《清晨雪》 第1章 [gl百合] 《清晨雪作者:之晨【完结】 文案 顾晨死了,再睁眼,已经投胎到了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周,成为了独一无二的郡主。得皇上皇后宠爱,有父王母妃溺爱,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公主相伴。原想着,等能蹦跶了就去游历山河,逍遥自在,富贵一生。不想父王蹊跷战死,为了查明真相,不得已承袭王爵,接任大将军。收复北境,得胜还朝,却又被卷入波诡云谲的夺嫡之争。什么夺嫡之争,都别过来,都别过来啊! 面对曾经同塌而眠,两小无猜的大公主 顾晨道:“清滢,咱们和离吧。” 顾清滢道:“滚。” 面对曾经被自己出手相助,如今却沦落风尘的侯府庶女 顾晨道:“雪儿,我来了。” 宋雪道:“滚。” 面对手眼通天,权倾大周的长公主 顾晨道:“姑母,姑母,你都已经嫁过三次了,就再嫁一次呗。” 顾漪澜道:“滚。” 面对医术高超,数次救治自己的医女 顾晨道:“阿笙,阿笙,你就从了姑母吧。” 阿笙道:“滚。” 重剧情,重逻辑,感情略慢热。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爽文 权谋 主角:顾晨,顾清滢;配角:宋雪,顾漪澜,阿笙,一众人物 一句话简介:站着搞事业,跪着谈恋爱。 立意:情深不寿,仍义无反顾。 第1章 “凛关八百里加急—” “凛关八百里加急—” “凛关八百里加急—” 大周都城,人声鼎沸,因着这一声一声的急报霎时静了。 人群纷纷驻足望向城门,只见大道之上一队坐骑绝尘而来。 待马匹行近方才看清为首三人,其中两人骑于棕马之上,头戴皮笠子,身着麻布灰衣,前胸后背均有湿渍。胸口一个“驿”字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驿卒。一人左手持红色通行令旗,纵马行于左侧。另一人右手持黄底黑旗,纵马行于右侧。其后紧随一匹黑马,马上之人头戴蓝穗青铜胄,身穿铠甲,腰挂长刀,双手握缰疾驰。十余士卒纵马跟随。 马蹄踏风,尘土纷飞,不待人再细看,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只每个人的头上均系着一条三指宽的白布,煞是扎眼。 有人脱口而出,“丧带!” 纵马掠过,丧带飘动,人群纷纷避让,震惊得不能言语。 从旁处有一人冲至道中,追着马匹离开的方向踉跄几步,“扑通”跪倒,双臂前扑以头触地,浑身颤抖不已,喉间哽咽难言。 只见他急喘一息,哭喊道:“王爷!” 这一声喊过,那人便似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那是瑞王府的小谷子呀!” 路边卖馄饨的老人家认出了跪地之人,直接道出了他的身份。 “瑞王?”旁边的人听到,惊讶的合不上嘴。 一名瘦弱男子手中提着点心,听到后险些将油包丢落到地上,“诶呀,难道瑞王……殁了?”说出来的话都变了调子。 人群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乱了套。 “瑞王?” “当真是瑞王?” “瑞王不是正在北边打蛮子?” “他奶奶的,你们休要胡说,瑞王南征北战,平定天下。战场上犹如神明护体,怎会殁了!”说话的虬髯汉子摆着蒲扇大手,横眉对着提着点心的男子。 瘦弱男子捧着油包,脖子一缩,被瞪得登时不敢再言语。 “甚瞎说?王伯我在这街上卖了一辈子的馄饨,还能认错人不成?王爷是咱们大周第一好的人,我还能咒他不成?” 王伯看着那汉子,不知是急的还是怎么,眼睛竟都红了,“谁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爷又不是铁做的,王爷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王爷……”正说着,喉间竟哽住了。 王伯不再看那虬髯汉子,抬手胡乱擦了下眼睛,冲着小谷子跪着的方向也跪了下去。 瞧见老人的举动,周围的人更是乱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咱们大周没了王爷可怎么成呀?”说话之人一副书生打扮,愁眉苦脸,双眼无神,口中碎碎念叨,“北齐的蛮子要打进来了,这,这,这可怎么成呀!” 听见这话的人都一个个面露愁容,更有甚者慌乱不已,急匆匆向家赶去,思量着收拾家当赶紧往南迁。 大周的都城康京,因着那仅三指宽的丧带,霎时甚嚣尘上。 康京上空阴云压顶,隐隐可见山雨欲来。 靳忠紧握缰绳的双手青筋可见,他对身后的慌乱全然不知,就算知道也无暇顾及。此时的他每喘一口气,胸腔都撕扯般的疼。心口像被一个千斤坠压着,恨不得拿剑在自己的心上刺出个窟窿来,方可好受一些。 从事发至今,靳忠恨不得将北齐的蛮子一个个都活剐了。他也确实命人活剐了一百个蛮子,其中一人还是他亲自动的手。作为参将,他本不必亲自动手,可即便看着蛮子在他的手中被剥皮、挖筋、削骨,也没觉得好受半分。相反,心中的那股恨意,更甚。 靳忠看着驿卒手中举着的黑底黄旗,只觉舌尖发麻,太阳穴阵阵的疼。再想着一会儿要面圣,禀明圣听,这心就又沉了沉。 抬眼,朱漆的宫门已隐约可见。 “凛关八百里加急—”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 字少一点,做个开篇。 第2章 “报—凛关八百里加急—” 文和殿内一派肃穆,当今圣上顾敬正与文武百官议政,所议之事正是这凛关战事,骤然听到殿外声响,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大太监刘淮小心的看了一眼圣上,疾步走至殿门,问道:“何事喧哗?” 小太监赶紧跪在刘淮的面前,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刘公公,是凛关八百里加急。这本应由奴才们一层层报进去,谁知这些个粗贱的驿兵不懂规矩,竟在外面喊了起来,奴才们……” 刘淮向台阶下望去,远远的看到跪了三个人。他心知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急声呵斥,“闭嘴!不长脑子的东西!”说罢赶紧转身回到殿内,匆匆行至天子面前,躬身道:“启禀陛下,凛关八百里加急到了。” 皇帝听后精神一振,抬手一挥,“传!” 刘淮应下,疾步出殿传唤。 满朝文武都转头看向殿门,听得殿外一声声通传下去,各有所期。 不多时,殿外出现一人,人还未入内,众人就见到了他头上的丧带,殿内登时一片抽气声。 刘淮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去看皇上。只见皇上那期待而振奋的神情霎时不见,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惨白,下颚紧绷,搭在龙椅上的手更是登时握紧。 靳忠行至殿内中央,屈膝跪下,朗声道:“臣,定北军参将,靳忠,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叩首伏地。 皇帝看着他头上的丧带,呼吸较之前急促了几分,头上戴着的冕旒微微抖动。欲张口言说,却是双唇轻颤。 顾敬,这位从出生起就被立为储君,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从先帝诸子夺位的惨烈争斗中胜出,最终坐上皇位的帝王,此时,身形竟似委顿了下来,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失了方寸。 刘淮微弓着身子,心中惴惴,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顾敬暗暗的深吸了两口气,堪堪稳住心神,这才勉强平稳开口,“靳忠,瑞王在何处?” 靳忠身子一颤,匍匐于地,瓮声开口道:“启禀陛下,三月前于凛关外雪顶山一战,定北军遭北齐军暗算,引发雪崩,王爷……王爷……”他声音颤抖,喘了两息,再开口已称呼王爷为大将军,“大将军率军前去解救被北齐军困于峡谷之中的百姓,却被雪崩埋于谷底,殁于王旗之下。” 群臣看着靳忠这个七尺男儿伏在地上颤抖着哽咽,有人登时就红了眼眶,隐有抽泣之声。 文和殿内,大周议政之处,最重礼数,不可殿前失仪,众人却是顾不得了。 当朝丞相魏梃躬身出列,向着靳忠的方向踏出一步,抖着花白的胡须沉声问:“何为雪崩?” 靳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我们郡主殿下说,积雪于山坡之上,常年不融,积压数载,一朝受引,由山坡之上骤然疾驰而下,其势滚滚如滔滔江水,所过之处尽皆埋葬,是为雪崩。郡主殿下数次劝阻王爷前往。然,王爷不忍百姓丧于贼子之手……当日其余将领皆赶往不急,遂执意亲自前往……最终……” 丞相魏梃,两朝老臣,闻言后不禁垂泪道:“瑞王仁德。” 观丞相垂泪,朝臣皆以袖拭眼,同丞相一般展露出悲痛之情。 武官之列的忠义侯宋括出言问道:“现凛关战事如何?” 靳忠闻言并未回答忠义侯,而是直起上身,从怀中取出奏折,双手持于头顶,朗声道:“启禀陛下,近三月,定北军连续夺回胡华城、阳城、林城等八城,北境大捷!现大军驻扎于寒城,欲攻入北齐。定北将士敬候陛下定夺。” 第2章 此言一出,群臣震惊不已。 龙椅之上的顾敬也是不可置信,一时悲喜交织,激得他头脑一嗡。他双手支撑着龙椅站起身,急道:“快,呈上来。” 刘淮急忙下去,听圣上继续问:“此时何人坐镇定北军?” 靳忠朗声答道:“瑞王之女,明惠郡主殿下。” “嗡”的一声,朝堂上犹如一滴水滴入油锅,霎时炸开了锅。 刘淮脚不停顿,取了奏折呈至天子。 顾敬拿过奏折,站着就看了起来。片刻后,扬声道:“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足见天子的赞赏之情。 顾敬坐回龙椅,直视靳忠,道:“郡主是从何时起执掌的定北军?” 此话一出,底下的朝臣神情各异,摸不准皇上是何意。看向丞相,观其除眼眶微红外,神色并无异常。 靳忠如实答道:“自王爷故去起,军中便由郡主执掌。之后的战事皆是由郡主亲自部署。战场之上,郡主更是亲自披挂上阵。” 怕皇上怪罪郡主,靳忠继续解释:“郡主自幼习武,十二岁起随王爷历练于军中,十五岁便与王爷一同征战沙场,至今已有三年,虽无官职,却立军功无数。王爷在世时,郡主屡献奇策,军中将领皆赞殿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此次王爷若是听从郡主谏言,王爷也不会……” 说到这里靳忠再一次哽住,只见他从怀中又取出一道奏折,双手呈于头顶,高声道:“此奏折,乃定北军全军将领所书。臣等,叩请陛下准允。” 皇上的一个眼神,刘淮立即下去取回,呈于御案。 顾敬展开奏折,片刻后将奏折合上,连同前一道奏折一同递于刘淮,道:“ 拿给丞相阅览。” 刘淮躬身称是,拿给了魏梃。 魏梃恭谨而立,双手接过后仔细翻看起来。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大臣们皆在猜测那第二道奏折上写的是什么。 顾敬的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朝臣,最终停留在三个皇子的身上。 三个皇子皆是暗自一凛,天子注视自有威压,此次尤甚。几位皇子竟不记得父皇上一次是何时,因何事如此注视过他们。 二皇子,武阳大君,顾项,二十有三,勇武有加,颇有先帝风采。因着参政早,这些年为朝廷办了颇多的差事,是现今唯一被皇帝赐封“大君”的皇子。近些年来一直对军中大权虎视眈眈,多番拉拢武官,欲掌控兵权为己所用。 顾项此时已从明惠郡主执掌定北军之事中感到了不妥。但想到对方乃一介女流,实在不足为惧。想来,这也仅是因为事出突然,军中多位将军相互制衡,恐难维系一处,故暂由瑞王之女当个傀儡。一个女子怎会上马指挥,无非就是充充样子罢了。这大将军之位势必要另择他将,就是不知会由哪一位将军接替。想到这里,他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 三皇子,贤阳君,顾晟,二十有一,温润如玉,博学明理,朝中众臣多赞其贤明。此时站得恭顺,仿若不曾注意到天子审视的威压。眼角微红,似还沉浸在痛失王叔的悲痛之中。岂不知,他已从眼角余光瞧见了二皇子暗自盘算的样子,隐于袖下的双手攥紧,暗恨瑞王死的不是时候,给了老二进一步掌握军权的机会。 自己早先已有计较,等这次定北军归来后,他便会向父皇求娶明惠郡主,以此获得瑞王的支持。自己至今还未娶正妻,就是为了这份军权。此前与瑞王有过书信往来,提及此事,瑞王并未拒绝。原以为事情会水到渠成,不成想竟会生此变故。如今再娶明惠郡主,也只能获得瑞王手下将领的一些情分,这与自己所需相差甚远。既然老二已经开始盘算,这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自己亦是要争上一争。 五皇子,顾曙,月前刚过完二十生辰,获封明阳君。此事本应大办,行冠礼,顾曙却向天子禀明,正值北境战事,自请从简。他因为此事获得了皇上的赞赏,言,明事理,重江山社稷,轻奢从简,体恤百姓,堪为大用。一时之间朝中很是热闹了一番,连续几日早朝,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联手攻讦五皇子,有意打击五皇子的气焰,场面甚是精彩。五皇子却严命党羽不许还击。最终还是皇上露出不耐,两位皇子才消停了下来。 顾曙自幼聪颖,接人待物亦是周全,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也正是这份捉摸不透,令朝臣有忌惮,亦有欣赏,如今身后也有了一众党羽。 顾曙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站在前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中嗤笑,这两人还在那里算计,竟没有从父皇的言语中窥见端倪。想要这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只怕是痴心妄想。 顾敬注视着三个皇子,又想到未在殿内年仅十二岁的八皇子,他唯一的嫡子,心中自有一番考虑。 “刘公公。” 恰此时,丞相看完两封奏折,将其归还于刘淮。 刘淮恭敬接过后又将奏折呈回御案,手持拂尘躬身立于一旁。 皇帝垂眸看向奏折,左手放于奏折之上,再抬眸,脸上已是不辨悲喜。他敛眸注视着殿内群臣,沉声道:“定北军大捷,明惠郡主实为首功。”点了点奏折,接着道:“定北军将士请奏,封明惠郡主为定北军大将军,以赞郡主之功,以安将士之心,以慰瑞王在天之灵。诸卿以为如何? 第3章 文和殿内静得掉针可闻,群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紧接着,殿内想起不可置信的低语,隐隐有混乱之势。 少顷,兵部尚书赵令率先出列,躬身行礼,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历来仅男子可入军营,明惠郡主入军营已是不顾军法,但念瑞王只此一女,历来爱护备至,执意将其带于身旁,故才不曾追究。如今瑞王薨逝,应令郡主即刻离开军营,不可复入。怎可不下此令,反欲令其担任大将军之职?此事前所未闻!” 言及此,赵令一撩长袍,跪倒在地,道:“依臣之见,此事实属荒谬。谏此言者实乃居心不良,应下旨严加责罚。否则,何以正军法?何以明礼法?请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当即有大臣跪于赵令身后,附和道:“赵尚书所言极是!” 说话间只见一人行至中央,屈膝跪地,声如洪钟,道:“陛下,臣奏请,准允定北军将士所请!” 此人身着紫色官袍,与文官所穿朱红官袍区别开来。 顾敬定睛一看,下跪之人乃是龙虎将军杨志。他右手微抬,道:“杨将军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杨志站起身,双手执礼道:“陛下,臣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礼法。臣多年征战,居于军中,却是知道自古以来将士皆以军功论赏,除去服从军令,此便是第一军法!明惠郡主率领定北军夺回凛关八城,现今驻扎于寒城,有望攻破北齐,彻底平定北方,保我大周不再受北齐蛮贼侵扰。若此事成,便是我大周第一功绩!还有何军功可与之相比?” “杨大人此言差矣。怎可……” “再者,”杨志未被赵尚书打断,继续声如洪钟的道:“军中确有军法,‘不可女子入内’,然,此军法还有前半段,‘恐女子惑乱将士’,故不可女子入内。明惠郡主何时惑乱过将士?明惠郡主随瑞王殿下出征,行军之中与将士并无不同,应当以从军论。我大周可曾有明文规定不许女子从军?” 杨志侧身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赵令,正色问道:“本官想请问赵大人,可曾见过不许女子从军的明文军令?若我未记错,明文上只规定男子从军应当如何,却只字未提女子从军之事,是也不是?” 赵令在杨志的咄咄逼视下,不禁怒从心起。他与杨志同为正二品,奈何大周是以武立国,崇武尚文,自先帝周太祖建国起,“武”便位于“文”之前。先帝在位近四十年,武官权利虽然渐被削弱,但直至今日,武官之势依然略胜文官一筹。若不是因为如此,自己身为兵部尚书,总领军政,杨志怎敢在殿上如此不留情面的质问自己? 赵令暗暗吸气,稳住情绪,道:“杨大人所言属实,明文上确实没有关于女子从军之论,但那是因为……” 杨志直接打断了赵令的话,“既然如此,郡主从军便不算与法有违,从军所立军功,理应按律封赏!” 赵令气急,抬手指着杨志喝道:“你!” “况且,如今郡主率军收复北境,正欲攻入北齐,形势一片大好,临阵换将乃是军中大忌!”杨志没有理会赵令,再次向天子躬身行礼,“陛下,臣再次奏请,对明惠郡主论功行赏,应定北军将士所求,封郡主殿下为定北军大将军,以免寒了定北将士们的心呀!”说完跪倒,以头触地。 户部尚书孙言庆看着杨志和赵令的好戏,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暗笑不已。平日里赵令就目中无人,多次给武官使绊子,意图凸显自己的兵部尚书之威,不只是杨志,恐怕在场的武官多数都想揍他一顿。今日这事正好戳中杨志的逆鳞,他怎会不好好教训赵令? 第3章 杨志是瑞王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瑞王对他可是有知遇再造之恩。当年杨志随瑞王南征,经历大小战事无数,获封二品龙虎将军。明惠郡主的棍棒还是杨志教导的,说他是郡主的师父也不为过。得知郡主之事,他必会鼎力支持。刚才获悉瑞王薨逝,杨志当场落泪,怕是郁结于胸,无处排解,恰此时赵令冲上来触霉头,可会有好果子吃。 孙言庆扫了一眼武官之列,其中半数都是瑞王的旧部。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被气得不轻的赵令,又抬眸掠过外髹金漆的平台,悄悄看向坐于龙椅之上的天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敬对那句“寒了定北将士们的心”甚为认同,道:“杨将军所言有理。” 礼部尚书李礼扑身跪倒,急呼:“陛下,臣以为不可。” 顾敬被打断话语,略有不悦,仍守住君王气度,问道:“李尚书有何话要说?” 李礼抖着花白的胡须道:“陛下,古往今来,男女各司其职,阴阳各守其规,此为礼法,亦为伦常。若准许郡主司男子之职,获任大将军,岂非颠倒阴阳?如若世人皆不守礼法,罔顾伦常,长此以往,岂非天下大乱?此事万万不可呀。” 百官听闻此言,低声议论。以军功论,郡主确实居功至伟。但若以伦常论,此事若成,男子的地位岂非会受到威胁。若世间女子争相效仿,男子还何以顶天立地?不少官员均是神色不善。殿内反对之声逐渐开始占据上风。 顾敬望着下面的文武百官,不悦之情愈重。 一人从文官之中出列道:“臣,刘监请奏。” 顾敬的眸子闪了闪,抬手示意免其礼,道:“准。” 刘监恭敬的回道:“谢陛下。” 刘监此人眉目舒朗、文质彬彬、能力卓绝,又得当今陛下唯一的嫡亲妹妹宁国长公主的举荐,现今二十四岁便已是督察院右都御史,官至正二品,深受陛下信重。 “臣适才听闻赵大人和李大人之言,百般思索,困惑不解。请两位大人及诸位大人为下官解惑。” 刘监拱手向跪着的赵李二人和那些面色不善的官员行礼,道:“下官蒙陛下圣恩,忝居右都御史。下官深知自己才疏学浅,便想以勤补拙,读书不辍,近日正潜心研读我大周开国圣史。两位大人,一言女子不可为将,一言女子司男子之职则乱天下,可下官记得我大周圣祖陛下曾金口玉言,封镇国公夫人为巾帼将军,赞其镇守通关之大功。镇国公夫人威名远播,并未致使天下大乱,更是因力保通关,助圣祖攻下西北半壁江山。此为我大周史书记载,难道有误?” 刘监再拱手,道:“李大人乃是礼部尚书,两朝元老,明史明礼,请大人教我。” 李礼冷汗直流,他竟忘了有此事。圣祖确实有此言,历来帝王金口玉言,既有此言说,便不容置喙。况且,那是圣祖呀,大周的开国皇帝。 李礼看了刘监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汗越流越多,衣服都湿透了。 刘监见李礼不言,第三次拱手,道:“赵大人乃是兵部尚书,通晓古今战事,必是清楚通关之战。请大人教我。” 闻言,赵令憋得满脸通红,攥紧拳头,梗着脖子回道:“通关之战确是属实,可镇国公夫人并未成为巾帼将军。” 刘监不疾不徐的道:“据下官所知,当年圣祖欲待西北战事定,下旨大赏众将。然,天妒英才,战事刚捷,圣祖却因病驾鹤仙逝。太祖匆匆即位,丧祭期间不能封赏,故此事暂且耽搁了。之后,太祖挥兵南下,打下我大周的江山,定国封赏。太祖欲完成圣祖遗愿,封国公夫人为巾帼将军。然,国公夫人以‘国公爷已获封镇国公,世袭罔替,享无数特权,此等皇恩厚赏不可承受’为由婉拒了先帝。赵大人若是不知,可到翰林院査读典籍,亦或是去国公府,亲自向国公夫人求证。若此事为真,足可证明圣祖和太祖皆认可女子为将。” 赵令哑然,诸臣默然。 皇帝扫视诸臣,熨帖的舒了一口气。 正当文官苦思冥想,欲再出言劝阻之时,却听得殿外太监朗声通报。 “镇国公觐见----” 寻声望去,只见殿外站着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头戴紫金冠,身着八蟒玄服,腰间围系金丝玉带。赫然是镇国公,甄义。 顾敬立即对刘淮道:“快,给国公爷赐座。” 镇国公年近古稀,精神矍铄,尤其双目,炯炯有神。脊背笔直,脚下生风。行至殿内方欲行礼便被顾敬阻止,道:“国公爷无须多礼。” 顾敬面露关切的道:“国公爷今日怎得空前来朝会?若是有本要奏,让令郎呈上来即可,何须亲至?” 镇国公躬身谢过皇上赐座,道:“老臣身子骨还算硬朗,陛下无须担忧。臣站着便好。” “好。国公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启禀圣上,臣在府中听闻凛关八百里加急已到京师。臣忧心边关战事,方才入宫,行至殿外,正听闻郡主之事。老臣斗胆,有话要说。” 顾敬和颜悦色的道:“国公爷但说无妨。” 镇国公突然转身看向朝臣,开口即问:“各位大人可还记得先帝?” 众人皆是一愣,刚才殿上正说着国公夫人婉拒太祖封赐之事,难道国公爷是要就着此事说下去? 镇国公看了众人片刻,道:“先帝在世时,便赞郡主文武双全,智计无双,年仅四岁便已显露将才。” 群臣惊愣当场。龙椅上的皇帝也是一怔,又马上隐去。 镇国公露出追忆之情,回忆道:“犹记得先帝曾抱年幼的郡主于怀,对老臣言‘郡主必会成为大周第一女将军’。先帝为旷世明君,既有此言,必有其理。” 朝臣今日已被数次震惊,本已逐渐适应,谁成想还有这一出。郡主四岁便显露将才?先帝真的说了此话?只对镇国公说?还有谁可证明?即便能证明,又怎知不是玩笑之语?镇国公乃是明惠郡主的外祖父,难保不是夹带私心,信口雌黄。 镇国公曾助先帝一同打下这江山。先帝在世时曾言“若朕昏聩,镇国公可代天行罚。”群臣皆以为是戏言,不曾想后来镇国公因储君之事,竟真打了先帝。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呀,谁知先帝事后竟未责罚镇国公,反赞其忠勇,赐玄袍,可见君王不拜。 满朝文武,何人敢质疑镇国公。 第4章 二皇子顾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难道要看着这大将军之位落入他人之手?他不敢问,却轻咳一声,眼神示意贾勇。 贾勇真恨不得此刻会隐身遁地才好,奈何自己一路升至三品武官全仰赖二皇子提携。没办法,只能咬着牙站出来,问道:“请恕下官无礼,敢问国公爷,何以证明先帝曾有此言?” 群臣看着他,无不佩服其勇猛。 镇国公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只这一眼,竟让贾勇双腿发抖,险些瘫坐在地。 “陛下,老臣此言绝无虚假。当年听闻先帝此言,臣亦是惊愕不已,遂记得尤为清楚。如若有疑,可请起居郎呈上先帝的《起居实录》。” 顾敬沉吟须臾,道:“不必,国公爷所言怎会不实。先帝曾训诫于朕,待镇国公需如待父。朕怎会不信国公爷。” 皇上说要待镇国公如父,自己质疑镇国公,岂不是等同在质疑先帝? 贾勇当即跪下,急呼道:“臣知罪,请陛下恕罪。”刚刚尚可勉强支撑的双腿,此刻瘫软如面。 顾敬笑看着他,道:“爱卿何罪之有,起来吧。” 贾勇怎敢起身,跪伏于地。 顾敬不再理会他,示意镇国公继续说。 镇国公沉声道:“君无戏言,先帝早已断言郡主会成为大周的女将军。诸位臣工,难道是要质疑先帝的英明睿智?” 群臣皆是一凛。有深谙仕途之道的官员已看出了端倪,今日这事看来已无转圜,郡主的大将军之位必成事实。 “臣,有话要说。” 众人看向张松玉,心又是一提,莫非此事还有转机? 大谏张松玉专司谏言,乃是大周第一谏臣。大谏谏言,天子不可阻其言。 顾敬平日极是赞赏张松玉,每每谏言必悉心听之,今日却是希望他不在朝上。 “张爱卿有何话要说?” 张松玉毫无畏惧的道:“此事有违礼法,臣不敢遵从。陛下若圣明,还请三思。” 群臣都等着张松玉详尽论述,如往日般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其再多言一字,心中甚是不解。 镇国公甄义之子左都御史甄明理思量一番,出列道:“当今圣上勤勉治国,明辨忠奸,爱民如子,盛世初显。这盛世皆是仰赖陛下的圣明,张大人何出此言?” 张松玉毫无反应,一动不动,仿若未听到甄明理之言。 甄明理见此,也未再继续质问。 顾敬观此情景,再细看张松玉的姿态,立时明了,在心里说了一句老狐狸。他转向魏梃,问道:“丞相以为如何?” 第4章 众人这时才发现,适才几番唇枪舌战,丞相未发一言。 魏梃躬身执礼,神情肃穆的道:“臣也忆起了先帝。” 殿内跪着的,站着的一众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丞相也如镇国公一样说些无法证实的虚缈之言。心里也着实纳闷,今日怎就如此频繁的想到先帝。 “臣犹记得先帝弥留之际,曾诏臣、镇国公、赵太师、六部尚书、大谏于榻前。”魏梃拱手,道:“当时陛下也在。” 顾敬回忆道:“先帝病重,朕在御前侍疾。” “是,陛下仁孝。臣记得先帝当时几不能言,却命臣等近于榻前,嘱托臣等要竭力辅佐圣上。” 此乃秘闻,群臣都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魏梃继续说道:“先帝嘱托过前朝之事后,挣扎起身,对臣等言,怀朗军必须由瑞王一脉执掌。先帝亦言,瑞王一脉子嗣不丰,无论如何,瑞王一脉不可断绝。若断绝,大周同绝。” 殿内一片吸气声。 瑞王深受先帝和当今圣上倚重,身份尊贵,大权在握,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古多少倚重最终化为罪过,今日之蜜糖难保不是明日之砒霜。此道理群臣皆懂,然,何人能想到,先帝竟会重瑞王一脉至此! 魏梃回身看向户部尚书孙言庆,问道:“孙大人,老夫所言可是属实?” 孙言庆躬身执礼,谦逊答道:“魏丞相所言句句属实。” 魏梃点头,接着问道:“刑部尚书杜大人,老夫所言可是属实?” 杜大人颔首,道:“句句属实。” 魏梃走到依然跪着的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大谏的身前,低头问道:“赵大人,李大人,张大人,老夫所言可是属实?” 赵令低着头,咬牙道:“是。” 李礼此时已知回天无力,气弱的答道:“是。” 张松玉闻言,平静的回道:“属实。” 魏梃的视线扫过殿内的一众大臣,惋惜叹道:“可惜原吏部尚书赵大人已经不在,原工部尚书李大人已告老还乡。” 他缓缓转身,再次面向天子,双手掀袍,恭敬跪下,沉声道:“臣,魏梃,奏请圣上谨遵先帝遗愿,命明惠郡主以女子之身承袭瑞王爵位,世袭罔替。臣,复奏请圣上恩准定北将士所请,准明惠郡主继任大将军之职。” “臣,甄义,附议!” 先帝亲赐镇国公八蟒玄袍,见君王可不跪,此刻恭谨跪地,俯首请旨。 三皇子顾晟已看清形势,生怕错过时机,当即出列跪下,道:“儿臣附议!” 五皇子顾曙也跪于其后,道:“儿臣亦附议!” 六成以上的武官、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工部尚书、部分文官员亦跪倒在地,附和道:“臣等附议!” 余下官员看着此等情景,心知大势已定,再无转圜的余地。此时再执着不放,绝非明智之举,包括二皇子在内,皆跪下称“附议”。 顾敬看着黑压压跪倒的一众人,终是长舒了口气。 “准奏!” 靳忠闻言以头触地,“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附和:“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敬看着靳忠的脊背,心中如针扎般疼痛难言。郡主之事已定,瑞王故去之痛复又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诸位爱卿请起。” 刘淮甚是担忧皇上的龙体,轻声道:“陛下,今日朝会已久,午膳的时辰早就过了,不如……” 顾敬摆手,道:“无妨。” 在众人起身的空隙,刘淮赶忙将先前准备的参茶取了过来,道:“陛下,喝口参茶润润喉吧。” 顾敬接过茶盏,淺饮两口后放于御案,道:“诸位爱卿所奏之事,朕已准允,即刻拟旨。靳忠,瑞王现安置于何处?三月前为何不及时上报?” “回禀陛下,瑞王现被安置于寒城。郡主殿下恐天气炎热,此时不宜送王爷回京,欲等过些时日再护送王爷回京。三月前,王爷骤然薨逝,郡主下令秘不发丧,让敌军无法确定王爷遇害。再令大军分兵三路,制造王爷在中路的假象,致使敌军将精力放在中路,牵制了敌军的主力。左路和右路大军因此所向披靡,待敌军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两路大军与中路会合,合围全歼敌军主力,这才有了凛关大捷!” 靳忠再次跪伏于地,道:“郡主私自做主,未及时将王爷薨逝之事上禀天听,此举有错。但念其孝父之心天地可鉴,亦是为了战局着想,还望陛下开恩。” “郡主确是将才,用兵如神,思虑周全。” 顾敬缓了缓,道:“瑞王一生征战,平定四海,护大周与虎狼之中,斩外敌于乱阵之内,战功卓绝。若无瑞王,难有大周盛世。传朕旨意,待瑞王归来,以国礼葬之。” 靳忠眼中含泪,哽咽高呼:“臣代郡主,代定北军将士,谢陛下隆恩!” 镇国公甄义再次跪下,道:“陛下贤德!” 群臣紧随其之后,高呼:“陛下贤德!” 殿内高呼之声震得顾敬头痛欲裂。他心知自己已然支撑不住,缓声道:“诸卿请起。朕骤闻噩耗,痛失瑞王,郁结于胸,五内俱焚,不宜再议政。征讨北齐之事,稍后再议。” 刘淮立即高声喧:“退朝!” 顾敬右手撑着龙椅,刚一起身,忽觉心口一阵绞痛,霎时头重脚轻,跌倒在龙椅旁。 刘淮吓得手脚冰凉,急忙去扶,口中急喊:“太医!宣太医!快宣太医!” “陛下!” “父皇!” “陛下!” 文和殿内乱做一团。 二皇子身手敏捷,几步上前背起皇上。三皇子也不甘落后,伸手托住皇上。太监急忙推开文和殿西间的门,二人将皇上安置于软塌之上。五皇子紧随其后,跪在榻前直呼父皇。 文和殿的西间和大殿内相连。此处多用于皇上退朝后留下一些朝臣继续议事,或是让皇上短暂休息。 大臣们因身份所限,只有魏丞相和镇国公两人跟随至西间内,其余官员皆恭谨的跪于门外。 西间内,三个皇子的焦急之声清晰可闻。大臣们听着,心中甚是忐忑。皇上的身子骨长还算强健,从未发过如此急症。有心思活络的朝臣不禁想,皇上至今在位十余年,已过不惑,虽算不得高龄,但若故去也无甚奇怪。如今太子之位悬空,若是山陵崩,那这皇位…… 很快,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了过来。大臣们跪在外面,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随着时间渐长,群臣心思各异,开始盘算起来。 第5章 “皇后驾到!” 魏皇后身着正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袍,头戴金丝点翠五凤钿。皇后与皇上同岁,风韵犹存,仪态端庄,气度雍容,不见丝毫慌乱。 皇后身后跟着一女子,眉目如画,双瞳剪水,朱唇皓齿,肌肤胜雪,亭亭玉立,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势。身着紫色金丝祥云缎绣五蛟服,头戴金丝点翠鸟羽钿。此女子正是与明惠郡主齐名的大公主顾清滢,封号安国。 顾清滢身旁跟着十二岁的八皇子顾昀,眉清目秀,挺鼻薄唇,稚气全无,颇有些少年老成。身着石青色金丝八宝暗纹九莽服,因尚未行冠礼,头上戴着金簪。腰间佩带着当今圣上御赐的福禄龙佩和皇后亲自缝制的金丝竹纹香囊。 群臣恭敬跪迎。 “有劳诸位大人在此守候了。” 听得皇后之言,群臣表示惶恐。 皇后未再多言,直接步入西间。西间内的人见皇后到来,各自行礼。皇后行至榻前,抬手轻触皇上的额头。 顾清滢看向一众太医,道:“李太医,父皇如何了?” 李太医垂首,恭敬的道:“回殿下,圣上并无大碍。只因骤闻噩耗,忧伤过度,一时难以纾解,情绪激荡,方致晕厥。” 在来之前,顾清滢已从太监口中得知王叔薨逝的消息,此时再听到,还是难免一阵悲痛。 李太医继续道:“臣已经为陛下用药,陛下少顷便会醒来。” 皇后方欲说话,就见皇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轻声唤道:“陛下。” 顾敬看清是皇后,缓缓道:“朕无事,你不必担心。” 皇后眼眶一红,哽咽着道:“皇上可是要吓死臣妾?” 顾敬见不得发妻如此,想要坐起身,奈何浑身无力。 皇后赶紧制止,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还不好好躺着。”埋怨般瞪了一眼。 顾敬见皇后瞪他也不恼,缓声道:“躺着喘气不畅,坐起来会舒服些。” 皇后扶住皇上,刘淮赶紧拿过软枕,垫在皇上身后,道:“陛下,慢点。” 二皇子顾项也跟着道:“父皇慢一些,注意龙体。” 三皇子顾晟赶忙拿过茶盏,道:“父皇,喝口茶吧。” 皇帝冲着三皇子摆了摆手。 第5章 顾清滢唤道:“李太医。” 李太医赶紧上前诊脉细看,确认后恭敬的道:“陛下已无大碍。臣去煎几服安神护体的药,陛下不久便会恢复。陛下要多注意休息,莫要再伤神思。” 顾清滢道:“劳烦李太医现在就为父皇准备汤药。” “这是臣应当做的。臣现在就去。”说罢,对众人行礼,带着太医院的人一起退了下去。 顾清滢道:“刘公公。” 刘淮马上应道:“奴才在。” “父皇可有用午膳?” 刘淮当即跪下,道:“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伺候好陛下。” 顾敬有些虚弱的道:“清滢,此事不怪刘淮。” “父皇,儿臣并无责怪刘公公之意。只是想着既然父皇一直未用午膳,现在应用上一些。刘公公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了,想来最是清楚如何能伺候好父皇。本宫不能时刻孝顺父皇于身侧,还望刘公公能替本宫照顾好父皇。” 刘淮登时汗如雨下,道: “殿下,是奴才没有伺候好陛下,请殿下责罚。” 顾清滢亲自扶起刘淮,道:“本宫说的都是心里话,刘公公切勿多想。” “奴才不敢。奴才现在就去为陛下准备午膳。”说完即刻出去安排,走出西间才堪堪松了一口气。大公主的这番敲打,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顾敬轻咳一声,看着三个皇子,道:“朕已无事,你们三人先下去吧。清滢和昀儿留下,陪朕说会儿话。” 这话让三个皇子甚是难受,却又不能忤逆圣意,只能把不满埋在心底。 五皇子顾曙恭敬的回道:“儿臣遵旨。”抬起头,眼眶通红,道:”父皇要多休息,莫要再操劳了。儿臣,儿臣……”说着竟哽咽起来。 顾敬难免动容,道:“朕知你素来孝顺,莫要担忧,去吧。” 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中气急,暗骂老五伪善,惯会做戏,可也无法,只能道:“儿臣告退。” 待三个皇子退了出去,顾敬方对镇国公道:“国公爷,北方战事一直是大周大患。如今明惠郡主有望彻底平定此事,断不能错过机会。然,这几年战事不停,国库渐空,朕实是为难呀。” “陛下,纵然国库空虚,此次也要打。再难,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可如若错过此时,北齐会如冻疮一般反复扰我大周。晨儿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不是老臣这个做外祖的夸口,此次战事由晨儿统率,用不了多久,必会大捷。” “朕自是相信国公爷,也相信晨儿之才。”他看向魏梃,道:“丞相如何看此事?” 魏梃看了一眼皇后和公主,谨慎的没吱声。 顾敬笑着说道:“郡主都要做王爷,当大将军了,皇后和清滢在这听听也不无不可。” 魏梃听皇上如此说,方道:“臣赞同镇国公所言。明惠郡主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夺回凛关八城,此时趁势攻打北齐,实为千载难逢的机会。瑞王薨逝,定北将士皆是战意凛然,战事必胜。至于钱粮,臣愿协同户部、兵部共拟对策。” 顾敬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八皇子顾昀,又看向顾清滢,道:“清滢觉得如何?” “儿臣以为,可。” 顾敬沉吟片刻,对镇国公和丞相道:“即刻讨伐北齐!” 两位老臣应道:“陛下圣明!” 皇帝饮了一口八皇子递过来的茶,唤道:“刘淮!” 刘淮从门口进来,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即刻拟两道圣旨。第一道,准定北军讨伐北齐,待大胜归来,论功行赏。命靳忠同礼部、宣旨太监携圣旨尽快赶回凛关,不得有误。第二道,由丞相和户部、兵部共拟对策,限期月内筹措出足够的钱粮。由左、右都御史监察,陆续运往凛关。将此诏书通传全朝,若有胆敢延误军机者,督察院即刻严办,决不姑息。” 顾敬对镇国公和丞相温声说道:“两位爱卿今日辛苦,回去歇息吧。” 镇国公和丞相叩谢,又向皇后和安国公主、八皇子行礼后退了出去。 刘淮向文和殿内诸官传达了圣上的旨意,道:“各位大人,陛下已无大碍,大人们无须担忧。”他看了看殿外的日头,道:“现在已近申时,各位大人今日甚是辛苦,都早些回去吧。”说完也不等众官反应,转身回了。 “这……” 群臣被连续两道旨意砸在当头,还没来得及计较其中利害就被打发了。众人无奈起身,心说还计较什么?圣上心意已决,又得镇国公和丞相支持,已无转圜的余地。再者,赐封明惠郡主之事都已坐实,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大臣们三三两两,结队向宫门走去。每个人都是拖着腿走路,有年老者甚至直不起腰。今日实是跪的太久,身子骨都要跪散了。其中便属兵部尚书赵令和礼部尚书李礼最为凄惨,两人可说是从头跪到尾,陛下一直未让他们起身过。二人相互搀扶,越想越气,竟彼此埋怨起来。 赵令气愤的道:“魏梃那老匹夫着实奸诈,先帝说那番言论之时,怎会想到瑞王只会有明惠郡主一个女儿?瑞王正值壮年,先帝怎会想到他之后会再无其他子嗣?你明知如此,为何不驳斥?” 礼部尚书李礼本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听到这里,一肚子的愤懑如被点着的炮仗,炸了开来。他一把甩开赵令的胳膊,低声吼道:“我为何不去驳斥?你说要如何驳斥?丞相说的那些话难道不是先帝所说?再者,其他几位尚书都已肯定其言,我要如何反驳?你现在说这话是何意?他问你时,你不是也认同其言,怎不见你去辩驳?怎的就成了我的不是?” 赵令被李礼惊到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李礼抬手指着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老糊涂了?现在还看不清局势。圣上从最初就已认同了定北军的奏折,问我们不过是想走个过场。自我们跪下之后,陛下可曾让我们起来过?其中的不满已是明显。你当那右都御史刘监是谁?那是长公主的人!镇国公、丞相、那些文武官员要么本就支持郡主,要么就是看清了形势,就连宁国长公主都在偏帮郡主!” 李礼长叹一口气,道:“我和你一样是老糊涂,现在才想明白。圣意难违!圣意难违呀!”说罢丢下赵令独自一人走了。 忠义侯宋括落后他们二人几步,看着礼部尚书李礼气愤离开的背影,心中亦是愤懑难言。今日得知瑞王一事,起初确实震惊不已,然而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自己的机会。若是能接掌定北军,自己手中握有的军权将是大周第一,再无人可撼动。若此事成,自己会有更大的把握助九皇子将来登上皇位。即便不想如此长远,只要自己攻下北齐,定会与镇国公平起平坐,升为公爵,世袭罔替。 宋括自认于兵法一事上不输瑞王,又怎会打不下北齐?可谁成想,朝堂之上会如此出人意料,竟让明惠郡主那么一个女娃娃接掌了定北军!他思量着,这镇国公的出现着实蹊跷,而丞相不惜搬出先帝,说出内里秘闻,此举最是让人惊异。丞相是何等谨慎之人,竟然也极力支持如此荒谬的奏议。想到这里也只能暗叹,罢了,不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第6章 靳忠没有离开,见镇国公出来就迎了上去。 魏梃看见靳忠过来,便与镇国公告辞,去忙粮草的事。 镇国公之子甄明理向丞相行礼后来到父亲身旁,恭敬的站好。 靳忠要向镇国公行礼,被镇国公一把拦住,道:“不必多礼。”接着低声道:“此非谈话之地,国公府你也不便去。咱们长话短说。郡主可好?” “王爷薨逝,殿下急火攻心病了一场。病好之后犹如疯魔,每逢战事必亲自上阵杀敌,诸将皆劝阻不住。幸好殿下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如今一切安好。” 镇国公长叹一声,道:“月前我便收到了晨儿的来信,已详知经过。没想到呀,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早已看透生死的镇国公眼中含泪,笔直如松的脊背如枯树般弯了下去。 旁边的甄明理落下泪来,不禁想起了姐夫顾光与长姐在一起时的模样。姐夫一直对长姐爱重有加,一心一意。哪怕长姐离世,只留下晨儿一个女儿,姐夫也未以子嗣为由续娶他人,更不曾沾染其他女子。自己虚长姐夫一岁,姐夫对自己是敬重有礼,待自己的父亲更是如同亲父。姐夫从不曾自视身份尊贵便给他人冷眼,如今骤然离世,实是令人难以接受。再想到孤身一人的外甥女,更是悲从中来。 靳忠看着悲痛不已的镇国公,再一次红了眼眶,勉强稳住情绪,道:“国公爷节哀,身体为重。王爷在天有灵,必不想看到国公爷如此呀。” 镇国公用苍老的手拭去泪水,拍着他的肩,道:“老夫此生再无所求,只盼能在闭眼之前看到你们郡主平安归来。” 靳忠执军礼,郑重的道:“请国公爷放心,定北军将士必会竭尽全力,保护殿下平安归来!” 第6章 镇国公双手扶起他,道:“好好。老夫便把晨儿托付给你们了。” “是!” 镇国公缓了缓,道:“你日夜兼程的赶来,眼中尽是血丝,定是疲惫不已。快下去休息吧。想来过不了多久,礼部的官员便会携圣旨去寻你。你还要立即启程赶回凛关。” “是。末将这里还有一封郡主的手书,需呈交圣上。” 镇国公并未多问,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叮嘱他务必亲手将这封信交给郡主,再带去一句话,“不可轻敌,不可重杀戮,更不可忘乎所以。” 靳忠记下,谨慎的将信收于怀中。临别之时,甄明理对着靳忠一揖到底,万般话语,千般情绪皆在这一揖之中。 甄明理,镇国公甄义的嫡子,官至正二品左都御史,对他一个参将行如此大礼,他不能受,又怎敢受?但此情此景,靳忠却明白甄大人这一揖的分量。他断无推辞之理,郑重还礼。 文和殿西间内,皇后侧身坐在榻上,拿着丝帕轻轻拭去皇上额头上的细汗。 顾敬温和的注视着皇后,轻声道:“不用擦了,你在这里陪我说会儿话就好。” 皇后仍是仔细的擦拭后才停了下来,柔声道:“瑞王薨逝,我知你定是悲伤难抑。”说到此处,皇后也是难过不已,红着眼眶接着道:“可你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是大周的天子,是臣民百官的陛下,更是我的夫君呀。” 皇后轻吸一口气,道:“你若有事,大周会乱,但再乱也有安定下来的一天。天不会塌,地不会陷,百官可继续谋求仕途,百姓会如常生活。可我和清滢、昀儿却是失了夫君,没了父君,再无倚靠。” 皇后用丝帕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你是我们真正的天呀。” 顾敬甚是动容,拉住她的手,道:“你的眼睛本就不好,莫要再哭了。”说着抬手亲自擦去皇后的泪水。 顾敬看着眼前的发妻,忍不住追忆:“王叔顾朗一生戎马,在圣祖麾下与父皇一同征战四方,所建之功无人可比,说大周这片江山是他打下来的都不为过。王叔一心辅佐圣祖和父皇,圣祖驾崩,王叔本是嫡子,却以贤德不及兄长为由,将皇位让给了身为长子的父皇。” 顾敬面露悲色,道:“可叹王叔三十七岁便战死沙场,只留下顾光一子,继承了王爵。瑞王自四岁起便与朕一同养在母后膝下。父皇子嗣众多,朕只在顾光身上才能感受到兄弟之情,他就如同朕的嫡亲兄弟。” “朕比他年长,本应是朕护着他,却因为太子的身份而不能相护。朕虽是嫡子,却不是长子,前面有四个功勋卓著的兄长,后面还三个弟弟。这些人一个个虎视眈眈,时刻盯着朕的一举一动,妄图抓住朕的一点不是。朕做太子那些年,每日皆是战战兢兢,恪守本分,唯恐行错一步。” “是瑞王一直在护着朕呀!每每朕被构陷,都是他奔走明察,为朕洗脱冤屈。他几次险些被人陷害,幸好父皇念着王叔,待他胜过亲子,信重他,不曾疑他。” 顾敬仿若看着虚空,道:“建德十九年,几个皇子联合党羽攻讦朕,父皇被谗言蒙蔽,欲废除朕的太子之位,诏书都已写好了。那时瑞王刚成亲不足两月,得知此事便在大殿之外整整跪了三日,愿以全府性命为朕作保。镇国公为了朕,直入皇宫,犯上,打了父皇。皇妹也是在外小心翼翼的左右奔走,几日不曾歇息片刻,入宫后突然晕倒,跌入御花园的清池,险些丧命。最后,父皇……先帝才回心转意。当时真是九死一生。” 顾敬握紧皇后的手,喉间哽咽,道:“先帝驾崩之时,诸皇子谋逆,又是瑞王千里奔袭,率军从南疆赶回京师平定叛乱,护着朕,登上皇位。如今他战死北境,朕竟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让朕如何不痛心,如何不愧疚呀。” 顾敬泪如雨下,身体不住的颤抖。 皇后泪流满面,道:“臣妾陪着陛下一路走来,怎会不知这些。臣妾骤闻瑞王薨逝,也是心痛难忍,呼吸不能。可再如何伤痛,总要向前看呀。” 顾清滢走近榻前,柔声道:“父皇,母后说的极是。儿臣知道父皇追思难抑。儿臣也是悲伤难言。可眼下父皇最紧要的应是保重龙体。今日父皇虽然力排众议,护着王姐承袭了王爵,担任大将军之职,但王姐毕竟是女子,此前并无先例,日后必会有朝臣心怀不满,多有攻讦。王姐是王叔留下的唯一血脉,王叔最为挂心的就是她的安危。只有父皇安康,才能护着她,护住王叔留下的这一点骨血呀。” 顾敬听到了心里去,看着下巴上挂着泪水的女儿,不禁叹道:“我竟不如清滢想得长远。” 八皇子顾昀道:“父皇重情义,忧伤过度,才会思虑不全。父皇莫要难过了,正如母后和皇姐所言,龙体最为要紧。” 顾敬用皇后的丝帕擦去脸上的泪水,心绪稍稳。 顾昀给皇上换上一盏热茶,道:“儿臣听闻今日朝堂之上波折甚多,幸好有国公爷及时出现,不然父皇还要耗费更多神思。” 顾清滢看了一眼顾昀。 顾敬接过茶,状似随意的道:“是呀,确实及时。” 皇后观其神色,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顾敬饮了半盏茶,方道:“国公爷刚好出现,恐怕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巧合。想来他应是早已知晓此事,有备而来。” 顾昀躬身接过茶盏,顺着说:“怎会如此?父皇应是多想了。” 顾敬看着顾昀,慢慢的调整了下靠姿。 皇后和顾清滢对视一眼。 顾清滢稍一思量,轻声道:“依儿臣想,应是王姐提前知会了国公爷。近两年王叔多次手书与父皇,其中欲令王姐接任大将军之意已有流露。” 顾昀眸光闪动,聚精会神的听着。 “王叔骤然薨逝,实是让人措手不及,亦不会有相应安排。纵然父皇赞同王姐做这个大将军,但若无朝臣支持,此事恐怕难以成行。凭王姐之聪颖,怎会想不到如此?国公爷是如今这朝中最有分量之人,亦是王姐的外祖,此事他责无旁贷。王姐应是提前将王叔薨逝和欲接掌定北军之事告知了国公爷,国公爷才会有今日之举。” 顾敬略带落寞的道:“是呀,顾晨天资聪颖,多智近妖。” “父皇为何如此伤感?” “顾晨不仅不将此事提前告知于朕,还将朕也算计了进去。” 顾清滢柔声道:“父皇不应怪王姐。若是王姐提早告知父皇,父皇如何能忍住痛失王叔之情?又如何能瞒得住朝臣?若是朝臣窥见端倪,未等到凛关大捷便知晓此事,早有防备,恐怕今日便不会有如此结果。王姐定是不愿父皇过早悲痛,亦不想将父皇拉入算计朝臣的境遇之中。” 听得清滢如此说,顾敬才好受了些,还是语带埋怨的道:“不论如何,晨儿都不应该瞒着朕。” 若不是时机不对,皇后定会笑出来。堂堂大周天子,此时竟像孩童般委屈。她安抚道:“晨儿自小是在咱们身边看着长大的,她是如何,咱们最是清楚。她怎会忍心让你长久忍受锥心之痛。而且,如清滢所说,若是将你拉入算计之中,岂非是陷天子于不义。你莫要怪晨儿。” “我何时怪她了?” 正说着,刘淮躬身走了进来,道:“陛下,靳忠求见,说是有要事需面禀陛下。” 皇上未让皇后等人离开。帝后并坐于榻上,顾清滢坐在了旁边的紫檀椅上,八皇子顾昀在她身旁坐下。 “传。” 第7章 靳忠入内,跪地行礼。 “平身,近前赐座。” 两个小太监将椅子搬了过来,距离床榻一步之远放好,刘淮恭敬的道:“靳大人,请坐。” “有劳刘公公了。” 靳忠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与皇上,道:“陛下,此乃郡主手书。郡主叮嘱臣,定要亲手呈交于陛下。” 顾敬精神一振,拿过信,同时示意他坐下。 蓝色封皮没有一字,封口处加盖火漆,印有明惠郡主印。 靳忠观皇上面露疑惑,道:“禀陛下,郡主说是为了避免他人窥视,故未在封皮上留字。” 顾敬微微点头,将信拆开仔细看了起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将信反叩于身前,问道:“郡主可好?” “回陛下,郡主殿下一切安好。” “嗯,甚好。” 皇后心细的问道:“郡主可曾受伤?” “回皇后娘娘,郡主亲自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难免受了些伤。但皆是轻伤,并无大碍。” 顾清滢眉头微微一蹙。 顾敬沉声道:“尔等是如何保护郡主的?” 靳忠立即跪地,道:“是臣等无能。”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温声对靳忠道:“陛下和本宫皆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等皆是瑞王的心腹爱将,想来已是拼尽全力保护郡主。你们王爷如今只有明惠郡主这唯一的血脉,若是郡主有什么闪失,你们要如何面对瑞王在天之灵?” 第7章 靳忠满心愧疚的道:“臣等愧对王爷。” 顾敬缓和了语气,道:“朕和皇后不是怪罪你们,而是忧心郡主。” “陛下和皇后娘娘仁善,臣等感激不尽。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臣等纵然身死,也定会保护郡主平安归来。” 顾敬稍觉放心,道:“靳忠,你回到寒城后告知郡主,朕命她务必平安归来。这是圣旨!” “臣遵旨。” 刘淮按照皇上的吩咐,让人送靳忠出宫,好生照顾。 顾敬把信递给皇后,道:“你看看。” 皇后见他脸上并无异色,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完后并未立即说话,把信还了回去。皇上未接,让她将信给清滢看看。 顾清滢从皇后手中接过信,细细看了起来。八皇子顾昀也想知道信上写了什么,面带好奇的等着。 顾清滢看完信后,道:“父皇,儿臣想求一份恩赏。” “恩赏?” “是。儿臣想求父皇将王姐这封手书赠与儿臣。” 顾敬愣了一下,笑着道:“你呀你,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晨儿的墨宝。” 顾晨的字体以骨力劲健见长,被称为“顾体”。“顾”乃皇家姓氏,本不能擅用,但因皇上甚为欣赏,当众赐曰:“顾体”。世人也是首次见此等字体,书法大家对其赞不绝口,纷纷品鉴临摹。顾晨之字名扬天下,一字千金。 顾清滢面露羞赧之色,道:“王姐的墨宝,千金难求,儿臣亦甚是欣赏。父皇就将这封手书赐予儿臣吧。” 顾敬想了想,笑着应允。 顾清滢欣喜道谢,小心翼翼的将信收了起来。 八皇子顾昀干瞪眼看着,心说我还没看过信上的内容,怎么就收起来了呀?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 皇后也笑了,道:“这有何难的,你若喜欢,便让晨儿给你抄一卷经书。可是因为几年未见,彼此生分了?” “王姐正在北境杀敌,儿臣怎能提此要求。也不知道她何时能归,现下能得这一份墨宝,已是知足了。” 皇上和皇后相视而笑。 笑过后,皇后对皇上道:“你看,正如咱们的猜测,晨儿是不想让你过早悲痛才未曾提前禀奏。晨儿在信上已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包括私下联系镇国公之事也没有隐瞒。晨儿在信上向陛下请罪,陛下可还要责怪她?” “朕何时责怪过她?又怎会责怪她?皇后莫要胡说。” “是是是,都是臣妾胡说。”说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晨儿孝顺,信上却并未多提丧父之痛,言辞克制,想来是怕陛下忧伤过度。” 顾敬长叹一声,道:“是啊。” 顾清滢不愿见父皇和母后再陷入悲痛,适时的道:“父皇,午膳应是准备好了,快些用膳吧。” 刘淮得令,立即传膳,同时向皇上禀报:“陛下,德妃娘娘,敬妃娘娘,还有婉妃娘娘带着九殿下在殿外求见。” 顾敬饮了口茶,道:“朕已无事,让她们都回去吧。朕乏了。” 刘淮明白皇上的意思,躬身退了出去。见到几位娘娘后,躬身笑着道:“陛下身体已无大碍,现下需要休息。娘娘们无须担忧,今儿就先回去吧。” 闻言,婉妃对九皇子道:“就在这给你父皇请个安吧。” 九皇子顾煦年仅六岁,长得粉雕玉琢,听话的跪倒在地,声音稚嫩的大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王叔薨逝,儿臣甚是难过。王叔在天有灵,知父皇如此神伤,定会担忧。还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先行告退。”言罢,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 婉妃神色如常,对德妃和敬妃行礼,也不多言,带着九皇子走了。 皇后在里面侍疾,安国公主和八皇子也在,今日定是见不到皇上了。德妃的脸色不是很好,敬妃则是面露不屑。两人姐姐妹妹的称呼一番,便带着各自的奴才回了宫。 膳后,皇后和皇上商议文和殿不适合修养,还是回寝宫方为好。皇上也有此意,下旨回宣德宫。 八皇子顾昀原想陪着一起去宣德宫,被皇上以“学业为重”为由拒绝了。顾昀恭顺的退下后,皇上便由皇后和顾清滢陪着回了宣德宫。 顾敬正色问道:“清滢,你为何不想让昀儿看晨儿的书信?” 顾清滢平静的回道:“儿臣观昀儿今日言行,深觉他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思虑不周,尚不能参透朝堂之事,还是不要看王姐的信为好。” 顾敬看着自己的嫡女,一时思绪万千。 皇后轻叹,道:“昀儿还是太年轻了,自觉聪慧,擅思擅言,能参透人心,驾驭权术。实则欠缺许多,尚需多加历练。” 顾敬看向皇后,沉吟片刻,道:“是朕疏忽了,昀儿年纪尚小,不应浸淫帝王之道。” 顾清滢道:“父皇今日莫要再劳神了,好生休息,身体要紧。” 顾敬颔首,心中十分熨帖。 “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先退下了。” 八皇子顾昀守在回长乐宫的必经之路,远远地看到人,迎了上去,乖巧的道:“皇姐,今日功课的时辰所剩不多,就罢了吧。”边说边轻轻的拉着她的衣袖,讨好的道:“我想去皇姐的宫里讨些桂花糕,多日不曾食过,想得紧。” 顾清滢看着顾昀,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正色道:“你是皇子,应时刻恪守礼节。” 顾昀赶紧松了手,垂着头道:“臣弟知错。” “既然知错了,便回去学功课吧。父皇让你重学业,做学问,你就应当照做。” 顾昀颇为可怜的看着她,见皇姐毫无所动,委屈的答道:“是,臣弟这便去了。”说完行礼,带着侍从走了。 顾清滢一行人回了长乐宫,进正殿坐下后,贴身宫女灵犀立即奉上一盏茶,轻声道:“殿下,奴婢现在去让小厨房做些桂花糕,稍后给八殿下送去。” 顾清滢垂眸轻拨茶面,缓缓道:“他哪里是想要那桂花糕。” 灵犀听后面带疑惑,看了眼同为贴身宫女的玲珑。玲珑对她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灵犀低下头,不敢再言。 顾清滢饮了口茶,道:“去备上吧,稍后叫人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灵犀行礼退了下去。 玲珑仔细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并无异常,无从知晓主子心中所想。 自家主子近些年已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揣测。若是主子不想让人猜到,恐怕就连皇上和皇后也猜不透。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多和明惠郡主有关,与八殿下没什么干系。主子从宣德宫出来,神色并无不妥,在路上和八殿下说的话也是为了八殿下好。但是,主子适才说的那句话,却好似是对八殿下不满。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应是多想了,主子和八殿下乃是一母同胞,姐弟二人甚是亲近。平日里,主子一直护着八殿下,又怎会对八殿下心生不满。还在想着,就听主子让她也退下。 玲珑恭敬的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刚转身,灵犀就把她拉到了一旁,低声问:“今儿主子是怎么了?刚在路上咱们可都听到了主子和八殿下说的话,我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往日里八殿下若是想吃桂花糕,主子就会让小厨房做好送去。怎么刚刚……” 玲珑回道:“我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她扫了眼周围,道:“主子的事情,咱们以后还是莫要擅自做主。也别瞎猜主子的心意,免得做了错事,惹主子生气。”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我服侍主子多年,主子待我们一向宽厚。若咱们只是做错了小事,主子顶多是训斥两句。可若是做出犯了忌讳的事……” 灵犀闻言明意,慎重的点头,道:“今日是我莽撞了。” 两人未再多言,各自忙去了。 顾清滢坐到书案前,将顾晨的手书展开又细读了一遍。信上详述了联系镇国公之事,这信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便是坐实了顾晨勾结朝臣。勾结朝臣,结党营私,乃是大罪。此信关系重大,不仅可以用来治罪顾晨,亦会罪及镇国公。 信的最后一段尽述对皇上和皇后的孺慕思念之情,令人观之垂泪。在末尾处还有几个字,书:问安国公主安。 顾清滢看着那几个字,发现自己竟有些记不清顾晨的样貌了。近四年未见,记忆都已模糊。脑海中的画面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更不知道当年那个不喜襦裙,爱着白衫,拉着自己的手去扑蝴蝶的人,现在到底如何了。 她将信摊开在书案上,一遍一遍的临摹着那末尾的一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顾晨出来。 第8章 寒城,凛关之内最为繁华的城池,也是大周最大的边城。城中设有驻北大将军府,是历任驻北大将军的府邸。 四年前,北齐国君邀大周天子来北齐共度“万寿节”。大周天子婉拒之。北齐便以“大周轻慢北齐,不敬国君”为由,骤然发动战事,大兵压境,直取凛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第8章 时任驻北大将军张云,大意轻敌,消极应战,致使凛关失守,寒城被夺。张云在逃往林城的路上被北齐所俘,于大军前被枭首分尸,其头颅被悬挂于寒城城楼之上示众三月。 至此,寒城繁华不在。 城中的大周百姓被北齐兵将如猪狗般驱使、逗弄,无故被杀者不计其数。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留在城中的百姓逃不出去,每日只能如老鼠一般战战兢兢的活在恐惧之下。原以为挺过些时日,林城便会派军前来夺回寒城,就能逃出这炼狱。不成想,大周的驻北军面对北齐大军竟如蚂蚁一般,不堪一击,北境二十六城接连被占。 凛关失守,北境沦陷,寒城的大将军府成了北齐将军的府邸。 北齐将军周孚更是口出粗鄙之言,“以武立国的大周,如今竟如同个小娘们般任人蹂躏,真是滑稽至极。” 此言一出,大周百姓人尽皆知,惶惶不可终日。其后,瑞王奉旨出征,率领着更名为定北军的怀朗军奔赴北境。 这一战,就是三年。 如今,定北军终于收复了北境,夺回了凛关,将蛮贼驱逐回了北齐。百姓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寒城被夺回的那一日,北齐将军周孚衣冠不整的从将军府仓皇出逃,其余蛮贼一个个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往北齐逃去。 城中的百姓欣喜若狂,燃爆竹,换新衣,一派喜庆。可等他们看见头戴丧带,腰系孝布,手执丧幡的定北军入城后,皆是一惊,喜悦之情如潮水般褪去。百姓一片接着一片的跪下,众人皆是泣不成声。更有悲痛者,嚎啕大哭。 路边站着一壮年,手中拿着爆竹,双目圆睁,口不能闭,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身旁有人拉了他一下,爆竹脱手落地,一路滚到水洼之中,爆竹尽湿,不能复燃…… 寒城,大将军府。 三根丧幡立在府门,三丈六尺高,以白布包裹,帆长一丈四,宽七尺。左右各有一白布条,七尺长九寸宽。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也披着白幡,平日里威严可怖,现在看着却是肃穆哀伤。柱子上挂着的灯笼换成了用白纸糊制的,每一个灯笼上都有一个“奠”字。府门上的匾额也挂上了白幡。 大将军府的正厅白幡环绕,设为灵堂。灵堂之内设有供桌,上方正中间立有一个黑色牌位,三寸宽,七寸高,下设底座。上用金粉楷书写着:先考顾公顾光之灵位,册书宏光十二年,落款孝顾晨立。灵牌之下摆放着斩衰五谷供奉一碗,瓜果一盘,点心一盘,香炉一个,炉内积满香灰,上插三只香。供桌两侧各有一盏明灯。 供桌之前跪有一人,头戴首绖,身穿生麻布衣,胸口有“哀”,肩上有“适”,后背有“负”,腰系腰绖。此人低着头,弓着背,缓慢却不停歇的向火盆内烧着谷草和冥钱。 供桌旁跪着随从亲卫,其中有一人身上披麻戴孝,虽做男子打扮,但看其身形样貌便知是女子。只见她膝行至供桌前,轻声道:“郡主,休息一下吧。再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呀。奴婢在这里替主子守着。” 顾晨毫无反应,又捧起一捧谷草,放到火盆之内。 女子见此,早已红肿的眼睛再次流出泪水,泣不成声的道:“主子,奴婢求你了,就休息一下吧。整整七日了,再这么下去,身子怎能受得住呀。若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说到此处,不住的叩头。 旁边有一男子膝行过来,哽咽着道:“郡主,你就听云逍的吧。奴才也在这里守着。” 过了好一会,听得一嘶哑的声音道:“我知你们是为我好。等我把这些谷草烧完。” 云逍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跪回原处。安生也跟着跪了回去。 将最后一捧谷草放入火盆中,顾晨缓慢的起身。谁知刚站起来便身形不稳,一头栽倒在地。 顾晨醒来的时候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脑中阵阵刺痛。 耳边传来云逍的声音,“郡主醒了!” 循声望去,只见云逍冲到近前,双目通红,道:“主子,你终于醒了。” 顾晨想要说话,喉间却是干涩难言。她微微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云逍赶忙去倒了一碗茶,一手扶着她坐起身,一手将茶碗递到她的嘴边。 顾晨喝了整整一碗茶才觉好受一些,她将茶碗还给云逍,慢慢的靠坐在床上,问道:“我睡了多久?” “主子昏睡了两日。”说着便回想起郡主晕倒在灵堂的场景,哽咽着道:“主子,你可是吓死奴婢了。各位将军得知你晕倒的消息,皆被吓得不轻。一个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几日也一直守在外面。” 顾晨这才发现屋内点着蜡烛,窗外一片漆黑。 “什么时辰了?” “已过戌时。” “几位将军可还守在外面?” 云逍恭敬的回道:“秦老将军年事已高,守了一天一夜便支撑不住了,被奴婢和其他几位将军劝了回去。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其他四位将军除了处理军务,都会守在外面。几位小将军也要在外面守着,被几位将军嫌弃添乱,安排他们去巡营了。” “父王的丧礼如何了?” “几位将军一直看顾着,并无不妥。” 顾晨想了想,让云逍扶她起来。 “主子可是有事要吩咐?吩咐奴婢就好。” 顾晨摇了摇头,道:“扶我出去。我要当面谢过几位将军。” 云逍想要阻拦,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虽然十分担心郡主的身体,却也只能照做。 屋外,几位将军隐隐听到里面说郡主醒了,但又听得不甚清楚。急得几人想闯进去,却又碍于郡主是女子,只能焦急的在外面等候。此时见云逍扶着虚弱不已的郡主出来,既喜又忧,赶紧迎上前。 王将军愁容消散,疾步上前,声如惊雷,道:“殿下,你可算是醒了!” 钱将憨厚的脸上带着担忧,问:“殿下可还好?” 徐将军皱着眉头,总是带着愁容的脸上是愁上加愁,道:“殿下怎么出来了?” 被挤在最后面,一副书生模样的庞将军上前几步,道:“诶呀,你们都别乱问了,快送殿下回屋歇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沉稳。 王将军还要再说,被庞将军拉了一下,道:“你嗓门小点,别吵得殿下头疼。” 王将军被说得有点脸红,但他皮肤黝黑,晚上天又黑,愣是叫人看不出来。 顾晨虚弱的开口,道:“让几位叔伯挂心了,想来当日定是被我吓得不轻。我既已经醒来,几位叔伯也可以放心了。” 几位将军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庞将军关切的道:“殿下,传沈医女再来看看吧。” 王将军清了下喉咙,学着庞将军文雅的样子,放轻声音捏着嗓子附和道:“对,殿下,让沈医女再来给殿下看看。” 庞将军被他这做作的模样吓的手一抖,撇了他一眼。王将军讪讪的,掩饰的用大手揉了下满脸的虬髯 钱将军和徐将军一个憨厚,一个忧愁。二人点头,都认为应该让沈医女再看一下。 云逍道:“各位将军,沈医女说殿下只是忧思伤身,操劳过度,多休息几日就会好。沈医女已经守了两日,方才回去休息。明日早上,奴婢再唤她来为殿下查看吧。” 庞将军赞同颔首,道:“殿下已经醒来,便是大好。沈医女也应好好休息一下,才能更好的照看殿下。她若是有事,往后殿下身体再有不妥可就麻烦了,像她这般医术高超的医女本就少,就是有,旁的人咱们也不放心。” 闻言,几位将军也都赞同。 庞将军接着问道:“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我等?” 云逍心道,庞将军不愧是智将,为人儒雅,心思细腻。 顾晨收回被云逍搀扶着的胳膊,费力的站直身子,恭敬的道:“几位叔伯,请受晚辈一拜。”说罢便要躬身行礼。 钱将军一把拉住她,又马上避嫌的收回手,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顾晨诚挚的道:“几位叔伯这几日不辞辛劳,一直守在这里,为晚辈劳神忧思,晚辈感激不已。” 钱将军立即道:“殿下,你是郡主,怎可向臣等行礼?岂不是折煞臣等。再者,殿下既叫我等一声叔伯,怎还能如此见外?” 顾晨眼眶微红,道:“顾晨不孝,这几日未能为父王尽孝,多亏几位叔伯看顾着父王,才不致令我自责致死。” 听郡主如此说,众人心中一阵酸涩。 “几位叔伯,请受顾晨这一拜!” 几位将军见郡主如此坚持,也不好再阻拦。顾晨躬身行大礼,将军们立即上前将她扶起来。 徐将军长叹一声,道:“这都是我等该做的。殿下,你刚醒来,还需静养,快些回房吧。” “我这几日恐怕还不能去为父王守灵,还请几位叔伯……” 第9章 王将军是个急性子,直接道:“请殿下放心,王爷的丧礼自会由我等亲自看顾,不会有丝毫怠慢。若有不妥,我等便是愧对王爷,殿下可以砍了我等的脑袋。” 顾晨倾身行礼,道:“谢过几位叔伯。”她直起身,接着道:“北齐虽已败退,但难保不会死灰复燃,还望几位叔伯能够时刻盯紧北齐动向。若是有军政大事,可以随时与我商议。” 这相当于是军令,几位将军行军礼,郑重的道:“末将等遵命。” 云逍觉察到郡主的身子打颤,怕是支撑不下去了,轻声道:“外面风大,殿下身体虚弱,还是早些回房吧,免得再染了风寒。” 几位将军对云逍一番嘱咐后,向郡主告辞离去。 顾晨被云逍搀扶着回到屋内,虚弱的问道:“可有吃的?” “有。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奴婢嘱咐厨房一直备着饭食。奴婢现在就吩咐送上来。” 第9章 顾晨闭着眼,靠坐在床上。 算算日子,靳忠应该到了京城。若是顺利,也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自己与外祖做了相应的安排,还特意联系了姑母。皇上那里也会支持,想来所奏之事皆可成,只是朝堂之上势必会有一些波折。又回忆了一下让靳忠带给皇上的手书,并无不妥。想着手书,就想到了父王的丧事。父王的丧事必是要回京后大办,现在只能一切从简,丧礼也不得不省去了一些步骤。 想到这里只觉心口一阵绞痛,父王逝去的一幕幕又浮现于眼前。 当日,瑞王顾光在得知雪顶山的峡谷之内困着一城的百姓后,立即调兵遣将准备前往营救。当时几位将军都不在身边,一时也无法驰援。瑞王没有再等,决定亲自前往。 顾晨心觉不妙,百般劝阻,说有雪崩的风险。雪崩之事少有,就算是生活在北境的人也不是都知晓。瑞王认为即使有雪崩,也不一定会发生。被困的可是一城的百姓呀,即便是北齐的诡计,也不能置百姓不顾。 时间不等人,见父王如此坚持,顾晨主动请缨前往,却被命令不准擅离军中半步。等她终于闯出军帐,带人赶到峡谷时,满地白雪堆砌,不见一人踪影。 顾晨终是在旗之下找到了父王。犹记得挖开冰雪的那一幕,父王一手握着长刀,一手紧紧抱着一个孩童,护在怀中。 将士们皆红了眼,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顾晨目眦欲裂,却悲痛到发不出声音。 北风呼啸,漫天飞雪,顾晨将父王安置于马车之上,用一块白布盖在父王的脸上。 战事紧张,一触即发,根本无法好生安置这些逝去的将士和百姓。不得已,只能把将士们和百姓留在了峡谷的积雪之下。气愤和愧疚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这些铁骨铮铮,平日里只知流血不知流泪的男儿,在这一刻咬牙落泪。 顾晨在最前方亲自牵着马车,一步一步踩着积雪,踏着遍地大周儿女的尸身,无言的离开了峡谷。 回到军营后,瑞王的亲卫牟飞交给她一封手书,说王爷留下话,若发生意外,不可外宣,即刻召集五位将军,将此信交给将军们一同拆开。顾晨忍着悲痛,封锁了父王逝去的消息,设法在不惊动敌军的情况下召集了几位将军。 几位将军赶至大营,看到面覆白布的王爷皆是悲痛不已,年近花甲的秦老将军更是直接晕倒。等几位将军平复下来,才移至大帐议事。她将父王的手书原封不动的交于几位将军,几人看过后眼神交汇。父王处处为她考虑,必不会留下危害她的事端,因此并未打探书信的内容,而是与几位将军商议起战事。 顾晨提议秘不发丧,全军戒严,除了朝廷送来的公文,不准任何信件出入军营。分兵三路,左路由钱将军和徐将军统领。右路由王江军和庞将军统率。中路由秦老将军坐镇,她跟在侧,听凭秦老将军调遣。竖王旗,制造父王在中路的假象,牵制敌军主力。左右大军迅速挺进,夺回留守士卒不多的城池,最后与中路大军合围寒城。几位将军皆认为可行,几人又就其中细节商讨推敲,全部敲定了下来。 庞将军突然跪下,郑重的道:“请明惠郡主继任大将军之职!” 此言一出,秦老将军、王将军、徐将军、钱将军皆跪下,同请之。 顾晨怎敢同意?往日里父王虽流露过此意,但她只当是父王的爱重之语,不曾当真,也不愿当真。不论是自十二岁起入军营,还是十五岁时随父王出征北境,都只是为了让父王高兴而已。实际上,她更想做一个无忧无虑、洒脱无束的王公贵族,恣意生活,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秦老将军见她推辞,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恭敬的呈给她。顾晨接过,发现竟是父王的手书,火漆封口,完好无缺。她赶紧拆开,一字不落的读了起来。 原来父王一直都知道,她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让他开心。父王对此有欣慰,但更多的则是愧疚。信中写,明知她不愿做这大将军,但却必须由她做这个大将军。守护大周王朝是瑞王这一脉的责任,哪怕她是个女子,哪怕有一天瑞王府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死在护卫大周的路上。况且,她自幼才智过人,能文善武,熟读兵书,既有此才能,便不能白白浪费,抽身世外。 信上言明,皇上已经默许她继任大将军之事。原想等时机成熟,父女之间再推心置腹,把酒详谈。可战事不停,行军不歇,此事一拖再拖。担心恐在战事之中身有不测,未雨绸缪,提前与五位将军商定了继任之事,将此信交由德高望重的秦老将军保管。信的最后,父王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愧疚于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她。有她为女,乃此生大幸。整封信尽显慈父的疼爱之情和严父的信重之意。 顾晨明白,父王算计了自己!父王太了解自己的脾气,什么一拖再拖没有时机详谈,根本就是知道自己不会答应,拿准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用这样一封遗书,硬是让她不得不答应。即便明知如此,她仍是潸然泪下。 秦老将军缓缓的道:“老夫自入军营起便追随老王爷,直至老王爷战死沙场。后来,先帝太祖感怀老王爷,取了老王爷名中的“朗”字,建立怀朗军交由王爷执掌,老夫才有幸回到瑞王麾下。老夫至今追随王爷近二十年,可说是最明白王爷心中所想之人。老夫今日腆着这张老脸,倚老卖老一次,请郡主听从我等所请,遵从王爷的嘱托,担任大将军之职。” “秦老将军快快请起,我作为晚辈,如何受得起。各位将军都是我的叔伯,看着我长大,快快请起,莫要折煞晚辈。” 几位将军不为所动,大有她不同意便长跪不起之势。 看着恭敬跪着的几位将军,再想到父王薨逝,大仇未报,怎能不顾父王的遗愿嘱托,一意孤行。最终,她同意了。 几位将军当即就继任大将军之事与她商议,最终决定先攻占寒城,夺回凛关,再以军功之名上奏天子。 三月后,三路大军成功会师于寒城。敌军见定北军势如破竹,一个个将士都杀红了眼,犹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全被吓破了胆,再无抵抗之意。寒城之战,胜。又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凛关,至此,北境光复。 定北大军入城的那一日,整个寒城成为了一座哭城。 父王的身后事要做打算,她想,父王定是宁可在北境看着他们攻打北齐,也不愿独自回京。有父王在此,还可激发众将士对北齐的恨意,战场之上必是战意凛然。此时天气也已经渐热,送父王回去甚为不妥。她与几位将军商量,最终决定不送父王回京。用了保存尸身的法子,将父王安置在了大将军府中的冰窖之内,待大胜北齐之后,再与大军一同凯旋归朝。 众人商议毕,开始布置灵堂。这边,由她亲自写凛关大捷的奏折,又给皇上写了一封信。另一边,几位将军写了联名奏折,奏请皇上任命她为大将军。 只有父王的参将靳忠知晓,她已于一月之前,在行军的路上传书与京城中的外祖和姑母。她派靳忠回京,并且将天子可能问到的问题一一预设,让他记住该如何回答。等灵堂布置好了,靳忠对着灵牌磕过头后,便带着两封奏折、一封密信和早已准备好的应对之语,奔赴京城。 云逍推开门,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两个婢女低头敛眸,将手上端着的吃食一一摆放在桌上,向着郡主的方向屈膝行礼,退出了门。 前任驻北大将军张云死后,这大将军府就被北齐的周孚所占,府中婢女的遭遇可想而知。很多婢女被凌辱致死,还有一些不堪蹂躏,选择了自我了断。如今大将军府里没剩下多少婢女,多是做粗使活计的,还算懂些规矩。 云逍与这些婢女的身份自是不同,她不仅是郡主的贴身婢女,也是亲卫。 云逍自小与顾晨一起长大,比顾晨大两岁。她的父母原是一官员府里的人,但这官员犯了事,她的父母受了牵连,被罚入贱籍。瑞王府缺人手,便被安排进了王府为奴。瑞王府有不少这样的奴才。 第10章 云逍被王妃选中,照顾郡主的起居。顾晨从不把她当外人,云逍这个名字也是顾晨赐的。主子赐字更名,对奴才来说可是极为长脸的事。但云逍从未因此得意忘形,恪守着做下人的本分。 顾晨十二岁时进出军营,彼时王妃已经不在,王爷心疼女儿,便让云逍女扮男装跟着郡主。几位将军也心疼郡主,就当眼瞎,看不出来。 顾晨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如普通将士一般操练,云逍便也跟着一起操练。王爷和将军们教授顾晨兵法,她便在旁边用心听着。待王爷率军出征北境,云逍便作为郡主的亲卫,随侍在侧,照顾生活起居。云逍曾经跟着顾晨上战场杀敌,只因她第一次杀人后连续几日噩梦不断,顾晨再不准她上战场。这几年,军中的将士们早已适应了云逍的身份,对她礼遇有加。 云逍见郡主眉头紧锁,赶忙走到床边,道:“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现在就去唤阿笙过来。” 顾晨收拾好情绪,道:“没事。我就是太饿了。” 第10章 云逍扶着郡主坐到桌前,打开了炖盅的盖子,鸡汤的味道飘溢而出。她又打开一个小砂锅,里面装着小米山药粥。砂锅旁边放着四碟开胃健脾的小菜。 顾晨闻着鸡汤的味道,看着桌上的饭菜,肚子欢喜的叫了起来。 “主子,先喝点鸡汤吧。这汤是阿笙配的膳方,里面放了补气补血的药材。快趁热喝了吧。” 馋虫都被勾了出来,但顾晨却不能喝。 云逍劝解道:“奴婢知道主子要为王爷守孝,不能食肉。但是主子现在身子虚,需要进补。主子就喝一点。” 顾晨犹豫片刻,接过了汤匙,慢慢喝了起来。一盅汤下肚,额头上出了细汗,顿觉周身舒畅。 云逍将炖盅移开,盛了一碗粥,道:“奴婢担心主子脾胃不适,便嘱咐厨房煮了小米粥,又准备了几道开胃的小菜。这会儿温度刚好。” 顾晨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粥,意犹未尽,想要再盛一碗却被云逍拦了下来,道:“主子多日未曾进食,不宜多食。主子若喜欢,明儿再吩咐厨房备上。” 吃的正舒服,还没有吃饱就不让吃了。知道云逍是为了她好,顾晨舔了舔嘴唇,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云逍见郡主如孩童般馋嘴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转身到门口招呼了下,立即有婢女端着漱口的茶盅和方帕进来。云逍将茶盅和方帕依次递给顾晨,待她用过后,婢女便退了出去。又有两个婢女进来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下去。 顾晨重新靠回床上,只觉浑身难受。要为父王守孝,她已经多日不曾洗澡,不曾换衣。 按礼法,为父守孝,长为三年。三年内不能洗澡,不能剃发,不能换衣。礼法是如此规定的,照不照着做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礼法也是可以变通的,如顾晨这般处于战时,便可将日子缩短。如今大捷,短期内不会有战事,顾晨想定为三个月,但几位将军认为还是过长,便定为了二十一日。为父守孝,她心甘情愿,可这其中的规矩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看着郡主不舒服的样子,云逍马上就猜了原因。郡主自小爱干净,日日都要沐浴。随军征战之后,虽不能如往日一般,但若是条件允许,必会沐浴。郡主为王爷守孝,已经太久不曾沐浴,想来是受不住了。 “主子大病方醒,应要沐浴去去病气才好。” 顾晨眼睛登时就亮了,可又碍于礼法,担心被诟病为不孝。 云逍劝道:“郡主应以身体为重,王爷在天之灵必不会怪罪郡主,众将士也都盼着群主能早日康复。” 顾晨怎会不明白云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顺势点了头。 云逍立即出去吩咐,很快便准备好了。 走出门就看到一顶轿子和一对护卫。顾晨很是无语,平日里作为郡主出行,这样安排不算什么。可现在正值父王的丧期,应一切低调从简。而且,现在这大将军府里全是怀朗军的人,安全无虞。她正愣神,旁边疾步走来一个人,“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来人委屈的道:“殿下,你总算是醒了!怎么不让人告诉奴才一声呀?” 顾晨定睛一看,是安生。她还没说话,就听云逍道:“你这半日去哪了?让你送阿笙回去,到现在才回来。你竟然还怪上主子了?” 安生低着头,道:“我送沈医女回去,沈医女说天热,让我喝碗茶再走。不知怎么的,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奴才一醒来就往回赶,刚进来就听人说殿下醒了。奴才是殿下的亲卫,这些天一直守着殿下,怎么才离开了一会儿,殿下刚好就醒了?” 顾晨差点笑了,道:“行了,别在那装委屈了,起来吧。” “奴才就是委屈。” “难道你还盼着我晚点醒?快起来吧。” 安生这才起来,道:“殿下这是要去哪?怎么不好生休息?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吩咐奴才去办就好。” 云逍道:“主子要去沐浴,洗去病气。” 安生一听便明白了,道:“对对,是要去去病气。” 云逍不再理安生,扶着主子往软轿那走。 顾晨问:“浴池离这里很远吗?怎么还要坐轿子过去?” 云逍回道:“走过去大约要两刻钟。主子现在身子虚,还是坐轿子过去吧。” 安生在旁边附和:“对对,还是坐轿子过去吧。” 顾晨不再纠结,让把护卫撤了下去,上了软轿。 前面有四个婢女提着灯笼照路,云逍跟在轿子旁,随时听后吩咐。安生跟在后面,时刻保护郡主。 安生是十二岁时在军营中遇到的郡主,后来被收做了亲卫。 安生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家里世代以种地为生。因改朝换代,战事不断,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土地政策一改再改,百姓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到了安生这一辈,家里的田地根本不足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再加上田赋,全家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安生从小是被长姐带大的,长姐总是从嘴里省下一口吃的给他。寒冬腊月,怕他冷,抱着他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在他七岁时,长姐才十二就被爹娘嫁给了一个年过四十的屠户,为的是能省一口粮食和那二两银子、十斤猪肉的聘礼。结果,长姐嫁过去才三年就被活活打死了。 爹娘草草的将人埋了,两个哥哥从头到尾都不曾在意过。安生恨死了那屠户,说要去官府告官,却被爹娘骂不懂事,狠狠的打了一顿。后来他才知道,那屠户给了爹娘五两银子了事。从那一刻开始,安生恨他的爹娘,恨他的哥哥们,更恨穷。 十一岁时他离开家,靠着沿街乞讨到了京城。想出人头地,却发现难如登天。他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连字都不识几个。在这非富即贵京师,他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最后,他想到了投军。 大周国策,一旦投军,入了军户,便世代为军户。每逢战事必被征召,上了战场便是马前卒,听天由命。他想,做马前卒也好过现在的日子,还可以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听说瑞王的怀朗军最是厉害,兴许能奔个好前程,他便去了怀朗军的大营。却因为他不是军户,又不满十五岁,被军大爷给赶了出去。 投军是安生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如果不能投军,那他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他跪在军营外整整三天,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就在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遇到了骑马而来的顾晨。 顾晨下马,向他问清了事情原委,让他等着。安生并不知道与他说话的是谁,只觉着必是个有身份的人,便依言等着。好一会儿,有军大爷出来把他带了进去,将他十二岁的年龄改成了十五岁,入了军户。他欣喜异常,想找恩人道谢,却被军大爷告诫不要再提此事。 再次遇到恩人是在两年后,校场之上士卒较量,他连胜四人,第五场败了,却被唤到将军大帐内。在那里,他再次见到了恩人。恩人问他是否愿意做他的亲卫。安生当时一门心思想着要报恩,立即答应了下来。两天后,他被正式调到恩人身边,才知道恩人竟是与安国公主齐名的明惠郡主。 安生只是犹疑了一瞬,是女子又如何,只要记住郡主是自己的恩人就够了。而且,留在郡主身边任职,这不就是他一步登天的机会吗。 许久后,他从云逍口中得知,那日郡主见他可怜,且投军之心赤城,便去求了王爷。王爷一开始是不允的,还训斥郡主胡闹。可郡主不依不饶,弄得王爷没办法,才松了口。 自那以后,安生便死心塌地的效忠顾晨,一路追随至今。 不多时,轿子停了下来。 顾晨还没有用过大将军府内的浴池,从轿子里出来,外面有一队护卫值守,整齐划一的向她行军礼。 视线向上,一块匾额,上书:春宵池。这名字足够香艳,若是在别处见到,顾晨并不会觉得如何,可在驻北大将军府见到,却令她倍感不悦。想起初到大将军府时见到的那些贵重摆设,不悦之情更重。心中再一次感叹,张云死的不冤。大将军府内最值钱的东西应是被蛮贼枪走了,仅是剩下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价值不菲,可想而知,当日这大将军是有多么穷奢极欲。这样的将军,如何能带出优秀擅战的将士?只怕当年的驻北军早就是外强中干,一盘散沙。 第11章 见郡主盯着匾额,眉头紧蹙,安生立即道:“殿下,奴才等会儿就把这匾额给拆了,拿去厨房当柴烧。” 顾晨没言语,慢慢的向门内走去。 安生明白,郡主这是默认了。里面就是沐浴的地方,他当然是不能跟进去,守在了外面。 一进门,便见里面是两层的结构,外层有四个婢女候着,两人手上端着干净的衣袍,另两人捧着茶盏吃食。向里走约十步,推开第二道门,一个六折屏风立在眼前。上面每一折都有一美女图,或含笑抚琴,或执扇而舞。 绕过屏风,烛火通明,正中是见方四十步许的浴池,热气蒸腾。浴池侧方放着紫檀木做的长榻,要比寻常的宽一些。长榻前方很是空旷,只在侧面放着一个琴案,让人不难想到琴响舞起的场景。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循着香味就见浴池的另一侧放着个案台,案台上放着几块皂角和薄厚长短不一的帕子。案台后面是一个衣架,衣架旁放着香几,香几之上放着一个铜制的六角鸳鸯香炉,里面燃着熏香。 云逍上前服侍,解开主子的衣裳,目光只随手动。 顾晨将右手上的玉扳指轻轻放到案台上。 这玉扳指是瑞王在顾晨十五岁生辰时送给她的。顾晨喜欢射箭,拉弓扣弦时,右手拇指一定要戴着扳指。瑞王特意找来能工巧匠,用了上好的玉料,按照她拇指的大小订制而成。顾晨对着玉扳指爱不释手,一直戴着。几年过去,这玉扳指已经有一点紧,瑞王曾说过,等回到京城,再为她订做几个更好的。 顾晨看着玉扳指,神情恍惚。 第11章 云逍唤了声,才让顾晨回过神。进了池子,热水漫过周身,舒服的喟叹出声。 云逍跪在池边,手上拿着皂角,道:“主子,奴婢为你洗头发吧。” 顾晨靠着池边,头向后仰,道:“云逍,辛苦你了。” 云逍轻轻地拢着她的长发,道:“伺候主子怎会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 顾晨放松了身体,道:“这都多少年了,我早就说过,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也不用对我时刻恭谨。” 云逍轻声道:“主子就是主子,什么时候都是奴婢的主子。” 顾晨颇为无奈,换了话,小心翼翼的问道:“云逍,我头上有……有虱子吗?”她实在是难以启齿,活了十八年,再想到上一世,自己何曾长过虱子? “没有,没有。主子放心吧。” 顾晨长松了一口气。 从征战北境开始,二人许久不曾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说会话了。这一刻,仿佛回到了王府闺阁。 顾晨舒坦的闭上眼睛,道:“安生这几日应是累坏了,要不然也不会在阿笙那里睡着。” 云逍撇了一下嘴,道:“他那分明是偷奸耍滑。” “你呀你,总是欺负安生,还总说他的不是。” “奴婢那是替主子敲打他。主子也知道,他外面看着忠厚老实,其实滑头得很,还有野心。要不是看他对主子还算忠心,替主子挨过一刀,奴婢早就想打发了他。” 顾晨笑了,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主子千万莫要如此说。这辈子能伺候主子,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别家主子对奴才轻则打骂,重则要了性命。主子却从未对奴婢说过一句重话,红过一次脸,还事事为奴婢考虑,半点没有把我当成奴才。” “难得你会在我面前说‘我’了。” 云逍一时语塞,就听郡主道:“这浴池里的摆设,看着应是少了一些。” “是,奴婢之前来准备的时候撤走了些东西,一切从简。” 云逍要用水冲洗头发,二人未再说下去。等洗好了,用簪子将郡主的长发盘在了头顶,又从案台下方拿来一把小椅,再将一方手帕卷在手中,道:“主子,奴婢为你擦背吧。” 顾晨坐在了小椅子上,有些窘迫的道:“擦背用点力气。” 云逍看着郡主背上和左胸口上的伤疤,心中一阵难过。 背上的伤是在攻打桦城的时候被蛮贼从背后砍伤,一刀从右肩直划到腰间,看着十分可怖。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日郡主被安生背回大帐,鲜血染红了衣裳,让她差点以为郡主不在了。幸好郡主开口说话,她才缓过口气。 阿笙确认未伤到筋骨,需要缝合包扎,再内服汤药,外敷金疮药。阿笙为郡主缝合伤口的时候,那一针针,一下下,是何等的疼呀。郡主咬着帕子,还是忍不住,嘶吼出声,看得她直抹眼泪。等照顾郡主睡下,出了大帐,瞧见了还穿着染血衣裳的安生。她去问了才知,混战之中,安生见郡主被伤到,立刻扑了过去,身上也挨了一刀。他衣裳上的血有郡主的,也有他的。因为担心郡主,他只让人简单包扎后就一直守在这里。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云逍才真正的信任了安生。 一个月后,郡主的伤好了,却在后背上留下了一条犹如蜈蚣的疤痕,狰狞可怖。用了去疤痕的药膏,收效甚微。郡主毕竟是女子,哪个女子不爱美,她很是忧愁了一阵。郡主却是不甚在意,还反过来宽慰她。 云逍的视线移至郡主的左胸口上,那伤疤是在攻打阳城时,被城墙上的敌军射中留下的。那箭穿透了身子,离心脏不足三寸,着实凶险。多亏阿笙艺术高超,再加上悉心的照料,好一段时间郡主才算是好了。这次之后,几位将军只准郡主坐镇后方,这让她总算能稍稍放心了。 云逍偷偷擦了下眼角,低头专注的为郡主擦背。 顾晨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看着吓人,担心云逍又难过,便主动与她说话,道:“云逍,你说我现在身上和脸是两个颜色,看着是不是很难看?这可怎么办呀?” 云逍赶紧宽慰,道:“主子本来生的白嫩,这几年是因为日日奔波在外,风吹日晒的,又没有时间好生保养,脸上的皮肤才会稍微暗了一些。等回到京城,好生养一养就会好白回来的。” 顾晨看着前方,仿佛看到了战事结束的那么一天,叹道:“是啊,咱们要早些回京。” 等顾晨一身舒爽的走出浴池,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路无话的回到了屋子,顾晨让云逍下去休息,云逍不肯,坚持就在外间的榻上休息,随时听吩咐。顾晨拗不过,随她去了。 室内烛火已熄,顾晨躺在床上,沐浴后的疲乏让她昏昏欲睡。睡着前的那一刻还在想靳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日后,顾晨已经完全恢复,又回到了灵堂。大将军府一切井井有条,驻扎在寒城的定北军更是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早晚操练,不曾懈怠。 凛关大捷,北境光复,大军进入寒城后理应犒赏三军,大肆庆祝一番。然而,因为王爷薨逝,将士们面对这样的大胜却是异常苦涩。无人饮酒,无人吃肉,连平常相互插科打诨的情景都不再有。 在大周,怀朗军是唯一被允许将领与将士不进行轮换的军队,怀朗军的将士全都是由瑞王一手带出来的。一入怀朗军,至死都是怀朗军,大周的将士都以能够入选怀朗军为无上的荣耀。对于他们来说,瑞王薨逝比皇上驾崩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全军依然处于戒严之中,将士们严守军纪,如常操练,可每个人都是惶惶不安,不知怀朗军的将来会如何。没有了瑞王,会由谁来接替他的位置。私下里无不感叹,若是明惠郡主是男子该有多好。不论是行军布阵,还是上阵杀敌,明惠郡主都丝毫不输于男子,在军中甚有威望。只可惜是女子之身,不能承继大将军之职。其他几位将军都是骁勇善战,军功无数,可没有了瑞王的血脉在,怀朗军还是怀朗军吗?怀朗军是先帝周太祖顾弘感念老王爷顾朗而建立的,从一开始便打上了瑞王的烙印。难道如今要更名改姓了? 庞将军看出了将士们的不安,心知如若大将军之事不能尽快确定下来,北齐之战恐有变数。 秦老将军的次子秦延就大将军之事多次询问其父,希望能给众将士一个说法,免得军心不稳。秦老将军什么都没透露,只说静待圣意。无奈之下,他找到兄长秦毅,将担忧说了出来。秦毅听后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要稳重些,军中大事自有几位将军定夺。秦延见此也无法,只能等下去。 钱将军的麾下也试着问过几次,憨厚的钱将军愣是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徐将军一如既往的满脸愁容,底下的人几次想开口,又憋了回去。想去找小徐将军探探口风,却见身高七尺的徐勉苦着一张脸蹲在地上薅草。众人傻了眼,没敢上前,散了散了。 王将军天天拉着儿子王武在城外跑马,整日的见不着人。 军营各处弥漫着不安,直到靳忠归来。 靳忠从寒城到京城,一路上轻装简行,日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几匹马。当日他从宣德宫离开后,只休息了一日,便同传旨太监和礼部官员还有一队天元卫赶回寒城。天元卫乃是皇帝的御前侍卫,负责拱卫皇宫,守护天子。 第12章 一路上快马加鞭,但是多了这么些人,还有一辆马车装着圣旨,行进的速度势必慢了下来。随行的官员也知紧急,不敢耽误,却也比去时多耗费了些日子。靳忠心里还记挂着王爷的丧事,想着一定要在撤灵堂之前赶回去。 晌午时分,靳忠与礼部官员商议不吃晌午饭了,几人快马加鞭只需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寒城。礼部官员一听,便道不妥。迎接圣旨需按礼制提前准备,此处既然距离寒城不远,便应让人先行过去,着手准备。靳忠知道自己疏忽了,对自己的几个护卫低声嘱咐了两句,让他们陪同礼部官员先行前往寒城,其余人简单吃过晌午饭再继续赶路。 守城将士见到有朝廷官员前来,验明身份,打开了城门,立即带着人前往大将军府。 按礼,接圣旨要算吉时,可看着眼前的丧幡,哪里还有吉时可言。这礼部官员是个有脑子的,立即决定不提吉时之事。下马后便有士卒迎上前,待他说明来意,立即进去禀报,很快有人将他带至偏厅等候。他在偏厅饮了口茶,想了一下接旨的流程,挑挑拣拣的定了下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斩衰的女子走了进来。斩衰,是男子逝去后,其子女所穿的服制。他当即反应过来是明惠郡主,马上跪地,行大礼,道:“下官刘明,参见明惠郡主殿下。” 顾晨声音沉稳的道:“刘大人请起。” 刘明依言起身,道:“谢殿下。”想到郡主还要为王爷守丧,不宜耽搁,直接道明来意,“殿下,宫里来的圣旨随后便道。下官先行前来是为了安排接旨的事宜。” 顾晨见他如此直接,便也不兜圈子,道:“刘大人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刘明躬身,道:“下官以为,现在正值王爷的丧期,应一切从简。请殿下摆下香案,面朝东,迎接圣旨即可。” 顾晨多打量了他几眼,心想这人是个聪明的。又一想,担心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参她个大不敬之罪。思及此,问道:“这样是否不妥?” “并无不妥。礼法中有注明,可简之。在我朝已有先例可循,请殿下放心。” 顾晨观他举止恭敬,神色谨慎,言辞周全,再想到靳忠的护卫带过来的两个字,“成了”,便切实的放下了心。 “既如此,请刘大人在此稍作休息。” 刘明躬身应下。 按规矩摆好香案,几位将军也到齐了,外面刚好通传,“圣旨到!” 第12章 传旨太监手捧锦盒,先行在前。两个天元卫抬着一个大锦盒,紧随其后。靳忠跟在最后面,风尘仆仆,但眼眸明亮。礼部官员刘明赶了过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传旨太监也看到了丧幡,见众人已经准备好了,没有寒暄,朗声道:“圣旨到,明惠郡主接旨。” 顾晨跪倒在地,云逍和安生跪在她的身后。 两个天元卫将大锦盒打开,恭敬的取出圣旨,又有两人过来,四个人一起将圣旨展开。 安生偷偷抬眼瞧着,好家伙,这圣旨能有两丈长,九尺宽。这要念到什么时候呀? 开始念了,安生听得是云里雾里。从他做郡主的亲卫开始,郡主就让人教他读书识字,现如今看书写字已经不成问题,可他发现自己的书都白读了,这圣旨他竟然听不懂。每一个字单独听着,他应是认识的,可放到句子里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这一句一句的,跟天书似的。再一想,天子的圣旨,可不就是天书嘛。安生逼着自己用心去听,这可是关系到主子的大事,能听懂一句是一句。 圣旨念了很久,念到后面,传旨太监的声音变得跟破锣似的,安生听着都难受。膝盖跪的生疼,双腿发麻,想动动脚趾却发现没知觉了。就在快念完的时候,他大致明白了圣旨上的意思,郡主袭爵了,还继任了大将军之职!怀疑是自己想错了,可把那些他听懂的句子拼凑起来,确实是这个意思。安生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涌,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一鼓一鼓的。他紧握拳头,恨不得大吼一声,郡主做王爷了!郡主是大将军了! “钦此!” 安生被拉回了神,见郡主伏地叩首,道:“臣,顾晨,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赶紧也跟着磕头。 传旨太监清了清破锣似的嗓子,道:“瑞王快快请起!”待人起来后,他恭敬的道:“王爷,因时间紧迫,册封之物尚来不及准备周全,只能一切从简。至于印信,也请王爷暂且先用老王爷的,待新的印信和金册铸就完成,会一并送过来。” “陛下思虑周全,臣感激不尽。” 册封已成,秦老将军率先跪下,道:“臣参见瑞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皆下跪,高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从这一刻起,顾晨成为了大周第一个女王爷,女大将军,也是这个世界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王爷,女大将军。 顾晨沉稳的开口:“请起。” 人都起来后,几位将军又一次跪下,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院内的将士们全都再一次下跪,高呼:“参见大将军!” 安生喊的最起劲,激动得嗓子都喊劈了。 虽说一切都是按照她设想达成的,但听到众人唤她大将军,顾晨心里沉甸甸的。看着跪在脚下的几位将军,终是将那一丝抗拒埋在了心底,一切以攻打北齐为重。她稳了稳心绪,朗声道:“诸位将士请起!” 众人起身,几位将军相互对视,眸中难掩喜色。 云逍见安生笑得嘴都要咧到耳边了,想到今日还在王爷的丧期,瞪了他一眼。安生被瞪得莫名其妙,顺着云逍的目光看到灵堂,立时明白了过来,赶紧低下头整理情绪。 “王爷,此圣旨还望好生保管。” “公公放心,本……本王必会好生保管。” 传旨太监又道:“定北军接旨!” 顾晨及众将士跪地,俯首听旨。 安生又偷偷看了一眼,发现这道圣旨只有不到三尺长,想来不用跪太久。这圣旨听着也容易许多,赞赏他们收复了北境,要论功行赏,但他们要去打北齐,就先不赏了,等打完北齐回了京再一起赏。他心想,要是北齐没有打下来,是不是就不赏了?呸呸呸,怎么会打不下来?有郡主在,不,有王爷在,一定打得赢。 顾晨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众人起身,王爷薨逝以来的种种苦闷,今日终是得到了些许纾解。但没有人喜形于色,毕竟王爷的灵堂就在旁边,只要稍微偏眼就能看到白幡。 “各位大人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本王理应为大人接风洗尘,然,正值父王丧期。” 刘明立即道:“王爷不必费心,下官等皆是为圣上做事,哪有辛苦可言。王爷,陛下有几句话让下官带给王爷。”见她要下跪,忙拦了下来,道:“王爷不必下跪,只是陛下的几句嘱托,殿下站着听就好。” 闻言,顾晨躬身而立。 “陛下嘱咐,王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切莫忧伤过度伤了身子。战场之上更是要处处小心,不可再受伤。陛下还嘱咐,‘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王爷一切均可自行决断。陛下和皇后娘娘在京城等王爷凯旋而归。” 顾晨甚是感动,道:“臣,谨遵圣命。望大人回京后面禀陛下,臣等必当竭尽所能,攻克北齐,早日还朝。” 众人在旁听着,深感皇上对王爷的爱重之情,亦在心中称赞当今天子为明君。 刘明主动上前,道:“王爷,下官等欲拜祭老王爷,还望殿下准允。” 顾晨应允。 几人行了祭拜大礼后,顾晨还礼。得知几人明日就离开,回京复命,顾晨命人带他们下去休息,好生照顾。 今日正好是第二十一日,明日瑞王顾光的灵堂就会按制撤掉,但是供桌不撤,依然需要日夜供奉。靳忠再次祭拜了老王爷,稍作休息,当夜被唤到了书房。一进去就见王爷手中拿着烛台,正专注的看着北齐的舆图。云逍也手持烛台,站在旁边照着亮。 靳忠单膝跪地,放轻声音唤道:“王爷。” 顾晨转过身,道:“快起来。坐吧。云逍,上茶。”说着在书案前坐下,见靳忠瘦了一圈,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这都是末将该做的。” “京中一切安好?” 靳忠如实答道:“国公爷一切安好。末将回京后直奔宫中,直到离开京城也未有机会回王府看看。末将打听了下,并未听闻有什么不妥,王府应是一切安好。” “当日朝堂的情况如何?” 靳忠仔细的回道:“当日朝堂之上群臣相争,以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为首的一些文官反对殿下继承之事。龙虎将军杨志率先表示支持殿下,甚至与兵部尚书赵令在朝堂之上发生了争执。右都御史刘监也站出来为王爷说话。后来,国公爷及时出现,再加上魏丞相的支持方成事。皇上面上似是不偏不倚,实则是在帮着王爷。皇上还因为王爷……老王爷薨逝,悲伤不已,晕倒在朝堂之上。” 第13章 顾晨急忙问道:“皇上可还好?” “末将见了皇上,看起来并无大碍。” 顾晨思量片刻,问:“当时,丞相是如何言说的?” 靳忠想了一下,将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顾晨听后便明白了,应是外祖在之前就找过丞相,定下了策略,否则事情不会如此巧合,丞相也不会顺着外祖的话在先帝的身上做文章。至于丞相为什么会同意,想来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猜透了陛下的想法,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八皇子。魏丞相是皇后的父亲,是八皇子的外祖,当然希望八皇子能登上太子之位,将来继承大统。 丞相不愧是丞相,既顺了皇上的意,又卖了个好给自己。不仅是自己,就连外祖都要承他的情。八皇子有了自己和外祖的支持,便有了极大的助力。这人情欠了也无所谓,八皇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扶持他本也是皇上和父王的意思。况且,清滢是八皇子的嫡姐,冲着小时候的情分,自己也要帮衬一二。 顾晨看向靳忠,见他似乎有些犹豫,问道:“可是还发生了什么?” “当日朝堂之上,末将有两件事不甚明白。一是忠义侯宋括,他似是觊觎大将军之位。二是大谏张大人,他也反对殿下。但这两人皆是提了一下便不再开口,尤其是张大人,言辞明确,可是却不了了之。”靳忠又将二人的言行举止详述了一遍。 顾晨听他说了大谏张松玉的言行之后,不禁笑了出来,道:“我原以为丞相是最精明的,不成想,这个张大人才是最精明的。” 云逍听完连连点头,靳忠却是困惑不解。 顾晨端起茶,示意云逍说明。 云逍轻声道:“大谏司职进谏言。谏,正也,依律需对天子的言行进行劝正。殿下之事古往今来前所未闻,如常来看,确是有违礼制礼法。发生这样的事情,大谏依律必须进言,若是不谏,便是他的失职。听将军刚才所述,张大人只谏一言后便不再继续,想来他是摸清楚了皇上的心意,看清了时局。所以,他谏言,是尽到了他的职责,却又只谏一言,不违逆圣心。” 靳忠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钦佩的看着云逍,等着听对忠义侯宋括的解释。 云逍见他眼中冒光的看着自己,觉得好笑,又担心笑出来失礼,低头避开了。 靳忠看云逍不说了,还低下了头,甚为不解的道:“那忠义侯宋括……” 顾晨想起了些事,眉头微蹙,道:“忠义侯此人……我甚为厌恶,不说也罢。今后对他多加提防便好。” 第13章 靳忠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道:“王爷,这是国公爷的信,让末将亲自交给你。” 顾晨展开信,读了起来。 书房内外一片寂静,隐隐的可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不知从哪来了一阵风,房内的烛火一阵摇晃,顾晨映到墙上影子也微微晃动。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顾晨看完了信,久久没有言语。 靳忠和云逍见状都不敢打扰,安静的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书案上的蜡烛发出“啪”的一声。顾晨回过神,将书信叠好,问道:“外祖可还有什么话带过来?” “国公爷让末将带话,嘱咐王爷‘不可轻敌,不可重杀戮,更不可忘乎所以’。” 顾晨牢牢地记在了心中,继续问道:“陛下看过你带去的信后,可有说些什么?” 靳忠知道这件事极其重要,便将当时的情况一点不差的复述了出来。听着他的叙述,顾晨不禁想到了小时候经常入宫的日子。 皇上和皇后待自己一向亲厚,清滢有的东西,自己一定也有一份。母妃仙逝,皇后更是对自己疼爱有加,不时诏自己入宫小住,儿时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皇宫内度过的。自己更是与清滢同食同饮同住,情同亲姐妹,这本不合规矩,毕竟清滢乃是嫡公主,身份尊贵,而自己只是郡主,但是皇上和皇后都准了此事,无人敢触霉头。想到清滢,也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顾晨停住了思绪,对靳忠道:“此行甚是妥帖,你做的很好。” 靳忠起身,单膝跪地,道:“多亏王爷事前考虑周全,末将才能应对自如,诸事顺利。” “快起来,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动不动就下跪。” 靳忠憨厚的答道:“谢王爷。” “时辰不早了,这些日子你甚是辛苦,早些去休息吧。养精蓄锐,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靳忠就等着攻打北齐为老王爷报仇,闻言顿时情绪激昂,“是!” 靳忠退下去后,顾晨将外祖的信展开,又看了许久。 云逍想国公爷的这封信一定有十分重要的内容,却没有丝毫要窥探的心思。即使作为主子的心腹,也要清楚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顾晨用烛火将信点燃,放到空着的茶盏中,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云逍,把它处理了。” 云逍应下,端过茶盏,确定里面只字不剩,又向其中倒了些水,没过灰烬,这才端了出去。 安生见她出来,忙上前,道:“可是郡主……王爷有什么吩咐?” 云逍看了他一眼,道:“王爷没有吩咐,你守在这里就好。” 安生依言好生守着书房。他才从郡主变成王爷,又做了大将军的事情中缓过来。其实,他是有些话想私下问云逍的。现在回想起颁圣旨的情景,王爷的反应很是平静,仿佛已经料到会是如此。其他几位将军接受得顺理成章,没有任何惊疑之色。种种迹象表明王爷和将军们对此事早有准备。云逍也是波澜不惊,似是早已知晓。他想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才让王爷没有把自己当成心腹。正想着,云逍回来了。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问出口。 翌日,明惠郡主继承王爵,接任大将军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军。将士们得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懵,接着一惊,最后一喜。 怀朗军后继有人了!怀朗军还是瑞王的怀朗军! 原本还感叹郡主不是男子的将士们皆是振奋不已,郡主能够继任,本就是他们最希望的事情。上了战场,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再说,郡主有哪一点比男子差? 庞将军见将士们大多很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放下心来。至于那一小撮转不过弯的将士,他根本不担心,反正掀不起什么风浪。在这军营,军令便是一切。若是冥顽不灵,这不是要打北齐了吗,就让他们去做马前卒吧。 王将军那面倒是闹腾了一会儿,他把那些看着好像不太接受的人给拉了出来,让自己的亲卫上去一对一训练,他自己则坐在旁边喝茶看着。那些人被揍的一边在地上磕头,一边哭着喊着的感谢郡主做了大将军。 徐将军和钱将军听说王将军那面正闹腾着,带着麾下将士去围观。 众人看着那些被揍成猪脸的将士,再看身边气定神闲,扶着胡须直叹揍的不够狠的两位将军,都不敢再有犹疑。郡主文武双全,智计无双,虽是女子,却是最有资格继任的正统人选。现在皇上都认同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秦老将军那里倒是一切如常,众将士还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着王将军那里传来的哀嚎声,心里感叹,这是天大的好事,不识时务,活该被揍。怀朗军向来一条心,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再一想,明白了,这些有其他想法的人应不是怀朗军的旧部,而是在北境收编的。这就难怪了。思及此,有人转头看向身边那些在北境收编的将士,见他们一个个异常安静。心道,算你们乖觉。 仅仅两个时辰之后,全军上下一致唤顾晨为:大将军! 晌午后,顾晨与几位将军商议应尽快出兵攻打北齐。大军每日要消耗的粮草巨大,经不起拖延。这又面临一个问题,行军打仗,粮草先行,此时城中的粮草仅够月余。阳城和林城的粮草已经在路上,但数量有限,顶多够用半月。朝廷从别处调拨粮草,路途较远,若是从南方运过来要一个多月,即便从最近的西北运来也要二十多日。大军攻打北齐,运送粮草的路途会更长,很可能接不上。若无粮草,这仗没法打。 顾晨思虑片刻,决定以战养战。迅速攻入北齐,每攻下一城,首先收拢城中的粮草。有反抗之意的北齐士卒直接就地杀了,不多做劝降,投降的直接押去作马前卒。大军不多做停留,只留下少量将士守城,直奔下一城,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解决粮草问题。 顾晨再次细看北齐的舆图,心中有了计较。 “庞江军,寒城之中留下的北齐眼线可找到了?” “找到了,都小心的看着,没有惊动。” 顾晨坐回主位,道:“一会儿传令,父王丧期已过,为庆贺凛关大捷和本王继承将军之位,犒赏三军。从今日起,为期一月。” 几位将军瞪大眼睛看着她。 第14章 庞将军反应了一下,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要把那些人放出去?” “对,尽快放出去,他们定会将消息带回北齐。北齐知道父王已逝,此时是本王执掌大军,必会轻敌。本王下令犒赏,北齐更会放松警惕,不会想到大军这么快攻过去。” 王将军道:“阳城、林城等八城是王爷率领我等打下来的,北齐怎还会轻敌?” 顾晨笑了,道:“因为本王是女子。北齐不会相信是本王率军打赢的,定会认为是几位将军的功劳。甚至,他们会认为由本王接任大将军,几位叔伯一定会心生不满,继而内乱。种种猜想之下,他们势必会轻敌。” 秦老将军摸着胡须,道:“不错。” 钱将军一脸憨厚的眯了眯眼。 顾晨起身走回舆图,将几位将军请到身侧,商定五日后趁着夜色发兵,行军要快,要静,先将北齐边关的营寨给拔了,夺了里面的粮草。然后分兵三路分别向尚志城、密山城、连城挺进。兵贵神速,沿途若是发现北齐的探子,不留活口。入城后还是以夺粮草为主。 只有一事犯了难。 徐将军皱着眉,忧愁的问:“谁来驻守寒城?” 寒城太过重要,这就犹如<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时期的荆州,决不能失守。 秦老将军提议让顾晨留守,这样既能保证她的安全,又不用担心寒城出什么问题。顾晨不同意,她作为大将军必须亲上战场,再者,她要为父王报仇,怎能留在最后方? 庞将军思量片刻,道:“大将军必须率军出征,立军威,建军功,方可堵众口。” 王将军颔首,提议:“不如由秦老将军的长子秦毅留守吧。秦毅为人稳重,思虑周全,留他在,寒城会安全无虞。” 徐将军和钱将军也赞同。 庞将军心中感叹,王将军性子急,平日里看着做事鲁莽,其实心思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他让秦老将军的儿子守城,而不是让他的儿子王武留下,是想让王武去赚军功。秦毅是这些将军儿子辈中官职最高的,大家嘴上不说,但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更有出息。幸好,自己只有女儿,不用去考虑这些事情。想到这里,他看向王爷,一个想法窜了出来,也许他的女儿有朝一日也可以。 顾晨静静的看着秦老将军,等着答复。 秦老将军看了看几位将军,想了想,道:“若是大将军信得过我儿秦毅,便让他留守寒城。” 顾晨端起茶盏,拨了拨茶面,饮下一口,道:“我当然信得过。便令秦毅留守寒城,再令靳忠一同留守,以求稳妥。” 王将军道:“对,加上靳忠就更稳妥了。” 之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末了,顾晨笑着道:“几位叔伯,日后还是不要称呼我为大将军。在几位叔伯面前,我这个大将军实是愧不敢当。” 王将军急忙道:“有甚愧不敢当的?若是殿下你担不起,还有何人担得起?” 顾晨脸上微红,抿了抿唇。 庞将军拍了下王将军,道:“殿下又不是与你争论,你急什么。殿下是觉得被咱们这些老家伙这么称呼,让咱们失了面子。不若这样,在外面,咱们定是要称呼殿下为大将军。只有咱们这些个老家伙在的时候,就称呼殿下为王爷,这样殿下也能自在些。秦老,你觉得呢?” 秦老将军抚着胡须,点头道:“甚好。” 徐将军一扫愁容,难得的笑了,和钱将军频频点头。 顾晨舒了口气,此事便定了下来。众人离去之前,她特意叮嘱,切勿在发兵前走露消息。 第14章 大军同庆的命令传下去后,众将士很是疑惑,怎么不尽快攻打北齐,反而要庆贺一个月。 有将士找到几位将军,认为此事不妥,应向大将军进言。却见几位将军都是气愤不已,说是已经劝过了,大将军不听。又有将士直接去找大将军,却被以顶撞大将军为由给责罚了。将士们没了办法,心中憋着不满,看着好酒好菜也欢庆不起来。 靳忠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一天晚上王爷还说让自己养精蓄锐,等着打北齐,怎么只是过了一晚,王爷就开始大肆庆祝,还要庆祝一个月。靳忠是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去找王爷问清楚。 他一进大将军府就看到几个将士正被杖责,其中还有王将军的儿子王武。他吃了一惊,不知道王武犯了什么错。府中侍卫解释,王武前来劝谏大将军,起了争执,竟对大将军出言不逊,被大将军以不敬为由责打二十大板。 靳忠实在无法相信,王爷自从十二岁入了军营就和王武相识,两人还一起到处捣乱,王武没少替王爷挨板子。王爷怎会因为争执几句就这样对王武?王爷一向明辨是非,对于劝谏向来都是虚心接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书房的时候见王爷正在书案后写字,不敢贸然惊扰,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顾晨搁下狼毫,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进来吧。” 顾晨吹了吹墨迹,见靳忠拘谨的站着,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笑着问道:“吃过晌午饭了吗?” 靳忠一愣,呆呆的回道:“吃……吃过了。” 顾晨把写好的书文放到手边,道:“坐吧。” 靳忠听后却没坐,依然直挺挺的站着。顾晨看着他,也不说话。 靳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王爷,请收回大军同庆的命令吧。” 顾晨身体向后,靠着椅背,垂眸看他,道:“为何?靳将军有何想法,尽可说出来。” 听王爷叫他靳将军,靳忠便知不好,硬着头皮,道:“王爷,老王爷的丧期刚过,怎能就举杯相庆?再者,北齐就在眼前,众将士一心盼着早日攻打北齐为老王爷报仇雪恨。王爷怎能在此时一意孤行,不思战事呀。” 顾晨沉声问:“本王的命令你也敢质疑?” 靳忠以头抢地,道:“王爷的命令,末将不敢不从。只是此事甚是不妥,请王爷三思呀。” “若本王执意如此呢?” 靳忠双手紧握,几息过后又松开了,低声道:“末将遵命。” 顾晨坐直了身体,道:“靳忠,你过来。” 靳忠有些迟疑的慢慢站起来,只见王爷向云逍使了个眼色,云逍躬身退了下去,关上了门。他大为不解,走到了书案前,双手接过王爷刚写好的书文,看过上面的内容后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半个时辰后,靳忠离开了大将军府。 五日后,申时,因举城同庆而打开的城门被缓缓关上。众将士刚吃过饭,便有军令传来,即刻准备,急行军,人衔枚,马裹蹄。众将士皆是一愣,没有时间思考,军令已下,必须马上执行。整个大军立时行动起来,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酉时,天色已经渐暗。城门再次打开,大军集结于城楼之下。 军令已经下达,向北齐边关营寨全速行军。不可有丝毫异响,沿途若遇见可疑之人,杀。 几位将军骑着马,看向城楼,似在等着什么。不多时,城楼上出现一个人。此人身量高挑,头戴银盔,身穿银甲,披着白色披风,腰间挂着一把长刀。众将士当即反应过来,有人差点喊出大将军,想起了军令,闭上了嘴。 将军们下马,恭敬的站好。众将士也是昂首挺胸,情绪激昂。 顾晨看着城楼下的众将士,一时心绪翻涌。三年前,十万怀朗军奔赴北境,随着战事,人越来越少,到如今,剩下的怀朗军旧部不足八万。沿途收编的三万多驻北军也已经战死了近半。从今日起,还会有人不断的战死沙场,可能连马革裹尸返回故土的机会都没有。她不禁想,等到北齐战事结束,整个定北军还会剩下多少将士?怀朗军又能留下多少旧部的身影? 顾晨深吸一口气,对着城楼下的众将士躬身一拜。 天色更暗了,众将士看到城楼上的身影突然躬身一拜,惊得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将军们赶紧单膝跪下,众将士紧跟着一同跪下。 寂静无言,却震撼人心。 顾晨缓缓起身,众将士依然跪地不起。她下了城楼,骑上坐骑“逐日”。几位将军这才起身上马,随后,众将士纷纷站了起来。 顾晨用力一扯马缰,马儿嘶鸣,前蹄腾空而起。 定北大军奔赴北齐! 十七个月后,北齐,安宁城。 北齐的疆土比大周略大,位居于北,寒冬漫长,民风彪悍。安宁城是北齐的陪都,城内筑有宫殿楼宇,一切皆是天家制式,俨然一个皇城格局,与京都安庆城相比不输分毫。 这一年多来,定北军一直以速度为先,攻下一城后立即奔赴下一城,打得北齐措手不及。往往是刚得到消息,还没有准备好,定北军便已经攻了过来。经常是援军还在路上,城就已经被攻破了。如此神速,吓的北齐军民日夜担忧,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有想紧闭城门不应战的,但北齐人自诩彪悍勇猛,受不得激,往往骂上一骂就忍不住了,结果就是有出无回。后期北齐有了防备,定北军行进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第15章 定北军历经大小战役无数,虽有战败,但皆是小败,还有故意以战败来迷惑敌军的战役。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无伤大局便不必在意。现如今,定北军已经攻下了北齐的半壁江山,可谓是战绩惊人。 顾晨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安庆城的方向。 据传,北齐百年前建国之初,选定的京都是安宁城。后来有一能人向国君进言,说这安宁城的风水不及安庆城。若是定都安宁城,恐有亡国之忧。若是定都安庆城,则可国祚绵长。北齐皇帝听闻此事甚是惊疑。彼时安宁城已经作为国都在修建,一旦改迁,便要重新修建都城,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但如果不改迁,又担心其言成真。最终皇帝下令定都安庆城,将即将建成的安宁城作为了陪都。 顾晨对风水一事不全信,也不会全不信,上一世她听闻了很多玄而又玄的事,有古时流传下来的,也有现代发生的。出于好奇还想研究《易经》,但没看懂。她现在倒是觉得向北齐皇帝进言的那位有些能耐,若是当初北齐真的定都安宁,现在就已经被灭国了。想到这,不禁笑了笑。 她在心中算了算,若是正常行军,大军十二三日可抵达安庆。若是派遣精锐骑兵营,不出七日便可抵达。 有侍卫登上城楼,安生走过去听明来意,转身躬身禀报:“王爷,几位将军请您回府商议战事。” 顾晨收回了视线,下了城楼。她不急不缓的骑着马沿街而行,后面跟着安生和一对护卫。街道两侧几乎见不到北齐的百姓,店铺也全都铺门紧闭,甚是萧条。每百步便有定北军的将士值守,见大将军经过皆执军礼。 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一个人影,顾晨一扯马缰停了下来。幸好马行的速度不快,否则这人就要命丧马下。安生立即下马,一把抽出长刀,冲到顾晨前方。随行的一对护卫立即跟了上来,将顾晨护在中央。街边值守的将士也赶了过来,手持兵器将人团团围住。 顾晨定睛一瞧,竟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孩子,看身形大概七八岁,身上脸上满是脏污,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只左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旧疤十分醒目,甚是吓人。 那孩子手中拿着半块饼,被拿着明晃晃兵器的一群人围住,吓得手一松,饼掉到了地上。 顾晨抬手轻轻一挥,道:“无事,下去吧。” 值守的将士收起了兵器,行礼后退回原处,但眼睛还盯着那孩子。 顾晨见那孩子吓得浑身发抖,眼睛发红,却还盯着地上的半块饼,心中轻叹,道:“安生,把这孩子带下去,安排人照顾着吃饱。” 安生应下,收刀入鞘,把孩子从地上拽了起来。那孩子吓得不敢动,身子直往下坠。安生对北齐人没什么好感,把他拖到路边交给了一名士卒,简单嘱咐了几句。 一行人继续前行,顾晨不禁感慨,哪里都一样,有富人,有穷人,越是繁华,越是阴暗。 两日前大军攻入安宁城,城中一片混乱却难掩繁荣。有北齐的大皇子坐镇安宁城,城中的富贵人家还做着高枕无忧的美梦,他们哪里能想到素以骁勇善战闻名的大皇子会守不住陪都。 北齐大皇子奉旨而来,威风凛凛,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会守住安宁城,等到援军赶来还要反攻过去。不得不说,大皇子的到来迅速稳住了安宁城。仗还未打,城中的富贵官宦已经开始对大皇子歌功颂德。 有百姓害怕,想带着家小离开安宁。大皇子得知此事甚是气愤,命令士卒将人毒打一顿,之后封锁城门,禁止任何人离开。他站在城楼上,扬言要生擒顾晨,送去军营做军妓。这番言论,让城中的无耻之徒很是意淫了一番。结果呢?大皇子被顾晨亲手执弓,射落于马下。 第15章 顾晨谨记外祖的叮嘱,定北军入城后严守军纪,不得伤害城中手无寸铁的百姓,更不可伤害妇孺。若有百姓闹事,需上报至将军定夺。至于北齐的士卒,若是投降就留在军中当牛马使,在战场上用做马前卒。若是不投降,就地斩杀。对定北军将士来说,北齐的士卒不投降才好,可以杀个干净。 安宁城作为北齐的陪都很是富庶,寻常来说,将士们在破城之后都会得些油水,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怀朗军治下甚严,钱财都要如数清点交给朝廷处置。怀朗军的将士们一直以来是能赚到军功,却捞不到什么油水,而用军功从朝廷那里换来的奖赏实在算不得多。 顾晨与几位将军商议,不得侵占穷苦百姓分毫,但北齐富商和官宦的钱财,拿!能拿的全都拿,之后对将士们论功行赏。此赏赐为定北军内部奖赏,不与朝廷的军功赏赐起冲突。众将士已经持续征战五年,身心皆已疲惫不堪,这些钱财是对他们的补偿,不能只让将士流血,却得不到实惠。再者,这是北齐的钱财,有什么不能拿的。想想寒城,想想北境,可是被北齐洗劫一空。 秦老将军问,若是攻下北齐后,朝廷派人前来清点该当如何。几位将军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她。 顾晨对这几位从来不贪的老实人没了脾气。北齐这么多城,咱们就只拿安宁城的,朝廷能说什么?再者,又不是要把城搬空,那些大件的、不好搬运的就别拿了。安宁城有这么多的富商和官宦,陪都的宫殿里据说还有个小国库,咱们把那些金银珠宝,值钱的都收了,但是宫殿里面的东西还是要慎重,不要拿了什么逾制的,避免回到京城被参。 几位将军被说服了,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回营安排。 顾晨算是看明白了,几位将军真的不想拿吗?不,想拿,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手下的将士们。这些将士们都是靠着一腔热血和忠君爱国之情支撑着,可须知,血也会冷,情也会消。 以往,父王会在朝廷之外奖赏将士们一些,但很有限,毕竟,怀朗军是朝廷的怀朗军,不是父王的,不得不有所顾忌。此次,就让北齐好好的补偿一下将士们吧。 顾晨一行人在诚亲王府门前下马。这诚亲王是北齐皇帝的兄长,是个狠人。定北军攻入安宁城时,他将全府上下几十口亲眷全关进了祠堂,包括两个还不到一岁的重孙,一把火都给烧死了,之后用剑自刎。祠堂与其他地方是隔开的,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再上突然降了一阵雨,才让王府的其它地方得以留存。云逍觉得这地方晦气,不愿让王爷住在此处。顾晨已经见惯了生死,不介意这些,再说了,她又不是住在祠堂里,这王府空着,正合适用来做大将军府。 正厅里,几位将军见王爷回来,忙起身行礼。待她坐到主位后,才依次坐了下来。这两日,几位将军带着麾下忙着搜刮,干得热火朝天。今日一方面是想与顾晨商议战事,一方面是要把汇总的账本交给她。 顾晨仔细的翻了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安宁城可真是富呀,账本上记的数目都要赶上大周一年的国库收入了。她觉得这个账本有点烫手,数目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金银珍宝太多,不好搬运。 几位将军见她犹豫,也知不好处理。可拿都拿了,总不能还回去吧。要真这么做了,那是有大病呀。 顾晨突然想起来,在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德通票庄’。 德通票庄在大周、北齐和南魏都有,主要作用就是兑换银钱和借贷。虽然这些年大周与北齐战事不断,经商往来早就停了,但大周的德通票庄还是正常经营,方便大周各地的商人行走经商。如果北齐的德通票庄也是正常的,那就把东西兑换成银票,如此一来就简单了。 将军们听后眼睛都亮了,哪怕现在和北齐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也不怕钱庄不给换,拿刀架在脖子上,不信他不从。 顾晨不建议蛮干,若是对方在银票上做些手脚,等回了大周不能通兑,那乐子就大了。她让庞将军去办此事,嘱咐他行事要低调。找到票号的店家后,以多给一分利为条件兑换银票。商人重利,只要许以足够的好处,不怕不动心。 此事过后,几人商定大军在此停留十日,安宁城粮草充足,让众将士好好休息整顿一番,之后再攻打北齐国都。顾晨也想等一等,她昨日命人将北齐大皇子的头颅砍下,用上好的锦盒装着,快马加鞭送去安庆城。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北齐上下怕是会被吓破了胆,到时再攻城,必会取胜。 北齐确实如她所料被吓破了胆,但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北齐皇帝直接命人送来了降书。 诚亲王府的正厅内安静无声,顾晨坐在主位上仔细看着北齐送来的降书。几位将军坐在下面思量着,不时打量站在厅中的北齐官员。 北齐官员看似气定神闲的站着,实则心里直打鼓,几位将军投来的视线如芒刺背,冷汗一层一层的冒。他也不愿意来办这趟差事,以生病为由告假在家,却还是被皇上钦点前来,根本推脱不掉。 他抬眼打量着顾晨,北齐一直在传,定北军的大将军,瑞王顾光之女长得凶神恶煞,犹如夜叉。皮肤漆黑,犹如灶底。膀大腰圆,犹如母熊。此时见到正主,竟是身量高挑,唇红齿白,一双剑眉为清秀的脸庞添了分英气,身上还带着股杀气。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带着定北大军攻占了北齐的半壁江山,砍下了大皇子的头颅送至都城,朝廷上下皆被震慑,无人敢再战。 第16章 想起京城里惊惧交加的皇上和那些被吓破了胆、惶惶不安的大臣。再看坐在主位不怒自威的大将军和几位成竹在胸的将领,就连旁边站着的侍卫都是器宇不凡,他不禁悲从中来。北齐真的要完了,只盼大周能接受降书,避免被灭了国。 大约过来两刻钟,顾晨将降书递给了安生,拿给几位将军过目。她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北齐官员,端起茶盏慢慢的品起茶来。 北齐官员咽了咽口水,连气定神闲都装不出来了,拘谨之态显而易见。 几位将军看过降书后又呈回去。降书上写的明白:割地、赔款、纳贡、和亲。 顾晨平静的道:“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进来,执军礼,道:“在!” 顾晨将茶盏放回桌上,道:“带下去。” “是!” 北齐官员被吓得双腿发抖,神色慌乱的道:“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呀!” 两个侍卫上前按住他,也没使多大力气,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将军横眉冷对,道:“这位大人好生有趣,刚才来时不下跪,口上还之乎者也,说的头头是道。现在怎的就跪下了?” 那北齐官员跪的更软和了,道:“是小人的错,该跪,该跪。求将军饶命。” 王将军正色道:“你该求的,是我们大将军!” 他反应过来,对着顾晨不住的磕头,道:“求大将军饶命,求大将军饶命!” 顾晨温和的道:“本王只是让人带你下去候着,你这是做什么?两国交战不杀来使,本王又怎会杀了你。” 北齐官员涕泗横流,抽抽着问:“大将军所言,可是真的?” 顾晨见他哭的恶心,懒得答,一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正厅安静了。 “各位将军已经看过了北齐的降书,以为如何?” 王将军冲口而出,“他奶奶的,北齐皇帝这个龟孙子,打不过就想投降,想得美!打!继续打!非灭了他的国不可!” 徐将军蹙着眉头,道:“王将军,当着王爷,怎么说话呢?” 王将军立时冷静下来,赶忙下跪,道:“末将出言无状,请王爷责罚。” “无妨,王将军快起来。” 徐将军继续道:“末将认为王将军虽然言语不当,但其主张却是对的。如今北齐已经唾手可得,根本不必接受这降书。” 钱将军起身,道:“两位将军所言有理。” 顾晨转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没有言语。思索片刻,看向庞将军。 “末将以为此事应从长计议。” 王将军急道:“战机稍纵即逝,如何从长计议?” 庞将军道:“此事关系重大,怎能鲁莽?” 王将军火气上来了,怒道:“怎么就鲁莽了?之前已经商讨过如何行事,准备万全,怎能说是鲁莽?” 庞将军看了王将军一眼,不想跟他起争执,沉默不语。 王将军盯着他,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秦老将军起身,道:“此事全凭大将军做主。” 顾晨转着玉扳指,目光掠过几人,视线最后停在北齐的降书上。少顷,她停下了动作,缓缓道:“将此降书送至康京,静待圣意。” 闻言,王将军马上跪了下去,道:“不可呀。若是将此降书送至康京,朝廷里的那些个文官定是会主张停战!如此一来,恐难再战呀!”说到此处他情绪激动,眼睛通红,道:“王爷,老王爷的仇还没有报呀!” 钱将军跪了下去,道:“末将请战!” 徐将军也跪下,道:“王爷,圣旨传来那日,圣上带话给王爷,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准王爷自行决断。末将恳请王爷继续攻打北齐!” 庞将军和秦老将军沉默不言。 顾晨沉声道:“庞将军。” “末将在。” “将此降书送至康京,静待圣意。” 言毕,大步离开了正厅。 第16章 王将军不死心,急声唤道:“王爷!”迈步就要追出去。 庞将军一把拉住了他。 王将军用力一挣,甩开了他,道:“你怎能不思攻打北齐!如此行事,你对得起老王爷吗?即便皇上同意继续攻打北齐,这一来一回,等圣旨到了,要过去多久?北齐有了喘息的机会,再攻打必会难上数倍!” 一向温文尔雅的庞将军也不忍了,厉声道:“你以为王爷不想打吗?你以为你说的这些王爷不知道?这降书,王爷必须呈给皇上,你再纠缠就是害了王爷呀!” 王将军急声吼道:“我怎会害了王爷?” 庞将军眉头紧蹙,指着降书,道:“这是降书!不是一场战事!若是一场战事,王爷可以自行决断。可这是一国的降书!必是要圣上亲自定夺。若是王爷做了主,将陷王爷于何地?” 担心王将军还是不能明白,他也不把话藏着了,掰开了揉碎了,挑明道:“王爷兵权在握,收复了北境,如今又夺下了北齐的陪都,恐怕现在已经遭到朝中忌惮。若是降书之事不上报,怕是连皇上都会疑心王爷!惹帝王疑心,可会有好下场?” 他抿了下唇,继续道:“好,就算皇上相信王爷。可其他人呢?王爷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将军,有多少人等着抓到王爷的一点错处,落井下石。必有那些‘文官清流’拿此事做文章,到时皇上能如何?当着众朝臣的面一味偏帮着王爷吗?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堵住所有朝臣的嘴呀!” 王将军一阵恍然,胸口急促的起伏,以拳捶掌,恨道:“我不甘心呀!” 庞将军长叹一声,语带颤音,道:“我何尝甘心!王爷又何尝甘心呀!”他抬手指着厅外,道:“可稍有不甚,王爷会是如何?这几万的定北将士会如何?怀朗军又会是什么下场!” 徐将军和钱将军皆是面色凝重。 正厅内几人仿佛被定住了,久久没有言语。还是秦老将军开了口,道:“尽快安排人将降书送去康京吧。”说完便离开了正厅。 王将军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说出话,懊丧的重叹一声,拂袖而去。 夜晚,整个安宁城都异常的安静。 顾晨站在被诚亲王烧毁的祠堂前,身后跟着云逍和安生。她看着烧断的横梁和一地的瓦砾,突然走向其中。 安生立马拦着,道:“王爷,这里面危险,去不得呀。要做什么,让奴才去。” 顾晨没说话,甩袖让他让开。 安生很是着急,看向云逍,盼着她能拦着王爷,却见云逍对他摇了摇头。 顾晨往前走,云逍拿着灯笼照亮。安生在旁边时刻注意着,生怕断梁瓦砾伤到王爷。 顾晨蹲了下去,用手在地上扒拉着。安生赶紧跟着蹲下,他觉着王爷是要找东西,又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伸手要去把瓦砾拿开。顾晨头都没抬,一抬手,让安生一边待着去。安生没敢再动,向后退了半步。过了好一会,就听王爷轻声道:“根基还在。” 云逍看着主子萧瑟的背影,紧抿双唇。 顾晨站起身,抬头看向天上的满月。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在康京看这月亮了。 大周,康京,长乐宫。 顾清滢正站在廊下看着明月。 灵犀在旁侍奉着,戌时刚过公主就在这站着,能有小半个时辰了。她看了看主子的神色,不喜不悲,猜不出是在想什么。时辰不早了,晚上还凉,不能让主子一直在外面站着。她上前半步,劝主子回屋。 “再等等。” 灵犀不明白是要等什么,但主子这么说,也不好再劝。她原以为主子今日应该会高兴,子时刚过,定北军送来了北齐的降书。皇上当即召见,宫门一道道被打开,惊醒了宫里的人。半个时辰后,皇上急诏几位大臣进宫,从丑时一直到巳时,商议了足有五个时辰。据说大臣们离开的时候一个个都疲惫不堪,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北齐递了降书,这可是喜事,但主子却不见喜色。 不用打仗了不好吗?这几年国库空虚,宫里都是谨行俭用。主子严命长乐宫上下恪守勤俭,连件新衣都不曾添置,想到这儿,她心里都难受。 忽见玲珑疾步走了过来,躬身道:“殿下,刘公公在外面候着,说是皇上请主子去宣德宫。” 顾清滢收回望向月亮的视线,道:“告诉刘公公,让他先回去,本宫随后就到。” 顾清滢瞧见父皇疲惫不已的靠在龙榻上,眼下一片乌青,嘴上起了皮。她悄悄退了出去,叮嘱了玲珑一番才又转身进去。 顾敬听到声音,睁开眼,道:“清滢来了。坐吧。” 顾清滢行了礼,恭敬的坐下。 顾敬把放在手边的降书递给了她,道:“看看吧。” 顾清滢仔细看了许久,将降书放回到案上。 顾敬一直看着她,发现她神色不变,竟看不出她的想法。 第17章 “今日商议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 顾清滢轻声回道:“是,儿臣听闻了。” “你如何看?” 顾清滢沉默片刻,缓了缓,道:“儿臣认为不应该接受降书,但又不得不接受。” 顾敬直起身子,道:“继续说。” 见父皇神色温和,顾清滢接着道:“定北大军已经攻下了北齐的陪都,正是彻底攻占北齐的时机。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再想灭亡北齐,必是艰难。北齐看似已无一战之力,实则根基还在,待其缓过来,对我大周依然是威胁。所以,不应该接受降书。” 她观察了一下父皇,继续道:“然,连年战事,苛捐赋税甚重,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若是北齐没有递交降书,战事必是要持续下去,百姓也只有坚持下去。但现在北齐递交了降书,若朝廷还是执意继续打下去,百姓必会心怀怨恨,更有甚者,可能揭竿而起。到那时,我大周就是内忧外患。” 顾敬久久没有言语,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道:“今日满朝文武争论了良久,主战的,主和的,摆出了无数的理由,却无人敢说出百姓会造反。” 顾清滢的眸子闪了闪,道:“诸位大臣想的必是比儿臣多。” 顾敬不禁嗤笑一声,道:“他们就是想的太多了。今日,你外祖也是极力主张接受降书。” 见父皇目光锐利的直视着自己,她稳了稳,权衡之后,道:“丞相可能是担心若王姐率军灭掉北齐,将会权势滔天,威望过盛,遭朝臣忌惮。” “那他当初又为何要支持顾晨接任大将军,同意攻打北齐?” 明白父皇是在试探,顾清滢心中无奈,试着帮外祖找补,道:“丞相支持王姐接任大将军,是为了父皇。同意攻打北齐,也是为了父皇。” 顾敬见她一直称呼‘丞相’,心中还算满意,目光缓和了下来,却突然问道:“你今日可曾去看过顾昀?” 父皇这是疑心顾昀和外祖私下交往甚密。 顾昀是自己的亲弟弟,更是母后拼死生下的孩子。在大周,皇子和公主各自排序。在自己之前,母后还生过两个皇子。大皇兄五岁那年得了急症,不治身亡。四皇兄刚出生便夭折了。无论如何,即便只是为了母后,她都要护住顾昀。 顾清滢柔声道:“昀儿谨遵父皇教诲,虚心接受赵太师的教导,一直在宫里读书识礼,日日苦读。近些日子,都没空闲见儿臣了。” 顾敬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换了个话,道:“你可知,顾晨遣人送来了降书和一封奏报,可这奏报并不是出自她之手。之前每逢大捷,她必会亲自上书。偶尔还会有请安的折子过来。这一次嘛……” 父皇的话听起来像是埋怨,但看着并没有责怪之意,倒是有几分愧疚之情。 顾清滢想了想,道:“王姐应是料到了结果。她,心有不甘。” “是啊。朕也不甘心呐。尤其是想到你王叔,朕……朕这心里……”说到这里一阵咳嗽。 顾清滢赶紧上前,轻拍父皇的后背,道:“自王叔薨逝,父皇就一直忧思不减,身体一直反复不适,长此以往,必成沉疴。父皇要保重龙体呀。” 顾敬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咳得太厉害,眼睛通红一片,轻声问:“他会不会怪朕?” 顾清滢反应了一下这个“他”指的是谁,道:“王叔一心为国,爱重百姓。王叔在天有灵,定会体恤父皇。” 闻言,顾敬心中好受了许多。 这时,玲珑端着一碗炖盅进来了。顾滢接过炖盅,关切的道:“父皇一夜都没有好生休息,一直操劳。儿臣特意让人煮了冰糖燕窝炖梨子,父皇食一些吧。” 顾敬欣慰的接过炖盅,吃了一些,顿觉舒服了不少。他接过清滢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别站着。坐吧。” “儿臣为父皇捏捏背吧。” 顾敬慈爱的笑了。过了一会儿,拍了拍清滢给他捏背的手,道:“好了。你坐着,朕还有话要和你说。这降书,你觉得如何?” 顾清滢思量片刻,道:“儿臣觉得赔款要加一倍,纳贡要加一成,割地要加五城,和亲就不必了,但要送北齐的二皇子进京为质。” 顾敬大笑出声,道:“不愧是我儿!” 北齐皇帝一共六个皇子,一个公主。大皇子被顾晨射死了,三皇子早些年病死了,四皇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儿,五皇子也病死了,六皇子儿时坠马,摔断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皇子里只有二皇子是个全乎人。至于那个公主,听说是国色天香,但顾敬并不感兴趣,也不会让皇子娶敌国的公主。 和亲,无非就是娶过来,嫁过去。顾敬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大公主顾清滢是所有子女中他最为疼爱的,想都不要想。二公主顾汐泠和五皇子顾曙同是敬妃所出,年十四,自小体弱多病,顾敬也不会把她嫁过去。大周乃是胜方,何须嫁女和亲。 第17章 顾敬垂眸,道:“顾晨可会对朕心怀怨怼?” “父皇多虑了,以王姐的心智,怎会想不明白。王姐毫不掩饰她的不甘,是因为与父皇亲近,就如稚子同亲父置气一般,怎会心怀怨怼。想来王姐此时就已经完全想开了。” 顾敬微微颔首,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父皇可在北齐的降书上再加一条,命北齐将周孚押送给王姐处置。” “甚好!”说过北齐降书的事情,顾敬想起一事,道:“清滢,这些年,朕一心关注战事,对你爱护有疏。朕和你母后也舍不得你离开身边,但你就要十八了,战事也要结束了,是该为你选驸马了。” 顾清滢先是一怔,接着脸上一红,道:“父皇可是嫌儿臣在身边碍眼了,要赶儿臣出宫?” “这是什么话。朕和你母后都恨不得一直留你在宫里。可也不能真的一直留你在身边呀。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了不成?” 顾清滢卷着帕子,道:“那儿臣就一辈子不嫁,留在父皇和母后身边日日尽孝。” 顾敬笑了,道:“你呀你。罢了,你的婚事关系重大,不能有半分马虎,等朕再好好替你想想。朕先命人为你选建公主府吧。” “儿臣都听父皇的。” 时辰不早了,顾敬甚是乏累,顾清滢便告退了。等出了宣德宫,方才的羞涩之情立时不见。她坐上轿舆,前面有宫人照路,玲珑和灵犀走在两侧,后面跟着几名随侍。 冷风袭袭,人影绰绰。 父皇问顾晨可会心生怨怼,她回的是,不会。其实她并不确定,毕竟顾晨与北齐有杀父之仇,怕是屠城灭国都难消心头之恨。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怎能确定顾晨还是从前的顾晨?须知,人是会变的。念着儿时的情分,她愿意相信顾晨没有变,也只能相信,因为她需要顾晨这个倚仗。 满朝文武,父皇最信任的人便是王叔。当年,王叔千里奔袭,平定叛乱,拥护父皇登上皇位,忠肝义胆,父皇永不会忘。因为王叔的关系,父皇相信顾晨会如王叔一般忠于他。在父皇的眼中,其他人都不可尽信,包括外祖,也是私心甚重。外祖力主接受降书,是担心顾晨会功高盖世,不好拿捏。外祖此番行事,略显急躁了。 父皇是有心立昀儿这个嫡子为太子,朝臣却不应擅自揣度,私下串联,一心想着拥立之事。父皇身体虽算不上强健,但总不是太差,朝臣却时时想着立太子,是何居心? 冷风吹过,顾清滢微微紧了下外袍。 要扶持昀儿登上太子之位,光有父皇和外祖的支持还不够。父皇至今没有立昀儿为太子,不是不能,而是担心昀儿成为太子之后的境遇。太子就是个活靶子,父皇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磨难,深知其中的艰辛和凶险,稍有不慎,性命便会不保。 如今朝中关系错综复杂,涉及储位,若是没有强大的支撑,昀儿就算得了太子之位也很难坐稳,更遑论将来的皇位。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已经握有了一定的权势,自成一党。二皇子更是与一些武官走的极近。昀儿想要登上这太子之位,怕是免不得要踏过鲜血。若是昀儿没能登上太子之位,将来不能继承大统,等待他这个嫡子的只有一死,母后和自己都不会好过。顾晨的怀朗军必须为自己所用。 回到长乐宫,摒退了众人,从书案中拿出了顾晨给皇上的请安折子,她都讨了来。将折子一道一道展开,最末都书有“问安国公主安”。 这一个多月,王将军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更是暴躁。这可苦了他的儿子王武,没事就被他老子拉出来切磋一顿。本来长得浓眉大眼,每每被揍的鼻青脸肿,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小王将军学乖了,宁愿每日都去见愁眉苦脸的小徐将军,也不在他老子眼前晃悠了。 小徐将军徐勉随了徐将军的性子,总是愁来愁去的,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愁事。王武看着就难受,不过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而且,他也没别的好去处,总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去找王爷玩呀。秦老将军的次子秦延,从小就是个要拔尖儿的性子,傲得很,王武可不爱找他。 第18章 王将军逮不着儿子,就开始折腾他的亲卫。今天这个脸肿了,明天那个眼睛青了,连续几天不带重样的。亲卫们是苦不堪言,却也甘心的受着。他们知道将军不能去攻打北齐,心里有气,他们又何尝不是。随着圣旨的到来,他们挨揍的日子总算是到头了。 圣旨写的清楚,接受北齐投降,但是条件有所增加。赔款加了一倍,割地要多五座城,每年的纳贡也要多加一成,要求北齐将二皇子送去康京为质。最后一条,北齐必须将周孚送至定北军,交由瑞王处置。诸位将军看着这最后一条,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一点。皇上还记得老王爷的仇,这对他们多少是一定的宽慰。 圣旨还写明,只要谨遵上述几大条,其余的细节可由瑞王全权做主,不必再上报。为了方便瑞王行事,皇上特意将新造好的金印金册给送了过来,准她在降书上以王印代玉玺。 皇上钦点的几位朝廷官员已经在来的路上,换防的将士会跟着一起到。后续割地的治理等等,均交由这些官员处理即刻。待降书签订,怀朗军便可以班师回朝,但要留下一位将军驻守北境,至于留谁,全由瑞王决策。 顾晨明白,皇上给予了自己最大的信任和最大的权利,也最大限度的顾全了自己的情绪。她转着玉扳指,整理着思绪。少顷,与几位将军商议,皇上虽说细节可由她全权做主,但这降书是由皇上和朝臣一同拟定,条条项项皆是清楚,不能,也不可擅自改动。几位将军深以为然。如此,她命人将那北齐官员带了上来。 这北齐官员也是个倒霉的,当日只允许他派随从回京都通报,之后便一直被关在小屋子里待着,除了一日三餐,连个人都见不着。今日终于得到召见,赶紧收拾整齐跟了出去。一进正厅,腿肚子就开始发抖。 顾晨也不跟他废话,让安生把修订后的降书给他看。 北齐官员越看手越抖,等看完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割地加五城,好,已经给了那么多城,不差这五城。可赔款加一倍,这是要扒了北齐的皮呀。这些年因为战事,消耗巨大,国库也不充盈,原来定的赔款数额几乎要掏空了国库,现在又加一倍,让他们上哪弄钱去?之后每年的纳贡还要多一成,北齐要多久才能缓过来?最后这两条是怎么回事?让二皇子进京为质,是要断了北齐的传承呀。而那周孚周将军,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怎么能被送来受死。 他抖如糠筛的道:“大……大将军,这降书未免太过苛刻。圣人云……” 顾晨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平缓,目光却锐利如刀,道:“本王不是圣人。你只需要将这降书带回去给你们的皇帝。十日内,本王要答复。若是十日内没有满意的答复,便让你们的国君逃离安庆城吧。告诉你们的国君,周孚必须要死在本王的手上,若是他死在北齐或是死在回大周的路上,即便他是自尽,本王必会再次挥师北上,灭了你们北齐。” 北齐官员一边被拖下去,一边不住的喊着大将军。根本无人理会。他一路被拖到马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试着登了几次马镫都没上去。旁边的将士看着烦得慌,直接给他周了上去,这才骑着马,颤颤颠颠的出了安宁城。 顾晨和几位将军一点都不担心北齐会不接受。不接受更好,打!众人心里很清楚,北齐都要亡国了,不可能不接受。顾晨又与几位将军商议留谁驻守北境,几位将军自己不好多言,皆言全由王爷做主。 徐将军和钱将军熟识兵法,用兵如神,军功卓著。但论勇猛,稍逊于王将军。而且,留下驻守北境的将军是一方封疆大吏,少不得要与朝廷派来的文官共事,此二人均是老实忠厚之人,带兵打仗可以,若是与文官周旋,必会吃亏。 顾晨最放心的是庞将军,但庞将军早年丧妻,未再续弦,京中留有一个女儿和老母,必是希望能够回京与二人团聚。 王将军看似鲁莽,其实粗中带细。也只有前些日子在讨论降书一事的时候,因感念父王而失了分寸。他这看似鲁莽的性子,正好可以和朝廷派来的官员周旋,想来那些“文官清流”拿他也没有办法,这就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再者,王将军本就生在北境,后来随父入京进了怀朗军。他的夫人已经不在,儿子王武随军在侧。王武这小子机灵得很,比他爹心眼多多了。若是父子两人一并留下,相辅相成,倒是可以放心。 “王将军,本王欲令你驻守北境,小王将军也一并留下。你觉得如何?” 第18章 王将军万没想到会是自己,以为留下的一定是庞将军。王爷不仅命他统掌北境,还准许儿子王武也一同留下,顿时激动难言。驻北将军,那可是一方封疆大吏,大权在握,王武若是好好历练,将来是有机会接任的。他当即跪地,道:“末将必不辱使命。愿世代效忠王爷,为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顾晨起身,亲自扶起了他,道:“王将军不必如此。快快请起。记得父王在世时曾与我说过,你的故乡本在北境,北境之战,你是抱着收复故土之情和必死之志。如今北境光复,你功不可没。由你留守故土,最是合适。” 听闻是老王爷说过的话,他再次跪地,眼眶微红,紧紧抱拳在前,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见状,其他几位将军纷纷上前扶起王将军。 庞江军拍着他的肩,道:“好好替王爷守着北境,可千万莫要再急躁。” 徐将军也拍了拍他的肩,道:“替王爷守好北境,要是发现北齐不老实了,咱们再打!” 钱将军笑着道:“对对!” 秦老将军嘱咐道:“遇事三思,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王爷!” 王将军一一称是,几人笑逐颜开,此事便定下来了。 待几位将军再次落座,顾晨道:“朝廷的官员和换防的将士已经在路上,再过月余便会到。在此之前,有一件事需要几位将军去做。” “全凭王爷吩咐。” 顾晨随意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道:“几位将军带人将安宁城的宫殿全抄了。宫殿内能带走的东西,无论大小,一样不留。” 几位将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安宁城作为北齐的陪都并不在割地之内。 庞将军出声提醒:“王爷,宫殿里的东西归为定北军所有,恐怕不妥。” 顾晨笑着道:“不是归为定北军,是带回去给朝廷。” 秦老将军捋着胡须,道:“王爷所言不错。大军会撤出安宁城,这些东西如果不拿,就是留给北齐了。” 徐将军点头,道:“不能便宜了北齐!” 钱将军道:“对。要不把宫殿一把火烧了!” 顾晨听到钱将军的话,不禁对这个憨厚的人有了新的认识,没想到钱将军也是个狠人呐。其他几位将军纷纷侧目,惊讶过后又有一丝认同。 烧宫殿这种事情,顾晨不会做。项羽火烧阿房宫,董卓火烧洛阳,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上一世她知道的毁于蓄意纵火的古迹有很多。虽然安宁城与上述的地方相比不值一提,但她不愿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手里。 顾晨正色道:“东西可以拿,但是宫殿不要损毁。烧宫殿这种事不要做,以后也不要做。烧了,毁了,咱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看了看众将军,想了个说法,道:“火烧宫宇,明火四散,若是牵连到百姓,该是如何?百姓与将士不同,将士上阵杀敌,在战场之上与咱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们必须杀了他们才能活。可这满城的百姓,非本王妇人之仁,百姓何辜?” 钱将军顿觉羞愧难当,赶忙跪下,道:“末将知罪。” 顾晨将他扶起来,道:“将军何罪之有?本王知道,历来征战都会有意毁掉对方的城池、宫宇,为的是能伤其一二,毁其荣昌,辱其威严,发泄心中的愤懑。可即便这么做了,却伤不到根基。肆意损毁、杀戮,有伤天和。本王不愿看到如此,还望钱将军体谅。” “末将必会谨记王爷的……” 顾晨毕竟是晚辈,不好听钱将军这样说,温和的打断了他,道:“好了,不说这些了。” “是。” 其他几位将军听得顾晨的一番话,都是心悦诚服。秦老将军扶着胡须,神色敬佩。安生更是眼睛放光的看着顾晨。 “这安宁城的宫殿跟皇城差不多,抄起来需要花费不少功夫,几位将军就着手办吧。” 几位将军起身抱拳,道:“是。” 顾晨摸了摸玉扳指,略不好意思的道:“几位叔伯要是发现宫中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可否告知我一声?我算着日子,等回到康京,差不多刚好赶上安国公主的十八岁生辰。” 几位将军皆是面带笑意,难得见到王爷有这般的女儿态,都拍着胸脯的表示交给自己了。 庞将军突然想起王爷今年便是双十年华,道:“王爷,你的生辰与安公主在同月。这些年你在军营征战,从未庆过生辰。不如今年……” 第19章 其他几位将军都不记得这个事情了,听庞将军这么说都看向她。 顾晨摆了摆手,道:“我就不用了。我的生辰自己都快不记得了,行军之中也没什么好过的。再者,父王……” 众人皆沉默了,庞将军顿时后悔提起此事。 顾晨神情不变,拱手道:“那就拜托几位叔伯了。” 几人赶忙称是,见再无其他吩咐,便告退了。 无人知道顾晨那一番不准烧宫殿的话是谁传出去的,天下人听闻,心中不禁对这位旷古烁今的女王爷有了另一番认识。 顾晨回到书房,将皇上赐的金印和金册摆在桌子上。 金印整体近似正方,印面纵约三寸,横约三寸,高约四寸,台高约一寸,纽长约五寸。以金铸造。龙首、龙尾、龟身、四足四爪。金印印面“瑞王宝印”镌刻于印面左右,刻工细腻工整。这枚体积不大的金印竟比父王的金印还要重。 顾晨把金印放下,拿起了金册。金册也是以金铸造,呈长方薄片。书“御赐瑞王金册”以及册封之语,共四页,每页宽约两寸,长约五寸。上下各有三个椭圆形榫卯相连,页片之间可折叠。 这两样东西当贵重至极,比之父王的金印金册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晨明白皇上的用意,心中也很是感谢皇上的爱重。不过,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两个死物,看过后便让云逍把它们收好。其实,皇上大可不必如此,自己对皇伯有很深的亲情,不是这些东西能比拟的。 安生帮着云逍收拾,手上拿着如此贵重的东西,心里激动得很。这可是王爷的金印金册,一定要小心的收好。云逍倒很是镇定,面色不改的把东西归置好。 几位将军带人去抄宫,整整忙活了近十日还没忙活完。抄东西倒好办,六天就抄好了,难的是清点和登记入册。要把这么多的东西一一记录在册,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等都弄好了,每位将军搬着两三个箱子给她送了过来。 顾晨看着院子里堆着的十多个大箱子,有点愣神。她要几件就成,怎么弄了这么多。再看几位将军,每个人都是一副“我的东西最好”的样子,几人看向彼此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那么点看不上的意思。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可真是五个老小孩呀。但除了秦老将军,其他几位将军最大的不过刚过四十,也不算老呀。顾晨在心中直叹气,看来还得哄哄这几个老小孩。 “多谢几位叔伯帮我寻来这些东西。可是,这也太多了。” 钱将军憨厚的摆手,道:“不多不多,这些和抄宫得来的那些比,简直少的不能再少了。王爷你是没去看,那东西多的,比这一个安宁城的都多。” 徐将军道:“可不是嘛,这都是精挑细选了几遍,筛选出来的。筛掉的东西也是不错,不过想着王爷是要送给安国公主的,必是要最好的,才只剩下这些。” 庞将军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把折扇,这会儿正拿在手里,端的是文人风流的样子。他把折扇一合,道:“王爷,字这一类的我们都没选。论字,王爷的字名满天下,北齐的字不值一提,想来安国公主也不稀罕。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认为顶好的。但我们都是粗人,选出来的不一定和你的心意。你就从这些东西里面挑吧。先看看我的。” 其他几位将军听这话,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王将军更是急了,道:“什么叫先看看你的?咱们几个都在这呐,怎么就要先看你的。”他看向顾晨,满脸笑容的道:“王爷,来,先看看我选的。我选的这些东西呀,可都……” 几位将军一开始听着王将军说,还在心里肯定,对对,怎么就能先看庞将军的呢。结果听到后面直接把王将军围了起来,说话间就要动手。 秦老将军扶着胡须,“你们怎能在王爷面前无礼?” 听秦老将军说这话,几人满脸不服气的看着彼此。 秦老将军严肃的道:“你们呀,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说着向顾晨躬身,道:“还望王爷严加惩戒。” 顾晨摆手,刚要说话,就听秦老将军继续道:“既然他们都犯错了,王爷就先看我的吧。” 包括顾晨在内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云逍忍不住笑出了声,几人才回过神。 庞将军道:“秦老,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呀。” 秦老将军老神在在,随他们怎么说就是不接茬。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道:“王爷,听老夫的,这些东西就都留下吧。好与不好,合心不合心的都收下吧。不要觉得多,除了安国公主的生辰礼,也可以敬献给皇上皇后。” 几位将军闻言也不争了,劝着顾晨都收下。顾晨明白几位将军的用心,也不想辜负他们的心意便都收下了。几位将军看着彼此,乐呵呵的,一团和气。闹也闹了,乐也乐了,众人又忙去了。临走的时候提到在宫中发现了一个兵器库,里面的一些收藏很是不错,让顾晨有空的时候先去挑一挑。 庞将军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他收起了折扇,从抬来的箱子中拿出了一个锦盒,这锦盒外面上着锁,还贴着封条。 顾晨观他的神色,明白这是有事要单独谈,便请他进了内厅。 第19章 庞将军把锦盒和钥匙放到案上,低声道:“王爷,末将依照上次定的章法,将奖赏按军功等级发给了众将士。留守在寒城等城池的将士们的赏赐,和给死去将士家里人的银子也都预留了出来。这里面是剩下的银票。还请王爷收下。” “还剩下多少?” 庞将军声音更低,道:“还剩下一千多万两”。 顾晨吃惊,猜到会剩下一些,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些请王爷务必收下,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闻言,顾晨一眼不错的盯着庞将军。 庞将军单膝跪地,道:“恳请王爷为怀朗军着想,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顾晨转着玉扳指,垂眸不语。 庞将军很是坦荡的道:“王爷,末将绝没有不臣之心。只图自保。” 厅里空气都凝住了,只有顾晨拇指上的玉扳指在转动。过了一会儿,玉扳指停了下来。 顾晨将庞将军扶起来,道:“本王明白将军的良苦用心。只是这些银票……” “请王爷放心,此事只有末将清楚。当初抄没银两清点时,末将就是分人分批分开单独清点,彼此之间互不知晓,无从知晓具体数额。他们以为这就是王爷论功行赏的那些银子。兑换银票,是末将亲自去的,除了末将,无人知晓具体的内情。” 庞将军继续道:“怀朗军一生效忠于王爷,此次王爷更是为将士们着想,全军上下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王爷。就算他们知道什么,也绝不会做不利于王爷的事情。末将一向行事谨慎,王爷大可放心。” 顾晨沉默片刻,道:“既如此,本王便收下了。” 待庞将军离开,顾晨打开锦盒看了一下。唤来了云逍,让她重新封上,妥帖收好,切勿外露。云逍谨慎的应下。 第十日,北齐来人了,不出所料同意了降书上的全部内容,北齐的皇帝已经在降书上盖了国玺。北齐的官员恳求赔款可以宽限些日子,也让二皇子和周孚在北齐多待一段时日。 顾晨已经接到了朝廷官员的呈文,再有二十几日便可到达安宁城。她告诉北齐的官员,二十日后必须将赔款、二皇子和周孚一同送到安宁城。赔款不足,其中两成可用粮食补齐。送不来,便撕毁降书。另外,她还让北齐送来一样宝物。 北齐的官员是叫苦不迭,可面对强硬的顾晨和几位怒目而视的将军,他们连商量的话都不敢再说,只能快马加鞭的赶回安定城。 二十日后,装着赔款和粮食的车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安宁城。其中一辆坐着二皇子,一辆坐着周孚。 顾晨将北齐的官员留下,等着与大周官员商定交割城池的具体事宜。 知道周孚到了,几位将军都有些坐不住,想立即去宰了他。顾晨命徐将军和钱将军去验明正身,他们之前在战场上见过周孚,知其模样。两人领命而去,确定是周孚本人。 顾晨下令,将周孚严加看管起来,等回到京城,父王下葬之时,要用他的鲜血为父王祭碑。 顾晨懒得去见北齐的二皇子,出于礼法的考虑,还是去见了一面。她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平庸。 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各国对待质子也要守礼法。按照礼法,大周要善待二皇子。如果北齐有违约定,大周可以杀了二皇子。如果北齐一直遵守约定,等到北齐老皇帝死了,若是传位给了二皇子,大周要送二皇子回北齐继承皇位。礼法是这么个礼法,但是二皇子会不会病死,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那就没人能保证了。 两日后,朝廷派的官员和换防的将士们到了。顾晨见了这二十多个文官武将,简单的交谈一番,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定下三日后定北军撤出安宁城,班师回朝。她对这些文官武将都不熟悉,十五岁离京的时候,这些官员的职位还不算高,甚至有的人可能还没有入仕。 第20章 这些文官武将对顾晨表现的很是恭敬,但是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是耐人寻味。顾晨看得明白,大致能猜到京城对她这个女王爷、女大将军是个什么看法。 定北军明日就会撤出安宁城,顾晨将王将军和他的儿子王武唤到了书房。 顾晨没有寒暄,道:“王将军,本王会将在北境收编到将士给你留下。” 王将军听后很是吃惊,收编的将士还剩下将近一万,若是将这些人留下,王爷的怀朗军不足六万。他急道不可。 顾晨知道他担心什么,道:“无妨。虽只剩下六万怀朗军,但这六万将士都是久经沙场,是真正的百战之师,以一当百不是虚言。那些收编的将士,他们的家本就在北境,若带他们回京,便是让他们离开故土,离开家人。而且,你不能没有自己的兵马。若没有自己的部下,你这个驻北将军便是有名无实。此次北齐元气大伤,朝廷只派了三万将士来驻守北境。这三万将士到底如何,现在无从知晓,只有靠你之后亲自辨明。这一万将士必须留给你,他们是你在北境立足的根本。” 王将军听后热泪盈眶,当即跪地,道:“谢王爷!” 王武跪在父亲身后,眼眶通红。 顾晨过去亲自扶起王将军,让王武也起来,叮嘱道:“王将军,本王将北境交于你,甚是放心。你偶尔会未思而言,性子略耿直,但等到做事的时候你是心中有数的。如今你为一方封疆大吏,掌管着大周的北境,你的身边会有朝廷官员时时环绕,你要妥善的应对他们,谨言慎行。” “末将今后必会小心谨慎,不再鲁莽行事。” “小心谨慎是要的。鲁莽也不见得都是不好,特别是在应对那些朝廷官员的时候。” 王将军脑子一转,心领神会,道:“末将明白了。” 顾晨看向王武,笑着道:“你比你的父亲细心,思虑更加周全。由你辅佐,本王很放心。” 王武单膝跪地,道:“请王爷放心。末将必会尽心尽力辅佐父亲。对王爷更会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顾晨亲手将他扶起,道:“本王不要你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王武感动不已,道:“末将领命!” 顾晨神色轻松的道:“当日在寒城,要你陪着演了一场戏,打了你二十板子,可不要记仇哦。” 王武笑了,挠着脸颊,道:“以前在军营胡闹,没少替王爷挨板子,打就打了,不差这一顿。” 三人哈哈大笑。 至此,诸事已定。 怀朗军收拾妥当,安宁城城门大开。六万怀朗军集结在城外,等候王爷出城,一同返回北境。王将军带着王武,率领着留下的一万定北军将士在城门口恭送王爷。 顾晨骑马在前,行至城门不远处,见有两个士卒抬着一个人往边上去,被抬着的人像是已经没了气息。她策马上前,抬手止住了两人。 两个士卒是新来换防的,不认识顾晨。但见是个女子,观其穿着,再看其身后浩浩荡荡的将士,当即反应过来,是瑞王。二人直接松手将人丢下,跪在了地上。 顾晨看向地上躺着的人,竟是那个冲出巷口,手中拿着半块饼,脸上有一道旧疤的孩子。 “安生。” 安生立即下马,走到那孩子身前,也认了出来。孩子的脸上被打的口鼻出血。他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气了。再摸了摸脖子,还是温的。 “王爷,这孩子已经死了,刚被打死不久。” 顾晨目光锐利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 安生厉声问道:“他犯了何事?你们为何打死他?” 二人慌乱不已,没想到此事会惊动到王爷。 安生厉声喝道:“说话!” 二人皆是一抖,其中一个人舔了舔嘴唇,颤颤巍巍的道:“小人们接到命令,要把城门这块清理好,好让王爷畅通无阻。这个小叫花子蹲在这,赶他走,他也不走。问他在这蹲着干什么,他也不说话。小人们没办法,只能把他拖走。他却死也不走,还抓伤了小人。”说着他把手伸了出来,上面有几道抓痕,道:“小人们……小人们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便动手打了他,谁知没打几下,人就没气了。” 王将军见王爷停在城门那不动了,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刚好听到上面的话。他见王爷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正这时,王将军身后的一个将士到他近前低语一番,王将军听后让他到大将军面前说。 那将士跪在顾晨马前,道:“启禀王爷,当日安侍卫把这孩子交给了值守的小人,让小人带下去给他吃饱。后来,他日日到我们那,想着安侍卫的嘱托,就一直给他口饭吃。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脑子也不太灵光。昨日收拾行装的时候他又过来了,就照常给了他点吃的。后来小人说……说王爷明天就走了,他应该来谢王爷。我们只是随口逗弄他,没成想……” 将士们知道王爷一向善待北齐百姓,没成想因为他们随口说的几句话,竟害得这孩子丢了性命。他以头触地,道:“请王爷责罚。” 顾晨没有言语,但周身威压骇人。 那两个打死人的士卒被吓得冷汗涔涔。 王将军策马上前,道:“王爷,时候不早了。这里就交给末将吧。” 顾晨点了下头,握紧缰绳,双脚一蹭马肚。她不愿再去深想,策马离开了安宁城。待出去了一段距离回头望去,只见王将军和一万将士仍跪在那里,恭送她离开。 第20章 大军带着北齐的赔款、抄宫所得的器物、二皇子和周孚,回到了寒城。秦毅和靳忠亲自出城相迎。回到大将军府,顾晨询问了寒城和北境的诸多事宜,见皆是稳妥,很是满意,对秦毅和靳忠嘉奖了一番。晚些时候,她将靳忠唤至书房,单独面谈。 靳忠不等王爷开口询问,便把她临行之时留给自己的手书拿了出来,双手呈回。 顾晨收回了手书,道:“辛苦你了。想来你在寒城,每日都是十分煎熬。本王知道你很不容易,可这件事本王只放心交给你。” “能得王爷信任,这些都是末将该做的。王爷尽可放心,按照王爷的嘱托,末将时时刻刻盯着,不曾懈怠,确实没有不妥。” “好。”说罢,把那封手书当着他的面烧了。待手书燃尽,道:“本王也不愿此事成真,既然没有不妥,你便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靳忠彻底的松了一口气,道:“末将明白。” “朝廷派来的换防军如何?” 靳忠如实答道:“末将觉得甚是一般。不过他们到达寒城后倒是老实,不曾闹出什么事情。” 顾晨点头,道:“待王将军处理好安宁城的事宜,自会好好料理。有他在,乱不了。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启程回京。” “是。” 顾晨笑着道:“明日你去找庞将军,给众位将士论功行赏。你去找他就明白了。” 靳忠一头雾水,却没有多问,领了令便退了下去。 顾晨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个时辰。 大周,康京。 这天儿是真冷呀,道上的雪还没化,走在路上要格外小心。天还黑着,王伯哈着气,在路边开始摆馄饨摊子。等把锅支起来,水烧开了,天正好也亮了,路上开始有了人气儿。 “王伯,来碗馄饨!多加点辣子。这天儿看着又要下雪,真他娘的冷!” 王伯往锅里放馄饨,搭着话:“诶,多给你加点。你说的可不是嘛,没准儿一会儿就下起来喽。” 不大会儿功夫,馄饨煮好了,王伯这摊子也坐满了人。 他一锅一锅的煮着馄饨,就听有人问他,“王伯,你家闺女今儿怎么没出来包馄饨呐?” 王伯拿着大勺子搅着锅,道:“这天儿太冷了。果儿晚上把馄饨包好,放外面冻着,就不让她跟着出来了。” “诶呦,见不着果儿,我吃不下馄饨呀。” 王伯笑着啐一口,“滚你个混小子。少在这儿说浑话。” 摊子上的人听着都哈哈大笑。 王伯很是忙了一阵儿,擦着头上的汗,一抬头瞧见黄顺在摊子前站着,犹犹豫豫,一副不知道要不要进来的样子。 王伯没理他,继续煮着馄饨。把一锅的馄饨分开盛好,端到了几张桌子上,回身见黄顺还在那站着。他从木桶里舀起点热水,混着冷水洗着碗,爱答不理的道:“你站那做甚?” 闻言,黄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咬牙,跪了下去,道:“王伯,我来向你认错。我不该说王爷的坏话,是我目关短浅,满嘴胡吣。” 两年前,当今圣上颁了旨意,昭告天下,封明惠郡主承继王爵,继任定北大将军。黄顺差点惊掉下巴,一个娘们当了王爷,还当了大将军,这是什么事儿呀?让一个小娘们带兵打仗,这不是要亡国吗!他在王伯这儿吃着馄饨,和周围的人抱怨此事。抱怨来抱怨去,嘴巴彻底没了把门的,什么污言秽语都说了出来,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大周要完了。 第21章 王伯一开始只当没听到,可后面越听越离谱。莫说那是郡主,是瑞王的独女,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应当被如此编排。他一气之下把黄顺面前的半碗馄饨直接撤了。 馄饨汤撒了黄顺一裤子,当即跳了起来,“你这是做甚?” 王伯气冲冲的把馄饨倒进装泔水的桶里,道:“我做甚?你在那说甚呢?” “我说那娘们,碍着你什么事了!” 王伯把碗往台子上重重一放,道:“你要说出去说,莫在我这儿说!” 黄顺的脾气也上来了,提高嗓门,道:“我就在这说,怎么了?这康京的街又不是你的,你不过是摆了个摊子。再说了,我说的有错吗?小娘们能会打仗?在床上打仗吧!仗着老子是个王爷,她就也成了王爷!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王伯气得面上通红,道:“王爷怎么就不会打仗了?王爷一直随着老王爷在北境打仗,那凛关八城都是她打下来的!” 黄顺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那是她打下来的吗?那是秦老将军他们打下来的,还记成是她的功劳,忒不要脸!你看着吧,她早晚得让北齐撸了去!” 王伯抬手指着他,喝道:“你!”走过去扯着黄顺的衣服往外很拽,“你出去!出去!” 黄顺年轻,哪里是王伯能拽动的,两人撕扯了起来。 看王伯气喘吁吁的,黄顺得意的道:“王伯,你说这女王爷和你非亲非故的,你犯得着吗?我跟你说,若是她能打赢北齐,我黄顺今天说的话就都是放屁!我就来给你三叩九拜,跪磕头认错!” 王伯用尽力气把他推搡了出去,气道:“我不用你给我磕头!你以后别来我这儿吃馄饨!” “不吃就不吃!我呸!”说完转身就走了。 王伯就是一个小老百姓,谁当王爷,当大将军跟他都没关系。他只要能吃饱穿暖,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就成。天下的百姓哪个不是如此?王伯看不惯的是这事跟黄顺没关系,却在那胡咧咧。有本事去投军,上战场杀敌去,没胆子去,还恶毒的瞎编排,说的尽是诋毁女儿家的污言秽语。王伯对老瑞王敬佩万分,老王爷可是第一顶好的人,听不得黄顺这么说老王爷的女儿。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哪一个做爹的能受得了被人这么说自家的闺女。 自那后,黄顺当真没再来吃过馄饨。 王伯看着跪在地上的黄顺,早就没了那时的气。黄顺今日能来下跪认错,王伯反而敬佩他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他把洗好的碗放在边上,道:“你还在那跪着作甚?天儿这么冷,过来吃碗馄饨。” 闻言,黄顺咧嘴一笑,赶紧应道:“诶诶。”站起来揉了揉冰凉的膝盖,哈着气,搓着手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着道:“王伯,我两年都没吃你的馄饨了,这心里别提多想了。” 王伯煮着馄饨没接话。 黄顺继续道:“听说王爷明儿就能到康京了,要清道。你还能出来摆摊子不?” 王伯把馄饨盛到碗里,端给他,道:“还摆什么摊子?明儿王爷得胜归来,我要带着闺女来瞅瞅,沾沾喜气。” 黄顺见碗里的馄饨满满的,足有两份的量。他悄悄摸了摸放在腰带间的铜钱,强笑着道:“王伯,这……这也太多了。” “你不是快两年没吃了。吃吧,不收你的钱。” 黄顺满脸堆笑,“诶诶!”嘴里嚼着滚烫的馄饨道:“明儿我也来沾沾王爷的喜气!” 宏光九年秋,北齐发兵凛关,接连攻占大周二十六城,大周北境全线失守。 同年,皇帝下旨,命瑞王顾光任定北军大将军,亲率更名为定北军的怀朗军奔赴北境。 宏光十二年冬,瑞王顾光战死沙场。 宏光十三年春,瑞王之女,明惠郡主顾晨,奉旨以女子之身承袭爵位,继任大将军之职。 宏光十四年夏,瑞王顾晨率领定北军攻下北齐陪都,直逼都城安庆。 宏光十四年秋,北齐递交降书,向大周称臣。皇帝准之。 这场以北齐蓄意挑起的战事,耗时五年,最终以大周的胜利而告终。 大军得胜还京,行至康京外,依照圣旨,特准五品以上官员随瑞王进宫面圣,其余将士暂时驻扎于城外静待。北齐国的二皇子和敌首周孚也被暂时安置于城外。 康京城门大开,顾晨率领众将士骑马入城。 天寒地冻,不宜外出,城内百姓却是夹道而立,人山人海。路边的商铺酒楼里坐满了人,围着炉火,窗门敞开,纷纷向外眺望。 最先进城的却是由八个将士抬着的棺椁。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渐渐没了声。一个,两个,三个,百姓跪了下来。 天上飘起了雪,纷纷扬扬,一片肃杀。 雪声簌簌,只听“吱呀”一声,含春阁三楼的窗子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顾晨耳力极佳,正好在窗下,闻声仰头看去,只扫到一只白皙的手收了回去。缝隙不大,看不清里面。她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行进。 百姓跪在地上,心中虽对老王爷的薨逝悲痛不已,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抬眼看向骑在战马之上的顾晨。只见她头戴银盔,身穿银甲,系着白色披风,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匆匆一眼,只觉眉清目秀,英气逼人。虽然是骑在马上,依然看得出身量高挑。 棺椁一路行至瑞王府,王府已按照丧礼制式置办妥当。府门口跪着八十多号家仆,为首一人身形瘦削,须发斑白,正是瑞王府的总管事周平。 周平看见棺椁,抑制不住的哭喊道:“王爷!” 这声一出,身后的家仆全都痛哭出声。 周平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叫错了,现在的王爷是郡主。顾晨下马,周平起身赶至身前,扑通跪下,语带颤音,“王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第21章 顾晨辨了一下人,是周叔。算算岁数,他才四十出头,几年未见,须发竟都斑白了。见眼泪顺着周叔的脸颊往下滴,看得她一阵心酸。 “周叔,快起来。” 周平直起腿,躬身道:“王爷,不能这样叫。奴才受不起。” “无妨。之前我如何唤你,现在便还是如何。周叔,这几年府里全靠你看顾,实是辛苦了。你的头发……” 周平感动不已,泪流不止的道:“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奴才心中挂着王爷,也挂着老王爷……”说到此处,下巴不住的颤抖。 顾晨心中难受得紧,长叹一声,道:“周叔,我还要入宫,父王就先托付与你了。” 周平赶紧用袖口擦了脸上的泪,道:“王爷放心。快进宫吧,不能让圣上等。”回身招呼了一下,拿过一个手炉,双手捧着,道:“王爷,暖暖手吧,别冻着了。” 顾晨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如照顾儿时的自己一般无二,不忍拒绝,接了过来。让云逍留下帮着周叔一同处理府中事务。从北境带回来的一些东西也一并留下,交给他们安置。她骑上马,返回众将士等候的路口,策马奔向皇宫。 按礼制,得胜归来,要从泰安门入皇宫。走泰安门,就要经过宫门外的拱桥。 拱桥共有九座,不同的身份要走不同的拱桥。身份低微的人要走最外侧的拱桥,越向中间,身份越高。以顾晨的身份,她要走最中间的第五座拱桥。其他的将士没有这个资格,但此次圣上特下恩典,准许他们跟随瑞王同走第五座拱桥。 顾晨翻身下马,刚踏上拱桥便停住了。 身后的众将士也跟着停了下来,拱桥对面的宫门口百官云集,两侧更是有礼乐候着。众将士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脸上不禁露出自豪之情。 庞将军观顾晨的神色,觉出了不对,“王爷,可是有不妥?” 顾晨摸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睛盯着宫门仔细的观察。 守在宫门口的礼官见到顾晨等人的身影,立即命人奏响礼乐。礼乐响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桥上的人动。 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有人甚至出言指责瑞王自恃军功,有意怠慢他们。要知道他们可是天一亮就在这里等着,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天寒地冻,还下着雪,站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受不住了,但又不能违背圣旨,只要瑞王没进宫,他们就得一直在这候着。 皇上身体不适,加之天气寒冷,实是出不得宫,故下旨,由三位皇子率领文武百官恭迎瑞王。此次的典仪安排是由二皇子顾项负责。三位皇子见顾晨等人不动,都觉出了不对。二皇子顾项赶紧派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顾晨对庞将军道:“这典仪逾制了。”见庞将军不太明白,解释道:“你看那宫旗,是正黄龙旗,数量是十二,只有当今圣上才可以用。本王只可用九面黑底黄旗。你再看宫伞,用的是十二腾龙黄金伞。” 庞将军仔细观看,确实如王爷所说,“这……” 顾晨端然而立,道:“再看看。” 第22章 这时,顾项派来的人跪到近前,询问王爷为何不前行。 顾晨看了庞将军一眼,庞将军正色道:“典仪逾制,王爷不敢受。” 来人一听,赶忙回去禀报。顾项听后让他再去回话,此典仪是皇上亲自下令安排的。这人又跑到顾晨那里如实回禀。 顾晨听后想了想,唤来安生,道:“你去禀报殿下,就说本王派你进宫面圣。你面圣之时需谨言慎行,回禀此典仪本王愧不敢受,望陛下收回成命。” 安生惊愣当场,他作为侍卫随王爷来,只能跟至宫外,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王爷竟然安排他去面圣?他想要拒绝,但见王爷让他去的意思明确,作为主子的奴才,主子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他单膝跪地,领命。 安生跟着人到二皇子处说明情况。顾项听后眉头紧皱,心道这顾晨可真是让人不痛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自己还能骗她不成?非要安排她的人去面圣禀明,分明是不信自己,下自己的脸。顾项看向丞相,见魏梃垂眸而立,一点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意思,生气的一甩袖子,让人将安生带进宫里。 顾晟和顾曙看着二皇子吃瘪,面上不显,心里却高兴的很。 安生紧跟着前面的人,不乱看,不乱听,穿过层层宫门,终于来到文和殿外等着通传。很快,就见一个与其他太监穿着不一样的太监出来了。 刘淮来到安生跟前,笑着道:“大人是瑞王殿下派来面圣的?” 安生恭谨的回道:“回公公的话,小人安生,是王爷的亲卫。奉王爷之命前来面圣。” 刘淮仔细打量了下,见他长得相貌端正,口齿清楚,回话得当,举止虽有些拘谨,却不见畏缩惊慌,不禁暗赞瑞王御下有方。他好心的叮嘱:“待会儿进去了,不可私自窥视天颜。不可以到处乱看,里面可不是只有圣上。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不可啰嗦。” 安生仔细听着,道:“多谢公公提点。” 刘淮很是满意的点头,道:“跟我来吧。” 安生跟着刘淮进了文和殿,穿过正殿进入了西间。一打眼就看到四个人,一人穿着龙纹袍靠坐在榻上,必是当今圣上。在圣上旁边坐着一个女子,想来应是嫔妃。在二人的下手位坐着一个女子,看起到十六七的样子。在这女子的旁边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安生马上收回视线,直直的对着皇上跪了下去,道:“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淮躬身,道:“陛下,这是瑞王的贴身亲卫。名叫安生。” 顾敬垂眼看向跪着的安生,见他跪的恭恭敬敬,稳稳当当,丝毫没有第一次面圣的惶恐。顾敬很满意,顾晨身边的人就应当有如此气度。 “你们王爷怎么不自己来见朕?” 安生暗自咽了咽口水,低头恭敬的回道:“启禀陛下,王爷一路从北境赶回来,就是为了能早些见到陛下。可是,宫外典仪逾制,王爷不敢下桥,这才派了奴才前来,望陛下收回成命。” “典仪是朕亲自命人安排的,没有逾制之说,让她安心下桥吧。” 安生跪的更加恭顺,道:“陛下,王爷派奴才来的时候说了,此典仪只有陛下可用,即使是陛下所赐,王爷也不能用。陛下为天子,王爷为陛下的臣子,怎可与陛下同制?皇恩浩荡,但王爷愧不敢受,还望陛下收回成命。”说完以头触地,伏在地上。 顾敬沉默片刻,声音平缓的道:“你们王爷战功赫赫,代朕收复北境,又攻下北齐,种种功劳怎会受不得如此一个典仪。” 安生姿势不变的道:“陛下,王爷说过,她能有如此功劳,全因陛下护佑。若没有陛下的护佑,王爷不会取得如此功绩。” 顾敬微微动了下身子,“若是撤掉典仪,你们王爷可就少了仪仗入内。” 安生想了想,回道:“王爷从不在意这些。只要陛下心中有王爷,有没有典仪都不重要。” 顾敬笑了出来,随后咳嗽了几声,道:“你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朕欲升你为天元卫,就留在朕的身边任职吧。” 安生大惊,怔愣之后叩首,道:“陛下如此天大的恩典,奴才感激涕零,纵死难报!”他喉咙一滚,道:“但王爷对奴才有再造之恩,若是没有王爷,奴才早就死了。奴才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却知道要知恩图报。奴才愿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伺候陛下,做牛做马,死而后已!” 顾敬沉默几息,道:“难得你有如此忠心。起来吧。” “奴才不敢。” 顾敬对刘淮道:“你让人带他下去吧。传朕口谕,将宫旗和宫伞都撤下,百官跪迎瑞王进宫。” 刘淮躬身称是,带着安生退了出去。刘淮对安生更是另眼相看,这何止是伶俐,简直是把当朝许多官员都比了下去,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心中不禁感叹,一个小小的贴身护卫都是如此,瑞王真是了不得。 安生离了文和殿一段距离,才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此时风一吹,激得直打寒颤。 顾晨见他安生出来了,有官员去撤下仪仗,便知事情已妥。安生低声将刚才的事简要复述了一遍。 顾晨听后点了点头,未发一言。等对面的仪仗全都撤掉了,她率众将士过了桥。一下桥,文武百官全都跪了下来,就连三位皇子也因着圣旨的缘故一并跪了下去。 顾晨立即赶至三位皇子身前,道:“三位殿下快快请起,如此大礼,臣如何受得起。” 二皇子顾项率先站了起来,三皇子顾晟、五皇子顾曙也跟着起身。 顾晟笑着道:“王爷功高盖世,扬我大周国威。我和二哥,五弟理应待大周百姓谢王爷。” “殿下折煞臣了。”顾晨看向文武百官道:“各位大人快快请起。天寒地冻,莫要伤了身子。” 百官道:“谢王爷。” 百官起身后纷纷看向顾晨,见她面带笑意,端的是温瑞如玉。魏丞相心中感叹,几年不见,此女更是非凡。 众人都起来了,顾晨下跪,道:“臣等参见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身后的将士齐齐跪下,向三位皇子行礼。 顾晨身为王爷,对皇子和公主本无须行跪拜礼。顾项见她行了跪礼,心里才好受了些。 户部尚书孙言庆看向左都御史甄明理,眼带赞赏的点头。 甄明理微微颔首回应,极是克制。看着姐姐留下的骨血,心中是安耐不住的喜悦。 顾项端起皇子的派头,抬手虚扶一下,道:“王爷免礼。快随我等进宫吧。” 顾晨谢过,随着三位皇子,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一同步入皇宫。 第22章 文和殿西间。 皇后嗔道:“陛下可满意了?” 顾敬身子前倾,急促的咳嗽了起来。皇后担忧的上前轻拍他的后背。 顾敬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道:“我是怕她自恃功高,担心她今后会失了分寸,惹朝臣攻讦,才以此提点她。” 皇后听后也不点破,轻声道:“莫要让晨儿与你生分了才好。” 顾敬道:“清滢,晨儿可会因此与朕生分了?” 顾清滢看了眼母后,温声答道:“不会的。父皇此番敲打也是为了她好。王姐自是明白的。” 顾敬向后靠去,道:“嗯。晨儿聪慧过人,必会体谅朕的一番苦心。” “父皇,百官一会儿就会入殿了,儿臣随母后和昀儿先行告退吧。” 闻言,八皇子顾昀略有不悦,他还没有到参政的年纪,很是跃跃欲试,哪愿意此刻离开。 “无妨,一会儿你们就留在这吧。稍后让晨儿来与你们见见。这么些年没见晨儿,你母后可是想得紧呀。”他笑着道:“你和晨儿自小要好,怎么,你不想她?” 顾清滢还没开口,皇后道:“清滢和晨儿就如亲姐妹一般,怎会不想。” 顾敬笑了。 八皇子顾昀道:“母后,儿臣也很是想念王姐。” 皇后想了想,道:“晨儿去北境的时候,你刚过了九岁生辰,难得你还记得她。” 顾昀笑着道:“儿臣当然记得。还记得小时候王姐给儿臣带来过宫外的糖葫芦。” 皇后听后很是欣慰,道:“晨儿每次入宫,都会给你们姐弟带来宫外的吃食。”停顿两息,语重心长的对他道:“晨儿待你如亲弟,你也要待她如亲姐。” “是,儿臣谨记在心。” 见顾昀懂事恭顺,皇后满意的点头。 顾清滢垂眸饮茶,盏中漂浮的一根茶梗微微起伏。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淮躬身进来禀报,瑞王已经进宫了。 顾敬从榻上起身,道:“更衣。” 刘淮侧身,宫女鱼贯而入。 皇帝换朝服要由宫女按照规矩礼制一步不差的服侍。皇后几人暂时退了出去,收拾一番也颇耗费功夫,宫女退出去后,几人又回到殿内。此时皇帝已经穿戴整齐,帝王之姿威仪万分,头上的冕旒隐去双眸,让人难以揣度。 第23章 皇后上前细心的为皇上整理着朝服的领脚。皇上温和的看着皇后,任她动作。顾清滢看着这一幕,难得心中一暖,嘴角微翘,眼含笑意。 刘淮躬身,轻声禀道:“陛下,文武百官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上朝吧。” 皇上轻拍皇后的手,道:“你和清滢,昀儿就在这里等着吧。等下了朝,朕就让晨儿过来见你们。” 皇后转头对刘淮道:“皇上身体不适,切莫让皇上激动,也切莫耽搁太久。” “是,奴才记住了。请皇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伺候好陛下。” 皇后这才放心的点头。 文武官员立于文和殿正殿内,按序排列,站得端正。听得一声“皇上驾到”,众人恭顺下跪 ,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道:“平身。” 众臣闻言而起,垂首而立。 刘淮躬身道:“陛下,定北大将军携同众将士正在殿外等候陛下传召。” “喧。” 刘淮领命,高声道:“陛下有旨,喧定北大将军及众将士觐见。” 殿外一声一声传下,不多时,一众人等出现在殿门处。为首一人身量高挑,与男子无异,虽身着厚重银甲,却明显比其他人更为瘦削。文和殿虽不是战场,但当这些人步入,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凛然之气。 龙虎将军杨志看着自己教过的女娃娃如今身着将军铠甲归来,又想起老王爷,一时情绪翻涌。 如果说顾晨能接任大将军之职是皇帝的一意孤行,是镇国公和丞相的从旁协助。如果说顾晨能够攻下北齐的半壁江山是怀朗军中几位将军的功绩。此刻,当那些当初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压下反对之意,鄙夷之情的群臣看到顾晨犹如一柄剑立在殿内时,再难掩震撼之情。 顾晨从容不迫,镇静自若,周身气势盖过了一众将军。 皇上看着顾晨,心中一阵激荡,自豪之情,喜悦之情,血脉相连的亲情让这位一向在朝臣面前自持的帝王真情流露。 刘淮看到皇帝的笑容,跟着笑得满脸堆起了褶子。 顾晨率先跪下,朗声道:“臣,定北大将军顾晨,率领定北军将士得胜归来。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整齐的跪于其身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声回荡于文和殿内,久久不散。 西间内的顾清滢听得顾晨的声音,心中一荡,一缕喜悦之情浮于心间,同时又间杂着陌生之感。 皇后和八皇子顾昀都仔细听着正殿内的动静。 “诸位将士此番击溃北齐,为大周立下了旷世奇功。你们都是功臣,朕要感谢你们,要代大周的臣民感谢你们。” 顾晨恭顺的回道:“臣等身为陛下的臣子,大周的将士,理应为陛下,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次能够得胜归来,全仰赖陛下的洪福庇佑,英明决策。陛下如此褒奖臣等,臣等愧不敢受。” 往日听得朝臣如此恭维,顾敬只当是风从耳边过。此刻听得顾晨如此说,心中却是十分熨帖,道:“快起来吧。” “谢陛下。” 众人叩首起身,一众将士站得笔挺,军人之姿威严肃穆。定北军这几年在顾晨的率领下,实行军事化管理。站、立、行均为现代军姿,只是头微微下垂,避免直视圣颜。顾晨上一世出生于军人家庭,她是军校毕业,一直到死都在军队中任职。她对于部队的运作,对军人的理解都十分熟悉和透彻。 殿内众人皆被这整齐的站姿威慑到。刚在宫外站的时间太久,一个个被冻得不成人形,根本没有精力去留意,此时对顾晨,对这些将士不禁多了一丝高看。 顾敬朗声道:“此次攻破北齐,诸位将士功勋卓著,必要论功行赏。” 顾晨躬身执礼,道:“臣代定北军诸将士,谢陛下。”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折,双手置于身前,道:“这是此次征战所统计的将士军功,请陛下御览。” 刘淮忙将奏折取来呈上。 顾敬打开奏折,没有预想中的长篇排列,与其它战事相比,人数并无过多。从中可以看出,顾晨并没有想借此机会大肆封赏自己人,到处安插人手,染指朝堂。这正打消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顿觉舒畅,咳疾仿佛都好了。 他合上奏折,温和的问道:“此次战事历时五年,乃是我大周立国以来最大的战事。功绩可说是史无前例,怎么只有这么些人报获功赏?” 顾晨躬身答道:“护卫大周乃是怀朗军之本分。战场之上,奋勇杀敌也是将士的本分。怎可将保家卫国,为国效力的应尽之责当成是额外的功绩。此次呈报的将士,均是英勇非凡,战功卓绝之人,望陛下可以略施圣恩,予以嘉奖。其他的将士,按照朝廷之律,论功行赏即可。” 满朝文武听得此言,即便再是挑剔的人,也不得不赞叹这番话说得妙极。 顾敬甚是高兴,一激动又咳嗽了起来。刘淮立马就要过去,被皇上抬手制止了。 顾晨待皇上止住了咳嗽,恭顺的跪下,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群臣见状,纷纷跪了下去,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顾敬调整了呼吸,缓声道:“无妨,都起来吧。”接着满含体恤之情的道:“此次返京路途遥远,寒冬腊月,甚是艰辛劳累。刘淮,快给瑞王赐座,拿个手炉给瑞王暖手。” 刚刚还在宫门外挨冻的众臣心中是各种滋味。 其他人都起来了,顾晨却依然跪在那里,道:“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个奏折,请陛下降罪。” 顾敬不解的问道:“瑞王何罪之有?” “臣在北齐陪都,私自下令,查抄了城内官商,并将所得给了定北军全军。臣在离开安宁城时,未得皇命,将陪都的宫殿查抄了,一应所得都带了回来。这份奏折罗列了臣对将士们的赏赐和从安宁城宫殿所抄的财物。臣未得陛下俯允,擅自做主,请陛下责罚。” 闻言,怀朗军将士都跪在了顾晨的身后。几位将军更是惊出一身冷汗,未曾想到王爷会将此事直白上报。转念一想,王爷如此做,必是有把握,内心稍定。 顾晨是有把握,她打算将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皇上翻开奏折,好家伙,这份奏折可是长得翻不到头。将士的赏赐写得清楚简明,用来抚恤死去将士家里的银钱也注得明白,并未占用过多笔墨。更多的,全是从安宁城宫殿抄出来的财物。 有言官早已得知瑞王私自查抄安宁城之事,本想借此机会参上一本。没成想,她自己先抖落了出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做了。 顾敬看着上面的封赏细则,数目很大,但想到怀朗军的功绩,这些便也不算多。再说,北齐的赔款已是足矣,不差这些。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金银与培植党羽相比根本不足为道。顾晨没想用军功裹挟朝廷,用这些银子免去了后面的盘根错节,他很是满意。至于那些查抄之物,他懒得一一去看,但此事确实不体面,有贼匪行径之嫌。他将奏折合上,正想着该如何措辞,便见杨志躬身出列。 “陛下,臣请奏。” “杨爱卿可畅所欲言。” “谢陛下。陛下,自古以来每逢大战获胜,必会犒赏三军。瑞王攻下北齐的陪都,此乃名副其实的大胜,犒赏三军并无不妥。” 朝臣知道杨志又来和稀泥了。大胜之后犒赏三军是没有错,可那是要朝廷下旨犒赏,不是私自查抄抢掠。瑞王之举,按律可治罪。杨志这番话是避重就轻。 众人正思量着,杨志竟然转向兵部尚书,道:“赵大人,本官说的可对?” 第23章 众人一愣,杨志自从两年前与赵令在朝堂激烈争辩后就跟他对上了。这两年来,二人一直针锋相对,互不退让。此次事关瑞王的罪责,杨志竟会主动询问赵令,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赵令也是一愣,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杨志哪是按的什么好心,分明是来膈应他的。杨志那话的背后牵连甚广,战事获胜后将士们搜刮一番是惯例,历朝历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周自然也不例外,这满朝的武将,只要是上过战场的,有哪一个是没有纵容过底下人搜刮的?这事皇上心里也清楚。 赵令看着杨志如鹰般盯着自己,若是自己不赞同,杨志定会当场点出那些和自己穿一条裤子的武将,还会得罪了满朝的武将。惹人记恨,再无盟友,他这个兵部尚书也就快到头了。 大冷的天,赵令被气的头冒热汗。他咬紧后牙槽,下颚紧绷。 正僵持着,就听天子道:“赵令,杨爱卿问你,为何不答?” 皇上发出如此一句,赵令还有什么可僵持的。今天这个事,他想不认都不行。 赵令压下心中的愤恨,躬身出列,回道:“回禀陛下,杨将军所言不虚。” 顾敬颔首,“既如此,此事便无不妥。至于抄查安宁城宫宇之事……”他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户部尚书孙言庆。 第24章 孙言庆心领神会,躬身出列,道:“陛下,臣以为瑞王查抄安宁城宫宇,实是为我大周着想呀。臣司掌户部,这几年战事不决,国库空虚,百官两年无俸禄,百姓更是穷困不堪,康京之内都是遍地乞儿。臣原想筹建粥舍,可户部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呀。”说到这里,他以袖拭眼。 百官看着孙尚书的哀切之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康京之内何时遍地乞儿了?康京毕竟是大周的都城,住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众人向来知道孙尚书滑得很,清楚他是在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不过,他们确实两年没有俸禄了,连官袍都是补丁套补丁。 孙言庆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道:“瑞王仁德,知道朝廷的难处,了解百姓的苦楚,不惜自己的名声受损,千里迢迢从北齐带回应急之财,以解我大周的燃眉之急,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扑通跪倒在地,道:“陛下圣明,瑞王此举乃是功德一件呀。” 顾敬很是满意,点头道:“孙大人所言在理。刘淮,将这份奏折交给孙大人。” 孙言庆起身接过奏折,当场翻开,也不知他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手一抖,奏折散开落地,堆在地上。肉眼可见这奏折到底是有多厚,不难想见上面记录的财物是个多么庞大的数目。孙言庆赶忙将奏折层层叠起,边叠边瞄上面的财物清单,眼睛放光,哪里还有刚才的哀切之态,妥妥的一副守财奴模样。 户部的差,不好当呀。 “瑞王,你也听到了,这是大功一件,快起来吧。” “谢陛下宽宥。”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折。 众人在心里直嘀咕,还有什么事,怎么没完没了了。 “此番战事已闭,臣自请辞去大将军之职,肯请陛下俯允。”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庞将军等人也是面露惊愕,万没有想到王爷还会有此一请。庞将军转念一想,王爷这是以退为进,妙啊。有他这一想法的不只一人,就连皇上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顾晨是真心想辞去官职。她刚刚有意往自己身上揽罪,就是想借这个错处辞官。 上一世,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去,死时才三十多,还没有恣意地享受过人生。今生能投胎再活一世,只想潇洒的过这富贵一生。当上大将军是不得已为之,为父王,为怀朗军,也是为了大周。家国情怀根植在她身为军人的骨子里。现如今一切平定,她多么希望可以回归到轻松的人生。而且,上一世的历史和电视可不是白看的,封建政治的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她眼中如同蛇蝎。伴君如伴虎,虽然知道辞官一事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试一试,远离这一切。 “大将军这是何意呀?” 顾晨恭敬的道:“臣自知能获任大将军之职,皆因事急从权,仰赖陛下和朝廷信重。臣也是为报父仇,不敢推辞。然,此事不合理法。如今战事毕,臣,理当辞去此职。臣才疏学浅,大将军之职应由能者任之。请陛下俯允。”言毕以头触地,将奏折举于头顶。 皇上抬了一下手,刘淮把奏折取了回来,呈于龙案前。 群臣心思翻涌,眼神交错,渐有浮动之势。 翻开奏折,上面言辞恳切,句句都是请辞。再观顾晨的诚恳之态,竟一时拿不准她是有意为之,还是以退为进。可不论顾晨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奏折决不能批,怀朗军决不能由他人掌控。想到这里,皇上看向魏梃,道:“丞相以为如何?” 魏梃沉稳出列,躬身道:“依臣之见,大将军所请之事,不可。” 此话掷地有声,将众人的心思拉了回来。 “陛下,北境虽然已经平定,但是南疆却一直不甚安宁。要不是南魏诸皇子掀起皇位之争,内乱不断,只怕早就趁着瑞王与北齐大战之时出兵征伐我大周,坐收渔翁之利。南魏的十四皇子于两年前继位,为了能够尽快恢复国力,稳定国势,不得已与我大周重起盟约,恢复了通商。然,南魏一直对我大周虎视眈眈,亡我大周之心不死。此次大将军率军攻破北齐,直取陪都,逼得北齐割地称臣,这对南魏也是极大的震慑,怎可在此时免去大将军之职?若如此,南魏的朝臣必是要奔走相庆,北齐恐怕也会再生不臣之心。” 魏梃停顿两息,继续道:“再者,若免去大将军之职,定北军将士该如何想?大周的将士该如何想?大周的百姓又会如何想?”将身子俯屈更低,语重心长的道:“陛下,恕臣直言,此事虽是大将军所请,但若陛下俯允,难免会让天下人觉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呀。” 这是给在场的群臣扣了一顶大帽子,何人还敢出来言说异语,那岂不是陷天子于不义!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无人敢有动作。 顾敬点头,道:“丞相所言至臻。刘淮,将这奏折拿回给大将军。” 刘淮躬身将奏折送回去,顾晨却不接,叩首道:“臣复请陛下应允。臣……” 顾敬沉声道:“此事不要再说了。传朕旨意,瑞王率领定北军收复北境,攻破北齐,立下不世之功,赐八蟒玄袍,帝王仪仗。无需诏书,可随意入宫。准其入宫策马,进殿佩剑,见君王不拜。定北军更名回怀朗军,仍由瑞王执掌,驻扎于京郊武神山。” 右都御史刘监藏着身子,低着头,夹着嗓子道:“陛下圣明!” 群臣本能的纷纷跪下,附和道:“陛下圣明!” 顾晨心中一叹,只能接受,道:“臣……领旨谢恩。”将刘淮手中的奏折收了回去。 皇上抬了下手,群臣从地上起来。 刘淮命人搬来了椅子,顾晨却是没有坐,谢过陛下后躬身而立,毫无松懈。 如此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想及此,顾敬心中仍是难过不已。他稳了稳心神,道:“礼部尚书,李礼。” 李礼躬身出列,“臣在。” “瑞王顾光为我大周战死沙场,以国礼葬之,朝臣百姓服丧三年。” 李礼对此没有异议,刚要领旨,就见顾晨又跪了下来。 “陛下皇恩浩荡。然,慈父已停灵两年有余,在天有灵,定是不愿让朝臣和百姓再服丧三年,累及各位大人和百姓。父王蒙陛下如此惦念,已是无上的身后殊荣。臣,恳请陛下准允,父王停灵七日后,葬入王陵,入土为安。” 顾敬沉默许久,长叹一声,道:“准奏。”说完便长咳不止。 刘淮赶紧上前给皇上拍背顺气,“陛下,您别急。” 顾敬缓过了这阵,道:“朕……无事。”他咳得眼角通红,想着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喉咙,道:“今日定北军凯旋归来,朕心甚悦。理应在宫中为诸位将士接风洗尘,咳……咳……待七日后,再择良日,设宴为诸公庆功。” 顾晨与众将士齐道:“谢陛下隆恩。” 礼部尚书李礼道:“陛下,北齐二皇子已到康京,应准其面圣参见。” 顾敬强忍着胸中不适,压着咳嗽,道:“咳……朕身体不适,就由礼部去安置吧。” 李礼躬身应下。 顾敬勉强支撑着,道:“众将士这一路甚是辛苦,先下去好生休息,静待朝廷嘉奖。退朝吧。” 刘淮立即道:“退朝。” 群臣叩首,有序的退了出去。 顾晨刚走到殿外,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有一些大臣就要围上去,还没走到近前,刘淮赶了出来,口中唤道:“王爷,请留步。” 顾晨应声停下,回身看向刘淮,颔首有礼,道:“刘公公。” 刘淮赶紧躬身,道:“诶呦,这可使不得,王爷这是折煞奴才了。” 顾晨笑道:“刘公公哪里的话。” 刘淮满脸堆笑,道:“王爷,皇上请您去殿内一叙。” 顾晨应下,转身对近前的庞将军交代了几句,跟着刘淮离开了。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皇子和朝臣只能将准备说的话放回了肚子里,打着寒颤冒雪离去。 第24章 顾晨跟随刘淮到了文和殿西间,进去前将披风取下,递给了一旁的太监。一入内就看到皇上靠坐在软榻上,皇后坐在榻旁。下面还坐着两人,她一下就认出了清滢。清滢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如今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了。想到这里,她展颜而笑。 顾清滢看着顾晨,儿时的相知相伴,长大后的骤然分离和这么多年的牵挂,让她一时心绪万千。看到顾晨对她露出笑容,这一刻,原有的陌生之感倏然不见,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 二人就这么打量着对方,直到皇上一声咳嗽,才让她们回过神。 顾晨赶紧跪下,叩首道:“臣,参见陛下,吾皇……” 顾敬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刚才跪了那么久,实是够了。晨儿,快起来吧。过来让朕和皇后好好看看。” 皇后心急的伸手,道:“晨儿,快过来。” 顾晨听话的起身,两步走过去握住皇后的手,乖巧的笑道:“皇婶。” 第25章 皇后听后,眼眶登时就红了,“诶诶,快让我好好瞧瞧。”她拉着顾晨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怎么也看不够。总算是看了个遍,才道:“晨儿长大了,这身量随了你父王,相貌与你母妃更像了。” 顾晨笑着轻声道:“皇婶莫要难过了。我好好的,父皇和母妃在天有灵,也是安心的。” 皇后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道:“好,好。” 顾敬对皇后道:“好了,你莫要哭了,小心伤身。晨儿好好的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 皇后拿过帕子,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点头,道:“清滢,昀儿,快过来见见你们的王姐。” 顾清滢和顾昀立即站起身。 顾晨虽然年长二人,但是二人乃是皇子和公主,断没有让他们先行礼的规矩。她先行礼,道:“拜见大公主殿下,八皇子殿下。” 顾昀上前双手扶起她,笑着道:“王姐快快请起,千万不要行如此大礼。” 皇后点头,道:“是了。晨儿,都是自家人,以后你们姐弟相见,行平礼就好。” “是。” 顾晨起身,仔细打量八皇子,这个以前跟在她和清滢身后跑的小豆丁已经长成大孩子了。小时候胖胖的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现在长开了,这身量在同龄人中也是出挑的,样貌随了皇上,仪表堂堂。 顾昀唤道:“刘公公,快给王姐赐座。” 刘淮命人搬来椅子刚要摆到下面,就听大公主道:“搬到近榻前,再拿个火盆过来。” 刘淮赶紧应下。 顾敬道:“晨儿,坐吧。” 顾晨听话的过去坐下,很快,火盆也拿了过来,摆在了她的身前。 刘淮很有眼力,亲自给顾晨奉上茶。 满屋的人都面带笑容的看着她,顾晨谢过刘淮,浅浅的饮了两口。也不知道是热茶的缘故,还是火盆的缘故,她这心里暖融融的。 皇后慈爱的看着她,道:“晨儿,把那劳什子头盔取下来吧。戴在头上太重了。” 顾晨看了看皇上,方才应声,抬手把银盔取了下来。顾晨挽着男子发髻,配上一双剑眉,看着英气逼人。 皇后关切的问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么些年,可有受伤?” 顾晨语气放缓,笑着回道:“在战场上哪会有不受伤的将士。还好有几位将军在,一直护着我,受的都是一些皮毛轻伤。皇婶,不用担心,我很好。” 皇后瞧她说的真诚,信了。 顾敬对皇后道:“你看,现在终于放心了吧。”他看向顾晨,道:“平日里,你皇婶可没少在朕面前叨念,老是怪朕把你放到战场之上,说要是你有个好歹的,决不轻饶朕。朕……咳咳……咳咳……” 顾晨赶忙起身,上前为皇上抚背顺气,道:“皇伯,您这是怎么了?刚在殿上就龙体不适,我想着可能是天气寒凉,被凉气激到了。怎么现下还是咳嗽不止?” 听那咳嗽的声音,像是已经伤到了肺。 顾敬喘了好几息,方才顺了气,摆了摆手,道:“朕……朕没事……老毛病了。你坐……坐。” 皇后叹了口气,道:“你皇伯自从得知你父王薨逝后,忧伤过度,身子就一直不好,这几年落下了咳疾。” “朕没事。” 顾晨眉头紧蹙,道:“太医瞧过怎么说?” 皇后满面愁容,道:“悲恸忧思,郁结于胸,体内虚寒,只能好生调养。可又虚不受补,就这么一直养着,唉……虚耗着。” 顾晨想了一下,温声道:“皇婶莫急。这次我从安宁城宫宇的药库里得到几只上乘的雪参,两朵冰山雪莲,还有一些名贵的药材。这些本就是要献给皇伯和皇婶的,等我遣人送进宫来。这些药材都性属温,对脾肺大有效益,想来太医有了这些药材,皇伯的咳疾定能痊愈。” 即便不懂药理,也知道这雪参和冰山雪莲乃是可续命的药材。只有北齐有这两样东西,珍贵异常,就是整个北齐,怕是也为数不多。 皇后看向皇上,道:“你看,还是晨儿孝顺。心中时刻想着咱们。” “是呀,晨儿最是孝顺。” 皇后佯装埋怨的道:“皇上要是疼晨儿,就不该让她当这劳什子的大将军。” “你看看,你看看,又埋怨上朕了。” 顾晨坐回椅子,笑着道:“皇婶莫要怪皇伯了。皇伯也是为了了却父王的心愿。况且,我身为父王的女儿,陛下的臣子,大周的宗室,理应身先士卒,鞠躬尽瘁。” 顾敬满意的道:“还是晨儿明事理。你父王有你这样的女儿,也会含笑九泉了。”说着不禁又是一阵感伤。 顾清滢适时开口,道:“父皇,今日是王姐的凯旋之日,莫要再伤怀了。” 皇后也开导道:“是了,清滢说的甚是。” “嗯。清滢,你怎么不与晨儿说话?晨儿没回来时,你时时想念,还把晨儿给朕请安的折子都搜拢了去。怎么见了面,反而生疏了?” 顾清滢轻声回道:“儿臣哪里有机会说话?父皇和母后与王姐聊得热络,儿臣想插嘴都插不上。” “皇后,你看,清滢是埋怨咱们呐。” 皇后跟着笑起来,道:“可不是嘛。你喜欢晨儿的字,现在晨儿回来了,得空了让晨儿给你抄本经书。” 刘淮躬身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未时了。午膳……” “传膳吧。晨儿,一起用膳吧。” 顾晨起身,道:“皇伯皇婶,我一路返京,今日回京后便直奔皇宫。我……想早些回王府。一来,尽早安置父王。二来,多年未归,也挂心府中事宜。” 顾敬温声道:“既如此,早些回去吧。来日方长,以后日日可以进宫。刘淮,找个稳妥的人送瑞王出宫,路上滑,小心伺候着。” “是。” 皇后看了眼窗外,道:“外面正下着雪,记得撑好伞。” “皇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办好。” 顾晨向几人一一行礼后就要退出去,八皇子站起来,道:“父皇、母后,儿臣送王姐出宫吧。” 皇后看了眼清滢,与皇上对视后,道:“让你皇姐送吧。这么多年没见,她们姐妹二人定是有好些体己话想说。这么冷的天,你就不要去了。” 八皇子张了张嘴,恭顺的答道:“是。” 顾清滢起身,行礼后先于顾晨出去,顾晨紧随其后。一出殿,就有太监恭敬的将披风送了过来。顾晨接过后将披风甩开,扬至背后,将披风系好。 旁边过来几个宫女,手上托举着狐白裘。为首的两个宫女刚要拿起狐白裘给公主穿上,就看到公主身后站着一人。二人定睛一看,见是一女子头戴银盔,身穿银甲,这人不是瑞王还能是谁? 二人赶忙下跪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顾晨认出了两人,笑着道:“是玲珑和灵犀呀。快起来。” 玲珑和灵犀心中甚是高兴,回道:“谢王爷。”二人抬起头时,满面笑容。当年离开之时还与她们身高相仿的郡主,如今却要仰视了,还成了大周的女王爷。 此时殿外人多,顾晨也不好打趣二人,道:“快给公主殿下穿好狐裘,天儿太冷了,别冻着了。” 二人赶紧拿起狐白裘,给主子仔细穿上。 刘淮带来一对天元卫和几个太监,手中拿着上等的油伞,道:“公主殿下,瑞王殿下,这几个奴才都是伶俐的,就由他们护送两位殿下。” 顾晨谢过刘淮。 顾清滢道:“玲珑,给瑞王殿下掌伞。” 玲珑、灵犀各自拿伞撑在二人头上。 顾清滢走在前方,顾晨按礼制落后半步,身后跟着奴才和天元卫缓缓向宫门走去。 雪簌簌的落下,整个皇城都被冰雪包裹,银装素裹。路上静悄悄的,能听到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呀声。 顾晨不想私下还对清滢说那些客气俗套的过场话,却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题。顾清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走了一段路,竟未发一言。 玲珑和灵犀在近身撑伞,想着两位殿下多年未见定会生疏,但也不至于不发一言呀。主子没有说话,做奴婢的断没有出声的道理,虽然心里有些着急,二人也只是频频对视。 出宫的路走过了一半,沉默依然没有被打破。 顾清滢是许久不曾有的生起了气,她不是气顾晨,而是气自己。面对父皇应对得当,断朝事凌厉果决,辩朝臣机敏善言,怎么现在竟是脑袋空空,胸无一言? 生着气,一不留神,脚下一滑。 第25章 顾晨一直留意着清滢,见她身子不稳,立即上前一步,左手揽住清滢的腰,右手抓住她的手,顺势一带,护在怀里。 玲珑和灵犀惊呼出声:“殿下!”差一点将手中的伞丢到地上。见王爷将公主护住了,这才稳住。 灵犀抬脚就要上前看主子有没有事,却被玲珑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灵犀心领神会,收回脚,同时抬手制止了要上前的护卫,和玲珑规规矩矩的把伞打好。 第26章 顾晨关切的问道:“清滢,可有伤了?” 是清滢,不是公主,不是殿下。 顾清滢突然滑倒,吓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被顾晨护住,又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心跳加速又渐渐缓和了下来。 “本宫……我……没事。” 顾晨左手一直护着清滢,待她站好才把手收回来,同时放开了她的右手。 顾清滢正为这份疏离而感到失落,右手又被顾晨握住了。 顾晨温声道:“我拉着你吧。别再又滑倒了。” 见清滢脸颊微红的点头,顾晨笑得更是温柔。 小大人还是小大人,长大了也和小时候一样,面上一板一眼,严肃的紧,实则也会害羞,也会害怕。她牵着清滢,继续向着宫门走去。 玲珑和灵犀对视一笑,心里原有的担忧放了下来。 顾清滢轻声问道:“你这些年在军中,可好?” “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有时不太方便。你不知道,在军中想要沐浴有多难。” 顾清滢仰头看向她,道:“你是大将军,沐浴有何难的?” “你是不知道呀,我跟你说……” 二人一路聊着军中的轶事,一个讲的眉飞色舞,一个听得聚精会神。顾清滢不时轻笑出声,顾晨也是越讲越轻松,心中那些沉重的包袱在这一刻丢得干净。 不多时,宫门已在眼前。 顾晨停了下来,道:“清滢,你快回宫吧。外面有亲卫候着。” 顾清滢看向宫门,舍不得就此分开。 顾晨笑着轻声道:“我原想着从北齐回来能赶上你的十八岁生辰,结果因着大雪,耽搁了。我为你准备了生辰礼,今日进宫匆忙,也多有不便,就没带来。等下次入宫,我再带给你。可好?” 听闻顾晨还记得自己的生辰,顾清滢很是开心。簌簌飘雪落在顾晨的身上,她犹豫了下,抬手轻轻扫过顾晨肩上的白雪,柔声道:“好。我等你下次入宫。” 顾晨松开了清滢的手,对玲珑和灵犀道:“好生护着殿下回宫。” 两人赶紧行礼应下。 顾晨退开一步,当着众人的面向清滢行礼,道:“臣,先行告退。”言罢,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宫门外走去。 顾清滢深知自己的身份,断没有敬送臣子离开的道理,踩着吱呀的雪声,缓缓转身。 安生见王爷出来,赶忙迎上前。 顾晨见他头上落了一层雪,道:“冻坏了吧。” 安生抽着鼻子,嘴里呼出哈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王爷没出来,奴才就是冻死也要等王爷。” “知道你最忠心。” 安生咧嘴笑了,道:“王爷,庞将军给奴才带了话,让奴才准备好马车。奴才就命人将王爷的战马送回了王府,又从王府赶了马车来。王爷快上马车吧。马车里放了火盆,暖和着呢。” “好。回府吧。” 安生转身上马,护在马车旁。马车后跟着一队王府的府兵,向王府而去。 顾晨不想招摇,她若骑马过市必会引起瞩目,树大招风。她在和刘淮去面圣前,嘱咐庞将军安排了马车,就是想尽可能的低调些。不过,她一时倒是忘了,她的马车乃是王爵规制,在大周也是独一份。马车悬挂着灯笼,只要识字的都能看到上书的“瑞王府”。 现在的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只是“大君”和“君”,所用制式也只能是“大君”和“君”的规格。“君“上为“大君”,“大君”之上才是王爵。 行了一会儿,人声渐渐多了起来,想是进了街市。顾晨掀开车窗帷裳的一角向外看去,街上还算热闹,百姓都挺有精气神。看到街边一个摊子卖的是年节对联,她才反应过来,还有月余就是岁旦了。记得以前这个时候,街上可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筹备着年节所需,比现在热闹得多。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到了瑞王府前。马车停下,传来了安生的声音,“王爷,到王府了。” 顾晨下了马车,在王府门前站定,看着丧幡在风雪中飘荡并未有过多伤感,父王故去已经两年有余,多少释怀了些。她定定的看着书有“瑞王府”的匾额,深吸了一口气,多年之后终是回家了。 周平得到通报快步迎了出来,道:“王爷回来了。” 顾晨换了声,“周叔。”抬脚向府里走去。 周平跟在身后,道:“王爷,老王爷的棺柩已经安置妥当,府中一切也都按礼制安排好了。” 顾晨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心中很是感激,道:“周叔,辛苦你了。” 周平哑声回道:“王爷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奴才该做的。王爷,宫里送来了帝王仪仗,说是陛下赏赐的,你看这……” 顾晨停了步子,道:“周叔,把东西都妥当的收好,不准再拿出来。陛下隆恩浩荡,但是咱们王府可不能真拿出来用。” 周平老怀欣慰,郡主长大了,更是知分寸,晓事理,老爷在天有灵,也应会放心了。 “周叔,弄几辆普通的马车,方便我平时出入,现在的马车太招摇了。” 周平连声应下。 周平原是老王爷的亲卫,在战场上为了保护老王爷,伤了右臂。正常生活不会受太大影响,可提剑杀敌却是不行了。老王爷一直很看重他,知道他家中也没有人了,便留他在府中做了总管。这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顾晨看着他头上的白发,道:“周叔,你下去歇一下,喝口参茶吧。这府里的一应大小事宜,还要靠你操持。千万保重身体。” 周平很是感激,道:“王爷不用担心奴才。几位将军正在崇运殿等着王爷。” 顾晨直奔崇运殿,走至半路突然停了下来,不禁一笑。 周平不解,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顾晨看着府里的回廊假山,道:“我这么些年没有回府,不想这路竟还记得如此清楚。” 周平脸上终是少了一丝愁容,道:“王爷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这地上的每一块砖都踩过,那苑里的每一棵树都爬过。无论王爷离开多久,这里始终是王爷的家呀。” “是啊。”少许感叹后,道:“周叔,你去忙吧。有安生跟着我过去就成了。” 一路上有仆人见到顾晨,马上跪地行礼,等到主子走了才会起身。一切规规矩矩,不见慌乱。 顾晨进了崇运殿,命安生守在外面。几位将军见王爷进来,马上起身行礼。 顾晨摆了摆手,道:“几位叔伯,快坐。” 几人也没有客套,将今日面圣之事分析了一遍,直赞她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做的最是漂亮。顾晨没有解释,默认了下来。说到将士们的安顿,顾晨的意思是秦老将军和庞将军回府歇息,城外的怀朗军就辛苦徐将军和钱将军坐镇,按照圣上旨意,重新驻扎于武神山。 庞将军起身,道:“王爷,将士们未得安置,徐将军和钱将军不能回府,我怎可回府歇息?” 徐将军道:“你赶紧回去吧。老太太和大侄女还在家里盼着你呐。” “不妥不妥。已经到门口了,还差这么几天吗?不能只让你们二人回军值守?” “得啦,你赶紧回去吧。老徐的儿子在军营里,回军值守正好。”钱将军笑着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鳏夫,又无高堂,没什么可急着回府的。” 钱将军早年丧妻,留下一儿一女。儿子钱进,年二十二,为人忠厚踏实,办事妥帖,在御前天元卫任副统领。女儿钱淳,年十七,是京城有名的“憨姐”,性子憨实,说话慢慢悠悠,就算天塌下来也能不紧不慢的吃茶。这么些年,钱将军也没有续弦的想法,常年南征北战,能有这一儿一女很是知足了。 庞将军当即道:“你是鳏夫,那老徐呢?想来嫂子正一个人在家盼着呐。” 徐将军走到他近前,道:“夫人一人在家也不差这几日。家母早已仙逝多年,不必盼儿归呀。你就听王爷的安排吧,老太太肯定等着见你。等过几日,我去你府上看望老太太。” 徐将军如此说,庞将军也不好再坚持,双手抱拳谢过二人。 徐将军转身对秦老将军道:“秦老,你年事已高……” 秦老将军摆手,道:“老夫不和你们争,老夫回府。” 几人听完,哈哈大笑。 笑过后,庞将军说回正事,道:“王爷,依你看,朝廷对咱们怀朗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秦老将军双眼微眯,抚着胡须,眼睛扫过在场几人。 徐将军才舒展的眉眼又皱到了一起。 顾晨烤着火盆,搓了搓手,平静的道:“不会。该封的封,该赏的赏。” 听王爷如此说,几人相互看过,这心总算是安稳了。 秦老将军站起身,躬身道:“王爷还要忙于府中事宜,我等就按王爷的吩咐安排下去。我等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祭奠老王爷。” 第27章 顾晨要起身相送,被几位将军拦了下来。她没有坚持,唤来安生,送几位将军出府。” 众人离开,偌大崇运殿安静无声,只火盆里偶有噼啪碎响。 常年的征战,回京的颠簸,面圣的紧绷,都让顾晨很是疲惫。此番请辞不成,今后必会被卷入更加凶险诡谲的朝局之中。 父王啊父王…… 火盆已经毫无温度,顾晨才僵硬的起身。起先几步走的艰难不稳,虽穿鞋着袜,仍觉寒冷刺骨。几步之后,僵硬的身体终是缓和了过来,步履逐渐坚定的一步一步走至门前。站定,双臂抬起,一把拉开了殿门。 风雪倏然涌入,让人无从躲避。 顾晨没有动,任由风雪加身,冰霜覆面。 第26章 云逍得知王爷回府了,赶到了崇运殿外。看了下主子的神色,识趣的没有上前,垂首候着。 “云逍,回房更衣吧。” 顾晨推开闺房的门,里面的摆设一切如旧,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人欣喜。她细细的看过里面的每一样东西,不时抬手抚过喜欢的书和物件,心中无限感慨。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十几个婢女腰系孝布,手中托着衣服,拿着食盒,踩着碎步,快速又不失仪态的赶了过来。在门口站定后又立即跪了下去,为首的婢女恭敬的道:“奴婢们给主子请安。” 只见她头梳双螺髻,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顾晨试探的唤道:“海遥?” 海遥抬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哽咽着道:“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还记着奴婢!” 顾晨把她扶了起来,抬手给她擦了下眼泪,道:“小丫头,莫哭了。” 海遥边擦眼泪边埋怨,“主子只带着云逍姐姐,一走就是五六年,留奴婢一个人在府里。奴婢哪里不好,主子莫不是不要奴婢伺候了?” 顾晨缓声哄道:“莫哭了,都成领事的一等婢女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她轻拍了一下海遥的头,道:“我随父王出征时你还不到十二岁,那么小,怎能带着你呀。” 海遥撇嘴,道:“十一岁怎么就小了?主子那时不也就十五吗?奴婢八岁就跟在主子身边了,十一岁更能伺候好主子。” “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可好?” 海遥娇憨的点头,“嗯。嗯。” 顾晨一直将海遥当成小妹妹,无奈的笑了。 云逍上前给她擦干眼泪,道:“你呀,仗着主子自小就疼你,才敢这么跟主子说话。行了,别哭了。你干什么来了?” 海遥抽了抽鼻子,敛去了刚才的娇憨,道:“主子面圣回来后一直在崇运殿与几位将军议事,奴婢想着主子可能还没吃饭,定会饿坏了,便准备了吃食。刚见安生送几位将军出府,赶忙给主子送来。”她示意几个婢女将食盒打开,亲手将饭菜一一摆上,道:“主子快些吃吧,奴婢们在府中找了一圈才找到这里。菜都要凉了。” 桌上只有青菜豆腐,米饭汤羹,虽不见荤腥,做法却是顾晨喜欢的。 云逍道:“主子还穿着盔甲,要先更衣再用膳呀。” “准备了,准备了。都怪我,哭的一时忘了章法。”她换了一声,冬儿带着婢女摆好两个火盆,屋里登时暖和许多。 海遥道:“主子,前面有周叔他们顾着,你安心歇息一会吧。” 顾晨想了想,同意了。 云逍道:“刚还怪主子不要你了。你看,主子最是疼你,只有你说的,主子才能听进去。” 顾晨无奈,道:“云逍,你这是变着法子的说我不听你的话呀。” 云逍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道:“主子,奴婢为你更衣吧。” 主仆之间打趣,这才是熟悉的日子。 春棠和秋泉捧着更换的衣裳进来,伺候着洗漱更衣,然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云逍和海遥服侍用饭。 吃过饭,顾晨确实乏了,脑袋昏昏沉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正准备休息,突然想起宫里,唤来周叔,让他遣人将从北齐带回来一些药材送入宫中。 “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安排稳妥。”见没有其他吩咐,周平道:“老奴有一事要请示王爷。王爷,你现在是王爷了,理应住在主屋……” 顾晨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扳指,少顷,道:“等父王入土为安后再说吧。” “是。” 向云逍交代清楚药材的事情,就让她和周叔去办了。顾晨和海遥说了会话,问了问外祖是否安好,外祖母是否安好,舅母是否安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天方亮,京中三品以上官员陆续赶来王府祭奠。按照礼制,不是谁都有资格来祭奠王爷。 顾晨对前来祭奠的官员一一还礼。这种场合,避免了交谈周旋。 巳时,听得通传,“大公主殿下、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到!” 人随言到,众人赶忙跪下。 顾清滢走上前,亲手扶起躬身行礼的顾晨,道:“王姐请起。父皇龙体不适,母后陪侍宫中,不能亲自前来祭奠王叔,命我等前来代为祭奠。” 顾晨冲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叩首,道:“臣叩谢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隆恩。”起身后向公主和几位皇子行平礼,道:“几位殿下亲至,臣不胜惶恐,感激涕零。” 三皇子顾晟道:“王叔故去,我等理应前来,一家人切莫说两家话。” 五皇子顾曙道:“二哥说的极是,都是一家人。” 灵堂之上,公主皇子按礼制祭拜,八岁的九皇子顾煦做得周全无误。只有二皇子顾项略显焦躁,行事不若其他几人尽心。 顾项心中极是不满。他与王叔虽不算多亲近,还是心怀敬佩。可昨晚父皇传来圣旨,命他与几位皇子和清滢今日一同前来,这本也没什么,但是,圣旨上写的是安国公主代皇帝和皇后,协诸皇子同往。父皇平日里偏爱清滢也就罢了,如今连此等昭示群臣的事情都以她为主,这让他这个长子颜面尽失。老三老五和那个嫡出的老八该如何看自己?朝臣该如何估量?他恼了一个晚上,现下当着众多权臣的面,更觉脸上无光。 群臣眼神扫过几个皇子,心中各有思量。 顾晨作为主家一一还礼,礼毕,恭敬的引着几位殿下去了偏厅。 待几人坐下,三皇子顾晟率先开口,道:“王妹,王叔仙去,我也是悲痛万分,忧伤不已。王妹要保重身体,切莫操劳。若是府中缺人手,我可立即遣府上的人过来帮忙操持。” 二皇子顾项听他开口就是“王妹”,讨好之意明显,不禁斜眼看他,心中极是不耻。 五皇子顾曙面色温和。 八皇子顾昀见长姐垂首饮茶不语,便也端起茶盏。 顾晨被那一句“王妹”给恶心到了。几个皇子是什么样,她是清楚的。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了解的历史是这个世界现存的两倍。自己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比他们多得多,怎会不清楚他们想要什么。尤其是这个顾晟,看似贤良宽厚,实则奸猾狡诈,又胆小无能,还一直打着她的主意,很是膈应。 对方是皇子,顾晨还是要应付一下,道:“多谢三殿下关心。臣的府中一切都好,照应得过来。” 自称为臣,一下就和三皇子拉开了距离,点的就是那声“王妹”。 顾晟怎会不明白,却无不悦,道:“好。若是有需,随时遣人来我府上。” “多谢三殿下。” 顾晟热脸贴了冷屁股,五皇子顾曙很是识趣的保持安静。 顾清滢放下茶盏,道:“汐泠本也想来,你也知道,她自小身子就不好,现下已经卧床月余。” 顾晨很心疼这个体弱多病的堂妹,问道:“汐泠……二公主殿下这么多年身体还没有养好?” 五皇子顾曙适时开口,道:“皇妹一直按太医的嘱咐好生将养着。可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转。每每入冬都要在鬼门关走上一遭。我这个做兄长的……唉……” 二公主顾汐泠,年满十五,和五皇子顾曙同为敬妃所出。 顾晨知道顾曙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一直以来没做出过什么令她反感的事。观他脸上的担忧不似假,宽慰道:“五殿下莫要担忧。昨日,我将从北齐带来的药材送进了宫里,想来那些药材对二公主殿下也会大有裨益。” 顾清滢道:“多亏了你带回来的药材,太医给父皇和汐泠改了药方,昨夜二人服下了。今晨向父皇请安,父皇说胸口舒爽了不少。汐泠那里我也去了,看着气色比平日好了些,还难得说了会儿话。她不能来祭奠王叔,心中有愧,让你莫要怪她。” 顾清滢的嗓音很是清冷,但顾晨听着最是舒服。她看着清滢未施粉黛,却难掩秀丽的脸庞,温声道:“我怎会怪她。等过些日子,我进宫去看她。” 五皇子顾曙立即站起身,道:“我代替皇妹,谢过王爷。”说着一揖到底。 第28章 顾晨起身,道:“臣受不起如此大礼。” 三皇子顾晟面上带笑,心里却直恼汐泠不是自己的同母妹妹。 顾清滢观顾晨神色疲乏,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有诸事要理,我们就先回了。” 安国公主是代皇帝皇后行事,见她起身,几位皇子也都跟着起身,一并告辞。顾晨亲自送几位殿下到府外,看着几人上马车。 九皇子顾煦身量尚小,皇宫的马车又比寻常的马车要高上许多,他上这马车很是吃力。在旁的太监仿若没有看到,无人上前放车凳。 顾晨厌恶忠义侯宋括,但对他的胞妹婉妃却有几分好感。九皇子尚在襁褓时,顾晨还抱过他一次。念着这份过往,她走过去,矮下身子,道:“九殿下,我扶你上马车,可好?” 旁边的太监赶忙弯腰过来,道:“怎可劳烦瑞王殿下,奴才……” 顾晨一贯看不上这些个捧高踩低的奴才,一个眼神慑得太监定在原处。 顾煦看向她,稚嫩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抿了抿嘴,道:“好。” 顾晨双臂一抬,将人轻巧的举上了马车。 顾煦瞪大了眼睛,在马车上站稳后,恭敬的行礼,道:“煦,谢过王姐。”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宫里的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容易呀。顾晨郑重回礼。 顾煦看着她,眼神明亮。 二皇子顾项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上了马车。原本,他是要呵斥顾煦身边的奴才,顾煦毕竟是皇子,又是幼弟,做兄长的怎能眼看着他被奴才欺了去。顾晨动了,他便没有开口。 顾晨一转身,与清莹目光相触。 顾清莹微微颔首,进了马车。 第27章 众大臣见瑞王回来,碍于场合不好上前攀谈,心里是一片焦灼。现如今,还有何人可与瑞王相提并论?当真是炙手可热,风头无两,天家圣眷,羡煞旁人。若是能与瑞王交好,即便不能官运亨通,也绝无坏处。魏丞相冷眼看着众人,视线扫过顾晨,眉头一蹙即松。 忽见安生快步跨入堂内,单膝跪地,恭敬禀告,“王爷,国公爷到了。” 众人皆看向堂外,镇国公迈着沉稳的步子,身后跟着左都御史甄明理走了过来。 顾晨也向外看去,只见外祖发白如雪,皱纹深如沟壑,身子愈发单薄。她情绪翻涌,几步冲至外祖身前,扑通跪下,唤道:“外祖!”声音发颤。 镇国公上前一把扶住她,道:“好孩子,快起来。” 顾晨再抬头已是眼中含泪。 镇国公扶着她的双臂,手略微施力,道:“来,快起来。”说着捏了下她的胳膊。 外祖是在提醒不可在外人面前失控,她低下头,稳了稳情绪,再抬起时只眼角微红。她站起身,向着外祖的身后行礼,道:“见过舅父。”借着躬身的机会继续整理自己的情绪。 甄明理双手扶起她,温声道:“无须多礼。” 顾晨缓缓直起身,神色已是如常,极轻的清了一下喉咙,道:“外祖怎可来此?舅父,快陪外祖回府吧。” 按照礼制,至亲长辈不能到晚辈的灵堂祭奠。一来,辈序有分,长幼有别。二来,怕让长辈沾染到“晦气”,影响寿数。顾晨虽然是现代过来的人,但既然生活在了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 镇国公沉声道:“老夫今日是来祭奠我大周的忠义之士,功勋之臣。” 一句话,道明了祭奠的名义。 礼部尚书李礼上前规劝,“国公爷,话虽如此说,但这终归是与礼不合。再者,你年事已高,怎可亲至灵堂呀,恐会折损了寿数。让令郎代为祭奠为好。” 镇国公威严开口,道:“折损寿数?老夫一生征战沙场,见过尸堆的山丘,踏过血染的江河,早已看透生死,何惧之有?” 李礼本是好意相劝,镇国公却不领情。他是礼部尚书,怎可在人家灵堂之前与之争执?想到这,他长叹一声,“唉……罢了。”一甩衣袖,侧过身去。 外祖如此坚持,顾晨也没有再阻拦,双手执礼,道:“镇国公,请。” 镇国公执礼颔首,随着顾晨走进正厅。 众人见他们二人行的竟是平礼,先是一愣,其后不觉一惊。 若论辈分,镇国公是顾晨的外祖,顾晨要向镇国公行大礼。 但若是以二人身份而言,甄义是开国功勋,辅佐先帝打下大周江山,几次救先帝于危难之中。先帝亲封甄义为镇国公,世袭罔替,赐其玄袍,可见君王不跪。而顾晨乃是顾氏皇族血脉,承袭了瑞王爵位。收付北境,稳固了大周王朝,攻破北齐半壁江山,亦得当今圣上赏赐玄袍。顾晨乃是王爵,镇国公若无先帝赐的玄袍,应向瑞王施大礼。 刚刚瑞王以“镇国公”称呼,如此,二人行平礼也没什么不妥。 镇国公甄义,德高望重,乃当朝第一人臣。瑞王顾晨,功勋卓绝,可谓当朝第一权臣。二人还是外祖孙关系,真真切切的细思这其中的深意,有的大臣心中一颤。 正厅之内,镇国公庄重肃穆的行礼祭奠,整个过程情绪平稳,只眼中的哀切让人看得清楚。甄明理如其父一般,隐忍而克制。 礼闭,顾晨道:“外祖,舅父,请移步偏厅。” 偏厅内,顾晨再难掩情绪,跪在地上,伏在外祖的膝上痛哭不已。 终于见到这些年一直牵挂着的外孙女,甄义心中自是万分喜悦。看到顾晨眼中的孺慕之情,想到已经逝去的女儿和女婿,这位百经沙场,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国公爷不禁老泪纵横。 甄明理心中万般酸楚,泪流满面,不住的以袖拭泪。 守在门外的安生听到王爷的哭声也是心里难受,眼角湿润。 好一会儿,甄明理轻轻拉起她,道:“晨儿,莫要再哭了。听话,快起来。再这么哭下去,谁的身子都受不住。” 顾晨缓缓站起身,压了压喉间的哽咽,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镇国公擦干眼泪,长长的舒出一口郁结之气,慈爱的看着她,道:“快坐,与外祖好好说说话。” 顾晨应声坐在了主位的左侧,与坐在右侧的外祖侧身相对。甄明理坐在了右下首。 待三人情绪已经恢复,顾晨唤来安生命人上茶。婢女退了出来,安生让她们都下去,一个人守在了门外。 镇国公仔细看着顾晨,确定她没伤没病,很是欣慰。昨日百官在皇宫门外恭迎大军,他考虑再三没有前去。一来,他早已辞官,现在并无官职,只有爵位在身。二来,他若去,太过招摇,恐让顾晨更遭人忌惮。有儿子在,自是能够知晓一切,也会在旁帮衬。 顾晨饮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道:“外祖,这些年,你和外祖母的身体可好?” “好,都好。你外祖母天天念叨着你,今日也要前来,连女子不可来灵堂祭奠的礼法都不管了。我和你舅父怎么劝也劝不住,你外祖母差点把国公府都给拆了。还有你那不省心的表弟表妹,也跟着添乱,非要和你外祖母一起来。还是你舅母出面,好说歹说的,把她拦住了,也把那两个小混蛋给收拾老实了。” 听着外祖的描述,想到外祖母的巾帼气势和表弟表妹的闹腾劲儿,顾晨都能想象到那阵仗,不禁笑了。 外祖提到了舅母,顾晨赶忙问道:“舅父,舅母身体可还好?” 顾晨的舅母乃是当朝赵太师的独女,赵婉。在大周,太师为正一品,辅佐教导帝王,虽无实权,却是文官之首。赵太师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品行高洁,实为文人领袖,深受天下文人学子的敬重。 先帝在位时,本欲赐婚赵婉与太子为妻。奈何太子与丞相之女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愿娶魏家女为妻。先帝清楚,赵太师之女绝不可能嫁做太子的侧室。先帝痛惜为太子的谋划落了空,恨其不争。因为此事,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开始疏远。 先帝深知这赵氏女有大才,又是天下清流领袖之女,必是要嫁与皇室才好。可若是嫁给其他皇子,又恐生乱。后来,先帝打算下旨将赵婉许配给瑞王顾光。谁成想,赵太师先一步与镇国公定了亲,两府的婚书都已经下了,即使是皇帝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先帝深感惋惜。过了一段时日,瑞王顾光请陛下赐婚,求娶镇国公嫡女为妻。先帝一想,瑞王虽没有娶赵太师之女,但若娶了镇国公之女,也就有了姻亲关系,从此赵太师和皇室也是分不开了,算是达到了他的期望。先帝大悦,下旨赐婚。 赵婉自幼博览群书,才智过人,端庄大方。性子看着温婉,实则坚毅果决,不是甘心囚于后院对夫家伏小做低的寻常女子。嫁与甄明理,是她自己选的。 甄明理仪表堂堂,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更是京中有名的孝子。世人皆知镇国公爱妻如命,对其妻言听计从,立有家训:甄家男子不可纳妾。国公夫人又是巾帼英雄,心胸开阔。二人只有一子一女,府中关系简单和睦。这样的家族对赵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第29章 后,二人吟诗论策,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是开明豁达之人,待她如同亲女,从不拘束,更无刁难。大姑子和她更是十分投缘,饮酒下棋,无所不谈。可惜天不佑人,王妃早早过世,瑞王一蹶不振,整个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整日浑浑噩噩。八岁的顾晨更是大受刺激,一病不起。赵婉不惧人言,直接住进了瑞王府,亲自照顾了顾晨整整一个月。 顾晨每次醒来都会看到舅母坐在自己的身侧,为她洗漱,为她更衣,为她掖被子。将汤药一勺一勺的吹温了喂到她的嘴里,又仔细的替她擦去嘴边的汤渍。舅母没有把她当成孩子哄,也不曾试图以自己的哀伤来劝她接受。 是了,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只是冷暖自知。 舅母安静的照顾着她,安静的陪着她。这份体贴,这份亲情,顾晨一直都记着。 甄明理笑着道:“你舅母很好,她知道你要回京了,忙从库房里选出最好的料子,找了京里最好的绣娘和裁缝,要给你做新衣裳。” 顾晨心中一暖,母妃故去后,自己的衣裳都是舅母给她做的。 “人都请到了府上,又是商量款式,又是商量刺绣的,过了小半日,你舅母才想起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量,弄得几人面面相觑。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舅母办事如此匆忙冒失。”甄明理一边摇头一边笑着道:“最后倒是便宜了你的表弟表妹,给他们做了几件衣裳。不过,最好的料子你舅母都给你留着呐。” 镇国公和顾晨都跟着笑了。 甄明理继续道:“衡儿和惠儿也日日盼着你早些回来。昨日还想去街上看你得胜归来。我担心他们闯祸,便没让他们去。” 若说表弟甄衡爱闹腾,顾晨倒是信,但说他会闯祸却不至于。表妹就更不会闯祸了,甄惠自小由舅母亲自教养,学的可不是女红。又有赵太师这个外祖教授学问,满腹经纶,小小年纪都能当个教书先生了。她性子随了舅母,沉稳大气,还跟着外祖母学了些武艺,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舅父如此说,更多的是为自己考虑。 “舅父,衡儿和惠儿都是识大体,做事有分寸的好孩子。等过了这几日,我便去府上看望外祖母和舅母。衡儿和惠儿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回王府住上些日子,也免得我这府里冷清。就是在我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也是无妨的。” “你这个做姐姐的,从小就纵着他们两个。”说到这里,甄明理话锋一转,道:“晨儿,今时已不同往昔。你要时刻记得,你现在是权势滔天,功高震主的瑞王。” 顾晨起身站好,道:“舅父的话,孩儿会时刻记在心里。” 甄明理和父亲视线相触,目露欣慰。 镇国公道:“晨儿,你能体谅你舅父的一片苦心就好。快坐下。” 镇国公此次前来是为了三件事。第一件是祭奠自己的女婿。第二件是看望自己的外孙女。这第三件事…… 第28章 镇国公目光深邃,抚着胡须,道:“你父王之事,查得如何了?” 顾晨一直对父王之死有所怀疑,在给外祖的书信上提到了此事。后来,靳忠从京城带回了外祖的回信,如她一样对此事多有疑问。 当日在雪顶山下,只要钱将军、徐将军父子、或者秦毅秦延兄弟二人率领的大军能够按计划赶到,截住出城的路,敌军根本没有机会将胡林城的百姓胁迫至峡谷。父王就不会被迫前去营救,更不会死在峡谷之中。但这三队人马都没有赶过来。 “我已经有了怀疑之人。” 镇国公眸光一闪,道:“何人?” 顾晨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 甄明理起身看去,面露惊讶。 镇国公沉声问道:“可有证据?” “未有证据,只是我的怀疑。当时,钱将军和徐将军父子被远超预期的敌军拖住,几番奋力拼杀也无法快速突围,才没能按计划赶到。”她指着桌上的字,道:“而他们则是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走错了路。” 镇国公问道:“斥候呢?” 顾晨将字迹抹去,道:“以延误军机为由,就地斩杀了。” 镇国公眯了眯眼睛,思量了下,道:“你既有此怀疑,便相信自己的判断,查下去。此事恐怕并不简单。不要急于一时,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打蛇要打七寸,一击必杀。” “是。攻打北齐时,我特意留靳忠在寒城监视,但并无异常。至于……行军的路上我始终与他们在一路军中,时刻留意着,没有什么发现。不过,这些都无法打消我的怀疑,此事我会一直查下去。” 顾晨语带决然的道:“若当真只是巧合,便当是我多疑了。若查出确是他们,我绝不会放过。” 明日便是瑞王顾光的下葬之日。 北风呼啸,暗月当空。 顾晨带着云逍去了关押周孚的院子。这院子位于王府最偏远的地方,常年无人居住,甚是萧条。院中负责看守的将士都是顾晨的直系心腹。 靳忠带着众人整齐的下跪行礼。顾晨抬手让他们起来。 靳忠取来两个烛台,点上蜡烛,和云逍一人拿着一个烛台,引领顾晨进了屋子。 里面一片漆黑,两侧的窗户全部被粗木条封上,钉死。借着烛光可看到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空无一物,旁边摆着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张床榻,周孚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这几日他一直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每天只能吃上一碗粥,喝上一碗水。白天屋内虽然昏暗,但至少从缝隙之中还能有点光亮。等到了晚上,没有蜡烛,只剩下一片黑暗。 在大周要求将他送给怀朗军时,周孚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他不想死,跑去跪求皇上,结果皇上连见都不肯见。他可是北齐的大将军呀,为北齐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想他攻入大周,连夺二十六城是何等的风光。当时皇上,他那好姐夫是何等的器重他,发给他的圣旨上是一口一个好弟弟。如今败了,他周孚就什么都不是了。 攻打大周,是皇上心高气傲,独断专行,一心想要做什么千古一帝。满朝文武阿谀奉承,顺着皇帝的心意推举他为大将军。现在那些朝臣把责任全都推到他的身上,说什么把他送给怀朗军是成全了他对皇上的忠义,是救了北齐万民的仁义之举,是巴不得他去死。 凭什么?都是皇上和那些奸险小人,自己何错之有! 他不甘心如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贵为皇后的姐姐求救。那可是他嫡亲的姐姐啊,竟然让他领旨谢恩,还以他的妻儿逼迫他,连自裁都不许。承诺等他死在顾晨手中,会保他妻儿一世无忧。 万念俱灰,再无生机。 皇上?亲姐?哈哈哈,什么东西! 从安宁城到大周的康京,一路上他都被严加看管,每时每刻都被人盯着。二十多个将士看守他的囚车,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其他人来过。直到进了这屋子,也没有人和他说过一个字。 已经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还四个月?这种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和他说话,一片安静的日子要将他逼疯了。他现在是骨瘦如柴,几次欲撞墙而死,可一想到在北齐的妻儿,死也不能。 周孚从被子里探出头,既惊恐又期待的看向进来的三个人。 云逍将烛台放在桌子上,拿出一方帕子,仔细的将椅子擦干净。 靳忠也将烛台放在桌子上,右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守在顾晨身旁。 顾晨坐在椅子上,一副看戏的模样看着周孚。 周孚毕竟没有真疯,猜到坐着的女子就是将他打得落荒而逃的瑞王之女,顾晨。 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颤颤巍巍的想起来,却因为手脚没有力气,一下子跌下了床。周孚匍匐在地上,费力的喘着气,几次挣扎都起不来,最后竟是一寸一寸爬到了顾晨的面前。 “你快……杀了……我吧。” 顾晨看着他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样子,嗤笑一声。 周孚红着眼睛,虚弱的嘶吼道:“杀了我!” 顾晨依然不语,看蝼蚁一般看着他。 周孚嘴唇翕动,绝望的道:“求你了……杀了我吧。” 顾晨转着玉扳指,轻声道:“好。” 周孚欣喜若狂。 “但是……” 这两个字让周孚瞬间定住,直直的看着顾晨。 “但是,本王有一事要问你。若你如实回答,明日,本王亲自送你上路。” 周孚隐隐猜到了她要问什么。 “与你们勾结,将我父王害死的人是谁?” 果然。 “你不必想着以此作为筹码。本王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北齐,想来也在盼着你死吧。” 周孚定定的看着顾晨,缓慢的撑起上身,坐在了地上。他深知自己逃不过一死,只要自己死了,便可以保全妻儿,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第30章 顾晨也不急,眼神冷淡,静静的等他开口。 “是你们的三皇子。” 桌上的烛火晃了晃。扳指停止了转动。 靳忠震惊不已,下颚紧绷,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云逍惊讶的看着周孚,又担忧的看向主子,心中不住思量着,试着理清这里面的关窍。 顾晨再次转动扳指,道:“你可有证据?” 周孚观她甚是平静,不禁开始欣赏眼前这个女子。 “没有。你们这三皇子甚是谨慎。派来的人要么是直接口述,要么是将书信给我看过后就当面烧毁,从没留下过什么证据。” “你如何断定是三皇子派去的人?” “来人拿着三皇子,贤阳君顾晟的腰牌。” 顾晨眯了下眼睛,道:“仅凭一块腰牌,你就断定是三皇子?” “有皇子的腰牌,还不够吗?而且,他什么条件都没有提,只是想要顾光死。顾光死了,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是不是三皇子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只狗又有什么关系?” 靳忠拔刀而出,“你这杂碎!” 顾晨抬手,制止了要冲过的靳忠。 靳忠红着眼,喘着粗气,强按耐着冲天杀意。收刀回鞘,握得刀柄咯咯作响。 顾晨平静的问道:“除了三皇子,军中与你们合作的人是谁?” “不知。” 顾晨冷笑一声,道:“你是又不想死了?” 周孚叹气,道:“我确实不知。当时的计划是让我们在辛城和杨林关拖住两路大军,再把胡林城的百姓全都赶入峡谷,等救人的大军到了,制造雪崩。” “只这一个计划?” “这是第一次计划,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下下次。谁成想,这第一次的计划就成功了,只损失了我北齐少许的死士。但是……”周孚苦笑,道:“没想到你竟秘不发丧,还竖起了王旗,让我们以为顾光没有死。我们还在制定下次计划,你们三路大军势如破竹,已形成了合围之势。等我们反应过来顾光已死,为时已晚。更没想到,你竟做了大将军,一路带兵打到了北齐。” 顾晨沉默片刻,道:“你们,制定第二次计划竟如此耗时?” 烛光下,周孚露出了瘆人的笑容,道:“是啊,怎会如此耗时呢?” 靳忠暴喝:“你这渣滓,还不如实招来!” 周孚眼中竟带上了看戏的神情。 靳忠怒要拔刀,就听王爷道:“本王下令全军戒严,也断了所有书信往来。你们,联系不上军中了。” 周孚咧嘴一笑,没有答话。 顾晨毫不在意,道:“三皇子没有再联系你?” “没有,寒城被围,这人就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这人,是几个人?” “我只见过一个。” 顾晨垂眸看着扳指,她已经大致明白了。周孚忌惮父王,想杀死父王,使定北军群龙无首,好趁机击败定北军。三皇子是想夺军权,却没想到自己接任了父王的大将军之职,让他们的计划落了空。之后,应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再轻举妄动。 周孚带着讥笑,道:“你已经猜出军中的叛徒是谁了,不是吗?” 想问的已经问完了,顾晨懒得再和他说。命逍拿来纸笔,盯着周孚将事情详细的写了下来。 顾晨从云逍手上拿过来手书,仔仔细细的看过,叠好,收进了怀里。 “靳忠,找人来给他沐浴,再给他弄些吃食。明日也给他吃好,再换件得体的衣裳。” 周孚一听,这是要给他收拾妥当,明天好上路。这几个月来,不论怎样,顾晨从未折辱过他。现在还让他可以吃好喝好,穿着体面的去死,竟有些感激顾晨。他收起嘲讽,正色抱拳,道:“多谢。” 顾晨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房门关上,靳忠大步走近顾晨身侧,低声道:“王爷,现在可要进宫,禀明圣上?” 云逍看了靳忠一眼,心想这人真是急晕了头。 顾晨平静的道:“此事并不是这么简单,不要再提。”见靳忠还要开口,顾晨直视着他,道:“本王自有打算。” 靳忠压了压心中的愤恨,单膝跪地,道:“是!” 乌云蔽月,冷风萧瑟。 顾晨走在回去的路上,思索着周孚的话。她不认为周孚此时还会撒谎,但是仅凭周孚的证言,又无其他证据,什么都无法证明。不过,这一趟让她确定,祸首必在这京城之中。而军中,她基本可以断定就是秦家。只是不知道这叛徒是整个秦家,还是其中的某个人。 至于三皇子,胆小浅薄,他虽贪图怀朗军的兵权,但也就只敢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想通过迎娶自己来获得父王的支持。父王一直拖着他,没有拒绝,若是父王死了,他想娶自己的打算就落空了。而且,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通敌叛国、谋害父王之事。那腰牌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别人拿到的。 什么人能够制作假的腰牌,或者拿到皇子的腰牌? 看来,要早些去给姑母请安了。 第29章 天幕阴沉,北风自昨夜起不曾停歇。 皇上下旨,特许顾晨按长子之礼为父出殡,并以军队仪仗送葬。皇子公主及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要一路送至王陵,跪墓门,拜墓碑。 皇上更是亲自撰写墓志铭,详细记述瑞王顾光的生平事迹,洋洋洒洒,极尽悼念之情和歌颂之意。命宫中加急督造,刻于石碑之上,随顾光埋于墓穴之中。 顾晨身着重孝,走在最前面,一手捧着灵位,一手持招魂幡。几位皇子和安国公主走在灵柩后面。其后是镇国公一家,国公夫人和儿媳,包括小辈儿都在其中。再之后是文武百官。 送葬的军队身着盔甲,腰佩长刀,列成军阵,从京里一直排到王陵,威武浩荡。 京中身份尊贵的人均在沿途设了路祭,灵柩经过,众人跪伏迎送。 漫天的纸钱,如大雪纷飞,覆盖了整个皇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王陵,礼部官员早已等候在此,其中就有刘明。 众人按序站好,由礼官主持,仪式一项一项的进行下去。待灵柩放入墓穴后,刘明按照瑞王之前的交代,停了下来。 顾晨唤来云逍和安生,让他们去告知安国公主和九皇子,下面的场面最好回避,避免受到惊吓。两人领命迅速离去。 顾晨走到墓碑前,沉声道:“靳忠。” 靳忠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带周孚。” “是!” 靳忠一挥手,两名士卒推着周孚走了上来。周孚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干净的长衫。虽然算不上光鲜,但很是得体。 周孚很是平静,回顾自己这一生,年少时风流纨绔,享尽温柔。靠着贵为皇后的姐姐,位极人臣,坐拥无尽权利。攻入大周,威风凛凛,风光无限。待到战败,被北齐抛弃,狼狈为囚。这最后的时刻,能为素有“战神”之称的顾光偿命,又有大周权贵高官送行,也算是又风光了一次。值了。 他也不用人推,一步一步走向墓碑。距离墓碑两步之远时,靳忠手上一用力,将他按跪在地上。两名士卒上来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顾晨走到周孚身后,靳忠单膝跪地,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双手奉上。她接过来,一手握着短刀,一手迫使周孚的头向后仰,露出咽喉。 将短刀横在周孚的咽喉上,顾晨在他耳边低声道:“周将军,本王定会送那些和你共谋的人渣下去陪你。” 周孚眼珠向上,想要看一眼顾晨,却感觉到冰凉的利刃割进了皮肉。 顾晨将短刀深深的划入周孚脖子的左侧,接着动作缓慢,一寸一寸的向右侧割动。鲜血喷溅而出,溅射到两步之外的墓碑之上。她手上继续割动着,突然抬眼看向站着的几位皇子,眼神中透着彻骨的杀意。 顾晨脸染鲜血,却浑不在意,犹如从地狱里出来的鬼煞。周孚的脖子像要被割断一般,鲜血如注。这血腥的一幕,太过冲击,在场众人皆被震慑,惊惧交加。顾着场合,大多数人强自镇定,但还是有人被吓得失声惊叫,瘫软在地,呕吐不止。 二皇子顾项满脸震惊。三皇子顾晟吓得手脚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五皇子顾曙惊惧后退一步,勉强站稳。八皇子顾昀脸色煞白。 周孚的身体挣扎着,喉间发出“咯咯”之声,很快,只剩下“呼哧呼哧”,如封箱拉动的声响。 鲜血流出渐缓,顾晨松开他的头,随手扔下了短刀。两名士卒也松开了手,周孚的身体倏然倒地,微微抽动着,没了声息。 顾晨犹如离魂之人,身形飘忽的走向墓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嘶喊:“父王!” 匍匐在地,失声恸哭。 在场众人均按照皇帝旨意,跪地叩拜。只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强忍悲痛的站立着。 第31章 刘明从惊吓中缓过神,勉强稳住心神,语带轻颤,高声道:“下断龙石!” 断龙石轰然落下,整个大地都跟着颤动。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起,阴沉的天空飘下鹅毛大雪。 顾晨晕了过去。 云逍、安生和靳忠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口中急唤:“王爷”。 镇国公一家也急忙赶了过去,甄衡和甄惠急得直叫“阿姐”。 安生蹲下,云逍和靳忠把顾晨扶到他的背上。安生背起王爷,不管不顾的跑出人群,云逍和靳忠在后面跟护着。 国公夫人看了一眼赵婉,赵婉点头,跟上了云逍。 国公夫人又看向国公爷,国公爷转头看向刘明,沉稳开口,“请大人继续主持。” 该做的重要仪式都已经完成,只剩下收尾。刘明恭敬应下,规规矩矩的完成了后续。 经过种种,这漫长的仪式终是在纷飞的大雪中落下了帷幕。 回去的路上,众人依然对割喉周孚那一幕心有余悸,又为顾晨哭晕当场,叹其大孝。 顾清滢看到顾晨晕倒很是担忧,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好上前。她收到云逍的提醒,便命人将九皇子带走,好生照顾,自己并未离开。此时,她一面担心顾晨,一面回想到顾晨当时看过来的那一眼,心中有些沉重。那眼中的杀意如有实质,难道是无心之举?若不是巧合,该是怎样的原因,才会让顾晨做出这样的举动?看的又是谁? 顾清滢眉头微蹙,心中百般思量。良久,脑中仿若抓住了什么,看着眼前的茫茫白雪,不禁一凛。 当夜,众多官员或是因为惊吓,或是因为受寒,纷纷病倒。京城中的医馆很是忙碌了一番,宫墙之内的太医院也是灯火通明,除了一向身体强健的二皇子和最小的九皇子没事,大公主、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全都病了,其中八皇子顾昀更是在病中不断呓语,惊惧不已。 隔日,瑞王的大义大孝之名传遍了京城。瑞王割喉周孚祭碑一事,在百姓的口口相传、添油加醋之中变得越来越凶残,让听过的人都心惊胆寒,人人畏惧。渐渐地,京中众人私下里都称呼瑞王为“在世杀神”。 这些与顾晨都没有关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睁开眼就看到舅母坐在床旁,这一幕,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十几年前,母妃刚走的日子。 她瞬间哽咽,“舅母……” 赵婉眼角微红,按住了她要掀被子的手,柔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说着拿帕子替顾晨擦掉眼泪。 顾晨抽了抽鼻子,小声嘟囔:“我才二十,不算大。” 云逍在赵婉身侧站着,闻言“噗嗤”笑出了声,又赶忙捂住嘴。 赵婉也笑了,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呀,都能当几个孩子的娘了,还不大。” 顾晨翻了个白眼,封建社会害人不浅,她才不要早婚早育。再说,她又不喜欢男的。 赵婉扶着她,道:“来,把药喝了。” 顾晨听话的坐起身,靠在云逍拿过来的靠垫上。她仔细打量着舅母,这么多年,舅母没什么变化。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舅母单单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身气派。 赵婉从云逍手上接过汤药,一勺一勺的吹温了喂给她。顾晨不是不能自己喝,但她就是喜欢舅母这样照顾自己。 等药喝完了,赵婉又拿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见她一脸乖巧,巴巴的望着自己,心中一片柔软。 “你这身体……要照顾好自己。昨夜宫里派了太医院院首李太医来给你诊脉。看过阿笙给你开的药方后有些疑虑,便找来她询问了一番。最后李太医没有改药方,叮嘱了一番,便回宫复命了。” 其实,赵婉想说的是顾晨身上的伤。昨夜照顾她的时候,发现了她身上的那些旧疤。罢了,既已发生,莫再提了。 “舅母放心,我没事。只是心中一直绷着,如今突然一松,身上卸了那一股劲才会……” 赵婉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现在你已经回了京城,京中有你外祖,外祖母,还有你舅父和我。万事都有我们陪着你。” 顾晨笑道:“还有衡儿和惠儿呐。” 赵婉温柔的笑了,“他们别给你添乱就行了。” 两人说着话,云逍带人送来了晚膳。简单用过后,顾晨让舅母在王府中早些歇息,明日陪舅母回国公府。 赵婉知道她惦念外祖母,见她已无大碍,应了下来。 清晨,风雪终是停了。 一大早,瑞王府里就忙碌了起来。周平早早的为王爷去国公府做准备,这是王爷回京后第一次去拜见亲长,必是要准备妥当,可不能失了礼。海遥带着春棠和秋泉也是忙前忙后,盯着府里的婢女小厮将礼品装上马车,一一核对清单,半点马虎不得。 顾晨正和赵婉一起吃早饭,等二人放下碗筷,饮茶漱口,擦过帕子后,周平上前仔细的回禀了一番。 “周叔,把马车换成普通的,我是去见外祖,不必招摇。” 赵婉微微颔首。 周平直叹自己考虑不周,赶紧命人去换马车。 顾晨见他自责,笑着安慰道:“周叔,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讲清楚,小事而已,不用在意。” 周平心里自责更甚,道:“只要是王爷安排的,便没有小事。是奴才没有做好。” 顾晨换了话,道:“周叔,这次出府,还是要带几个府兵,你将唐统领……” 正说着,安生来报,唐统领正在外面候着。 “快让唐统领进来。” 唐冲曾是顾光的副将。当年先帝太祖驾崩,太子顾敬遵照圣旨继位。二皇子意图谋逆篡位,顾光接到宁国长公主派人冒死传来的消息,亲率五千将士从南疆奔赴京城,千里勤王。攻入康京之时,城内一片惨烈。 彼时叛军正在围攻宫墙,大肆屠杀城内官眷。瑞王府更是被二皇子下令屠戮全府。幸好王妃带着年幼的顾晨和少数家丁随从先逃入了宫中,与帝后同在文和殿内等待救援。镇国公披挂上阵,亲上宫墙指挥拼杀。国公夫人重新穿上盔甲,手持长枪,带着宫女太监和为数不多的侍卫镇守文和殿。 第30章 唐冲随瑞王冲入敌军,诛杀了二皇子。得知瑞王府被屠,一时气急,率人直接杀入二皇子的府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了全府上下两百余口。什么皇子妃,皇孙,一律格杀。此事做的毫不遮掩,人尽皆知。 二皇子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唐冲如此冲动行事,私自诛杀皇室,也是犯了死罪。还是顾光求情,皇上也不是真想治他的罪,便以勤王救驾有功,功过相抵,罢免了职位,饶了他的死罪。后来便被顾光留在府中,担任了府兵统领。 因谋逆的二皇子封号为“嘉阳大君”,史称“嘉阳之乱”。“嘉阳之乱”的背后还有其他几位皇子的手笔,顾敬找准时机,几次出手,将自己的兄弟全部铲除,至此,再无人可威胁帝位。 从前途一片大好的瑞王副将跌落到一个王府的府兵统领,唐冲从未后悔。只要能为瑞王效忠,纵然百死,又有何惧。 唐冲年四十五,比顾光还要大,却没想到王爷竟先走了。他悲痛欲绝,总是不禁想,要是自己在王爷的身边,要是自己在的话……想要改变过去已是不可能,现在要做的是替老王爷护好唯一的骨血。 今日得知王爷要出府,马上赶了过来,见甄夫人也在,停了脚步,不好入内。 顾晨看出他的顾忌,道:“唐统领不必多虑,舅母不是拘礼之人。” 闻言,唐冲走至前方,双手抱拳,道:“属下拜见王爷。拜见甄夫人。” “这几日一直忙于孝礼,实在是没有余力顾及其他。这些年全靠唐伯守护王府,我……” 唐冲赶紧跪下,道:“王爷,这都是属下该做的。王爷贵为主,属下为仆,还是唤属下为统领吧,否则便是折煞了属下。” 顾晨知道唐冲很看重上下之礼,甚至有点认死理,便也不勉强。 “好,既如此,我也不再勉强。唐统领快起来吧。” 看着已经从女娃娃成长为巾帼将军的顾晨,向来严肃,不苟言笑的唐统领也是眸光温和,满怀欣慰。 这么些年过去,唐冲并无太大变化,行动之间矫健如常,顾晨很是高兴,道:“我要随舅母去国公府。唐统领安排六个护卫随我同去吧。” “王爷,京中虽不是北境,却也不是安全无虞之地。只安排六个护卫,恐怕不妥。不如安排二十个护卫,再加上属下一同前去吧。” 顾晨想了下,道:“我刚回京中,正是风头过盛,招人忌惮之时,应低调行事。我只是去趟国公府,不会有什么事。这样吧,你安排六个护卫守在车驾,再安排二十个护卫混入人群之中,暗中保护。叮嘱他们,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可显露妄动。唐统领就不必去了,有更要紧的事交给你。” 第32章 唐冲双手抱拳,道:“请王爷吩咐。” “你把府中的府兵归拢一番。这么多年过去,想来也有一些变化。唐统领不要多虑,我并非质疑你御下统领的能力,只是此番回京,这京中的局势必然变化,很多事情不得不防。再者,这些年怕是也有一些人病了什么的,不再适合担任府兵护卫,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并好生安置了。” 唐冲没有半点不悦,现在京中形式复杂,再谨慎都不为过。正如王爷所说,确实有一些人不再适合当府兵。还有人死了,留下了空缺。 “是,属下即刻去办。 顾晨点头,道:“周叔。” 周平当即明了,道:“王爷放心,府里的下人,奴才即刻去办。” 赵婉对顾晨有如此安排没有任何惊讶。这孩子自小便有远超常人的聪慧,行事机敏妥当。父亲赵太师更是亲口评价“此女不凡,多智近妖。” 赵太师很少评价他人,若能得到他的称赞那可是极大的荣耀,当世之人对他的评价更是极尽推崇。正是因为他亲口称赞顾晨多智近妖,顾清滢颖悟绝伦,才让二人被称为“大周双姝”。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马车也准备好了,顾晨和赵婉到了王府门口。 周平从旁唤来一人,道:“王爷,你多年不在京中,很多情况都不熟悉。让小谷子跟在你的身边,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 周谷是周平的小儿子,今年十五。身量高挑、瘦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周平还有一个长子,“嘉阳之乱”时誓死守卫王府,死在了那个时候。 顾晨笑着道:“几年不见,小豆丁也长大了。” 周谷腼腆的笑了,低头跪下,道:“奴才叩见王爷。” “快起来吧。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当差吧。” 周谷高兴的应道:“是!” 赵婉和她的贴身婢女青竹上了一辆马车。顾晨和云逍、海遥上了另一辆马车。春棠,秋泉,安生和周谷再加上六个护卫随行在侧。后面跟着两辆装满礼品的马车和几个小厮。 一行车马到了国公府,早有小厮前去通禀,甄明理和甄衡、甄惠带着一众家丁仆从守在门口相迎。马车停下,仆从家丁纷纷跪地。顾晨刚下马车,甄衡和甄惠就迎了上来,口中唤着“阿姐”。 甄衡和甄惠是双生子,年十六。甄衡为兄长,眉如刀削,棱角分明,英英玉立,高大挺拔。甄惠明眸皓齿,俊俏秀美,相比兄长多了三分柔和,两分温婉。因是女子的缘故,比甄衡矮了半个头。 顾晨开心不已,道:“衡儿长得这般高了,都与我这个做阿姐的一样高了。” 甄衡露出爽朗的笑容,道:“阿姐,再过个一年半载,我定是要比你还高的。” 顾晨抬手摸了下他的头,“臭小子,从小就知道同我比。” 甄惠见他二人和乐融融的样子,也不说话,只略带幽怨的看着。 顾晨冲着甄惠张开手,笑着道:“惠儿,让阿姐抱抱。” 直到被顾晨抱住,甄惠这才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略有些害羞的唤道:“阿姐。” “惠儿可有想阿姐?” 甄惠性子像个教书的小先生,平时多是一板一眼的。她把脸埋在顾晨的肩膀,红着脸小声的道:“想。” 顾晨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调笑道:“能听到惠儿如此说,阿姐做梦都能笑醒。” 甄明理扶着赵婉下了马车,一同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相视而笑。 赵婉道:“你们两个从小就爱缠着晨儿。好了,快进府吧。” 甄惠挽着顾晨的胳膊,一起往府里走。甄衡长大了,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拉着阿姐,一时竟有些失落。 顾晨拍了拍甄衡的肩旁,道:“快带阿姐进去。”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了出来,甄衡顿觉自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脸颊微红,迈着明快的步伐走在前方。 正厅里,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座在上首位置,两人已经等候多时。昨夜得知外孙女今日会来,国公夫人天没亮就醒了,催着国公爷快些收拾妥当,早早的就在正厅等着。到这会儿已经喝了三盏茶,国公爷在旁边笑呵呵的劝她不要着急,被她瞪了回去。 顾晨几步上前,跪在二老身前叩首行礼。 国公夫人赶紧把她拉到身旁,仔细打量,握着她的手,道:“好,好。” 当日出殡,国公夫人虽然亲自前往,可事项繁琐,礼制复杂,规矩甚多,祖孙二人只来得及匆匆见过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后来顾晨晕倒在王陵,国公夫人担心不已,却还要顾着礼制,不能擅离。幸好赵婉命人传话,得知顾晨并无大碍,她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顾晨本不想再哭,可看着外祖母花白的头发,慈祥的面容,还是没忍住,鼻尖发酸,落下泪来。 “外祖母……” 国公夫人也是眼眶发红,抬起苍老却温暖的手,轻轻的替她擦去泪水,道:“晨儿乖,莫哭了,都过去了。有外祖母在,都过去了。” 顾晨缓了缓喉间的哽咽,道:“都是外孙的错,惹外祖母伤心了。” 在大周,外孙子、外孙女都可称为外孙。孙子、孙女都可称为孙儿。 “说什么傻话呢。我的晨儿最是乖巧。转个身,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顾晨听话的转了个身,收拾好情绪,笑着道:“外祖母,我很好,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国公夫人摸了摸她的胳膊,笑得越发慈爱,道:“好,好。快坐。” 旁人都叹她能有顾晨这样一个人中龙凤的外孙女,是他人几辈子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福泽。羡慕、逢迎、恭维,这些她听得多了。她确实自豪,但她并不需要晨儿能有多富贵,多显赫。一生平安,一切合心就足够了。 “外祖母,外祖,我从北齐带了些药材回来,前几日送了一些进宫里。还有一些带了过来,平日里可以让府中做些药膳,滋养身子。我还选了些不错的东西,希望外祖、外祖母、舅父和舅母能够喜欢。” 见表弟和表妹满眼期待,她笑着道:“自然少不了衡儿和惠儿。”说着让人将礼品拿了上来。 顾晨拿过云逍手中的礼盒,道:“外祖母喜欢饮茶,更喜欢赏玩茶具。我得了两套上好的茶具,其中一套是紫砂,另一套是甜白。我知外祖母素来喜欢质朴之物,这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希望外祖母能够喜欢。” 大周之前,世人多是烹茶,将茶和葱、姜等一些佐料放在一起煎煮,如同吃汤。大周建国,先帝太祖认为如此吃茶十分麻烦,且丧失了茶叶本源的味道,下令宫中禁止烹茶,只以清水泡饮。上流贵族见此,纷纷效仿,到现在已经形成新的“茶道”,烹茶之道渐渐消失。这茶具之中最为珍贵的就属紫砂和甜白。 国公夫人取出古朴小巧的紫砂壶,拿在手中仔细把玩,爱不释手。 “另一套甜白原也想送给外祖母,赶巧清滢生辰刚过,我答应要补送她一份生辰礼。清滢也喜好饮茶,擅于茶道,那套甜白便打算送给她。还望外祖母不要怪罪。” 国公夫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一套足矣。比起甜白,我更喜欢这紫砂。甜白与清滢那丫头更相配。” 说话时眼睛都没从紫砂壶上移开,足见是有多喜欢。把玩了一会儿,把茶具交给贴身的邓嬷嬷好生收好。邓嬷嬷见主子高兴,也跟着高兴,满面笑容的连声应下。 第31章 顾晨将安生手上的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柄通体明亮,锋芒逼人的宝剑。 “外祖,这柄宝剑是我在北齐陪都的兵器库中所得。外祖每日晨起都要打拳练剑,我看这柄剑勉强能配得上外祖,便带回来送给外祖。” 国公爷拿起宝剑,握在手上了掂了掂,随手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眸光比剑身还要明亮,轻扶着剑刃,道:“好剑!晨儿,如此的好剑,你应留着加以善用。” “外祖也知道,我更喜欢用刀。而且,也只有外祖这样的盖世英雄才能善用这柄剑。” 这话逗得国公爷开怀大笑,“你就哄我这个老家伙开心吧。” 顾晨佯装委屈,道:“外孙说的都是实话,外祖竟不相信,好伤心呀。” 国公爷笑道:“你呀你,可真是我的好外孙。好,这柄剑我就收下了。” 看着这一老一少逗趣,众人心情甚好,笑声不断。 海遥捧着长约四尺,宽约七寸的匣子,此物甚重。捧了这么长的时间,双臂受不住的微微颤抖,额上冒出汗珠。她直怪自己不中用,深吸气,咬紧牙关,一定要坚持住,决不能失了礼,给主子丢脸。 顾晨看了她一眼,拿走了她手上的匣子,走到舅母身前。赵婉的婢女青竹赶紧上前接过长匣,恭敬的捧好。顾晨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张古琴。 赵婉仔细观察着古琴,越看越惊讶,“寒霞?” 顾晨笑着点头,将古琴送上,道:“舅母,这正是传说出自于九天神女之手,名扬天下的古琴,‘寒霞’。” 第33章 赵婉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收回手,道:“此琴可称得上是天赐之物,必是要那琴艺高超,惊世绝伦之人方才配得上。我的琴技只是尚可,配不上此琴。若是为我所有,便是糟蹋了此等珍宝。” 顾晨早猜到舅母会拒绝,乖巧的道:“舅母如此说,我也不敢强求。只是这琴已被我所得,我识得的人中也没有琴技比舅母更好的。舅母也知道,我的琴技实在差得很,要是放在我这里,这琴就要被丢到库房里吃灰了,岂不是暴殄天物?舅母不如先替我保管着,可好?” 明知顾晨如此说是为了让她收下琴,她却没法反驳。赵婉欣赏着琴身上的落霞纹,道:“你是如何得到的此琴?” “也是在安宁城的兵器库中。我去里面挑选兵器,在角落之中发现几个剑匣,在最下面发现了这琴匣。我拿出来仔细查看,竟是古琴‘寒霞’。想来应是有人将这张琴误放入了兵器库中,机缘巧合被我发现了。” “难怪此琴多年不曾现世,甚至有传闻说此琴已被砸毁。”赵婉素手轻拨琴弦,琴音悠长激荡,余音绕梁,不禁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名琴!” “不愧是舅母,随手一拨便有如此妙音。” 赵婉真是拿这个外甥女没有办法,都恭维到自己身上来了。 顾晨满脸堆笑,道:“舅母就受受累,帮孩儿保管此琴吧。” 只要是懂琴之人都会对此琴不舍,赵婉也是如此,终是应了下来,道:“那我就替你暂时保管着。若是有朝一日遇到有缘之人,你再将此琴赠与佳人。” “都听舅母的。” 青竹知道此琴的珍贵,深得主子喜爱,不放心让其他人安置,行礼后捧着琴下去了。 顾晨从春棠那拿出一副围棋,棋盘是由名贵的榧木制成,棋子和棋罐都是由玛瑙制成。白子,玛瑙白中带粉,晶莹光洁;黑子,蓝绿中透着翡翠般的光泽。她将这副围棋送给了爱下棋的舅父。 甄明理自然是喜爱非常,摸着棋盘,捏着棋子,舍不得放下。 甄衡和甄惠满眼期待的看着阿姐,特别是甄衡,等不及了。 顾晨起了逗弄的心思,先将送给甄惠的文房四宝拿了出来。这套文房四宝品质极佳,额外还有一块杏林药墨。据说用杏林药墨所做的书画,墨迹千年不褪。这杏林药墨还能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沁脾心肺,对身体大有益处,甚至传言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惜杏林药墨的传承早在百年前已经断绝,留存在世上的不足十块。 “惠儿,传闻这杏林药墨能起死回生,恐怕只是世人的夸大,但对人有益应是真的。你不必将此物看得过重,说到底无非就是一块药墨。你喜欢用来写字就写字,喜欢用来入药就入药。” 甄惠收到上好的文房四宝已是开心不已,这杏林药墨太过珍贵,她不能领受。 “阿姐,杏林药墨太过贵重。阿姐你经常出入战场,这杏林药墨对阿姐更有益处,阿姐自己留下吧。” 顾晨把杏林药墨放到她的手中,道:“我得了三块杏林药墨,一块送与你。另外两块我打算送给皇上和二公主。惠儿可不能推拒阿姐的一番心意,阿姐会伤心的。” 甄惠不好再拒绝,心想那就替阿姐收着,若是哪一日阿姐用得上,再将它拿出来给阿姐用。 “那我就收下。多谢阿姐!” 甄衡坐不住了,急切的道:“阿姐,我的礼物呢?” “着急了?” “能不着急吗?我都是最后一个了,就怕阿姐忘了我。” “好好,现在就拿给你。” 说着走到秋泉身前,将礼物上盖着的红布掀开,下面赫然是一把弓。 “衡儿,此弓名为’天灵弓’。史书上有记载,百年之前,刘良广将军曾用‘神宝弓’射入巨石,世人皆叹刘将军神力,‘神宝弓’也被赞为天下第一神弓。岁月流逝,‘神宝弓’已经朽毁。这把‘天灵弓’是北齐名匠鲁先生仿照‘神宝弓’制成,可与那‘神宝弓’媲美。据说弓成之日,恰好天劈神雷,惊醒万灵,故取名为‘天灵弓’。” 甄衡眼睛发光的盯着“天灵弓”。 顾晨将弓递给他,道:“要开此弓,需有五石之力。” 甄衡接过此弓,心神激荡。明知五石弓不是他能拉开的,还是奋力一试,涨的满脸通红,也无法拉开弓弦。 顾晨见他并没有因为拉不开弓而失落,心中很满意,道:“衡儿现在可开几石弓?” 甄衡将弓紧紧握在手中,回道:“现在能开三石弓,只是准头不如阿姐。” 顾晨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两石弓我可以百发百中。三石弓,我能射出二十余箭,十多箭可命中,后面便力有不逮。四石弓只能勉强射出五箭。假以时日,你定能拉开这‘天灵弓’,必会比阿姐更出色。” 甄衡正色急道:“阿姐怎能如此说。阿姐是女子,能开四石弓,已经是天下第一。况且,阿姐于战场之中驰骋射箭都是百发百中,当世箭技,无人能与阿姐相比。我怎会比阿姐更好。” 见甄衡言辞如此认真,顾晨摸了下扳指,道:“衡儿,你既决心从武,便不能生了退怯。即便我是你的阿姐,你也不可妄自菲薄。我是你的阿姐,你敬重我。我有一身尚佳的武艺,你仰慕我。可这不能阻了你超越我。” 甄衡一时有些怔然。 顾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超越阿姐,成为咱们大周第一的大将军。” 甄衡仔细想着阿姐的话,突然心中难受,道:“阿姐,你才是咱们大周第一的大将军。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大周第一的大将军,那阿姐,是不是……你……已经不在了?” 谁都没有料到甄衡会想到如此,正厅之内一时竟有一股难言的伤感。 顾晨愣住了,没想到衡儿内心竟如此细腻。 国公夫人道:“说什么傻话呢?这孩子,平日还算稳重。怎么今儿见了你阿姐,就真的变回孩子了。再瞎说胡话,看祖母不揍你!” 顾晨展颜笑道:“外祖母别生气,衡儿能有此言,知道他如此在意我这个阿姐,我很高兴。衡儿,阿姐希望那一天能够早些到来。到时,阿姐当然在,还可以卸下这些重担,游山玩水,踏遍山河,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甄衡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吉利,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此担忧。此时听得阿姐如此说,心中宽慰少许,举着弓,道:“我定会勤加练习,早日拉开这‘天灵弓’,也好让阿姐能早些去寻欢作乐!” “臭小子!” 众人复又喜笑颜开。 国公爷见到宝弓,一时技痒,道:“衡儿,把弓拿给我瞧瞧。” 甄衡眼睛一转,把弓藏到身后,道:“祖父,你都已经有宝剑了。可不能夺人所爱呀!” “你这小子,今日真是找打。我何时说要夺你的弓了?瞧瞧就还给你。” 甄衡得了准话,笑眯眯的把弓奉上。 镇国公武艺高超,与圣祖和太祖南征北战,打下这大周江山。他脚下站定,一手握弓,一手拉弦。弓弦渐渐被拉开一些,但终是没有拉满,便卸了力。 国公爷吐出口气,道:“果然是一张好弓!”遥想自己当打之年,有拔山之力,能开六石弓,惊得敌军望风而逃,现在却拉不开五石弓了。 “老了,拉不开了。” 英雄迟暮,最是痛心,在场众人难免心酸。 国公爷笑着将弓还给甄衡,道:“莫要辜负你阿姐对你的期盼,好好善用此弓。” 甄衡双手接过,躬身应下,“孙儿必会努力。” 国公爷笑呵呵的坐回主位。 顾晨适时开口,道:“我还带来一些布匹钗环,古董珍玩,已经命人搬下马车。不如衡儿和惠儿去看看可有喜欢的。” 想到阿姐激励自己要上进,甄衡道:“阿姐,这几年我每日都练武不辍,要是阿姐得空,与我过几招可好?” “自然好。惠儿的武艺也不知道有没有精进。不如你们先去换衣,稍后我便过去与你们切磋一番。” 甄惠稍一想,便明白阿姐是有话要与长辈说,起身道:“阿姐,我与兄长先去看看珍宝,开开眼。再去换衣,阿姐不必急着过来。”她朝甄衡使了个眼色。 甄衡也明白了过来。 第32章 赵婉吩咐在场的仆从全部退下。 国公夫人对邓嬷嬷道:“你去门外守着,免得有人不懂规矩。” 邓嬷嬷心领神会,恭敬退下。 门关上,顾晨从怀中拿出了周孚的口供,呈给了外祖。 国公爷,国公夫人,甄明理,赵婉一一看过,正厅之内沉闷压抑。 国公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沉声道:“这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国公爷握住她的手,道:“此事急不得,不要一时气坏了身子。” 国公夫人喘了几口粗气,渐渐稳了下来。 第34章 甄明理道:“晨儿,此事你如何看?” “舅父,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事不会是他做的。就算他有这个脑子,也不会有这个胆子。” 在场的几人都明白,这个“他”指的是三皇子顾晟。 “再者,他和父王有过书信,妄图娶我为妻,以此来获得父王的支持,去争那个位置。父王一直以征战为由,未曾明确拒绝他,已经稳住了他。想来,他应是满怀期待的等着父王得胜还朝。既如此,他没有理由兵行险招,做出此事。” 国公夫人是头一次听说此事,怒道:“就他那个胆小鼠辈,还痴心妄想我家晨儿!” 国公爷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莫气莫气,他要是还敢打晨儿的主意,我就直接打断他的狗腿。” 顾晨忍不住轻笑出声。 国公夫人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你都被苍蝇盯上了,不觉得恶心,还笑!” 她赶紧走过去,一边为外祖母顺气,一边道:“外祖母都说是苍蝇了,挥手赶开便是,实在不值得动气。” 国公夫人听她如此说,方觉好受了些。 顾晨接着道:“此事,应顺着腰牌这条线索查下去。皇室腰牌可不是好弄到手的,更不易仿制。我打算去看望姑母。” 国公夫人点头,道:“是了,你这次回来还没有去给你姑母请安,理应尽早前去。” “是,明日我就去给姑母请安。舅父,不知现在京中形势如何?” 甄明理斟酌一番,道:“现在京中几位皇子都有自己的势力,盘根错杂。二皇子和三皇子势力颇大,看起来二皇子更胜一些。不过,五皇子却是个深藏不露之人,看起来弱势,实则恐怕并非如此。这几个皇子为人如何,你是知晓的。至于八皇子,主要还是靠丞相。可先帝晚年设立六部,为的就是分权丞相,到如今,魏丞相的势力虽然依旧强大,却大不如前了。” 国公爷道:“不错。当日魏梃愿意助你继任大将军,最主要的原因就在这里,他的权势已不如从前了。我去和他商议的时候,他辨明形势,不得已,抓住了你这个‘大势’,为的是让八皇子登上那个位置,好保住他魏家其后百年兴盛。” 甄明理看向赵婉,道:“至于八皇子的为人……” 赵婉也不拖沓,道:“曾听家父说过,八皇子机敏好学,谦恭有礼。只不过,年纪不大就醉心于所谓的帝王之术。其他的,家父并未多言。” 并未多言,却足以窥见端倪。 顾晨了然,道:“最后如何,皆应由当今陛下决定。我做为臣子,遵从圣意便是。” 为臣之道,理应如此,镇国公父子深以为然。 “至于父王之事,只要是相关的人,我都会让其付出代价。” 提起这事,国公夫人就怒不可遏,道:“早知这群畜生会如此,当年‘嘉阳之乱’时,就该让反贼将这几个小子宰了。真不知当日我们在宫中拼死护着他们是为了什么。” 这话除了国公爷,无人敢接。 “当今圣上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一路从太子到继位,着实不易呀。他仁善宽厚,知恩念情,是个好皇帝。皇后也是贤良明理,德仪俱佳。帝后待咱们一家,待晨儿都不薄。圣祖、太祖更是皇恩浩荡,‘嘉阳之乱’咱们怎能袖手旁观。君君臣臣,咱们做了臣子该做的事。你莫要再说如此气话了。” 国公夫人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赵婉听了几人的话,对着顾晨这个如同自己亲生骨肉的孩子,即便有些话不应是她这个做舅母的说,但她不得不说。 赵婉起身,对着主位行礼,道:“父亲,母亲,儿媳有些僭越的话想对晨儿说,还望父亲和母亲允许。若是儿媳说错了,愿去祠堂领受家法。” 二老何时见过赵婉如此,皆是一惊,纷纷表示但说无妨。 “晨儿,你孝顺,忠义,果敢,又手握大权,今后要走的不会是一条寻常之路。舅母今日要对你说一些有违世俗大道之言。” 顾晨躬身,道:“请舅母教诲。” “孝,不可愚孝。忠,不可愚忠。敢,不可冒进。不要被世俗所困,你只要守住本心,无愧于天地即可。” 顾晨垂眸,恭敬的道:“孩儿谨记舅母的教诲,” 今日天气甚好,无风无雪,碧空万里。太阳照在身上尽是暖意。 甄衡和甄惠已经换好了练功服,坐在平日练武的院子里等着。小厮们按照指示,搬了桌椅到院子里。旁边放着炭火,既是用来取暖,又可用来煮水沏茶。一众婢女拿来茶盏果子,一一摆好,恭敬的候在一旁。 不多时,一家人都到了院子里。二老依旧坐在上首,甄明理和赵婉也都入座。 云逍和海遥将顾晨的袖口和裤腿一一绑好。 甄惠率先出来,手中拿着一柄剑。顾晨看向两排的兵器,也从中抽出一把剑。 甄惠行礼,道:“请阿姐赐教。” 顾晨颔首。 甄惠当即一剑刺出,顾晨抬剑迅速一档。两人一来一回,过了三十几招。顾晨利落的回身一挑,剑尖直指她的咽喉。甄惠停下,甘拜下风。 “惠儿有了很大的进步,很是不错。” 甄惠很清楚,能过三十几招,多是阿姐给自己喂招。 “阿姐莫要哄我,就我这剑术,勉强能算是强身健体。” “那惠儿练剑还想如何?” 甄惠想了想,道:“若说以前,强身健体已是足够。可今日见了阿姐,听了阿姐的那些话,我也想更加长进,能为阿姐分忧。阿姐,我不是说我要像阿姐一样能够从军,只是我也想更多些历练,希望能够用剑保护自己,若有余力,也可保护家人。” “惠儿,保护自己和家人不一定要用剑。不过,你若有如此想法……外祖,该为惠儿换一位练剑的师父了。” 镇国公听着两个小辈的交谈,抚着胡须,笑着点头应下。 甄惠开心的收好剑,她早就想换个师父,学些真正可以用来搏杀的剑术了。 甄衡快步走到中央,手中拿着一柄刀。 顾晨唤来安生,利落的抽出他腰间的雁翎刀。 上一世,顾晨在朋友家中见过一套日本武士刀,很是惊艳。有了兴趣便研究了起来,追根溯源,痴迷上了唐刀,最喜欢的便是雁翎刀。这一世,她通过父王的引荐,和大周第一铸剑师戚先生相识,将自己熟知的雁翎刀讲解与对方,真的锻造出了雁翎刀。此刀一处,威震天下。顾晨将功劳都归功于戚先生,两人成为了忘年交。雁翎刀的锻造对技艺和铸造的材料都有很高的要求,成品并不多。除了顾晨和她身边的一些将领有此刀,其他人就算花重金,也是很难求得。 二人挥刀战在一处,经过六十多个回合,甄衡败下阵来。 甄衡感觉十分畅快,还要再来切磋。 “不来了,你要累死阿姐呀。” 甄衡抬手擦汗,笑着道:“阿姐哪里是累了,分明是嫌弃我功夫差。” 顾晨见他没有丝毫气短,便知他平日必是勤加练武。 “衡儿这刀法可不差,单论这刀法,足可以上阵杀敌,博个军功,当个小将军了。你现在输给我,只是缺少战场历练。” “阿姐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 顾晨看向甄明理,道:“舅父,若有机会,便让衡儿从武吧。他这样的好苗子,若是不从武,当真可惜了。” 甄明理知道儿子自小便想从武,一直没有应下,是有所顾虑。当年父亲担心功高震主,恐惹祸事,主动辞去了官职。他明白父亲的担忧,加之自己更擅文,便走了文官的路子。若是甄衡选择从武,恐怕会再次遭人忌惮,说不准会祸及全家。今日他在正厅之中听得晨儿和衡儿的对话,心中已经有所松动,此时晨儿又推了一把,他终是拿定了主意。 “衡儿,为父这些年一直不曾支持你从武。如今你阿姐都如此支持你,你便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吧。” “多谢父亲!” 顾晨想让他更高兴一些,道:“改日我去拜访戚先生,让他为你锻造一把雁翎刀。” 甄衡眼睛发光,“多谢阿姐!” 几人晒着太阳,饮茶闲聊,虽惬意,但毕竟是冬日,难免有些寒凉。快要到用膳的时辰,顾晨请几位长辈先回屋,自己再指点一下甄衡射箭,稍后便到。 甄衡手持三石弓,连射三箭。三箭皆中箭靶,只一箭中了靶心。顾晨取过弓,毫不迟疑,抬臂便射,一箭直中靶心。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一箭看似射的轻巧,其中的功夫却极深。甄衡、安生等人不住叫好。 顾晨细心的指导甄衡。甄衡听得专注,虚心受教,等他再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多日不曾练功,顾晨不免有些乏了,准备喝口茶,歇一下就去用午膳。 甄衡今日很是尽兴,可他心中一直有一件事想问阿姐。可若问了,恐会惹阿姐难过。可若不问,他这心里总是放不下。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第35章 “阿姐,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一直埋在心底。” 顾晨放下茶盏,面带微笑,道:“何事?” 甄衡咽了咽口水,道:“阿姐,姑父他……他当日明知有危险,为何不派自己麾下的将士前去峡谷,比如说靳忠。姑父他是大将军呀,是主帅,为何要以身犯险?若是那日姑父没有亲自前去,现在……”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多了几个收藏,虽然只是几个,但很是开心,今天多更一章。 第33章 甄衡说不下去了,在他心中,姑父是当世第一英雄,犹如神明般的存在。他是那么的崇敬姑父,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追随姑父驰骋沙场,为国尽忠。可现在,神明陨落了。 顾晨望着湛蓝的天空,久久没有言语。就在甄衡觉得阿姐不会回答的时候,顾晨开了口。 “当日,我和你想的一样。我百般劝说都无法阻止父王,父王也不准我前往。最后,我提议让靳忠带兵去峡谷营救百姓。父王听后大怒,一脚踹在我的胸口……” 那是父王唯一一次对自己动粗。 “父王怒斥‘为将者,不能身先士卒,命麾下前去涉险,何以为将?为人者,明知前路凶险,却让他人替身犯险,何以为人?为父的命是命,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你怎可有如此令人不耻的想法?’” 顾晨到现在都记得父王看着自己,满脸的失望。 她当时整个人都蒙了,作为女儿,她只是不想让父王出事啊。后来,便被父王派人看管了起来。自己与父王生前的最后一面,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天上的太阳炽热明亮,刺的顾晨眼睛生疼,她闭上眼,垂下头。 “阿姐……”问了不该问的话,甄衡十分懊悔,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顾晨缓了缓,道:“直到现在,我都认为父王做的并非明智之举,身为主帅,不应以身犯险。但我理解父王,父王选择了大义和责任。我不及父王,做不到没有私心。” 甄惠走到她身旁,轻声安慰道:“阿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情,便有私心。姑父大义,可比肩圣人。可我想姑父当时也只是一时冲动,并非真心要责怪阿姐。姑父心中也必是明白,阿姐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为人子女的担忧。” 甄衡起身,自责的道:“阿姐,都是我不懂事,惹阿姐难过。” “衡儿,不要自责。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对与错固然重要,但有时却是说不清的,只要无悔就好。走吧,阿姐饿了,去吃饭吧。” 顾晨牵着甄惠的手走在前面。甄衡看着阿姐挺拔的身姿,回想着姑父的一番话,明白了何为责任,何为大义。而阿姐毫不遮掩的坦诚和对他的教诲,让他更加钦佩。他下定决心,必要成为如姑父和阿姐一样令人敬重的英雄。 国公府从来不在意那些迂腐的死礼,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用饭,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刚吃过午饭,有小厮送上来一叠拜帖。顾晨也扫了几眼,什么侯府的,伯爵府的,全是高官显贵递上来的。 “这是?” 国公夫人道:“全都是想来议亲的。惠儿及笄后就陆续有人来议亲。衡儿虽然还没有功名在身,已有许多人家来议亲了,也有人家还想观望观望。但自打你攻下安宁城,北齐投降之后,议亲的人是络绎不绝,门槛都要被踩烂了。这些人呀,三天两头的往咱们府里跑,都说是来看我这个老婆子的,其实呀……一个个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非惠儿不娶,就是非衡儿不嫁。” 顾晨“噗嗤”笑出声。 甄惠故作埋怨,道:“阿姐还笑。都怪阿姐,这些个人把主意都打到了我和兄长身上了。还说什么我再不定下来,就是老姑娘了。气死我了!” 顾晨一噎,表弟表妹都才十六而已。 “怪我?好,都怪我。那你们两个不想议亲?” 甄衡和甄惠齐齐摇头,“不想。” “这么多人,你们两个就没有相中的?” 二人再次整齐的摇头,“没有。” 顾晨洒脱的道:“那就不管他们。衡儿和惠儿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想和谁成亲,就和谁成亲。外祖母,我说的对吗?” “对!咱们国公府的孩子不需要攀附谁家,更不需要委曲求全。想娶就娶,想嫁就嫁。若是不想,咱们国公府也养得起。” 甄衡和甄惠嘴上抹蜜,道:“还是祖母最疼咱们。祖母最好了!” 甄明理和赵婉很是认同母亲的话,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也都有主见,不需要太过操心。再者,家中已是富贵显赫,不需要用孩子们的亲事去做谋划。只要两个孩子平安顺遂,一切足矣。 一家人说说笑笑,见外祖母有些乏了,顾晨想着明日还要去见姑母,也要早些回去准备,便打算回去了。甄明理让她稍等片刻,转身去了书房。 趁着这个功夫,邓嬷嬷按照国公夫人的意思,将安生和云逍唤到近前。二老感念他们一路辛苦陪伴顾晨,护主有功,赏了每人一千两。 安生因着自身的经历,最是爱银子,银子能让他觉得踏实。拿着这一千两的银票,乐得合不拢嘴,心想二老可真是实在人,直接给银票,真好。 云逍宠辱不惊,规规矩矩的行礼,趁着低头的时候狠狠的白了安生一眼。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尽给主子丢人,真该打出去! 过了一会儿,甄明理拿着一个信封回来,递给顾晨,道:“这个你拿着,看了里面的内容你就明白了。” 二老嘱咐她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得空就来府里陪陪他们。舅父舅母也是一番叮嘱。顾晨都一一应下。甄衡、甄惠一路送她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拐出视线,才不舍的转身回府。 顾晨打开了舅父给她的信封,里面是一张张写有姓名的单子,上面罗列了几个皇子的势力关系。轻飘飘的几张纸,却承载着大周最为深厚的势力,盘根错节,看着令人头疼。她正试着理清其中的关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海遥掀开帷裳一角,问道:“何事停下?” 周谷向前探了探,道:“前面有人推着装木材的车,车身翻倒,木头散落到地上。马车暂时过不去了。” 海遥仔细辨明了位置,道:“在京城的主路上搬运木材?” 周谷想了想,道:“这些木材应是要送去旁边正在修建的公主府。那推车的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可能是个新人,不懂规矩,未走侧门小路。” 海遥了然,道:“主子,咱们可能要等一会儿了。” “无妨,派几个人过去帮忙。” 周谷应下,带着几个小厮过去了。 顾晨看了看周围,问道:“海遥,这公主府是?” 海遥知道主子自回京后就一直忙着丧事,其他的都还没来得及了解。她详细的道:“主子,这公主府是皇上赐给安国公主的。据说北齐送来降书后,皇上就选了几处府邸,让安国公主选公主府,公主却始终拿不定注意。后来,皇上直接下旨,将一个前朝董姓重臣的府邸赐给了安国公主。这两三个月一直在修缮,好多干活的,从早忙到晚。” 前朝董姓重臣? 顾晨回忆着是哪一处宅子,恍然大悟,这董姓臣子就是与前朝的亡国之君关系匪浅的那位。前朝哀帝对其宠信至极,传闻自从有了这董姓臣子,哀帝连后宫都不再踏入,赐给他的府邸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说是当世第一也不为过。 记得先帝太祖曾想将此府邸赐与父王作为王府,父王以此府太过逾制为由拒绝了。这府邸就一直空着。 顾晨不禁笑了,什么清滢拿不定注意,分明是以退为进,等着皇上主动将这豪宅送到她的手中。 周谷正在那帮着抬木头,对面突然传来趾高气昂的呵斥声。 “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竟堵了京中大道!还不速速收拾了,耽搁我们贵人回府,小心你们的脑袋!” 周谷抬眼看去,对面来了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奢华马车,几个婢女跟在马车旁。旁边还有一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马车后面跟着二三十个仆从。他定睛细看,马车上挂着灯笼,灯笼上写着“忠义侯府”,而骑在马上,身着紫色华衣的男子正是侯府的二公子。他放下手中的木头,正要过去打声招呼,就听最前面的小厮再次开口。 “对面是哪个府的?这么不长眼,还不赶紧给我们侯府让路!” 周谷停下了迈开的步子,眉头紧蹙,这忠义侯府在京中素来跋扈,走路都是横着走,平日大家都是忍让几分。刚才的话王爷想必也听到了,他马上转身,赶回了王爷的马车旁。 “王爷,对面是忠义侯府的人。马车里坐的应该是侯府夫人。侯府二公子骑马在旁。” 听到“忠义侯府”四个字,顾晨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对方出言不逊,她原本不想追究,让路就让路,不是什么大事。但得知对方是忠义侯府的,她便极为厌恶。 第36章 云逍最是熟悉主子的脾气,观主子的脸色便知,此事无法善了了。 对面又传来声音,“说你们呐,都聋了?什么身份,竟敢挡着我们侯府的马车!还不速速让开!” 安生紧锁眉头,怒目而视,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顾晨嗤笑一声,“一个靠着荫封保住的侯府,还敢如此猖狂。”她没有提高声量,仅近前几人能听到。 “他们可认识你?” 周谷脑子一转,道:“平日里多是父亲出面料理王府事宜,奴才很少露面,能识得奴才,记住奴才的人不多。而且,刚才奴才在众人之中来去匆匆,想来对面也没能看清楚。”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顾晨沉声道:“安生,你去前面处理。暂且不要表露身份。” 王爷说的每句话,安生听得清清楚楚,自然明白王爷对这忠义侯府的态度。 “是!” 海遥将帷裳放下,她一直在京中,知晓忠义侯府的许多事,很是反感不耻,且看今日主子如何收拾他们。 第34章 宋高骑在马上很是不耐烦。 他陪着母亲和姐姐去大国寺吃斋祈福,在大国寺一住就是三个月,烦都烦死了。偏偏母亲信了秃驴的话,说什么侯府有血光之灾,必须祈福满三个月才能免灾。原本应是明日才能回来,但他是一天都待不住了,好说歹说,将到达大国寺那一天也算上,刚好三个月,这才说动母亲下山。眼看着就要到侯府了,终于不用再天天见秃驴,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青菜豆腐。他都想好了,回府后立即邀上几个好友,去含春阁风流快活,没想到却被堵在了半路。 仔细看了对方的车驾,无非就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制式,连表明身份的灯笼都没有。后面有两辆装货的空马车,跟着零星几个仆从,应是哪个不入流的商贾人家。在这京城,遍地都是富贵人家,他们这样的,自己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见马车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磨磨唧唧的还不快些让路,他烦躁得火气直往上涨。 拉车的小哥在几个小厮的帮助下终于装好了木头,点头哈腰的道谢,赶紧将车拉走。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走得极为艰难。 安生走到前方,抱拳道:“原是我家主人的马车先到此处,还帮着将路清理好了,理应是我们先走。请贵府让路!” 宋高的火一下就窜了出来,大喝道:“狗奴才,我看你找死!”双腿一夹马,挥动马鞭抽向安生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安生抬手一把握住了马鞭。 没想到对方有如此身手,宋高先是一惊,接着便为丢了面子而恼怒异常。想抽回马鞭,试了几次,马鞭竟纹丝不动。他涨得满脸通红,无能狂怒,“你个狗杂粹,给爷松开!” 安生松了马鞭,平静的看着他,高声道:“请贵府让路!” 人群哗然,纷纷赞叹安生功夫了得。 宋高哪里受过如此侮辱,再次挥鞭抽来。 安生没惯着他,握住马鞭往手上一缠,腰腿用力,胳膊向下一拽。下来吧你呀。直接把宋高拽下马。 宋高抱着自己的腿,一声哀嚎。 人群中有人喝彩,也有人替安生担忧,那可是忠义侯府的二公子。 侯府的马车门被推开,从上面走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穿粉色袄裙,长相寡淡,她搀扶着一个中年妇人。这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素装,身段还算窈窕,一双眼睛小而狭长,颧骨高突,下巴尖细,一副刻薄相。 妇人疾步都到宋高身前,紧张的问道:“我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到了?” 宋高嚎叫着:“母亲,我的腿……腿……疼!” 粉衣女子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赶紧把二公子扶起来!快去找大夫!” 几个小厮赶紧上前,手忙脚乱的要扶宋高起来。他们看出来了,二公子的腿没断,就是摔伤了而已。 哪知宋高竟不起来,大吼道:“我不起来!”指着对面的马车大叫:“让对面的人滚过来给我叩头认错!”又指向安生,恶狠狠的道:“废掉他的双手双脚!” 妇人看向对面那极为普通的马车,狭长的眼中射出寒光,道:“来人,按二公子的话去做。我倒要看看对面是何人,竟敢欺到我忠义侯府头上来!” 一众小厮得令,二十来人冲向安生。 安生不慌不忙,抽出腰间长刀,横刀而立,沉声喝道:“谁敢?” 王府的六个府兵赶至安生身后,纷纷抽出长刀,怒目而视。 侯府的小厮一下子就慌了,他们是仆从,不是府兵,看着对面杀意腾腾的几个护卫,不敢再上前。 围观的百姓都被震住了,一个个既害怕又兴奋的屏息看着两家对峙。 看到对面的架势,宋侯夫人有了瞬间的犹豫,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转念一想,今日当街闹到这般地步,定是要争个结果,不能丢了脸面。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拿定了主意,叫来一名小厮,命他赶紧去传话。 周谷一直紧盯着对面,见有人向着远处跑去,心中一动,赶紧向王爷禀报。 “王爷,安侍卫刚才为了自保,将拿马鞭抽他的侯府二公子宋高拉下了马。刚刚说话的中年妇人是宋侯夫人,康氏。另一个说话的女子是侯府的小姐,宋梅。奴才见他们派了小厮离开,怕是去搬救兵了。” 顾晨在车里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听了个清楚,虽然没有看见,也能知道个大概。听了周谷的讲述,她摸着扳指,道:“救兵?” “要么是去侯府搬救兵,要么就是去巡城兵马司搬救兵。宋侯爷是巡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他的大儿子宋聪是左副指挥使。这里离巡城兵马司更近,奴才看他们去的方向,应是去巡城兵马司了。” 顾晨笑了,好一个忠义侯府,竟把负责京城治安的巡城兵马司当成了自家的府兵。巡城兵马司要是真来人了,那才更有意思。她转了转扳指,道:“咱们也去搬救兵。” “是,奴才这就派人回王府。” “不。你亲自去一趟国公府,找到舅父,将这里的事情告知与他。让甄衡立即带府兵过来,就告诉他……就说……阿姐被人欺负了,让他速来。” 周谷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顾晨看他呆愣的样子,笑道:“小谷子,快去呀。” 周谷赶紧应下。 “等等。” 周谷急忙停下脚步。 顾晨眯了下眼睛,道:“你再安排一个小厮去一趟御察司,就说忠义侯府惊扰本王,当街出言侮辱,甚至大打出手,意图谋害本王。问问御察司,他们管是不管?” 王爷的这个安排,周谷一下就明白了,迅速应下。 顾晨一点也不着急,气定神闲的等着好戏开场。 围观的百姓看侯府有人朝着巡城兵马司奔去,心中替对面担心。又见对面也有人快速离开,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摆摊卖馄饨的王伯手上拎着买来的肉,在人群中观望着,他眼尖的认出了经常来吃馄饨的小谷子,当即猜到马车上坐着的是何人。他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感叹忠义侯府今日要倒霉喽,活该! 听着宋高的哀嚎,顾晨心疼自己的耳朵,不如听海遥说说话。 “海遥,这侯府的二公子宋什么来着,可是做了什么恶事?百姓见他受伤,好像都高兴得很。” 海遥面露厌恶,道:“回主子,宋高,他做的那些恶事,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顾晨来了兴致,“快说说。” 海遥张口就来,“这宋侯爷仗着自己是侯爵,妹妹又是婉妃,还有九皇子这个外甥,在京中一向自恃尊贵。大家碍着他的身份,都给他些面子。宋侯夫妇对宋高这个小儿子纵容至极。宋高仗着家世,到处走鸡逗狗,惹是生非。他为人阴狠,性情跋扈,脾气残暴,稍有不悦就将府中的小厮奴才打死。才十五,就尽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强抢民女的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毁在他手里的姑娘不是自尽,就是被迫做了他的婢妾。还有被自家人嫌弃的,直接被卖去了娼寮。这些姑娘本没有错,错的明明是宋高,可最后他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被害的姑娘一个个不得善终。单是奴婢知道的,他手上过过的人命就不止十条。” “没有人去告官?” “有。都被侯府用各种法子给压了下来。” “御察司也管不了?” 海遥气鼓鼓的回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宋高现在还好好的。” 御察司直属刑部,负责审理京中案件,解决纠纷,为民伸冤。忠义侯府干的恶事人尽皆知,他们竟也不管。今日她倒要看看,这御察司已经烂成了什么样,敢不敢当着她这个王爷的面徇私枉法。 顾晨捏了下海遥气鼓鼓的脸,道:“不气了,今日我定会帮那些女子出口恶气。” 见海遥犹豫,似乎还有话要说。 “想说什么就说。” 第37章 海遥小声道:“听说那宋高想娶咱们的表小姐。侯府的小姐宋梅还想嫁给表公子。 “白日做梦!” 顾晨对忠义侯府深恶痛绝,想起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刚要问海遥,就听外面一阵吵闹。 “让开让开,都让开!” 忠义侯府大公子宋聪带着二十个巡城兵马司的兵卒赶了过来。宋聪听着弟弟的痛呼,眉头紧皱。他这个弟弟总是惹是生非,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帮他收拾残局,心中既厌烦又无奈。 他恭顺的唤道:“母亲。” 康氏柳眉倒竖,言辞冰冷的道:“你弟弟被人欺负,断了腿,一直忍痛等着你这个做哥哥的来主持公道。你却来得如此晚。” 母亲素来疼爱幼弟,对他这个长子甚少关心,他都习惯了。 “儿子来迟了。” 康氏厉声道:“还不把那些恶徒拿下!” “是。” 宋聪一挥手,二十个士卒将顾晨一行车马人等围住。他走上前,喝道:“把车上的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车门被从里面推开,两个女子走下马车,穿着光鲜,气质不俗,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云逍和海遥施施然下了马车,恭敬的立在车旁。 围观的百姓直叹好家伙,连丫鬟都是这般气度不凡,也不知马车里的主人到底是何人。 一女子俯身而出,站定在马车之上。女子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极薄,一双剑眉英气逼人。身形高挑,穿的是绣着金丝祥云暗纹白色长衫,腰束镶嵌珠宝的玄色腰带,外面拥着狐白裘,脚上穿着一双鹿皮软靴,通身的气派。 云逍和海遥端正的跪下,王府的小厮婢女都跟着恭敬跪好。 安生将刀收回刀鞘,单膝跪地,朗声道:“王爷。” 六个护卫也都单膝跪地,齐声高呼:“王爷。” 大周只有一个王爷,当世也只有一个女王爷。 这声“王爷”,犹如惊雷,炸在众人的头顶。 第35章 宋高像被突然扭断脖子的鸟,哀嚎之声卡在了喉间。 百姓纷纷跪倒在地。 巡城兵马司的兵卒一个个呆若木鸡,哪里还敢上前半步,等反应过来,赶紧跪了下去。 宋聪惊得差点松了手中的刀。他也跪了下去,脑子嗡嗡作响,心中不住咒骂着自己的好弟弟。不过片刻,后背全是汗。 那可是功高盖世,杀人不眨眼的“在世杀神”呀。侯府众人被吓得腿脚发软,颤颤巍巍的跪了一地。只有康氏和宋梅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的站在原地。 顾晨摸着扳指,直直的看向康氏。 这一瞬,康氏遍体生寒,猛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冬日,在自家的侯府中,顾晨也是用这样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浑身一颤,双膝跪地,脑袋深深的埋下。 宋梅见母亲跪下,跟着规矩的跪好。 主街之上安静异常,百姓纷纷抬眼,都想看看作恶多端,飞扬跋扈的忠义侯府今日会是个什么下场。 顾晨让自己府里的人和围观的百姓都起来,垂眸看着宋聪,平静问道:“你是何人?” 宋聪赶紧回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是巡城兵马司的左副指挥使,宋聪。” 顾晨嗤笑一声,道:“本王多年不在京中,竟不知这隶属于兵部的巡城兵马司,何时成了忠义侯府的府兵了。” 宋聪一阵惶恐,急忙解释,“绝无此事,还请王爷明察。” “好,本王现在就查。安生。” 安生快步走到侯府的人群中,将那个去报信的小厮直接拎了出来。这人已经吓傻了,连挣扎都不会。安生手上一用力,小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本王问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小厮抖如筛糠,话都不会说了,“我……我……” 正在此时,从顾晨后方冲来一群人,所有人都举目望去。 甄衡骑马在前,后面跟着一众府兵。他接到消息,一刻不敢耽搁,点了五十个府兵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一拉缰绳,纵身下马,飞奔至顾晨身旁,抽刀而出,环视四周,怒喝道:“何人敢欺我阿姐!” 国公府的府兵全都训练有素,五十个人呼的一下将在场的众人全都围在了里面,拔刀出鞘。这气势太过骇人,在场众人何时见过这样的架势,一个个噤若寒蝉。 宋高哪还有刚才的火气,浑身冰凉,腿都好似被冻住了,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顾晨心里憋笑,面上严肃的道:“衡儿,护好阿姐。” 甄衡郑重点头,“是!” 顾晨对那小厮道:“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那小厮要吓死了,周围全是明晃晃的刀,哪里还敢不说。 “刚才……夫人命奴才去巡城兵马司找大公子,让……让大……大公子……来帮忙。” “帮什么忙?” “帮……帮……”他双股直颤,脸色惨白。 安生手上用了巧劲,那小厮痛嚎一声,“夫人原话是‘让大公子带人来将对面的人都收拾了。’”一股脑说了出来,小厮瘫倒在地。 顾晨盯着宋聪,道:“宋副指挥使,本王已经查明了。” 宋聪汗流浃背,一个字都说不出,心里恨死了宋高。招惹谁不好,竟敢招惹瑞王,连国公府都一并得罪了,这是上赶着找死呀。他自己找死不要紧,还要拉上整个侯府。还有他的好母亲,真是巴不得他这个做兄长的为了弟弟去死。 宋聪绞尽脑汁的想着解决的办法,就见旁边又来了一行人。 辛禾看着眼前的阵势,人还没有走近,已经满头是汗。跟在身后的二十来个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险些惊掉了下巴。 辛禾清了清喉咙,在国公府的府兵外围大声喊道:“下官御察司司长辛禾,前来拜见王爷。” 见阿姐点头,甄衡抬手让人放行。 辛禾带着人快速走到近前,拘谨的跪下,道:“下官御察司司长,辛禾,叩见王爷。” 顾晨对御察司没什么好感,没给他好脸色,道:“辛大人,今日这事想必你也知晓了。本王想问问你,要如何处理?” 辛禾谨慎的回道:“自然是秉公处理。” “怎么个秉公处理?” 辛禾一时语塞,一方是忠义侯府和巡城兵马司,另一方是瑞王和国公府,他这个小小的司长,怎么敢处理呀。他现在连抬手擦汗都不敢。 见他畏缩不敢言,顾晨心中不悦。 “辛大人,忠义侯府当街冲撞本王,对本王不敬。宋高出言侮辱本王,甚至挥鞭意图谋害本王。至于这巡城兵马司,更是徇私枉法,助纣为虐,欲加害本王。这些,辛大人可要记清楚了。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或是怀疑本王所言有失偏颇,大可询问围观的百姓。” 辛禾赶紧叩首,道:“下官怎敢质疑王爷。只是……只是这谋害王爷……谋害皇室宗亲的罪名太大,下官人微言轻,实在是……实在是……” “本王也知此事不好处理。本王也不为难你,帮你出个主意,如何?” “谢王爷体恤,还请王爷明示。” 顾晨转着扳指,道:“不若,你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上奏陛下,请陛下圣裁。” 辛禾一惊,慌乱的擦着额头的汗水,也顾不上让百姓看到了自己的窘态,怎么能保住自己的官职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转念一想,王爷说的也是个好办法,可以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皇上,将自己从里面摘出去,哪个都不用得罪。他赶紧叩首,道:“下官必按照王爷指示,禀明圣听。” 康氏被吓的魂不附体,急声道:“王爷,请王爷念在我儿年纪尚小,行事莽撞,冲撞了王爷,请王爷开恩,宽……” 顾晨冷冷的看着她,道:“噤声。” 康氏张着嘴,不敢再发一言。 顾晨看向辛禾道:“既如此,你先把这些个罪人关押入牢吧。本王也该回府了。” 辛禾应下,命衙役将宋高、宋聪、侯府的小厮和巡城兵马司的兵卒全都押回去。 顾晨见他带来的人不多,还好心的让甄衡安排一些府兵帮忙。 宋聪一直跪着,豆大的汗珠成串的滴落在地。心知此刻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认命的站起身准备跟着去牢房。 对着衙役,宋高胡乱挣扎,涕泗横流的呼喊道:“母亲,母亲救我!母亲救救孩儿呀!母亲……” 宋聪见她的母亲竟如母狮护子一般扑了过去,用身体护着他那不争气的弟弟,心中酸涩。同样是为人子,自己百般孝顺,努力勤勉,却永远都不及那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弟弟。他自嘲的笑了,转过身去。 宋梅见母亲已经失了理智,赶紧过去拉住母亲,在她耳边急道:“母亲,现在不只要想着弟弟,还要想着整个侯府呀。” 第38章 一句话让康氏失了力气,跌靠在女儿的怀里,惶恐无助。 宋梅安抚住母亲,让嬷嬷照顾好,自己则恭顺的跪好,泪流满面的哭道:“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侯府的错。弟弟莽撞行事,冲撞了王爷,必当受到惩处。只是他现在断了腿,请王爷开恩,先找大夫为其诊治。” 顾晨冷眼看着,见她在擦泪的间隙不时的看向甄衡,不禁感叹,好一朵白莲花。如此惺惺作态,既能博得个爱护幼弟的好名声,又想引起衡儿的关注怜悯。她这毫不犹豫卖弟弟的行为,真是好决断。 甄衡皱着眉头,很是奇怪,这侯府小姐向阿姐求情,看自己做什么?莫不是她的眼睛有毛病?甄衡懒得再想,将注意力放在衙役身上,免得他们抓漏了人。 顾晨嘴角上扬,道:“自然是要请大夫,不然,世人怕是会说本王不通人情啊。” 宋梅擦着眼泪的手一僵,赶紧叩首,抽抽提提的道:“小女子绝无此意。” 顾晨最烦这样的女子,她眼中冷漠至极,却语气关切的道:“辛大人,到了牢里,记得给忠义侯府的二公子请个好大夫,务必要尽心医治。” 辛禾被盯得打了个冷战,连连点头。这哪里是要请个好大夫医治,分明是巴不得将人医死去见阎王。 宋梅叩首谢过,还打算在甄衡面前再哭一会儿。哪成想,王爷转头就让甄衡去把府兵撤了,人一下子就没影了。 她对俊朗的甄衡倾心已久,反正这个不争气的弟弟逃不过罚,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不如趁这个机会博取甄衡的怜悯,说不准还能因祸得福呢。结果,甄衡都没拿正眼瞧她,更别提什么心生怜悯了。她不甘心的捏了捏帕子,故作柔弱的跪回到母亲的身边。 “周谷,让忠义侯府剩下的人都去旁边跪着,别在路中间碍事。马车挪走,别挡着本王回府。” 很快,忠义侯府剩下的人和康氏、宋梅按照周谷说的跪在了路边,马车也被赶到了边上。 辛禾将所有涉案人员都押好了,正准备走,唐冲带着五十个府兵自王府方向赶了过来。 王爷早上离府的时候可是安排了二十个府兵混在人群之中,有人在事发的时候就回了王府报信。唐统领去探望生病的府兵,不在府中。周平想着王爷说过要低调,这人是私自回来报信的,并不是王爷下的令,他怕王爷自有打算,一时不好拿主意。正犹豫着,唐统领回来了。 唐冲得知此事,一声令下,带着府兵直奔而来。低调个屁,什么都没有王爷重要。忠义侯府算个什么东西,他绝不允许王爷被人欺侮。 唐冲跃下马,单膝跪地,道:“属下护主来迟,请王爷责罚。” 顾晨温和的道:“快起来。” 唐冲起身,见辛禾押着侯府和巡城兵马司的人,大致清楚了此刻的情况。他看向跪在路边的忠义侯府的人,请示,“王爷,那些人可要属下派人看管起来。” 宋梅心中咯噔一下,身子一颤。 看管?什么看管?怎么看管?在哪看管? 顾晨刚要说不用,就听宋高还在鬼哭狼嚎,真是烦死了。 “不用管他们。你去把宋高的嘴堵住,本王耳朵疼。”说着还揉了下耳朵。 “属下领命!” 唐冲抡起壮硕的胳膊照着宋高的脸就呼了过去,嘴上说着,“如此不懂规矩,竟敢伤了王爷的耳朵!” 第36章 宋高见唐统领朝他走过来,叫得更大声,紧接着就见一张蒲扇大手瞬间到了眼前,轰的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晨也没想到唐统领如此简单粗暴,打得好。 侯府的人看得心惊胆战,周围的百姓却拍手叫好。康氏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辛禾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赶紧向王爷告退,还不忘感谢甄衡借人帮忙。 顾晨让甄衡回去,甄衡听话的带着府兵向阿姐行礼,回了国公府。 进入马车,云逍和海遥跟着进去把车门关好。马车再次朝着王府驶去,唐冲带着护卫伴驾而行。 直到王府一行人离开,侯府的人才敢起身,宋梅扶着晕了过去的母亲赶紧上马车,在百姓幸灾乐祸中灰溜溜的离开了。 王伯晃着手中的肉,心情大好,虽然宋高还没有被定罪,单只是今日见他被教训一顿,心中也畅快了不少。 王伯带着女儿果儿住在南面的水井巷,隔壁住着寡妇柳氏和女儿香儿。王伯可怜她们,凡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但他一个鳏夫也不好总是去寡妇家,果儿就经常过去帮衬些。日子久了,果儿和香儿便如姐妹一般。柳氏和香儿对王伯很是感激,一旦做了什么吃的,都会拿给王伯和果儿。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虽然穷苦,但却很是知足。可就在去年,那日香儿拿着做好的针线活去换钱,却再没有回来。 柳氏见女儿迟迟不归,求王伯帮着一起去找人。二人找了一晚上,一无所获。王伯打算第二日去摆摊子的时候打听一下,让柳氏先休息,等他收了摊子再陪她去找。柳氏急的不行,可她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而且她信任王伯,便听了王伯的话。 王伯煮着馄饨,每来一个人,他都要问一下有没有见过香儿。谢大一听,悄悄的拉着王伯到了旁边,确定左右没人,才低声告诉他,昨日他亲眼瞧见香儿被宋高给掳走了。 王伯大惊,赶紧收了摊子去找柳氏。柳氏当场晕了过去。他陪着柳氏去了侯府,却被打了一顿。柳氏没了办法,便去御察司告状。谢大被人带来,却因为惧怕侯府,死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柳氏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反被侯府告了个诬陷之罪,打了二十板子。后来,香儿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河里,柳氏受不住打击,悬梁自尽。 王伯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笑。笑着笑着,抬手擦了下眼角。 顾晨回到王府,坐在正厅里饮了口茶。经过这一天,她有了些新想法。了解到府中现有府兵不足一百五十人,道:“该增添些人手了。一会儿我写个折子,明日一早你拿去给兵部。然后去找庞将军,让他从怀朗军中选出一些人来做王府的府兵。” 唐冲思量了下,道:“王爷,从怀朗军中调人来做府兵,恐怕不妥。” “无妨,我会上书陛下。” 唐冲放下心来,道:“王爷要调多少人?” “和现有的府兵加起来,一共四百五十人。” 唐冲心道,王爷这是打算摆开阵势了。 顾晨继续道:“另外,王府还要招募五十个女府兵。你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王爷的决策自有道理,而且王爷身边有女府兵也方便。 “府兵都要在兵部登记造册,明日你告诉兵部,等人选好了,再把名单给他们。” “属下明白。” 顾晨想了想,道:“本王身边需要更多值得信赖的人,我打算把靳忠也调过来,协助唐统领一起统率府兵。唐统领觉得如何?” “这是好事,靳忠能力极佳,忠心不二,最是适合在王爷身边当差。” “有唐统领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还想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事,交给其他人,不放心。” “王爷请讲,属下必竭尽全力。” “我打算从府兵中抽出一百人作为暗卫。” 暗卫? 唐冲眯着眼睛思考一番,道:“王爷是指能来无影去无踪,隐于暗处,杀人于无形的护卫?” 顾晨无语,没想到唐统领竟有这样的想象力。 “本王倒是想要这样的,可那是鬼才能做到的吧。” 闻言,唐冲老脸一红。 “我只是希望这一百人能够善于隐藏,善于伪装,善于融入人群。他们可在暗处保护,若是有出色的,能刺探出一些消息那就更好了。” “属下明白了。” “嗯。这一百人最好是关系简单,牵绊甚少,这样才不容易暴露。” “属下必会仔细筛选,对他们加倍训练,达到王爷的要求。” 顾晨去书房写了一个给兵部的折子,还有一封给庞将军的手书,一起交给了他。思量片刻,顾晨又提笔写了一封奏折。 “周叔,你安排个人……不了,把这奏折交给周谷,让他现在去宫门口守着,见着辛禾入宫了,就将奏折递到宫里。若是辛禾没去,明儿一早再将奏折递上去。” 瑞王的奏折可以直达天听,无论何时上折都要第一时间交到皇上的手中。 周平拿着奏折赶紧去办,心里想着儿子陪王爷出去一趟便得到了赏识,否则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他来办。他这个做父亲的十分高兴,儿子长大了,能为王爷效力了。 海遥见王爷办完了公事,笑盈盈的问:“主子是要招募女府兵吗?” 顾晨见她扑闪着大眼睛,一副期待不已的模样,笑道:“怎么,你想做女府兵?” “是,奴婢想做女府兵。云逍姐姐这么多年一直随主子从军,奴婢也想为王爷出力!” 第39章 “你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海遥嘟着嘴,道:“奴婢也可以习武呀,主子这是偏心。” 云逍无奈的道:“傻丫头,主子偏心,也是对你偏心呀!主子身边也得有合心的人伺候着。” 海遥知道云逍说的对,春棠不善言辞,秋泉不够机敏,冬儿胆子小,其他婢女……还不够格,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顾晨戳了下她的脸,道:“既然你这么想,就给你挂个名,可好?” 海遥喜笑颜开,“谢王爷!” 顾晨打趣道:“你个小丫头,挂了府兵的名,除了月钱,还能再拿一份饷银了。” 海遥嘴上说着“奴婢才不是为了饷银呢”,却笑得眯起了眼睛。 “云逍,以前你在军中跟着我也没有个职位,一直都委屈你了。这次也给你挂上名,就当女府兵副统领吧。” 云逍高兴的应下。 海遥不解的问:“云逍姐姐做女府兵的副统领,那正统领是谁呀?” 顾晨故作高深的道:“等着吧。快的话,明日人就会来喽。” 周谷怀中揣着王爷的奏折,聚精会神的盯着每一个出入皇宫的人。夕阳西下才见辛禾步履匆匆的到了宫门口,经过查验后,又急匆匆往里面赶去。周谷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宫门口表明来意,将王爷的奏折交给了宫人。他不多做停留,赶回王府复命。 辛禾把众人押入牢房后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写了奏折,火烧屁股般的赶到皇宫。他站在御书房外等着通传,时不时抬手擦汗。不多时,有公公传话让他进去面圣。 辛禾正了正头上的官帽,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臣,御察司司长辛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敬正在批奏折,不曾抬头,道:“起来吧。” 辛禾谢过陛下,躬身而立。 顾敬边批奏折边问:“何事这么急着觐见?” 辛禾咽了咽口水,道:“回禀陛下,今日午后,忠义侯府当街冲撞瑞王,侯府二公子对瑞王出言不敬,挥鞭伤人。巡城兵马司欲缉拿瑞王,后被国公府府兵阻拦……” 顾敬抬起头,问道:“瑞王可有事?” 辛禾心中立刻有了计较,回道:“王爷无事,多亏国公府小公子甄衡带着府兵赶到,保护了王爷。” 顾敬搁下手中的毛笔,眉头微蹙,道:“忠义侯府怎么会冲撞了瑞王?巡城兵马司为何会牵扯其中?国公府又是怎么回事?这事怎么到了你们御察司?” 刘淮站在旁边听着,心里直嘀咕,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这么多势力都搅合到了一起? 皇上面露不悦,辛禾心中惴惴,忙从怀中拿出奏折,道:“臣已经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写成了奏折,请陛下御览。” 刘淮把奏折取来,呈给了皇上。 顾敬展开奏折细看,越看眉头越紧,最后将折子摔在了御案上。 “好个忠义侯府!” 辛禾赶紧跪下,“陛下息怒!” “息怒?朕问你,是谁给宋高的胆子,胆敢当街对瑞王动手?还有巡城兵马司,到底是朕的巡城兵马司,还是他忠义侯的府兵?” 顾敬对宋侯的小儿子干下的那些事早有耳闻,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只是事情没有闹到他这里,身为皇帝,便没有过问这些琐事。还有忠义侯宋括,他一向不喜此人,要不是碍于老侯爷的面子,他早就让宋括滚的远远的。 想到老侯爷,顾敬很是惋惜。老忠义侯也是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建功无数的人。先帝当初封他为忠义侯,准世袭罔替,没想到老侯爷竟拒绝了世袭罔替的恩典,言:功名应由子孙自己去争,不能仰赖封赏,不思进取。此举博得了世人的称颂。 老侯爷是何等的人物呀,竟生了宋括这么个不堪用的儿子。老侯爷临终时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眼含热泪,惭愧不已的为宋括求恩典,希望能让他唯一的儿子承袭侯爵。 顾敬每每想到那一幕都会心酸不已,感慨万千。 可那宋括呢,老侯爷才刚过世没多久,便将亲妹妹送进了后宫,如此卖妹求荣的行为,让顾敬气愤不耻,本想治他个不孝之罪。但是,考虑到朝中的一干老臣,若是老侯爷刚死,他就冷了脸,还对侯府治罪,怕会让人觉得是卸磨杀驴,惹得人心不稳。顾敬权衡一番,忍了下来。 幸好婉妃是个明事理的,十分安静本分,入宫之后便断了和侯府的联系,这才没有惹他厌烦,很快就有了九皇子。 顾敬为了不落下个刻薄寡恩的名声,还让宋括掌管巡城兵马司。他自认对宋括已是仁至义尽,偏宋括不知安守本分,愈发猖狂跋扈。往日他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也为了朝局稳定,睁一眼闭一眼,这次正好收拾一番。 第37章 辛禾听出皇上在责备忠义侯的同时隐含着对御察司的不满,难道皇上知晓这些年他们对忠义侯府的包庇?他害怕不已,原还想着把自己摘出去,好保住官位,这会儿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说了。 “陛下恕罪!都是臣等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顾敬质问道:“今日忠义侯府敢当街对瑞王动手,是不是明日就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辛禾颤声解释道:“陛下息怒。今日瑞王乘坐的是普通马车,并未表露身份。忠义侯府不知道是瑞王,才会犯下大错。请陛下明鉴。” 顾敬气笑了,“哦?不知道是瑞王,所以就敢猖狂行事。忠义侯府平日就是如此行事的吗?那百姓在他们眼里是什么?猪狗吗?” 辛禾趴在地上连连叩首,“陛下息怒,是臣失言。忠义侯府行事不端,还请陛下治罪严惩。” 顾敬看着跪伏在地的辛禾,见他认错态度不错,还算识时务,怒气稍减。 徒弟刘宝匆匆赶来,刘淮悄悄的过去弄明白了情况,回到皇上身前,道:“陛下,有瑞王的奏折。” 顾敬仔细看了起来。 顾晨这奏折大致的意思是,皇伯呀,侄女今日去给外祖和外祖母请安。回府的时候在路上被人给欺负了。欺负侄女的人很是吓人,对侄女又是打又是骂,还搬来巡城兵马司要加害侄女。对方几十个人,侄女只带了六个护卫,很是害怕。没办法,为了不被打死只能向外祖求救。表弟虽然年少,却很勇敢,独自带着府兵赶来。幸亏表弟到的及时,要不然侄女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最喜欢的皇伯和皇婶了。 皇伯呀,侄女现在很是害怕,食不下咽,恐怕晚上都不敢睡觉了。侄女现在府里的府兵也不多,为了以后不被人随意欺负,侄女想从怀朗军中抽掉一些人作为府兵,还想把靳忠调过来保护侄女。 皇伯呀,侄女处处低调,不想给皇伯添丁点麻烦,可也不能任人欺负了去,请皇伯为侄女做主呀。 顾敬忍俊不禁,这个晨儿。把奏折合上,道:“辛禾,对皇室宗亲不敬,还有徇私枉法,该怎么判?” 辛禾汗流浃背,嘴唇嗫嚅,道:“陛……陛下……如此大罪,微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圣裁!” 顾敬靠在龙椅上,想到了老侯爷,想到了朝堂后宫,道:“刘淮,传朕旨意,忠义侯之子宋高,对瑞王不敬,意图谋害,应赐死。但念在老侯爷忠义无双,护国有功,免去宋高死罪,杖责五十,此生不可入仕,不可袭爵。巡城兵马司左副指挥使宋聪,徇私枉法,滥用职权,杖责三十,免去职位。”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顾晨的奏折,稍一思量,道:“镇国公之孙甄衡,武艺超群,年少英勇,保护皇室宗族有功,擢任巡城兵马司左副指挥使。” 顾敬将手腕上戴着的佛珠握在手中,道:“忠义侯宋括,治家不严,教子无方,德行有亏,罚俸一年,罚闭门思过三个月。命他自查、自检、自省。你亲自去侯府传旨,告诉宋括,让他好自为之。” 刘淮扫过皇上拨动佛珠的动作,心中一紧,躬身道:“奴才遵命。” 辛禾心道,皇上虽然免了宋高的死罪,可杖责五十,不死也得残,人注定是废了。至于这忠义侯府,怕是富贵要到头了。 “辛禾,剩下的那些从犯,该怎么判罚,你可清楚?” 辛禾忙叩首,回道:“臣必会秉公判罚。” 顾敬盯着他,道:“你们御察司也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差吧。” 辛禾身子一紧,道:“臣等必会细细反思,时刻警醒,为陛下尽忠,为百姓尽责。” “退下吧。” 辛禾赶紧跪安,躬身退了出去。他擦去脸上的汗,真是要命呀,差点就丢官丢命了。从今以后,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徇私包庇。 辛禾反复琢磨皇上的旨意,明白皇上还是有留情的意思,对宋高行刑的时候让人掌握好分寸,不能要了性命。 宋高被打的浑身是血,抬回侯府时人事不省。用了无数珍贵药材,在名医的医治下总算是保住了命。腿却落下了残疾,真成了跛子。 第40章 宋聪底子好,三十板子的伤,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他丢了官职,心中郁郁,得知自己的弟弟不可袭爵后倒是好受了一些。父亲母亲一向疼爱幼弟,他那弟弟在外更是授意旁人叫他小侯爷,愚蠢至极。父亲的侯爵是皇上格外施恩才承袭来的,没有世袭罔替的恩典,即便自己死了,他能够袭爵,也只能是降级袭爵,得个伯爵的爵位。如今这伯爵的爵位只会是自己的了,不必再有不安。 侯府的小厮和巡城兵马司的那些士卒,被判了发配,量刑极重。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夜,忠义侯府静悄悄的,仿佛一座死宅。国公府倒是一片喜气。 刘淮去忠义侯府传旨后,又赶到国公府传旨。念完圣旨,他满脸堆笑,道:“恭喜小公子,恭喜甄大人,恭喜国公爷。” 国公爷笑容满面的道:“承蒙圣上皇恩浩荡,国公府感恩戴德。刘公公一路劳累,快进屋里喝盏茶,休息一下。” “国公爷折煞奴才了。能来国公府传旨是奴才的荣幸。奴才还有几句话,望国公爷莫要嫌奴才啰嗦。” “刘公公哪里的话,请讲。” 刘淮笑着叮嘱道:“小公子和甄大人、国公爷记得要上谢恩的折子。这几日小公子要好生准备,三日后正式到巡城兵马司就职。” 国公爷道:“多谢刘公公提点。” “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叨扰了。” “如此,老夫也不好耽误刘公公。”说着向儿子使了个眼色。 甄明理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塞给刘淮,道:“刘公公和各位大人都受累了,这里是一点茶水钱,还请不要推辞,是我们国公府招待不周。” 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刘淮喜笑颜开的道:“那奴才们就收下了,多谢甄大人。” 等宫里的人都走了,甄衡还有些恍惚,他没想到今日阿姐刚说服父亲让自己从武,才几个时辰,自己就成了巡城兵马司的左副指挥使。 二老和甄明理夫妇猜到衡儿可能会得到赏赐,却没想到圣旨会来得这样快,更没想到直接给了衡儿个从四品的官职。 几个时辰前,周谷来国公府找到甄明理的时候,他还疑惑,晨儿为何特意指明让衡儿带府兵过去。他琢磨了下,难道晨儿是想……他看向妻子。赵婉也看向他,轻轻点头。他不再犹豫,赶紧命人唤来了儿子。 甄衡一听阿姐被欺负了,急忙点兵。 甄明理嘱咐他凡事听阿姐的,其它什么都没说。等人出发了,夫妇二人去见了二老。二老一听就明白了,晨儿这是要为衡儿铺路。 国公夫人颇为担忧的道:“晨儿这孩子太过聪敏,又重情义,我总担心天妒英才,慧极必伤。” 几人都沉默了,他们心中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忧。还是赵婉出言安慰,方才驱散了忧虑。 甄明理见儿子拿着圣旨,还在发愣,唤道:“衡儿。” 甄衡回过神,迟疑道:“父亲,这圣旨……阿姐她……” 甄明理点头,正色道:“不要枉费了你阿姐为你这般筹谋。” “是,孩儿必不会让阿姐失望。更不会让咱们国公府蒙羞!” 甄惠很是高兴,道:“哥,以后是不是要唤你副指挥使大人了?” 甄衡红了脸,一家人开怀大笑。 一大清早,唐冲就去了兵部,将折子递了上去,按照王爷的指示和兵部交谈一番。然后赶往京郊武神山,在怀朗军大营找到了庞将军。 庞将军看过王爷的手书,明白了王爷的意思。他和唐冲也是老友,彼此很是熟悉,省了那些客套,直奔主题。庞将军得知王爷还要招募女府兵,心中有了一番思量。之后二人就选府兵的事情进行了商讨,该怎么选,选哪些人,一项项仔细定了下来。 却说兵部尚书赵令得知瑞王要扩充府兵,还是从怀朗军中调人,甚至要招募什么女府兵,他很是不悦。昨日忠义侯府的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他和宋括的关系很好,忠义侯府是有些跋扈,但是瑞王从国公府调来整整五十个府兵,当街亮刀,岂不更是以势压人,张狂无度? 再者,忠义侯府不知那是瑞王,俗话说得好,不知者无罪,忠义侯府受的责罚也过重了些。一个儿子被罢官,一个儿子再也不能入仕,没了前程。宋侯更是要闭门思过三个月,皇上这是厌弃了宋侯?就算皇上没有这个意思,世人又会是如何揣测?他想着怎么也要帮上一把,自己盟友本就不多,帮宋侯就是帮自己。 赵令拿着瑞王递到兵部的折子,早朝后去御书房求见皇上。 “这才刚下早朝,赵爱卿有何事?” 赵令将折子拿了出来,躬身道:“启禀陛下,瑞王向兵部递了折子,要扩充府兵,而且是要从怀朗军中抽掉。” 顾敬简单看过折子,放在了一旁,道:“此事,朕已知晓。” 赵令一噎。 顾敬继续道:“依律,王爵可以有一千府兵,公爵可以有八百府兵,侯爵可以有五百府兵,伯爵可以有两百府兵。瑞王现在只有不到两百府兵,想要扩充到五百,这有何问题?” 赵令稳了稳,道:“臣对瑞王要扩充府兵没有异议。只是要从朝廷的怀朗军中抽掉,此事不合规矩。” 顾敬身体向后一靠,“什么规矩?” “这……怎可把朝廷的军队拿来私用。陛下,军队将士统一归朝廷管理、调遣,这是朝廷的制度。瑞王要调用军中将士为己用,若是往严重了说……说是有异心也不为过。” “若是朕,同意了呢?” 第38章 “这……” 朝廷的制度说到底是皇上同意制定的,皇上要破例施恩,也不是不行…… 赵令想要通过打压瑞王而帮上宋括,况且,他对顾晨以女子之身承袭王爵,当上大将军之事耿耿于怀。他咬了咬牙,双膝跪地,道:“陛下明鉴,此事不合规矩,有违朝廷的制度,还请陛下三思呀。” 顾敬面带微笑,道:“赵尚书,朕倒想问问你,宋括将隶属于兵部的巡城兵马司当做府兵来用的时候,你在哪里?” 闻言,赵令心中一咯噔。 “宋括在你的管束之下,公兵私用,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加管束,放任自流。瑞王提前向朕禀明,又向兵部上了折子,一切做的规规矩矩,怎么赵尚书就大义凛然的反对了?你一口一个规矩,在你眼里,这‘规矩’二字到底是何意?”顾敬沉声道:“赵令,你到底是何居心?” 赵令跪伏在地,慌乱不已,“陛下息怒!请陛下恕罪!” “来人,传朕旨意,兵部尚书赵令,遇事不明,行事昏聩,御下无方。官降两级,罚俸一年,暂代兵部尚书之职。” 赵令心惊胆战的道:“陛下,臣……” 刘淮上前,道:“赵大人,跪安吧。” 赵令将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打压瑞王没成,更没帮宋括说上一句话,这一趟却为他自己“搏”了个降级罚俸,外加一顿训斥…… 赵令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佝偻着退了出去。 两位朝廷重臣接连被皇上严惩,一时间满朝寂然。对瑞王要招募女府兵的事,也没人敢当众提出异议。 有人私底下说此事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翻遍大周整个法典,也没有女子不能做府兵的律法。至于礼法,瑞王都是女子,招募女府兵又算得了什么?瑞王折子里写有女府兵在身边行事方便,这说法多合情理呀。 顾晨对宫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这会儿她正走在长公主府的回廊之中。 先帝曾御赐长公主府,当今圣上登基后重新选了京中最佳的地段,拆了三座原有的府邸,下令督造了现在的长公主府。用料考究,极尽奢华,耗时五年才完成。建造之初便有官员上奏,极力劝谏皇上不应为长公主大肆铺张,劳民伤财。都被皇上骂了回去。 很多人不能理解,就算长公主是皇上的嫡亲妹妹,皇上也没道理如此宠爱。他们哪里知道,若不是有长公主相助,当今陛下怕是早就没了性命,更成不了九五之尊。 长公主顾漪澜三嫁,全都是为了皇兄顾敬。前两次是长公主向先帝请旨下嫁,为的是给皇兄收拢势力,助其坐稳太子之位,与其他皇子分庭抗礼。 顾敬登基后,为了能够迅速稳定朝堂,拉拢权臣,他满怀愧疚的请求妹妹再嫁。顾漪澜答应了,但与皇上讲明,此次之后,她要为自己而活。顾敬在太庙里对着先祖的神位起誓:今后绝不会再让皇妹做任何违心之事,皇妹可以恣意而活,为兄必不相负。 顾敬此言发自真心,皇妹为他做过的,可不只是嫁了几次人而已。先帝想要废掉他的太子之位时,皇妹曾为了他向先帝求情,不惜上演骨肉计,跌入御花园的清池之中,险些丢了性命。先帝疼爱独女,生了恻隐之心。“嘉阳之乱”也是皇妹最先发现不对,当机立断,派人火速赶往南疆。这才有了瑞王顾光千里勤王,诛杀逆贼,保住了他的帝位。凡此种种,他这个做兄长的始终觉得对妹妹亏欠良多。 第41章 帝王的亏欠,用无尽的恩宠来偿还,有何不可。 顾晨对长公主府很是熟悉,跟着秋兰穿过重重回廊,去往后殿。 “秋兰,姑母这些年可好?” “回王爷的话,长公主殿下一切都好。” “姑母可顺心?” 秋兰想了想,道:“长公主殿下不常出府,在府里一切安好。” 不常出府,那就是没什么大事需要亲自去处理。在自己的府里当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随心所欲。看来姑母这几年过得很自在,真好呀。 姑母三嫁,第一次嫁了个常年卧病在床的驸马,成婚不足一月,驸马便病逝了。第二次倒是嫁了个身体康健的驸马,结果不到一年,驸马醉酒后纵马,摔下马背,命丧马蹄之下。 第三次驸马倒是没有死,婚后两年二人相敬如宾,就在众人都认为这次姑母必会与驸马白首偕老时,有人撞到了驸马通奸。按照大周律法,通奸要被处以宫刑,甚至允许动私刑,当场打死。皇上得知此事大怒,要下令处死驸马,还是姑母几番求情,最终陛下降旨,命姑母休夫,算是饶了驸马的性命。 顾晨对姑母是既心疼又敬佩。心疼姑母作为皇家女儿要以婚姻作为筹码的遭遇。敬佩姑母不凡的政治格局和手腕。姑母每次嫁人都能将夫家及其背后的势力全盘接收,变为己用,夫家不仅没有怨言,还会对姑母感恩戴德。 长公主休夫之后便在身边养了许多面首美姬,每日歌舞不断,纵情享乐,放荡不羁。世人皆当宁国长公主是受了刺激,才使得性情大变,对此也多是叹息,少有责难。 一行人终是到了门口,守在门口的婢女主动将门推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殿内烧着地龙,一副宴饮的布置。殿内主位摆放着一张长榻,宁国长公主正斜躺在一个美姬的腿上。 姑母是顾晨见过最为妩媚的女子,一双美眸仿佛带了钩子,抬眼之间,风情绕眉。单单是这么随意的躺着,便是风情万种。 美姬用白嫩的手指剥着橘子,细细的将每一瓣上的橘丝去掉,温柔的将橘瓣喂到长公主的唇边。 顾漪澜扫了顾晨一眼,随口道:“来了。” 声音醇厚,犹如佳酿。 顾漪澜红唇微启,将橘子含进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顾晨瞬间觉得自己在姑母心中还不如那瓣橘子,叹了口气,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让她随便坐。 顾晨偏不,再次行礼,道:“是,孩儿退下了。” 顾漪澜将橘核吐到美姬的掌心,慵懒的坐起身,道:“小兔崽子,还不回来。” 顾晨嘟囔道:“让人来了,又不理人。听话的走吧,又不让走。姑母现在怎的这般难伺候。” 顾漪澜拿起一个橘子扔了过去。 顾晨反应灵敏,抬手接住,笑嘻嘻的道:“谢姑母赏橘子。” 顾漪澜拢了拢身上的朱红外衫,白了她一眼,道:“坐吧。” 顾晨脱下白狐裘,交给了海遥。 海遥没见过长公主,惊叹于长公主的妩媚妖娆。难怪那些个公子毫不介意长公主已经嫁过三次,还有克夫之说,一个个哭着求着的想娶长公主。她不敬的想,长公主长得虽算不得绝色,但就身上那股子媚,连她一个女子都觉得惑人。她不敢显露半分惊讶,捧着狐白裘,垂首而立。 顾漪澜扫了海遥一眼,眸中带上一丝玩味。 顾晨跪坐于矮案后,婢女端上一壶酒,酒壶下面还放着冰块冰着。又有婢女端来瓜果点心,冷盘佐菜,一一摆在案上。 这寒冬腊月的,在烧着地龙的殿内饮冰镇的酒,还是在早上,整个京城也就只有姑母才会懂得如此享乐。 婢女将酒倒入石榴花纹杯,顾晨端起来轻嗅,是葡萄果酒。她先含了一些细品,然后问道: “姑母,这葡萄果酒酿的不错。不知是哪位能人有如此不凡的技艺?” 见姑母招手,她起身跪坐到姑母身旁。 顾漪澜抬指戳在她的额头,笑道:“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呀,竟拿姑母寻开心。” 顾晨狡黠的笑了,她知道姑母喜欢果酒,在随父出征之前将改良过的酿造方法交给了姑母,让姑母找出色的酿酒师傅照着酿造,只为能让姑母喝到更好的美酒。 顾晨亲自斟酒,道:“姑母如此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真是羡煞孩儿。孩儿回京这些日子,没能早些来给姑母请安,姑母可不要生孩儿的气呀。” 顾漪澜饮尽杯中酒,道:“你呀,就别在这装乖巧了。”她凝神细看,抬手摸着顾晨的眉毛,道:“你长大了,更像你的母妃了。这眉毛倒是和王兄一样。”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提了。今日好好陪陪姑母。” 顾晨乖巧的应下,道:“孩儿从北齐的陪都带了些古玩珍宝,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姑母的眼。若是有瞧着还行的,姑母就留下来赏玩,剩下的,可以用来打赏人。若是实在看不上……就换成银钱吧。姑母府上人多,花钱如流水……” 顾漪澜瞥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姑母缺钱?” 顾晨讨好的笑道:“哪能呀,谁缺钱,姑母也不会缺钱呀。只是,孩儿知道为了北境的战事,姑母从府里拿了不少银子贴补国库,还派人私下从南魏买了一批粮草送到了孩儿手中。孩儿能打赢战,多亏了姑母。这是孩儿的一番心意,姑母就收下吧。” 顾漪澜也不推辞,道:“那就留下吧。” 顾晨嬉笑道:“孩儿还特意收罗了些奇巧玩意,单独装成一箱,姑母无聊的时候拿来看看。” 顾漪澜来了兴致,“哦?现在就拿上来瞧瞧吧。” 顾晨脸一红,道:“等孩儿走了,姑母得闲再看吧。” 见她表情有些古怪,顾漪澜也没再坚持,转而道:“听说,昨日你很是闹了一番。” 顾晨换上委屈的表情,道:“哪里是孩儿闹了,分明是忠义侯府太过欺人。” 顾漪澜可不信她,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那般针对?” 顾晨垂眸,道:“孩儿听闻了忠义侯府这些年干过的恶事,特别是那宋高,畜生不如,害了那么多女子。孩儿也是女子,当然是气愤不已,就教训了他们一下。” 顾漪澜知道她没说实话,挑了下眉,道:“你说是如此便是吧。不过你也要更多些考虑,宋括毕竟是婉妃的兄长,是九皇子的舅舅。现在太子之位悬空,这里面的干系甚多,你可别乱了局势,坏了事。” 第39章 顾晨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顾漪澜有些心疼,道:“皇兄早就想给宋括一些教训,你这次刚好递了个由头,不用自责。” “是,孩儿必不会自责。” 顾晨抬起头,脸上带笑,哪有半分自责。 自己这是白心疼了,顾漪澜没好气的道:“你个小兔崽子,惯会演戏。” 顾晨抱住她的胳膊,道:“孩儿只给姑母演戏看,讨姑母开心。” 顾漪澜佯装嫌弃的抽出手,道:“去去去,本宫不爱看。” 顾晨为姑母斟了杯酒,道:“姑母莫生孩儿的气了。孩儿还有事情要求姑母呢。” 顾漪澜饮了口酒,软软的斜靠在美姬的身上,“说吧。” 顾晨毫不在意姑母的随性,姑母越是这样,越说明对自己亲近。 “孩儿离京这么多年,府中虽然有周叔尽心照料着,怕还是有纰漏,说不得已经漏了口子。姑母府中风吹不进,雨滴不透。求姑母割爱,赏些得力的人给孩儿呗。” 顾漪澜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事我早就替你考虑了,人也已经给你备下了。来人,让他们进来吧。” 殿门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了几十个婢女,垂首而立。门外还有几十个小厮,恭敬的立在寒风中。 “这里有四十个婢女,四十个小厮,你先把这些人带回去,若是不够用,再来与我说。他们的身契和籍契你都带走,得空了,让人去官府过印,从今以后他们就是你瑞王府的人了。” 没想到姑母早就替自己考虑了,连身契和籍契都给了自己。顾晨十分感动,“多谢姑母为孩儿如此考虑。只是,一下子给了孩儿这么多人,姑母身边可怎么办?” 顾漪澜调笑道:“你刚才还担心我这府里缺银少钱的,把这些人给了你,不就能为我省钱了。” 顾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恭敬跪好,道:“多谢姑母!” 能在长公主府当差,都是聪明伶俐的,早前选了他们就已经得了交代,必要忠心为瑞王办事。现在身契和籍契都被交给了瑞王,从今以后,瑞王就是他们的主子了。八十个奴才齐齐跪下,道:“叩见王爷。” “都起来吧。云逍,你将这些人先带出去吧,等回府的时候一起带走。” 云逍应下,八十个奴才恭顺的跟在她的身后。 第42章 顾晨又敬了一杯酒,道:“孩儿还有一事想单独与姑母谈。” 顾漪澜一改慵懒,直起身子,素手轻挥,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可是与你割喉周孚有关?” 不愧是姑母,自己即便是活了两世的人,也不及姑母精明。她将周孚的口供拿了出来。 顾漪澜仔细看过,盯着空空的酒杯沉默许久,道:“顾晟向宫中报过丢了腰牌的事,后来又找到了。时间,与这口供上的大致吻合。” “姑母觉得真是他?” 顾漪澜将口供还给她,道:“晨儿,不要被既往的印象所困。以我对顾晟的了解,他不敢,但一样要对他详查。对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是。这腰牌的事……” 顾漪澜仔细回忆了下,道:“顾晟上报的是,他去顾项府中宴饮,回府后发现腰牌不见了。你也有皇室腰牌,应知道丢了腰牌可是大罪。顾晟不敢声张,只能私下四处寻找,他一口咬定是在顾项府中丢的。顾项也怕担责任,帮着隐瞒了下来,没敢用此事来做文章,还帮着一起找。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见实在是瞒不住了,顾晟才上报给了皇兄。皇兄大怒,正准备命宫里发文昭告,以免有人用三皇子的腰牌胡作非为,刚巧腰牌在顾项的府里找到了,说是被狗埋进了地下。找到了便好,皇兄就没有大动干戈,私下严厉责罚了二人。这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 顾晨思考了下,道:“看来,周孚见到的腰牌应是真的。” 顾漪澜颔首,“皇族腰牌制作的材料、工艺都非常特殊,只有宫里有。就算仿制,只要将腰牌放在水中一试,腰牌没有变色便知道是假的,想来对方也不敢拿块假的腰牌去找周孚。再者,仿制皇族腰牌,凡牵涉其中的人都会被诛九族,如此冒险,还不如直接去偷。” “姑母,那日二皇子府中设宴,五皇子可有去。” 顾漪澜自然听懂了她的话,道:“他也在。” 顾晨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顾漪澜缓缓道:“此事是我疏忽了。知道顾晟丢了腰牌,却没有深查,由着他们闹。看来,我是安逸久了,人都迟钝了。”她摸了摸顾晨的头,道:“你在京中关系尚浅,许多事都不清楚。此事由姑母来查,你就不要插手了。若有了进展,会告知与你。” 顾晨靠在她的腿上,轻声道:“姑母,孩儿要将你再次拉入这些阴谋阳谋之中……” 顾漪澜轻柔地摸着她的头,道:“姑母一直身在其中,从来就未曾真正的脱身。作为皇室子女,又有哪一个能真正的远离朝局。你放心,姑母还没老呢。你呀,久经沙场,身上戾气太重,割喉周孚的事,幸好你提前派人来传信让我不要去,不然我怕是也会大病一场。听下人回来详述你当时的举动,我就知道这其中有事。旁人只会当你是为父报仇,但你看向诸皇子的举动,太不掩饰了,有心之人必然有所觉察。” “姑母……” “我知道你心中恨极。可凡事就怕打草惊蛇。一击即中,方是上策。” 顾晨恹恹的答道:“是孩儿鲁莽了。” 顾漪澜拍了拍她的脸,道:“好了,大将军,起来陪姑母用个午膳吧。早起没胃口,现在倒想用膳了。” 顾晨坐直了身子,道:“姑母可不能再这样,不用早膳,还饮酒,太伤身了。”见姑母不理,她小声嘀咕:“姑母多大的人了,比孩子还任性。” 顾漪澜眯着眼瞧她。 顾晨赶紧换了个话,道:“孩儿还要谢姑母让右都御史刘监在朝堂为孩儿说话,要不然,孩儿不会这么顺利的当上大将军。” “行了,行了。”说着唤人传膳。 不多时,膳食一道道摆了上来。二人在同一张案上用膳,顾晨看着或咸口或酸甜口的菜,知道是姑母特意为她准备的。 顾晨开心的亲自为姑母布菜。 “你好好用膳,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不用你亲自来。” 顾晨乖巧应下,和姑母边吃边聊,不时对饮,很是痛快。 “孩儿从北境带了几个厨子回来,擅长做炙羊肉和全鱼宴,滋味甚好。姑母哪日得空,来孩儿府上尝尝。” “你大老远的都要将人带回来,必是极好的。等哪日我过去。” 二人正说着,秋兰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殿下,宫里传话过来了。” “说吧。” 秋兰将赵令受到责罚的事详述了出来。见主子没有话,躬身退了下去。 顾晨咽下卤牛肉,道:“这赵令是不是傻?如今朝中都是他这般的蠢货吗?” 顾漪澜夹起一块鱼肉,做的不好,入口便有腥味。她拿帕子遮挡着,把鱼肉吐出,婢女跪地,伸手接了过去。 她饮了口酒,压下腥味,道:“这几年为了北境的战事,百姓的日子很是艰难,很多地方都不太平,发生了民乱和匪祸。京中也不让人省心,皇兄只能一心求稳,稳住了朝局,才能让你在北境放手去战。久而久之,让这些个朝臣少了警醒,一个个都变蠢了。如今战打完了,也打赢了。你让北齐将赔款的两成换成了粮食,朝廷正陆续运去各处,想来皇兄也能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了。” “民乱已经很严重了吗?” 顾漪澜没回答。 顾晨了然,希望自己带回来的那些粮食能够缓解一二吧。 二人饮了不少的酒,顾漪澜让她在府中小憩一会,醒醒酒。 顾晨睡了近半个辰,云逍和海遥一边为她整理衣衫,一边告诉她宫里传了旨意过来,长公主没有叫醒她,替她接了旨。顾晨收拾妥当,匆匆找了过去,见姑母正在和美姬下棋。这美姬已经不是剥橘子那位了。 “姑母,听说宫里传了旨意?” 顾漪澜将捏在指尖的棋子放回棋篓,道:“皇兄下旨,三日后要为怀朗军大摆庆功宴。” 原来是这事。她接过圣旨,打开看了看,随手交给了云逍。 “孩儿今日耽误了姑母许久,也该回府了,改日再来陪姑母。” “也好,早些回去吧。” “是,那孩儿就告退了。” “等等。” 顾漪澜红唇微翘,指着她身后的海遥,道:“我看这个小丫头不错,就留在我府中吧。” 顾晨愣住了,海遥瞪大了眼睛。 顾晨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道:“姑母,你这府里美姬无数,就放过孩儿身边的人吧。孩儿身边就这么几个合心的人,要是把她留下了,还不得被姑母吃干抹净,渣都不剩呀。海遥这么瘦弱,都不够姑母塞牙缝的。海遥年纪还小,姑母你真下的去嘴呀……姑母呀……” “得得得,小兔崽子,赶紧滚蛋。” “诶,这就滚啦。”说着脚底抹油,带着云逍和海遥就往外走。走的够远了,她又回头贱兮兮的道:“姑母,记得看孩儿给你收罗的好东西啊。”接着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顾漪澜这才想起来她说的东西,命人拿了过来。说是一个箱子,倒也不算大。掀开盖子,里面放了一些书,还有一些小盒子。她拿出几本随便翻了翻,竟是一些淫艳书籍,上面的画惟妙惟肖,男女、女女皆有。 顾漪澜磨牙,“这个小混蛋。” 她又将其中的一个小盒子打开,旁边的美姬看清其中的东西,霎时满脸通红。 顾漪澜先是一愣,接着轻笑出声。 见美姬脸庞红得艳丽,顾漪澜用纤长的手指勾起美姬的下巴,倾身靠近她的唇瓣,呼吸甜腻,如妖精般低语道:“今晚,陪本宫试试……” 第40章 顾晨走的飞快,海遥脚步慌乱,好似身后有虎狼追着。 安生早得了知会,带着护卫和那八十个仆从在府门口候着。这会见王爷一行人逃也似的出了公主府,他是一阵发蒙。王爷抬腿就进了马车,云逍和海遥也跟着冲了进去,啪的一下关了车门,海遥的声音都岔劈了:“回府!” 安生不明所以,跟着一阵紧张,赶紧命车夫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王府而去。 海遥坐在车里,用手抚着胸脯,不住小声嘟囔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顾晨见她肉乎乎的小圆脸煞白,和云逍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海遥羞得满脸通红,娇嗔道:“主子还笑奴婢。奴婢都要吓死了。” 顾晨调笑道:“你怕什么,姑母还能真吃了你不成?” “那可说不准。谁不知道长公主她……” “姑母什么?” 海遥一跺脚,“诶呀,主子就别逗奴婢了。” 顾晨大笑,道:“好好,不逗你了。姑母是故意拿你寻开心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海遥睁着大眼睛,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看姑母身边的美姬,都是婀娜多姿、艳丽娇媚。哪有你这样的小丫头呀。” 海遥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第43章 听着车里不时传出的笑声,想来应是无事,安生稀里糊涂的。 回到王府,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顾晨将八十个仆从的身契和籍契都交给周叔,让他安排好。至于府里的奴才,赶紧排查清楚,该打发的尽快打发了。周平昨日就开始办,这会更是要加快。 顾晨将安生单独留在了书房,看了他好一会儿,道:“安生,你可知凯旋那日,本王为何命你单独进宫面圣?” 这事安生已经想了很久,他小心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奴才以为,王爷是想给奴才机会去皇上身边效力。” “你说的对。” 安生赶紧跪下,道:“王爷,奴才怎会忘恩负义,去攀高枝。王爷,奴才……” 顾晨打断了他,道:“你不必着急,先听我说完。自你我相识,我便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待在我的身边,你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能有机会向上爬。你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已经还了我的恩情。你这么多年忠心的追随我,我愿意成全你的野心。待在皇上的身边,定是比待在我一个女王爷身边要好。三日后,皇上会摆庆功宴,我愿意再为你铺一条通天大道。” 王爷为人如何,安生很是清楚。王爷所言皆是发自内心,安生感动非常。王爷说的是事实,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并肩而战,他对王爷充满了崇敬,愿意一生追随王爷。 “王爷,安生此生只愿奉王爷为主,绝无二心。天地可鉴,若我有半句虚言,必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以再好好想想,只要你愿意,我愿助你。” 安生抬起头,郑重道:“安生誓死追随王爷,纵百死,无悔!” 顾晨亲手扶起他,道:“你的野心,既让我欣赏,也让我顾虑。” “王爷,奴才……” 顾晨笑道:“好了,以后不要再自称奴才了。你是我最忠心的下属,以后就自称属下吧。” “属下必会竭尽全力效忠王爷!” 见安生情绪激荡,满脸通红,顾晨把书房的门推开,让冷风吹了进来。谁知门一推看,刚好看到一个女子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女子上身穿着靛蓝箭袖轻袍,下面穿着同色的马面裙,手中提着一杆长枪。身后有两个追过来的丫鬟,再后面是奔跑着的周谷。 安生一惊,见那女子提着长枪冲向王爷,赶紧上前,抽刀而出。 那女子看见持刀而立的侍卫,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手中还提着枪。她没回头,直接将长枪往后一丢,身后的丫鬟抬手就接住了。 安生瞪大了眼睛,除了王爷和云逍,他何时见过第三个会武的女子。 那女子脚步不停,一把抱住了顾晨,声音清脆,“阿晨,你可算是回来了!今日可算是见着你了!” 抱人的力气用了个十成十,顾晨差点被抱出一口血。她拍了拍对方的后背,道:“如意啊,你这力气又大了,莫不是还在练胸口碎大石?” 庞如意松开了人,豪爽的推了一下她的肩膀,道:“还拿小时候的事情打趣我。” 庞如意,庞将军的独女,今年二十,比顾晨大了三个月。顾晨自小就觉得庞如意是个妙人,总是风风火火的,想一出是一出,做什么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二人从小玩到大,都喜欢习武,兴趣相投。顾晨喜欢武刀射箭,庞如意喜欢长枪,耍的是虎虎生威。 庞如意看了眼安生,道:“这就是你身边的安侍卫吧。” “对。安生,这位就是庞将军的独女,大名鼎鼎的庞大小姐。” 安生恍然大悟,以前在京中的时候,他都是在军营跟随王爷,对庞将军的女儿只听说过,未曾见过。他将刀收回刀鞘,躬身行礼,道:“见过庞大小姐。小人刚才无心冒犯小姐,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勿要怪罪。 庞如意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这事怪我。我正在府中练枪,听闻王府招募府兵,急着赶过来,连枪都忘记放下,竟一路提了过来。” 她拉着顾晨在旁边坐下,开口就问:“我听说你要招募女府兵,你看我如何?” 见二人交谈,安生退了出去。门外的周谷松了口气,这庞大小姐到了王府,等不及通传就急匆匆的奔向王爷的书房,他拦都拦不及,一路追了过来。见王爷没有不悦,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庞如意的两个婢女见周谷的样子,忍不住相视而笑,自家主子呀,真是折腾人。 顾晨一副为难的模样,也不答话。 庞如意急切的问道:“怎么?可是有难处?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行呀。这几年我虽然没有像你一样驰骋沙场,可我没有一日懈怠。你若是不信,咱俩现在就过过招。”说着就站起身,冲着外面唤道:“枪儿,剑儿,把枪给我拿来。” 枪儿和剑儿应声就要入内。 顾晨赶紧拉住庞如意,道:“我的好姐姐哟,我刚才是和你逗着玩呢。这女府兵统领的位置,我都给你留好了。” 庞如意喜笑颜开,“真的?” 顾晨是怕了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道:“真,比南海的珍珠还真!” 庞如意哈哈大笑,道:“这还差不多!” 顾晨拉她坐下,道:“不过这事还要你多出些力,要不然这女府兵的事可能还成不了。” 庞如意眼睛一转,道:“可是因为缺人?” 顾晨点头。 “这事好办,我府中的一些婢女都跟着我日日操练,一共二十人。还有淳儿,这几年我将她的一些婢女也给练了,好和我身边的婢女相互切磋,要不然就我一个人玩,太没劲。她那也有二十人,都算上。哦,把淳儿也算上,她那性子,慢吞吞的,愁死个人,正好趁这个机会改改她的性子。这样算算已经有四十多人了,再看看其他将军的府上有没有哪个小姐愿意,这不就成了。” 顾晨是服了,原还以为要凑齐五十个女府兵应是不易,可经她这么一安排,五十个名额根本就不够。她还撺掇着训练了钱淳的婢女,这钱将军的女儿可是京中有名的“憨姐”,说话行事都慢悠悠的,她竟有把握能将人弄来。 见顾晨不言语,庞如意赶紧道:“你要是觉得不成,我就去京郊的村子看看有没有哪家卖女儿的,把身子骨好的买过来。或者我直接去找人牙子……” “够了够了。我是被姐姐你的豪气给惊住了。” 庞如意拍着胸脯,道:“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我府中的云逍一直随我征战,让她做副统领,也能给你搭把手。还有海遥那个小丫头,给她挂个名就行,还请庞大统领通融一下。” 云逍能给她做副手,庞如意很是高兴。知道顾晨是和她打趣,便端起架子,佯装为难的道:“好吧,既然王爷开口,就给海遥那个丫头挂个名吧。此事下不为例。” 云逍和海遥进来上茶,庞如意看着她们眼睛放光。 云逍和海遥算是明白了,昨日王爷故意卖关子不说正统领是谁,原来是庞将军的独女呀。 喝过茶,庞如意也不多待,要去钱将军府邸找钱淳去。 临走时问道:“阿晨,你与我说实话。你这次要招募女府兵,可是为了我?” “我也不瞒你,确实是有这样的考虑。我知道你一直练武,也想上战场,不只是我,庞将军也知道你的心思。我能当上大将军是多方博弈和形势所迫之下的侥幸,让你上战场,我还做不到。这个世道对女子还不够开明,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用另一种方式助你实现愿望,也让那些和你一样的女子能怀有希望吧。” 她停顿了下,道:“这可能改变不了什么,反正我身边有女府兵也会更方便,就提了这个主意。” 庞如意心中百感交集,她能够理解顾晨的无奈。是啊,这个世道对女子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好女府兵,绝不会给你丢脸。” 顾晨笑呵呵的道:“这个我是一点也不担心。对了,招募女府兵的事我还没跟惠儿提,她可能也会想来,你先给她留个位置。” “惠儿呀。好,我先去找淳儿,然后就去国公府,早些定下来。这事就交给我吧,你别操心了。” “好。你记得人凑齐了把名册给我,我好递到兵部去登记造册。” 按大周律法,府兵由各府各自招募,饷银也由各府自出,人数不能超过律法的规定。府兵人员名册要送到兵部去登记造册,以便朝廷知晓各府府兵的人数和对应人员,防止拥兵自重。若是虚假上报,按律可视为谋逆。府兵都是各府自养,即便是统领,在朝廷也没有官职。但王府的府兵统领,无人敢小觑,就是朝廷大员也要给三分薄面。 庞如意高兴极了,“遵命!我走了啊。” 话落,带着枪儿和剑儿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顾晨看着庞如意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如意呀,真是一点都没变…… 第41章 第44章 皇上定下三日后摆庆功宴,但明日还是要去宫里一趟。已经去了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还是带着礼品去的,宫里肯定不能疏忽了。她还答应要给清滢补送生辰礼,若是送的太晚了,就不够诚心了。王府里又是一阵忙碌,提前准备好明日要带上的礼品。 夜里下起了雪,早上出门的时候仍在下。积雪颇厚,道路难行,进宫的时候比预计的晚了些。宫檐瓦片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圣洁美好,却又带着肃杀。宫里的路已经被清理过,但走在上面还是会打滑。 早朝未散,顾晨先去了皇后的宫殿。自父王下葬后就上了折子,称身体不适,无法上朝。皇上明白她是不想参与朝政,也有难处,便准了。 离皇后的宫殿还有一段距离,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锦绣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见王爷身后跟着十来个婢女,手上拿着各种礼品,锦绣并没有命人去接,送礼还是要主人家自己拿着送,方才适宜。 锦绣屈膝,低头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皇后娘娘知道王爷来了,特命奴婢等恭迎王爷。” 顾晨认了下人,笑着温声道:“有劳锦绣姑姑了。” 锦绣宠辱不惊,面带微笑的引领众人踏入宫门。因是得了皇后的令,没有通传就直接进了殿内。 皇后正在饮茶,见了顾晨满是欢喜。 顾晨掀袍跪下,道:“侄女给皇婶请安。祝皇婶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浮夸华丽的吉祥话听多了,这朴实无华的祝愿,皇后听着更受用。 “快起来。锦绣,快给晨儿赐座。” 锦绣命人搬来椅子,请王爷入座。 顾晨见皇婶看着她满眼笑意,很是高兴的坐下,道:“皇婶,我这两日去看望了外祖、外祖母和姑母,今日才来给您请安,实在是不孝。皇婶要打要骂,我都愿意受着。” 皇后见她说是愿意受罚,脸上倒是笑嘻嘻的。 “你呀,油嘴滑舌,惯会讨我开心。” 顾晨瞪大双眼,道:“我能讨皇婶开心吗?诶呀,早知如此,我就该日日进宫,皇婶就能日日开心了。” 皇后用帕子掩嘴欢笑,对锦绣道:“你瞧瞧,这孩子呀,就是会讨我欢心。” 锦绣闻言,陪着主子轻笑。 顾晨一本正经道:“皇婶,我说的是真的。” 皇后拿下帕子,道:“我是说不过你这孩子。你这么多年才回京,理应去看望你外祖一家,还有你姑母。再者你回京那日,便已经给我和你皇伯请过安了,礼数很是周全了。” 顾晨笑着道:“皇婶,我这次来带了一份礼物。知道皇婶喜欢赏画,也喜欢赏竹,正巧在北齐得了芜先生的《空山竹林图》,特意献给皇婶。” 云逍赶紧将画呈上。 一听是当世名家芜先生画的竹林图,皇后安耐不住赏画的兴致,命两个婢女将画轴展开,拉着顾晨一起上前赏画。 两人正对着画作品评,有宫人通传,安国公主来请安。锦绣知道是皇后特意叫安国公主过来和王爷一起用午膳,出去将公主迎了进来。 顾清滢一进来就见顾晨和母后对着一幅画,你一言,我一语,如遇知音般相谈甚欢。 走至近前,行礼,道:“孩儿给母后请安。” 皇后把她拉了过来,道:“清滢,快来看看芜先生的《空山竹林图》。真是难得的大师名作,甚好,甚好。” 顾晨见清滢来了,行礼,笑着唤道:“清滢。” 顾清滢观她气色不错,自割喉周孚那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行礼,唤道:“王姐。” “你们姐妹二人就不要如此多礼了。快来陪我好好赏画。” 难得皇后如此高兴,二人相视而笑,认认真真的陪着皇后品鉴画作。 这一赏画,就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皇后心满意足,命人将墙上的《寒梅图》取了下来,换成了这幅《空山竹林图》。 三人坐下饮茶,期间还在谈着芜先生的笔法,不时赞叹。 顾晨等到了时机,道:“清滢,那日我说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因回来的晚了,没有赶上你的生辰宴。这次我把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带来了。” 顾晨先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两个用玉石雕刻而成的玉兔镇纸。一只兔子坐卧着,另一只兔子侧躺着。她将两只兔子拿了出来,道:“这镇纸用的玉料应是极珍贵的,只是我才疏学浅,不知这到底是什么玉料。这两只兔子可以单独摆放,也可以合在一起,组成一对。” 说着将两只兔子贴靠在一起,那侧躺着兔子不偏不倚正好躺在了另一只兔子的身上,合成一座玉雕。 顾清滢不禁睁大了眼睛,很是出乎意料。 顾晨将兔子拿给清滢,道:“可以把它们用做镇纸,也可以只做个摆件,拿来把玩。” 顾清滢接了过来,入手便觉细腻温润。再细观玉石,通体呈湖水绿,通透非常。玉兔雕刻的惟妙惟肖,让人很是喜欢。这玉与大周的几种翡玉都不同,更胜许多。她猜想这东西应是顾晨从北齐带回来的,北齐的翡玉她也识得,却都不是这种。 “这玉确实是极好,将其他的翡玉都比了下去。在此之前,我也从未见过,应是北齐发现了新的玉石矿。” 顾晨恍然大悟,道:“不愧是清滢,竟想到了这般,佩服佩服。” 顾清滢将玉兔放回盒子里,声音平缓,道:“不愧是王姐,竟没想到这般,佩服佩服。” 顾晨先是一愣,接着没绷住,笑出了声。顾清滢也笑了出来。 皇后反应了过来,也是一阵轻笑,这两个小家伙呀。 顾晨打开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块白玉玉佩。圆润的白玉犹如明月,上面雕刻着一只玉兔。 “这玉我识得,是上好的白田玉。这块玉佩我命名为:皎月藏兔。”说完自己先笑了,道:“你若是嫌弃这个名字,就改一个。” 顾清滢见她不好意思的样子,跟着笑了。 顾晨缓了一下,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养过一只兔子,整日抱着不撒手。后来那只兔子不见了,再也没有找到。从来不肯哭的你,偷偷的哭了好久……” 顾清滢听着自己儿时的窘态,不禁红了脸。 顾晨摸了下眉梢,道:“我哄了你好久,答应给你再带一窝兔子来。你是不哭了,却怎么都不肯要兔子了。说什么兔子不能一直陪着你……这次我给你带了三只兔子来,它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顾清滢的心是又暖又酸涩,眼眶微微发红。 顾晨拿着玉佩走过去将清滢轻轻拉了起来,弯下腰,将玉佩系在了她的腰间。 两人距离极近,顾晨比她高出半个头,她看着顾晨的侧脸,忆起儿时顾晨也会这样低着头为她整理衣裳,在她难过的时候还会抱抱她…… 玉佩系好了,顾晨向后退开,仔细的看了看,道:“甚是合适。皇婶看是不是?” 皇后很是满意的颔首,更满意的是她们姐妹二人没有因为多年未见而生疏。 “谢王姐送给我的生辰礼。” “还有一份呐。你我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谢呀。你喜欢便好。” 顾晨将清滢按回椅子,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里面正是那套“甜白”。 “这是一套甜白茶具,我知你喜欢饮茶,又擅长茶道。也只有清滢你来用,才不辜负了如此极品的茶具。” 顾清滢接过这套“甜白”,瓷白如凝脂,细腻如绵糖。 皇后拿过一个白瓷茶盅细看,毫无瑕疵,对着阳光可见光影,当真是难得一遇的极品。 “晨儿,你对清滢可是太过偏心了。送了三件礼物,一件胜过一件。送给皇婶的却只有一件。” 未等顾晨开口,顾清滢孝顺的道:“母后,不若女儿用这三件换你那幅《空山竹林图》。” 皇后马上道:“那可不成。”接着摇头笑道:“你呀,可真是母后的好女儿,竟帮着你的王姐。” 三人一阵欢笑。 “在说什么呢,笑得如此开怀呀。” 皇上穿着明黄的龙袍,头戴冠冕,迈着四方步进来了。 顾晨跪拜,道:“侄女叩见皇伯。皇伯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敬抬手,笑着道:“叫着皇伯,还弄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起来。” 顾晨起身,乖巧的道:“皇伯来得如此快,我还以为要再等好一会儿才能见到皇伯呢。” 刘淮在旁边识趣的道:“王爷是不知道,陛下刚下朝,听说王爷已经在皇后娘娘这了,陛下连朝服都没换,就急着往这来了。” 顾晨自责的道:“我应该去文和殿外候着,等皇伯下了朝,歇息会,再一起来见皇婶。” 顾敬笑容不减,道:“你呀,怎么不说应该去上早朝呢?” 顾晨低下头,委委屈屈的道:“早朝太早了,我还在长身体,起不得那么早。再说,我也不懂朝堂之事,若是去上朝,说不得会给皇伯添麻烦,还是不去的好。” 第45章 顾敬哈哈大笑,道:“你就一味躲懒吧。罢了,不去就不去吧。” 几人心照不宣,都明白顾晨为何不去上朝。 皇后适时开口,道:“陛下,先把朝服换下吧。” “也好。” 刘淮准备的很是妥当,已经让人将皇上的常服带了过来。婢女鱼贯而入为皇上更衣,其他人暂时退去了外间。 皇上更衣后,皇后将顾晨送来的礼品一一细说给他。说到《空山竹林图》,还牵着皇上去细看了一番。皇上抚着胡须,也是不住的赞叹。等说到那一对玉兔镇纸的时候,皇上也很是好奇,让拿出来瞧瞧。他仔细看了玉石,确实是不曾见过。将玉兔分开又合在一块,设计的甚是巧妙。 顾敬打趣,道:“皇后,你看这坐卧着的兔子像不像清滢。那躺着的像不像晨儿。” 皇后配合着皇上,看看清滢,又看看顾晨,道:“真如陛下所说,像,真像。” 顾清滢道:“父皇和母后就会拿孩儿寻开心。” 几人又是一阵欢笑。 “侄女这也有一件礼品要送给皇伯。” “哦?那朕倒是要看看,可不能比给你皇婶和清滢的差。” 顾晨从云逍手上接过一个四方小盒,很是谨慎的将盖子打开。 第42章 “皇伯,此乃是得道高僧法远大师圆寂后所得的十八颗舍利子。此圣物一直被北齐皇帝收藏。侄女记得,当初法远大师圆寂时,皇伯曾命人前往北齐瞻仰敬送。皇伯仁善,一心向佛。此次侄女将大师的舍利子请回,愿其常伴皇伯,得缘成佛。” 顾敬目光炯炯的看着由十八颗舍利子穿成的佛珠手串,内心震撼。 法远大师乃是当世第一得道高僧。当初法远大师云游至康京,顾敬敦信佛教,获悉此事特下旨恭请大师入宫一月,开坛讲经,传法解惑。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顾敬深觉法远大师佛法深厚,欲建造当世第一庙宇,请大师成为住持,长留京中。法远大师未做犹豫,以要度天下人为由婉拒了。后来,法远大师云游至北齐,在北齐国都安庆城圆寂。据说火化之后留下了十八颗舍利子,熠熠生辉。顾敬派人前往北齐,欲向北齐国君请来这十八颗舍利子,却被北齐国君拒绝了。 北齐信奉萨满,对佛教的态度谈不上有多么的信奉敬重,按理说对这舍利子不会太过看重,此番拒绝是明晃晃的不给大周天子面子。顾敬也不能因为此事大动干戈,只好就此作罢。后来听闻北齐国君将大师的舍利子放入了私库,不曾再拿出来过。 顾晨捧着盒子,要将其送到皇上身前,却被皇上制止。 “此乃圣物!朕,亲自去取。” 闻言,顾晨跪下,双手将盒子举过头顶。 顾敬摘掉了手腕上的佛珠,命人端来清水净手,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这才走到顾晨身前用双手将佛珠取出。 顾敬很是激动,将佛珠拿在手上细看,口中颂佛,诚心诚意的将佛珠戴在了手腕上。 “好,甚好。晨儿,快起来。坐吧。” 顾晨听话的坐回椅子。 顾敬满面笑容,很是兴奋,道:“晨儿,你是如何请回圣物的?” “侄女接到了皇伯接受北齐投降的旨意后,在北齐陪都安宁城与北齐大臣详谈降书事宜的时候,命北齐皇帝必须将此圣物归还我大周。若是不从,就撕毁降书。那北齐昏君惧怕皇伯圣威,乖乖的将圣物送了过来。这一路从北齐回京,我日日供奉香火,今日终于将圣物奉与明主。” 话说的十分漂亮,顾敬心中很是受用,心情更加愉悦。 “请回圣物,乃大功一件。晨儿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顾晨有些拘谨的道:“侄女不想要什么赏赐,只要皇伯不怪罪我私自打劫了安宁城的宫殿就好。” 当日在朝堂之上,此事已有结论,揭过了。顾敬明白她再提此事,是在进一步坦白。北齐陪都的国库必是有不少的东西,虽然有一些写在了奏折上,上交给了国库,怕是还一些被她据为己有了。他不禁想,晨儿一个女子,征战沙场多年,为大周立下了不世之功,私下里得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看她今日送上来的东西,应是将所得之物中最好的都送进了宫,足见她心中是记挂着自己和皇后的。而且,她能将此事说出来,没有掩藏,这便是最好的。 “什么打劫?明明是朕传了口谕给你,命你严惩北齐。那些东西都是朕赏给你的,你怎么就忘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晨拍着头,道:“诶呀,瞧我这记性。都怪这天儿太冷,将侄女的脑子都冻坏了。” 皇后笑着道:“这天是够冷的,不若一会儿午膳就吃锅子吧,暖暖身子。” 顾清滢附和道:“母后说的是,孩儿也许久没吃锅子了。” 皇上点头,皇后命人去准备,同时让人去接八皇子,半日的课业差不多应要结束了,正好来一起用午膳。 顾敬见顾晨带来的婢女还捧着几个盒子,不禁问道:“这些礼品是要送给何人的呀?” 顾晨眼珠一转,道:“皇伯好贪心呀,竟还惦记着其他的礼品。” 顾敬笑看着她。 顾晨道:“这里面还有送给二公主和八殿下、九殿下的礼品。其他几位殿下已经在皇宫外开府建牙,我已经命人将礼品送到几位殿下的府上了。不过……这里确实还有一件是要送给皇伯的。” 第一件礼品是圣僧的舍利子,顾敬对这第二件礼品很是期待。 顾晨拿出一物,道:“这是‘杏林药墨’,还请皇伯笑纳。” 顾敬惊讶的接了过来,拿在手中反复观瞧,然后递给皇后和清滢也瞧瞧。 “‘杏林药墨’也是稀世珍宝,你这……” “回皇伯,‘杏林’一门本就在北齐,想来当世所留有的‘杏林药墨’都被北齐皇室霸占了。侄女此次得了三块‘杏林药墨’,一块送给了表妹甄惠。皇伯也知道,她跟舅母一样念书成痴,最爱吟诗作画,恨不得整日泡在墨中。” 听她提到赵婉,顾敬不禁想起当年当众拒绝迎娶赵婉的事。那件事自己做的欠妥,当着众人的面驳了先帝的颜面,也损了赵婉身为女子的名声,每每想起都觉得对赵婉有所亏欠。顾晨送了一块“杏林药墨”给赵婉的女儿,他倒是觉得应该如此。 顾晨继续道:“剩下这两块,要送给皇伯和汐泠。皇伯每日勤于政务,批阅奏折无数,身体操劳。若是皇伯用此药墨,批阅奏折的时候也能让药墨由外及内,沁入心脾,想来对皇伯的身子是有好处的。至于汐泠,她自小身子就不好,听清滢说,这么些年也不见好转,所以想将这最后一块送给她,希望能对她的身子有所助益。” 顾敬不禁动容,道:“晨儿真是有心了。” 皇后道:“是呀,难为晨儿如此用心,不仅对陛下孝顺,还顾念着汐泠。” 顾清滢道:“等用过午膳,儿臣陪王姐一起去看看皇妹。” 皇上和皇后都点头称好。 顾晨又说了要送给九皇子的一些机巧玩意儿,像陀螺、九连环、空竹等等,还有一把制作精良的二石弓和一柄精致锋利的短刀。九皇子顾煦最小,只有八岁,送这些东西既能益智玩乐,又可激励其练武,很是合适。 至于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顾晨派人送去的是大刀、宝剑和良弓,虽算不上绝世兵器,但也都是不错的上品,让人挑不出理来。 刘淮躬身道:“皇上,八皇子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吧。” 顾昀进屋后先给皇上和皇后请安,又向皇姐问好,接着转向顾晨,眼中带着怯意,道:“王姐。” 顾晨行礼,道:“八殿下。” 殿内的气氛与刚才的和乐融融略有不同。 顾清滢稍作思量,明白顾昀是被顾晨割喉周孚的事给吓到了,心中对顾晨生了恐惧。她眉头一蹙即松,觉得顾昀不应如此胆小,又觉得他毕竟年少,从没见过血腥场面,会害怕也是正常。 皇后也察觉出不对,想起了那日昀儿从王陵回来后高烧不断,昏沉之时不断惊恐呓语的场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道:“这才几日不见,昀儿便与你王姐生疏了?晨儿呀,你若是得空就常进宫,正好教教昀儿射箭。” “是。说到射箭,我正好要送给殿下一张好弓。” 说着掀开盖在弓上的红布,道:“殿下,这是一张极好的三石弓,据说弓弦是用龙筋所制,一箭射出,神速非常。希望此弓可助殿下百步穿杨,有朝一日率兵杀敌,扬我大周国威,为陛下分忧。” 皇上和皇后觉察出顾晨对顾昀的态度不如对他们亲昵,这也难怪,毕竟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并不太多。若她对顾昀的态度过于亲昵,反倒像是谄媚。而顾晨所说的那句“扬我大周国威,为陛下分忧”,已经隐含了她的态度,这就足够了。 顾昀知道自己拉不开三石弓,便没有拿起来尝试,道:“多谢王姐。我必会勤加习武。” 第46章 “这里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希望能对殿下的学业有所助益。” 顾昀看了看,露出欢喜的笑容,道:“这套文房四宝甚好,我必会日日善用。多谢王姐。” 顾敬语重心长的道:“昀儿,还有一年你便满十五了,到时就可以上朝参政。以后要更加勤奋,精于学业,方才能成竹在胸,有所见解。” “父皇的话,儿臣谨记在心。” 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席间抛去繁文缛节,难得如普通人家一般闲话家常,温馨融洽。 用过午膳,顾昀还有课业,先行告退了。 八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名唤赵让,年近三十。皇上痛失两个嫡子,对顾昀这个嫡子极是爱护,特意找了个年纪稍大,会照顾人的太监伺候。从顾昀懂事起,赵让就一直贴身伺候着,对他很是信任。 赵让见主子一路无话,面无表情。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殿下,瑞王送的宝弓和文房四宝应如何归置?” 顾昀背着手,淡淡的道:“你拿回宫中找个地方收着吧。” “是。” 顾昀停下脚步,低声道:“你派人去探一探,瑞王给皇兄都送了些什么。” 赵让躬身应下,“是,奴才这就派人去。” 第43章 皇上还有公务要处理,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顾晨和顾清滢要去看望顾汐泠,向皇后跪安。 风雪已歇,顾晨和清滢一路聊着汐泠的病情,她有些顾虑,不想去敬妃的宫中,却得知汐泠早已有了自己的宫殿。 “敬妃将汐泠护得那般紧,怎会让她搬出去?” “就是护得太紧了,汐泠才搬出去的。”顾清滢轻叹一声,道:“汐泠被敬妃看得喘不过气,实在是受不住了。我便替她求了父皇和母后,让她搬了出去。她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也是我挑选的,若是还用敬妃的人,她还是不得轻松。” 确实,时时刻刻被紧紧的看护着,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 很快,二人到了汐泠的宫殿。宫女见安国公主来了,赶紧跪地叩拜。 “都起来吧。皇妹今日身体如何了?本宫带瑞王来探望皇妹。” 宫女这才知道站在安国公主身边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瑞王殿下。 “回禀殿下,二公主殿下这几日身体见好,方才喝了药,正准备小憩。” 顾晨心想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然就将礼品留下,改日再来吧。正这么想着,听得殿内传来轻柔的声音:“外面何事?” 靠近门的宫女回道:“殿下,安国公主和瑞王殿下来了。” 殿内传出一些声响,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轻咳,宫女从殿内拉开了门。 一个身穿淡粉色襦裙的瘦弱女子被人搀扶着走到门口,行动似弱柳扶风。脸色苍白,应是刚刚咳过的缘故,一双杏眼湿润微红,樱桃小口娇喘微微,柔弱可人。 顾晨见汐泠如此病容,甚是心疼,眉头轻蹙。 顾汐泠看到顾晨,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哽咽唤道:“王姐……” 顾晨疾步过去扶住她,道:“汐泠,王姐在的。你身子不好就要好好在床上养着。来,我扶你回去。” 顾汐泠不敢眨眼的看着她,道:“王姐,我……我还以为……可能等不到你回来,再见你一面了。” 这话让人甚是难受。 顾汐泠从小就身体不好,敬妃事事紧张,连屋子都很少让她出去。小小的一个人儿,总是恹恹的,毫无生气。皇上很怜惜汐泠,可能分出来的精力实在有限。顾晨很心疼这个小妹妹,一有时间就跑来看她,陪她说话,给她讲外面好玩的事。顾汐泠今年十五了,看起来却像十一二岁,瘦弱得很。 顾晨温声道:“说什么傻话呢。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边说边扶着汐泠往里走,一直将汐泠扶到床上靠坐着。 顾汐泠才反应过来还没有给皇姐请安,她愧疚的看向顾清滢,道:“皇姐……” “你别动了。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管那些虚礼,养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顾汐泠小声的道:“我知皇姐疼我,可在这宫里,礼不能废。” 顾清滢道:“好了,今日难得王姐来看你,就不要把时间都用在这些礼上了。” 几个太监很有眼力见的搬来两把椅子,退了下去。两个宫女垂首而立,在旁边小心的伺候着。 顾晨关切的问道:“我前些日子命人送了些珍贵的药材进宫,听清滢说你已经吃了这些药,怎么身子还不见好?” 顾汐泠柔柔的道:“我吃了,身子也见好了。若不是王姐送来的那些药,我可能连地都下不得。” 见清滢点头,顾晨眉头紧锁,道:“怎会病得如此严重了?” “王姐,我自小身子就不好,用了无数药材也养不好,现如今都已经习惯了。王姐不要替我担心了。” 顾晨想了想,道:“我给你带了一块‘杏林药墨’,希望真如世人传说的那般能治百病。稍后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好好斟酌斟酌,将这药墨给你入药。” 顾汐泠那小鹿般的眼睛瞬间湿润,王姐一直惦记着自己,还将这稀世珍宝送给了自己。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莫哭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快莫哭了。” 顾汐泠听话的擦干眼泪,乖巧的点头。 顾晨将“杏林药墨”放到汐泠的手边,又从海遥手上接过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带有底座的香炉、瓶、盒,一套香具,还有十几种珍贵的香料。 “闻香”在大周上流贵族间盛行,与“茶道”、“插花”、“抚琴”并称“四雅”。 “我知你喜欢‘闻香’,当我看到这套香具时就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顾汐泠接过盒子,十分珍视的摸着里面的香炉,又打开一个小瓶轻嗅。苍白的脸上因为高兴而带上了一丝红润。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她什么都没有为王姐做过,王姐却送了她两样极其珍贵之物。她知道王姐疼她,虽然不好意思却没有推辞,羞涩的谢道:“王姐,这套香具,还有这香,我很是喜欢。多谢王姐。” “你若是要谢我,就好好养着。早些好起来。” 顾汐泠听话的点头,“我一定好好养着。” 顾晨很想让阿笙给汐泠看看,宫里的太医治了这么久都不见起色,阿笙医术高超,兴许比太医强呢。 顾汐泠将香交给旁边的宫女,嘱咐着要放在哪里,怎么放,一定要小心仔细。正要将药墨也交给宫女的时候,顾晨拦了下来,道:“汐泠,你这里可有锋利的匕首,拿来给我用一下。” 虽然不知王姐要干什么,她还是命宫女去找匕首。宫女犯了难,公主宫里哪有匕首呀。 云逍和海遥对视一眼,轻声道:“王爷,你送给九皇子的礼品里有一把短刀。” 对呀,先用一下吧。 顾晨拿过短刀,切下一小块药墨,道:“清滢,这些你交给太医院,让他们给汐泠入药。剩下的这些我先带回去。若是汐泠用药后好转,我再将这些送进宫。若是不见起色,我便去与皇伯说,将汐泠接到王府住一段时日。我府中有一位姓沈的医女,名唤阿笙,医术甚好。我想让她给汐泠看看,也许能用些太医不知道的偏方治好汐泠。” 顾清滢不确定顾晨是觉得宫里的太医医术不佳,还是怀疑太医院的人有问题。若是太医院的人有问题,谋害一个病恹恹的公主能有何目的?又一想,顾晨说话没有避着人,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她点头应了下来。 “王姐,是我这身子不中用,就算换了大夫,想来也是没什么不同。” “凡事要多往好处想,可不许再这么想了。而且,阿笙的医术真的很好,试试又何妨?我觉得阿笙定能想出法子治好你。总不会比现在还差。” 顾汐泠心中燃起了希望,道:“好,我都听王姐的。” 云逍接过短刀仔细查看,刀刃锋利如初,药墨没有沾水,刀身上没有墨渍。她还是仔细的擦拭了一番,才放回匣子。 为了给汐泠解闷,顾晨讲了些这几年经历过的趣事,逗得她和清滢不时欢笑。没多久,汐泠喝下的药开始起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顾晨轻轻给她盖好被子,和清滢悄悄出了门。 顾清滢正叮嘱下人好好照顾二公主,敬妃带着宫娥太监来了。 顾清滢是嫡公主,深得皇上宠爱,已获封号“安国”。敬妃虽为皇上的妃子,还是要先向安国公主行礼。 顾晨躬身向敬妃行礼。 敬妃笑盈盈的道:“王爷无须多礼。王爷今日难得进宫,就来探望汐泠。王爷若不嫌弃,不如到本宫宫中坐坐,让本宫聊表谢意。” 顾清滢静静的看着敬妃,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顾晨温润有礼的回道:“谢娘娘美意。只是本王已在宫中许久,府中还有诸多事宜,需尽早回府。不若下次有机会再去娘娘宫中叨扰。” 第47章 顾晨如此说,敬妃也不能强留人,虽不甘心,也只能笑着道:“如此,本宫就不留王爷了。等王爷下次入宫,还请不要再推辞呀。” 顾晨躬身,道:“本王先行告退了。” 顾清滢向敬妃轻轻颔首,和顾晨一起走了。 敬妃沉下了脸,瑞王分明是不给她面子,顾清滢更是没把她当回事。 敬妃得知瑞王进宫后就派人盯着,若有机会好去替儿子顾曙拉拢一番。自己的儿子排行第五,非嫡非长,即便有贤名,想要争得太子之位也要有强大的助力。瑞王手握大权,又深得皇上的信重,若是有了她的帮助,曙儿便会多了胜算。听人来报,瑞王竟主动去探望自己的女儿,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嘛。她兴冲冲的赶来,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越想越气! 汐泠这个没用的丫头,也不知道替自己的皇兄好好筹谋。不派人来通知自己不说,连人都没有留住,生她有何用?不只是今日这事,她还撺掇顾清滢去请示皇上皇后,搬出了自己的宫殿,母女离心,让宫里看笑话。自己忍了这么久,这次不好好教训一番,她都不记得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了。 敬妃怒不可遏的冲向殿内,却被宫女给拦了下来。 那宫女虽心中害怕,还是毫不犹豫的道:“娘娘,公主刚刚歇下。奴婢奉安国公主之命,不许任何人打扰殿下休息,请娘娘先回去吧。” 敬妃抬手就是一巴掌,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奴才,竟敢拿安国公主压本宫!” 宫女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跪倒在地,身子依然挡着门。 旁边的一个宫女也跪在门前,道:“娘娘息怒。奴婢们也是奉了安国公主的命,若是安国公主怪罪下来,奴婢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还请娘娘大发慈悲,放过奴婢们吧。” 她刚说完,院子里的宫女太监全都跪下了,不敢说话吵到二公主,一个个只是不住的磕头。 敬妃看着这场面,气血上涌。可那毕竟是安国公主,真要闹起来,她在皇上和皇后那里绝对讨不到半分便宜。 敬妃的宫女见状,赶紧说这会儿五皇子应要来给她请安了,递了个台阶。 敬妃被气得面目狰狞,却也只能不甘的走了。 第44章 离开汐泠的宫殿一段距离,顾晨停下了脚步,道:“清滢,你安排几个人,将我带给九皇子的礼品送过去吧。去见九皇子可能会遇到婉妃,我还是不去了吧。” 顾晨是有意避开和后宫嫔妃接触,特别是有皇子的几位。而且她才刚与宋侯一家当街起冲突,婉妃是宋侯的亲妹妹,还是不要见了。 “也好,这事我来安排吧。你先回府忙吧。” 顾晨笑眯眯的道:“回什么府?我还要去你的宫中讨杯茶喝。甜白送给了你,我可什么都没捞着呀。” 顾清滢斜眼看她,故意拿娇,道:“刚不是说你府中诸事繁忙,急着回去,怎么还有空到我宫中品茗?那甜白既然送与了我,便是我的。我可没想用它来招待你。” 身后的玲珑和灵犀听着二人的对话,抿嘴憋笑。 顾晨上前牵起清滢的手,道:“好啦,你就饶了我吧。这天寒地冻的,走,去你宫里品茗去。” 顾晨的手很暖,温热了顾清滢冰凉的掌心。 顾清滢任她牵着往前走,想了想,对身后的玲珑道:“你带几个人将王爷准备的礼品送去九皇子那里。” 玲珑和灵犀都聪明伶俐,忠心不二,办事也妥帖。只是玲珑更加稳重,做事更有分寸。灵犀有时真是对上了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需要“一点”才会更理解主子的心思。顾清滢将此事交给玲珑,是希望能为顾晨办得更稳妥一些。 玲珑领了差事,点了几个跟着的宫女,从春棠和秋泉手上接过礼品,去了九皇子那里。 二人一路牵着手,踩着吱吱声响的积雪,就像顾晨回京后入宫那天一样。不同的是,那天是顾清滢送顾晨离宫,现在则是带着顾晨去自己的宫殿。 俗话说下雪不冷雪后寒。一向体热的顾晨都觉得这会儿是真冷,幸好清滢的宫中烧着地龙,一进屋就暖和了起来。她在清滢这里也不用拘着,脱下狐白裘,蹬掉了鹿皮软靴,窝在了窗边的榻上,悠哉的看着清滢安排宫女办这办那。 顾清滢瞧顾晨一副自在惬意的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心情没缘由的好。她也不去管顾晨,将玉兔镇纸取了出来,合成一座玉雕,摆放在书案上。瞧了瞧,向左边移了些。又瞧了瞧,往右边挪了挪。 顾晨轻笑出声,道:“你再弄下去,这天都要黑了。” 顾清滢脸颊微红,嗔了她一眼,道:“黑就黑,怕什么。” “那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茶呀?而且天黑了,宫里要是下了钥,我就出不了宫了。诶呀,那我就只能住在你这里了,还要跟你挤一张床。” 瞧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顾清滢道:“这么多屋子,谁要跟你挤一张床。” “那可不行。从小我要是住在宫里就是跟你睡一张床的。”说着侧身把脸埋在榻上,像小时候一样耍赖,道:“我不听,不听。就要和你睡一张床。” 清滢小时候可爱得紧,软软的女娃娃,甚是讨人喜欢,偏偏还总是板着一张小脸,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小时候,顾晨就喜欢逗弄她,每次等她睡着了,故意用手去戳她的脸,软乎乎的,令人爱不释手。戳一下,她那小脸就会皱起眉头,或是抬起短胖的胳膊用小手去摸被戳过的地方。有时戳重了,被弄醒后睁着惺忪的睡眼,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现在想想,顾晨还会忍俊不禁。 小时候的清滢多可爱,现在嘛……嗯……也很可爱。 要是有人知道瑞王觉得安国公主可爱,怕是会怀疑她眼睛有问题,要么就是因为多年征战沙场,见多了残忍血腥的场面,才会觉得世间万物都很可爱。总之,在他们的眼中,安国公主和“可爱”两个字是毫无关系。 不知道清滢是不是也想到了小时候被她捉弄的事,脸红得明显,惹得顾晨哈哈大笑。 顾清滢气恼的拉她起来,试了几次都拉不动。 “你还要不要喝茶了?要的话就快起来。” 顾晨见好就收,动作麻利的坐起身,拉着清滢的手,讨好道:“好清滢,莫生气,都是我的错,可好?” 顾清滢轻轻甩了一下手,没有甩开,便也罢了。 “过来吧,我给你泡茶。” 顾晨穿上靴子,跟着清滢到了茶案旁。案上一角摆着香炉,这会儿已经燃出香味,是淡淡的松针香。茶案的中间摆放着那套甜白,旁边放着茶罐和装有雪水的瓷罐。茶案的右侧放着一个小巧的炭炉,炭炉之上是一个用来烧水的陶壶,壶嘴和壶盖冒出热气。 松针香清新、微甜,有安神止痛的作用,顾晨很是喜欢。她走到对面,与清滢在茶案两侧相对跪坐。灵犀带着宫女端来清水,请二人净手。宫女端着水退下,只有灵犀一人留在里面伺候。 顾晨坐的很是端正,恭敬的抬手,道:“有劳了。” 顾清滢微微颔首,用一方帕子垫着拿起烧水的陶壶,将沸水倒入用途不同的杯子中,将茶具都清洗了一遍。这也是给茶具预热,利于茶味的散发。 大周的“茶道”一共十二道工序,每一道都有各自的讲究,做的时候更是注重一个“韵”字。 何为“韵”?气韵、神韵、风韵。 顾清滢那素白纤长的手指和“甜白”相得益彰。十二道工序做的行云流水,优美典雅,将“韵”诠释的淋漓尽致。 顾晨手抚扳指,一眼不错的看着清滢动作,生怕错过一丝眼前的美景。 顾清滢眼神扫过她,见她那专注又似有些呆愣的神情,不知怎的,心中一悸,差点将杯中的茶水抖出点滴。她双手将品茗杯轻轻的放到顾晨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晨抬起戴着扳指的右手,用三指拿起,分三口饮下。闭目细细回味,少顷,睁开双眼,眉眼弯弯的道:“好茶。” 岂止是茶好,人更好。 顾晨将空了的品茗杯送回清滢那里。 顾清滢微笑低头,等她戴着扳指的手收了回去,再次倒茶,茶斟七分满。 “可要在我这用过晚膳再回去?” 顾晨饮了口茶,很是愉悦,道:“不了,今日我在宫中确实待得太久了。再饮一杯茶,该回去了。” 顾清滢默默的又为她斟了一杯茶。 “过两日,宫里会摆庆功宴,到时我早些进宫,再来你这品茗,可好?” 顾清滢深知顾晨现在是树大招风,不上早朝,却经常出入宫内必会惹人闲话,甚至招人猜忌。今日是她回京后第二次入宫,就遇到了敬妃,估计下次进宫就该遇到三皇子的母妃德妃了。说不准还会刚巧碰上几个皇子。这些个人都上赶着堵她,如此麻烦,她还愿意进后宫来见自己…… 第48章 “好。我准备好茶点等你来。” 顾晨笑眯眯的点头,“我要吃热乎乎桂花糕。” “我记下了。” “你的公主府建的如何了?何时能搬到公主府去?” “父皇下令加紧修缮,工部和宫里安排了众多工匠。但是冬日寒冷,进展稍慢,还要个大半年吧。” “那便是快了。等你搬出宫了,我便能日日去找你,还能省了宫里这些繁文缛节。” “你可不要日日都来,我没那么多好茶给你喝。” 顾晨抚着心口,很是伤心的道:“诶呀,被清滢嫌弃了。” 顾清滢轻笑出声。 顾晨饮下最后一杯茶,很是心满意足,唤来云逍海遥,穿好狐白裘,与清滢道别后离开了。 顾清滢目送她离开,命宫人将茶案收拾了。灵犀服侍主子更衣,解下了腰间的玉兔玉佩,刚要将玉佩收起来,被主子拿了去,握在手中把玩。 看着手中的玉佩,顾清滢想到了顾晨手上的扳指。那扳指她识得,是王叔特意命人定制的,顾晨还在她面前显摆过。刚才看着,那扳指已小了些。 “灵犀,你从库房找出那块父皇赏赐的白田玉,交给御用监的李公公,让他找能工巧匠做三个扳指。第一个比着我拇指的尺寸做,令外两个,依次再大上一点。告诉李公公,新岁前要做好,不能有任何瑕疵。若是做的好,剩下的玉料就赏给他了。若是做的不好……”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换好衣裳,灵犀正按吩咐将玉佩重新给主子系上,玲珑回来了。 “怎的去了这么久?” “回主子,九皇子这会儿正在文崖殿念书。奴婢去到婉妃宫中时,婉妃娘娘正在礼佛。奴婢便等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许久。” 顾清滢了然,问道:“婉妃可有说些什么?” 玲珑回道:“奴婢将王爷准备的礼品呈上后,婉妃娘娘打开看了看,让奴婢代为谢王爷,也谢主子让奴婢送过,只这两句话。奴婢就告退回来了。” 要说这宫里最让顾清滢看不透的,便是婉妃。 婉妃从入宫起就安静少言,对后宫嫔妃都不热络,甚至是极为冷淡,对她亲生的九皇子也是如此。若说她礼佛是因为父皇笃信佛教,想要投其所好,可她又从不主动出现在父皇的眼前。对着父皇时也会显出疏离,谈不上什么争宠。 顾清滢一直留意着婉妃,她确实日日礼佛,十年如一日,毫无懈怠。自入宫之后,婉妃更是和忠义侯府断了联系,当真是断的彻底。宫里的人各有各的欲望,逃不出权、钱、情。可这么些年看下来,她也拿不准婉妃当真是清心寡欲,一心向佛,还是极为高明的藏起了心中的图谋。 来日方长,且继续看着吧。 顾晨出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御书房。 刘淮将瑞王离开皇后宫殿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详述给了皇上。说到敬妃的时候,顾敬停下了手中的御笔,笑着道:“晨儿这孩子,真是让朕省心。” 刘淮满脸堆笑,道:“王爷对陛下最是贴心。” 顾敬颔首,让他接着说。 听到送给九皇子的礼品是让安国公主代送的,婉妃收下后只是礼数周全的道谢。顾敬沉思片刻,看了眼手腕上的舍利子手串,道:“朕今日取下来的佛珠手串呢?” “那佛珠手串是陛下常年戴着的,沾了陛下的龙气,奴才已经小心的收好,准备放到佛龛前好生供奉。” “你把那手串给婉妃送过去吧。” 刘淮躬身垂首,道:“是,奴才这就去。” 第45章 连着几日都是一大早就起来,今儿可算是不用早起,顾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简单用过早饭,便去了书房看书。这大冷天,她可不打算出去,难得的想要懒散几日。身上盖着羊毛毯子,侧躺在长榻上。地上摆着两盆炭火,烤的人浑身暖意融融。手中拿着一本书,没看几页便昏昏欲睡。快要睡着的时候,云逍轻轻唤醒了她。 “主子,前面传话,三皇子来了,还带来了二十个奴仆。周叔已经将三殿下请去前厅喝茶了。” 顾晨揉了揉惺忪睡眼,嘴里嘟囔着烦人,打了个哈欠坐起身。 “三皇子可说了什么?” 云逍一边为她整理衣裳,一边回道:“只说是来看望主子的。” 顾晨脑子还晕乎乎的,又打了个哈欠,道:“不就是想献殷勤,顺便往我这府里安插些人嘛。啧。” 云逍笑了。 收拾妥当,顾晨去了前厅,笑着行礼,道:“让三殿下久等了,本王有失远迎,还请三殿下莫怪。” 她可不想听顾晟一口一个王妹的,趁着顾晟还没有开口,赶紧先用称呼将两人拉开距离。 顾晟的笑容一僵,张开的嘴闭上了。停顿两息,扬起笑容,很是熟稔的道:“王妹怎如此见外?这里也无外人,咱们以兄妹相称便好。” 顾晨心里很是膈应,顾晟分明听懂了她的意思,却还要强行拉近。这个面子,她不打算给了。 “三殿下平易近人,实乃难得。然,礼不可废,本王实是不敢。还请三殿下/体谅。” 若是再坚持,那就真是不顾自己的脸面了,顾晟掩下尴尬,道:“既然如此,便按你说的吧。” 二人落座后,顾晨直截了当的问道:“不知三殿下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顾晟丝毫不受刚才的影响,满面和煦的道:“昨日你派人到我府上,送来了一柄上好的宝剑,我理应回礼。可我府上的那些东西想来是比不上王府的,实在是羞于拿出来。刚巧,我听闻你从姑姑那里带回来了些奴才,想着你府上应是急需人手,就从府中精挑细选了二十个奴才,今日送过来以解你的燃眉之急。还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三殿下哪里的话,能如此为我考虑,实乃是我的荣幸,怎会嫌弃。” 闻言,顾晟很是满意。 “但从姑母那要来的奴才已经够多了,如今我这府中人手充足。三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人,还请三殿下带回去吧。” 顾晟的笑容再次僵住,顾晨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出疏离,让他确定顾晨应是从王叔那知道了自己想要娶她。而她如此表现,明显是不想嫁给自己。顾晟心中微恼,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努力调整情绪。 “王府如此大的府邸,再多一两百个奴才也算不得多。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府里最得力能干的,他们的籍契和身契也都一并带来了,以后他们就只是你瑞王府的人。王爷莫不是嫌弃我府中的人?” 顾晟这般说辞,已是不容人拒绝。 顾晨还不想与他当面闹翻,想了想,有了主意,道:“三殿下多虑了。既然如此,这些人我就收下了。多谢三殿下忍痛割爱。” 顾晟总算是恢复了笑容,命人将籍契和身契拿了上来。他还想约顾晨去赏梅,被顾晨以天寒地冻,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两人寒暄了一阵,顾晨表现得很是冷淡疏远,顾晟只好识趣的告辞。 送走了三皇子,顾晨面无表情的回到正厅,安静的喝着茶。海遥察言观色,命人将刚做好的桂花糕拿了上来。 顾晨吃了一块桂花糕,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她是真的很烦三皇子,若是旁人,大不了虚与委蛇一通,转身也就忘了。可这三皇子总想打她的主意,真像外祖母说的,跟个苍蝇一样让人恶心。是该把苍蝇尽快处理了,想到这,她让周叔把三皇子府里的奴才都带了过来。 顾晨看着下面跪着的二十个奴才,道:“本王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将籍契和身契还给你们,你们离开,自去谋生路。另一条嘛,本王在郊外有几处庄子,你们去庄子上种地吧。” 二十个奴才一听,全都傻了。将籍契和身契还给他们,听着是好事,可他们该怎么谋生?什么去庄子上种地,他们可是三皇子府上的人,虽然是奴才,但在外面看来那可是极有体面的,私下谁不唤他们一声贵人。每月的月钱加上主子的赏赐,可不是普通农户可比的。现在让他们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当个泥腿子,怎么可能会愿意。 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成的奴才急忙道:“王爷,奴才们都是一直在三皇子府上当差的,办事都是得力的。求王爷把奴才们留在府中吧,日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为王爷办……” 周平打断他,沉声喝道:“王爷是让你们从两条路中选一条。听不懂王爷的话吗?” 那奴才被吓的闭了嘴,但是想到三皇子殿下的交代,他咣咣咣连磕三个响头。其他奴才见此,也都开始磕头。那奴才磕完头,鼓足勇气要再开口,只见瑞王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顾晨看出来,这人就是领头的了。她摸着扳指,缓声道:“你想好了再开口。本王只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窜到头顶,那奴才打了一个激灵,浑身冰凉。恐惧攥着他的心脏,呼吸变得急促,很是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说错了,恐怕就再也没有以后了。他放弃了挣扎,声音颤抖,道:“奴……奴才愿意拿着籍契和身契,自谋生路。” 第49章 其他奴才也是怕的要死,都选了同样的路。 顾晟很是气恼的回到府中,将事情的经过和几个谋士说了,几个谋士不约而同的愁眉不展。在场的人都明白,三皇子要娶瑞王,怕是没可能了。他们很清楚,想要两人事成,只能从瑞王这面下手。若是让三皇子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相当于直接告诉皇上,三皇子想要皇位。皇上不仅不会同意,还会让三皇子遭到皇上的忌惮,甚至是厌恶。所以,只有让瑞王主动求嫁才行。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其中一位姓李的谋士意图讨好三皇子,道:“殿下不必灰心,至少安排过去的那些奴才她已经收了。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了这个先机,之后再加以谋划,也不是全无可能。” 顾晟听了此话,心情稍好。对,谁说就一定不行了,只要再做筹谋,里应外合,总会有机会的。 几人还在思量着下一步如何行事,有人来报,刚刚送出去的二十个奴才回来了。几人惊疑不解,忙将人叫进来细细禀明。等那些奴才将在王府的事情说了,一个个谋士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瑞王这是明晃晃的打了三皇子的脸,拒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三皇子脸色灰败,这些个奴才拿着籍契和身契就立刻返回自己的府里,相当于直接告诉顾晨,这些人是自己派过去的内应。他将心中的痛恨都发泄在奴才身上,下令将这些奴才杖责五十,然后全都发买了。任凭这些奴才如何痛哭求饶都没有用,最后是死的死,残的残,卖的卖…… 顾晨正在想午饭吃点什么,周平禀报,那些奴才果然都回了三皇子的府邸。顾晨不禁嗤笑,三皇子调教出来的奴才和他一样,又蠢又胆小。经过这次,三皇子要是还想保有点脸面就该知道要离她远一些。否则,她下次出手可就不会这么轻巧了。 顾晨心情好了,决定吃碗鸡汤面。难得王爷主动提出要吃什么,厨娘立马让人抓了老母鸡,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要将这碗面做出滋味。 后院厨房忙着杀鸡放血,前面周平开始跟王爷商量搬院子的事。周平提起这事也不好受,可王爷必是要住到主院,否则有失体统,他不能不为王爷考虑。 顾晨和周叔商定,将父王和母妃的东西都好生收好,不能有任何闪失。至于主院,不需要大肆铺张的布置,一切如旧。明日办吧,明日她刚好要入宫赴庆功宴,避免触景伤情。 周平表示一定会办好,又向王爷禀告了详查府中奴才的事,还要再过些日子才能查完。 此事费时费力,周平很是不易。其实,想简单快速的解决此事,一刀切即可。但瑞王府对下人素来宽厚,这些人在王府里当了多年的差,若是如此粗暴的对待,太过无情。顾晨想了下,不好再拖久了,让海遥也一起去查,有她这个小机灵鬼,进展会更快。 顾晨吃了面,很是满足,赏了厨房众人。这是她回府后第一次打赏下人,厨房的厨娘等人得了赏赐,一个个开心不已,满口说着王爷的好话。府中其他的奴才得知后,一个个都盼着把差事办好,也能得到主子的赏赐。 说好要懒散一天,就要懒散一天。吃也吃饱了,顾晨准备把被三皇子打断的觉给补回来,又窝回了书房的长榻,拿着那本看了两页就想睡的书继续看了起来。这书果然有效,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把书搭在肚子上就要睡着的时候,云逍又来了。 “主子,主子……” 连续两次好眠被扰,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顾晨一把掀开羊毛毯子,直挺挺的坐起来,皱着眉头,满是烦躁。 “又怎么了?” 云逍也很无奈,主子每次睡醒总是要缓一小会儿,要不然就会有点小脾气。睡觉的时候更是不能搅扰。行军打仗的时候那是顾不得,一切以战事为先。现在回府了,她每次都格外注意。今日也真是巧了,两次都赶在这时候。前面来人传话的时候她本不想叫醒主子,可听了来人的身份,她还是进来了。 “文昌侯府的程二公子和户部尚书之子孙公子来了。” 顾晨闭着眼睛,烦躁的揉着额头,一听是这两个人,立即睁开了眼睛。 第46章 “快给我收拾收拾,别让那两个混小子等着急了。” “主子别急,这些年过去,两位公子的性子应会稳重了不少。” 顾晨撇嘴,“稳重?得了吧。小时候在宫里爬树掏鸟蛋的事你忘了?我可没少被他们两个连累,被罚抄书。” 云逍抿着嘴笑,道:“奴婢怎么会忘呢。奴婢还点灯熬油的帮主子抄了许多呐。” “可不是嘛。抄了几宿都没抄完,你怕我挨赵太师的板子,急得直抹眼泪。边哭边帮我抄。哈哈哈。” “主子还笑话奴婢!” “好好,不笑了。就他们两个来了,李谦没一起来吗?” 云逍摇头,道:“没听前面的人提到李公子。” 顾晨沉默了下,道:“你去将我从北齐带回来的那个……那个什么茶来的?” “主子说的可是寒白茶?” “对,去把那个茶拿来。将茶先煮一下,再用雪水冷泡。还有我给他们准备的礼品,也拿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 程柏和孙继善正喝着茶,见顾晨进来了,赶紧放下茶盏,一脸肃然的起身行礼。程柏更是掀袍,作势就要下跪,被顾晨抬手制止。 “我胆小,程二公子可别吓到我了。孙公子也是,可别一边行礼,一边想着怎么使坏呢吧。” 闻言,二人脸上装出来的严肃维持不住了。三人相视,久别重逢的喜悦涌上心头,不禁哈哈大笑。 程柏乃是文昌侯次子,年二十,长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他的祖父也是追随先帝的功臣,获封侯爵,世袭罔替。 孙继善是礼部尚书孙言庆的独子,年十九,长得不算俊俏,但是面容白净。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一肚子的坏水。京中的人都不敢真的招惹他,就怕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使坏。 顾晨看着儿时一起念书的同窗,从小玩到大的挚友,满心喜悦。往事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顾晨四岁开蒙,七岁的时候皇上让她给清滢做个伴儿,到宫中与公主一同念书。同时特下恩旨,允许几个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一同进宫念书,其中便有程柏、孙继善和李谦。 大周没有七岁男女不同席的说法,十二岁之后才会避着些。宫中规矩森严,皇子公主们读书的文崖殿也是规矩甚多。但孩子就是孩子,哪能像大人似的总是端端正正。孩子一多,就更不好管束了。顾晨不是孩子的心智,但她不想表现出太大的不同,尽量融入其中,在和他们的玩闹中有了一些有趣的经历。 除了清滢之外,她还挺喜欢和程柏、孙继善、李谦玩的。这三人性格很是不同,凑在一起甚是有趣。程柏聪颖,学什么都不认真,但若考他,却可对答如流,赵太师都觉得惊奇。孙继善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到处调皮捣蛋,跟个猴崽子似的。他可没少惹事,但却没闯过大祸,当真是个鬼机灵。 至于李谦,他是礼部尚书李礼的次子,长得周正,性子随了他的父亲,总是一本正经,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张嘴就来,礼不离口。按理说,哪有孩子愿意和他这样的玩,但他心性纯良,很有担当,程柏和孙继善还是愿意和他待在一处,一旦犯了错,可以推到他的身上…… 他们四个人经常玩在一处,没少闯祸。记得有一次孙继善见文崖殿旁的一棵树上有一个鸟窝,便想上去掏鸟蛋。顾晨上辈子也没干过什么爬树掏鸟窝之类的事,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那棵树很高,孙继善害怕摔下来,有些犹豫。程柏自己不去爬树,却在旁边暗暗撺掇着孙继善上去,说会在下面保护他,肯定接得住。李谦没留意到程柏,见孙继善要上去,赶紧去拦,一口一个不可、胡闹、危险、会被先生责罚。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激得孙继善非爬不可了。顾晨想拦的时候,孙继善已经不听劝了,撸着袖子就爬了上去。她赶紧让云逍悄悄去找宫中的侍卫来,别惊动其他人,免得大家受责备。 后来,孙继善成功的掏到了鸟蛋,却下不来了。还是几个侍卫又是上树,又是在下面接的,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平安的弄下来。这事自然没能瞒住,几个人被拎到了赵太师那里,有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在,也不用旁人来处理了。 孙继善蔫蔫的,心里一阵后怕。 程柏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说他什么也没干呀,就在树下看着,还一直担心着孙继善,时刻准备接住他。 李谦倒是主动向赵太师认错,表示自己最为年长,应当尽力劝止,但却没能够阻止,将孙继善置于危险之境,这都是他的责任,甘愿受罚。郡主出言劝阻了,阻止不及还命人找来侍卫,这才及时救下了孙继善,请太师不要责罚郡主。至于孙继善,他已经受到惊吓,也算是得到了惩罚。程柏确实未曾参与,还请不要牵连。 第50章 赵太师是何等睿智的人,这几个学生是什么样的秉性,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他心里明镜似的。程柏绝不无辜,可听着李谦的诚挚之言,他不忍心戳穿。念在几人都受到了惊吓,他没有再训斥。但是,为了让他们长记性,罚了孙继善和李谦抄书五十遍,顾晨抄书三十遍,程柏抄书二十遍。 几人开始没日没夜的抄书,程柏最先抄完了自己的份,主动帮着顾晨和孙继善抄。李谦没让程柏帮忙,他自己认认真真的抄完了五十遍。经过此事,几人的友情愈发深厚。 现在回想起儿时的种种,恍如昨日之事,让人无限感怀。 顾晨和二人落座,彼此细细打量,将多年未见的陌生全都消去。 孙继善率先开口:“你刚回京的时候我们就想来看你,奈何我们身份不够,不能来王府吊唁。这几日本也想来,可听说你去了国公府、长公主府和宫里,我们就没来。今日得知你难得在府,原想着早些来,又听说三皇子到了你府中,我们便想明日再来吧。后来听说三皇子带来的奴才不愿在王府当差,顾念旧主,转身就回了三皇子那里。程柏兄就急匆匆的拉着我来了。” 程柏笑眯眯的接上,“王爷,给我们讲讲呗,那些奴才是怎么回事?” 顾晨看着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道:“怎么回事你还能猜不到?可别提这事了,烦人的紧。” 程柏哈哈大笑,“这事多好呀,要是留着那些人,还能做做戏,方便你往外面传些消息。真真假假的,也不失为上策。” 顾晨觑着眼睛,道:“要不,我再把这些人要回来,然后送到文昌侯府去?我看你肯定能善用。” 程柏赶紧摆手,“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天防贼确实挺烦的。” 孙继善抄着手,道:“我看王爷说的可行。听说那其中还有姿色不错的婢女,你收了正好,也不辱没了你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声。” 程柏苦着脸,赶紧作揖,道:“继善,你可饶了我吧。” 三人畅快大笑。 玩笑过后,程柏问道:“这些年,你可还好?” “我在军中无非就是行军打仗,没什么不好的。如今得胜还朝,一切都很好。倒是你们,我这些年都没有办法联系,也不知道你们的近况如何?” 孙继善回道:“我们都好,京中这些事还轮不到我们操心。前年我中了榜,在刑部谋了个差事。程柏兄……”停顿了下,面露不悦的道:“让他自己说吧。” 程柏摸了摸鼻子,道:“说什么呀。我不就是没考中嘛。现在每日吟诗作对,赏画听琴,好不快活。” 孙继善皱眉,道:“你那是没考中吗?你分明就是不愿考中。” “诶呀,什么愿不愿的。怎么说我也是侯府的二公子,犯不着非要靠着入仕过活。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孙继善太了解他了,正好当着顾晨的面说说这事,希望能改变他的想法。 “你若当真是胸无点墨,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你明明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做学问,写文章,见解不俗。你是文昌侯府的二公子,日后爵位会由你的兄长承袭。难道你真想一直纨绔下去?你分明是担心让你的兄长……” 程柏打断了他,“继善,莫要再说了。” 顾晨听明白了,也知道孙继善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程柏的兄长程荣是文昌侯府的嫡长子,年近三十,与程柏是一母所生。程荣年少好学,谦恭有礼,颇有才华,京中权贵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如程荣一般。但随着程荣两次科举没中,那些羡慕变为了嘲笑。第三次,程荣终于榜上有名。皇上给了个五品官职,留在了京中户部任职。 程柏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不满两岁便夭折了。他便成了府中的幼子,多得父母几分偏爱。又因他自小聪慧,过目不忘,侯府对他寄予厚望。程柏年幼时看着兄长一次不中,从消沉中一点点的挣扎而起。再次不中,如何在旁人的嘲笑中颓然。经历年复一年的苦读,才终于榜上有名。 程柏敬佩兄长,更敬爱兄长。他若是一次便中,兄长该如何想?又将置兄长于何地? 顾晨能想到这些,可她不好对此事指手画脚,还是要程柏自己去想明白。 顾晨笑着道:“没中就没中。这次大战得胜,也许皇上会加开恩科。程柏若是有意,再去就是了。若是无意,做个逍遥神仙也不错。大丈夫可胸怀天下,为国效力,为民尽责。也可隐于闹市,作个世外高人嘛。” 程柏沉默片刻,笑嘻嘻的道:“就是。继善你看,王爷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再提了。” 孙继善轻哼一声,端起茶盏不想理他。刚好云逍带着春棠和秋泉进来重新奉茶,孙继善接了过来,入手茶盏冰凉,不禁疑惑。 “这是我从北齐带回来的茶,叫寒白茶。此茶很是特别,茶叶的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膜。用水煮茶,薄膜消融,里面的茶味就会出来。再用雪水冷泡,方可品茶。我也是在安宁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茶。” 二人啧啧称奇,饮了一口,冰水入喉,打了个激灵。 第47章 茶微苦却不涩,入喉后有丝丝回甘。 程柏赞道:“好茶。如此滋味,未曾体会过。若是炎炎夏日饮此茶,当是人间极乐了。” 孙继善舔了下嘴唇,眼珠一转,道:“满京城都知道王爷回来后挨个府的送礼,送的还都是稀世珍宝。王爷肯定是不会忘了我和程柏。我们也不要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就送我们些茶吧。” 顾晨学着孙继善,抄着手,道:“想得美!这茶我一共也没得了多少,自己都舍不得喝。今日要不是你们来,想着多年未见,我可不会拿出来。你们已经尝过了,知足吧。” 程柏讨好的道:“莫要如此小气,给我们一点就好。就一点。” 顾晨轻哼一声,道:“我考虑一下吧。” 说到顾晨回京送礼之事,就不得不提到忠义侯府。二人听她详述了经过后大呼痛快,只恨当时没有在场。 程柏更是毫不留情的嘲笑道:“满京城都知道宋括是怎么承袭的侯爵,要不是老侯爷临终苦求皇上,他现在就是个伯爵而已。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对女儿甚是疼爱,从未提过要将女儿送进宫。反倒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在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将妹妹送进了宫里。京中哪个豪门贵胄做出过这等事,如此行径当真是让人不耻,咱们当年不就很厌恶他。他倒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要不是身为文昌侯府二公子的教养,他真想啐一口。 “自婉妃诞下九皇子后,他更是自视甚高。你不在京中这些年,忠义侯府是愈加嚣张跋扈。咱们这些个勋爵人家都是顾着颜面,不愿与他一般计较。他那小儿子宋高最是令人唾弃,早晚会自寻死路。这不,犯到你的手里了。” 孙继善道:“我听说那宋高被杖责后命大没死,但是腿残了,成了个跛子。这可要了宋侯夫人的命,天天哭天喊地的要宋侯去讨公道。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宋高能留下命就该烧高香了,她还不依不饶。” 程柏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那宋侯夫人的为人吗?想当年她可是趁着宋侯在外办差的时候,以和下人私通为名,将府中的小妾卖到了含春阁,连那妾室所生的女儿也一并卖了,说那庶女并非是宋侯的骨肉。我听母亲说,那些都是没有的事,是宋侯夫人使的手段。我还想着宋侯回来肯定会大发雷霆,彻查一番。没想到,他竟当无事发生,对他那妾室和庶女不闻不问,任她们留在了含春阁。那庶女……” 孙继善轻咳一声,给程柏递了个眼色。程柏这才反应过来,顾晨怎么说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说这些事情实在是不妥,赶紧闭了嘴。 顾晨面露惊愕,“什么?那庶女……现在如何了?” 程柏见她被勾起了好奇,也不避着了,绘声绘色的道:“那庶女长的国色天香,又经过含春阁的调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琴技尤为高超,一曲动京城,已经成了含春阁的头牌。每十五日才献曲一首,竞价高者才可入闺房一闻。我还去凑过热闹,奈何囊中羞涩呀。” “只卖艺不卖身?” 观顾晨神色,程柏和孙继善察觉出了不对,二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程柏回忆了下,忠义侯府发生这事的时候顾晨已经随父出征。他还惋惜过没机会和顾晨说道这些,好好贬损宋侯一番。 程柏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道:“现在是只卖艺不卖身。你……可是与她相识?” 顾晨沉默几息,道:“她,可是叫宋雪?” 程柏心中咯噔一下,轻轻点头。 顾晨垂下头,目光落在腰带上,良久,才抬起头,缓声道:“多年前,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二人想细问,却又觉得这事不好问,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顾晨摸着扳指,问道:“这些年,宋侯当真对宋雪不闻不问?婉妃呢?也不管?” 第51章 程柏想了想,细细道来,“我听闻,宋雪的母亲当年就是含春阁的头牌,被宋侯看上后就养在了外面。后来有了身孕,才被宋侯接入府中做了妾室。说是做了妾室,但她是贱籍……生下女儿后就被宋侯冷落了,不再得宠。据说在府中之时,母女二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你也知道,大周之前一直有《从母法》,先帝时才下令废掉此法。但是《从母法》已经施行百年,即便被废,也很难一下子就改变它对世人根深蒂固的影响。自从宋姑娘被卖到含春阁后,便入了贱籍,未曾听闻宋侯管过分毫。至于婉妃……更没听说……” 《从母法》,顾名思义,子女的地位完全从母亲。母亲是妻,子女便为嫡子嫡女。母亲是妾,便永远是妾,不可扶正,子女即为奴,要奉嫡子嫡女为主。母亲是什么籍,子女便是什么籍。在有心之人的夸大解读,极力推崇之下,甚至可以严苛到母亲是做什么的,她的子女就只能做什么。父亲即便是勋爵贵胄也无法改变其身份,简直是毫无人性。 此律法是前朝的一个皇帝所定。那个皇帝是嫡子,有一个庶弟,生母是个宫女,深得他父皇的宠爱。他那庶弟便仗着母亲得宠,意图谋取皇位,由此引发了一场祸乱,差点害他身死。他对那母子二人深恶痛绝,登基之后便颁布了极端的《从母法》,以稳固自己的皇位正统,也避免后世在有嫡子的情况下,庶子妄图染指嫡子之位。 先帝周太祖顾弘是圣祖的庶长子,顾晨的祖父顾朗才是圣祖的嫡子。顾朗与兄长感情深厚,儿时遇险,幸亏兄长舍命相救方才化险为夷。后来二人随父东征西讨,圣祖驾崩,本应是作为嫡子的顾朗即位称帝,但顾朗率先拥立兄长继位,是为太祖。太祖继位后便废止了前朝的《从母法》,其中缘由,不言自明。 宋括不配为人父,不,是不配为人。婉妃居于深宫之中,难道她一直都不知道?还是她也如宋括一般,根本就不想管? 顾晨皱眉,沉默良久,道:“我若是为宋雪赎身……” 孙继善和程柏惊讶对视,稍一思量,道:“这……恐怕不妥。即便宋侯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但听说二人好像并未正式断了父女关系。说到底,这终究是宋侯的家事。你与她只有一面之缘……若是为她赎身,就是插手忠义侯府的家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况且,你才与忠义府起过冲突,兵部尚书赵令也被牵连受罚,此事已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此时再有动作……你别忘了,宋侯的上面还有婉妃和九皇子,你若处处针对宋侯,他人该如何揣测……” 孙继善的话让她想起了姑母那日对她说的,“别乱了局势,坏了事。” 顾晨转着扳指,因为扳指略小,如此一弄,拇指被磨得一片通红。 程柏瞧出她的焦急,宽慰道:“你先别急,宋姑娘现在还无事。我常去含春阁听曲,会时时留意着,等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做打算。” 顾晨头脑清醒,却心乱如麻,她实在不忍心让那个柔弱漂亮,瓷娃娃般的妹妹待在那种地方。可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牵连甚广,不能不管不顾。 她试探着道:“程柏,你替我去给宋雪赎身,如何?” 程柏脸色大变,道:“这可不成呀,母亲非打断我的腿不可!而且,京中眼线甚多,那含春阁的钱妈妈更是个人精。我若是去了,她必会觉察出不对,最后怕是还会查到你的身上。” 程柏说的是实话,凡事只要经过人手,总是会有路可查。京中势力庞杂,每一处都有眼睛盯着。 顾晨稳了稳心神,道:“我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打断腿,是我为难你了。我……还请你一定要看顾着宋雪,若是有事,必要及时告知与我。” 程柏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吧。” 顾晨的情绪有些低落,孙继善主动岔开了话,“王爷,你当真不准备送我们点什么吗?” 顾晨收回思绪,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道:“我怎么会忘了你们。” 唤来云逍,将东西拿了上来。顾晨送给程柏一把折扇,扇骨是用紫檀所制,扇面上画着一副山河图,看落款和印章是擅画山水的景先生所画,扇柄下端系着青玉双鱼扇坠,小巧精致。送给孙继善的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东珠,价值连城。 程柏将扇子展开合上,再展开,再合上,爱不释手。这扇子很配他那风流倜傥的气质,一展一合,不负他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 孙继善不愧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对钱财格外喜爱,看着价值连城的东珠,满眼放光。 二人开心不已,见顾晨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都问里面是什么。 顾晨将盒子递给孙继善,道:“这里面是几支上好的狼毫,你带给李谦吧。” 孙继善接过盒子,有些尴尬的道:“李谦现在在礼部任职,公务繁忙……便没有和我们一起来……” 程柏晃着扇子,扯了一下嘴角,道:“你就别替他找理由了,他忙什么忙!他跟他那父亲一样,满脑子的礼法伦常,无非就是无法认同郡主当了王爷,不愿来罢了。” 孙继善有些尴尬,面颊微红,道:“李尚书是他的父亲,他也不能忤逆呀。他自小就被教养成了古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要怪他了。”看向顾晨,道:“李谦他……唉……” “我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无妨的。他这些年可还好?他已经在礼部任职了?” 孙继善松了口气,道:“他和我一同参加的科举,之后就直接去了礼部。他前年成亲了,迎娶了德善侯的嫡次女齐淑倩。” 顾晨略有惊讶,“李谦成亲了?”再一想李谦的年纪,在这个时代都算是晚的了,感叹道:“真是时光匆匆呀……这是门好亲事,可惜我未能吃到喜宴,当面恭贺。” 程柏笑了,道:“好亲事?算是吧。不过……你忘了德善侯的嫡子是谁了?” 顾晨反应了下,恍然大悟。 第48章 程柏“啪”的一下打开了扇子,道:“对喽,是被宁国长公主休了的齐诚呀。当年齐诚闹出了那样的丑事,差点被皇上砍了,累及全府。自那之后,德善侯就被皇上厌弃了,褫夺了先帝赐予的世袭罔替的恩典。他们侯府的名声也被毁了,府中子女,不论嫡庶都是嫁娶艰难,其他几房都受了牵连。只有早早嫁给了威远侯的嫡长女齐淑怡,得威远侯宠爱,又诞下了嫡长子和嫡次子,才免遭刁难。德善侯的嫡次女到了婚配的年纪,却无人问津。李大人虽是礼部尚书,但跟侯府比还是差了点。这门亲事还是德善侯亲自登府求得的,据说李尚书最后是勉为其难应下的。” “李尚书还有一长子,怎么娶亲的会是李谦?李谦还有一个姐姐,已经成亲了吗? 孙继善道:“你有所不知,李谦的兄长四年前病故了。他那庶姐早就远嫁了。” “原来是这样。李谦愿意娶齐淑倩?” 程柏合上扇子,道:“他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一切都是他父亲做的主。我看他成婚之后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想来没什么不好的吧。你也知道他那个人,跟他聊这些事情,什么都聊不出来。” 顾晨默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抵都是如此。程柏和孙继善恐怕也会是这样。她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中祝他们能顺心如意,找到倾心之人,相守到白头。 “没什么不好的便好。你们与他说,我欠他一份贺礼。等我写一幅字送到他府上,祝他和夫人百年好合。” 程柏赶紧接话,“也给我和继善一人写一幅字呗。” 孙继善附和,“对,一人一幅,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顾晨看着这两个活宝,没好气的道:“你们又没成亲,送什么送。休想从我这里骗字。” 二人又是叹气,又是跺脚,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要不,你俩赶紧成亲,我现在就去书房给你们写。” “别别,不急,反正你也赖不掉。是吧,继善。” “对,不急,不急。” 三人又说东说西的聊了好一会儿,临走时顾晨给他们分了些寒白茶,二人喜滋滋的满载而去。 顾晨回了书房,一直想着宋雪的事情,心中郁郁。当年在忠义侯府中遇到了无助的宋雪,帮了她一把,还将母妃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她。 顾晨怎么都想不到如今会是这样。她不能眼看着一块无暇美玉掉入泥淖之中,可该如何做,才能不影响“大局”? 指望宋括顾念父女之亲?那还不如指望天上能掉下来一块陨石直接将北齐灭国。 拇指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已经磨掉了一层皮,肿了起来。她将扳指取了下来,让云逍将阿笙请了过来。 阿笙脸色苍白,眉眼清冷,如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素白,高挑纤细的身子如一根竹竿,顾晨总担心她背着的药箱会把身子给压断了。 人都说久病成医,阿笙就是如此。她自小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如饮水,小小的一个娃娃开始研习医书,最后竟给自己开方子,还能给村子里的人诊治。父母离世后,她被一个云游四方的老先生收下做了徒弟,传授毕生所学。 第52章 老先生是个有名的怪医,后来被瑞王顾光请来王府给王妃看病,延缓了王妃的病情,但终归是无力回天。王妃离世后,老先生对没能治好王妃而心怀愧疚,也被王爷的真诚打动,留在了王府。几年后,老先生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将阿笙托付在了王府。顾光本就有此意,能有个医女照顾女儿再好不过。他应了下来,让老先生走得安心。顾光的母亲就是医女出身,全府上下对阿笙毫无轻慢,以礼相待。出征北境时特意请阿笙随行,多亏了有她在,否则顾晨可能都没命回来。 阿笙年长顾晨两岁,性格孤僻,少言寡语,一向直来直往,从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她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拉起顾晨的手看了看,然后打开药箱,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挖了一小块药膏涂在伤处。 顾晨习惯了阿笙如此,任由她摆弄。 擦好了药,阿笙背起药箱,道:“莫要沾水,一两天就会好。你那扳指小了,以后不要戴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阿笙,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阿笙转回身,等着她说。 顾晨习惯性的去摸拇指,摸到了药膏。 阿笙眉头一簇。 顾晨赶紧把手放下,讪笑道:“我曾与你说过二公主顾汐泠,她自幼虚弱多病。昨日我进宫见了她,瞧着很是不好。我将那‘杏林药墨’给了她一些,让太医入药。要是过些时日还是不见好,我想把她接到府中,请你给她看看。” 阿笙想了下,道:“那‘杏林药墨’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对身体确实大有益处。若是如你之前所说,她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用了药墨会极大的补足虚亏,再配以其它珍贵药材,当会回恢复到与常人无异。有那些太医足矣。” “怪就怪在这。这些年,太医一直对她细心照料,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终日只能躺在床上。前几日用了我带回来的药材,也只是从缠绵病榻到能下地走几步而已。我记得小时候她尚可走动如常,怎会变成如此呢?” 闻言,阿笙也觉奇怪,道:“你带回来的那些药都是世间难得的宝药,若是用好了,将死之人都可以续命延年。你母妃当年要是有这些药材……”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应提起此事,目光闪躲了下,道:“等你把她接来府中,我为她看看吧。” 顾晨没有在意阿笙提起母妃,母妃已逝,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追悔毫无意义。 “好,我代汐泠先谢过你。” 阿笙见她没别的事,背着药箱走了。 顾晨在书房又想了许久,一时也想不出个万全的法子。大局为重,只能将宋雪的事情往后放一放,等找个机会,再将她赎出含春阁。 庆功宴之日,顾晨提早进了宫,她说过会去清滢那品茗。灵犀一早就候着,忙将她请了进去。一入内就闻到了松针香,清滢正捏着棋子和玲珑对弈。 玲珑赶紧起身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好兴致呀。” 玲珑恭敬的笑着道:“奴婢棋力不佳,哪里能跟主子对弈,还是请王爷陪殿下吧。” “好啊,本王来替你杀她个片甲不留!”说着掀袍坐下。 顾清滢白了她一眼,落下白子。 趁着顾晨看棋局的功夫,玲珑为她奉上茶,轻轻的退了出去。 顾晨饮了口茶,捏起一枚黑子落在了乱局之中。 顾清滢的视线落在棋盘上,随口道:“如此形势,你这是要快刀斩乱麻?” 顾晨不在意的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且留着厌烦,不如趁早清理了,省的后面还要料理。” 顾清滢捏着棋子,垂下眼眸,正巧瞥见她有些红肿的拇指,上次果然没看错,那扳指确实小了。她收回视线,落下一子。 顾晨思考片刻,吃了一颗白子。被吃掉了一子,顾清滢也不急,稳稳的在算定的位置又落下一子。双方几番落子之后,白子对大片黑子形成了合围之势。顾晨等的就是这一刻,毫不犹豫的落下一子,将最初的那一手变成了妙手,整个局势瞬间逆转,竟与白子势均力敌。 顾清滢稍微一算,将捏在指尖的白子放回棋罐,道:“合了。” 顾晨笑嘻嘻的道:“是呀,合了。要是一开始就是我和你下,我早就赢喽。” 顾清滢冲她眨了眨眼,道:“你怎知我尽了全力?” 听她这么说,顾晨在脑中复盘,清滢有一手确实有更好的选择。她起身拉起清滢,笑道:“还是咱们清滢更厉害!” 两人一同坐到了榻上。 “你说过今日要来品茗,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想来陪陪你,免得你想我呀。” 顾清滢嗔她一眼,唤来玲珑重新奉茶,让灵犀端来刚做好的桂花糕。顾晨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刚刚好。一连吃了三块,要吃第四块时被拦了下来。 “莫要一次食多了,若是腻了,以后便不好食了。” 顾晨舔了舔嘴唇,不舍的把桂花糕放了回去。 顾清滢心中一软,道:“只可再食一块。” 顾晨眉开眼笑,捏起一块吃了下去,又饮了半盏茶,很是满足,伸了个懒腰靠在了榻上。 “还是你这里舒服啊,真想睡一会。” “莫要睡了,一会儿你就该去赴宴了。” 顾晨闭着眼睛,嘟囔道:“这几日都不得闲。难得想懒散一日,睡个回笼觉解解乏,你那三哥却来讨人厌。” 顾清滢斟酌一番,道:“你嫌烦,清理就清理了,莫要因为他影响心情。” 顾晨睁开眼睛,看向她,道:“那可是你三哥哦?你真这么想?” 知道她是明知故问,顾清滢摸着腰间的玉兔玉佩不理她。 顾晨坐起来凑近清滢,喜滋滋的道:“还是咱们更亲近。不枉我小时候就疼你。” 顾清滢抬起纤纤玉指,推开她的头,道:“你少欺负我些就行了。” “我何时欺负过你呀?对了,我给你带了些寒白茶。此茶甚是特别,我已经交给了灵犀。”接着悄悄的道:“宫里我只给了你一人,你可千万别让皇伯皇婶知道了。我可没有了。” 顾清滢反应极快,问道:“宫里只给了我,宫外你给了谁?” 顾晨“啊”了一声,道:“莫要提了,还不是程柏和孙继善那两个家伙。他们来我府中看热闹,我好心给他们尝了尝,结果就被抢去了些。土匪!强盗!” 顾清滢轻笑出声。 又待了一小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顾晨起身要去赴宴。顾清滢站起来,帮她理了下外袍。 顾晨扬起笑脸,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第49章 此次庆功宴设在宏德殿,堪比国宴,甚是隆重,足见皇恩浩荡。顾晨被安排坐于右侧首位,下面分别是秦老将军、庞将军、徐将军、钱将军、靳忠等将领,他们的后面坐着秦毅、秦延、徐勉等几十个功勋卓著的将士。坐在左侧最前面是三位已经参政的皇子,魏丞相和众多朝中重臣按位次而坐。 随着皇上的到来,众人山呼万岁,免礼之后再次落座。皇上先说了些赞扬勉励之言,然后命刘淮当众宣旨,封赏众人。 秦老将军、庞将军和镇守北境的王将军获封侯爵。徐将军和钱将军获封伯爵。其余将士按照军功,晋升一到三级,外加金银赏赐。圣旨上特意提到靳忠,官升两级,准其随在瑞王身侧。 此次封爵虽然没有世袭罔替的恩典,却也震惊了众人。这可是当今圣上继位后第一次大封爵位。大周对爵位的封赐极其慎重,先帝封赏开国功臣时也只是封了两公爵,六侯爵,八伯爵,其后的子、男两个爵位倒是封了一些,但远不及公、侯、伯,这三个爵位贵重。这三个爵位封得少,也有许多人已战死沙场的原因。先帝追封了一些人,给其身后荣,对其家族赐官赏银,却没有让承袭爵位。 先帝封的两公爵是镇国公和英勇公。英勇公已经过世多年,只留下一个女儿。至此,大周便只有一个公爵。此次虽没有封赏公爵,但一下子就加封了三个侯爵,两个伯爵,还都是瑞王的麾下,朝臣的内心如何能不被震动。 几位将军也没想到会获得如此重赏,秦老将军花白的胡须不住的抖动着,他的儿子秦毅和秦延激动得满脸通红。 徐将军一改往日的愁容满面,脸上带着笑。小徐将军亦是开心不已。顾晨看着徐勉的笑容,想起之前他在北境苦着脸,蹲在地上薅草的事,不禁抿唇而笑。 庞将军和钱将军也是难掩兴奋,眼眸明亮。众将士都得到了晋升和封赏,皆是一片喜色,纷纷叩拜谢恩。 刘淮又拿出一份圣旨,命安生和云逍接旨。 二人一惊,在大殿当中跪下。 圣旨上对二人极尽赞扬,为表彰二人忠心护主,准安生可佩刀随侍瑞王入宫,赏银千两,良田百亩;免去云逍的贱籍,赏银千两,良田百亩。 第53章 安生得了银子和田地,让一向爱钱的他喜不自胜。可以佩刀入宫,更是旁人难有的殊荣。 云逍被免去了贱籍,情绪一时失控,在大殿之上泪流满面。除了皇上恩典、大赦天下,要免去贱籍那是比登天还难。即便是大赦天下,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从此刻起她便是良民了,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云逍跪伏于地,咽下喉间哽咽,叩谢皇恩浩荡。她心里清楚,这定是王爷为她求得的。 还有一道圣旨是给瑞王的,得胜还朝那日,瑞王就已经得到了无上恩典,再加封赏,实难想象。 顾晨心中不解,略有忐忑的来到大殿中央,刚要下跪,却被刘淮拦住了。 “瑞王殿下,陛下曾下过明旨,准殿下见君王不拜。” 顾晨看向皇上,得了示意,顺从的道:“臣,谢陛下厚爱。” 随着刘淮的宣读,殿内众人再次震惊。皇上先赏了瑞王三处皇庄、黄金万两和一件特制的玄色披风,而后竟将一处皇家行宫赏给了瑞王。皇家行宫向来是帝王所有,纵观历朝历代也无赏赐与人的先例。 汤泉宫是前朝所建的皇家行宫,坐落于汤泉山上,山上有几处天然的温泉,因此得名。大周建立之后,先帝将这处皇家行宫保留了下来,用做冬日避寒之所。另外又建造了一处用做避暑和秋狝的皇家行宫。 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将皇家行宫赏给自己,这让顾晨怎么敢接。她赶紧跪下,道:“陛下,此等隆恩,臣万不敢受。还望陛下收回汤泉行宫。” 皇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君无戏言。朕,已经下旨,断无收回的道理。你为我大周收复失地,开疆拓土,扬我大周国威,实为当世第一功臣。你是朕的恩人,是我大周的恩人。朕要谢你,要代大周的黎明百姓谢你。” 顾晨心中惊骇,叩首道:“陛下,臣万不敢当。” 殿内众人听得心惊。 皇上再次开口,“这些赏赐都是你应得的,朕如何封赏都不为过。瑞王,起来吧。” 顾晨稍一细想,皇上如此做是要让众人明白,自己这个女王爷、大将军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也是想让兵部尚书赵令之流都警醒些,莫再犯蠢,妄图针对。可皇上的赏赐和言辞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哪里敢起来。 顾晨心中清醒,此刻坐在龙椅之上的不是皇伯,而是大周的皇上。 上方再次传来皇上的声音,“瑞王,你是要抗旨吗?” “臣……臣……” 刘淮笑着道:“瑞王殿下,快领旨谢恩呐。” 顾晨思量再三,终是应了下来,“臣,谢主隆恩!” 皇上很是满意,宣布减免赋税三年,加开恩科。众人高呼皇上圣明。刘淮传来歌舞助兴。 舞姬翩然起舞,殿内宫娥穿梭,君臣举杯对饮,好一派热闹和睦的景象。 然而,殿内众人却是各怀心思。瑞王能够得到汤泉行宫,这可是皇子们都无法得到的殊荣呀。 一直对顾晨不屑的二皇子顾项,心中生出了一丝忌惮。经过顾晨打脸,三皇子顾晟已经歇了想娶她的心思,此时更是内心怯怯。五皇子顾曙一派淡然的喝着酒,抬首之时偶尔会看向顾晨。 众朝臣看着瑞王麾下的将领们个个高升,获封侯爵伯爵,身份不可同日而语,震惊于瑞王一派的势大。再想到国公府,一个个人精都对局势有了一番估量,等着看瑞王这股势力今后会如何动。 殿内觥筹交错,不时有人向顾晨敬酒,说些恭维的话。 顾晨面上带笑的应付着,心中却在为皇上的赏赐而不安。她本就是高处不胜寒,现在更是成了明晃晃的靶子。如此下去,不论她如何小心,恐怕早晚会生出祸事。特别是皇上的态度,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到底是真心赏赐自己,还是……捧杀…… 借着敬酒的机会,她仔细察看着皇上的神色。见皇上如往常般对她温和而笑,她仰头饮下杯中酒,暂时压下心中的担忧。 庆功宴结束,顾晨走在出宫的路上,冷风吹过,吹散了她身上的酒气,转身去了后宫。 王爷一直沉默不语,似有心事,安生和云逍跟在身后瞧得明白。二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皇后宫中的管事太监见到瑞王,赶紧进去禀报。不多时,锦绣赶了过来。 顾晨恭谨的问道:“锦绣姑姑,皇后娘娘现在可得空闲?” 锦绣温声回道:“皇后娘娘正和安国公主赏画。听闻王爷来了,特命奴婢请王爷进去。” 听到清滢也在里面,她犹豫一下,还是进去了。 皇后慈爱的笑着道:“晨儿来了,快来坐。” 顾晨掀袍跪下,道:“皇婶,我……我……” 皇后见她面有难色,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还想着你刚在庆功宴上饮了酒,不回府好好歇着,来我这里定是有什么开心事。怎么你一脸愁容?可是发生了什么?先起来再说。” 顾清滢也是不解的看着她。 顾晨跪地不起,道:“皇婶,刚在庆功宴上,皇伯下旨将汤泉行宫赏给了我。我一女子,能承袭父王的王爵,担任大将军,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皇恩浩荡。这皇家行宫就算是皇子都受不起,我何德何能,如何受得起呀。”她叩首,道:“求皇婶劝说陛下,收回此等隆恩厚赏!” 顾清滢听了也是一惊,父皇竟将汤泉行宫赏给了顾晨,这是何意? 皇后正了神色,道:“你先起来。” 顾晨垂着头,依旧跪着。 皇后叹了口气,道:“晨儿,你还要瞒着我和你皇伯多久?” 顾晨看向皇后,不知此话是何意。 “你刚回来时与我们说,你这些年在战场之上只受了些轻伤,无须在意。可那日李太医从你府中回来,已经全都告诉我们了。” 顾晨怔愣,没想皇后说的是这件事。可是李太医是如何知道的?还将此事告知了宫里。 “你不必惊讶。你在王陵悲痛昏厥,李太医奉旨去了你府上,你府中医女给你用的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与你那医女探讨药方,从她口中知道了你受过的伤。晨儿,那一箭射透你的胸口,差一点穿心而过,你却说是小伤……要不是李太医发现,你是要瞒我们一辈子吗?” 皇后说到此处,眼角隐有泪光。 “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在我们的心中,你就与我们的孩子一般。你受了如此重的伤,却一直死死地瞒着……伤刚好些,你又再上沙场。你如此行事,可曾想过我和你皇伯,我们这心里……” 顾晨膝行至皇后身前,道:“皇婶,我既为主帅,为了陛下,为了大周,理应将生死置之度外。战场之上受些伤也是难免,皇婶和皇伯不必如此介怀。” 皇后用力的捶了一下她的肩膀,道:“你若是有事,让我们如何对得起你的父王和母妃。九泉之下,我们要如何面对他们?” “我……” 皇后用帕子擦了下眼角,道:“你不必说了,那汤泉行宫是我和你皇伯商议后决定给你的。李太医说了,你那伤虽然好了,可每到冬日寒时便会疼痛刺骨,只有驱散寒气才会好受些。那汤泉宫中的汤泉正是适合。” 皇后俯下身子把她扶了起来,道:“你不必多虑,这都是你受得起的。况且,那行宫我们几年也去不了一次,给了你正是合适。” 顾晨站起身,垂着头,道:“皇婶,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和皇伯。我是怕你们担心多虑,我……”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以后莫要再瞒着我们了。你今日定是饮了不少的酒,早些回府歇息吧。等得闲了,再进宫来陪陪我和清滢。” 顾清滢脸色微白,差点穿心而过,那是何等的凶险呀。她看着顾晨,心中隐隐作痛。 顾晨听话的告退了。 锦绣躬身上前,换上热茶,听皇后道:“晨儿这些年过的实属不易。世人只知她荣耀加身,恩宠无限,以为这些都是皇上的偏爱,却不知这些都是她用命拼来的。” 锦绣仔细品着主子的话,道:“主子说的是,应当让世人知晓王爷的不易。” 皇后颔首。 锦绣领会了主子的意思,躬身退下。 当晚,顾晨去求皇后收回汤泉宫的事情便传了出去。没多久,世人皆知瑞王在北境之时身受重伤,险些战死沙场。那些以为顾晨只是坐镇后方,全靠其他几位将军才获胜的人都闭上了嘴。 自从瑞王当街收拾了忠义侯府后,百姓对瑞王是赞不绝口。如今得知瑞王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是靠着真刀真枪的拼杀打败了北齐,瑞王的威名在百姓之中再次被广为颂扬。不仅如此,百姓还大赞皇上圣明,不吝封赏。 第50章 顾清滢回到自己的宫中,坐在榻上回想着母后说的话,心口憋闷。她知道顾晨会上战场杀敌,但她一直以为会有许多人保护着顾晨,不会让她受重伤,现在方知自己是何等的大错特错,心中是一阵阵的后怕。若顾晨有事,自己还怎么倚仗她。想到这,她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此时都还在算计。这份算计,让她对顾晨十分歉疚,可那又能如何?倚仗顾晨,助顾昀登上太子之位,登上帝位,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第54章 顾清滢回神抬手,正好碰倒了玲珑端上来的茶盏。茶盏从玲珑手上掉下,热茶撒到了她的手上。茶盏掉落,碎了一地。 玲珑赶紧跪地,道:“奴婢未曾出言提醒主子,请主子责罚。” 灵犀赶紧去找烫伤药。 顾清滢看着手,茶是热的,伤也是热的,但她的心却是冷的…… 顾晨回府后去了浴池,泡在热水里才放松了心神。 守在外面的海遥拉着云逍的手,满脸欢喜的道:“云逍姐姐,你现在是良民了,真好。” 云逍很是高兴,道:“都是托了主子的福。你好好当差,主子也不会亏待你的。” 海遥用力点头,“我明白的。”她摇着云逍的胳膊,撒娇道:“云逍姐姐,我想吃江南楼的糖醋鱼,糯米藕~” 云逍抬手勾了一下海遥的鼻子,道:“好,带你去吃。我得了赏赐,自然不会忘了你。等得闲了,咱们去街上逛逛,你喜欢什么,都买给你。” 海遥开心不已,数着指头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说了出来。她很有分寸,说出来的东西虽多,但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云逍无奈的打断她,“别数了,都买给你。好好当差。” “嗯!” 之后几日,来瑞王府递拜帖的人络绎不绝,不管这些人原来是哪头的,现在都来烧瑞王这个热灶。瑞王以身体不适为由,全都回绝了。几次被拒,这些人也明白了瑞王的意思,识趣的没有再来,静待时机。 趁着这几日,周谷和海遥帮着周平将府中的下人清理了一遍。唐冲也将府中的府兵归拢了一番,遣散的人都按照王爷的指示给足了银钱,好生安置了。 唐冲把和庞将军定下来的府兵名册交给了王爷,详细说明了挑选的过程。那一百个暗卫,他也已经选好了,会由他亲自教导管束。剩下的男府兵就交由靳忠直接负责,如此一来,他和靳忠一明一暗配合着为王爷办差。 顾晨对唐冲很是放心,一切按他说的来。现在只等庞如意将女府兵的名册拿来,便可以送去兵部登记造册了。 国公府听外头说顾晨受过重伤后很是焦急,但太多的人守在王府外等着见顾晨,国公爷决定先不来了。等人都散了,趁着休沐,他让甄衡和甄惠去了趟王府。 二人见了阿姐就是一番询问,心里都是一阵阵的后怕,还说祖母一直埋怨她瞒着。 甄衡自是明白了,那日阿姐与自己切磋一番后就说累了,其实不是累了,而是阿姐身上有旧伤。 顾晨对二人一阵安抚,让他们回去后好好与外祖母和外祖说,莫要为她担忧,接着又询问了甄衡这几日当差如何。 甄衡先是谢过阿姐为他谋划,然后提到巡城兵马司,他对一切都很陌生,和众人的相处也很生疏。 “你才过去,不熟悉很正常。多听多看多学,用不了多久就会懂了。至于与人相处,巡城兵马司应是与军中相似,你的言行举止要谦逊,遇事要灵活,不要斤斤计较。作为副指挥使,你要身先士卒,与兵士们同甘共苦,相信他们必会接纳你。对了,若是当值结束,你大可以邀上些人,请他们一起去吃酒。” 听到吃酒,甄衡眼睛一亮,道:“祖父和父亲都让我放下国公府公子的架子,却没说具体该如何做,还是阿姐的主意好。” “舅父未曾在军中待过。外祖离开军营多年,怕是一时没有想到。你呀,何时变得这么笨了?” 甄惠接话,道:“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没想到,还怪祖父和父亲。” 甄衡呵呵的笑了。 顾晨转向甄惠,道:“惠儿,如意可去找过你,与你说了女府兵的事?” 甄惠来了精神,道:“阿姐,你是知道如意姐姐的性子的,那日她像阵风似的来,身后的婢女还提着长枪,把府里的人都给吓到了。祖母倒是好,还让如意姐姐把枪给她,撸起袖子就要耍一耍!” “外祖母耍枪了?” “哪能呀。如意姐姐听后吓的够呛,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三人哈哈大笑。 “惠儿,你可要来我府中当女府兵?” “当然来。我也不愿整日在府里待着,正好到阿姐这里长长见识。而且,我还要保护好阿姐,可不能让阿姐再受伤了。” 顾晨笑着点头,“有你在,阿姐定会逢凶化吉,毫发无伤。” “阿姐莫要打趣我。我定会努力的。” “好。说到这事,如意怎么还没将名册交上来,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甄惠收了笑容,道:“是因为雁姐姐。” 顾晨反应了下,“杨雁?她怎么了?” 甄惠面露不屑,道:“不是雁姐姐怎么了,是她那继母不消停。” 她饮了口茶,细细道来:“雁姐姐也想来,可她那继母却是百般阻拦,向杨将军说什么雁姐姐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应当安分守己的待在后院,不可再抛头露面。杨将军就听了这话。阿姐,你是知道的,雁姐姐的母亲故去后不久,杨将军就续弦了柳氏,自那之后,雁姐姐和杨将军就生了嫌隙,不再亲近。那柳氏生下儿子后,杨将军对雁姐姐更是大不如前。后来又有了一个女儿,雁姐姐就更是艰难了。” “这些我都知道。若是我没记错,杨雁今年应是二十一了。她那继母若是以婚嫁为由,倒是不好反驳。不过,我听钱将军提过,钱进与杨府可是有婚约的。” “雁姐姐今年是二十一了。她也与我说过,儿时,她就和钱进有了婚约,可那是杨将军和钱将军口头定下的两府之约,没有婚书为证。” “没有婚书也不打紧,杨将军和钱将军都是信守承诺之人,他们绝不会反悔。” 甄惠叹了口气,道:“他们是不会反悔,可那继室却是个心思活络的。看好了钱进年轻有为,现在已经是天元卫的副统领,深得皇上信重,就起了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钱进的心思。如果她的女儿嫁给钱进,亦是履行了两府之约。如今钱将军获封伯爵,她那继母更是不可能撒手了。” 顾晨思量片刻,道:“此事还要看钱进是如何想的。” 甄衡道:“钱进兄长曾与我说过,他心悦杨家姐姐。只是这些年钱将军一直在外征战,婚嫁必是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一直无法正式上门提亲。要不然也不会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娶杨家姐姐进门。” 杨雁因着母亲的事情变得有些阴郁 ,却是个真性情的。钱进和钱将军一样,为人忠厚踏实。顾晨与他们都很熟悉,愿意帮上一把。 “既是如此,那便好办。一会儿,我手书一封,让安生送去给杨将军。杨将军应会同意让杨雁来我府中当女府兵。至于她的婚事,衡儿,你要找个机会与钱进说明,让他尽早让钱将军去办,免得那继室使些手段,将杨雁嫁与他人。到那时,他可就追悔莫及了。” 甄衡应道:“阿姐放心,我晚些时候就去找钱进兄长。” 正说着,秋泉来禀,庞如意来了。 顾晨笑道:“她来的还真是时候。” 不一会儿,庞如意大步流星的进来了,“哟,都在这呐。” 顾晨道:“可不是嘛,都等着姐姐你大驾光临呐。” 庞如意毫不客气的坐下,拿起海遥奉上的茶喝了一大口,道:“诶呀,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我都被杨将军的那个继室给愁死了。我跟你说……” 见几人都笑看着她,她立马反应了过来,“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惠儿都与我说了。你不用烦了,我一会儿就给杨将军写一封书信。你就等着杨雁找你吧。” 庞如意竖起大拇指,道:“还是阿晨你厉害呀!再加上杨雁的四个婢女,这样一来,五十个人就凑齐了。” 甄惠道:“如意姐姐,那四个婢女就从我这出吧。雁姐姐能来已经很是不易,再让她带上四个婢女,怕是为难。”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甄惠站起身,道:“如意姐姐,妹妹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成了侯府小姐呢。恭喜姐姐了,也恭喜庞叔封侯。” 甄衡也跟着站了起来。 庞如意连忙摆手,道:“免了免了。这都是沾了阿晨的光。” “话可不能这么说。庞将军能封侯,靠的是军功,与我可没什么关系。” 庞如意笑看着她,道:“我知道我爹厉害,不过也就那样吧。皇上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哪里会给个侯爵。不过皇上这算盘打的也是好,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没有儿子能承袭爵位,给个侯爵也没关系。你说是不?” 顾晨眉头微蹙,道:“莫要胡说。” 庞如意笑呵呵的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在外面说的,也就在你这儿,我才敢这么说说。” 甄衡和甄惠端起茶,只当没听到刚才的话。 顾晨岔开话,道:“淳儿那里,你已经安排好了?” “那是。我和她说了,然后直接替她做主了。” 第55章 “你替她做主?” “就她那温吞的性子,等她做决定,说不得要等到明年。我直接定了,她也没反对呀。我还见了钱将军和钱进,他们两人也都没反对呀。” 顾晨无奈笑道:“你就是欺负他们一家都是憨厚的性子,好说话。” 庞如意呵呵的笑了,“什么欺负呀,他们一家是憨厚,但心里都是有主意的。如果淳儿真不愿意,我就是替她做主也没用。” “好,就这么定了。我就等着你给我名册了。” “成。那你赶紧给杨将军写信。我先走了。” “慢着。” 第51章 顾晨给了云逍一个眼神。 庞如意不解,道:“还有事?”见顾晨笑而不语,她只能耐着性子坐了回去。 不多时,云逍提着一杆枪进来了。庞如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杆枪。 “如意,这是我搜罗来的一杆好枪。上次你来去匆忙,没机会拿出来。这枪送给你,带走吧。” 庞如意拿着枪从头看到尾,枪穗红艳如血。将枪在手中掂了掂重量,眼看着她那动作就要抡起来,顾晨赶紧喊停。 “你可别把我这王府给拆了。拿回你府里去,随你怎么耍都成。” 庞如意一把抱住她,激动的道:“阿晨,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 “行了,你快回府耍枪去吧。” 庞如意也不扭捏,道:“好,日后我定会用这杆枪护好你。走了。”与甄衡和甄惠道别后,便如一阵风似的走了。 甄惠笑道:“阿姐,我看如意姐姐应叫‘如风’,那才是人如其名。” 顾晨哈哈大笑,“你呀!” 三人说笑一阵,甄衡甄惠见时辰不早了,告辞离开。 安生带着一份厚礼到了杨志将军府,亲手将信交到了杨志的手中。 杨志拿着信,很是疑惑。等他将信看完,心中感慨良多。 顾晨在信上回忆了多年前在王府的日子,提到了杨志是如何悉心的传授她棍棒功夫。感念时光匆匆,父王已经不在,幸好还有杨志和钱将军等几位叔伯相护。如今她在王府孤身一人,希望儿时的好友杨雁能来府中时时陪伴,恳请杨志可以同意杨雁入王府。 杨志被信中真挚的言辞打动,再想到自己这些年与杨雁的疏远,不禁对女儿有了几分歉疚。难得女儿向自己提出一次请求,就答应她吧。他没再犹豫,拿定了主意,让安生带话回去,同意让杨雁去王府,并嘱咐顾晨要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柳氏得知夫君同意杨雁去王府做女府兵,气得捏紧了帕子。把那小蹄子放到外面,不就方便了她和钱进联系,自己的女儿岂不是更没了机会!钱进前途大好,现在更成了伯爵府的公子,俨然是京中的新贵。怎么能将这么好的亲事便宜给了杨雁,看来要尽快想想办法了。 两日后,瑞王府将五百府兵的名册送到了兵部。有了兵部尚书赵令的前车之鉴,无人敢为难,当即登记造册,加印办结。 京中官员都是消息灵通,当日就得知了详情,庞侯爷的独女做了女府兵统领。一直追随瑞王,被当今陛下亲自盛赞过的婢女云逍做了副统领。女府兵之中还有国公爷的嫡孙女、刚获封伯爵的钱将军的嫡女和龙虎将军杨志的嫡长女。这份名单真是令人咂舌。 眼看新岁将近,京中也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人。王府里,周平也开始张罗了起来。这是王爷多年征战后回来过的第一个新岁,定是要热热闹闹的。这回顾晨没有再提简单低调,全都由着他去办,新岁嘛,是要好好的过。 顾晨想着年前只将女府兵召集一次便好,等过了年再行操练、值守。她和庞如意商量了下,这些日子自己一直没有去军营,她打算去京郊武神山待几日,等回府后再召集女府兵。庞如意满怀期待的安排了下去。 顾晨给安生和云逍放了假,让他们去料理皇上赏给他们的良田,两个人一起还有个照应。二人是高高兴兴的去,生着闷气的回。顾晨那时正在武神山,不知道这么一回事,等她回来,二人也没提过。 武神山的军营井井有条,几位将军轮流值守不曾懈怠。将士们见到王爷,一个个昂首挺胸,精神抖擞。不论是几位将军还是普通将士,都对此次的封赏很是满意,对王爷更是感激不已。 顾晨在军营与几位将军讨论了军中事务,一切甚是妥帖。她和庞将军单独长谈了一次,道明了父王之死的疑点和周孚的口供,叮嘱他要密切注意秦老将军麾下的一举一动。庞将军知晓了真相,惊疑之后颇为冷静,明白此事的紧要,再三保证必会谨慎的办好。顾晨放下心来,带上靳忠回了王府。 刚回王府,宁国长公主府来人求见。人被请了进来,是长公主最为信重的婢女,秋兰。 “免礼。可是姑母有事吩咐?” 秋兰恭顺的回道:“主子让奴婢给王爷带些话。” 顾晨屏退左右。 “主子让奴婢告诉王爷,三皇子打算请皇上赐婚,求娶龙虎将军杨志的嫡长女杨雁为妻。” 顾晨才回府,挺累的,未加思索的问道:“他怎么会突然想娶杨雁为妻?” 秋兰回道:“主子说王爷若有此问,就让王爷自己好好想想。” 顾晨无语,姑母可真是的,就不能让自己少用些脑子吗?她这脑子天天转的自己都烦。 “行吧。秋兰,帮我转告姑母,上次说的从北境带回来的厨子被我送走了,没有炙羊肉和全鱼宴了。” 秋兰抿了下嘴,道:“是。主子还让奴婢与王爷说,王爷上次送的礼,主子‘甚是’满意。他日必会给王爷回一份厚礼。” 想到自己给姑母送的那些东西,顾晨脸颊一红,赶紧道:“你当本王刚才的话没说过。你告诉姑母,我会时时备着活羊和活鱼,随时恭候姑母来王府宴饮。” 秋兰低着头,道:“是。奴婢告退了。” 顾晨唤来云逍,将人好生送出府。等人走了,她呈“大”字仰躺在书房的榻上,思考着三皇子的事。过了半个时辰,她坐了起来,叹了口气,真烦呀。 自己打了顾晟的脸,他见没有可能娶自己,便将主意打到了杨将军府上。杨志为正二品龙虎将军,手握驻扎在京郊雷神山上的三万大军,负责拱卫京师。杨志能征善战,与诸多武将的关系都不错。看来顾晟是一门心思的想要与武将结亲,妄图染指兵权。 这一个个皇子,有能力的没能力的都想要争那个位置,还想要兵权。兵权是那么好得的吗?即便有武将支持又能怎样,难道想谋逆篡位不成?他们当皇上是傻子吗,会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好吗?唉,闲散王爷也不好当,古来多少皇子不争不抢的,当了王爷也没能得个善终。天家无父子,兄弟阋墙,皇权之下,没有一个皇子可置身事外,公主也难逃漩涡。幸好祖父当年没当皇上,要不然自己肯定活的不如姑母。 既然知晓了此事,就不得不帮人帮到底。要不是自己拒绝了顾晟,他也不会将主意转而打到了杨雁的身上,这事或多或少都跟自己有关系,所以姑母才将事情丢给自己来料理。 她唤来周谷,道:“你去巡城兵马司找表公子,告诉他,三皇子要娶杨雁。让他回府后和表小姐商量,尽快动作。” 周谷心中不解,三皇子要娶杨将军的女儿,为何让表公子和表小姐商量?他自然是没有问,立即去办。 第二日,甄惠去了杨将军府邸,要将杨雁接出府游玩。柳氏见甄惠亲自前来,不好阻拦,但话里话外都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杨婷也一起去。若是女儿能跟国公府的小姐相处好,可是再好不过的事。甄惠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几句话就将她给打发了。那话说的句句在理,弄得她也没了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甄惠和杨雁携手出了府。杨雁更是一个婢女都没带,让她事后都无从打探。 马车里,甄惠压低声音将三皇子要娶她的事情说了。 杨雁听后大惊。她自母亲去世,父亲娶了柳氏后就常年难见笑容,此刻脸色更是阴沉的吓人。 马车停在了江南楼,二人上了三楼的雅间,点了几样楼里的招牌菜。等菜上齐了,甄惠让自己的婢女丹青守在外面,松烟则留在里面伺候着。 “雁姐姐,此事你如何想?” 杨雁凄然一笑,道:“我还能如何想?不过倒也不错,如此一来,柳氏该会被气死。” 甄惠挽着她的胳膊,道:“可不能如此想,你怎能被怨恨蒙蔽了神志。三皇子是怎样的人,想必你也了解一二。” 杨雁闭了下眼,道:“那我又能如何呢?” 正这时,有人敲响了雅间的门。甄惠向松烟使了个眼色。杨雁不解。甄惠给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门被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子,身穿一袭蓝衫,高挑健壮,长相端正,浓眉大眼,正是荣康伯爵府的小爵爷,钱进。 第56章 甄衡跟在后面进了门,丹青将门关好后,甄衡拱手向杨雁行礼,道:“我与钱进兄长在此饮酒,听闻家妹与杨家姐姐也在,特来问候,还望杨家姐姐莫要怪我们二人唐突了。” 甄衡用胳膊碰了一下钱进,钱进才将放在杨雁身上的视线收回,拱手行礼,道:“叨扰了。” 杨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向钱进,等着他说话。 钱进略显笨拙的再次拱手,道:“杨妹妹,我欲请父亲到贵府提亲,不知你可愿嫁与我?” 甄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钱进真是够憨实的,哪有一上来就这么问女子的。罢了,他这份憨实,在男子中也算难得。 杨雁自小与钱进相识,算是青梅竹马,对他这性子倒是习惯了。她不知情爱为何物,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心悦钱进。但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钱进,若是要找一个男子托付终身,钱进确实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若要我嫁给你,你需答应我两件事。”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多了几个收藏,加更一章。 发了五十章,看的人不多,留存下来的很少,看来我这小说不吸引人,不好看。也许应该写个各种梗堆砌,不需要过脑子的小白文。网文嘛,不断刺激人的颅内神经就行,看得轻松,写的也简单。我这起笔就错了,哈哈哈。 第52章 钱进眼神一亮,道:“愿闻其详。” 杨雁平静开口,“其一,你可以有通房,但不可纳妾。其二,定亲之后我依然要在瑞王府做女府兵,就算嫁入贵府后,仍要允许我在王府当差。” 甄惠明白,雁姐姐是不想被困于宅院之中,缩在方寸天地,一如杨府困了她这么多年,让她不得自由。 钱进笑了,脸上显出两个大酒窝,缓缓的道:“我未曾有过通房。” 杨雁很是惊讶,但凡是有些钱银的人家,家中小子哪个不是早早就有了通房,更何况钱进这样的权势人家。 甄惠也觉惊讶,自己家中有祖父立下的家训,“男子不可纳妾”,通房嘛,也不让有,所以兄长没有通房。这是自己家比较特殊,其他人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此刻,钱进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这话,弄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红。甄惠端起茶盏,装作饮茶,只当自己聋了。 钱进继续道:“我成亲之后不会纳妾,也不会有通房。至于你说的第二件事,我钱府人口简单,主子只有我和妹妹,还有经常外出征战的父亲。府中下人也不算多,一直都是由奶娘负责料理宅院。你嫁入府中后,若是愿意掌管府中事宜,便让奶娘帮衬你,免得你受累。若是不想整日忙那些琐事,就还是由奶娘来料理。我们府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家父和妹妹也都不是迂腐之人,你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杨雁呆住了,没想到钱进会纵容她的这些无礼要求。原想着钱进会与她“争辩”一番,自己总是要退步的,但钱进却毫不犹豫的全都应了下来。 见杨雁不言语,钱进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摸索着,接着又急切的翻查袖口。 众人不解的看着他动作。 钱进转向甄衡,道:“你可有纸笔?我想当场写下契书。”他又看向杨雁,道:“我愿当场写下契书,若是有违上述所言,杨妹妹可以休夫。” 甄惠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她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杨雁回过神,憔悴的脸颊染上了红霞,扯了一下帕子,轻声道:“你不必如此。我自是信你的。” 钱进脸上露出大大的酒窝,看着杨雁羞涩的模样竟有些痴了。 甄惠来来回回看了二人几眼,轻咳一声。 钱进回神,喜笑颜开,道:“明日,明日我便和父亲登门。” 杨雁满脸羞红,衬得姣好的面容美艳动人,敛眸垂首,微微点了头。 钱进激动不已,猛地一个侧身,头正好撞在了甄衡的头上。 甄衡一声痛呼:“诶呦!” 钱进一面摸着头,一面憨厚的笑着道:“抱歉,抱歉。” 事办好了,甄衡向杨雁拱手行礼,拉着钱进向外走。钱进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向杨雁。 甄衡道:“钱进兄长,别看了,一会儿你就该撞到门上了。” 钱进应道:“哦,哦,好,好。” 等他们离开了雅间,甄惠见杨雁不停的绞着帕子,道:“雁姐姐,你再这么绞下去,帕子怕是要碎了。” 杨雁脸上红晕未消,娇羞的将帕子收了起来,心里发烫。喝了半盏茶,这才平复了些。 甄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如此生动的情态了,很是替她高兴。 杨雁缓了缓,道:“今日要多谢你和甄衡。要不是你们……我都要认命了。” “雁姐姐,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去这个府那个府的,那些个小姐都不是与我真心相交,都嫌弃我爱聊些诗书,觉得我古板无趣。她们只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不得不邀请我,恭维我,勉强的与我说些话。如意姐姐是个闲不住的,总是跑没了影子。淳姐姐因着性子的缘故,不怎么赴宴。只有你,愿意陪着我。你大我五岁,却愿意听我一个小不点说那些史书呀,诗词呀,愿意与我探讨,才让我不觉孤单。” 听着她的回忆,杨雁不禁笑了出来,道:“一开始,我是觉得你那小模样很有趣。后来与你交谈,发现你当真是个小先生,学富五车,令我惊叹。我自认不如你,想向你请教。而且,我也很喜欢你说的那些史书诗词。这几年你可是大不同了,再看不出小时候那小先生的模样了。” 甄惠被说得有些难为情,道:“小时候,我总想学外祖,学那副老学究的模样。现在不是长大了嘛。诶呀,不提这些了。雁姐姐,你要是想谢,就谢我阿姐吧,是阿姐告诉我们三皇子的打算,让我们尽快帮你的。” 杨雁略显惊讶,道:“我是要好好谢谢阿晨。我与阿晨的交情远不及如意与她的交情,阿晨却愿意大费周折的帮我,我真是没有想到。” “阿姐最重情谊,她怎会眼看着你掉入火坑,不管你呢。” 杨雁眼眶微红,拉着甄惠的手,道:“自母亲走后,再无人为我如此着想。真要多谢你和阿晨。若不是你跟如意提议让我去王府做女府兵,如意也不会去府上找我,让我能有机会从那牢笼般的地方出来,想来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转机。真的谢谢你们,我……” 甄惠握住她的手,道:“雁姐姐,这些年你过的不易,现在就要苦尽甘来了。来,正好这有一桌好菜,咱们好好庆贺一番。难得出来一趟,一会儿咱们再去街上逛逛,今日必是要开开心心的。” “对。今日必是要开开心心的。” 第二日,柳氏和女儿杨婷正商量着怎么把杨雁给嫁了,再怎么和钱进接触,好让杨婷顺利的嫁入荣康伯爵府。突然下人来禀,钱将军和钱进带着官媒人登门了,正在前厅和杨将军商谈迎娶大小姐。 柳氏一下站了起来,昨日杨雁出府,今日荣康伯爵府就来提亲,那小贱蹄子定是和钱进见了面,二人这是私相授受!刚要抬腿,身子却顿住了。 私相授受又如何?现在钱家来提亲了!昨日国公府的甄惠可是和杨雁在一起,若是自己揪着私相授受,岂不是在说甄惠……这可是要得罪国公府呀。 杨婷直唤母亲,让她赶紧想办法。 想办法?夫君和钱将军本就有口头之约,那个小贱蹄子一直吊着钱进,这会儿钱府更是直接带着官媒人来了,此时还能想出什么办法?今日这事是阻止不了了,但还有机会,毕竟没有到成亲之日。如果发生了什么有辱斯文的变故,或者……杨雁死了…… 杨将军和钱将军相谈甚欢,这件亲事是他当初应下的,自然乐见其成。两位将军都是豪爽之人,彼此知根知底,孩子们也都不小了。就这样,两府互换了庚帖,当场写下了婚书,只等年后算个好日,再行纳征,请期,亲迎。 钱进高兴不已,一个劲儿的傻笑。钱将军知道儿子等这一日等了好些年,全因为他这个做爹的常年不在京中。傻笑就傻笑吧,是该高兴。 杨雁知道婚书已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起昨日钱进捂着头憨笑的样子,隐隐有了些期待。 两府定亲之事没多久就传遍了京城。 三皇子顾晟是一阵阵的发蒙,他这面刚准备向父皇请旨赐婚,那面杨雁就定下了亲事。世上哪会有这样的巧合?可要请父皇赐婚这事,没有几个人知道。难道真是天意,自己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 顾晟赶紧派人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同时唤来几个谋士。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原来杨钱两府很早便有过口头婚约,钱将军一直在外征战,这次回京便把亲事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几个谋士好一番商议,一致认为三皇子可以迎娶杨将军的嫡次女。反正娶亲只是一种手段,拉拢到杨将军才是目的。 第57章 顾晟深以为然,为了能够握有一定的兵权,与武将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众多武将之中,杨将军无论是职位,还是人脉,都是最佳的选择。为防再生变数,他当日便进宫见了德妃,希望母妃能在父皇面前助他一臂之力。 德妃听了儿子的一番话,明白了他的意思。思量一番,应了下来,准备寻个机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探探皇上的口风。末了,德妃觉得钱、杨两府定亲的时机过于巧合,怀疑顾晟身边的人有问题,提醒他要注意。顾晟说了钱、杨两府早有口头婚约的事,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德妃替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德善侯的嫡子齐诚。 德善侯这两年身体很是不好,这个冬日怕是很难过去了。德善侯一旦故去,他的嫡子齐诚就会袭爵。因为宁国长公主休夫一事,德善侯被夺了世袭罔替的恩典,袭爵也只能降级为伯爵。这几年德善侯一家没了圣上的眷顾,又坏了名声,在京中过的很不如意。齐诚通过嫁入威远侯府的妹妹齐淑怡攀附上了三皇子。 德妃的意思是让齐诚去找齐淑怡,以威远侯府的名义给杨将军家递拜帖,邀请杨家女眷到府赴宴。他再趁此机会与杨婷相见,这样便有了一见倾心的由头,才好向皇上请旨赐婚。 顾晟不解,威远侯是母妃的弟弟,自己直接去找舅舅不就好了,哪用绕这么一大圈。 德妃心中叹气,她这个弟弟是个没什么能耐的,自从父亲去世,弟弟袭爵后,威远侯府便大不如前。皇上给过弟弟一些差事,奈何弟弟资质愚钝,几次下来也没什么建树。皇上如今对威远侯府还算不错,多是不愿落下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也是看在自己和晟儿的份上。 现在威远侯府真正的主心骨是弟媳齐淑怡,可弟媳的母家德善侯府如今也是日薄西山,成不了什么助力。若是自己的母家和弟媳的母家争气,背靠两个得势的侯府,她的晟儿何须去娶一个继室的女儿!可情势如此,即便不甘心,也只能向前看。 德妃向他解释了一番,若是直接去找舅舅,说不准这事就会办坏了。而且,若是他前脚去了威远侯府,后脚侯府就下帖设宴。设宴当日他又出现在了侯府,与那杨婷一见倾心,岂不是一下就让人猜出是他的主意,连个遮掩也没有。还是要尽量避着些,做得好看些。 顾晟恍然大悟,感激母妃为自己谋划,出宫后便安排了下去。 第53章 威远侯府很快就向杨府递了帖子,邀请府中女眷到府赴宴。这可是侯府递的帖子,柳氏没有拒绝,收拾一番带着杨婷去了。至于杨雁,哪会带上她。 威远侯府此次邀请的贵眷不多,安排的又很是匆忙,京中贵眷往来,何时如此匆忙过?难免会有人疑惑。不过,京中豪门贵胄众多,什么样的人都有,突发奇想的“雅兴”更是多,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宴饮中间,听闻三皇子到府,在场众人眸光闪动,或是垂眸饮酒,或是意味深长的对视。三皇子在前厅,并不会来后院,有的人家还是嘱咐好自己的女儿,不可随处走动。 当日宴席散去,有言传出,威远侯幼子于府中玩闹,一时不见了人,三皇子帮忙找寻,误入后院,与杨将军之女杨婷偶遇。没过多久,又传出三皇子自那日后便茶饭不思。 当杨雁听说后,轻蔑一笑。这是后话了。此时杨雁正在王府和顾晨叙旧,对这些一概不知。顾晨对帮了她的事只字未提,这让她心中更是感激。甄惠也在旁边,三人相谈甚欢。 不多时,庞如意拉着钱淳进来了,道:“我原打算早些来,可她……你们也知道,她就是慢吞吞的。” 钱淳穿着一袭水绿色襦裙,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更加白嫩。一双笑眼如月牙,很是讨人喜欢。等庞如意抱怨完了,她才缓缓行礼,道:“晨姐姐安好。” “这一路被拖过来,累坏了吧。快坐。” 钱淳应下,转向杨雁,脸上露出两个酒窝,道:“我是该唤雁姐姐,还是嫂嫂呀?” 杨雁瞬间脸红,嗔道:“淳妹妹莫要打趣我。” 钱淳很有分寸,笑呵呵的道:“雁姐姐安好。”然后问候过甄惠,才慢悠悠的坐下。 顾晨不禁笑道:“淳儿,几年不见,你可是一点都没变。” 钱淳眉眼弯弯,道:“晨姐姐,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我那父亲,自小就让我慢慢来,不要急,什么时候都不要急……把我教养成了这个性子。现如今我就是想改,也改不了了。” 庞如意道:“得了吧,你可别想赖钱将军。这几年钱将军都不在你身边,你要是真想改,早就改好了。” 钱淳只当没听见她的话,慢悠悠的端起了茶盏。 庞如意挠了挠头,叹气道:“可真是愁死我了。” 顾晨看着二人,觉得甚是有趣。庞如意性子烈如火,说风就是雨。钱淳正好相反,性子温如溪水,波澜不惊。谁能想到,偏偏二人关系好得很,庞如意更是拿钱淳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有什么可愁的,我看淳儿这样甚好,还能磨一磨你那急躁的性子。” 庞如意一脸苦相的看向顾晨,道:“磨我的性子?再这么让她磨下去,我这头都要磨秃了。” 闻言,杨雁和甄惠笑出了声。 钱淳嘴角上翘,露出两个酒窝,这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庞如意无奈长叹一声,很快的调整了情绪,道:“不说这些了。阿晨,剩下的人都在院子里了,你看……”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去院子里瞧瞧吧。” 见到来人,院中众人赶紧下跪。庞如意、杨雁、钱淳、甄惠、云逍走了过去,也跪在了下面。 顾晨站在台阶上,扬声道:“免礼。” 院中的女子都很有精气神,从身姿来看都是习过武的,毫无弱不禁风之感。 顾晨缓缓开口,“自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瑞王府的女府兵,也是大周第一支女府兵。有几句话,本王要先说清楚。” 众人聚精会神,眼都不眨的听着。 “在王府当府兵期间,本王待你们会如军营中的士卒一样,军令、军纪不可违。操练、值守等,都要按正式的来。若有人无法承受,可随时退出,本王绝不怪罪。” 顾晨停顿几息,道:“你们的饷银与男府兵相同。若是立功,必会厚赏。若是因公受伤,王府会负责医治。若是医治不好,王府会负责安置,也会赡养你们的父母家人。” 众人愣住,主子都交代过,等来了王府要一切听王爷的命令,她们都明白这个,主子让干嘛就干嘛。当了王爷的女府兵,估计干的事情也就是方便王爷差遣,与平时陪同自家主子没有太大的区别。真要发生什么事,有男府兵在,肯定轮不到自己。但王爷的一番话,让她们知道想错了。王爷这是真把她们当成了府兵。她们这些被人轻视的婢女,被男子看轻的女子,竟然可以被放到和男子一样的位置来对待。明白过来后,她们非但没有害怕,心中反而涌上一股热血。 庞如意听着顾晨的话,情绪激昂。 顾晨看到她们眼中的光,甚是欣慰,沉声道:“但是,如若做出仗势欺人,背信弃义之事,本王决不轻饶!” 这话如冬日的寒风一般穿透众人。 庞如意带头跪下,道:“我等必会忠于王爷,忠于王府!” 其余人等纷纷下跪,齐声道:“奴婢必会忠于王爷,忠于王府!” “以后,你们就不要再自称奴婢,改称属下。都起来吧。” “是!” 众人起身,顾晨继续道:“杨雁、钱淳、甄惠担任什长。剩余十五人由副统领云逍负责,但云逍大多时候会在本王身侧当差,便由庞统领多为代管。庞统领。” “属下在。” “你负责统掌全部女府兵,具体如何安排,由你全权负责。” “是!” “新岁过后,女府兵正式开始当差。你需与唐统领和靳忠共同商议此事,如何操练,如何当值等等都要有个章程。” 庞如意抱拳,“属下明白。” 顾晨换上笑容,道:“现在都去偏院吧。府中已经叫来了裁缝,为大家量体裁衣,做府兵的衣裳。” 听到王府还给做新衣裳,一个个女子的脸上都带着欢喜,谁会不喜欢新衣裳呢。 院中冷然的气氛渐渐褪去,众人慢慢活络起来。 庞如意笑着问道:“王爷,王府给咱们做几件衣裳呀?” “王府还能亏待你们不成?一年四时,春秋四件,夏时三件,冬时三件,一共十件。若是破旧了,可上报王府重新裁制。庞统领可满意?” 她们这些婢女,一年到头能有两三件新衣已是知足,哪里想过能有十件新衣裳。每人十件,五十人就是五百件,这可真是大手笔。 庞如意高兴的道:“谢王爷。” 众人纷纷附和,“谢王爷。” 第58章 “周谷,带她们过去吧。” 周谷脸上带着腼腆的笑,道:“各位姐姐,天儿冷,快随我去偏院吧。” 院里的女子都是有脾气的,若是没有点心气,也不会被主子选上陪着练武。随便叫姐姐,放在平常,她们可不会应。此时大家心里都高兴,见周谷长得端正,笑容讨喜,有性子直爽的反而夸他嘴甜。 周谷被夸的脸都红了,惹得女子们一阵娇笑。 庞如意几人没跟着一起过去,而是围着顾晨说话。 杨雁道:“阿晨,我会的只是些花架子,真要提剑上阵,我是不成的。我不能胜任什长之职。” 顾晨鼓励道:“我知道你的剑术谈不上精湛,但你精通谋略,做事谨慎、识大体,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也知道,这些女府兵在外就代表王府,代表我。若是做事不够妥帖,便会惹下麻烦。你要是担心剑术,等年后我会安排人来教授大家武艺,到时你再磨炼磨炼就好了嘛。” 杨雁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与武艺相比,如何处事对王府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 “既如此,那我就试试。若是做得不好,你不必顾念旧情。” 顾晨能明显的感觉到杨雁因为这些年的境遇,多出了几分怯。 “雁姐姐,你不必有此顾虑。我相信你。” 杨雁很是感动,郑重的应下。 钱淳道:“晨姐姐,我性子慢。你让我当什长,就不怕我误事?” 庞如意翻了个白眼,抢着道:“那你别那么慢不就好了。” 钱淳也对她翻了个白眼。 顾晨无奈道:“淳儿,你自小性子就慢,可你何时误过事呀?我与钱将军在军中共事,你和你的兄长都随了钱将军的性子,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你剑术精湛,若是单论剑术,我自认不如你。” 钱淳想了想,道:“晨姐姐如此说,那我就不推辞了。” 顾晨点头,看向甄惠道:“惠儿,你可是也要说什么?” 甄惠笑眯眯的道:“没有。阿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顾晨捏了一下她的脸。 庞如意道:“都说好了吧。那咱们也去做衣裳吧。阿晨,你也一起去看看呗。” “也好。哦,对了。海遥那个丫头就放在你那里吧,她和云逍一样,要常在我身边。” 庞如意想到刚才海遥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心的道:“你这府中婢女众多,也不差海遥一个。要不,就让她留在这?” 钱淳见她犯傻,道:“晨姐姐如此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婢女众多不代表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若是晨姐姐进宫,带的婢女必是要最妥帖的。你就别瞎做主了。” 庞如意反应了过来,忙道:“好好,是我瞎掺和了。” 顾晨笑看着她们,道:“咱们快走吧。去的晚了,你们就排不上喽。” 一进偏院,就听到几间屋子里传出说笑声,甚是热闹。她们没去打扰,直接去了为她们几人准备好的屋子。顾晨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看着几个裁缝给她们量衣。 庞如意一边抬手让裁缝量尺寸,一边问道:“阿晨,咱们的衣裳做什么样的呀?” 顾晨端起茶喝了一口,道:“箭袖轻袍,束腿长裤,方便你们行走动作。不同时节用不同的料子,绣上一些暗纹。至于颜色嘛,就用靛蓝色,沉稳大气。你觉得如何?” “甚好!” “你作为统领,颜色应与其他人有所区别,你可有中意的颜色?” 庞如意犯了难,既要有所区别,又不能太过突兀,还要沉稳大气。 钱淳想了想,道:“青莲色如何?” 顾晨没有马上回复,想了片刻,道:“也好。” “这……青莲色恐怕不妥吧。紫色是勋贵人家才能用的颜色,青莲色是紫色的一种,我怕是不能用。” 钱淳慢悠悠的道:“你现在是仁智侯之女,有什么不能用的。” 庞如意一拍脑袋,“对呀!我都忘了我爹是仁智侯了!” 杨雁笑道:“如意这是还不习惯成了侯府小姐呀。” “当不当侯府小姐,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呀,也就没当回事。你别笑我了。” “你这性子呀。”杨雁点到即止。 顾晨看了眼杨雁,对庞如意道:“就用青莲色吧。你现在是侯府小姐了,还是要处处多注意些才好。” 庞如意也意识到太没有把父亲封侯的事放在心上,认真的回道:“我晓得了。” 等都弄好了,周谷送裁缝们出府,嘱咐年前要做出一批。为首的两个人躬身而行,点头称是。这二人是王府名下铺子里的掌柜,带着人回了各自的铺子,立即安排上,时间紧,都从外面找了些人手来。二人私下商量过,做出的衣裳品相要差不多,免得被比较,丢了饭碗。 第54章 越到年底日子过的越快,还有十多日便是新岁。 德妃带着小厨房准备好的点心和莲子羹去了御书房。刘淮得了皇上的话,将德妃请了进去。 “免礼。天寒地冻的,爱妃怎么来了?” 德妃温婉回道:“臣妾想着陛下殿内一直烧着地龙,久了难免燥气伤身。臣妾特意做了莲子羹,可以清心顺气,又能强心安神。” 顾敬笑道:“爱妃有心了。” 德妃拿出一碟绿豆糕放在了案上,又将莲子羹端在手上用汤匙轻轻搅动,觉得适合入口了,才呈给皇上。 “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要多注意些身子才是。” 顾敬接了过来,看着莲子羹,道:“嗯。晟儿前些日子进宫给你请安了?” 德妃眼眸微转,道:“晟儿现在在吏部当差,新岁将至,吏部事务繁忙,总算是得了点空闲,便进宫来给臣妾请安。之后又匆匆离去,说是还有好些差事要去办。” 顾敬吃了一口莲子羹,道:“晟儿很是勤勉,最近差事办得都不错。现在正是吏部最忙的时候,难免要辛苦一些。” 德妃见皇上夸奖儿子,很是开心,“能为陛下办好差,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该做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 顾敬看她一眼,道:“只是什么?” 德妃露出慈母的笑容,道:“只是这寒冬腊月的,臣妾见他穿的却不够暖和,想来是府里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 顾敬又吃了一匙莲子羹,道:“嗯,晟儿一心忙于政务,为朕分忧,还没有娶正妃,确实是少了个贴心的人照顾。这些年,朕忙于国事,倒是疏忽了,等朕好好为晟儿选一选。” 德妃赶忙道:“晟儿的婚事哪里有国事紧要,陛下不必挂怀,国事为重。至于晟儿的婚事,只要能找个他觉得合心的人就够了,陛下不必为此劳心伤神。” 顾敬将碗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晟儿有合心的人了?是哪家的女儿呀?” 德妃看了眼只吃了两口的莲子羹,谨慎的答道:“臣妾与晟儿聊起过他的婚事,听晟儿的意思好像是有了心悦之人。臣妾也没听出是哪家的,追问之下,他说婚姻大事当奉父母之命,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晟儿能这样想,很是懂事。这正妃也要是他满意的人才是,若是他有合心的人,大可以来和朕说。朕这个做父亲的,也愿意成全他。” 德妃见皇上面带笑容,心中稍定,欣喜道:“陛下真是慈父,臣妾代晟儿谢过陛下。” “朕还要处理国事,爱妃先回去吧。” 德妃满脸笑容,温顺的行礼,退了出去。 顾敬看了眼德妃退出去的方向,让刘淮将莲子羹和点心都撤了下去,重新批阅起了奏折。 新岁越来越近,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康京之中一片喜气。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随着驿卒冲入城门,传进了文和殿。 朝廷将瑞王从北齐带回来的粮食分成多份,送往多地,安抚民心。其中一批粮食在快到达通城的时候遇到了山匪,粮食全部被抢,押粮的官员被杀,只有几个士卒侥幸生还。通城官员无力剿匪,只能上奏天听。 如今,与北齐的战事大获全胜,皇上下令免税三年,可谓是国泰民安,竟然有山匪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朝廷的粮食,还杀了朝廷的官员,皇上大怒,斥责通城官员无能。 朝堂之上,二皇子顾项力荐贾勇前去剿匪。 那年,贾勇在靳忠回京禀奏之时受了顾项的示意,反对顾晨担任大将军之职,当面质疑了国公爷。此事之后,皇上对贾勇的态度大不如前。顾项为此事烦闷不已,贾勇是最忠于他的武将,贾勇失宠,自己的势力受到了影响。正好利用此次机会举荐贾勇去剿匪,立功弥补前事。若是幸运,贾勇能够加官进爵,那自己的势力便会更强几分。 三皇子顾晟举荐杨将军前去剿匪。杨志很是疑惑,不明白三皇子为何会突然举荐自己,但这确实是个立功的机会,他也就配合着请旨。 五皇子顾曙在军中没有什么势力,没有掺和。 第59章 经过一番争论,皇上认为匪患而已,不需要杨将军亲自出马,命贾勇率领三千士卒去通城剿匪。 贾勇道:“区区山匪,不足为虑,两千士卒足矣。 龙心大悦,遂准奏。 这事只是新岁前的插曲,没有人太在意。康京之中依然是一派喜庆,转眼就到了宫中年宴的日子。 顾晨收拾妥当,带着云逍和安生进宫赴宴。她把海遥留了下来,帮着周平张罗府中事宜。临行前,道:“周叔,等我回来一起守岁。” 周平满脸笑容的应下,“诶,好,好。” 马车向着皇宫驶去,靳忠带了三十个府兵护卫在侧。靳忠的父母已经不在,又无兄弟姐妹,也没有成亲,如今是孤身一人。顾晨想让他留在王府和大伙一起吃年夜饭,有三十个护卫跟着就够了。去了就要在宫外候着,不要说吃年夜饭了,连个炭火盆都没有。 靳忠不肯,越是这种令人松懈的时候,越是要更加谨慎。 见他严阵以待的样子,顾晨不再拦着,免得辜负了他的一片丹心。她让云逍将前两天做的牛乳糖拿出来分给了府兵们,天冷,什么吃食都会冻得硬邦邦,没法吃。有了这些牛乳糖,至少能缓解饥饿。 顾晨坐在马车里,从小布袋中拿出一颗牛乳糖,剥掉外面的油纸,含进了嘴里,顺手就把小布袋揣进了怀里。 华灯初上,马车停在了宫门外。 云逍推开车门,见一人疾步而来,单膝跪在车旁,道:“卑职天元卫副统领,钱进,参见王爷。” 顾晨探出头,打量了一下,笑道:“钱副统领,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呀。” 钱进抬起头,憨厚的脸上带着笑,眼眸明亮,道:“托王爷的洪福,一切顺遂安好。” 顾晨听得明白,钱进是在感谢她帮了他的婚事,道:“快起来吧。” 钱进站起身,道:“王爷,皇上传来口谕,今日是家宴,王爷的车驾可直接入宫。卑职会护送王爷前往宏德殿。” 若是其他人传话,顾晨必会多想一想。钱进的话,顾晨很是相信,道:“好,那本王就乘车进宫。还要劳烦钱副统领将本王的府兵安置一下,天寒地冻的,找个能挡风的地方让他们候着。” “王爷放心,卑职会好生安置。” 主子的车驾要直接进宫,云逍懂规矩,立即下了马车,跟在马车旁。靳忠主动上前将车夫换了下来,卸下腰间佩刀,亲自赶马车。云逍见此,心中感叹靳将军的忠心。就这样,靳忠赶着马车,云逍和腰间佩刀的安生走在马车旁,后面跟着钱进率领的一队天元卫,进了宫。 宏德殿烛火通明,亮如白昼。檀香袅袅,芬芳馥郁。 殿内最上之位空着,皇上和皇后还没有来。在两阶之下,德妃、敬妃、婉妃并列而坐。台阶下的右侧依次坐着二皇子和皇子妃、三皇子、五皇子和皇子妃,还有九皇子。五皇子和九皇子之间有一个空位,应是留给八皇子的。左侧首位坐着宁国长公主,旁边空着三个位子。 丝竹编钟位于殿侧,数十乐师端坐于旁,随时等着演奏。 顾晨进到殿内,先向上首的三位皇妃行礼。德妃、敬妃、婉妃还礼。德妃刚想开口,见瑞王已经走向了宁国长公主,只能合上了嘴巴。 顾晨向宁国长公主躬身行礼,道:“孩儿向姑母请安。” 顾漪澜懒懒的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坐吧。” “姑母旁边的位子应该是清滢的吧。” 顾漪澜斜了她一眼,道:“我让你坐,你便坐。哪来那么多话。坐。” “是是。孩儿听姑母的。”说完转回身,隔着遥远的距离向几个皇子行礼,然后坐在了长公主的身边。见姑母勾了勾手,她乖巧的倾身过去,一下子被捏住了脸。 “听说你把府上的厨子都送走了?” 顾晨咧嘴笑道:“没有没有。姑母还没吃到炙羊肉和全鱼宴呐,我怎么会把人送走。” 顾漪澜松开了手,道:“笑的真难看。” 顾晨揉了揉脸,委屈道:“姑母掐着我的脸,能不难看吗。” 顾漪澜挑眉。 顾晨赶忙讨好,道:“是孩儿难看。若是孩儿能有姑母一分容貌,必会好看的。可惜呀,孩儿连姑母一分容貌都没有。” 顾漪澜轻哼一声,也不管皇上还没来,拿起酒樽将酒一饮而尽。殿内敢如此做的人,也就只有宁国长公主。 德妃和敬妃见她们姑侄二人感情甚好,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对宁国长公主手中掌握的人脉和势力略知一二。二人都想拉拢宁国长公主,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对自己的儿子也冷淡的很。如果是旁人,她们能说上一句不识好歹,可对着这位,她们连个冷脸都不敢给。 她们太清楚这位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皇上哪次得了好东西都是巴巴的命人先给长公主送过去,等人家挑好了,才把剩下的赏给后宫。宫里没有的东西,长公主府有。对此,皇后都不敢有半分微词。谁要是敢说长公主一句不是,皇上立时就会大发雷霆,说杖毙就杖毙。若说现在瑞王得皇上信重,无人敢招惹,那宁国长公主就是皇上的逆鳞,触之即死。真是好一个兄妹情深。 二皇子顾项和三皇子顾晟看着对面,心中比德妃和敬妃更酸。姑姑对王叔的孩子如此亲昵,对着嫡亲兄长的儿子却是爱答不理,这是个什么道理?往日对姑姑都是恭敬有加,时时讨好,却换不来姑姑一丝热络,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只因顾晨是女子吗? 他们都垂涎宁国长公主手上的势力,却如何都得不到她的青睐。眼前的画面刺激着他们的内心,眼不见心不烦,收回了视线。只有九皇子顾煦直直的看着,清澈的眼中满是羡慕。 婉妃安静的坐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疏离神色,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第55章 “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赶紧起身,只有宁国长公主慢悠悠的,连起身都比旁人晚了几分。刚要下跪,听得皇上道:“今日家宴,就不要多礼了。” 皇上和皇后并肩而行,身后跟着顾清滢和顾昀,脸上都挂着笑容,这一家四口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 顾敬落座,道:“都坐吧。” 众人坐下,顾昀向长公主行礼,坐到了五皇子和九皇子之间的位子。 顾清滢走到长公主身前,行礼后轻声唤道:“姑母安好。” 顾漪澜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一段时日没见,清滢出落得更加妍丽了。” 顾清滢微微垂首,道:“姑母谬赞了,孩儿不及姑母半分颜色。” 顾漪澜眼带笑意,“你呀,和晨儿一样,嘴上抹了蜜,惯会讨我欢心。” 顾清滢没了拘谨之态,扫了一眼顾晨,眉眼弯弯的道:“姑母若是常进宫,孩儿就能多讨姑母开心了。” 顾晨听着,这话怎么像当初自己跟皇婶说的呀,啊,肯定是皇婶跟清滢说的,被她学去了…… 顾漪澜眼睛一眨,道:“进宫太麻烦。你那公主府快建好了吧。你我两府相邻不远,你可以常来我府上。” “是。等公主府建好,孩儿会时常去姑母府上叨扰,姑母可不要嫌孩儿去的太勤了。” 顾漪澜心道,真是只小狐狸,顺杆就上,“好,随你来。坐吧。” 顾清滢屈膝应下。 顾晨赶紧起身,抿了抿唇,然后毫不犹豫的把长公主给卖了,“清滢,是姑母非要我坐这儿的。我现在就去旁边。”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 顾清滢伸手拉住她,道:“今日是家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听姑母的。我就坐你的旁边。快坐吧。” 二人相视而笑,毫无芥蒂。 皇上和皇后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脸上洋溢着笑容。 顾敬将自己身后的软垫拿给刘淮,道:“拿去给长公主靠着,免得硌到。” 刘淮接过软垫,麻溜的呈给长公主。 顾漪澜将软垫放到背后,看向皇上,轻软的开口,道:“臣妹谢过皇兄。” 顾敬宠溺的笑道:“皇妹何须同为兄如此客气。” 德妃和敬妃心中泛酸,面上却还要挂着微笑。二人用余光看向皇后,见皇后一如既往的端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顾敬看向殿内众人,视线落在顾晨身上,道:“瑞王多年在外征战,今年能进宫吃年夜饭,甚是难得,朕便将年宴设在了宏德殿。” 宏德殿多是用来举行大宴、国宴、接待他国使臣等重要的场合,这次年宴选在了这里,原来是托了瑞王的福。 顾晨站起来,躬身道:“臣,愧受陛下如此厚爱。” “不必多礼,快坐。”待顾晨坐下后,顾敬继续道:“这几年因为战事,每年的年宴虽欢聚一堂,却不得尽兴。如今大胜,大周也是国泰民安,朕甚是欣慰。”他看向皇子,道:“项儿、晟儿、曙儿这几年对朝堂之事很是尽心,差事办得很是不错。” 第60章 三个皇子立即起身向皇上表忠心。 顾敬让他们坐下,道:“昀儿再过一年便可参政,要多向你的皇兄们学习,为朝廷出力。” 顾昀起身,道:“儿臣必会虚心向三位皇兄请教,希望可以如皇兄们一般为父皇分忧。” 顾敬点头,接着看向九皇子,道:“煦儿,你最年幼,离参政尚有好些时日,但读书习武都要勤勉,时时克己,不可懈怠。” 顾煦恭敬应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见最小的儿子举止稳重,言行得体,顾敬很是满意。他还要张口,就听皇后笑着道:“陛下,今日是家宴,陛下就莫要做严父了。” “嗯。皇后说的是。朕今日只做慈父。” 皇后打趣道:“陛下是慈父,快些传膳吧,都这个时辰了,想来众人都是饥肠辘辘。” 顾敬笑道:“皇后这是嫌朕啰嗦了。好,传膳吧。” 鸣钟击缶,丝竹悠扬。宫娥穿梭往来,布菜斟酒。 年宴按规矩要分三次上菜,每次三道菜肴,共九道。皇上和皇后要上四次菜,共十二道。每道菜是什么都是定好的,菜名带着吉祥喜庆的寓意。 殿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妻妾和睦,和乐融融。宴席中途,二公主顾汐泠来了,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皇上和皇后知道她身子不好,见她能来很是高兴,免了她的礼,让她赶紧落座。 顾汐泠落座后频频看向顾晨。顾晨回以笑容。 “清滢,汐泠还是不见大好吗?” 顾清滢低声道:“已经用了药墨,可收效甚微。太医们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整日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的,没个结果。” 顾晨微微皱眉,道:“看来还是要将汐泠接到我府上去,让阿笙看看。” 顾清滢颔首。 众人依次向皇上和皇后敬酒,说着吉祥话。最后轮到九皇子,向皇上和皇后说完祝福之语后,稍有局促的看向了顾晨。 顾晨对忠义侯一家厌恶至极,但对婉妃和九皇子却没有太多不喜。婉妃被宋括送入宫中时,顾晨已经被父王拎到了军中历练,进宫不如以前频繁。几次无意的接触,婉妃都是疏离冷漠,说不上两句话。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在侯府发生的不快,她当着皇后下了侯府的脸面,让婉妃对她不悦。后来,她发现婉妃对谁都这样,包括皇上。婉妃的性子可能就是这样,或者……婉妃是不愿入宫的。 疏离冷漠,是一个女子的心如死灰。 顾晨曾抱过尚在襁褓之中的顾煦,软软糯糯的一个小团子,咿咿呀呀的挥手抬脚,很是可爱。见婉妃对九皇子也是淡淡的,她猜测也许这个孩子不是被婉妃所期待的,不禁对九皇子多了一份怜悯。顾煦到王府祭拜时,小小的孩子绷着小脸,动作做的一丝不苟。离府上车时被太监轻视,足以证明婉妃母子在宫中不受重视。 此时见顾煦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顾晨站起身,温声道:“九殿下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顾煦小脸微红,从袖中拿出一个木雕马,道:“前些日子,王……王姐……送了我一些礼品,我还没有亲自谢过王姐。听说王姐有一匹良驹,唤逐日,深得王姐喜爱。我便按照宫人的描述雕刻了木马,想送给王姐作为回礼。还请王姐不要嫌弃。” 顾晨走过去,双手接过了木雕。木马呈奔腾之姿,通体用涂料涂黑,马头额部和四个马蹄涂有白粉。 “殿下,此木马与我的逐日一般无二,真是巧夺天工。我很喜欢。” 顾煦乌黑的眸子紧张的看着顾晨,见她神色真诚,开心道:“王姐喜欢就好。”他犹豫一下,招来身后的宫女,拿过一个木雕,道:“王姐,这个木雕鸭子也在你送给我的礼品之中。这木雕下面似是有什么机关,不像是个摆件,可我却不知该如何摆弄,还请王姐教我。” 顾晨拿过木鸭子,翻过来看了一下,想了起来。她向皇上请示为九殿下演示,皇上也想知道这东西是如何,同意了。顾晨让宫女抬进来一个木盆,里面装着半盆水。她拧下鸭子的尾巴,又将尾巴反着插了回去,拧了几圈,每拧一下,下面便有鸭掌探出一分。等鸭掌全露出来,将鸭子放到水中,松手后鸭子就在木盆中游了起来。 众人看着无不惊奇,皇上也露出了赞叹的神色。 木鸭子不游了,顾晨拿起来还给了顾煦,道:“这个机巧做得很是精湛,我在得到此物时也是惊叹不已。” 突听二皇子顾项不屑的道:“不过是些奇技淫巧,有何可赞的。” 顾晨瞥了他一眼,道:“袖箭、弓弩、投石器、水车,说到底不过也是机巧所成。若是机巧用得巧妙,可用于战场制胜,亦可惠及百姓。” 顾敬点头,道:“晨儿此话有理。” 顾项不敢再言语,面上讪讪的,心中微恼。 顾晨对顾煦道:“殿下若是对此有兴趣,可以探索一番。但不可沉湎其中,还是要以读书习武为最紧要的。” 顾煦郑重点头,道:“煦,谨记王姐教诲。” 如此讨人喜欢,顾晨想起身上还带着牛乳糖,从怀中掏出小布袋,悄悄用左手捏住两块,右手将其余的三块拿了出来。她半蹲在地上与顾煦平视,摊开右手,道:“殿下,这是我让人用牛乳做的牛乳糖,去掉了腥膻味,香甜软绵。今日身上只有这几块,殿下尝尝看。” 顾煦拿过牛乳糖,剥掉外面的油纸,看着白白的糖果很惊奇。放进了嘴里,眼睛一亮,扬起笑脸,道:“谢过王姐。” 太可爱了,顾晨没忍住,用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发顶。顾煦没有躲开,还轻轻的蹭了一下她的手心。 婉妃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顾漪澜将婉妃的神态尽收眼底,自然的拿起了酒樽一饮而尽。 顾清滢也注意到了婉妃的神情,眸光微闪。 二皇子顾项心里憋着气,借题发挥,道:“瑞王常年征战,战事紧急,还能于百忙之中做出什么牛乳糖,当真是令人钦佩。” 二皇子妃本想拦住他开口,还是晚了一步。只能陪着笑脸,希望无人在意他的话。 顾晨已经回了座位,她很烦这些口舌之争,只当没听见。 殿内一时安静,二皇子顾项不像其他几个皇子有母妃在场,多少能帮衬着点。他的母妃早已过世,死后才由嫔位追封为妃位。 这时,安生竟然从顾晨的身后走向殿内,跪在地上,叩首道:“奴才人微言轻,没有资格回二皇子殿下的话。但奴才实在不忍王爷被如此污蔑,奴才愿冒大不敬之罪,请陛下俯允奴才禀明。” 顾晨站起身,沉声道:“这是什么场合,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本王滚回来!” 安生浑身一颤,却依然维持着磕头的姿势。 顾敬刚还沉浸在顾晨和顾煦温馨的亲情之中,此刻情绪被搅扰,不悦的看了眼顾项。 二皇子妃感受到皇上投过来的视线,手指捏紧了帕子。 “朕准你禀明,赦你无罪,说吧。” 第56章 “这牛乳糖确实是王爷想法子做出来的,但王爷做出牛乳糖是为了军中的将士们。”安生停顿两息,道:“在北境作战,大军的粮草一直吃紧,战事紧急,有时一日只能吃上一顿饭,还吃不饱。急行军时更是吃不上饭。北境的冬季寒冷漫长,随身带的干粮冻得跟石头一样硬,把牙硌掉也咬不动。将士们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有时走着走着就有人倒下了,王爷都曾饿晕过去,从马上摔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随着安生的话落在了顾晨的身上。 顾晨垂眸而立,摸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没什么表情。 安生继续道:“王爷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便想出了做牛乳糖的法子。王爷说这牛乳做的糖虽然不能让人吃饱,却可以缓解饥饿,让身子能有点子力气,而且牛乳糖不怕寒冷,放在身上带着正合适。打那之后,每到一处,伙夫就满城满山的找牛羊,逮到牛羊就挤牛乳、羊乳,照着王爷说的法子做出牛乳糖,给将士们备上几颗。有了这牛乳糖,将士们果然比先前好过了许多。” 安生再次叩首,道:“王爷一直心系战事,心系将士。奴才斗胆问一句,若是上战场的是二皇子殿下,可能想出此等法子?” 当着众人被一个奴才如此质问,顾项满脸通红,羞愤难当,却不能当场发作。 顾晨躬身行礼,道:“臣,教管下人不严,管束不力,向二殿下赔罪。臣必会严加管教,绝不纵容,还请殿下宽宏大量,饶了这奴才一次。”说着一揖到底。 不等顾项说什么,皇上道:“朕已经赦他无罪。君无戏言,何人敢怪罪他。” 顾项垂下头,握紧了拳头。 皇上看都没看顾项一眼,对安生道:“你一心为主,忠心难得。起来吧。” 安生叩首谢过皇上,起身后站回到原处,没敢看王爷。云逍看了他一眼,那日去料理良田时生的气消了不少,也觉得他顺眼了些。 第61章 皇后关切的道:“晨儿,我竟不知这几年你过的如此不易。你也不与我们说。” 顾晨温声回道:“历来在外打仗皆是如此,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顾敬满意的点头,“晨儿不愧是我大周第一将军。” “陛下谬赞了。” 顾敬笑着道:“什么时候把那牛乳糖也拿给我和你皇婶尝尝?若是味道好,必有赏。” 顾晨脑子一转,笑得眯起眼睛,道:“等侄女回府后就命人做牛乳糖,做好就送进宫来。侄女想提前向皇伯求个恩典。” 顾敬笑意更浓,道:“哦?这还没送进来就要恩典了?说吧。” “汐泠一直在宫中养病,时日久了难免憋闷。我想接汐泠到王府小住几日,兴许到了宫外心绪开阔些,身体也会转好。请皇伯恩准。” 闻言,顾汐泠既紧张又期待。 顾敬瞧出汐泠的期待,看向敬妃,道:“敬妃,你觉得如何?” 敬妃和五皇子视线相触,回道:“瑞王能如此为我儿着想,臣妾自然是欣喜感激。只是汐泠的身子太弱了,还是不要挪动的好。” 皇后笑着道:“有马车轿舆,怎会累到汐泠。” 顾敬颔首,道:“汐泠,过两日便去你王姐府里小住几日吧。” 顾汐泠起身过急,一时竟有些头晕,扶住桌案方才站稳,轻声道:“儿臣谢父皇。” 皇后见她站的吃力,道:“快坐下吧。你父皇一直忧心着你的身子,可别再摔了。” 顾汐泠心中划过一丝暖流,道:“谢母后。” 顾晨道:“谢皇伯恩典。” 这恩典是为汐泠求的,顾敬对顾晨更是满意,举起酒樽,邀众人共饮。 顾项已经没了精气神,心中只余羞愤。 三皇子顾晟一直有些坐立不安,放下酒樽后还长出了一口气,惹得五皇子顾曙看了过去。 顾晟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道:“父皇,趁着今日年宴喜庆,儿臣也想求一个恩典。” “晟儿想求什么?” 顾晟掀袍跪地,道:“儿臣想求父皇为儿臣赐婚。” 众人都看向顾晟。 顾敬扫了德妃一眼,问道:“晟儿想娶哪家的姑娘呀?” 顾晟喉间一滚,扬声道:“儿臣想求娶龙虎将军杨志的嫡次女,杨婷。请父皇恩准。” 顾敬眼睛微眯,道:“杨将军的嫡次女?这个嫡次女……” 皇上是笑着,但是皇后看得明白,皇上眼中并没有笑意。 刘淮飞快的思索着,躬身道:“皇上,奴才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嫡次女是杨将军的继室所出,年约十六,据说娇蛮可人。” 一个继室所出的嫡次女,一句娇蛮可人,顾敬了然。 宁国长公主轻笑出声,娇蛮可人,这是实在没什么可夸的了。她不认识这个嫡次女,却大致清楚了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明白顾晟为何要求娶此女。 殿内一个个都是人精,稍微一想也都明白了。 顾晟只当没听见长公主的笑声,道:“儿臣与杨婷偶然相识,一见倾心,恳请父皇赐婚。” 顾敬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依旧笑着,“晟儿既然心悦此女,朕自是愿意成全。只是……此事还要问过杨将军才是。朕会与杨将军相谈此事,若是杨将军舍得爱女,朕便为你赐婚。” 顾晟喜不自胜,叩首道:“儿臣谢父皇!” 殿内歌舞升平,衣袖飘荡,舞姿曼妙。众人依旧吃菜饮酒,觥筹交错,气氛却与刚才大为不同。 宫中的年宴并不用守岁,过了亥时,皇上和皇后先回宫歇息了。婉妃、德妃、敬妃也回了宫。二皇子顾项立即带着二皇子妃告辞回府,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待下去。 三皇子、五皇子和五皇子妃也告辞离开了。九皇子困得睁不开眼睛,被太监背回了宫。八皇子顾昀见其他皇子都走了,他也不好留下,回了宫。 顾汐泠的身子撑不住了,起身向姑母、皇姐和王姐告辞。 顾晨拿出小布袋,取出一颗牛乳糖给了汐泠,“我偷藏起来留给你的。” 顾汐泠眼睛一亮,伸出小手接过来,握在手中,道:“谢王姐。” “快回去歇息吧。等你来我府上,我再带你吃好吃的。” 顾汐泠满含期待的点头,很是不舍的离开了。 顾晨把最后一颗糖拿了出来,正要递给清滢,突然被抢走了。 “姑母……这是留给清滢的……” 顾漪澜直接剥开油纸,将糖含进了嘴里。奶香浓郁,甜而不腻。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顾晨的脸,道:“等做出新的了,记得也给我府上送一些。”说完带着婢女,摇曳生姿的走了。 顾晨拿着空袋子,满脸无辜的看着清滢。她还特意将袋子倒了倒,“真的是最后一颗了……姑母太坏了。” 顾清滢轻笑出声,道:“你能想着留给我,我就很开心了。等你送新的来,我就能吃到了。” “好,我会让府里尽快做出来,多做一些给你。” “好。” “那我回府了。” “等一下。” 顾清滢唤来玲珑,从她手上拿过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了顾晨,道:“这是我的回礼。” 没想到清滢会给自己回礼,打开一看,里面是三个用上好的白田玉做成的扳指。 清滢轻声道:“我上次瞧见你的扳指好像有些小了,便命御用监找能工巧匠制了三个扳指。我知道你现在戴的扳指是王叔找能人所做,我的这个必是比不上的。但扳指小了,戴着难免不合适,还会伤了手。你若是觉得这几个扳指还可以,就留着用吧。” 顾晨犹豫着,不舍的摸着手上戴着的扳指。 顾清滢也没想顾晨一定会用自己送的扳指,却见她慢慢退下了拇指上的扳指,用帕子包好揣进了怀里,从匣子中拿出了中间的扳指戴在了拇指上。 “刚刚好。清滢,我很喜欢。” 顾清滢抿唇而笑,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出宫吧。回府还要花上不少功夫。” 顾晨用戴着扳指的手牵起清滢的手,道:“好,咱们一起走吧。” 顾清滢眸光闪动,点头应下。 出了宏德殿,走下长阶,两人道了别。顾清滢先上了轿舆,顾晨随后上了马车,各自离开。 一路无言,回到府中进了正厅,周平刚想上前说话,见安生突然跪了下去。 顾晨面色不虞,道:“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敢在大殿之上任意妄为,出言不逊!” “王爷,是属下胆大妄为,属下甘愿受罚。但属下实在见不得二皇子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说王爷。反正属下今日已经大不敬了,索性也就都说了。王爷,这些个皇子,还有那些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官老爷们,一个个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整日衣食无忧,他们能有这样的日子是王爷在北境带着将士们用命换回来的。他们凭什么对王爷不满?私下里还不知道是怎么编排王爷的。这些个人都该……” “住口!” 安生闭上了嘴,不敢再言。 顾晨摸着扳指,道:“是本王平日太纵容你了,才让你敢如此胡言乱语。” 周平听明白了,想来是二皇子在年宴上说了王爷什么。自王爷回来,这可是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他皱着眉,替安生担心。 云逍跪在了下面,道:“主子息怒。安生今日确实是鲁莽,可念在他一片忠心,为了主子可以不顾性命,主子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周平见状也跪下,道:“老奴不知安生到底犯了何事,但就像云逍说的,安生对王爷一直忠心耿耿,老奴就倚老卖老一次,求王爷饶了他吧。今日是新岁,王爷切莫动怒。” 海遥好好的在府中帮着周叔张罗,就等着主子回来一起高高兴兴的守岁,结果倒好,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了,却发了这么大的火,看样子还要惩治安生。其他人都跪下了,她也跟着跪下,道:“主子莫生气了。安生定是犯了错,但看在今日是新岁的份上,主子就格外开恩,饶了他吧。” 顾晨气安生自作主张,气他莽撞行事,更气的是怕他会因大不敬而丢了性命。她知道安生一片赤诚,但她不愿安生为自己而遭遇不幸。见云逍等人纷纷为他求情,这火气也就慢慢压了下来。 “起来吧。今日是新岁,别跪着了。” 见王爷没那么大火气了,几人听话的站起身。 “没让你起来!” 安生顿了一下,又跪了回去。 第57章 顾晨道:“我知你忠心,也知你今日所举皆是为我。但你可知,若是陛下盛怒,我保不住你,你会如何?” 安生动了动唇,道:“大不了就是一死。皇上和皇后那么信重王爷,属下想他们应不会……” 顾晨沉声道:“你是大不了就是一死,可你有想过本王吗?你若是为本王而死,还是因为如此的小事,你叫本王如何能心安?本王在你眼中就是一个薄情寡义,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吗?” 第62章 安生抬起头,急道:“怎会!王爷……我……” “你若是如此死了,本王会一生难安。” “王爷!” 顾晨叹了口气,道:“你只知道皇上和皇后信重我,却不知圣心难测吗?本王希望你能记住,不要再如此莽撞,也不要再自作聪明。”停顿两息,道:“你的命更不是什么微贱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 安生心中百感交集,垂下头,道:“王爷,属下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如此行事。” 顾晨沉默片刻,道:“安生,本王如何,他人想怎么说就让他们说,本王问心无愧。本王相信,后世会对本王有公允的评说。” 安生听着,很是心酸,道:“属下明白了。” “今日之事不可不罚,就罚……” 周平几人都竖耳朵听着。 “就罚了你的新岁钱吧。行了,起来吧。” 众人都松了口气。 顾晨缓了缓,道:“周叔,去将唐统领和靳忠,还有周谷都叫来吧。咱们一起吃饺子,守岁。” “诶,奴才这就去。” “周叔,今日新岁,你就不要再自称是奴才了,我知道你一贯守礼,劝说了也不会听,但就今日,可好?” 周平躬身看向顾晨,眼中满是温情,道:“奴……我听王爷的。”然后吩咐下人去煮饺子,温酒,亲自去请唐统领和靳忠。 顾晨对云逍道:“去把阿笙请来吧。” 云逍犹豫了下,道:“主子是知道阿笙的性子的,她这会儿怕是都睡了。就算没睡,大概也不会来的。” 顾晨佯装生气,道:“睡了就把她喊起来,拖也把她拖过来!今日守岁,她还能不来?” 云逍很想翻个白眼,主子当着阿笙的面肯定不敢这么说。要知道阿笙不仅医术高超,也会用些毒,要是自己真按主子说的做了,没准会被下点什么让人浑身发痒的药粉,她可不敢。想了下,道:“奴婢就说主子在宫中醉酒,头痛难忍,请她来医治。嗯,这样说她一定会来的。奴婢这就去了。”说完立马快步走了。 顾晨还能不知道云逍是怎么想的,不禁笑了出来。 没多久,阿笙背着药箱来了,看着一屋子的人,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见阿笙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阴恻恻的,顾晨赶紧露出灿烂的笑容,道:“阿笙,快入席,大伙都等着你呐。安生更是说一定要等你来,你不来,不能开席。” 安生打了个寒颤。 阿笙怎么会信顾晨的鬼话。她都已经睡了,却被云逍给骗了过来。罢了,今日是新岁,不计较了。 今日无主仆之分,众人欢欢喜喜的一起吃着饺子,喝着酒,如家人一般聊天打趣,好不热闹。末了,顾晨给在座除了安生之外的每一个人都封了一个新岁钱,还赏了全府。虽是深夜,王府上下却是一片欢腾。 昨夜睡得晚,又饮了酒,早上难免起得晚了一些。顾晨收拾了一番,用过饭后带着提前准备好的年礼去了国公府。进了正厅,向着二老和舅父舅母一一拜年。二老见了顾晨很是高兴,给了她一个丰厚新岁钱。甄明理和赵婉也很高兴的给了新岁钱。 甄衡和甄惠向顾晨拜了年礼,他们是平辈,按礼,顾晨不用给他们新岁钱。为了图个吉祥喜庆,顾晨还是给了,二人开心的收了下来。 顾晨见外祖和外祖母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好,很是安心。她现在只求家人健康长寿,能够让她多些陪伴。 几人聊了些这段日子的事,得知甄衡在巡城兵马司已经如鱼得水,顾晨很是替他高兴。后来,她提到了三皇子顾晟在年宴上请旨,求娶杨婷。 甄衡忍不住开口,“他这是想娶杨家姐姐没能得逞,退而求其次,才要娶杨婷。幸好阿姐及时告知了我,要不然,求娶的就是杨家姐姐了。” 甄惠点头,“是啊,多亏了阿姐。三皇子对杨将军可真是‘一往情深’呀。” 顾晨没忍住,笑了出来。 国公爷道:“杨家小子是个好样的,当年随你父王在南疆立下赫赫战功,为人也忠义。这事……端看他能不能想明白了。” 赵婉思量一番,道:“杨将军现在的夫人是个有主意,有手段的,还很有心气。若是知道女儿能成为皇子妃,必会想到有朝一日可能入主后宫,如此的风光前景,以她的为人,绝不会罢手。” 甄明理看着爱妻,温声道:“可一旦亲事成了,杨将军就会和三皇子绑在一起。若是将来……说不准就是祸及家门呀,杨将军不应会糊涂至此。” 赵婉柔声道:“你是不知道后院女子的手段,也没有设身处地的去想。若是惠儿一心要嫁给三皇子,甚至以死相逼,将自己弄得头破血流。若是我扮做柔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可忍心见我们如此?又或者我……” 甄明理握住爱妻的手,道:“我什么事都会答应,断不会让你和惠儿如此。” 赵婉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轻轻抽回了手。 甄惠忍不住对亲爹翻了个白眼,甄衡则是低头饮茶。二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赵婉见顾晨在那抿嘴偷笑,没好气的道:“晨儿,你说呢?” 顾晨笑眯眯的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呀。这事与我何干呀?杨将军教过我棍棒功夫,此事我会一直记着。若是杨将军有事相求或是有了难处,我自当尽力帮他。可这事……呵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拦得住呀。” 国公夫人听了有趣,问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从哪学来的话?” “哦,在北齐打仗时偶然听北齐人说的,觉得甚是有趣,就记住了。” 国公夫人笑了一阵,道:“你呀,以后少学这种浑话。” 顾晨乖巧应下。 国公夫人笑着道:“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道理。各人有各命,咱们就别替杨家操心了。” 国公爷叹了口气,抚着胡须点头。 甄明理多说了一句,道:“如果三皇子真的娶了杨家嫡次女,京中这形势就更加复杂了。” 顾晨宽慰道:“舅父莫要忧心,有皇上在,这天还变不了。再者,谁也说不准还会发生什么,咱们就守好自己,先以不变应万变,之后再做打算。” 甄明理目露欣慰,道:“晨儿说的有理。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甄惠故意做出刁蛮的样子,道:“那可不是!阿姐比父亲厉害多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好不欢乐。过了一会儿,有下人来报,德善侯殁了。 镇国公和德善侯一同辅佐了圣祖和太祖,从起兵讨贼到建立大周,再到加官进爵,这一路而来,二人以兄弟相称,互相照应。只是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德善侯对只获封侯爵一事耿耿于怀,进而对国公爷生了怨怼。国公爷心中无奈,也没法子宽慰。德善侯愈发自大,行事张扬,耽于享乐,二人终是疏远了,甚至不再往来。此时得知德善侯殁了,国公爷还是难免悲伤。 “德善侯是何时去的?” “回老爷,来报的人说是卯时。” 国公爷沉默无言。 国公夫人挥退下人,安慰道:“人终有这么一遭,你莫要伤怀了。” “是啊……这些个老人儿,一个个都走了。” 甄明理听了这话,很是不忍,道:“父亲……” “为父无事。现在德善侯府应是在布置了,明日你我和衡儿要去府上吊唁。” 甄明理父子应下。 顾晨犯了难,她现在是瑞王,应前去德善侯府吊唁。但按照礼法,她是女子,不能去。 “外祖,我是否应该去?” 国公爷也难住了。 国公夫人道:“不如去问问你姑母。” 对啊,当年姑母奉旨休了齐诚,但是保住了德善侯一家,这些年德善侯对姑母是万分感激,还不许齐诚再娶。去问问姑母,姑母必会有主意。 “还是外祖母厉害。那我稍后就去长公主府。” 用过午膳,顾晨辞别了外祖一家,带着人赶去了长公主府。 天空飘起了雪,顾漪澜正在亭中和几个美姬煮雪烹茶,远远的就听见银铃般的笑声。姑母不会还不知道德善侯殁了,看这样子是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美姬见了瑞王,施施然的起身行礼,把位子让了出来。姑母府中的美姬众多,她可记不住哪个是哪个。 顾晨坐在姑母身前,爽朗笑道:“落雪时赏雪品茗,姑母当真是好雅兴。不若择一日,孩儿陪姑母去踏雪寻梅。” 顾漪澜捏了一下她的脸,道:“若想赏梅,整个康京还有哪里比得上你府里的梅园。” “那姑母倒是来孩儿的府上呀。孩儿陪姑母赏梅饮酒,再吃上一口炙羊肉,那滋味……” 顾漪澜娇笑出声,“赏梅是风雅之事,你却要配上炙羊肉,到时羊肉的腥膻味飘的满园都是,还如何风雅?也就你能想这么一出。” 第63章 “姑母又不是那等故作清高的俗人,怎会介意这些。咱们自己快活才是真快活。” “你这孩子,真是对了我的脾气。” “所以姑母最疼孩儿呀。” 顾漪澜眼眸盈盈,道:“你呀,你呀。说吧,今日来是为了何事?难道是来给我送牛乳糖的。” “牛乳糖还在做着呢,哪有这么快。等做好了,定会马不停蹄的给姑母送来。”她停顿了下,道:“姑母,德善侯殁了,这事想来姑母已经知道了。孩儿此次来是想向姑母请教,明日孩儿是否要去侯府吊唁。” 顾漪澜饮了口热茶,道:“明日你随我同去吧。” “姑母若是去了,世人会不会以为姑母对那齐诚还有旧情……” 第58章 顾漪澜嗤笑一声,道:“我是以长公主的身份前去吊唁,与那齐诚何干?我去送老侯爷一程,算是当着世人的面,全了一份‘孝义’。”她话锋一转,狡黠的笑道:“不过,他们要是愿意如此想,倒是也不错。你说呢?” 是啊,若是世人如此想,必会又想起当年齐诚做出的丑事。旧事重提,齐诚会再次遭人不耻,而姑母会让人再次同情。此举必会让世人对姑母加以赞扬,再次博得个好名声。 顾晨赞道:“姑母英明。” “得了,你这小兔崽子怕是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吧。” 顾晨呵呵的笑道:“刚在外祖府上得知德善侯殁了,不知该不该去吊唁,还是经了外祖母的提点才想到来找姑母求教。孩儿也是想了一路,才想明白一点。” 顾漪澜最是喜欢顾晨的这份诚实,若是那几个皇子有她的几分诚实,少些自作聪明和钻营,自己也不会对他们百般瞧不上。她让人给顾晨斟了杯茶,然后命众人远离亭子。 “你父王的事情,已经摸到了线头。” 闻言,顾晨神情严肃,问道:“可是查到是哪个皇子了?” 顾漪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要顺着线头继续查下去,恐怕还需要不少时日。你且放心,此事姑母定会给你个交代。” 顾晨摸着手上的扳指,垂下眼眸,稳了情绪,道:“是孩儿急躁了。” 第二日,瑞王陪同宁国长公主一同去了德善侯府。在场诸人先是惊讶,后被长公主一句 ‘本宫来送老侯爷一程’引得感动不已。长公主休了齐诚,便与德善侯府没了关系,但长公主还能不计前嫌的来送老侯爷一程,当真是“孝义”的典范。 二人并未逗留,一进一出便将该做的都做齐全了,还得了个好名声,反倒是齐诚,面色铁青。这几年长公主不怎么出现在人前,渐渐的也就无人再提起当年的事情,此次长公主一来,他又成了众矢之的,让他十分难堪。 皇上命三皇子顾晟前来代为吊唁。顾晟的舅舅娶了德善侯的嫡长女,派三皇子来正是合适。 顾晨没有遇到三皇子,倒是遇见了礼部尚书之子,李谦。李谦蓄起了胡须,看起来成熟稳重,甚至还带着一丝沧桑之感。顾晨有些恍惚,李谦已经不是她记忆中一起念书的那个少年了。 李谦躬身行礼,他已经娶了德善侯的嫡次女,现在的身份是德善侯的女婿。 顾晨回礼,没有交谈,陪着姑母离开了侯府。 李谦看着顾晨的背影,眸光暗淡。 因着德善侯的事,一时少了许多人亲自到王府登门拜年。各府差人送来的礼品都按照顾晨的命令登记造册,原封不动的放在了库房里。顾晨让周叔安排好,派人给皇子等京中各府都送了礼去,全了人情礼数。等那些人忙过了德善侯的事,再想来王府拜访,都被顾晨以要准备迎接公主到府为由婉拒了。私下里不少人都说要见一次瑞王,可比进宫面圣还难…… 听下人来报,大公主和二公主快到王府了,顾晨很是惊喜,高兴的去迎接二人,“清滢,你也来了!” 顾清滢嘴角含笑,道:“难不成,你不想我来?” 顾晨伸手扶她下了马车,道:“哪能呀。你能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等清滢站稳了,她又去了汐泠的马车。 顾汐泠很是欢喜,道:“王姐。” “来,你搭着我的手,慢慢下来,不用急。” “嗯。” 汐泠稳稳落地,顾晨将二人迎进了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烧着地龙,还放着炭火,很是暖和。 顾晨让人去叫阿笙,心情极好的道:“清滢,你也在我府上住一段时日吧。” “我已经向父皇和母后请了旨,陪着汐泠在你府上同住些日子。” “太好了。我府里没有宫中那些规矩,也没了那成百上千的眼睛,咱们姐妹三人总算能舒舒服服的相处了。” 三人相视而笑,顾汐泠更是觉得出了宫,身子都轻松了不少。 “汐泠,你身子不好,我这屋子有地龙,你就住在这吧。” 顾汐泠赶忙推辞,“这怎么行呢,我怎能占了王姐的主屋。将我安置在其他地方,多给我些炭火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你的身子这么弱,不能受了凉。听王姐的,你就住在这。” 顾汐泠觉得不妥,还要推辞。 顾清滢道:“你就听王姐的吧,不要再推辞了。” 顾汐泠一向乖巧,见皇姐也这样说,犹豫着应了下来,道:“那皇姐和王姐住在哪里?” 顾晨笑道:“清滢就去我以前的闺房吧,离这里近些。我那闺房没有地龙,我会命人多备些炭火。清滢,要委屈你一些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你这王府的炭火还能不够用吗?” “就算不够用,那也是其他人不够,怎么都少不了你的。” 顾清滢盈盈而笑,道:“那不就成了。” “嗯。至于我嘛,我就睡在书房。” 顾清滢很不赞同,道:“你这王府何其大,哪里不能住,为何要委屈在书房?” “我平日就喜欢在书房小憩,很是舒服。这几年在军中,没那么多讲究,给我个木板就能当床。没有木板,靠着树我也能睡得很好,习惯了。你们就放心吧。” 顾汐泠听她如此说,再想到那日年宴提到王姐饿的晕下马,她眼眶发红,不觉流下泪来,“王姐……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呀!” 顾晨擦去她的眼泪,温声道:“莫哭。你从小就爱哭,现在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动不动就哭了。你看,王姐现在不是好得很嘛。听话,莫哭了。” 顾汐泠微微抽泣,道:“嗯,我听王姐的。” 这么乖巧又惹人怜爱的妹妹,顾晨是真心的喜欢。 “汐泠最是乖巧了。” 平日很少得人夸赞,顾汐泠脸颊微红,心里暖暖的。 正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高挑女子,也没经人通传,背着药箱直接进来了。 顾晨起身介绍,“清滢,汐泠,这位就是我向你们提过的沈医女,医术甚是高超。” 阿笙一向不做那些虚礼,对着两位公主也只是微微颔首。 顾清滢见此没有怪罪,毕竟这是顾晨身边的人。而且,她也知道自古能人中总有些脾气古怪的,并不是真的对人无礼。 顾汐泠见沈医女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让人难以亲近,不免有些害怕。 顾晨见她目光怯怯,道:“汐泠莫怕。别看阿笙像个冰块,实则有着一颗悬壶济世的菩萨心肠。阿笙可是世外高人,能得道成仙的那种。” 阿笙很是无语,懒得理她。 顾汐泠呆呆的,顾清滢嘴角上扬。 气氛缓和了下来,阿笙也不废话,将药箱放下后就给顾汐泠诊脉。见她微微蹙眉,众人的心不觉提了起来。 阿笙收回手,道:“二公主常吃的药,可有带来?” 顾汐泠带了两个贴身的婢女,名唤白芷和丁香。这两人是顾清滢特意送给她的,挤掉了敬妃安排的两个宫女。当初为了这事,敬妃还跑到女儿的宫内闹了一阵,最后面对着顾清滢也只能是悻悻而回。顾汐泠喜欢闻香,便选了香料中的白芷和丁香为二人重新赐名。 白芷躬身,道:“都带来了,奴婢现在就取来。” 丁香打开装着药的匣子,白芷取了一包药出来,道:“请沈医女查看。” 阿笙仔细查看里面的药材,眉头蹙的更紧了。 见状,顾晨问道:“阿笙,可是有什么不妥?” 阿笙将药材放下,捻了捻手指,道:“并无不妥。” “那你怎么是这般神色?” 阿笙皱着眉,道:“就是因为这药没有不妥,反而不对。” “此话怎讲?” “想来太医是想稳妥些,用的药很是温和。此药虽然见效慢,却是对症的。之前听你说过,二公主已经服药多年,就算不会完全康复,按理来说也该是大好了。可我刚才诊脉,二公主的身子亏虚的很,五脏六腑都有损伤,不应如此。” 第64章 众人都觉出了不对,一时面面相觑。 阿笙又问了二公主平日的饮食,白芷和丁香一一作答,都是太医开的药膳,也都是对二公主有益的吃食。末了,白芷露出犹豫之色,顾清滢问道:“你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什么就说。” 白芷这才开口,“除了刚才说的太医开的药膳,就……就还有敬妃娘娘平日会送些点心、汤羹给主子。” 阿笙问道:“都是些什么?” 白芷仔细回想,道:“都是些宫中常见的点心和汤羹。绿豆糕、桂花糕、枣泥糕,海棠糕、翡翠糕。莲子羹、银耳羹、白梨盅、燕窝盅,八参汤。主子每次吃的都不多,剩下的都会赏给奴婢们。”她看了眼大公主,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们吃了也没什么不对的。” 顾汐泠有些惴惴不安,道:“皇姐,王姐,母妃总不会害我的。” 顾晨看向清滢,二人对视,没有言语。 阿笙道:“罢了,想也想不出什么。我重新开个药方,先吃上七日看看。” 云逍和海遥拿来笔墨纸砚,阿笙提笔写起方子,抬头看向顾晨,问道:“药墨呢?” “在我这里还有大半块多。” 丁香赶紧从装药的匣子中拿出一个小药包,递了过来,道:“先生,这是宫中太医用剩下的。太医嘱咐每日煎药的时候要放半钱进去。” “先生”是对医者的敬称,丁香如此称呼阿笙,可见是个机灵的。 阿笙接过来用手一掂,就知道里面还剩下二两左右。将药墨放到桌上,她一边继续写药方,一边道:“太医用的过于谨慎了。按我这方子,这些药墨用不了多久,你后面把剩下的药墨给我。” “你何时要用,直接让周叔拿给你就好。” 阿笙点头,写好了药方,吹了吹墨迹,直接递给了顾汐泠。 顾汐泠有点懵,不明所以的伸手要去接。 第59章 顾晨很是无语,“阿笙,汐泠会在王府住一段时日。你直接在你那药堂抓药,让下人煎药就好。” 阿笙动作一顿,慢半拍反应了过来,将药方收回来,道:“那我直接抓药就好。到时让……” 白芷赶忙接话,道:“奴婢随先生去药堂。今后每日都由奴婢和丁香去药堂煎药。” 阿笙点头,又嘱咐道:“想来二公主吃药膳也吃腻了,不必吃药膳了。只要忌辛辣,少油腻,其它都可以吃。” 顾汐泠弱弱的问道:“肉可以吃吗?” 阿笙见二公主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再瞧她瘦的跟个小鸡崽子似的,也不禁生了怜惜,道:“少油腻,不是不能吃肉。而且吃了肉,身子才会有力气,对养病是有好处的,但也不能多吃,每日可以少吃一点。切记,不可贪多。” 顾汐泠认真的道:“先生的话,汐泠记住了。” 阿笙点头,然后对顾清滢微微颔首,背起药箱就走。 顾汐泠站起身,想向她道谢,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跨过了门槛。 白芷道:“主子,奴婢这就跟上先生,去给主子煎药。”见大公主点头,赶忙追了出去。 顾晨笑呵呵的让汐泠坐下,道:“阿笙这人直来直去,从不在意俗礼,你莫要怪她。” “我怎会怪先生。一开始我是有些怕,不过经过刚才的交谈,我知她是个好先生。此番还要劳烦沈医女为我医治,我很想感谢她。” “不急,阿笙是个医痴,以我对她的了解,若是能将你治好,比你谢她更能让她高兴。所以,汐泠,你要好好吃药,快些好起来呀。” “我会好好听先生的话,一切都按照先生的嘱咐做。” 云逍这时上前,道:“王爷,文昌侯府二公子,和孙继善孙公子来向王爷拜年。” “你命人先带他们去正厅,上好茶,我随后就到。等等,可别再给他们寒白茶了,其他的茶叶就成了。” 云逍抿了下嘴,隐去笑,道:“是。” 顾晨对清滢和汐泠道:“他们二人是我的至交好友,我总是要去的。等他们走了,我再来陪你们。” 顾清滢道:“你去忙你的,不必多顾虑我们。你先前才说你这府里没有那些规矩,咱们姐妹之间也不必见外,你忘了不成?快去吧,我和汐泠不会与你客气的。” 顾晨笑着颔首,唤来海遥,吩咐道:“你去挑四十个婢女,让芜悠和芜綠各带二十个婢女服侍两位公主殿下。务必要好生伺候,不可有丝毫怠慢。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特别是大公主住的院子,要好生收拾,你可明白?”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宁国长公主送了顾晨八十个奴才,其中就有芜悠和芜綠。宁国长公主不只给了她这些人的身契和籍契,还有一份名册,里面详尽的注明了每个人的情况。芜悠和芜綠更是被重点标注,让她可以重用。姑母断不会害自己,这段日子看下来,她们二人确实不错,便为二人重新赐名,取了无忧无虑之意。这是第一次对二人委以重任,就看她们能不能担得起了。 顾晨走在通往正厅的路上,突然停下脚步对云逍道:“你去库房领两锭百两的银子。” 云逍面露不解。 “那两个猴崽子肯定会向我讨要新岁钱,一人给一百两银子就行了。诶呀,给他们两个,我真是肉疼。” 云逍忍不住轻笑,道:“是,奴婢这就去。” 果然,程柏和孙继善见了顾晨就说了好一通拜年的喜庆话,送上了年礼,然后笑嘻嘻的向她讨要新岁钱。 “当然不能少了你们两个,喏,一人一个银锭。” 二人拿着百两的银锭,笑得合不拢嘴。这可不算少了,就拿程柏来说,他是侯府的嫡公子,每月的月例也就二十两。 程柏笑眯眯的道:“王爷真是重情义,对咱们如此阔气,请受我一拜。” 顾晨赶忙摆手,道:“我可受不起。你再拜也就这么多。多了没有。” 闻言,程柏不拜了,“哦,那算了。”接着落座,悠哉的喝起了茶。 孙继善喜滋滋的将银子收好,对旁的毫不在意。 顾晨嘴角抽动,这两个猴崽子就是来“打秋风”的。 “你们年也拜了,新岁钱也收了,还不走?大公主和二公主刚到我府上,我还要去陪两位殿下。” 孙继善笑嘻嘻的道:“诶呀,王爷怎么说的这般无情。” 程柏捂着心口,道:“就是,王爷如此无情,我这心,好痛呀。” 顾晨斜眼瞧着他们演戏,话都不想说。 孙继善闹够了,正了神色,道:“两位公主殿下到了你府上,原本我们是不应来叨扰的。今日我和程柏过来,一是真心给你拜年,二是今日早些时候,家父进宫正巧听到了陛下和杨将军的对话。你猜怎么着,皇上想要给三皇子赐婚,娶杨将军家的嫡次女!” 顾晨饮了口茶,道:“这事我知道。” 孙继善睁大眼睛,道:“你知道?” “嗯。宫里年宴时,三皇子当场向陛下请旨赐婚。”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才赶紧来跟你说。” 顾晨笑道:“你怎么想着来跟我说这事?” 孙继善一本正经的道:“咱们年少一起长大,私下里最爱说这些个事。你不在京的时候,我和程柏只能两个人说,现在你在京中了,当然要和你说呀。而且你现在是王爷了,我想这事应要让你知道。” 程柏语带深意的道:“不错,这事看似和你无关,但说不准又会和你有关呐。再说了,杨家姐姐当了你的女府兵,杨府的事,你还是知道的好。” 顾晨心中划过暖流,道:“看来我这二百两银子花的值呀。” 三人相视而笑。 顾晨问道:“令尊可还提到什么?” “我爹听到了杨将军的回话,大致是说他的女儿不敢高攀皇子,皇上让他回去考虑清楚再来回话。我爹说杨将军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其实,我挺奇怪的,杨将军既然都说他的女儿高攀不起皇子,皇上为何还让他回去想清楚再回话?莫不是皇上是想让他同意?我问了我爹,我爹说我缺心眼,把我打发了。” 程柏笑出声,“缺心眼倒不至于,你是还没参透这里面的门道。” “什么门道?” “若是皇上直接就认同了杨将军,那不就表示皇室确实是杨家‘高攀不起’的?会显得皇上不是真心想要赐婚呀。而且,我想,皇上也是希望杨将军好好想清楚,他们杨家今后会如何,就看他怎么选了。” 孙继善斜眼看他,道:“你想的这么明白,看来比我更适合官场。” 顾晨急忙打住,免得又扯到程柏科举的事上,而且,她也不想在三皇子婚事上打转,问道:“这大过年的,还有德善侯府的事,令尊怎么进宫了?” “朝廷不是给各地拨粮食,拨银两嘛,有些事还需要皇上定夺。前段时间又出了通城匪患,我爹不敢怠慢分毫,便往宫里跑的勤了些。” 第65章 程柏轻哼一声,道:“什么匪,我听说那些人都是吃不上饭的良民,没了办法才抢了粮食。” 孙继善默不作声。 顾晨问道:“怎会如此?那些粮食不就是要送给他们的。” 程柏道:“你这些年都在北境,不知道大周内里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多的我也不好说,但是就你带回来的那些粮食,最后能有多少分到百姓的手上,还真说不准。” 顾晨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你都知道,皇上那里……” 程柏叹了口气,道:“皇上坐的太高太远了,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也只有他近处的那些。” 孙继善声音闷闷的,道:“我爹为此也很是焦心,可他独木难支,实在是……” 程柏道:“我没有责怪伯父的意思,你莫要多心。” 顾晨也宽慰道:“朝堂如此,能独善其身已是不易,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伯父不仅要考虑他自己,还要替你考虑,替孙氏一门考虑。” 孙继善看向顾晨,道:“可我知道,若是你,定会想出办法为百姓做主的。” 顾晨苦笑,“继善,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现在也只盼着能独善其身,安稳度日。” 顾晨的话透露出她对自己所处位置的无奈。一时无人言语,气氛渐冷,还是程柏打破了沉默,道:“你去德善侯府那日见到李谦了吧?” 顾晨点头,道:“他蓄起了胡须,我一时没认出来。还是他向我行礼,我才认出来。” “你们可有交谈?” “当时我陪在姑母身侧,不方便。” 孙继善道:“上次我将你送的狼毫带给他了,我看得出,他很是喜欢。还让我替他带话,多谢你。” 程柏道:“他是没长腿吗?不会亲自来道谢?” 顾晨笑道:“无妨的。之前我命人将祝贺他成亲的字送了过去,他已经让下人带话,谢过我了。” 程柏不满的道:“得,他是真没长腿。罢了,不说他了。两位公主还在你府上,我和继善先回去了。” 顾晨起身相送,道:“多谢你们今日能来告知我杨将军的事。” 孙继善摆手,道:“以后还有这种事,我们再来和你闲聊。” “好,你们可随时来我府上。” 程柏挤眉弄眼的道:“京中都在说想进你这王府,比进宫都难。我俩可以随时来?” 顾晨故作思考,道:“要不,下次你们先递个拜帖?” 程柏扯着孙继善的袖子转身就走,“继善呀,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孙继善边走边装模作样的侧耳倾听,道:“程柏兄好耳力,是风声!” 二人嘻嘻哈哈的走了。 第60章 顾晨在正厅独自坐了一会儿,良民为匪这事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最终长叹一声,起身去了自己先前住的院子,想看看清滢安置的如何了。 芜悠见了王爷,屈膝行礼。芜悠和芜綠长得都很白净,五官端正,虽谈不上貌美,但胜在气质温婉,惹人亲近。 不需要顾晨开口,芜悠便道:“禀主子,大公主正在屋内饮茶,奴婢现在就去禀报。” 长公主府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机灵。 芜悠再次屈膝行礼,向屋内通报去了。不多时回到顾晨身前,行礼后请主子进去。灵犀在门口候着,迎她进了屋内。 顾晨进去一看,当真是人多好办事,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刚坐下,就听清滢问道:“这些婢女是姑母赏给你的?我瞧着行事举止胜过了宫里的宫女。” “是姑母赏给我的。” 顾清滢眨了眨眼,道:“等我的公主府建好了,也要去姑母那里讨一些来。” 顾晨哈哈大笑,道:“到时你可别提我哦。” 顾清滢轻笑出声。 顾晨从云逍手中拿过一包牛乳糖递给她,道:“这是刚做好的牛乳糖,你尝尝。” 顾清滢剥了一颗含在口中,赞道:“果然味道极好。” “你喜欢就多吃些,我再让府中做。不过,还是不要吃太多,免得吃坏了牙。” 顾清滢点头,道:“你可给宫中送去了?” “刚命人送去了。姑母那里也让人送去了。我听说吃药不易吃糖,会令药效减弱,便没给汐泠太多。你莫要当着她的面吃,免得她看了忍不住多吃。” 自己又不是贪吃鬼,怎会时时在人前吃糖。心里是这么想的,顾清滢还是应了下来。 顾晨犹豫了下,问道:“清滢,前些日子山匪抢粮的事,你可知道?我刚听程柏说,那些山匪好像都是良民,是因为吃不饱饭,才抢了粮食。” 顾清滢沉默片刻,道:“我略知一二。” “你在宫中都知道,那皇伯他……” “父皇也应是知道些的,但无论是何原因,他们都不应与朝廷作对。与朝廷作对,便是不敬皇权,天家威严,怎可容人侵犯?况且,那些粮食还是朝廷要赏给他们的,他们怎可如此忘恩行事?” “清滢,若是百姓能吃饱,怎会去做山匪?若是那些粮食能都分到他们的手中,那些良民又怎会冒死劫掠?” 顾清滢不赞同的道:“朝廷分的粮食若是不公,百姓可以告官。父皇已经废了前朝民不可告官的律法,他们却选了如同谋逆的法子,是何道理?若是天下百姓都如此,大周岂不是要风雨飘摇。” 顾晨理解清滢的想法,作为古代上位者,有如此想法很是正常。她换了个说法,道:“百姓若是有如此行径,咱们应想着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而不是将百姓一棒子都打死。以武力镇压,并非明智之举。” 顾清滢想了下,问道:“此事,你如何想?” 顾晨坐正了身子,道:“此事和悠悠之口宜疏不宜堵是一个道理,或者说和治水是一样的。若是用堵的,即使表面堵住了,内里却可能积蓄着洪水,必有决堤的一天。相反,若是疏通,便可慢慢化解。山匪一事,朝廷应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得百姓如此。劫了朝廷的粮食,触犯律法,必是要惩处,但朝廷也应该给百姓一个交代。若是因为官员贪墨粮食,那么,官员也应严惩。”停顿几息,道:“只一味的派兵镇压百姓,而对造成这一切的官员不做追究,岂不是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顾清滢陷入沉思,道:“你说的有理。这几年……父皇也知吏治不甚清明,朝廷多有弊端。但牵一发动全身,父皇一直腾不出手料理这些。我知父皇内心也颇为焦灼。今日你与我说的这些,等我回到宫里,找个机会去同父皇说说。” 让清滢去说不妥,皇上已经下旨派兵前往,此时已无法更改,只能看后续是如何。况且,许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更不能事事出头。 顾晨笑着道:“若是要说这些,我入宫去说便是。皇伯已有决断,咱们只是姐妹闲谈,与旁的无关。我相信,皇伯必会整顿吏治,肃清不正之风,还朝堂一片清明。” 自从到了瑞王府,顾汐泠便觉身心舒畅,身体一天好过一天。每日或赏雪品茗,或闻香听琴,还能去久负盛名的梅园中踏雪赏梅。在皇姐和王姐面前也不需要拘着,嬉笑玩闹都是乐趣。 今日无风无雪,阳光明媚。顾汐泠想再去梅园赏梅,之前去的时候怕她冻着,顾晨只让她待了一小会儿。 难得汐泠主动说出想法,天儿也没那么冷了,顾晨一口答应了下来。她和清滢商量,去梅园边赏梅边吃炙羊肉。汐泠不能多吃,但吃上几块应是可以的。 顾汐泠听得眼睛都亮了,她好多年没有吃过炙羊肉,都记不得是个什么滋味了。 顾晨吩咐下人去准备,想了想,让靳忠陪云逍去一趟长公主府,邀请姑母前来。 “我早前向姑母提过,我从北境带回了几个厨子,尤其擅长做炙羊肉和全鱼宴。若是不去请,显得我不够诚心。姑母也是随性的人,来了咱们也不用拘着。若是不来,咱们就自个儿吃。下次见了姑母,还能说一说,馋馋她,哈哈哈。” 顾清滢挑了下眉,道:“你就不怕姑母到时折腾你?” 顾晨一噎,“呵呵,还是挺怕的……” 顾清滢和顾汐泠掩嘴轻笑。 长公主听云逍说明来意,应了下来,让云逍等着。 长公主出行必是要兴师动众,更衣都说不准要花多长时间。按理来说应让云逍先回去,也好让府里准备接驾。可长公主的命令,云逍只能听从。她还在想不知道要等多久,长公主就派人来说可以走了。没想到长公主如此雷厉风行,出来一看,长公主只是换了身衣裳,头上的珠翠都没有变。 长公主上了车驾,一行人向着瑞王府而去。 顾晨和清滢下棋,汐泠正往香炉里放香料,海遥进来禀告,长公主的车驾马上就要到了。 顾晨丢下手中的棋子要去府外相迎,见清滢和汐泠也站了起来,道:“作为主家,我去就好了。你们就不用去了。汐泠,你身子没好,还是少些走动。” 第66章 二人皆道不可,作为晚辈,理应前去。 “梅园那里也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汐泠,你去梅园替王姐看看下人们准备的是否妥当。你就在梅园恭迎姑母,这样也不算失了礼数,可好?” 顾汐泠想了想,应下了。 顾晨和清滢到了王府门口,长公主的车驾正缓缓驶来。马车停稳,顾晨立即上前,高声道:“孩儿恭迎姑母!” 顾漪澜磨了磨牙,在心中说了句“小兔崽子”,缓缓出了马车。 顾晨伸出手,扬起笑脸,道:“姑母慢些,孩儿来扶姑母。” 顾漪澜搭上她的手,下车站稳,捏住了她的脸,“小兔崽子,喊什么喊。” “姑母难得来孩儿府上,一时高兴嘛。”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又拍了拍她的脸颊,这才满意了。” 顾清滢上前,屈膝行礼,轻声道:“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颔首,道:“免了。你看看清滢,行事端庄,举止得体。你好好学着点。” “是。孩儿好好学。” 顾漪澜一副头疼的模样,道:“行了,进去吧。” 顾晨和清滢陪着长公主进了王府,向梅园而去。 顾漪澜与王兄和王嫂交好,这瑞王府她可没少来,熟悉得很。王嫂故去,睹物思人,她来的就少了些。这几年王兄和顾晨不在府,她一次都没来。此时走在亭廊之间,看着熟悉的周围,不觉想起了往昔,无声叹息。 到了梅园,远远的就瞧见亭中摆放了不少东西,离亭子十余步远的地方支着架子,下面烧着炭火。旁边的矮案上放着许多肉,几个厨子正挥刀处理着。 顾汐泠在亭中候着,屈膝行礼,道:“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与年宴那日仿若两人。 “还是晨儿的王府养人呀。汐泠才来住了几日,看着身子竟似好了大半。” 顾汐泠诚实的回道:“多亏了王姐府上的沈医女日日照料,孩儿才好了不少。” 顾漪澜笑道:“宫里的太医治了你多年都不见好转,这沈医女是有灵丹妙药,还是医仙转世呀。” 若说头一句话还不显什么,这句话可就是话里有话了。只顾汐泠没有察觉出来,满怀钦佩的道:“沈医女比宫里的太医都要强上许多。王姐说沈医女是会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 见姑母看向自己,顾晨尴尬的摸了摸脸,汐泠真是太单纯了,她随口胡诌,没想汐泠还记在了心里,当了真。 这小兔崽子惯会唬人。心里是这样想的,顾漪澜却没有当着汐泠的面说什么。她不喜欢蠢人,汐泠这孩子并不是蠢,只是常年被困在一隅,远离诸人,心思太过单纯。抛开敬妃和五皇子,她对这个缠绵病榻的侄女是有几分疼惜的。 顾漪澜向着汐泠微微抬手。 顾汐泠眨了眨眼,上前两步,让姑母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扶着姑母走上台阶。记忆中,这是姑母第一次与自己如此亲近,她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 “你如此欣赏这沈医女,若是哪日姑母身子不适,就找她来瞧瞧。” 难得姑母和自己说这么多话,还相信自己的话,她兴奋的点头,又柔声道:“姑母福星高照,定会一直身体康健的。” 顾漪澜眼含笑意,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 几人在亭内落座,婢女拿来羊毛毯子盖在她们的腿上,又送上暖手炉。亭子的一角放着一个炭炉,上面的陶壶冒着热气。冬儿打开陶壶的盖子,从中舀出热水为主子们泡茶。 顾漪澜见亭子内的桌上摆着许多碟子,里面是各种生肉和生菜,不解的道:“这是……” “姑母,今日咱们吃涮锅子和炙羊肉。” “涮锅子?” 顾晨解释道:“这涮锅子与锅子相似,只是锅子是煮好了拿上来吃。涮锅子是只煮好汤底,然后再将羊肉、牛肉、鸡肉和菜放进去,涮一涮就夹出来吃。想吃什么就涮什么,不想吃的就不放。” 顾清滢和顾汐泠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吃法,很是好奇。 顾漪澜问道:“这汤底可是有什么不同?” “不愧是姑母,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涮锅子最重要的就是汤底。这汤底是熬炖的骨汤,再在里面加上一些药材和作料,可做辣的,也可做清淡的,味道甚好。药材还是我磨着沈医女开出的方子,冬日里很是滋补。” 又是沈医女,顾漪澜将此人记了下来,问道:“你哪里想出的此等法子?” 第61章 顾晨开始胡诌,“在北境打仗,又冷又饿,总盼着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梦时梦到的。回京后我就起了吃涮锅子的心思,让人造了个鸳鸯锅。” 顾清滢垂下眼眸,很快又看向顾晨,问道:“何为鸳鸯锅?” 顾晨吩咐人端上来一个铜锅,铜锅的底部隐隐可见烧着的炭火。春棠将铜锅放在桌子的中间,打开上面的盖子,只见铜锅被一分为二,形似太极。一侧的汤底油红,上面飘着辣子。另一侧则是清汤,可以清楚的看到人参枸杞等药材。 “这便是鸳鸯锅了。孩儿知道姑母喜欢食辣,这面便做了辣汤的。清滢和汐泠不能食辣,这面就做了清汤的。” 盖子一掀开,香味扑面而来,引得人食欲大胜。 顾漪澜一个眼神,秋兰从婢女端着的盘上拿来碗筷,递给了主子。顾漪澜也不客气,夹起一片羊肉放到了红汤中。 顾晨见羊肉变了颜色,赶忙道:“姑母,快,可以吃了。” 这么快?顾漪澜犹豫了一下,夹起肉吃下,一瞬间香辣的味道充盈口中,羊肉的腥膻被掩盖,肉质鲜嫩,赞道:“甚是美味。” “能得姑母喜欢,不枉费孩儿折腾这一番。” “你呀,总是能想出一些鬼点子。” 顾晨嘿嘿一笑,道:“清滢,汐泠,你们也尝尝。汐泠,你身子还没好,只能吃这个清汤的。清滢,你也可以试试这个红汤。” 闻言,二人都在清汤中试着涮了一片肉,汤底看着寡淡,入口却是滋味鲜美。 见清滢和汐泠露出惊叹之色,顾漪澜换了一双筷子也试了一下清汤,骨汤和药材的味道融合的刚好,与红汤的浓烈不同,回味醇香。 顾晨教着三人什么食材涮多久,没一会儿就发现三人都在专注的盯着锅里的菜,没人理她了。她默默的拿起了筷子,开心的吃了起来。 海遥和秋泉端来温过的酒,不时给几人斟酒。 顾清滢平日一道菜最多只吃三口,也没有什么特别中意的,但这涮锅子却让她胃口大开,已经记不得吃了几块肉。她见姑母和顾晨吃着红汤,也想试一试,谁知一入口,辛辣的味道就冲得她咳嗽了起来。 顾晨赶紧放下碗筷,抬手给她顺背,道:“红汤太辣,你还是莫要吃了。” 顾清滢用帕子捂着嘴,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顾漪澜没见过清滢如此模样,一时开怀大笑。 顾晨也憋着笑,道:“清滢,喝口茶吧。” 看着她憋笑的样子,顾清滢有些气恼,在下面掐了一下顾晨的腿。 “诶呦!” 顾汐泠赶紧问道:“王姐,怎么了?” 顾晨龇牙咧嘴的道:“无事,无事,我腿抽筋了。呵呵……” 顾漪澜眼睛在二人身上一转,又是一阵大笑。 幸好这时有婢女端上来了刚做好的炙羊肉,缓解了顾清滢的尴尬。 炙羊肉上面撒着各种磨成粉的香辛料,肉被切成了厚度适合的大小,冒着热气。 顾汐泠盯着自己碟子里的炙羊肉,那味道让她口舌生津。吃了一块,瞬间眼睛眯了起来,太好吃了!她已经完全忘记来梅园是为了赏梅的。 梅园之内飘荡着各种诱人的味道,婢女们来来回回,不断的上肉上菜上酒。往日里冷清寂静的梅园,此刻满是烟火气。 几人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没想到这顿饭竟吃的有些撑到,额头渗出薄汗,很是尽兴。 顾晨将剩下的炙羊肉赏给了下人。下人们早就被勾出了馋虫,口水差点流了一地,得了赏赐纷纷谢恩。 亭子被收拾了一番,多摆上了几盆炭火,几人喝茶闲话。 “晨儿,你这涮锅子甚好,不若和姑母做笔生意?” 顾晨笑眯眯的道:“姑母可是要开个食肆?” “你今日邀我来吃这个涮锅子,敢情是早就想好了?” 顾晨呵呵的笑着,也不否认。 顾漪澜笑道:“小兔崽子,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说吧。” “姑母,你看这涮锅子如此美味,不愁无人吃。京中达官贵人遍地,都有钱的很。姑母在京中开个食肆,经营全交由姑母,孩儿提供汤底的秘方,也将做铜锅的匠人交给姑母。咱们四六分,姑母六,孩儿四,可好?” 顾漪澜想了一下,道:“那你可是吃亏了,这涮锅子最重要的就是汤底,你六我四。” 第67章 “那可不行。建食肆、平日经营,都要靠姑母出人出力,那都是真金白银。我只是出个秘方,没出一文钱,怎可拿大头。” 顾漪澜莞尔一笑,“你呀。既如此,咱们五五分,就这么定了。” 姑母如此爽快,顾晨也不再推让,道:“好,听姑母的。只是这涮锅子在夏日恐怕会没什么生意。” “无妨,夏日可以做其他的吃食嘛,请个厨子就成了。咱们先在京中开一间食肆,然后再开在其他地方,北面很是合适,江南也可以开。” “甚好!” 与晨儿谈事就是舒畅,她饮了口茶,道:“汤底只有这两种?可还有其他的方子?” “不只这两种,还可做成酸汤,鱼汤,蕈汤等等。至于里面的药材方子,我会让沈医女再配出几种。我那五分利,会给沈医女三分。孩儿只拿两分,一分是想出了鸳鸯锅,一分是和姑母做成生意的牵线钱。” 这医女既然是王府的人,按理来说给她些赏钱就是了。 “你那医女又不是厨子,汤底也不全靠药材,你何必拿出三分利给一个医女?” “姑母有所不知,药材用对了才能让汤底更加美味。而且这药材对身体大有裨益,不可或缺。” 顾漪澜真是太稀罕顾晨了,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府里的事情你自己定。此事就此说定了,回头你把制作汤底的法子和药材方子都送到我府上。稍晚些我会命人给你送契书,等食肆开了,每月你安排个人核账。” 生意买卖明算账,如此甚好,顾晨点头应下。 顾汐泠见姑母和王姐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谈成了生意,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人谈生意,很是新奇。 顾清滢道:“姑母,不若咱们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顾漪澜摆手,道:“我现在可走不动。你去吧。” 见皇姐看向自己,汐泠道:“皇姐,我也走不动了。” 顾晨道:“清滢,我陪你去走走。” 穿上狐白裘,两人并肩走在雪上。冬日终将过去,这雪用不了多久就会消融了。 这个时节,正是梅花开到绚烂之时。梅花树遍布满园,一簇簇的梅花开成一片梅海,层层叠叠,似是无边无际。梅香阵阵,沁人心脾。 顾晨侧头看向清滢,轻声道:“清滢,你可还在生气?” 顾清滢看也没看她,道:“我生什么气?” “就是……刚刚你掐我……” 顾清滢何时那么狼狈过?不只被姑母笑,还惹得顾晨也笑她。瞪了一眼,道:“我何时掐你了?你不是腿抽筋了吗?” 顾晨赔笑,道:“是,是我腿抽筋了。莫气了,可好?” 顾清滢轻哼一声,并不理她。 一阵风吹过,瓣瓣梅花簌簌飘下,仿若下了粉雪。 梅花落在了清滢的发上,顾晨自然的抬起手,轻轻的捏起片片花瓣。 顾清滢微抬起头,看着顾晨动作。 亭中的顾汐泠看到这一幕,羡慕道:“皇姐和王姐的感情真好。” 顾漪澜抬眼瞧过去,看清清滢脸上的神色,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缓缓道:“是啊。” 她将茶盏放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端起来喝了一口。 顾晨和清滢回到亭子,正到了汐泠吃药的时候,又担心她在外面久了身子会吃不消,顾晨便劝汐泠先回去休息了。 顾漪澜幽幽开口,“汐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顾晨和清滢对视后,道:“宫里太医开的药没有问题,药膳的方子看着也没有问题。姑母也知道,前朝发生过后宫与太医勾结,谋害皇嗣的事情。我朝太祖曾下旨,若太医有此行径,不仅株连九族,整个太医院都会被赐死。太医应是没有,也不敢谋害汐泠。汐泠宫中的人又都是清滢挑选的。其它的,能想到的就只剩下敬妃隔三差五送给汐泠的吃食。” 顾漪澜看着梅林不语。 顾晨轻声道:“姑母,孩儿有些不解。敬妃是汐泠的母妃,若真是她……她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顾漪澜收回视线,凉凉的开口,道:“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为了那么点指望,没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清滢,你说呢?” 这几日,顾清滢也在想这个事,翻来覆去的思索良久才抓住那么点眉目。她回道:“孩儿以为,此事还是要回到父皇的身上。” 顾漪澜点头,“不错,你父皇就是那‘指望’。”见顾晨皱眉不解,她叹了口气,道:“晨儿,你是想不明白后宫妇人的心思的。争宠,从来不是只有靠美色、才情、品性和子嗣。有一种法子,比上面这些都管用,也会更长久,那就是获得一个男人的怜悯之心。如果能从怜悯变成愧疚……” “姑母的意思是,敬妃如此对汐泠,是为了得到皇伯的怜悯?” “汐泠出生之时很是孱弱,是不足之症。那时敬妃作为人母,对汐泠应是真心怜爱,也盼着汐泠能后天补全,早日康健。我记得皇兄很是心疼汐泠,时常去敬妃的宫中看望。若我猜的不错,正是这时常的看望,让敬妃看到了好处,起了心思。汐泠这么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拖得越久,父女之情越深,一旦汐泠……皇兄顾念汐泠,对敬妃,对顾曙便会更为有利。” 顾晨不可置信的问道:“难不成敬妃为了她自己,为了五皇子,想害死自己的亲女?” 顾漪澜问道:“若不是你将汐泠接到王府,以汐泠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阿笙说过,汐泠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受了损伤。顾晨默然。 “我若是没记错,汐泠今年已经十五了吧。” 顾清滢回道:“姑母记得不错。” “嗯。用不了多久,敬妃就会给汐泠议亲了。” 顾清滢也想到了这一层。 顾晨内心一片冰凉,她不愿以最坏的心思去揣度人心,可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按照姑母的猜测,敬妃母子是要榨干汐泠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换取他们最为渴望的利益。 作者有话说: 蕈在这里指的是蘑菇。 第62章 顾晨心疼汐泠,绝不能让敬妃母子如愿,开始在心中盘算该如何破局。 顾漪澜观她神色,猜到了她的想法,道:“你们可是怀疑敬妃在吃食中下了毒?” 顾清滢回道:“应不是毒。汐泠每次都会将那些吃食赏给宫里下人,下人吃过后并无不妥。猜测可能是在其中放了和汐泠吃的药相克的东西。” “那就是了。既不是毒,你们就算拿到了她送的吃食也验不出什么。哪怕指出里面的相克之物,她也可以说不知道此物相克,只以为会对汐泠的身子有益。她是汐泠的生母,怎会谋害自己的女儿。如此,便可以将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难道就没有法子揭穿她?” 顾漪澜抬指戳在顾晨的额头,道:“你带兵打仗就只是一味进攻?难道不能严防死守,将对方耗死?就算耗不死,等对方狗急跳墙,总会露出破绽。” 顾晨揉着额头,道:“这和带兵打仗不一样呀。再说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汐泠不能一直住在我的府上,等她回了宫,我鞭长莫及呀。” 顾漪澜抬指再戳,顾晨本能的躲了一下,见姑母盯着她,乖乖的把头伸了过来。顾漪澜又戳了一下,道:“捉贼需捉赃,捉奸需捉双。你现在什么都捉不到,就只能防着。你鞭长莫及,宫里不是还有清滢吗。” “姑母说的是。宫里有我在,你莫要担心了。太医那里我还是会查一下,若确定不是太医,极有可能是顾曙利用出入宫中之便,为敬妃提供的东西。我会多加留意,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避免打草惊蛇。不过,防范之下,敬妃过不了多久就会察觉。汐泠那里怕是不好继续瞒下去了。” 顾晨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道:“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瞒什么瞒。不若早些告诉汐泠,与她那歹毒的母妃撕破脸也好。” “此话不错。求人不如求己,你们能帮得了她一时,不能帮她一世,终是要看她自己能不能自救。” 顾清滢道:“姑母说的是。我会寻个机会与她说清楚。汐泠单纯柔弱,却不是蠢笨软弱,相信她会想明白的。” 此事算是有了对策,顾晨稍稍放下了心。刚饮了口茶,就见海遥从远处走了过来,屈膝行礼,道:“王爷,五皇子殿下来了,说是带了些药材来看二公主殿下。周叔已经将人带去了正厅。” 顾漪澜轻蔑一笑。 “让人好生伺候着,我稍后就到。” 海遥低头垂眸,退了下去。 顾漪澜笑道:“你这个婢女比之前有了不少长进。上次在我府中,她自以为将神色隐藏的很好,岂不知被我一眼看穿了心思。我要将人留下替你好好调教调教,你个小兔崽子,转身就带着人跑了。” 想起自己在逃跑之前对姑母说的话,顾晨讨好的道:“姑母莫要提上次的事了,快救救孩儿吧。顾曙今日分明是奔着姑母来的,孩儿还要去与他虚与委蛇……” 第68章 顾漪澜可不认账,“他来你府上,与我何干?” “姑母府上从不让皇子进门,今日姑母到了王府,顾曙就来了,怎会是巧合。” 姑母连个眼神都不给她,顾晨认命的道:“孩儿去会会顾曙。清滢,你陪姑母回屋吧,再在梅园待下去怕是会受凉。” 顾清滢应下,顾晨赶去了正厅。 顾晨调整好表情,扬起笑容,大步踏入正厅,道:“让五殿下久等了。本王有失远迎,怠慢了殿下,还望殿下勿怪。” 这话既不失礼数,又拉开了两者的距离。 顾曙想起前来祭拜王叔时,顾晟唤顾晨“王妹”,被她四两拨千斤的点了下,识趣的道:“王爷无须多礼。是我贸然登府,多有叨扰了。” 二人落座后,顾曙主动开口,“这几日年节,不时有人到我府上拜访,又逢德善侯故去,诸事繁多。今日才得空来王府,一是来拜访王爷,二是来看望皇妹。”一招手,有奴才呈上诸多礼品,“这都是些寻常的年节礼品,算不上珍贵。我还带了些珍贵的药材给皇妹,请王爷一并收下。” 顾曙的一番话谦逊有礼,不显讨好拉拢,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无法拒绝。 “五殿下一番美意,却之不恭,本王谢过殿下。” 见礼被收下了,顾曙很是满意,关切的问道:“不知皇妹身体如何了?” 顾晨略显忧心的道:“汐泠的身体还不见起色,精神却是好了很多。在我府上多住些时日,好生将养,希望身体会有所好转吧。” 顾曙眉头紧蹙,道:“皇妹久病不愈,已成顽疾。能得王爷悉心照料,我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是感激不已。” “殿下哪里的话,汐泠是我的堂妹,我照顾她也是理所应当。” 顾曙报以笑容,问道:“皇妹现在何处?可否出来相见?” “午膳过后,汐泠吃了药,正在小憩。” 顾曙略显失望的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确实不巧。殿下不若改日再来看望汐泠。” 顾曙点头,然后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道:“刚到王府,听闻姑姑也在府中。我作为晚辈,理应前去请安。” 顾晨露出为难的神色,“姑母确实在我府中,用过午膳后也在小憩,这……”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扰。” “五殿下说的是。” 二人一时无言,顾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手遮挡。 顾曙面带微笑的起身,道:“今日唐突登府,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多有叨扰了。我府中还有诸多事,不能久留,今日先行告辞,改日再来看望皇妹。” 顾晨起身,脸上挂着笑容,道:“殿下还有正事,我也不好挽留。我送殿下出府。” “王爷无须多礼,我自行离去便好。” “还是我亲自送殿下吧。” “王爷怎如此客气,还请留步。” “既如此,安生。” 安生正竖着耳朵听着王爷和五皇子你来我往,闻言大步进来,单膝跪地,“属下在。” “你替本王送五殿下出府,务必仔细着。” “是。”安生起身转向五皇子,躬身道:“奴才送五殿下,请。” 安生嘴上自称奴才,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顾曙对安生记忆深刻,年宴上的事还历历在目,父皇很欣赏安生,此人前途不可限量。他也很欣赏安生,若是身边能有这样忠心耿耿又能力出众的人,那才是如虎添翼。 顾曙温和有礼的道:“劳烦安侍卫了。” “五殿下折煞奴才了。” 等人走了,顾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把这些药材拿去给阿笙,让她仔细看看。若是没问题,她愿意留下就留,不想留就扔了。礼品给周叔,和其他人送来的东西一样,登记造册。” 云逍领命去办。 顾晨到了清滢住的院子,进到里面,见姑母慵懒的斜靠在榻上,清滢则坐在桌案旁,微垂着头。 “姑母和清滢在聊什么呀?” 顾漪澜看了她一眼,道:“在说清滢的亲事。” 顾晨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清滢,你有喜欢的人了?” 顾清滢抬起头,略显迷茫的道:“喜欢的人?” “你有中意的人了?谁呀?” 顾清滢低下头,道:“未曾有。此事全凭父皇做主。” 顾晨大步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道:“那可不行,最后嫁人的可是你呀。喜欢的人在一起都难免会生气吵嘴,若是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该是多难熬呀。你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若是皇伯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就……我就……” 顾清滢怔然的看着顾晨,她每次想到婚事都是权衡利弊,考虑各种利益得失,算计着这个,谋划着那个。无论怎么思量,她都从未将“喜欢”算在其中。 顾漪澜听了顾晨的话,不禁要笑出声。她三次下嫁,“喜欢”是个什么东西?在她看来,那就是话本里逗人一笑的玩意儿。可看着顾晨认真的表情,她却无法翘起嘴角。她在心中默念了“喜欢”这两个字,一时竟怅然若失。 “我就进宫死谏!” 顾漪澜调整了下情绪,道:“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 顾晨眉头紧蹙,道:“姑母,我没胡说。我不能眼看着清滢嫁给不喜欢的人。” 顾漪澜不想和她掰扯这事,道:“行了行了,清滢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急个什么。说说,顾曙干什么来了?” “他还能干什么呀,我早就说了,他是为了姑母而来呀。他带了些药材,说是给汐泠的,表现的很是关心。然后就露出狐狸尾巴了,说要给姑母你请安。我说你们用过午膳都在小憩,将他给打发了。” “他问汐泠,你怎么说的。” “姑母放心,我说汐泠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要在王府多住段日子。他带来的那些药材我让人送去阿笙那里了,让她看看有没有问题。” “阿笙?” “阿笙就是沈医女。” 今日反复听到沈医女,顾漪澜着实是好奇了,“这个沈医女是……” “姑母可还记得,当年父王亲自去往江南,请了一位老先生来给母妃看病?” 顾漪澜点头。 “阿笙就是那位老先生的徒弟。当时她也一并来了王府,姑母可能未曾留意到。后来老先生故去,阿笙就留在了府上。她也随我一同去了北境,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她为我医治的。” 顾漪澜仔细回忆着,模糊的记起那位老先生身边有个瘦瘦高高的女娃娃。 “可是长的瘦瘦高高的?” “姑母好记性,那就是阿笙。她现在与我一般高,但比我瘦许多。” 顾漪澜了然,问道:“你那一箭穿心,是她给你医治的?” 顾晨缩了缩脖子,道:“哪有什么一箭穿心,就是肩膀中了一箭而已。姑母不要听人瞎传。” 顾漪澜看着她,但笑不语。 姑母笑得妩媚动人,可顾晨却觉得浑身发毛,讨好道:“姑母,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受伤了。” 顾漪澜红唇微启,道:“你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伤。” 顾晨吓得拉紧衣裳,“咻”的一下躲到了清滢身后,道:“清滢,快救我!” 顾清滢被弄得哭笑不得,道:“要不,我先出去,你脱……脱给姑母看。” 顾晨从后面抱住清滢,干嚎:“不要啊!清滢救我!” 顾清滢脸颊通红,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僵在了那里。 顾漪澜坐起身,道:“你就胡闹吧。行了,我回府了。” 顾晨松开清滢,抬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道:“姑母用过晚膳再回府吧。” “不了,我有些乏了,早些回府歇着。” 姑母金尊玉贵,要歇息必是要更衣收拾一番。王府没有姑母的寝衣,恐会委屈了姑母,倒是不好再挽留。 “那孩儿命人给姑母准备马车。孩儿送姑母出府。” 顾晨和顾清滢送长公主上了马车,等车驾远离了视线,二人才转身回府。 顾漪澜坐在马车内,回想起在梅园看到的那一幕。 绚烂的花海下,清滢抬首看向晨儿,脸颊微红,唇角微翘,眼中尽是没有藏起的柔情…… 傻孩子,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呐。 第63章 阿笙每日都会为顾汐泠诊脉,今日诊过脉,道:“二公主已有好转,五脏六腑的损伤正在慢慢恢复,照着方子再吃一个月吧。先将五脏六腑养好,后面我再换个方子来补二公主的先天不足。” “阿笙,汐泠若是要恢复到与常人无异,大概需要多久?” “若是没有药墨,没有之前吃下的雪参、雪莲,恐怕要三年,现在只需一年。” 顾汐泠睁大眼睛,道:“只要一年我就能全好了?” 阿笙波澜不惊的道:“不错。” 第69章 “皇姐,王姐,再过一年我就能好了。到时我就能……我就能……” 顾晨笑道:“到时我就教你骑马,带你去围场纵马驰骋。清滢就能与你出宫游玩,约上几家小姐吟诗作对,闻香品茗,可好?” 顾汐泠频频点头,道:“王姐还要带我和皇姐去各处吃好吃的。” “好。若是有机会,我向皇伯和皇婶请旨,咱们烟花三月下扬州,泛舟河上,游历大川,赏遍这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食。” 顾清滢和顾汐泠都看着她,眼中闪闪发亮。 阿笙轻咳一声。 顾晨忙道:“当然,还要带上阿笙,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有个照应。” 阿笙缓缓的道:“我是想说,别急着想这些有的没的,先养好身子再说。” 顾晨很是尴尬,呵呵……呵呵…… 顾清滢和顾汐泠掩唇而笑。 瑞王府是一片岁月静好,杨将军府却是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那日杨志离宫回府后,便将皇上要将杨婷赐婚给三皇子的事情说了,并且言明了这其中涉及到的利害关系。最后,杨志直接表明了态度,这门亲事决不可以应。哪知刚一说完,他那平日里娴静乖巧的女儿就激动的表示心悦三皇子,非他不嫁。 杨志一时怔愣,疑惑的问道:“你与三皇子从未谋面,何来心悦?” 柳氏见夫君起了疑,心里一紧,暗怪婷儿太过急躁。她赶紧软着嗓子,道:“夫君有所不知,前段日子我和婷儿到威远侯府赴宴,婷儿与三皇子偶然相遇,有了一面之缘。那日后,听闻三皇子对婷儿一见倾心,情根深种,茶饭不思。” 她观察了一下杨志的神色,继续道:“三皇子哪里是咱们高攀得起的,听了此等说法也只当是以讹传讹罢了。但没想到,我和婷儿出去置办物什,又在路上巧遇了三皇子。三皇子主动上前,我们也不会佛了三皇子的面子,便攀谈了几句。三皇子温文尔雅,谈吐不凡,引得婷儿心生仰慕。” 前面说的不假,但后面的“偶遇”可是柳氏一手谋划的。自那日离开威远侯府后,柳氏和杨婷就起了攀上三皇子的心思。当听说三皇子也看上了杨婷,母女二人是喜不自胜。柳氏觉得要趁势出击,便选了个日子,带着杨婷守在了三皇子办差必经的路上。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等到了三皇子。三皇子见了杨婷,露出一副痴迷的神情,对柳氏更是以礼相待。这让柳氏一阵狂喜,百般克制才压下满心的兴奋,没有当面失了礼数。那之后,柳氏如法炮制,又让三皇子和杨婷见了一次。三皇子向杨婷表明了心意,许诺会请旨赐婚,杨婷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这些事,当然不能对杨志说。 柳氏笑得温柔,“都说姻缘天注定,婷儿与三皇子当真是天赐的姻缘。” 杨志没有疑心她们和三皇子偶遇的事,但听到什么姻缘天注定,他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道:“什么天赐的姻缘,你当这是好事?我刚才的话,你是没听明白吗?此乃祸事,绝不可以。” 杨婷当即哭出声,“爹爹不疼女儿了吗?女儿心悦三皇子,还请爹爹成全!” “夫君,婷儿对三皇子一片痴情。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从未求过什么。况且,如今是天家赐婚,可是顶天的恩典呀。夫君,你就成全了婷儿吧。” 本以为一向贤良温婉的妻子会理解他的一片苦心,没想到她却反过来劝说自己。杨志强压着怒火,刚要再说说此事的凶险,没想到他的儿子杨建也来劝说。 “父亲,这是妹妹的终身大事。长姐已经定亲,妹妹也觅得了良人,父亲就成全了妹妹吧。” 杨志就杨建这么一个儿子,对他是悉心培养,寄予厚望。这么多年看下来,他深知儿子的资质一般,很难搏出一番天地。但凭着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多些提携,再加上手把手的教导,他这儿子还是可以支撑起杨家。没想到呀,他这儿子在“大事”上竟露出如此糊涂的一面。 杨志是武将,不是莽夫,知晓他们存的是什么心思。看着眼前鬼迷心窍的三人,他是怒发冲冠,“此事绝无可能!你们趁早死了这个心!”说罢甩袖离去。 从这时起,杨家开启了一场大戏。 先是杨婷开始绝食,不吃不喝的整日在屋内哭泣。然后是柳氏,见不得女儿自伤,日日对着杨志哭闹不止。一会儿说杨婷命苦,一会儿又说自己命苦,再就是夫君狠心,话中还有意提起了往事。 柳氏生长在南方边陲小镇,自幼丧母,父亲是军中的千总。当年杨志随瑞王顾光在南疆与南魏打仗,战场之上,柳父替杨志挨了一刀,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了他。当时杨志已经娶妻生女,为了报答柳父的救命之恩,和妻子杨氏商量后将柳氏接到了近处,为她购置了院子,买了几个奴仆,好生照料起来。杨志的妻子杨氏贤良淑德,很是感激柳氏的父亲救了自己的夫君,对柳氏多有照顾。 柳氏经常花几个时辰煲好汤送到二人的府上,嘘寒问暖,感谢二人对自己的照顾。杨氏见柳氏温婉纯善,几次往来,二人成了交心的姐妹。后来,瑞王顾光回京平定“嘉阳之乱”,杨志在南疆打赢了几场仗,逼得南魏退了兵。杨志因为军功卓著,被圣旨调回京中,加官封赏。 回京前,杨志按照妻子的意思又给柳氏置办了五十亩良田、两间铺子,还留了些银两,这些足够保柳氏一世无忧。柳氏对夫妇二人很是不舍,流着泪依依惜别。 过了两个月,柳氏便将院子、田地、铺子,全都卖了,带着十个签了死契的仆人北上。这一路她也不急,停停走走,游山玩水般足足用了三个月才到达到康京。距离康京还有五日的路程,她才开始加紧赶路,少吃少睡,将自己弄得风尘仆仆,十分憔悴。一入京城就直奔杨将军的府邸,见了杨夫人便垂泪诉说着自己在南边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甚是思念姐姐。于是变卖了院子、田地和铺子,追随姐姐而来,只为了能够常伴姐姐身旁,陪姐姐聊天解闷。 杨氏本就是心软之人,听了柳氏的一番言说,感动落泪。就这样,杨氏又让杨志给柳氏在京中买了个二进的院子,却不知这是引狼入室。 杨氏要操持杨府,不能常出府去。柳氏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好日日来府上拜访。杨氏常担心柳氏无依无靠的一个人,会被他人欺负,思来想去,便让杨志回府时偶尔顺路去看一下柳氏,旁人知晓柳氏背后有杨府撑腰,想来不敢欺负柳氏。 杨氏一片好心,却没想到日子久了,杨志和柳氏的关系渐渐变了。终是在一次醉酒后,二人有了一夜/欢/好。杨志很是自责,深觉愧对妻子,自己酒后乱性,也愧对柳氏。柳氏反倒安慰他,不求名分,还要他瞒着杨氏,不住哭诉着愧对姐姐。杨志见柳氏如此善解人意,宁愿委屈她自己,也不愿令他为难,对柳氏更是多了许多怜爱。 后来杨氏一病不起,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正是这个时候,柳氏怀了身孕,告诉了杨志。杨志自觉对柳氏亏欠良多,再想到柳氏怀的若是男胎,必是要认祖归宗,延续杨家香火。考虑一番,他决定给柳氏一个名分。于是,杨氏刚过世不久,杨志就娶了柳氏进门,做了继室。 柳氏提起往事,专挑能让杨志愧疚的事说,什么父亲为他而死,自己当年是如何的委屈,为了他不求名分……每句话都戳在杨志的痛处。 再之后就是杨建,不忍心见母亲和妹妹悲苦难过,一边说着自己不孝,一边跪在院中不断的乞求父亲能够回心转意。 好好的将军府被几人闹得家不成家,杨志气得掀了几桌子饭菜,砸了几十个古玩摆件,甚至大半夜的在院中醉酒舞剑,险些刺伤小厮。 府中的下人们一个个是心惊胆战,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走路都是踮着脚,大气不敢喘。 事情闹了起来,传到了杨雁的院子里。 杨雁正在房中修剪一盆白色的梅花,小圆在旁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通,跟讲话本似的。 修剪梅枝的手一顿,杨雁眉头紧锁,柳氏几人是要将整个杨府推进火坑,万劫不复呀!然后想到自己就要嫁给钱进了,到时就是钱家妇,与杨府便没了关系。 她松开了眉头,冷笑着剪掉一根枝杈,道:“蠢货。” 柳氏闹她们的,杨雁让小圆关好院门,自得悠闲。没想到这一闹就没完没了了,眼瞅着年节就要过完了,她还没有去国公府拜年。她与甄惠关系甚好,国公爷一家待她很是亲厚,这年定是要去拜的。去国公府,必是要与杨志知会,现在这情况,她真是不想去那面。 今日是年节的最后一日,杨雁起了个大早,仔细的收拾了一番。还没等她出门,小圆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三年前,杨雁应甄惠邀约,陪赵婉去大国寺祈福。回来时在路边遇到小圆卖身葬母,她见小圆才十岁,心生怜悯,买了回来。小圆很是机灵,也很忠心,就是太不稳重了,经过她三年的调教,身上还是有市井气。为此,她很是头疼。 第70章 “怎么气喘吁吁的?你这是又干了什么?” 小圆见主子眉头微皱,讨好的笑着回道:“小姐,那边出大事了!” 第64章 杨雁来了兴趣,“什么大事?” 小圆抬手比划起来,兴奋的道:“主院那位在二小姐的屋里拿着白绫,正闹上吊呐。一院子的人都在那拦着,好家伙,可热闹了。” 杨雁按住她的手,道:“你什么时候能记住我教给你的?说话就说话,别比比划划的,也别‘好家伙’来‘好家伙’去的。” 小圆吐了吐舌头,道:“奴婢也不想的,可奴婢控制不住呀。” “你再记不住,我就将你发卖了。” 小圆一听,顿时眼泪汪汪的,“小姐,我改,我一定改。你别不要我呀。” “好了,不会卖了你。”杨雁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如此不稳重,我怎么让你跟着我出府见人?往后我出府的日子多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小圆赶紧举起手指对着天赌咒发誓,“小圆对天发誓,一定听小姐的话,一定改掉这些毛病。要是改不掉,就让我口舌生疮……让我……” 杨雁长叹一声,这还是市井那一套,她可真是要愁死了。 “行了,不用起誓了。你今日就陪我出去一趟吧,让你见识下国公府的婢女都是什么样的。” “国公府?”这可是小姐第一次带自己出去,还是去国公府。小圆又要兴奋的手舞足蹈,想到刚起的誓,她赶紧管住手脚,低眉垂首的道:“是,奴婢全凭小姐吩咐,会好好学。” 杨雁总算是满意了点,道:“走吧,先去一趟那边。” “小姐也要去凑热闹?” 杨雁起身,道:“人家把戏台子都搭起来了,咱们怎么能不去捧个场呢。” 到了院子,里面跪了一地的人,可真是热闹了。杨雁脚步不停,穿过众人,施施然的走向屋子。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杨志的暴喝。 “你们这是铁了心的要将我杨府百余口人拉入万劫不复!” 跪着的下人们听到家主怒喝,浑身一颤。 杨婷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爹爹,女儿心悦三皇子,三皇子也心悦女儿。求爹爹成全女儿吧。” “三皇子心悦你?他娶你,为的是拉拢为父,看重的为父手中的军权。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鬼迷心窍的女儿!” 柳氏也不装了,提高了音量,道:“豪门大家相谈婚嫁,哪个不是要权衡谋划,这有何奇怪的!富贵险中求,说不得婷儿以后会飞上枝头。就算不能,最不济也会是个王妃,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幸事!夫君身为人父,怎就不能助婷儿一臂之力,反而要百般阻挠!莫不是夫君多年不上战场,已经丢了豪情傲骨!” 一瞬间安静的令人窒息,下人们一个个吓得冷汗直流,这哪是他们能听的呀,可还会有命活? “好,好,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如此,我不拦着了。今日,我把话说个明白,你们都给我记着,等杨婷嫁入三皇子府,便与我杨府再无半分关系!” 门“砰”的一下被拉开,杨志箭一般的冲了出来,气势骇人,带着杀气。他一出来就和杨雁打了个照面,怒道:“你来做什么?” 小圆被吓得一抖。 杨雁平静的看着他,声音平缓的道:“女儿想去国公府拜年,这几日父亲都不得闲,寻不到机会向父亲请示。今日已是年节的最后一日,特来向父亲请示。” 杨雁的嗓音和长相与其母有七分相似,杨志看着她,骤然想起逝去的发妻,顿时悲从中来。发妻贤良温婉,雁儿乖巧懂事,当年府中是何等的和睦。现在呢?两相对比,杨志阵阵心痛,又想到这些年来对杨雁少有关心,一直被藏在心底的愧疚终于显现在了心头。 他压下怒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去吧,从库房挑些东西带去。若是国公爷问起为父,就说府上诸事繁多,抽身乏术。待日后为父会亲自登门赔罪。” “女儿记下了。” 杨志自觉无颜面对杨雁,步履匆匆的离去。 杨雁顺着敞开的门向屋内看去,杨婷脸上布满喜悦,眼中隐隐透着几分癫狂。柳氏和杨婷一个样儿,不愧是母女。 杨婷得意的看向杨雁,钱进算什么,不过是个伯爵府的小爵爷而已。自己可是要嫁给皇子,做皇子妃!从今以后,杨雁在自己面前永远都要低着头,可还敢瞧不起自己! 杨雁怎会看不出杨婷在想什么,她倒是挺佩服杨婷一心向上爬的这股劲,可这爬也要睁着眼呀,闭着眼,就不怕爬到沟里去……她翘起嘴角,冷笑着道:“恭喜妹妹得偿所愿了。” 杨婷想开口讥讽她几句,杨雁却是转身就走了。一口气憋在胸口,要是平日,她必会追上去说个痛快,但现在她正高兴着,顾不上了。她看向柳氏,道:“娘,爹爹同意了!” 柳氏抱住杨婷,二人喜极而泣。 杨雁听到了杨婷那欢喜的话语,也不知是该说她天真还是蠢。先不说三皇子如何,单以她对杨志的了解,杨志刚才的那番话绝不是随便说说的。 杨雁和小圆坐在马车内,小圆掀开车窗帷裳,不住的向外看去,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直转。 “平日你不是最爱看热闹,看了热闹就喜欢说闲话。今日在府中看了这么大的热闹,怎么不说闲话了?” 小圆放下帷裳,怕被车外的人听到,很小声的道:“小姐平日教导奴婢要少说闲话,奴婢记着呢。” 杨雁忍俊不禁,轻声道:“哦,这次你倒是记得了。今日准你说闲话。” 小圆麻溜的从对面挪到了主子的旁边,笑眯眯的小声道:“小姐,你说二小姐是不是傻?” “怎么说?” “你想呀,老爷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三皇子是为了老爷才要娶二小姐的。老爷都说了只要她嫁过去就不再是他的女儿,这就是说,老爷肯定不会支持三皇子呀。那你说三皇子对二小姐能好吗?二小姐被那位惯的无法无天,娇蛮跋扈,她那样的能讨三皇子欢心?”小圆砸吧了下嘴,道:“她做梦呢吧。” “你小小年纪,还没及笄,就知道什么讨不讨欢心了?” “这有什么的呀。”小圆翘起二郎腿,道:“想当年,我扮作男孩子在街上讨生活的时候,这些个高门大户的事听得可多了。特别是后院里的事,那可真是……”见主子盯着她的腿看,小圆一个激灵,赶紧把腿放下来,紧紧的并好,怯怯的道:“小姐,奴婢错了。” “嗯,继续说。” “说……哦……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妻妾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什么得宠失宠呀、一尸两命呀、今日竖着抬进去,明日就横着抬出来的呀、可多了。这还只是大户人家,那三皇子府上说不得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听说越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越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腌……” “腌臜。” “对,腌臜。”小圆皱了皱鼻子,道:“奴婢看二小姐和那位就是鬼迷心窍,一心往火坑里跳。还飞上枝头变凤凰呢,依奴婢看,她就是飞上了枝头,也就是变成个乌鸦。” 杨雁被小圆的话逗得笑出了声。小圆见主子开心,也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一路有小圆说说笑笑,倒是消磨了不少时间。等她从马车上下来,见甄衡和甄惠已经在门口迎她。三人互相拜了年,脸上都带着新岁的喜气。 甄惠看到了杨雁身后跟着的婢女,笑着道:“雁姐姐,你终于把小圆带出来了。这是把人调教好了?” 当日小圆卖身葬母的时候,甄惠和赵婉都在。杨雁可怜小圆,有意买下,还是赵婉命下人将小圆带到了马车旁仔细的看了看,问了问,然后才让下人替杨雁买了小圆,并命人帮着料理了小圆母亲的后事。 杨雁语带无奈的道:“我是调教不好了。这不,实在是没法子了,今日把她带来国公府,想着让你帮着调教调教。” “雁姐姐都调教不好,那我就更没办法了呀。” 小圆自认脸皮厚,可听小姐这么说,顿觉自己不争气,给小姐丢脸了。小姐待自己那是没得说,刚到府里的时候,下人们见自己年纪小,总是欺负自己,可都是小姐护着的。小姐在府里什么事都不管,却没少为了自己出头。她低着头,两只小手搅在一起,很是自责。 甄衡道:“雁姐姐,惠儿,咱们先进府吧。” 几人一同进了国公府,小圆见国公府的婢女个个都仪态得体,举止规矩。三五婢女一同行走时,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左顾右盼。见了她们一行人会整齐的行礼,等她们走过后才会起身,继续该干嘛干嘛。将军府的婢女可没法比,让她体会到了其中的差距。 杨雁给二老和甄明理夫妇一一拜了年,道:“晚辈未能早些前来,实是晚辈的不是。还请国公爷,老夫人,勿要怪罪。” 第71章 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慈祥的道:“你这丫头,说什么怪不怪的。你能来,我们就很开心了。” 国公爷乐呵呵的点头。 杨雁又柔声道:“家父让晚辈给二老赔个不是。现在府中诸事繁多,家父抽身乏术,未能来府上给二老拜年。家父说日后必会亲自登门向二老赔罪,还望二老见谅。” 杨志在忙些什么,这里坐着的人都能猜出个大概。 国公爷道:“无妨,正事要紧。” 甄家的几位长辈和杨雁又聊了一会儿,甄惠便带杨雁去了闺房,两姐妹好好说说体己话。 路上,小圆跟在后面好奇的四处张望,差一点撞上了杨雁的后背。 甄惠笑出声,“小圆,要不然我让雁姐姐把你留在国公府吧。” 小圆羞红了脸,小声道:“奴婢什么都做不好,不配留在国公府。”她小心的看向杨雁,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此时已经到了甄惠的闺房,杨雁道:“你就守在门口吧。” 杨雁和甄惠进了屋子,无奈扶额,“你说说,我都调教三年了,她还是这么没个样子。我可真是……” “我看啊,这都没什么。小圆规矩是差了些,但她够机灵,最重要的是对你忠心。小圆再怎么样,也好过柳氏安排在你身边的那些婢女呀。以前你出来带着那几个婢女,咱们说个话都要小心翼翼的。再者,你就要嫁进荣康伯爵府了,身边要有自己的人呀。”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只盼着她能争些气,赶紧改掉那些个毛病。” 甄惠宽慰道:“姐姐放心吧,这次我见她就比上次强了不少。今日你还特意把她带来,以她的机灵,应会明白不少的。” “希望吧。” 松烟和丹青给两人奉上茶,摆上点心,见主子对着她们使了个眼色,还特意看了眼外面的小圆。二人心领神会,恭敬的退了出去,规规矩矩的守在了门口。小圆站在门的左侧,她们两个就站在了右侧。 在小圆的眼里,这两个姐姐就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的守在那里,让她这个忍不住就要左动一下,右动一下的人看傻了眼。 第65章 甄惠早就忍不住好奇了,道:“雁姐姐,我听阿姐说,三皇子要娶杨婷,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仅是真的,还马上就要成了。” 甄惠惊讶,“杨将军同意了?” “今早同意了。”接着,杨雁把这些天的事都跟甄惠说了。 甄惠听得津津有味,还拿了块点心吃了起来。吃完了,用帕子仔细擦了手,道:“真是一场好戏呀。” 杨雁讲的口渴,喝了口茶,道:“园子里排的一折折戏曲都没这好看。” “哈哈,还真是。想必她们正为谋算成真而高兴不已吧。” 杨雁面露不屑,道:“她们呀,总以为是自己算计了他人,岂不知是被他人给算计了。” “可不是嘛,这次三皇子当真是好算计。”甄惠想了想,道:“雁姐姐,你真的不为杨将军担心?杨将军虽说是撂了狠话,可一旦杨婷嫁过去,想要完全撇清关系,怕是难。” 杨雁沉默了下,道:“这么些年,你也知我与他的关系。当年他和柳氏做下那等丑事,将母亲气得一病不起,郁郁而终。母亲出身书香世家,贤良淑德,端庄温婉。柳氏这个忘恩负义的,在母亲病重之时还故意腆着脸来看望母亲,什么东西!母亲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的娶人进门……与我而言,除了身上有他的一点骨血,再无其他。” 甄惠拉着杨雁的手,道:“姐姐莫气,都是妹妹不好,不该提起姐姐的伤心事。” 杨雁缓了缓情绪,温声道:“我知你是担心我。” “我深知姐姐这些年过的不易。姐姐就要嫁给钱进兄长了,到时就能离开那一家子,再不用隐忍度日了。” 杨雁羞涩而笑。 国公夫人留了杨雁吃午饭,桌上没那些规矩,众人说说笑笑,吃的甚是舒坦。自从母亲离去,杨雁多年不曾在自家府上和睦的吃过饭,只每每到了国公府,有长辈照顾着,有甄衡甄惠如弟弟妹妹般的陪伴着,才能体会到家的温暖。 杨雁不便久留,与众人一一道别后就带着小圆离开了。 送别了杨雁,甄惠迫不及待的把杨府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国公夫人听后直摇头,“这妇人野心不小,却见识短浅,不辨是非,当真是个祸害。” 国公爷皱眉,道:“我一向看好杨家小子,他当初怎么就如此糊涂,纳做妾室也就罢了,偏要娶了做继室。” 国公夫人斜了他一眼,道:“杨氏多么的温婉贤惠,京中不缺江南女子,我却没见过第二个如她那般温柔似水的女子。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夫人怎么把气撒到自己头上了?国公爷一个没留神,拔下了一根胡须,疼得他吹胡子瞪眼,也没敢吱声。 甄明理深情的看着爱妻,温声道:“婉儿,你真是料事如神,杨府的事都被你言中了。” 赵婉想起了杨氏,她与杨氏相处不算太多,但却印象极好。若是杨氏没有过早故去,想来二人会成为至交好友。这么想着,十分惋惜。 甄明理见爱妻不语,关切的道:“婉儿,你可是有何忧心的?” 赵婉轻叹,“我只是心疼杨雁那孩子,只盼她能早日嫁进荣康伯爵府。” 甄惠稍一细想,道:“母亲说的是。” 甄衡道:“母亲是怕杨家姐姐和钱进兄长的亲事生变?不会吧。” 甄惠主动答话,“没准那柳氏母女会耍些手段,坏了雁姐姐的亲事。” “这……要说原先她们气不过,可能会。但现在她们已经攀上了三皇子,怎么还会在意杨家姐姐的亲事?” 赵婉道:“钱杨两府的亲事不宜再拖。先不说拖下去会不会生了什么波折,只现在,那柳氏母女正是得意的时候,她们若是有意翻起旧账,保不准会更加刁难杨雁,让她在府中的日子更加艰难。再者,皇上一旦赐婚,如若因为三皇子而生了什么事,到时可能会连累到杨府,杨雁又该如何是好?” 甄惠频频点头。 甄衡道:“母亲说的是,我会尽快告知钱进兄长。要不,孩儿现在先去王府将三皇子这事告知阿姐,也好让阿姐心中有数。” “不用你去啦,明日我就去王府当差,我告诉阿姐就好了。” “你明日去王府当差,我明日要去巡城兵马司了,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得空见到阿姐。” 甄惠笑出声,道:“哦,原来你是想见阿姐呀。那行吧,我陪你去,走呀。” “不用你陪,我自己去就好。” 甄惠拉着兄长的衣袖,道:“走吧。” 甄衡被拉着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还说我呢,其实你也想见阿姐。” 甄惠不理他,回头对厅里的众人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晚上不用等我们用饭了。”说完两人就走远了。 甄明理道:“这俩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喜欢粘着晨儿。” 国公夫人慈爱的笑了,“你那时候都成了亲,不也还爱粘着你长姐。” 甄明理回忆了下,眼带暖意,笑道:“是啊。” 周平得了下人禀,赶紧出来迎接。甄衡和甄惠对周平很是尊敬,一起给他拜年。周平见了表公子和表小姐很是高兴,连声应下后领着二人去了书房。 顾晨正窝在榻上打盹,见他们来了也不起身,笑呵呵的让人坐过来。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靠在软垫上,道:“你们两个又来讨新岁钱了?” 甄惠撅起嘴,道:“瞧阿姐说的。我和兄长是想阿姐了。” 顾晨笑道:“好,阿姐也想你们了。衡儿明日就要回去当差了,一忙起来就没个闲。今日来的正好,让阿姐多看看。” 甄衡心里发暖,关切的问道:“阿姐,现在天气转暖了,你那旧伤还疼吗?” “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总想着。最近年节,散漫了些,疏于练功,等下次得空再和你切磋一番。对了,前几日我派人给戚先生送年礼时,已经给他带了话,估计过个月余就能锻造出雁翎刀,到时给你送过去。” 甄衡眼睛一亮,道:“谢阿姐!” 甄惠道:“阿姐,也给咱们女府兵配上雁翎刀呗。” “你是要累死戚先生吗?那雁翎刀锻造很是不易,十难成一。你看我身边,也就安生,靳忠和几个立过大功的将士有。你呀,歇了这个心思吧。” 甄惠也知道能在阿姐身边当差且有雁翎刀的都是军功卓绝的人,不好为难阿姐,乖巧的不再提。 二人喝着茶,吃着点心,把正事说了。 顾晨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娶妻当娶贤,杨将军也算是家门不幸了。” 甄惠附和道:“就是。兄长,你可要记着点。” 甄衡很是莫名其妙,“我?关我什么事呀。” 第72章 甄惠端起茶盏,轻拂茶面,道:“我可听说了,宋梅可是惦记着你呢?” “宋梅?谁呀?” 甄惠放下茶盏,道:“就是忠义侯的女儿呀。” 忠义侯的女儿?甄衡仔细回想,想起那日他带着府兵去帮阿姐时,跪在地上向阿姐求情,却看向自己的侯府小姐。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他还以为那侯府小姐是眼睛有毛病呢。 “我可不认识什么梅呀,花呀的。我若是娶妻,定是要娶温婉良善,单纯可人……”他跟阿姐和妹妹说这些干什么,赶紧闭上了嘴。 “衡儿可是有心仪的人了?” “没有,没有。”见阿姐和妹妹都盯着自己,他急忙解释,“真没有!” “若是将来衡儿有了心仪的人,记得领过来让阿姐瞧瞧。” 甄衡用力点头,道:“那是自然。” 甄惠放心了,道:“阿姐,留我们吃个晚饭可好?” “要不然呢?还能让你们饿着肚子走不成。今日就吃全鱼宴吧,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等会儿和清滢还有汐泠一起用晚膳。” 听到两位公主的名讳,二人才想起大公主和二公主正住在阿姐的府上。 甄惠忙道:“阿姐,我和兄长还是回府吧。这……我们一时忘了两位公主在你的府上。” 甄衡点头附和。 “无妨。清滢和汐泠又不吃人,你们怕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一起吃全鱼宴,多了你们两个,还能热闹些。”说罢,吩咐海遥安排人去准备活鱼,让厨子忙活起来。 海遥一听,犯了难。这大冬日的,还是年节期间,上哪去弄活鱼呀。不过王爷要鱼,就算是把河里的冰刨开也要抓到鱼。她急忙去和周叔商量。 周平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告诉她现在天气暖了,冰都已经化了。他让周谷去找经常给府里送鱼的鱼贩,赶紧弄十几尾活鱼来,越多越好。 顾晨见二人还在那犹犹豫豫的,道:“你们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和小姐,还怕见公主?宫中的宫宴你们都去过,皇上和皇后也都见过,怎么现在这般扭捏?” 甄衡道:“阿姐,不是扭捏。我们二人今日穿着不够得体,而且两位公主殿下是在你的府中做客,我们贸然前来……很是不妥呀。我还是个男子……” “这有什么的。清滢和汐泠是我的堂妹,你和惠儿是我的表弟表妹,都是亲戚,不必想那么多。” 阿姐都这样说了,甄惠和甄衡应了下来。几人说到了杨雁的亲事,顾晨很是赞同舅母的说法,也建议尽早完婚。 聊了一会儿,甄衡要去更衣,拉开门,迎面一个姑娘被吓得连退两步,眼看着就要跌下台阶,他一把拉住了对方,等对方站稳了赶紧松开手,关切的问道:“姑娘无事吧?” 那姑娘受了惊吓,小鹿一般的眼睛满是惊色,惹得人心生怜意。 甄衡放轻了声音,再次问道:“姑娘可还好?”这句话问出口,他便觉出了不对。面前这位姑娘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都不像是阿姐府中的婢女。他脑子一转,猜到这位可能就是久居深宫,身子不好,从不曾露面的二公主。他躬身行礼,道:“甄衡惊扰了二公主殿下,请二公主殿下责罚。” 白芷已经挡在了主子的身前,她不知道眼前这男子是谁。看他是从王爷的书房出来,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猜不准对方的身份,不好直接出言责怪他冲撞了主子。听对方报明身份,知道这是“京中第一贵公子”,王爷的表弟,更不好开口责怪了。 顾汐泠被吓得不轻,她刚到王姐的书房门口,门突然就开了,还出来一个男子迎面贴近。她吓得连连后退,差一点就踏空了台阶,此时心还在砰砰直跳。 第66章 顾晨听到声音过来了,虽然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见汐泠怯生生的躲在白芷的后面,道:“汐泠,可是这臭小子冲撞到你了?” 顾汐泠想了想,其实这事怪不得对方,还幸好被对方拉住了,不然自己可能会摔下台阶。她从惊吓中缓了过来,仪态得体,轻声道:“王姐,我无事。” “嗯。无事便好。若是他冲撞了你,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甄衡很是无语,自己什么也没做呀,还护好了二公主。但二公主身份尊贵,这事怎么样都是自己的不是。 “汐泠,这是我的表弟,甄衡。” 顾汐泠端庄的行礼,道:“刚才,多谢甄公子相护。” 甄衡立即回道:“不敢,是在下冲撞的二公主殿下,还请二公主殿下恕罪。” 顾晨道:“好了,都不要多礼了。衡儿,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是。” 顾晨将汐泠迎进屋里,又给她介绍了甄惠。两个女孩子年龄相仿,又都长得惹人亲近,彼此很合眼缘。 顾汐泠轻声道:“我刚刚新调出了一种香,想来邀王姐一起闻香。” “不若就在我这书房闻香。我派人去将清滢也请来,和衡儿、惠儿一起,可好?” “听王姐的。” 不多时,甄衡回来了,略显拘谨的坐在距离二公主稍远的位置。紧跟着,顾清滢也到了书房。 顾清滢识得甄衡和甄惠,对二人的印象很好。他们二人可是国公府的公子和小姐,顾清滢对他们多了份亲和。 甄衡和甄惠在宫宴时见过安国公主,却没有过交谈。安国公主容貌妍丽,才名在外,他们可没少听外祖夸赞这位殿下。此时见她待人接物张弛有度,举手投足气度不凡,言谈之间既无公主的架子,又无过分的亲昵,仿若春风佛面,让人心生好感。 顾汐泠将一个个小瓶摆好,动作优雅的将香料按着一定的顺序加到香炉之中,香味慢慢飘散而出。 甄衡明知不应盯着看,可他就像被香气迷了心神,眼睛不错的注视着二公主的动作。 甄衡的视线太过直接,顾汐泠哪里被男子这样看过,小脸微红,差点将香料都加错了。 “好香的香!”话一出口,甄衡忙低下头,这里哪有自己说话的份,太唐突了。 顾晨道:“确实好香。好像是梨香?” 顾汐泠红着脸,小声道:“嗯,我取了梨汁伴沉香,蒸干之后碾成粉末,做成了香料。” 甄惠瞥了兄长一眼,展颜笑道:“二公主殿下真是心思巧妙,竟能想到用梨汁调制成香料。这香,甜而不腻,清新脱俗,闻之令人愉悦。” 顾汐泠羞赧的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甄惠赞道:“二公主殿下过谦了,殿下于闻香一道堪称精湛。” 顾汐泠见她神情真挚,不似阿谀奉承。能得到他人的夸赞,她心中很是喜悦,腼腆的道:“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些。” 听二公主以“你我”相称,甄惠本就觉得二公主合眼缘,现在更是心生喜欢。 “真的?多谢二公主殿下。” 顾汐泠自小就在宫中,除了皇姐和王姐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玩伴,更没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她小心翼翼的道:“你是王姐的表妹,不必如此见外。若是……若是你愿意,你我可以姐妹相称。” 甄惠看了眼大公主,又见阿姐对她笑着点头,开心的笑道:“好啊。” 顾晨道:“汐泠今年十五,比惠儿你小了一岁。” 甄惠唤道:“汐泠妹妹。” 顾汐泠红着脸,道:“惠姐姐。” 甄惠不仅博古通今,琴棋书画、闻香品茗、插花抚琴是样样精通,她将在古书上看到的有关香料的记载一一说了出来,听得顾汐泠一愣一愣的。两个小姑娘兴奋的探讨起了“闻香”之道,姐姐妹妹的说个不停,将旁人都忽略了。 顾晨和清滢相视而笑。旁边的甄衡被她们所说的内容吸引,聚精会神的侧耳听着。 二人聊得投入,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顾汐泠端起茶盏,发现里面已经空了,这才意识到将皇姐和王姐晾在一旁好久了。 顾汐泠轻咬下唇,轻声唤道:“皇姐……王姐……” 顾清滢认真听着她们谈话,几次被甄惠的学识惊到。不愧是赵太师的外孙女,当真是学富五车。再想到她的母亲赵婉和国公府,不禁将弟弟顾昀和甄惠联系了起来。 “你们二人如此投缘,以后可以常相往来。回宫后也可以邀甄家妹妹时常入宫与你相伴。” 听皇姐如此说,顾汐泠很是高兴。 顾晨唤人重新奉了茶,道:“明日起,惠儿就会来王府当差。汐泠若是想见惠儿,方便的很。” 顾汐泠不解的问道:“来王姐的府中当差?” “不错。我在府中安排了五十个女府兵,惠儿便是其中之一。除了惠儿,还有仁智侯之女庞如意、荣康伯爵府的钱淳、龙虎将军的长女杨雁。你若愿意,和她们都可以往来。不过她们日日都要进行操练,恐怕相处的时间有限。” 顾汐泠觉得很是有趣,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姐,我可以去看看吗?” 第73章 汐泠小鹿般的眼睛眨呀眨的,甚是可爱。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不能勉强。” 顾汐泠连连点头。 顾晨看向清滢,道:“我知你喜静,操练的地方离你住的院子甚远,不会惊扰到你。” “无妨的,你府中的事要紧。” 见惠儿要去拿点心,顾晨道:“惠儿,莫要吃点心了,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 甄惠听话的收回了手,饮了半盏茶。 几人又聊了些女府兵的事情,顾晨见甄衡安静的坐着,一直不说话,问道:“衡儿,你在想什么呢?” 甄衡呆呆的道:“我在想,要是我能来阿姐的府上做府兵就好了。” “在巡城兵马司做副指挥使不好吗?” “我觉得在阿姐的府上做府兵更威风。” 此话惹得几人笑了出来。 晚膳准备好了,考虑到有甄衡在,顾晨吩咐分案而食。 “走吧,咱们去吃全鱼宴。” 几人落座后,婢女们鱼贯而入。不多时,各自的矮案上摆满了一道道菜肴。既然是全鱼宴,这些菜肴自然全是用鱼做的,蒸的、煮的、烤的,花样百出。 甄衡数了一下,一共十八道菜,他只辨认出糖醋鱼、清蒸鱼、烤鱼、还有炖的鱼汤,其它的见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吃了。 “我从北境带回来了几个擅长做鱼的厨子。来,大家都试试。” 甄衡也不拘着了,就近夹起一道有汤汁的鱼肉,一入口,顿觉酸爽。酸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倒牙,又让人食欲大振。 “阿姐,这道菜是酸的。” “这是酸汤鱼,很是开胃。” “嗯,让人忍不住想多吃几口。” 顾清滢道:“这就是上次涮锅子时,你和姑母说的可以做成酸汤的那个酸汤?” 顾晨笑道:“对。用这做涮锅子的汤底,如何?” “甚好,比那辣汤好。” 顾晨不禁又想起了清滢那日狼狈的样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顾清滢反应了过来,嗔了她一眼。 甄惠道:“阿姐,什么涮锅子?是锅子吗?” 顾晨清了清喉咙,道:“不是锅子。涮锅子就是……等过一阵子姑母会开一间食肆,到时你去吃就知道了。” “长公主殿下要开食肆?好啊,到时我和兄长一起去。” 甄惠见有一道菜汤是红色的,上面满是辣子,她犹豫了下,夹了一块鱼肉。啊,好辣呀,但是好好吃呀。甄惠被辣红了脸,嘴上直吸气,心里说着不吃了不吃了,手上却又夹起来一块。 “惠儿,若是不能吃辣的就不要吃了。” 甄惠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吸着气,道:“阿姐,我也不想吃了……可是忍不住呀,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顾晨哈哈大笑。 甄衡向妹妹的案上看了下,也从自己的案上夹起了同样的菜,吃了之后就变成了第二个甄惠。甄衡和甄惠是双生子,长的有八分像,此时做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惹得顾清滢和顾汐泠笑了起来。 每道菜都试了一下,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鲜美,当真是好吃的紧。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有婢女端上了最后的主食,鱼肉面。 鱼肉还能做成面?除了顾晨,几人都很是惊奇。面一入口,滑嫩鲜美,还有一点嚼劲,真是出乎意料。 顾汐泠道:“王姐,这真是用鱼肉做的面?” “自然是。” 甄惠也跟着问道:“阿姐是在哄我们吧?” 顾晨忍俊不禁,道:“这有什么可哄你们的。” 甄衡挠了挠头,道:“阿姐,我知你不会哄骗我们。但是……鱼肉做成面,太稀奇了。” “有什么可稀奇的,就是用了一些做法罢了。” 几人相互看看,算是信了。顾汐泠将一碗面都吃光了。 顾晨见衡儿和惠儿很喜欢鱼肉面,唤来了海遥,“这鱼肉面可还有没煮的?鱼汤,可还有?” “回主子,都还有。” “你将鱼肉面和鱼汤分开装好,一会儿拿给表公子,带回国公府。衡儿,一会儿你带回府,给外祖、外祖母和舅父、舅母做宵夜吃。” 甄衡开心应下,然后小心的看了一眼二公主,道:“要不要给……公主殿下留下一些。”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顾晨的眼睛,笑着道:“不用了,两位公主殿下就住在我府中,若是想吃,我随时命人做就好了。” 甄衡暗道自己犯蠢。 用过晚膳,甄衡和甄惠告辞离开了。回去的路上,甄惠掀开帷裳的一角,看向骑在马上的兄长。见兄长目视前方,颇有些神情不属。 “哥。”唤了一声没反应,“哥!” 甄衡回过神,离马车近了些,道:“何事?” 甄惠白了他一眼,道:“何事?我还要问你何事呢?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无事呀。”见妹妹直直的看着自己,他打着哈哈道:“我是想着明日就开朝了,觉得这年节过的可真快,真希望能再多歇几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我只说一句,二公主可是五皇子的胞妹。”说完就放下了帷裳。 甄衡摸了摸鼻子,打起精神向国公府而去。 当晚,国公府的众人都吃了鱼肉面,直赞味美。国公夫人更是连着吃了两碗,还是国公爷劝了又劝,这才没有吃第三碗。 第67章 卯时刚过,顾晨就起来了。穿上练功服,先活动了一下身体,跑了几圈,然后做起了仰卧起坐、俯卧撑、引体向上,又和安生对练了一套刀法。稍微休息了一下,拿出一张二石弓,射了二十箭。等这一套都做完了,去浴池简单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汗水。 云逍和安生陪着顾晨练功,早已习惯了,配合默契。 顾晨和清滢,汐泠一起用过了早饭,刚闲聊几句,庞如意等人到了。顾晨跟清滢和汐泠知会了下,独自去了正厅。已经出了年节,庞如意、钱淳和杨雁还是向顾晨拜了年。 庞如意道:“年节期间我和爹想来给你拜年,听说你将来访的人都拒之门外,只收了年礼。我爹说若是我们来了,你必是会见我们,不妥,所以只是让人送了年礼到你的府上。阿晨,你可别挑理啊。” 钱淳在旁跟着点头,意思是钱将军也是这样说的。 顾晨笑着道:“你们能如此为我想,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挑理呢。” 杨雁道:“阿晨,我府上是个什么情况,你应是知道。我能去国公府拜年已经是……” “雁姐姐,我岂会不明白。你不要为此事挂心。” 杨雁颔首,放下了心。 甄惠道:“阿姐,今日我们都来当差了,你快给我们安排安排呀。” 庞如意也跟着道:“对,闲话都说完了,咱们说正事吧。” 顾晨见她们两个跃跃欲试的样子,想到自己要做的安排,真希望她们之后的每一日都还能如此积极。 “如意,你之前递过来的章程细则我都看过了。看得出你与唐统领和靳忠是仔细商讨过,安排的很是妥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些要之后才能实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操练,提升女府兵的身手,不能只会些花架子,还要教会她们军纪。我之前就说过,我会将你们当成军中的将士一般。所以,头一个月,日日都要以操练为主,看成效如何,再做安排。” 几人相互看了看,没有异议。 “好。我安排靳忠训练你们,也由他来指点你们的刀剑功夫和骑马。你们几人是会骑马,其余人不是全都会吧。府兵的衣裳已经做出了一套,一会你们就换上,开始操练,如何?” 庞如意和甄惠很是兴奋,她们此时还不知道等待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顾晨刚要让云逍带她们下去换衣裳,清滢和汐泠来了。 甄惠昨日刚见过两位公主,首先向两位殿下行礼。庞如意、杨雁和钱淳立即反应过来,规矩的行礼。 顾清滢面带微笑,道:“不必多礼。本宫听闻王姐建了女府兵,这可是大周的头一份,便和皇妹来一睹风采。”她原不想这么唐突的过来,可汐泠实在是好奇,一直央求她陪着过来看看,心一软就同意了。 顾汐泠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厅里的众人。 顾晨将庞如意几人向清滢和汐泠介绍了一番,如此,便算是相识了。 顾清滢仔细打量了每一个人,道:“不必在意本宫和皇妹,若是耽误了正事便是本宫和皇妹的不是了。” 顾晨笑着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该干嘛干嘛吧。” 等云逍带着几人走了,顾汐泠红着小脸,轻声道:“王姐,是我求着皇姐带我来的。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我这府里的女府兵早晚都要见人,还怕你看不成。你既然好奇,一会儿要不要和王姐一起去看她们是如何操练的?” 第74章 “好呀。” “操练其实很是枯燥,我怕你看了一会儿就会觉得无趣。” “怎会无趣?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姐姐。只是看着她们站在一处,便觉得很是有趣。” 顾晨心道,汐泠可真是在宫中憋困的太久了,连见个人都觉得有趣。 “那好,走,咱们看她们操练去。” 三人到了院子,五十个女府兵都已经换好了衣裳,靛蓝色的箭袖轻袍,束腿长裤,一个个英姿飒爽,夺人眼球。庞如意站在最前面,身上的衣裳是青莲色,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众人在庞如意的带领下,单膝跪地,向着三人行礼。靳忠也下跪行礼。免礼后,顾晨向女府兵郑重的介绍了靳忠。 庞如意带着众人唤道:“靳将军。” 虽然之前王爷已经向他交代清楚了,但突然面对着几十个年轻女子,靳忠觉得这可比上战场杀敌难多了。他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对着她们抱拳回应。 顾晨瞧出了靳忠的紧张,心中憋笑。 顾汐泠在宫中见的都是宫女太监,天元卫是见过,可却不知他们是如何操练的。今日既能见到女府兵,又能看到她们是如何操练的,既惊奇又兴奋。 见王爷冲自己招手,周谷捧着盒子上前。 顾晨打开盒子,道:“本王特意命人为你们打造了徽章。” 徽章是什么?只见那东西形似一朵花,但众人没见过长成这样的花,心想难道是什么暗器? “这徽章是照着一种名为向日葵的花打造而成。此花向阳而生,心向光明。你们将此物戴在胸前,作为我瑞王府女府兵的标识。” 顾晨亲自将徽章别在了庞如意的胸前。此物小巧精致,由纯金打造而成,中间镶嵌着一颗东珠。徽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光泽,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云逍作为副统领,她的徽章也是由金子打造,镶着银边,中间同样镶嵌着一颗东珠。钱淳、甄惠、杨雁作为什长,徽章是由银子打造,镶着金边,中间镶嵌着一块翡翠。其余女府兵的徽章是纯银的,中间镶嵌着一块玛瑙。 众人对徽章喜欢得不得了,就算这东西是暗器,她们也舍不得用呀。将徽章为彼此戴在胸前,瞬间觉得腰板都更直了。 王爷还为女府兵准备了彰显身份的标识呀,靳忠眼巴巴的看着。 顾汐泠也眼巴巴的看着,真想向王姐讨一个,但这是王姐为女府兵准备的,自己不能不懂事。 之后,顾晨让靳忠接手了,照着军营里的标准来训练女府兵。什么站军姿呀、列队行进呀、体能训练呀,这些都是由顾晨带到怀朗军的,如今在怀朗军已经成了一套体系。 看了一会儿,顾汐泠觉得甚是有趣,可她不好让皇姐一直这么陪下去,主动说要回去歇着了。 见一切已经步入正轨,顾晨便和二人走了,先送汐泠回去歇着,然后和清滢去书房饮茶。 顾清滢放下茶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玉兔玉佩,道:“你说那饰物是照着一种叫向日葵的花打造的。这向日葵长在何处?我未曾听闻过。” 顾晨一本正经的道:“我在北齐陪都的宫殿中看过一本书,那书上记载了一些珍奇花草,其中就有向日葵。书上说向日葵多长在阳光充足的山顶上,很是稀少。” 她抬手比划着,道:“按照书上写的,向日葵的花有这么大,还会随着太阳升落而转动,一直对着太阳。” “听你的描述,当真奇妙。可否将此书借给我瞧瞧?” 顾晨满脸惋惜的道:“我离开北齐的时候将那书装在了箱子里,回到王府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闻言,顾清滢也很是惋惜,道:“如此奇书,当真是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根本就没有这本书。大周没有向日葵,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向日葵。 顾清滢叹息一番也就过去了,转而问道:“我听说杨雁已经和天元卫的钱副统领定亲了?” “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亲了吧。” “钱副统领的妹妹可也定亲了?” 顾晨笑着摇头,道:“你是不知道,钱家妹妹性子温吞得很,一般人家可受不了她那性子。她的亲事,有钱将军愁的。” “性子温吞又不是坏事,我观她端庄稳重、容貌上佳,又是荣康伯爵府的小姐,怎会为了亲事忧愁?” 顾晨但笑不语。 见她这副模样,顾清滢没有再追问,而是道:“庞如意是仁智侯的独女,她可有婚配了?” 顾晨摇头,“如意喜欢舞刀弄剑,性子风风火火的,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刚毅。能让她想嫁的男子,恐怕还没出生吧。”说完哈哈大笑。 顾清滢轻笑出声,道:“那惠儿呢?她今年已经十六了,可有做打算?” 顾晨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放下茶盏,缓缓的道:“外祖母曾说过,国公府的孩子不需要违背心意,委曲求全,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我觉得外祖母说的极是,惠儿想嫁谁,何时嫁,都要看惠儿自己的意思,就算惠儿一辈子不嫁,不说国公府,我这个做表姐的也会保她一世衣食无忧,平安顺遂。” 顾清滢笑着道:“老夫人当真是开明,令人敬佩。” “那可不是!外祖母可是巾帼不让须眉,想当年外祖母独守通关,立下赫赫战功。若不是外祖母拒绝了先帝,咱们大周的第一个女将军就是外祖母,哪轮得到我呀。” 顾清滢点头认同,喝了口茶,道:“刚在外面呆了许久,也有些乏了,我先回去歇一会儿。” “好。” 顾晨看着清滢离开的背影,转着手上的扳指,良久,一声叹息。 第68章 新岁后复朝的第二日,皇上颁下圣旨为三皇子赐婚。朝臣暗道,几位皇子将会形成新的格局。无人知晓圣旨颁下的前一日杨将军同皇上说了些什么,只是每当有人恭喜杨将军时不见他的脸上有半分喜色。 瑞王府这里,女府兵已经操练了五日。这日结束之后,庞如意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了顾晨,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喊道:“阿晨,我要死了……” 杨雁、甄惠和钱淳跟着一步一步的挪了进来。 顾晨忍着笑,道:“庞统领,何出此言呀?” 庞如意端起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道:“阿晨呀,再这么练下去,你和咱们这些姐妹就要天人两隔了。” “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说胡话,不信你问惠儿。每天练完了,姐妹们一个个瘫坐在地,累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要不是你在府中给女府兵留好了住处,估计这几十个人就要直接睡在院子里了。不说她们,就说我,晚上回了府,吃饭时都没力气拿筷子,那手抖的呀,我爹还以为我病了,吓了个半死,背起我就要去医馆。” 顾晨笑出了声,她可不信庞将军会如此大惊小怪,其他的倒是相信。 “你还笑!我是真的不行了。惠儿,你倒是说话呀。” 甄惠的腿还在抖个不停,听见庞如意叫她,反应都慢了半拍,看了眼阿姐,道:“我……我没什么要说的呀。” 庞如意恨铁不成钢,然后看向杨雁,“雁姐姐,你来说。” 杨雁的腿是不抖,她是全身都动不了,哪哪都疼的厉害。 “雁姐姐……雁姐姐……” 杨雁的头转向了庞如意,却是目光涣散,好像看着庞如意,又好像没看着。 庞如意叹了口气,道:“算了。淳儿,还是你来说吧。” 钱淳走路本就慢,此刻才一拐一拐的到了椅子前,咬着牙,极慢的坐了下去。她狠狠的白了庞如意一眼,声音虚浮的道:“说什么说?当初就数你最积极,还非要拉着我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就受着吧。” 庞如意被说的一噎,小声嘀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是这么用的吗?” 钱淳不再理她,颤颤巍巍的端起茶,喝的很是困难。 云逍换了身衣裳,脚步如常的走了进来,默默的站在了旁边。 庞如意不禁问道:“云逍,你就一点都不累吗?” 云逍看了眼主子,道:“奴婢少时便跟着王爷进了军营,日日操练。这几年一直追随王爷在军中行走,现在这些算不得什么。” 庞如意惊讶,“这还算不得什么?” 云逍点头,“若是真的去了军营,要比这更加严格。不说操练的内容,就说现在这个时候吧,天气已经转暖,过了最是寒冷的时候,又不是在酷暑时节,没有炎炎烈日,这已经是很好的了。” 众人沉默了,一想到要是在艳阳高照的盛夏如现在这般操练,她们怕是真的不想活了。 顾晨道:“怎么,想放弃了?” 庞如意摆了摆手,道:“那倒没有。我们今日来也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下手稍微轻一点,让姐妹们慢慢适应。不过……云逍都这么说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第75章 顾晨安慰道:“这是刚刚开始,你们难免会有些不适应。等再过一段日子就不会觉得难了,身上也不会如此酸痛了。若是现在停下来让你们歇着,你们得疼上十多日。等你们不疼了,重新开始,现在受的罪你们还得再重新体会一遭。” 钱淳难得开了口,“晨姐姐说的极是。这就如平日耍枪练剑,要么坚持下去,要么干脆早些放弃。” 庞如意道:“我没说要放弃呀。自然是要坚持下去,咱们可是大周第一女府兵,我身为统领,怎能轻言放弃。若是放弃了,岂不是辜负了阿晨的一番苦心。阿晨,你放心吧,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顾晨笑着点头。 “今日该练的都练完了,我们就先回了。” “不在府中吃个饭再走?” 阿姐府上可是有好多好吃的,甄惠刚想应下,就听庞如意道:“不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府歇着吧。” 好吧,确实累得很,她这腿到现在都还抖个不停,早些回府歇着也好。 顾晨不再劝,看着她们如僵尸一般往外走去。 甄惠和杨雁相互搀扶着,走路打着晃。钱淳想站起来,疼得“咬牙切齿”,还是庞如意过去把她拉了起来。钱淳挪着步子,一顿一顿的往前蹭。庞如意扶着她,只能跟着她的步调,无奈道:“淳儿,你这样走,等走到王府门口天都黑了。要不,我背你吧。” 钱淳狠狠的瞪了庞如意一眼,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愿意扶我就扶,不愿意,你就先走。” 诶呀,淳儿生气了。庞如意忙道:“我扶着,我扶着。不着急哈,咱们慢慢走。” 等人走远了,顾晨也不憋着了,终于笑了出来,云逍也跟着轻笑出声。 “海遥呢?” “在她的屋里躺着呢,估计是起不来了。” 顾晨心情很好的道:“平日那丫头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会儿也老实了。” “她呀,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晨笑够了,道:“你也去歇会儿吧,不用在这伺候了。” “奴婢不累。奴婢要是也去歇着了,主子身边就少人伺候了。” “你也知道,我不用太多人伺候。再说了,不是还春棠和秋泉嘛。去吧。” 云逍轻轻摇头,“王爷待奴婢这么好,奴婢更要伺候好主子。” “我不过是让你去歇息一会儿,这算得上什么对你好。” “主子让奴婢去歇息,体恤奴婢,这便是对奴婢极好了。况且……”她看了眼胸前戴着的徽章,道:“主子给奴婢的徽章上镶嵌着东珠,表小姐的徽章上只是镶嵌着翡翠,这还不算对奴婢好吗?” “她们是什长,你是副统领,徽章自然会有所不同。而且,这颗东珠很小,算不得名贵。” “再小也是东珠呀。奴婢何德何能……” 顾晨打断了她的话,道:“我早与你说过,咱们自小相伴,我并未把你当成奴婢。但你不听,我也不好强求。你已经脱了贱籍,还愿意留在王府继续为我效力,我很高兴。以后不要再说如此卑微的话了。好了,快去歇一会儿吧。” 云逍心生感动,应下了。出了书房,回身关好门,对春棠和秋泉嘱咐了几句才离开。走了没多远,遇到了靳忠。她微微屈膝行礼,如平常一般打过招呼就要走,靳忠却杵在她的身前不动。 靳忠拱手,道:“云逍姑娘。” “靳将军可是有事?” 靳忠很是犹豫,张不开口,但想到兄弟们正满怀期待的等着,终是道:“云逍姑娘,你一直在王爷身边伺候着,我……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是的,是请教。靳忠到现在都记得,他从京中赶回北境,在书房向王爷回禀朝中情况的时候,是云逍为他解释了大谏张松玉的言行。他当时对云逍很是钦佩,到现在仍是钦佩不减。 “靳将军请讲。” 靳忠一改往日的豪爽,吞吞吐吐的道:“王爷给女府兵做了……徽章。府里的兄弟们……很是羡慕……都盼着王爷能赏赐徽章。这事……你说……我去求王爷,王爷会应吗?” 云逍一阵无语,她就算再得王爷的信重,也只是个奴婢,哪里能去妄言王爷会不会同意。要是旁人来和她说这事,她必不会给对方好脸色。但她对靳忠一直很是敬重,也知他是个直性子的老实人,想了想,道:“我这个做奴婢的,怎会知晓主子的心思。” 靳忠也知道自己这么问是强人所难了,既尴尬又内疚。 “不过,王爷对将士们一向亲厚。靳将军不妨去试一下,想来就算王爷不同意,也不会怪罪。” 靳忠又不傻,眼神一亮,赶紧抱拳,“多谢云逍姑娘指教。” “靳将军严重了。若是无事……” 靳忠立即侧身将路让了出来,目送云逍离去。 靳忠到了书房门口,安生冲着他咧嘴而笑,后牙槽都要露出来了。不用他开口,安生便道:“靳将军稍等,我现在就去向王爷禀报。” 靳忠真想揍这小子一顿,他这次会被兄弟们逼着过来,这小子可没少撺掇。说实话,那天他亲眼看着王爷给女府兵徽章,当真是羡慕。私心里他也很想要,但自古都是君赏臣,上赏下,而且他们现在也没有立下什么功,怎么能向王爷讨要赏赐。他真是张不开这个嘴,但兄弟们这几日总是磨着他,生生的把他架到了这。 不多时,安生出来了,道:“靳将军,王爷有请。” 靳忠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进去后就单膝跪地。 顾晨纳闷,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靳忠想到要说的话,脸上发烫,道:“王爷……卑职想……想代男府兵向王爷求个恩赏。” 这无缘无故的,求的是什么恩赏,“仔细说说。” “王爷,就是……徽章。兄弟们见女府兵有王爷赏赐的徽章都羡慕不已,就……就想向王爷求个赏赐。” 原来是这事,顾晨笑着道:“本王已经安排了,只是男府兵数量众多,打造需要多花些时日。快起来吧。” 闻言,靳忠喜笑颜开,站了起来,道:“多谢王爷。” “女府兵的徽章是花,戴在你们的身上不搭,本王便为你们改成了雁翎刀的样式。这么多人,要是照着女府兵的徽章用金银打造……” 靳忠忙道:“王爷,兄弟们不求徽章能像女府兵那般……那般价值连城。用铜和铅什么的,兄弟们就很知足了。” “嗯,本王正是如此安排的。你将安生叫进来。”等人进来了,道:“你一会儿和周谷你去找王师傅,让他加紧打造雁翎刀的徽章。”见安生满眼的期待,道:“已经算上你了。” “谢王爷!” “这次的徽章是用铜和铅来打造的,铜和铅的比例王师傅应该已经细细算好了,若是缺什么,就去找周叔。另外,你提醒一下王师傅,这是我瑞王府的徽章,本王不希望在其他地方见到同样的东西。” 安生道:“属下明白。王爷,咱们的徽章能不能稍微大一些。属下看女府兵的徽章也就比铜钱大了一圈,她们那是个圆的花,看着还很明显,可要做成雁翎刀的样子,按照那个大小做……是不是小了点?” 顾晨很是无语,道:“要不你找根绳子,直接将你腰上的雁翎刀系在脖子上得了,那样岂不是更大,谁都能一眼瞧见。” 安生摸了摸鼻子,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个徽章是为了提醒你们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是为了让你们向他人炫耀。本王希望,你们能以佩戴王府的徽章为荣,王府更能以徽章佩戴在你们的身上为傲。” 安生和靳忠单膝跪地,郑重的道:“是!” 第69章 一晃过去了二十多日,顾汐泠的身子已大有好转,阿笙又为她改了方子。期间,顾晨带两位公主出了王府,买了糖葫芦、糖人和一些小玩意儿。顾晨没让二人下车,只在马车里看了看外面的热闹。 顾汐泠知道王姐是担心自己的身子,虽然没能下去走走,但能看到宫外平常是什么样的,感受到那份人气儿,很是知足了。 五皇子顾曙来过两次,话里透露出敬妃思念女儿,想让顾汐泠早些回宫。顾晨都是打着哈哈,寒暄着将人打发了。 女府兵的训练也已经初见成效,一个个脱胎换骨。 这日,三人正在用午饭,周平来禀,宫里来人,皇上急召王爷进宫议事。如此突然,必是有大事。顾晨命安生备马,让靳忠带十个护卫随行。 “清滢,汐泠,我先去更衣,然后入宫,就不陪你们用膳了。” 顾清滢道:“你快去吧。” 云逍和海遥带着婢女,捧着几套衣裳赶到了书房。顾晨看了看,道:“换朝服。” “是。” 顾晨换好了朝服,对云逍和海遥道:“今日我骑马入宫,你们不必跟着了。” 小厮见王爷出来了,赶紧弓背跪在了马旁,等王爷踩着他上马。 第76章 顾晨挥手让他退下,一手抓住马缰,长腿一抬,蹬着马镫轻巧的跃上了马背。逐日嘶鸣一声,箭一般窜了出去。安生和靳忠带着十个护卫打马随行,一行人向着皇宫奔驰而去。 皇上准她可以在宫中骑马,但要真那么做了,可就是托大,不懂事了。顾晨在宫门外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给了靳忠。 钱进马上迎了过来,道:“卑职参见王爷。” “免礼。” 钱进也不废话,道:“王爷,请随卑职入宫。” 顾晨带着安生入了宫,一路走着,宫女太监纷纷跪地行礼。 顾晨低声问道:“钱副统领,可知皇上急召本王入宫所为何事?” “据卑职所知,是南疆出事了。” “南疆乱了?” 钱进微微摇头,道:“卑职不知详情,只知道昨夜南疆传来了急报。今日早朝,皇上与朝臣商议了良久,散朝后皇上留下了几位大人,直到现在还在商议。” 前些年,南魏诸皇子为了争夺皇位而掀起诸王之争,两年前,十四皇子登基称帝。如今南魏正在休养生息,恢复国力,还和大周重新通商,不应会向大周发起战事。 顾晨正思索着,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她看了过去,只有一些太监和天元卫,没发现是谁。 刘淮早就在殿外候着,见了瑞王,赶紧迎了过来,道:“王爷可算是来了,皇上正在里面等着呐。” “请刘公公带路。” 刘淮躬身应下,领着她去了文和殿的西间。 一进去,见丞相、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杨将军、秦老将军、和身为左都御史的舅父都在,还有几个她不熟悉的官员。皇上坐在长榻的一侧,长榻的中间放着一个矮案,上面放着一摞摞的奏折。 殿内的官员见了瑞王都站起身行礼。 顾晨刚要跪地行礼,顾敬指着长榻的另一侧,道:“免礼吧。来,坐。” 这种场合,皇上既有此言,她便没有推辞。 “谢陛下。” 顾晨走了过去,与皇上并坐于榻上,中间隔着一个矮案。 顾敬对站着的诸臣道:“都坐吧。”然后转向一人,道:“康将军,你将南魏的事向瑞王再详述一遍。” “是。” 顾晨不识得此人,聚精会神的听着。 原来是刚登上皇位才两年多的南魏皇帝被赶下了帝位。这南魏的十四皇子能登上皇位全是靠着他的皇姐,四公主在背后扶持。十四皇子登基之后,四公主被封为定国长公主,垂帘摄政。就在年节前夕,定国长公主突然颁下谕旨,以皇帝沉湎女色、亲佞远贤、昏庸无道为名废帝,拥立年仅七岁的十九皇子为新帝。 十四皇子哪会甘心如此,连夜逃出了京城,集结了自己的势力与定国长公主拉开了战事,但他根基不深,势单力薄,渐渐不敌。不久前,十四皇子以南魏皇帝的名义向镇守在南疆的建威将军发出国书,请求大周皇帝出兵相助,承诺在击败定国长公主后,愿将南魏一半的疆土送与大周。建威将军收到国书后便命他的儿子昭勇将军,快马加鞭将国书亲自送入康京,静待圣裁。 眼前正在讲述事情经过的康将军,便是昭勇将军。 顾敬道:“今日早朝就此事已经商议了许久。瑞王,此事你如何看?” 顾晨思索一番,道:“臣刚听闻此事,一时难以决断,还需理理头绪。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几人见皇上看了过来,便将各自的想法说了出来,说着说着,渐渐起了争执。 顾晨看明白了,丞相魏梃、户部尚书孙言庆和舅父主张拒绝。兵部尚书赵令、杨将军、康将军、还有几个顾晨不认识的官员力主出兵。吏部尚书、秦老将军、右都御史刘监等人则是中立,全凭皇上做主。 大周和北齐的战事历经多年,劳民伤财,百姓过的苦不堪言。即便有了北齐的赔款,国库已经充盈,但是百姓的日子还没有变好,否则也不会有了通城的匪患。现在的大周虽无外患,但内忧不少,绝不应再起战事。皇上对此应是十分清楚,这才会颁下圣旨,免税三年,让百姓休养生息。 魏丞相等人劝阻皇上出兵,给出的理由与她上面想的所差无几。当然,还有一些话,众人都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明说出来。 兵部尚书赵令和几位将军则是因为南魏承诺的一半疆土而力主出兵,甚至提出可以趁此机会拿下南魏全境。若是不能,也可以在拿到一半疆土后休养生息,徐徐图之,最后灭掉南魏和北齐两国,一统天下。 顾晨知道右都御史刘监是姑母的人,刘监的态度应该就是姑母的态度。她在袖下转着扳指,猜测着姑母的意思。皇上不可能不明白魏丞相等人所说的国情,但却表现得犹豫不决……姑母应是猜到皇上想要出兵,所以她不让刘监阻拦,免得惹皇上不悦,同时又不违心的同意,故而保持中立。 顾晨陷入了两难,一方面,她不想再起战事,民不聊生。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忤逆皇上。这世上没有永盛不衰的恩宠,也没有永不会变的信任。人心之变,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或是在那不经意的点滴积累。 顾敬道:“好了,都不要吵了。” 霎时安静了下来。 顾敬再次问道:“瑞王,此事,你如何看?” 众人都看向了瑞王。 顾晨拿定了主意,道:“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皆在理。北境战事刚结束不久,此时应与民休息,让百姓安居乐业,以巩固大周的根基。” 顾敬看着她,无甚表情。 “但此次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事成,陛下可建千古伟业。臣,实在是难以决断。陛下圣明烛照,一切还请陛下圣裁。”她站起来,躬身道:“若陛下决意出兵,臣愿领兵前往!” 大周现在如何,顾敬怎会不知。与民休息才是现今最应做的,可成就千古一帝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能放弃。顾晨最后的一句话令他龙心大悦,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皇上自早朝起一直绷着脸,此刻终于缓和了下来。众人见此,心中已然明了。 顾敬眼中透着欣赏,很是满意的露出笑容,道:“瑞王如此忠勇,朕心甚慰。快坐吧。” “谢陛下。” 等顾晨坐下后,顾敬道:“南疆之事,何须瑞王亲自出马。杨将军,你可愿领兵前往?” 杨志单膝跪地,声音干脆利落,“臣愿往。” “好!不愧是朕的龙虎将军!杨将军当年在南疆立下赫赫战功,令南魏望风而逃。此次,朕便命你前去南疆,与昭勇将军一同协助建威将军,助南魏帝平定叛乱。” “臣,领旨!” 康将军跪地叩首,道:“臣与家父必不会辜负陛下的信重!” 顾敬龙颜大悦,“好!两位将军请起。既如此,各部都要立即动作起来,不可延误军机。” “臣等遵旨。” 顾敬又叮嘱道:“行军打仗,粮草先行。赵令,孙言庆,粮草务必要办妥当。督察院负责监察协助。” 赵令躬身称“是”。 孙言庆道:“臣必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甄明理和刘监一同道:“臣遵旨。” 顾敬满意的点头,“明日早朝,朕会正式颁布圣旨。诸卿家先去安排吧。” 圣心已定,众人告退。 顾敬留下了顾晨,见昭勇将军在殿内踟蹰,问道:“康将军还有事要禀?” 康将军犹豫着道:“臣和家父常年驻守南疆,多年未曾见过家妹。此次得以回京,臣想能借此机会看望家妹。听闻宋侯正闭门思过,臣……” 顾敬笑道:“闭门思过的是宋侯,康将军大可去看望令妹。” 康将军大喜过望,“谢陛下体恤。臣告退。” 顾晨终于想起来了,忠义侯宋括的妻子正是建威将军之女,昭勇将军的亲妹妹。程柏和孙继善提起过,那康氏一直在侯府里吵嚷着要为她的儿子宋高讨回公道,还要找自己算账。呵,现在她娘家来人了,可算是有撑腰的人了。要是真来找自己算账,那才好呢。 第70章 “朕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顾晨恭敬的道:“陛下请讲。” “南疆驻扎着五万将士,恐兵力不足。杨志前去南疆,朕会让他将驻扎在雷神山的三万将士一同带去,如此一来,雷神山便没有了驻兵。朕想将驻扎在武神山的怀朗军分出一半,驻扎于雷神山,拱卫京师。一切皆由你来掌管,你看如何?” 雷神山与武神山位于京郊两侧,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武神山距离康京要比雷神山稍远一些。雷神山和武神山的驻军分别抵御南北两国,共同拱卫京师,同时又隐有牵制之意。按照皇上的意思,南疆战事期间,拱卫京师的责任全落在了怀朗军的肩上。 “雷神山的驻军本就是杨将军的部下,与杨将军同去南疆必会如虎添翼。拱卫京师之责,臣责无旁贷。只是……” 第77章 “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是。怀朗军现在剩下的兵力不足六万。北齐虽元气大伤,但根基还在。陛下,北齐人彪悍善战,战力远胜南魏。北境有骁勇善战的王将军父子镇守,无所惧,但统领的兵力实在有限。现在南疆将起战事,若是北齐倾举国之力趁机而入……怀朗军兵力不足,又一分为二……” 顾敬思量了下,道:“你考虑周全,是朕疏忽了,怀朗军原应有十万。连年战事,男丁锐减,钱粮也是个问题……就先恢复至七万吧,你看如何?” “是。臣会先分出三万怀朗军驻扎在雷神山,再抓紧补充将士。” 顾敬颔首,正事说完了,他慈爱的道:“年宴过后你也不来宫中看看朕和皇后。皇后没少在朕的耳边念叨,说你不仅不入宫,还把清滢也给拐走了。” 顾晨面露无奈,“年节时,那些个朝臣天天守在王府外,我想出府都难。我也想念年皇伯和皇婶,可我不上朝,却经常往皇宫里跑,难免会让一些朝臣……” 顾敬笑道:“罢了。你先去忙正事,等忙完了,多进宫陪陪你皇婶。” “是。” “汐泠的身子怎么样了?” “已见好转,再好好养养,应会大好。” 顾敬很是高兴,道:“看来汐泠真是在宫里憋闷的太久了,朕应该早些让她去宫外散散心。” 顾晨想了下,道:“皇伯对汐泠甚是疼爱,自然护得紧,留在宫里都担心她会有闪失,更舍不得让她去宫外了。而且,汐泠能有所好转,应是那药墨起了效果。” “嗯。‘杏林药墨’是难得的良药。” 刘淮找准时机,躬身进来,道:“陛下,午膳的时辰早就过了,再这么下去,奴才担心陛下龙体受损。” 顾敬点头,道:“晨儿,和朕一起用午膳吧。” 顾晨站起身,道:“侄女来之前已经用过午膳了。杨将军出征在即,雷神山诸事要尽快料理,侄女应要去准备……” “也好,正事要紧,你去忙吧。明日记得上朝。” “是,臣告退。” “刘淮,送瑞王出宫。” 刘淮丝毫不敢怠慢,没瞧见瑞王没来之前皇上一直不悦,和诸位大臣商议良久也没个结果。瑞王一来,皇上就龙心大悦,立即拍了板。 出了文和殿就瞧见候着的安生,旁边还站着秦老将军。 “刘公公请留步。皇上身边还需要刘公公好生伺候,本王自行离开就好。” 刘淮也瞧见了秦老将军,笑着躬身应下。 “王爷。” 顾晨温声道:“秦老将军可是有事要与本王商议?怎么不去王府,在这冰天雪地里等呀。”她看向安生,略显严厉的道:“你怎么也不劝劝秦老将军?” 秦老将军忙道:“此事不怪安生,是末将要在这里等王爷。” 顾晨这才缓和了下来,道:“咱们边走边说。” 二人走在前面,旁边过来一个小太监。顾晨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吓得人赶忙跪地俯首,不敢动弹。 顾晨继续往前走,秦老将军跟在她身后,落后小半步,低声道:“王爷,今日突然得皇上召见,末将很是惊讶,来不及向王爷禀报,更不曾想到是为了南疆之事。” 顾晨明白了,秦老将军是怕自己多心,笑着道:“秦老将军多年前曾在南疆征战,对南魏很是熟悉。陛下召见,正是合适。” 见王爷并无不悦之色,秦老将军这才放下心来。 二人走了一段路,顾晨突然问道:“秦老将军,你与建威将军可熟识?” “多年前在南疆与其共事过。离开南疆后便没有往来了。” “建威将军今年高寿?” 秦老将军想了想,道:“康将军比老夫年长,已近古稀之年。” 快七十了呀,这般年纪还在镇守南疆,当真不易。 “王爷这是……” “哦,本王只听过建威将军的威名,却不曾见过,难免有些好奇。” 秦老将军点头,“建威将军这些年一直镇守南疆,王爷确实不曾见过。建威将军有勇有谋,用兵出神入化,这么些年,老夫仍然记忆犹新,实是拜服。” “能得秦老将军如此称赞,建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虎父无犬子,想来昭勇将军也不会差。” “昭勇将军与其父相比,还是要差了些。谋略、胸襟都不及其父。哦,这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如何,卑职也不好断言。” 二人一路聊着出了宫,各自离去。 顾晨回到王府就去见了清滢,将今日之事简要的说了下。 “你有要务在身,我和汐泠在王府住了许久,也该回宫了。” “不若将汐泠留在我府上再住些日子,我虽有军务要忙,但汐泠住在我府上并无影响。” 顾清滢语带深意的道:“早回晚回,汐泠终是要回宫。” “那敬妃的事情……” “今夜,我便与她说。明日收拾一下,后日回宫。” 顾晨轻叹一声,道:“希望汐泠能想明白。宫里不能随便留人,也不好打草惊蛇,不然我可以跟阿笙商量一下,让她跟你们进宫,留在宫里继续为汐泠医治。” 顾清滢道:“你放心,宫里一切有我。每隔一段时日,你带沈医女进宫为汐泠看看便好。” 顾晨沉默片刻,道:“清滢,汐泠是敬妃之女,我知你本不必如此为汐泠。” “汐泠与我虽非一母同胞,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她性子单纯,自幼与我们亲近,对我这个皇姐更是敬爱有加,我怎会因为旁的事情而疏远她。他们是他们,汐泠是汐泠,我分得清楚。” “清滢,你真好。” 当夜,两位公主在屋内有了一番长谈。顾清滢离开的时候,院内的婢女依稀听到屋内传出了二公主的哭声。哭声隐隐约约持续了许久,将这静谧的夜染上了一层悲戚。 在顾晨和顾清滢商量的时候,康将军到了忠义侯府,正与忠义侯宋括寒暄。 康将军和其父一样,不太看得上宋括,只是因为老侯爷的缘故,才将妹妹嫁进了忠义侯府。康将军一直认为宋括此人无甚才能,自视甚高,偏又要摆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当真惹人厌烦。奈何他现在是自己的妹婿,两家一体,康将军也只能耐着性子与他相处,将南疆之事悉数告知与他。 宋括知道这个内兄不太待见自己,但冲着对方所握有的权势,他还是处处小心的奉承着。 两人刚说完朝中之事,康氏便冲了进来,一见到康将军就开始哭喊。宋括已经弄清楚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便识趣的离开,留他们兄妹二人详叙。 康氏在后院听得下人来报,兄长回了京,正在书房与夫君详谈。她立即不管不顾的赶到了书房,哭嚎道:“兄长,你可算是回京了。你要为妹妹做主呀!” 多年未见,康将军很是思念妹妹。兄妹久别相见,垂泪诉思念本是正常,可他这妹妹一上来就喊着让他做主,不免让他心中微凉。 “兄长,高儿被瑞王的人打断了腿,再也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你可要为妹妹讨回公道呀!” 康将军早在南疆的时候就对他这个外甥的为人有所耳闻,此次回京,更是听说了不少的事情。宋高被瑞王收拾,他也认为错在宋府,这个外甥已经被妹妹给养废了。而且,宋高断腿是被御察司用刑所致,并非是瑞王府加害,妹妹竟将错都怪在了瑞王的身上。 康将军正色道:“此事我已知晓。高儿既做错了,受罚理所应当。你这个做母亲的应好生教导,勿要再让他生出更大的祸事。” 康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兄长,本就长得刻薄的脸此刻表情扭曲,怨恨的道:“高儿还小,就算做错了事,也不应受到如此重的责罚。兄长作为高儿的舅舅怎能不帮着外甥,反倒说外甥的不是!你和父亲常年在南疆,独留我一个人在京中,让我没有娘家倚仗,常常受人欺辱。这些年,我过的谨小慎微,时时盼着父亲和兄长能够回京。如今兄长是回来了,却对妹妹如此冷心冷情。” 听妹妹提到独自一人留在京中,没有娘家人扶持,康将军不免心软。他放缓了声音,道:“我和父亲虽然远在南疆,但手握大权重兵,你怎会没有娘家可倚仗?何人敢欺辱与你,为兄和父亲都不会轻饶。只是瑞王……” 康氏声音尖锐,“瑞王!瑞王又如何?” 康将军耐着性子向妹妹解释,道:“帝王帝王,帝之后即是王。现在几个皇子都没有封王,最高的无非就是‘大君’。皇子们见了瑞王都要恭敬有礼,避其锋芒,你侯府的嫡次子难道还能尊贵得过皇子不成?” 康氏顿时没了声,脸上却满是不甘。 “今日我进宫议事,也见到了瑞王。我观皇上对瑞王极其信重,恐怕这满朝诸臣,无人能及瑞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你若还是如此揪着不放,便是不识好歹,自寻死路。到时,为兄和父亲也无能为力。” 第78章 康氏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难道高儿的腿就白断了。” 康将军叹了口气,道:“已经断了,再如何也没用了,你就不要再提了。”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康氏似是终于想明白了,不再继续说宋高的事情,转而问兄长为何回京。康将军松了口气,将南疆之事告知了妹妹。 康氏听后眼中有了神采,欣喜的道:“只要南疆战事大胜,父亲和兄长必会加官进爵。父亲就是获封公爵也不为过!” 康将军点头,“按理来说,应是不错。” “自然不会错。那瑞王不过是得了一点北齐的领土,她的那些将领就获封了侯爵伯爵。父亲和兄长此次可是会夺得南魏的半数疆土,此功绩远胜瑞王。兄长,你和父亲定要凯旋归来。”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南魏的事情,康将军道:“我能来与你相见,还是皇上格外开恩。我不能在侯府久留。你照顾好自己,等为兄和父亲得胜还朝再来与你相见。” 康氏又对兄长说了许多希冀的话,然后遣人送兄长离开了侯府。 康将军站在侯府外,内心百感交集。父亲在南疆时时挂念着妹妹,可妹妹和自己的谈话之中却少有关心父亲的话语,满心不是想着为儿子报仇,就是盼着父亲能够加官进爵,好成为她更大的倚仗。父亲虽然雄心不减,奈何垂垂老矣,不复当年之勇。皇上特意派了杨志去往南疆,就是担心父亲年迈,恐不堪重用。 康将军骑上马,握紧缰绳,此次南疆之战,绝不能让杨志将功绩都抢了去。 第71章 杨志回到府里,吩咐下人为出征做准备。柳氏听到了动静,赶忙过来仔细询问。杨志没有瞒着,将要去南疆打仗的事情说了。柳氏闻言高兴不已,这可是加官进爵的好机会,只要此战胜了,夫君手中的权势必会更盛,对三皇子是极大的助力,如此一来,女儿入主后宫指日可待呀。她温柔小意的与杨志说着话,关切的叮嘱这,叮嘱那,满心都是讨好。 杨志已经看清了柳氏和杨婷,对她们是心灰意冷,任凭柳氏如何讨好,他都冷着脸,最后更是去了书房,图个清静。独自用过晚饭后,他在府中随意走走,想着心事,走着走着,到了杨雁的院子。 杨雁正在看兵书,小圆冲了进来,紧张且害怕的道:“小姐,小姐,老爷……老爷来了!” 杨志一年到头来不了她这院子一次,现在已经入夜,怎会在这个时候来了?如此想着,杨雁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出了屋子。 父女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没有言语。 杨雁打破了沉默,“更深露重,父亲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女儿这里?父亲可是有事要吩咐?” 杨志动了动嘴唇,一开口,声音略显嘶哑,“为父……再过个三五日要出征南疆。” 出征南疆?杨雁对这突然的消息吃了一惊,但很快冷静了下来,也没有去探究,轻声道:“女儿祝父亲马到功成,奏凯而归。” 杨志看着杨雁,似是有许多话想说,却终是没有说出口,道:“夜深了,早些睡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杨志的背影竟显出一丝落寞,不知怎的,杨雁唤了一声,“父亲。” 杨志缓缓转回身。 杨雁踟躇了下,道:“战场刀剑无眼,万望父亲多加小心,保重身体。” 黑夜之中,杨志鼻子一酸,无人见到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悄悄的清了下喉咙,道:“为父记下了。快去歇着吧。”说罢背过身子,双肩微垂着走出了院子。 直到看不到那落寞的背影,杨雁抬头看向夜空,只见乌云漫月。 小圆不害怕了,吐出口气,走近主子身旁,道:“小姐,夜里凉,快回屋歇着吧。” 杨雁回过神,二人一起进了屋子。 翌日,大臣们见瑞王来了,纷纷行礼让路。不只瑞王,怀朗军中的秦老将军、庞将军、钱将军都来了。大多数人已知道瑞王今日为何会来朝会,不清楚的那些官员多是被排挤,或是无甚权势的。时辰到了,官员一个跟着一个,安静肃穆的走入文和殿。瑞王列于武官之首,丞相列于文官之首。 皇上坐于龙椅之上,朝臣跪拜叩首,起身后躬身而立。皇上直接言明,南魏之事,昨日已经与朝中重臣商议出了结果,让刘淮宣读了两道圣旨。 其一,命龙虎将军杨志率领麾下三万将士奔赴南疆,与建威将军和昭勇将军共同出兵南魏,助南魏帝平叛。其二,调拨三万怀朗军驻扎于雷神山,与驻守在武神山的怀朗军共同拱卫京师。如今怀朗军兵力不足,需补充至七万人。怀朗军一切事宜皆由瑞王自行决策,不必上报。 圣旨颁下,几人跪地接旨。在场的朝臣都明白,圣旨已下,此事再无更改的可能。这个时候,大谏张松玉却从列中走出,立于殿内,极力劝说皇上收回旨意。 张松玉禀陈国情内忧,朝廷弊端,直言此时皇上应该专心整顿吏治,与民休息。字字精准,句句恳切。见皇上不为所动,他正色道:“陛下一心发起战事,弃黎民百姓于不顾,便是弃大周根基于不顾,还请陛下三思!” 大臣们听了他的言论,一个个噤若寒蝉。 三皇子顾晟出列,道:“张大人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父皇已经下旨免税三年,为的就是让百姓可以休养生息。此次出兵南魏,待到得胜,可得到南魏的半数疆土。南魏土地富饶,到时便可以将我大周的百姓迁至南疆,让百姓都有地可种,富民强国。如此利国利民之举,张大人何故执意阻拦?” 将百姓迁入南疆,让百姓都有地可种?此话说得轻巧,办起来是何等的艰难,甚至很难实施。这无非就是三皇子为了支持皇上出兵而说的冠冕堂皇之词。况且,谁能保证此战大周必胜? 张松玉理都不理顾晟,继续道:“陛下,即便抛开百姓不谈,只论礼教大义。南魏内乱,那是南魏自己的事情,我大周以何理由出兵?出师无名,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我大周?” 兵部尚书赵令主战,出列道:“张大人此言不妥。南魏皇帝已派人送来了国书,主动请求陛下出兵相助,这怎是出师无名?” 张松玉看向赵令,沉声问道:“南魏皇帝?哪个南魏皇帝?” “这……自然是现在的南魏皇帝。” 张松玉道:“据老夫所知,现在的南魏皇帝是皇十九子。赵大人说的可是他?” 赵令被问的一愣,想了想,道:“皇十九子虽然已经登基称帝,但他的帝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现在的南魏皇帝当然还是皇十四子。” 张松玉诘问道:“皇十九子继位怎就名不正,言不顺?” 赵令很有底气的道:“南魏定国长公主颁下的诏书怎可作数?” 张松玉冷笑一声,道:“赵大人莫不是忘了,当日,南魏皇十四子能登上帝位,是得了四公主敬和公主的拥立,也是敬和公主下的诏书。皇十四子登基后,敬和公主成为定国长公主。既然都是定国长公主下的诏书,怎么皇十四子登基称帝便是名正言顺,而皇十九子登基称帝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赵令被怼的哑口无言。 张松玉继续道:“南魏的皇十四子已是废帝。一个废帝发出的书信,怎可算是国书?礼部尚书李大人,你熟识礼教,又司掌天下之礼,此事该如何断?” 闻言,李礼顿时出了一脑门的汗,这事怎么还按到自己身上了?他眼神飘忽,口中支吾着,“这……这……” 张松玉并无为难李礼之意,他是要让皇上和朝臣都明白,他们口中的南魏皇帝已是废帝,大周以此作为出兵的名义,根本就站不住脚。 张松玉跪地叩首,挺直脊背,道:“陛下,如此出师无名,枉顾天下大义,是要置我大周于何地?而且,若是败了,南魏便可以借由此事,名正言顺的对大周开战。即便不开战,也可以用此事在天下人的面前戳我大周的脊梁骨,让我大周再无颜面。难道陛下就不在乎千秋史书会如何记载?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圣人?” 二皇子顾项见刚刚顾晟为父皇出了头,他站了出来,呵斥道:“住口!你身为臣子,不知忠君护主,反而出言诋毁陛下,是何居心?张大人,我大周虽有祖训,‘大谏谏言,天子不可阻其言’,但你言行如此出格,枉为人臣。还是说,张大人你是有意如此,想为你自己和你的家族博得个好名声?” 张松玉看向他,眼神锐利,摄得顾项心中一紧。 “为我自己和家族博得个好名声?我张松玉已经过了知命之年,半截身子已经入土,要好名声有什么用?二皇子殿下,我无子无女,无妻无妾,又无旁系血亲,孑然一人,我哪有可为之博取名声的家族?老臣一腔忠心全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周,若有异心,枉我张松玉在世为人。二皇子殿下,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以说出如此诛心之言呐!” 这最后的一句话,语带颤音。 第79章 张松玉是家中独子,出身贫寒,早年丧父,是他的母亲用一针一线换成束脩,供其读书。后来他状元及第,母亲却因操劳过度,不治离世。张松玉娶过两位妻子,纳过一个妾室,有过三子两女,全都先后故去。世人都言张松玉命中带煞,克妻、克子、克父母。二皇子对张松玉所说的话,确实可谓诛心。 一些朝臣听了张松玉的话也不免心酸,看向二皇子的眼神隐隐带着不满。 刘淮偷瞄皇上,见皇上停下了捻动佛珠的动作,将佛珠手串又戴回了手腕,不禁替张大人松了口气。 从张松玉开口起,顾敬心中的怒气是一浪高过浪,但他一直维持着帝王的气度,不曾将愤怒表露出来。此时听了张松玉的话,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顾敬终于开口了,道:“张大人忠心耿耿,从无异心。武阳大君,你对忠臣出言不逊,还不快向张大人告罪。” 顾项已经意识自己出言不妥了,涨红了脸,向张松玉躬身赔罪。见张松玉无动于衷,他只能讪讪的回到了队列之中。 顾敬不愿寒了老臣的心,动之以情的道:“张爱卿,朕知你是一心为国为民,朕又何尝不是。不仅是朕,还有圣祖和先帝也都是如此呀。圣祖和先帝都曾希望能够一统天下,让天下的百姓再不用经历战事,还天下以太平。”他叹了口气,道:“朕期盼着能完成圣祖和先帝的遗愿,可朕自登基起便知,论勇武雄才,朕不如圣祖。论英明睿智,朕不及先帝。朕愧对先祖,只能做个守成之君,守好祖宗留下的基业。但如今,天赐良机,我大周有望一统天下。若是错过此等良机,毫不作为,朕如何能让百姓不再经历战事?朕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朝臣纷纷跪地,道:“陛下……”更有甚者,已然垂泪。 “张爱卿,朕希望你也能体谅一下朕的苦心,再委屈一下大周的子民,让朕能还天下以太平。” 闻言,张松玉也是眼中含泪,道:“陛下……” “快扶张大人起来。” 从旁走出两个小太监,将张松玉搀扶了起来。 张松玉抬袖擦去眼泪,心中犹如压着一座大山,重重叹息。他看了一眼瑞王,又看了看丞相,再次长叹,不再言说。 顾敬平复了一下心绪,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事要奏?” 杨志出列,道:“陛下,臣即将出征南疆,但臣还有一件心事未了,恐时时挂心,影响战事。臣想恳请陛下帮臣了结了心事。” “杨将军有何事挂心,但说无妨。” 杨志跪地,道:“臣想在出征之前,亲眼见爱女完婚,恳请陛下恩准。” 三皇子顾晟顿时心花怒放,自得了父皇赐婚后,几次登门拜访杨将军,杨将军都很是冷淡,这让他心中很是不悦。没想到杨将军竟是面冷心热,胸有成算,会想到在此时提出让自己和杨婷完婚。此事甚好,早些完婚,也就早些将杨将军与自己绑在一起。待到杨将军得胜归来,其势之盛可与瑞王比肩,自己何愁大事不成? 众大臣也想到了三皇子的婚事,感叹杨志好谋划。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肠胃不适,还天天头晕,拖更了....... 第72章 顾敬沉默几息,道:“杨将军的爱女……” “回陛下,是臣的长女,杨雁。” 顾晟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 “臣的长女自幼便与钱将军之子钱进订有婚约,但因为各种原因,一拖多年。年节之前,两府终于正式下了婚书。臣此去南疆不知几时可归,不愿爱女再受蹉跎。良辰吉日,迎亲排场,臣皆不在意。臣,只望爱女可以尽早完婚。万望陛下成全。” 顾敬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看向钱将军,道:“钱将军,你意下如何?” 钱将军没想到杨志会在朝上提出此事,却明白他的拳拳爱女心。战场刀剑无眼,杨志这是怕一旦出事,杨雁会无所依靠。不仅如此,杨雁到时还要守孝三年,这一耽搁…… 钱将军跪地叩首,道:“能娶到杨将军的爱女是犬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能得陛下成全,让犬子早日迎娶杨家长女,臣感激不尽。” “既如此,传钦天监,近日可有吉日?” 不多时,钦天监的官员一路小跑的赶到了殿内,跪地叩首,道:“回禀陛下,臣经过卜筮、望气和观日,推算出后日便是宜嫁娶的吉日。” 钦天监都是靠揣摩皇上心意吃饭的,哪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就算后日是大凶之日,他也能舌灿莲花的将其变成宜嫁娶。 顾敬大悦,道:“大善!朕便做主,让你们两府于后日成亲。” 杨志和钱将军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顾敬道:“诸位卿家,后日都去钱府沾沾喜气。” 大臣们全都笑容满面的称是,心中却在想着杨志请求让长女和钱进完婚,只字不提三皇子和次女的婚事,当真值得玩味。 刘淮见皇上有散朝的意思,刚准备传达,就见秦老将军走出了队列,跪在殿内,道:“臣,请奏。” 顾敬看了眼顾晨,然后向秦老将军点头示意。 秦老将军叩首,道:“老臣叩请陛下俯准老臣辞去官职。” 顾晨很是惊讶,昨日秦老将军并未表露出此意,今日怎会突然请辞? 庞将军和钱将军同样惊讶,想不通秦老为何会突然如此。其他的朝臣都聚精会神的看着。 “北境之战,秦老将军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秦老将军怎会突然有此一请?” “回陛下,北境之战,多亏了瑞王殿下统率有方,也多亏几位将军英勇奋战,臣不敢居功。老臣已经年过花甲,垂垂老矣,上马提剑都力不从心,实在无力继续征战沙场。忝居高位,心中有愧,请陛下恩准老臣辞去官职。” 顾晨思索着,这两年秦老将军在战场之上确实力有不逮,现在他已获封侯爵,此时功成身退倒是明智之举。不过,昨日他为何没有向自己透露分毫?这不是秦老将军的行事做派,此事不对。 庞将军不禁猜测,是不是秦老将军察觉到了什么,但自己谨遵王爷的指示,一直非常小心谨慎的监视着他那一脉,不应该被他察觉呀。 顾晨察觉到皇上投来的视线,想了想,微微点头。 顾敬道:“准奏。赏银千两,让秦老将军颐养天年。” 秦老将军叩首谢恩,却不起身。长久的沉默后,秦老将军浑身颤抖的道:“老臣还有一请。犬子秦延希望能够率领部下追随杨将军前往南疆,征战沙场,为国效力。老臣……老臣恳请陛下恩准。恳请瑞王殿下恩准。”说罢,秦老将军重重的以头触地,叩向的方向正对着瑞王。 群臣一阵浮动,以秦老将军所请来看,这意味着他的次子秦延是要率领部下脱离怀朗军!众人纷纷看向瑞王。 庞将军和钱将军先是一惊,接着气得要咬碎后槽牙! 顾敬沉吟片刻,道:“怀朗军之事全由瑞王决策。” 顾晨向皇上躬身行礼,然后转向秦老将军,缓缓开口,“秦延既有如此雄心壮志,愿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本王甚是欣慰。秦延的部下若是愿意追随他,本王断无阻拦的道理。本王在此祝秦延马到功成,扬我大周国威。” 这话说的很是漂亮,尽显胸襟气度。 顾敬道:“既如此,秦延便划入杨将军的麾下,随杨将军同去南疆。” 秦老将军维持着伏地叩首的姿势,颤声道:“谢陛下。谢瑞王殿下。” 刘淮得了皇上的示意,道:“散朝!” 朝臣今日可是一连看了几场好戏,三五结伴的向外走去。瑞王缓步走在后面,神态自若,看起来完全没受到影响。 有一个小太监一直看着顾晨。顾晨察觉到,仔细看去,竟是昨日她和秦老将军出宫时遇到的那个小太监,当时,这个小太监见她看过来,立即下跪。一次是偶然,两天遇到两次,可就不好说是偶然了。她有心过去问一下,却见庞将军和钱将军过来了。两位将军都是一脸的怒容,她以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在此处多言,然后带着他们一同回了王府。 正厅之内,从不动怒,总是满脸憨笑的钱将军摔碎了王府的茶盏。庞将军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没有上前劝阻。 过了好一会,钱将军喘顺了气,赔罪道:“末将失仪,还请王爷责罚。” 顾晨转着扳指,道:“无妨,钱将军就当是替本王摔的。” 钱将军道:“王爷,秦老为何要如此行事?王爷和……老王爷待他们秦家不薄。秦老能封侯,也是多靠王爷的眷顾。他们一家如此行事,不仅是忘恩负义,更是在告诉众人,怀朗军并非上下一心。他这是要置怀朗军于何地?” 庞将军看向顾晨,二人对视。 从皇宫到王府,顾晨想了一路。大殿之上,秦老将军浑身颤抖着向她叩首,不难看出他的愧疚。秦老将军先是请辞,然后再为秦毅请旨,这明显是想用请辞来换取秦延的脱离,希望多少能够平息一些众怒。再想到昨日秦老将军还一切如常,应是昨晚发生了什么。秦延一直是个有野心的,也许,是秦延逼得秦老将军不得不如此行事。以秦老将军的性子,不会被人轻易拿捏,哪怕对方是他的儿子。那么,秦老将军此举仅仅是出于爱子之心,还是有其他更深的原因? 第80章 钱将军现在要忙钱进成亲的事,姑母那面暂时没有更多的消息,自己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怀朗军又要一分为二,驻扎入雷神山,她还是要稳妥为上,此时不是将父王的事情告知钱将军和徐将军的好时机。 顾晨稳了稳,道:“人各有志,强求不来。既然秦延有意脱离,那便随他去。本王猜想,秦老将军已经封侯,他的爵位会由长子秦毅承袭。如今怀朗军已无战事,若想再立军功,南疆之战是个机会。秦延明白他无缘承袭爵位,只有靠着军功才能更上一层,便想要去南疆。或许,秦老将军也是被秦延逼得没了法子,才会以辞官来为他换取这次的机会。” 钱将军气愤的道:“什么被逼得没了法子?此事若是发生在徐将军的身上,先不说徐勉绝不会像秦延一般行事,就是徐勉真的有了离开怀朗军的想法,徐将军定会打断他的腿!” 庞将军叹了口气,道:“秦老将军是秦老将军,徐将军是徐将军。秦延是秦延,徐勉是徐勉。父不同,子不同,何必放在一起比较。就像王爷说的,人各有志,强求不来。事已至此,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你再气也没有用。” 钱将军冷静了下来,道:“徐将军父子还在武神山,对此事尚不知情。怀朗军要分出一半去雷神山的事情也要早做安排,我现在就去武神山。” 顾晨愣了一下,道:“钱将军,后日钱进就要迎娶杨雁进府,你还是快些回府去操办此事吧。剩下的事情,本王会和庞将军去处理。” 钱将军被气得狠了,竟忘了钱进的婚事。他想了想,道:“后日才成亲,不急。我即刻就去武神山,只带上三五护卫,快马加鞭,后日应可以赶回来。” 庞将军和顾晨都笑了。 庞将军道:“就在后日,你还不急?你先前毫无准备,现在已是十万火急,又是皇上下的旨意,可马虎不得。你赶紧回府去吧,放心,这里一切有我。等到了武神山,还有徐将军,有我们两个坐镇,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晨也笑着道:“还有本王在。莫不是钱将军对本王也不放心?” “末将岂敢。只是……哎……怎么这些个事都赶在了一起。” “后日便是府上的大喜之日,应要高兴才是。我和庞将军要去武神山,无法去喝喜酒,还希望钱将军勿要挑理。” “王爷说的是哪里话,军务要紧,犬子的亲事不值得王爷挂心。” “钱将军快些回府吧。等办完亲事,你再来武神山与我和庞将军会合。” 皇上金口玉言定下的安排,钱将军再是如何也不能怠慢,带着歉意匆匆离开。 庞将军道:“王爷,这秦家……” “秦家必是有问题,只是不知是在他们全家,还是其中的某个人。从今日之事来看,这个秦延……” 庞将军点头,“确实。按照今日来看,秦延要离开怀朗军,但秦毅却还是要留在怀朗军。不过,这也不能说秦毅就没有问题。也许,留下秦毅就是为了迷惑我们,甚至是想在怀朗军中留下个内应。” 顾晨很是赞同,“不错。这一段时日,秦老将军的麾下可有什么异常?” “自那日得了王爷的嘱托,末将就一直谨慎密切的监视着他麾下的动静。这些日子看下来,有些人确实有小心思,但人数不多。” “嗯。明日我随你一同去武神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了。” 第73章 庞将军离开后,顾晨让人将杨雁请了过来。 杨雁正在和女府兵练剑,突然被叫了过来,猜想可能是和杨志要去南疆有关。进入正厅,她想了下,还是以王爷作为称呼,道:“属下参见王爷。” 顾晨笑着道:“雁姐姐,快坐。” 杨雁笑着坐下,换了称呼,道:“阿晨,你找我来是有何事?” “恭喜雁姐姐!后日雁姐姐就要和钱副统领成亲了。” 杨雁很是发蒙,没明白顾晨在说什么。 顾晨笑呵呵的道,“今日杨将军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求了恩旨,让你和钱进在后日成亲。钱将军刚刚回府去准备了。我估摸,这会儿杨将军也要派人来接你回府了。” 杨雁惊讶不已,“你说是父……父亲他向皇上请求,让我后日完婚?” “正是。雁姐姐,杨将军如何,许多话不是我这个做晚辈该说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和杨将军……我也不好说什么,但今日确实是杨将军主动请旨,说这是他唯一挂念的心事,想在出征之前亲眼见爱女完婚。雁姐姐,你快回府去准备准备吧。” 杨雁久久无言,顾晨也不再说话。 安生进了正厅,道:“王爷,杨将军府上差人来接……” 顾晨挥手让安生下去了,她慢慢的喝着茶,并不催促杨雁。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杨雁才开口,“阿晨,我先回府了。” 顾晨笑着道:“好。雁姐姐,后日你大婚,我有军务在身不能前去,先向你赔个不是。” “阿晨,你莫要如此。军务要紧。”杨雁站起身,满是感激的道:“阿晨,我的亲事从一开始就多亏了你帮忙。我……” 顾晨走到杨雁的身前,道:“雁姐姐,莫要再提这些。快回去吧。” 杨雁点头,“阿晨,即使成亲了,我还是你府上的女府兵。” “那是自然。若是钱进和钱将军不许,我就把淳儿扣在王府,看他们可敢不从。” 杨雁笑出声,顾晨陪她欢笑了一场。 送走了杨雁,顾晨将唐冲、靳忠、周叔、云逍和海遥都唤到了正厅,言简意赅的说明了南疆和怀朗军的事。他们是顾晨身边最为信重的人,这些事情必是要让他们清楚。 唐冲听到秦老将军请求让秦延离开怀朗军,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声如洪钟,“什么?”转身就向外走去,右手还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嘉阳之乱”时,唐冲可是一气之下屠了嘉阳大君全府。顾晨十分相信他现在就能杀到秦老将军的府上。 “站住!” 唐冲停下了脚步,转回身看向王爷。 周平被气得浑身发抖,愤恨的道:“老王爷待秦家不薄,他们竟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 唐冲气红了眼,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露,“该杀!” 唐统领曾是父王的副将,周叔曾是父王的亲卫,顾晨能够理解二人的愤怒,她神情严肃的道:“本王知道你们气愤。但气归气,万不能冲昏了头脑。” 靳忠也被气狠了。在北境之时,王爷特意让他留守在寒城,命他盯着秦毅的一举一动,他已经猜到秦老将军一家有问题。审问周孚的时候,他也在场,老王爷很可能就是被秦家害死的。靳忠明白王爷一直隐忍不动是为了彻底调查清楚,揪出隐藏在背后的主谋,但此时他真的不能忍了。 “秦家一家都该死!” 顾晨的视线落在靳忠身上,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靳忠瞬间清醒过来,抿紧嘴唇,垂下了头。 众人只当靳忠也是被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云逍却是清楚这里面的事。 安生并不知道内情,但他心中的愤怒丝毫不比靳忠少,很是赞同几人所言。顾晨见安生要开口,不想让他再拱火添乱,一记眼刀过去,让他闭上了嘴。 唐冲怒火中烧,“王爷,如此忘恩负义,背信弃主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属下这就去手刃了秦家!” “秦家之事,本王和皇上已经同意。此时你冲去秦府,让世人如何看本王?又将皇上当成了什么?” 唐冲在心中较着劲,不言语。 顾晨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王爷就先冷静下来,不要冲动行事。若是不认,你便去吧。” 唐冲大惊,当即跪地,道:“王爷,属下绝无犯上之心!” “唐统领,本王明白你的愤怒。不只是你的……”她看向众人道:“你们的愤怒,本王也都明白。但你们要明白,秦老将军的主,整个怀朗军的主,是陛下,不是本王。秦延离开怀朗军,加入杨将军的麾下,这是朝廷的调动,何来背主一说?” 见唐冲要开口,顾晨道:“你们忠心于父王,忠心于本王,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们一般。若志同道合,咱们便上下一心,荣辱与共。若道不相同,也不必阻了他人的前程,分道扬镳便是了,不必强求。秦延既然已有他心,走了也好,免得成为怀朗军的一颗毒瘤。本王相信,怀朗军多是如你们一般的人,不必为了一个秦延而大动干戈。” 唐冲久久无言,终于平静了下来,道:“王爷,刚才属下无礼鲁莽,请王爷重重责罚。” “快起来吧,此事到此为止,本王还有重要的事情安排给你。” “请王爷吩咐。” 顾晨先是安排云逍、安生和靳忠明日随她去军营,带上一些府兵同行。南疆将起战事,京城倒是不会乱,可各方势力也许会有些动作。她命周叔在京中守好王府,不要生出事端,还让他准备好贺礼,后日杨雁大婚,替她送去。三人领命而去。 第81章 顾晨单独留下了唐统领,让他将那一百个暗卫用起来,趁机打探些消息。另外,汐泠的事始终让她无法放心,要安排些人盯着五皇子府,看看是否会有收获,特别要留意是否与京中的医馆有联系。当然,她没有说出这里面的内情。唐冲没有多问一句,立即下去安排。 顾晨又将庞如意、钱淳、甄惠唤了过来,交代了一番,大手一挥,让她们从现在起开始休沐,直到杨雁办完婚事。钱杨两府成亲,钱淳现在就应回府帮着她的兄长准备。甄惠与杨雁最是要好,也应去看看杨雁,也许能帮上忙。至于后日喜宴,她们必是都要去的。 庞如意眼睛一转,道:“阿晨,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说来听听。” 庞如意笑眯眯的道:“后日雁姐姐成亲,我带着女府兵去给雁姐姐撑场子,如何?” 甄惠问道:“如何撑场子?” “给雁姐姐送亲呀!你想呀,雁姐姐这亲事安排的如此匆忙,恐怕送亲的排场会有些不够。我带着姐妹们去给雁姐姐送亲,多气派呀。” 顾晨被噎了一下,还没说话,钱淳倒是先开了口,“兄长迎娶雁姐姐,必是要亲自去迎亲,怎会是要杨家送亲呢?” 顾晨缓了口气,道:“正是。这是大娶,要迎亲。再说,就是送亲也没有让府兵送亲的?你这不成体统。” 庞如意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挺好的呀。淳儿,你真觉得不行?” 钱淳想了想,慢悠悠的道:“也不是不行。雁姐姐与她府中那位不合,杨将军只求了让雁姐姐完婚,而没有提杨婷,那位现在不知该如何难受呢。成亲那日说不准会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甄惠道:“淳姐姐说的有理。不若这样,我一会就去见雁姐姐,看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正好问问她对此事的看法。她若是同意,那就按如意姐姐说的来。” 顾晨十分无奈,“既要迎亲,还要送亲,这不是胡闹嘛。” 庞如意笑嘻嘻的道:“钱进兄长去迎亲,我们姐妹们是代表王府去送,不是代表杨家。” 代表王府?顾晨都不想说话了,可几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 顾晨轻叹,道:“如果钱杨两府都同意,也不是不行。可若是有一方不同意,就不能胡来。” 几人都明白,所谓的钱杨两府同意,是要让两家的家主同意。钱府那面自有钱淳去说。杨府就要等甄惠和杨雁说过之后,看杨雁怎么做了。庞如意决定和甄惠一起去杨府。时间不等人,几人叮嘱顾晨去军营要注意身体,然后就离开了王府。 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只剩下清滢和汐泠明日回宫的事了。得知她们刚用过午膳,正在梅园散步,顾晨赶去了梅园。 顾汐泠双眼微肿,乖巧的唤道:“王姐。” “汐泠,你可还好?” 顾汐泠轻声道:“王姐,我无事。皇姐已经都告诉我了。我都明白了。我回宫后会小心谨慎,我会听皇姐的话,我会……我……我……” 看出汐泠在强忍着,顾晨上前一步将汐泠轻轻抱在怀里,道:“你现在只要养好身子就好,旁的事情不用多想,有王姐在。” 顾汐泠抽了抽鼻子,道:“我不能总是让王姐和皇姐护着我。我要能护好自己。” 顾晨松开怀抱,笑着道:“汐泠长大了。” 顾晨陪着二人在梅园中逛了一会儿,询问了下明日回宫的准备,又谈到了杨雁的婚事。 顾清滢道:“我已经向宫里传了消息,明日和汐泠回宫。杨雁现在不在王府,我们不能亲自向她道喜。后日,我会命宫人替我和汐泠送上贺礼。” “能得你们两位公主送上贺礼,杨雁必是会高兴不已,这就足够了。” 顾汐泠道:“真想去杨雁姐姐的喜宴上看看,我还没见过喜宴是什么样的呢。” 顾晨调笑道:“这还不容易?咱们汐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等你找到心仪的驸马,就知道喜宴是什么样的了。” 顾汐泠脸颊微红,道:“王姐就会逗我,皇姐还没成亲呢。” 顾晨顺着话,道:“对哦,要成亲也应是清滢先成亲。那等清滢成亲时,我陪你一起去喜宴。咱们不只要去喜宴,还要去闹洞房。哈哈哈。” 顾汐泠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她悄悄的看了眼皇姐,见皇姐面无表情,不敢说话了。 顾晨也瞧出清滢不高兴了,道:“清滢,你生气了?我不该拿你成亲的事打趣,莫气了。” 顾清滢冷笑一声,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到时随你来闹。你若不来,我就命天元卫把你押来。”说完丢下她,拉着汐泠走了。 顾汐泠没敢开口为王姐说话,只能频频回首看向王姐。 第74章 小时候自己会故意逗清滢生气,觉得甚是有趣。那时也算不上是生气,就是闹闹小脾气,这还是头一次真把清滢给惹生气了。哎呀,玩笑开过头了。 顾晨将站在远处的海遥叫了过来,道:“海遥,一会儿你去向玲珑和灵犀打听一下,看看大公主还气不气。” 闻言,海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你这是怎么了?玲珑和灵犀挺好相处的呀,你怎么避如蛇蝎?” 海遥有点嫌弃自家主子,道:“主子呀,她们对着你,肯定是好相处呀。主子是不知道,那两位姐姐嘴巴严得紧,待人也不热络,还很少笑。奴婢可搭不上话。” “她们是随了清滢的性子,而且她们是宫里出来的,规矩必是不同。你是和她们相处的少,不熟悉,当然待你不够热络。” 海遥小声道:“主子还是找云逍姐姐去吧,云逍姐姐和她们熟,别为难奴婢了。” 顾晨笑了,道:“算了,清滢也不是小气的人,估计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晚饭时,顾晨小心讨好的伺候着清滢,说了无数的好话,总算是见着笑脸了。 用过晚饭,阿笙来给汐泠诊脉,道:“恢复的很好,继续吃现在的方子吧。” 顾晨问道:“阿笙,药墨是不是要用完了?若是用完了,怎么办?” “不妨事。那药墨已经在二公主的体内起效,之后没有药墨也不打紧。”怕她们不明白,解释道:“这就好比建宅子,先要使夯夯实地。那药墨就是将二公主的底子先夯实了,之后慢慢调理就可以,没有药墨也不打紧。” 顾晨明了,道:“我明日要去办军务,会花上些时日。等我回来后带你入宫,再为汐泠诊治。” 阿笙知道两位公主明天就要回宫,点头应下。她从药箱里拿出几张方子递给了顾晨,道:“这是你要的煮汤底的方子。” “多谢。姑母都已经买好了食肆,摆设布置都已经弄好,就差这方子了。” “以后这事你不要找我,我是医女,不是厨子。” 顾晨笑呵呵的道:“好阿笙,辛苦你了。等开了食肆,分三分利给你。” 阿笙无动于衷,道:“我在王府没有花销,吃穿用度、药材等等都是你王府出的。每月还有月例,我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方子是你配出来的,三分利是你应得的。” 阿笙懒得和她继续说这事,道:“那你就替我收着吧。给我,我也没地方放。”说完背起药箱就走。 顾晨冲着她的背影喊道:“那我就帮你收着了,你要用就直接去找账房拿。” 阿笙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那意思是:一边去,别烦我。 顾清滢和顾汐泠轻笑出声。 明日一早就要去武神山,不能送清滢和汐泠回宫。顾晨和二人好好说了会话,先把汐泠送回屋里休息,接着送清滢回屋。 明月当空,夜色正好,二人慢慢的走在路上,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处,看起来甚是亲密。 海遥见主子和大公主半天不说话,以为两人还在闹脾气,心里有些担忧。反观玲珑和灵犀,没有半点担忧之色。看吧,她就说吧,她和这两个姐姐相处不来。 顾清滢很想知道今日早朝的事,刚要问,就见一个婢女匆匆赶了过来。海遥迎了过去,听婢女讲述完,来到顾晨身边,道:“主子,周叔遣人来传话,说是秦老将军带着秦毅正在王府外候着。” 顾晨随手摸了下扳指,道:“你让周叔将他们带去书房,不要让唐统领知道。再让靳忠去书房候着。” “是。” 顾晨略带歉意的道:“清滢,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不能送你回屋子了。” “你去忙吧。明日你去办差,要多注意身体。” “好。” 等人走远了,顾清滢瞧了眼地上形单影只的影子,让下人将灯笼拿近一些,将路照亮一些…… 顾晨加快脚步,可得快点过去,免得没瞒住唐统领,恐怕会见血。还有靳忠,按照今日的反应,也有可能会控制不住。 远远的瞧见书房门口站着四个人,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出其中两人是靳忠和周叔,另两个人就是秦老将军和秦毅了。双方相对而立,颇有剑拔弩张之势。顾晨放慢了脚步,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第82章 秦家父子顺着脚步声看去,单膝跪地,道:“王爷。” 靳忠和周平躬身,道:“王爷。” 秦家父子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顾晨给了靳忠和周叔一个眼神,将二人稳住。 “秦老将军和秦将军怎么这么晚还来王府?快起来,随本王进来吧。” 周平推开书房的门,与靳忠各站一边,守在门口。 顾晨从容的走进书房,秦毅扶起父亲,跟了进去。 今日轮到秦毅休沐,可以回城里待上几日,因着庞将军和钱将军都不在武神山,军中只有徐将军父子,他想留下帮着照应些。徐将军劝他该休沐就休沐,反正军中也无事。秦毅很听劝,将事情交代了一下,离开了武神山。 秦毅回到府中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虽然午饭就未曾用过,但吃饭什么的不着急,回府必是要先去向父亲问安。进了屋子,却见父亲满脸灰败之色,突然苍老了许多。秦毅关切的询问父亲是否身体有恙,两人交谈下来,才得知了父亲辞官和弟弟秦延要离开怀朗军的事。 秦毅大惊失色。 “父亲怎会如此糊涂!就算弟弟百般相求,父亲也不能应下呀!我秦家得以起势,多亏了老王爷对父亲的提携。老王爷待父亲一向亲厚,以兄长相称,从无苛责。现如今,瑞王殿下待我们秦家更是不薄。此次北齐之战,我奉命镇守寒城,没有立下更多的军功,父亲在北齐战场所立下的功绩也不及其他几位将军,但我却能晋升两级,父亲更是得以封侯,这都是靠着王爷的眷顾呀。”秦毅深吸一口气,道:“王爷是何等的大才,什么事是她不能决断的,但她却能放下身段,时时向父亲虚心请教,对父亲恭敬有礼。老王爷和王爷如此善待咱们秦家,父亲,你为何要如此呀?” 秦老将军佝偻着身子,满脸愧疚,久久无言。 秦毅又道:“军中的几位将军对父亲也都敬重有加,战场之上更是多番照拂。此次封赏,钱将军和徐将军只是获封伯爵,却对父亲无半分微词。父亲如今主动请旨让弟弟脱离怀朗军,几位将军该如何想?此等行径如同背叛,怀朗军几万的将士又会如何想?” 秦老将军眼中噙泪,道:“我也是没了法子,没法子呀!我……”说罢以手捶胸,竟差一点背过气去。 秦毅赶忙上前扶住父亲,一边顺着背,一边唤人来照顾。等父亲终于缓了过来,他将人安置好,疾步去了秦延的院子。他一脚踹开了秦延的房门,见弟弟正和两个小妾厮混。 秦毅一向不管弟弟院中的事,此刻怒喝,“都滚出去!”然后背过了身子。 秦延的两个小妾被吓得惊叫出声,待看清是大公子,立刻闭上了嘴,手忙脚乱的穿起衣裳。也不管衣裳穿的是否整齐,战战兢兢的顺着门边快速的溜走了。 秦毅回身看向秦延,见他不慌不忙的穿好了裤子,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不紧不慢的系着带子。 他这个弟弟自小就心高气傲,争强好胜。作为兄长,他一直都让着弟弟,还觉得弟弟这样的性子将来会比自己更有出息。但现在看来,正是自己的忍让和纵容让弟弟走上了歧途。 秦毅眉头紧蹙,愤怒质问,“你怎可逼着父亲做出如此令人不耻之事?” 秦延系好了带子,慢悠悠的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带兵去南疆打仗,为我大周尽忠,怎么成了令人不耻的事了?” “一入怀朗军,终身都是怀朗军!瑞王待我们秦家不薄,你背弃忠义,实乃叛徒行径!” 秦延喝了口茶,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之常情。现在怀朗军已无战事,我为了建功立业请战南疆,这有何错?况且,怀朗军是大周的怀朗军,不是她瑞王的,何来背叛、不忠一说?若按兄长所说,瑞王将朝廷的怀朗军当成是她的所有,那才是不忠吧。” “住口!你怎可出言诋毁瑞王殿下!” 秦毅不敢相信弟弟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他的弟弟吗?他被气的胸膛起伏,深吸一口气,道:“你若是因为袭爵的事情,为兄愿意将父亲的爵位交由你来承袭。” 秦延不屑的笑了,“父亲的爵位不可世袭罔替,要降级袭爵,轮到咱们也就是个伯爵。区区伯爵而已,我还看不上,多谢大哥的好意了。” 秦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秦延直视着秦毅,道:“大哥,此事既得了陛下的恩准,已成定局,再多说也是无意。我明日会去武神山将麾下的将士带去雷神山,估计也就三五日,我便会随杨将军出征。”他站起身,道:“家中一切还请大哥多加照顾了。” 秦毅见他对瑞王殿下多有不敬,这是铁了心要离开怀朗军,甚至不惜众叛亲离。他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可能,也就不再劝阻,阴沉着脸,甩袖离去。 他这个弟弟,当真是心比天高!可那南魏又岂是好相与的!便是不提南魏如何,单就说杨将军、南疆的建威将军和昭勇将军,秦延离开了怀朗军,没有了父亲和自己庇护,没有了庞、钱、徐、几位将军的照顾,他又能如何?争功夺绩,哪里轮得到他! 秦毅是又气又恨又急,但都已经无济于事。一切都是秦延自己选的,将来是庆幸喜悦,还是悔恨痛苦,又或是战死沙场,听天由命吧。路都是自己选的呀! 秦毅又去看了父亲,见已无大碍,便劝说父亲,不管秦延明日会不会去武神山带走部下,他们都应该立即去王府,亲自去向王爷赔罪。秦老将军无颜见王爷,但还是听从了儿子的劝说,简单收拾一番,父子二人匆匆赶向王府。 第75章 顾晨刚在书案后坐下,秦老将军扑通一下双膝跪地,道:“王爷,末将养出秦延这不忠不义的儿子,末将对不起老王爷,对不起王爷!末将该死!末将该死!”秦老将军老泪纵横,不住的说着自己该死。 顾晨未曾料到秦老将军会如此失态。 秦毅跪在父亲的身后,以头触地,他也没想到父亲的情绪会如此激动。 顾晨稳了一下,道:“秦老将军莫要如此。秦延无非就是离开怀朗军,换个地方继续为大周效力,何至于让秦老将军如此自责?” 秦老将军仿佛魔怔了一般,口中依然不停的说着自己该死。 父亲这样太过于失态,而且如此下去,父亲的身体也受不住。秦毅膝行向前,扶住人,唤道:“父亲!父亲!” 秦老将军这才恢复神智,定定地看了看秦毅,抬起头,用浑浊的双眼看向王爷。 顾晨不忍心见老人家如此,对秦毅道:“快扶令尊起来吧。” 秦毅将父亲搀扶起来,二人躬身站在下面。 顾晨转动着扳指,道:“秦老将军若只是为了秦延离开怀朗军的事情,实在无须如此自责。”她直视着秦老将军的双眼,道:“秦延做的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秦老将军何以如此呀?” 闻言,秦老将军闭了闭眼,嘶哑开口,“逆子离开怀朗军就是大逆不道之事。末将身为人父,不仅无法阻止,还在朝堂之上助其成事,末将和逆子都该死。” 顾晨盯着秦老将军看了良久,知道他这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秦延胸怀大志,秦老将军作为其父,成全其志。本王可以理解秦老将军的爱子之心。” 秦老将军更加羞愧难当,垂下了头,喉间发紧。 秦毅也是羞愧不已,声音艰涩的道:“末将今日回府,才知父亲和弟弟做下了这等糊涂事。末将不孝,未能在父亲身边替父分忧,以至于父亲做下如此昏聩的决定。末将无能,无力阻止亲弟的叛逆之举。”他再次下跪,道:“末将无颜面对王爷,无颜面对几位将军和怀朗军的几万将士。末将自请辞去将军之职,愿为王爷的马前卒,请王爷成全。” 顾晨见秦毅看向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闪,似是真心相求。这秦家父子三人,真是有趣极了。她嘴角微翘,缓声道:“秦将军不必如此。本王在朝堂之上应下了秦延离开之事,并祝其马到功成,皆是出自真心。秦延若是在南疆立下卓绝功绩,怀朗军也脸上有光,毕竟他是从怀朗军出去的。本王不是胸襟狭小之人,秦老将军和秦将军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越是这么说,秦家父子越是羞愧。但王爷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秦毅也不好再继续告罪,免得惹王爷厌烦。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道:“王爷,据末将所知,秦延明日会去武神山军营将其部下带去杨将军的麾下。” 顾晨笑着道:“秦延如此做并无不妥。正好,明日本王会去武神山,到时亲自送送这些将士。” 秦毅无法确定王爷到底是何情绪,只能发自肺腑的道:“末将愿一世效忠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老将军赶紧跪下,恳切的道:“王爷,我儿秦毅与秦延不同,请王爷不要因秦延的事而对秦毅心生芥蒂。” 顾晨颔首,道:“秦毅是秦毅,秦延是秦延。秦老将军且放宽心,本王自是相信秦毅将军的。”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道:“时辰不早了,若无他事,两位将军早些回府吧。” 第83章 秦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看以后会如何了。二人恭敬的行礼,退出了书房。 从书房到王府大门的路上,周平一直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他们,这让二人很是难堪。到了王府大门,唐冲右手握着腰间的长刀,对他们怒目而视。 周平现在对秦家人恨极,但他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唐统领冲动行事。幸好,唐统领只是用杀人般的眼神看着秦家父子,并未真的动手。 秦老将军无颜面对老王爷的旧部,不敢与唐冲对视。他低着头,逃也似的和秦毅离开了王府。 翌日卯时,庞将军带着亲卫到了王府,一行人在王府外候着。不多时,靳忠带着一百个府兵从角门出来。安生牵来一匹通体黝黑,毛发锃亮的骏马。怀朗军的将士都识得,这是王爷的坐骑,逐日。 吱呀声响,瑞王府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顾晨穿着一袭紫衣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云逍。众人单膝跪地,口唤王爷。顾晨抬手让人都起来,没多言语,直接上了马。其余人等也都纷纷上马,追着逐日奔向城门。 大周规定卯时开城门,酉时关城门。此时康京的城门刚打开不久,出入城门的人并不多,门卒一个个打着哈欠查验着入城百姓的腰牌,突听城中马蹄声响,一队人马向着城门而来。天还未大亮,门卒强打起精神,看向来人。 为首一人骑在马上,气宇不凡,身形瘦削。在那人身旁的是经常出入城门的庞将军。待人马到了近前,见为首之人是个女子,这不是瑞王还能是何人。 城墙上的士卒纷纷下跪,城门下的门卒赶忙让进出的百姓到一旁跪下,然后也在旁边跪下。 一行人马未做停留,穿门而过,掀起了一地尘土。 待人都通过了,门卒一边拍着腿上的土,一边小声交谈。 “那是瑞王吧?我还是第一次见着瑞王,哎呀,天不够亮,没看清长啥样。” “可不是,他奶奶的,啥也没看清楚。” “长啥样是没看清楚,不过好家伙,看那架势就骇人得紧,难怪都说瑞王是在世杀神。” “啥骇人,那叫英气逼人。” “你们几个,在那瞎说什么!瑞王岂是尔等能随意谈说的!赶紧的,去查验腰牌……” 一行人快马加鞭到了武神山。徐将军父子得知瑞王带了一百府兵,在庞将军的陪同下到了军营,心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赶忙出来相迎。 主帅营帐内,几人落座,徐将军没有虚言寒暄,直接询问王爷有何要事。不用顾晨开口,庞将军便将昨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番。徐将军听后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是怒不可遏。小徐将军徐勉的眉头皱得都要拧在了一起。 徐将军怒道:“秦老这是做的什么事!他若还记得老王爷,就该直接手刃逆子!” 徐勉听了父亲的话,重重的点头。 顾晨语带深意的道:“是啊,若秦老还记得父王,就该手刃了秦延。”停顿几息,温声道:“徐将军,小徐将军,莫要生气,为了秦延,不值得。” 徐将军道:“王爷,秦延那小子一向心高气傲,好大喜功,不是个安分的人。离开怀朗军去南疆建功,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末将更气的是秦老将军,他怎能……哎……” 庞将军道:“秦老已经辞官,从今以后咱们怀朗军再无秦老将军。你不要再提他了,多说无益。” 徐将军长叹一声,心中憋闷。 顾晨面带微笑的道:“昨夜,秦毅陪着秦老来了王府,向本王赔罪。秦毅说秦延今日会来军营将他的部下带走。” 徐将军握紧拳头,道:“秦延算个什么东西,真论行军打仗不及我儿半分。他还有脸来带走他的部下,是要随他去南疆送死吗?他的部下都是我怀朗军的人!” “本王已经在朝堂之上言明,秦延的部下若是愿意追随他,本王绝不阻拦。”言罢,顾晨端起茶盏喝起了茶。 徐将军琢磨了一下王爷的话,冷静了下来,道:“末将明白了。王爷的话,末将定会遵从。” “既如此,若是秦延来了,劳烦徐将军就和庞将军一起去处理此事吧。对了,自从回到康京后,几位将军体恤秦老,他来军营的次数少了很多。本王担心秦毅和秦延不足以管束好秦老麾下的众多将士,便令庞将军多加留意。” 庞将军接过话,“是,多亏了王爷的叮嘱,没想到竟发现其中有一些人不甚老实。” 徐将军惊疑,“竟有此事?” 庞将军点头,道:“不只是秦延的部下,秦老的麾下也有人不太对。兹事体大,我很是甚重。我已经和王爷商量过此事,趁着这个机会,将查出来的这些人一并送给秦延带走。若是留下,恐会成祸害。要是清查审问,可能会扰乱军心,不妥。” 昨日顾晨和庞将军商议过此事,若是将秦老麾下的这些人和秦延的部下扣留审问,意义不大。秦老麾下有问题的人都是微末的士卒,审不出什么紧要的事。至于秦延的部下,谋害父王这么大的事,秦延不傻,不会让人知晓。就算有知晓一二的人,秦延没有达成目的,为防止事情败露,恐怕已经像就地斩杀斥候那般,被他在战场之上处理了。 至于秦延的目的,当初父王故去,最有可能继任大将军之职的就是资历最深的秦老将军。从昨日发生的种种来看,若自己猜的不错,秦老有可能知道了父王之死与秦延有关,可毕竟是他的亲子,再是如何也做不到铁石心肠。秦延极有可能利用了这一点,用什么法子反过来拿捏住了其父。 现在没有真凭实据,再如何审秦延,他也绝不会松口认罪,严刑逼供怕是更没用,反而会成了屈打成招,被反将一军。放他去南疆没什么不好的,一来,时机未到,不能打草惊蛇,还要揪出幕后之人;二来,他要是死在了南疆,正好为父王偿命,没准到时秦老反而可能会被攻破。若是秦延命大,等到他回京,姑母和自己必会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徐将军思考一番,道:“确实,怀朗军还从未出现过此等情况,若是闹得军心不稳,得不偿失。让他们走反而是一种警醒。看来,要好好整顿一下军中了。” 顾晨颔首。 几人一路奔波未曾用饭,徐勉知道顾晨在军中一向不在意吃食,还是命人简单弄了些她偏爱吃的菜。徐勉和王武都是年少时就与顾晨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只是他不像王武那般爱闹腾,性子内敛,少言寡语,谨慎稳重。 刚吃过东西,有人禀报,秦延来了,本该休沐的秦毅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没啥动力了....... 第76章 秦延趾高气扬的进了主帅营帐,双手抱拳就算行过礼了。秦毅紧随其后进来,单膝跪地,恭敬的参见王爷。 秦延刚要开口,徐将军一掌拍在身旁的桌案上,沉声道:“没规矩的东西!见了大将军还不下跪叩拜!” 徐将军虽然总是一脸愁容,但真正动怒却不多见。此刻的徐将军气势逼人,愤怒中带着杀气,摄得秦延有些怔愣。他缓过神,想了下,跪了下去。 顾晨端起茶盏,用盖子拨弄着茶面,一下,一下,又一下,动作缓慢而优雅。时间被无限拉长,秦延维持着跪姿,额角微微渗出汗水,不甘心的咬紧了牙。他旁边的秦毅则是跪的恭恭敬敬,没有半分不满。 顾晨又轻轻吹了吹茶,然后将盖子好好的盖了回去,把茶盏放到了一旁,未饮一口。 “请起。” 秦延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秦毅则是谢过王爷后才站起身。 秦延道:“末将今日前来,是奉旨来带走部下,转投龙虎将军的麾下,一同前往南疆助南魏帝平定叛乱。还请王爷不要阻拦,让我等离去。” 顾晨笑着道:“本王已经在朝堂之上应允了此事,岂会阻拦。庞将军、徐将军。” “末将在!” “末将在!” “就请两位将军同去处理此事吧。记住本王在朝堂之上的话,不可多加为难。” “是!” 秦延松了口气,又变回了趾高气扬的模样,跟着庞、徐两位将军出去了。 秦毅羞愧的道:“王爷,末将担心弟……秦延生事,恐冲撞了王爷,才跟了过来。” 顾晨饮了口茶,不甚在意的道:“无妨。既然你都来了,就跟过去看看吧。” “谢王爷!” 顾晨见靳忠和安生也是一副想要跟过去的模样,道:“你们也去吧。” 靳忠想了想,道:“卑职就不去了,免得没忍住,动起手。” 顾晨点头,见安生还在犹豫,道:“安生,你去吧。回府后好给周叔和唐统领讲讲。” 安生应下,急忙追了出去。 等秦毅和安生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庞将军轻松如常的声音。 “秦老将军已于昨日向皇上辞官,皇上已经下旨同意。秦延自请离开怀朗军,率领部下加入龙虎将军的麾下,前往南疆战场。此事,皇上和王爷都已应允。王爷言明,秦延的部下若是愿意追随,现在便可离开。” 第84章 接连两个消息砸在当头,众人反应了一下,即便是最严守军纪的将士也乱了心神。 秦老将军辞官了?那他们这些秦老将军的麾下该是如何?小秦将军自请离开怀朗军?是“自请离开”,而不是调任? 庞将军和徐将军没有出言制止底下人的交谈,冷眼旁观。秦老将军麾下有一万多人,其中两千是秦延的部下,此时神色各异。 有人问道:“庞将军,我们要是跟随小秦将军去南疆,等打完仗回来还是回到怀朗军吗?” 底下瞬间安静了下来。 庞将军缓了几息,斜眼看了下秦延,沉声道:“怀朗军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这话如同锤子一般扎在众人的心头。若说刚才庞将军的态度很是正常,此时任谁都明白庞将军是何等的气愤。 有将士仔细思考了下,犹豫开口:“庞将军,王爷说‘愿意’追随秦延将军的就随他离开。那不愿意的,是不是就不用离开?” 庞将军和徐将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见那人是站在秦延部下的队列之中,仔细打量了下此人,记在了心里。 庞将军道:“不错!” 秦延立时变了脸色,急忙道:“庞将军,我带领部下离开,此事已得到皇上的同意。王爷刚才也亲口认同,还嘱咐你不要阻拦。你怎可如此行事?” 庞将军冷笑,声量不减的道:“本将军怎么行事了?昨日,本将军就在朝堂之上,亲耳听到王爷说的是‘秦延的部下若是愿意追随他,本王断无阻拦的道理’。而皇上更是金口玉言‘怀朗军之事全由瑞王做主’。你若不信,可回府去问问令尊,也可以上奏天听。” 闻言,秦延嘴唇翕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秦毅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中徒留叹息。 底下又有人问:“秦毅将军,你可要离开怀朗军?” 秦毅看了眼秦延,正色道:“一入怀朗军,终身都是怀朗军!”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瞬间热血沸腾,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刚刚的迷茫、疑虑、惶恐统统散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们是怀朗军! 庞将军和徐将军对秦毅也是多有不满,听他如此说,才觉得他稍微顺眼了一点。 庞将军不再拖沓,催促道:“愿意随秦延走的就站出来,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怀朗军是大周的精锐之师,能在怀朗军从军那可是无上的光荣。自古民不喜兵,但若知道你是怀朗军的,百姓不仅不会避着,还会主动送这送那的。在怀朗军从军体面得很,王爷和将军们待他们甚好,又受百姓爱戴,怎会有人想要离开? 北境战事持续五年,身边多少兄弟都死在了北境,现在终于打完仗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谁会想马上再去战场?这次从北境回来,怀朗军全军不仅加官进爵,还得了朝廷极多的封赏,王爷更是在北境的时候就多给了他们一份厚赏。将士们现在一个个腰包都鼓得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满足的。 短暂的安静后,秦延的部下中竟陆续有人站了出来。 众人已经明白,秦延自请离开,这是叛离了怀朗军,将士们看向秦延和那些站出来的人,眼中全是不耻和鄙夷。秦延等人怎会感觉不到如此明显的视线,如芒刺背,煞是难受。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秦延两千的直属部下,站出来的只有两百余人,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安生面上不显,实则心里爽快极了。 秦延就算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刚要招呼人走,就听庞将军开口了。 “慢着,怎么能就带这么点人走呢?愿意追随你的人可不止这些,等本将军替你将剩下的人找出来。” 庞将军唤来自己的亲卫,那人手上拿着一份名单,先说明被念到名字的人站出来,然后就扯开嗓子念了起来。被念到名字的人都是一惊,旁边的人看过来时,心中更是一紧,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有被念到名字的人想装死,却被庞将军安排的士卒给揪了出来。 秦延脸色灰败,没想到他暗中埋下的这些人都被发现了。 秦毅脸色铁青,他清楚的看见自己和父亲的帐下有人被揪了出来。他的好弟弟,竟然在自己和父亲身边安插了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现在这些人被庞将军一一找了出来,说明王爷早早就防备着秦延,甚至是防备着秦家!王爷为何会如此? 秦毅不解,对秦延怒目而视。 秦延被看得心中一颤,但马上就镇定了下来,避开了兄长的视线。 这份名单不足百人,不算多,可他们的存在却让人深思。 徐将军毫不客气的道:“秦延,愿意追随你的人都在这里。从今以后,你们,与我们怀朗军再无干系。速速离去!” 秦延再没了趾高气扬,装都装不出来了,落荒而逃。被揪出来的人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到底是上过战场的汉子,一咬牙,跟上秦延,离开了怀朗军。 等秦毅回到府上,将发生的事情说与秦老将军后,秦老将军一病不起…… 夜色深沉,星月交辉。明日会是个好天气,也是杨雁的大婚之日。 杨府的婚事准备的十分仓促,整整一日,府中下人忙得脚不着地。幸得皇上派了一些宫人来帮忙,才勉强够了人手,忙到此刻才算是消停了下来。而不到三个时辰后,又将是一片忙碌。 杨雁坐在窗边,一想到明日就要大婚,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更让她心中五味杂陈的,是她的父亲。 从顾晨那里得知杨志在朝堂之上替自己请旨完婚,她是震惊的。自母亲离世,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对杨志心灰意冷,不再抱有任何期待。那夜得知杨志要去南疆后,她都想好了,等杨志走后,她就与顾晨商量一下,直接住在她的王府。如今她是王府的女府兵,住在王府并无不妥,就算是住在下人的屋里也比在杨府中时时受人刁难要好。只要顾晨发话,柳氏不敢不从。 昨日在从王府回杨府的路上,她想了很多。想到母亲还在的时候,一家三口是何等的和睦美满,又想到这些年在府中的种种煎熬,杨志对她也无关爱,实在无法相信杨志竟会为她考虑,要亲眼见她完婚之后才去南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到了杨府,她稳了稳情绪才下了马车。下人一反常态的恭敬,按照吩咐带她去了正厅。杨志、柳氏、杨建、杨婷都在厅内,安安静静,无人说话。杨志神色如常,其余三人的脸色却不好看,尤其是杨婷,双眼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珠。杨婷看向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表情扭曲。 杨雁明了,杨志只求了让她完婚,没有管杨婷和三皇子的婚事,杨婷如何会不记恨。 杨雁所想不错,当杨婷得知父亲只向皇上请旨让杨雁和钱进完婚,先是震惊,再是委屈,之后是无边的恨意。柳氏更是情绪激动的质问夫君,一样都是嫡女,为何只为杨雁着想,不为婷儿也想一想。婷儿可是要嫁给三皇子,做皇子妃的,要完婚也应是让婷儿尽早完婚。 杨志只是冷冷的看着柳氏,一言不发。 柳氏被看得心中发颤,生了恐惧,不敢再言语。杨婷见母亲不再替她说话,急得直掉眼泪。杨建也觉得父亲做得不妥,厚此薄彼,让人心寒。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被父亲锐利的眼神摄得闭上了嘴。 等待杨雁回府的功夫,杨婷哭哭啼啼,抽噎不止。杨志无动于衷,一言不发的饮茶。柳氏的脑子不停的转着,现在再提婷儿完婚的事也改变不了什么,看夫君的样子,不可能再去求皇上,就算想去也不行,哪有臣子总拿家事去烦皇上的。如今最紧要的是想想其他的事,比如……嫁妆。 第77章 杨雁的母亲杨氏当年可是带了数不尽的嫁妆嫁进的杨府。柳氏持家之后是看过的,嫁妆之多,要单独用一个库房来装着,都是柳氏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她已在京中多年,作为龙虎将军的夫人见了不少的世面,普通的东西已经入不了她的眼,可每每想起杨氏留下的嫁妆都是垂涎不已。 杨氏的娘家是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父兄祖辈都是官绅,虽然官职不算大,但是几辈的积累下来,家境殷实,名声极佳。杨氏有三个兄长,三人都有功名在身,但她的二哥不喜当官,很擅长经商。自古商为末,几番“忤逆争执”之下才让家族默许,她那二哥便一心扑到“商道”,竟做到了货通天下,富甲一方。当年杨氏成亲,她的三个哥哥又是给铺子又是给庄子,二哥更是为她添置了无数贵重的嫁妆。出嫁之日,十里红妆,轰动江南。那番气派,让人念叨了许多年,就算是现在提起,也依然有人记得。 柳氏早就惦记上了这些嫁妆。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母亲更没有什么家世可言,她嫁进杨府时带来的嫁妆还是当年杨氏让杨志给她置办的东西,就嫁妆而言,那是寒酸得很。她想着等杨婷成婚的时候,夫君必不忍心让杨婷嫁得寒酸,会用杨氏留下的嫁妆贴补一番。如今没法子让婷儿马上成婚,无论如何,这嫁妆都要替女儿留下。 第85章 柳氏见了杨雁,理了理头绪,换上一副慈母面容,先是对她嘘寒问暖,又感叹夫君对她的宠爱,话里话外都是为杨雁成婚而高兴。还擦了擦没有泪水的眼角,表现得很是不舍。不知道的都要以为柳氏是杨雁的亲母了。 杨雁对柳氏的惺惺作态不为所动,表情冷淡,只在看向杨志的时候会流露出与往日不同的神色。 柳氏自觉已经铺陈的差不多了,终于将话落到了正题上,柔声道:“雁儿呀,你成亲太过匆忙,府里很难准备得周全,免不得要委屈你一些了。嫁妆什么的都来不及细细添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你不要怪母亲。” 杨雁嘴角微翘,若不是教养极好,怕是会冷笑出声。柳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可太清楚了。 “我一个小辈,怎敢怪长辈。嫁妆什么的无需长辈烦忧,我只要带着母亲留下的嫁妆,足矣。” 杨雁从不唤柳氏为母亲,杨志很是不悦,没少因为此事而责罚她。但杨雁依然不改,这也是杨志与杨雁渐行渐远的原因。杨雁不改口,是对父亲最直白的指责和怨恨,让杨志不愿见到这个女儿。 柳氏心中暗骂,面上却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道:“雁儿,如今你是要嫁了,可你的妹妹婷儿还没成婚。你的妹妹可是要嫁给三皇子的,嫁妆必是不能过于寒酸。你这个做姐姐的,定不会愿意见妹妹成婚时因为嫁妆而被人戳脊梁骨,瞧不起。你也会脸上无光,说不得还会被夫家嘲笑。”她终于挤出几滴眼泪,抽泣着道:“我这个做母亲的没能耐,拿不出多少的嫁妆给婷儿。” 柳氏看了看杨志,边擦着眼泪边道:“我父亲死得早,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我持家多年,也没能为婷儿攒下多少体面的嫁妆。我知你一向都是乖巧懂事的,自是会愿意给妹妹留下些体面的嫁妆。” 杨雁温和的回道:“我不愿意。” 杨婷听母亲低声下气的向杨雁请求已是难以忍受,但她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了出嫁之日能风风光光,只能忍着。在她想来,她是要嫁给三皇子的,杨雁理应将嫁妆让给她。此时听得杨雁拒绝,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扎进了肉里。要不是顾及父亲在场,她定会冲上去狠狠甩杨雁几巴掌,不识抬举的东西! 柳氏一噎,忙思索该怎么继续说。 杨建道:“长姐,母亲已经如此恳求与你,你……”他看了眼父亲,见父亲毫无反应,继续道:“妹妹毕竟是要嫁给皇子,不能失了体面。妹妹失了体面,就是咱们杨府失了体面啊。你的嫁妆就是杨府的嫁妆,留下一半给妹妹吧。” 杨雁看向他,问道:“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与你们何干?” 杨建没想到杨雁会如此强硬的质问,道:“长姐……你怎可如此说?你是我杨家女,吃穿用度,所有的一切都是杨府的呀。” 杨雁声无起伏的道:“你说的对,我是杨家女,一切所有都是杨府的。” 杨建点头,却听她继续道:“除了母亲留下的嫁妆。” 杨建愣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哑然,不再言语。 柳氏泪流不止,抽泣着道:“老爷,雁儿一直都是懂事的,妾没有想到,雁儿竟会不顾及妹妹分毫。都怪妾平日对雁儿总是纵着,疏于管教,才会让雁儿如此不懂长幼之情,枉顾了姐妹情分。老爷呀……你千万不要责怪雁儿,要怪就怪妾无能,怪婷儿这个做妹妹的不惹雁儿怜爱。” 杨婷立即跪在地上,抽泣着道:“爹爹不要怪姐姐,也不要怪娘,都是女儿的不是。都怪女儿蠢笨,怎么都讨不到姐姐的喜爱。” 杨志看向杨雁,目光相触,以往关系冰冷的父女二人,此时却心有灵犀,瞬间就明白了彼此的态度。杨志端起茶盏,悠然饮茶。杨雁安安静静的站着,很是闲适。 柳氏母女哭了一阵,见没人搭理,心知不妙。 柳氏再次开口,“老爷,难道你忍心婷儿因为嫁妆而被京城众人嘲笑吗?你要多为婷儿想想呀。就算不为了婷儿,也要想想咱们杨府的脸面,还有三皇子的脸面呀。老爷,你可要做主呀。” 杨志将茶盏放到桌案上,道:“雁儿母亲的嫁妆都归雁儿所有,后日成婚,全部带走。” 柳氏和杨婷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志,没想到他真会不顾及她们。柳氏急了,“老爷,不可如此呀!” 杨志平静问道:“为何不可?” “婷儿也是老爷的女儿,怎么能只顾着杨雁,而丝毫不顾及婷儿!我儿刚刚说的不错,杨雁的嫁妆就是杨府的嫁妆,凭什么都让她带走?” 杨志笑了,他平日极少笑,这一笑反倒是将柳氏和杨婷吓到了。 “大周有律法,女子成亲所带的嫁妆全归女子所有,成婚后若无同意,夫家不可动用分毫。女子死后,嫁妆尽归其子女所有。若无子女,则由娘家取回。若是娘家同意留给夫家,则要两家上报官府,经核准后才可正式归于夫家。雁儿现在就在这,她母亲的嫁妆自然都归她所有。这些嫁妆,与你们,与我,与杨府,有何关系?” 杨建刚刚就是想起了这个律法,才会哑口无言。 柳氏知道有此律法,但夫家强占嫁妆的事不在少数,只要不闹大,无人会说什么。 柳氏尖声问道:“老爷,你当真不顾及婷儿分毫吗?婷儿可是你的亲女呀!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呀!” 杨志沉声道:“她的这门亲事,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是你们以命相逼,硬要来的,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我也说过,等她嫁到三皇子府,便与我杨府再没有半分关系。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作数。你们趁早歇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吧。” 言罢,杨志起身带着杨雁向外走去。 杨婷一直以为父亲那日说的是气话,万没想到父亲竟是认真的。她直愣愣的瘫坐在地上,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 正厅里立时乱了起来,杨志和杨雁却连头都没回。 书房内,父女二人一时无言,还是杨雁先开了口。 “女儿已经听王爷说了朝堂的事,多谢父亲能为女儿如此着想,不惜向皇上请旨,让女儿得以尽快完婚。女儿……” 杨志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是我的爱女,父女之间,何须言谢。雁儿……为父这些年……亏欠了你良多。为父……愧对你的母亲。” 杨雁听他提起了母亲,冻成冰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瞬间泪如雨下。 杨志太久没见过杨雁表露感情,跟着红了眼眶,道:“雁儿莫哭,莫哭。” 听到父亲的话,杨雁哭得不能自已。犹记得儿时自己若是哭了,父亲总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哄,只会一个劲的说“雁儿莫哭,莫哭”。那个略显笨拙的父亲一直活在她的记忆里。 不知道杨志是不是也想起了杨雁儿时的事,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过了许久,杨雁才勉强平复了情绪。 杨志抹了下眼角,声音略微嘶哑的道:“后日你就要成亲了,有些话应是由你母亲来说……你母亲虽去的早,但为父知道,她把你教养的很好,知书达理,玲珑剔透。你像你的母亲,又比你的母亲多了份坚韧。钱府简单干净,钱进又心悦与你,你嫁入钱府应会过的很好。即便发生了何事,你也能应对自如,无需为父为你操心。对你的亲事,为父没有什么要嘱咐的,但要叮嘱你一些其他的事情。” 杨雁轻声道:“父亲请讲。” “你嫁入钱府后,过不了两三日,为父就会启程去往南疆。为父不在京中,杨府无论发生了什么,皆与你无关,就算有人找上钱府,你也不必理会。若是为父此行不得归,你只需记得你是钱家妇,是荣康伯爵府的当家主母,与杨府再无关系。” 再是铁石心肠,也听不得亲父如此说,杨雁急道:“父亲……” 杨志缓声道:“此次南疆之战,看似十拿九稳,可天下从来就没有一定会胜的仗。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为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后钱家就是你最大的倚仗,但是,若有朝一日京中发生了变故,钱家无法护你周全,你要尽可能保全自己,去江南投奔你的外祖和舅舅们。” 父亲的话句句都是在为她打算,杨雁的眼中噙满了泪水,道:“父亲的话,女儿必会谨记在心。父亲……女儿恳请父亲一定要平安归来。” 没有希望他得胜凯旋,没有希望他加官进爵,仅仅是“平安归来”。 杨志颔首,“雁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等着为父归来。” 父女二人含笑相视,眼中尽是不舍。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国公府的小姐和仁智侯府的小姐登府拜访,说是来见大小姐的。” 杨志笑着道:“去吧。不要让客人久等了。” 杨雁的内心起起伏伏,有许多话语堵在胸口,却不知该如何诉说。百般情绪难平复,最终什么都没说,向父亲恭敬的屈膝行礼,出了书房。 第86章 第78章 甄惠和庞如意见杨雁眼眶发红,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但碍于有下人在,她们没有询问,跟着杨雁去了她的院子。 小圆听说了小姐后日要成婚,整个人激动得不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干脆守在院门口等着。这会儿见了小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满脸兴奋的唤道:“小姐!”到了近前,看到了甄惠和庞如意,这才收敛了些,手忙脚乱的行礼,道:“小姐。”接着又向旁边的两位小姐行礼。 甄惠见小圆明明急得都要抓耳挠腮了,却还要强忍着,不禁笑了出来。 庞如意笑着道:“雁姐姐,你这婢女真是有趣得紧。” 杨雁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无奈的道:“送给你可好?” 庞如意笑得更开心了,“好呀!” 小圆一听,兴奋全无,吓得急道:“小姐,别不要奴婢呀。” 杨雁叹了口气,道:“好了,先进屋吧。” 进了屋,小圆手脚麻利的伺候着,端茶倒水,勤快的很,生怕小姐真把她送人了。 杨雁对她道:“行了,你去外面守着吧。” 小圆恭恭敬敬的屈膝,道:“是。” 关好门,甄惠道:“雁姐姐,你可还好?” 杨雁点头,对着甄惠和庞如意,她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柳氏母女妄图染指嫁妆的事说了出来。 庞如意气得直拍桌子,“这母女俩真不是个东西!竟敢贪图你母亲留下的嫁妆!真是被淳儿说着了,这还没到成亲那日就已经闹出幺蛾子了。” “淳儿?” “可不是。” 庞如意将钱淳的话说了一遍,正好提了想带女府兵来给她送亲。 杨雁想了想,道:“也好,有瑞王府镇场子,不仅能震慑她们,也更让我杨府脸上有光。只是要辛苦姐妹们了。” 庞如意摆了摆手,道:“这有什么辛苦的,那日不用去操练,姐妹们不知该多高兴呢!就算真的辛苦,姐妹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咱们是一体的呀。你就不要见外了。” 见杨雁笑着点头,甄惠道:“雁姐姐,此事还要杨将军同意才行。” 想到父亲如今的态度,杨雁道:“你放心,父亲会同意的。” 以前提到杨将军,雁姐姐只会称呼为“他”,这次听得她说了“父亲”,想来父女二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消除了不少。甄惠很是为她高兴,道:“雁姐姐,真好。” 杨雁反应了下,道:“是啊,真好。” 庞如意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什么真好?” “雁姐姐后日就要成亲了,真好呀。” 庞如意觑着眼睛看着甄惠,道:“行吧,真好。” 杨雁噗嗤笑了出来,三人笑作一团。 杨雁还是向庞如意解释了下,说了父亲的转变和对她的嘱咐,但隐去了父亲让她去江南投奔外祖和舅舅的事。 庞如意道:“怎么说呢……我爹也是个武将,但他心细如发,对我事事关心,话多的很,我都嫌他烦。杨将军和我爹的性子相反,古板严肃,少言寡语。但我想杨将军作为父亲,心里对雁姐姐也是疼爱的。诶呀,不提这些了,都过去了,反正就是……真好。” 杨雁笑道:“如意,我明白的。” 甄惠道:“雁姐姐,你成亲的太过匆忙,府中可缺些什么,或是需要我们帮忙的?” “两府成亲,没有让你们帮着忙碌的道理。如此匆忙,必是会缺些短些,有所疏漏,实属正常。此次是皇上下旨完婚,就算有了短缺,不够周全,旁人也不敢嚼舌根。” 甄惠想了想,道:“是这个理。” 屋外传来小圆的声音,“小姐,胡总管带着几个嬷嬷来了,说小姐成亲匆忙,要赶紧准备起来了。” 庞如意道:“那我和惠儿就先回了。后日,我会带着姐妹们来给你送亲。” 甄惠牵起杨雁的手,道:“雁姐姐,我会和家父、家母,还有兄长来喝你的喜酒的。” 送走二人,杨雁没有去管胡总管和几个嬷嬷,直接去了杨志的书房。杨志正在写着什么,见了她就搁下了毛笔,仔细听了王府要来为她送亲之事。不出所料,杨志同意了。未等杨雁再说些什么,下人便来通禀,皇上派了宫里的人来府上帮着筹备成亲之事。杨府众人赶忙出去迎人,就这样,前日忙了半日,今日又忙了一日,直忙到此刻。 小圆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道:“小姐快睡吧,明日是小姐的大婚之日,再过两个时辰就要起来梳妆了。” 杨雁回过神,伸手关了窗,道:“睡吧。” 圣上亲自下旨让钱杨两府完婚,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康京。成亲之日,不少百姓围聚在两府门口,不仅能看热闹,若是说上几句吉祥话,还能讨到一些赏钱。 京中的达官贵人以为钱杨两府嫁娶的太过仓促,怕是会很简陋,但实际上却是气派得很。 先说那嫁妆,杨将军的原配正妻已经去世多年,没想到杨将军会对这个长女如此宠爱,一箱箱的嫁妆抬出来,十里红妆不是虚言,众人皆震惊于杨府会如此富有。有还记得杨氏的人想起了她的家世,也就明白了。 再说这钱杨两府成亲,是大娶,要迎亲,瑞王竟派了女府兵来给杨家女送亲。虽然不合规矩,却是撑大了排场。都知道瑞王弄了个女府兵,还无人见过,这次总算是见着了。几十个女府兵英姿飒爽,穿着统一,胸前都戴着或金或银的饰物,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整齐划一,煞是好看。她们虽然没有穿着喜庆的衣裳,却给这送亲增添了庄严肃穆之感,仿佛回到了古时,用了婚嫁古礼。沿街的百姓觉得既新奇又震撼,不时有人叫好。 最后说说喜宴,因着当日皇上提了让大臣们都来沾沾喜气,满京城的权贵都来了。皇上和皇后特意派宫人送来了贺礼。大公主和二公主也遣人送来了贺礼,还特意提到与杨雁是知心故交。能与公主以友相称,这是何等的荣幸。几位皇子更是亲赴喜宴,送上重礼。宁国长公主和瑞王也各自派人送来了贺礼。 瑞王的贺礼之中有亲笔所题的两幅字,“情投意合”,“美满良缘”。谁人不知瑞王的字是千金难求,也就只有宫里的几位能轻易得来。这两幅字被当场展开,在场诸人就都围了上去,聚精会神的品评了起来,还有人手上比比划划,似在隔空临摹。等字被收了起来,才惊觉这是在喜宴之上。有一些人似是没有回神,依然在细细品评。 这日之后,京中众人对钱杨两府的亲事是津津乐道,都觉得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如此气派非凡的嫁娶之事了。而柳氏母女呢,那是妒火中烧,恨不得天上能劈下道雷,直接劈死杨雁。 府里忙着准备的时候,柳氏原想安排自己的人,趁着人多手杂,将杨氏的嫁妆偷偷藏下一些。结果宫中派了人来帮忙,杨志直接请宫里的人去库房整理嫁妆,这么做明显就是在防着她,让她没有了可趁之机。柳氏对嫁妆的事彻底没了办法,气得胸闷气短,好悬没背过气去。 柳氏和杨婷心中怨恨,找来了杨建,和他商量要在成亲之日闹出些事,误了杨雁拜堂的吉时。杨建虽然心疼母亲和妹妹,听到这样的话却很是犹豫,长姐虽然有些不通人情,但也不应故意去坏了长姐亲事。柳氏母女气得直咬牙,怪杨建胳膊肘往外拐,和她们母女二人不是一条心。 杨建默默无言,他就算不为长姐考虑,也要替杨府想呀。若是亲事出了纰漏,惹人笑话,那笑话的可是整个杨府。他心中郁郁,很是难受。二人还在那不断的指责杨建,柳氏身边的老嬷嬷打探到了消息,说瑞王会派女府兵来给杨雁送亲。二人一听,傻了眼。杨建倒是松了口气,离开了柳氏的院子。 这也行不通,那也行不通,为了出口恶气,柳氏决定在杨雁拜别父母的时候好好训诫她一番。 姑娘出阁之前要拜别父母,可杨雁拜的是什么?她当着众人的面,拜的是杨志和她母亲的牌位,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事都不是杨雁提的,而是杨志安排的。入正厅的前一刻,柳氏才被告知了此事。柳氏坐在旁边,当真是如坐针毡,难堪至极,今后不知会被旁人如何笑话。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维持着面子,想装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慈母姿态。可那强颜欢笑的表情甚是扭曲,任谁看了都知她是何等的恼怒羞愤。 杨婷总是自觉聪明,可想来想去,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给杨雁添堵。听着外面热闹非常,气恨之下还是忍不住想去瞧瞧。她带着两个婢女偷偷去了前面,正好瞧见了穿着喜服的钱进。 钱进本就长得端正高大,在喜服的映衬下显得神采奕奕,浓眉大眼的再配上两个酒窝,让见着他的姑娘家都红了脸。 钱进看向杨雁是满脸的欢喜,小心翼翼的牵起杨雁的手,温声道:“雁儿,我会护好你的。慢些走,不急。” 杨雁微微点头,钱进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引得旁人趁机起哄。钱进好脾气的向众人讨饶,仔细的护着杨雁,配合着她的步子特意迈小了步幅,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 第87章 杨婷听到旁边传来羡慕的话语,绞着帕子,小声道:“这有什么的,等我嫁给三皇子,那才让人羡慕呐!” 婢女听到了她的话,知道小姐都没弄明白旁人到底是在羡慕什么,垂眸轻叹,没有言语…… 第79章 待武神山安排妥当,顾晨带着徐将军父子和三万怀朗军赶到了雷神山。顾晨对杨志很是敬重,把他当做师父。杨志对顾晨极为欣赏,再加上有老王爷的恩情在,对她自然是恭敬有礼,还多了份亲切。二人行事都是干脆利落,很快就做好了交接。 杨志要即刻奔赴南疆,临走之际,他有些话想和顾晨单独说。顾晨看了出来,让徐将军父子先去安顿好将士们。 杨志诚恳的拜托顾晨对杨雁照顾一二,并将一封信交给了她,道:“王爷,此行若是末将遭遇不测,请将这封书信交给雁儿。” 顾晨听着心中不忍,双手接过信,笑着道:“杨叔放心,我不会让雁姐姐受委屈的。这封信先暂由我保管,等杨叔凯旋而归,我再将它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得见女儿完婚,杨志心满意足,今日启程也没有去与女儿告别。他相信钱家会善待女儿,钱进会对女儿爱护有加。此时又得了顾晨的保证,彻底放下了心。他本就少言寡语,谢过顾晨后就要离开大帐。 顾晨唤住他,“杨叔,小心秦延。” 杨志不解,见她眼中带有深意,却没有再多言。 顾晨说出此话必是有原因,却没有更多的说明,那就意味着有些话不能明说。他眸光微闪,郑重的点头。 顾晨和徐将军父子亲自出来相送。 北风起,满肃杀。 杨志骑在马上正要号令全军出发,突见远处有一行人正向这里策马奔来。等近了些,看清来人是女儿杨雁、女婿钱进,还有钱将军和几个侍卫。 杨志心中划过暖流,表情不变的打马向前,和大军拉开了些距离。 杨雁拉住缰绳,翻身下马。钱进早她一步下了马,疾步过去护着杨雁稳稳落地。 钱将军也下了马,道:“你说你,如今你我已结成亲家,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要走?若不是我在府中及时得了消息,赶了过来,雁儿都不能送送你。” 杨志听着老友的埋怨,默默的下了马。他看向杨雁,虽然一路骑马,风尘仆仆,但雁儿的气色很好。雁儿已经换了妇人发髻,这般模样,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想起了发妻。 杨雁喉间发紧,道:“父亲为何不让女儿为父送行,为何要不告而别?” 杨志仔细看着女儿的面庞,道:“你刚成亲,新婚燕尔,莫要为父担忧。” 杨雁红了眼眶,道:“父亲,女儿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 杨志打断了她,“大军出发在即,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成亲的太过匆忙,也很是突然,你难免会多思多想,心神不定。不要多想了。” 杨雁强压下喉间的哽咽,道:“父亲说的是,是女儿胡思乱想了。女儿今日来恭送父亲,万望父亲多加小心,保重身体。马到功成,奏凯而回!” 杨志颔首,看向钱进,道:“我已经将爱女托付给了你,你要善待与她,爱护她,包容她,不可辜负了她。” 钱进双手抱拳,道:“岳丈大人放心,小婿定会做到。” 杨志对钱进很是满意,又对钱将军道:“亲家,你我二人相识多年,你熟知我的脾性。我对这个女儿多有亏欠,如今想要弥补却是要赶去南疆。雁儿知书达理,玲珑剔透,温婉贤良,但有时会执拗,若是她无意冲撞了你,还请你多加担待,莫要与她计较。” 钱将军憨厚的笑着道:“雁儿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如何,我清楚得很。我儿能娶雁儿入府,是我钱府的福气。你就放心吧,专心战事,早日得胜还朝。” 听着二人的对话,杨雁强忍泪水。 杨志抱拳,道:“就此别过。”言罢,深深看了眼女儿,转身上马,拍马至大军之前,高声道:“出发!”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南疆。 徐将军瞧见了队列之中的秦延,不屑一笑。 秦延叛离怀朗军转投他人麾下本就令人诟病,而他那两千的部下中只有将将三百人愿意追随,可见他不得人心。带着这么点人转投到自家将军的麾下,杨志的部下对他更是不屑。如今,谁见了秦延都会嘲笑一番,当真活成了个笑话。 大帐之内,顾晨笑着道:“当日我未能亲去喜宴祝贺,虽然有些迟了,我在这里祝钱进兄长和雁姐姐百年好合。” 二人赶紧起身,杨雁的脸上带着羞赧。钱进则是憨厚的笑了,看向杨雁,眼中是毫不掩藏的喜欢。 “阿晨,你已经让周叔登府为我们祝贺,还送来了那般贵重的贺礼,我们很是感激。” 钱进点头附和,目光灼灼的道:“王爷对钱府的深恩厚赏,卑职永世难忘。” 顾晨笑着摆手,道:“不必如此,倒显得咱们生分了。快坐。” 钱将军对儿子很是满意,道:“王爷,如今我儿亲事已经圆满,末将自当尽快回到军中效力。” 顾晨看了眼杨雁和钱进,钱府的亲事已经办好了,只剩下三日回门,确实用不着钱将军再操心了。至于回门这事,杨雁应是自有打算。 “也好,现在军中正是需要钱将军的时候。雷神山这里,本王已决定交给徐将军和小徐将军。此番除了将徐将军父子的麾下带了来,还从庞将军和你的帐下各抽调了一部分的兵力,凑足了三万人。武神山那里就交由庞将军和你来统领。本王打算将秦老的麾下全部归入庞将军那里。怀朗军要增加兵力至七万,此事就全交由你来负责。不知钱将军意下如何?” “全凭王爷吩咐!” “好。怀朗军的新兵,半点马虎不得,要辛苦钱将军了。” 钱将军明白此事的重要,单膝跪地,道:“请王爷放心,末将必会将此事办好。” “钱将军快起来。既如此,就着手去办吧。本王还要在雷神山这里呆上一段时日。有什么需要参详的,就让庞将军搭把手。” “是。” 雷神山还有诸多军务等着处理,钱将军三人没有多做停留,主动告辞离开。 三人出了大帐,徐将军父子跟了出来。杨雁主动退开了几步。钱进看了眼父亲,然后果断的选择去陪着杨雁。 徐将军父子舒展了面容,笑着向钱将军道喜。 徐将军道:“我是在军中,从王爷那才知道的这喜事,只来得及派人给府里传信,让内人准备了些贺礼送去府上。想来匆忙之间准备的不够周全,等我下次回城,再亲自……” “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何须在意这些。” 徐将军呵呵的笑了,看了眼站在远处的钱进和杨雁,道:“这是门好亲事,令郎是个有福气的。” 钱将军看向徐将军身后的徐勉,笑着道:“徐勉,你爹这是着急了。” 徐勉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钱将军哈哈大笑,道:“好儿郎志在四方,不急,你小子的福气在后面呐。” 徐将军听了这话心里是高兴的,但与儿子的亲事相比,他更在意军务。 “你们快些回去吧,免得误了关城门的时辰。这几日军中发生了些事,等你去了武神山自会明白。” 钱将军郑重点头,带着儿子和儿媳离开了雷神山。 顾晨在雷神山整顿军务,察看地形,不知不觉过了二十多日。等一切都妥当了,她向徐将军父子交代了一番,带着云逍等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听云逍说皇上赏给她和安生的良田就在这附近,顾晨想起了通城的匪患,临时决定去看看百姓过得到底如何。一行人转了方向,顾晨带着云逍、安生、靳忠和五个身手不错的府兵去了村子,其余的府兵留在了村外远处。 云逍和安生想拦着,但他们越是拦着,王爷越是要去。没了办法,为了让王爷有个准备,云逍将上次来时看到的说了一番。顾晨这才知道,云逍上次来这里还和安生闹了不快。 云逍和安生获赏的良田不需要向朝廷缴纳田赋,耕种这些土地的人还能被免去徭役、兵役和各种杂税。他们两人上次来,是要将田地租出去。正常来说,佃户要将收成的六成交给东家,剩下的才是自己的。云逍到了地方,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生活很是困苦。她想这些田是白来的,自己得了许多赏赐,不缺银子,便决定只收四成,将六成留给佃户。她主动和安生商量,原以为安生也会认同,没想到他竟不同意,说什么租了他的地就可以免去田赋、徭役和兵役等等,已经足够好了。云逍觉得安生不为百姓考虑,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财主一个样。费了好大的劲,安生也只是同意五五分,云逍对他很是不满。 听完了云逍的讲述,顾晨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安生。她知晓安生的身世,清楚他的姐姐是怎样惨死的,明白安生为何会很看重钱财。她什么都没说,和几人一起进了村子。 第88章 这是京郊的一个大村,叫丰年村。 踏入地界,入目是几间土阶茅屋,在冬日里住这样的屋子是要冻死人的。再往里,是一些破败的土房,有的屋顶破了,仅用了茅草遮盖上。有的院墙倒了一半,看得出已经有些时日,却没有修葺。路上遇到的多是些孩童,见他们进了村子,撒腿就跑。 几个妇人抬着一盆盆的衣服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一个个双手通红,看样子应是刚去河边洗完衣裳。其中一个二十上下的妇人认出了云逍,把盆放到地上跑了过来,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讨好的笑着道:“东家怎么来了。这大冷的天,快到奴家的家里坐坐。” 云逍看了主子一眼,上前一步,问道:“你是……” “东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家的男人叫王二,儿子叫王柱,上次东家走的时候还给过柱子一块什么糖,东家还记得不?” 云逍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见王爷向她使了个眼色,道:“那我们就打扰了。” “诶呀,啥打扰呀,快……”她看向其他几人,单看穿着就知不是普通人,尤其是中间的女子,很是奇怪,竟穿着男子的衣裳。她不禁多打量了几眼,道:“几位贵人,快跟奴家到家里歇会。”说完就跑回了放盆的地方和那些个人妇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抬起大盆快步走了过来,领着他们向里面走去。 妇人们不住打量着他们,相互嘀嘀咕咕。 第80章 走了一会儿,停在了一间不算破败的小院子前,院门上挂着锁。妇人要拿钥匙,安生主动过去接过了盆,妇人一边道谢,一边拿出钥匙开了门。里面是一件泥瓦房,隔成了两间不大的屋子和一间很小的灶房。院子左侧有一小块地围了起来,养着几只鸡,右侧堆着一些柴禾,不大的院子收拾的还算干净。 妇人把盆往地上一放,道:“快进来坐。”带他们进了其中一间稍大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土炕,上面放着一条薄旧的被子。屋里还有一个很旧的木柜子,一张缺了一角的木桌和四把椅子。 妇人热情的招呼道:“椅子不够,坐炕上。奴家去弄些茶来。” 顾晨见屋子小,让五个护卫守在了外面。她也不嫌弃这里简陋,随便坐在了椅子上,没成想一个晃悠,差点栽倒在地。云逍被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看主子有没有事。安生晃了晃另外三把椅子,其中一把还算稳,让王爷坐着。 顾晨让云逍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让安生和靳忠坐在了炕沿上。 妇人烧水泡了茶,一出来见五个男人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手上一抖,好悬没把碗摔了。她犹豫了下,端着茶进了屋子。一手一个的把碗放到了顾晨和云逍前面,道:“这是家里最好的茶叶,旁人来了都舍不得喝。” 云逍见茶是用粗碗装的,里面的茶水色泽浑浊,还有茶叶沫飘在上面。眼瞅着主子要端起来喝,她闪电般出手,端过了那碗茶,道:“这碗茶给安东家吧,刚才他一直嚷着口渴。”走到炕边,将碗塞在了安生的手里。 安生端着粗碗看了看,又看了看云逍,默默无言,一仰头喝了半碗下去。这茶又苦又涩,还有一股子霉味。 这村子里的一些人家是云逍和安生的佃户,妇人也识得安生,只是她家男人是云逍的佃户,所以对云逍更热络一些。 “这茶还有,奴家再去端。” 安生听了这话,肚子一抽一抽的,差点吐了出来。 顾晨面带笑容,道:“不用麻烦娘子了。我一直都在京中的深宅大院,没到过村子,看什么都新奇,也什么都不懂。不若娘子坐下与我说说话。”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再加上东家对她很是恭敬,妇人猜想她没准是东家的主子。妇人赶紧坐下,她倒是习惯了这椅子,只稍稍歪了一下身子就坐稳了。 妇人爽快问道:“贵人想听什么?” “我见这村子不小,可刚刚进来却没见到什么人,多是些孩子,这是为何呀?” 妇人笑着道:“这不是已经入春了嘛,人都去地里了。村里许多男人去服徭役,还有去打仗的。” 顾晨了然,问道:“娘子家里的人是去地里了?” 妇人看向云逍,道:“可不是,奴家的公公和男人都去地里了。咱们能遇上这么好的东家,可得把田侍弄好了,早早的就去了。柱子还小,跟着去田里野去了。一会儿奴家还要送饭去。” 顾晨点头,“娘子家租了多少地?自家没有地要种吗?” “租了东家的二十亩良田。家里原有二十五亩田,如今只剩下五亩了。”见贵人面露不解,道:“家里原有二十五亩中田,风调雨顺时收成也是不错的,够一家子吃穿用的,还能有些结余。但自从北面和蛮子打仗,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妇人口齿伶俐,是个爽利的性子,此时却面露犹豫的看向云逍,好似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你只管说便是,我家小姐就是闲来无事,解解闷。” 听东家这么说,妇人心里有了底,道:“刚打仗那年,朝廷就加了税,那时家里还有些积蓄,能交上。第二年又加了税,家里东拼西凑的,将犁地的牛卖了总算是交上了。哎……全家就靠守着二十五亩田过活,冬日里奴家的男人要是运气好,还能做个零工,这样一年到头也能攒下三五两银子,很知足了。可这一年年的加税,饭都要吃不上了……结果,第三年又加了税。” 妇人的脸上带着愁苦,道:“这次是真交不起了。没了法子,公公只好卖了五亩地。后来婆婆病了,实在没钱抓药,公公就又卖了五亩地。药总算是有了,可婆婆吃了也不见好,没半年就去了。” 她擦了下湿润的眼角,叹了口气,道:“后来朝廷又加税,家里交不上,奴家的男人被抓了去,要被送到北面去做徭役。公公只好又卖了十亩地,交了税,这才把人给赎了回来。一家人守着那剩下的五亩地,有上顿没下顿的过着。村里人将山上的野菜都挖光了,再这么下去就要把祖上留下的屋子卖了,去村子外面搭茅草屋住了。幸好呀,蛮子降了。”妇人感激的看着云逍,道:“仗总算是打完了,又遇上了这么好的东家,总算是熬过来了。” 顾晨眉头微蹙,丰年村是京郊的村子,这里的百姓都过的如此困苦,那些远离京城的百姓又该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虽然这一切并非因她而起,但毕竟是北境的战事让百姓活得愈发艰难,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们受苦了。” 妇人赶忙摆手,道:“都过去了,日子得往前看不是!现在租了东家的二十亩良田,留给咱们六成粮食,还不用交税,村里好多人都眼红着呢。东家真是在世菩萨!” 在主子面前被人这么夸,云逍很是不好意思,道:“皇上已经下旨免税三年,只因我多给你们些粮食,就让人眼红?” “咱们这些靠地吃饭的庄稼人,能多出一口粮食那都是好的。东家还不知道吗,朝廷又要收税了,说是这回南边要打仗,免税三年什么的要等南边打完了仗。这下可好,村里好多人都眼红咱们这些跟东家和安东家租地的人家,见了咱们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哼,说话都阴阳怪气。” 顾晨默然,表情凝重。 妇人以为说错了话,惹了贵人和东家不悦,心里一咯噔,怕以后这地不租给自家了,急忙跪了下去,道:“东家,奴家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要是说错了什么,奴家给东家磕头。东家千万别怪罪,东家……” 云逍伸手拦住她,道:“快起来,快起来,哪有说错什么,快起来。” 妇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东家的脸色,确定真没事,才站了起来,满口的应道:“诶诶。” 短暂的沉默后,顾晨笑着道:“娘子还要做饭送去地里,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随着顾晨站起身,云逍、安生和靳忠都站了起来。 那妇人也赶紧站了起来,道:“贵人和东家吃了饭再走吧。奴家这就去杀只鸡。”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去抓鸡。 云逍赶紧道:“我家小姐出来多时,该回了,免得误了关城门的时辰。” 妇人看向门外的天,想能在城门关上前回城,现在往城里赶怕是要来不及了,她着急的道:“那东家快些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这妇人如此实在,顾晨心生好感,道:“今日多有叨扰,还喝了娘子家的茶。”说着向安生伸出了手。 安生明白王爷的意思,可让他给银子,肉疼。肉疼也得拿呀,他从怀里拿出最小的一块碎银,看了眼王爷。见王爷瞥了他一眼,这是不满意呀,他一咬牙换了一块大的,放到了王爷的手上。 顾晨掂了一下,道:“这五两银子还请娘子收下。” 遇上好年月家里也不敢说能剩下五两银子,只是两碗茶,她哪里敢收,急忙道:“这可使不得呀!” “娘子且收下,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第89章 “这……”妇人看向东家,见东家冲她点头,这才小心的拿过银子,对着贵人千恩万谢,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顾晨一行人离开了丰年村,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里正带着王家父子赶回来了。里正见人已经走了,很是沮丧,向妇人仔细打听了经过。妇人是个聪明的,捡着能说的说了,问里正怎么亲自来了?里正没有回答,让妇人再把事情说一遍,还仔细的询问了为首女子是什么样的,说了什么。 王二和他爹原本正在地里忙活,里正匆匆忙忙的到了地里,让他们跟着赶紧回家,说是有贵人去了他们家。二人稀里糊涂的跟着回了家,现在也还摸不着头脑。 村里人只知道那地是云逍和安生的,并不知道二人是什么身份。但里正经过打听,知道那二人是瑞王身边的人,但他不敢声张。今日从村里妇人的口中得知云逍和安生来了,还有一个衣着不凡的女子,好几个人一起去了王二的家,他当即反应过来,那女子可能是瑞王呀。他跑去地里找到王家父子,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里正从王二媳妇这了解了大概,只是聊了些春耕的事,觉得没什么不妥的,松了口气。里正只说那是京中的贵人,担心王二媳妇招待不周,惹了贵人不悦,所以过来看看。见一切安好,嘱咐几句就走了。 送走了里正,王二媳妇将实情说了,把五两银子拿了出来,说是贵人赏的。父子二人见了五两银子都呆住了。王二赶紧去把院门关好,又关了房门,低声嘱咐媳妇和爹一定不能说这五两银子的事。他们家现在已经遭人眼红,要是知道平白得了五两银子,肯定得有人记恨他们一家,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过。将银子藏好,才想起柱子还在地里,没人看着,父子二人又急忙赶回地里。 王二媳妇在桌旁坐了一会,想不通那贵人是个什么身份,但是个好人。今天真是撞大运了!想起来还没做饭,赶紧去了灶房,撸起袖子,生火做饭。 作者有话说: 发现有小可爱投了营养液,非常感谢。但我实在弄不懂晋江,查了半天百度,也没弄明白在哪能看到是谁投的,实在是看不到是哪个小可爱投的,只能点那个一键感谢,范围只有7天,我真是太笨了....... 第81章 顾晨一行人赶到城门时已经过了时辰,城门已然关闭。 城墙上的士卒见了这么多人,立即戒备了起来,高声询问来者何人。靳忠上前报了身份,士卒一听,赶紧跑去找守城门的将军。李牧匆匆赶到墙头,向下望去,一眼就认出了瑞王。从靳忠那得知王爷是办完军务回城,要进宫向皇上复命,赶紧下令打开了城门。 城内一片热闹,酒楼明亮如昼,街边的摊子人来人往。途径一处,见围了好些人,顾晨微拉缰绳,让逐日慢了下来。抬眼瞧去,“含春阁”的牌匾立在高处,灯笼微微晃动,蒙上一层暧昧的红晕。里面传出袅袅之音,惑人心智。 含春阁是城中有名的青楼,靳忠可不想让王爷在这里多做停留,上前道:“王爷还要进宫复命,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快些走的好。” 顾晨收回了视线,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含春阁,带着人向皇宫而去。 御书房外,刘淮躬身将王爷迎了进去。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顾晨在御案前跪下,道:“臣,参加陛下。” 顾敬将毛笔搁到一旁,笑着道:“晨儿来了,快起来吧。” “谢陛下。”起身后从怀中拿出奏折双手呈上,道:“陛下,这是此次雷神山的布防安排,请陛下御览。” 刘淮忙上前接过奏折。 顾敬一边打开奏折,一边道:“坐吧。” 一盏茶的功夫,顾敬合上了奏折,很是满意的道:“不愧是晨儿,安排的很是稳妥。布防的事明日来禀就是,不急于一时,应先回府歇着。” 顾晨恭敬的回道:“京郊防务乃是大事,理应立即回禀,臣不敢耽搁。” 顾敬眉眼带笑,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人都瘦了一圈。” “为陛下,为朝廷办事,何来辛苦。我是惦念皇伯和皇婶,才瘦了些。” 顾敬哈哈大笑,道:“你呀。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府歇着吧。明日你早些入宫去看看皇后,她时时在朕的耳边念叨你。” 顾晨应下,道:“夜已经深了,皇伯也要注意龙体,早些歇息才好。什么事都没有皇伯的龙体要紧。” 顾敬笑着点头,道:“好,朕也早些歇着。你快回府吧。” 刘淮脸上堆满了笑容,诶呦,旁人怎么劝皇上歇着皇上都不听,还得是瑞王呀。 “刘淮,仔细着送瑞王出宫。” “陛下放心,奴才必会安排最稳妥的人。” 顾晨跪安后出了御书房,云逍和安生见王爷出来了,立即走了过去。刘淮叫来徒弟刘宝,仔细叮嘱一番,又亲自送了一小段路。 “夜里凉,刘公公请留步。” 瑞王对自己一直礼遇有加,刘淮对着瑞王是打心眼里高兴,道:“奴才多谢王爷体恤。夜里黑,王爷慢点走。” 看着瑞王几人走远了,刘淮转回身见迎面来了几个人。他仔细瞧了瞧,竟是婉妃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来了。心道,这位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来这了?他赶紧迎了过去,躬身道:“奴才见过婉妃娘娘。更深露重,娘娘金尊玉贵,怎么好亲自来。娘娘有事遣宫人来就是了。” 婉妃看向前方,离得远了,只能隐隐看到灯笼照出的光晕。她收回了视线,道:“本宫得知陛下一直操劳国事,每每批阅奏折到深夜,特意准备了些点心,请刘公公拿进去呈给陛下吧。” 今儿这月亮是打西边升起来了?这么多年,婉妃可是第一次给皇上送吃食。 刘淮接了过来,道:“娘娘放心,奴才会仔细着拿给陛下。不知娘娘这是准备了些什么,若是皇上问起,奴才也好向皇上仔细说说。” 这要是换了其它的嫔妃,肯定会明白刘淮的意思,好好的将吃食说上一番,还会记下刘淮的好。 “是御膳房做的绿豆糕和银耳羹。” 刘淮一噎,别的嫔妃给皇上送来的东西要么是小厨房做的,要么说是自己亲自做的,都是花样百出,婉妃就拿着御膳房做的绿豆糕和银耳羹过来送给皇上…… 刘淮笑容不变的道:“娘娘有心了,奴才这就拿进去。” “多谢刘公公。那本宫就回宫了。” “奴才恭送娘娘。” 刘淮是真弄不明白婉妃,送的东西不上心,走得也干脆,都没说想进去见见皇上。这位行事可真是宫里的独一份,奇了。 别说刘淮弄不明白,顾敬也弄不明白。他看着食盒里的绿豆糕和银耳羹,琢磨好一会儿,拿起绿豆糕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匙银耳羹,然后让刘淮又说了一遍婉妃送东西的经过。 婉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刘淮想了想,说婉妃娘娘一直是清冷的性子,也不会关心人,这回是知道关心人了,就是关心的可能还不太明白…… 顾敬觉得有些道理,这么想着倒是生了感动,不仅吃光了银耳羹,还多吃了一块绿豆糕…… 这些日子要说不累那肯定是假的,顾晨一回府就进浴池好好的泡了个澡,随意的吃了点东西,躺在柔软的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但依然是卯时就醒了。如常的练了一圈,洗过澡,吃过饭,唤来了周叔和唐统领,了解一下这些日子的情况。 周叔回禀府里诸事安好,一切如常。外面倒是发生了几件事情,他打听到了些内情,唐统领的暗卫也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周叔先说了他知道的事,吏部尚书司马大人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恐怕是要不行了。他与丞相家的管事吃了顿酒,那管事在醉酒后吐露出丞相打算让儿子魏源回京,接替吏部尚书之职。另外,他提醒王爷,宋括“闭门思过三月”的期限差不多到了,明后日就会正常出府了。 等周叔说完了,唐统领接着回禀。 二皇子顾项没能在南疆战事安排上人,眼看着三皇子顾晟获利,很是不甘。在杨志率军离开后,顾项就给在通城剿匪的贾勇传了信,命其尽快取胜,好让他这个主子脸上有光。然后是关于三皇子的事,杨志只求了让杨雁完婚,惹得许多人深思,传出了许多说法,其中说杨志不看好三皇子,根本不愿和三皇子结亲,是被他的继室和女儿以命相逼才同意的说法传的最广。此事也传到了三皇子的耳朵里,气愤不已,未曾再登杨府的门。杨府派人去了三皇子府上,吃了闭门羹。 顾晨没想到暗卫能打探到这么详细的消息,就像在对方身边安插了人一样。这么短的时间就将暗卫训练到如此,当真是厉害。 得了夸赞,唐统领的表情竟有些尴尬。 顾晨不解,“可是还有什么事?” 唐统领真是没脸说,但再没脸说也要如实回答,单膝跪地,道:“王爷,属下无能,派去五皇子那里的人被长公主殿下的人发现了。属下无能。” 第90章 “被姑母的人发现了?你仔细说说。” “是。王爷离开两日后,长公主府的秋兰姑娘就来了王府,说是长公主殿下吩咐,让属下将安排在五皇子府周围的人都撤回来。说若是属下不听从,就是在给王爷添乱。” 顾晨一听就明白了,姑母也对五皇子府做了安排,而且安排的人更加优秀,查到了自己安排的人。暗卫如此轻易的被姑母识破,说不得也会被五皇子发现。若是被五皇子发现,那便是打草惊蛇。不仅如此,自己一个手握大权的王爷派人盯着一个皇子,此事要是被顾曙抓住,闹到皇上那里,可是犯了大忌讳,姑母必是有此担心才让秋兰来了王府。再细想,姑母让人盯着五皇子府是和自己一样出于担心汐泠,还是姑母本就一直有此安排,又或者是姑母已经查出顾曙和父王之死有关…… “属下做不到让这些暗卫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也不能让他们令人无所觉的混入人群,属下无能。” 顾晨被打断了思绪,回过神,笑着道:“你训练暗卫不久,能有如此成果已是难得,不必自责。姑母在京中深耕多年,不是咱们能比得上的。假以时日,我相信你定可以将暗卫训练得更好。此番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唐统领功不可没,赏。打探到这些消息的暗卫也一样要厚赏。” “谢王爷。属下必会倾尽全力。” “好。快起来吧。” 周平道:“王爷,男府兵的徽章已经打造好了,王师傅已经送到了府上。” “甚好,发下去吧。” “那暗卫的徽章……” “交给唐统领。唐统领,暗卫不能暴露身份,你要仔细嘱咐,让他们收好了,不可露于人前。” “是。” 清楚了这段时间的事情,顾晨要去宫里见皇后,带上了阿笙,正好看看汐泠怎么样了。进宫后先去了清滢的宫中。 顾清滢上下打量了顾晨,笑着道:“忙完了?” “可不是,总算是忙完了。昨夜我进了宫,回禀了军务。”见清滢气色不错,道:“看来你回宫这段时日挺好的。汐泠呢?她怎么样了?” “汐泠很好,身子也越来越好了。” “敬妃那里可有察觉?” 顾清滢点头,道:“我们让太医院正常煎药,让人以为没有换太医的方子。然后在汐泠的宫里悄悄按照沈医女的方子,用从你府上带回来的药材煎药,但敬妃还是有所察觉了。” 那日顾汐泠刚回宫,没过多久,敬妃就到了,见她身子好了些,笑着询问了在王府的事。顾汐泠已经有了防备,随便说了说,还说身体转好是因为王府的吃食花样多,每日吃得比在宫中多了些。 敬妃听后笑得开心,感叹女儿的身体总算是好起来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然后就让婢女拿上来了一个食盒,说是得知她今日回来,亲手做了这些吃食,让她趁热吃一些。 顾汐泠看着还冒着热气的八参汤和百合糕,心冷成了冰。她尽力维持着表情,推说刚吃过药,不好马上吃东西。 敬妃劝了劝,见她不吃,也不好继续劝,嘱咐过一会儿要吃些。敬妃找不着话说了,干坐着很是尴尬,便走了。 门一关上,顾汐泠瞬间红了眼眶。白芷和丁香在瑞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主子难过,她们心里也不好受。白芷上前小心的安慰着主子,见主子看着食盒,她向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忙将食盒拿走,把里面的吃食每样留下了一点,寻了个机会送到了大公主宫里。 自那之后,隔三差五的,敬妃就会送些吃的到顾汐泠的宫里。顾汐泠总是寻了理由没有当面吃。自五日前,敬妃就没去过顾汐泠的宫里,也没有再送去吃食,而五皇子连着三日都去了敬妃的宫里。五皇子也去过顾汐泠的宫殿,但被白芷和丁香以主子身体不适为由给挡了回去。 第82章 “那些吃食可有查出什么?” “问过太医院的院首李太医,说是里面放了一些对身体有益的药材。我将李太医说的药材记了下来,多的我没有向李太医透露。” 顾晨让阿笙仔细听听清滢说的那些药材,问道:“要是和太医开给汐泠的药一起吃了,会怎样?” 阿笙面若寒霜,“二公主最多还能活五年,还是因为那药墨已经在二公主体内起了效,否则也就两三年。即便是同我开的方子一起吃了,也会对二公主有损。我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和太医开的方子一样。” 顾晨和清滢对视,听阿笙继续道:“大公主说的这几种药材选的甚是巧妙,非是一般的医者所能。” 顾晨问道:“清滢,宫中的太医可有可疑?” 顾清滢摇头,道:“自我回宫起便一直派人盯着太医院和敬妃那里,并未查出太医院有什么问题。这么长时间,敬妃宫中从未与太医院有过联系。” “那五皇子来宫中的时候可与太医院有过联系?” 顾清滢笃定的道:“未曾有过。顾曙进宫多是去见父皇,若是入了后宫,便是去往敬妃那里,或是去向母后请安。不论是他,还是他的侍从都不曾与太医院有过联系。” “如此说来,这个‘非是一般的医者’应是在宫外。” 顾清滢思考片刻,道:“应是如此。” “姑母说的不错,总会露出破绽。既然是在宫外,那就由我来查。只要能查到此人,就有了证据。” “你要如何查?” “这人的医术不一般,必是远近闻名。人要么是在京中,要么是在周边,总不会离得太远。若是太远了,之前五皇子如何能在汐泠每次换方子后很快送进来相克的药材。只要在京内和附近找一找医术好的先生,总能找到这个人,无非就是花些时间。我若是五皇子,此时……” 说到这里,二人的表情同时一变,顾晨道:“不好,怕是要斩草除根。” 她立即起身,想起姑母在五皇子府安排了人,身形一顿。不知姑母那里是否已经查到了什么,若是派人去找姑母,派来派去的甚是麻烦,还是自己先尽快安排下去,然后再去找姑母。如此,她一边唤来安生,一边走到书案后快速的写下一封信交给安生,道:“你将此信送给宫外的靳忠,让他马上回府,将信交给唐统领。再让靳忠去找海遥,将书房中我为大公主亲手抄写的经书立即送进宫里来。” 主仆二人有着多年的默契,王爷这是想用第二件事遮掩第一件事,安生道:“王爷放心,属下明白。”他神色如常的出去了,只脚下的步幅略大。 顾晨蹙着眉,转着手上的扳指,道:“希望还来得及。” 顾清滢安慰道:“无妨的,大不了就是没有证据指认她们罢了。重要的是汐泠不会再被她们害了,也不会再受她们的摆布。他们的谋划终是成了空。” 顾晨舒展了眉头,道:“我只是希望为恶者得到严惩,桩桩件件皆得清算。你说的有理,是我想得天真了。” 顾清滢牵起顾晨的手,柔声道:“善恶有报,你想的才是正理。” 去往汐泠宫殿的路上,顾清滢好奇的问道:“你何时为我抄了经书?” “我凯旋回宫那日,皇婶提到让我抄一本经书给你。我一直记着,回府后得空了就抄一些,但是一直没有抄完。后来你和汐泠来我府上小住,我便继续抄写,终是抄完了《清心经》。原想着你回宫的时候带上,结果因为要去办军务,匆忙间忘了这事。” “母后只是玩笑提起,你诸事繁多,何须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既喜欢,我当然要放在心上呀。” 顾清滢心中一暖,道:“我喜欢的事情可多了,你还能都记着不成?” 顾晨眨眨眼,颇为憨实的道:“为何不能都记着?” 顾清滢看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正想着,婉妃和九皇子顾煦出现在了前方。婉妃的宫殿也在这条路上。 婉妃率先开口,“瑞王殿下,那日殿下送了煦儿许多礼品,本宫一直未曾当面道谢。今日巧遇,还请王爷赏脸,到本宫的殿内小坐片刻。” 婉妃的邀请很是突兀,观婉妃的样子,似是特意在等着她。九皇子眼眸清澈,巴巴的看着她。顾晨想了下,觉得还是拒绝的好。刚要开口,看到婉妃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连续两日在宫中遇到的那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和她的视线相触,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 婉妃又道:“若大公主不嫌弃,也一道去本宫的殿内坐坐吧。” 婉妃当着自己的面请顾晨去她的宫殿,顾清滢本还在琢磨,现在对方竟然毫不避讳的让自己也一同去,这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 顾晨和清滢对视一下,道:“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 顾清滢笑着道:“既如此,本宫就叨扰了。”她命灵犀带着阿笙先去汐泠那。 婉妃走在前面,顾煦跟在婉妃的身后,小身板挺的笔直,举手投足都与同龄的孩童大为不同。不过,他会忍不住偷偷看向顾晨,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喜欢。 第91章 顾晨逮到了他偷看过来的视线,露出笑容。顾煦白净的小脸瞬间就红了,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慌乱,但很快又稳住了,红着脸,目视前方。 婉妃的宫殿内很是朴素,虽然也有名贵的摆件,但多数都是些普通的物件,和京中的一些大户人家用的差不多。不知是因为缺少颜色,还是燃着香烛的缘故,给人一种暮气沉沉之感。 几人落座,宫女奉茶之后,婉妃让宫人都退了出去,就连九皇子也不让留下。顾煦很是喜欢顾晨这个王姐,磨磨蹭蹭的不想走。 婉妃这是有话要说,顾晨挺喜欢顾煦这个孩子,抬手摸了下他的发顶,道:“九殿下可还喜欢那牛乳糖?我这婢女的身上应是带着一些,不若殿下随她出去吃些糖?” 被王姐摸了发顶,顾煦很是开心,听话的跟着云逍去了外面。 顾清滢使了个眼色,玲珑也出去了,还关好了门。 二人不知婉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静静的等着婉妃开口。 婉妃倒是直截了当,毫不犹豫的道:“请王爷救救我的侄女,宋雪。” 听到宋雪的名字,顾晨的心里一紧,端起茶盏的手一顿,未曾喝上一口又放回了桌上。 顾晨吸了口气,道:“宋雪,她……” 婉妃轻声道:“多年前王爷曾到过忠义侯府,那时我还没有入宫,我知王爷出手帮过我那个苦命的侄女,甚至还当着皇后的面,训斥了康氏。”她看向顾清滢道:“若我没记错,那日,大公主也在。” 顾清滢经过婉妃这么一提,脑中浮现出个小小的身影,渐渐的,那身影清晰了起来。 冬日里下着鹅毛大雪,那瘦削的女童穿着单薄,身上的衣衫已经洗的发白,还极不合身,露出了白皙的手腕和脚踝。那张冻得发白的小脸美艳夺目,柳叶弯眉,明艳的桃花眼,高挺的琼鼻,丹唇不笑自翘,再配上倔强的神情,当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婉妃直直的看着顾晨,道:“王爷,你可知宋雪被卖去了……含春阁?” 顾清滢虽在宫中,但也知道含春阁是什么地方。当年宋雪是在府中饱受欺凌,但她毕竟是忠义侯宋括的女儿,怎么会被卖到那种地方?顾清滢惊讶的看向顾晨。 顾晨艰难的滚动喉间,说不出话。 婉妃仔细观察着顾晨的神情,道:“未入宫前我便心疼那个孩子,可我是做妹妹的,管不得……兄长的家事,只能私下里偷偷帮衬些。自我孤身入宫后,唯一让我牵挂的就只有宋雪。自从王爷帮过宋雪后,兄长为了脸面也训斥了康氏,康氏便不敢太过为难宋雪母女,这让我在宫中多少安心一些。想着等宋雪及笄了,即便嫁的差一些,但倚仗着忠义侯府,也不会太受人欺。雪儿能够离开忠义侯府,就算只是做个小门小户的当家主母也是很好的。” 婉妃神色渐冷,道:“我还是将他们想得太好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心!康氏竟然胡编了个理由,将宋雪母女卖进了含春阁。宋括竟然不管不问,容得她的亲女沦落风尘。” 这些后院里的腌臜事并没有传入顾清滢的耳朵,她终于明白婉妃为何会与忠义侯府断得干干净净。 婉妃自嘲道:“我这个做姑姑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德妃的宫女‘好心’的告诉了我宫中的宫女,我才知道了此事。可我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还能去找将宋雪卖了的人帮忙不成。她太了解宋括和康氏了,即便她去求他们,那对黑心肝的夫妻也不可能去救宋雪。 婉妃陷入回忆,道:“当年宋括接宋雪的母亲入府,父亲知晓她是青楼女子,大发雷霆。但她已经怀有身孕,父亲不忍家族子嗣流落在外,无奈的认了下来。可康氏却是不依不饶,将侯府闹了个天翻地覆,还写信给远在南疆的父兄。康家父子送来书信,狠狠的斥责了宋括一通。宋括忌惮康家父子的权势,自那之后不敢再动其他的心思,纵着康氏的性子来,对雪儿的母亲冷落了起来。待到生产之后,只得了个女儿,宋括便彻底厌弃了她们母女,连雪儿的名字都是随便起的,只因她降生之时下着大雪。康氏将她们母女卖入青楼,还编造了那样不堪的谎言。” 言辞之间,婉妃的情绪愈发激动,“我深知宋括绝不会为此事而惹得康氏不快。” 当年,宋括在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就以家族的兴盛为由逼迫她入宫,自那之后,她对宋括再无亲情可言。但宋括始终觉得血浓于水,她不可能真的断了血脉亲缘,不顾忠义侯府。在宋括看来,即便她贵为皇妃,又诞下了九皇子,也不必巴结她这个妹妹。反而为了笼络康家父子,宋括对康氏甘愿做小伏低。 婉妃缓了一下,道:“幸好,我有一个贴身宫女,她托人从宫外打探到了些消息,这些年,雪儿一直是清倌。前年那宫女出宫嫁人了,我将金银都给了她,希望她出宫后能想办法给雪儿赎身。哪知道那些金银竟还赎不出雪儿。她也没了法子,一年到头只能递一两次消息进来,让我知道雪儿还算安好。只是……长此下去不是个办法,雪儿不可能一直都是清倌……雪儿今年十八了,实在是拖不得了……” 第83章 婉妃看着顾晨,恳切的道:“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记得王爷帮过雪儿,可我也知道你一回京城便与忠义侯府起了冲突,想来对忠义侯府应是十分不喜,而我是忠义侯的妹妹,又怎会帮我?可年宴那日,我见王爷对煦儿很是亲善,便想试试相求。我派了身边的太监在你入宫的时候去寻你,但几次都没能说上话。昨日夜里,我得知你进了宫,便赶去了御书房,却还是晚了一步。 婉妃站起身,突然跪了下去,道:“王爷,我求你救救雪儿,将她从那腌臜地方救出来。她是贱籍,在你身边为奴为婢都可。” 顾晨赶忙起身去扶,“娘娘快起来,这可使不得。” 婉妃不肯起身,眼眶通红,道:“我知我人微言轻,无权无势,没什么能帮上王爷的。求王爷看在与雪儿相识的份上,救救她吧。” 顾晨双臂用力,依然拉不起婉妃,也不能用蛮力硬来,没了法子,她也跪了下去,道:“娘娘,我答应你,会尽快将宋雪从含春阁中赎出来。” 婉妃看着顾晨的双眼,想要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晨长出一口气,道:“娘娘,我既说此话,必会践行。我会安顿好宋雪,让她一世无忧。娘娘可信我?” 婉妃的眼角流下了泪水,深深的叩首,道:“谢王爷。” 顾晨扶着婉妃一同站起身,搀着她坐下。 听了婉妃的那些话,顾晨心中酸涩不已。她早已知晓宋雪在含春阁,却没能救出宋雪,无颜面对婉妃。端起茶盏,胡乱的喝下了半盏茶。 顾清滢听了这一遭,也不免怜惜起宋雪。见婉妃用帕子擦着成串落下的泪珠,往日一潭死水的眼中总算是有了不同。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婉娘娘,你既然记得当日本宫也在侯府,也与宋雪相识,为何不早些找本宫?” 婉妃擦干了眼泪,直视着她的双眼,平静的道:“此乃忠义侯府的家事,殿下怎好插手。” 顾清滢淡淡的看了眼婉妃,没有继续说下去,喝起了茶。 婉妃收回了视线,并不在意顾清滢的沉默。在宫里待得久了,她太清楚那些揣测和猜忌。 顾清滢摩挲着腰间的玉兔,在心中重新估量起婉妃。婉妃不仅聪明,还十分清醒,正如她所言,就算她找了自己,自己也不会插手。婉妃的焦急和痛心应是真的,这么些年她却能一直安静的礼佛,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当真是沉得住气。 年宴上,仅从顾晨对待顾煦的态度就确定顾晨会帮她,之后费尽心思的要与顾晨搭上话,将事情娓娓道来,让顾晨应下了此事。不仅如此,今日这事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婉妃将自己也算了进去。若是自己不在,顾晨应是不会和婉妃单独相谈。如果二人单独相谈了,一个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王爷,一个是育有皇子的皇妃,传了出去不仅会惹得那几宫深究,就连父皇恐怕都会猜测一番。正是因为有自己在,反而打消了旁人的猜忌,省了许多麻烦。 婉妃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的恳求顾晨,不也是在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宋雪,没有其他的图谋。 顾清滢看向婉妃,美人垂泪,惹人怜爱。凭着婉妃的容貌和聪慧,再加上这份冷静和隐忍,若是她想在后宫搅弄风云,早就没有德妃和敬妃什么事了。婉妃动摇不了母后的位置,但却会让母后疲于应对,增添烦忧。 顾晨就似没有注意到她们二人的对话,道:“娘娘且放宽心,今日之事,我和清……公主殿下不会向外人透露。待我出宫之后,便会着手去办。” 虽然忠义侯府将庶女卖去青楼这事不是秘密,可终究是极没有脸面的事。而且,若是让旁人得知婉妃对自己有所求,也许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婉妃很是感激,“一切就托付给王爷了。” 第92章 二人不便久留,与婉妃告辞后向外走去。九皇子顾煦和云逍两人正蹲在地上,神情很是专注,云逍的双手不停的动作着。安生的身影出现在宫殿门口,向顾晨微微点头。 明白安生是将事情办好了,顾晨走了过去,见云逍正在用糖纸折纸船,这会儿正好折好了,双手呈给了九皇子。顾煦接过来后很是开心,来回上下的翻瞧着。云逍见了主子,赶紧起来站好。 顾煦转头,稚嫩的脸上扬起笑容,张开手,道:“王姐,云逍姐姐好生厉害。你看,这是纸船和纸鹤。” 云逍赶紧屈膝,道:“奴婢一个婢女,受不起九殿下如此称呼。” 顾煦眨了眨眼,抿了抿唇,微微垂下头。 顾晨蹲下身子,温声道:“殿下,等下次,我让云逍给殿下折星星,可好?” 顾煦抬起头,惊奇的问道:“星星?可是天上的星星?” “对,就是天上的星星。” 顾煦重重的点头,满是期待的道:“好!” 离开婉妃的宫殿,顾晨沉默无言,她不禁问自己,之前顾虑良多,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救出宋雪。现在因为婉妃的恳求,自己就应了下来,可是该顾虑的东西却没有变,自己是不是冲动了?但一想到那个美玉般的女娃娃,她又想要马上去含春阁救人。如此一来一回的拉扯,内心很是焦灼。 “你可还好?” 顾清滢已经唤了顾晨两声,发现她竟浑然不知,伸手拉了她一下。 顾晨回过神,有些呆愣的看向清滢。 二人继续向前走去,随着顾清滢的步伐,每走一步,她腰上的玉兔玉佩微微摇晃。 “我记得那日在忠义侯府,你还将你母妃留给你的玉佩送给了宋雪。” “嗯。” 见她不愿多说,顾清滢没有再开口。 到顾汐泠宫中时,阿笙已经为她诊过脉,重新调整了药方。顾晨关心了汐泠一番,将阿笙暂且留在了汐泠的宫里,又和清滢去往了皇后的宫中。 皇后慈爱的打量着顾晨,道:“晨儿瘦了,必是办军务累着了。” 顾晨扬起笑容,道:“处理京郊防务算不得累,是天气转暖,穿的衣裳少了些,才让皇婶觉得我瘦了。” 皇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道:“净瞎说,明明是瘦了。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正好陪皇婶一起用膳吧。锦绣,吩咐小厨房,做些晨儿爱吃的。” 锦绣熟知瑞王喜食酸甜口,赶紧安排了下去。 等顾晨坐下后,皇后道:“你呀,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军中的几个将军都是能征善战的,那些军务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了,何须你跑来跑去的。” “皇婶放心,我身子好着呢。几位将军是能征善战,可皇伯交付的事,我必是要亲力亲为,不能怠慢分毫。” 皇后笑着点头,道:“你麾下的这几个将军当真是难得,不仅骁勇善战,听闻他们教养出的孩子也都是人中龙凤。就拿钱将军说吧,他的儿子钱进在御前当差,年纪轻轻已经是天元卫的副统领,深得皇上的信重。还有那庞将军,听说他的独女现在是你的府兵统领。我听清滢说了些她的趣事,当真是个妙人。” 顾晨附和道:“仁智侯的独女确实是个妙人。” “清滢和汐泠去你的府中小住,还结识了你的表妹甄惠。清滢和汐泠对你这表妹是赞不绝口,恨不得将人接到宫里来日日相伴呐。” 顾晨看了一眼清滢,笑着道:“惠儿得了赵太师的亲自教导,当得起才女之名。可她自小是被外祖母宠溺着养大的,性子难免娇蛮,行事也不够仔细,时而就忘了规矩。若是让她入宫,外祖母怕是会担心得吃不下饭,唯恐她会忘了礼数,坏了宫里的规矩。” 顾清滢心中微恼,她恼的不是顾晨言辞中的拒绝,而是顾晨以为是她向母后出的主意。 在王府那日,她确实动了让顾昀娶甄惠的心思。当时顾晨就将国公夫人抬了出来,那话她听得明白。她也不愿因为此事与顾晨生了嫌隙,便歇了这个心思。回宫后她和母后闲聊,讲些趣事与母后解闷,提到了甄惠,让母后也起了这个心思。她还替甄惠挡了挡,可现在听母后的话,母后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顾晨看过来的那一眼,像针一样扎得她生疼。 皇后笑着道:“能让老夫人放在心尖上如此疼爱,也是难得。”接着话一转,道:“听说你军中的徐将军有一独子,名唤徐勉,不仅仪表堂堂,还是个有能力的,北境之战立下了不少的军功。” 皇后突然问到徐勉,顾晨有些惊讶,如实的回道:“确是如此。徐勉为人踏实可靠,战场之上更是机智勇武,假以时日必会超越其父,是个难得的将才。” 皇后很是满意的点头,道:“等过些时候,挑个好日子,我准备在宫中设宴,选些个德才兼备的公子赴宴。” “皇婶这是……” 皇后看了眼清滢,道:“清滢也不小了,该选驸马了。我看这徐勉就挺不错的。” 徐勉是挺不错的,可徐勉和清滢不相识呀。先相看,再定情,也不是不行,可顾晨觉得不应如此。清滢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她替清滢有些难受。皇婶待她一直很好,可皇婶是皇后,她不能像在姑母面前那样口无遮拦。只是见见而已,也不是就定了,她不好此时就出言劝阻,惹皇婶不悦。 “能得皇婶青眼相看,是徐勉的福气。徐勉是武将,恐粗鲁了些,皇婶见了,还要多担待些。” 顾清滢垂下眼眸。 皇后笑意渐浓,道:“晨儿,你也不小了,若是你的母妃还在,早就会为你定下亲事,此时应是儿女绕膝了。” 顾晨打了一个激灵,她可不想成亲,什么儿女绕膝,想想就觉得可怕。 “晨儿可有了心仪之人?若是有,就告诉皇婶。” “皇婶,这些年我一直在北境打仗,哪里有什么心仪之人。” “我听说镇守北境的王将军有一独子,叫……王武,一表人才,能征善战,还与你是青梅竹马。现在王将军已经获封定北侯,他这儿子的身份虽然远不及你尊贵,但若你心悦之……” 顾晨急忙打断,道:“皇婶,我与王武在军中一同长大,我待他就如弟弟一般,哪有什么心仪。如今北境初定,南疆兴兵,皇伯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我幸得皇伯的信重,当竭尽所能为皇伯分忧,征战四方,怎可为其他的事情分心。” 皇后不认同的道:“一统天下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难道你还能一直不嫁,不成家了?” 顾晨想起了霍去病的一句话,改动了下,道:“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好!好一个‘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三人一惊。 第84章 皇上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龙颜大悦,“不愧是晨儿!” 三人起身行礼,顾敬都没顾得上让皇后和女儿起来,直直的看着顾晨,道:“你父王若是还在,只为你这一句话,定会与朕痛饮一番。”他俯下身,亲自拉起顾晨,感慨道:“光弟能有你为女,真乃毕生幸事。朕能有你为臣,何愁大事不成!” 话都说到这了,顾晨顺势接了下去,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敬甚是满意,“好!”他看向皇后和顾清滢,道:“都起来吧。” 几人落座后,顾敬依然看着顾晨,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天下未定,何以家为?这一句话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让他心绪激荡,豪情升腾。 皇后略带埋怨的道:“陛下也真是的,到了也不早些进来,在外面偷听女儿家闲话。” 顾敬笑道:“欸,朕哪里是偷听,只是你们聊得热络,朕也不好进来扰了你们。” 皇后面带笑容,嘴上却依然埋怨着,“陛下莫不是不疼晨儿,一心想着国事,也不管管晨儿的终身大事。” “皇后说的是哪里话,晨儿的婚事必是不能马虎,朕只是觉得大周的儿郎都配不上晨儿呀。晨儿,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儿郎,就与朕说。虽然配不上你,但只要你心悦之,朕会为你赐婚。” 顾晨心想,这事可赶紧翻篇吧,道:“谢皇伯抬爱。皇伯,皇婶,我饿了,不如咱们用膳吧。” 皇后看了看窗外,道:“都这个时辰了。锦绣,传膳吧。” 四人入座一同用膳,顾晨主动提了婉妃为感谢自己送礼品给九皇子,邀请自己和清滢去宫中小坐了一会儿。 皇后道:“我看晨儿很是喜欢煦儿呀。” 顾晨笑着回道:“九殿下年幼纯善,识礼懂事,实是惹人怜爱。” 顾敬道:“嗯,婉妃将煦儿教养的很好。” 席间皇后提起要在宫中宴请青年才俊,为清滢选驸马。 顾敬点头,慈爱的看向女儿,道:“清滢确实不小了,是该早些选驸马了。清滢,到时你自个儿瞧瞧。” 顾清滢脸颊微红,道:“父皇竟打趣女儿,女儿怎好抛头露面。” 第93章 顾敬哈哈而笑,道:“清滢这是害羞了。皇后,此事就由你来主持操办吧,咱们的女儿必是要选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皇上放心便是。” 用过午膳,漱口净手后,刘淮躬身进来了,道:“陛下,瑞王府派人送了一本经书来,说是得了瑞王殿下的命令。”将经书双手呈给了顾晨。 顾晨接过经书,道:“这经书是我给清滢抄的《清心经》,今日入宫本是要带来的,结果竟忘了。见了清滢方才想起来,便命人去府上取了过来。”她将经书递给清滢,道:“等我得了空,再抄几本其他的经书送过来。” 顾清滢翻开经书,上面的一笔一划都透着风骨,正是她喜爱的。 “多谢王姐。” 皇上和皇后看着感情甚好的堂姐妹,很是欣慰。几人又聊了一会儿,顾晨以在外处理军务多日,府中还有许多积压的事要处理为由,辞别了皇上和皇后。顾清滢随她一起出了皇后的宫殿,路上命玲珑去汐泠的宫中接上沈医女。 顾晨的步伐快了几分,顾清滢摸了下腰间的玉兔,道:“宋雪的事,你有何打算?” 顾晨声音略显沉闷,“打算来打算去的,总归是要让宋雪离开那里。” 这意思是不想顾虑太多了。 顾清滢想劝她再考虑一下,观她神色烦躁,便没有开口。 出宫的路何其长,又何其短,走到岔路,一人拐向了回宫的路,一人走向了宫外。 一路无话,顾晨很快回到了王府,刚进正门,周叔就赶了过来,“王爷,文昌侯府二公子一早就来了王府,得知王爷去了宫里也没有走,一直在正厅等着王爷。” 这可是巧了,她正要找程柏来帮忙,人已经在府里了。 顾晨向着正厅走去,道:“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周叔摇了摇头,道:“程二公子没有提,只是……他的脸色不太好,似是有什么烦心事。晌午时备了午饭,程二公子却没有用。” 能让玩世不恭的程柏面露烦忧,这倒是奇了。正厅内,程柏耸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靠在椅背上。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整个人都蔫了。”顾晨坐在他的旁边,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你过来,没想到你人已经在王府了。” 程柏面容疲惫,抿了下唇,虚声问道:“你要找我,是为了何事?” 顾晨挥退众人,道:“是宋雪的事。那日我就提过想让你替我去给宋雪赎身。你和继善拦下了我,劝我等个合适的机会再行事。我想来想去,这事也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可言,思前想后的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那地方不是可以长久待下去的,还是早些将宋雪接出来的好。” “你可是知道了什么,才会突然这么急?” “宋雪的事,我一直想着,若不是突然奉旨去京郊处理军务,前些日子就该找你商谈此事。你怎会如此问?” 程柏面露愧疚,艰涩开口,“我没办好你交代的事。宋雪她……唉……昨夜……宋姑娘让……梳弄了……” 顾晨的脑袋“轰”的一下。 程柏颓然的跪了下去,将事情仔细道来,“三日前,含春阁的钱妈妈放出了竞卖宋姑娘初夜的消息,我是第二日,也就是前日晚上知晓了此事。我知你奉旨在京郊办差,便想着替你把事办了,保下宋姑娘。我也是犯蠢,想着先在府中的账房支些银子,若是支不出,再来找周叔……我不仅没从账房那支出银子,还在要出府时被母亲派人拦了下来。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得的消息,竟然也知道了含春阁的事,猜到我支银子是想干什么,要将我关起来。我苦求母亲放我出府,母亲却态度坚决。” 程柏停顿几息,道:“母亲向来说一不二,不得已,我将是你托我照顾宋姑娘的事说了出来。结果,母亲更是气急,说我为了去含春阁竟大胆到将你搬了出来。无论我如何说明,母亲都不相信,让我不要蹚忠义侯府的浑水,将我和我的小厮若愚一起关进了柴房。那些看守我的仆从平日里多少受过我的恩惠,他们要看住的是我,我与若愚商量后故意弄出动静,他们也抬了抬手,让若愚趁乱出了府。昨夜将近亥时,若愚才回了府。一回府就被打了二十板子,又被抬回了柴房。” “若愚告诉我,他按我说的,出了侯府就去找继善,但继善不在府里。孙府的下人说继善一直在刑部审理案子,一夜未归,孙大人也没有回府。若愚不能去刑部找人,只好给孙府的下人留话,让继善回来后到侯府找我。我曾想过让若愚来王府找周叔,但一想宋姑娘的事周叔未必知晓,如果是我直接找周叔说明,周叔或许会信。可若愚一个小厮,柴房中我又写不出书信,就算他找了周叔,无凭无据的就说要帮你去救一个青楼女子,还是宋侯的女儿,周叔怕是会觉得甚是荒唐。所以,若愚按照我定好的计划,从孙府借了一匹马,城门一开就赶往雷神山寻你。雷神山虽远,但若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应是来得及的,只要你拿了主意,这事应是可以善了。” “若愚到了雷神山,却被告知你回城了。若愚以为是他没留意,在来雷神山的路上与你擦肩而过,便又急忙往回赶。一路上都没见到你,到了康京城门问了门卒,得知你并没有入城。若愚很是不解,按理说在路上应是能遇到,便是没遇到,那你也该回了城才对。他没了办法,就在城门口守着,可直到城门关了,也没等到你归来。” 程柏垂着头,道:“若愚又赶去了含春阁,人群之中没有继善的身影。若愚看到宋姑娘被京中富商曹家的三公子以一万两的天价……便回了侯府。” 程柏将头埋在两臂之间,跪伏在地,歉疚的道:“我辜负了你的托付,无颜见你。” 顾晨的脑中阵阵轰鸣,太阳穴胀痛不已。程柏的小厮没有找到自己,是因为自己突然改道去了丰年村。昨夜……昨夜自己刚好经过含春阁,还曾停马观望……怎会是这样?若是没有去丰年村,若是在含春阁外多停留一会儿……为何会这样?若是自己早前没有犹豫,直接将宋雪救出含春阁…… 百般情绪化作一团怒火,焚烧着顾晨的内心。 “怎会如此突然?” 程柏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回道:“一开始我也不解,为何会如此突然。还是母亲的话中提到了忠义侯府,我才想明白了些。这么些年,宋姑娘能只卖艺不卖身做个清倌,想来含春阁还是有些忌惮她和侯府的关系。但宋姑娘今年已经十八了……正好宋侯被罚闭门思过三月,含春阁是看准了时机,想趁着这个时候竞卖了宋姑娘。前段时间正是年节,便往后延了延。现在已经入春,宋侯这几日也要出来了,就急忙安排在了昨日,连消息都是匆匆放出来的。” 程柏抬起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请王爷责罚!” 顾晨强忍怒气,道:“不是你的错。你起来吧。” “我……” 顾晨打断了他,道:“事已至此,我还需要你帮我。” “这……” “起来!” 程柏终是站起身。 “程柏,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现在,我需要你去含春阁将宋雪赎出来,就算直接告诉对方赎人的是本王也无妨。” 顾晨越是不怪他,程柏越是难受,也想尽可能的弥补。 “好,我即刻就去含春阁。只是含春阁怕是会狮子大开口,昨日竞卖出的价可算是京城第一。” “无论多少,本王都出得。” 程柏应下,立即去往含春阁。 正厅内只有顾晨的呼吸声,良久,突然挥手摔碎了茶盏。 顾晨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都是自己的错,一步错,步步错,才造成了今日不可挽回的结果。 云逍听到声响,忙进来查看,见茶盏碎了一地,主子满面怒容。她没有出声,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门。 第85章 程柏赶到含春阁的时候,钱妈妈才睡醒,正收拾着妆容。昨夜宋雪卖了个天价,她这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梦里都在忙着数银票。得知文昌侯府的二公子这个时辰就来了,疑惑过后是了然,昨夜那场面本不应少了他,想来是因为什么绊住了脚,这才没来。此时过来,定是猴急的奔着宋雪来的。可来了又有什么用,晚喽。 钱妈妈不慌不忙的插着珠钗,心想程二公子就算昨夜来了也是无用。别看他是京城第一纨绔,平日没少来自己这销金窟,可他那钱袋子里能有多少银子,自己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让他拿出一万两,除非他娘死了。文昌侯府里的那位夫人,可是个厉害的主。 程柏晌午没吃东西,这会儿将桌上的一碟点心吃了个精光,又喝了两盏茶,钱妈妈才一步一扭的出现。 “诶呦,这是什么风把二公子这个时辰就吹来了我这含春阁呀。” 程柏摆出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嬉笑着道:“这不是几日没见着妈妈,想妈妈了嘛。” 第94章 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道:“二公子可真是嘴上抹了蜜,惯会说讨人欢喜的话。二公子哪里是想我这个妈妈了,分明是想我这里的姑娘了。” 钱妈妈坐下,手上拿着帕子,道:“二公子这个时辰过来,姑娘们可都还没起呐。” 程柏亲自给钱妈妈斟茶,递了个眼色过去。钱妈妈立即明白,挥退了伺候的人。 “神神秘秘的,二公子这是要唱哪出呀?” 程柏笑着道:“错过了昨夜的好戏,弄得我浑身不舒坦,今日便早早的来了。妈妈也知道,我一直倾慕宋姑娘,昨夜……错过了。已经错过了昨夜,可不能再错过以后。” 钱妈妈用帕子掩唇,轻笑出声,“若说京中哪位公子最是风流多情,非二公子莫属。二公子比我这个妈妈都熟悉这条街上的规矩,曹三公子那一万两可不是只为一夜,雪儿可是要伺候一个月的。二公子若是有心,不防一个月后再来,若是雪儿愿意,到时二公子便可一探闺房。今儿不如让仙儿或是桂儿伺候二公子,准保二公子满意。” “妈妈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今日来,是想为宋姑娘赎身。至于曹三公子那里,我自会处理。” 钱妈妈一怔,忽又笑道:“二公子若是要为雪儿赎身,大可早些,怎么非要在昨夜过后才来?二公子莫不是闲来无事,与我说笑的。” 程柏没有回答,只是笑看着她。 钱妈妈最是会察言观色,见程柏虽是笑着,眼神却极为认真。 “二公子当真有此意?府里可是同意了?” 这话明显是指向他的母亲。钱妈妈是人精中的人精,与这样的人说话不如直接一些,若是绕来绕去,不定要绕到什么时候,最后还可能绕不出个结果。 程柏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道:“不瞒妈妈,我此番是受了贵人的差遣,来为宋姑娘赎身的。” “差遣”两个字引起了钱妈妈的兴趣。 “何人敢差遣文昌侯府的二公子呀!不知二公子口中的贵人是?” 虽然顾晨说了大可告知对方身份,但程柏并不想这么快就露底。他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不可说。” 钱妈妈见他是真要为宋雪赎身,心里重视了起来,面上却还是调笑着,“二公子口中的贵人,不会是宋侯吧?” 程柏听到宋侯,火气就上来了。只要宋括还是个人,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烦心事。追根究底,宋括就是这事的罪魁祸首,当真是可恶! “宋括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和贵人相提并论!” 钱妈妈一惊,程柏虽是京城第一纨绔,但言行之间一向是张弛有度,绝不是宋高那等张狂无礼之辈。平日里在含春阁,程柏也就是说说荤话,从无恶语出口,这可是她第一次见程柏如此直白的表露出厌恶,还是对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这般态度,让她心里打起了鼓。 钱妈妈赶紧顺毛捋,谄媚的笑道:“二公子莫气。一会儿妈妈我叫几个姑娘过来给二公子泄泄火。” 程柏缓了神色,道:“妈妈最是通情达理,我只是一时为宋姑娘不平。” 钱妈妈了然,其实她也很是瞧不上宋括,也心疼宋雪,可她到底是个生意人,该赚的银子还是要赚呀,不然,开这含春阁做什么。 “妈妈我哪能不明白。雪儿确实命苦。难得二公子如此痴情。” 程柏顺着演了下去,道:“宋姑娘能得妈妈疼惜,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此次有贵人愿为宋姑娘赎身,保宋姑娘余生圆满,我知妈妈也必是愿意成全的。” 钱妈妈心道,这是用话把自己架了上去,若是个脸皮薄的,说不准就着了道了。 “妈妈我自是愿意成全的,只是……”话未尽,她端起茶盏,慢悠悠的饮起了茶。 果然,这一套对钱妈妈没用,还是要直接一些。 “妈妈开个价吧。” 钱妈妈将茶盏放回桌上,笑眯眯的道:“二公子如此心诚,妈妈我也愿成人之美,就二十万两吧。” 程柏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道:“二十万两?妈妈莫不是说笑!” 钱妈妈轻轻甩了下帕子,道:“诶呦,妈妈我怎会拿这事说笑。雪儿昨个儿可是出了一万两的天价,若不是看在二公子的面子上,哪里是二十万两就能够的哟。” 程柏眼角一抽,深吸一口气,道:“妈妈也说了,我熟悉你们这行的规矩,那我就和妈妈好生说说。昨个儿宋姑娘是出了一万两的天价,但之后第二次接客又能值多少?五百两?还是一千两?宋姑娘今年已经十八了吧,等到了二十,就是过了花期,宋姑娘又能值多少?妈妈应是比我更清楚吧。” 听程柏提到宋雪的年龄,钱妈妈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在这行里,女子十三四岁步入花期,正是最为娇嫩的时候,最是抢手。等到了二十,即便貌美如花,那也是过了花期,不值钱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十三四岁的娇嫩/女子。她每每想起宋雪的年纪就气急,要不是心里始终对宋侯有所顾忌,她早就让宋雪接客了,何须等到现在,不知少赚了多少银子。 程柏仔细的观察着钱妈妈,道:“行,咱们就往多了说,就算宋姑娘都是按一千两算,从现在到宋姑娘二十,两年时间,就是两万四千两。好,再多算些,顶到天也就是五万两。再之后能得多少银子,妈妈心里也是数的。二十万两?妈妈不若再好好想想。” 程柏说的不假,可人毕竟是在她的手上,现在是对方求着她卖,没有松口的道理。而且,她也对这个“贵人”很是好奇,要是不弄清对方的身份,如何好放手,保不准会给自己埋下祸根。 钱妈妈眼睛一转,笑着道:“瞧二公子说的,咱们雪儿可是有倾国倾城之姿,弹的一手好琴,名动京城,就算过了二十,也差不了,凡事都会有例外不是。自雪儿进了含春阁,我这个做妈妈的为她是费尽心力,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还为她请得名师教授琴艺,不只是琴艺,琴棋书画,哪样落下了。流水般的银子花在了雪儿身上,这些不都得算上。二公子,你说是不是?” “妈妈此话说的不错。可这些银子就是翻上几倍,也用不了二十万两吧。” 唬谁呢,这些年再怎么如流水般的往宋雪身上堆银子,也用不了一万两。 “二公子,账可不能这么算。再说,昨个儿曹三公子能出一万两,谁说明日不会有人愿意花二十万两为雪儿赎身呢。” 这话的意思是二十万两,你爱买不买! 程柏一噎,倒真是被拿捏住了。他亲自给钱妈妈斟满茶,好声好气的道:“妈妈说的是,是我将这账算的简单了。这么多年,妈妈与宋姑娘的母女之情便不是那银子可比的。” 钱妈妈没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笑着道:“是喽,二公子当真是明事理。” 程柏心中冷笑,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他话锋一转,道:“只是,我这‘贵人’若是知道妈妈要二十万两,怕是会觉得妈妈是有意为难。妈妈,不是我危言耸听,我这‘贵人’可不是能得罪的,还望妈妈能抬抬手,结个善缘。不然……” 听程柏这么说,钱妈妈也有了些许忐忑,但她经过的风浪多了,还不至于如此就被吓到。想了下,道:“能差遣二公子来办此事,这贵人必是富贵及天,想来不会计较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二公子若是做不得主,不如让这位贵人亲自前来,我必会好生招待,让贵人满意而归。” 程柏怎么可能让顾晨来含春阁,他疯了不成。看来钱妈妈是不肯松口了。 顾晨说了,无论多少都出得。二十万两,瑞王府是拿得出的。可这事没这么简单,现在南疆在打仗,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朝廷将国库的银子都用在了南疆。为宋雪赎身这事太过显眼,必是瞒不住。不说其他人,眼前的钱妈妈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消息灵通,耳目关系多的是,只她就能查出来。这个时候要是传出瑞王花二十万两银子买了一个青楼女子…… 不行,他不能让顾晨成为众矢之的,还是要与顾晨商议一下。 “既如此,我便带话回去。先告辞了。” 钱妈妈站起身,笑容满面的道:“二公子别急着走呀,姑娘们可都想着二公子呢。”见程柏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她缓步跟上,道:“二公子慢走呀~” 等程柏出了含春阁,钱妈妈收了笑容,立即让一个小厮跟上去,看看这程二公子是去了哪。 这贵人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国公府?国公爷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国公夫人看着,不可能。国公爷的儿子甄大人可是娶了赵太师之女,哪有胆子做出此等事?难道是双生子中的小公子?国公府立有家训,他怎么敢? 除了国公府,还有谁能让文昌侯府的二公子称为贵人?钱妈妈将京城里有身份的人都过了一遍,也没想出个眉目。罢了,等小厮回来就知道了。 第86章 刚出来没多久,程柏就察觉到身后有尾巴,嘴角一挑,冷笑一声。 第95章 孙继善忙了两天两夜,这会儿刚忙完,正准备回府,得知程柏要见他。程柏来这找他,很不寻常。二人相见,从程柏的神态就知有事,忙将程柏带到了进去,私下交谈。 宋雪的事,孙继善也是知道的,程柏没必要隐瞒,确定周围无人窥探,小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孙继善听了惊讶不已,短短两天的时间,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同时,他又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一直在刑部,对外面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必是会帮上忙,不至于让事情走到这一步。此时说这些已经没有用,解决眼前的事才要紧。得知外面有含春阁的人,他唤来小吏,以欲对程柏图谋不轨为由,将人关了起来。先关着吧,等过两天再放出去。然后,他和程柏一起去了瑞王府。 瑞王府,书房。 孙继善愧疚的道:“程柏已经将事情告诉了我。我没能帮上忙,当真是没用。” 孙继善满面倦容,胡子拉碴,衣衫满是褶皱。 顾晨已经平静了下来,安慰道:“继善,你有公务要忙,不要这样说。” 孙继善长叹一声,心想这可能就是宋雪的命吧。 程柏将和钱妈妈交谈的经过仔细的说了一遍,也把他的顾虑说了。 顾晨明白程柏的用心,二十万两,确实会为她惹来麻烦。可她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再在宋雪的事上拖延。 孙继善从顾晨的神态上察觉出了她的心思,和程柏对视一眼,道:“我这两日在刑部审理官员贪腐的案子。皇上虽然执意出兵南疆,但大谏张大人的话,皇上听进去了。整顿吏治先从贪官入手,命刑部彻查朝廷官员,无论官职多大都要一查到底。不仅要削官判刑,还要抄没家产,将贪墨的银子都吐出来。这个时候,你若是拿二十万两银子去为宋姑娘赎身,恐怕会惹来非议,甚至是引火烧身。” 孙继善挠了挠头,道:“我说的你可能不爱听,可我不得不说。若是皇上知道你和青楼女子纠缠不清,这可是损了皇家的颜面,皇上也会恼怒吧。” 又是如此,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捆住她的手脚。若是有不暴露自己的法子她早就用了,可这里是京城,遍地都是眼线耳目,就如自己府上的暗卫能刺探到消息,他人也可以。她这王府现在是密不透风,可宋雪这事太过瞩目,又要在含春阁办,必会有迹可查,除非……转嫁他人。 顾晨看向程柏和和孙继善,很快就否定了,不能牵连到文昌侯和孙尚书。她转着扳指,突然灵光一闪,姑母!姑母府中有不少美姬,将宋雪买下也没什么不可的。朝中何人敢参姑母?但她马上又泄了气,姑母看重大局,上次自己惩治忠义侯府就被姑母点了一下,又怎会帮自己做这样的荒唐事。若是能逼姑母出手…… 思来想去,她决定去姑母那试试,去一趟长公主府,正好还可以问问姑母派人盯着五皇子府的事。 吩咐下去没多久,周叔赶到了书房,道:“王爷,长公主前些日子去了大国寺,说是要为南疆的战事祈福一月。” 怎么这么巧?顾晨眉头紧锁,一想到宋雪要被迫陪那曹三公子一个月…… 顾晨让周叔退了下去,不断思索着办法。良久,道:“继善,朝廷可有律法不许官员去青楼?” 孙继善闻言就是一个激灵,张了张嘴,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要去含春阁?” 顾晨点头,“我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孙继善和程柏竖着耳朵,听她继续道:“我亲自去含春阁,以学琴为由包下宋雪。现在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至少先用本王的身份护住宋雪,之后再赎出她。” 孙继善想了想,看向程柏。 程柏细想了一会儿,道:“宋姑娘琴艺高超,王爷起了学琴的心思,甚至不惜踏入青楼之地虚心请教,这……哈哈……也算是风雅之事。” 孙继善又挠了挠头,道:“朝廷倒是没有禁止官员去青楼的律法。只是言官对此等事总是颇有微词,说不得会参上一本,说些修身不正,私德败坏什么的。” 程柏此时心情好了许多,道:“管那些酸腐言官做什么。王爷为大周征战多年,现在终于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学个琴而已,难道还不成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嘛。至于去青楼,满京城谁能比得上宋姑娘的琴艺,王爷要学琴,自然是要向最好的学。” 孙继善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的太少,脑子都成浆糊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程柏说的这么有道理呢。 顾晨拍了板,道:“好,现在就去含春阁。” 周平觉得自己老了,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听错王爷话。就在刚刚,王爷唤来他,让他备好王驾。自王爷回京后,出行都很是低调,现在突然要备王驾,他自然问了下要去哪里,也好准备周全。结果,他竟听成王爷要去含春阁。 周平躬身,道:“老奴年老耳背,没听清王爷的话,还请王爷恕罪,再说一遍。” 程柏憋笑憋得辛苦。孙继善则是一脸的呆滞,觉得这事越来越离谱了,脑子嗡嗡直响。 “周叔,你没听错,我说备王驾,去含春阁。” 周平张着嘴,看出王爷是认真的,突然胸闷气短,差点背过气去。他目光扫过坐在旁边的程柏,心想定是这个小子要带坏王爷。他咬了咬牙,道:“王爷,含春阁……这含春阁是……” 顾晨平静的接下去,“是青楼。” 周平痛心疾首的道:“王爷身份尊贵,又是女儿家,怎可去那种毁人清誉地方呀。王爷可是听了他人的怂恿?”毫不掩饰的瞟了一眼程柏……还有孙继善。 程柏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孙继善则保持着呆滞的样子,眼睛看着虚空。 知道周叔一心都是为了自己,顾晨宽慰道:“周叔,你多虑了。我去含春阁是有正事。快些去安排吧,莫要误了正事。” 听王爷说是为了正事,周平仔细想了想,王爷特意嘱咐要备王驾,此举必是大有深意,真是为了正事。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周平出了书房,拉着安生到了一旁,低声嘱咐,“王爷一会儿要去含春阁办正事,那地方鱼龙混杂,你随行必要护好王爷。切记,万不能脏了王爷的眼睛,污了王爷的耳朵。”说罢,不等安生反应,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匆匆走了。 王爷要去含春阁办正事?去含春阁能办什么正事呀?安生迷惑不解的看向云逍和海遥。 周叔没将安生拉走多远,说的话也被云逍和海遥听到了,二人一脸怔然。 海遥对宋雪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王爷要去青楼,吓了一跳。 云逍知道当年主子在忠义侯府帮了宋姑娘,还将王妃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宋姑娘,当时她就在场。回京之后,主子与程二公子和孙公子谈论宋姑娘的事,她也知晓。现在想来,今日早些时候在婉妃的宫里,谈的应该就是宋姑娘的事。主子砸了茶盏,大概与宋姑娘脱不了干系。可是,主子要亲自去含春阁,这……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书房内,顾晨对程柏道:“一会儿还要你陪我去一趟。” “那是自然,这事怎么能少了我。” 自小一同长大的玩伴,很多时候无须言谢。顾晨微微颔首,便是谢过了程柏。 “继善,你连日忙着公务,快回府歇着吧。” 孙继善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道:“先前我没帮上忙,我随你们同去吧。” “有程柏陪我去就足够了。你现在是朝廷命官,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招惹麻烦。” 顾晨所言有理,而且自己只被程柏硬拉去含春阁吃过几次酒,对那里远不如程柏熟悉,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那我就先回府了。若是有什么事,你尽管派人来府上找我。” 顾晨颔首,看他打着哈欠离开了书房。 “你说若是我亲自去了含春阁,含春阁可会降下价?” 程柏想了下,道:“难说。这钱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心里有数了。见你到了含春阁,钱妈妈肯定会大惊失色,不只是她,旁人都会如此。但是用不了多,钱妈妈必会冷静下来。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是讲律法的,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为所欲为。她在京中经营多年,关系、门路甚多,不容小觑。商人重利,富贵险中求,保不齐因为你的身份,反而吃定了你。” 顾晨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果我以学琴之名将宋雪接到王府住着,可行?” “按这行里的规矩,可行。但那银子可比去含春阁要多上许多。” “要多少银子?” “宋姑娘现在是含春阁的头牌,恐怕用的银子也会是个天价。如继善所言,你现在不能花那么多的银子在宋姑娘的身上。不如这样,我再去一趟含春阁,以你学琴的名义试着将宋姑娘接到王府,先看看钱妈妈是怎么个说法。” 第96章 这个时辰让程柏再去一趟,要是还不成,一来一回,那今夜宋雪就还要被迫……想到这,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而且,要想逼姑母出手帮自己,必是要让事情严重些。 顾晨在心中一边向姑母赔罪,一边摇头,道:“罢了,你再去也可能是无功而返,还是我亲自去吧,这样既显得坦荡,又可以让旁人忌惮,能更好的护住宋雪。去含春阁,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那就是个销金窟,带足银子就行了,旁的……哦,对了,那里的酒水和香可能不干净,要留神。不过,料他们也没胆子用在你的身上。你还带着护卫,含春阁不会傻到不要命。而且有我在,若是有不对的,我定能察觉出来。” 顾晨明了,道:“你与我细说说,这销金窟是怎么个说法。” 反正一会儿顾晨就要去含春阁,现在说说也没什么。程柏便将一壶茶要多少银子,一壶酒要多少银子,一桌席要多少银子,听曲要多少银子都一一道来。再往深的,他就不好开口了。但顾晨显然是不想放过他,直勾勾的盯着他。程柏见躲不过,心一横,闭着眼睛,气都不喘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然后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她。 作者有话说: 啊!!!!!!!!!!!!!!!!!!!!!!!!!!!!!!!!!!!!!!!!!!!!!!!!!! 第87章 顾晨毕竟是两世为人,还是从现代过来的,听这些事情并不觉得如何。不过含春阁的花销确实令人咂舌,不禁想到继善刚才说的抄家,比起抄那些官员的家,还不如把含春阁抄了。她唤来云逍,去账房那里支些银子。用来打赏的碎银要带上,其他面值的银票多带上一些,还特意嘱咐,一万两的银票至少要有两张。 云逍立即去办。 程柏发现顾晨听完自己所说的竟然脸都不曾红上一分,感叹顾晨真是不一般,非寻常女子。反倒是自己,羞涩的像个小娘子。他借着打量书房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刚好看到一把折扇,眼珠一转,问道:“这折扇可是空白的扇面?” “扇面是空白的,我还没来得及题字。” 程柏将折扇拿了过来,摆到了书案上,道:“快,你现在就提几个字。一会儿我拿着这把扇子去含春阁。”说着就殷勤的磨起了墨。 顾晨拿过毛笔,蘸了墨,“写什么?” 程柏笑嘻嘻的道:“一面写‘厚颜无耻’,另一面写‘不识抬举’。” 顾晨颇为无奈,道:“我可不会落款盖印。” “成。” 顾晨转动手腕,八个字落扇而成。词不是好词,字却是好字。待墨干了,程柏拿起扇子来回翻转,很是得意。 周平进来就见程柏拿着写着“厚颜无耻”的扇子对着他,眉头一皱,对这程二公子更是没了好感。 程柏一愣,赶紧将扇子拢起,对周叔讨好的笑了笑,端正的坐回了位子。 “王驾已经备好了。老奴擅自做主,让靳将军带上三十个府兵随行。王爷先用了晚膳再出去吧。” “不了,等回来再说吧。” 周叔退下后,云逍带着银票回了书房。顾晨向她要来两张一万两的银票,道:“程柏,这张一万两的银票你交给曹三公子。” 程柏明白顾晨的意思,接过了银票。 “你为了我的事,受了很多委屈。今日更是劳心劳力。这有一万两,你收下。” 程柏赶忙推辞,道:“我有负你的所托,将事情办砸了,你怎么还给我银子?再者,我为你办事也不是为了银子。” “谁说你是为了银子了。刚刚在扇上题字,就当是你帮我办事的回礼了。但这银子你还是要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就是因为自己手上没有银子,才有负顾晨所托。程柏想了下,收了。 顾晨带上云逍和安生准备出发,海遥也要去。顾晨当然不肯,她怎么能带海遥一个小姑娘去含春阁。 海遥委屈的道:“王爷,你什么事都带上云逍姐姐,总将奴婢留在府里。奴婢已经不小了,也想为王爷尽一份力。” “那是青楼,你就不怕毁了清誉。” “怕什么,为了主子,奴婢就是刀山火海也去得。而且,云逍姐姐都能去……那里,奴婢怎么就去不得了。” 程柏一笑,顾晨身边的人都有趣极了,很合他的胃口。 顾晨想了想,带上海遥,多个婢女陪着也好,同意了。 海遥高高兴兴的跟着一起出了府,见靳将军已经带着府兵在车驾旁候着了。 华灯初上,一行人向着含春阁而去。这一路上,靳忠频频看向安生,想打听些内情。可安生哪里知道内情呀,他也糊涂着呢。 瑞王的王驾招摇过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知瑞王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干什么去。有好奇的一路跟了过去,反正闲来无事,看个热闹也挺好。等马车停在了含春阁的门口,在场的人无不瞪大了双眼。有人还跑去旁边招呼更多的人来看热闹,很快,一圈一圈的人围了过来。周围楼宇的窗子都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 含春阁门口的小厮见了骑在马上的程二公子,又看到马车上挂着写着‘瑞王府’几个字的灯笼,双腿发软的向里面跑去。总算是找着了正挥着帕子迎来送往的钱妈妈,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妈妈……妈妈……你快去门口看看吧。” 钱妈妈打量了下他,问道:“门口怎么了?” “来人了……程……程二公子他……” 钱妈妈立即明白了过来,笑着道:“程二公子带着贵人来了?” 小厮一愣,感情妈妈知道呀。那就好,“对。妈妈快去吧。” 早前派出去跟着程柏的人还没回来,她还想着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会儿程柏就带着贵人来了。看来对方很是心急呀,那她可得趁着这个机会再抬抬价,宋雪的娘也在含春阁,想要赎宋雪,就要将她娘也一起赎了。她一边在心里美美的盘算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钱妈妈满面春风的到了门口,一眼看到那气派无比的王驾,正堵住了含春阁的大门。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腿肚子开始打颤,挪不动步子了。 程柏下了马,“啪”的一下打开了折扇,正好露出写着“不识抬举”那面。他摇着扇子,脚步轻松的走到钱妈妈的身前,俯身笑着道:“妈妈,见了王驾,还不快跪下接驾。” “不识抬举”四个字都要贴到钱妈妈的脸上了,她哪里还顾得上这是不是在骂她,扑通跪了下去,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原来,这贵人竟是瑞王! 周围的人见她跪了,都反应了过来,纷纷跪了下去。 安静之中,车门被推开,顾晨矮身出来后并未急着下去,站在马车上看了看周围,然后才从容的走下了马车。 “吱呀”一声,含春阁三楼的窗子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顾晨寻声看去,只看到一只白皙的手。这一幕很是熟悉,好似曾经见过。她想了想,终于想了起来。凯旋回京那日,也是在这里,同样的位置,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当时她抬头看去,窗子开的太小,未曾看到里面的人,只看到了那白皙的手。 顾晨收回视线,随意的道:“都起来吧。” 得了王爷的准许,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只钱妈妈还跪在地上。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瑞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哪里敢站起来。 程柏摇着扇子,上前道:“王爷,这位就是含春阁的钱妈妈。” 顾晨微微颔首,道:“钱妈妈……” 钱妈妈要被吓破了胆,慌忙叩首,道:“贱妾不敢,贱妾不敢……” 顾晨面容和煦的道:“既然都称呼你为钱妈妈,本王自然也应如此称呼。钱妈妈请起。” 钱妈妈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早前为什么没信程柏的话?祸事上门了。 程柏见她抖如筛糠,笑得更是灿烂了。他用扇子指了一下钱妈妈旁边的小厮,道:“快扶钱妈妈起来呀。” 那小厮的腿也是软的,但还是尽力拉起了钱妈妈。 钱妈妈低着头,盯着脚上精致的绣花鞋,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顾晨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衫,身姿挺拔如松,温润如玉的道:“听闻含春阁的宋姑娘琴艺超绝,乃当世第一。本王今日前来,是想向宋姑娘学琴。” 众人听闻此言,表情各异,怎么想的都有。 钱妈妈是半信半疑。京中这些个勋爵贵胄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多得是稀奇古怪的事,最后都能以风雅为名盖过去,她实在很难相信瑞王是为了学琴而来。 “钱妈妈,可否为本王引荐一下。” 听到唤她,钱妈妈咽了咽口水,回道:“这……王爷身份尊贵……怎好进贱妾这腌臜地方……脏了王爷的脚……” “本王要向宋姑娘学琴,既然宋姑娘在含春阁,那本王自然要来这里。” 第97章 钱妈妈的眼皮一跳,明白这话是在责怪她早前不肯松口。她微抬眼,见瑞王笑不及眼底,透着不容拒绝。 “请钱妈妈带路吧。” 钱妈妈打了个颤,侧过身子,弱弱的道:“王爷请。” 顾晨抬腿跨过门槛,踏入了含春阁,熏香裹挟着脂粉味扑面袭来。 含春阁共三层,一层的大堂犹如酒楼,里面还置着青石流水的景,在烛火的光晕中染上一抹朦胧。四方立着雕花的楠木柱子,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木阶楼梯供人上下。大堂内摆着二三十张桌子,深处还筑起一座云石高台。云石高台光可鉴人,此时无人在上面,只凌乱的放着丝竹乐器,好似演奏之人离开的很是匆忙。 二层和三层是女子的闺房,外侧有精雕的木栏相围,此刻就有人凭栏向下观望。见瑞王抬头看过来,赶紧缩回身子。三层有一个穿着翠绿襦裙的小丫头吓了一跳,撒腿跑开。 顾晨的视线再次扫过大堂,一桌桌的酒菜,无一空席。各色男女挤在一起,显得甚是拥挤。女子都衣着艳丽,出现在这里,身份不言自明。 大堂内的众人赶紧让开路,垂下头,不敢直视瑞王的容颜。但总有胆子大的,偷偷的看向瑞王,心道,这瑞王长的可真俊儿,再配上那通身的贵气,可真是让人……刚想到这,瑞王身后的一个护卫就杀气腾腾的看了过来,手还握在了腰间的刀上,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乱瞟。 钱妈妈在前引路,几人直接上了三楼,来到了最里面。这闺房从外面就能看出比旁边的要大上许多。 钱妈妈停在了门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瑞王,然后清了清喉咙,咽了下口水,柔声唤道:“雪儿,女儿呀,快来恭迎瑞王殿下呀。” 几息后,门被从里面拉开,出来一个身穿翠绿襦裙的小丫头,屈膝道:“奴婢给王爷请安。小姐请王爷入内。” 这小丫头看似冷静从容,但那不住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 钱妈妈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我的老天爷呀!宋雪这个小贱蹄子,竟敢不来跪迎,遣了莲儿这个黄毛丫头出来,真是活腻味了。她自个儿活腻味了不要紧,可别连累我这含春阁呀! 钱妈妈立即跪了下去,哆哆嗦嗦的道:“王爷恕罪,雪儿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怠慢了王爷,王爷恕罪!” 海遥心生不悦,自家主子屈尊降贵来了这腌臜地方学琴,可是给足了面子,祖坟都该冒青烟了。这个叫什么宋雪的,竟还不感激涕零的出来亲迎,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顾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这不就是刚才在三楼慌慌张张跑开的那个小丫头嘛。她让安生和靳忠守在外面,带着云逍和海遥,还有程柏走了进去。 钱妈妈麻溜的从地上起来,战战兢兢的跟了进去。 入内,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色,桌上还燃着喜庆的红烛。顾晨立时觉得憋闷,没了打量屋内的心情。走到桌前,转身看去,只见樱桃红的纱幔隔开了寝室,风从窗入,红纱浮动,映出了里面的窈窕人影。那婀娜的身影缓步而来,步步生莲,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徐徐掀开了纱幔。 第88章 海遥看清了女子的容貌,睁大了双眼,心中惊叹连连。她自认已经见过不少容貌出众的女子,如宁国长公主,妩媚动人,抬眼间勾魂摄魄。再如安国公主,那可是天仙般的人儿,冰清玉洁,让人不可逼视。但与眼前的宋雪相比,都少了分颜色。这宋雪容色绝丽,美艳不可方物,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无情也有三分情。 云逍也没想到,多年前那个很是好看又惹人怜的小姑娘,如今竟长成了真绝色。 程柏更是看直了眼,忘记摇动手中的折扇。宋雪貌美,京城皆知,可有幸亲眼见到真容的人并不多。他虽贵为文昌侯府的二公子,但奈何每月的月钱不多,不曾有足够的银子入闺房听曲,只远远见过她头戴帷帽的样子。现在终于得见真容,如此倾国倾城,难怪会出了天价! 顾晨的脑中想起了《硕人》中的诗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宋雪身着海棠红裙,缓缓走了出来,看了诸人一眼,垂首屈膝,轻声道:“贱妾见过瑞王殿下。” 一切仿若静止,只有宋雪身后的纱幔微微起伏。 钱妈妈很是识趣的没有动作,只眼珠来回转动着。转来转去,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突然吹进一阵风,吹动了宋雪的裙摆。 顾晨这才回过神,向前探了一步,可看着宋雪梳拢成结的发,停下了脚步,缓了缓,道:“宋姑娘免礼。” 宋雪直起身子,垂着头,恭顺的站在原处。 顾晨轻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微笑,道:“本王听闻宋姑娘的琴艺乃当世一绝,此次特来请宋姑娘教授琴艺。宋姑娘请入座,与本王详谈一二。” 闻言,宋雪微微屈膝一礼,款步至桌前,施施然坐下。 顾晨掀袍坐到了宋雪的对面。程柏倒是不客气,不用人招呼,坐在顾晨的身旁。 顾晨心绪略有不稳,摸了下手上的扳指,将视线从宋雪的身上移到了桌上。这桌椅是紫檀木所制,算得上名贵。桌上摆放着一套青白釉制成的茶盏,旁边放着青玉香炉,里面燃着松木香。玉制的香炉虽华贵,但不蕴香,常只做摆件观赏,可见宋雪对“香”并不太在意。这些年也不知宋雪是否被善待,但这桌椅、茶盏和香炉,用的都是顶好的。 程柏轻咳一声,拉回了顾晨的思绪。 钱妈妈吩咐莲儿上茶,上好茶!莲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很快就奉上好茶。 顾晨淺饮一口,道:“本王在外征战多年,回京后便听闻宋姑娘一曲动京城。论琴艺,当世无人可比。本王琴艺不精,有心补拙,望宋姑娘可以不嫌本王蠢笨,教授一二。” 闻言,宋雪缓缓抬头,看向顾晨。 这一眼,竟叫顾晨的心漏跳了一拍。 宋雪嘴角微翘,轻声道:“贱妾身份卑贱,怎可教授王爷琴艺。” 钱妈妈先是心头一紧,转而一想,要是能就此送走瑞王这尊大佛,当真是求之不得。 顾晨眉头一皱即松,道:“本王向人请教,不论身份。” 宋雪看着顾晨,几息后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顾晨道:“钱妈妈,你说呢?” 观瑞王神情,便知此事不容拒绝,她还能如何说呀?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道:“王爷既有如此雅兴,含春阁自是没有不从的。女儿呀,你能得了王爷青眼相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来。你必要好生伺候……不是,是好生教授王爷琴技呀。” 程柏摇着“不识抬举”,道:“还是钱妈妈识大体,通情达理呀。” 钱妈妈看着那扇子,嘴角一抽。 宋雪垂着头,道:“女儿听妈妈的。” “既如此,从今日起,宋姑娘便为本王的琴师,需专心教授本王琴艺。钱妈妈,你可明白?” 钱妈妈眼珠一转,道:“贱妾明白,贱妾明白。只是……这……” 程柏摇着扇子,道:“钱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钱妈妈讨好的道:“程二公子聪慧过人,必是知道妈妈我的难处。” 程柏知道有些话顾晨不好说,拢起扇子,道:“曹三公子那里我会打点好,不会让妈妈为难。至于宋姑娘教授王爷学琴之事,我觉得还是将宋姑娘接到王府为好。妈妈觉得呢?” 钱妈妈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看出来了,瑞王对向宋雪学琴很是执着。又想到刚才瑞王初见宋雪时的神情,觉得这里面说不准会有其他的意思。要知道自前朝起,断袖、磨镜之风便盛行,到现在也被权贵视为风雅之事。别人不提,就说宁国长公主,府中不就养着众多美姬。 钱妈妈的喉咙紧了紧,大着胆子道:“不知二公子指的是‘出局’,还是‘长宿’?” “出局”是将女子接出青楼一时,陪着吃席或者是风流一晌,然后就送回来,多是按时辰算。“长宿”是将女子接出去住一段时日,按日子算。 程柏不和钱妈妈兜圈子,跟这个人精兜圈子没有半点用。 “自然是‘长宿’。” 钱妈妈愈发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是真的,恐怕瑞王意不在学琴。再一细想,她可不能让宋雪“长宿”,一旦宋雪进了王府,那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若是后面王府不放人,她要如何将人要回来?虽说有律法,可一旦走到那一步,就是要和王府作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讨不到一丝好处。但现在又不能当着瑞王的面拒绝。她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视线落在了宋雪的身上,计上心头。 钱妈妈笑着道:“‘长宿’自然是好呀,能去王府,那可是登天了。女儿呀,等你去了王府,可别忘了妈妈呀。”说着变脸似的挤出了几滴眼泪,道:“妈妈一直都在这,你可要时时念着妈妈呀。” 第98章 宋雪掩在袖下的手猛地攥紧,咬了下嘴唇,起身屈膝,道:“贱妾不愿‘长宿’,还请王爷恕罪。” 顾晨定定的看着宋雪,可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为何?” “贱妾在含春阁多年,不愿离开。” 这是什么话!怎会不愿离开含春阁?是不愿去王府,还是当真不想离开含春阁?难道是想在含春阁待一辈子? 程柏心里也直犯嘀咕,脑中闪过钱妈妈说的话,突然明白了。见顾晨面色不虞,他赶紧道:“既然宋姑娘不愿‘长宿’,王爷也不会强人所难。便让宋姑娘留在含春阁吧,王爷意下如何?” 观程柏神情,顾晨知道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由,稍一思量,道:“无妨,本王来含春阁便是。” 程柏道:“钱妈妈,王爷可是给足了含春阁面子,你可要心中有数。学琴不是一两日的事,若是按月算……” 这是在问价了,钱妈妈心头大定,满脸堆笑的向程柏伸出了五根手指。 程柏不会天真到以为是五百两,皮笑肉不笑的道:“五千两?钱妈妈,你可真是……”他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露出“厚颜无耻”四个大字。 钱妈妈嘴角又是一抽,强维持住笑容。 “钱妈妈,你是得了失心疯吗?竟这般狮子大开口!” 钱妈妈弯下腰,道:“瞧二公子说的。当着王爷的面,就是借贱妾一万个胆子,贱妾也不敢呀。”瞧了眼宋雪,道:“二公子也应是知道的,五千两,可算不得多呀。” 程柏摇了摇“厚颜无耻”,道:“钱妈妈如此说,那我就要好好和你掰扯掰扯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顾晨开口了。 “云逍,拿一万两给钱妈妈。” 云逍从怀中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交给了钱妈妈。 钱妈妈躬身接过银票,正乐得合不拢嘴,瑞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钱妈妈,这一万两是两个月的。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宋姑娘现在是本王的琴师,她在含春阁断不可受了丝毫委屈。否则……” 钱妈妈点头哈腰的道:“王爷放心,王爷放心。贱妾绝不会让雪儿受丁点儿的委屈,若不然,任凭王爷处置。” 顾晨扫了她一眼,道:“好,记住你说的话。” “是,是。” 程柏看向依然站着的宋雪,轻叹一声,他怎会不明白顾晨为何急着给银票。顾晨是不愿见他们当着宋雪的面讨价还价,折辱了宋雪。 程柏站起身,继续摇着“厚颜无耻”,道:“妈妈与我出去吧,莫要搅扰王爷学琴。” 钱妈妈识趣的跟着程柏出了门,被守在外面的安生和靳忠吓了一跳。瞧见他们腰间的佩刀,赶忙疾步走开。 小厮一直在旁边等着,赶紧跑了过来,道:“妈妈,曹三公子来了,正等着呢。” 程柏道:“钱妈妈,我随他去见曹三公子,让人快上些好酒好菜。” 钱妈妈应下,立即吩咐人去备上。等程柏随着小厮走了,她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啪”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手扶胸口给自己顺气。好一会儿,走到桌前,咕咚咕咚大口喝着茶,随意的擦了下嘴,瘫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吐出口气。 瑞王竟亲自来了含春阁!满京城都知道瑞王不喜忠义侯府,瑞王不可能不知道宋雪的身份,竟然还让程柏来给宋雪赎身!今儿这事处处透着古怪,说书先生都不敢如此编排。一开始可真是吓死了,还好自己经过的风浪多,稳住了,也赌赢了。想到这,她从怀中拿出那张一万两的银票,眉开眼笑。昨个儿得了曹三公子的一万两,现在又得了一万两,这瑞王哪里是什么在世杀神,分明是散财童子呀。今后可得看紧了宋雪,攀住了瑞王,还有什么可愁的…… 曹三公子正盯着桌上的酒壶出神,听到开门的声响,看了过去,进来的是程二公子。程二公子乃是京城第一纨绔,他虽然经常会遇到,但奈何身份太低,够不着程二公子,顶多算是点头之交。他赶紧起身,拱手行礼。 程柏拱手还礼,征得同意后与曹三公子相对而坐。程柏率先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委婉的告诫他不要再纠缠宋雪,免得惹祸上身。 曹三公子低头苦笑,沉默良久,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程柏见状好言宽慰了几句,竟打开了曹三公子的话匣子。 第89章 这曹三公子是真心倾慕宋雪,每到宋雪抚琴之日都会豪掷千金,只盼可以入得闺房,多亲近些。他的举动令家中很是担心,宋雪毕竟是忠义侯之女,而曹家只是商贾人家,虽然富庶,却无甚身份。 曹三公子幼年时体弱多病,险些没能养大。父母兄长对他多有溺爱,不舍打骂。昨日,他是背着家人,硬从账房先生那里抢来了银票,竞得了宋雪。昨夜春风一度,他是真当成了和宋雪的洞房花烛夜。今日回府后,父亲惶恐不安,母亲哭泣不止,兄长颓然无措,怕他,怕整个曹家遭到宋侯爷的报复。他百般宽慰,拿含春阁挡在前面,又断定宋侯不会管,这才稍微稳住了家人。 曹三公子直视着程柏,说他是真心钟情宋雪,想娶其为妻。但宋雪是贱籍,从良都难,更不可能与良籍通婚为妻。他原想着今夜问问宋雪是否愿意为妾,若是愿意,他可以不顾家中阻挠,为宋雪赎身,纳为妾室。可现在,宋雪得了瑞王的青睐,攀上了大周第一的权贵,怎会愿意做他的妾室。而且,他心里明镜似的,宋雪对他没有半分情。 曹三公子眼眶微红,道:“是我痴心妄想了。我不怕宋侯,他不是个人,根本就不会管雪儿的死活。可我怕王爷……我有父有母,有两位兄长和嫂嫂,还有侄子侄女。曹府上下六七十口人,我怕……” 程柏没想到纨绔如曹三公子,竟是如此有情有义。他将银票递了过去,道:“这一万两银票是王爷命我转交与你。你收了这银票,此事就算结了,无人会为难你和你的家人。” 曹三公子无力的接过了银票,向程柏道谢。 好酒好菜端上来了,程柏对这曹三公子有了一番认识,豪爽的邀曹三公子痛饮一番,愿意结交他这个朋友。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不醉不归…… 海遥还在偷偷打量着宋雪,完全忘了刚刚还在心里责怪宋雪不识抬举。一心只想着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呀,真美呀,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云逍,海遥,你们先出去吧。” 海遥回过神,和云逍屈膝应下,走过桌子的时候见主子指着桌上的大红喜烛,道:“拿出去。” 海遥上前拿走了红烛,还顺便又看了一眼宋雪。云逍看着宋雪的小丫鬟,意思很是明显。莲儿看了下小姐,抿了下唇,怯怯的跟着二人出去了,懂事的关上了房门。 少了桌上的红烛,眼前暗了下来。 顾晨看向宋雪,刚想开口,宋雪却穿过纱幔,进了里面。 宋雪在琴案后坐下,垂头看着案上的琴,一手搭在弦上,轻声道:“王爷既是来学琴的,想从何处学起?” 顾晨透过微微起伏着的纱幔看着她,半晌无言。轻叹一声,愧疚的道:“雪儿妹妹,我来迟了。” 安静之中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弦音。 宋雪收回搭在琴弦上的手,轻笑一声,道:“王爷的话,贱妾怎么听不懂?” 顾晨喉间一滚,艰涩的道:“雪儿妹妹,我……” 我什么呢? 顾晨一时顿住。 多年前在忠义侯府,出于不忍,帮了宋雪。她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宋雪看着她,眼睛里仿佛带着光。因为怜惜,因为喜欢,她从腰间取下母妃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宋雪,希望宋雪能够免受欺辱,安然长大。如今看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根本没能让她免受不幸。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当日在侯府下了康氏的脸面,让康氏怀恨在心,才让宋雪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回京后得知了宋雪事,自己为何没有想尽办法?由着宋雪继续待在这污泥里。昨夜回城,自己就在含春阁前,却全然不知里面正发生着什么。今日自己信誓旦旦的答应婉妃会救出宋雪,护她周全,可到底是晚了。还只能是出面护住她,而不是赎出人…… 顾晨心里发堵,胸中憋闷,脑子也变得混乱。 “雪儿,我对不住你。” 几息后,纱幔内传出宋雪的声音。 “贱妾与王爷非亲非故,何来对不住一说。王爷还没有吃酒,莫不是就醉了?” 顾晨起身走到了纱幔前,抬手欲要掀起纱幔……她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掀开纱幔。转身坐回到桌前,将茶一饮而尽。 “我今日入宫见了婉妃娘娘。婉妃娘娘很是挂念你,一直在想办法让你离开此地。但她人在宫中,能做的实在有限,托了出宫成亲的宫女,用了所有的银子也没能将你赎出去。我今日原想为你赎身,可此时朝堂不安生,钱妈妈又狮子大开口,我……不得不有所顾忌,这才出此下策,只能先将你护起来。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定会为你赎身……我……” 第99章 “王爷既然是来学琴的,旁的就无甚关系。王爷若不知要从何处学起,贱妾就先为王爷献曲一首吧。” 话音落,琴音起,《忘前尘》。 海遥听着房内传出的琴音,心道,难怪王爷要来这里向宋姑娘学琴,这琴技当真了得。 安生和靳忠两个不懂乐理的大老粗都听得入了神。他们不知这曲子是什么,但绝非靡靡之音,反而越听,这心里越觉得难受。 周围房内的人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一饱耳福。 云逍却微微蹙眉。 一曲终了。 “王爷觉得这曲子如何?” 王妃曾亲自教授顾晨琴艺,她虽然学的不甚用心,但该懂的,该会的,都不曾落下,怎会不知这是《忘前尘》。 顾晨心中酸涩,默默无言。静默了许久,她站起身,道:“雪儿,今日我先回了。明日,我会再来。”言罢,推门而出。 顾晨看向宋雪的丫鬟,道:“你叫莲儿?” 莲儿拘谨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是叫莲儿。” “护好你的主子,若是有事,不论何时,可到王府寻本王。” 莲儿心中大喜,小姐这是有王爷护着了,再不会受钱妈妈的逼迫了,欣喜的道:“是。” 顾晨想了下,让海遥将女府兵的徽章给了她,又让云逍打赏她些银子,道:“你拿着这个,来王府时可以作为信物。这些银子是赏你的。” 莲儿激动的接了过来,对着王爷千恩万谢。 顾晨带着云逍几人出了含春阁,得知程柏还在里面和曹三公子吃席,让靳忠留下了五个护卫,护送程柏回府。 钱妈妈得知瑞王要走了,一路赶了到门口,堆着笑,弯腰相送。 临上车驾时,顾晨问道:“钱妈妈,宋姑娘的住处在此处可能看到?” “能呀。王爷请看,就是那。” 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她前后两次看到窗子被推开的地方。顾晨的心情跌落谷底,上了马车,将自己关在了黑暗之中。 程柏这顿酒喝的很是畅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若不是有顾晨的护卫相送,他能不能回了侯府都难说。不过,他的脑子倒还算清醒,进府之前,他让护卫给顾晨带了句话,然后被自家的小厮扶了进去。原想着回了屋子倒头就睡,可一进去,见母亲端坐在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母亲大人慈爱的看着他,那神情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可把他吓得不轻。 “母亲,孩儿知错了,饶了孩儿吧。” 文昌侯夫人关切的道:“吃了许多酒吧,快坐着歇歇。”又吩咐道:“快端醒酒汤来。” 程柏心中打鼓,但他现在的腿脚不听使唤,没法跑,只能依言坐下。 “你说你,去含春阁也不带上个人。若愚身上有伤,还不能下床,你倒是带上其他人呀。府里这么多活人,哪个不能跟着伺候你。” 不对,很不对。母亲若是知道他去了含春阁,必是要责骂一番。这是怎么了,不仅不骂他,反而还怪他没带上个小厮伺候。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程柏晃了晃脑袋,道:“母亲,孩儿醉了,醉到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了。” 文昌侯夫人翻了个白眼,很想找根棍子捶死这猴崽子,但她忍了下来,道:“柏儿呀,快把这醒酒汤喝了,要不然,明个儿就该头痛了。” 程柏迷迷糊糊的将醒酒汤喝了,那滋味,真是想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母亲可是有话要问孩儿?” 文昌侯夫人挥退下人,道:“我听说瑞王去含春阁了?” 消息传的可真快。也对,这事特意办得张扬,这会儿满京城都该传遍了。 “是,王爷去含春阁向宋姑娘学琴去了。” 文昌侯夫人很是不信的看着他,低声道:“你跟母亲说实话,瑞王这是想干什么?” 程柏一脸无辜的道:“孩儿怎会欺瞒母亲呀,王爷真是去含春阁学琴去了。这么些年,王爷一直在打仗,现在得闲了,对琴艺起了兴致。听闻宋姑娘的琴艺最好,便去了。” “净瞎说。瑞王一回来就收拾了忠义侯府,那宋姑娘是忠义侯的庶女,就冲这也不可能呀。难道瑞王是想借此事再羞辱忠义侯府一番?不至于吧,瑞王和忠义侯府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才会用此等有失体面的法子。不应是如此。” 见母亲不信,程柏道:“跟忠义侯府没关系。年前,我和继善去见王爷的时候讲了这几年的趣事,还是我跟王爷说的宋姑娘一曲动京城,这才引得王爷起了学琴的心思。” “什么?果然是你教唆的瑞王!你这个逆子呀,自己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现在还教唆瑞王学坏!那地方是瑞王能去的吗?瑞王还是个女子。你……你……来人,把那棍子给我拿过来,我今天要打死这个孽障!” 第90章 程柏的兄长程荣一直在外面观望。母亲早先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听后就怒气冲冲的。这么晚了都没睡,一直等着弟弟回来。他心知不妙,让身边的小厮去打探,可母亲身边的人嘴都严得紧,什么都没有打听到。时辰也晚了,不好再出府,他只能一直守在这,悄悄的看着。此时听到母亲要打弟弟,他赶紧冲了进来,安抚道:“母亲,弟弟还年少,不懂事,等再过两年就好了。母亲不要动怒,免得伤身。” 程荣为人木讷,不会说什么讨喜的话,总被文昌侯夫人说心实嘴笨,是个吃亏的命。 文昌侯夫人气得要死,怒道:“再过两年?这都过多少年了?你这个做兄长的就知道护着他,跟你父亲一个样!” 提起夫君,文昌侯夫人就更气了。晚饭后,她得了下人报来的消息,说柏儿和瑞王一起去了含春阁,她这心就是咯噔一下。瑞王可是宫里捧在心尖上的人,若是知道柏儿带着瑞王去了那种地方,柏儿不死也得被扒层皮。她希望二人同去只是个巧合,可想到之前柏儿跟她说过,是受了王爷的嘱托要去含春阁护下宋雪,这还能是巧合了? 她赶紧找到夫君,现在去抓人已经来不及了,等人回来定要收拾一番,做足了样子,希望能稍微平息宫里的怒气。夫君答应的好好的,可她一个转身的功夫,人就没影了。问了下人才知道,说是应户部尚书孙大人相邀,吃酒去了。气得她…… 程荣拦在母亲身前,不住的道:“母亲息怒。弟弟才刚被关过柴房,吃了不少苦。母亲若是再打弟弟,他的身子吃不消呀。” 文昌侯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道:“来人,来人!” 下人在门外探头探脑,不敢往里进。二公子隔三差五就被夫人教训,可要是真的打疼了,过后夫人又心疼的很,还埋怨他们这些下人蠢笨,罚他们的月钱…… 程荣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双腿,道:“弟弟是吃醉了酒,以后我定会好好看着弟弟。母亲若是怒气难消,就打我吧。我作为兄长,没有尽到兄长的本分,母亲应该罚我才是。” 文昌侯夫人真想一脚踢开大儿子,可她哪有那个力气。 “吃醉了酒?你可知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见下人都在外面,她不好继续说。 程荣确实不知道弟弟做了什么,一边抱着母亲的双腿,一边看向弟弟。 程柏委屈巴巴的看着兄长,对下人道:“都出去,把门关上。” 他摇晃着起身,跪在了兄长的身旁,道:“母亲,此事也怪不得孩儿呀,我只是把宋姑娘琴艺超绝的事当成趣事说与王爷,谁知王爷会想向宋姑娘学琴呀。我也劝过王爷,可王爷在战场待久了,杀伐决断,不拘小节,一旦有了主意,起来兴致,拦也拦不住呀。” 文昌侯夫人听闻此言,不得不说,有些道理。那可是瑞王,若真是按着性子来,谁能拦得住。她怒气稍减,道:“瑞王自己去便是,你跟去干什么?” 程柏垂着头,眼睛一转,道:“孩儿不想去的,其实,王爷也不想去的。之前宋姑娘还是清倌,王爷想为宋姑娘赎身,请到府里当琴师,这样不至于损了名声。母亲也知道,王爷回京后一直忙着,不是进宫,就是在府里陪同两位公主,又赶上新岁,才将这事落下了。前些日子,王爷又奉旨办差去了,临行前嘱托我照应下宋姑娘。前日,我就与母亲说了,是要替瑞王去护下宋姑娘,可母亲不信呀,还将我关进了柴房。” 文昌侯夫人神色微变。 见母亲听了进去,程柏继续道:“我有负王爷所托,今日去登府请罪,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也不知这几年王爷经历了什么,性子变得不好琢磨,当即命我去含春阁为宋姑娘赎身,请到府中。王爷的吩咐,我哪敢不从,况且她还是在盛怒之中。我去了含春阁,可钱妈妈狮子大开口,恨不得要个国库!我回禀了王爷,王爷一气之下就去了含春阁,还让我必须跟着去。” 程柏撇了撇嘴,道:“这事要怪就怪含春阁不识抬举,否则也不会牵连到孩儿呀。” 第100章 文昌侯夫人被他的话带着走了,问道:“含春阁竟敢如此?” “可不是嘛,孩儿也是没有想到。母亲是知道的,王爷自小就被王妃悉心教导,琴艺还是王妃亲自教授的,但王妃去的早……”见母亲面露哀伤,他接着道:“王爷后来一直被老王爷带在身边,出入军营,不曾再碰过琴。如今王爷征战归来,此番想学琴,应是因为思念她的母妃。” 文昌侯夫人很是难受,文昌侯府与瑞王府关系本就不错,更是因为程柏与郡主成为同窗而使两府愈发亲近,她与王妃也很是投契。现在又闻故人,她这心呀,疼的厉害。 程柏趁机向程荣使了个眼色,让兄长松开了母亲的腿,然后一起扶着母亲坐了回去。 程荣见不得母亲难过,劝慰道:“母亲莫要难过了,儿子看着不忍。” 文昌侯夫人长叹一声,道:“你坐吧。” 程荣听话的坐下,程柏则是顺杆爬,谢过母亲后也坐下了。 文昌侯夫人对程柏真是没了办法,想了想,道:“王爷可还生你的气?可怪母亲拦着你,没让你去含春阁……” 程柏摆了摆手,道:“我和王爷有自小的情谊在,气过了也就过去了。这不,知道我吃了酒,还特意安排护卫送我回府,怕我有个闪失。母亲不必担心,王爷分得清是非,说此事怨不得旁人,都是含春阁的错。” 文昌侯夫人点头,“对,都是含春阁的错。” 母亲啊,也是怕顾晨会对她,对文昌侯府不满。自己这一招还挺有用,一高兴,“啪”的一下打开了折扇,正露出“厚颜无耻”四个字。 文昌侯夫人嘴角一抽,冲着程柏招了招手。程柏赶紧过去,弯腰凑到母亲面前,一下子被拧住了耳朵,疼得他吱哇乱叫。 拧够了,文昌侯夫人道:“这事无论怎样都不好听,你呀,唉……宫里那……” 程柏揉着耳朵,道:“母亲莫要担心,王爷会护住我的。” 文昌侯夫人用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酒气,道:“但愿吧。行了,你去歇着吧。” “诶,孩儿退下了。母亲和兄长也早些休息。” 等程柏走了,文昌侯夫人正了神色,道:“你这弟弟呀,太有主意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若是能学会一分,也不至于仕途一直不前。” “母亲说的是,儿子愚笨,会多向弟弟学习。” 文昌侯夫人心有不忍,道:“荣儿,你有你的好,比你那弟弟强上许多。母亲刚才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你是文昌侯的长子,哪怕不做官了,也无人敢看低。你大可随心所欲一些,莫要太苦了自己。” 程荣起身,恭敬的回道:“母亲放心,儿子很好,没什么苦的。” 文昌侯夫人心中轻叹,嘱咐道:“今日之事还没完,柏儿是说了一些,藏了一些,这里面说不得还有什么隐情。柏儿向来与你亲近,若是得了机会,你再仔细问问。” 程荣刚要应下,又听母亲道:“罢了,柏儿的嘴严得紧,又是关于瑞王,怕是你也问不出什么。你近日在朝中要多留意些,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要赶紧告知府里,才好有个应对。唉……无论怎样,总是要护柏儿周全。” “母亲放心,儿子必会用心留意。我作为兄长,也定会尽力护好弟弟。” 就在文昌侯府差点闹了一场鸡飞狗跳的时候,含春阁、瑞王府和孙尚书府表面上看似一切如常,实则都不平静。 钱妈妈送走了瑞王,急奔宋雪而来。推开门,莲儿正兴高采烈的和宋雪说着话,见她一来,立即就收了笑容,低下头,像个鹌鹑似的站着。她心有不悦,但这会儿懒得跟黄毛丫头计较。 “女儿呀,你可是撞了大运了!”钱妈妈边走向宋雪边道。 宋雪站起身,道:“妈妈来了,莲儿上茶。” 钱妈妈将宋雪拉回座位,笑得眉眼乱飞,道:“你刚抚琴一曲,累着了吧。” 莲儿在心里直翻白眼,对钱妈妈的做派烦的很,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谢妈妈关心。今日妈妈才是受累了。” 钱妈妈拉着她的手,道:“恭喜女儿了呀,只要你能攀紧了瑞王,泼天的富贵可是伸手可及。女儿呀,瑞王可有说了什么?含春阁可是你们的安身立命之地,若是瑞王说了什么,你可不能瞒着妈妈。” “王爷只与我探讨了琴艺,不曾说其他的。” “当真没说旁的?真是为了学琴而来?”见宋雪点头,她又问道:“也不曾有其他的表示?你应知道,就说宁国长公主……” “妈妈多虑了。王爷确实是为了学琴而来,命我抚琴一曲。” 钱妈妈仔细观察着宋雪的表情,见她与平常一般,心思转了转,道:“那你可要好生教瑞王学琴,但也不必教的过快,慢一些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这些,想必我不说,你也是明白的。诶呀,这些年,妈妈我待你们可不薄呀,如今妈妈也能跟着你沾些光了。” 宋雪眼眸微垂,道:“妈妈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必不会忘记。” 钱妈妈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满意的道:“不枉妈妈我这么些年对你的悉心养育。你可要好好察言观色,将瑞王的喜好记在心里,然后投其所好。若是……若是瑞王以后有了什么想法,你也要记得妈妈教过你的那些本事。只要能牢牢的抓紧瑞王,以后就不用愁了。” 宋雪点头应下,面露疲色。 “时辰也不早了,昨夜你也受累了。今儿就早些歇着吧。” 宋雪抽回手,起身送钱妈妈离开,忽道:“妈妈,明日瑞王还会来。屋子里这些……” 钱妈妈看了下,道:“看我,高兴得都没注意到。这些个红绸什么的,明早我就让人来撤掉。你快歇着吧。”说完,扭着丰腴的身子走了。 第91章 “小姐,钱妈妈真是势利!现在万事顺着你来,一口一个女儿的叫着,忘了之前是怎么变着法逼你的。如今有了瑞王撑腰,小姐再不会受苦了。”见小姐脸上并无喜色,莲儿将瑞王给的徽章和银子拿了出来,笑着道:“小姐,你看,瑞王给了我这个东西,说若是你有事,就拿着这个信物去王府寻她。还有这些银子,说是赏给我的。” 宋雪将徽章拿起来瞧了瞧,问道:“这是何物?” 莲儿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听说瑞王的女府兵送龙虎将军的女儿出嫁时,身上戴着从没见过的像花一样的饰物。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 宋雪又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放回到莲儿的手上,道:“好好收着吧。还有那银子,你可不要让人知道,被人夺了去。” “我晓得的。刚才钱妈妈进来的时候我正要拿出来,还好没被她看到,要不然这些银子定会被她拿了去。”觉察到小姐兴致不高,她识趣的道:“小姐,我服侍你歇下吧。” 莲儿端来净脸用的水,放到一旁。取下宋雪头上的钗环,又取来寝衣,伺候更衣,突然瞧见她的手心一片青紫,紧张的问道:“小姐,你这手是怎么?” 宋雪看着手心,青紫中还留有指甲掐出的痕迹。 “无事,不用在意。” “怎么会无事?晌午伺候小姐沐浴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呀?我去取些药膏过来。” 宋雪唤住了她,道:“莲儿,我累了,明日再说吧。正好,我还有事要问你。” “小姐想问什么?” “最近除了朝廷发兵南疆,你可还听说有什么其他的大事?” 这倒是打开了莲儿的话匣子,她一边伺候着换衣,一边回道:“小姐这是问着了,我听说近些日子抓了好几个大官,说是贪了朝廷的银子,是贪官。因为这事,钱妈妈前几日还生过气呐,说什么开年不利,少了几个财神爷。还说也不知道这阵邪风什么时候能过去,让姑娘们都小心仔细些,别在这气头上给她添赌。小姐问的可是这事?” “我只是随意问问。” “哦,我想想啊,还有什么事。好像没什么其他的大事了,不过倒是有一件趣事,小姐想听吗?” 知道她想讲,宋雪顺着道:“什么趣事?” “就是刚才提到的杨将军府的事。杨将军的长女不是成亲了嘛,然后杨将军就去南疆了,等到三日回门的时候,杨家小姐竟然没有回府。听说杨府的柳氏被气的不行,让她的儿子去钱府讨说法。这杨公子还真就去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小姐,你说柳氏和他的儿子傻不傻。” 见小姐脸上有了笑意,莲儿起劲的道:“听说杨公子去了钱府,但是谁都没见着。钱将军有军务在身,不在府上。钱公子则带着妻子去了大国寺,这还是头一遭听说新妇回门回到寺庙里去了。那杨公子回府后,还被柳氏说了一顿。这事最有意思的是这些细枝末节都是杨府的人传出来的,也不知道那柳氏是怎么管的家。从回门那日到现在,柳氏已经好久都没有出过府了。” 第101章 宋雪知道莲儿机灵讨喜,除了钱妈妈,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她嘱咐道:“莲儿,你经常与人闲话,可不要惹了钱妈妈的注意。还有,你虽刚满十岁,但这里是含春阁,可千万要警醒些,莫让人欺了去。” “小姐嘱咐过好多次了,我记着呢。” 等都收拾好了,莲儿正要退出去,宋雪道:“莲儿,你记得去帮我看一下……” “小姐放心吧,我现在就去。” 关好门,宋雪吹熄了房内的蜡烛,慢慢走到窗前。春寒料峭,她穿着单薄的寝衣,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的那轮明月。 月色下,瑞王的王驾回了王府。 云逍在车驾外轻声道:“王爷,到王府了。” 等了等,没有动静。 往日里王爷低调出行,云逍和海遥得了准许,可以一同坐在马车内。但今日王爷坐的是王驾,她们可不能坐,来回都是在旁行走。 马车内一直没有声响,海遥不知道主子是怎么了,看向了云逍。 云逍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安生和靳忠也都看向云逍,明白了她的意思,所有人都安静的站在原处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顾晨推开车门,面无表情的进了王府,直接去了书房。 周平得知王爷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却见众人无声的站在府门外,心想定是发生了什么。王爷出了马车,他也没有贸然上前说话,只在后面跟着。等王爷进了书房,他立即去问安生。安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周平对王爷去含春阁学琴之举大为不解,琢磨着这里面是有什么深意?得知王爷还没有用晚饭,他忙与云逍商量。 云逍摇了摇头,让周叔不要打扰王爷,晚饭的事稍后再说。这么些年,云逍一直在王爷身边,最是了解王爷。她这么说,周平自然要听。 书房里一直没有声响,海遥打了个哈欠,揉下脸,打起精神继续守着。已经过了戌时,她压低声音道:“云逍姐姐,都这么晚了,王爷还没用饭呢。” “再等一等吧。” 安生眼巴巴的看着云逍和海遥,今儿这事,他到现在都没有消化好。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云逍走到安生身边,让他去歇着,这么晚了,主子应该不会再吩咐他办事了,这里有她和海遥就够了。 安生应下了,离开书房,在路上遇到了唐统领。 唐冲是刚回府,但他已经听说了王爷去含春阁的事,询问了安生一番。安生又把知道的说了一遍,还特意说了周叔当时对他说的话,王爷是去含春阁办正事! 安生猜测唐统领这个时候来找王爷,应该跟他从宫里送出来的信有关,但他没问。他现在万分自觉,王爷吩咐的事他要做好,其它的,不要瞎打听。 唐冲放安生离开了,疑惑不解,大步流星的赶到了书房。 唐统领有事要禀,云逍不敢耽搁,敲响了书房的门,得了准许后让人进去了。 书房内,顾晨正站在窗前,转过身,示意唐统领坐。 唐冲行礼后,直截了当的回禀了差事。早上他收到信后,当即安排了二十个暗卫守在五皇子的府外,可直到现在,五皇子府都没有动静。 顾晨沉吟后,道:“看来已经晚了。” 唐冲不清楚这个“已经晚了”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没有探究,而是问道:“王爷,那下一步该如何?” “你将盯着五皇子府的人撤回来,派一些人在京中和周边打听一下,最近可有医术精湛的大夫死了,或是不见了。记得,此事要办得安静,不可泄露了身份和行踪。” “属下明白。” 唐冲有心问问王爷去含春阁的事,可想到上次因为秦家父子,差一点就以下犯上,忤逆了王爷,失了身为下属的本分。 “唐统领可还事?” “没有。属下现在就去安排。” 唐统领离开后,云逍适时的提到晚饭。顾晨不想吃,但架不住云逍劝,便说吃碗素面吧。云逍赶紧吩咐厨房煮面,生怕慢上一点,主子又改主意不吃了。 不多久,一碗素面就端了上来。顾晨刚吃了两口,靳忠就来了。海遥有心等主子吃完后再让靳将军进去,但顾晨听到了声音,放下筷子,让靳忠进来。 “王爷,护送程二公子的护卫刚刚回来了,还带了话。” “什么话?” 靳忠很是不解的道:“一共就五个字,‘宋姑娘的娘’。” 这碗面到底是没吃完。 云逍将只吃了两口的面端了出去。海遥在心里直埋怨靳将军来的不是时候,但她想不明白,宋姑娘的娘怎么了?怎么就坏了主子的心情? 顾晨独自坐在书房,终于明白宋雪为何不愿离开含春阁了。自己怎么这么蠢,竟忘了宋雪的娘也在含春阁…… 戌时,孙府。 孙言庆得知文昌侯登门,眨了眨眼,这时候来,肯定是有事呀。他出去相迎,道:“侯爷,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呀。汾阳老家前些日子刚好送来了一些桑落酒,快快快,随我进府畅饮一番。” 文昌侯朗声笑道:“有些日子没饮桑落酒了,馋的紧。今日特来府上讨酒吃,叨扰了。” “侯爷哪里的话。请。” 孙言庆引着文昌侯进了正厅,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关上门,问道:“侯爷此时来,可是有事?” 文昌侯轻叹一声,道:“老弟呀,我那小儿子惹祸了。”接着将听到事说了一遍。 孙言庆听后吃了一惊,瑞王去了含春阁?这……这……可真是前所未闻呀。再一想,他当即明白文昌侯为何来此,道:“侯爷稍等,我去叫那混小子过来详问清楚。” 自家儿子和程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文昌侯是奔着继善来的。他去了儿子的院子,直接将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孙继善正蒙头大睡,突然被弄醒,整个人都是蒙的。看清楚来人后,道:“爹,我都两夜未睡了,你这是闹哪样呀?” 孙言庆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道:“睡什么睡,赶紧给我起来。文昌侯来了,等着问你程柏带瑞王去含春阁的事。” 孙继善揉着脑袋,眼睛半睁半合,道:“哦。那他直接问程柏就好了嘛。” 见他还迷糊着,孙言庆又打了一下,道:“你给我清醒了。你跟我说实话,这事有你掺和吗?” 孙继善总算是清醒了一些,捂着脑袋道:“爹,你再打就打傻了。” “哼,我巴不得你傻一点呢。赶紧的,快说,你到底有没有掺和?” 孙继善想了想,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孙言庆听了这话就来气,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可以有可以没有的。得得得,你赶紧跟我过去,当着侯爷的面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人看,可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放到其它地方~~~ 第92章 孙继善晃晃悠悠的跟着父亲去了正厅,向文昌侯行过礼,端正的坐好。 文昌侯道:“继善呀,柏儿带瑞王去含春阁这事,你可知道?” 孙继善恭敬的回道:“晚辈知道。是瑞王想要学琴,刚好听说含春阁的宋姑娘琴艺一绝,便让程柏兄带她去了含春阁,向宋姑娘学琴。” 孙言庆问道:“你就没拦着?” 孙继善很是无辜的道:“我拦了呀,可我哪能拦得住王爷。王爷还特意问过我,朝廷是否有官员不可去青楼的律法。朝廷确实没有这个律法呀,我就如实回了。” “没有律法也不能让王爷去呀。王爷还是个女子,与名声有损呀。” “父亲,王爷在北境流血又流泪,不仅收复了疆土,还逼得北齐割地赔款,向我大周俯首称臣。王爷威名远播,以女子之身立下不世之功,岂是寻常女子呀!王爷不在意这个名声,亲口与我说,她既要学琴,必是要向最好的学。此去含春阁为的是向宋姑娘学琴,旁的,她都不在意。” 孙继善和程侯爷对视,那句流血又流泪,触动了二人。流血,让人想到战场拼杀。流泪,让人想到了老王爷。 孙继善接着道:“王爷与我和程柏兄有同窗之谊。这些年,我和程柏兄在京中安逸度日,王爷则是在北境刀锋剑雨的拼杀。如今,她总算能过个安逸的日子,就想要学个琴而已,我和程柏兄怎好一味阻拦。而且自古有言,英雄不问出处,那宋姑娘虽然身在青楼,但她的琴艺确实是当世第一。” “你个混小子,英雄不问出处能用在这里?” 文昌侯劝道:“贤弟莫急,莫急。继善呀,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呀?” 孙继善摸了摸被打过的头,支吾着道:“这……这个……晚辈没怎么去过含春阁,没有程柏兄熟悉那里……王爷又见我困得厉害,就让我回府了。” 闻言,文昌侯唉声叹气的道:“早知如此,我真该听夫人的,让柏儿少去一些。” 文昌侯年轻时也极爱流连风月之地,娶了英勇公独女为妻后,方才收敛了。京中皆知,文昌侯惧内,相熟之人总以此事调侃,文昌侯听了也不恼,还会自我调侃一番。 第102章 孙言庆道:“先不说瑞王是否在意名声,你难道想不到京中的文官会对此事大做文章?” 孙继善嘟囔道:“我想到了也没用呀,王爷她不在意。” 孙言庆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不在意,但你们可以替她多想想呀。你们就不能想出其他的法子?” 孙继善无奈的道:“父亲错怪孩儿和程柏兄了。我们想过给宋姑娘赎身,程柏兄还去了含春阁。可是,含春阁的钱妈妈开口就要二十万两!二十万两呀,这个时候王爷要是拿出二十万两给宋姑娘赎身,那些官员怕是更会大做文章了。王爷执着于学琴,谁拦都没用,与其拿出二十万两来引火烧身,还不如去含春阁呢。” 这两个小子还真仔细想过。 文昌侯道:“贤弟呀,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你也知道,我现在只领了个闲散的官职,在朝中说不上话。我儿程荣的官职也不高,而且他为人敦厚老实,不擅变通,难有办法。此事若是被人参上一本,柏儿怕是难逃宫里的怒火呀。” 孙言庆与文昌侯相交甚好,怎好袖手旁观。而且,这事自己的儿子也有一份,必须得想想办法。 “侯爷莫急,容我想想。”不多时,他看向继善,道:“刑部的案子审结了?” 孙继善也知道自己给父亲添堵了,乖乖的回道:“已经审结了。” “审结上奏的折子可写了?” “杜尚书命我写的折子,已经写好交给他过目了。杜尚书看后觉得不错,说是明日早朝会呈上去。” 杜尚书这是有意要抬举一下自己的儿子呀。听到后面一句,孙言庆眼睛一亮,道:“确定明日早朝就会呈上去?” “是。这次彻查是皇上亲自下的令,杜尚书不敢耽搁。” 文昌侯问道:“贤弟,可是有打算了?” “明日早朝,借着刑部这事,我试着引引话头,看能不能让人无暇提及瑞王的事,然后再视情况而定吧。” 文昌侯清楚孙言庆的能耐,见他有了主意,肯出手相帮,心中稍定。 “那就拜托贤弟了。” “侯爷不要如此说,我这混账儿子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不说了,且看明日会如何吧。酒菜应已备好了,走,咱们吃酒去。” 孙继善被打发回去睡觉,他看着爹和文昌侯乐呵呵的携手去吃酒了,仰天长叹,王爷呀,程柏呀,我尽力了…… 翌日,趁着等候上朝的空隙,孙言庆凑到杜尚书跟前,笑眯眯的谢过他有意提携继善。 “令郎办事勤勉、细致,确是可塑之才。此次审理,他全程参与其中,可说是尽心尽力,这奏折理应由他来写。等上朝了,我会将奏折呈上,皇上是否满意,非我可断言。” 孙言庆颔首,很是认同,实则是确认了一会儿他会上奏。 时辰到了,官员入殿。 朝堂之上,杜尚书第一个出列上奏,将近日审理的案子总结道来,列出了下狱官员所犯之罪,将奏折呈上。 在场的官员听着杜尚书列出的条条罪状,越听越心惊,都是杀头抄家的重罪呀。 顾敬仔细翻阅着,然后将奏折重重的摔在龙案上,道:“朝廷竟养出了这么多蛀虫!你们都说说,为何会如此?” 谁敢吱声? 顾敬看着一个个垂头装死的官员,心中更气,道:“这些年为了北境的战事,朝廷一面削减开支,一面不断加税,苦了百姓。就连朕,都是紧衣缩食。这些人,一面装着两袖清风、忧国忧民,一面却趴在朝廷、趴在百姓身上不断吸血。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一群人呼啦啦的跪了下去,道:“陛下息怒。” 顾敬的怒气又往上窜了窜,道:“你们让朕如何息怒?如果不是张大人力主整顿吏治,朕下令彻查,这些个人,这些个事,是不是就会一直继续下去?同样在朝为官,朕要尔等何用?” “臣等无能,陛下息怒。” 顾敬眉头紧锁,气得阵阵头痛。 孙言庆见时机已到,向旁膝行出列,道:“陛下,臣有些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诚如陛下所言,大谏张大人直言进谏,所言皆是为国为民之事,直指利弊,实属难得。而陛下愿聆听臣下谏言,虚心纳谏,实乃当世明君。若无张大人切中要害,若无陛下圣明,恐怕还难以查出这些贪官。微臣以为,臣等都应向张大人学习,每每上奏,必要深思熟虑,言之有物,多为朝廷和百姓着想。只有这样,才不枉为官,不负陛下的信重,还吏治以清明。” 大谏张松玉瞥了孙言庆一眼。 想到每日都有雪花般的奏折堆在案上,顾敬深以为然。他日日批阅奏折,许多奏折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有甚者,抓住点事就故意夸大其词,参这个,参那个,自命清高的想要得个好名声。凡此种种,真是让他不厌其烦。 “孙爱卿所言极是。”接着对着众人怒气不减的道:“你们都要向张大人学学,所奏,皆应是为国为民。那些无足轻重,无关利害的事就不要上奏了。诸位爱卿都是饱读圣贤书,所行所想的应是国家大义,而不是搬弄是非、危言耸听、沽名钓誉。你们都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为官了。” 孙言庆道:“陛下圣明。” 其他人也只能跟着附和,“陛下圣明。” 顾敬头痛的厉害,不耐烦的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刘淮立即道:“退朝!” 一大早就被皇上骂了一顿,然后就散朝了,在场的官员都不好受,可不好受也只能受着。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出了文和殿。有几个官员捂了捂袖子,刚听了皇上的训斥,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将参瑞王逛青楼的折子露出来。 大谏张松玉走到了孙言庆的旁边,只看着他,不说话。 孙言庆竖起大拇指,道:“张大人真乃当世第一谏臣!” 孙言庆为人圆滑世故,有时甚至“狡诈”,但张松玉并不讨厌他,正相反,还很欣赏他。不过刚刚到底是被他利用了一番,张松玉轻哼一声,甩了下袖子,走了。 “张大人!张大人莫急呀!等等我,一起走呀!” 孙言庆嘴上是这么喊的,脚上却没有追赶的动作。见张松玉越走越快,离得远了,他也就不喊了,更不用憋笑了。 稍晚一些,皇上连下了三道旨意。前两道圣旨都去了刑部。其一,皇上亲自定了罪臣的刑,杀的杀,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命刑部按旨去办;其二,褒奖了杜尚书和参与审理案子的官员。称赞了写奏折的孙继善,官升一级。 第三道圣旨去了礼部,命礼部准备好加开恩科的事宜。 孙继善开开心心的升了职。刑部得了皇上的褒奖,杜尚书也难掩高兴,但他心里明白,皇上的意思是就查到这里了。看来,皇上为了南疆战事,还是要求稳,为避免朝堂动荡,只能暂时罢手了。 第93章 顾晨一夜未睡,起的比往日更早。在院中练了一通刀法也没有觉得畅快,又叫上安生对打。 海遥看出主子心情不佳,昨夜那面就吃了两口,要是主子一会儿不想吃早饭该如何是好呀。主子喜欢吃饺子和馄饨,她想起周谷经常提起街上的一家馄饨摊子,转身去找了周谷。 周谷道:“这……外面摊子上的东西不好给王爷吃吧。要不,让厨房做?” “现在做,哪里赶得上呀。你不是总说那馄饨滋味甚好。王爷昨晚就胃口不佳,再过会儿就该用早饭了。快去吧。” 周谷不再耽搁,跑了两步又转去了厨房,提着食盒出了王府。 一大早,街上就满是烟火气。王伯的摊子已经坐满了人,三三两两说着瑞王去含春阁的事。 “啥?瑞王去了含春阁?” “这事昨晚就传遍了,你还不知道?” 这人眼睛瞪得像铜铃,道:“瑞王咋能去那地方?一个小娘子,去那作甚?” “嘿嘿,听说是去找含春阁的头牌学琴。屁,哪有去那地方学琴的,打死我都不信。” “那是去干啥?” “你说去那地方能干啥?” “啊?瑞王又不是男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京中权贵众多,好些都养着小倌呐。谁说瑞王不能养妓呢。” …… 黄顺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也是大叹惊奇。但自上次因说了瑞王的浑话而向王伯下跪认错后,他便长了记性,不再瞎嚼舌根。而且,他是打心眼里佩服瑞王立下的功绩,不愿再说瑞王的不是。 王伯听着嗡嗡嚷嚷,心里也犯嘀咕。他正往大碗里装着馄饨,一抬眼看到了周谷,道:“小谷子来了。先找个地方坐,马上给你煮一碗。” 这一声,摊子里识得周谷的人都闭上了嘴。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不说话了。 王伯的女儿果儿听到爹的话,停下了手中包馄饨的动作,转头看了过来,正好和周谷视线相触,赶紧低下头去。 第103章 周谷看着果儿,笑得欢喜。见果儿低下头,他多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 王伯把盛好的馄饨端给了一桌,回来接着煮馄饨,道:“你咋还站着,快去坐呀。” 周谷笑呵呵的道:“王伯,今儿我不是来吃馄饨的。”压低声音道:“王爷想吃馄饨,我想买点生馄饨回去。” 王伯一愣,颇为紧张的道:“王爷金玉般的人儿,我这东西……怎能入王爷的口呀。” “我们王爷行军多年,对吃食没有过多的讲究。你这馄饨卖了十来年了,远近闻名,王爷也会觉得不错的。” “那……那要多少?” 周谷想着要是自己多买一些,王伯就能早些卖完,果儿也就能早些回家歇着。 “你这有多少包好的?” 王伯对着女儿道:“果儿呀,包好的有多少?” 果儿看了下,轻声回道:“大概有六十个。” “这些都要了。”周谷将食盒放到果儿的面前,道:“果儿妹妹,都装到里面吧。”王伯伸手想帮着把馄饨放进去,被他拦住,道:“王伯,还是让果儿妹妹来吧。” 王伯看了看沾着油的手,往身上擦了擦,道:“诶,让果儿装吧。”想起锅里还煮着馄饨,赶紧去看着。 周谷不错眼的看着果儿,嘴角直往上翘。 果儿被看得红了脸,小声道:“小谷哥,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周谷傻呵呵的笑着,知道唐突了果儿,道:“果儿妹妹勿怪。” 果儿低下头,将食盒盖好,道:“都装好了。天儿暖了,冻不上了,回去要快些煮了吃。” 周谷接过食盒,连声应下。他走到王伯身前,从怀中拿出二两银子给了王伯。 王伯连连摆手,道:“这些馄饨哪里要二两银子!” “王伯,收下吧,就当是王爷赏的。”说着将银子塞在了王伯的手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笑了笑。 王伯见周谷对他笑,感叹道:“这小谷子可真是不错。” 果儿知道周谷是对她笑的,羞红了脸,低头继续包馄饨。 周谷是紧赶慢赶,总算赶上王爷用早饭。这馄饨个儿大馅足,他让厨娘先煮上十个,看王爷吃不吃得惯。 桌子上的馄饨冒着热气,顾晨吃了一个,不禁眯起了眼睛。不多时,一碗吃了个干净。她擦了嘴,道:“这馄饨可还有?” 海遥道:“还有。王爷可要再添一些。” “这馄饨滋味甚好,再添一小碗吧。” 海遥很是高兴,赶紧吩咐了下去。 “馄饨可是府里做的?” 海遥笑着道:“什么都瞒不过主子,这馄饨是周谷去外面买回来的。他平日里得空就去街上吃馄饨,说什么王伯卖的馄饨最是好吃。主子昨晚就没吃什么,想是胃口不好,奴婢便让他去买了些馄饨回来。” 因为自己的心情给人添麻烦,顾晨有些过意不去,道:“难为你们了,为个早饭费心费神。” “主子可千万别这么说,就是让周谷出去跑个腿,哪有什么费心费神的。”海遥露出得了便宜的表情,道:“周谷买了许多回来,奴婢也能尝尝他老念叨的馄饨了。” 顾晨总算是笑了,道:“一会儿你和云逍去吃馄饨吧。告诉周谷,让他去找账房领十两银子赏钱。” 海遥眼睛一转,道:“主子就想着赏周谷,那奴婢呢?主子莫不是忘了,昨个儿主子可是将奴婢的徽章给了别人。”她嘟着嘴,道:“奴婢没了徽章,一夜没睡。” 顾晨想起了这事,当时她没有什么东西能给莲儿做信物,只好用了海遥的徽章。 “好海遥,莫急。当初做徽章的时候,我特意多做了几枚留着备用,一会儿去书房就拿给你。云逍,去账房领十两银子给海遥。让咱们海遥一夜没睡,可得好好补偿。” 云逍应下,见海遥眉开眼笑,不禁笑了,这丫头真是个小机灵。 顾晨又吃了半碗馄饨,去了书房,刚把徽章给了海遥,庞如意几人就来了。顾晨让云逍和海遥去吃馄饨,留芜悠和芜綠在这伺候着。 芜悠和芜綠奉上茶,刚退下,庞如意迫不及待的道:“阿晨,听说你去含春阁了?怎么没叫上我呀!” 甄惠听了一愣,如意姐姐真是不嫌事大。 杨雁看了眼甄惠,道:“阿晨,昨日你一早就去了宫里。我们想着你这些日子不在府中,必是有许多事要处理,昨日便没有来见你,府兵操练结束后,我们就回府了。昨夜晚些时候……听说你去了……” 庞如意道:“我是今早去钱府找雁姐姐和淳儿一同过来,听她们与我说的。” 甄惠道:“阿姐,你为何要去含春阁呀?” 宋雪的事情,顾晨不愿多说,道:“我是去含春阁向宋姑娘学琴。” 甄惠可不信这话,道:“当世琴艺大家不少,阿姐若想学琴,相信这些大家都愿入王府。阿姐为何偏要去含春阁学琴?” “我听程柏说,宋姑娘的琴艺乃当世第一。既然要学琴,自然要请最好的。” 听到程柏的名字,甄惠心道,果然是这个京城第一纨绔带阿姐去了那地方。 “阿姐,就算宋姑娘的琴艺乃当世第一,但以你的身份,怎能去那种地方呀。” 听得如此说,顾晨稍有不悦。宋雪就是在那种地方。那种地方,那种地方,进了那种地方就该被人百般嫌弃,口诛笔伐吗? 甄惠瞧出了阿姐的不悦,心里难受。 庞如意看了看甄惠和杨雁,又看向钱淳。 钱淳本不想说话,偏偏庞如意这个闹腾人的不让她如愿。她慢悠悠的打破沉默,道:“晨姐姐只是去学琴而已呀。” 杨雁见甄惠微垂着头,道:“学琴无妨,只是含春阁……” 钱淳道:“嫂嫂,不论晨姐姐去哪里,都只是为了学琴呀。” “可此举太过惊世骇俗了。” “嫂嫂,晨姐姐身上惊世骇俗的事还少吗?若是如此在意,咱们几个也不用当女府兵了,不若早些回府做女红了。我知嫂嫂是替晨姐姐担忧,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不可为之事。” 杨雁听了钱淳的话,想了想,道:“淳儿说的有理。阿晨,是我多虑了,你勿要怪我多事。” 顾晨道:“我怎么会怪你。还要多谢你替我忧心。惠儿,不必为阿姐担心,无事的。” 阿姐主动与自己说话,甄惠这才好受了些。想起昨晚母亲听说阿姐去含春阁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觉得这里面肯定不是学琴那么简单。此刻阿姐的态度也不容她多问。不过,阿姐已经亲口承认这事跟程柏有关,她是记上心了。 庞如意眼睛放光,道:“阿晨,你今日还去学琴吗?带上我呗!” 甄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如意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别跟着闹腾了。淳姐姐,你还不管管?” 钱淳慢悠悠的道:“我可管不了。” 顾晨不禁笑了出来,道:“我的庞统领,女府兵的训练如何了?可能当值了?” 说到正事,庞如意正色道:“你去办军务这段日子,我们不曾懈怠一刻。现如今已经可以当值了。” “好,你一会儿就去找靳忠,自明日起,女府兵就开始正式当值。不过晚上还是多有不便,酉时起就不必当值了。” 庞如意道:“咱们女府兵可以同男府兵一样当差,晚上也是无妨的。我知你是为了姐妹们考虑,但如此优待,反而会让姐妹们自觉不受信重。”想了下,道:“不如延后一个时辰。” “好吧,那就延后到戌时。” 几人没再多言其他,跟着庞如意离开,办正事去了。 顾晨独自待在书房,不断在心里想着晚些时候去见雪儿该说些什么,又要如何说。 钱妈妈得知瑞王到了,看了眼窗外就急忙往门口赶去。这日头才刚下山,瑞王来得可真早。如此迫不及待,到底是为了学琴,还是见人呀。 “赶紧的,去告诉雪儿,瑞王来了。” 钱妈妈到了门口就是跪迎,满脸堆笑的引着瑞王直奔三楼。 第94章 此刻的含春阁略显空荡,莲儿已在房外等候,屈膝行礼,请王爷入内。云逍收到主子的示意,将钱妈妈打发走了。 顾晨独自入内,刺目的红绸等已被撤掉,只那樱桃红的纱幔还在。 宋雪坐在琴案后,不声不响,好似不知有人进来了。 顾晨坐在了昨日的位置,隔着纱幔看向宋雪。 莲儿手脚麻利的斟茶倒水,眼睛不时扫过瑞王和小姐,悄悄退了出去。 青玉香炉飘出丝丝松香,在房内画出飘忽的痕迹,弥漫四散…… “王爷可想好要从何处学起?” 顾晨摸着扳指,道:“雪儿,我已经知道你为何不愿离开含春阁。你的娘亲……” 宋雪打断了她的话,“王爷来此是为了学琴,旁的,皆与此无关。” 第104章 “我知道你……” 宋雪嗤笑一声,道:“王爷,你什么都不知道。” 顾晨沉默良久,道:“你说的对,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细细说与我听,可好?” 这次换成宋雪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含春阁渐渐热闹了起来。 纱幔内突然传出了轻佻的笑声,宋雪软了声,道:“王爷莫不是……不是来学琴的?王爷可是要饮酒吃席?王爷若是要饮酒吃席,贱妾愿意相陪。若是王爷想要春风一度,贱妾也愿伺候。” “雪儿!” 这一声含着恼怒,宋雪却恍若未闻,笑得近似放荡。 “王爷可是被贱妾说中了心事?此处是含春阁,寻欢作乐、纵情放肆、一晌贪欢。王爷何须恼怒?” 顾晨眉头紧蹙,道:“你若不愿说,便不说。何必用如此自轻自贱的话来激我?” 蜡烛燃出泪,在寂静中响起爆裂声。 顾晨心痛难忍,平复几息,道:“雪儿,抚琴吧。” 少顷,琴音响起。 先是低沉徐缓,闻之静穆。接着琴音渐高,一波一弄之间琴音在一唱一和,仿若知己相谈。铮铮之音明朗轻快,如清澈的溪流蜿蜒山间。音韵悠扬,绵绵如细流,空灵如行云。然,琴音在最高处却急转直下,密集如滚滚暴雨,从天之上落于尘之下。知己间的唱和变为针锋相对,怒吼爆喝荡在胸间,喷薄的怨气似要不死不休。躁乱止于一声铮然,琴音归于平和,渐转至空灵,复又淡然消逝,尾音袅袅,恰似决裂之后相忘于江湖。 顾晨久久不能回神,许久后,道:“我明日再来。”走至门前,身形顿住,落寞的问道:“明日,是不是要弹《不复见》?” 一曲《莫相知》让宋雪面染薄汗,房内只听得到她的呼吸声。 顾晨长叹一声,道:“我日日都会来。”说罢,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一楼内饮酒谈笑的诸人见瑞王走下来,瞬间安静。等瑞王离开了含春阁,轰的一下又吵闹了起来。 顾晨说了日日都会去,可她却不知该要如何与宋雪相处。如此下去,是否自己每次出现,都会让雪儿与自己的隔阂越来越深?马车摇晃,顾晨面露痛苦,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雪双眼无神的坐在琴案后,莲儿唤了多声,她才有了反应。松开紧握着的手,掌心又是一片青紫。 明月当空,甄惠回了国公府,脚步匆匆,道:“娘,阿姐又去含春阁了。” 今日是她长这么大,阿姐第一次对她露出不悦之情,这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娘,昨夜你不愿告诉孩儿。可刚刚阿姐又去含春阁了,这到底是为何呀?” 赵婉细细想了想,道:“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甄惠乖巧的坐到母亲身边,道:“娘知道多少就告诉孩儿多少,可好?” 赵婉放下手中的书,道:“你姑母故去时你还小,你可记得,你姑母留给你阿姐一块松鹤祥云白田玉佩?” 甄惠仔细回想,道:“好像是。可这么些年,我不记得阿姐佩戴过。” “那是因为你阿姐将这玉佩送给了忠义侯府的庶女。” “忠义侯府的庶女?啊?含春阁的宋姑娘?” 赵婉点头,道:“对,正是她。当年老侯爷病入膏肓,药石无功,却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皇上得知时正和皇后,安国公主,还有你姑父和你阿姐在一处,几人一同去了忠义侯府。就是在那个时候,将玉佩送给了她。后来,晨儿与我说是因为喜欢那个妹妹,怜惜那个妹妹,不忍心见她受尽磋磨。” 甄惠难以置信,“阿姐竟将姑母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只见了一面的人?” “正是。” 甄惠的脑子不停的转着,脱口而出:“阿姐不会是对宋姑娘一见倾心吧?”她立马捂上了嘴,小心翼翼的看向母亲,磕磕巴巴的道:“不……不会的。老侯爷走的时候,宋姑娘才多大?十岁?阿姐也才……才十二三?她们还都是女子。” “莫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胡言乱语。你阿姐做事自有分寸,无须担心。记着,这事不可让你祖父和祖母知道,免得他们忧心。” 甄惠胡乱的点头,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猜测,心脏砰砰狂跳,竟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甄惠离开后,赵婉才露出了担忧之色。希望晨儿只是为了学琴,或是有什么旁的谋划。若真是被惠儿言中了,也希望晨儿只是一时兴起。否则,真不知会如何收场。 这一夜,京中继续谈论着瑞王去含春阁的事。被谈论的瑞王和宋雪又是一夜未眠。看似与此事无关的甄惠是坐卧难安,辗转反侧…… 翌日,顾晨精神不济的坐在亭子里,她不想晚些去含春阁还是得个昨日般的结果,可又想不出要如何打破这僵局。 海遥听得主子长吁短叹,从早上算起,这已经是主子第十七次叹气了。她是真不明白,为何主子去了含春阁就会愁眉不展。纵然宋姑娘琴艺了得,可学琴学得如此难受,还不如不学了呢。 “海遥,你让人去文昌侯府一趟,请程柏来王府一叙。” 海遥止住了胡思乱想,应声去办。 程柏到王府正是午饭的时辰,顾晨命人摆上美酒佳肴,邀程柏入席。 程柏饮下一杯酒,赞道:“好酒!”见顾晨闷闷不乐,知她必是有心事。但顾晨不开口,他也不好贸然询问。正好趁这个时候,他将孙尚书在朝堂上帮忙的事说了。 “给孙大人添麻烦了。孙大人肯帮忙,定是继善出了力,我必要好生谢过继善。我也应亲自向孙大人道谢,可我若去了孙府,恐会让旁人联想甚多,给孙大人添更多的麻烦。” 程柏道:“大可不必。继善出力,那是应当的,你与他言谢,岂不是见外了。至于孙大人,那就更不用你去谢了,我爹已经去谢过了。” “令尊怎会……” “呵呵,你别看我爹总是两手一摊,什么都管不了的样子,其实我爹比我还精呢。他猜到继善知晓此事,当夜便去了孙府,将事情托到了孙大人的手上。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爹和孙大人会将此事解决了。” 顾晨笑着道:“我那时顾不得许多,不曾想得周全,幸好令尊和孙大人出手相帮。孙大人那里我不便去,但侯府,我却去得。王府与文昌侯府一向交好,我回京这么久都没有登门拜访,是我疏忽了。还望令尊和令堂不要怪罪我这个做晚辈的,改日我定会登门拜访。” “欸,你这是哪里的话。你如今是权倾朝野的王爷,多少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这王爷当的并不自在。你能不动就不要动了。你也说了,咱们两府相交甚好,家父和家母怎会不明白你的难处。” 顾晨举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二人举杯饮尽,程柏道:“这事暂时是压住了,可后面说不准还会有人拿这事针对你,你要有所防范。” “皇上若是责罚,我受着便是,必不会让你和继善受到牵连。” “自小咱们就一起抄过书,我和继善怎会在意这个。再说,那些人要针对的是你,不会在我和继善的身上做文章。” 二人饮了许多酒,程柏见她还是不说心事,终于主动问道:“你找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顾晨将两人的酒杯斟满,道:“不瞒你说,我确实心中烦闷。这两日我去见雪儿,只觉雪儿与我隔阂甚重。她对我似是有着极大的怨气,我不知该如何化解。” 程柏想了想,道:“我有些不解,你想尽办法要为宋姑娘赎身,甚至冒着损毁名声的风险,不惜亲自前去含春阁。你这是在帮她,她为何不谢你,反而还要怨你?” 程柏的话让顾晨一怔,是啊,雪儿为何会如此怨自己?自己一直被懊悔和愧疚牵扯心神,只觉得雪儿理应怨自己,却没有细想过雪儿究竟为何怨自己。 程柏慢悠悠的喝着酒,等她想清楚。 顾晨一时也想不太通顺,只把猜测说了出来。 “我与你提过,我曾与雪儿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忠义侯府,老侯爷故去的时候。那日,我在侯府见到了雪儿,她被康氏磋磨得与街上的乞儿一般。不,连乞儿都不如。《从母法》已废……罢了,就算说庶女如婢,但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对她打骂,全然不把她当成是宋括的女儿,甚至都没把她当成个人!街上的猫儿狗儿都活的比她好……我不忍见她被人如此欺凌,出手帮了她。你不知道,当时雪儿看着我的样子……我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 顾晨饮了一杯酒,道:“我没有忍住,当着皇后和侯府众多奴才的面训斥了康氏,让她久跪在地。现在想来,康氏那等恶毒的人,必是对我怀恨在心,但又不能将我如何,怕是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雪儿的身上。雪儿才会被康氏卖入了含春阁,落到如此田地。雪儿如何会不怨我?我只帮了她一时,却害了她一世。” 第105章 程柏琢磨着顾晨的话,良久,道:“我觉得宋姑娘被康氏如此对待,不一定是因为你。至于说宋姑娘怨你,这都是你的猜想。想弄清楚缘由,还是要让宋姑娘说出来。” 顾晨苦笑,“我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与我说。她都不愿见我。” 程柏给她斟满酒,道:“你找我来,就是有心与我说此事,对吧?可你却一直不开口,直到我问你,你才说。这便是了,你问她呀。她若是不愿说,你还可以想办法逼她说呀。逼迫是下策,可若是不让她说出来,你又如何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已经喝了不少吧,是不是喝了酒,有些话也好说出口了。酒可壮胆,亦可醉人,让人放下些许防备。你大可与宋姑娘多饮些酒,说不定她就开口了呢。” “我怎好让她陪我饮酒。” “你顾忌太多了!你与我可以饮酒,与宋姑娘怎么就不可以了?你越是如此顾忌,越会让宋姑娘多想。我跟你说,风尘之中多性情中人,那些姑娘是有真性情的。你不要畏手畏脚。” 顾晨想通了不少,举杯道谢。难得畅饮一番,竟有些醉了。 程柏是骑马来的,留意着分寸,没喝醉。这里就是王府,他不用担心顾晨,将人交给海遥和云逍后,告辞离开。 第95章 程柏向王府大门走去,想到顾晨一口一个“雪儿”,又对宋姑娘百般顾忌,小心翼翼,他深觉不妙。刚要跨过王府大门的门槛,突听身后一声娇喝:“站住!” 程柏寻声看去,待看清人,嘴角上扬,手上作揖,道:“原来是甄家妹妹。” 甄惠与程柏见过多次,算是相识。若是平日,她才不会主动理这个纨绔子弟。可一想到是程柏带阿姐去的含春阁,她就恼火。阿姐邀程柏来府中,她不好阻拦。得知人要走了,她便赶了过来。 “程二公子,今年皇上加开恩科,如此大好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了。不如多在府中闭门温书,以期今年高中。” 见甄惠绷着小脸,再听得她如此说,程柏稍一想就猜到了缘由。他也不生气,调笑着道:“甄家妹妹竟如此关心我,真是让我心生感动。那我这就回府温书,待到高中,便让家母去国公府登门报喜。” 甄惠气红了脸,程柏分明是在调戏她,口出轻浮之言,当真是可恶。 “程二公子今年若是能够高中,必会名扬京城。哦,我倒是忘了,程二公子早已是名声在外了,京中何人不知程二公子的大名呀。” 甄惠就差当众说他是京中第一纨绔了。 程柏笑得更是灿烂,道:“没想到甄家妹妹会如此关注我,当真是失敬失敬。早知如此,何须等到高中,我应让家母早些去国公府呀。” 这话暗含着要上门提亲的意思。众人皆知,程柏有好几个通房,还经常流连烟花柳巷,沉湎女色。这种品行不端,不学无术的好色之徒,甄惠怎能受得了他如此说。 “你……无耻!”说着还不解恨,手握在了腰间的剑上,作势就要拔剑上前。 程柏又不傻,已经将人气狠了,拔腿就向府门外跑。但他嘴上却不老实的继续道:“甄家妹妹不必害羞,也不要着急,等……” 见甄惠当真抽剑出鞘,追了上来,他急忙让旁边的小厮趴下,踩着人上了马,打马而去。在马上还不忘回头,发现甄惠追了几步后停了下来,小脸涨红,咬牙切齿,拿着剑直跺脚。 真是有趣极了! 程柏骑在马上大笑,道:“甄妹妹,稍安勿躁,好生等着吧。哈哈哈。” “无耻!” “哈哈哈。” 杨雁到了甄惠身旁,见她被气得胸脯起伏,远处还传来“哈哈哈”的笑声。 “惠儿,这是怎么了?” 甄惠收剑回鞘,气呼呼的道:“还不是那京城第一纨绔!” 杨雁最是明白她,道:“你气程家二郎带你阿姐去含春阁,告诫他不要来了便是,怎好持剑相向呀?” 甄惠被调戏了一番,又气又委屈的道:“今日是阿姐请他来府的,我怎好拦着不让他进?方才,我就是告诫他不要再来了。结果……真是气死我了!都怪这个纨绔,将阿姐带去了哪种地方,惹下许多闲言碎语,让阿姐名声受损。” 甄惠不愿怪阿姐,只好将事情都怪在了程柏身上。至于阿姐到底为何去含春阁,与宋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可不敢再想了。反正都是程柏的错! 杨雁拉着她的手向王府里走去,哄道:“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今后咱们当值时,若是见他来了,就将他赶出去。” “对,定要将他赶出去!就算是阿姐让他来的,也要赶出去!” 杨雁没见过甄惠生如此大的气,气鼓鼓的样子,孩子似的,不禁嘴角微翘。 顾晨带着醉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天已经暗了下来。起身准备去含春阁,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沐浴更衣。这一收拾,又耽搁了些。 时辰不早了,钱妈妈以为瑞王今夜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是来了。将瑞王领到宋雪的房外后,识趣的要退下,听瑞王吩咐上些酒菜,她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快些备上。 宋雪坐在琴案后,听到了门口的对话。她握紧双手,又松开,像昨夜一般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动不言。 酒菜上桌,顾晨让人都退了出去。她缓缓走向纱幔,终于掀开纱幔走了进去。二人四目相对,见到宋雪的容颜,顾晨再次被惊艳到,就那么痴痴地看着。 宋雪没有闪躲,直直的看着顾晨。 顾晨终于回过神,走到琴案前,笑着伸出手,道:“雪儿,与我一同用些饭吧。” 见雪儿不愿搭上她的手,便绕过琴案,俯身牵起雪儿的手,将人轻轻拉了起来,牵着人慢慢走出了纱幔。 宋雪失神的被顾晨牵着,这一幕让她想起了那一日。 那一日,顾晨也是这样对她伸出手,那手白皙干净。而她则蜷缩在地上,满手的雪水淤泥,不敢用这脏污的手去触碰那份干净。那时,顾晨也是如此,俯身牵起了她的手,满眼怜惜的笑着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声音温柔的对她道:“莫怕。” 顾晨牵着人来到桌前,先让宋雪坐下,然后坐到了她的身旁,拿起酒壶,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雪儿,我与你讲些趣事可好?” 不等宋雪拒绝,顾晨便自顾自的讲了起来。她讲了两件趣事,见雪儿并无笑意,转而讲起了这些年见过的风景。灿如火海的枫林、一望无际的草原、连绵不绝的雪山、银白无边的大地…… 一连讲了许久,宋雪仍是无甚表情,顾晨很是挫败。她拿起桌上的酒杯,道:“雪儿,与我共饮一杯,可好?” 宋雪没有拒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此拖下去不是办法,难道真要让雪儿弹奏《不复见》?想起程柏的话,道:“雪儿,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易。我也知道你的娘亲也在含春阁。我知道我来得晚了……” 宋雪轻笑出声,道:“王爷,你以为你知道的这些,有什么用呢?” “雪儿,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宋雪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情绪激动。 “你知道,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宋雪突然笑了,道:“王爷,你可知道我在侯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不知道。你可知道我和娘亲被卖到含春阁的时候,我去过王府寻你?你可知道我在含春阁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你又怎会知道,那日你得胜还朝,我就是站在那里,看着你骑马而过?你知道你来晚了,那你知不知道,那夜你从京郊回城,当你停在含春阁前,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 顾晨喉间发堵,想说话,却说不出。 宋雪笑得更加放肆,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自你离开侯府后,康氏表面上待我们母女二人转好,背地里却是更加苛责。姑母进宫之后,我们母女二人过得连猪狗都不如,喝一口冷水都要百般求人。康氏为了防止我去找你,将我和娘亲关在屋子里,连太阳都见不到。” 宋雪拿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道:“就这样过了几年,康氏说我娘……私通,将我们卖到了这里。我告诉自己不用怕,我终于可以出了侯府,终于有机会去找你了。我偷偷跑出了含春阁,找到了王府,而你已经随父出征。你说过,只要拿着你的玉佩,即便你不在王府,王府也会帮我。我拿出玉佩,见到了王府的管事,我跪地哭求,结果呢,他只是给了我一百两银子将我打发了。” 宋雪笑得甚是开心,拿起酒杯递给她,道:“来,王爷,贱妾敬你。” 顾晨僵硬的接过酒杯,手微微颤抖。 “怎么?王爷不愿喝?那贱妾自罚一杯。”宋雪饮下杯中酒,道:“你想知道这些年我在含春阁是怎么过来的吗?” 顾晨嘴唇颤抖的道:“雪儿……” 第106章 “看来王爷并不想知道。那就……讲讲你得胜归来的那日。那日,你骑在马上,头戴银盔,身穿银甲,披着洁白无瑕披风,腰佩长刀,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推开窗看着你,你也回头望来……我以为你会想起我,你会来找我……” 宋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贱妾自以为是,再罚一杯。” 顾晨伸手去拦,却被宋雪打开。 “雪儿,不要再说了。” “难道王爷不想知道贱妾梳弄那日是何等的光景?” 顾晨拉住她的手,乞求的看着她。 宋雪的眼中有了湿意,抬起头,将泪水逼了回去,起身挣开顾晨的手,道:“那日,我本已认命了。可你来了,你骑着马,带着众多护卫来到了含春阁。我亲眼看着你停在那里,我以为你是来见我的,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我以为你是为我而来!可你走了!你又走了!” 顾晨站起身,不曾想,慌乱之中碰掉了桌上的酒菜,噼啪落地,碎了。 守在门外的安生和靳忠听到如此大的动静,有心进去,又不好进去,还是云逍推开了门。 “出去!” 云逍只看到一眼房内的狼藉,就被主子一声暴喝赶了出去。她赶紧关好门,任凭其他几人盯着她看也没有言语。 莲儿听了里面的动静本就紧张,又听到王爷怒斥,心惊不已。她担心王爷会对小姐动粗,壮着胆子想要进去,却被云逍拦了下来。莲儿急得眼圈都红了,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逍安抚道:“不用担心。只是酒菜掉到了地上,应是无意碰到的。” 这几日见了这个姐姐几次,莲儿觉得她待人温和,是个好人。再想到王爷彬彬有礼,和颜悦色,心中稍定。 房内一时安静,只有宋雪急促的喘息和顾晨沉重的呼吸声。 顾晨勉强稳住情绪,靠近宋雪,道:“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带你走。” 宋雪再次笑出声,道:“走?走去哪里?这里就是我该待的地方。对了,王爷是来学琴的,今日贱妾还没有抚琴。”说着走向琴案。 “贱妾就为王爷弹奏一曲《不复见》,希望此曲能成真。” 顾晨疾步跟上,手压在了琴上,恳求道:“雪儿,不要如此……” 宋雪拿不开顾晨的手,一气之下要将琴抽走。顾晨绝不可能让宋雪弹出《不复见》,伸手去抢琴。二人竟争夺了起来。顾晨担心伤到宋雪,动作之间多了顾忌。 宋雪心中的气,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举起琴,狠狠地砸向琴案。 咣当一声,琴断了,眼泪落了下来。 顾晨怔在原地,看到宋雪脸上的泪,她的眼角也湿了。 宋雪对她吼道:“你走!你走!” 顾晨张着双手,无措极了。 “你走啊!” 宋雪背过身子,不再看她。 顾晨面露痛苦,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道:“雪儿,我不知你去过王府……”她住了口,喉间滑动,艰涩的道:“无论如何,是我对不住你。我……我明日再来……” 脚步声渐远,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宋雪的泪止不住的流。 她怨,她恨,但她也知道不应将这些怪在顾晨的身上。 可是,顾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更是她今生唯一的美好。她怨恨顾晨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次次的带给她希望,却又一次次的将希望碾碎。 作者有话说: 我一个朋友看了小说,最喜欢程柏这个京城第一纨绔。在一个百合文里,如此喜欢一个小哥哥,让我情何以堪呀!这么多的小姐姐,性格鲜明,多好嗑呀。嗑,使劲嗑,按头嗑!哈哈哈,作者已经疯掉,发疯中....... 第96章 回王府这一路格外压抑,就连跟着的二十个护卫都觉出了不对,小心翼翼,无人敢发出动静。 顾晨回到王府就唤来周叔,阴沉着脸,问道:“我随父王出征之后,可有人拿着母妃的玉佩来过王府?” 这可要回想到五六年前了,周平仔细的回想了起来。 “奴才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确实有一个小姑娘拿着王妃的玉佩来了王府。奴才识得那玉佩,不敢怠慢。询问之下得知那小姑娘是宋侯的庶女,她说她和她的娘亲被宋侯夫人卖去了含春阁。”说到这,周平瞬间明白王爷为何会去含春阁了。想到当时的事情,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周平小心的看了一眼王爷,紧张的道:“奴才如实告知她,郡主已经随王爷出征,不在府中。宋姑娘便央求奴才救她和她的娘亲。”他咽了下口水,道:“宋姑娘是宋侯的女儿,她的娘亲是宋侯的妾室,她们的事是宋侯夫人做的主。此事是宋侯的家事呀,于情于理,外人都没有插手他人家事的道理。而且,奴才只是一个奴才……” 周平抬手擦了擦汗,道:“宋府这事,奴才实在是没办法替主子做主。当时战事又是万分紧急,奴才也不敢以此等事情去惊扰王爷和郡主。奴才……奴才便从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给了宋姑娘,想着这些银子多少能帮上她一些。” 顾晨手握成拳,咯咯作响,喘着粗气,喝道:“出去!” 周平身子一凛,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 在门口听了主子和周叔的话,云逍已经明白主子为何会如此气恼。她上前搀扶,轻声道:“周叔,你还是先不要到王爷眼前了,过几日再看看吧。” 周平无助的看向云逍,道:“宋姑娘的事,王爷可是要怪罪于我?我……唉……当日的事就算是发生在今日,我也还是只能如那日一般呀。宋侯的家事,我一个奴才怎能做主,又要如何做主呀。就是老爷在,也绝不会插手呀。” 云逍宽慰道:“周叔,王爷会想明白的。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周平缓了缓,垂头丧气的走了。 海遥见周叔走了,道:“云逍姐姐,主子这是……” “莫要问了,咱们好好当差就是,别再惹了王爷不快。” 海遥点头应下,心里对宋雪更是好奇,也更加重视了几分。 顾晨自言自语道:“难怪她会怨我……恨我……难怪……” 想到宋雪字字泣泪,砸琴断弦,心中好似被大石压着,呼吸不能。 这一夜极其漫长,天明时分,落雨了。 顾晨呆坐了一夜,战场上她可杀伐决断,朝堂上她可步步为营,但宋雪,她无颜以对。 云逍带着芜悠和芜綠进来,伺候洗漱,顾晨木然的动作着。海遥端上一碗馄饨,顾晨一口没吃。 “云逍。” 云逍留了下来,其余人退了出去。 “雪儿拿着玉佩来王府……是我食言了,王府没有帮她。可我回京后,她为何不曾来找我?” 以主子的心智怎会想不明白,如此问她,要借由她的口说出来,又是何苦呢?云逍心中轻叹,道:“主子一夜未眠,不若奴婢服侍更衣,主子稍睡一会儿吧。” 顾晨眼底发黑,看着云逍,非要个答复。 云逍虽心中不忍,还是回道:“奴婢想,宋姑娘已是贱籍,又在含春阁多年,物是人非。她就算想找主子,但碍于身份低贱,又怎有颜面来见?” 顾晨失神的低语,“是了,是了。” 云逍不再言语,只静静的站着。 许久后,顾晨道:“云逍,去将母妃的琴取来。” 云逍应下,很快将琴取了过来。 顾晨轻抚古琴,触及琴弦,发出轻微的琴音。 “昨夜,我弄坏了雪儿的琴。你说雪儿会喜欢这琴吗?” “这琴虽不及‘寒霞’,却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琴,还是王妃用过的琴。琴艺好的人都喜欢好琴,宋姑娘琴艺无双,自然会喜欢这张琴。” 经云逍这么一说,顾晨想起了“寒霞”。可那琴已经送给了舅母,怎能要回来。她将琴放回琴匣,道:“晚些去含春阁,记得带上。” “奴婢记下了。主子还要去含春阁,若是精神不济,如何能学琴。不如现下睡一会儿吧。” 顾晨听了进去,点了头。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境不断。一会儿梦到小时候蜷缩在地上的雪儿,一会儿梦到雪儿在不见天日的暗房内瑟缩不止,一会儿又梦到雪儿衣衫褴褛在街上慌乱奔跑……那些她亲眼见过的,没见过的,在梦里不断出现。画面最后停在雪儿的闺房,桌上燃着大红喜烛,雪儿被推倒在床,面露惊恐…… 顾晨惊醒,猛的坐起身,心绪不宁,捂着头,很是难受。 原以为睡了不久,不想屋内昏暗,方知已经到了晚上。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她终于想明白了。唤来云逍和海遥,起身收拾一番,简单吃了些粥,去往含春阁。 钱妈妈见了瑞王,眼神与以往不同。昨夜,宋雪那房内一片狼藉,琴都断了。奈何她问了许久,宋雪只说是无意弄坏的,用她娘做威胁也没问出个结果。宋雪哭得梨花带雨,分明是有内情。问不出,她就只能自己琢磨,琢磨来琢磨去,莫不是瑞王对宋雪起了心思,动了粗?也可能是宋雪得罪了瑞王,惹得瑞王动了怒。整个事情不清不楚的,她也没办法确定。 第107章 钱妈妈早就吩咐备好了酒菜,只等瑞王来了就上桌。 房内,酒菜已经摆好。顾晨接过琴匣,让云逍关上了门。 宋雪坐在妆台前,背对着门。听到声响,侧头看去,见顾晨将一个琴匣放到了空置的琴案上。她原想以琴已断,无法抚琴为由让人离去,没想到,这人竟带了琴来。 顾晨放好琴,走到宋雪身前,牵起她的手。宋雪挣开她的手。顾晨再去牵,又被挣开。二人都没说话,就这么一个牵,一个挣,像两个斗气的孩子。顾晨突然俯身,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宋雪哪想到她会这般,差点惊叫出声。 顾晨抱着宋雪,让她坐到了琴案后。将琴匣打开,取出里面的古琴。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道:“雪儿,这是我母妃留下的琴,名为‘空鸣’。昨日是我弄坏了你的琴,这琴是我赔给你的。” 宋雪心脏狂跳,还没稳下来,开口就要拒绝。 顾晨抬手轻轻捂住她的嘴,道:“先听我说完。昨夜,我已经弄清楚了,你找去王府的时候府上没有帮到你,是我食言了,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回京之后,是我顾虑良多,没有来找你,让你受苦了。当年,我没有替你考虑周全,只帮了你一时,之后我便随父王历练于军中,我……”她停了下,没再说这些没用的解释。 “我没能一直护住你,反而让你在侯府更加艰难。所有这些,你大可怨我。无论你如何怨我,我都愿受着。但你若是想赶我走,让我不再见你,我无法答应。就算你觉得我是以王爷的身份仗势欺人也无妨。” 宋雪定定的看着顾晨,没想到她竟会说出如此霸道的话。 “雪儿,发生的皆已发生,我无法改变什么。你也许会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一句话就想将事情都揭过去。但这是事实,任我再是如何想改变过去,也不可能。雪儿,我愿起誓,从此刻起,我会护着你,一直护着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分毫伤害。” 顾晨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介意自己的身份,但我不介意。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雪儿。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即便你是真的怨我,也无妨。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可以让我护你周全,余生无忧,可好?” 宋雪拿开顾晨手,偏过脸去。自己的身份和过往,岂是说不介意就不介意的。她沉默良久,道:“王爷,学琴吧。” 闻言,顾晨难掩失落,垂着头蹲在原地。待琴音响起,她猛地抬起头,雪儿弹的不是《不复见》!这是不是说明,雪儿不再拒绝与自己相见了? 顾晨展颜而笑,那是不曾有过的开心。 宋雪的余光看到她的笑容,拨着琴弦的手顿了一下……一曲终了,问道:“王爷可是要从头学起?还是自有想法?” 顾晨心情大好,开心得合不拢嘴。学琴只是个由头,雪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都好!” 宋雪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沉默了下,道:“王爷,这‘都好’是何意?” “都好!” “那……王爷先起来,退后一步,可好?” 顾晨倒是听话,当即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顾晨这般模样,让宋雪想起桂儿姐姐经常挂在嘴上的两个字,呆子。她的表情终是缓和了下来,不再是面若寒霜。不自觉的用手指摩挲着古琴,道:“今日容贱妾想想该如何教琴,明日再教王爷,可好?” 顾晨笑容一顿,道:“雪儿,你又要赶我走了吗?” 宋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心里还是有一道坎,仍会觉得不自在。 顾晨想上前一步,抬起腿又收了回来,柔声道:“雪儿,你不要再自称贱妾,我实是听不得。你我之间,只以‘你我’相称,可好?” 宋雪心头一酸,垂眸道:“王爷今日先回吧。等明日再来。” 刚与雪儿缓和下来,顾晨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好。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明日我会早些来。” 等人走了,宋雪才想起没有让顾晨将琴带走,这样,岂不是等同于收下了这琴。她抬手轻轻抚过琴身,真是一张好琴。 自己这样的身份,真的可以收下吗? 王爷是面带笑容上的马车,可见心情不错,跟着的众人总算不用像昨夜那般小心翼翼了。回到府里,顾晨主动要了吃食,这让海遥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松,晚上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第97章 早上,唐统领查的事有了进展,派出去的暗卫在兴平找到了线索。兴平城毗邻康京,前些日子起了一场大火,连烧了十几户人家,其中就有当地颇有名气的大夫。那火有些古怪,是人睡得正熟的丑时突然烧起来的。也不知是哪家先起的火,十几户人家从火中惊醒,逃出屋子后急忙救火。只有那大夫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全都死在了里面。暗卫打探到,那大夫不久前还曾与人说已经攒够了银子,打算过段时日就搬进康京。 “起火是在哪一日?” “是王爷从京郊回来的前两日。” 顾晨默了默,道:“让暗卫都撤回来吧,此事不用再查了。” 唐冲领命,退了出去。 五皇子真是深藏不露,做事果决,怕是诸皇子中最难对付的。越想,越觉得他就是谋害父王的主谋。 姑母还在大国寺,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下来,有没有查到什么。等姑母回来要去问问,想到此处,顾晨一缩脖子,只怕姑母知道自己去了含春阁,还没等自己去长公主府,姑母就会将自己揪过去。 先不想这个了,见了姑母再说吧。还是先想想去见雪儿的事,昨日才缓和了些,今日可要想办法好好相处。琢磨了会儿,她命云逍赶紧让人做些牛乳糖,准备带去给雪儿。 晚上,顾晨满怀期待的到了含春阁,觉察出钱妈妈看她的神情有了不同。 钱妈妈这一天一天的,过的可真是不容易,总要绞尽脑汁的琢磨瑞王到底想干什么。前夜,宋雪的闺房一片狼藉,人也哭了,琴也断了。昨夜,宋雪不仅没事,还得了瑞王送来的一张琴。诶唷,宋雪把那琴宝贝的呀,她想碰一下都不成,没把她气个半死。这要是在以前,看她不抽一顿。可今时不同往日,有瑞王这尊佛捧着,她真不敢再动宋雪一下,还得将人好好的供起来。 顾晨兴冲冲的进了房,见里面摆着两张琴案,每张琴案上放着一张琴。雪儿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不声不响的看着她。顾晨像被当面泼了一盆冷水,心凉了半截。 宋雪指着对面的琴案,道:“王爷请坐。” 顾晨走到近前,发现案上摆的是母妃的琴。 “雪儿,你这是……” 宋雪不自觉的捻着手指,道:“王爷要学琴,自然要有一张琴才好。‘空鸣’太过贵重,贱妾……我……受不起,正好由王爷来用。” 雪儿已经改用“我”来自称,这已经很好了。顾晨当然不能气馁,调整好情绪,道:“你说的有理。只是这琴若是给我用,实在是暴殄天物。我……我弹琴就跟弹棉花似的……呵呵……” 宋雪抿紧双唇,勉强忍住了笑意。 顾晨抱起“空鸣”走到宋雪那里,放到琴案上,又抱起宋雪身前的琴,道:“咱俩换换,换换。” 琴都由她亲自搬过来了,宋雪也只能点头。 顾晨抱着琴走回去,谁知脚下一个趔趄,琴脱手掉到了琴案上,“咣”的一声,又从琴案落到了地上,“铛”的一下,断裂开来。 顾晨甩了下手,道:“诶呀呀,我太不小心了。” 宋雪被这突然发生的意外吓了一跳,转而就明白了过来。 顾晨很是无辜的道:“雪儿,这琴坏了,看来今日是学不了琴了。” 贝齿轻咬下唇,一双桃花眼带着些许嗔怪。 这人怎的如此无赖…… 她却不知,这般情态落在顾晨的眼中是何等的惊艳,将人看得痴傻了。 顾晨傻傻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宋雪在含春阁中见过无数次。她脸颊微红,手瑟缩了下,垂下了头。 顾晨回过了神,走到宋雪的身前蹲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袋子,又从里面拿出一颗糖,道:“雪儿,这个给你。” 宋雪看着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不明所以。 顾晨剥开糖纸,露出里面白白的糖果,道:“这是我让府里做的牛乳糖,你尝尝。” 牛乳糖?牛乳可做成酥酪,但仍会有些微腥膻,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得来的。用牛乳做成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晨献宝似的递给她,她也不好推辞,拿起来放进了嘴里。这牛乳糖竟一点腥膻味都没有,浓浓的香甜,让她的眼睛一亮。 顾晨将小布袋子放到她的手中,道:“这些能吃个三五日,不可贪多,会坏了牙的。等你快吃完了,我再做给你,可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牛乳糖太过美味,宋雪竟下意识的点了头。 第108章 顾晨开心的笑了,柔声道:“雪儿,晚上我还未吃饭,陪我吃一些吧。”说着牵起了她的手。 等宋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到了桌前。 顾晨倒好了酒,道:“雪儿,与我饮一杯,可好?” 鬼使神差的,宋雪喝了这杯酒。等酒入喉,才清醒了过来,自己竟被牛乳糖迷惑了心智! “雪儿,这些菜,哪个好吃?” 宋雪正气恼,听她这么问,道:“哪有人来含春阁是为了吃食的。这里的菜都不好吃。” 顾晨垂眸看着菜,少顷,笑着道:“不打紧,我在军中多年,盐巴煮野菜也吃得惯。” 这话让宋雪软了心,小声道:“那酱牛肉是从江南楼买来的。” 顾晨夹了一片放到嘴里,道:“韧而不硬,香而不咸,是下酒的好菜。”她换了双筷子,夹了一片放到雪儿的碟内,道:“雪儿,你也尝尝。” “我已经吃过了。” “哦,已经吃过了呀……那……就陪我少吃一点?” 宋雪不好拒绝,吃了这片酱牛肉。 顾晨笑得温柔,不再给宋雪夹菜,一口一口吃着桌上的菜,看起来是真饿着了。宋雪默默的给她倒上酒。她每一倒上,顾晨就举杯喝掉。宋雪起先不觉,直到一壶酒都要喝完了,她才反应过来。顾晨再要喝下的时候,她抬手搭上了她的胳膊,道:“莫要喝了。” “不妨事,这些酒还醉不了。既是雪儿给我倒的酒,我必是要喝的。”说着就饮下了酒,不想竟呛到了,不住的咳嗽起来。 宋雪柳眉微蹙,见她似是要将心肺都咳了出来,心中不忍,倾身上前,轻轻为她顺着背。 顾晨终是止住了咳嗽,展颜而笑。 剧烈的咳嗽让顾晨红了脸,清秀的脸庞染上了份艳丽。眼中也咳出了泪,眼波流转,再配上那柔柔的笑容,让宋雪一时失了神。 为了掩饰一时的失神,宋雪起身要去倒茶,却被拉住了。 “喝酒就好,不必倒茶。” 顾晨不松手,宋雪也没办法,依言又倒了一杯酒。 这杯酒下肚,喉咙倒是舒服了些,道:“菜虽算不上佳肴,但酒却是好酒。” “酒再好,也不可多饮。” “好。”说着放下了酒杯。 刚才的失神让宋雪的心有些乱,她主动问道:“我姑母……可好?” 顾晨想了想,道:“婉妃娘娘一切安好。娘娘在宫中与世无争,时常礼佛,还有九皇子殿下相伴。只是她十分为你担心,却没有办法,很是自责。” “姑母人在深宫,不得自由。姑母安好便好,不必我为忧心。我很好。” 雪儿,你不是也不得自由,比你的姑母更加艰难。 顾晨沉默一息,道:“等我入宫,见到婉妃娘娘时会将你的话带到。” 宋雪又问道:“九皇子殿下可好?” “九殿下年少纯善,是个好孩子。宫中规矩甚多,殿下举手投足有些老成,配上那稚嫩的脸庞,倒是有趣的很。”见雪儿脸上有了笑意,她接着道:“九殿下长得白白嫩嫩,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眼珠,很是灵动。”她仔细看着雪儿的脸,道:“他的鼻子长得和你的很像,鼻梁高挺,很是好看。” 宋雪斜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殿下很喜欢机巧玩意,还喜欢折的纸船和纸鹤。我答应殿下,会折星星给他。” “星星?可是天上的星星?” 顾晨嘿嘿笑了,“那日我说会给殿下折星星,他说了和你一模一样的话。” 宋雪终于笑了,房内都亮上了几分。 顾晨拿过刚才剥下来的糖纸,道:“这纸不够硬,折不了星星。雪儿,我给你折一只纸鹤吧。” 宋雪觉得新奇,好奇的看着。 顾晨纤长的手指不断折着油纸,指甲圆润,动作之间很是好看。不多时,那薄薄的一小块油纸真的成了纸鹤。拉动尾巴,纸鹤的翅膀竟扇动了起来。 顾晨将纸鹤放到她的掌心,道:“雪儿,送给你。” 宋雪仔细端详着掌心里的纸鹤,小心翼翼的拿起来,轻轻拉动尾巴,笑容灿烂。脸上露出了少女的天真烂漫,眼中带着光芒。 顾晨专注的看着宋雪,笑着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倒出酒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宋雪见她又喝酒,道:“谢王爷赏赐。时辰不早了,王爷早些回去吧。” 顾晨心跳的有些快,手握紧又松开,道:“今日你还未抚琴。抚琴一曲,我再离开,可好?” 宋雪点头应下,施施然的坐到琴案后,徐徐抬手,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春葱般的手落在琴弦上,琴音流淌。她专注的抚琴,未曾看向顾晨。若是此时抬头,就会看到顾晨眼中的炽热。 一曲毕,宋雪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顾晨喝了口茶,不等宋雪开口,便嘱咐她早些歇息,离开了含春阁。一坐进马车,顾晨突然用手捂着心口,心脏不可抑制的砰砰直跳。 她,动心了。 作者有话说: 砰砰砰,心动在那一瞬,感情就是不讲道理呀~~~~~~ 第98章 晚上是海遥守夜,睡在连间暖阁,只要主子有动静就会立刻起来服侍。此时她睁着眼,主子不时下地走动,发出声响,就像踩在她的心神上。 顾晨没法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宋雪,哭的,笑的,嗔的,怨的…… 在黑暗中看着床幔,心跳的还是那么的快,就好像这心已经不是她的了。抚着心口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雪儿,是因为雪儿的美貌吗?是的,喜欢。 顾晨并不觉得这肤浅,在她看来,因为一个人的貌美而喜欢是极正常的事。而且,她意识到自己动心的那一瞬,是雪儿展露出天真烂漫的那刻。那样的神态,纯洁动人,惹人爱怜。 顾晨猛地坐起身,难道,自己多年前见到雪儿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那个时候雪儿才十来岁,而自己……算一算,可是几十岁呀。这……这……自己岂不是心理不正常,喜欢幼女? 禽兽呀! “主子可是要饮茶水?” 仿若被人撞破了心中的不堪,赶忙道:“无事,你睡吧。” 顾晨又躺了回去,身体微僵。她仔细的回想着多年前的那一日,再想到这几日,想来想去……雪儿今年十八,成年了,自己也是今日确定喜欢雪儿的,这样想着,心里总算畅快了。 弄清楚自己喜欢上了雪儿,那就要去争取。可是,雪儿呢?她会喜欢自己吗?也许不仅不会喜欢,还会厌恶。 顾晨侧过身,心中很是难受。她明白,没有多少人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即便是她的上一世,那么开明的时代,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更不要谈接受。 长长的叹息,带着轻颤。 难道要就此放弃?与雪儿以朋友相处?可她心中的欲望就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除非餍饫,否则绝不会满足。 天边泛起鱼肚白,顾晨坐了起来。她从来都是个利落果决的人,既然喜欢上了雪儿,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当然,她不会强迫雪儿,也不会用手段,只会用心。 海遥见主子起来了,赶紧伺候更衣。这一夜,主子根本就没睡,她也没睡,顶着个黑眼圈,强打精神。也不知道主子是为了什么而辗转反侧,瞧主子此时的模样,似是已经想通了,精神好得很。自己可真是奴才命,替主子瞎操心。 含春阁。 莲儿一进去就见小姐枕着胳膊趴在妆台那,另一只手轻轻的拨弄着眼前的纸鹤。这纸鹤确实精巧讨喜,她也很是喜欢,可小姐子自昨夜起就一直摆弄到现在,倒是让她不解了。那些个公子送了多少的金银钗环、字画古玩,也没见小姐放在心上。这么一个用油纸折的纸鹤却让小姐爱不释手,就因为是瑞王送的? 这瑞王也是有趣的很,几次来也不知道送些东西给小姐。可算是知道送东西了,却只送了这么一个纸鹤。这纸鹤既不能用来吃,也不能用来喝,还不值钱,都不知道瑞王是怎么想的。 莲儿走到妆台前,宋雪如梦初醒般直起身子,道:“我娘可还好?” “小姐放心,夫人已经好了不少。” “莲儿,妈妈不让我去看,你可不能瞒着我。” “我怎会瞒着小姐。夫人一直都在喝药,自从瑞王来了,钱妈妈特意找了大夫来看过两次,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夫人已经能说几句话了。” 宋雪急切的问道:“我娘说了什么?” “夫人问我,小姐可还好。我告诉夫人,一切都好。小姐放心,你不让我说妈妈逼你接客的事,我便没有说。” 宋雪稍稍放心,问道:“可还说了其它的?” 莲儿摇了摇头,道:“夫人听我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 宋雪沉默了下,道:“莲儿,我娘亲那还需要你去看,若是……若是不好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第109章 莲儿用力的点头,“不用小姐说,我也会告诉小姐的。”说到这,她皱着眉,撇着嘴,道:“妈妈真是太可恶了,不仅不让小姐去看,还拿给夫人治病的事来威胁小姐。若不是这样,小姐怎么会……只要晚上那么一日,瑞王就会来,小姐就……” “莫要说了。” 莲儿委屈的闭上了嘴,心中替小姐难过。 宋雪刚想说话安慰莲儿,房门被推开了。钱妈妈风一样的冲了进来,皱着眉,厉声问道:“我听说昨个儿又坏了一张琴,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妈妈昨夜忙得紧,忙完了含春阁,还忙着在屋里会自己的相好。日上三竿才起来,收拾一番后才听说琴又坏了一张,忙来问个清楚。 宋雪站起身,道:“昨个儿是王爷不小心将琴掉在了地上。” 钱妈妈瞪着眼睛,道:“你可别唬我了。从琴案掉到地上,能坏成那个样子?” “不是从琴案掉到地上。是王爷站着抱着琴,脱手后先砸在了琴案上,又从琴案上掉到了地上。” 钱妈妈眼珠一转,道:“那琴是放在琴案上的,王爷抱琴干什么?” 宋雪淡淡的道:“王爷送的琴太过名贵,我便让王爷来用。但王爷自觉琴艺不佳,用不好此琴,便要与我换。她将我用的琴拿回去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抱着琴的缘故,脚下一个不稳,将琴掉了。” 见宋雪说的清楚坦荡,钱妈妈面色稍霁,道:“之前那日呢?你的琴又是怎么弄坏的?” 宋雪叹了口气,道:“王爷想看看我的琴,便拿了起来,结果一个没拿稳,琴就砸到琴案上,然后……” “然后又掉到了地上?” 宋雪笑了,道:“妈妈猜的真准。” 钱妈妈心里有气,道:“这瑞王的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拿个东西都拿不稳?她一天坏一张琴,我这含春阁有多少琴够她这么砸的?” 宋雪想起了折纸鹤的那一幕,那双手可稳得很。她故作无奈的道:“这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钱妈妈瞪了她一眼,道:“瑞王摔断了琴,你哭个什么?” 宋雪顿了下,道:“妈妈应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用那琴。突然断了,我这心里实在难受。” 这理由还说得过去,钱妈妈忍下心中的不满,道:“昨个儿王爷吃席了?” “是在这里用了些。” 钱妈妈瞧着她,道:“只是吃饭?” “吃过饭后又向我问了些琴技上的事。为了给王爷解惑,我便抚琴一曲,然后王爷就离开了。” “就这些?”说着,那眼睛扫向妆台,看到了上面的纸鹤,问道:“那是什么?” “用油纸折的纸鹤,是王爷带来的,说是我这几日教的不易,赏赐我的。” 钱妈妈走过去将纸鹤拿起来看了看,就是普通的油纸,随手丢了回去,道:“就赏了这么个东西?又不是金箔做的。” 宋雪没说话。 钱妈妈变脸似的换上笑容,拉着她的手,道:“雪儿呀,赏赐这事,王爷要是不懂,你可以提点着些呀。妈妈我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就算不为了妈妈,你也要多想想你自己和你娘,多些安身立命的东西总是好的呀。唉,你娘这病已经很久了,日日都要吃药,花的可都是银子呀。” 宋雪强忍着厌恶,道:“妈妈说的是,我明白了。” 钱妈妈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道:“那就好。行了,你好生歇着吧。晚上王爷还要来,你可要好好的伺候。” “是。” 钱妈妈扭着那不算细的腰正向外走,就听宋雪道:“妈妈,王爷晚上来学琴,还需要一张琴。” 钱妈妈脚步一顿,没好气的道:“琴琴琴,这瑞王可真是……得了。”她带着气走了出去,几步后到了仙儿的门口,推开门,道:“仙儿,把你那琴送到雪儿那里去。” 仙儿这名字极好,美若天仙之意。仙儿人长得也很美,不仅美,还很媚。眼波流转,胸脯高耸,走起路来纤腰款摆,勾人的紧。只是下巴略尖,声音略细,让人少了些亲近。这也没什么关系,在含春阁,只要你有银子,仙儿自会亲近你。 若是没有宋雪,仙儿倒可以算是含春阁里最美的,当个头牌。可有了宋雪,这名字就好似成了一种讽刺。 仙儿斜了一眼,不客气的道:“妈妈可真是偏心呀,竟要拿我的琴去给她。若是拿去了,晚上我怎么抚琴呀?” 钱妈妈本就气不顺,直接怼了上去,“你抚什么琴?就你那琴技,会有人爱听?” 仙儿脸色铁青的道:“妈妈这说的是什么话。昨晚上,冯公子还夸我琴弹得好呐。” 钱妈妈轻嗤一声,道:“冯公子是在脱你衣裳的时候说的,还是和你在被里翻浪的时候说的?” 仙儿那脸是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的难看。 这时,旁边的门被从里面拉开,桂儿抱着琴出来了,柔声道:“妈妈,把我这琴送去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钱妈妈没好气的看了仙儿一眼,道:“还是桂儿懂事。送过去吧。等下次郭公子叫人出局,桂儿去吧。” 桂儿眉眼温柔,嘴角含笑,“谢妈妈疼爱。” 桂儿敲开了宋雪的房门,莲儿笑着将人迎了进去。刚刚外面那些对话,她和小姐听得一清二楚。 宋雪忙起身,道:“姐姐快进来。” 桂儿今年已过二十,按理应是要搬到二层去的。可桂儿的恩客都是有头有脸的,赏的银子也多,钱妈妈便让桂儿继续留在了三层。 桂儿长得不是最美,却最是温柔,是这京中有名的解语花。不论你是官场失意,还是商场失利,只要你来找桂儿,她都会用她的柔情抚平你的愁苦。甚至有些人来这找她,只是为了和她说说话。每个人离开的时候,桂儿都会将人送到房门口,拉着手,温声细语的叮咛一番,让人忍不住一步三回首,只恨春宵苦短。 桂儿对楼里的姐妹也是极好的,宋雪跟她最是亲近。 莲儿正要关门,就听外面“砰”的一声,探头看去,是仙儿重重的关上了门,钱妈妈还站在门口呐。 “小贱蹄子,你还有脾气了!欠收拾了?!要不是你晚上还要接客,看我不抽你一顿。你最好给我识趣些,再有下次,看我不让你皮开肉绽!” 钱妈妈离开了仙儿那,脚步极重,咬牙切齿的嚷着:“一个个不省心的死货,都给我小心点,仔细哪天卖去勾栏!” 仙儿靠在门后打了个寒颤,眼中全是妒恨。她死死地攥紧手,指尖险些陷进肉里。 第99章 莲儿偷笑,关上了门。仙儿对小姐总是阴阳怪气,故意找小姐的麻烦,使绊子。该,活该被骂。哼,她被卖去勾栏才好呐。 桂儿抱着琴,不疾不徐的走进里面。 宋雪上前,道:“姐姐快别抱着了,给我吧。” 桂儿柔柔的笑着,道:“抱个琴还能累着了呀。”说着,把琴抱到了琴案,轻轻的摆在上面。她瞧见了瑞王送来的那张琴,仔细的看了看,没有伸手去碰。 “姐姐可以抚琴一曲。” “这是一张好琴,我琴艺不佳,还是不要辱没了这琴。” “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姐姐的琴艺也是极好的,怎会辱没了这琴。” 桂儿笑着摇了摇头。 宋雪没有再强求,拉着她的手道:“姐姐陪我说会儿话吧。” 桂儿点头,走过妆台的时候看了一眼,和宋雪挨着坐到了桌前。 莲儿倒好茶,道:“桂儿姐。” 桂儿抬手轻轻捏了一下莲儿的小脸。 莲儿笑的很是开心,桂儿姐真是水做的人儿,最是温柔。 桂儿喝了口茶,柔声道:“这几日你房门紧闭,我也不好来扰了你。” “旁的人就算了,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我这里都是好的。” 桂儿眉眼弯弯,轻轻摇了摇头。 莲儿不解,道:“桂儿姐,小姐说的是真心话。你何时来,小姐都是高兴的。” “你呀,还小,这里面的事,还不懂。”见莲儿疑惑,她接着道:“你的小姐本就遭人妒忌。你应知道,这里的姐妹们都是苦命的,就算不愿意,每日也要陪着笑脸,忍着厌恶。你的小姐却得了瑞王这个靠山,不仅不必遭受磋磨,还有可能得到无数的好处,有些人只怕已经妒忌疯了。这个时候我若来了,别人说我攀附倒是无妨,就怕会让人觉得你的小姐得了势,由妒转恨。” 莲儿琢磨着桂儿姐的话,渐渐明白了些。 莲儿脸庞稚嫩,但想到再过个两三年,她也要走上姐妹们走过的路,桂儿便多说了几句:“有的人看不起别人过得差,但更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妒忌能让人失了心智。” 桂儿看向宋雪,道:“我若来了你这里,少不得有人到我那里刨根问底。我自是不会说什么,但只要她们出了我那,指不定会如何编排,风言风语的说起来。” 第110章 宋雪握着桂儿的手,道:“姐姐,你也说了,我早已遭人妒忌,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一样会遭人妒忌。既如此,顾虑这些也是无用的。我只盼姐姐能多来与我说说话,其它的都不在意。若是姐姐来我这会惹上麻烦,那……” 桂儿打断她,道:“我怎会怕麻烦。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眨了眨眼,道:“我处事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宋雪抿唇而笑,“是,就没有姐姐应付不了的事,应付不了的人。” 桂儿轻笑出声,道:“既然你让我来陪你说说话,那我可就说了。这几日,可还好?” 宋雪迟疑了下,道:“都还好。” 桂儿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你这连着坏了两张琴,可受委屈了?” “没有。那琴都是无意弄坏的。” 桂儿没有再深问,换了话,“瑞王来那日,那阵仗,可真是怪吓人的。我还是第一次看清瑞王的模样,清秀俊俏,再配上那身衣衫,那气度……我头一回知道女子穿男子的衣裳竟会如此好看,将那些翩翩公子都比进了泥里去。我都想换身男子的衣裳穿穿看了。” “她穿白裙也好看得很。” 话一出口,宋雪便知道失言了,有些紧张的看着桂儿。 桂儿有一瞬的怔愣,但想到宋雪的身世,以前见过瑞王也是可能的。怕惹宋雪想起往事,难过伤心,她装作没有听懂,道:“以瑞王的容貌,穿上襦裙也定是好看的。这几日我都听得到你抚琴,瑞王学的如何了?” 宋雪暗暗松了口气,想起顾晨昨日说的话,道:“瑞王弹琴跟弹棉花似的。这琴,怕是不好学。” 桂儿笑出了声,莲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桂儿佯装同情的叹道:“看来,你教瑞王学琴也是个苦差事呀。” 宋雪笑了出来。 “刚刚妈妈那么一通骂,夹枪带棒的,我该回去了。我若在你这待久了,也更会让其他人不自在。我知你不在意,但能少些麻烦总是好的。等明日,我再来与你聊天解闷。” 桂儿被宋雪送到了门口,几步路就回了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窗前,瞧见那刚生的柳絮随风飘向了高处,越飞越高,远远的离了这里。 也许,雪儿不会在含春阁待太久了。 连着几日,瑞王都来含春阁,宋雪的闺房也日日传出琴音,不少人都说瑞王真是来学琴的。含春阁里的人也习惯了,不再战战兢兢,将瑞王当成了金贵的常客。 顾晨拿过云逍手上的盒子,心热的进了宋雪的闺房。里面又摆上了两张琴,她全当没看见,走到宋雪的身前,道:“雪儿,你看,我带了好些纸来,给你折星星。” 宋雪看着盒子里五颜六色的纸,不知该作何反应。再看顾晨灿若艳阳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被晃了眼,索性转过头不去看。 “王爷既是来学琴的,自是要以学琴为重。” 顾晨笑容不变的道:“不急。我给你折星星。” 宋雪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觉得不应和她太过亲近,不想折什么星星。她不自觉的捻着指尖,道:“王爷还是先学琴吧。” 顾晨眼睛一转,道:“好,那就先学琴,然后我再给你折星星。” 宋雪这才知道中了计,这人怎么如此无赖,抓住话来套路她。等人坐下了,她叮嘱道:“那琴,是我从一个姐姐那里借的,王爷可莫要再‘不小心’了。” 顾晨心里憋着笑,眼中满是真诚的道:“放心,今日我定会小心的。” 宋雪真想白她一眼,到底是忍住了,娓娓道来:“我想了许久,王爷若要学琴,不如从头学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好。” “如此,那我就从抚琴的指法说起……” 顾晨眼神炽热的看着宋雪,那似蹙非蹙的弯月眉,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挺直高跷的琼鼻,一张一合的笑唇,纤细修长的天鹅颈,婀娜窈窕的身段,白玉般的素手,渐渐看痴了。 宋雪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指法,抬眼之间被顾晨的视线烫了下,停了口中的话。 顾晨浑然不觉,还是那么痴痴的看着,见宋雪轻咬朱唇,脸颊微红,差点被勾去了魂。 宋雪不傻,若说之前不觉,此刻要是再不清楚,那她真是白在含春阁待了这么多年。顾晨的心思让她的心酥酥麻麻,不知该如何应对。难道要学着桂儿姐,骂她呆子?或者将人赶出去?思来想去,决定装作不知。 “王爷按照我刚才说的指法,弹一下。” “王爷,王爷……” 顾晨回过了神,呆呆的看着宋雪,不明所以。 “请王爷按照我刚才说的指法,弹一下。” 指法?什么指法?顾晨根本就没听进去,她毕竟跟王妃学过琴,对指法还是清楚的。 “好。” 手放到弦上,刚要“抹”琴,改变了想法,故意乱拨了几下。这一声声的,还真跟弹棉花似的。 弹琴好的人受不了瞎弹琴的,就跟聪明人受不了蠢笨的人是一个道理。 宋雪眉头轻蹙,道:“王爷,你看一下我是如何做的。”演示了一下,请顾晨再试一下。这一试,还是乱七八杂的,让她恨不得聋了才好。 顾晨尴尬的道:“雪儿,这个,好难哦。” 难?这有什么难的? 宋雪急了,起身走到顾晨的身边,将手放到弦上,道:“你仔细看着我的手。” 顾晨听话的仔细去看宋雪的手,纤细修长,白白嫩嫩,真好看。 “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是不是这样?” 只听“嘭”的一声,让宋雪黑了脸。她抓住顾晨的手放到弦上,带着她的手指“挑”了一下,悠长的琴音荡漾开来。 “你可明……”见顾晨直愣愣的看着握在一起的手,她赶忙松开,有些慌乱的道:“你到底是不是来学琴的?” 装傻是门学问,顾晨决定从现在开始好好钻研这门学问,成为大师。 “雪儿怎如此问呀?我当然是来学琴的呀。你让我好好看着你的手,我就好好看着,没有半分敷衍呀。” 宋雪差点脱口而出,你那是好好看着吗?简直是恨不得将我的手吃了。她的心很乱,只盼顾晨赶紧离去,“罢了,今日就学到这里吧。” 顾晨反倒不乐意了,“怎么就学这么会儿?雪儿可是嫌我蠢笨?” 你蠢笨?是我蠢笨才对! 宋雪深吸一口气,道:“是我教的指法过多,让王爷糊涂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顾晨很是惋惜的叹道:“雪儿如此说,好吧,明日再继续学。那现在我来给你折星星吧。”不等宋雪反应,她一手拿过盒子,一手牵着人去了外面的桌子。 宋雪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心口发烫。 “云逍,海遥。” 门被推开,二人躬身而入。 宋雪想将手抽走,却被顾晨握得更紧。 “将这酒菜撤掉。” 这事应叫含春阁的人来,云逍和海遥拿出去也不知道该放哪里。但主子让她们两个来收,她们就要收。二人屈膝应下,将桌上的酒菜一一端了出去,放到了安生和靳忠的手上,再让莲儿去叫含春阁的人来。 安生和靳忠看着手上的酒菜,心道,要不,吃了?这可都是花的王爷的银子…… 桌上收拾干净了,门也关上了。 宋雪见这两个婢女只管收拾酒菜,头都没有抬一下,她们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和顾晨握在一起的手,心中稍定。 然而,门外的云逍和海遥却是震惊不已,主子竟然紧紧的握着宋姑娘的手! 第100章 顾晨将盒子放到桌上,取出里面的纸,道:“雪儿,你是想要星星,还是纸鹤?” 宋雪想说什么都不要,但看着顾晨闪亮的眸子,终是狠不下心,只好不言不语。 顾晨拿出彩色的纸,道:“星星和纸鹤可以用线串在一起,很是好看。昨日我折了纸鹤,不如还是折纸鹤吧,多折一些,到时穿起来。” “用线穿起来?” “对,穿成一串。多一些,可以挂起来做帘子。来,我教你,咱们一起折。” 若是用这些五颜六色的纸折成纸鹤,再串成帘子,应是极好看的。宋雪接过顾晨递来的纸,学着她的动作折了起来,渐渐不再心乱。 钱妈妈听说瑞王将酒菜撤了,一口未动,不禁担心起来。莫不是瑞王对这酒菜不满意?这一桌可是她特意吩咐从江南楼置办过来的。她赶到了门口,对云逍几人陪着笑脸,询问了一番。几人不怎么答她的话,只说王爷不吃,她这心里急呀。她也有私心,想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动作,推开了门。 云逍几人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大胆,一时不察让她开了门,赶忙上前拦。 钱妈妈高声喊道:“王爷!”从她那看过去,瑞王和宋雪正头顶头的坐在桌前,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第111章 顾晨有些不悦,但还是使了个眼色,放钱妈妈进来了。 钱妈妈看到桌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纸,旁边还放着折好的东西,这不就是她今早看到的纸鹤嘛。她就不明白了,瑞王折这些个劳什子干什么,这是什么古怪的喜好?但她可不敢表现出来,谄媚的笑道:“王爷,可是这些酒菜不合口味?贱妾再叫人送些好酒好菜来。” “不必了,你下去吧。” 被一句话给打发了,钱妈妈点头哈腰的道:“是,是。贱妾这就下去。”向外退出去的时候直向宋雪使眼色。 宋雪当然明白那是让她讨赏的意思,但她装做没看到,低头继续折纸鹤。 钱妈妈心里直骂,但又没有办法。退出了门,带着气要走,却被云逍拦了下来,给了她一锭银子。 “钱妈妈,这两日,王爷在这坏了两张琴,昨个儿还吃了席,这银子是赏给你的。” 钱妈妈一看,这可是五十两呀,马上接了过来,眉眼都笑开了,道:“诶呦,这可怎么敢当呀。那琴坏了就坏了,王爷只管坏。若是不够,我这还有,给王爷管够。” 这话说的,王爷像是专门来砸琴的,含春阁还管够。海遥、安生和靳忠好悬没笑出来,云逍也是强忍着。 钱妈妈丝毫不觉得尴尬,陪着笑离开了。 纸鹤折的让人上瘾,浑然忘却了时间。外面传来了打更声,一听,竟到了亥时。 顾晨折好了手上的纸鹤,道:“雪儿,已经亥时了。” 宋雪也是入了迷,才知道已经如此晚了,刚巧打了个哈欠,软软的道:“时辰晚了,你快回去吧。” 顾晨差点说她不想走了,“哦,好,好。你早些歇着。” 宋雪擦了下因为打哈欠而湿润的眼角,轻轻点头。 顾晨鬼使神差的抬起手,轻轻擦了下另一边。宋雪眼眶红红的看向她,两人一时都定在了那里。还是宋雪站起身,方才打散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顾晨定了定神,不舍的看了宋雪一眼,离开了。 宋雪将窗户只留了一个缝隙,目送顾晨的马车离开。刚才的疲惫困乏已经不见,眼眸雪亮,心神却如那桌上放着的纸鹤,一团乱。 一夜无眠。 桂儿答应了今日来找宋雪聊天解闷,这会儿敲门进来了。往里走了几步,见宋雪正坐在床上穿鞋,理了下衣裳过来了。 “你这是刚起来?” 莲儿主动答道:“桂儿姐,你是不知道,昨夜小姐陪着瑞王折纸鹤折到了亥时,累得小姐很晚才睡。今儿起来后吃了些东西,便又去歇了下。” “折纸鹤到亥时?”桂儿看妆台上有好些的纸鹤,问道:“这……这是何意呀?” 宋雪道:“王爷说要多折些纸鹤,然后用线串起来,做成帘子。” 莲儿撅着小嘴,嘟囔道:“用纸鹤做成帘子,那得要折多少呀?真不知道瑞王是怎么想的,之前还只是送了个纸鹤,现在倒好,还让小姐陪着折。让小姐劳心劳神的不说,就说用纸做的东西做成了帘子,让人也不敢碰呀。这瑞王可真是的,也不知道送些名贵值钱的东西,弄这些个莫名其妙的。” 宋雪秀眉微蹙,道:“莲儿,你去看看我娘吧。” 莲儿应下,轻轻出了屋子。 桂儿道:“这纸鹤,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姐姐拿就是,哪里需要问我呀。” 昨日,桂儿就见到妆台上有这么个东西,但她没有问。这会儿,她拿起一只红色的纸鹤,仔细的瞧了瞧,不得不说,确实精巧,像那浮水的仙鹤。 “姐姐拉一下那尾巴。” 桂儿不明所以的轻轻拉了一下尾巴,纸鹤的翅膀竟动了起来,很是惊艳。看也看过了,桂儿将纸鹤轻轻的放了回去,状似无意的道:“有的东西价值千金,却少了情义。有的东西一文不值,却满是心意。” 宋雪没搭话,拉着桂儿坐了下来。 桂儿深思一番,道:“瑞王……可是对你动了心思?” 没想到桂儿姐一眼就看穿了顾晨的心思,还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 宋雪搅着手上的帕子,犹豫再三,微微点了点头。 桂儿低声问道:“妈妈可知道了?” “妈妈还不知,但她早就有了这个心思。” “她有这个心思为的是什么,咱们都知道。莫管她的心思,你的心思呢?” 宋雪低下了头。 桂儿心思细腻,看人看事都准得很,要不然也成不了解语花。她轻轻握住宋雪的手,道:“雪儿,我不是要刺探你的心思,只是有些心里话,想与你说。” “我怎会误解姐姐。姐姐有什么话都可直说。” 桂儿抬手,将宋雪鬓角散下的一缕青丝拢了下,温声道:“雪儿,含春阁不是个可长久待下去的地方,更不是你应待的地方。若是得了机会,你必要牢牢抓紧,离开这泥淖。这些年我看得清楚,钱妈妈一直用你的娘亲拿捏着你,若不是如此,你怕是早就自我了断了。而你,也成了钱妈妈拿捏你娘亲的法子,让你娘亲想死也狠不下心。” 宋雪红了眼。 桂儿长叹一声,道:“可现在有了瑞王,这一切便有了解法。瑞王对你有意,只要你提出来,她不会不管你的娘亲。这事对她来说,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你何不趁这个机会让瑞王为你赎身,带着你娘亲离了含春阁。” 宋雪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眼泪落下。她吸了下鼻子,声音暗哑,“她……她说了要为我赎身。可钱妈妈狮子大开口,这个时候朝廷又在查贪官,她……不好拿出那么些银子来。” 桂儿先是惊讶,而后开心的笑了,道:“那就好,那就好。等过了这阵子,一切就都好了。” 宋雪低声道:“我……我不愿。” 桂儿愣住,道:“为何?因为她是女子?” 宋雪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尽是痛苦之色。那痛苦之中又夹杂着难言的情愫。 桂儿没有错过她的一丝表情,想了想,柔声道:“你若心悦她,管她是男是女。咱们在这里,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你若是对她无意,也可利用她,这些……你也应是懂的。姐姐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去王府做她的玩物,也比在这含春阁好上百倍千倍。即便以后她腻了你,同为女子,她又是那样的身份,想来也不会亏待了你。随便给你个宅院,给些银子,总能让你余生衣食无忧,有个安身立命之地。雪儿,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这已是难得的奢望。” 她又补上一句:“我知你是个有骨气的,与我们这些人不同,可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你不弯腰。你纵然瞧不起我们……” “姐姐怎如此说,我怎会瞧不起!这么些年,无论这里的姐妹是怎样待我的,我都知道她们的不易,她们的苦。有几个姐妹是高高兴兴,愿意来这里的。姐姐,这些年,你一直照顾着我,替我挡了多少的事情呀,甚至不惜……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已将你当成亲姐姐,千万莫要再如此说,我……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桂儿鼻尖发酸,呼吸之间也流下了泪。她毕竟年长一些,又经历得多,很快止住了泪,边擦去宋雪的眼泪,边道:“莫哭了。我在这待得久了,对这些早已惯了,可你……我实在是不忍心。那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有银子赚,都一样,没什么不好的。” 桂儿没有让宋雪再说,倒上两盏茶,两人都缓了缓情绪。 “雪儿,这一生怎么都是要过下去的,不如让自己过的开心些。”再多的她也不好说了。 宋雪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有人想为姐姐赎身,姐姐为何不肯?” “那些男人图的是什么,我很清楚,你也清楚。也许,瑞王也是一样。但男人与女人毕竟不同,女人的心要软一些,情也会长一些。我若是入了那些男人的后院,今后的日子可能比在含春阁更加艰难,性命都可能不保。既如此,还不如在这里更自在。” 桂儿在话里始终不忘劝说宋雪,是真心为她好。 “姐姐难道要在含春阁待一辈子?” 桂儿笑了,道:“钱妈妈哪容得我在这里待一辈子,怕再过个两三年,我年老色驰,就会将我卖到勾栏里离去了。”她狡黠的笑了,道:“我攒了不少的银子,等钱妈妈不待见我的时候,我会为自己赎身,然后出去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 “姐姐,咱们是贱籍,不能与良民通婚。” “不能与良民通婚,但可以嫁与同是贱籍的人呀。贱籍只是个身份,也有良善的人。你呀,多想想自己,莫要为我忧心了。” 又稍叙了会儿,桂儿便回了自己的闺房。她说的打算是真的,那是她期盼的将来。她也是真心盼着宋雪能尽早离开这污秽之地。她看出来了,雪儿对瑞王是有情的,那“不愿”之中多是自轻自贱的无奈和无法自洽的挣扎。 第112章 晚些时候,顾晨又来了含春阁,她看出雪儿有心事,却问不出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毫不掩饰的试探,一个千方百计的装作不知,倒是渐渐习惯了,难得的融洽。每日稀里糊涂的学学琴,气氛暧昧的折纸鹤,就这样一日日的相处了下去,直到宁国长公主回府。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带着十米长刀回来啦!!! 第101章 得知姑母回来了,顾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自己肯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今日姑母刚回来,应是要好好歇一歇,明日再去长公主府吧,也可以晚一日挨揍。一会儿还是先去见见雪儿,也许明日自己就会被姑母打得下不了床,去不了了。 她早早的去了含春阁,想着一会儿和雪儿将这些日子折的纸鹤串起来,挂在房里。到了地方,就见钱妈妈愁眉苦脸的站在外面。 钱妈妈迈着碎步,蹭蹭蹭的赶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道:“王爷可算是来了。雪儿……雪儿……” 顾晨顿时紧张起来,急道:“雪儿怎么了?” 钱妈妈咽了咽口水,颤巍巍的道:“雪儿被长公主府的人接去了。贱妾……贱妾拦不住呀。” 姑母派人接走了雪儿? “接走了多久?” “约有两刻钟了。” 两刻钟前,含春阁来了十来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女子,开口就要钱妈妈出来相见。钱妈妈来了,还没打量全,就听那女子说是奉长公主之命,接宋雪去长公主府。 钱妈妈大惊。 要说这京里谁最不能惹,那就是宁国长公主,瑞王都要排在她后头。钱妈妈可是听说过,有一年,一位圣眷正浓的官员参了长公主一本,不出两天,就有三个官员参了这人,每人罗列了十几条罪名,大罪小罪,不带重样的。后来,那官员被皇上下令撸了官职,终身不得复用,不得进京。他的儿子也跟着遭了殃,终身不许入仕。自那之后,再无人敢触长公主的霉头。 钱妈妈自是不敢拒绝,只好搬出了瑞王,结果那青衣女子冷笑着,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差点吓破了她的胆。没办法,只好让宋雪坐上了长公主府的轿子。她不敢问长公主是要干什么,更不敢提银子,只能问问什么时候送人回来。 好嘛,那女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命人起轿,一行人便走了。唯一让钱妈妈能稍微宽心一点的是莲儿也跟了去。 顾晨听了钱妈妈的回答,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姑母不打算跟自己算账,反而要算到雪儿的头上?这么想着,她赶紧上了马车,下令赶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 宁国长公看着站在下面的宋雪,眼睛眯了起来。 当真是倾国绝色! 顾漪澜看了许久,似要将人看穿一般。然后换了姿势,舒服的靠在了软垫上,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宋雪。 殿内寂静无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公主的视线像针一样,宋雪浑身紧绷,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恐惧。她一直维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渐渐有些支持不住,额上渗出了汗水。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要慌。而在心底,不知为何,期盼着顾晨能来到她的身边。 就在宋雪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上面终于传来了声音,那声音慵懒至极。 “起身吧。” “谢长公主殿下。” 宋雪身体颤抖着,缓缓的直起了身。 顾漪澜一眼不错的看着宋雪,虽然沦落风尘,但这礼数仪态倒是一点不差。嗓音绵软入骨,动作之间自带风韵。宋括真是白长了眼睛,脑子也没长全,竟将这样的一个可以用来联姻的女儿丢了出去。 顾漪澜终于将视线移开了,悠然的饮了一口酒。 那种被猎人盯住的感觉不见了,宋雪暗暗松了口气。但她放松的太早了,很快,那种感觉就又回来了。 顾漪澜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宋雪的身上,随意的道:“听闻,你擅抚琴,便抚琴一曲吧。” 宋雪很是清醒,知道长公主找她必是因为顾晨。长公主让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抚琴,且无琴无案,明显是在刁难她。 “是。” 应是应下了,但美人却没有开口要琴,也没有左右顾盼,就那么定定的站着。 顾漪澜觉得有趣了些,道:“摆琴。” 一声令下,很快,琴就摆好了。不仅如此,还有人抬来了矮案,上面放着青釉花鼎香炉,里面燃着甜润的香。旁边还放着一个白瓷莲花瓶,里面插着水红色的桃花。 宋雪看着这些东西,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要坐下,听得长公主语带笑意的道:“怎么,是要先给赏钱,你才肯弹?” 这话深深的刺痛了宋雪,攥紧了拳头,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她想起桂儿姐的话,形势比人强,容不得她不低头。自己的骨头再硬,也硬不过长公主。这些年,自己在含春阁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给银子,她弹琴,与此刻有什么分别呢? 顾漪澜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动作,自然能猜出她大概是怎么想的。 宋雪跪坐于琴案前,素手纤纤,琴音袅袅。 《悲秋赋》。 悲悲戚戚的,顾漪澜听了这曲子也不计较。等宋雪站起身,她一挥手,几个婢女将琴和矮案都搬走了。 顾漪澜动了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本宫看你不错,就留在府里吧。” 宋雪倏然抬头,长公主好女色,府中美姬无数,这是要将她像个玩物一样留在这里。宋雪倍感屈辱,直直的看着长公主。 顾漪澜倒是笑了,笑得魅惑人心,幽幽道:“留在本宫身边不好吗?你若留下,吃穿用度要哪般,随你提。金银赏赐也少不了,抵得过你在含春阁做十年的头牌。你还有个生了重病的母亲,本宫也可以将人接来,请名医诊治。这样的条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雪的眸光闪了闪,娘亲是她最大的软肋。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娘亲而活,只要娘亲能好好的活着,她做什么都愿意。可为什么,这一刻,她没法点头。想见顾晨,比之前每一次期待的时候都更想。这样的期盼让她的心热了起来,可很快,她的心又凉了。之前每一次期盼顾晨能想起她,能来救她的时候,顾晨都没有来。这一次,又如何能相信顾晨会来?此刻,坐在上面的是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是顾晨的姑母,就是顾晨真的来了,她又怎会为了自己而忤逆亲长。 “想什么呢?是在权衡本宫给的条件,还是在想什么人?” 宋雪面露惊讶,她竟什么都知道。是啊,她是长公主,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自己只是个卑贱的风尘女子,又怎能逃出她的手心。 可她不想做长公主的玩物,不想做任何人的玩物! 宋雪自嘲的笑了,不做又能如何?娘亲虽然在含春阁,但已经被捏在了长公主的手上,只要长公主想,随时可以要了娘亲的命。如果娘亲就这样死了,那自己这些年做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宋雪又在颤抖,那是来心底的绝望。嘴唇翕动,就在要应下的时候,突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看,是顾晨。 顾晨满头大汗,一进殿就上下打量宋雪,生怕她有个闪失。见她好好的,方才松了口气。她气喘吁吁的问道:“雪儿,你可还好?” 宋雪看着顾晨,这一刻,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本已黯淡的眸子又亮了起来,就像多年前那个飘着大雪的日子。 宋雪轻轻的点了点头。 顾晨算是彻底放下了心,赶紧面向上位,掀袍恭敬的跪下,道:“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就在上面看着她们二人,心中一紧,恨不得让顾晨一直跪着,直接跪死算了。但顾晨毕竟是王爷,又有宋雪这个外人在,她不能不顾及这孩子的脸面,冷着脸,道:“起。” 真是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宋雪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漪澜已经大致清楚了。她和顾晨之间是怎么回事,也有数了。 “来人,送宋姑娘回去。” 闻言,宋雪屈膝行礼,转身之时看向了顾晨。 顾晨温声道:“莲儿在外面等着呐,你回去后早些歇着。” 宋雪微微颔首,有些不舍的离开了。 两人的眼神都要黏在了一起,看得顾漪澜胸闷气短。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顾晨一回京就针对忠义侯府,若说与这宋雪无关,那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你个小兔崽子!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被吼,顾晨吓了一跳。她看了过去,姑母是真的生气了。咽了咽口水,向前走了几步,躬身垂首,犹豫了下,道:“孩儿……孩儿想求姑母给宋雪赎身。” 顾漪澜先是一愣,然后觑着眼睛,道:“买来放在我府里?” 顾晨小声道:“买来放在孩儿的府里。” 顾漪澜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咬着牙,道:“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等着我出手,是不是!你现在都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第113章 顾晨跪在地上,道:“是孩儿混账,姑母要是有气,就抽孩儿一顿吧。若是不解气,就让下人狠狠的打孩儿一顿板子吧。姑母,孩儿……孩儿心悦雪儿。” 顾漪澜目光尖锐,厉声道:“你若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想留在身边做个消遣,我可以应你。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你竟说你心悦她?你是被美色迷了心智,还是中了她的蛊?我绝不会答应。” 顾晨膝行向前,道:“姑母,孩儿不要消遣。孩儿是真的心悦她。若是……若是姑母不愿帮孩儿,那孩儿就只能不管不顾了。” 顾漪澜气得要吐血,道:“你是在威胁我?” 顾晨想说不敢,但她就是在用姑母对自己的疼爱来逼迫姑母。 “孩儿以为姑母会明白孩儿的……孩儿……” “你以为,我府中有美姬无数,便会同意?晨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晨闭上了嘴,久久的跪在那里。 自长公主让人送宋雪离开,殿内的下人就都默默的退了下去,此刻只有顾晨和顾漪澜两人。 顾漪澜都不记得上次如此气恼是什么时候了,真是色令智昏,万没想到晨儿会如此行事。这孩子从小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聪敏过人,对自己向来真诚恭顺,从没有忤逆欺瞒。现在,竟然为了一个低贱的妓子而算计自己。 顾漪澜真想抽顾晨一顿,可看她可怜巴巴的跪着,再想到她的父王和母妃,还有她这些年来的不易,终是狠不下心。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断无可能。你起来吧。” “姑母,孩儿从未求过你什么。孩儿此生只求你这一件事,还请姑母成全。”说着以头触地。 顾漪澜的火气蹭的一下又上来了,拿起酒杯砸向顾晨,却在出手的瞬间怕伤到她,向旁边偏了一些。 啪的一声,杯子碎了一地,顾晨分寸未动。 顾漪澜抚着胸口,呼吸急促,痛苦得歪了身子。 顾晨慌忙抬头,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伸手揽住了人,急道:“姑母,姑母,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叫大夫!” 秋兰听到了动静,推开门看了一眼,吓得失了魂魄,赶忙让人去把府里的吴大夫找来,又命人立即去宫里请太医院院首。 顾晨高声唤道:“云逍!将阿笙带来!快!”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和阿笙这对强制爱要开始了,那叫什么来的,是诱受还是诱攻来的?无所谓了,攻守定位更多是心理上的,生理上都一样,嘿嘿嘿~~~ 第102章 云逍和靳忠打马回了王府,云逍抓着阿笙的胳膊就走,靳忠背上了阿笙的药箱,三匹马向着长公主府一路狂奔。 顾晨不敢移动姑母,小心翼翼的让姑母仰躺在了殿内的榻上,急得红了眼。 长公主府的大夫一路跑进了殿,一边擦汗一边为长公主诊脉。从他诊脉开始,顾晨就眉头紧蹙。这人进来也不问问是什么情况,只一味的诊脉,眼睛转个不停,触到自己的目光就闪躲开。 “姑母怎么样?” 大夫战战兢兢的道:“回王爷,长公主殿下脉搏急促,心脉紊乱,我现在就为殿下写个静心的方子。” 这人说的是废话,什么静心的方子,这时候能管用?姑母可能是心脏病,需要速效救心丸! “你就没有什么药丸能给姑母快些服下?或者施针?等你煎好药,要到何时?若是姑母有个闪失,本王要你的命!” 大夫要被吓死了,“王爷饶命。小人没有对症的药丸。施针太过操切……这……” 顾晨忍着怒气,道:“速去煎药!” 大夫脚步慌乱的跑了出去。 顾晨坐在榻边,一声声的唤着:“姑母,姑母……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呀。你若是有事,孩儿……”她擦了擦眼角,沉声问道:“秋兰,这大夫是哪里来的?” 秋兰急得不停的流汗,听王爷问话,她稳了稳心神,道:“吴先生是京中的名医。为防殿下有个痛疼脑热的,就将人请来常住在府中。往日殿下头痛,吴先生都能治得。” “姑母经常头痛?” “是。先生说是殿下经常饮酒所致。” 顾晨握着姑母的手,只觉冷得骇人。 “去拿被子来。” 婢女拿来了被子,顾晨仔细的为姑母盖上,又握住那冰冷的手,心里不断祈求着。姑母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阿笙快些来! 阿笙终于来了,背着药箱,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 顾晨看到救星一般站起身,道:“阿笙,快来看看姑母。” “怎么回事?” 顾晨空出位置,道:“我将姑母气得狠了。姑母抚着胸口喘不过气,然后就晕过去了。” 阿笙扒开顾漪澜的眼睛看了下,然后搭上顾漪澜的手腕,几息之间就有了结论。她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两粒药丸,道:“温水。” 人是王爷叫来了,秋兰信得过,赶忙让人拿来一碗温水。 阿笙将药丸放到温水里化开,道:“你将人扶起来。” 顾晨扶起姑母,靠在自己身上。 阿笙将药喂了进去,又让顾晨将人放下,毫不犹豫的拉开了顾漪澜的衣裳,一连扎了七针。 顾漪澜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 顾晨跪在塌边,唤道:“姑母!” 顾漪澜很是恍惚,好一会儿才回了神,侧头看向满脸泪痕的顾晨,长长叹了口气。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道:“小兔崽子,你呀,是要气死我。” 顾晨把头埋在姑母的手上,泣不成声。 阿笙看着不忍,道:“人又没死,你哭什么。” 顾晨一噎,差点也背过气去。抬起头,就见姑母惊愣的看着阿笙。怕姑母怪罪阿笙的口不择言,她急忙解释,“姑母,这就是我府里的沈医女。是她给姑母诊治的。” 顾漪澜活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如此大胆的人,仔细打量着这个冷冰冰的女子,刚想要起身,才发觉不对。一低头,就见自己胸前敞开,扎着几根银针。 阿笙按住顾漪澜的肩膀,道:“躺下。等我拔了针。”几下拔掉了针,动作之间毫无怜香惜玉。 阿笙仔细的将银针一根一根的擦好,又认认真真的收好,好似在她眼里,这银针比长公主那胸脯金贵多了。 顾漪澜的嘴角抽了抽,看了看自己那雪白高耸的胸脯,又看了看阿笙,眼角也抽了抽,拢好了衣裳。 “阿笙,姑母是不是应该躺着。” 阿笙收拾着药箱,道:“不用,就是一时气急攻心。躺着、坐着、站着都不影响,只要这段时间安安静静的待着就行。不过…… 顾晨最怕这个“不过”,紧张的问:“不过什么?” 阿笙将药箱盖好,背在身上,道:“不过,长公主殿下今后还是少动怒为好,再有下次,只怕好的就不是这么容易了,甚至一下子过去也是可能。” 顾晨赶紧点头,道:“好,好。阿笙,你要不要再给姑母写个药方?” “写什么药方?现在已经无事了,不用吃药。心平气和,好好的养一段时日就行了。” 顾晨不放心,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回去了。” 秋兰大喊一声:“站住!” 这一声中气十足,几人吓了一跳。顾漪澜抚着胸口,只觉真是差一点就过去了。顾晨也被惊得睁大了眼睛。阿笙一个哆嗦,不明所以的看向秋兰。 秋兰看向门口的吴大夫,道:“先生,殿下已经无事了,你退下吧。” 吴大夫端着药碗,药汤撒了一地。刚刚那一声,吓得他差点将碗掉在地上。听了秋兰的话,他赶紧退了出去。 秋兰是见主子衣衫不整,情急之下才喊出了口。转过身,见主子几人都看着自己,这才反映过来刚才那一声太过突然,也太过大声,赶紧跪下,道:“奴婢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请殿下责罚。” 长公主这心脏呀,砰砰直跳。 “姑母,你可还好?阿笙,阿笙。” 阿笙叹了口气,看看秋兰,道:“你要是想让长公主多活几年,可千万不要再如此吓人了。” 秋兰伏在地上,道:“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如此。” 顾晨还在那叫着:“阿笙,阿笙。” “别叫了,人也没晕过去,缓一下就好了。” “阿笙,那药丸再给姑母吃一粒吧。” 阿笙翻了个白眼,受不住顾晨唠叨个没完,又打开了药箱,倒出两粒药丸装进一个瓷瓶里,道:“这两粒药丸就留在这吧。但是,不是现在吃。若是日后长公主殿下心悸难忍,就吃一粒。若是心悸晕倒,那就吃两粒。” 她将瓷瓶放到案上,背起药箱就要走,却听得一声柔媚的轻笑。 “沈医女,请留步。此次多亏了沈医女,本宫才免去一劫。但本宫身子还是不适,为防万一,希望沈医女可以留在府上一段时日,望沈医女不要推辞。” 第114章 阿笙转过身,柳眉微蹙,道:“我确定殿下已经无事。我留在这里多余。我还要回药堂忙正事。” 一连三个“我”,真是让顾漪澜开眼了。而且,给堂堂长公主看病竟不是正事?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古怪的人,一时倒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 顾晨拉住阿笙,道:“阿笙,你就在姑母这里住一段日子吧。你需要什么,我命人给你送过来。要不,我将整个药堂搬过来。我实在不放心,求你了。” 听顾晨如此说,再看那哭得通红的眼睛,阿笙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说不出拒绝的话。 顾晨又道:“姑母是被我气的,我……对了,姑母还时常头痛,你也帮姑母看看吧。” “头痛?”说着走近顾漪澜,搭上了她的手腕。 这次诊脉的时间长了些。 阿笙皱着眉,道:“并没有大的不妥。好吧,我就在这待几日,再细看看。” 顾晨终于放心了,很是感激的笑看着阿笙。 顾漪澜道:“秋兰,沈医女是本宫的贵客,不可怠慢。” 秋兰应下,躬身道:“沈医女,请随奴婢来。” 阿笙背着重重的药箱,纤细修长的身子看着像要被压弯了。她慢慢的跟上秋兰,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竟然弯下腰,用手指蘸了一下洒在地上的药汁,然后放到口中尝了下。 顾漪澜和秋莲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动作。顾晨倒是没什么惊讶的。 阿笙转身对顾晨道:“这药虽然不能立刻起效,但用的倒也对症。” 顾晨都习惯了,阿笙这举动就是上一世所说的职业病。她连连点头,道:“阿笙最厉害了!” 阿笙懒得理她,跟着秋兰走了。 婢女奉上热茶,另有婢女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碎杯和药汁收拾了,退出殿,关上了门。 顾晨看姑母喝了两口热茶,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接过姑母手中的茶盏,放好后,她立即跪了下去,道:“孩儿不孝,惹姑母生气。孩儿该死!” 顾漪澜靠坐着,拉被子盖过小腹,声音中透着疲惫,道:“晨儿,我的决定不会变,也不许你不管不顾,任意妄为。若是你一意孤行,从明日起,便不要再踏入长公主府。” 顾晨不敢再惹姑母生气,心中满是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该算计姑母,更不该犹豫,二十万两就二十万两。如果当初给了这银子,事已做出,雪儿此刻已经在王府了,任凭是姑母还是皇上,再如何气愤责罚,自己受着便是。 悔之晚矣,只能再寻他法。 “孩儿明白了。孩儿只求姑母答应孩儿一件事。请姑母不要为难宋雪。” 顾漪澜真是被气笑了,扶着心口,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 “你把姑母当成什么人了?” 顾晨瓮声瓮气的道:“孩儿错了。求姑母责罚。” 责罚,她怎么忍心。 “你起来吧。我有两件事要与你说。”说着轻轻拍了拍旁边。 顾晨应下,起身坐了过去,恭敬的听着。 “也就这一两日,皇兄会让你去通城剿匪?” 顾晨一惊,去同城剿匪?难道…… “贾勇败了?” 顾漪澜点头,“贾勇那两千士卒死了近一千。估计,他今晚就会回到康京了。” 见顾晨神情严肃,认真的思索着,顾漪澜稍稍宽了心。这孩子总算是分得清轻重,没有被美色所误。 “姑母,此事太不寻常。据孩儿所知,通城的匪多是穷苦的百姓落草为寇,还有一些是流民。通城官员的奏折写的清楚,匪数三五百。即便他们占着地利,也不可能杀了近一千的士卒。贾勇再是无能,也不会让将士们站着不动,让人杀。姑母说贾勇今晚就会回京,可孩儿在京中并未听到任何风声。难道,他上的是密折?皇伯因为某些原因,隐忍不发?” 第103章 “贾勇根本就没上折子,他是直接逃回来的,只带了两个亲卫。皇兄到现在都不知道此事。” 顾晨瞪大了眼睛,道:“他没上折子?只带了两个亲卫?那剩下的一千将士现在在何处?” “那一千将士被围在了通城里。现在的通城已经被团团围住,人进不去,也出不来。” “通城被匪寇围城了?这怎么可能?就算匪寇一人未死,三五百人怎么能围得住有一千多将士的城?就算是强行突围,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那群匪寇所占据的山叫做灵山,灵山脚下有几个很大的村落。据我得到的消息,村子里的人,除了拿不动兵器的娃娃,无论男女,现在都已经成了匪寇。而通城里的那些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出城一战。” 顾晨原应惊讶,却极为冷静的问道:“姑母可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顾漪澜眸中透出刀锋般的寒意,道:“贾勇下令屠村。” 顾晨猛地站了起来,惊道:“什么?屠村!为何会做到这般地步?” 顾漪澜冷冷的道:“因为他蠢。贾勇屡次想攻上灵山,却次次受埋伏,掉入陷阱,折损了不少的人。那些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是匪寇的亲人和乡邻,他为了尽快获胜,便想以屠村来震慑。贾勇屠村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结果还未入村就中了埋伏,损失了许多人。入村之后,山上的匪寇一涌而下,村里的百姓也奋起反抗,其它村子的人也来相助。再加上许多将士不愿屠戮百姓,如此一来……” 顾晨怒道:“贾勇真是猪狗不如,竟将屠刀挥向百姓!” 顾漪澜拍了拍榻,让她坐下。 顾晨缓缓坐了回去,分析道:“贾勇的行径实是残忍卑劣,天都不会帮他。他本就不熟悉那里的地势,占不到地利。天时、地利、人和,他全都不占。再加上蠢笨如猪,必败。” 顾漪澜满是忧虑的道:“此次剿匪失利,非同小可。这些年,大周内里已是千穿百孔,民怨沸腾。你大胜北齐,百姓终于能缓口气,有了盼头。但南疆又起战事,又要苦了百姓……只怕,通城之败,会让朝廷岌岌可危。” “姑母的意思是,百姓很可能会揭竿而起。” 顾漪澜颔首,道:“所以,皇兄定会让你去通城剿匪。朝廷,不能再败!” “孩儿明白了。” 顾漪澜不放心的道:“通城之事很是复杂,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官员的腐败。那些匪寇,只是普通百姓。” “姑母放心,孩儿会处理妥当。” 顾漪澜伸出手,道:“给我捂捂手。” 顾晨赶紧用双手包住姑母的手,听姑母继续道:“通城就是通关,当年,你的外祖母镇守通关时久。我听闻,那里的百姓对老夫人很是崇敬,你可去趟国公府,与你外祖母好好聊聊。” “是。”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父王的事情。” 顾晨正轻轻搓着姑母的手,闻言,停了下来,道:“姑母可是查到什么了?” 顾漪澜点头,“是查到了。但还要继续查。” “可是五皇子?” 顾漪澜缓了缓,道:“应是顾曙。” 顾晨双手发抖,顾漪澜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我早就在顾曙府邸内外都安排了人,只是府里的人一直不得近身。作为皇子,谨慎是极正常的。我原以为他只是比其他几个皇子聪明些,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他。上次与你谈时,我说过已经查到了线头,就是从我安插的人那里得了消息。依照周孚供词所述的那段时间,顾曙身边一个颇为得力的府兵不在府里。而之后,这人再没出现过。如今已经查明,人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顾晨的心冷了下来。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根线头而已。要拿着顾晟的腰牌去往北境,必是要从京中出发。这一路北上,需要腰牌和路引。” 顾晨的眸子亮了起来,道:“不错,路引。” “嗯。路引是由官府签发,做不得假。去时,沿途需要在经过的城关查验腰牌,非周边的人必是要有路引,登记、盖印。回程也是同样的道理,若是已有之前来时的记录,就需要核验同一份路引才可返还。路引上会写明姓甚名谁,对应的腰牌必是真的。” “对。可这腰牌上的人和拿着腰牌的人却可能不是同一人。” 顾晨心思敏捷,顾漪澜很是满意。 “不错。我命人查了去往北境所有必经之城的官府记录,一一比对,果然找到两个名字。但这两个名字都不是顾曙的府兵。” “两个名字?若是其中一人是五皇子的府兵冒用的,那就还有一个知情人。” “我已经查了这两个名字,真正叫这两个名字的人已经死了。一个是失足落水,一个是酒后与人斗狠,被打死了。这两人的共同点除去已经死了,还有在死之前都变得很是阔绰,且都无亲无故。” 又是死无对证。 “为了查明另一个冒用腰牌的人是谁,我便开始排查顾曙周围的人。此事,事关重大,顾曙不可能交给‘外人’。查来查去,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115章 “谁?” “工部左侍郎,叶新。” 顾晨不熟悉这个叶新,仔细回想着舅父交给她的那张官员名单,上面好像写着他是五皇子一党的。 “他是顾曙的人?” 顾漪澜幽幽的道:“叶新出身寒门,入仕后做了原工部尚书李大人的门生,深得李大人赏识。李大人告老还乡之前,一手提拔他做到了工部左侍郎。” 原工部尚书李大人…… 顾晨猛然惊醒,道:“李大人是五皇子妃的父亲。” “不错。叶新为家中长子,他下面有一个弟弟,名叫叶英。叶英聪敏,更胜其兄。十一岁时生了场大病,因家中穷困,所有的银钱都用做了兄弟二人的束脩,再无银钱治病,他的父母就将人送到了寺庙,希望佛祖保佑。七日后,叶英的病竟真的好了。寺中的和尚说此子与佛有缘,便将人留在了庙里,还教了他些棍棒功夫。这一待就是三年。三年后,他回了家,重新读书,只一年就追上了其兄的学问。二人先后过了院试和乡试,就在会试前夕,叶英却突然不想考了,决意要去投军。” 顾晨听得认真,姑母说得如此详细,必是有原因。 “就在投军前夕,他与一恶霸起了冲突,失手将恶霸打死。因是恶霸无礼在先,先动的手,叶英又是失手,还有功名在身,最后判的是夺了他的举人功名,未让其偿命受刑。但因为背了这官司,便也断了他投军的路。在那之后,叶英仗着身手不错,在临安的乘风镖局做了镖师。他的兄长叶新则中了榜眼。” “难道,那另一个人就是这叶英?” “我是有此猜想。这叶英若是押运货物进京,必会去见兄长和父母,住在叶新的府里。但在顾晟丢了腰牌的前夕,叶英曾随镖队押货到了京城,可那次他却与其他人住在了客栈。等出了康京,他便辞了镖师的活计,至此不知所踪。我命人查了周围城关,皆没有此人的记录。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消失不见,除非他至此生活在山林之中,或是装作流民,又或者是冒用了他人的腰牌。” 顾漪澜停顿几息,道:“在顾晟找回腰牌的前夕,叶英又出现在了京中,有人见过他。” “谁?” “正是他住过的那家客栈的掌柜。那掌柜对乘风镖局的一行人很有印象,那日他去城门接人,正好看到了叶英出城。” 顾晨整理了下思绪,道:“依姑母所言,顾曙是找了两个人,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去官府开出路引,之后寻机灭口。顾曙偷了顾晟的腰牌,连同那两人的腰牌和路引一并给了叶英和他的府兵。叶英住在客栈那次,便是拿到了这些东西。然后,叶英便和五皇子的府兵冒用别人的腰牌和路引一路北上。二人找到周孚,其后就是周孚所供述的内容。事毕后,二人又一路返回京城,归还了顾晟的腰牌,叶英就离开了康京。而五皇子的府兵就不如叶英好运了,被灭了口。 顾漪澜道:“正是如此。”见顾晨转着扳指,沉吟不语,她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按照姑母所述,这个叶英有勇有谋,顾曙是用他和周孚取得的联系。那顾曙又是如何和在北境的秦家联系的?秦老将军、秦毅和秦延可是一直在行军之中。此事必是要里应外合才可成行,否则要如何确定该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谋害父王?” 顾漪澜问道:“你肯定是秦家做的?” “此事与秦延定脱不了干系。至于秦老将军和秦毅……还需再看。” 顾漪澜沉吟片刻,道:“你可曾查过秦家与京中是否有书信往来?” “对父王之事起疑后,便命人私下查过。不只秦家,其他几位将军也一并查过。与京中往来的多为家书。” “家书……外看是家书,谁知里看又是什么。” 顾晨眉头紧锁,道:“孩儿也有此想,可未看到其中的内容,无法断言。” “你呀,说是无法断言,实则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咱们是看不到那些家书了,且放下吧。之前没有查到切实的线索,也没有打草惊蛇。如今既然查到了叶英这个人,咱们也算是掌握了些切实的东西。我已让人按照那掌柜的描述画了画像,只要叶英现身,无论在哪里,定会抓住他。抓住了叶英,等秦延从南疆回来,也可以对秦延动手了。也不知秦延会不会有命回来。” 顾晨冷笑一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孩儿倒是觉得他一定回得来。” 顾漪澜轻笑出声,道:“你哪来的歪理。我现在就查到这么多。” 听姑母说的这些好似轻松,可要查到所说的这些内容,再将线索都串联起来,是何其的难呀!可想而知,姑母是花了多少的心思,动用了多少人,说是查遍了整个大周也不为过。 顾晨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道:“孩儿谢姑母相助!” 顾漪澜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的父王,也是我的王兄呀。起来吧。此事我会继续查下去。你去做你该做的,不要分心。” 顾晨感激的道:“是。” 第104章 顾晨又询问了关于汐泠的事,说了五皇子杀人灭口。 “那大夫一家没死。” “没死?” 顾漪澜波澜不惊的道:“我让人盯着五皇子府,顺手就将汐泠的事料理了。” “那一家三口的尸身是……” “在顾曙的人动手前,我让人从乱葬岗找了三具尸体,将人替换了。那一家三口已经被我安置好了。晨儿,你可知现在要如何做?” 顾晨惊讶于姑母的手段,但马上就想明白了,道:“等。” 顾漪澜目露赞赏,道:“不错。汐泠的事,已有人证,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所有的事都准备了,再一起揭开。” “是,孩儿明白。” 顾漪澜想喝口茶,顾晨去拿,入手已没了多少温度。 “来人。” 婢女推开门,躬身而入。 “换盏茶,要刚好可入口的。” 婢女应下,刚要退出去就听主子道:“去让账房将‘迎春来’的盈利都拿来。” “是。” “迎春来”就是顾晨和顾漪澜合伙开的火锅店。 顾晨道:“孩儿让府里的账房来处理就好,何须姑母劳心。” 顾漪澜斜了她一眼,道:“你在含春阁花了不少的银子吧。” 顾晨一怔,小声的道:“孩儿不缺银子。” “哼。你自是不缺银子。可对外,你花在含春阁的银子最好要有个名目,难道你要让旁人说你在含春阁花的银子是朝廷给的俸禄?” 顾晨诺诺的道:“孩儿明白了。让姑母操心了。” 顾漪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别再气我就成了。” 顾晨服侍姑母喝了茶,收了银票,不禁咂舌。 京中皆知“迎春来”是姑母开的,那些个达官贵人为了讨好姑母,再加上火锅很是味美,“迎春来”是日日爆满。姑母当然不会对这些人客气,定的价极高,如此一来,日进斗金。 时辰不早了,她准备告辞,好让姑母能好好歇着。 顾漪澜对进来的秋兰道:“沈医女可安置好了?” “沈医女说她喜静,奴婢便请沈医女住在了‘雾凇小筑’。” 想到那张冷冰冰的脸,顾漪澜轻笑出声,“倒是适合她。” “遵照殿下的吩咐,沈医女的吃穿用度,奴婢已经仔细安排好了。只是……沈医女不要人伺候,将婢女都打发了。” 顾晨道:“姑母,阿笙性子冷清,脾气……有些……” “古怪?” 顾晨笑了,“倒也不是古怪,就是看似有些不好相处。其实阿笙是外冷内热,心地良善。阿笙说话很直,对世俗之礼更是不在意,若是她冲撞了姑母,还请姑母不要怪罪。实在不喜,将人送回我的府里就是。不过,要等到她治好了姑母的头痛之症。在此期间,姑母就多担待些吧。” 顾漪澜心道,她治我的病,我就治治她的脾气,还有人是自己治不了的? “那就撤了贴身伺候的婢女。但身边需有人候着,一旦有个什么吩咐,要有人应。” “是,奴婢已经安排好了。主子,太医院院首李太医来了,正和沈医女,吴先生在园子里的水榭秉烛品茶。” 顾漪澜看了眼殿外,这都什么时辰了,黑灯瞎火的,还秉烛品茶?她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道:“去看看。” 顾晨赶紧上前搀扶。秋兰快步过去,替主子仔细的整理好衣裳,又让人送来一件猩红色的披风。 前面有婢女照路,后面有一队婢女跟着,顾晨搀扶着姑母走在中间。 “李太医几人为何会在水榭?” “回主子的话,李太医到府时,主子已无大碍,正在与王爷相谈,奴婢便没有让李太医去搅扰,并将沈医女诊治的事说了。李太医要见沈医女询问详情,奴婢就带人去了‘雾凇小筑’,正好看到吴先生在小筑外面来回踱步,看样子也是要见沈医女。吴先生与李太医相识,交谈后得知李太医也是来见沈医女的。男女之间总是要避讳些,不好共处一室,吴先生便提议去水榭。” 第116章 秋兰看了眼主子,道:“奴婢便进去试着与沈医女说了,沈医女当即就同意了。就这样,三人去了水榭。奴婢命人备上了茶点。” 顾漪澜微微颔首。 走了许久才进了园子,又往里走了段路,远远的瞧见水榭里的亮光。再近一些,就见阿笙正和两个老者相淡甚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烛火的缘故,阿笙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一改刚才的冷若冰霜,竟有了分笑意。 “这沈医女……” “姑母有所不知,阿笙是个医痴。若是有医者与其探讨医术,便会开心健谈。” 见长公主和瑞王来了,李太医和吴大夫赶紧出来行礼。 顾漪澜道:“有劳李太医往我这府里跑了一趟。” 李太医恭敬的道:“微臣来得迟,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本宫已无大碍。” “微臣已经从沈医女和吴先生那里弄清了殿下的病情。皇上若是知晓下官来了长公主府,必会让微臣前去回话。殿下,可否让微臣诊一下脉,也好回皇上的话。” 李太医是要亲自确认长公主已无大碍,能做到太医院院首,既要医术高明,还要谨慎小心,会做人。 顾漪澜看着稳稳坐在水榭中的女子,笑道:“自是可以。”走进了水榭,特意坐在了阿笙的身旁。 婢女赶忙上前,将桌上的茶点端走。李太医拿出腕枕,放到了石桌上。顾漪澜将胳膊放了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阿笙淡淡的看了一眼,既没起身,也没言语。 李太医仔细诊脉,不时看向阿笙,眼神中渐渐露出惊讶之色。诊罢,李太医恭敬的道:“殿下确实已无大碍。”他笑着看向阿笙道:“沈医女医术高超,老夫不及,惭愧,惭愧。” 顾漪澜挑眉,道:“哦?李太医乃太医院院首,何须如此自谦。” “微臣并非自谦。沈医女竟能提炼出治疗心悸的药丸,里面用的药更是超乎所想,实在是妙。微臣自愧不如。” 顾晨听着,想来阿笙已经将那药丸所用的药材告诉了李太医。 顾漪澜看向阿笙,见她听了如此的称赞仍是面无表情。有趣,当真是有趣。 李太医道:“殿下已经无碍,微臣这就回宫了。” 顾漪澜想了想,道:“本宫见你与沈医女和吴先生相谈甚欢。若是不急,可多留片刻。回宫之后,若是皇上问起,就说本宫是请你来诊平安脉。” 可以留下与沈医女二人继续探讨医术,李太医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处,高兴不已,“微臣明白。多谢殿下!” 顾漪澜在顾晨的搀扶下离开了水榭,走了一会儿,道:“晨儿,留下陪姑母用晚膳吧。” “那孩儿可有口福了。”顾晨看向秋兰,道:“姑母今日不可饮酒。府中可有煲汤?” “回王爷,府中常备着汤。今日是灵芝乌鸡汤。” 见主子和王爷没有别的吩咐了,秋兰安排了下去。 顾晨陪着姑母往回走,问道:“姑母怎么想起去大国寺了?” “有些人,不适合在府里见。” 原来姑母是为了父王的事去的大国寺,顾晨心中满是感激。晚膳时,她亲自盛汤、布菜,说着趣事讨姑母开心。 顾漪澜看着顾晨,心道,如果自己有孩子,也不过如此了。 回王府时,路上已少有人走动。顾晨看着从姑母那里要来的画像,将叶英的样貌牢牢的记在脑中。今日知道了太多的事,她要好好想想,好好安排。 正如长公主所料,第二日,皇上急诏瑞王入宫。 顾晨头戴碧簪莲纹白玉冠,身穿紫色八蟒金丝服,腰系长穗宫绦,脚蹬元青缎薄底皂靴。今日她特意没穿官袍。 到了宫门,又是钱进来迎她。钱进神情严肃的道:“卑职给王爷请安。” 顾晨抬了抬手,随他进了宫门,“发生了何事?” 钱进低声道:“贾勇将军在通城剿匪,败了。昨夜只带着两个亲卫逃回了京城,皇上盛怒,连夜下了狱。刚早朝没议多久,皇上便头疾发作。皇上现下正在文和殿西间等着王爷。” 顾晨故作惊讶的道:“剿匪败了?” 钱进点头。 “现下都有谁在?” 钱进想了想,道:“几位皇子都在,还有丞相和几位尚书。大谏张大人也在。” 顾晨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皇上可是很不好?” 钱进愣了一下,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卑职一直在文和殿外守着,观太医离开的时候只是紧张,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太医每次给皇上看过后都很紧张。” 听到在场的官员,顾晨差点以为皇伯是不行了,要传位……若真是如此,那她此时要立即转头出宫…… 钱进并不知道顾晨是怎么想的,接着道:“甄大人和刘监大人也在。还有其他几位大人。” 顾晨继续往里走着,道:“八皇子和九皇子也在?” “那没有。卑职是指已经参政的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 顾晨点头,没有再问,一路到了文和殿西间。 刘淮急死了,愁眉苦脸,见了瑞王如同见到了救星,忙将人带了进去。 皇上无力的斜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眼底乌青,嘴唇发紫。 顾晨定在了原地,然后像没看到有其他人在场一般,疾步跪到榻前,红着眼,道:“皇伯这是怎么了?” 见顾晨急的都忘了有他人在场,不顾礼数,直接唤他“皇伯”,顾敬这心呐,微微发酸。 二皇子顾项很是不屑,女流之辈,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三皇子顾晟则是一愣,然后往边上挪了挪。五皇子顾曙抬眼看了下,又垂下了眼帘。其他在场的官员则是恭敬的站着,垂着头,各有各的想法。这其中,还有宋括。 顾敬想抬手摸下顾晨的发顶,但顾忌着礼数,便罢了。清了下喉咙,道:“朕无事。起来吧。刘淮,给瑞王赐座。” 顾晨这才回过了神,道:“谢陛下。”站起身,侧过头,擦了擦眼角,坐到了椅子上。 皇上要起身,刘淮赶忙上前扶着,拿过靠垫垫好。 顾敬长舒了口气,道:“刘监,你来给瑞王说下。” 刘监躬身应下,说了贾勇剿匪失利,一千多的将士被匪寇围在通城之内,作为主帅却私自逃回京城。一番话很是详细,却没有提到贾勇屠城之事。 听罢,顾晨问道:“本王记得,贾勇是率领两千将士去的通城,怎会败给几百匪寇,还折损了近一千的将士?” 刘监道:“昨夜,下官已经和刑部尚书杜大人连夜审过贾勇,按照贾勇所说,通城的匪寇异常勇猛,又占据地利,更是与周边的百姓勾结。他一时大意,大军落入匪寇的陷阱,才会战败至此。” 已从姑母那里知道了内情,但她必须装作不知。而且,刘监是姑母的人,她不好质疑。至于贾勇,是二皇子的人,她没必要当众打脸二皇子,落井下石,反正贾勇这人是活不成了。 顾晨装作思考,等别人先开口。 第105章 果然,二皇子顾项沉不住气了,率先道:“贾勇大意轻敌,难逃罪责。然,匪寇过于凶猛狡诈,还有刁民助纣为孽,才会大败至此。儿臣以为,贾勇经此一败,必会知耻而后勇,再战,必胜。还请父皇能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顾敬掀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人脊背发凉。 顾项脸色铁青,不敢再说一个字。他心里气急,之前派人给贾勇送信,命贾勇尽快取胜。可派去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他又派了人去,结果,派去的人还没回来,贾勇倒是先大败而归。 三皇子顾晟不想错过机会,心中虽然忐忑,还是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贾勇作为统帅,不仅指挥无方,还抛下将士独自逃回,实在是罪无可赦。” 顾敬缓缓颔首,道:“贤阳君说的不错。” 顾晟见父皇肯定了他的说法,心中一阵窃喜,趁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的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时应立即派兵前往通城,再剿匪寇,解通城之困。” 顾敬无甚表情的道:“贤阳君以为应派何人前去?” “儿臣举荐威远侯为主将,龙虎将军之子杨建为副将。当年,威远侯曾随龙虎将军剿灭过盘江的匪患,立下军功,可谓经验丰富。龙虎将军之子杨建,随父历练军中,此次未随父前往南疆。儿臣听闻,杨建熟识兵法,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若派此二人率军前去,必会大胜而归。” 户部尚书孙言庆很是佩服三皇子,脸皮可真够厚的,吃相也真够难看。 威远侯是德妃的弟弟,就是顾晟的舅舅。所谓的在盘江立下剿匪的军功,全都是靠的杨志将军,威远侯不过是挂个名。满朝皆知,剿匪的时候,威远侯人都没出现。皇上对此也是一清二楚,自那以后,再没有重用过威远侯。至于杨建,将来就是三皇子的小舅子。那小子连战场都没去过,什么熟识兵法,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第117章 不止孙言庆想到这些,在场官员都是心里门清。 二皇子听了三皇子的话,心中不住的咒骂。现在京中形式复杂,父皇身子不济,万一父皇突然……此时他不能离开京城。若非如此,他这次必会自荐亲去通城。 顾敬的视线落到五皇子的身上,道:“明阳君,你怎么说?” 顾曙一直恭敬的站着,被点到名字,躬身道:“儿臣不懂战事,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但儿臣以为,此次失利非同小可,再战,必要取胜。二皇兄精通军务,骁勇善战,儿臣举荐二皇兄为帅,前去通城平乱。” 顾晨的眸子闪了闪。 这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那意思和反应是大不一样。 在场官员皆知贾勇是二皇子举荐的,却狼狈大败,独自逃回京。五皇子这会儿还举荐二皇子去通城,是有意在皇上面前讽刺二皇子? 顾项听了这话,心中发堵。但至少顾曙没有想要争兵权,也没有支持老三。 顾晟扫了顾曙一眼,老五这是要膈应老二,还是真的支持老二?莫非二人私下已经联手,要一起对付自己? 顾敬看了顾曙片刻,没接话,对下面的官员道:“你们呢?你们都怎么说?” 兵部尚书赵令道:“陛下,臣以为剿匪之事,无需皇子前去。区区匪患就要劳动皇子,岂不是让世人以为我大周无人了。臣以为,让明威将军率军前去即刻。” 有官员附和,“李大人所言极是。杀鸡焉用牛刀,明威将军是尚佳的人选。” 宋括道:“臣附议。” 宋括有心自己去,好重获圣心。但他与赵令一向交好,仰赖其相助。在他被罚闭门思过后,赵令还曾为了给他出口气,受了皇上的责罚,这让他很是感动,此时自然要支持赵令。而且,他还想观望一下,等看清形式后再出手。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谏张松玉开口了,“明威将军已经六十多了,几位大人真觉得明威将军是尚佳的人选?” 赵令道:“明威将军老当益壮,张大人多虑了。” 张松玉看了眼赵令,道:“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明威将军拄杖遛鸟,步履蹒跚。几位大人是有多久没见过老将军了?” 当朝上了年纪的老将军都获准无奏不用上朝,赵令惊讶语塞,他并不知道明威将军已经这样了。 宋括也傻了,他闭门思过三个月,明威将军就变成这样了?转念一想,明威将军不行了,这正是自己的机会呀。 张松玉不再说话,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 二皇子顾项稍一思量,再次开口,“儿臣以为,可派信武将军前往。”信武将军虽然不及贾勇与自己亲近,但也是自己的人。既然贾勇已经没救了,那就让信武将军去。 刘淮见皇上动了动手腕上的佛珠,心知皇上已经动怒了。 顾敬看向顾晨,道:“瑞王,你以为呢?” 顾晨站起来,躬身道:“陛下,朝廷一千多的将士此时正被困在通城,通城里还有许多百姓,这些人都要吃喝。如此围困下去,过不了多久,不用等匪寇进城,通城就会先乱了。一旦通城内乱,打开城门只在朝夕之间。若是匪寇攻占了通城,那便是我大周丢了一城。我大周境内,怎可容他人占领一隅。恕臣直言,若是有人效仿通城的匪寇,那我大周岂不是要乱。时间紧迫,臣愿率军前往。” 皇上还未说话,就听赵令道:“瑞王殿下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怎会有人敢效仿匪类?” 顾晨直起身子,转头看向赵令,厉声道:“是本王危言耸听,还是你粉饰太平,包藏祸心!” 赵令被震慑在当场。他虽然参过瑞王,却从未与瑞王正面交锋过。他心里始终瞧不上瑞王一介女流。几次见到瑞王的场合,她都是温润如玉,沉默低调。可此刻,看着瑞王剑锋一般的眼神,周身散发着上位者威严的气势,他只觉手脚冰冷。 赵令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自己只是一个尚书,而瑞王是王。他被逼视得倒退了一步,辩驳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在场的人也都被震慑住了,变了神色。这一刻,他们想了起来,眼前的女子是统率万军的大将军,是立下不世之功的王爷,是亲手割喉周孚的杀神! 甄明理也是微微吃惊,他从未见过晨儿的这一面,更没想到晨儿会毫不留情,锋芒毕露。 只有刘淮和顾敬的表情未变。 顾敬微眯着眼看向赵令,吓得赵令当场跪地,浑身颤抖的道:“陛下,臣绝不敢包藏祸心。臣……” “来人,将赵大人带下去歇着吧。” 赵令惊然抬头,急呼:“陛下……” 容不得他再多说,天元卫进来将赵令“请”了出去。 刘淮看得明白,赵令,不中用了。 满室寂静,突听得外面落雨,劈啪作响。 顾敬忍着头痛,沉声道:“瑞王所言正是朕之所忧。瑞王,朕命你率领三千怀朗军,明日便前往通城。” 顾晨跪地,道:“陛下,怀朗军现驻扎在武神山和雷神山,拱卫京师,不容闪失。臣此去通城,只需一千怀朗军即可,也便于急行军。” 甄明理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顾敬道:“朕知你能征善战。切莫大意轻敌。拱卫京师也不差这几千人。” “请陛下放心,臣不会轻敌。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全权负责通城之事。臣必会得胜归来。” 顾敬沉吟一番,道:“当真只要一千将士?” “是。” “准。” 顾晨叩首,道:“谢陛下。”她直起上身接着道:“此去通城,不仅臣率领的将士需要粮草,通城也需要粮草解困。” 顾敬道:“孙尚书。” 孙言庆躬身道:“陛下,臣和兵部会立即着手安排粮草,明日随瑞王同行。同时会发书与通城周边的城关,调拨粮草运至通城。” 顾敬颔首。 顾晨起身对孙言庆道:“有劳孙大人了。” 孙言庆行礼,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突然有人跳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要奏!臣要参瑞王行事不端,修身不正,私德败坏,不可统军为帅!” 顾晨看了过去,见这人须发皆白,约五十上下,她不认识。 顾敬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头痛难忍,却又不得不暂且忍耐,沉声道:“曲爱卿缘何有此参奏?” 曲大人道:“瑞王身为当朝官员,且为女子,近日竟多次前往烟花柳巷,拿着朝廷的俸禄与妓子厮混。此等荒唐行径,不守女德,有违伦常,有辱朝廷,怎可再担任统帅?臣以为,应降其职,训其德,矫其礼,闭门思过至其醒悟。” 孙言庆心里一咯噔。甄明理也紧张了起来。 顾敬骤闻此言也是面露惊呀。他看向瑞王,面色不虞的道:“瑞王,可有此事?” 顾晨躬身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顾敬更是惊异,但观她神色坦荡,觉得此事或有内情,道:“你可有何要辩解的?” 顾晨很是平和的道:“臣确实多次去往含春阁,此乃事实。但臣去含春阁是为了向大周第一琴师学琴。臣幼时曾得母妃教授琴艺,母妃……仙去得早……臣未得学成。”她顿了下,道:“此后多年,臣随父王历练军中,后又前往北境,未曾再碰过琴。此番回京后,臣思念母妃,翻看母妃旧物之时见到母妃留下的琴,触景生情,臣……” 顾晨再次停顿,似是在强忍悲痛,道:“臣忆起母妃教授琴艺的场景,有了重新学琴的想法。臣听闻,含春阁的宋姑娘乃当世第一琴师,便亲自前往,请其教授琴艺。” 听到“宋姑娘”,有人偷偷瞟向宋括。宋括垂着头,让人瞧不见他的神情。 孙言庆仔细听着瑞王的话,心中松了口气,同时不禁嘀咕,这话怎么和继善那日说的如此相似。要么,这是实情。要么,就是他们提前通过气了?可继善这些日子未曾见过瑞王呀。稍一想,还有程柏呀,他在中间传个话什么的,轻而易举。这两个小子和瑞王如此亲厚,真是…… 甄明理依然提着心,就听晨儿继续道:“臣身为朝廷官员,也担心此举会触犯律法,再三查阅法典,确认无此律法,方才前往。臣自幼熟读圣贤书,无数典故都告知我等后人,不应以身份和所处之地而看轻能人。应该抛去成见,虚心请教,以成‘美谈’。至于臣身为女子……含春阁也没说不许女子进入。臣只是去学琴,再无其他。而且,长公主殿下也曾请宋姑娘入府论琴。至于去含春阁学琴用的银子,并非是朝廷的俸禄。臣和长公主殿下合开了一间食肆,所用是出于此处。” 身为王爷,除了拿着朝廷的俸禄,名下的田地、庄子、铺子,每年的进项都不是小数目。什么俸禄不俸禄的,对方如此说,无非就是想让事情听起来更加不堪,那她就按照姑母给她准备好的来说。 第118章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嗑一部泰百剧,两个大美女,太好磕了,太甜了~~~~~~ 第106章 顾敬心道,晨儿这张嘴呀,歪理也能说成正理,还将皇妹也拖下了水。 他自是相信顾晨不是去寻花问柳,但此事毕竟有损她的身份和清誉,理应训斥一番。不过,这会儿通城剿匪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顾敬有意大事化小,道:“你虽是为了学琴,但此举确实不妥。你要多加自省。” 顾敬恭顺的道:“臣,谨遵陛下训诫。” 曲大人满眼的不可置信,如此失德的行为,皇上竟一句“多加自省”就要揭过了! “陛下!瑞王巧舌如簧,妄图蒙骗陛下,应罪加一等。还请陛下明鉴,予以严惩,以正视听!” 顾敬最恨此等文臣,自居代圣贤行事,抓住点小事就夸大其词,彰显德行,想要得个好名声,搞得朝堂乌烟瘴气,办不成一件实事。还动不动就要以死明志,什么“文死谏,武死战”,多是为了沽名钓誉。死有什么难的?难的是要死的有意义。 顾敬看向张松玉,见他虽然没有坐着,却似老僧入定一般,对此事毫无反应。心中不禁感叹张松玉识大体,知轻重,一心为朝廷。这才是真正的诤臣,真正的良臣,真正的文臣典范。 再看魏丞相,垂着头,恭顺的站着。 曲大人还在那加油添火的道:“臣叩请陛下,严惩瑞王,免去其大将军之职,以免……” “以免什么?以免天下大乱吗!” 刘淮见皇上动了怒,本就身子虚弱,此时额上出了不少的汗。他赶忙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呀!” 在场的人都跪了下去,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曲大人已经傻了。 顾敬道:“免去瑞王大将军之职?难道,你要去做这个大将军?你要去通城剿匪?” “臣……臣……” “行事不端,修身不正,私德败坏?你在府里养着几个小倌。你的儿子也养小倌,还曾为了与人争夺小倌而大打出手。怎么,你和你的儿子养小倌就是附庸风雅,瑞王只是去学个琴就成了行事不端,修身不正,私德败坏?” 曲大人汗如雨下,他万没想到皇上竟知道那些事。 “来人!” 两名天元卫应声入内。 “曲翩攻讦皇室宗亲,图谋不轨!给朕拉下去,查,细查!” “是!” “陛下!陛下!陛下……”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没了动静。 在场众人一个个小心的喘着气,生怕声音大了也被拉出去。 顾敬重重的喘了几口气,道:“都跪安吧。”又补上一句:“瑞王,你也早些回去准备。军中之事,你可自行决断,不必上报。” “臣谨遵圣意。” 众人跪安,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甄明理特意放慢了脚步,要与晨儿说些话。 顾晨走到孙言庆身边,道:“此番要多谢孙大人相助。” 孙言庆脑子一转,知道她谢的是什么,道:“殿下客气了。下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还是要靠殿下有勇有谋。下官祝殿下此去通城,旗开得胜。” 旁人只当他们二人说的是通城剿匪的事,实际上顾晨是在谢孙言庆之前在朝上替她挡了一下含春阁的事。 顾晨与孙言庆又说了几句粮草的事后,赶上了甄明理,道:“舅父可是要回府?孩儿正要去看望外祖和外祖母。” “你明日就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府准备吧。” 顾晨笑着道:“不妨事。远行之前,必是要与亲长辞别。” 甄明理想了想,道:“好,你随我一同回府吧。” 二人出了宫门,顾晨上了马车,甄明理上了轿子,一同去往国公府。 路上顾晨唤靳忠到马车旁,道:“通城剿匪败了。皇上已下旨,明日,我需率军赶往通城。” 靳忠听到败了,怔了一下,而后仔细听着王爷的吩咐。 “一会儿到了国公府,我会写一封书信。你带着信去武神山给两位将军,点一千精锐,皆备战马。明日卯时,与我在城外的官道会合。” “是。王爷,可是要庞将军或是钱将军领兵随行?” “不必,你随我去即可。” 靳忠对王爷的话从无异议,当即应下。 进了国公府,顾晨向舅父借书房一用。甄明理正好也想单独与她谈谈,带她去了书房。顾晨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靳忠。又唤来云逍,让她先回府,派人送些上好的灵芝和人参去宫里,再收拾下出行所需之物。正好靳忠可以顺路送她回王府,二人领命而去。 甄明理坐在下面看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心中稍定。 顾晨坐到他旁边,道:“舅父,那曲翩是何人?” 甄明理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据我猜测,他应是五皇子的人。” 顾晨笑了,“顾曙真是玩的好一手,他自己表现得不争不抢,却一面挑拨顾项和顾晟,加深二人的矛盾,一面又安排人参我,不想让我去通城。若是我不能去通城,难道他还安排了后手,准备换上他的人?” 甄明理想了想,道:“未曾见五皇子与哪个武将走得近,我也不知。至于参你,曲翩年迈,仕途上很难再进一步。可他并非昏聩,皇上的心思,他不会看不出来,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五皇子肯定是许了他好处。现在看来,曲翩这事已经不是被免去官职就能善了了。皇上下令细查,细查之下哪有人会是清清白白的。”他摇了摇头,道:“这么些年看下来,五皇子是几位皇子中最擅于谋划的。你要当心些。” “孩儿明白。” 五皇子谋划过的事恐怕远超舅父的想象,但她暂时不打算将姑母查到的说出来,让舅父跟着烦恼。 甄明理眉头微蹙,道:“你只带一千将士,太过冒险了。” 还以为舅父会训斥自己去含春阁,没想到却是说的这件事,她的心中划过暖流。 “舅父放心。若说怀朗军的将士可以以一当百,许是夸大。但是以一当三,绝对不假。我已经安排靳忠去点一千精锐,这些精锐至少可以以一当五。舅父,孩儿不会轻敌,也不会冒进。” 甄明理听她这么说,再想她久经沙场,通城也远不及北境凶险,心中安定了很多。 他犹豫了下,道:“你去含春阁的事,我早已听闻。你舅母让我不要过问。这……今日当着皇上,你所言的……舅父并非不信你,只是……” “舅父,孩儿真是在含春阁学琴。” 自己可没有欺骗舅父,这几日确实日日都学琴了。 甄明理彻底放了心,道:“好。随我去见你外祖和外祖母吧,你也好早些回府。” 镇国公夫妇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外孙女了,得知顾晨来了很是高兴。赵婉则是略有心事。几人已经等在厅里,听说顾晨和甄明理去了书房,心知应是有事。 顾晨随舅父进来,向二老和舅母请安。二老满眼慈爱,见外孙女一切都好,很是安心。落座后,甄明理便将通城之事详说了一遍。 国公爷听后,脸上的皱纹如刀刻的一般,沉声道:“此事绝不像贾勇说的那般简单。这个贾勇,大有问题。” 国公夫人也是眉头紧锁,道:“不错。当年我镇守通关,对那里最是熟悉。民风淳朴,百姓勤恳良善,世世代代都扎根在那里,绝非刁民,如今怎会和匪寇勾结?” 顾晨点头,道:“我虽然没有到过通城,但天下的百姓大多是一样的,想吃得饱,穿得暖,远离战乱,过安定的日子。先不说已有的匪寇是如何来的,百姓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和匪寇勾结,还与朝廷作对。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国公夫人很是认同,道:“百姓必是被逼得没了法子,才会豁了出去。” 国公爷道:“夫人说的不错。能让百姓连命都不要了……要么是毁了田地,被断了活路。要么就是烧杀抢掠……” 二老对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外祖,外祖母,皇上命我前往通城,我定会查清此事。若真是因为贾勇作恶而起,我必会还百姓一个公道。” 国公夫人很是欣慰,“如此,外祖母就放心了。晨儿,通关之内的百姓当年可是帮了大周许多,若没有他们,当年通关就会守不住,圣祖和先帝也无法顺利的打下西北。” 国公爷颔首认同。 顾晨道:“我儿时听母妃讲过外祖母镇守通关之事,讲的多是外祖母的巾帼风采,其中的艰难提的不多。外祖母,可否给外孙详细的讲一讲。” 国公夫人陷入了回忆,缓缓的道:“当年攻下通关之后,圣祖和先帝率军继续向西北进发,你外祖奉命镇守通关。当时,通关之内饱受战火摧残,百姓担惊受怕,对我们很是防备。你外祖入通关,秋毫不犯,还带来了粮食。怕百姓见了你外祖会害怕,我便替他去安抚百姓,搭棚施粥。如此一段时日下来,百姓渐渐放下了戒备。与此同时,西北战事却陷入了困境,大军被阻在了宁关之外,久攻不下。” 第119章 国公夫人看向顾晨,道:“那时,北方已定,你的祖父顾朗正在东南激战,阻截前朝的主路大军驰援西北。圣祖虽然筹备了足够的粮草,但若是久攻宁关不下,几万的大军,再多的粮草也消耗不起。圣祖急召你外祖前往宁关破敌。你外祖率领驻扎在通关的一些将士去了宁关,还带走了一些粮草。而我,则留在通关主持大局。” “你外祖走后不久,前朝的两路大军从南面绕过了你祖父,到了通关。留在通关的将士远不够,无力迎战。若是让这两路大军打下通关,圣祖那里就会腹背受敌。所以,我只能死守。” 国公爷看着夫人,眼中满是疼惜和骄傲。 “我每日在城上巡守,弓箭手时刻待命。我命人备上火油、大石、重木,最后甚至用了热水,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敌军久攻不下,渐渐的也露出了疲态,放弃了攻城,转而想要困死我们。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到了后面,将士们一日只能吃上一碗稀粥。即使是这样,我也下令不可去夺百姓的粮食。后来,我下令宰杀战马。” 顾晨听到此处,心中酸涩。战马是何等贵重呀,宰杀战马,可见当时已被逼入了绝境。 国公夫人停顿少顷,道:“原以为撑不了几日了,我和将士们已经做好了与城同死的准备。就在我要派死士冲出去,将消息送去宁关的时候,通城的百姓竟给我们送来了吃食。从灵山和南山上挖来的野菜、猎来的野兽、采来的果子,捕来的鱼。地里没有长熟的麦子都被百姓给割了,送了过来。还有百姓将家里仅有的一只老母鸡也送了过来……” 顾晨听得动容,那时的百姓必然也是忍饥挨饿,却将仅有的吃食送给了将士们。 国公夫人深吸口气,道:“就这样,最后吃着树皮树叶,竟又坚持了半月有余。终于,你祖父顾朗犹如神兵天降,率军赶来了,在后方将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四散而逃,还带来了粮草,救了我们所有人。之后,你祖父率军赶往西北,而我则继续镇守通关。” 国公爷道:“你祖父赶到宁关的时候,我刚刚打下了宁关。我是从你祖父的口中知道了通关的情况。我有心回通关,但你祖父拦住了我,认为通关有你外祖母即可,尽快攻下西北才是我应该做的。圣祖也听闻了此事,大赞你外祖母,调拨了粮草和一些将士回通城,命你外祖母继续镇守通关,还要封你外祖母为将军。”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道:“我一直镇守通关,与那里的百姓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百姓还给我起了个通威将军的名号,见了我都会唤通威将军。等我离开通关的时候,百姓十里相送,看着那一张张质朴的面孔,我忍不住泪洒当场。” 说到此处,国公夫人眼圈微红,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的画面。 国公爷握住夫人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外祖母……” 国公夫人道:“不妨事。所以呀,晨儿,外祖母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里的百姓会通匪。” 顾晨恭敬的道:“外孙必会查明,还百姓一个公道。” 国公夫人颔首。 国公爷道:“晨儿,你只率一千将士前往通城,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是。我已经写信给庞、钱两位将军,让他们安排些祖籍是通城的将士随我前去。此次,我想以查明,审理为主,弄清事实,平定此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兵戎相见。” 国公爷扶着胡须,赞道:“甚好。” 国公夫人也不吝赞赏。 “外祖,我心中还有些顾虑。” “什么顾虑?” 顾晨道:“京中。” 二老神色一变。甄明理和赵婉对视,表情凝重。 作者有话说: 为了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更一章长的,累死我了,,,,,, 第107章 顾晨担忧的道:“皇上身子不大好,虽无大碍,但很是虚弱,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今日,我观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然从暗斗变成了明争,对那个位子的觊觎之心已有些按捺不住了。而诸皇子中,五皇子最是深不可测,也最是危险。我不是担心他们在我离京的时候会逼宫谋反,毕竟京郊有怀朗军,有庞、钱、徐三位将军在,他们不敢妄动。但我还是担心京中会生乱,尤其是负责皇宫守卫的天元卫和负责京中治安的巡城兵马司。” 国公爷道:“你可是察觉了什么?” “我今日刚一入宫,听钱进说了皇上头疾发作,朝中的重要官员都在,我还以为皇伯是……”她停顿一下,道:“我当即想要出宫,赶去怀朗军军营。我太遭几位皇子和大臣的忌惮,若皇伯真的是……那我决不能孤身进去。我只有手握怀朗军,才能护好皇伯、皇婶,和真正获得皇上传位之人,还有姑母和……”她看向厅内的几人。 二老和甄明理夫妇明白她的意思。 “等我弄清情况,知道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便跟着钱进去了西间。路上,我就在想,即便真如我所想的那般,我又能出得去皇宫,出得去康京吗?若情况不对,我相信钱进会护着我出宫,可他只是天元卫的副统领,上面还有正统领,天元卫不可能全都听命于他。至于巡城兵马司,衡儿作为左副指挥使根基尚浅,且正指挥使是宋括……” 顾晨与忠义侯府结怨,宋括自然不会帮她。 “当年的‘嘉阳之乱’可就是坏在了巡城兵马司。幸好天元卫没出问题,又有外祖守住了宫门,外祖母稳住了宫内,这才获得一线生机。现在皇伯身子不好,几个皇子都在京中,又起了争夺之心,我有些担忧天元卫……” 厅内一片安静,许久没有人说话。 国公爷思量一番,道:“‘嘉阳之乱’时,天元卫统领是我曾经的部下。现在的天元卫统领是他的儿子,卫庄。我虽不及了解其父一般了解此子,但从往日来看,他应是个忠心的。” 顾晨斟酌了下,道:“外祖,外孙觉得,凡事还是要多些提防。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国公夫人道:“晨儿说的有理。” 国公爷点头,“我也有段日子没进宫里看看了,恰逢皇上身子不适,这几日我多去宫里走走。如今的天元卫中已经没有几个我的部下了,但他们的后人倒是还有不少,对我这个老头子还是有几分忠义在的。” 外祖去宫里走一走,必会对心思活络之人起到震慑。 国公夫人道:“老头子,我陪你一同进宫,去探望下皇后。免得生疏了,也避免让人觉得我这个老婆子自视甚高,忘了皇后。” 顾晨笑着道:“那感情好,外祖母若是去见了皇婶,正好可以为惠儿挡去一劫。” 国公夫人疑惑的道:“惠儿有什么劫?” 赵婉心思一动,道:“皇后可是有了结亲的想法?” “舅母说中了。上次我去给皇婶请安,皇婶提到了惠儿,想让她多进宫陪伴两位公主。我抬出了外祖母,以外祖母溺爱惠儿,担心惠儿失礼闯祸为由挡了一下。哦,舅母,此事我没有告知惠儿,也不知惠儿是如何想的。若是惠儿愿意……” 赵婉微微摇头,道:“惠儿必是不愿。我和母亲会想法子拒了,你就不要管了,免得你因为此事得罪了宫里。” 国公夫人道:“嗯,听你舅母的。” “是。” 甄明理道:“晨儿,你对巡城兵马司的顾虑,我会告知衡儿,让他多小心,也多上心。至于宋括……”他看向父亲,道:“他与‘嘉阳之乱’时的正指挥使相比,差了许多。” 国公爷点头认同。 甄明理接着道:“而且,他想要支持的是九皇子,不应会与其他几位皇子联手。你且放心的去通城,京中有你外祖和我。” “是。舅父,若真有异常,可以去找姑母相谈,联系庞、钱两位将军。我在写给他们的信中已经叮嘱过了。” 甄明理郑重的应下。 二老知她明日就要出发,再三叮咛后让她早些回去准备。顾晨辞别二老后,在厅外被赵婉叫住了。她乖乖的跟着舅母进了屋,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赵婉无奈的道:“怎么,你还先委屈上了?” 顾晨蔫蔫的垂下头。 赵婉只当看不见,道:“你与那宋姑娘,是怎么回事?” 顾晨已经与姑母坦白,对舅母更是没想隐瞒。她慢慢的跪了下去,道:“舅母,孩儿心悦她。” 赵婉的心一揪,果然是这样。 赵婉不说话,顾晨也不敢开口,就那么乖顺的跪着。 许久,赵婉平静的道:“你想好了?” 顾晨郑重点头,道:“是。” 又是一阵沉默后,赵婉道:“你先去通城吧。” 这话让顾晨很是紧张,难道舅母要在自己去通城的时候对雪儿……她抬起头,急道:“是孩儿心悦与她。她不知,更不曾对孩儿如何。舅母,孩儿求你不要为难她。” 赵婉的眼中闪过震惊,晨儿竟会这般想她? 第120章 顾晨将舅母眼中的震惊和难过看得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伤了舅母的心。她面露愧疚的道:“孩儿一时情急……孩儿不孝,惹舅母伤心。舅母……” 赵婉长叹一声,道:“等你回来再谈。去吧。” “舅母!” “去吧。” 赵婉不再看她。 顾晨深知舅母的脾气,舅母如此坚决,这个时候任她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她缓了缓,站起身,道:“孩儿先回去了。等孩儿回京后,再来向舅母请罪。” 顾晨自责着出了国公府,上了马车,好一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她掀开帷裳看了下,对安生道:“去含春阁。” 钱妈妈今日起得特别晚,昨夜她是担惊受怕,天都快亮了才睡着。让她如此害怕的自然是宁国长公主。 昨个儿,宋雪是怎么去的,就是怎么回来的,长公主府的人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做打赏。 钱妈妈不敢接,又是在那青衣女子骇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接了过来。 钱妈妈对宋雪不断盘问,得到的回答是长公主殿下只是想听她抚琴,还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做为抚琴的酬劳。钱妈妈蒙了,这都是怎么了呀,难道长公主殿下也想学琴? 她自是不信的,长公主殿下好女色,就凭宋雪这般模样,怎会逃得掉。可若是如此,又怎会轻易的把人送了回来,既没有明示也没有暗示。对了,瑞王赶了过去。也许,是瑞王搅了长公主的好事?一个长公主,一个瑞王,这姑侄俩到底是要闹哪样呀!长公主还会不会打宋雪的主意?这可如何是好呀?对着瑞王,她还有指甲盖大的胆子。可对着长公主,她早就没了胆子。也就是因为没了胆子,她才没敢打长公主给宋雪的那一百两银子的主意。 钱妈妈正对镜画眉,听说瑞王来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机灵。现下才是晌午,瑞王怎会来了?顾不上管眉毛只画了一边,赶紧去迎,却晚了一步,人已经进了宋雪的闺房。 宋雪疾步迎了过来,停在顾晨身前。 门已关,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顾晨上前牵着宋雪的手,坐到了桌前,柔声道:“雪儿,昨日可是吓到了?” 宋雪轻轻摇头,视线不曾离开顾晨半分。 顾晨笑着道:“那便好。姑母只是听闻了我来找你学琴的事,想见见你,没有旁的意思。若是姑母怠慢了你,你向你赔个不是。” 宋雪只是看着她,仿佛并不在意她说的是什么。 顾晨还要准备去通城,时间不多,道:“雪儿,我刚得了旨意,明日要率军去通城剿匪……” 听到这里,宋雪的手变得冰凉。 顾晨握着她的手,自然察觉到了,安慰道:“莫怕,姑母不会再让你入府的。” “我……我不是担心这个……” 顾晨想了想,道:“我此去应不会太久。我会敲打钱妈妈一番,即便我不在,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不必害怕,我……” 宋雪摇头,道:“我也不是担心这个。” 顾晨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可是……担心我?” 宋雪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顾晨心中发暖,露出欢喜的笑容,握紧她的手,道:“雪儿,我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宋雪红了脸,垂下眼眸,避开了顾晨烫人的视线。 顾晨大着胆子,轻轻触碰宋雪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 “雪儿,我……” 她可以当着姑母的面说出心悦宋雪,可以当着舅母的承认心悦宋雪。可对着宋雪,她却不敢直接表明心迹,患得患失。此刻,她的眼神反而有了闪躲。 宋雪缓缓抬起手,覆在了顾晨的手上,让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许多话都不必再说。 顾晨欣喜若狂,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许久,热烈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 默默无言唯相顾,绵绵蜜意绕心头。 宋雪拉下顾晨的手,用双手握住,柔声道:“你……”她原想说你可不可以不去,但一想到那是圣旨,便改了话,道:“你要多加小心,我……等你回来。” “嗯,我会尽快回来。” 顾晨痴痴的看着眼前人,拉过她的手,低头落下一吻。 宋雪的手颤了下,两颊绯红。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眼波潋滟。 顾晨不想去通城了,她的心全都在宋雪这里了。 宋雪无甚力气的向回抽了抽手,自然是抽不回来。她轻声细语的道:“你明日启程,快些回府准备吧。” 顾晨只痴笑着看她。 宋雪这回用了些力,抽回了手,急道:“莫看了,我等你回来……” 顾晨眸光闪亮,道:“等我回来如何?” 宋雪哪里知道要如何,更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顾晨厚脸皮的道:“等我回来,让我看个够,可好?” 宋雪娇嗔道:“无赖!” 顾晨笑了,笑得就像个无赖。 “莫闹了,你快些回去吧。” 顾晨还是笑,不肯动。 宋雪拿她没了办法,忍着羞耻,道:“都依你。” 顾晨立即道:“好!” 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宋雪想气也气不起来。 顾晨正了神色,唤道:“莲儿。” 莲儿听到王爷的声音,赶紧推门而入,恭谨的道:“王爷有何吩咐?” 顾晨对这个丫头还算满意,道:“本王明日要出城办差。本王不在的日子,你要护好你家小姐。谁的面子你都不用给,有本王为你撑腰。若是有事,你便去王府找……”犹豫了下,道:“去找周管事或者唐统领,他们必会帮你。” 听闻王爷要出城办差,莲儿先是惊讶,在听到王爷的嘱咐后,满心高兴的应了下来。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必会照顾好小姐” “你去将钱妈妈叫来。” “是。” 莲儿一出去,顾晨就叫来了安生,“你身上有多少银子,都拿来。” 安生呆呆的看着王爷,慢慢吞吞的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他备在身上给王爷用的,但还是心疼。 一百两的银票,顾晨挑了下眉。 安生很是委屈,又拿出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 顾晨打开一瞧,加上些散碎的银子,拢共也不到二十两。她对安生真是无语了,摆手让他出去。 顾晨将银票和钱袋子都交给了宋雪,道:“我身上没带银票,这些你先拿着,等我回府再让人送些来。” “你千万别让人来送,钱妈妈必会知晓,我留不下来的。而且,我有银子。” 顾晨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想来下,道:“好,我不让人送。但这些你要拿着,我才能放心。” 为了让她安心,宋雪接了过来。想到钱妈妈一会儿就会到,她忙将银子放进了妆台上的镜匣中。 看着雪儿紧张的动作,顾晨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这不就来了嘛~ 第108章 钱妈妈很快就到了,陪着笑脸,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王爷尽管吩咐。”说话间眼睛扫向宋雪。 顾晨板着脸,沉声道:“本王要出城,会有一段日子不在京中。本王虽然不在京中,但宋姑娘依然是本王的琴师。你可明白?” “贱妾明白,明白。” “你明白便好。若是本王回来,发现宋姑娘少了一根头发,必会唯你是问。不仅是你,你这含春阁……” 钱妈妈点头哈腰的道:“贱妾保证,雪儿一根头发都少不了。王爷放心。可是……若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昨日听过宋姑娘抚琴,已经尽兴。” 这话的意思是长公主不会再找宋雪了呀,钱妈妈顿觉周身舒畅,道:“贱妾明白,贱妾明白。”何止是明白,她卸下了心头的巨石,心思也跟着活了起来,道:“不知王爷几时归京?可要长过两月?” 宋雪听了这话,面色微变。 顾晨盯着钱妈妈,强忍心中厌恶,道:“不会太久。回头我会让府里送些银子来。” 钱妈妈笑得更加谄媚,道:“是是。谢王爷。” 顾晨摸着扳指,道:“不过,要写下契,以作凭证。” 钱妈妈愣住了,她写过许多买卖姑娘的契,可还没写过玩姑娘、包姑娘的契。这种事情,都是行里约定成俗的,给银子就成,哪用写什么契。可瑞王提了,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写就写吧。 “是是,全听王爷的。” 写契这事,也是顾晨突然想到的。这个钱妈妈太过油滑,写下契,便能约束住此人。她刚将姑母气出了心症,不敢在此时赎出宋雪,只能出此下策。 顾晨不愿与钱妈妈再说一个字,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怕雪儿因为刚才的事而难堪,顾晨握着她的手,道:“雪儿,你莫要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等我这次回来,定会为你赎身。今日……”想了想,没有将官员向皇上参她来含春阁的事说出来,更没有说姑母被气出病的事。 第121章 “我……” 宋雪柔柔的道:“你才是莫要放在心上。你快回府吧,正事要紧,我等你回来。” 顾晨不舍的看着宋雪。宋雪也不舍的看着顾晨。 两份不舍化作了一份离愁。 顾晨狠心出了门,到了马车旁,抬头看向宋雪的窗子。只见窗子大开,宋雪正站在窗口看着她。顾晨忍下不舍,对她扬起笑容,上了马车。 宋雪看着马车离去,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窗沿。 从长公主府回来,她终是看清了自己的心,从昨夜就盼着顾晨来,有许多话想与她说。骤然听闻顾晨要去通城剿匪,那些话就都成了不合时宜。刚刚,她稳着繁杂的心绪让顾晨安心的走,此刻终是忍不住了,一滴泪落在了白皙的手背上…… 瑞王府内忙碌的准备着。顾晨回了书房,亲自提笔写了契,盖下了自己印。思索一番,唤来了周叔、唐统领和海遥。 自从经了云逍的提醒,周平这段日子都不敢出现在王爷眼前。现在他既担心王爷去通城剿匪的事,又担心王爷对他还有气。 顾晨自然知道周叔在躲着她,也知道自己不应将怨气发到他的身上,可还是气呀。她稳了稳情绪,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道:“周叔,此去通城要轻装简行。让下人们不必忙碌了,听云逍安排就好。” 王爷主动与他说话,语气和态度与以往无二,周平终于松了口气,道:“是,奴才明白。” 顾晨嘱咐周叔和唐统领看护好王府,多注意京中的情况。末了,道:“还有一事让我放心不下。” 唐统领道:“请王爷吩咐。” 顾晨一本正经的道:“本王已经请宋姑娘教授琴艺,说宋姑娘是本王的‘先生’也不为过。若是有人趁本王不在京中欺了宋姑娘,岂不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本王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你们要留意含春阁的情况。宋姑娘身边有一个丫鬟,名唤莲儿,若是宋姑娘有事,她会来王府找你们。你们必要助她。不论挑事的是何人,就算是长公主府的人,也给本王将人护住。” 周平和唐冲听后一愣,海遥更是惊了一下。 唐冲一心忠于王府,道:“属下明白。” 周平已经因为宋雪的事惹恼了王爷,再不敢办事不利,道:“奴才明白。” 顾晨将写好的契交给海遥,道:“我刚才去过含春阁,敲打过钱妈妈。明日,你带上一万两银票和这张契去含春阁,让钱妈妈在契上画押。你收好这张契,不可遗失。” “主子,奴婢想随主子一同去通城。” 一直以来,海遥都为当年没能随主子去北境而耿耿于怀,这次去通城,她想着一定要跟去。 顾晨明白海遥的心思,但她不放心宋雪。她让周叔和唐统领先下去,温声道:“海遥,我可以带你去通城,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海遥眼睛一亮,道:“请主子吩咐。” “这更重要的事就是要护好宋姑娘。” 海遥知道主子看重宋姑娘,可是…… “在我的心里,宋姑娘比通城剿匪更重要。你可明白?” 海遥琢磨着主子的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敢表露出来,垂下头,道:“是,奴婢明白了。” 顾晨颔首,道:“周叔和唐统领毕竟是男子,难免会有些粗心。你是个心细的,要替我多留意宋姑娘。若是宋姑娘有事,你可以近身照顾,而周叔和唐统领却不行。” 海遥仔细的应下,“主子放心,奴婢清楚了。” “好。你去含春阁的时候,再敲打钱妈妈一番。也提醒她一下,宋姑娘的娘亲也要给本王照顾好了。” “是,奴婢记下了。” 顾晨又仔细的想了下雪儿那边,应该没有疏漏了。记起刚才用了安生的银子,让海遥去领二百两补给他。 不提安生收到银票后是如何的喜笑颜开,庞如意等人来了书房。 庞如意单膝跪地,道:“王爷,属下自请随王爷前往通城。王爷若是不准,属下就不起来。” 顾晨求助的看向杨雁、钱淳和甄惠。三人面露无奈,表示没办法。 顾晨沉吟片刻,道:“好吧。你再选上一个女府兵和你同行吧,路上可以有个照应。” 庞如意高兴的应下,立即站起身。甄惠则跪了下去,说出了和庞如意一样的话。 顾晨很是头疼的道:“雁姐姐,淳儿,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要随我去通城?” 钱淳慢悠悠的摆了摆手,道:“晨姐姐,我这慢性子,可没法随军。” “阿晨,我有心前去。可我刚成亲不久……”杨雁说着红了脸,小声道:“不好留夫……钱进一人在府。” 钱淳笑出了两个酒窝,道:“嫂嫂,哥哥怎么是一个人在府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做妹妹的嘛。” 杨雁的脸更红了。 钱淳知道再打趣就失了分寸,道:“不过,我总归是照顾不好兄长,还是嫂嫂更细心。嫂嫂要是留下,与我也是个伴儿。” 杨雁红着脸道:“你呀。” 钱淳只管抿嘴笑。 很好,这两人不用自己费心了。至于惠儿…… 顾晨想了想,道:“惠儿,你先起来吧。你这事,我不好直接做主。你需回府与舅父和舅母商量,若是他们允许,你也可以带上一个女府兵,随我一同去。” 甄惠想随阿姐出去长长见识,但也不想让阿姐为难。她站了起来,准备回府去找爹娘商量。 顾晨又对庞如意道:“你也要告知庞将军一声才好。” “好,我写封信给我爹送去。” 杨雁和钱淳对顾晨叮嘱了一番,不好再耽搁她,便离开了书房。庞如意和甄惠各自回了府,一个是回去准备,一个是回去与父母相商。顾晨与她们定好,若是一切妥当,明日卯时前到王府。 再是如何轻装简行,王府里也是有一番忙碌。而皇宫之内,皇后和安国公主正在皇上身前侍疾。 顾清滢坐在下面,看着母后给父皇喂药,脑中却想着曲翩参顾晨的事。 皇后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仔细的喂给皇上,道:“李太医都说了,你这头疾是因为忧思过重,气滞血瘀,怒气上头才致反复发作。你已经将剿匪的事交给了晨儿,就莫要再忧虑了。这段日子好好养养吧。” 刘淮躬身进来,道:“皇上,瑞王派人送来了上好的灵芝和人参,说是给皇上入药的。” 皇后道:“晨儿最是孝顺,见你身体欠佳,就算忙着明日启程,也还在担心你的身体。” 顾敬想到早些时候顾晨失态的跪在榻前,眼角湿润的模样,眼中露出慈爱,道:“是啊,晨儿若是咱们的孩子,若是个男子……” 闻言,皇后瞪了他一样。 顾敬反应了过来,笑着道:“朕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刘淮,将东西送去太医院吧。” 刘淮好似没听到,顾敬又唤了一声。 刘淮这才有了反应,忙道:“陛下恕罪。奴才正想着陛下午膳用的不多,晚上该备上哪些开胃的菜,又不影响到陛下用的药。” 顾敬没有怪他,将话又说了一遍。 刘淮知道什么时候该聋,什么时候该伶俐,应下后就退了出去。 皇后埋怨道:“你是病糊涂了,竟说了胡话。” 顾敬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顾项和顾晟这两个逆子!成天钻营弄权,勾心斗角,就盼着我……”说到这里,头抽痛了一下。 顾清滢赶忙上前,力道适中的按着他的太阳穴,道:“父皇莫要动怒,身子要紧。” 顾敬痛得直皱眉,强将怒气压了下去。 皇后从不在皇上面前说其他皇子的事,她将最后一口药喂给皇上,轻声道:“晨儿是男子有何好的?以后可莫要再说胡话了。你是当戏言随便说说,却可能会给晨儿招来麻烦。” 顾敬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这事了,而是忧心的道:“朝中这些个官员也都不中用了。” 顾清滢轻声道:“父皇莫要忧心了。父皇已经下旨加开恩科,礼部也在忙这事了。到时,父皇严选天下良才,再加以历练,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委以重任。这些天子门生必会让朝堂焕然一新。” 顾敬心中熨帖不少,微微颔首。或许是清滢按得太舒服了,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喃喃道:“杨志差不多该到南疆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何时才能有消息传回来……” 等父皇睡下,顾清滢和母后说了声,先回了宫。 父皇会说出盼顾晨是皇子的那番话,可见父皇已是何等的心力交瘁。但若真如父皇所言,顾晨是皇子,恐怕才是糟糕。皇子太过出色,不说旁人,第一个生出忌惮的就会是皇上,古来皆是如此。 想到顾晨,便又想到她被参的事。虽然父皇没有怪罪她,暂时揭过了,但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因为此事再生出波折。 顾清滢将腰上的玉兔握在了手心…… 第122章 作者有话说: 不行了,嗑泰百剧嗑迷糊了,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第109章 将近卯时,顾晨出了府。后面跟着安生、云逍、庞如意和甄惠,还有她们二人带上的枪儿和松烟。唐冲安排了一队府兵护送王爷与大军会合。一行人骑着马,向城门而去。 甄惠昨日回府与赵婉和甄明理商量,二人觉得女儿长大了,出去长长见识也好。有晨儿在,必能护好她,便同意了。甄衡羡慕不已,真想能跟着一同去。 门卒已经得知瑞王奉旨去通城剿匪,看到一行人,立即打开了城门。刚出城没多久,顾晨就听到后面有人唤她。停马回望,竟是程柏和孙继善。 二人打马到了近前,孙继善道:“王爷,我和程柏来给你送行。” 程柏道:“你上次出征,我们未能送行,此次怎可不来呀。” 如此暖心之举,顾晨很是高兴,道:“有你们为我送行,我必会凯旋而归。” 程柏打开扇子,美滋滋的摇了摇,道:“这还用说嘛,必是如此呀!” 三人哈哈大笑。 甄惠眼尖,看到程柏的扇子上写着“厚颜无耻”四个大字,那字还是阿姐的笔迹。她暗道,阿姐写的太好了,这四个字正配此人。 程柏瞧见了甄惠,冲着她得意一笑,落在甄惠的眼里,当真是无赖的很。 孙继善翻身下马,拿出一个酒囊,又从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三个酒杯。程柏下了马,拿过一个酒杯。顾晨也跟着下了马。 孙继善倒满三杯酒,举杯道:“这杯酒,祝你旗开得胜,奏凯而归!” 程柏也举起杯,道:“等你凯旋归来,我和继善定会前来迎接。” 顾晨举杯,道:“好!请!” 三人一饮而尽。再多的话不必说,顾晨辞别二人,干脆利落的骑马离去。 甄惠骑马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见二人还站在远处望向她们,不禁感叹阿姐能有孙公子这样的同窗,真是难得。至于那个程柏,哼。 一千名整装待发的将士见了王爷立即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盔甲发出的声响震撼人心。 顾晨稳坐马上,抬手,朗声道:“起。” 将士们又动作一致的站起身。 庞如意、甄惠、枪儿和松烟看着如此的场面,心中激荡。 靳忠上前,道:“禀王爷,卑职已经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粮草先行。一切准备皆已妥当,请王爷下令。” 顾晨看向将士们,仿佛一眼装进了这千人,道:“出发!” “是!”声音响彻天地。 众人骑上马,向着通城进发。 晚间,顾晨下令安营扎寨,没有入城征用民宅,除了到望西城时休整一下,这一路她都打算如此,不给沿途的百姓和官员增添麻烦。将士们忙着搭军帐和巡备,伙夫也忙了起来。 对于王爷带了四个女府兵的事,没有将士嚼舌根。在他们看来,王爷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将士们还按照王爷的指令给庞如意四人单独搭了一个帐。至于云逍,怀朗军的将士们都很熟悉,也清楚她是睡在王爷的账内,方便照顾王爷。 庞如意和甄惠是第一次随军出行,见什么都新鲜。枪儿和松烟随着自家主子做了女府兵,此次能跟来很是高兴。这一日一直在赶路,只休息了一次,吃了些干粮,虽然辛苦,但她们的心里还是欢喜雀跃的,等进了军帐就和主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快到吃饭的时候,庞如意和甄惠带着二人去了将军大帐,却被守在外面的安生拦住了。 顾晨正将叶英的画像拿给云逍和靳忠看,低声向他们讲明了这人的情况,让二人记住画上之人。顾晨并不指望云逍和靳忠能找到叶英,但他们作为知晓父王被害的知情人,还是要知道,万一哪天二人真遇到了叶英,却不知情,岂不是白白放走了叶英。 云逍和靳忠知道了来龙去脉,脸色大变。老王爷的事总算是有了进展,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害了老王爷。二人死死盯着画像,牢牢的记在了脑中。 听得安生在外通报,庞如意四人来了,顾晨收起了画像。靳忠走出大帐,让安生放行。 军营之中的军纪如此严明,让庞如意四人又涨了见识。 “阿……阿姐,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叫了?是该叫王爷,还是大将军?” 庞如意也有这个疑问。 顾晨笑着道:“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们就如平常一般唤我。如果有将士在,你们唤我王爷或者大将军都可。在这些将士的心中,我既是大将军,也是王爷。之前在北境的时候,他们都唤我大将军。回京之后,他们倒是多唤我王爷。可能是几位将军经常唤我王爷吧,他们就也跟着改了口。” 靳忠倒是能给王爷解惑一次了,道:“王爷说的原因只是其一。另一个原因是……” 这个靳忠,还会卖关子了。 顾晨捧场的问道:“是什么?” “回京后,忠义侯府冲撞王爷的事都传开了。忠义侯就是个侯爵而已,竟敢如此,将士们气不过,就……就改口称呼王爷了。呵呵。” 顾晨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颇为无奈的道:“胡闹。” 靳忠知道王爷没有生气,憨憨的笑着。 庞如意几人听后也笑了。 顾晨留了庞如意她们在将军大帐吃晚饭,靳忠则出去与将士们一起吃。等晚饭端上来,庞如意四人傻了眼。 一碗煮成糊状的菜粥,一碗有着几块肉的炖菜,还有两个烧饼。 庞如意吃了一口菜粥,只有盐巴的味道。又吃了一口炖菜,那味道,实在让人难以下咽。甄惠也吃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就连枪儿和松烟也是直皱眉,强忍着咽下去。四人看向顾晨,见她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再看云逍,也是神色如常。 “阿姐,行军就都吃这个?” 顾晨咽下口中的烧饼,道:“嗯。若是粮草紧张,吃的就要缩减,不会有肉了。” “阿姐,你是大将军,难道不应有单独的吃食?” 顾晨笑了笑,没说话。 见表小姐看向自己,云逍解释道:“将士们吃什么,主子就吃什么。老王爷在的时候也是如此。” 庞如意听她爹说过这些,但没想到这吃食竟如此难吃。 顾晨笑着道:“吃习惯就好了。要是不吃,可就要饿肚子了。饿个一两顿还好,总不能一直都饿着。” 甄惠瞧阿姐吃着那糊糊,心里难受。再想到这几年阿姐都是这样过来的,甚至有比这还差的时候,她的鼻子开始发酸,闷闷的道:“阿姐,昨晚上哥哥知道我要跟你去通城,给我买了些吃的带着,里面有你爱吃的桂花糕,我去拿过来。” 枪儿得了庞如意的示意,道:“王爷,奴婢也给小姐带了些吃的。奴婢也去拿过来。” 顾晨拦住了她们,“不必了,你们留着吧。你们一开始吃不惯这些,估计这几日都要靠着那些东西填饱肚子了。” 甄惠抿了下唇,道:“阿姐都吃得惯,我有什么吃不惯的。”说着拿起烧饼啃了起来。 庞如意道:“对,没什么吃不惯的。吃。” 枪儿和松烟也跟着吃了起来。 如此行军了两日,周谷在府兵的陪同下赶上了大军,送来了一面大旗。 顾晨将大旗展开看了看,很是满意,道:“做的不错。” 能得到王爷的夸赞,周谷很是高兴,腼腆的笑着道:“谢王爷夸赞。海遥姐姐让奴才给王爷带句话,说是钱妈妈已经签了契,她会保管好,请王爷放心。” 顾晨彻底放了心,道:“你这一路赶过来也辛苦了。今夜就歇在靳将军的账内。明日一早再启程回京吧。回府后,去账房那里领赏。” 周谷谢过王爷,高高兴兴的去找靳忠。 大军急行了十多日,这日未时到了望西城。望西城距离通城还有三日左右的路程,按照计划,大军会在这里休整一番,补充些粮草。 望西城的官员出城跪迎,只见最前方有一女子骑在马上,头戴银盔,身穿银甲,系玄色披风,腰佩长刀。在她的身旁是个身量魁梧,气宇轩昂,身着将军盔甲的将军。在她的身后有几个穿着箭袖袍的女子。再后面则是威武肃穆,骑着高头大马的怀朗军将士。 为首的官员名叫郝观,恭迎瑞王进城。从城门到郝观府邸的一路,顾晨见百姓都躲着大军,眼神中带着恐惧和厌恶。以往怀朗军进城,百姓都是夹道相迎,哪遇到过这般躲避的情况。将士们面上不显,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顾晨带着一队侍卫和庞如意几人进了郝观的府邸。靳忠则由其他官员带路,领着将士们去了军营休整。 从踏入郝府开始,郝观就不住的恭维着顾晨,说尽了赞美之言,领着几人直接去了宴厅。里面已经备上了美酒佳肴,舞姬琴乐,只等瑞王到来。 庞如意和甄惠分别坐到矮案后,看着上面的菜,不争气的直咽口水。没办法,这些日子她们过的太苦了。 第123章 顾晨坐在主位,若有所思。 郝观在下面观察着,以为瑞王是对酒菜不满意,赶紧躬身赔罪,“下官准备不周,还请王爷恕罪。” 从见到此人开始,顾晨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违和感。在城外时,他跪的恭恭敬敬,但眼中却闪过不悦。入府后,他不停的说着奉承话,但表情却是冷的,那些话就像是提前背好的。郝府的外墙红漆脱落,府内的地砖碎裂的不少,来往下人不多,穿着简陋,郝观脚上的那双靴子可以看出是穿了多年。这厅里的摆设、物件更是朴素得很,但案上的菜却都是价钱不菲的山珍海味,甚至还有熊掌。 顾晨盯着郝观,只等他露出本意。 郝观压着满腹的委屈和恼怒,跪在了地上。 庞如意和甄惠觉察出了顾晨的不对,也不在意酒菜了,看向顾晨和郝观。 郝观跪了许久也不见瑞王言语,身子愈发的委顿了下去。 第110章 顾晨见差不多了,沉声道:“郝大人,本王率军去通城剿匪,只是在望西城休整一番,大人何须如此破费?” 郝观木然的回道:“王爷为朝廷办差,一路劳苦,下官怎可委屈了王爷。” 顾晨笑了一声,道:“为何不可?办差本就是辛苦事,委屈一些又有何妨?” 郝观猛地抬起头,想要确认她说的是气话还是实话。瑞王面容温和,没有半分动怒的样子,看向他的眼神很是坦然。 郝观嘴唇微微颤抖的道:“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顾晨道:“郝大人这府邸许久没有修葺过了吧,却拿出如此不菲的山珍海味来招待本王,本王很是过意不去。” 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话,郝观分得清。他犹豫着想要开口,但还是有所顾虑。 “郝大人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本王绝不会怪罪。” 郝观觉得天都亮了,深深叩首,道:“敢问王爷要在望西城停留几日?” “今日半日的时间让将士们休整一下,补上些粮草。好好歇过今夜,明日一早便继续赶往通城。郝大人为何如此问?” 郝观喜得双手颤抖,道:“下官谢王爷。也代望西城的百姓谢王爷!” 庞如意和甄惠几人听的是一头雾水。 顾晨眉头微蹙,问道:“郝大人这是……” 郝观有了决意,道:“王爷有所不知,之前贾将军到了望西城后,足足待了七日。七日呀!贾将军每日都要美酒佳肴,若是菜不够好,酒不够辣,就会对府里的人又打又骂。喝多了,也会对下人打骂。下官劝阻,他反而打的更凶。不仅他要吃好的,他麾下的将士们也要吃香的喝辣的,顿顿有酒有肉。王爷,朝廷发兵南疆,望西城已经运了一批粮草过去,城里留有的粮草本就不剩多少,日日这样供着他们,看着他们糟蹋粮食,下官这心里……” 郝观喘着粗气,继续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那贾将军竟不约束麾下,容得那些将士违反军规,擅离军营,出入城中。他们这些人在城里醉酒、赌博、寻衅滋事。城中的百姓是苦不堪言,都远远的躲着他们。可即便这样,也还会无故被欺。更有姑娘被毁了清白,上吊自尽。” 说到此处,郝观眼中含泪,道:“下官想为百姓申冤,可下官微末,贾将军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又是奉旨出征,他麾下的将士全要由他处置,下官……无权管。下官实在无法容得他如此,找他说理,他竟还搬出了二皇子,让下官识相些。我管不了,管不了呀……我枉为百姓的父母官!” 庞如意和甄惠被气得咬紧了牙,在她们二人身后站着的枪儿和松烟也是气愤不已。 顾晨算是明白为何百姓会对他们避如蛇蝎,也明白这郝观是怎么回事了。 “郝大人,贾勇如此行径,枉为朝廷官员,理应受到严惩。你虽只为一城的父母官,但是按照朝廷的制度,你有权向朝廷递折子,向皇上参奏。但是,你不可随意攀咬。你,可明白?” 郝观擦干眼泪,道:“王爷的意思是……” 顾晨不说话,只等他自己想明白。 郝观琢磨了下,王爷的意思是让自己将贾勇的事情上奏天听,但是不要提到二皇子。王爷是在提点自己呀。一方面可以严惩贾勇,给望西城百姓一个交代。一方面是要保全自己,避免牵扯到不该牵扯的。 他立即叩首,道:“下官明白了!” 顾晨颔首,道:“快起来吧。这些酒菜既然已经备好了,本王也不好拒绝了此等好意。晚饭就不要如此破费了,三菜一汤即可。至于军营那里,只要将士们能吃上米饭馒头,吃个饱,足矣。但是,粮草必是要备全了。” 郝观满眼感激,道:“谢王爷体恤!下官这就去安排。下官告退。” 郝观离开后,庞如意怒道:“朝廷的威信和脸面都让贾勇等人给丢尽了!当真可恶!” 顾晨淡淡的道:“见得多了,也就……罢了,这酒菜不错,快吃吧。” 甄惠见阿姐说这话时无奈且疲惫,不免让人心疼。 晚饭后,郝府准备了充足的热水,让几人得以好好的洗个澡。庞如意和甄惠一直闷闷不乐,都为午饭时的事无法释怀。但当她们躺上久违的床,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用过早饭,顾晨等人就离开了郝府,与将士们会合。路上的百姓露出惊讶的神情,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轻易的离开。他们看着迎风招展的怀朗军大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郝观一路送他们到了城外,跪地恭送。 出了城,靳忠就向顾晨说了昨日的事。 昨日他带着将士们到了军营,那里不仅准备了好菜,还有酒,这让将士们很是惊讶。靳忠立即下令将酒撤掉,竟惹得伺候的人冷汗连连,询问是不是觉得酒不够好。直到确定不是因为酒不好,才撤下了酒。将士们虽有馋酒的,但都知道行军中不可饮酒,没有一人生事。等到晚饭的时候,准备的菜倒是正常了。这事,当真是奇怪。 顾晨便将贾勇等人做的事讲了出来,靳忠听后面色冷峻。在他们身后离得近的将士听到了,一个个咬牙切齿,这些个渣滓,不仅不护着百姓,竟还祸害百姓,枉为大周的将士,真该挨千刀。 三日后,通城已近在眼前。 顾晨下令将周谷送来的大旗展开,放到了最前面。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通威将军”。这旗乍一看很像朝廷的规制,但再细看,是戏曲里用的旗子。 吴开,百夫长,通城出身。他原是秦延的麾下,正是那日主动问出不愿意追随秦延,是不是就不用离开的人。他得了令,带着九个同样是通城出身的兄弟去见王爷。 顾晨向几人详细询问了周围的地势,思考一番后选了个最佳的地方安营扎寨。然后,她与这十人交代了一番,确认都明白了,送他们到了最前方。 这十人脱下了身上的盔甲,卸下了腰间的佩刀,跪地叩首。 顾晨道:“此去吉凶难料,本王无法护住你们,众将士也无法与你们并肩而战。你们手中没有兵器,无法自保,必要多加小心。” 吴开再叩首,道:“能得王爷信重,委以重任,我等死而无憾。王爷此举也是为了通城的百姓,其中还有我等的亲友长辈。王爷,我等去了。” 顾晨颔首,目送他们向着通城而去。 此时通城大门紧闭,城墙之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士卒,一个个精神不济。而城墙之外,则有一个中等规模的营寨,里面搭着一些帐篷。帐篷虽不是军帐,但住个人,避风挡雨还是绰绰有余。这营寨外面有人守着,穿着各异,一看就不是正规军。不时有人进出,守卫不仅不拦下查验,还会说上几句话。那些进进出出的人,穿着打扮多是庄稼人,人数颇多。 营寨里有一个较大的帐篷,这会儿里面人挨人的坐着二十多人。主位处坐着三个中年男子,正是灵山的三位当家。中间的是大当家,吴志。左边的是二当家,班屏。右边的是三当家,木央。其他的人看着则有些奇怪,有的年老需拄拐,有的壮年配着刀。这些人正商量着什么,就见一人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 “三位当家,朝廷的大军到了!” 众人一听变了脸色,尤其是几位年老者,面露惊恐。 大当家吴志最先开口,“来的这么快!” 二当家班屏稳了下,问道:“可看清有多少人?旗上写的是什么?” 来报的人喘着粗气,道:“估摸有一千多人。旗上……有两面旗,一面写的是‘怀朗军’,还有一面上写的是……” 吴志追问道:“是什么?” 那人脸色发白的道:“是‘通威将军’。” 这话一出,帐内立时没了声音,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一位拄杖的老者激动的问道:“真的是‘通威将军’?” “是。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老者直呼:“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第124章 不少人跟着激动了起来,激动之中带着喜悦。吴志和班屏则是神色复杂,让人辨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三当家木央问道:“这‘通威将军’是?” 吴志道:“三弟,你不是咱们这的人,所以不知道‘通威将军’。这……” 那拄杖的老者抢过话,道:“‘通威将军’可是咱们这的大恩人呀。当年,前朝皇帝昏庸无能,奸臣当道,苛捐杂税无数,律法严苛,刑法残忍,民不聊生。后来,战乱起,咱们这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幸好‘通威将军’来了,打跑了那些狗官,还给咱们带来了粮食。” 旁边一个年纪相当的老者道:“吴老,是镇国公打跑的那些狗官,不是通威将军。” 吴老动了下手杖,道:“都一样,都一样,你别打岔。老夫说到哪了?对,通威将军搭棚施粥,让咱们吃上了饭,不至于饿死。后来,前朝又想将咱们这夺回去,他们也不顾咱们的死活,要将咱们都围死。老夫记得清楚,那时候大伙都担心通威将军会抢了咱们的吃食,却没想到通威将军将自己的马都宰了,也没动咱们一粒米。大伙那个感激呀,也不想再过回前朝的日子,就将吃的都给通威将军送去了。苦撑了一段日子,前朝的那些人都被打跑了。前朝多行不义,天都要亡他!再后来,咱们过了一段从未有过的好日子,通威将军待咱们这些百姓极好,还会亲自带着将士帮咱们种地。” 吴老说到这里,苍老的眼中闪着光亮,道:“后来通威将军离开了,咱们都很是不舍。有人起了头,要为通威将军建生祠,大伙都愿意。这生祠就在通城内,香火兴旺,四时不绝。” 吴老讲的有些不清不楚,但吴老是吴氏一族的族长,就是大当家吴志也不敢顶撞,便也没人去纠正。 木央明白了个大概,但是这“通威将军”到底姓甚名谁,还是不知道。他不得不再次问道:“这‘通威将军’到底是……” 刚刚打断吴老说话的老者是刘氏一族的族长,他主动答道:“‘通威将军’就是镇国公的夫人。‘通威将军’是咱们出于敬意而叫的。通城的通,威武的威。” 木央听后眸光闪动,没想到“通威将军”竟会是镇国公夫人。 刘老喃喃地道:“通威将军如今应该有六十多了,来的真的是通威将军?” 班屏道:“刘叔公说的不错。通威将军已经年迈,又怎会率军来咱们这。这事恐怕有假。” 吴老重重的砸了下手杖,生气的道:“那竖的旗,还能有假?” 班屏赶紧起身赔礼,道:“吴老莫气。晚辈只是觉得此事不对。刚刚刘叔公也说了,‘通威将军’是咱们的叫法,不是朝廷封的,又怎会有朝廷的将军旗?” 第111章 吴老听了这话总算是冷静了些,满脸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 木央道:“二哥说的不错!这就是朝廷使的计谋!利用咱们对‘通威将军’怀有的恩情来迷惑咱们,趁着咱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将咱们一网打击。各位族老,诸位兄弟,上次来的贾勇可是要屠了咱们的村子啊。这次来的人会比他好?这些朝廷官员都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提到屠村,在场的人一个个脸色铁青,瞬间怒火上头。 “三当家说的对!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对!在他们眼里,咱们的命都不是命!” “对!对!” 吴志大声道:“三弟说的有理,咱们不能被他们骗了!现在就出去和他们干!” 班屏急忙道:“大哥,诸位兄弟,稍安勿躁。咱们现在要冷静,万不可贸然出去,中了他们的圈套。咱们应该先看看他们的动作,然后商议出个对策,再行动。” 吴志道:“二弟,你总是如此婆妈。有三弟在,何须担心。贾勇那厮不就是被三弟打跑的!” 班屏道:“大哥,此事不可鲁莽呀。” 木央道:“二哥不必担心,我这就带人出去查探……” 吴老用力砸了几下手杖,众人都看了过去。 吴老颤巍巍的站起身,道:“只是胜了一次,你们就真以为能打赢朝廷?朝廷有多少兵马,咱们又有多少?吴志,你当真要和朝廷一直作对下去,让这些亲友乡邻去送死吗?” 吴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道:“老祖,你怎可如此看我呀?我怎会让乡亲们去送死?” 吴老双手叠握在手杖上,缓缓的道:“当初你为什么去灵山当了匪,咱们都知道,无人怪你。你为了咱们这些乡亲抢了朝廷的粮食,咱们不是没有良心,都感激你。贾勇要屠村,咱们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不得不反抗。可是,咱们若是再这么下去,螳臂当车,必是死路一条。你难道真不明白?” 吴志握紧拳头,涨红了脸,沉声道:“老祖,我怎会不明白?可朝廷不给咱们活路呀!” 账内一时安静,又有人冲了进来。 “来人了。那面派人来了!” 班屏问道:“派了多少人?” “十个人。” 班屏惊诧,“十个人?” 还未细问,就听帐外有人喊着“二牛”、“虎子”…… 账内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出去。三位当家也疾步出了帐。乡亲都围了过来,将十个人围在了中间。 这时,旁边跑来一个妇人,扒开众人,高喊道:“我儿!” 王虎急忙回身,前冲几步扶住妇人,嘶哑开口:“娘!” 妇人抱着儿子,呜呜痛哭。 一个中年男人着急的问道:“小开子,大壮呢?我儿大壮呢?” 吴开看清人,道:“叔,大壮也来了,但是没跟咱们几个过来。” 男人转过身,眼巴巴的望着外面,抹着眼泪,只盼能看到自己的儿子。 帐外这般认亲的景象,看得人红了眼。 吴志和班屏呆站在原地。 吴开看到了吴志,急忙拨开人群,唤道:“大哥!” 吴志愣了下,疾步过去,握住吴开的双臂,道:“兄弟!” 二人看着彼此,流下热泪。 木央不是当地人,但看着这场景也是久久无言。 班屏稳了稳心神,想让众人进帐说话。但这么多人,帐内装不下。亲人久别重逢,此时想分开太难。他想了想,让人搬了椅子出来,道:“大哥,小开子,各位族老,咱们坐下说吧。” 怀朗军的十人,三位当家和各位族老坐了下来,其他乡民围站在他们的外面。 众人擦干脸上的泪,冷静了些。 班屏道:“小开子,你们此次回来是” 吴开道:“我们是奉了王爷的令,前来了解情况。王爷说通城之事,必有隐情。”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是一阵骚动。 “王爷?” “王爷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假的?” …… 吴老将手杖重重砸向地面,咚咚咚,众人安静了下来。 苍老的声音响起,“都不要说了,听小开子说。小开子,你说的王爷是?” 吴开恭敬的回道:“老祖,王爷就是当朝的瑞王殿下。” 吴老问道:“就是打赢了北齐的瑞王?” “是。老祖,咱们大周只有一个王爷,就是我们的瑞王殿下。殿下是镇国公和通威将军的外孙女呀。” 乡亲们不敢再大声说话,只小声的相互嘀咕着。 吴老道:“是镇国公和通威将军的外孙女?” 吴开点头,“千真万确。王爷派我们来时说,国公夫人一直记挂着通关的百姓,感念百姓当年的恩情。只是国公夫人年迈,腿脚不便,再不能来咱们这看看了。” 上了岁数的人听了这话,又想起了当年守通关时的艰难和通威将军对他们的好,心中无限感慨。 吴开继续道:“王爷还与我们说,国公夫人说了,通关的百姓绝不是刁民,而是大周的恩人。所以,这次王爷虽是奉旨来剿匪,但王爷相信老夫人的话,不愿对百姓刀剑相向。王爷让我们几人脱甲卸刀,前来问明真相。若是有冤屈,王爷承诺必会还咱们清白。” 吴老激动的道:“此话当真?” “是,王爷从无虚言。” 刘老也激动的问道:“王爷真能还咱们清白?不会伤咱们?” 刘二牛道:“叔公,我们几人跟着王爷一路攻入北齐,王爷即便是对敌国的百姓都不曾苛待,更何况是咱们?叔公,各位族老乡亲,你们都是我们的亲人,若是信不过王爷,我们怎会前来?我们还能害乡亲们不成?” 王虎道:“是啊,这天底下,别人说的我们可能不会信。但只要是王爷说的,我们都信。我们十人这次来就是希望能帮到乡亲们。我们也不相信各位叔伯婶子会想要反朝廷。”他看向娘亲,道:“娘,儿从不骗人。” 王虎的娘眼圈还红着,忙应道:“我儿从不骗人!” 乡亲们听了这么些话,已经信了大半。 第125章 吴志、班屏、木央一直默默的听着。木央与班屏低声说了些话,班屏点头后,他便悄悄的离开了。 吴开道:“老祖,咱们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乡亲们怎么会和朝廷打了起来?甚至还围了通城,想要占城为主?” 吴老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吴志,道:“你来说吧。” 吴志沉着脸,久久没有言语。 吴开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志看着吴开,想起小时候这小子流着鼻涕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想起吴开在父母亡故后和自己一起吃着百家饭长大。想起他长大后说要去怀朗军,是自己上山打了野味拿到城里去卖,攒了一贯钱给他做盘缠,当时,吴志抱着自己失声恸哭,说一定会出人头地,然后带他去享福…… 他把吴开当成亲弟弟,吴开也将他当成亲哥哥。可现如今,一个成了匪,一个成了兵。 吴开急了,“大哥!你倒是和兄弟说呀!” 吴志终于开了口,将整个事情详细说来。 这事还要从北境之战,朝廷连年加税说起。那个时候朝廷的税已经多得不能再多了,通城的百姓被压得喘不过气。可是,通城的官员在朝廷之上竟然私自又多加了一分。百姓没活路了,再这样下去,眼瞅着就要饿死了。村子里有人说要去京城告御状,没想到这人还没去京城就被官府的人找了个名目给活活打死了。 吴志一气之下去通城的衙门讨说法,骂那些狗官,被十多个衙役揍了一顿。当时围了许多百姓看着,不好将人打死在衙门口,才给他留了口气。吴志被乡亲们抬回了村里,又凑钱给他请了大夫,养了半年多才算是好了。 这半年多来,吴志躺在床上想了许多。等伤好了后,他叫上三十多个弟兄,要上灵山,落草为寇。反正活不下去了,大伙心一横,都同意了。于是,在一个晚上,他们抢了通城里的一个富商,然后跑上了灵山,占山为王。他们把抢来的东西换成银子和粮食,在灵山搭起了一个山寨,靠打劫通城里的富商和来往的商队为生。又竖起了大旗,招人入伙,流民,犯过事的人,只要是有本事的,都收。只有一条,入伙的人绝不可伤害手无寸铁的百姓。 也不知道通城的官员是怎么想的,只装模作样的发下海捕文书,竟没有真正的管过他们。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年,北齐降了。百姓听说朝廷要送粮食来了,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这个冬天,这个年,总算是能度过去了。可没过多久,有人从衙门里的人那听到通城的官员竟然想将朝廷送来的粮食私吞,然后卖给富商。当时缺粮,粮食的价极高,他们这一转手就能赚个盆满钵满。这事自然也让吴志等人知道了,一气之下,他们决定劫了朝廷送来的粮食。他们劫成了,留下了一些粮食,剩下的都发给了村里的百姓。 吴开等人听得难受至极。 吴开痛心疾首的道:“大哥糊涂呀。若说之前只是匪寇行径,可劫了朝廷的粮,杀了运粮的差人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回头?”吴志看向班屏,道:“当时二弟也劝过我,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可我们也想明白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是早死晚死而已,我们已经不想回头了,总不能看着父老乡亲饿死吧。我们已经犯了那么多事,也不差这一件了,反正都要死,值了。” 吴开说不出话了。 吴志接着讲了下去。 朝廷派了贾勇来剿匪,灵山上的众人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多亏三当家木央出了不少的主意,在灵山做了许多的陷阱,设下埋伏,仗着地利守住了。贾勇损失惨重,不敢再攻山,将灵山围了起来。灵山何其大,贾勇只有两千人,很难将灵山围死。山里有溪流和野味,他们还存有不少的粮食,并不怕。可谁也没有想到,贾勇竟要屠村。这一下,不只是灵山上的人,村里的百姓也被激怒了,只能搏命。 贾勇屠城那日,他们和百姓早早的设了埋伏。在路上将大军截成了几段,利用山上的大石、重木砸死了不少的人。趁着大军惊慌之际,村里的百姓一涌而出,他们又从山上冲下来,大军四散而逃,最后都逃回了通城。能够获胜,众人都很庆幸,并没有想着要攻打通城什么的。只是那些将士竟然龟缩在了通城,城门紧闭,像是怕他们攻过来。这般情况下,他们才想到不如就此攻下通城,占城为主。 第112章 屠村!贾勇竟要屠村!吴开等人惊愕不已。 王虎猛地站了起来,“贾勇要屠村?” 围着的乡亲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每一句话都证实着贾勇屠村之事。 吴老叹了口气,道:“屠村之事,绝对不假。”他看着身边几个老人,道:“我们几人身为村里的老辈,不会诓骗你们。至于围攻通城之事,咱们这些老家伙劝过,可当时的形势已经劝阻不了了,便私下商量,先由着他们来,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朝廷不会不管,必会派出位高权重的人来。到时,咱们可以将事情的原委讲清,求朝廷绕了乡亲们。若是不成……那就是命了。” 吴志听吴老说出了心里话也不惊讶,他早就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乡亲们盼的是什么。他当日既不能看着乡亲们被屠戮,现在也不忍乡亲们跟着自己去送死。他早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一死而已。 吴开对着几位族长和乡亲们道:“贾勇屠村,实在可恶!王爷一定会为咱们主持公道的!” 乡亲们听后都激动了起来,他们盼的就是这个呀!可是,那些从一开始就跟着吴志的弟兄,还有后来从别处投靠来的弟兄则是面色凝重,甚至是不善。没有谁是真的想死,他们这些人犯的事太大,跟那些村民不同,是必死的下场。他们盯着吴志,只看他怎么说。 吴开眼含热泪的道:“大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乡亲们。既然如此……大哥,降了吧。王爷会善待咱们的,也一定会辨明真相,还咱们一个公道的。” 王虎道:“班大哥,你是村子里学问最好的。你以前总说要多读书,然后考取个功名,再回来通城做父母官,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他抽了下鼻子,道:“班大哥,为了乡亲们,咱们降了吧。” 刘二牛也恳求道:“各位叔伯婶子,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降了吧。” 其他几人也都开口劝说。 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吴志和班屏。 班屏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出声,看向了吴志。 吴志看着一张张的脸,心里又是发酸,又是发堵。特别是看到那些一早就跟着自己的弟兄们时,他的眼睛湿润了。 吴志垂头想了想,再抬头已是神色如常,道:“你们能保证乡亲们不会受罚?” 吴开毫不犹豫的回道:“能!” 其余九人也跟着回道:“能!” 吴志道:“你们能保证,王爷会让通城里的那些狗官得到报应?” “能!” 吴志道:“你们能保住跟着我的弟兄们的命吗?” 吴开等人无法回答了。这些人打家劫舍,劫了朝廷的粮,杀了运粮的官员,只这些就够杀头了,更何况在贾勇未曾屠村的时候,他们就与贾勇的兵马对战,杀了不少的将士。与贾勇对战,就是和朝廷对战,这罪名,杀几次头都够了。 吴志笑了,站起身,道:“若是不能,决不降!” 乡亲们乱了,可他们心里清楚,要是没有这些兄弟们送来的粮食,村里的人早就都饿死了,他们怎能过河拆桥?可是,他们想活呀,想做回普通的庄稼人,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那些跟着吴志的兄弟们虽然没有得到承诺,却激动了起来。他们的大哥没有忘了他们!他们的大哥没有不管他们! 吴开坦诚的道:“这个我们没办法保证,需要王爷定夺。但是我们可以向王爷求情。” 吴志想了想,道:“我要见你们王爷,亲自与她谈。” 怀朗军几人看着彼此,吴开道:“我们可以禀明王爷。若是王爷同意,在哪里见面?” 吴志指了指脚下,道:“就是这里。你们王爷要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应下咱们的要求。” “这……就算王爷同意前来,我们也绝不会让王爷只身犯险。” 吴志看着吴开严肃的神情,道:“你们王爷可以带一百人来。一百人,多一个也不行。” 吴开等人进到营寨时就粗略的算过,这里大概有两三百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这会儿没有在这。他想了想,道:“何时见面?” 吴志看了看日头,道:“明日巳时。” 吴开道:“好,我们会将话带给王爷。” 顾晨听了吴开等人的详述,虽然已经从姑母那里知道了大致的情况,还是不免心情复杂。她转着扳指,耳边不断传来几人的求情。良久,道:“辛苦你们了。明日,你们随本王同去。” 王爷同意前去,吴开等人立即应下,心里有了些底。王爷虽然没有答应他们的求情,但他们相信王爷。 第126章 几人退下后,顾晨命靳忠准备明日赴约之事。 靳忠考虑到王爷的安危,本想劝一劝,但他也清楚,王爷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便没有劝,而是执意明日同去。 顾晨应了下来,没想到庞如意和甄惠也要去,还非去不可。 “阿晨,我们此次随你来就是想见见世面。若是不让我们去,那我们这一趟就只是一直在行军,来得毫无意义呀。” 甄惠道:“是啊。若是不能亲历战场,这一趟就是白来了。” 庞如意又道:“而且,我们是你的府兵,是你的护卫,怎么能留在军中被保护着。阿晨,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们?” “阿姐,我们有自保之力。就算是要保护我们,肯定也是在阿姐你的身边最安全呀。” 自己只带一百人深入敌营,怎会比在军营安全?这话说的很是荒谬。可顾晨又觉得她们说的有几分道理。想到此次前去虽有些凶险,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庞如意和甄惠还要再说话,顾晨受不了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道:“既然你们这么想去,那便去吧。去找靳忠要两身盔甲吧。” 庞如意和甄惠开心得就差跳起来了,赶忙出去找靳忠。 这一夜,怀朗军一切如常,而吴志那里却是气氛压抑。 面对着几位族老的百般苦劝,吴志和班屏应承了下来。送走了几位族老后,吴志发现三弟不在,问过后得知木央是担心灵山上的营寨无人镇守,怕被怀朗军趁机抢占了,带着一些弟兄回了寨子。吴志不禁想,三弟如此有勇有谋,为自己出了不少的力,可说是第一功臣。若是他知道自己要降了,会不会怪自己?这些兄弟们会不会怪自己? 班屏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大哥,咱们这些兄弟都曾歃血为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兄弟们都会愿意跟着你!” 吴志心中发热,“二弟!” 班屏笑着道:“大哥,你的心思,我明白。当年,我随你上了灵山,就是因为相信你能让乡亲们过的好一些。兄弟们也是这样想的。这两年,大哥你带着咱们做了这么多事,护住了乡亲们,还让兄弟们在这食不果腹的年月能吃香的喝辣的。够了,真的够了。大哥,若是咱们不能得到赦免,我愿意随大哥一起赴死!” 吴志热血翻涌,眼含热泪,握住班屏的胳膊,道:“二弟,我……” 班屏也握住他的胳膊,道:“大哥,咱们兄弟之间,何须多言……” 翌日,巳时。 众人远远的瞧见一路将士骑马而来,军容整肃。通报的人赶忙转身,一路跑到大营正中。 吴老等人要出去跪迎瑞王,被吴志阻拦了下来,言,既是两方商谈,便不能一开始就弱了势,否则还如何谈下去。吴老等人到底还是要靠吴志他们,只能心怀忐忑的同意了。 顾晨到了近前,端坐马上,定睛将这大营看了个明白,低声嘱咐了靳忠几句。 靳忠应下,点了三十名将士随王爷进去,其中有安生、庞如意和甄惠。然后,他命将士们略微分散,对准扎营不妥之处。只要稍有不对,他就会率领众人从空隙处骑马攻入。 顾晨下马,身后的三十个将士也跟着下了马。只见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拱手行礼。 “在下灵山二当家班屏,前来恭请王爷入内。请。” 顾晨未穿盔甲,穿着一身月白银丝水纹箭袖袍,头戴白簪白玉冠,腰佩雁翎刀。这样与众不同的装扮,班屏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顾晨抱拳回礼,道:“请。” 一行人步入大营,灵山的兄弟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就是大周的女王爷,瑞王。 剑眉薄唇,乌黑的眸子炯炯有神,身量高挑犹如松柏,那纤腰身段又有女子独有的柔。一身男子装束,腰间佩戴着长刀,竟是这般的俊。他们原本紧紧握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几分。 围散在四处的百姓看得目不转睛,愣是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形容这样一个金贵的人。 来到大营正中,吴老他们何时见过如此奕奕如日的人,赶紧从椅子上起来,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道:“老朽……老朽叩拜王爷。”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有吴志站着,定定的看着她。 顾晨扫了吴志一眼,没有理会。 吴开上前,躬身道:“王爷,这就是吴老。其他几位是刘老、王老……” 顾晨俯下身子,双手扶住吴老,道:“老人家,快请起。” 吴老颤颤巍巍的直说不敢。 顾晨双臂用力,道:“老人家身为长者,如此大礼,本王亏受。快起来。”说着将人扶了起来,还直接扶到椅子前,让人坐下。 吴老连连拒绝,最后终是拒绝不得,坐下了。 顾晨直起身,道:“几位老人家都起来吧。快坐。乡亲们也都起来吧。” 其他几位族老见状,慢慢的站了起来,犹犹豫豫的坐回了椅子。百姓也都站了起来。 吴志抱拳,道:“在下灵山大当家,吴志。” 顾晨转头看向他,并未回礼,道:“坐吧。” 一句“坐吧”,竟将自己变为了这里的主人。 吴志面色微白,心知自己已经落了下风,放下双手后冷冷的坐了回去。 见他们对面放着一张椅子,安生身后背着弓箭,不好躬身,垂首道:“请王爷入座。” 吴老等人心慌得很,既是害怕又是惭愧。惭愧礼数不周,竟未主动请王爷入座。 顾晨稳步走到椅子前,儒雅的坐到了椅子上。 大营内只有马儿偶尔的踏蹄声和嘶鸣声。一阵风吹过,掀起地上的尘土。 风停尘落。 “本王已经听了吴开的转述。本王就当着诸位族长和各位乡亲的面给出答复。”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把小说挪到fanqie上去,怎么样? 第113章 “贾勇屠村,罪大恶极,论罪当诛。本王会上报朝廷,由朝廷按律处置。乡亲们乃是被害一方,不得已反抗,无罪。” 吴老激动的问道:“王爷……我等真的可以无罪?” 顾晨沉稳回道:“圣上已将通城之事全部交由本王处置。此事,本王可以直接做主。乡亲们从此刻起便是无罪之身。” 吴老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其他几位族老和乡亲们也都跪了下去,一个个喜极而泣,口中高喊着谢王爷。 顾晨起身扶起吴老,道:“我儿时常听外祖母镇守通关的事迹。外祖母常说,通关的百姓淳朴良善,勤恳任劳,是大周最好的子民。离京之前,外祖母还叮嘱我,一定要善待通关的百姓,一定要查明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 吴老那浑浊的眼中流下滚滚热泪,哽咽着道:“通威将军还记得我们。通威将军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顾晨将泣不成声的吴老扶回座位,又让众人都起来。 等诸人都平静了些,她接着道:“本王会下令彻查通城官员,不仅是贪污,还有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等等罪行,一查到底,决不姑息。一旦查明,本王会上奏朝廷,按朝廷的律法施以严惩。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给你们一个交代。本王还会亲自上奏圣上,恳请圣上给通城委派公正严明、德行俱佳的官员来继任。” 这不仅仅是严惩通城的官员,还为通城的以后做了打算。 百姓再次下跪,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吴志道:“王爷所说的,可作得数?” 安生目光咄咄,道:“我们王爷是何等的身份,所说的话怎会不作数?” 面对安生的逼视,吴志竟是心中一颤。 此时,吴志的兄弟们都目光灼灼的看着瑞王,他们知道,第三件事就是关乎他们的了。百姓起身后也颇为紧张的等着,他们对这些弟兄们很是感激,都盼着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顾晨许久没有说话,直到班屏主动询问第三件事。 顾晨沉声道:“这第三件事……贾勇率军屠村,灵山众人是为了救下百姓而与其挥刀相向,斩杀众多将士,可免去罪责。” 灵山众人听闻此言,精神为之一振,吴志也是眸光闪动。班屏则是轻叹一声,面露痛色。 顾晨继续道:“而灵山众人截杀朝廷运粮的官员,抢了朝廷的粮食,需要详查。无论查明的结果如何,此等谋反重罪,绝不可赦免。若真是因为通城官员妄图贪墨赈灾粮食而起,本王可向朝廷请求免去死罪,从轻发落。然,作为罪首的三位当家,带领灵山众人犯下重罪,公然反抗朝廷,甚至妄图攻占通城,是为谋反,难逃死罪。” 众人的心情先是急上,而后急下,大起大伏之下怔在当场。 还是吴老站起身,道:“王爷,吴志和班屏他们也都是为了乡亲们,也都是迫不得已,他们……” 第127章 顾晨果断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凛然的道:“老人家,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官员触犯了律法,朝廷会让其伏法,决不姑息。百姓触犯了律法,也不能放任。朝廷的律法决不可罔顾。否则,律法的威严何在?若无视律法,一切将会变得混乱无序,奸恶横行,最终会天下大乱。若天下大乱,最受伤害的还是百姓呀。” 顾晨停了下来,给他们时间去想明白她说的话。 许久后,她语重心长的道:“本王能让其他众人从轻发落,已是尽力。罪首,必须得到严惩,方可正视听,保安定。” 吴志与班屏对视后,道:“不知王爷所说的从轻发落,是如何从轻发落?” 见他们没有为自己求情,而是询问会对其他人如何处置,顾晨不禁高看了吴志和班屏一眼。 “此事还需朝廷做主。但依本王看,可能是流放、徭役、或充军。不过……” 这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灵山的众人来说,不论是流放、徭役、还是充军,虽然都是重罚,但至少可以活下来。可这个“不过”,又让众人提起了心。 “不过,据本王所知,灵山众人之中,有一些人本就身背罪案,为了逃避抓捕,投靠到了灵山。这些人之前所背的案子,需要经朝廷审理,该如何判就如何判,不可一笔勾销。” 此话一出,有人瞬间手脚冰凉。 吴志思量一番,站起身,道:“王爷所言有理,之前犯了事,理应承担相应的惩处。”他看向周围的兄弟,道:“弟兄们,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班屏上前,道:“王爷,若是充军,可否让弟兄们去怀朗军?” 安生不禁皱起眉头,怀朗军怎会收此等作奸犯科之人。这人怎可如此为难王爷。 顾晨看着班屏和吴志,二人眼中带着恳求,思忖片刻,道:“若朝廷判决充军,本王愿意一试。” 闻言,吴志和班屏对视,而后双双跪下。 吴志道:“王爷,我和二弟,三弟愿意认罪伏诛。请王爷记得承诺,护好乡亲们,严惩贪官,保住我们的弟兄!” 说罢,二人冲着顾晨深深叩首。 乡亲们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涩不已,眼泪直往下掉。再想求情,却见吴老摇了摇头。 吴志和班屏的这一跪,触动了顾晨。之前二人对她只肯抱拳拱手,此时却愿意跪下,他们是为了那些乡亲,为了他们的弟兄而跪。至于他们自己的生死,想来早已置之度外。 顾晨走上前,一手扶住一人的胳膊,道:“两位当家,请起。” 吴志起身后,道:“王爷,从此刻起,这大营和我们这些人全都任凭你处置。”他向四方喊道:“弟兄们,放下兵器。” 就在此时,危机陡生,突然有三人提着刀冲向顾晨。 安生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觉到异样,立即护在王爷身前。 庞如意和甄惠也马上护在顾晨的左右,其他将士则围在四方,将顾晨护在最中间。 见那三人直奔而来,顾晨伸手拿过安生背着的弓箭,脚下站定,弯弓搭箭,“咻”的一声,一箭直射向灵山大旗。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后羿射日,刚猛迅疾。 “啪”的一声,绳子被射断,大旗应声落下。旗子还未落地就听得战马嘶吼,马蹄声起,大地微微的震颤。 箭芒破空直冲,快若闪电。提刀而来三人皆是一惊,此时又见怀朗军冲破大营,战马踏风而来,他们的身形顿在了原地。 吴志怒声吼道:“你们要干什么?” 三人被震得一个激灵,孙大道:“大哥,不能信这个娘们!她是在骗咱们!等咱们放下兵器就是死路一条呀!弟兄们!不能信她!随我们一起上!只要抓住这个娘们,咱们想要怎样,朝廷都要听!” 灵山众人听得孙大的话,手上握着刀,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要拔刀。 靳忠已经带领将士到了,他看向那三人,刚要杀过去,就见王爷对他做了个手势。 班屏气急,吼道:“你们三兄弟是因为之前背了人命,怕认罪!你们这么做,是要害死所有的弟兄!” 三人眼中满是狠决,什么都不管了,再次提刀冲了上来。 顾晨将弓箭递回给安生,平静的看着他们,手都没有握上刀柄。 庞如意双手握紧长枪,横在胸前。 甄惠拔出剑,剑尖向前。 吴开、刘二牛、王虎抽刀迎了上去。这里是他们的家,就由他们来出手。 扑哧一声,鲜血四溅。 庞如意死死地握紧长枪。 甄惠浑身冰凉,冷汗直流,控制不住的颤抖。就在剑要脱手时,一只干燥稳定的手握在了她的手上。甄惠转头,见阿姐温和的看着她。 “莫怕。” 听罢,甄惠无力的松开了手,顾晨顺势接过了剑,收回胳膊的时候直接将剑“噌”的一下插回了甄惠腰间的剑鞘。 孙大倒了下去,胸口被利剑刺穿。 吴开、刘二牛、王虎停住了动作,定定的看着前方。 吴志握着剑,立在孙大的前方,鲜血顺着剑尖流下。 孙二大喊一声,“大哥!”向着吴志冲了过去,一刀劈了下来。 吴志抬剑挡住,趁着孙二撤刀换势的空挡,一剑刺向孙二的咽喉。剑尖入喉,孙二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满眼恨意的倒了下去。 吴志拔出剑,鲜血喷了他满脸。他抬手一抹,整张被鲜血染过,活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孙三目眦欲裂,冲着吴志的一边身子砍去。吴志眼珠转了过去,向旁一闪身,刀锋划破了他的衣裳,留下一道血痕。孙三向前再踏一步,砍向他的头。吴志一矮身,刀堪堪从头顶划过,抬臂上刺,一剑刺入了孙三的心口。 孙三顿时泄了力,身子也软了下来,向后连退三步,血流如注。他强支撑着,怨毒的看着吴志,“你……背信弃义……不得……好死……不得……”话没有说完,人倒了下去。 大营静得能听到吴志呼哧的喘气声。 吴老握紧手杖,浑身颤抖。其他几位族老是站立不稳,有的直接瘫坐在地。旁边有百姓忍不住吐了出来,眼泪直流。 吴志抬头看向周围,满眼悲愤。“哐”的一声,剑被他丢在了地上。 灵山的弟兄们脸色煞白。 吴志再次看了眼孙大、孙二、孙三的尸体,闭了闭眼,然后转身面向顾晨跪了下去,声音艰涩的道:“王爷,我已手刃了孙家三兄弟。还请王爷勿要因为此事而迁怒到其他的弟兄们。” 听吴志如此说,灵山众人都红了眼眶,放下兵器,跟着跪了下去。 顾晨向吴志走了过去,围在身旁的将士让开了路,警惕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顾晨双手扶起吴志,道:“此事已由大当家了结了。” 吴志满目血丝,道:“谢王爷。” 顾晨下令,让将士们把灵山众人单独归到一处,好生看管起来。又让靳忠传信给军营,命众将士即刻赶来。最后让人照顾好几位族老和乡亲们。 怀朗军的将士们遵照王爷的吩咐,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顾晨则带着庞如意和甄惠进了大帐,等其余将士赶到后一起入城。 大帐内,庞如意和甄惠脸色惨白,身子发抖,呆呆的看着地面。这是她们第一件见到杀人,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鲜血,飞溅的、喷射的、流淌的、最终成了一滩一滩。恐惧、恶心、悲哀,各种情绪占据着她们的心头。 第114章 甄惠红着眼圈,唤道:“阿姐……” 顾晨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温声道:“惠儿,莫怕。已经无事了。” 甄惠把头埋在阿姐的腹部,呜咽着流泪。 顾晨轻拍她的后背,叹道:“打仗就是流血流泪,没什么好看的。如今,你应已明白了,以后还是莫要再随我上战场的好。” 甄惠用小手胡乱的抹着泪,眼含倔强的道:“不,以后我更要随阿姐上战场。” 顾晨无奈摇头,轻抚她的背,没有再说话。 庞如意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道:“惠儿说的对,阿晨,以后我们都要随你上战场!” 顾晨无可奈何的笑了。 靳忠在帐外求见,进来后禀报大军已到,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入城。 顾晨下令,竖起王旗。 通城城墙上的士卒见灵山大营闹哄哄的,不知是在搞什么名堂,急忙传讯给了通城的官员。通城的官员赶到城墙上,战战兢兢的看着灵山大营的方向,心中直打鼓,怕对方会攻过来。过了一段时间,见远处来了一路大军,看样子应是朝廷派来的,心中登时欢喜。又见大军停在了灵山大营前,而灵山大营竟没有派人出去抵抗,这让他们很是不解。不多时,就见大军竖起了怀朗军大旗和王旗! 有救了!是怀朗军!是瑞王的怀朗军! 大军向着城门而来,灵山大营里的人被大军管束着跟在后方。通城官员彼此说了几句,觉得应是怀朗军威名在外,灵山匪寇怕了,直接投降了。再看到大军之前,一名女子穿着月白箭袖袍,身披玄色披风,腰佩雁翎刀,不是瑞王还能是谁?他们赶紧下令打开城门,一个个激动的跑出城门,跪迎瑞王。 第128章 通城的官员刚要开口说话,顾晨一声令下,有将士立即上前将几人按住了。 吴知州大骇,心想难道中计了,此人不是瑞王?可观马上之人气度不凡,玄色披风也不似假的。再看将士,军容肃穆,身着盔甲,骑着战马,这样的大军不应是假的呀。 吴知州壮着胆子道:“王爷……殿下,这是何意?” 他身后的官员也颤声同问。 顾晨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们,不顾他们的询问哀嚎,一夹马肚,带着众将士进了城。 见状,乡亲们和灵山众人心中甚是解恨,也彻底相信了瑞王。 守城的士卒都蒙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瑞王骑马入了城,面对着怀朗军的凛然气势,他们腿一软,跪了下去。 通城之内甚是萧条,街上行人甚少,商铺大多都关着。城内百姓见到大军进城,看到怀朗军的旗帜,登时惊呼出声,奔走相告。人渐渐多了起来,围在两侧注视着大军。有人看到吴知州和其他几个官老爷被押着,心中大惑不解。再看到后面被管束起来的几百人,立即明白是灵山的那伙匪寇。可这也不对呀,怎么把通城的官员和灵山的匪寇都给抓了? 将士们押着吴知州,在他的指引下到了他的府邸。靳忠和云逍带着一些人先行入内,将这里牢牢的看守了起来。等一切妥当,二人出来将王爷迎了进去。 顾晨入内后也不啰嗦,吩咐靳忠将贾勇留下的一千多将士看守起来,灵山众人也看守起来,还特意嘱咐要善待灵山众人。那些乡亲们,他们已无罪,可自行离开。至于通城的官员,审。通城的府衙要立即派人围起来,城内也要派人巡视,不可生乱。 靳忠得令,下去一一安排好。 云逍忍了许久,这时才上前仔细查看,皱着眉,道:“主子,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顾晨一看,想了下,道:“不是我的血。应是我在扶起吴志的时候沾上的。” 云逍仔细看过后,确认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主子,你可不能受伤了。再受伤,奴婢可没脸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了。” “我这不是没受伤嘛。放心吧。” “奴婢现在去把这里收拾出来,主子也好歇一歇。” 云逍看向枪儿和松烟,二人点头,跟着她去收拾。她们不知到在灵山大营发生了什么,却觉察出自家的主子有些不对,要赶紧休息的好。 不多时,云逍就带着吴知州府里的下人收拾好了几间屋子。这些下人被怀朗军吓破了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晨让庞如意和甄惠先去休息,然后命人将吴志和班屏带了过来。 二人进了正厅后欲要下跪,顾晨免了他们的礼,让二人入座。顾晨询问了灵山上的情况,可还有人在山寨里?有多少人? 班屏回道:“山上有我三弟在,还有将近一百个弟兄。王爷若是放心,可让我去灵山将弟兄们带下来。” “本王自是放心。此事不宜再拖,二当家即刻前去,可否?” 班屏站起身,道:“我即刻就去。” 顾晨安排一百个将士随班屏去了灵山。班屏走后,她问道:“大当家,本王有事不明,需要问清楚。” 吴志已经从亲手杀了三个弟兄的悲愤中缓了过来,抱拳道:“王爷请问,我必如实相告。” 顾晨颔首,“贾勇要屠村的消息,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是三弟抓到了朝廷派来传信的人,从他口中知道了屠村的消息。” 顾晨疑惑,屠村不是朝廷的决定,朝廷也没有派人来传信。根据唐统领的说法,派人传信的是二皇子顾项。顾项只是为了让自己有脸面就敢下令屠村?他派来的人那么容易就将消息吐露了出来? “朝廷派来传信的人在何处?” “被三弟杀了,但三弟也是逼不得已。那人说了屠村的事后,趁着三弟震惊的时候突然扑向三弟,想要了三弟的命,三弟才反杀了他。” 顾晨眯了下眼睛,道:“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没有。三弟是一个人去了山脚下查探,刚巧遇到了那人。” “你们可看到了尸体?” “看到了。是三弟带我们过去看的。那人穿的不错,身上还有腰牌,是从京中而来。” “尸体在何处?腰牌在何处?” 吴志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回道:“挖了个浅坑埋了。腰牌也一起丢了进去。” “可还能找到埋尸之地?” “这……当时就是随便处理的。灵山很大,我能记得大致的位置,但具体是在哪块地就不太好找了。而且,山上有许多野兽,那坑挖的很浅,怕是早就被野兽吃了……” 顾晨垂了下眼眸,道:“本王明白了。还有一事,大当家能否详细的说一下你们是如何击退了贾勇攻山,又是如何阻止了屠村。” 吴志没有隐瞒,将如何设陷阱,如何埋伏,如何出击,全都详细的说了出来。 顾晨转着扳指,眸光深沉,问道:“大当家口中的这个木央当真是有勇有谋,不失为一个将才。不知他是何出身?” 吴志颇为自豪的道:“三弟是个有大本事的。他是北方人,原是为人看家护院的。因为战事没了营生,家也被毁了,成了流民。一路向南,辗转多地,最后到了这里。他来的时候衣不蔽体,脚上只剩一只鞋,连腰牌都丢了,很是狼狈。当时我们正在招揽人手,就留下了他。三弟为人豪爽,身手也好,很对我和二弟的脾气,我们便与他结拜为了异性兄弟。” “不知三当家是何时来的灵山?” 吴志回想了下,道:“是在我们劫粮之后。他是听闻了此事,为了能有口饭吃才来了这里。”说到这事,他赶忙道:“王爷,三弟未曾参与劫粮,是否可以免罪?还有那个朝廷派来传信的人,三弟也是逼不得已才将人杀了。” “他虽未参与劫粮,但他乃是与朝廷对抗的罪首。在贾勇未曾屠村之前,他作为三当家设下埋伏,带着众人杀了许多将士。本王无法赦免罪首,朝廷也不会。你可明白?” 吴志很是佩服三弟,闻言心如刀绞,可想到只要他们兄弟三人死了就能保全其他的弟兄,也只能认了。三弟重情重义,必会如他和二弟一般为弟兄们着想。 顾晨很想见见这个木央,若是没有他,贾勇早就攻下了灵山,也就不会有后面屠村的事。屠村…… 想要了解的只有这些,她让人将吴志带下去歇息,然后命审问吴知州的人必须审清楚贾勇屠村的内情。 顾晨随意吃了些东西,去看了看甄惠和庞如意,得知二人已经歇下,便没有打扰。她带上云逍、安生和一队护卫在城里四处转了转,又去城门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回去。 吃过晚饭,算着时辰,班屏等人还没有回来,顾晨隐隐有些担心。就在她要让靳忠率军前去查看的时候,人回来了。经将领回禀,一切顺利,人已经被押去看守了起来。只是,灵山的三当家,木央,不见了。 顾晨命人将吴志和班屏带了过来。 班屏的脸色很是不好,他和怀朗军赶到山寨,经过劝说,灵山上的人主动放下了兵器,打开了寨门。怀朗军将众人归到一起管束,细点了人数,所有人都在,除了木央。他询问了一番,得知昨夜木央收了他的信后就回了屋子,那之后再没人见到过木央,山上众人还以为三当家是去了大营。 顾晨问道:“你给他的信,写了什么?” 班屏脸色铁青,道:“我写信告知他,若是王爷应承了我们的要求,为了乡亲和弟兄们,必须降。我万没想到,三弟……木央他会逃了。” 吴志睁大眼睛,道:“不可能!三弟怎会独自逃了?三弟绝不会干出此等无义之事!” 顾晨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木央真是北方人?” 这话问的很突兀,吴志和班屏都不明白王爷为何会问这个。 吴志回道:“自然是!” “你怎会如此确定?” 吴志被问住了,道:“这……这是三弟亲口说的。是哪里人,有什么可隐瞒的?” 顾晨不语,见班屏思索着,问道:“二当家,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班屏看了看吴志,犹豫着道:“木央确实自称是北方人,他的口音也是北方口音。我本是北方人,后来随家母投奔外祖父才到了通城。我清楚北方的口音,不过……” 顾晨追问,“不过什么?” 班屏皱眉,道:“不过,他有时话说多了,那口音又会有些不对。北方何其大,他说的老家又离我的家乡很远。我想虽然同是北方,但每个地方的口音也会有些不同,很是正常。但现在细想……或许,他只是在北方待过,并非真是北方人。” 此人是看家护院的,身上有功夫,有勇有谋,腰牌不见了,会说北方口音,出现在灵山的时机很是便利,还得到了屠村的消息…… 第129章 顾晨只留下云逍和靳忠,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拿到吴志和班屏面前,道:“画像上的人,可是木央?” 二人在烛火下细看,班屏用手遮住画像上的虬髯,惊道:“是!是木央!” 吴志也面露惊讶,道:“确实是三弟。王爷怎会有三弟的画像?” 云逍和靳忠瞪大了双眼,如遭雷劈。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都哪里去了呀?怎么都不见了呢...... 第115章 拿着画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顾晨沉声道:“此人犯了十恶不赦,诛九族的大罪,是朝廷的要犯。你们确定画像上的人是木央?” 二人再次细看,点头。 顾晨转身缓缓走回座位,稳住因激动而颤抖的手,下令,“靳忠,立即带人搜山,必要找到灵山匪首,木央!” 靳忠心领神会,“是!”疾步而去。 班屏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找不到木央,王爷可还会兑现承诺?” 顾晨稳住心神,道:“本王应下的不会变。此人也必要追拿归案。” 吴志还是无法相信三弟会逃了,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而且三弟之前还犯下了诛九族的重罪,容不得他不信。 顾晨命人将吴志和班屏带了下去,嘱咐要单独关押,不可与其他人见面。接着下令去找画师,越多越好,立即带来。 云逍将门关好,低声道:“主子如何想到木央是叶英的?” 顾晨转着扳指,转得比往时要快。 “叶英身上有功夫,是镖局的镖师。镖局不只是押运钱财货物,还会为人看家护院。他押镖时走南闯北,会些北方口音很正常。叶英的腰牌始终没有再出现过,要么是长期生活在深山之中,要么做了流民,或者冒用他人的腰牌。而这个木央没有腰牌,他说自己叫什么就叫什么,无法证明。还有屠村之事,太过蹊跷,不合情理。这个叶英当真是不可小觑,见形势不对就逃了。” “也就只有主子能将这些联系起来,奴婢是万万想不到。” “我也是猜的,没想到,竟真的是他。叶英……木央,呵。” 顾晨算是明白那日顾曙为何要指示曲翩参她,不想让她来通城。叶英是特意来的通城,替顾曙搅弄风云。 这一夜甚是难捱。 靳忠带着怀朗军举着火把搜山,将士们习惯了晚上行军打仗,半夜搜山本没什么,可是灵山很大,他们只有一千来人,围不住整座山,人很可能从缺口逃了。更难的是他们没有画像,不清楚要抓之人是何模样。 靳忠心里苦,他也没有画像。王爷没将叶英的画像给他,想来是还有其他用处。王爷的意思很明白,要以叶英是木央,是灵山匪首的名义来抓。他下令,凡是在山上发现的人,全都抓起来。 顾晨焦急的等着画师,现在最担心的是叶英已经跑出了通城地界,毕竟从昨夜起就没有人再见过叶英。 安生终于带来了五个画师。云逍拿出画像,让画师照着上面的画,去掉虬髯。几个画师是被士卒从床上揪起来的,到现在都还处于惊吓之中。他们弄明白了情况,原来只是让他们来画画像,赶紧拿起笔画了起来。 安生纳闷这张画像是哪里来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想成是灵山的人给的。等画好了几张,安生按照吩咐,立即遣人送去了灵山。 画师们继续一张一张的画,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快到正午,回来了几个搜山的将士,有四人被黑熊袭击,受了伤。顾晨忙命人找大夫来给他们医治。得知山上人手不足,她思量片刻,让贾勇那一千多士卒赶去了灵山,又带去了几张画像。然后命人带上画像,骑快马奔向附近的城关,以缉拿灵山匪首的名义让各处严加搜查,甚至将画像一路送到了望西城。 至此,以通城为中心展开了对木央的搜捕。这还不算完,顾晨写了折子,派人快马加鞭送入康京。 刘淮拿着折子进到御书房,顾敬正在批阅奏折。 “陛下,瑞王的折子到了。” “请安的折子?” 刘淮满脸堆笑的道:“陛下,王爷剿匪胜了。” 顾敬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什么?这么快就胜了?快拿来!快!” 刘淮赶忙呈了上去,道:“王爷用兵如神,刚到通城就胜了。” 顾敬展开奏折,细细的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表情渐渐由惊喜转为阴郁。 刘淮不明所以,闭上了嘴。 见皇上拿下手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拨动着,刘淮瞬间绷紧了身子。 “刘淮,传左右都御史、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还有魏丞相,即刻来见朕。” “陛下,吏部尚书司马大人抱病在家……这……” 顾敬想了起来,道:“传吏部左右侍郎。” “是。” 几位大人在来的路上听闻通城胜了,全都不可置信。没人想到瑞王会胜得如此迅速,就连甄明理也是满目惊讶。几人匆匆赶到,见皇上的神色晦暗不明,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顾敬让几人看了奏折,越看,几人的脸色越差。 顾敬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瑞王胜了,本应高兴。尔等怎么都毫无喜色呀?” 吏部左右侍郎是如芒刺背,目露忐忑的对视,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要是司马大人在就好了,哪会轮到他们来受这个罪呀。他们缩着身子,冷汗直流,恨不得装死。 右都御史刘监率先开口,道:“陛下,瑞王智计无双,不费一兵一卒就平定了匪患,实乃大喜之事。然,瑞王奏折上所述的通城官员妄图贪墨朝廷的粮食,还有贾勇屠村之事太过骇人。若属实,那就是臣等的失职。”他跪倒在地,道:“臣奏请陛下应瑞王所请,派遣刑部、户部官员前去通城,查明真相。” 刘淮总算明白皇上为何盛怒了,不禁为瑞王松了口气。 甄明理也跪下,道:“臣附议。此等罪大恶极的官员,污了朝廷的名声,坏了人心所向,决不可姑息。陛下乃当世明君,圣明烛照,臣等听凭陛下差遣。” 魏丞相躬身,道:“诚如两位大人所言,此等恶行,真是骇人听闻。臣奏请陛下严查,不仅是对通城的官员和贾勇,还应命吏部对官员的任命和考核做出相应举措,朝廷断不可有此等害群之马。” 顾敬看向吏部左右侍郎,目光不善的道:“吏部是怎么任用考核官员的?” 二人吓得赶忙跪下,道:“臣等失职,陛下恕罪。” 顾敬见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气得隐隐头痛。他缓了缓,道:“司马尚书一直卧病在床,吏部不可无人主事。丞相,由你暂领吏部之事,对此事拟出个章程。” 魏丞相垂首,道:“是。” 孙言庆心思一转,还是丞相高明呀,司马大人眼看着就不行了,魏源前些日子刚办好差事回了京城。看来,丞相是要为他的儿子铺路了。 顾敬思考一番,道:“贾勇屠村之事必要审明。此事交由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 刑部尚书杜大人、督察院左都御史甄明理、右都御史刘监,三人应声领命。 顾敬看了眼孙言庆,然后道:“杜尚书,朕记得之前审理京中官员贪污时,孙继善做的不错。” 杜尚书躬身,回道:“确是如此。” “嗯,就派他去通城吧。” 杜尚书躬身应下。 “孙尚书,你看户部派何人去通城?” 孙言庆稍加思索,道:“臣以为,可派程荣前去。” “程荣……文昌侯的长子程荣?” 孙言庆躬身,道:“是。” 顾敬想了下,道:“程荣为人敦厚,办事勤恳细致。嗯。瑞王剿匪,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朕心甚慰。传旨,瑞王之功,待回京后再行封赏。命刑部孙继善、户部程荣即刻出发前往通城,协助瑞王查明通城匪祸的真相,一切听凭瑞王之令。杜尚书,灵山匪首木央在逃,立即下发海捕文书,全力缉拿。” “是。” 待几人离去后,刘淮奉上茶,道:“陛下,喝口热茶吧。”等皇上饮下两口后,他关切的道:“陛下,瑞王已经大获全胜,余下的事,瑞王和几位大人必会处理好。陛下就不要再多思了,当心身子。” 顾敬捻动佛珠,道:“朕记得,贾勇是武阳大君举荐的。” 刘淮没吭声。 良久,顾敬叹了口气,将佛珠戴回了手腕。 孙言庆回府不久,文昌侯就带着好酒登门了。 文昌侯乐呵呵的道:“老弟,这两坛好酒我可是藏了许久,舍不得喝。这次特意拿过来给你尝尝。” 孙言庆笑着道:“侯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哈哈哈,我也不瞒老弟。这是我家夫人让我拿来的,多谢你对荣儿的提拔。” 孙言庆接过了酒,道:“咱们两家,何须言谢。” 文昌侯拍着孙言庆的肩,道:“老弟说的是。” 第130章 “此次我只是顺水推舟,若是要谢,当是要谢瑞王。” 文昌侯的眼睛转了转,道:“老弟的意思是……” 孙继善点头,道:“通城之事,瑞王完全可以自己审结,直接上奏。但王爷却上奏请派刑部和户部的官员前往,看似合情合理,却是王爷想借机提拔犬子和小侯爷。” 文昌侯不解的道:“王爷怎知朝廷会派继善和犬子前往?王爷就算是要提拔,也是要提拔继善,荣儿……” “二公子程柏可是和王爷有同窗之谊呀。之前含春阁的事……” 文昌侯恍然大悟。 孙言庆揣着手,道:“王爷也许并不确定朝廷会派继善和小侯爷前往,只是认为有可能。之前查官员贪污,继善就得了提拔,在皇上的心里留下了印象。而且,我这么些年在朝为官,没有功劳总有苦劳,皇上心中有数,多少会提拔一下继善。而我担任户部尚书,若是由我举荐人选,必会是小侯爷。” 文昌侯道:“瑞王……可真是……佩服,佩服。” 孙继善回府后,文昌侯就告辞了。 孙言庆嘱咐了儿子一番,让他到通城后一切都听从王爷的吩咐,切勿擅自做主。孙继善一一应下,吩咐下人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出发。 第116章 文昌侯府。 侯府管事迎了上去,道:“老爷。” “大公子呢?” “大公子正在收拾行装。夫人在大公子的院子。” 文昌侯去了程荣的院子,见夫人正指挥着下人弄这弄那,把下人折腾得满头大汗。 “夫人呐,这些事交由下人就好,何须你在此劳累呀。荣儿,敏儿呢?” 程荣道:“敏儿日里回荣禄侯府看望老夫人。儿子已经遣人去接了。” 程荣的妻子是荣禄侯之女,上官敏。这门亲事是文昌侯夫人亲自促成的。荣禄侯管着盐务,权利不可谓不大,还是个肥差。而文昌侯在朝廷只领了个闲职,彼时程荣科举不中,都说文昌侯府昌盛难继。虽然英勇公已经不在,但文昌侯夫人毕竟是英勇公的独女,费了一番功夫,终是让程荣娶到了上官敏。 文昌侯夫人道:“等敏儿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时辰了。” 程荣赶忙道:“母亲,老夫人受了寒,病了。敏儿作为小辈,理应回去看看,还请母亲勿要责怪敏儿。” 文昌侯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会责怪敏儿。这不是你突然要离京,她又刚好不在,只能靠我来为你张罗。” 文昌侯笑呵呵的道:“你母亲就是着急而已,没有责怪敏儿的意思。平日里,你母亲最疼的就是敏儿。” 程荣憨厚的笑了,道:“母亲,是孩儿瞎想了。” 文昌侯夫人对书呆子一样的儿子真是没了脾气。 文昌侯让下人先下去,将和孙言庆的谈话告诉了二人。 文昌侯夫人何等精明,道:“荣儿,你到了通城,一切都要听王爷的吩咐,就算你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也不可说出来。这次是你获得升迁的好机会,万不能错过了。” 程荣没应话。 “我的儿呀,你可千万别再实心眼了!” 程荣不敢忤逆母亲,可又无法认同,道:“母亲,儿子为官,必是要事事为朝廷着想,时时尽到为官的本分,怎可……” 文昌侯夫人气恼,道:“满朝文武百官,就你是为国为民的忠良!” 程荣知道母亲说的是反话,抿着唇不吱声。 文昌侯夫人眼睛一转,道:“罢了。荣儿,若是你有什么想法,先与孙继善商量一下,可好?” 程荣想了想,与继善说也没什么不可的,和他说完一样可以再向王爷说。 “是。孩儿记下了。” 正这时,上官敏和程柏一道进来了。 程柏道:“母亲,父亲。哥,我听说朝廷派你和继善去通城?” 程荣点头,“明日一早就出发。” 程柏发现自己和嫂嫂站在一起,向旁移了一步,道:“我刚到府门口就遇到了嫂嫂,便一起过来了。” 上官敏穿着淡黄襦裙,衬得她娇美动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气十足。 上官敏轻声道:“父亲、母亲,儿媳回来晚了,劳累母亲为夫君操持。” 文昌侯笑着道:“无事,你母亲愿意干这事。” 文昌侯夫人瞪了他一眼,道:“老夫人身体不适,你理应回府。老夫人可好些了?” “劳母亲挂心了,祖母好多了。” 文昌侯夫人柔声道:“那便好。老夫人身体不适,你这孩子也不与我说,去时也瞒着。我理应与你一同去看望老夫人。” “祖母只是脾胃不适,并无大碍,母亲不必跟着劳心伤神。儿媳替祖母谢过母亲。” “一家人怎么还谢来谢去的,你这孩子呀……荣儿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你帮荣儿收拾吧,更合他的心意。” 上官敏应道:“母亲放心,儿媳会收拾妥帖的。时辰也不早了,父亲和母亲早些歇息吧。” 程柏受不了他们这么墨迹,插话道:“母亲,父亲,我也要去通城!” 文昌侯夫人道:“胡闹,你去干什么?” “我去……游山玩水呀!诶呦,母亲,别打头呀。”他揉着脑袋道:“我是想照顾兄长,去通城的路程可不近,我跟着兄长总是好的,就当我是随从呗。而且,到了通城,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这话让文昌侯夫人动了心。 程荣道:“柏儿,我是去办差,不用带随从。你留在家里照顾好父亲和母亲。” “不用带又不是不能带,就带上我吧。我在京里都待烦了。再说了,家里有嫂嫂照顾父亲和母亲,用不着我呀。” 程荣道:“这……” 上官敏看了母亲一眼,明白母亲是怎么想的。她深知自家夫君的性子,也怕他处事不周,不仅得不到好,说不准还会惹恼了瑞王。 “夫君,就让柏弟去吧。路上有个照应也是好的。府中有我在,必会照顾好父亲和母亲的。” 程荣重礼重孝,从不会忤逆父母,但若说对谁最是言听计从,那就是他的妻子。见爱妻如此说,他也不反对了。 文昌侯夫妇对视一眼,也都同意了。 程柏乐得跳了起来,一路跑回院子收拾东西。 文昌侯夫人无奈的道:“这孩子呀,可真是……” 文昌侯笑着道:“荣儿能得了这次机会,多亏了瑞王念着柏儿的同窗之谊。” 文昌侯夫人心念一动,道:“柏儿和瑞王……” 上官敏心思敏锐,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母亲是想多了,她虽与瑞王不熟,可就凭听闻到的,也知那可是个不一般的女子,杀伐果决,心思难测。就说前阵子,还和含春阁的头牌不清不楚的。而程柏性子跳脱不羁,风流成性,二人能成为挚友已是不易,若是更进一步,真是不敢想象。 文昌侯被吓着了,道:“夫人呀,你可别瞎想了。天色已晚,咱们回去歇着吧。” 文昌侯夫人看着夫君和儿媳的表情,也知自己想多了,颇为失落的和夫君走了。 程荣拉着上官敏的手,道:“敏儿,母亲和父亲是什么意思?” 上官敏笑靥盈盈的道:“你呀,榆木脑袋。母亲是觉得柏弟和瑞王……”她用手比划了下,“是一对儿。” 程荣瞪大了眼睛,道:“这……这……” 上官敏柔声道:“这什么这呀。这事没谱,你就别操心了。来,我帮你收拾行装,该带上的都带上,路上可不能缺了短了。等到了通城,有什么事,你要多和柏弟商量,多听他的。” 程荣心里尽是暖意,道:“好,都听你的。” 灵山这里一搜就是二十多日,一无所获。不仅是灵山,连旁边的南山也搜了个遍。顾晨不死心,下令再将两座山搜一遍。 城外在搜山,城里该料理的事还要料理。进入通城三天后,朝廷从周边调拨的粮草到了。因为南疆战事,能调来的粮食实在有限。顾晨早料到了这个情况,并不着急,命人在城内搭棚施粥,让被困了许久的百姓能吃上饭。又将从灵山山寨里搜到的粮食发给了山下的村落,这应当也是灵山众人愿意看到的。维护城内治安,鼓励商户重开店铺等等措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通城内外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对通城官员的审问也没有停下。负责审讯的将士之前可是审敌国俘虏的,那手段比之刑部和大理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没多久,这几个官员就受不住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吐了个干净。厚厚的一叠纸,罗列着条条罪行。只是几个地方官员,掌管着巴掌大的地方,所犯的罪行却让人触目惊心。 庞如意和甄惠也看了,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惊到了。但对比二人之前的表现倒是冷静了许多,特别是庞如意,未再口出怒言,很是稳重。也许是灵山大营的经历,让二人都有了变化。 第131章 顾晨看着吴知州的供述,其中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根据上面的供述,屠村之举是受了二皇子顾项的示意。 几个皇子的争斗已日渐激烈,顾项想要争功夺利可以理解,却不至于做到屠村的地步。仅为了赢得剿匪之功就下令屠村,顾项除非是疯了才会如此冒险。顾晨琢磨着这件事,越来越肯定心中的猜测。她让人将吴知州带了上来。 此时的吴知州惊恐且疲惫,蓬头垢面,脏污得像个老乞丐,哪里还看得出是个朝廷官员。人被带上来后就不住的叩头,嘴里含混的求饶。 顾晨让人给他倒了碗水喝,详细的询问了屠村之事。吴知州没有丝毫抵抗,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据吴知州所说,那日有人来府衙求见贾勇,说是从京里带了消息来。他亲自将来人领进府衙,带去见了贾勇。二人单独谈了能有半个时辰,然后这人就走了。没多久,贾勇叫他进去,向他详细询问了灵山脚下那些村落的情况。他觉得奇怪,几番追问,贾勇才与他说要屠村。听到屠村,他是大惊失色,急忙劝阻。可贾勇却说是二皇子的命令,容不得他反对,这下,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二人商讨了屠村之事,事后必要对外隐瞒,不可泄露半分。可要屠村的事不知怎么被灵山众人和村民知道了,反将贾勇打得落荒而逃。 顾晨细细想着他说的话,将新画的画像拿了出来,道:“从京里来的,可是此人?” 吴知州眯眼瞧着画像,很是肯定的道:“不是,不是。” 顾晨了然,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吴知州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不住的喊着“王爷饶命”。 吴知州的年纪不小了,顾晨最是见不得老人流泪,但对这个人,她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道:“你的命要看朝廷能不能饶。” 闻言,吴知州哭得惨不忍睹,被拖了下去。 庞如意和甄惠一直躲在后面听着,此时走了出来。 甄惠道:“阿姐,我觉得这事不太对。都知二皇子性子急躁,像个莽夫,可他不是个傻的,怎会为了剿匪就屠村?” 顾晨唇角微翘,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庞如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晨可以确定,屠村就是顾曙给顾项设下的局。顾曙和叶英配合,让顾项有了屠村之罪,要坑死顾项。顾项派来传信的那个人怕是也有问题。叶英真是能耐,但最厉害的还是藏在背后的顾曙,当真是好算计,将顾项看得透透的,还清楚他的一举一动。顾曙仅用叶英就做成两桩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搅了个天翻地覆…… 甄惠见阿姐陷入深思,等了好一会儿,道:“阿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庞如意指着桌上的画像,问道:“阿晨,你为何给吴知州看木央的画像?” “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至于这画像,木央此人甚是狡猾,我总觉得此人不简单,便让吴知州看了看。此事涉及皇子,就不是我们该去深究的了。要不是你们看了吴知州他们的供述,我不会让你们知晓此事。你们要守口如瓶,全当不知。” 二人明白顾晨的意思,明白此事的深浅,点头应下。 甄惠心想阿姐可真不容易,不仅要经历行军打仗的艰辛,还要时刻小心朝中的阴谋诡计。阿姐应有许多事要考虑,自己还是不要扰了阿姐。 “阿姐,我和如意姐姐出去帮忙了。如意姐姐,咱们去给百姓施粥吧。” 顾晨笑着目送她们离开,而后蹙起了眉头。顾曙和叶英是怎么联系的?通过叶新?叶新又是如何和叶英联系的?叶家兄弟是姑母查出来的,姑母定会派人盯着叶府…… 第117章 搜山还在继续,通城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日,圣旨到了。 顾晨得了禀报,带着云逍和安生出去相迎。她以为朝廷派的人会在路上花费好些时日,没想到能来得如此快。看清来人,果然是继善和程荣,等等,怎么还有程柏? “程柏,你怎么来了?” 程柏摇着那写着“厚颜无耻”的扇子,狡黠的笑道:“没想到吧?哈哈哈。” 旁边站着的传旨太监清了清喉咙。 顾晨道:“这位公公,一路辛苦了。” 传旨太监堆着笑,道:“王爷无需客气。奴才奉旨传旨,请殿下接旨。” 顾晨跪下,听传旨太监念完了圣旨。 传旨太监将圣旨交到她的手里,道:“奴才恭贺王爷大获全胜。” 顾晨寒暄着谢过,示意云逍给了赏钱,然后让人将传旨太监和负责护送的五名天元卫带去休息。 “快说,你怎么来了?” 程柏收拢折扇,道:“那日送你出城,我就说了,等你得胜归来,我和继善会来迎接你。你现在胜了,继善被派来了通城,我自然也要来呀,就当是离京来迎接你。” 孙继善道:“可别听他说的。他呀,是在京理待得烦了,想出来逛逛。” 三人哈哈大笑。 程荣本就有些木讷,三人相谈的时候也不该插话,便默默的站在一旁。 顾晨一时惊喜,没有照顾到旁人。她主动向程荣道:“程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程荣礼数周全的行礼,道:“下官奉旨前来办差,恐会给王爷添些麻烦,还请王爷海涵。” 顾晨温和的道:“诸位请随本王进来吧。” 进了厅内落座,顾晨吩咐人准备吃食。 程荣动了动嘴,还是没忍住,道:“王爷,下官等奉旨前来办差,还是先以公事为重吧。” 程柏笑嘻嘻的道:“哥,办差的事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吃饭吧。”见兄长要开口,他赶忙道:“你就放心吧。有王爷在,这差事绝不会办不好的。” 孙继善道:“程荣兄,程柏说的极是。你就放心吧。” 程荣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底气,有些迷惑。坚持着为官之责,他实在无法认同。可又想起敏儿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要多听弟弟的,这一下弄得他很是纠结。 顾晨对程荣是有些了解的,丝毫不介意他的古板。看出他为难,笑着道:“既然程大人如此急,那本王就将所得的证据先交给程大人。”说着命云逍拿来厚厚的一叠供词和许多账簿。 “这些是吴知州等官员的供词。这几本是他们贪墨所得的账簿。请程大人和孙大人查阅。” 孙继善听顾晨叫他孙大人很是难受,一边接过供词,一边道:“可别叫我孙大人,感觉你是在叫我爹。” 顾晨被逗笑了。 程荣没想到瑞王已经准备好了这些,拿过账簿翻看,越看越惊讶,瑞王竟将账目做得如此规整细致。 “这……这……” “你们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本王命人先行审问了,也可帮你们省去些麻烦。所有涉案人员都已被关押了起来。官员的府邸已被查抄,查抄所得被单独放在一间库房,物品名录也有,稍后拿给你。当然,你们二人可按章程复审,以确保无误。” 孙继善简单看了看手里的供词,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将供词放到一旁,道:“多谢王爷让我和程荣兄省了不少的力气。咱们先吃饭吧。后面,我和程荣兄再行审理。” 程荣不再坚持,数了数账本后就安静的待着。 午饭准备好了,分案而食。 甄惠拉着庞如意来吃饭,一进来就见到了程柏。 甄惠张大了眼睛,道:“你怎么在这?” 程柏起身,谦谦君子般的行礼,一开口却让甄惠不悦。 “甄妹妹。” “谁允许你叫妹妹了?” 顾晨道:“惠儿,不可无礼。” 甄惠狠狠的瞪了程柏一眼,不再理他。和孙继善和程荣互相行礼后坐到了案后,气鼓鼓的。 庞如意和几人寒暄了几句,坐到了案后,有些疑惑的看向甄惠。 顾晨也是不解,程柏比惠儿大,两人又相识,唤她妹妹也不是不可,惠儿怎会如此气恼?酒菜已摆上案,她没再去多想,招呼几人用饭。 孙继善、程柏和顾晨相谈甚欢,庞如意也不自觉的加入其中。程柏还向几人敬酒,甄惠不想搭理他,但大家都举杯了,她也不好拂了面子,只能喝了。哪知她刚放下杯子,程柏还要单独敬她一杯,说什么刚才惹了她的不快,向她赔罪,请她赏脸喝下。甄惠见阿姐笑呵呵的看着,没办法,带着气,喝了下去。 吃过饭,孙继善和程荣便开始办正事。二人先是查看已有的供词、账簿,而后又去提审了官员,再次核对。如此一晃就过了两日。第三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审理清楚,孙继善那里可以结案了。程荣那里也理清了所有的账簿,查抄所得也确认无误。 孙继善对二皇子指使贾勇屠村这事犯了难,独自找顾晨商量了一番,听了顾晨的建议,还是按照供词上的内容上奏,但要写明可能是官员妄图减轻罪责,有意攀咬二皇子。如此一来,就看皇上了。贾勇正在被三司会审,也不知会审出什么,但都与自己没什么干系了。 第132章 程荣对瑞王很是佩服,如此复杂的案情,如此复杂的账目,笔笔都对得上,分毫不差。他将这事和程柏说了。 程柏这几日过得悠闲极了,整日在城里瞎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再买些在京里没见过的小玩意。逛累了就去酒楼吃些招牌菜,喝点小酒,好不快活。要不是顾忌着来通城是为了陪兄长办正事,他还想去风月处找些貌美的姐姐逗逗乐子。罢了,去逗逗甄妹妹吧。程柏优哉游哉的去看甄惠施粥,看见她那怒气冲冲的小脸就觉得有趣极了。 程柏刚逗完甄惠,回来就听兄长提到瑞王,笑了笑,叹道:“瑞王的才智,你弟弟我,连她的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瑞王虽为女子,才能却胜过男子。幸好她出生显贵,又顺应时局,这才得以施展。若是在寻常人家,怕是会被幽困一生。”他停顿了下,道:“我最信任瑞王,她绝不会像那些‘文官清流’,只知做些表面文章,内里藏污纳垢,可着劲的往怀里搂银子,可着劲的想要博一个千古留名,不顾朝廷,看不见百姓。瑞王的心是软的,是热的。那些人的心是硬的,是冷的。” 程荣想了想,道:“我听父亲和母亲说了,此次我能得了这个机会,说到底是瑞王看在你的面子上抬举我。你和王爷有同窗之谊,但你如此抬高瑞王,贬低朝廷官员……” 程柏难得严肃的道:“就算我和瑞王有同窗之谊,就算父亲和孙大人私交甚好,若兄长不行,孙大人也不会举荐你。至于说我抬高瑞王,瑞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慢慢用眼睛去看。我说的那些朝廷官员嘛,呵,兄长见的还少吗?” 程荣看着弟弟,久久无言。 这日,孙继善将结案陈词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顾晨。 顾晨仔细看过后,正式下令: 一、凡与官员勾结的当地富商,按罪责大小,抄家、罚银、入狱、流放。所得财物,加上从官员那里抄得的财物一律收没,分成三份。一份买粮食,救助百姓;一份放入府衙,留作他用;一份上交朝廷。 二、正式免除通城百姓的作乱之罪。 三、通城官员全部押解回京,由朝廷判罪。 四、灵山众匪,除吴志和班屏外,全部押解回京,由朝廷判罪。 五、匪首吴志、班屏,斩立决。 六、缉拿在逃匪首,木央。 皇上已经下旨,通城之事全交由瑞王定夺,程荣对此没有意见。而且,他觉得瑞王做的很是妥帖,尤其是对百姓而言,大大的有利。 通城官员之中,有一个吴姓小官没有参与任何恶事,顾晨命此人暂时掌管通城,直到朝廷派遣新的官员到任。同时,她让靳忠停止了搜山。 正午时分,刑场被围的水泄不通。吴志和班屏被押到刑场中央,二人被麻绳困缚,跪在地上,静静等着刀落下的那一刻。在他们二人的身后站着两个行刑的刽子手。几位族老和乡亲们都来了,挤在外面看着,心中甚是酸楚。 顾晨走到二人身前,让吴开解了他们身上的麻绳。 吴开知道王爷已经尽力,他红着眼解开了二人身上的麻绳。 吴志和班屏很是平静,这一刻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求仁得仁,又有何怨。他们看着瑞王,不知这是要干什么。 顾晨扶起二人,从安生的手上拿过两只酒杯递给他们,自己也拿过一只酒杯,斟满三杯酒。 顾晨道:“这一杯,本王代乡亲们敬两位当家。”说着一饮而尽。 吴志和班屏互看一眼,又看向流着泪的乡亲们,红着眼眶,一饮而尽。 顾晨再次斟满,道:“这一杯,本王替通城的官员和贾勇向你们赔罪。” 吴志和班屏异口同声的道:“王爷!” 顾晨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吴志和班屏用微微颤抖的手举起酒杯,辛辣入喉,眼中含泪。 顾晨第三次斟满,道:“这一杯,本王敬两位当家。” 吴志和班屏端着酒杯跪了下去。 族老和乡亲们跪下了,围观的百姓全都跪了下去。 顾晨长叹一声,道:“请!” 吴志和班屏混着眼泪,饮下了酒。 顾晨反转酒杯,无一滴酒流下。她放下酒杯,向二人一揖到底。 吴志和班屏口唤“王爷”,深深叩首。 顾晨直起身,背过身子,缓缓离开了刑场中央。 吴开泪流满面,他跪向吴志和班屏,一个字都说不出,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吴志和班屏一人抬起一只手,分别握住吴开的一只胳膊。三人相视,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全都说了。 顾晨看向中央,等了片刻,高声道:“送两位当家上路!” 乌云蔽日,随着一道闪电划亮阴空,刀光一闪,满目皆是鲜红。大雨倾盆而下,血泪随着雨水流入了泥土,与这片大地永远的融在了一起…… 第118章 离开通城前,顾晨特意去了百姓为外祖母建的生祠,恭恭敬敬的跪拜了一番。 通城内的百姓平日也没少受恶官盘剥摧残,这次瑞王清理了他们,也让百姓出了口恶气。这些日子,瑞王在通城内搭棚施粥,怀朗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不仅如此,还帮着修茅屋,挑水种地,这一切都让百姓感激不已。 怀朗军离开那日,百姓十里相送,这情景就如同当年送别“通威将军”。 程荣看着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他在通城的时日不长,但经过审理已经清楚了通城之乱的经过。瑞王去灵山大营劝降的事,他也已听说。刑场行刑那日,瑞王的举动更是让他心生钦佩。他渐渐明白了弟弟那日对他所说的话。 回京的一路轻快了许多,贾勇那一千多将士明知回京后少不了惩处,但只要能回京,不必再去屠村,也不必担心被灵山匪寇杀了,一个个还是开心的。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甄惠了。程柏总是有事没事的蹦到她面前,对她嘘寒问暖。这程柏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烦他,非要和她对着来。每日都嬉皮笑脸的喊着“甄妹妹”,“甄妹妹”,真是烦死她了。偏他手上还摇着那把“厚颜无耻”扇,让她想骂都骂不了。她从小饱读诗书, “厚颜无耻”已是她能想到的最重的话了,真是气死人了! 甄惠的婢女松烟说了许多次“程二公子请自重”。每次说完是管用,可没一会,程柏就又会找个理由过来,什么送水呀,送伞呀…… 庞如意看不过去了,等程柏再贴过来,她把长枪一横,道:“程二,够了啊。” 程柏被吓了一跳,乐呵呵的抱了抱拳,跑了。 当晚,大帐内,庞如意好好询问了甄惠一番。甄惠不得已说了那日在王府外,拔剑追程柏的事。 庞如意张大了嘴,道:“惠儿,你怪他带你阿姐去含春阁,这我能理解。可你对程二拔剑,还追着人跑,这也太……” 甄惠哼了一声,道:“谁叫他那么可恶!他还说……还说……” “他还说什么了?” 甄惠气恼道:“诶呀,他那嘴可真恼人!我说让他闭门读书,不让他来王府了。他竟故意曲解我的意思,甚至还……还……” 庞如意追问道:“还什么呀?” 甄惠小声道:“还说什么要让他的母亲来国公府……” 庞如意听得直乐,道:“上门提亲吗?哈哈哈。” “如意姐姐,你怎么还笑话我。” 松烟和枪儿听了都低头憋着笑。 庞如意乐道:“你这脸皮也太薄了。你也知道程二那是逗你呢,你何苦自己生气嘛。他是京城第一纨绔,油嘴滑舌的,你不理他不就好了。” 甄惠被庞如意笑得红了脸,跺着脚,道:“我就是听不得他那么说!他要逗就逗别人去,不许来逗我!” 庞如意乐得不行了,道:“好好。惠儿莫恼。都是这程二不好!” 忽听帐外有人道:“我怎么不好了呀?” 庞如意和甄惠对视一眼,噗的一声又笑了出来。见甄惠被气得小脸通红,她忙道:“莫气,莫气。我出去将他赶走。” 庞如意掀开帐帘,程柏笑呵呵的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两只烤鸡。看见烤鸡,庞如意眼睛一亮,瞬间忘了要将人赶走。 “程二,你这烤鸡是哪里来的?” 程柏举着两只烤鸡,道:“自然是我烤的呀。” 庞如意拿眼睛觑着他,道:“那你拿这来干什么?” 程柏把烤鸡递给她,道:“行军七日了,吃的一直都不太好。我想着庞大小姐和甄妹妹受苦了,就烤了两只鸡送过来。” 送上门的烤鸡,不要白不要。 庞如意接了过来,道:“谢了啊!明儿见!” 甄惠和松烟、枪儿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动静,见庞如意拿着两只鸡来,闻着那香味,不禁咽了咽口水。 甄惠惊讶的道:“他哪来的烤鸡?” 程柏在外面道:“甄妹妹想知道吗?来问我呀。” 第133章 甄惠气得不行,拿剑就要出去。庞如意赶忙拦了下来,冲外面喊道:“程二,都谢过你的烤鸡了,你还留在这,是要捡鸡骨头呀?” 程柏语带笑意的道:“甄妹妹快些吃,还热乎着呐。我走了。” 庞如意扒开个缝,见人真走了,回身将一只鸡递给甄惠,道:“快吃,热乎着呐。” “谁要吃他的东西!不吃!” 庞如意笑眯眯的道:“不吃白不吃呀。他都气着你了,就当这烤鸡是赔礼呗。” 甄惠实在受不了烤鸡的诱惑,恨恨的道:“对,不吃白不吃!”说着拿过一只,分了一半给松烟。然后狠狠的咬在鸡腿上,那模样活像是把这烤鸡当成了程柏。 庞如意也分了一半给枪儿,吃了一口鸡腿,道:“好吃不?” 甄惠吃着东西没法说话,直点头,早就忘了这烤鸡是谁送的了。 第二日的路上,程柏没再去逗甄惠,弄得甄惠还不习惯了,频频回头看,也是巧了,每次都能看到程柏对她露出无赖的笑容。 晚上,程柏又送了两只烤鸡过来,甄惠也不扭捏,从庞如意那拿过来就吃。后一日又送了两只烤鸡。再后一日,甄惠和庞如意都没怎么吃饭,就等着程柏送烤鸡过来。可左等右等,人却没来,主仆四人一阵失望。临睡前,甄惠在松烟的陪同下出去方便,行军之中,早就没了那么些讲究。 二人回来的时候见有人在她们的帐前。甄惠走近几步,看出是程柏,刚要开口,程柏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招手让她们到旁边。 甄惠想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和松烟过去了。只见程柏背着手,然后拿出了一直烤鸡。 程柏小声的道:“甄妹妹,烤鸡只有这一只了。给,快吃吧。” 甄惠可不信他会这么好心,道:“你想干什么?” 程柏温文尔雅的道:“我总是无意间惹恼你,这只鸡就当是我向你赔罪。” 甄惠晚上没吃什么,这会儿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她想起如意姐姐说的,不吃白不吃,伸手拿了过来,抬腿就要回大帐。 程柏赶忙道:“你就在这吃吧。这只鸡这么小,你拿回帐内怎么分呀?都这个时辰了,庞大小姐肯定睡了,你吃完再回去吧。” 这只鸡确实小,甄惠被说服了,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你哪来的鸡呀?” 程柏很是得意的道:“我在通城买了十只鸡,交给了军里的伙夫,让他帮忙带着。” 甄惠咽下鸡肉,道:“十只?唔,算上这只,我和如意姐姐一共吃了七只。还有三只呢?” “一只给了兄长,一只给了继善,还有一只被我吃了呀。” “你怎么没给我阿姐呀?” 程柏眯着眼,道:“你吃的这只就是要给你阿姐的呀!” 甄惠一噎,嘴里的肉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程柏笑出了声,道:“你阿姐常年行军,军中的东西都吃惯了,不差这只鸡。呵呵。你吃,你吃。” 甄惠白了他一眼,想要回嘴几句,但一想到自己吃了他好几只鸡,现在手上还拿着一只呐。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也就不好意思说了。 程柏见甄惠尽量优雅的吃着鸡,有趣极了。又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知怎的,心情极好。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若不是遇到,你是要把鸡送到帐内?”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等着你回来。” 甄惠觉得不对,道:“等我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程柏犹豫了下,道:“之前我观察了下,知道你睡前会出来……我就……” 甄惠大惊,松烟变了脸色。 甄惠拿鸡指着他,急道:“你跟着我……你看到了?” 程柏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睡觉前出来,一猜就知道是干什么呀。我一直在这等着,绝没有跟过去。有松烟帮你看着,要是我去了,她肯定会看到呀。” 松烟想了想,也是,她一直盯着四周,绝对没有人,向小姐点了点头。 甄惠放下了心,却不想吃鸡了。可是……再吃一口,就一口。这么想着就又吃了两口。 程柏见她唇边沾了油,亮晶晶的,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擦了下。 甄惠瞪大了眼睛,这个登徒子,竟然轻薄自己! 程柏反应了过来,赶忙后退半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就是看到你唇边沾了油,就……就想帮你擦一下。我向你赔罪……我真不是有意的。” 程柏觉得自己变蠢了,脑袋空空,只会说“不是有意的”。 甄惠气红了脸,却又说不出过分的话来,真是自己气死自己。她想将鸡仍在地上,又觉得太过失礼,最后把鸡往程柏那一塞,气呼呼的走了。 松烟狠狠瞪了程柏一眼,气呼呼的跟了上去。 程柏拿着鸡,呆呆的看着二人离开,什么话都不会说了。过了好一会儿,十分懊恼的叹了口气。他不自觉的捻了捻刚刚触碰过甄惠唇角的手指……看着烤鸡,心想不能浪费了,吃了起来。真是怪了,这只鸡怎会如此美味…… 一大清早,甄惠跑去了将军大帐,万分委屈的说着自己被程柏欺负了。 顾晨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送水呀,送伞呀,还送烤鸡,这听着也不是被欺负了呀。直到听到程柏轻薄了惠儿,才有了不悦之色。 惠儿绝不会拿此事说假。程柏这小子是怎么回事?竟风流到惠儿这了! 她让安生将程柏找来。不多时,程柏便来了,身后还跟着孙继善和程荣。庞如意也来了。 这么多人在场,此事关乎惠儿的清誉,顾晨不好开口了。她想暂时压下,稍后再单独找程柏算账。没想到程柏主动上前作揖,道:“甄妹妹,我的无心之举冒犯了你,真是罪该万死。” 甄惠气得要死,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说什么。 孙继善和程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的看着这场景。庞如意不知道昨夜的事,只以为程柏是为了之前逗弄甄惠的事赔罪。 程柏感觉的顾晨正盯着他,不禁咽了咽口水,保持着作揖赔罪的姿态。 顾晨想了想,道:“行军之中,你总是找惠儿和如意干什么?” 程柏听得明白,顾晨这是不好当众提他昨夜的冒犯之举,这般说既是询问,也是警告。他心中直叫苦,他也不知道昨夜怎么就被迷了心,做出了轻薄之举。 程荣作为兄长,主动上前,道:“王爷,柏儿言行不妥,我已经训斥过他了。” 这话一出,顾晨和甄惠都看向了程荣,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昨夜之事。甄惠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没脸再见人。 程柏也惊讶的看着兄长,昨夜的事,没告诉过兄长呀。 程荣道:“我询问过柏儿,其实柏儿也是出于好心。” 什么?轻薄是出于好心?程家这两兄弟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顾晨和甄惠大为惊异。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回京了,要发生大事啦~ 第119章 程荣道:“那日在刑场,两位姑娘都在场。柏儿是担心那血腥的一幕吓到了两位姑娘,所以一路之上才会不时去嘘寒问暖,一是关心,二是为了缓解两位姑娘的情绪。不过,他如此做确实不妥,多有冒犯。我作为柏儿的兄长,向两位姑娘赔罪。” 顾晨听明白了,但昨夜之事可不是这么回事。这么多人在,为了惠儿的名誉,也只能后面再说。她安抚道:“惠儿,此事暂且作罢。若再……阿姐为你做主。” 甄惠听了程荣的话,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再听阿姐如此说,迟疑着点头应了下来。她看了下庞如意,严肃的道:“我和如意姐姐并非弱不禁风,无需程二公子照拂,还请程二公子自重。” 顾晨的话,甄惠的话,程柏都听懂了。 “确是我冒犯了。多谢甄妹妹不怪罪。” 甄惠瞪了他一眼,还叫甄妹妹,真烦人! 程荣觉得已经说清楚了,道:“王爷,此处离京城不远了,下官和孙大人想先行一步,回京复命。” 顾晨算了下路程,道:“也好。若是你们几人快马加鞭,一日多便可到京了。跟着我们,要多上个两三日。” 孙继善道:“王爷,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程柏看向顾晨,有些没脸说话。 顾晨道:“等回京,我再找你吃酒。” 程柏浑身一紧,苦笑着应下…… 这日,大军行至武神山脚下,算算时辰,最好是在武神山大营休整,明日一早再赶回京城。顾晨挂念着宋雪,归心似箭,哪肯耽搁。即便快马加鞭,城门也必然是关了,但她要进城复命,无人敢拦,城门一定会打开。为了今晚就能见到宋雪,她下令让靳忠留下五十个将士作为护卫,其余人先带回武神山大营。贾勇那一千士卒,还有一路押解回来的人都先带去武神山,明日一早再押送入城。 第134章 顾晨带着众人奔向城门,心已经飞去了含春阁。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她庆幸一生。 含春阁。 莲儿嘴里吃着蜜枣,蹦蹦跳跳的去往宋雪的闺房。在拐角处,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莲儿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桂儿,她笑着拿出手里的蜜枣,道:“桂儿姐,这蜜枣可甜了,你尝尝。” 桂儿将她往后拉了拉,神色焦急。 莲儿被抓的有些疼,道:“桂儿姐,你这是怎么了?” 桂儿指了指仙儿的房门,低声道:“宋高来了。恐怕会对雪儿做出禽兽之举。” 莲儿吓得掉了手上的蜜枣,急道:“怎么会?” 宋高自从瘸了腿,一直没有出府。今日跛着来了含春阁,点了仙儿和桂儿。这不是桂儿第一次陪宋高,也不是她和仙儿第一次一起陪客。但是,今日很不对劲。 以前宋高来了含春阁,所有人都避着不谈宋雪,宋高也不会提起。可今日仙儿却主动提起了宋雪,话里话外有撺掇的意思,还特意提到了瑞王。满城皆知,宋高那腿会跛,全是拜瑞王所赐。仙儿明显是故意的,言语间还在激宋高。桂儿听了出来,几次故意岔开话,但仙儿却是不依不饶,还给宋高灌了许多酒,这样下去,必会出事。 宋高是什么人?不是人! 桂儿找了个借口出来,正好看到了莲儿,立即拉住了她。 “你快去瑞王府找人。我去找钱妈妈。” 莲儿被吓得六神无主,听了桂儿的话,转身就往外跑。 桂儿想要先去告诉宋雪,仙儿却推开了门,夹着嗓子道:“桂儿姐,你干嘛呢?快进来呀,小侯爷正等着你呐。”说着就拉住了桂儿的胳膊。 桂儿柔柔的笑着道:“我找妈妈给小侯爷上些好酒。” 仙儿挑眉,道:“哪里用得着找妈妈呀。”她冲着远处喊道:“小路子!” 小路子跑了过来,道:“仙儿姐姐有什么吩咐?” 仙儿甩了下帕子,道:“快去,上些好酒来。” 小路子应下,刚要走,被桂儿唤住了,“小路子,小侯爷可是要喝最好的酒……” 这时,宋高在里面高喊着仙儿,桂儿。 仙儿应了一声,而后道:“桂儿姐,你可快些进来,小侯爷可没什么耐心。”瞥了她一眼后,转身进了里面。 桂儿小声对小路子快速说道:“你快去找钱妈妈,就说宋高要对宋雪不轨!快去!晚了,小心你被钱妈妈打死!” 小路子是新来的,一下就被吓住了,撒腿就去找钱妈妈。 宋高拖着一条腿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大声喊着:“他娘的,人哪去了!” 桂儿心乱如麻,此刻已然没办法去告知雪儿,只能先想办法稳住宋高。她换上柔情似水,款步迎上了宋高。 莲儿像被狼追着一般跑到了含春阁的门口,刚要出去,被守门的拦住了。 “莲丫头,你要干什么去?” 莲儿眼睛一转,道:“小姐嗓子疼,想吃街口的梨羹。我去给小姐买梨羹。” 往日里莲丫头也常去给宋雪买东西。这些个丫头的身契和籍契都在钱妈妈手里,不用担心人会跑了。如今宋雪可是含春阁的宝贝,怠慢不得。这么想着,他便放了行,道:“莲丫头,你可快些回来。晚了,钱妈妈可会扒了你的皮。” 莲儿故作镇定的道:“就在街口,很快就回来。” 莲儿尽力控制着脚步,稳稳的走着,等离得稍远了些便不管不顾的拼命向瑞王府跑去。直跑到腿脚发软,可算是看到了王府的大门。正好有人从府里出来,她憋着那股劲冲了过去。 钱淳和杨雁刚当完值,一出王府大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满脸是汗,正哆哆嗦嗦的从荷包里拿东西。 “两位姐姐,我要见周管事!唐统领!这个,是王爷给我的,让我有事就来王府找人!” 钱淳一看,她手上拿着的是女府兵的徽章。 “姑娘是……” 莲儿喘着粗气,道:“我是含春阁的丫鬟。宋雪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出事了!宋高!那个宋高!”她急的忘记了自称奴婢。 钱淳和杨雁对视一眼,知道是出事了。杨雁稍一思量,立即让看门的小厮去叫海遥。海遥每次都跟着阿晨去含春阁,想来应该知道要怎么办。 莲儿跑得脱了力,喘气如风箱,双手撑在膝盖上,全身都在抖。 海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看见莲儿,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莲儿见了海遥,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哭着扑了过去,道:“海遥姐姐,宋高要欺负小姐!你快救救小姐!” 海遥大惊失色,对周谷道:“快去找唐统领,告诉他,含春阁出事了!让他按照王爷的吩咐,多带些人,立即来含春阁。快!” 周谷抬腿就往里跑,片刻不敢耽搁。 海遥对钱淳和杨雁道:“两位姐姐,快随我先赶去含春阁,万不能让宋姑娘出事。” 二人见海遥如此,心知大事不好,立即让人牵来马。三人上了马,钱淳见那小丫头急得直哭,让人将她托上了自己的马,道:“你抱紧我,别摔下去了。” 莲儿死死地抱着钱淳,接着就是一阵颠簸。 含春阁。 小路子总算是找到了钱妈妈,将桂儿的话复述了一遍。 钱妈妈一听,顿觉头晕目眩。宋高是忠义侯最钟爱的小儿子,她惹不起呀。宋雪还是忠义侯的女儿,这……这可乱了套了。再想到瑞王,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她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的咬着指甲。 宋侯已经解了闭门思过,出府走动有一阵子了,却没有因为宋雪梳弄的事来找麻烦。想来,宋括是真的全然不在意宋雪。宋高可是那康氏含在嘴里的宝贝,现在还断了一条腿,若是自己带着人去拦,动起手来,混乱之中免不了会伤了宋高。伤了宋高,康氏能放过自己? 当年就是康氏派人找她去的侯府,逼着她买下了宋雪母女。二人只打过那一次交道,但仅那一次,她就知道康氏是何等的恶毒。毒妇的那些阴损手段可比瑞王难对付多了,这就好比不怕君子,就怕小人。 前段日子宋高冲撞瑞王,又是打又是骂的,不过就是被打了一顿板子,他身子不济才断了腿。如此大罪,才受了这么点罚,有此可见忠义侯府之势。而且,忠义侯府的背后还有婉妃和九皇子…… 可瑞王那里…… 钱妈妈咬断了一根指甲,无意识的接着咬第二根,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 既然两边都惹不起,那就只有想个办法将自己摘出来,明哲保身。不如……她心里有了主意,立即叫来了两个打手。 “你们跟着我。一会儿若是见宋侯二公子要进宋雪的房,你们就上去拦着。尽量拦着,但是不能伤了人。” 其中一人道:“妈妈,这既要拦住人,又要不能伤着,这……这怎么拦呀?” 钱妈妈打了那人一下,道:“你个蠢货,怎么就听不明白。” 二人面面相觑,真听不明白。 钱妈妈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们就装模作样的拦一拦。装出不敌的样子,让宋高打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起不来什么的。记着,必要做得像。若是日后瑞王问起,你们可把嘴管严了,就说尽全力拦了,但是打不过。一定要咬死,不能松口。若透露半个字,可就没命活了。这事做好了,我重重的赏你们。明白了吗?” 一人试探着问道:“妈妈赏多少?” 钱妈妈也豁出去了,道:“一人一百两银子。” 二人大喜,挨一顿打,受点皮外伤就能得一百两银子,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按照妈妈说的,只要不松口就成。二人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喜滋滋的跟上了钱妈妈。 钱妈妈一出门,见小路子还在门外站着,横眉竖眼的道:“你站这干什么?” 小路子一抖,懦懦的道:“我……我怕妈妈还有吩咐,就在这等着,没敢走。” 钱妈妈现在没工夫管他,道:“滚去干活。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顾晨带着一行人敲开了城门,满心急切的去往含春阁。她想等到了含春阁,就让人送庞如意和惠儿各自回府,自己去见雪儿。马上就能见到雪儿了,她的心里一片滚烫。 眼瞅着就到含春阁的门口了,有三匹马迎面而来。顾晨定睛望去,觉得马上的人很是熟悉,再近一些,看清是海遥、杨雁和钱淳。这么晚了,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再细看,发现钱淳的马上还有一个人,竟是莲儿。 顾晨的心一沉,催动逐日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回京喽~ 第120章 两方人见了彼此都是一愣。顾晨下了马,疾步过去。 钱淳面露痛苦,她被这小丫头死死的抱了一路,腰都要被勒断了。从马上下来,可算是能喘气了。 第135章 莲儿没骑过马,这一路吓得够呛,浑身打颤。刚被扶下来,抬眼就瞧见了瑞王,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一下子扑跪在地上,哭着道:“王爷快去救小姐!宋高那个禽兽,他要对小姐……” 顾晨的脑袋翁的一下炸开了,抬腿冲进了含春阁。 云逍瞬间变了脸色,赶紧跟了进去。安生和靳忠也立即跟上。 海遥喊住靳忠,“靳将军,赶紧让人围了含春阁!” 靳忠一愣,不解的看向海遥。 “今日怕是要出事!” 靳忠神色一凛,抬手让将士们围住含春阁。正这时,唐冲带着府兵赶了过来。 唐冲谨记着王爷的命令,决不能让含春阁出事。他带了一百个府兵过来,马还未停下,人就跳了下来。见靳忠要让怀朗军的将士围了含春阁,他立即上前制止。然后一挥手,让府兵将含春阁团团围住,下令无人可进,无人可出。 有唐统领在,靳忠不用管外面了,赶紧进了含春阁。不只是他,莲儿、海遥、钱淳、杨雁、庞如意和甄惠全都跟了进去。松烟和枪儿被留在了外面。 唐冲不让靳忠动用怀朗军,是不想让人说王爷私用大军。他担心王爷的安危,又指了五个府兵跟进去,然后让怀朗军的将士们先回了王府。 含春阁里正快活着的众人见一波又一波的人冲了进来,带着兵器,登时吓了一跳。再看,来的还多是女子,更是一愣。又仔细一瞧,乖乖,最前面的那是瑞王呀!众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心中满是疑问。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他们并不知道,刚刚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发生过一场虚假的打斗,只因是在三楼,动静没有传到下面来。 顾晨三步并做两步,风一般的冲到了三楼。 宋雪的房前,两个打手坐在地上,诶呦诶呦的叫着。桂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脸上有着清晰的印子,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滴。仙儿则是一副看戏的模样,眼里既有怨毒,又有痛快。周围房里的人探出身子,看戏似的瞧着。 钱妈妈拍着房门,口里唤着:“小侯爷哟!小侯爷哟!”随意的一瞥眼,骤然瞧见了瑞王,喉咙像被一只大手卡住,瞬间声音全无。她软倒在地,脸上全无血色,嘴唇直颤。 顾晨听到房里传来雪儿的尖叫,身子里的血一下子全涌到头上,一脚踹向钱妈妈的心口,要了她半条命。 在场的人被这变故吓丢了魂。仙儿更是连退两步,靠上木栏才没有跌倒。 顾晨抬腿踹向门,没踹开。安生赶到了,二人一起踹向门,咔嚓一声,门被踹断了一扇。顾晨冲了进去。安生也要进去,被云逍一把拉住。赶来的莲儿、海遥、钱淳、杨雁、庞如意和甄惠则跟了进去。 顾晨一把扯断纱幔,看见里面,目眦欲裂。 宋雪衣不蔽体的挣扎着,口中不断发出惊恐的尖叫。宋高跪在床上,裤子半堆在膝处,下身昂扬着。他一手拽着宋雪白皙的脚踝,一手高高扬起,对着宋雪的脸就要挥下。 听到动静,宋高嘴里咒骂着,转头看来。这一看,吓得他立时软了。 瑞王,竟是瑞王那个贱人! 宋高恨瑞王,瞧不起瑞王,可那条瘸腿上却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宋雪也看了过来,只见她青丝凌乱,钗环半掉。半边脸高高的肿起,嘴角流着殷红的血,满脸泪横,眼中全是恐惧和绝望。 钱淳等人看着这一幕,怔在当场。 宋高爬下床,顾晨冲上去就是狠狠的一脚,将人从床边踹出三步远,撞到墙上。 宋高疼得直抽气,拼了命的想爬起来,可他的一条腿是废的,裤子又挂着两腿,几次都没站起来。 顾晨二话不说,抽刀而出,踏前一步,挥臂砍下。 说时迟那时快,没想到平日里动作最慢的钱淳冲了过来,堪堪抱住了顾晨的胳膊。 宋雪哭喊着:“不要!” 雪儿竟然还要护着这个畜生! 顾晨脑中的弦“啪”的一下断了,再次挥刀而下。 宋雪顾不得衣不蔽体,扑向了顾晨,死死地抱住了她。 “你不能杀人!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感觉到雪儿在不住的颤抖着,顾晨冷静了些。雪儿是在担心自己……担心自己杀人的后果…… 宋高已经吓傻了,涕泗横流,口中哭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甄惠要上前劝阻,可看着宋雪的惨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停下了脚步。 钱淳更用力的抱住顾晨的胳膊,急道:“王爷!” 顾晨眼中满是戾气,眼珠转向钱淳,定了一息,然后又转向宋高。 宋雪抖得更加厉害,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你不能杀人……” 顾晨的胳膊微微松了劲,然后慢慢放了下来。她冷冷的道:“淳儿,你松开吧。我不杀他。” 钱淳谨慎的看着顾晨,确定人已经冷静了些,才放开了手。 宋高被吓得失禁,一股骚味弥漫开来。 顾晨盯着宋高,道:“你过来。本王不杀你。” 宋高已经被恐惧吞噬,除了急促的呼吸,一下都不敢动。可瑞王那眼神却让他确信,他要是不过去,下一刻就会死在当场。他浑身哆嗦着,像狗一样爬了过去。 顾晨突然一脚踹向他的肩膀,宋高顿时仰身向后栽去,下身大开。顾晨极快的挥刀砍了下去,砍断了他那令人作呕的玩意儿。 “啊!!!” 宋高捂着下身,鲜血如注,在地上剧烈的翻滚,口中不断痛呼嘶吼。 众人都吓得一抖,甄惠、钱淳和海遥闭上了眼睛。杨雁和庞如意侧过了头。 莲儿惊叫一声:“呀!”死死的捂上了嘴。 宋雪一直抱着顾晨,她的头紧紧的贴着顾晨,没有看到这一幕,但宋高的那一声尖叫还是将她吓得一抖。 门外的安生和靳忠听到声音想进来,云逍急忙向门口走去,一边抬起手,一边冲他们摇头,将二人挡在了外面。 顾晨再不看宋高一眼,收刀回鞘。她搂住宋雪,用带着扳指的拇指轻轻擦去宋雪嘴角的血渍,然后解下了自己的玄色披风,抬手一围,裹住了宋雪。俯身,将人横抱在怀里。 顾晨在宋雪的额头落下一吻,柔声道:“雪儿,我现在就带你走。” 房里的人看着这一幕,无不震惊。钱淳、杨雁、庞如意,瞳孔剧颤。云逍、海遥和甄惠虽然早察觉出了端倪,内心还是无法平静。 莲儿一愣,然后跪了下来,哭着道:“王爷,求王爷让奴婢跟着小姐吧。” 顾晨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莲儿赶忙起身,从地上拿起鞋,过去给宋雪轻轻的穿上。 宋雪的手紧紧地抓着顾晨的衣襟,闭着眼,头埋在她的胸口。顾晨抬腿要走,宋雪突然转头看向床,伸出手似是要拿什么。 莲儿立即反应了过来,走到床前,撇开枕头,掀起两床褥子,从底下拿出一个用丝帕包着的东西。莲儿的动作有些急,那丝帕微微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宋雪接了过来,紧紧的握在手心。然后闭着眼,蜷缩在顾晨的怀里。 顾晨看清了,那是母妃留给她的玉佩!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顾晨抬起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强忍住泪。深吸一口气,又颤抖着呼出。缓了下,抱着宋雪走了出去。 门外围了些人,听着宋高的嘶吼都是战战兢兢。此刻,见瑞王眼含杀意的抱着宋雪出来,钱妈妈吓得直往后退。那两个打手还躺在地上,瞪着腿向后蹭。旁边屋子里的人赶紧回身关上了门,不敢再看这热闹。仙儿早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里,只有桂儿抹着眼泪,松了口气。 海遥轻声道:“王爷,奴婢留在这里收拾后面的事。” 海遥年纪小,顾晨总将她当成个小丫头,出于照顾,几次都没有将她带在身边受苦。但这么些年,海遥在京里可不是白待的。若论对京里的了解,处理府宅之类的事,海遥要强于云逍。顾晨自是清楚海遥的能耐,点了头。 钱淳和庞如意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留了下来。二人对甄惠和杨雁做了个手势,让她们陪着顾晨回府。杨雁点头,拉着甄惠先下了楼。云逍则紧紧的跟在主子的身后。 安生和靳忠自是要保护王爷,一人走在前面开路,一人跟在后面护着。那五个府兵则被海遥留了下来,命他们按住了钱妈妈和那两个打手。 顾晨稳稳的抱着宋雪,脸色阴沉的下了楼。 含春阁里的人见瑞王抱着个女人,还用玄色披风裹着。上面传出来的阵阵痛呼声刺激着众人的好奇心,都瞧着瑞王。 靳忠和安生身穿盔甲,手握在腰间的刀上,对他们怒目而视。 众人忙低下了头,只敢偷瞄,这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有一些人则是慌得不行,他们发现含春阁被围了,人出不去,也进不来,瑞王这是要干什么呀! 第136章 杨雁拉着甄惠先出了含春阁,“唐统领,马车。” 唐冲没有多问,直接让人去含春阁后面赶出一辆马车。管那马车是谁的,王爷都用得。 马车刚被赶了过来,唐冲就见王爷抱着个女子出来了,看清那女子是被裹在御赐的玄色披风里,瞳孔一颤。再看王爷的脸色,他立即收回视线,躬身而立。 云逍上前打开车门,让王爷进了马车。关好门后,她看了靳忠一眼。 靳忠拿过府兵手里的马鞭,上了马车。抬手扬鞭,赶着马车向王府而去。 云逍低声和唐统领说了几句话,然后和杨雁、甄惠上了马。安生也上了马,手中还牵着逐日,跟上了马车。 松烟和枪儿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瞧着众人的神色就知道出事了。松烟跟着甄惠走了,枪儿则继续在外面等着,心里急得很。 唐统领让一队府兵跟上马上,目送一行人离去。 第121章 夜已深,路上人影稀少,马蹄之声格外清晰。 顾晨抱着宋雪,一路沉默。 宋雪闭着眼,蜷缩在顾晨的怀里,感受到顾晨的颤抖。心中的那份恐惧,那份绝望,那份屈辱,还有顾晨的愤怒和颤抖,让她泪流不止。 马车停在了王府大门,却无人发出声响。 黑暗的车厢里,似是下雨了。 宋雪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她小心翼翼的抚上顾晨的脸,入手冰凉,全是眼泪。喉间哽住,她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擦着顾晨的泪。 顾晨用力抱紧宋雪,头埋在她的颈窝。 杀神般的瑞王,一声声的呜咽,哭得像个孩子。 宋雪咬住唇,止住眼泪,双臂环住顾晨的脖子,小声道:“我无事。他……没来得及……” 顾晨抱的更紧了,紧到宋雪要无法呼吸。 宋雪忍着肋骨的疼痛,柔声道:“我真的无事。”感受到那冰凉的泪水顺着她的脖子流到了心口,当真是心如针扎,“顾晨……顾晨……” 顾晨抬起头,又低下,吻上了宋雪的唇。 宋雪一怔,身子一颤,睁大了眼睛。 纵然宋雪已非处子之身,却从没有人吻过她的唇。顾晨一下一下,百般温柔的吻着她,从未有过的感受让她不自觉的动了下唇。 感觉到雪儿的回应,顾晨吻得更加深入,唇舌交缠,让人情动。 宋雪受不住如此陌生的感觉,心慌乱的跳动着。抬手,微用力抵在了顾晨的肩头。 顾晨停下了亲吻,离开了宋雪的唇。 宋雪微微喘着气,把头埋在顾晨的怀里,耳边是咚咚咚的心跳声。 顾晨常在夜间行军,黑暗之中多少能看清些。看着怀里的人儿,百般情绪绕心头。她轻吻了下宋雪肿起的侧脸,然后用腿碰了下车门。 云逍打开车门,顾晨抱着宋雪径直走进了王府。 周平早就过来了,站在府门旁惴惴不安。此时见王爷抱着个人走了过来,先是一惊,然后默默的跟了上去,却又没有跟得太近。 顾晨进了屋子,将怀里的人儿轻轻的放在床上,拿过被子盖好。 宋雪拉紧被子,闭着眼,转向里侧。 顾晨坐在床边,眼睛舍不得离开雪儿。 “云逍,烧水,沐浴。叫阿笙来。” 云逍应下,出去后小心的关上了门。王爷的意思是不去浴池,毕竟宋姑娘现在样子不适合让人瞧见。她让春棠安排人去烧水,将浴桶抬到屋里,又吩咐秋泉去将阿笙叫来。秋泉却说阿笙还在长公主府,没回来。 “派人去长公主府,就说王爷病了,让阿笙回来。” 秋泉告知了周叔,周叔赶忙去办。 云逍招手让莲儿过来,问道:“宋姑娘可有喜欢的吃食?” 莲儿轻声回道:“小姐喜欢吃甜的羹汤,但也不要太甜。除了不喜欢油腻的东西,其他的便没什么了。小姐每日吃的都不多。” 云逍点头,让冬儿吩咐厨房煮些粥,准备几个清淡的小菜,再做个微甜的燕窝羹。然后让芜悠芜綠和莲儿在这小心伺候着,她要去给宋姑娘找些更换的衣裳。主子十五岁随军出征,在那之前,主子不去军营时会穿裙装。她记得府里还留着一些那时的衣裳。想了下宋姑娘的身量,应是差不多。 云逍走向杨雁和甄惠,未等她开口,杨雁道:“王爷这里你多照应着。淳儿留在了含春阁,我需回府去,免得府里见不到我和淳儿会担心。今夜这事闹得不小,瞒不住,我也要回去知会下夫君。惠儿,你刚回京,理应立即回国公府报平安。这事,你也要尽快告知你母亲。后面如何,甄夫人要有个主意。” 甄惠也是这样想的,点头应下。 三人就此分开,出府的出府,忙碌的忙碌。 含春阁。 宋高已经喊不出来了,只剩下一声声的闷哼。 枪儿按照唐统领的吩咐,带着十个府兵上来了。枪儿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心中多少有点不适,但经过通城之行,已经能很快的调整好自己。 人来的正是时候。海遥略一思量,有了处理的章法。她看向桂儿,道:“桂儿姑娘,今日这事,可是有那叫仙儿的参与?” 桂儿没想到这姑娘会识得自己,更没想到她会看出仙儿的不对。 桂儿哪里知道,海遥之前日日陪着主子来,已经从莲儿那里知道了不少的事情。两人守在房外的时候经常悄悄的聊天,三楼的人一走一过,莲儿就给她讲这个是谁,那个是谁,哪个姐姐和自家小姐交好,哪个又总是故意刁难。海遥对三楼了解得是一清二楚。而且,刚才她上来的时候,只一个照面就看清了仙儿的神情,赤裸裸的透着诡计得逞的丑态。桂儿姑娘则满是担忧,半边脸红肿着,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桂儿点头。 很好,钱妈妈、仙儿、还有这两个吱哇乱叫的打手,含春阁可真是卧虎藏龙呀,一个个都嫌活得太长了。 海遥指了指仙儿的房,让两个府兵将宋高和地上的东西抬到那里去,又让一个府兵去找大夫。 两个府兵很是疑惑,地上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呀?他们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进去,等看清里面的情况,下面一凉。乖乖,这是王爷动的手?地上的东西…… 一人忍着头皮发麻,隔着块布捡了起来。二人合力将宋高拖了出去,一直拖进了海遥指着的那间房。 钱妈妈等人见宋高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来,待看清那血肉模糊的下面,吓得眼前发黑。桂儿差点叫出声,片刻后,心里觉得甚是痛快。 房内传出仙儿的尖叫,接着她就冲了出来,脸色煞白。 海遥对那两个府兵道:“将人关进去!” 二人直接将仙儿推了进去,从外面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仙儿浑身颤抖的站在门内,怕得要死,可也不敢再打开门。看了眼被丢到床上的宋高,一阵反胃,俯下身子吐了起来。 海遥进了宋雪的房里,钱淳和庞如意也跟了进来,皱着眉推开了窗子。 等钱淳和庞如意坐下后,海遥才坐了下来,吩咐人将钱妈妈和两个打手带进来,又请桂儿进来。 钱妈妈和两个打手跪在地上,身子软得跟坨面似的。桂儿则站在了一旁。 海遥道:“钱妈妈,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好了再回我。” 钱妈妈哆哆嗦嗦的听着。 “你,还想不想活?” 钱妈妈立即哭喊了起来:“姑娘呀,这真怪不得我呀。我带人拼命的拦了!你看看这两个人,他俩可是我这含春阁里功夫最厉害的呀!你看看他们的脸,还有身上,全都是被宋侯公子打的呀!” 那两个打手赶紧配合了起来,又是抬头,又是掀衣服的,拼命将伤都露出来。 海遥冷笑,“我看你确实是不想活了。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活了。来人,给我直接打死!” 钱淳和庞如意暗暗吃惊,没想到海遥要打死这个钱妈妈。庞如意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却被钱淳暗暗拉了下。她看了钱淳一眼,闭上了嘴。 几个府兵立即围了过去,三人被吓得肝胆俱裂,但钱妈妈还是咬牙强撑着,喊道:“姑娘这是干什么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实话呀!” 海遥示意府兵停下,道:“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京里谁人不知,宋高那身板弱得很,还被酒色掏空了,怕是连提个桶的力气都没有。如今又瘸了一条腿,还饮了酒,你却告诉我,这两个身手了得的打手拦不下一个烂醉如泥的废人!钱妈妈,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钱妈妈直冒冷汗,依然嘴硬的道:“姑娘是不知道呀,正是因为饮了酒,宋侯公子才有了一股莽劲。怎么都拦不住呀。” 海遥盯着她,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也不用左一个宋侯公子,右一个宋侯公子的,难道你不知道,他那腿是怎么断的?我今日才发现,你竟是个蠢的!我明白的告诉你,你,和你的含春阁,从今儿起就完了。你这含春阁里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去见官!身上有什么脏事都要给我吐出来。就算没有,哼,那就看看有没有!一个都别想好!” 第137章 海遥又道:“想来你们都没见过刑具,到时,我给你们好好说一说。” 钱妈妈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心里也在掂量着海遥说的话。那两个打手则是慌了神,眼睛乱转。 钱淳和庞如意不动声色的看着,海遥这是在攻心。 枪儿这时带了个人进来,对庞如意道:“小姐,这人叫小路子,刚才是他领我们上来的。他在外面听了海遥的话,有话要说。” 钱妈妈疾言厉色的道:“小路子,你要是敢胡……” 海遥喝道:“给我掌嘴!” 一个府兵扬起大手,“啪啪啪”扇在钱妈妈的脸上,直将人打得满嘴是血。 海遥对小路子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无人敢伤了你。若是说的是实话,王府不会亏待你。” 小路子怯怯的跪在地上,吞吞吐吐的道:“我……我……” 桂儿帮了一把,温声道:“小路子,我让你去找钱妈妈,告诉她宋高要欺宋雪。你去了吗?” 小路子点头如捣蒜。 有了桂儿的起头,小路子就将去给钱妈妈传话和在那听到的全都说了出来,简直是一字不差。 海遥看向那两个打手,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是要生还是要死,你们自己看着办。” 二人对视一眼,再看了下脸肿的像猪头的钱妈妈,立即都撂了,还特意强调是钱妈妈逼他们这么做的。 钱妈妈喘着粗气,一下子晕了过去。 桌上正好有茶水,海遥拿过去全倒在了钱妈妈的脸上,道:“要是还不醒,就丢进水缸里!” 两个府兵立即会意,上前拖着钱妈妈往外去。 钱妈妈立即睁开了眼,在地上撒泼打滚。 海遥轻蔑一笑,从怀里拿出了那张契,道:“这是你和王爷签下的契。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若是宋姑娘被伤了分毫,你便要十倍偿还银子。王爷之前付了一万两,后又付了一万两,总共是两万两。十倍,便是二十万两。” 钱妈妈此时才想起还有这张契!她签的时候只当是应付王爷,根本没有细想。签完之后没几日就忘了这事。她的脸肿得张不开嘴,只能含混的求饶。二十万两呀,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最开始,她就该让瑞王赎了宋雪这个祸害! 钱淳和庞如意都不知道有这张契,桂儿也不知情。三人不明白海遥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稍一想,明白海遥是要先震慑住几人,彻底拿捏住钱妈妈。 海遥道:“我可以替主子做主,允许你用宋姑娘和宋姑娘的娘亲,还有莲儿来抵这二十万两。如何?” 第122章 钱妈妈哪还敢说个“不”字,况且,这三个人,一个是祸害,一个是要死了的,还有一个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能抵二十万可太值了。 钱妈妈忙不迭的点头。 海遥让两个府兵跟着钱妈妈去取三人的身契和籍契。两个打手也被押了下去。她让人下去告诉唐统领,派人去御察司报官,就说宋高强/奸女子,含春阁内多人为帮凶。 桂儿在心中直赞海遥厉害,手段了得。正感叹着,海遥对她道:“桂儿姑娘,你可知道宋姑娘的娘亲在何处?能否烦劳你……唔……如意姐姐,我想请枪儿姐姐帮个忙。” 庞如意看了枪儿一眼,枪儿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 “枪儿姐姐,你随桂儿姑娘去接宋姑娘的娘亲,然后让唐统领将人送到王府。” “好。” 桂儿走到门口,又转回身,道:“不如,将雪儿房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会儿一并带去王府。” 海遥眼睛一亮,起身道:“多谢桂儿姑娘提醒。既如此,劳烦桂儿姑娘将宋姑娘的娘亲和莲儿的东西也收拾下。”她点了四个府兵,道:“你们同去,听两位姑娘的吩咐。” 大夫来了,海遥出去见了下,叮嘱大夫尽量医治。等大夫进了仙儿的屋子,她就不管了。 钱淳和庞如意主动收拾起宋雪的东西,同为女子,收拾起来少了些顾忌,也知道哪些东西该带上。 宋雪的东西在含春阁里算是多的了,但跟豪门大户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了。三人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许多东西都不用带,王府缺不了。唯一大件的就是那张古琴,海遥知道这琴的贵重,小心翼翼的装进了琴匣里。 庞如意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用纸折的东西。她眨眨眼,道:“淳儿,你看这个,要带上吗?” 钱淳过去看了下,拿出一只纸鹤瞧了瞧,道:“看起来是用心收着的。带上吧。” 钱妈妈回来了,将三人的身契和籍契交给了海遥。 海遥拿过来仔细的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揣进了怀里,笑呵呵的道:“钱妈妈,二十万两银子的事算是结了,不用闹到见官了。” 钱妈妈大大的松了口气。 海遥接着道:“一会儿,御察司的人就会来。你别急,必会带上你。” 钱妈妈傻了,急道:“我已经将身契和籍契都给了你。你也说不用见官了,为何还要去御察司?” 海遥笑了出来,忽而厉声道:“你助纣为虐,帮着宋高犯下强/奸之罪,还敢问为何?这几张身契和籍契是抵那二十万两银子,与你所犯的罪有何关系?钱妈妈,最开始我就问过你,还想不想活。其实,我早已知道,你实是不想活了。” 钱妈妈瘫跪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她扑向前,想抱住海遥的腿,却被躲了过去。 海遥的眼神透着一股狠劲,道:“我家主子是何等的身份!主子给了你无数的脸面,你却是个不识好歹的。呵,钱妈妈,你在京中多年,这含春阁也经营了多年,我很是好奇,你的身上是不是只有宋高这一件事。你这含春阁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钱妈妈呆呆的坐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她再次哭求:“姑娘,是我不识好歹,是我不识抬举,是我……”边说边一下下的扇着自己的脸,道:“求姑娘饶命!求王爷饶命!只要能饶了我这条贱命,让我干什么都行!求王爷饶命!” “王爷要你这条贱命干什么?你可别在那胡言乱语。” “是是是,是我胡言乱语,与王爷无关。姑娘,姑娘大发慈悲,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海遥嗤笑一声,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再这么吵下去,烦死个人,不若我让府兵帮你安静下来。” 钱妈妈闭上了嘴,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地上…… 辛禾愁苦不已的带着人到了含春阁。他早已经睡下,却被叫了起来。满心的不悦刚要发作,一听是瑞王府派人来报官,立即清醒了。上次因为瑞王和宋府的事,他差一点就丢官丢命,现在听到瑞王两个字,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详细询问后,知道又是和宋高有关,他气得直骂,这个天杀的宋高,真是要害死自己呀!匆忙穿好衣袍,马不停蹄的往含春阁赶。这一路上他也纳闷,说宋高强/奸女子,他信,可是在含春阁里强/奸女子,这……在含春阁里,怎么说得上强/奸?宋高是没带银子?若是没带银子,可以记账啊。难道是不想给钱?不至于吧,一个侯府的公子,这种钱都要赖?而且这事怎么和瑞王府扯上关系了?这都是什么事呀,乱七八糟的。 辛禾见唐冲将含春阁围的水泄不通,赶紧上前恭敬的打招呼。 唐冲抱拳,道:“辛大人,请进去吧。王爷的贴身婢女海遥姑娘正在三楼等着大人。” 辛禾满口应下,只带了五个衙役随他进去,余下的人留在了外面。 含春阁里有不少人认识辛禾,全都围了过来,想打听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能出去。辛禾哪里知道,随便应付了几句,匆忙赶去三楼。 海遥正等着呢,见了人,立即迎了上去,屈膝行礼。 辛禾仔细一瞧,这姑娘他有印象,之前当街处理宋高之事时,她就在瑞王的身边。她应该就是唐冲说的海遥姑娘了。赶紧免了对方的礼,道:“海遥姑娘,既是你报的官,可否将案情详述一番。” 海遥恭敬的道:“辛大人,宋高在含春阁行强/奸之事,且含春阁内多人为其帮凶。我们王爷剿匪还京,正巧路过含春阁,听闻此等大恶之事,震怒,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阻其恶行。没想到,受害女子乃是王爷的琴师。王爷已将女子救下,带去王府好生医治。我受王爷之命留在这里,先行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钱淳递过来几张纸,道:“辛大人,详细经过皆在这上面,请大人查看。” 趁着等巡察司来人的时候,海遥请钱淳提前写下了事情的经过。 辛禾这时才注意到钱淳和庞如意,他接了过来,道:“这两位姑娘是……” 海遥道:“这位是荣康伯爵之女。这位是仁智侯之女。” 辛禾赶紧行礼,这两位的身份也是了不得呀。 海遥命人将钱妈妈等人带了过来,道:“含春阁的钱妈妈,这两个打手,还有那间房里的仙儿,乃是此事的帮凶。钱妈妈和这两个打手已经都招了。这个叫小路子的,和这位桂儿姑娘,乃是人证。还有钱小姐和庞小姐也是人证。” 第138章 海遥说得条理分明,辛禾赶紧细看手上的内容。看到宋高要强/奸宋雪,他这手就开始抖。再看到宋高被瑞王给拔刀相助了……一口气卡在了胸口。 海遥道:“辛大人,含春阁虽为风月之地,但也要讲个你情我愿,不是花了银子就可以用强。我朝对强/奸之罪有相应的律法,凡违背女子之愿,行强迫之事,都应受到惩处,相信辛大人最为清楚。这些人就交给大人了。我们王爷相信辛大人必会秉公处理。” 风月之地哪里讲什么你情我愿,多是给了银子就成。若是有姑娘不愿意,还会被折磨一顿。但海遥说的话却是占了律法的正解,容不得人反驳。 辛禾的额头渗出了汗,点头道:“是是。海遥姑娘,不知宋高现在在何处?” 海遥抬手指了过去,道:“在那间房里。我们王爷已经请了大夫,正在里面诊治。之后的事就交给辛大人了。” 钱淳道:“辛大人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可到伯爵府和侯府找我二人。” 庞如意在旁点头。 辛禾赶忙道:“是是。” 海遥一行人下了楼。 辛禾冲进了仙儿的房,撞倒了一个女子。辛禾没功夫理那女子,走到床边,见一个大夫正满头大汗的给宋高上药,手上床上全是血。宋高脸色煞白,已经昏死了过去。再看那下面,娘哟! “这人……如何了?” 大夫苦着一张脸,道:“怕是……要不行了。” 辛禾听后直跺脚,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出了房。 “宋高没带小厮来?” 钱妈妈已经变得痴痴呆呆,整张脸肿的不像样子,哪里还回得了话。 桂儿道:“宋公子带了两个小厮。那两个小厮应是在吃酒,不知是否还清醒。” 这可真是仆随主,没用的东西! 此事该如何办,辛禾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立即下令,将钱妈妈、两个打手、仙儿、小路子和桂儿全都带走。他要连夜审讯,明日虽是休沐,但他要进宫面圣。至于宋高,人都要不行了,先送回侯府吧。 辛禾到下面的时候,瑞王府的府兵已经全部撤走了,但却多了巡城兵马司的人。为首的是右副指挥使,金鹏,此人是宋括的心腹。 金鹏道:“辛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得知瑞王府的人围了含春阁,有聚众闹事之嫌,便带人赶了过来。一到这里,正见唐冲带着人走了,又见这有贵司的人,想来贵司已经在处理,便没有阻拦唐冲等人离开。” 经过上次的事,辛禾已经打定主意与宋括等人割席,自然不会亲近宋括的心腹。他表现得痛心疾首,道:“你来的正好。快,将小侯爷送回忠义侯府,晚了可就没救了。” 金鹏变了脸色,道:“小侯爷在哪里?出了何时?” 辛禾急道:“小侯爷在里面三楼。我带的人手不足,正愁怎么将人抬下来。你快上去吧,救人要紧。快去。” 见他说得如此严重,金鹏来不及细问,赶紧带人进了含春阁。 辛禾立即押着钱妈妈等人走了。 作者有话说: jianyin怎么都会被屏蔽,只能用强/奸,无奈...... 同情辛禾,哈哈。 第123章 瑞王府。 顾晨想要握住宋雪的手,宋雪却将手抽了回去。顾晨愣了下,柔声问道:“雪儿,你可是怪我刚刚冒犯了你?我……我……” 宋雪紧闭着眼,睫毛微颤。 顾晨伸手轻触那肿起的脸颊,宋雪抖了一下,躲了过去。 “雪儿,可是我弄疼了你?” 宋雪依旧不答。 含春阁发生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过去,雪儿必是还在害怕。顾晨想要安慰,可又觉得不应再提起。她又是心疼,又是纠结,再开不了口。 一室安静,两厢心思。 芜綠得了王爷允许,带着婢女将浴桶抬了进去,里面装着煮过兰草的水,热气蒸腾。 云逍也进来了,将找出来的衣裳放到架子上,然后打开一个柜门,从里面拿出用丁香、茉莉、莲花、桃花、香料等捣碎后磨制成的粉,用银匙挖了些放入浴桶。香气随着热气弥漫开来。 云逍摸了下浴桶,轻声道:“主子,可以沐浴了。” 顾晨见雪儿依旧闭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急。她尽量放软声,道:“雪儿,我让莲儿进来服侍你沐浴。我就在外面,有事你让莲儿唤我。” 宋雪仍是闭着眼,不动不答。 顾晨看着眼前的人儿,疼惜不已。她想陪着雪儿,却也明白不好留下。 “莲儿,服侍你家小姐沐浴。小心伺候着。有何事,就唤本王。” 莲儿立即应道:“是。” 房门关上,顾晨呆呆的看着院子,心里空落落的。她完全没将阉了宋高这件事放在心上,相反,她后悔没有直接宰了那个杂碎。 云逍道:“主子也去换身衣裳吧。” 顾晨见她手上已经拿好了更换的衣裳,想着换个衣裳也用不了多久,点了头,去了书房。 听到关门声,宋雪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 莲儿走到床前,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小姐……呜呜……小姐……” 宋雪慢慢转过头,看向她,眼圈也红了。 “小姐,我拼命跑了……要是……要是我能再跑快一些……呜呜……都怪我……” 宋雪坐起身,被子掉了下来,玄色披风也散开了,白嫩的胳膊青一块紫一块,任谁看了都会心中不忍。 莲儿哭得更凶了,道:“小姐……你打我吧……都怪我……” 宋雪强忍着泪,轻声道:“不怪你。要是没有你……”她轻颤着叹了口气,伸出手,道:“莲儿,我想沐浴。” 莲儿胡乱的擦着脸,扶住她的手,道:“小姐慢些。” 热水漫过周身,宋雪浑身疼得厉害,像被马车碾过一般。半边脸更是又疼又烫,嘴里和嘴角阵阵刺痛。 莲儿虽小,但在含春阁那地方待了几年,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讨人高兴。她不再提发生过的事,一边服侍,一边道:“小姐,这水好香呀。王府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名贵的香料,这么滑,这么香。云逍姐姐拿来的衣裳也好,用的是上好的绸缎,穿上肯定舒服。水红色的,正衬小姐。” “小姐,你是不知道,这王府可大了。刚走来的那一路,我都走昏头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王府的下人也好多呀,好多花儿似的姐姐,她们穿的也可气派了。但这府里的规矩应是挺多的,我看她们都不说话,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不过也是,这里是王府,规矩肯定多。” “小姐,这间屋子应该是王爷的闺房吧。你看这里的摆件,好些我都不认得,一看就金贵。那桌椅也不知道是用金丝楠木做的,还是黄花梨做的。肯定不是紫檀木,紫檀木我识得。” 见小姐始终不说话,莲儿想了想,试探着问:“小姐,咱们以后是不是就在王府了?” 许久都没有声音,就在她准备换个话说的时候,宋雪开了口,“咱们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待在王府?莲儿,咱们是贱籍,还是从青楼里出来的。” 莲儿弱弱的道:“可是王爷已经带咱们出来了呀。” “出来了,也不是要待在王府,也不能待在王府。” 莲儿不再说话,又舀了些热水到浴桶里…… 擦干了身子,莲儿服侍宋雪穿上衣裳,笑着道:“真好看。” 宋雪见这衣裳用金丝绣的梅花,边口,袖口和领口用银丝绣的云纹,再瞧了瞧针脚,猜到这是顾晨的衣裳。她的心开始发烫,被衣裳裹着的身子也像是被烫着。 “小姐,云逍姐姐叫人准备了些吃食,我去端过来。”说着就打开了门,宋雪想拦都来不急。 门一开,顾晨转身看了过来。 莲儿赶紧屈膝,道:“王爷。” 顾晨看向里面,道:“雪儿已经沐浴好了?” 注意到王爷不再对她说“你家小姐”,她心中窃喜,道:“是。奴婢正要给小姐拿些吃食。” 云逍立即吩咐传膳,又让人将浴桶收拾了。 顾晨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莲儿道:“王爷同小姐一起吃些吧。” 顾晨立即进了屋子,见雪儿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襦裙,静静的坐在桌旁,像一株水红色的桃花,娇艳不可方物。只是那肿起的半边脸,让她皱起了眉。 “云逍,阿笙呢?” “阿笙还在长公主府,已经派人去叫了,应是快回来了。” 顾晨走过去,坐到了宋雪身旁,道:“雪儿,等一会儿让阿笙看看,你这脸就不会疼了。阿笙是医女,她的医术很好。” 宋雪低着头,并不应她。 顾晨的心中有些焦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宋雪终于开口了,道:“我不想吃东西。我想歇息了。” 第139章 雪儿能开口,这就足够让她高兴了。 “好,那就不吃了。早些歇息。” 宋雪依然低着头,道:“我……要去哪里歇息。” “就在我这屋里呀。” 宋雪又不说话了。 顾晨反应了过来,道:“你在这歇着。我去其它地方。” 宋雪小声的道:“这不行。我不能睡在这。” 顾晨想伸手去握雪儿的手,又缩了回来,道:“太晚了,你就睡在这里吧。若是要给你收拾间屋子,不知要等到何时。” 宋雪没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顾晨松了口气。 芜悠和芜綠端着粥和小菜刚进来,就听王爷说不吃了,二人退了出去。 云逍端着一碗燕窝进来了,道:“主子,这是特意为宋姑娘做的燕窝。” 燕窝有好处,倒是可以让雪儿吃一些。 顾晨亲自拿了过来,用汤匙轻轻搅了下。燕窝已是温的,刚好可以入口。她将燕窝喂到宋雪的唇边,道:“雪儿,少吃一些燕窝吧。” 宋雪看着眼前的汤匙,不好再拒绝,道:“我自己来。” 顾晨将汤匙放回碗中,道:“好。” 宋雪端过碗,在顾晨的注视下一匙一匙小口的吃着。 屋外,云逍又遣人去长公主府找阿笙。她不知道,阿笙这个时候总算是出了长公主府,正开心不已的向着王府而来。 阿笙留在长公主府后,第二日为长公主仔细的诊了脉,确定长公主只是常年饮酒,脑袋没什么毛病。她为长公主开了几服调养的药,又叮嘱长公主不要多饮酒。原本这就算是完事了,但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打算等长公主这几日喝过药后再看一下,若是无事,便回王府。 可几日下来,阿笙渐渐发现了,长公主的脑袋是真的有病。她竟然几次调戏自己,对自己动了不纯的心思!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顾漪澜不是今天腿疼,就是明天腰疼,再不然就是后天胸口疼,说解衣裳就解衣裳,非要她仔细看看,不看还不行。看就看吧,她身为医者,什么没看过。可她一碰顾漪澜,这人不是扭来扭去,就是娇喘连连……她只好冷冷的看着,然后无语的走开。 这病,她可治不了。 阿笙不明白,长公主府里美姬不少,这人是有什么毛病非要戏弄自己?她自认没有那些美姬长得貌美,更没有那些美姬会讨人欢心,这是为什么呀? 想不通,阿笙也懒得想了,当即告辞要回王府,结果这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她没见过的医书,还是孤本。明知是算计,她却走不动了。就这样,她又在长公主府留了一段日子。等研究完了这本医书,她再次告辞。结果……顾漪澜又拿出了一本医书…… 阿笙这次不干了,想要拿着医书回王府,承诺看完后就还回来。 顾漪澜红唇微翘,道:“那可不行。这书可是孤本,要是坏了,丢了,可怎么办?可别说什么不会,这事可说不准。” 阿笙不善言辞,只能再三的保证不会弄坏,也不会弄丢。 顾漪澜眼波流转,对她勾唇一笑,道:“小阿笙,你就留在我这长公主府吧。你喜欢医书,我这可有不少呐。只要你留下,这些医书就都是你的,连我也……” 阿笙知道顾漪澜要说什么,这些日子她已经听了不少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她握紧医书,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顾漪澜妖精般的笑声。 阿笙咬着牙下定决心,看完这本医书就走,一定走! 这本医术甚是深奥,里面记载了许多治疗疑难杂症的方子和闻所未闻的治法,还画有一些她没有见过的植草。这一研究就过了一个月,只看完了一半。 这晚,阿笙正挑灯夜读。看到疲惫之时,她揉了揉眼睛,瞥向旁边的长榻,顾漪澜正斜倚着看她。 阿笙面无表情的道:“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顾漪澜慵懒的道:“睡不着。” 阿笙看向她手边的茶,道:“睡不着还喝茶?” 顾漪澜嘴角上扬,道:“不喝茶,喝酒?” 阿笙皱着眉,道:“你爱喝什么喝什么吧。” 顾漪澜倒是听话,端起茶喝了一口,道:“还是你这里的茶好呀。” 阿笙闭上眼,揉着太阳穴,道:“我这里的茶就是你府里的茶。”叹了口气,道:“殿下回吧,我要歇下了。” 哪知下一刻,幽兰香气袭来,顾漪澜在她耳边低语呢喃,“咱们一起歇下吧。” 阿笙像炸了毛的猫,直接跳了起来,紧张的揉着耳朵,难得红了脸。 “你……你……你……” 顾漪澜笑得欢愉,道:“我……我……我什么?” 阿笙指着她,道:“你……你不知羞!” 顾漪澜纤腰款摆,步步莲花,逼得阿笙连连后退。 顾漪澜抬起纤纤玉指,勾住阿笙衣襟,道:“小阿笙,‘羞’是什么东西?你来教教我呀。” 阿笙捂紧衣裳,眼神慌乱的道:“你不要乱来呀!我可是随阿晨行过军的。你再乱来……别怪我伤了你。” 顾漪澜轻咬红唇,眼神勾人的道:“你倒是来伤我呀。” 阿笙的脸像煮熟的虾子,既恨自己自小就身板弱,又恨自己没跟阿晨学过一招半式。她已经被逼得退无可退,身子紧紧的贴着墙,眼见那妖艳的红唇就要贴过来了…… 第124章 “殿下,瑞王府来人了,说是王爷身子不适,要请沈医女回去诊治。” 啊!有救了! 阿笙高兴不已,脸上像被柳絮轻柔的拂过,心颤了一下。 顾漪澜向后退开半步,道:“进来。” 秋兰推开了门,看了里面一眼就低下了头。 顾漪澜坐回榻上,道:“瑞王回京了?” “是。来人说王爷刚回到王府。” “没别的话?” “只说王爷身体不适,没有别的话。” 看来晨儿只是身体不适,不是遇袭什么的,顾漪澜稍稍放下了心。 阿笙没细想脸上的事,麻利的收拾起药箱,还顺手将那本医书偷偷放了进去,背起药箱就向门外走去。 “快,我得立即回王府。” 顾漪澜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又气又笑。此时晨儿的身体最是要紧,她向秋兰抬了下头。 秋兰得了示意,带着沈医女向府门走去。 顾漪澜笑看着阿笙离去的背影,跑得可真快。这个小家伙,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她的手心?她还没逗够呢,等明日去晨儿的府上看看,若是没什么大事就把小家伙再逮回来。 瑞王府派来的人还没来及说话,见沈医女逃也似的上了马车,口中催促着:“快走!快!” 马车动了,阿笙的心砰砰的跳着,为能离开长公主府而开心不已。 半路遇上了云逍派来的第二批人,一行人急匆匆的往王府赶,在王府门口刚好遇上了海遥等人。 阿笙下了马车,海遥赶忙上前,道:“阿笙姐姐,你快来看看。”拉着人就要去看马车里面。 云逍派来的人赶紧道:“海遥姑娘,王爷正等着沈医女,急得很。还是让沈医女先去王爷那里吧。” 海遥只好让阿笙先进去。 阿笙快步进了屋子,见顾晨旁边坐着一个艳如桃花的女子,顾晨正对着那女子发呆。 顾晨听到动静,一看是阿笙,忙道:“你总算是来了。快来给雪儿看看脸上的伤。” 阿笙打量着顾晨,道:“不是你有急症?” “我没事。你快来看看雪儿。” 雪儿是谁?旁边的这个女子? 宋雪打量了阿笙一眼,起身,道:“见过沈医女。” 阿笙微微点头,看起她脸上的伤,用手碰了下,道:“这是皮外伤,不要紧。放着不管,过几日也就消肿了。若是想快些好,便涂些药膏。”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莲儿已经跟着进来,主动接过了药膏。 “每日净脸后涂上一层,早晚各一次,两日就会好了。” 莲儿记下,道:“小姐身上也有伤,是否也用这药膏?” 身上?阿笙现在对查看身上有阴影,道:“容我诊下脉。”说罢就将手搭在了宋雪的手腕上。不多时,道:“身子并无内伤,只是脉象有些发虚,应是神思不稳。我开个安神的方子吧。至于身上的伤,最好是不要用药膏,过些日子就好了。药膏也是药,还是少用为好。” 宋雪道:“多谢沈医女。” 顾晨抓着阿笙,道:“真的没有伤到内里?心肝脾肺肾都没事?” “没事。行了,外面还有人等我去看。” 顾晨疑惑,“还有人?谁呀?” “我也不知。我只管看病。”说着背起药箱就要走。 “阿笙,你一直待在长公主府,可是姑母身子不好。” 提到顾漪澜,阿笙脚步一顿,没好气的道:“顾……你姑母身子好着呐,就是脑子不大好。” 第140章 “姑母的脑子可是有急症?” 阿笙没法答了,这让她怎么说。 见阿笙欲言又止,顾晨更担心了,道:“可是疑难杂症?可还能治?” 阿笙心道,那可真是疑难杂症,还是治不好的。她撇了下嘴,道:“你姑母就是常年饮酒,需花些时日调养,不必担忧。” 顾晨放下了心,见阿笙的脸颊上有一小块红印,细看之下像是口脂。她指着那处,道:“阿笙,你这口脂怎么弄到脸上了。” 阿笙先是疑惑,然后用手狠狠的擦了擦,瞪了她一眼,出了屋子。都怪这人,非让她留在长公主府给那妖精诊治。治什么治!没得治! 阿笙气呼呼的走了,顾晨很是纳闷,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阿笙。 顾晨的心思还是在宋雪这,忙道:“雪儿,阿笙的性子有些不好琢磨。你不用放在心上。” 宋雪没心思多想,微微点头。 “莲儿,记得按照阿笙的嘱咐给你家小姐上药。” 莲儿应下。 想到雪儿说要歇息,顾晨道:“雪儿,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我让芜悠和芜綠留下,若是有事,你吩咐她们便是。” 宋雪低声道:“有莲儿就够了。” 明明离京之前,雪儿对自己亲昵了许多,现在却如此见外。顾晨恨得牙痒痒,再一次想要将宋高千刀万剐。她压下怒气,柔声道:“你刚来王府,对这不熟悉,要有府里的人照顾着方才妥帖。莲儿,有何事,或是不清楚的,你就找芜悠和芜綠。” 莲儿屈膝应下。 顾晨恋恋不舍的道:“那我就先走了。明日我再来。” “王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 顾晨和莲儿一说一应,完全不需要宋雪答话。 顾晨出了屋子,对芜悠和芜綠叮嘱了一番。 芜悠和芜綠是长公主调教出来的,早在王爷抱着这位姑娘回来的时候就有了猜想,又见云逍不遗余力的安排着,她们更是有了数。此时听得王爷的叮嘱,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下。 顾晨稍稍放了心,赶去了前面,看看阿笙还要医治谁。 屋子里,莲儿笑着道:“小姐,王爷对你真好,闺房都让给你来住。” 宋雪两只手搅在一起,心乱如麻。她看似已经无事,但那份恐惧还缠绕在心头,只是一直强撑着。 莲儿看出不对,不再说笑。想为小姐铺床,但这里的东西她都不熟悉,也不敢随意动,便走到门口,道:“两位姐姐,小姐想要歇着了,只是这床铺……” 芜悠温声道:“奴婢这就为姑娘铺床。芜綠,传人伺候洗漱更衣。” 芜綠应声去安排。 芜悠进了屋子,先对宋雪行礼,然后开始整理床铺。不多时,芜綠带着几个婢女入内,手上端着铜盆、帕子、寝衣等物。 宋雪深知自己的身份,不肯让她们伺候。 芜悠道:“姑娘,奴婢们都是奉了王爷的命,要服侍好姑娘。若是姑娘觉得奴婢们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姑娘责罚。” 说着,一屋子的奴婢都跪了下去。 宋雪赶忙起身,很是无措。让几人快起来,却无人肯起。 莲儿呆呆的看着,被这王府的规矩吓到了。 宋雪攥紧了手,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芜悠和芜綠这才起身,其他的婢女也跟着站了起来。每人端着一样东西,服侍宋雪一一用过后才退了出去。 芜悠道:“姑娘,奴婢们会守在外面,若是有事,尽可吩咐。”她指向连着的暖阁,道:“莲儿姑娘,你就睡在西暖阁吧,方便照顾姑娘。” 莲儿赶忙点头,“多谢两位姐姐。” 芜悠和芜綠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向宋雪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莲儿伺候宋雪更衣,弱弱的道:“小姐,我之前还说王府的规矩多,没想到,竟是这般多。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 宋雪垂下眼眸,没有说话。躺在床上,拉紧被子,闭上了眼睛。 顾晨和云逍到了前面,见了海遥,才知道需要诊治的人是宋雪的娘亲。 顾晨道:“人怎么样了?” 海遥眉头紧皱,道:“奴婢已经将人安置在了偏院。阿笙姐姐已经进去了。” 那就要等阿笙出来才知道。顾晨坐下,听海遥说了料理含春阁的经过。 海遥将身契和籍契递了过来,道:“主子,这是宋姑娘,宋姑娘的娘亲和莲儿的身契、籍契。” 顾晨看过后又交回给海遥,道:“这要去过官府过印,你去办妥吧。海遥,你总怪我不带你出去,若是当年我带你出去了,如今谁能帮我办好此事?这次要重重的赏你。” “奴婢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有什么脸在主子身边伺候。” 庞如意道:“海遥年纪小,我原还当是个小丫头。今日我是开了眼了,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呀,吓死个人!” 钱淳道:“海遥这手段,足可做个当家主母了。” 海遥被夸的脸红,道:“主子你看,两位小姐取笑奴婢呢。” 庞如意笑着道:“这小丫头……” 顾晨的心情好了一点,脸上有了丝笑容。 钱淳犹豫再三,道:“晨姐姐,此事现已交由御察司。后续,你可有打算?” “之前我与辛禾打过交道,从上次来看,他应会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皇上。这事已经满城皆知,不说瞒不下来,就算可以瞒下,我也不打算瞒。宋高的事,我绝不会就此罢休。明日,我会入宫。” 钱淳思索一番,道:“晨姐姐,恕我直言。宋高必是有罪,但是未经审判,你就动了私刑,总归是不妥。事情还是发生在含春阁,你的身份……我担心皇上那里……” 顾晨目光幽深,道:“无妨。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王爷便是。” 钱淳和庞如意大惊。 庞如意道:“阿晨,你怎可如此想?这……” 钱淳拉了她一下,道:“晨姐姐,是我多言了,事情必不会如此。” 顾晨的神色温和了下来,道:“淳儿,你说的没错。我说的也是我所想的。我征战多年,实是累了。我满心只想过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可却被身份所累,不得自由。这个王爷,非我所求。” 这番剖白,让钱淳和庞如意不知该如何接话。不仅是说的内容,顾晨才二十多呀,但话中所透出的疲惫却像个迟暮之人。 钱淳意识到此时不宜再多说,道:“晨姐姐,夜已经深了,你一路行军回京,想来也累了。我和如意就先回府了。” “好。这几日你们就先不要来王府了,将府里的女府兵也都带回去,此时府里不宜多留人。惠儿那里,你们帮我转告一声。我若派人去,难保不惊动外祖和外祖母。” 二人应下,顾晨要起身相送,被劝住了。 庞如意出了王府,眉头紧锁,道:“淳儿,你说阿晨的那番话……” 钱淳叹了口气,道:“看来那位宋姑娘在晨姐姐心中的位置颇重……” “你的意思是,那话并不是阿晨的本意?” 钱淳摇头,“那话应是出自晨姐姐的真心。只是,若是没有宋姑娘这事,晨姐姐不会对咱们说出这番话。不过……” “不过什么?” 钱淳轻声道:“不过,晨姐姐即便有此意,也由不得她啊。” 庞如意怅然的道:“是啊。” 第125章 顾晨默然无语的坐着,眼中晦暗不明。 外面传来了打更声,子时正刻。阿笙眉头紧锁,面色阴郁的进来了。 顾晨心知不好,“阿笙,如何?” 阿笙看向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顾晨的心沉了底。若是阿笙不能治,基本就是没救了,可那是雪儿的娘亲呀! “到底是何病?” 阿笙坐下,轻叹一声,道:“花柳病。已经病入膏肓,我也束手无策。” 云逍和海遥对视,眼中带着恐慌。她们都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却也听说过这病。 花柳病,就是脏病,得了的人都活不了,无药可医。患病之人会万分痛苦,受尽病痛折磨,最后的死相更是惨不忍睹。据说这病还能让旁人染上,所以一旦有人得了这病,无人敢靠近,由着人自生自灭。 顾晨紧握了下扶手,低声问道:“还有多少时日?” “她这病已经熬了太久,应是一直用药强行吊着,也就这一两日了。” “可还能继续用药吊着?府里的药随你取用,就是用那雪参也使得。” 什么人会得花柳病,阿笙已猜出妇人是何身份,没想到顾晨会如此看重。她只管治病,没有细问,如实回道:“你若是硬要多留她些时日也不是不可。但也就能多个三五日,她那身子已经完全不行了。” 阿笙难得轻声细语的道:“阿晨,让她走,对她而言是好事。强留,只会加剧她的痛苦。你若是当真要让她多留几日,我便开个药方。” 第141章 顾晨甚是疲惫,用手抹过脸,长长叹了口气,道:“此事,我做不得主。明日……我再给你答复。” 阿笙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腕,诊了片刻,道:“你肝火旺盛,气结于胸。思虑过多,神思不稳,又过于疲累。我给你开个方子纾解些,但还是要靠你自己放宽心,少思少想,少动怒。” 顾晨声音发虚,道:“不用给我开方子了,你知道,我不爱吃药。我歇歇就好了。” “好吧。那我先给宋姑娘开个安神方子,让人把药熬上。至于里面那位……” 顾晨声音发颤,“阿笙,里面那位,是雪儿……是宋雪的娘亲。” 阿笙一惊,没想到这二人竟是母女,可她确实没有更多的办法,道:“我给宋姑娘的娘亲开个能稍减痛苦的方子吧,让人熬上,尽快给她服下。 顾晨点头,“雪儿已经歇下了,她那药,明日再喝吧。” 宋雪的娘亲得了花柳病,宋雪又被人打成那个样子,不用顾晨说,阿笙猜到了大概。 “即便宋姑娘歇下了,怕是这一觉也睡不安稳,还是将药熬上吧。”她斟酌着继续道:“宋姑娘的伤是被人打的。她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恐会梦中惊惧。” “阿笙,我也不瞒你,雪儿险些被人强欺了去。我……钟情于她。” 顾晨心悦何人与自己无关,可想到顾漪澜,她不禁觉得这姑侄二人的喜好,可真是…… 阿笙点头,道:“我先回药堂了。你也早些歇下。” 海遥道:“阿笙姐姐,我刚才碰过宋姑娘的娘亲,可会……” “你可碰了她的伤口,沾了她的脓血? 海遥想了想,摇头。 “那便无事。花柳病是要同房,或是沾上脓血才会染上。” 海遥羞得脸红,却大大的松了口气。 阿笙正好嘱咐了几句,让照顾的婢女多注意,不可沾上脓血。被子、褥子、衣裳等用过的东西换下后都要烧了。 顾晨让海遥安排好这些,好生照顾宋雪的娘亲,然后在云逍的劝说下去书房歇下了。 瑞王府书房的烛灯刚被吹灭,国公府的烛灯被点亮了。 甄惠回了国公府,命下人不得惊动二老,直奔父母的院中。甄明理夫妇得知女儿回来了,很是欣喜,起身收拾妥当后让女儿进来。 赵婉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个遍,说了好些关切之语。慈母之情,让甄惠红了眼。 甄明理在旁笑呵呵的看着,满眼皆是疼爱。 久别的亲情叙了许多,甄惠撒娇的道:“父亲,女儿有些话想与母亲说。” 甄明理乐呵呵的道:“好好。你和你母亲说。父亲去书房。” 赵婉还在细看女儿,怎么看也看不够。 甄惠却没了笑意,着急的道:“母亲,阿姐那出事了。” 赵婉立即变了脸色,道:“出了何事?晨儿受伤了?” “没有。要说这事,也不是阿姐出事,而是……” 之前她就与母亲谈过阿姐和宋姑娘的事,此时便没有避讳,将含春阁发生的事全都细细的说了。 赵婉面色凝重,她原想着等晨儿回来之后再与晨儿好好谈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能让晨儿想明白些。可现在晨儿已是不管不顾,再难劝阻。只是慢了一步,就成了死棋。 “母亲,你说现在当如何是好?” “皇上必会震怒。” “可此事明明是宋高的错。” 赵婉缓缓摇头,道:“宋高有宋高的错,该是如何,不值一提。在皇上那里,你阿姐才是犯了大错!她是什么身份,又是个女子,在青楼与人为了名妓大动干戈,每一样都犯了皇家的忌。” “那……那怎么办呀?可是要让父亲,或是祖父想想办法。” 赵婉再次摇头,道:“这事,你父亲和祖父都不能掺和。掺和了也没用。” “那该怎么办呀?阿姐可是会受罚?若是想办法将此事瞒下来……” “瞒?满城皆知,如何瞒?就算宋侯想瞒下来,也必会有旁人拿此事做文章,上达天听。”赵婉喝了一口冷掉的茶,缓缓放下茶盏,道:“你阿姐位高权重,皇上也要倚仗她,罚……若是狠狠的罚了你阿姐,倒是好事。此事若不能妥善解决,怕是会在皇上的心里留下个疙瘩。” 甄惠急得站了起来,道:“母亲可有什么办法?” 赵婉眉头紧蹙,良久,眼睛一亮,道:“宁国长公主。” 甄惠心思一转,道:“母亲的意思是要去找长公主帮阿姐?” 赵婉想明白了,道:“不用我去找。这个时候,只怕长公主已经知道了。长公主待你阿姐如亲女,必不会袖手旁观。只要她出手,晨儿就无事了。”她拉住女儿发凉的手,轻声道:“你这一趟回来必是累了,快去歇着吧。此事我会告诉你父亲,剩下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甄惠心中大定,听话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长公主府。 秋兰在长公主的房外轻声求见。 一只纤柔白皙的手从帐里探出,缓缓掀开了床幔,仔细听了听,轻轻对躺在里侧的人道:“殿下,殿下。” 顾漪澜未睁开眼,伸手揽过未着寸缕的美人,嗓音暗哑,“怎么还未睡?本宫没让你累着?” 美人红了脸,娇羞柔弱的道:“殿下……秋兰在外面呐。听着,是有事要禀。” 顾漪澜睁开了眼睛,道:“让她进来。” 美人起身穿上单衣,拿过枕头让顾漪澜靠好。然后围好床幔,让秋兰进来了。 秋兰走至床前,垂首道:“殿下,有瑞王的消息。” 顾漪澜眉头一皱,道:“可是病的很重?” 秋兰想了下,瑞王这事明儿一早就会满城皆知,没什么不可让旁人听的。她便没有在意那美人,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明,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顾漪澜越听越气,也不管自己没穿衣裳,猛的坐了起来,心口一疼,差点又晕过去。幸好她记得小阿笙说的,不生气,不生气。什么不生气,气死得了!她直接将枕头摔了出去。 秋兰跪下,一声不敢吱。 美人赶紧上前,柔声道:“殿下莫动气。殿下……” “出去。” 美人登时就红了眼圈,哽咽着道:“殿下,奴是担心殿下,奴……” “出去!” 美人不敢再说一个字,捡起地上的衣裳,麻溜的走了。 顾漪澜缓了缓,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道:“你让人去御察司守着,若是辛禾去往宫里,即刻回禀。” 秋兰应下,退了出去。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被迷了心窍!” 顾漪澜目露寒光,这个宋雪,留不得了。 忠义侯府。 康氏伏在宋高的身上,哭天抢地的哀嚎着:“我的儿呀!这是怎么弄的!是谁?是哪个不得好死的干的?” 宋括皱眉喝道:“好了!你就不要在这搅乱了,快让大夫给高儿诊治!” 康氏从未被宋括这般对待过,吓了一跳。康氏陪嫁的嬷嬷赶紧将人搀抚出了屋子。 宋括也出来了,抓着金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人伤的高儿?” 金鹏一路送人回来,此时满头大汗。他已经打听清楚了经过,也看到了宋高的伤势,心知这人怕是不行了。一想到宋高这个做弟弟的竟要强/奸亲姐,他心中就直犯恶心。宋高做出如此有违人伦的禽兽之举,真是死有余辜。可宋侯该如何是好呀,这让宋侯今后如何在京中行走?自己可还要靠着宋侯呀。 金鹏将打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宋括大惊失色,怒骂:“这个畜生,竟做出如此丑事,不如死了!” 康氏一听,如母兽般扑了过来,满脸扭曲的喊道:“你怎可如此咒自己的儿子!都是那个贱货!那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勾引的高儿!还有那个天杀的瑞王!都是她们的错!高儿何其无辜,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可怜的儿呀!” 宋括被气到脸色发紫,厉声道:“慈母多败儿,你到如今还偏帮着这个孽障!” “孽障!我怀胎十月,整整一日才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你竟说是孽障!” 嬷嬷赶紧劝道:“夫人,此时救二公子才是最紧要的。那大夫也不知成不成,还是要快请名医来呀。” 康氏被唤回了些理智,忙道:“快,拿上侯府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 宋括吼道:“不许去!此等丑事,你还觉得不够丢人,还要去宫里请太医!” 康氏浑身直抖,咬着后牙槽道:“你若是不让人去请太医,我就撞死在这。我的父兄绝不会放过你!” 宋括立时没了气焰,恶狠狠的看了康氏一眼,甩袖走了。到了院口,正遇到宋聪。 宋聪躬身道:“父亲。” 宋括只看了他一眼,带着金鹏走远了。 宋聪的小厮道:“大公子,要不要进去看看。” 第142章 宋聪听着院子里的哭嚎,冷笑一声,道:“人家母慈子孝的,我进去算什么。夜深了,我乏了。” 第126章 宋括带着金鹏去了书房,道:“辛禾可有说些什么?” “未曾。当时二公子伤势严重,他急的很,让卑职快些将二公子送回府。等卑职抬着二公子出了含春阁,辛大人已经回御察司了。” 宋括来回踱步,担心此事会传到皇上那里。这个孽障,还不如上次就死在狱里! 金鹏道:“侯爷,恕卑职直言,此事……有损侯爷的名声。若事态继续扩大……卑职觉得,侯爷应即刻去找辛大人。” 宋括明知故问:“找辛禾,然后如何?” 金鹏犹豫了下,道:“以卑职浅见,不若……不若让二公子认罪,就说是酒后失智,无法辨人,才差点做下了错事。至于瑞王……侯爷还要谢瑞王出手阻拦,没有让二公子犯下大错。让辛大人将案子结了,到此为止。”他又补上一句,“侯爷是慈父,但只有这样做,后面再做打点,二公子才有一线生机。” 宋括站定,长叹一声,“只好如此了。” 宋括带着金鹏出了侯府,骑马奔向御察司。出乎他的意料,衙役将他拦在了外面,连通报都不肯。说是辛大人正在审要案,下令不见任何人。 宋括求见不得,悻悻离去。他愁眉不展的回了侯府。下人急忙禀报,宫里来了太医,但二公子恐怕是不行了。夫人听了太医的话后,晕死了过去。 宋括没心思理这两人,回了书房。经过上次的事,恐怕明日辛禾就会上禀天听,该如何应对? 这案子是有“帮凶”的,若是那些人已经招了供,“醉酒失智,不能辨人”的说法就说不通了。金鹏想破了脑袋,道:“卑职以为,二公子还是要认罪。可以变为醉酒后受人挑唆。而这宋雪,只是含春阁的一个妓子,与侯爷没有任何关系。侯爷可向皇上澄清,不能由着辛禾只述一家之言。” 宋括恍然大悟,道:“那是自然。宋雪乃是其母与人通奸所生之女,与本侯没有任何关系。今夜你费了不少神,快回去歇着吧。你所出之力,本侯会记在心上。” “这都是卑职该做的,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卑职告退。” 宋括留在了书房,脑中不断演练着说辞。 辛禾连夜提审了含春阁的人,仙儿已经被吓傻了,宋高又是在她的房内,便第一个审的她。哪知竟是小看了这女子,嘴硬的很。 嘴硬是吧,上拶刑。 行刑的时候还将钱妈妈和那两个打手带了上来,让他们好好看着。小路子和桂儿也被作为证人带了上来。 仙儿惨叫连连,几息的功夫就开始求饶,招了是怎么教唆宋高去强/奸宋雪的。钱妈妈和打手被拶刑吓的要死,辛禾的视线刚落在他们的身上,三个人就倒豆子一样全都招了。 供词写好,几人认罪画押。小路子和桂儿也在证词上画了押。这案子就审完了。 天快亮的时候,辛禾让人将小路子和桂儿送回了含春阁,他则埋头写奏折。自从上次之后,他已不敢再偏袒宋括分毫。海遥姑娘说了,让他秉公执法,海遥姑娘的意思便是瑞王的意思。他将案情、证据、判决全都写了个清楚,再交由让皇上盖棺定论。只是宋雪的身份,若写在奏折上就太难看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此想着,他就没写,但做好了一旦被问要如何答的准备。至于如何写瑞王,他自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今日休沐,不好一大清早就去扰皇上,过了巳时三刻,他才出了御察司。到了宫门,发现宋括已经等在了那里。辛禾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入了宫。宋括连句话都没能搭上,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宫。 王府内,顾晨一夜不曾合眼。 宋雪入睡后不久就发了惊症。那尖叫声,吓得莲儿赶忙去看。可无论她如何做,宋雪就似不认得她一般,惊叫连连,不住的往后躲。莲儿急得哭了出来。还是芜悠听到了动静,立即去找王爷。 顾晨从榻上一个挺身,胡乱登上鞋就跑。云逍拿着一件外衫,追了过来,在进屋前才堪堪披在她身上。 莲儿正伸手去拉小姐,却被用力的挣开。见王爷来了,她哭着道:“王爷,小姐……小姐……” 顾晨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倾身靠向宋雪。宋雪胡乱的挥着手,打了她好几下,脸上,身上都结实的挨着了。搭在身上的外衫掉了,她不避不闪,终是将宋雪抱在了怀里。 “雪儿,是我。无事了,无事了。” 宋雪依旧挣扎着,口中还发出扎心的尖叫。 顾晨抱着她,又不敢抱得太紧,任她抓挠捶打。宋雪一口咬在她的肩旁,疼得她抽了口凉气。 “雪儿,无事了,莫怕。” 宋雪没了力气,渐渐停止了挣扎,好似恢复了神志。 顾晨将她抱得紧了些,柔声哄道:“雪儿乖 ,不怕,不怕……” 莲儿站在一旁直抹眼泪。 云逍让芜綠去将煎好的药取过来。 宋雪流着泪,迷蒙的道:“顾晨……” 顾晨轻抚她的后背,道:“嗯。我在这,什么都不用怕。” 宋雪脱了力,双手虚虚的环住了她的腰,闭着眼落泪。顾晨就这么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 云逍将药端到了眼前。 顾晨柔声道:“雪儿,这是安神的药。乖,把这药喝了,喝了就能睡好了。”她慢慢的松开怀抱,将药接了过来吹了吹,一匙一匙的喂给了宋雪。 宋雪乖巧得像个孩子,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喂完药,顾晨又接过水,让宋雪漱口,再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她的唇边,扶着她躺下。 顾晨坐在床边,哄道:“我不走,就在这守着你。乖,闭上眼睛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宋雪呆呆的看着她,然后闭上了眼睛,手却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角。 顾晨低下头,在宋雪的手上落下一吻,将那柔软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顾晨就这样守了宋雪一夜,直到巳时,宋雪仍旧睡着。应是无事了,今日还要入宫,她轻轻的出了屋子。 云逍道:“主子,你一夜未睡,不如现在歇息一会儿吧。” 顾晨伸展了下身子,道:“更衣。进宫。” 辛禾和宋括在御书房外候着。 御书房内,二皇子顾项正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额头通红。 “父皇,贾勇屠村之事,儿臣确实不知,更不是儿臣下的令。儿臣虽然做事鲁莽,可绝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呀。父皇明察!” 顾敬沉声道:“明察?”说着将折子丢到顾项身前,道:“这是三司会审的折子,还有刑部官员从通城回来后递上来的折子。你自己看看,上面是怎么写的!” 顾项捡起地上的折子,急迫的打开,越看手越抖,到最后竟拿不住了,吧嗒一下,折子掉到了地上。 “父皇,儿臣绝没有命贾勇屠村,绝无此事!儿臣……儿臣是派人去了通城,但也只是让贾勇尽快取胜,以解父皇之忧。儿臣真的没有命他屠村!儿臣只是给他写了一封信。”顾项膝行向前,慌张的道:“父皇可让贾勇交出书信。只要查看书信便可知,儿臣没有让他屠村!” 顾敬冷笑一声,道:“屠村之事,你怎会写在书信上,留下证据。你是让派去的人亲口传的话。” “不可能。儿臣从没有想过屠村,根本不可能让人传这样的话。” “你派去的人,姓甚名谁,贾勇说的一清二楚。那人不是你府里的奴才吗?还敢狡辩!” 顾项百口莫辩,冷汗直流。 “父皇,儿臣愿以皇族之名起誓!列祖列宗在上,若是儿臣做了此事,便枉为顾氏子孙,愿被除去宗籍。儿臣愿列祖列宗降下天罚,不得善终,死后入阿鼻地狱,永世受烈火焚身之苦。” 顾敬本就所怀疑。他对这个儿子还是了解的,行事鲁莽,好大喜功。但是,屠村这样十恶不赦的事,他应不会做。听到如此重的誓,让他重新审视起这件事。顾项写的信已经从贾勇那里缴获,他已经看过,没有提到屠村,也没有任何暗示之语。按照贾勇的供述,屠村是顾项派去的人亲口转述。 顾敬思索着,难道这里面有隐情? 见父皇眉头紧锁,顾项赶紧叩首,急呼:“父皇,此事真的不是儿臣所为,儿臣是被冤枉的。” 顾敬靠向椅背,道:“你说你是被冤枉的?你是皇子,又有何人敢冤枉你?” 顾项脑中一片凌乱,眼睛乱转,冲口而出,“是三弟,必是顾晟做的局!他一直嫉妒儿臣身上有军功,处心积虑的想要插手军务。他……他求娶杨志的次女为妻,就是为了杨志手里的军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继续道:“父皇,儿臣派去送信的人到现在也未归,必是顾晟用什么法子收买了儿臣的奴才,然后假借儿臣的名义让贾勇屠村,将这罪行推到了儿臣的身上。父皇……” 第143章 “住口!” 顾项身子一抖,闭上了嘴。 “顾晟是你的弟弟呀,你竟如此说,可还有半点兄弟情分!” 顾项管不了那么多了,豁出去了,“父皇说儿臣对顾晟没有半点兄弟情分,顾晟何尝对儿臣有半点兄弟之情呀!他事事与儿臣针对,处处与儿臣相争,儿臣……” 顾敬将一个折子甩在他的脸上,道:“你说顾晟事事与你针对,处处与你相争。你看看望西城郝观递上来的折子,看看你举荐的贾勇是个什么东西!如此猪狗不如的人,你竟还几次举荐他!朕现在十分后悔。你可知道,杨志已经在南疆打了一场胜仗。朕当初如果准了顾晟的举荐,让杨志前去剿匪,匪患早已荡平,杨志还来得及再去南疆。” 顾项颤颤巍巍的展开折子,脸色灰败。他跪伏在地,道:“是儿臣有眼无珠,识人不明,任凭父皇处置。可儿臣绝没有命贾勇屠村。请父皇……明鉴!” 顾敬期盼他的儿子们可以兄友弟恭,没想到却是这般相煎太急,内心震怒。但同时,心中也起了疑。他拿下手腕上的佛珠,深思片刻后,道:“刘淮。” 刘淮应声入内。 “传旨,武阳大君荐人失察,言行不端。即刻起革去一切职务,降为武阳君,幽闭于府,反省思过。” “是。” 刘淮躬身走到顾项身旁,道:“殿下,领旨跪安吧。” 圣旨已下,顾项只能颓然的叩首,道:“儿臣……领旨……谢恩。” 顾项离开后,刘淮道:“陛下,御察司的辛大人和忠义侯求见。” 顾敬颇为不耐的道:“何事?” “奴才询问了下,辛大人说是昨夜发生了一起案子,与瑞王殿下有关。” “瑞王回京了?” “昨夜城门关了之后进的京。” 顾敬沉默片刻,将佛珠戴回手腕,道:“让他们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呀?唉~~~ 第127章 辛禾和宋括下跪行礼后,躬身而立。 “两位爱卿,今日休沐,有何要事要禀?” 辛禾道:“启禀陛下,昨夜京中发生一起案子,事关瑞王。臣不敢怠慢,连夜审理,现已审结。”他从怀中拿出奏折,道:“请陛下御览。” 辛禾呈上奏折,大气不敢喘的候着。 顾敬细细的看着折子,原本就因为顾项的事而心中恼怒,现下更是血气翻涌。他强压着怒火,面色不变的看向宋括,道:“宋侯,你作为此案的苦主,是要向朕讨个公道?” 宋括刚要回话,刘淮道:“陛下,瑞王殿下求见。” 顾敬硬往下压了压火气,道:“让她进来。” 顾晨穿着一袭月白金蟒袍,衬得她脸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黑,甚是醒目。脚下虚浮,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憔悴。 顾晨跪地,叩首请安。 顾敬有心让她一直跪着,但还是让她起来了。他将辛禾的折子合上,转而道:“瑞王剿匪大胜回京,如此大功,朕要好好赏赐。” 顾晨垂首躬身,道:“臣能平定匪患,乃是承蒙陛下的洪福庇佑,又有外祖母镇守通关之时留下的德望,方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取胜。臣,不敢居功。” 顾敬神色不变,道:“胜,便是立功。立功,必要有赏。” 顾晨听出皇上气不顺,说的话阴阳怪气……后面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既然如此,那就趁现在“蹬鼻子上脸”吧。她再次跪下,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想求两个恩典。” 辛禾和宋括静静的听着二人对话,心里思来想去。 顾敬倒是好奇了,昨夜她闹出那么大的事,见了辛禾和宋括在此却毫不在意,还要求两个恩典? “什么恩典?” “臣,昨夜回京,路遇歹人行恶,出手阻止。此歹人乃是忠义侯宋括之子,宋高。受害之人乃是忠义侯宋括之女,宋雪。臣,请陛下为宋雪姑娘主持公道。此乃其一。” 顾敬吃了一惊,他看了折子,知道宋高欲行强/奸之事,却不知道那险些被害的女子是宋括的女儿,与宋高血脉相连。 宋括见皇上看向自己,立即跪下,欲要辩解,耳边传来瑞王的声音。 “臣请陛下开恩,免去宋雪姑娘的贱籍,并除去宋雪姑娘与宋括的父女关系。此乃臣求的第二个恩典,请陛下俯允。” 宋括急忙开口,“陛下,昨夜,臣那逆子在含春阁醉酒后受人唆使,一时冲动,对一妓子强行动粗。此事属实,臣绝不为逆子辩驳,按大周律法,该如何判便如何判。臣,教子不严,治家无方,无颜见陛下,请陛下责罚。然,宋雪乃是臣的一个贱妾与人私通所生,与臣并无关系,也与臣的逆子毫无关系。请陛下明鉴。” 顾敬都要被气笑了,他堂堂一国的天子,却要在这讨论天下大事的御书房里听臣子府里的乌糟事,不仅要听,还要帮着断清理明,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奈何此事与瑞王有关,他不得不料理。 “辛禾,到底是如何,你可知情?” 辛禾稳了稳,道:“据臣所知,瑞王殿下所说不假。宋雪确实是宋侯的庶女。” 宋括厉声道:“辛大人,你何以信口雌黄?京中皆知,宋雪与本侯并无关系。若宋雪真为本侯的庶女,本侯怎会任其沦落风尘。” 辛禾看了他一眼,道:“宋侯,宋雪是否为侯爷的庶女,不是靠听谁说的。下官也并非信口雌黄。陛下,臣在入宫之前特意查看了朝廷的记录。本朝有规定,凡是勋爵之家,家族人丁需上报朝廷登记造册。记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宋雪为宋侯的庶女。”他又看向宋括,道:“宋侯莫不是忘了有此事?” 宋括傻了眼,他真的忘了,却也是故意忘的。 当年他外出办差归来,康氏已经将宋雪母女卖去了含春阁。他已厌弃了宋雪的娘,而宋雪是个庶女,既不能传宗接代,又不能入朝为官,更谈不上为家族带来荣耀,留下也没什么用。他不想因为此事得罪康氏,进而得罪了手握大权的康家父子。所以,他再没有提起过这二人。 他想过要去消除他和宋雪的关系,可又一想,若是真的去了,便是坐实了宋雪之母与下人通奸之事,让他脸面全无。以后他要如何见人?反正京中的人都明白,康氏做出此事全因善妒,什么通奸,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宋雪已经进了含春阁,就这样吧。如此,他便没有去处理,时间久了就彻底忘了这事。 顾敬道:“如此说来,这宋雪确是宋侯的女儿。” 宋括用了一夜来思索应答,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早在多年前他就将自己给算了进去。 “陛下……臣……宋雪确实不是臣的女儿。当年,臣是因为忙于公务,将此事耽搁了,之后全然忘了。请陛下明鉴。” 顾敬语带笑意的道:“宋侯真是忧国忧民,竟将关系家族血脉这般重要的事都忘了。看来,是朕,不够体恤宋侯,给了你过多的重责呀。” 宋括身子一紧,颤巍巍的道:“陛下……是臣……愚钝,无法妥善处理好公务与家事。是臣无能,臣无能。” 顾敬沉下了脸,他对宋括无半分好感,只想快些打发了他。 “辛禾,此事该如何判?” 辛禾已在奏折上写明了他的判决,皇上如此问,想来是认同了他的判决,要让他当场说出来。 “回陛下,此案,案情清晰,证据确凿,罪责全在宋高。按我朝律法,强/奸之罪,应受绞刑。幸得瑞王殿下偶遇此事,及时阻止了宋高的恶行。按我朝律法,强/奸未遂,可判宫刑。瑞王……瑞王在阻止宋高作恶之时,已按我朝律法惩处了宋高。依臣之见,宋高已得到了应有的惩处。其余的帮凶,按罪责大小,臣必会一一严判。” “嗯,御察司此次办案得力,辛爱卿功不可没。” 辛禾心中大喜,躬身道:“臣身为御察司司长,处理京中要案,责无旁贷。” 顾敬颔首,道:“宋侯,你可还有要说的?” “臣……臣……辛大人秉公办案,臣,心悦诚服。” “既如此,你们二人便退下吧。” 辛禾和宋括立即跪安。 刘淮送走了二人,将门关上,站在外面竖起了耳朵。 皇上没有发话,顾晨便一直跪着。 顾敬垂眸看着她,良久,道:“你可知错?” 顾晨跪在地上,腰杆却挺得很直,“臣,无错。” 顾晨一向乖顺,识大体,没想到如今竟长了反骨! 顾敬一巴掌拍在案上,道:“你无错?你身为王爷,顾氏皇族子孙,不仅去了青楼,还为了一个妓子与人大打出手!你是女子呀,怎可去青楼,又怎可用那样的方式惩处宋高?你连名节清誉都不要了!当日曲翩参你,朕护了你。可你竟不知收敛,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对得起你的父王,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第144章 顾晨叩首,道:“去青楼之事,臣有错。”接着目光坚定的道:“但臣废了宋高,是他罪有应得。” 顾敬气急,抬手指向她,道:“你既然知道不应去青楼,回京后不即刻进宫复命,反而又去了青楼!你这叫知错!你废了宋高,是为动用私刑,你竟还不知悔改?” 顾晨直视圣颜,道:“宋高要强/奸亲姐,如此猪狗不如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臣不知有何要悔改的。臣只恨没有亲手将那畜生斩首!” 顾敬从早上积压到现在的怒气彻底爆发了,拿起手中的茶盏,直直的砸向顾晨。 “啪”的一声,茶盏在顾晨的身前四分五裂,一块近两寸长的碎片迸溅进顾晨的脸上。 顾晨只觉眉上一疼,下意识的闭了下眼。抬手摸向左边的眉毛,摸到了瓷片,拔了出来,瞬间血流如注。殷红的血顺着眉毛留下,流进了她的眼睛,流向下巴,滴落地面。 顾晨抹了下眼睛,满手是血。 顾敬没想到真会伤到她,心中一惊,双手按在御案上要起身。但他克制住了,终是没有站起来。 “刘淮。” 刘淮赶紧进来,一眼就看到瑞王满脸是血,大惊失色。 顾敬道:“传太医。” “是。” 刘淮立即吩咐人去找太医,试探着道:“陛下,奴才先带瑞王殿下去边上处理下伤口吧。” 见皇上没说话,刘淮待在皇上身边多年,大抵是摸得透皇上的心思,心知这是默许了。他疾步过去,轻声道:“王爷,快随奴才去处理下伤口吧。” 顾晨的左眼被不断留下的鲜血糊住,她又抹了一下,恭恭敬敬的向皇上叩首后才起身,随着刘淮出了御书房。 那血随着她的走动,一路滴在白玉地砖上。 进了旁边的厢房,顾晨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用力的按压在伤口上。原以为经过按压可以止住血,可手中的帕子很快就湿透了。顾晨心知,这伤口应是极深。 刘淮又是命人端水,又是命人拿帕子,还派了三个太监再去请太医,要是太医腿脚不便,就将人背着跑过来!他是真着急,一急之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前几日着了风寒,吃了几副药,还没全好。 “刘公公,本王无事。小伤而已,不必让他们折腾了。” 刘淮忍着喉中的痒痛,道:“王爷哟,你这都流了多少血了,怎么还是小伤呢?那伤口离眼睛近,要是牵着了眼睛,可如何是好呀?” 顾晨也有些担心,脸上受伤是小事,可不想瞎了一只眼睛。她接过一块帕子,继续按着伤口。 刘淮见那血止不住的流,月白长袍全是斑斑血渍,触目惊心。他不住的看向外面,只恨太医不会飞。 “刘公公,不必着急,急也没用。坐会儿吧,歇一下。” 闻言,刘淮心中直叹气,瑞王这么聪敏的人,今日怎么就跟皇上犯起了倔!他走近了些,轻声道:“王爷,你说你这是何苦呀。皇上就是一时气着了,你认个错,服个软,也就没事了。奴才说句僭越的话,皇上心里是疼你的 。” “本王……唉……” 刘淮心道,叹什么气呀,话连半截都没说到,倒是说呀。 第128章 “本王实是容不得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本王也是女子,如何能眼见着女子受此大辱。本王若再遇到此等事,还是会出手。” 刘淮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太医院院首李太医来了,一打眼见着瑞王满身满脸的血,被吓得不轻。 刘淮赶忙道:“李太医你就别跪了,赶紧给王爷瞧瞧。” 李太医急忙上前查看,瑞王的手一拿开,那血决堤似的往外流。他告罪一声,上手查看,伤口深可见骨。 “王爷,这伤口着实深,只用创伤药怕是不够,要动针缝合。” 刘淮也见了那伤,再听说要缝合,抽了一口凉气。 “李太医,烦请你先用些止血的药粉吧。等回府后,沈医女会为本王缝合。” 李太医自从见识过沈医女的能耐,又与其探讨一番后,深知自己不如。他想了下,道:“沈医女的医术在下官之上,如此也好。只是王爷你这一路回去,止血的药粉怕是撑不住,会继续流血。” “无妨,就如此办吧。” 王爷已经拿了主意,他也只有听命,赶紧拿出止血粉。 有小太监赶到了门口,刘淮疾步过去,听那小太监嘀咕了几句。他回到顾晨身边,道:“王爷,长公主殿下来了。你看,是否要去见见。” 顾晨一愣,道:“姑母来了?” “是。长公主殿下刚到御书房。” 李太医正小心翼翼的往伤口上药,顾晨疼得抽了口气。等药上好了,李太医又拿出布给她缠上了几圈。 “姑母去了御书房,想来是有正事,我就不去打扰。刘公公,能否烦请你将本王那婢女和护卫叫进来。” 刘淮立即让人去叫。 李太医道:“王爷,你这伤可要尽快缝合呀。” 顾晨颔首,谢过了他。 李太医不再多言,告退离去。 云逍和安生见主子头上缠着布,月白衣袍上都是血,几步冲了过来。 云逍道:“王爷……” 顾晨抬手阻了她的话,道:“你拿一百两银票来。” 云逍赶紧拿,没想到安生更快的拿了出来。 顾晨看了他一眼,安生可是第一次这么大方,竟让她的眼中带上了笑意。 “刘公公,刚刚听你咳嗽了几声。这些你拿去,买些个燕窝润润喉。” 刘淮赶紧拒绝,王爷的钱他怎么能收。 顾晨一个眼神,安生直接将银票塞在了刘淮的手里。手劲极大,让刘淮推拒不得。 “刘公公,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一直勤勤恳恳的服侍皇上,想来就算身子不适,你也离不开。如今虽入夏了,但早晚还凉,你也要顾好自个的身子。这些算不得什么,却是本王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刘淮一个阉人奴才,若不是因为在皇上身边伺候,哪有人会将他当回事。瑞王却是真的关心他,一番话说的诚挚,让他怎能不心生感动。 刘淮握着银票,眼含感激的道:“老奴多谢王爷关心。” 顾晨温声道:“刘公公,本王这伤需要尽快缝合,便先回府了。劳烦你替本王与皇上好好说说,等本王伤口渐好,再来宫里向皇伯请罪。” “王爷放心。王爷快些回去吧,这伤可耽搁不得。” 顾晨起身谢过他,带着云逍和安生离开了。 御书房外,顾漪澜缓步而来,刘淮的徒弟刘宝赶忙迎上来请安。 顾漪澜道:“皇上此刻可得闲?” 刘宝躬身,道:“回殿下的话,皇上正在御书房内。” 顾漪澜看了他一眼,刘宝上前半步,低声道:“皇上伤了瑞王殿下,此刻正一个人在里面,不让人进去。” 顾漪澜的眼神一变,“伤哪了?可严重?” “伤在头上。奴才看着……流了许多血。” 顾漪澜微不可查的点头,抬步走向御书房。 刘宝命人打开门,让长公主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白玉地砖上一滴滴的血,顺着看去,中央处有一滩血,旁边是碎裂的茶盏残片。她心里一紧,这么多的血,可见晨儿伤的不轻。 顾敬坐在御案后,似是在发呆。她走了过去,轻声道:“臣妹见过皇兄。” 顾敬这才回了神,乍一见到顾漪澜,还惊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道:“皇妹来了。快坐吧。” 顾漪澜也不客气,找了个喜欢的位置坐下。 顾敬现在很是懊悔,他怎么就伤了晨儿那孩子呢?再看地上的血迹,心中难受。 “皇兄,地上的血,是谁的呀?” 顾敬被妹妹如此一问,都不知该怎么答。清了清喉咙,道:“朕……朕误伤了晨儿。” 顾漪澜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道:“皇兄,晨儿可是王兄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这话一出,顾敬的心就像被放在油上煎一样。 “皇妹……朕……朕……” 顾漪澜看着虚空,道:“皇兄,晨儿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咱们对她好,疼她,是她的福气。可你说,咱们为什么会对她这般的好?只因她是王兄的孩子?”她停顿片刻,声音略低的道:“皇兄,我每每看着晨儿变着法子的让我开心,贴心的服侍我,真心实意的对我,我就会想呀,若是我有孩子,再是孝顺也不过就是晨儿这般了吧。” 顾敬长长的叹气,道:“晨儿如何,我心里也明白。今日是我鲁莽了,无论如何,都不该伤了晨儿。可……哎……” 顾漪澜此时才看向顾敬,道:“皇兄可是为了昨夜的事,动了怒?” 顾敬疲惫的看着她,道:“是啊。你说晨儿她怎能如此不顾清誉?她是皇族子孙,却这般不顾皇室的名声,我也是一时气急呀。” 第145章 顾漪澜找了个切入点,道:“皇兄这话,臣妹可就不能认同了。身为皇族子孙,理应谨言慎行,为天下人之表率。可晨儿不是皇子,也不是男子。她苦了这么些年,弄得满身是伤,险些在北境丢了性命。王兄和王嫂也都不在了。难道,她还不能活得恣意些?” 顾敬语塞。 “皇兄,你若是怪晨儿,不如就先怪我吧。我做过的荒唐事远比晨儿多的多。”说着,她站起身,直直的跪了下去,道:“臣妹身为皇室之女,丢了列祖列祖的脸面,请皇兄责罚。” 顾敬赶紧下去扶住顾漪澜的胳膊,道:“皇妹,你怎可如此?快起来。你为了为兄,嫁了三次,做了那么多不得已的事。朕曾在太庙里对着先祖的神位起誓,今后绝不会再让你做任何违心之事,可恣意而活。为兄到现在都记着。” 顾漪澜依旧跪着,道:“臣妹只是嫁了三次,委身他人而已,远不及晨儿为皇兄,为大周所立下的功绩。皇兄尚且可对臣妹如此纵容,为何对晨儿就如此严厉,不通人情。” 听妹妹说着委身他人,顾敬心中酸涩不已,只觉无颜面对。他拉起顾漪澜,道:“都是为兄的错。快起来。” 顾漪澜站起身,默默垂泪。 顾敬见不得妹妹如此,赶忙哄道:“晨儿的事就此揭过,我绝不会再对晨儿如此严厉。皇妹,莫哭了。” 顾漪澜轻拭泪水,道:“皇兄可要说话作数。” 这话说的像二人儿时之语,让顾敬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温声道:“为兄答应你的,永远作数。” 顾漪澜破涕为笑,乖顺的点头。 顾敬也笑了,扶着妹妹坐下,坐在了旁边,道:“你许久未进宫,我让御膳房做些你爱吃的雪莲羹。” 顾漪澜闹小脾气的道:“臣妹心里有气,吃不下。” 顾敬继续哄道:“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莫气了,莫气了。” “我不是生皇兄的气。” 皇妹这是要向他告状呀。 “是何人惹了皇妹?” 顾漪澜眼圈还红着,道:“我是生那忠义侯宋括的气。虽说庶女如婢,但那姑娘身子流的毕竟是他宋家的血。好好的一个女儿家,竟被宋括这个做父亲的丢在那种地方,不管不顾。宋括此举,枉为人呀。再说那宋高,皇兄,你在宫里不知外面的事。这宋高做下了数不清的恶事,祸害了多少人家的好姑娘。上次晨儿有意教训了他,可他却不知收敛,竟将手伸向了他的姐姐。此等畜生,不配活着。但说到底,还是宋括此人不正。” “皇兄,宋括这个侯爵,还是皇兄看在老侯爷的面上格外施恩。可他竟不知要严于律己,修身齐家,为朝廷鞠躬尽瘁,以报皇恩,反而是作威作福,纵容儿子作恶。一想到如此无德的小人竟是我大周的侯爷,我就忍不住动气。” 顾敬将这些话听了进去,他本就对宋括无半分好感,此刻更是厌恶得很。 “为了此等小人生气,不值得。莫气了,后面的事交给皇兄便好。” 得了皇兄的话,顾漪澜也不再在宋括的事上做文章,转而问道:“晨儿的伤,如何了?” 顾敬也担心着,唤道:“刘淮。” 刘淮躬身进来了。 “瑞王的伤如何了?”见刘淮有些犹豫,道:“你实话实说。瑞王的伤,到底如何了?” 刘淮小心翼翼的道:“回陛下,已经让李太医看过了,瑞王殿下的伤……深可见骨,血流不止,说是要缝针。瑞王自觉惹陛下生了气,不敢在宫里多待,怕陛下见了她会怒气难消,反倒让陛下气坏了身子。瑞王殿下便让李太医暂时止住了血,回府去了。说是等缝好了伤口,陛下稍微消了些气,再入宫向陛下请罪。” 听到顾晨的伤深可见骨,顾敬心里就是一痛,满脸皆是懊悔之色,呵斥道:“你就让瑞王这么走了?那伤口怎么办?你怎么办的差?” 刘淮赶紧跪下,道:“奴才也想让王爷缝合好伤口再走。可李太医说王爷府里有一名医女,医术比他还要高明,回府处理更好。” 顾漪澜自昨夜起就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小兔崽子,此刻心里却担心不已。 “皇兄,晨儿府里确实有一名医术高超的医女,应能更好的照顾晨儿。皇兄,我去王府瞧瞧晨儿吧。” “好好。你去看看晨儿,若是有什么事,马上遣人进宫。你告诉晨儿,让她好好养着吧,不用急着来宫里了。” 顾漪澜应下,道:“皇兄,今日晨儿也是不对,气着了你。她那伤也是她该受的,皇兄不要放在心上。前阵子皇兄的头疾才好些,可不要因为动气再伤了身子。刘淮,你让李太医来给皇兄请个平安脉。” 这一番话让顾敬心里很是熨帖,命人好生送长公主出宫。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要去王府了,这可热闹了。 第129章 顾晨出了宫,上了马车,疲惫的靠着车厢,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云逍看主子这样,心疼不已。主子头上那伤,定是皇上弄的。她心里不平,主子为了皇上任劳任怨,出生入死,皇上怎么能因为宋高那畜生就伤了主子,真是让人寒心。 马车停在王府大门,她有心让主子多睡一会儿,可那伤却耽搁不多,轻唤了一声。 顾晨缓缓睁开眼,下了马车。刚落地站定,身子就是一晃,多亏云逍扶了一把。 “不妨事。走吧,去药堂。” 阿笙正在看那本从长公主府带出来的医书,听到动静,抬头看去,就见顾晨头上缠着布,鲜血透了出来,衣裳也全是血。这般样子,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她赶紧过去,道:“这是怎么弄的?” 顾晨坐到了椅子上,道:“茶盏的碎片扎了进去。” 阿笙眉头紧锁,用剪子剪开了头上缠着的布,伤口有两寸长,虽然涂了止血的药粉,但还是有血缓缓流出。她抬手扒了一下伤口,深可见骨。 “你躺上去,我得给你缝针。” 顾晨仰着头,道:“你就这样缝吧,疼了,我还能握着扶手。躺在床上,我怕会忍不住挣扎。” 阿笙不再劝,去外面的药圃里拔下两株药草,掐断根部。边往回走边将药草折成几段,回来后将其放入捣药罐,快速的捣了几下。然后将捣碎的药草直接塞进顾晨的嘴里,让她嚼碎咽下。 顾晨对这药草熟,能起到麻醉镇痛的作用。她细细的嚼了嚼,咽了下去。 阿笙净过手,用清水为她清理了伤口,然后将捣出的一点药汁涂在了周围,多少能减轻些一会儿缝针的疼痛。拿出针在火上烤了烤,用蘸了烈酒的帕子擦过,穿针引线。 “我要缝了,你忍着点。” 顾晨嗯了声。 阿笙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缝了起来。 顾晨双手紧紧的握着扶手,尽量保持着不动。针扎入肉,线在肉中拉扯,疼得她瞬间汗湿衣襟。 云逍拿着帕子,躲开阿笙的动作,小心的擦着主子头上的汗。这场景,让她想起了主子在胡华城受的刀伤,当时,阿笙在主子的背上缝了好多针。云逍红了眼眶,小声的抽着鼻子。 阿笙下手稳准快,九针很快就缝完了。她又拿出两样药粉,仔细的覆在上面。待药粉已经和伤口融在一起,再用布缠了一圈。她边洗手边道:“晚上我再给你换一次药,之后要日日换药,直到伤口愈合。你这伤口太深,会留下疤,怕是不能完全消去。” 顾晨接过云逍递过来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抹了下嘴,道:“留疤就留疤,没什么。阿笙,这伤可会影响我的眼睛?” 阿笙坐到她的身旁,道:“你现在视物可有妨碍?” 顾晨看了看阿笙,看了看云逍,看了看守在外面的安生,再看了看院子里的药圃,道:“并没什么不妥的。” “那就不会有事。你流了许多血,要补一补,养一养。但也不能乱补,会影响你这伤口恢复。”她看向云逍,道:“我写个药膳的方子,你让厨房照着做。还有,这伤不能沾水,也不要碰到,可要注意着。” 云逍点头,一一记下。 海遥得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见主子头上缠着布,衣上都是血,急道:“主子出府时还好好的,这么会儿的功夫,怎么就伤着了?” 顾晨还疼着,虚弱的道:“无事无事,这事不要再提了。雪儿怎么样了?可起来了?吃过饭了吗?现下可还好?” 主子真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宋姑娘的身上。 海遥道:“主子出府不久,宋姑娘就醒了。奴婢让厨房精心准备了吃食,可宋姑娘没吃几口就说吃好了。奴婢劝了劝,但宋姑娘说吃不下了。奴婢将宋姑娘留在含春阁的东西都送进了屋子里。之后,宋姑娘就一直待在屋里头,没再唤过奴婢们。” 听到雪儿只吃了几口,顾晨皱起了眉,这一皱眉,伤口就一疼,不禁抽了口气。她缓和了会儿,道:“阿笙,昨夜雪儿发了惊症,还认不得人,许久才缓过来。吃了你开的药,才勉强睡下。” 第146章 阿笙了然,道:“无事,你不必过于担心。我开的那药是安神的,多吃一段时日吧。” 顾晨点头,道:“雪儿的娘,如何了?” “我已经去看过了。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只剩下全身的痛楚。我虽开了药,可也只能稍减她的痛苦而已。还是要早做决断。有些事,也要准备上了。” 顾晨摸了摸扳指,道:“我现在就去找雪儿,你去她娘亲那等一下吧。” 阿笙点头应下。 顾晨起身就是一晃,阿笙把她扶住,道:“你先吃些东西再去。” 顾晨想拒绝,但晕得厉害。阿笙拿来桌上的点心,看着她吃了几块,又让她坐了一会,这才放人离开。 顾晨直奔自己的屋子,经了云逍的提醒才想起要换身衣裳。若是带着一身血进去,怕是会将人吓到。 推开门,宋雪正在发呆。 宋雪动作缓慢的转过头,霎时紧张的站了起来,“你……”她抬手伸向缠着的布,不敢碰,又缩了回来。 顾晨一直念着她,忍不住将人抱进了怀里。 宋雪先是一僵,过了会儿才软下了身子,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抓着她的衣角,声音暗哑的道:“可是我昨夜伤到了你?” 顾晨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怎会伤了我。我刚才出了趟府,不小心磕到了,没有大碍。”她微微圈紧怀里的人儿,道:“我听海遥说,你只吃了很少的东西。怎么不多吃点?可是府里的东西不合胃口?” 宋雪轻轻摇头,道:“我吃不得太多,已经饱了。” 顾晨没再说吃饭的事,坐了下来,顺势揽着人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宋雪惊得站了起来,直向后躲。 顾晨知道自己太过冒失了,起身让雪儿好好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宋雪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 顾晨也不坐着了,蹲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雪儿,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宋雪心乱如麻,不知顾晨要说什么,担心她说出的话会让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 顾晨深吸一口气,道:“雪儿,我已经将你的娘亲接进了王府。” 宋雪瞬间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她。 “雪儿,你娘亲病得很重。阿笙已经看过了,说是……很不好。怕是……熬不过这一两天……” 宋雪只觉头晕目眩。她知道娘病了,病了很久,却不知道竟已到了如此地步。钱妈妈一直不让她去见娘,只许莲儿每隔三五日去看一次。莲儿明明说已经好了些,怎么会是这样?她抓紧顾晨的手,道:“我娘在哪?我要去见我娘。” 顾晨没有拖沓,拉起宋雪,带着她去了偏院。 这个时候,两架极为考究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从两辆马车上分别走下一名女子,一人穿得奢华张扬。另一人穿得素雅精致。 顾漪澜和赵婉各自下了车,对视一眼,都知对方是为何而来。 赵婉一早派人在宫门那守着,听到晨儿是头上缠着布出的宫,知她是受了伤,忙命人备上马车,赶来了王府。 顾晨的母妃在世时,顾漪澜和赵婉时常聚在王府,二人对彼此很是欣赏。自顾晨的母妃离世,赵婉便咸少与顾漪澜走动,她毕竟是国公府的儿媳,若是走动得勤了,难免让人猜忌。 赵婉走近顾漪澜,按着礼数行礼。而后,二人一同进了王府。 周平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对着长公主和赵婉跪拜行礼。 顾漪澜道:“你们王爷呢?” 周平可不敢对长公主有所隐瞒,道:“王爷……带着……宋姑娘去了偏院,去见宋姑娘的娘亲。” 顾漪澜气笑了,晨儿可真行呀,不仅带了个小妖精回来,连大的也一起带了回来。 赵婉听了也是眉头一皱。 顾漪澜道:“带路。” 周平哪敢不从,恭敬的在前面带路。 阿笙见顾晨带着宋雪来了,什么也没说,直接领着她们进了屋里。 宋雪脚步慌乱,见娘亲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脸上布满了脓疮,已经看不出样子。她一下扑到床边,一声声的唤道:“娘!娘!” 莲儿也看到了床上的人,吓得捂住了嘴。这怎么可能?前些日子去的时候,夫人偶尔还能和她说几句话。最近几日虽然说不上话了,可大夫明明说夫人已经转好,只是喝了药,睡得长了些。 床上的人被一声声的“娘”唤回了神志,强睁开了眼睛。 宋雪流着泪,道:“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钱妈妈答应我的,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会治好你的。怎么会这样?娘!” 宋雪的娘亲动了动手,想要摸一下自己的女儿,但想到自己的病,放弃了。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只有喘息声。 阿笙拿出针,很谨慎的在她的胳膊和头上扎了几针。 顾漪澜和赵婉到了,云逍见了人就要请安,也是想给里面的主子提个醒。顾漪澜一个眼神就震住了云逍,然后和赵婉一起靠近了门。 宋雪的娘亲长长喘了一口气,忍着生不如死的疼痛,道:“雪儿……我的女儿……” 宋雪要握住娘亲的手,却被阿笙挡住,“你娘手上有脓疮,不可碰,免得你也染上。” “我娘得的什么病?” 阿笙和顾晨没想到宋雪竟还不知道她娘亲得的是什么病。 阿笙道:“花柳病。” 宋雪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的跪坐在地上。她抖着唇,道:“怎么会是……怎么会?钱妈妈答应过我的,早已不让娘接客了,怎么会……她明明说娘只是得了风寒重症,受不得风……她答应我……只要我梳弄,就给娘治病……” 顾漪澜和赵婉听着里面的动静,对视了一眼。 宋雪的娘呻吟着道:“雪儿……” 宋雪强撑起身子,靠得更近,“娘!” “娘对不起你……你这一生,都被娘给毁了……” 宋雪拼命摇着头,道:“娘没有对不起女儿。是女儿对不起娘。女儿不知道娘已经病得这么重……” “雪儿,娘要不行了……” 闻言,宋雪跪向阿笙,哭着道:“沈医女,求你救救我娘。只要能救我娘,我愿一生做牛做马报答你!求你救救我娘!”说着重重的磕头。 阿笙蹲下身子,伸手护在了她的额前,道:“你娘的病已经深入骨髓,药石无功。我纵使用尽天下的良药,也只能多让你娘延个几日。” 宋雪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眼前发黑。 “雪儿,娘不想再拖着了……不想再拖着了……让娘走吧……” 宋雪绝望恸哭。 “雪儿,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宋雪强忍哭泣,哽咽着道:“娘说……女儿听着……” 第130章 “娘这一辈子……活得……身不由己……活得生不如死……只有你,是娘唯一的欢喜。娘这一世……活得……不堪……你要答应娘,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不要相信男人……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更不要……不要相信钱妈妈……” 她竭力想看清女儿的脸庞,但意识已然不甚清楚,竟没有发现这里不是含春阁。 宋雪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的点头。 “娘死后……你不用为娘守孝……也不要为娘立……立牌位……不用吊唁……不用祭奠。我生前……不干净……只想……只想静静的走……将我葬在深山空地……只当我……不曾……不曾来过这世间……你……你……” 她的神志已经开始涣散。 宋雪哭喊道:“娘!娘!” 她提着最后一口气,道:“雪儿……你要照顾好自己……此生……你我母女缘浅……来世……你不要再做我的女儿……不要再做……我的……女儿……不要……” 说罢,咽了气。 “娘!!!” 宋雪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阿笙上前拦,却被撞开。顾晨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娘!!!” 宋雪拼命的向前,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顾晨。她挣扎着转身,像一只发怒的幼崽,厮打着顾晨。 “你放开我!放开我!” 顾漪澜推开了门。赵婉总算是见到了宋雪,只一眼就被她的容貌惊住了。 顾晨牢牢的将人抱住,心痛的道:“你不能过去。” 泪水糊了宋雪的双眼,也让她失了心智,对着顾晨的脸又抓又打。顾晨的伤口裂开了,渗出了血。 “放开我!放开我!”狠狠的咬向顾晨的胳膊。 顾晨让她咬,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揽住她。 顾漪澜怒道:“闹够了没有!” 屋内的人寻声看了过去,只有宋雪还在咬着顾晨,想让她松开手。 顾漪澜道:“像个什么样子。来人,给我将人分开!” 云逍和海遥哪里会去呀。 秋兰给自家婢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婢女立即进去,伸手就要拉开宋雪。顾晨哪管是什么人,一脚踹了过去。婢女被踹到在地,疼得直不起身。 第147章 顾晨突觉雪儿的身子一软,低头一看,雪儿晕了过去。她抱起人,从顾漪澜和赵婉的身边匆匆而过,仿佛眼中并没有二人的身影。 顾漪澜被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捂住了心口。 赵婉眼疾手快的扶住人,道:“来人!” 阿笙心里一咯噔,赶紧上前。 几个婢女按照阿笙的吩咐,合力将长公主扶到了厢房的床上,赵婉跟了进去。 阿笙坐在床边诊脉,然后让秋兰扶起长公主。她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端着茶盏,让长公主将药吃了下去。 顾漪澜强咽了下去,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我叮嘱过你,莫要动气。你如此不停劝,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不好。” 顾漪澜抬了下手,秋兰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顾漪澜看着阿笙,气道:“莫要动气?她和一个青楼女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阿笙表情冷淡的道:“我不明白,你是因为宋姑娘出自青楼而生气?还是因为宋姑娘是女子而生气?” 顾漪澜睁大了眼睛。 “若是因为她出身青楼,据我所知,没有几个人是愿意沦落风尘的吧。再说,青楼女子也是人,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还可从良。” “你……” 阿笙不理,接着道:“若是因为宋姑娘是女子,你府中也有美姬,你们姑侄二人有何不同?为何你可以有美姬相伴,阿晨就不可以?” 顾漪澜被噎的说不出话。 赵婉对阿笙很是熟悉,知其虽面冷口直,却是个一等一的好孩子。但她还是为阿笙对长公主说出的话和态度而奇怪,更是对长公主能容得阿笙如此而惊奇。她不禁不多看了顾漪澜几眼。 “你……” 阿笙自顾自的继续道:“阿晨心悦谁,那是她的事,又没有害了谁。与你,与旁人有何关系?” 顾漪澜躺不住了,直接坐了起来,指着阿笙,道:“我是太纵着你了,让你飘上天了!” 阿笙皱着眉头,道:“你何时纵着我了?不可理喻。”说罢,背起药箱就往外走。 “你给本宫站住!” 阿笙停下脚步,转过头,不耐烦的道:“宋姑娘晕了过去,我要去看看。你已无事,少动气,好好养着吧。” 顾漪澜看着走出去的背影,恨不得将人抓回来狠狠咬上一口。见赵婉含笑看着她,才没让人去抓。她略显羞恼的看向赵婉。 赵婉起身坐了过去,道:“你呀。阿笙是个实在的孩子,你逗乐子,怎么还逗到她身上去了?” 顾漪澜磨了磨牙,道:“她就是个呆鹅!早晚我要把她的毛全拔了,炖熟了,吃下肚,也就没了滋味。” 赵婉微微摇头,道:“阿笙看着清冷寡淡,实则是个刚烈不屈的性子,你还是放过她吧。” 顾漪澜轻哼一声,道:“我现在偏就好这口。” 赵婉无奈,不再提这个了,道:“你这身子是怎么回事?刚刚可将我吓得不轻。” 顾漪澜叹气,“老了,身子比不得从前了。” “你可比我还小三岁。你若是老了,那我该怎么算?我看呐,你就被晨儿气的。”赵婉也叹了口气,道:“罢了,晨儿的事,咱们还是先放放吧。” “你这是要不管了?” 赵婉缓缓的道:“刚刚是个什么情况,晨儿对那宋雪是何等的在意,咱们都瞧见了。宋雪的身世,她娘亲说的那些话,人又刚去了,谁能不心生怜惜。现在,晨儿怕是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她做药引。” 赵婉起身给顾漪澜垫了个软枕,道:“晨儿是个什么性子,你这个做姑母的应是最清楚。如今,她对宋雪正在兴头上,更是不会听劝。莫不如就先这样放着吧,左不过就是后院多养个人。哎……她的父亲,祖父都是痴心不悔的专情之人,我最是担心这一点……” 顾漪澜思索了下,道:“王兄这一脉只剩下晨儿一人,她还能断了血脉子嗣?” 赵婉默然,满眼担忧。 顾漪澜决然的道:“我可以退一步,容得那女子待在晨儿的身边,哄得晨儿欢心。但若是让瑞王一脉绝嗣,断不可!” “此事且往后看吧,莫要在这个时候逼她了。逼得急了,说不得她会做出什么。她自小的一切,咱们都看在眼里。她不在意权势身份,更不耐朝堂争斗,若不是要为父报仇,又顾着咱们,晨儿怕是早就不管这王府,远离京城,逍遥去了。你看她给贴身婢女赐的名字,云海逍遥,无忧无虑,这才是她心中最向往的。” 顾漪澜沉默片刻,道:“我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身为皇室宗亲,有些事再是不愿……也不得不为之。” 赵婉有些心疼的看着她,道:“我知你才是最懂晨儿的。” 二人沉默了会儿,赵婉道:“我准备回府了。你这身子……” “你先回吧。我在这住上几日。” 赵婉心思一转,打趣道:“你呀,可别鹅没吃到,反被啄了。” 顾漪澜会心一笑,道:“那小东西,就是想啄我,怕是也不会。” 赵婉拿她没办法,叮嘱她要顾好身体,离开了王府。 顾晨得知姑母也晕倒了,阿笙正在给姑母诊治,急得不行。又是担心姑母,又看雪儿还晕着,无人诊治,头一回六神无主。她握着雪儿的手,片刻不肯松开。 阿笙来了,顾晨赶紧让开位置,让她细细的诊看。 阿笙诊了脉,又扒了扒宋雪的眼皮,道:“宋姑娘是大悲之下晕了过去。晕厥倒是没什么,只是她郁结于胸,悲伤过度,之后要想办法纾解。只靠药是不行的,要她自己开怀才好。昨日那药,给宋姑娘喝下去,让她先睡着吧。免得一会儿醒了,怕是会受不住刺激,真伤了内里。” 阿笙说的,顾晨都一一记下,命人去煎药。 “姑母怎么样了?可是又发了心症?” 阿笙面无表情的道:“差一点就发了心症,我刚给她吃了一粒药丸,已经无事了。” 顾晨总算能松半口气,道:“姑母这心症,就没办法根治吗?” “若是能好好养着,过个一两年会好上很多,不会如此容易发病。若是不好好将养,总是动气,只会越来越差。” 顾晨自责的道:“姑母总是因为我而动气。我还是少见姑母吧。” 阿笙觉得顾晨不应将事怪在自己身上,但她什么都没说。 “你的伤出血了,我看看。” 顾晨见雪儿躺的还算安稳,坐到了旁边。阿笙仔细看了看,没再缝针,重新上了药,又给她脸上被抓伤的地方涂了药。 “宋姑娘的娘亲那里,我要去看着些,免得收拾的时候不小心,让旁人染上了。要尽快准备棺椁,才好安置。” “我这就让周叔去安排。应要停棺祭奠……但是……” “这事我原不应说什么。但死者为大,既然她生前说了那些,我觉得,还是按照她留下的话来办,圆了她的心愿吧。” 顾晨叹了口气,道:“就这么办吧。” 阿笙离去后,顾晨唤来了周叔,叮嘱他去买上好的棺椁。又手书一封,让他亲自去一趟大国寺,将信交给方丈明镜大师。 等药熬好了,顾晨犯了难。雪儿还在昏迷,这药该怎么喂进去?她端着药,试着用汤匙慢慢喂,几次尝试,虽然会流出一些,但还是喂得进去,这让她松了口气。 一番折腾下来,日渐西沉。 从海遥那得知舅母已经走了,姑母则在王府住下了。顾晨几番犹豫,还是主动过去了。 顾漪澜住在了药堂旁的院子,她正倚在榻上,透过窗子看着药堂那个小院。偶有风过,带来阵阵的药草香,还挺让人提神醒脑的。 顾晨踟蹰着进了院子,跪在了屋外,道:“孩儿不孝,惹姑母气恼。孩儿前来请罪,请姑母责罚。” 顾漪澜轻摇扇子,继续望着窗外。 顾晨这一跪就是半个时辰。儿时调皮,她会被罚跪,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一夜。母妃和父王离世时,她跪了很久很久。除此之外,她再没有跪过这么长的时间。罚跪的滋味不好受,膝盖跟针扎似的,这可比受刀伤还让人难捱。 秋兰打开了门,屈膝行礼,道:“王爷,殿下请王爷进来。” 顾晨挣扎着站起来,腿都不会动了。缓了缓,才勉强能走了。见姑母背对着倚在榻上,她走到榻前,又跪了下去,道:“姑母罚孩儿吧。” 顾漪澜轻笑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姑母?” 知道姑母指的是什么,顾晨无言以对。良久,道:“姑母想来也听到了雪儿母女的对话,也见到了雪儿是何等的可怜。孩儿不曾欺瞒姑母,早已将心悦雪儿的事坦诚交代。见到雪儿晕倒,孩儿一时心急,实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孩儿不孝,狼心狗肺,枉姑母这么些年一直疼爱孩儿。孩儿知错了,姑母切莫再动气了。若是姑母再因动气而发了心症,孩儿就是百死,也难以恕罪。” 第148章 顾漪澜没言语,轻轻摇着扇子。 顾晨心中万分自责,可她也是身心俱疲。姑母对雪儿的态度,她早已知晓,但她不能放开雪儿。叩首,道:“姑母,若是孩儿不做王爷了,愿意舍了皇室的身份,只为庶人,姑母可能容得雪儿留在孩儿身边?” 第131章 扇子停住,顾漪澜转过身,眸光冰冷。 这个小兔崽子,还真让赵婉给说中了。 顾晨没有闪躲,道:“姑母,孩儿不知雪儿是否能离了孩儿,但孩儿离不开雪儿。姑母不知,多年前我便与她相识。那时,她还是侯府的庶女。可她这庶女却活得连个粗使丫鬟都不如,像猫儿狗儿一样被侯府的下人肆意欺凌。本应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却被……我心生不忍,帮了她一把,还将母妃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她,希望让她可以有个倚仗,可此举却是害了她……” “雪儿沦落至此,纵然是那宋侯夫人害的,却也是因为我。当日,我曾当着皇婶的面,斥责了康氏……姑母,是我害了她。若是她没有遇到我,至少可在侯府为婢,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雪儿曾拿着母妃的玉佩来王府求救,可我已随父王出征,王府没有帮她。我失言了,愧对于她……” 顾晨说不下去了,每多说一句,心就像被刀割了一下。她再次叩首,道:“姑母,是孩儿痴缠着她。她从未招惹过我。孩儿愿放弃所有,只求能留雪儿在身旁。” 顾漪澜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此时听了,心知是真拦不住了。不说晨儿对宋雪是不是出于中意,只她心中的这份愧疚就足以让宋雪牢牢地占住她的心。 顾漪澜思量一番,道:“我若同意你留下她,你要将她如何安置?” 顾晨不愿隐瞒,第三次叩首,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漪澜捏紧了扇子,道:“你要让你这一脉绝嗣?!” 顾晨不语。 顾漪澜要将扇子狠狠的砸向她,可看着她头上缠着的布,再想到御书房地上的血,她到底是扔不出去。 思索再三,她妥协道:“你可以留下她,但你必须要有子嗣。若你不应,我不会让她留在世上。你有能耐,可你也应清楚,我若出手,她绝活不得。就算你记恨我,我也绝不会留情。” 顾晨平静的道:“姑母就如孩儿的亲母,孩儿怎会记恨姑母。若真是那般,孩儿下去陪着雪儿便是。” 顾漪澜反被将军。 “好,好,好。你可真是能耐了。” 顾晨担心姑母的身子,道:“姑母莫气。孩儿也不是不能有子嗣。” 这话一出,顾漪澜愣住了,不知她这是又要演哪一出。 “姑母,孩儿是女子,就算是招人入赘,生下了子嗣,但在外人眼里也还是不足的。若孩儿是平常人家,这倒是使得。可孩儿是皇室族亲,观历代前朝,都没有孩儿这样招赘,诞嗣,继承皇族爵位的。皇伯已经为孩儿开了太多的先例,在此事上,就算皇伯一力成全,恐怕天下人也不会认同。孩儿可以从皇子的孩子中过继子嗣,承袭瑞王一脉。此事既合情合理,又合礼法。姑母觉得呢?” 顾漪澜被她的话带入了深思。 顾晨不急,安静的等着。 许久后,顾漪澜道:“你已将事情想的这般清楚。看来,你是势在必行了。” “孩儿也不瞒姑母,孩儿不是如今才想的。其实,孩儿早就知道自己偏爱女子,不会有子嗣。可孩儿没想过会继承王爵,不得已,便早早想了子嗣的事情。” 顾漪澜震惊,“你早知你偏爱女子?” 顾晨郑重点头,道:“是。” 顾漪澜很想叫小阿笙过来,看看晨儿这是不是病。可一想到自己也偏爱女子……但是好像也不是,自己是因为被迫下嫁三次,对男子实在没什么好感。可若不是这样,而是自己也如晨儿一样……她糊涂了,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莫不是你在军中待得久了,才会……” 顾晨摇头,道:“姑母,自古便有断袖,磨镜,并不稀奇。只是,许多人都怕这样的事有违世俗伦常,故而隐藏了起来,或是以附庸风雅之名来遮掩。孩儿听闻,南魏民风开放,虽然不会有男男、女女的嫁娶之事,但却可私下相守。姑母,难道这些人都是因为受了外物影响而有了此等喜好?孩儿觉得,男女之情,男男之情,女女之情,皆是天性。” 顾漪澜听了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顾晨看出姑母似有松动,第四次叩首,道:“孩儿求姑母成全。” 拦也拦不住,再这么下去,恐怕晨儿真会抛官弃爵,一走了之。她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随你。” 顾晨欣喜不已,第五次叩首,道:“谢姑母成全!” 顾漪澜翻了个白眼,道:“起来吧。” 顾晨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 顾漪澜见不得她如此,用扇子指了下旁边。 顾晨颤颤巍巍的挪了过去,脱力的坐下,揉着膝盖。 顾漪澜想了想,道:“我听你那话的意思,难道,你还想给宋雪一个名分?” 顾晨支吾了下,道:“孩儿知道是异想天开,但孩儿愿意一试。姑母放心,此事孩儿不会强求,会徐徐图之。” 顾漪澜没好气的看着她,要赶人,却又想起一事,道:“你若是真打算过继子嗣,这事只要传出去,二皇子和五皇子怕是会削尖了脑袋,上赶着来找你。” 顾晨笑了出来,道:“二皇子和五皇子的儿子都还年幼,看不出人品如何,孩儿怎会贸然选择。此事孩儿只告诉了姑母,不会向旁人提及。” 顾漪澜点头,道:“此事是要选个合适的时候。还是从长计议吧。” “是。” “不过,你倒是可以告知你的舅母,免得她一直为你忧心。别忧心出个心症什么的。” 顾晨被揶揄的不敢抬头,道:“姑母莫要再生孩儿的气了。舅母那里,孩儿也会去请罪,到时会与舅母详谈此事。” 顾漪澜摇着扇子,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在你府里小住几日,可会碍着?” “孩儿这里就是姑母的府邸,姑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孩儿每日都会来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不耐烦的摆了摆扇子,道:“得了,请什么安,你还是少来烦我。下去吧。” 顾晨站起身,道:“芜悠和芜綠是姑母府里出来的,孩儿将她们遣来服侍姑母。” 顾晨心里记挂着雪儿,见姑母是真赶她,便告退了。 顾漪澜看着她的背影,想到了清滢。她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在梅园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孩子,可是喜欢着晨儿…… 顾清滢此刻正在去往皇后宫殿的路上,心系着顾晨。 前些日子,皇上和皇后在宫中设了宴,请了京中的权贵豪门。这是何意,大家都明白。女眷带着子女欢欢喜喜的陪家主赴宴。小姐们可谓是百花齐放,看得人晃眼。这些个小姐已从父母那里知晓,这宴,是为了给安国公主相看驸马。她们也是有小心思的,皇上的嫡子,八皇子顾昀快到了可以参政的年纪,也要相看皇子妃了,若是这次露了脸,也许日后就能飞上枝头。 那些公子们,一个个穿着华贵考究,还簪着花,活像是争奇斗艳的孔雀。徐勉跟着母亲也来了,他穿得素净,没有簪花。 徐勉的母亲是将门之女,往日里与京中这些豪门大家的后院咸少走动。别人嫌她粗俗,她嫌她们矫情。自从徐将军获封长泰伯爵,这些个人倒是频频给她送帖子了。碍于情面,她会去那么一两次,但也只是应付一番罢了。若说真心交好的,也就国公府那么几家而已。 她也清楚这次宫里设宴是为了什么,但她可没那个心思。勉儿能文能武,虽不是粗人,但要配安国公主,那可是痴人说梦了。而且,她打心眼里不认为尚公主是什么好事。勉儿还是一心扑在军务上,找个门当户对,温婉贤良的女子更好,可别与皇家牵涉过深。她也为勉儿还未成家,没有子嗣而着急。不过这些个做将军的,不都是这样。姻缘总会来,再等等吧。 她见儿子愁眉苦脸的,低声道:“你别总跟你父亲一个样,赶紧把眉头松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情不愿来的。” 徐勉苦着脸,道:“娘,儿子确实不愿来呀。雷神山还有军务要处理,只有爹一个人在那,儿子不放心呀。” 徐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爹还用你操心?赶紧给我笑。” 徐勉牵动嘴角,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徐夫人气得想扶额,“罢了,罢了,你还是别笑了。” 徐勉把嘴角放下,小声的道:“娘,儿子又不想娶公主,公主也肯定看不上我。你还给爹送信,非要将儿子唤回来这里受罪。 “你闭嘴吧。在府里我就与你说过了,这宴,不想来也得来。你不愿意来,娘就愿意来?行了,等一会儿皇上和皇后到了,开宴了,你只管吃喝便是。等散了,你爱回哪去,回哪去。” 第149章 徐勉苦着的脸才好了些。 皇上和皇后到了。皇上待了一会儿,将这些人看清楚后就提前走了。 顾汐泠陪着皇姐坐在帘子后面,好奇的看着那些簪花戴冠的公子们。她想与皇姐说上两句,见皇姐面无表情的吃着酒,识趣的没有说话。再看向外面,也觉得没了意思。这些个公子,没一个配得上皇姐的。她想陪皇姐吃酒,却在收回视线时看到了甄衡。二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不知怎的,她脸上一红,赶紧避开了。 甄衡心里一热,也避嫌的挪开了视线。 徐勉吃喝一番,宴散了,先送母亲回了府,然后去了雷神山。 宴后,皇上询问清滢有没有瞧得上眼的,清滢红着脸,直说都没看清楚,父皇做主便好。皇后找了机会询问皇上。皇上倒是直白,这些个争奇斗艳,往脸上涂脂抹粉的世家小子,哪里配得上他的掌心宝。 皇后又问,长泰伯爵之子徐勉和镇国公之孙甄衡如何? 顾晨离京后没多久,国公夫人和赵婉择了一日,主动进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很是惊讶,没想到国公夫人会入宫,不知是有何事。等见了面,国公夫人和赵婉只说是久未入宫向她请安,失了礼数,今日一是来请罪,二是来请安。她哪里能让国公夫人向她请罪,忙揭了过去。正好,她趁着这个机会暗示了中意甄惠的事,想试试二人的态度。试探几番,她便明白了,二人就是为了拒绝此事而来。 面对国公夫人这座大佛,她这个做皇后的也要让三分。等国公夫人和赵婉离了宫,她想了许久,镇国公是大周一等一的权贵,既然甄家已经表明不想嫁女,那还可以娶公主,也只有甄家能配得上她的清滢。 顾敬回想了下,道:“那徐勉眼中只有酒菜,只知吃喝。如此粗人,做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就行了,怎配得上清滢?至于甄衡,这孩子穿着得体,一表人才,在巡城兵马司做的也不错。只是这孩子比清滢小了些,不合适。这般年纪,配汐泠倒是刚好。” 作者有话说: 你们最喜欢的公主出来了~ 第132章 皇后没想到皇上会有这般想法,稳住神色,道:“我与你说清滢的亲事,你倒是先讲起了汐泠。甄衡年纪虽小了些,但也过了可以成亲的年纪,有什么不可的?” “年纪小,怎么懂得疼人,怎么能照顾好清滢?难不成,还要清滢反过来照顾他?” “夫妻一体,本应相互照顾。若说与汐泠相配,甄衡也没比汐泠大多少,二人可是年纪相仿。” “年纪相仿有年纪相仿的好处。” 皇后心思一转,白了他一眼,道:“清滢还没成亲呢,汐泠也没法在前面成亲呀?你可真是,我为清滢的亲事愁得都白了头,你还不急。 顾敬笑呵呵的道:“自然是要先想着咱们的女儿。我就是随口提到的汐泠。清滢的亲事,我也急,可再急也不能将咱们的女儿随便就嫁了出去。再看看。” 皇后埋怨道:“再看看?我将这京中门户尚可的都搜罗了来,还上哪里去挑人呀。还是说,你心中有打算了?” “咱们的女儿,必是要嫁给人中龙凤。” 皇后琢磨着这话,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还有谁能说得上是人中龙凤。若晨儿是男子,哪还用相看,直接就让清滢嫁过去了,还可以亲上加亲。哎,前阵子自己还说过,晨儿幸好不是男子,此时又巴不得她是个男子。猛然间,她想到了今年要开恩科,试探着问道:“莫不是,你想从三鼎甲中为清滢选驸马?” 顾敬拉过她的手,道:“我是有这想法。京中这些个世家权臣,内里都是乌糟不堪,没几个子嗣是争气的,都是躺在祖辈的尸骨上享着荫封。从辅佐圣祖算起,到现在多是到了第三代,昌盛难继。既如此,还不如选那些家世清白、才华出众、人品贵重的。” 皇后抽回了手,道:“三鼎甲若是无爵无权的寒门子弟,怎能配得上清滢的公主之尊呀?这不是要让旁人笑话?” 顾敬冷了脸,“何人敢笑话朕的女儿?无爵无权,朕可以给他加官进爵,这有何难?” 皇后红了眼圈,道:“臣妾福薄,几个孩子都没能养大。清滢可是臣妾养大的第一个孩子呀!她是臣妾的心头肉。臣妾舍不得呀。” 顾敬心中一酸,软了语气,道:“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若是三鼎甲不够好,我也不会委屈清滢下嫁。莫哭了,莫哭了。” 顾敬哄了好一会儿,皇后气恼的捶了他一下,这才算是没事了。 皇后转身就将这事告诉了清滢,反被女儿宽慰了一番,那三鼎甲还没影呢,不必急着忧心。 这事,就先放着了。 今日,顾清滢难得有了兴致,正用荷花、百合、含笑、木槿插着花。想等插好了,送去皇后的宫里。她正拿着剪子仔细的剪着花茎,玲珑脚步匆匆的进来了。 “主子,外面和御书房各传了消息来,说是瑞王出事了。” 顾清滢的手一顿,剪子尖划破了拿着花茎的手指,渗出了血丝。 灵犀急忙去看,道:“奴婢去传太医。” 顾清滢坐下,道:“只是破了个皮,拿药涂一下就成了。” 灵犀赶紧去拿药膏。 “瑞王出了何事?” 玲珑已经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先说了宫外传来的消息,又说了御书房传过来的消息。 听得顾晨被父皇伤了头,流了许多血,她心里就是一紧,道:“你亲自去找李太医打听清楚,瑞王到底伤在了何处?伤得是否严重?” 玲珑领了命。 顾清滢对给她上好药的灵犀道:“将这些花都收拾了吧。” 等灵犀退了出去,顾清滢陷入了沉思。 顾晨为什么去含春阁学琴,她清楚。但她想不通的是顾晨身边有那么多人,随便命一个人对宋高动手就成,何至于要自己动手?还有,她竟然用御赐的玄色披风裹住宋雪,毫不避讳的亲自抱着人回了王府。她是什么身份,宋雪又是什么身份!今日,顾晨更是为了这个宋雪,头一次顶撞了父皇。 顾晨对宋雪太不寻常,即便是受了婉妃所托也说不通,这太不像是顾晨会做出的事了。 父皇极重皇家颜面,姑母此番入宫定是为了帮顾晨。有姑母出面,父皇应会放下此事。可顾晨和那宋雪,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摩挲着腰间的玉兔,莫名的心乱。 玲珑这一去一回,颇花了些时候,回禀道:“奴婢已经问清楚了,瑞王殿下是伤在眉骨,伤口约两寸长,深可见骨。” 顾清滢捏了下玉佩,道:“可缝了针?” 玲珑摇头,“瑞王殿下没让李太医缝合,只用了止血的药粉,说是等回府后让沈医女缝合。瑞王匆匆出了宫。” 顾清滢松开玉兔,饮了口茶,道:“母后那里可知道了?” “这个时候,应是知道了。” “父皇现在何处?” “长公主殿下离开后,皇上就一直待在御书房,连午膳都没用。主子,奴婢方才忘记说了,在瑞王去御书房之前,皇上刚下了旨意,以二皇子殿下荐人失察,言行不端为由,革去了他的一切职务,降为武阳君,幽闭于府中思过。” 顾清滢了然,这必是因为贾勇屠村之事。不过父皇罚的也太轻了,想来,不仅是自己对顾项下令屠村的事存疑,父皇也是如此。 “父皇可还下了其他的旨意?” 玲珑刚要回话,外面就有宫女来禀。玲珑出去了会儿,回来后道:“主子,皇上刚又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是判了贾勇斩立决,诛三族。第二道是……” “可是关于瑞王的?” 玲珑看了眼主子,道:“是,也不是。这道圣旨是关乎瑞王之事,但圣旨是给忠义侯宋括的。” “具体是如何?” 玲珑斟酌着话,道:“皇上因为宋高的禽兽之行,痛斥宋侯,降侯爵为伯爵。” 这倒是出乎了顾清滢的意料,但又一想,当年老侯爷拒绝了世袭罔替的恩典,宋括能承袭侯爵,而不是降级袭爵,本就是父皇格外加恩。此次,宋高犯下的是人伦大罪,宋括作为其父,自然难辞其咎。父皇趁这个机会降了他的爵位,倒也让人说不得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能格外加恩,便也能无情严惩。这里面,姑母应是推了一把。可这一下,婉妃和九皇子…… 顾清滢问道:“只是降了爵位?官职呢?” “未提官职之事,想来是没有罢官降职。” 这就是了,父皇到底还是有所考量,没有让宋家彻底失了势。旁人并不知道婉妃对宋括没有半点倚仗之心,若是父皇惩治的再重一些,所有人都会以为九皇子彻底没了母家倚仗,对前朝和后宫都会有影响,这可不是父皇想见到的局面。 顾清滢道:“去吩咐小厨房煮上参汤。摆驾去母后的宫里。晚膳的时辰,让人送过来。” 第150章 玲珑立即去安排。 顾清滢一路想着顾晨的事,到了皇后的宫殿。 皇后让清滢坐到身旁,道:“你也听说晨儿的事了?” 顾清滢点头,道:“想着母后必会为王姐忧心不已,孩儿便来了。” 皇后不悦的道:“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一个……怎么就做下如此不顾身份,有辱名声的事?真是太没顾忌了!” 顾清滢温声道:“母后,那女子,你是见过的?” 皇后皱眉疑惑,“我怎会见过那样的女子?” “母后可知,她是宋括的庶女。” 皇后颔首,道:“一个庶女,我何时见过?” 顾清滢不疾不徐的道:“母后可还记得忠义老侯爷过世那日?那日父皇和母后带着孩儿悄悄去了瑞王府,原想清闲一日。可没过多久,宫人来禀,老侯爷不行了,却迟迟不肯咽气,求见父皇。父皇顾念老侯爷是开国功臣,一生兢兢业业,便和王叔带着母后,孩儿和王姐一起去了侯府。” 皇后回想着,“是有这么回事。” “到了忠义侯府,父皇和王叔一同去见老侯爷。母后带着孩儿和王姐留在了外面,由康氏陪着。后来王姐要去更衣,便出去了,没想到却闹出了极大的动静。母后带着孩儿出去看,原来是王姐为了帮一个庶女而教训了侯府的下人。” 皇后恍然大悟,“是她?” 顾清滢点头,道:“对,王姐帮的那个庶女就是宋雪。” 皇后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她记得那个庶女瘦弱矮小,穿的衣裳极不合体,满身脏污,但那张小脸却让人极为惊艳,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说不得会艳冠群芳。 “母后在得知宋雪的庶女身份后,因康氏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却肆意苛待庶女,敲打了康氏一番。王姐更是心直口快的斥责了她,让康氏当着下人的面,跪了好一会儿。” 皇后全都记了起来,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我还是头一次见晨儿发了脾气,欠缺思量。” “王姐还将王婶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宋雪。” “对。我见晨儿将那么贵重的玉佩送给侯府的一个庶女,有心阻止。但又一想,那是她母妃留给她的,要如何,应由她做主,我不该擅加阻拦,便没有出言。” 顾清滢又道:“上次王姐入宫的时候,婉妃将孩儿和王姐请进她的宫里,当着孩儿的面,求王姐看在当年和宋雪有一面之缘,将宋雪从泥淖之中救出来。” 皇后惊讶,“你怎么没有与我说这事?” “孩儿没想瞒着母后。只是,婉妃母家这事,实在是太……将好好的一个女儿送去那种地方,真是闻所未闻。如此腌臜,孩儿……孩儿提都不愿提,怕污了母后的耳朵。王姐应下此事后,让我不要宣扬,免得让婉妃和九皇子难堪。母后,孩儿不该瞒着你,孩儿知错了。”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事也怪不得你。你贵为公主,又未出阁,这些个腌臜事,确实不应宣之于口。哎……晨儿这孩子呀,在战场上杀伐果决,但却是个心软的。原来竟是这样,这倒是说得通她为何会如此了。” 顾清滢垂眸,母后还是想得简单了,顾晨此番的所作所为哪里说得通。 “你说婉妃是当着你的面,求的晨儿?” 原来母后更在意婉妃的举动。 顾清滢便将那日的事讲了一遍,着重描述了婉妃的言行。 皇后思索了会,道:“婉妃竟与母家如此龃龉不合,难怪她会与母家断了联系。当年,我是看着她入宫的,多少察觉出了她的不愿。你父皇也应察觉到了。”她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天下女子的命呀。”想了想,又确认般的问道:“依你所见,婉妃说的可是真的?” 顾清滢明白母后的意思,道:“依孩儿看,婉妃所言不似假。她的心思与另外两宫不同。往后的日子,她应会继续长伴佛前。” “嗯。如此,也好。” 作者有话说: 全都各有心思。清滢更是心思深沉,难。 第133章 “晨儿这事,说到底,还是宋家的错。”皇后笑看着清滢,道:“你来母后这里,为晨儿说了这么多。你父皇已经下旨,降了宋家的爵位。你可以放心了。” 顾清滢撒娇的道:“孩儿是担心母后会为王姐忧心伤神才来的。” 皇后开怀而笑,“好,你是为了母后而来的。听说长公主进宫了,想来你父皇也不会再怪晨儿了。” 顾清滢觉得时机刚好,道:“母后,说到姑母,孩儿想,公主府已经修葺好了。不如,孩儿早些搬去公主府。” 皇后心思一转,道:“你姑母待你是不错的。昀儿就要参政了,若能多些助力也是好的。只是,母后舍不得你出宫呀。” “孩儿可以时常入宫陪伴母后。母后还会让锦绣姑姑将孩儿挡在宫外,不见孩儿吗?” 皇后慈爱的笑着道:“竟说傻话!” 未听得宫人通传,皇上已经进来了,道:“朕的掌上明珠说什么傻话了?” 皇后和顾清滢忙起身行礼。 “又没有外人,坐吧。” 皇后仔细瞧了瞧,道:“今日休沐,陛下可还是忙着朝政?怎会如此疲惫?” “朕哪有什么休沐呀。这些个朝臣,从不能让朕省点心。” 锦绣奉上茶,皇后接过来后再呈给皇上,道:“可又是哪个不省心的臣子给陛下添了烦乱?” 顾敬饮了口茶,看了眼清滢,道:“罢了,不提了。皇后还没与朕说,清滢说了什么傻话呀?” 皇后笑着道:“清滢得知公主府已经修葺好了,孩子似的高兴,想要搬去公主府。臣妾舍不得她搬去外面,她说可以时常回宫来看臣妾,怕到时候臣妾见多了,烦了,会让锦绣将她挡了回去。” 顾敬哈哈大笑,道:“还真是傻话。” 顾清滢红着脸,道:“父皇莫要笑话孩儿了。” 顾敬笑着道:“你想搬去公主府?” 顾清滢满怀期盼的道:“父皇和母后对孩儿一直是爱护有加,时时陪伴。可孩儿自小就一直待在宫里,也想去宫外看看。孩儿……孩儿也舍不得父皇和母后,但孩儿……” 顾清滢一直乖巧懂事,恭敬孝顺,从没提过任性的要求。这次只是想搬去公主府而已,顾敬怎会不允。 “朕给你建公主府,就是给你住的。既然你想搬过去,朕就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搬过去吧。你搬去公主府后,可不要忘了朕和你母后啊。” 顾清滢欣喜不已,赶忙向父皇行礼,道:“孩儿怎会忘了父皇和母后。只怕孩儿日日进宫,到时父皇和母后真的会烦了孩儿。” 皇上和皇后欢笑不已。 刘淮苦着脸躬身而入,犹豫的道:“皇上,天元卫禀报,说宋侯的儿子宋高已经咽了气。宋侯正痛哭流涕的跪在宫门外,想要求见陛下。” 顾敬皱眉,“宋侯?哪个宋侯?” 刘淮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道:“奴才失言。是巡城兵马司正指挥使宋括,跪在宫外,求见陛下。” “他那禽兽不如的儿子,死有余辜。宋括还有脸来求见朕?哼,他哪里是为了他的儿子,是为了朕降了他的爵位而来。你派人告诉他,朕是看在老侯爷的份上才没有褫夺了他的爵位。他不是愿意跪吗,告诉他,跪到明日才可离去。不识好歹的东西!” 刘淮连连应下,退了出去。 皇后和清滢对视一眼,柔声劝道:“你的头疾才好了一阵子,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太医不是说了,切莫动怒。快别气了。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你生了这么大的气,降了宋括的爵位?” 顾敬缓了缓,把事情讲了出来。末了,道:“这样不堪入耳的事,我本不想说与你们。清滢还是个女儿家,怎能听得这些?” 皇后气愤的道:“宋家竟如此不堪。宋括只是被降了爵位,理应感恩戴德,竟还不知廉耻的跪在宫外求见。” 顾敬很是认同。 皇后温声道:“晨儿做的也是不对,她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好如此鲁莽。不过,我倒是听清滢提过,晨儿是受了婉妃所托,才会去的那地方。” 顾敬惊诧,“婉妃?” “是。父皇可还记得,之前王姐进宫与咱们用膳的时候,提到了去婉妃的宫里?” 顾敬回想着,点了下头。 “就是那日,婉娘娘求了王姐。” “婉妃为何会求晨儿?” 皇后道:“这事就要从老侯爷过身那日说起了。当日你和顾光去看老侯爷,外面发生的事,你不甚清楚。” 皇后将侯府那日发生的说了一遍,道:“正是因为晨儿与那庶女有过这一面之缘,婉妃才会求到了晨儿那里。这些年,婉妃深居简出,一心礼佛,想来,是没有相交至深的人可以相助。这事,她也不好与臣妾和陛下提。” 顾敬颔首。 第151章 顾清滢道:“那日,婉娘娘对王姐百般恳求,王姐没了办法,应了下来。还答应婉娘娘不会说出去。孩儿当日在场。宋家这事太过不堪,孩儿……没有对父皇说,是担心会让婉娘娘名声有损。” 皇后道:“清滢没说,是对的。若是你知道了,婉妃以后如何在你面前抬得起头。这事,也是后来清滢在与我闲谈时说漏了嘴,才让我知道了。你莫要怪清滢,也莫要怪晨儿。” 顾敬听了前因后果,再想到顾晨脸上的伤,懊悔更甚。 “晨儿这孩子,怎么不与朕说?她若是告诉朕,是婉妃求她的,朕怎会……哎……” “晨儿这孩子重情重义,她既然答应了婉妃,又怎会说出来呀?此事,你也不要怪婉妃,她与母家感情浅薄,也是迫不得已。” 顾敬再次长叹,“是朕错怪晨儿了。也难为你如此贤良,还替婉妃着想。” “婉妃和臣妾一同服侍陛下,是臣妾的妹妹,臣妾自然也要顾着她。婉妃这些年恭顺克己,臣妾都看在眼里。她还为陛下诞下了九皇子,陛下就不要责怪她了。” 顾敬想到婉妃这些年在宫中的种种,这次更是清楚她已与母家断了情分,安分守己,心中很是满意。也庆幸自己看在婉妃和九皇子的面上对宋括网开一面,不然,这对母子免不得会受到牵连。 “罢了,此事就此揭过。只是晨儿……皇妹去了王府,也没遣人进宫回个话,不知道晨儿的伤怎么样了。” “父皇,不如孩儿明日出宫去瞧瞧公主府,顺道去看看王姐。” 顾敬心中一松,道:“也好。不日你就要搬去公主府,先去瞧瞧还要添置些什么,正好去看看晨儿。”想了下,道:“明日,你不必急着出宫,帮朕带样东西给晨儿。” “是。” 话说了许久,晚膳就在皇后宫里用了。玲珑将宫女送来的参汤端了上来。顾清滢给皇上和皇后各盛了一碗,让二人很是心暖。 顾晨的心却冷得很。 她从长公主那里出来后,就一直守着宋雪。脑中一遍遍回想着宋雪母女的对话,又是心酸,又是心疼,更有不解。她唤来了莲儿,问道:“雪儿不知道她娘亲生的是何病?” 一提这事,莲儿立时就哭了出来,摇头,道:“小姐不知,奴婢也不知。之前在含春阁,那老虔婆就不许小姐和夫人时常相见。她心情好了,才会让小姐和夫人偶尔见上一次。后来她说夫人得了风寒,很重。小姐想去看望,那老虔婆却说夫人受不得丝毫的风,人来人往的,免不得会带进风,加重夫人的病。又说夫人要多休息,也怕过了病气给小姐,便不让小姐去。小姐百般苦求,她才同意让奴婢偶尔去看看夫人。” 莲儿抽噎着,“后来说是夫人的病不见好,反而更重了。她逼着小姐梳弄,说只要小姐肯梳弄,就给夫人请更好的大夫,用更好的药。小姐……小姐没办法,同意了。” 顾晨听到这里,双手攥紧。 “再后来,王爷你来了。那老虔婆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同意让奴婢多去看看夫人。奴婢每次去的时候,屋子里都有人守着,床幔围得密不透风,还不让奴婢靠近,说是怕奴婢身上带去的寒气会激到夫人。奴婢就只能站得远些,看着床幔里夫人的身影,说上几句话。夫人说的也多是问小姐好不好……” 莲儿抹着眼泪,道:“很多时候奴婢去了,夫人都睡着。守着的人说是夫人喝了药,睡得多。我还见过新请来的大夫,他说已经给夫人用了更好的药材,能让夫人休息的更好。休息好了,病才会好起来。” 莲儿“哇”的一下哭了出来,道:“我就是个蠢的。我怎么会这么蠢,竟什么都没看出来!我……我还跟小姐说夫人见好了……我对不起小姐。我真是太蠢了!太蠢了!” 云逍和海遥听了莲儿的话,再看莲儿哭成泪人,心中酸涩不忍。 顾晨心中愤恨。她温声让云逍带莲儿下去洗把脸,然后眸光冰冷的对海遥道:“你让安生陪你去趟御察司,告诉辛禾,含春阁的那些帮凶,本王再不想见到。只那个钱妈妈,必须活着。死,太过轻松了。” 海遥心知主子是恨不得将人凌迟。想到钱妈妈,她便想到了桂儿姑娘,有了一个主意,道:“主子,奴婢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 “钱妈妈作恶多端,不得好死。但她手上还有一个含春阁,她若得了报应,不知这含春阁会如何。此次含春阁的桂儿姑娘出了不少的力,里面也还有些心地良善的姑娘。奴婢想着,不如,主子将那含春阁收到手里。奴婢也不知说的对不对,但奴婢觉得那地方人来人往的,是个得消息的好地方。那地方还是销金窟,不会赔钱。主子也不必费什么心,交给旁人打理便好。” 没想到海遥竟想到了这里,以后可不能再将她当成个小丫头来看了。但想到要用姑娘的皮肉去做生意,顾晨并不愿。 “海遥,你和我都是女子,你说那些姑娘可是真心愿意留在那地方的?她们过的日子可是她们想要的?” 海遥想了想,道:“奴婢知道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可是,奴婢觉得此事不应如此看。” 顾晨看着她,认真的听她说下去。 第134章 “青楼、勾栏、烟花柳巷一直都有。那些姑娘们确实多是没了办法,只有这唯一能活下去的法子。若不是如此,她们又怎会进了这些地方。就拿含春阁来说,若是将含春阁的姑娘们都赶了出去,即便将身契和籍契还给了她们,可她们还是贱籍,还是无依无靠,又要如何活下去?她们就算想从良,可吃什么?喝什么?又有谁愿意收留她们?不要说为他人做妾,就是为奴为婢,怕是也没几个人愿意收。就算收了,最后也可能是被人作践至死。” 海遥跪了下去,道:“主子,奴婢要说几句惹主子不悦的话,任凭主子责罚。奴婢也是女子,也会为她们叹息。可就算是这样,先前,奴婢心里对她们也有成见。若不是认识了宋姑娘,知道了宋姑娘的身世和她的百般好,恐怕奴婢直到现在都会如此看她们,瞧不起她们。就连奴婢都是如此,可想而知,世人又是如何看待她们的。主子,你若是不收下含春阁,让别人收了,那些姑娘们指不定会过上什么日子。” 海遥说的是实情,自己因为雪儿的事,没有细想,一时钻了牛角尖。 顾晨思量片刻,道:“此事就按你说的办吧。先将含春阁收下,之后,容我再想想。快起来吧。海遥,是我想得……” “主子是心善,心疼那些女子。” 顾晨笑了,道:“去吧,让安生随你去。若还想带上什么人,就带上。此事,全都交给你了。” 海遥应下,毫不拖沓的去了御察司。 辛禾听闻是瑞王府的海遥姑娘来了,忙命人请进来,起身相迎。 二人客套了几句后,辛禾道:“海遥姑娘,此时来访,可是有何要紧的吩咐?” 都是明白人,海遥含笑而言:“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含春阁的那几个从犯如何了。毕竟,此案是我报的官,自是在意得紧。” 从宫里出来后,辛禾以为此事到宋高这就算是结了,毕竟在御书房的时候,皇上并没有过多的责罚宋括。可万没想到,宫里后面又传出了圣旨,降了宋括的爵位,这是雷霆之怒啊!他得到消息后,两股战战,担心是不是也会有给自己的圣旨。左等右等,什么也没等到,可算是放了心。又见皇上并没有下旨责罚瑞王,他太明白现在的情况了。此时瑞王遣了海遥姑娘来,他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必要闻弦音而知雅意。 “那是自然。这几个帮凶也是罪大恶极,按律,应受杖刑八十。” 杖刑是对罪人极大的羞辱。八十,若是实打实的打下去,这人多半是活不成了。以钱妈妈几人所犯下的罪来说,这判罚够重了。但是,辛禾却看出海遥很不满意。 “辛大人,你这判罚是对他们作为宋高之案帮凶的判罚。他们几人身上,难道就只这一个案子?” 辛禾瞬间明白了过来,“海遥姑娘真是独具慧眼。这几人身上自然不只有这一个案子。” 海遥笑着道:“辛大人英明睿智!就拿钱妈妈来说,她必是犯下过不少的罪。逼良为娼对她来说,恐怕都算不得什么吧。” “不错,钱妈妈所犯的罪不胜枚举,判个秋后问斩都不足以抵消她所犯的罪。” 海遥点头,道:“我与这钱妈妈也算是有点交情,不知可否让我见一下?” 辛禾立即起身,道:“自是可以,请。” 辛禾带着海遥和安生去了关押钱妈妈的牢房。此时的钱妈妈蓬头垢面,蜷缩在墙角呻吟着。她昨夜被顾晨一脚揣在心口,又被府兵重重的掌了嘴,到了御察司后亲眼看着仙儿被上了拶刑,受了极大的惊吓。从昨夜起到现在,已经一天了,没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快要不行了。 第152章 安生皱了皱眉,巴不得这令人作呕的毒妇赶紧死了。 海遥唤道:“钱妈妈。” 钱妈妈听到声音,动作极慢的看了过来。看清是海遥,万般艰难的爬了过来,有气无力的求饶。 海遥幽幽的道:“钱妈妈,我刚从辛大人处得知,你犯下的罪可是不胜枚举,数罪并罚,应判秋后问斩。” 钱妈妈知道自己身上背了不少的事,可怎会这么快就查出来了?明白瑞王不会放过她,可她还是想挣扎一番,颤颤巍巍的道:“宋侯位高权重,贱妾不敢得罪他的儿子,助纣为虐,犯下了大错。贱妾知错了,贱妾认罪。可贱妾实乃良民呀,除了宋高的事,贱妾没有犯过其他的罪呀!请大人明察!” 辛禾呵斥,“你这不知悔改的毒妇,事到如今,还在狡辩。本官已将你那含春阁审了个清楚,你所犯的种种罪行都已坐实。此刻正在归拢证词和证据,后日就会押你上堂画押。你所犯之罪,罄竹难书,逼良为娼都是最轻的,其中不乏牵扯到当朝官员。你,还要本官说下去吗?” 含春阁发生过什么,辛禾也是有所耳闻的。审问唬人的那一套,他熟得很。 海遥对辛禾很是满意。 钱妈妈摊在了地上,完了。有些官员在她那里玩死个姑娘什么的,算不得大事,她都会料理了。可这事若是拿到公堂上,她难逃罪责。恐怕还不等她交代出什么,那些官员就不会让她活下去,官官相护,自己都不用等秋后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狱里。 海遥见她陷入了恍惚,道:“钱妈妈,你可还想活?” 钱妈妈瞬间仰起头,奋力抓住木栏,激动的道:“求姑娘放我一条生路?只要能留下我这条贱命,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海遥等的就是这个,朱唇轻启。 “我要你的含春阁。” 钱妈妈眼中有了希望,应道:“使得,使得。我将含春阁送给姑娘!” “说吧,地契、官府凭据、姑娘和小斯们的身契、籍契,都在哪里?” 钱妈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将这些都交给姑娘,我……我会如何?” 海遥轻笑一声,道:“我也没必要骗你。你作恶多端,再是如何减轻,也逃不过流放。你应知道,你能活命已是不易。再要贪心,呵。” 钱妈妈听得心惊,流放,那可是九死一生呀。再一想,九死一生也是有一线生机,总比直接丢了性命好。但是,她还是想要一个更好的结果。 忽听得旁边的牢房里传来女人的痛呼声。 “我的手……痛啊……大夫……快叫大夫来呀……” 海遥看了过去,那身影看着眼熟。仔细辨认,竟是仙儿。她的双手血肉模糊,手指已经变了形,看得海遥心中一颤。 辛禾解释道:“那是含春阁的仙儿。这罪妇不知悔改,在堂上百般狡辩,拒不认罪。上了拶刑,才招了供。” 海遥稳住心神,看着钱妈妈,道:“这便是不识好歹的下场。只是受了拶刑,遭了些皮肉之苦而已,还敢叫嚷着要大夫?我看呐,她这是还没想明白,毫无悔过之意。” 辛禾附和道:“姑娘说的极是。如此不识好歹的人,合该自生自灭。” 钱妈妈听得明白,不敢再有任何奢望,当即将地契等所在之处说了出来。 海遥给了安生一个眼神,安生会意,转身出了御察司。他带着二十个府兵,直奔含春阁而去。 海遥道:“辛大人,不知可否借人一用,助我写下买卖契约?” “自然可以。” 不多时,辛禾的一个心腹就带着笔墨纸砚来了。听明白吩咐,立即写下了买卖契约,双手呈给了辛禾。辛禾又交给了海遥。 海遥仔细看过后,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连同契一起丢给了钱妈妈。 “这契,你可看清楚了,一百两银票也给你了。” 钱妈妈已经知道上面的内容,看或不看,没有意义。她接过毛笔,签了契,再咬破手指,按下了手印。 辛禾的心腹从钱妈妈手中接过契,直接交到了海遥的手上。 海遥收好后,对钱妈妈道:“我付给你的那一百两,你留着在流放的路上傍身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想清楚。” 钱妈妈急忙点头,道:“贱妾明白。贱妾是自愿将含春阁卖给姑娘的,与旁的人,旁的事都无关。” 海遥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辛禾也跟着出去了。 二人回到了厅里,海遥道:“辛大人,还要劳烦你帮个忙,这契……” 辛禾主动接过,道:“海遥姑娘放心,我虽只负责御察司,但此事应要如何办,还是能力所及的。我明日办好后,会遣人送去王府。至于是何人所买,姑娘回头自己签上就好。我必会办得妥帖,不张扬分毫。”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不过是一桩寻常的买卖而已。辛大人如此用心,我会牢记在心。” 辛禾眼神一亮,道:“如此小事,何足挂齿。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姑娘只管开口便是。” 二人坐在厅内品茶,等安生回来。 自从昨夜钱妈妈被带走后,含春阁里是人心惶惶,一直关着门,不见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 安生命人敲开了门,逮了个人带路,直奔钱妈妈的屋子。进了屋子,按照钱妈妈所说,掀开床板,扣开一个暗格,从里拿出了地契、官府凭据、身契、籍契,和一张张数额不小的银票。最下面,还放着几个册子。 安生随便翻开一本看了下,震惊一闪而过。他将册子合上,与其他东西一并收好,带着人又向御察司赶去。他来去匆匆,含春阁的人既是惊吓,又是疑惑,完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安生到了御察司,将除银票和册子外的东西都交给了海遥。 海遥将要过印的契交给了辛禾,宋雪、莲儿和宋雪娘亲的契她也随身带来了,一并给了过去,然后告辞离去。 回了王府,安生才将那些银票拿了出来,交给了海遥。 海遥细细一数,半开玩笑的道:“这钱妈妈都快要富可敌国了。” “可不是。不过,这还不算什么。你看看这个。”说着,将那几个册子交给了她。 海遥看了看,吓了一跳,问道:“这些是一起找到的?” “对,和身契那些都放在暗格里。我估摸她是一心想着活命,不是忘了,就是顾不上了。这些应交给王爷,也许王爷能用得上。” 海遥点头,道:“等明日辛禾将东西都送过来,我再一并交给王爷吧。含春阁现在如何?” “大门紧闭,一个个噤若寒蝉,像鹌鹑似的。我特意换上凶狠的模样,将人吓得够呛。” 海遥掩唇轻笑,道:“吓得好,让他们都老实些,免得在这时候出乱子。” “他们没有身契和籍契,人就是想跑都不能。外人也知道含春阁出了大事,无人敢去。出不了乱子。” 第135章 宋雪醒了。 顾晨不可能一直给她喂汤药,人总要吃饭。 宋雪睁开眼,目光有些呆滞,猛的坐了起来,光着脚就要往外跑。顾晨在外间听到了动静,急忙进去。宋雪见了她,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外跑。顾晨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 宋雪身子一僵,没有再奋力挣扎,虚弱的道:“你让我去看看我娘吧。我想看看她。” 顾晨俯下身,横抱起人,轻轻的放回到床上。她坐在床边,道:“雪儿,我已经让人将你娘亲安置在了棺椁里。你娘亲的病……没法再放在外面……” 宋雪一个抽气,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晨将人轻柔的抱在怀中,让她靠着自己哭。没一会儿,眼泪浸湿了衣衫。 顾晨心疼得红了眼,柔声道:“我命人给你娘选了上好的棺椁。按照你娘的心愿,我想将你娘葬在菩提山的僻静处。那里有大国寺,佛音悠远,光明普照。这些,都是我擅自做主,未曾询问过你。我只是觉得,你娘一生不易,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心愿,想替她做到。你若是觉得不好,你说,我都按你说的来。” 宋雪抓紧她的衣襟,脸埋在她的胸口,哭得更加悲恸。 顾晨稍稍抱紧了些,道:“我已经从莲儿那里知道钱妈妈是如何蒙骗你的。我知道,无论现在对钱妈妈如何,都不能挽回你的娘亲。但是,我不会放过钱妈妈,必会让她生不如死。” 不知道雪儿能听进去多少,只希望这些话能让她多少好受一点。 “雪儿,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再不会让你受苦。你若是有什么想法,都可与我说,我都会应。” 宋雪抬起头,哽咽着道:“我想看看我娘。” 顾晨叹了口气,道:“好,我带你去。” 顾晨亲自为宋雪穿上鞋子,又为她穿上外衫,扶着她去了偏院。 周谷正和几个下人守着棺椁,见王爷来了,忙迎上去,道:“王爷。宋姑娘。” 第153章 顾晨道:“将棺盖推开。” 周谷看了宋雪一眼,明白了。幸好还未封棺,他让两个小厮将棺盖推开。 宋雪扒着棺材,流着泪向里看去。见娘亲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双手叠在身前,安然的躺在里面,就像睡着了一般。可娘亲的脸上和手上却布满了脓疮,她失声痛哭。想起了娘最后的那番话,想到娘这一生过得痛苦不堪,最后更是在痛苦中离去,她哭得不能自已。 “娘……娘……” 顾晨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她静静的陪着宋雪,眼睛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会去碰触棺内。 许久之后,宋雪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顾晨走上前,道:“雪儿,逝者已逝……你娘必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否则,你娘走的不会安心。” 宋雪眼神呆滞的看着棺内,喃喃的道:“娘说,下辈子不要我做她的女儿……不要我做她的女儿……” 顾晨扶住她,道:“你娘是希望你能好,所以才会如此说。” 宋雪眼神晃动,道:“我不孝,没有好好的孝顺过娘一天。我不孝……” 顾晨斟酌着,道:“雪儿,你和你娘的境遇,怎容得你想如何?你为了给你娘治病……已经尽力了。不要再如此想,更不要苛责自己。你若真想尽孝,就应该好好的活着,活出你娘想让你有的样子。这才是尽孝,才能让你的娘亲欣慰。” 宋雪迷茫的看向她,道:“真的?” 顾晨用力的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儿,宋雪轻声道:“我想陪着娘。” “好,我陪你留在这。” 这一夜,宋雪时而哭泣,时而沉默。顾晨没有再劝,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直到天快亮了,宋雪哭着睡了过去。顾晨将人抱回了房,安置在了床上。她则窝在了旁边的榻上,和衣而睡。 顾清滢到王府的时候,已是未时。 早上起来后,她就在想父皇到底是要带什么给顾晨。直到刘淮将一张文书交到她的手里,是免去宋雪贱籍的文书。刘淮还带来了话,皇上让她告诉顾晨,宋雪与宋括再无关系。 顾清滢拿着这张文书上了马车,面无表情。顾晨是王爷,又大权在握,她若是想要除去谁的贱籍,只要操作一番,必可达成。但她偏要正大光明的让父皇免去宋雪的贱籍,是想给宋雪正名。顾晨何以为宋雪做到这个地步? 下了马车,进了王府。 云逍赶了过来,屈膝行礼,道:“殿下,王爷昨夜睡得晚,现下还未起来。” 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顾晨还睡着。 “可是她的伤有碍?” 云逍恭敬的回道:“劳殿下忧心了。王爷的伤并无大碍,只是睡得晚而已。长公主殿下也在府中,殿下可要去探望?” 姑母在王府?既然知道了,她必是要去请安,“带路吧。” 云逍应下,引着她去往长公主暂住的院子。眼看着路越走越偏,顾清滢道:“姑母在何处?” “回殿下,长公主殿下暂住在药堂旁的院子。” “暂住?” “是。长公主殿下昨夜便留宿在了府里,会小住些时日。” 姑母怎想起要在王府小住。难道是为了照顾顾晨?再一想,姑母哪里是个会照顾人的呀。云逍是王府的奴婢,她不好再问。 顾漪澜正准备去药堂找那个呆鹅逗逗乐子,听秋兰来禀,清滢来了。她颇为惋惜,只能晚一点再去逗呆鹅了。 顾清滢进了屋子,里面的铺陈摆设极为艳丽奢侈,一看这些东西就是姑母从自己府里搬来的。姑母这是打算要住一段日子了。 她乖巧的道:“姑母金安。” “清滢来了,坐吧。” 她刚坐下,就听姑母道:“可是皇兄让你来看晨儿的?” 顾清滢恭敬的回道:“是。父皇担心王姐的伤,让孩儿来看看。孩儿的公主府也建好了,正好顺道瞧瞧。” 顾漪澜斜靠在榻上,不太在意的道:“晨儿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 顾清滢稍稍放了心。 顾漪澜将她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顾清滢觉得这正是个好时机,道:“姑母,孩儿过些日子要搬到公主府。上次来王府小住,孩儿得知王府里不少的下人都是姑母送给王姐的。孩儿也想向姑母讨个赏。” 顾漪澜心道,这可真是只小狐狸。 “晨儿本就不擅料理府宅之事,她又离京多年,等她回来调教好下人,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我便提前替她准备了些人。这府宅之事,对你来说应是得心应手。再不济,直接从你的宫里带出些人,让你母后给你挑选一些宫人必是就足够了,哪需要从我府里要人。” 顾清滢笑眯眯的道:“宫里那些人,怎比得上姑母调教出来的人呀。姑母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顾漪澜笑了,没接她的话,转而道:“我听说前阵子宫里设了宴,为你相看驸马。你可有中意的?” 顾清滢没想到会提这事,垂下头,娇羞的道:“此事,全凭父皇和母后做主。” 顾漪澜怎会看不透她,笑着道:“那你父皇和母后可有看上的?” 顾清滢深知姑母是什么样的性子,如实的回道:“母后觉得国公府的甄衡还不错,但父皇觉得甄衡的年纪小。父皇好似有意从今年恩科的三鼎甲中挑选。” 顾漪澜了然,没有避讳的直接点破。 “你父皇应是没有看上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但这里面,还有更深的考虑。这些年,朝中的权贵世家盘根错节,相互串联,犹如附骨之疽。在军政大事上,你父皇意志坚决,又有晨儿等一众武将支持。但是在其他的政务上却是举步维艰,就算在朝堂之上得以通过,可推行到下面的实处,一个个却是阳奉阴违,处处掣肘。你父皇是想抬些寒门新贵,借助他们去与那些世家抗衡,进而打压。” 顾清滢静静的听着。 顾漪澜看着清滢,陷入了沉思。 这些孩子们中,她最疼的,最偏爱的是晨儿。之后,便是清滢。虽然这孩子心思深沉,事事小心谨慎,处心积虑的谋划着,但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这孩子还算坦诚,谈不上算计。而且,她知道清滢的谋划是为了什么,也清楚那份身不由己。这让她每每看着清滢,总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顾漪澜心中轻叹,想帮这孩子一把。 “我说的这些,想必你早已明白。姑母想问问你,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顾清滢一时怔然,没想到姑母会如此问她。她正思量着,就听姑母语带笑意的道:“你不是想让我赏你些人吗?你若是与我说说,我便赏你些人。” 姑母看似玩笑,但她却清楚这不是玩笑。她若是说了实话,姑母会赏她。她若是还用那句“全凭父皇和母后做主”,姑母也会赏她。可这里的意义就大不同了,恐怕,姑母以后待她的态度也会不同了。 顾清滢权衡一番,道:“姑母经过无数的风浪,见过数不清的人物,早就将孩儿看了个透彻。孩儿……我从未有意瞒过姑母什么,我是什么心思,为了什么,除了姑母之外,再无人更明白。身在帝王家,再是亲近,有些话也只能是看破不说破。但姑母今日对我的亲事直言不讳,我也想与姑母说说心里话。若是我说的话惹了姑母不快,还请姑母责罚。” 顾漪澜示意她说下去。 “姑母,现今我对自己的亲事,所想的,要做的,一如姑母当年下嫁。” 顾漪澜并无意外,仔细的听着。 “正如姑母所言,如今的朝廷,官员权贵之间盘根错节,利益交缠。不少家族都是姻亲关系,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朝中的形势比不得姑母那时凶险,却是更加复杂。我愿从朝中觅得良人,奈何,站队的站队,不济的不济,连勉强合适的都找不出。” 顾清滢仔细注意着姑母的神情,继续道:“母后看中甄衡,一方面是甄衡确实不错。另一方面,他是国公爷的嫡孙,其父是朝中手握实权的正二品大员,将来会承袭国公爷的爵位。若无意外,甄衡前途不可限量,有一天也会承袭大周独一无二的公爵。再有,就是国公府和王姐的关系。可是,这事成不了。” 作者有话说: 写对话真的要累死了,真想像一些小说一样,写的跟说明书一样,那就省事多了。不得不说,说明书写法可真是方便呀。但我做不到呀,感觉那就真是写了个纸片人,一点生气都没有。 第136章 顾漪澜挑眉。 “母后早先有意选甄惠为昀儿的正妃,前段日子,国公夫人和甄夫人进宫向母后问安,已委婉的拒绝了此事。我知道国公府不仅是不想嫁女,实是不想与皇室结亲,即便父皇下旨,国公府也会想法子拒了。别人看得不明白,姑母却应是清楚的,当年,赵太师之女,如今的甄夫人不就是为了不嫁进皇家而嫁给了甄大人。即便当年父皇没有拒婚,甄夫人也有办法不嫁给父皇。母后是为我操碎了心,可注定无法如愿。” 第154章 “至于父皇的想法,我是明白的。姑母,若是父皇有了决意,我会下嫁。作为女儿,婚嫁需听父母之命。作为儿臣,更是要谨遵圣命。此举,有益于父皇。若是我好生经营,应也会得偿所愿。” 这孩子,太像当年的自己了。顾漪澜坐起了身子,道:“姑母明白你是为了什么而经营。姑母是过来人,不想见你如此。” 这话像一把锥子,将顾清滢早已冷硬的心凿出了个窟窿。她低下头,藏起眼中的湿润。 “说到底,你是想找个助力。既然如此,你应知道,能给予你最大助力的,是晨儿。哎……奈何,晨儿是女子。” 顾清滢艰涩的笑了,若是自己能嫁给顾晨,一切都将是最好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清滢,如今你父皇的身子并无大碍。后宫,有你的母后统御六宫。朝中,有你的外祖魏丞相总领政务,又有晨儿手握大军,还有一些如甄明理一般的纯臣。你方才也说了,如今朝中的形势比不得姑母那时凶险。既如此,你又何必作茧自缚? ” 顾漪澜轻叹一声,道:“你可以多为自己考虑,不必太苦了自己。” 顾清滢抬起头,红了眼眶。 顾漪澜慈爱的笑道:“好了。上次给了晨儿许多人,我那府里呀,也不剩多少人了。等你搬去了公主府,我送二十个人过去。” 顾清滢站起身,恭敬的谢过姑母。 “你可见过晨儿了?” “王姐昨夜睡得晚,还未起。” 顾漪澜蹙了下眉,道:“晨儿左右无事,你还要去瞧公主府,不必等着见她。” 顾清滢想了想,道:“毕竟是父皇让孩儿来的,孩儿还是要见一下王姐。” 顾漪澜没有再劝,道:“那你便去吧。” “那孩儿就去看王姐了。” 顾清滢走后,顾漪澜靠回榻上,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出了院子,内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明白姑母所说的,但昀儿一日没有登上帝位,她一日不能安心。 帝王之家,重血脉,薄亲缘。 眼下,父皇是想让昀儿做太子,可圣心难测,岂知父皇不会改了主意?即便昀儿做成了太子,若想保住太子之位,又会是何等的艰难。古往今来,废太子可不止一两个。当年,父皇不就险些被废掉?皇帝与太子是皇权的对立呀。 母后是父皇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二人感情甚笃。母后想让自己与国公府结亲,父皇怎会不明白这里面的事?若父皇此时年迈,又是个疑心极重之人,恐怕会觉得母后是急着让昀儿做太子,巴不得父皇早些死,好给昀儿让出位子。 母后相中甄衡,有为她这个女儿考虑,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昀儿。她对此没有怨言,可一想到那日顾晨对她说过,让她一定要嫁给喜欢的人。两相对比,她这心里…… 外祖父身为一国丞相,看似实权在握,可先帝晚年设立六部就是为了分权丞相。这丞相一职已是风光不在,外祖父之后,是否还会有丞相一职都难说。近些年,外祖父一心要助昀儿上位,操之过急,已惹得父皇不满。 至于姑母提到的纯臣,何谓纯臣?就是哪都不站呀。只有顾晨是她全然相信的,可她又怕顾晨会变。如此矛盾,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姑母是一番好心,可如此种种,让她如何能多考虑自己? 顾清滢一路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到了厅里。 云逍请公主稍等片刻,退了下去。 顾晨这一觉睡得昏沉,睁眼看清周围的摆设才回了神。她轻手轻脚的下了榻,见雪儿还在熟睡,悄悄的出了屋子。刚关好门,还没来及跟海遥说话,就见云逍匆匆而来。 得知清滢来了,已经见过了姑母,正在厅里等自己。她看了眼日头,忙去书房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 顾晨带着温和的笑容进了厅,语气轻快的道:“清滢,等了好一会儿了吧。我起得晚了,也没想到你会来。” 顾清滢看着她头上缠着的布,心中一紧,道:“我听闻你伤了,来看看。你头上那伤,可有大碍?” 顾晨坐到她的旁边,不在意的道:“无事,小伤而已。” 小伤?深可见骨,怎会是小伤。 “当真无事?父皇和母后很是担心。” 顾晨面露愧疚的道:“让皇伯和皇婶担心了。真的无事,过几日就会痊愈。” 顾清滢原想问她缝了几针,听她这么说,便没有问。仔细的瞧了瞧,见布湿了,柳眉微蹙,“你那伤怎可沾水?” “哦,一时忘了有伤,洗脸时不慎沾到了水。不妨事,我一会儿就去换药。” 顾晨瘦了些,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脸上还有几道红痕,像是抓挠留下的印子。她垂下眼眸,然后拿出文书递了过去,道:“这是父皇让我带给你的。”见顾晨展开细看,虽无太大的表情变化,但那眼中却透出喜悦,她这心莫名的不舒服。 顾晨收好文书,道:“我如此模样不好进宫。清滢,你替我谢过皇伯。” 顾清滢点头,道:“父皇还让我带句话,说是宋雪与宋括再无关系。” 顾晨明白,皇上这是命人解了宋雪和宋括的父女关系,至此之后,雪儿与那腌臜的宋家再无关系了。 “父皇已经下旨降了宋括的爵位,宋姑娘能与宋家解了关系也是好的。” 顾晨一愣,“这是何时的事?” 顾清滢眸光一暗,道:“昨日姑母出宫后不久,父皇就下了圣旨。你竟不知?” 顾晨一心扑在宋雪的身上,哪里顾得上旁的。她立即想到这事应是由姑母促成的。 “应是因我受了伤,周叔担心搅扰到我,没有将这消息告诉我。” 顾清滢默认了她的说辞,犹豫了下,问道:“宋姑娘还在你的府上?她可还好?” 顾晨敛下眼眸,道:“当日我答应了婉妃,会照顾好她。既如此,我会将她留在王府,好生照料。” “一直留在王府?” “一直留在王府。” 顾清滢沉默片刻,道:“之前,汐泠的事,你说要顺着大夫这条线查下去,可有结果了?” 顾晨想了想,道:“果然如我们所料,有人要杀人灭口。不过,人被姑母救下来了。” “姑母?” 顾晨点头,道:“姑母也是心疼汐泠的,早就派人留意京中和周边的名医,正巧将人救了下来。清滢,此事牵扯颇深,姑母能帮忙已是不易,不应再将姑母牵涉其中。最好也不要牵连到你。我想,汐泠的事就当是我一个人发现的,人是我救下的。汐泠那里,你与她说一下,要当做你完全不知道她身体的事。” 顾清滢明白她的意思,道:“还是你想的周全。汐泠并不知道姑母知晓此事。至于我,就算想摘也摘不出去。我和汐泠一同住在你的府里,汐泠涉世未深,就算说是你叮嘱她不要告诉我,她也瞒不住我的。有朝一日揭开此事,如此说辞是说不通的。放心,我不会有事。后面你打算如何做?” 清滢说的有理,顾晨无法反驳。 “好吧。后面……我还没想好。放心吧,我会做好打算。汐泠身体好些了吗?” 看来顾晨已经有所考量,她没有再深问,回道:“汐泠已经可以饮酒了。你去了通城,我也不好将沈医女召入宫,便派人将汐泠的脉案送了出来。在姑母府上找到了沈医女,改了方子。药还在吃着,等过些时日,你带沈医女进宫再给汐泠看一下吧。” 顾晨爽快的应下,问道:“敬妃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敬妃去见过汐泠几次,汐泠说敬妃有讨好她的意思。汐泠这么些年深受病痛煎熬,从你这王府回去后,敬妃还要害她,她已认清了敬妃和顾曙的面目。汐泠原本对敬妃有孺慕之情,现如今,这一厢情愿的孺慕之情是半点不剩。敬妃去看她,她只是淡淡应付。那般尴尬相对,待不了多久,敬妃就会离去。” 想象着汐泠那张稚嫩的小脸露出冰冷的神情,顾晨不禁笑了出来,“敬妃不敢将此事翻到明面上来,必会对汐泠小心翼翼。她少去找汐泠,汐泠反而能得些清静,身子也会越来越好。” 顾清滢颔首,问道:“沈医女在姑母的府上,是姑母身子不适吗?姑母暂住在你的府上,可是为了方便沈医女诊治?我刚去给姑母请安,见姑母精神不错,不像身子不适呀。” 许多事都不好说,顾晨斟酌了下,道:“姑母常年饮酒,时常头痛不适,我便请阿笙去照顾一二。阿笙总是记挂着她的药堂,姑母体恤她,暂时住在了我的府上。” 姑母可不是体恤之人,但也不好再细问。她看了眼外面,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看看公主府。” “公主府已经修葺好了吗?” “嗯。过些日子我就会搬出宫。” 顾晨为她能出宫而高兴,笑着道:“等你入宅那日,我必会备上厚礼前去。以后咱们见面就方便多了,我去见你,可不能将我拒之门外哟。” 第155章 顾清滢展露笑颜,“你若是想进我的公主府,就要应我一事。” “何事?” “你刚说会备上厚礼。这厚礼嘛,你可要现在就开始准备了。” “你可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我有,都可送给你。若是我没有,便为你去寻。” 这话说的甚是宠溺,一股暖意瞬间溢满顾清滢的心。她软软的道:“我那公主府的各处都要上匾额。我想你帮我题匾额。” “这有何难。你那公主府正门的匾额要让皇伯来题。其它各处由我来题,可好?” “好。我今日便先去看看。此事不急,就算入宅后再做也来得及。” 顾晨笑道:“刚还说要现在就准备,又说不急。怎么都好,都依你。” 顾清滢眉眼弯弯,笑得开心。 没再多待,顾清滢离开了王府,她觉出顾晨瞒了许多事。坐进马车,眼眸低垂,捏着腰间的玉兔,指尖紧绷…… 作者有话说: 过敏了,吃了过敏药,昏昏沉沉,实在没有精力更新,呜呜~~~ 第137章 顾晨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直奔姑母的院子。 顾漪澜重新整理了一番,刚起身,就听顾晨来了。她看了眼窗外的日头,心道,刚走一个就又来一个,这么下去,今日还能去逗呆鹅吗?颇为幽怨的叹了口气,又坐回榻上,吩咐让人进来。 顾晨进来就要请安。 顾漪澜摆了下手,道:“行了行了,有事说事。” 姑母这情绪不对呀,难道是见了自己就烦? 顾晨想了想,说起了正事,“姑母,孩儿之前忘记说通城之事了。经孩儿查证,通城的匪首之一,木央,便是叶英。通城的事,很多都是他的手笔……” “我已经知道了。”见顾晨面露惊呀,顾漪澜道:“你让朝廷四处捉拿木央,下了海捕文书,那画像贴的到处都是。我的人发现那画像与叶英的画像极其相似,报给了我。我看过画像,便明白了。” “不愧是姑母!孩儿自叹佛如。”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首要的是查出顾曙是如何与叶英联系的,才能顺藤摸瓜,抓到叶英。” “姑母英明!” “行了,少给我灌迷魂汤了。” “姑母,叶新那里,可要孩儿派些人手过去看着?” “不用。我的人一直在看着叶府,足够了。清滢已经走了?” “是。她去看公主府了。”顾晨顺便将关于汐泠的事说。 明白顾晨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顾漪澜很是欣慰,道:“也好。”然后换了话,道:“你可知道,前段日子,宫里设宴为清滢相看驸马了?” 顾晨一愣,她这次回来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顾漪澜看她的神情,不禁有些不悦。这孩子身处漩涡之中,怎能连京中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再一想,她才刚回来就发生了含春阁的事,这一两天都是呜呜糟糟的,应是还来不及了解这些。这个宋雪,太误事了。奈何自己再是不喜宋雪,也是动不得,只希望晨儿勿要因为她而误事。 顾晨急切的问道:“姑母,驸马可选定了?” 顾漪澜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不答反问:“你觉得何人可作清滢的驸马?” 顾晨思索一番,道:“孩儿觉得谁都配不上清滢。” “哦?” “从北境回京后,孩儿对京中的人和事都了解了一番。现如今,这些个豪门权贵的公子,还有几个是品性高洁,才华横溢之人?都是些品性不佳的纨绔之辈。荣禄侯一门倒是不错,虽然两个嫡子和两个庶子都已娶亲,但剩下的一个庶子也很不错。景安伯爵的三子也还行……”说着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道:“不对,不对。就算还有那么几个是不错的,也没用。清滢的驸马,必要是她的心仪之人,旁的,都不及这个紧要。” 顾漪澜沉默了片刻,道:“依你的意思,这驸马只要清滢心悦之,便可?” “对。孩儿之前就说过,清滢应要嫁给她喜欢的人。能让清滢心悦的人,必不会差。” “嫡庶都不重要? 顾晨的芯子毕竟是现代人,对这种封建思想很是排斥。而且,从上一世知道的历史来看,古代固然看重嫡庶,但即便是礼法最为刻板的<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对嫡庶也没有到歇斯底里的地步。但这个世界有《从母法》,还是有些不同。她想了下,道:“先帝已经废了《从母法》,嫡庶已无天壤之别。嫡庶只是先天身份,与人品才华无甚关系,庶子强于嫡子之事并不少见。” 一想到清滢很可能会沦为朝堂的牺牲品,顾晨很是痛心,不甘的道:“姑母,以清滢的才华、品性和谋略,若她是皇子,太子之位非她莫属。难道,只因她是女子,就要委曲求全,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度过一生?” 话刚出口,顾晨意识到了不妥。这话不仅说的大逆不道,还可能刺痛姑母。她忙站起身,道:“孩儿说的话没过脑子,还请姑母宽恕。” 顾漪澜笑了,道:“你说的是心底的话。” 顾晨垂首而立,不敢言语。 “我知你是为清滢心急。你也不用急,她这驸马还没选出来。” 顾晨刚为清滢松了口气,就听姑母继续道:“不过,皇上有意从今年的三鼎甲中选人。” “三鼎甲?” 顾漪澜不语。 顾晨坐了回去,摸着扳指想了会儿,落寞的道:“做皇家的女子怎么就这么难呀。” 不知是谁叹的气,一声叹息填满了一室寂寥。 顾晨明白,清滢的亲事,与姑母再是商谈也不会有结果,一切只能后面再看。她没有再烦姑母,主动告辞,闷闷不乐的去找阿笙换药。 阿笙见她来了,抬手诊脉,道:“我让你吃的药膳,你可吃了?” 顾晨摇头。 阿笙见她不想说话,转向云逍,道:“多久没吃饭了?” “主子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今日,只吃了两块点心。” 阿笙皱着眉,道:“不吃饭,不会死,伤也不会不好。那就不吃吧。” 云逍轻声道:“阿笙,你别生气。药膳已经让厨房准备了,一会儿就让主子吃。” 顾晨还在想清滢的事,没听她们说什么,直到伤口疼了,才回过神,龇牙咧嘴的道:“阿笙,你轻一点呀。” 阿笙不理她,继续动作。 顾漪澜来的时候,瞅见阿笙正给顾晨换药。她不知道顾晨跑这来了,脚步顿了一下。进了屋子,她看了眼伤口,心一抽。没说什么,默默的坐到了旁边。 顾晨想转头,却被阿笙按住了头。 “换药,动什么动!” 不知道阿笙哪来的这么大劲,竟让顾晨脖子一痛。她有些委屈的抿了下唇,只眼珠转了过去,道:“姑母可是身子不适?” 顾漪澜随意的嗯了一声。 姑母这是不想说话,她没再言语,老实的任由阿笙摆弄。等换好了药,缠上了布,见姑母没什么吩咐,便先走了。 顾漪澜看了看这药堂,旁边的桌案上放着那本被阿笙偷偷带走的医书。 “晨儿那伤,可会留下疤?” 阿笙收拾着药罐,手不停的道:“会。” “你医术高超,也没法子去掉?” 阿笙看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不会仙术。” 这话怼得顾漪澜磨了磨牙。她坐到桌前,把手放到桌上,露出纤白的手腕。 阿笙停下手上的动作,面无表情的诊了脉,道:“还是我说的那些,忌动怒,忌多思,忌激动。” 顾漪澜眉眼一挑,眼神如钩子一般落在阿笙的身上,道:“激动?怎么个激动法?” 阿笙收回手,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道:“激动就是激动,还能是怎么个激动?” 顾漪澜软着调子,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激动呀,也有很多种。比方说,床帏之间……” 阿笙心知这人又犯病了。 顾漪澜见她闷闷的不说话,更起了逗弄的心思。倾身靠近,呵气如兰的道:“小阿笙,既然你不懂,不如,我来教你~” 阿笙向后仰身,道:“谁说我不懂?” 顾漪澜眨了眨眼,“你懂?” 阿笙认真的点头,“自然懂。你若不信,随我来。” 这次换顾漪澜愣住了,这个小家伙真的懂?今日怎会变得如此主动? 阿笙站起身,顾漪澜从怔愣中回过神,心情大好的也站了起来。却见阿笙走出了屋子,还冲她招手,道:“来。” 顾漪澜很是奇怪的跟了出去,走到了院中的药铺前。她心思一转,低笑道:“难道,你还要用些助兴的药草?” 阿笙没有否认,指着药铺的一处,道:“你看那药草,可识得?” 顾漪澜向那处看去,一小块地栽了三十多株一模一样的药草,细细长长的绿苗,像山上的杂草。她不知那是什么药草,却知道些药草的名字,细想了下,道:“难道,这是回春草?还是……” 第156章 侧头看去,旁边哪里还有人。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咔”的一下,落了门栓。 顾漪澜这才反应了过来,气得直磨牙。 秋兰憋着笑,低下了头。 这只可恶的呆鹅,早晚必是要炖烂了!顾漪澜一甩袖子,走了。 顾晨回了院子,海遥拿出一摞纸,道:“主子,这是含春阁的地契、官府凭据、买卖契约、籍契和身契。该过官府的都已经过了。辛禾出了不少的力。这六张是宋姑娘、莲儿和宋夫人的籍契和身契。这些册子,还请主子看一下。” 顾晨将六张契揣进怀里,翻开了册子,越看越是惊讶,道:“这几个册子上写的都是这样的事?” “奴婢简单翻看了下,写的都是这些……腌臜事。” 顾晨的手抚在册子上,目光落在院中的树上。片刻后,道:“你将这些册子亲手交给长公主。其它的,先放到书房吧。” 海遥应下。 莲儿主动打开了门,屈膝行礼,道:“王爷,小姐请您进去一起用饭。” 顾晨先是一愣,后是一喜。进了屋子,见雪儿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坐在桌前,不再是愁容满面,也没有哭泣,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 宋雪露出浅浅的笑容,道:“吃过饭了吗?要是还没有,就陪我吃一些吧。” 一直堵着的心终于吹进了一丝清风。顾晨连忙应下,坐了过去。 云逍添上一双碗筷,然后和莲儿一起退了出去。 雪儿的变化让她很是惊讶,可她又不敢问。再看雪儿像只小松鼠般小口的吃着粥,可爱的紧,一时心都要化了。 宋雪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顾晨这才端起粥,一口粥下肚,空空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 宋雪给她夹了菜,道:“这两日,你为了我,受累了。” 顾晨受宠若惊,道:“雪儿,不要如此说。我……” “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顾晨应下,专心吃饭。宋雪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顾晨习惯了行军,吃饭很快,吃了三碗粥后放下了碗筷。 见状,宋雪也放下了碗筷。 顾晨轻声道:“雪儿,在我这府里,你不必拘束,不必管那些规矩。” 宋雪想了下,乖巧的点头,拿起碗筷又吃了两口粥。 顾晨唤人进来,收拾了桌子,春棠和秋泉端来漱口净手的物什,奉上茶后退了出去。 “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顾晨放下茶盏,认真的道:“你说。” “明日,我想将我娘入土为安。” “好。我请人算个时辰。” 宋雪摇头,道:“不必算时辰了。明日城门开了就送我娘出去。娘说了,想安安静静的走。” 顾晨看着宋雪,片刻后道:“好。明日一早,我陪你送你娘亲去菩提山。” 宋雪很是感激的道:“多谢你。” 顾晨微微摇头,柔声道:“雪儿,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宋雪垂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过敏真的好烦人,好得慢,还要忍住痒,啊!!! 第138章 顾晨从怀中拿出籍契和身契,还有皇上给的文书,一并递到她的面前,道:“这是你和莲儿的身契和籍契,还有你娘亲的,都已经过了官府。你的身契可以撕了,籍契收好。莲儿的身契和籍契,你留下。至于你娘亲的,你自己拿主意。这文书是皇上亲自办的,免去了你的贱籍。从今以后,雪儿,你是良民了。” 宋雪朱唇微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顾晨点头,示意她去看文书。 宋雪一字一字的细看,最后,闭了闭眼。 顾晨心疼不已,把人揽入怀中,轻声道:“皇上已经解了你和宋括的父女关系。从今以后,你与宋府再无半分关系。还有一件事,宋括已经被从侯爵降为伯爵,不再是什么宋侯了。” 宋雪没有言语,就那么软软的靠在顾晨的怀里。耳边是顾晨有力的心跳,眼中是欣喜过后的空寂。许久后,她离开顾晨的怀抱,道:“我姑母和九皇子殿下可会受到牵连?” 顾晨宽慰道:“你不必为婉娘娘和九皇子担忧,他们不会有事。这么些年,婉娘娘从没有依靠过宋括。虽然宋括的爵位和官职是份倚仗,但她们最大的倚仗是皇上。” 宋雪听懂了,放心的点了点头。 顾晨想了想,道:“若有机会,我带你进宫去见婉娘娘。” 宋雪眼神一亮,“真的?”说完后,眸光又很快的黯淡下来,道:“还是不要了。我若去了,必会惹得姑母伤心难过。你让姑母知道我一切都好,便好。我只要知道姑母很好就够了。” 顾晨听得心中酸涩,这样的人儿,怎能不让人疼惜。她只想倾尽所有,去补偿宋雪经历过的不幸,再不让她遭半分罪,受半分苦。 “好。” 宋雪抬起春葱般的手,轻轻碰了下她头上缠着的布,又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她脸上留下的红痕,道:“我那日骤见娘亲离世,一时疯魔了,弄伤了你。疼吗?” “疼。” “哪里疼?是头上的伤,还是脸上抓的?” “都疼。不过……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宋雪呆呆的看着她,抿了抿唇,倾身轻轻的吹了吹,脸颊微红的道:“还疼吗?” “还疼。要认真的吹一吹。” 宋雪咬了下唇,再次倾身,极认真的吹了吹。 顾晨趁机将人抱住,亲了亲她的脸颊,道:“雪儿,我心悦你。” 宋雪身子一僵,没有言语。 顾晨心跳加速,强压着紧张,道:“雪儿,我心悦你。你呢?可……可心悦于我?” 宋雪还是没有说话。 顾晨想自己还是太心急了,正准备说点其他的,宋雪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微不可查的点了头。 顾晨欣喜若狂,“雪儿,你是点头了,对吗?你点头了,是吗?” 宋雪抬手环住她的脖子,轻若蚊音的“嗯”了一声。 顾晨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儿,又怕抱得太紧会弄痛她,但又忍不住想抱紧。她的胳膊紧一下松一下的,宋雪一开始糊涂,转而就明白了,轻笑出声。 顾晨跟着傻傻的笑了,在心中直骂自己笑得像个蠢货。蠢就蠢吧,值了。 二人沉浸在拥抱中许久,宋雪先放开了手,温声道:“这两日,你一直在忙我的事,想来你还有许多事要料理。你去忙吧。” 顾晨想说我不忙,没啥需要我料理的,我闲的很。她的余光看到桌上放着的身契和籍契,再想到明日要去菩提山,不应打扰雪儿。 “好。我将海遥留下,若是有事,你就与她说。” 宋雪乖巧的点头。 顾晨忍不住亲了一下宋雪的额头,不等人反应,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出了屋子。 门关上,宋雪摸了摸额头,眼中流露出无限柔情。她放下手,垂眸看着身契和籍契,眼神渐渐的冷了下来。 顾晨去了书房,唤来周叔,唐统领和靳忠,了解京中的情况。得知宋高昨日死了,宋括在宫门外跪到今早才离开,甚是解气。 贾勇被诛三族,很是正常。而二皇子的处罚让她确定,皇上对屠村之事起了疑。这处罚看似重,实则不然。官职可免,就可再给。大君可降为君,就可再升为大君,一切皆可由皇上的心思而动。 这些都是皇上的事了,她本懒得关注,但此事的内里牵扯到五皇子,她不免多了些思量。皇上想查出背后之人,可五皇子这事做得太过隐蔽,也没留下什么把柄,皇上怕是也查不出来。就算自己和姑母向皇上禀明,无真凭实据,那就是污蔑皇子。这事只能再看,等掌握了真凭实据,到时数罪并罚,将五皇子彻底拿下。 周平提到吏部尚书司马大人卒于疾,王爷不在京中,他便按照王府该尽的礼数办妥帖了。 唐冲禀明,这两日,自皇上颁下严惩二皇子和宋括的圣旨后,京中各处之间走动频繁,暗流涌动。五皇子府安安静静,与往日并无不同。而三皇子府可谓是门庭若市。杨志在南疆首战告捷,前几日,三皇子带着厚礼去了杨府,一改之前的冷淡。杨建设宴款待,众人把酒言欢,和乐融融,还不是一家,却胜似一家。 顾晨听后一笑而过。 靳忠回禀,通城押解回来的人和贾勇那一千多士卒都已经交给了朝廷,一切妥当。 见没有其他紧要的事了,顾晨将明日去菩提山的事安排了下去。 唐统领和靳忠只管领命,没有其他的想法。但周平却不是这样。王爷和宋雪的事,他已经琢磨明白了,这事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忐忑的看向上面,旁边还站着唐统领和靳忠,他想开口却开不了。 顾晨看出了他的想法,沉吟半晌,道:“宋雪乃是婉妃的侄女,托本王照拂。从今以后,宋姑娘会留在王府。” 第157章 三人听后恍然大悟,但周平不是只有这一种情绪。 “本王少时就与宋姑娘相识,只是后来随父王出征,一别经年,再见已是物是人非。当年本王答应过宋姑娘,无论何时,本王都会帮她。但在她遭难的时候,本王失言了。” 周平听了这话,心里一抖,王爷还是在怪他呀。 “从今以后,宋姑娘在王府,众人要待她要如待本王一般,不可有丝毫怠慢。你们可明白?” 周平和唐冲,靳忠一同躬身称“是”。 “宋姑娘在含春阁时,本王便护下了她。此事,京中人尽皆知。万没想到,本王一不在京中,就有人敢对宋姑娘图谋不轨。看来,本王往日太过低调了,让这些人都忘了,本王到底是何人!” 顾晨神情严肃,声音低沉,不怒自威,眼中隐隐透着戾气。 唐冲单膝跪地,道:“属下失职,没有护好宋姑娘。” 周平跪了下去,他听出了王爷的弦外之音,将那些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恭敬的道:“王爷乃是大周唯一的王爷,是大周极为尊贵之人,更是奴才等人的主子。奴才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靳忠也跪了下去,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默默的跪着。 顾晨停顿片刻,抬手让他们都起来,道:“此事错不在你们。从今日起,若有人胆敢对本王不敬,冒犯本王,无论是谁,决不轻饶。至于宋府,我瑞王府永不与其往来。” 周平清楚这话的意思,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只是周平,唐冲和靳忠也听出了此意,都警醒了些。至于宋府,王爷对其可谓是深恶痛绝,就差直接说要与宋府不死不休了。三人都知道该对宋府是个什么态度了,一会儿必要传达下去。 顾晨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确认他们都明白了,揭过了此事。三人恭敬的退了出去,各自忙去。 云逍旁听了全程,主子这是在为挑明和宋姑娘的关系做准备呀。她看出周叔是明白了。至于唐统领和靳将军,哎,这两人应该还没全明白。不过以他们二人对主子的忠心,想来也不会怎样,最后会默默认下。 她看了眼主子,心中叹道,这偌大的王府,王爷再不是孤身一人。 顾晨在书房静静的思考着后面的事情,雪儿、含春阁、五皇子……想着想着,想起了答应吴志的事情。她立即写了奏折,让周谷明日递到宫里。 晚上,她陪着宋雪一同用了晚饭,两人话不多,却甚是温馨。因着明日一大早就要去菩提山,顾晨嘱咐宋雪早些歇息后就离开了。 自从回来,顾晨还未曾沐浴,准备去浴池。云逍回禀,长公主殿下正在沐浴。她可不敢搅扰姑母,也不知姑母何时才会出来,便在书房用浴桶洗了洗。躺在榻上,想到国公府,心中烦忧,不知该如何与外祖和外祖母说。想着想着,睡着了。 顾晨不知道,她的顾虑是多余的。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见甄惠回来了,自然就知道顾晨回来了。听甄惠讲顾晨如何在通城不费一兵一卒就平了匪患,二老很是欣慰。甄明理频频颔首,眼中皆是欣赏。 甄衡听得极为专注,随着妹妹的讲述,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激动。听到通城的官员是如何盘剥百姓,逼得百姓不得不反,他气得一掌拍在案上,将甄惠吓了一跳。 甄惠扶着心口,道:“哥,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要吓死人呀。” 甄衡还陷在情绪中,口中不住的道:“可恶,当真是可恶。这群狗官,就该清理个干净。” 赵婉也被吓了一跳,道:“衡儿,你稳重些。好好听惠儿继续说。” 甄明理见爱妻受惊,皱着眉道:“你若不能好好听,就不要听了。看把你母亲吓的。” 甄衡尴尬的抿了下嘴,道:“孩儿错了。孩儿好好的听,再不动作。” 国公夫人其实也被吓着了,但她端得稳重,硬是没让人看出来。 甄惠绘声绘色的继续讲了下去,讲到阿姐是如何一箭射下灵山旗帜,面对提刀而来的人又是如何不动如山时,甄衡是紧张不已,只恨自己没能亲眼看到。 讲到刑场之上,阿姐亲自敬了三杯酒,送吴志和班屏上路时,甄惠不禁红了眼眶。甄衡难过的同时又觉得热血沸腾。 讲到离开通城,百姓十里相送的时候,国公夫人仿若回到了当年,那一张张朴实的面容再次浮现在眼前。 甄惠这一番讲述,让几人身临其境,无限感慨。 二老想着顾晨回京后必是有许多事要忙,怕是没有功夫来国公府,也就不急。赵婉、甄明理和甄惠瞒下了含春阁发生的事。但赵婉去了王府,国公夫人隐隐察觉出了不对。赵婉一回府就被老夫人唤到身边,细细询问。 赵婉心思缜密,应对自如,奈何国公夫人心思通透,还是猜着了。 第139章 国公夫人沉默良久,叹道:“瑞王这一脉,都是情种。她祖父,她父亲都是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晨儿这孩子,过得不易,如今的瑞王府只有她一个人,空空荡荡,无所凭依。咱们呀,都是她心里亲近的人,却不是她的心上人。罢了,她想如何就如何吧。咱们作为长辈,就不要为难孩子了。” 赵婉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看得开,问道:“母亲难道就没有顾虑?晨儿也许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贪图新鲜。” 国公夫人目光炯炯有神,正色问道:“你明知晨儿不是贪图享乐的孩子,又何必怀着这样的想法,自欺欺人。” 赵婉沉默。 “我也希望晨儿嫁得良人,儿女绕膝。可那只是我想的,不是晨儿想要的。我老了,只希望这些孩子们可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是儿媳顾虑太多,没有更为晨儿着想。” “你对晨儿比对衡儿和惠儿还要用心。我明白你的顾虑,你呀,为她想得够多了。但孩子大了,想如何,该如何,只要没有伤天害理,违背良心,就由他们去吧。旁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国公夫人的目光仿佛望到了远方,意味深长的道:“百年兴衰,朝代更迭,就如那海边的浪潮,潮起潮落,周而复始。何况一个家族呢?不必执着。” 赵婉恭敬的道:“儿媳明白了。” 甄衡手中提着几个油纸包,急匆匆的进来,道:“母亲,祖母,阿姐出事了。” 国公夫人慈爱的道:“你母亲刚去看过你阿姐了,无事。快坐下,喝口茶,看你急的满头大汗。” 甄衡一愣,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擦着额头上的汗,道:“母亲已经去看过阿姐了?” 赵婉颔首,道:“你阿姐无事,只是小伤而已?” 甄衡又是一愣,惊道:“阿姐受伤了?” 赵婉问道:“那你说的是何事?” “是昨夜含春阁的事呀。孩儿昨夜没当值。听妹妹讲完通城的事,吃过午饭后,孩儿出去想买些蜜枣糕给妹妹,正遇到昨夜当值的弟兄,才知道昨夜阿姐在含春阁……那个……废了宋高。” “这事,惠儿昨夜就与我说了。怕你祖父和祖母担心,便没有说。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慌张。方才我已经告诉了你祖母。你阿姐不会有事,你也不用担心了。” 甄衡急道:“母亲怎么瞒着孩儿呀!孩儿是会担心阿姐,但不会慌张行事。对了,皇上已经下旨,降了宋括的爵位,母亲可也知道了?” 赵婉和国公夫人都是一惊,二人对视。 赵婉道:“是因为宋高的事?” 甄衡重重的点头,放低声音,道:“听说皇上在圣旨上将宋括骂了个狗血淋头。据说传旨太监到宋府的时候,宋高刚好咽气。母亲,祖母,皇上严惩了宋括,可会也责罚阿姐?” 赵婉缓声道:“你阿姐已经被皇上误伤了,应不会再行责罚了。” “误伤?阿姐伤到哪里了?可严重?不行,我得去看看。” 国公夫人道:“坐下。” 甄衡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乖乖的坐了回去。 “你阿姐不过是被皇上不下心摔碎的茶盏划伤了而已。小小皮外伤,何须紧张?你阿姐刚回京,昨夜又发生那事,这会儿想必正在府中忙着,你就不要去添乱了。好好的待在府里,休沐毕,你该当差就去当差,不必担心。过些日子,你阿姐定会来,到时你自然就能见到了。” 甄衡想了想,道:“孙儿明白了。那孙儿给妹妹送蜜枣糕去。”他走了两步,拍了下脑袋,回身道:“祖母,这包是孙儿给你买的松子百合酥。母亲,这包是孩儿给你买的山药点心。” 国公夫人笑呵呵的接了过来,转而问道:“你阿姐在含春阁废了宋高,你有何想法?” 甄衡不假思索的道:“孙儿没什么想法呀。” “不觉得你阿姐做的不妥?为所欲为?” 甄衡摇头,道:“阿姐做的都是对的。就算阿姐随心所欲,又有什么不可的吗?” 第158章 国公夫人笑出了声,中气十足。赵婉也轻笑出声。 甄衡摸不着头脑的眨了眨眼睛。 国公夫人笑得开怀,“乖孙,去吧,去找惠儿吧。” 甄衡应下,提着剩下的一包点心出去了。 国公夫人笑眯眯的对赵婉道:“瞧瞧,衡儿说的。都是好孩子。我知足啦。” 赵婉含笑点头。 甄惠见哥哥知道了含春阁的事,思量再三,将含春阁那晚的事讲了。两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嘀嘀咕咕。许是二人为双生子的缘故,话不必尽述,彼此就会明白。 甄衡不傻,之前就知道阿姐去含春阁,听着听着,手上的点心掉到了地上。 甄惠斜眼看他,道:“怎么?你是手软了,还是?” 甄衡将蜜枣糕捡了起来,吹了吹,道:“手软了,手软了。”然后毫不介意的咬了一口,含混的道:“你说,阿姐什么时候来呀?会带宋姑娘一起来吗?” 甄惠不斜眼看人了,颇为烦恼的道:“我也不知道呀。阿姐还让我暂时不要去王府。你说要是阿姐真带宋姑娘来了,祖母会不会拿着长枪将人赶出去呀?” 甄衡想象着祖母手持长枪的画面,囫囵咽下点心,赶紧喝了口茶,压压惊,“不会吧……刚刚我见母亲正和祖母在说什么,没准就是说宋姑娘呢。我看祖母乐呵呵的,挺好的。祖母那么疼阿姐,就算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也不会赶人吧。” 甄惠点头,“你说的有理。只要祖母那里没事,祖父和爹就不会有事啦。” 甄衡也跟着点头。远远看着,两个人就像一个人在点头,一模一样。 他们兄妹二人吃着点心就把事情聊明白了,而在江南楼的程柏和孙继善则是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孙继善愁的就差薅头发了,闷闷的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呀?宋括被降了爵位,那位会不会各打五十大板?毕竟,王……做的也有不妥的地方。”这是外面,即便关着门,说话也要多注意。 程柏一改纨绔模样,眉头紧锁,“我也说不准。宋括这个侯爵可是皇上格外施恩赏赐的,如今又亲自降了他的爵位,这是盛怒呀。也许,这怒气不只是对着宋括和宋高。哎,我也不知道。若是有圣旨给王府,必会经过外面的路。咱们就在这等等看吧。” 孙继善将酒杯斟满,一饮而尽,低落的道:“程柏,我觉得我很没用。你也知道,通城的事是她白给了我一个立功的机会。可她的事,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一次,两次皆是如此。” 程柏叹了口气,道:“若说没用,我岂不更是如此。她回京后只托付了我一件事,只这一件事,我却无论如何都办不明白。你说,我是不是白活了?还京城第一纨绔,呵,我就是京城第一废物。” 孙继善沉默片刻,安慰道:“上次是各种意外和巧合。这次去通城,她并没有嘱托什么,所以你才和我们去了通城。昨夜你虽在京中,可你并不在那里,怪不得你。” 程柏饮下杯中酒,将酒杯重重的落在桌上,道:“那也是我的错!我明知她对……的看重,却没有急她所急,想她所想。我以为她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也没想到竟有人敢动她的人……我……唉!继善,我有何颜面再见她?” 孙继善没有再劝,二人喝着闷酒,时刻留意着窗外的大路。直到宫门下了钥,他们才暂时放下了心,结了账,离开了江南楼。 翌日,孙继善支着耳朵各种打听,得知顾晨受了伤。但具体是怎么受的伤,却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有说是皇上大怒,从天元卫身上抽出了剑,亲自刺伤的。有说是皇上让天元卫动手的。有说是皇上让刘淮动的刑。有说是瑞王见皇上大怒,用了苦肉计。还有说是长公主打的…… 孙继善是越听越觉得邪乎,揉了揉耳朵,趁着没人注意,找他爹去了。还是亲爹靠谱,他总算是知道了大概的经过。 “爹,皇上可会责罚王爷?” “应是不会了。若是要罚,昨日就该一同下旨了。再者,王爷已经受了伤,这与责罚无异。还有此次通城之行有功,怎么都能功过相抵了吧。” 孙继善放下了心,转身就要去找程柏,被他爹一把拽住。 “混小子,干什么去?没见京中一个个都忙活着?这个时候,老实点,少折腾。” 孙继善稍一想就明白了,道:“爹放心。我不去侯府走动,只是叫程柏去江南楼吃酒。” 孙言庆嘱咐道:“先当好差,再去吃酒。吃酒管住嘴,勿要妄议朝政。” 孙继善应下,一派从容的回去处理公务,晚上邀程柏去了江南楼,二人痛痛快快的吃了顿酒,一扫昨日阴霾。 天还未亮,四人抬着棺椁从瑞王府角门而出。 王府正门外,顾晨和宋雪坐在马车里,云逍和莲儿随在马车旁,跟着几个婢女小厮。拉着棺椁的马车在前,低调的车驾在其后,靳忠和安生带着三十个府兵,一行人向着城门而去。唐冲安排了三十个暗卫一路跟随。 天刚蒙蒙亮,门卒打着哈欠开了城门,听到动静看去。瞧清楚马车上拉的是棺材,啐了一口,一大清早就见棺材,真他娘的晦气。旁边几个门卒也直道晦气,皱着眉,面露厌恶,刚要骂骂咧咧的啐一口,却见为首之人是靳将军,吓得将口水咽了回去。 几人面面相觑,能让靳将军护卫,那车驾里坐的是谁,不言而喻。瑞王未摆王驾,也没有露面,显然是不想声张。门卒很识趣的退到一旁,不敢弄出丁点动静,直到一行人出了城,才敢大声喘气。 乖乖,幸好眼尖,差点就祸从口出了,没准会死无葬身之地。没瞧见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吗?瑞王为了一个妓子将宋高给废了,结果瑞王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宋家倒了大霉。不仅宋高死了,忠义侯的爵位都被降了。 缓过气来,几人不禁疑惑,那棺材里是谁? 为保棺椁无事,不惊扰到已逝之人,这一路行的平稳缓慢。 宋雪只用木簪拢好青丝,穿着一身素白。遵照娘亲留的话,简葬,不要吊唁祭奠,便只在腰间系了一条腰绖。她从早起后就少言寡语,知她必是心中悲痛,顾晨默默的陪着。 这会儿,宋雪轻声问道:“菩提山为大国寺所有,你是如何说服大国寺肯将我娘葬在山上?” 第140章 顾晨温声回道:“大国寺在菩提山上,久负盛名,时日久了,世人便以为菩提山为大国寺所有,其实不然。不过,此事确实还需大国寺应允才好。我与大国寺的方丈明镜大师算是熟识。母妃在时,每年我都会陪同母妃去大国寺祈福,小住几日。我给明镜大师写了封书信,请他通融。明镜大师并未为难,还亲自选了一块清静之处。” 宋雪垂眸,过意不去的道:“为了我娘的事,要你屈尊降贵的求人,我对不住你。” “雪儿,佛门讲究‘缘’。明镜大师是当世的得道高僧,他能够应允,必是因为有‘缘’。否则,就算我去求,也不见得有用。而且我也没什么尊贵的,不过芸芸众生罢了。” 宋雪眨了眨眼,道:“听你说的话,倒像是与佛门有缘。” “明镜大师也说过我与佛门有缘,父王听了,以为明镜大师想让我遁入空门,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是母妃拉住了父王,才没让父王失态。” 那时的画面仿若在昨日,父王和母妃的模样就在眼前,顾晨闪亮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 宋雪主动倾身,握住了她的手。 顾晨回神,一扫失落,道:“我无事。等将你娘入土为安,咱们去一趟大国寺,向明镜大师道谢吧。” 宋雪认真的点头,道:“必是要去道谢的。只是……明镜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可会拨冗见我?” 顾晨用双手包住宋雪的手,道:“自是会的。雪儿,你不要顾虑太多,你与我并无不同。况且,何谓得道高僧?就是看破世俗,参悟大道呀。想来在明镜大师的眼中,贫富、高低、贵贱都是一样的。”她满是神秘的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每次我和母妃去大国寺,明镜大师看似是迎接母妃,但我总觉得他是在等我。” 宋雪面露惊呀,“等你?难道大师真的想让你遁入空门?” 顾晨呵呵笑了,道:“遁入空门什么的,我觉得不是。就算是遁入空门,我一个女子也不能去做和尚呀。但我就是觉得明镜大师是在等我。母妃也是这样觉得的。” “那是为何?” 顾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是每次我去,明镜大师都会邀我饮茶,也只是饮茶,慈眉善目的看着我,没说过什么。”她用手比了一下,道:“那时我还很小,就这么高,明镜大师对我却不像对待稚子。” 顾晨总觉得明镜大师是看出了什么,比如,她是没喝孟婆汤就到了这里。最开始见到明镜大师的时候,她心里发毛,总怕明镜大师会突然问她什么,或是道破什么。不过几次下来,明镜大师什么都没说。她对神佛有尊重,但是远不到信奉,可面对明镜大师那双历经沧桑,看破尘世的双眼,总觉得可能真遇到了玄之又玄的高人。 第159章 宋雪略一思索,道:“也许,明镜大师是看出你聪慧过人,心智远超常人。你别忘了赵太师对你的评价,可是无人不知。” “那些都是虚名罢了。也许吧。谁知道呢。雪儿,你有觉得我的心智远超常人吗?” 宋雪看着她逗笑的眼神,要收回手。顾晨却握着不放,不仅不放,还将人拉到了身侧坐下。宋雪有些紧张,顾晨却没有再动,只是握着她的手,安静了下来。 宋雪渐渐放松,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一直郁郁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 一行人到了菩提山下,顾晨让安生陪着周谷先行上山,找到安葬之地后再下来接引。 周谷和安生在半路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小和尚。小和尚双手合十,言是方丈大师让他在此恭候。周谷和安生还礼道谢。周谷留在原地陪着小师父,安生则返回禀报。 一行人上了山,在小和尚的带领下去往后山。一段路后,马车不能再行。顾晨下了马车,宋雪扶着她的手,稳稳落地。四个小厮抬起棺椁,向着林中深处走去。山中路不平,众人走得小心。过了一会儿,到了地方,从此处向大国寺方向望去,可看到宝殿瓦顶。 大国寺钟声响起,闻之使人头脑清明。 群鸟飞起,古木向荣。 小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诵佛号,指向那已经挖好之处。顾晨还礼道谢,小和尚再次念诵佛号,自行离去。 宋雪环顾一圈,此处静谧安宁,幽深隐蔽,娘葬在这里应不会受到侵扰。她看向顾晨,满是感激。 有了王爷的示意,几个小厮将棺椁抬到坑边,拉紧捆绑的麻绳,小心翼翼的将棺椁稳稳的放了下去。棺椁落地,再抽走麻绳。 宋雪静静的看着深坑内的棺椁,没有哭,但那单薄的身子,悲痛的眼神,无不透出脆弱。 顾晨俯身,捧起一捧土,交到宋雪的手上,道:“把这捧土撒到你娘的棺上吧。尘归尘,土归土,愿逝者安息。” 宋雪怔了怔,然后按着她的话,将手上的土洒向了棺椁。 顾晨给了个眼神,几个小厮将土一点一点的填了进去,一寸一寸的埋过棺材,直到填平。顾晨抬手让他们停来,命他们将剩余的泥土撒向各处。她这么做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这里有一个坟冢,避免有人挖坟。 宋雪自然明白。 莲儿端来一个铜盆,冬儿拿来谷草、纸钱、香烛。 宋雪跪下,点燃纸钱,放入铜盆。莲儿也跪下,往里面放着纸钱。 宋雪点燃香烛,手持在前,叩首后将香烛插进泥土。 顾晨嘱咐云逍,让人去提些水来,注意火星。然后挥手,让其余人都退远一些。 宋雪一捧一捧的将谷草放入铜盆,眼中哀切。她从怀中拿出身契和籍契,道:“娘,王爷已经为你赎了身,你再不是含春阁的人了。女儿将这身契和籍契烧给你……娘,王爷也为女儿赎了身,还除去了女儿的贱籍。”说着将她自己的身契也烧了。 “娘,女儿不仅离开了含春阁,从今以后,女儿是良民了。娘,女儿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你不必再为女儿担忧了。娘,女儿按照你说的,将你葬在了清净处。女儿不会为你守孝,也不会立牌位,不会祭奠,再不会搅扰你。女儿只送你到这里了。娘……娘……一路走好……” “咚”“咚”“咚”,大国寺传来三声浑厚嗡鸣的钟声,似在送逝者上路。 一阵清风拂过,宋雪怔然,仿若感受到娘亲轻柔的抚摸,而后了无牵挂的随风而去…… 宋雪的目光追随着清风,穿过浓翠蔽日的密林,望向湛蓝的天空,口中喃喃:“娘……” 顾晨默默的看着,神情肃穆。 半晌,宋雪收回视线,将剩下的谷草和纸钱全部烧完,解下腰绖,投入铜盆。待火熄灭,宋雪再次叩首。 顾晨将人搀扶起来,道:“雪儿,你娘亲已经安心的走了。” 宋雪点头,道:“嗯。娘已经走了。” 宋雪未曾落一滴泪,顾晨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着心。她担忧的道:“雪儿,你若难受,不防哭出来。” 宋雪神情柔和的道:“娘已经安心的走了,我该高兴才是。 ” 顾晨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不似作假,稍稍放了心,道:“对,该高兴。走吧,咱们去一趟大国寺。” 留下几人收拾,顾晨带着宋雪去了大国寺。未入寺门,就见明镜大师已在恭候。 顾晨仔细打量一番,上前行礼,道:“多年不见,大师精神矍铄,慈悲无量,更胜从前。” 明镜大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多年不见,小施主已成护佑一方的王爷,功德无量。”他看向宋雪,只一眼便打量周全。 宋雪原以为明镜大师应是宝相庄重的得道高僧,没想到,明镜大师竟是乐呵呵的老顽童模样。她恭敬的屈膝行礼,真诚的道:“大师慈悲,得让家母葬于菩提山。小女子谢过大师。” 明镜大师再次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令堂与我佛有缘。令堂葬于菩提山,希望可以助令堂早登极乐。” 宋雪再次谢过。 “施主无需多礼,请随老衲入内。” 顾晨和宋雪跟上明镜大师,除了云逍、靳忠和安生,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 明镜大师邀二人饮茶,宋雪觉出他应只是想邀顾晨,便以想要上香为由婉拒了。果然,明镜大师没有再次邀请。 顾晨让云逍和靳忠守着宋雪,然后随明镜大师去了内室。一如多年前一般,顾晨坐在熟悉的位置,看着大师煮水烹茶。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不若多年前那般能静下心。 明镜大师端上茶,看了她一眼,道:“小施主心有牵挂。” 顾晨微愣,饮了口茶,含笑道:“大师慧眼如炬。” 明镜大师笑呵呵的饮茶不语。 顾晨思量了下,道:“大师,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 “据我所知,圣上来大国寺,大师是在殿内相迎。以前,我每次随母妃前来,大师都会亲自到寺门相迎。我总觉得大师是为了我而迎,不知我的所觉是否对?若是对,大师又为何如此?” 明镜大师神色不变,道:“你所觉不错。” 顾晨凝神听着。 “多年前,老衲奉旨前去皇宫讲授佛法。那日傍晚,远处赤霞满天,佛光浮空,彩云呈吉,是降下祥瑞之兆。老衲从宫中返回大国寺,途径祥瑞显现之处,得知瑞王府喜得贵女。” 顾晨很是无语,这些玄而又玄的天象之说,她是不信的,不过是些自然现象罢了。她后悔问了,就怕明镜大师会突然说她以后会登基为帝什么的。哪知明镜大师竟没有继续说了。 “大师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我与他人不同?” 明镜大师平静的道:“你只知老衲到寺外迎你,在殿内迎接皇上,却不知老衲也曾在寺外迎接流民。你觉得的终究是你觉得的。” 顾晨坐的舒服了些,道:“不知大师所说的‘祥瑞’,该如何解?” “‘祥瑞’便是‘祥瑞’,又要如何解?” “这‘祥瑞’是谁的祥瑞?是如何的祥瑞?” 明镜大师摇头,道:“不知。” 顾晨又无语了。 “大师既然说我是‘祥瑞’,那么,我这‘祥瑞’本身又会如何?” 明镜大师沉默片刻,道:“世间万物,皆有缘法。凡尘千途,皆是因果。” 顾晨琢磨着这两句话,觉得是说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她算是明白了,得道高僧太玄乎了,问了也白问。 明镜大师主动开口,“小施主头上受伤,可否将布拿掉,让老衲看看。” “大师还会医术?” 明镜大师笑而不语。 顾晨觉得看看也没什么,摸索着将布拆了下来。 明镜大师的眉头一蹙而松,快得险些让顾晨错过那一瞬的表情。 “大师,可是有何不妥?” 明镜大师见她眸光清明,道:“你的伤在眉骨,会留下疤痕。这疤痕将你的眉毛截断,是为断眉。断眉者,戾气重,命波折。” 第141章 “不瞒大师,我敬畏神佛,却不信奉神佛。我相信‘相由心生’,只是这断眉是外伤所致,并非我本来相貌。这伤疤会让我看起来多了几分戾气,但因为一道疤痕就会改命,‘命波折’一说,我实不相信。” 明镜大师眼带笑意,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顾晨再一细想,无奈的笑了,道:“我活到现在,虽未经历许多苦难,但双亲早逝……更不要说这几年的战场拼杀,历经生死,见过血流如河,尸山成堆。如今又深陷漩涡,不得一刻安宁,也确实是‘命波折’。” 明镜大师面露慈悲,道:“世间多苦难,磨砺方圆满。” 顾晨不赞同此言,若是能够不经历苦难,为何非要去经历苦难。这话有股鸡汤味,但她还是很敬重的表示记下了。 第160章 明镜大师是何等睿智之人,看出了她的想法,哈哈大笑。顾晨毫不尴尬,也笑了出来。一老一少,相处起来倒是融洽。 笑过后,顾晨摸了摸扳指,道:“敢问大师,我‘命波折’,那姻缘会如何?” 明镜大师看了她片刻,面容和煦,缓缓的道:“终会圆满。” 顾晨本以为又会得到些玄之又玄的话,没想到却是如此肯定的答复。虽然这些话做不得数,但听到能与雪儿圆满,她心中甚是欢喜。 “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老衲去唤那位女施主来,为小施主包上伤口。” 这布拆下来简单,没有铜镜,要想一个人缠上去就难了。想让明镜大师帮她随便系上去就成了,转念一想,恐怕大师就是觉得不方便才会提出让女施主来。 宋雪没有上香。 这是宋雪第一次来大国寺。在小和尚的指引下,穿过一个个宝殿,与前来上香祈福之人擦肩而过。见到她的容貌之人,无不停下脚步多看几眼。她却仿若不知,缓步走在这百年古刹之中,直到行至正中的宝殿。殿内供奉着的佛像宝相威严,悲悯众生。 宋雪停住脚步,看着佛像,面露迷茫。 这一路走来,每到一殿,皆有供奉。这漫天的神佛如果都是真的,为何没有救娘亲和自己?娘亲和自己受苦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佛门讲“缘”,更讲“因果”。常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娘亲和自己从没有做过恶事,为何要得恶报?娘亲的一生,为何要过得如此悲苦?就连死,都要痛苦至极! 她想起在侯府时,娘亲在冬日里裹着一条薄被,红着双眼抱着自己,呵着气搓着手。想起娘亲被下人一次次的推倒在地,却拼命的护住自己,旁边站着嘴角噙笑的康氏和宋梅。想起钱妈妈拽着娘亲的手按下手印,娘亲不住的向康氏磕头,只求能将自己留在侯府,地上沾着娘亲额头的血。想起自己偷跑出含春阁,回去后,钱妈妈拿着藤条狠狠的抽在娘亲的身上,一下,两下,三下…… 自记事起所经历过的磋磨一一在眼前闪过,最后一幕,是娘亲一身素白的躺在棺材里。 宋雪的心中升起滔天的怒气,眼神凛然的质问神佛,为什么?凭什么?恶人的恶报在哪里? 娘亲活的如此痛苦,不得善终,甚至不愿下辈子与自己做母女。钱妈妈会生不如死,宋高死了,宋括被将了爵位,这就够了吗?宋括、康氏、宋梅都是凶手,他们都该抵命! “阿弥陀佛。” 庄重的声音响在耳畔,将宋雪唤回了神。她垂下满是怨恨的眼眸,恭敬的道:“大师。” 明镜大师平和的道:“令堂已脱离凡尘苦痛。施主也应放下,早日脱离苦海。” 闻言,宋雪站直了身子,道:“大师,我听得佛门有言,善因有善果,恶因有恶果。若为善者不得善终,为恶者不得恶报,是为何?” 明镜大师没了顽童模样,正言道:“此乃世人从佛法中的领悟。我佛有轮回,是以,度苍生,脱轮回,登极乐。” 宋雪思索片刻,道:“我所学浅薄,但也知晓六道轮回。世人会凭因果业报而入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大师的意思是,作恶之人的下一世会入下三道,便是他们的报应?” 明镜大师没有回答。 宋雪心中怒气难平,目光咄咄的道:“人活一世,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一世已了。彼世再报,又有何意义?” “万般皆有因,万般皆是果。施主勿要执念太深。阿弥陀佛。” 宋雪攥紧了拳头,没再言语。 “王爷在内室等着施主,请随玄清去吧。” 旁边一位大师双手合十。 宋雪平复了下,转向他,道:“有劳大师带路。” 明镜大师看着宋雪离开的背影,满目悲悯,口诵佛号。 云逍一直跟在身后,刚刚宋雪怔怔的看着佛像,神情从迷茫变为怨恨。那般模样,让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再听得宋雪与方丈大师的对话,不禁担忧。 玄清将人带到门口,道:“施主请。” 宋雪谢过,轻轻推开门。随着顾晨转过头,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狰狞的伤,疾步走了过去,颤声道:“你这伤……怎么是这样?到底是怎么伤的?” 顾晨早就打好了腹稿,可看着宋雪紧张的模样,愣是说不出来。 宋雪伸手探去,又颤抖的缩回来,红着眼圈道:“可是因为我?是了,必是因为我。你是王爷,还有何人能伤了你。” 顾晨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是误伤,无事的。” “误伤?无事?还要如何才是有事?” “这伤算不得什么,真的无事。你帮我把伤包上,咱们回府吧。” 宋雪忍了忍情绪,沉默着将布轻轻的缠上,生怕弄疼了人。 “雪儿,要缠紧一些,不然系不住的。” 宋雪顿住,又重新缠了一遍,微用力的系紧。 顾晨站起身,温声道:“走吧,咱们回府。” 顾晨知道无需向明镜大师告辞,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大国寺,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里,宋雪直直的看着顾晨,似要将人看穿一般。 “真的是误伤。皇上的茶盏掉了,不知怎的,瓷片迸进了眉上。伤不重,缝了针,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茶盏要如何掉,才会伤到你的眉骨?” 面对宋雪的质问,顾晨知道瞒不住,坦白道:“是我让皇上生了气,用茶盏砸的我。我没躲。雪儿,你不要多想,皇上生气,不是因为你。” 宋雪闭了闭眼,道:“不是因为我,还能是因为什么。说到底,是我的错。” “雪儿!”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吱呀吱呀的车轮声压在二人的心头。 顾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好似不论怎么说都无法让雪儿不自责。她有些烦躁的扶额,却碰到了伤口,强忍住抽气声。 宋雪突然离开了位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头埋在她的肩膀。 顾晨一瞬的痴傻,下意识抱住了怀里的人儿。 “雪儿……” 宋雪堵住了她的话,朱唇微凉,小心翼翼。 顾晨怔愣片刻,轻柔的含住了她的唇。 宋雪回应着,青涩,却热情。 唇舌纠缠,愈发浓烈。 顾晨的脑中炸开了烟花,阵阵眩晕。她的手轻抚着宋雪的背,克制着轻薄的动作,却压不住心中的欲望。那双手,想要摘下枝头上最娇媚的花朵,剥开层层花瓣,轻捻里面柔嫩的花蕊,沾染最是甜美的蜜汁…… 宋雪按住了她滑向衣襟的手,离开了她的唇。 顾晨声音略嘶哑,“雪儿……” 宋雪按着她的手,头埋回到她的肩膀,胸口微微起伏,低低轻喘。 温香软玉在怀,顾晨只觉热血翻腾,恨不得将人揉碎了融进身体。 车轮压到一块碎石,震了一下。 顾晨找回了理智,方知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孟浪而危险。她收回了唐突佳人的手,呐呐的道:“雪儿……我……冒犯了你。情之所起,兴之所及……我……”她闭了嘴,发现自己还在犯蠢。 听了这话,宋雪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她握起拳头,轻飘飘的捶在顾晨的肩头。 顾晨挨了打,反而低低的笑了起来。 宋雪把脸埋得更低,心脏怦怦直跳,她也说不清刚才为何会那般冲动。 顾晨心情大好,温柔的抱着怀里的人儿,眉眼含笑的长舒了口气。 车外人声渐多,应是进城了。宋雪想要起身,顾晨却不放手,在她耳畔低声道:“雪儿,我喜欢抱着你。喜欢你在我的怀里。” 宋雪脸皮薄,轻咬嘴唇,不肯抬头,却也没有挣扎。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顾晨抱着雪儿微微倾身,掀起车窗帷裳一角。 云逍凑近,道:“王爷,宋侯……宋府抬着棺椁送葬,挡住了路。” 顾晨什么都没说,放下了帷裳。 宋府的小厮急忙向后跑,道:“大公子,前面是瑞王府的车驾。咱们要不要去说一声,让二公子的棺椁先过。毕竟死者为大……” 宋聪气急,“你是不是没有脑子!赶紧让路,让瑞王府先过。” 那小厮愣住,他一心为主家,怎么还反被骂了。 宋聪的贴身小厮上去就是一脚,“大公子发话了,还愣着干什么。让路。” 宋聪心中忐忑,直接赶到前面,道:“让路。请瑞王府先行。” 下人得了大公子的话,赶紧动作起来,抬着棺材向旁边让去。 宋聪来到靳忠的马前,恭敬的道:“靳将军,我们无意挡路,还请见谅。请靳将军先行。” 这话的声量不低,分明是说给马车里的人听的。 靳忠记得昨日王爷在书房说过的话,对宋府没有好脸色。但对方识趣,他也不能去挑事,而且人家还是在办白事。他面无表情的抱了下拳,一蹭马肚,继续前行。 第161章 宋聪恭谨的立在一旁,目送瑞王府一行人离去。当马车经过时,一张明艳绝伦的脸映入眼帘。帷裳合上,快得好似一场幻梦。 他怔愣片刻,嘴唇翕动,目光追随着马车远去。收回视线,看向宋高的棺椁,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怨恨。都是宋高这个畜生,禽兽不如,害得父亲被降为伯爵,等到自己这里就只是子爵了。真该早些动手,亲手杀了这个祸害! 宋聪万般不情愿的走了回去,继续带着棺材出城。沉沉的叹了口气,他巴不得宋高早死,宋高又死的这般不体面,他怎会愿意来做这事。可又有什么办法?父亲现在恨不得鞭尸,根本不管这事。不仅如此,父亲还动手打了母亲,说母亲疯了,将人关了起来。 第142章 宋高咽气,康氏哭晕了过去。没多久人醒了,又开始哭,直哭到后半夜。经嬷嬷的提醒,才命人立即去买最好的棺材。彼时,宋括正在宫门外跪着。 宋府的管事得了令,去了城中达官贵人买棺材的地方。棺材是有规制的,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的棺材,不可逾制。三更半夜的,好不容易敲开了门,一番交谈,得知符合宋高身份的最好的一口棺材被瑞王府买走了。他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买了个相差不大的棺材回了宋府。他原想瞒着,就说这是最好的了,可从康氏那跟过来的嬷嬷却说了实话。康氏让人将他打骂一顿,不仅骂他,还骂瑞王。他是真觉得宋府好不了了。正挨着骂,宋括肿着双膝回来了,听到康氏的话,二话不说,当着下人的面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将人打的滚到地上。 康氏瞪大双眼,阵阵发蒙,片刻后,杀猪般的尖叫着,大骂宋括不是东西,不念着自己的儿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继续骂着瑞王,说什么瑞王这个挨千刀的,故意买走最好的棺材,让她的宝贝儿子连口好棺材都用不上。又恶狠狠的咒骂宋括,让他等着,等父兄回来必不会放过他。 康氏跟疯了似的,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咒那个,混乱不堪。 宋括受够了康氏,恨透了宋高,直接说康氏疯了,命人拖走,关了起来。然后让下人去找宋聪,告诉他明日将宋高送出去葬了。 想到这些,宋聪回首,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马车,心中满是对母亲的怨恨和对父亲短视的无奈。若是当年没有送宋雪去含春阁,她虽是庶女,但凭着她那倾国倾城的姿色,何愁嫁不进权贵人家。有了权贵人家做亲家,不仅多了份助力,也不会有宋高在含春阁闹出的事端,宋府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呀!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如今宋雪有了瑞王做靠山,可会放过自家?宋高已死,不提父亲的薄情,单就是母亲和妹妹对她们母女做的那些事……这…… 夏时炎炎,烈日当空,宋聪却流下了冷汗。 顾晨抱着斜靠在怀里的宋雪,轻声问:“你看宋家送葬干什么?脏了眼睛多不好。”等了会儿,不见回应。 “雪儿,雪儿。” 宋雪仰起头,道:“什么?” 顾晨调整了下姿势,将头搭在她的肩上,道:“我就说嘛,不要去看那些脏污的东西,反惹得自己膈应。” 宋雪眨了眨眼,要开口,发现顾晨的脸就贴在唇边。她抿了下唇,转正了头,道:“我就是想看一下宋高的棺材。” 顾晨拢紧怀里的人儿。 过了一会儿,宋雪将手覆在顾晨的手上,柔若春雨的道:“有件事,我想求你。 ” 顾晨侧过脸,道:“你说便是,都依你。” 宋雪默了默,缓缓的道:“我想让康氏和宋括为我娘抵命。还有宋梅,我要让她跌落尘埃。” 顾晨注视着她,良久,道:“好。” 宋雪瞳孔微颤,艰涩的道:“你……你不会觉得我心思歹毒,丧心病狂?” 顾晨笑了,“这有什么心思歹毒,丧心病狂的。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不过,为何没有宋聪?” 宋雪愣了下,回道:“宋聪未曾欺辱过我和娘亲。” 顾晨轻嗤一声,“袖手旁观,难道就不是恶?雪儿,你太善良了。” 她想让顾晨帮她将宋家彻底弄垮,甚至是要赶尽杀绝,顾晨竟还说她善良?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进顾晨的双眼,那里一片温柔。 “我……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顾晨亲了亲她的脸颊,在她耳畔蛊惑着,“以身相许就好。” 宋雪眼神闪躲,她想问顾晨喜欢她什么?是她的容貌?还是她的身子?她清楚,自己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既然顾晨想要,给了她又有何妨?自己是愿意的。 这样想着,她便要应下,顾晨却似不需要她回答一般,道:“我已经传令全府,今后,王府众人待你会如待我一般无二。雪儿,从今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 宋雪心跳加快,整个人都慌得很。喉间滚动,有些话想说。 云逍道:“王爷,到王府了。长公主殿下正要出行。” 顾晨松开了怀抱,道:“我先下去。” 顾漪澜刚出府门,正见顾晨从马车上下来。她知道顾晨一大清早干什么去了,懒得计较。 顾晨上前,恭顺的道:“姑母是要出行?不知何时归?孩儿让厨房做些姑母喜欢的吃食。” 顾漪澜刚要说话,瞧见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从顾晨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宋雪明白顾晨想让她在马车上等着,但她犹豫再三,还是下了马车。长公主早就知晓她的存在,躲躲藏藏有何意义,不如大方的面对。她站稳后,仪态得体的向长公主行礼。 顾漪澜眯了眯眼,转而看着顾晨,道:“本宫回府。小兔崽子,你给我心里有点数。”说罢,走向车驾。 顾晨赶紧跟上,道:“可是孩儿府中没有服侍好姑母?孩儿必会严加责罚府中下人。姑母……” 顾漪澜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顾晨不解的看向秋兰,道:“可是有何事惹得姑母不快?” 秋兰屈膝行礼,道:“王爷不必多想。殿下只是想回府了。”想了想,又道:“王爷若是不放心,可以让沈医女去长公主府住上一段时日,照顾殿下一二。” 马车内传来顾漪澜的声音:“回府。” 秋兰再次行礼,随着马车离去。 顾晨摸不着头脑,不懂姑母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自己陪着宋雪去菩提山的事?不至于呀。 阿笙急匆匆的冲出了府门,气喘吁吁的看着远去的车驾。 “阿笙,你这是怎么了?” 阿笙指着车驾的方向,气急败坏的道:“她……她……她毁了我的药圃!还拿走了医书!” 顾晨惊疑,“姑母怎会做这事?” 阿笙咬牙切齿的道:“她……她有病!”一甩衣袖,又急匆匆的跑回王府里。 顾晨看看阿笙,又看看远去的车驾,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 难道……不是吧?不会吧?不能吧?这……轻咳一声,这事,她可不掺和。 舟车劳顿,顾晨和宋雪用了午饭,正喝茶歇着。 宋雪想了许久,下定决心的道:“你曾说过,我若有什么想法,你都会答应。” 顾晨听了这话,不知为何,顿觉不妙。 “你有何想法?” “我……我不能留在王府……” “为何不能留在王府?” 宋雪怕她会错意,忙道:“我愿意留在你的身边。你可以将我安置在外面的宅院,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来。但是,我不能留在这王府。” “雪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雪看着她,不言不语。 顾晨皱眉,道:“你是想让我将你像金丝雀一样豢养起来?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难道,你以为我与那些贪恋花丛的男子一样?” 宋雪低下头,弱弱的道:“我没有。” 顾晨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道:“你……”她压了压心中的气,坐了回去,缓和了下,道:“雪儿,我承认我确实贪恋你貌美,也许这和那些男子没有区别。可这没什么不对的,喜欢一个人的容貌有错吗?而且,我喜欢的不仅是你的容貌,是你这个人。我到现在都记得在侯府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惊艳,也记得你看向我时充满希冀的模样。我从那时起就对你念念不忘……”她闭了嘴,觉得是越描越黑,真成了个好色之徒。 顾晨清了下喉咙,道:“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说的,但我不是想要豢养你。我是心悦你。你明不明白?” 宋雪垂下头,道:“我明白。可我不能留在王府呀。我虽是良民了,可我是从含春阁出来的,已经没了清白。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我又都是女子。我若是留在王府,会给你招来事端。你头上的伤就是我为你招来的祸呀。你明明清楚这些,你明明都清楚……” 听了宋雪前面的话,顾晨心如刀绞,道:“我不在意你是从含春阁出来,也不在意什么清白不清白的。雪儿,我真的不在意。什么事端,什么祸的,有何惧之?” 第162章 宋雪急了,“你不怕,我怕!我怕你因为我而沾惹是非。我怕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怕我会给你带来不祥!” 顾晨心中酸涩,软了语气,“雪儿,你听我慢慢细说。我的身份,我所处的位置,无论有没有你,我都逃不出是非的漩涡。你说怕我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你说的对。我亲手废掉了宋高,致其身死,有心之人已经明白我是何等的看重你。若是我将你安置在外宅,反倒是给了他们机会,妄图用你来伤害我。我绝不会让人伤你一丝一毫,到时,我只会任人拿捏。” 宋雪静静的听着,眸光渐深。 “若说不详,我父母皆已亡故,如今我是孤身一人。这些年,我所到之处都会变成尸山血海,还有何人比我更不祥?再者,祥与不祥,如何能信得?若是信了这些,认了命,还活个什么劲?雪儿,想想你娘,你娘若是认命,绝不会说出让你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含春阁,不是吗?你若是认命,便也不会想要报仇。” 顾晨停顿片刻,道:“雪儿,我已经与姑母说明,此生唯愿与你厮守。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依你,但是将你安置在外宅,我绝不会应。” 宋雪惊诧:“什么?” “我已经向姑母表明了心迹。姑母也已经默认了。” 宋雪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顾晨乞求般的道:“雪儿,留在王府,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可好?” 面对这样的顾晨,让宋雪如何能再拒绝?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点了头。 顾晨松了口气,展颜而笑,“从今儿起,你就住在我这屋里。芜悠和芜綠就是你的贴身婢女。” “我有莲儿就够了。” 顾晨握住她的手,道:“莲儿太小,又不熟悉王府,只她一个人,我不放心。留下芜悠和芜綠吧。而且,我想将王府的事情交由你来打理。现在府中前后皆是周叔一人支撑着,实是辛苦了他。由你料理府宅之事,必会更为妥帖。” 顾晨的意思是让她执掌当家主母之权,这如何使得? “不可。我怎能料理王府之事。我也不会。” 顾晨挪开了榻上的矮案,将人抱在怀中,温声道:“从今以后,你也是这王府的主人,如何不能料理王府之事?不会就学呗,你冰雪聪明,有什么学不会的呢。我不耐处理这些,就当是我求你帮我,可好?” 宋雪喃喃的道:“我不行的。” “你一定行的。你不必担心府里的人,他们不敢造次。” “我……我……” 顾晨呵呵的笑了,道:“试一下吧。或者这样……”她指着自己脸上的伤,道:“你帮我处理府宅之事,就当是补偿我这伤。” 宋雪想起那狰狞的伤口,心中一疼,愧疚让她没法再拒绝,弱弱的道:“我……我试试……若是我做不好,你不要怪我。” “你做的再是不好,也会比我好啊。府宅之事会让我一个头三个大,烦都烦死了。” 顾晨这略带委屈的话语,让宋雪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生病了,刚好一些。让一直在看的小可爱就等了。 第143章 宋雪突然想到了长公主,小心翼翼的问道:“长公主殿下可是因为我而生你的气了,所以才走的?” “不是呀。怎么会呢?” “可是,我听到她叫你……小……小兔崽子。” 顾晨笑出声,道:“姑母一直这么叫我呀。” 宋雪眨了眨眼,疑惑的道:“真的?可这不是好话呀……你应知道的。” 顾晨哈哈大笑,“姑母没有那个意思。姑母这么唤我,是因为儿时我总是闹腾,故意惹姑母烦。姑母知道我是属兔的,便这么唤我了。不如说,姑母这么唤我,是疼爱我。” “原来是这样。” 顾晨点头,想起一事,“雪儿,我听海遥说,含春阁里有个叫桂儿的姑娘与你交好?” “我与桂儿姐最是要好。可是桂儿姐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我想与你商量个事。我已经将含春阁买了下来。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也多是苦命人,但是,她们也需要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想找个人替我打理那里,你觉得桂儿姑娘如何?” “桂儿姐人品极佳,是最好的人选。桂儿姐不仅是京中有名的解语花,在含春阁也从无树敌,与每个人都相处得极好,对我更是多有照顾。” 见宋雪能够泰然自若的提到含春阁,顾晨心中踏实不少。 “那就让桂儿姑娘打理含春阁吧。雪儿,若是将含春阁改成酒楼,如何?” 宋雪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若是改成酒楼,那么多姑娘们要做什么?” “唔,端酒上菜?歌舞助兴?” 宋雪想顺着顾晨,斟酌片刻,道:“既然你想将含春阁交给桂儿姐打理,不如和桂儿姐商量?” “我想和你先商量一下。” 宋雪有些为难,小声道:“你这法子……不如把酒楼关了,直接把姑娘们养起来?” “养起来也不是不成……”顾晨认真的思考着,却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僵。见雪儿白了脸,她马上反应了过来,将人抱得紧了些,道:“我说的这个养,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你说要把那些姑娘们养起来嘛,我就顺着你说的往下想。” 宋雪垂下眼眸,道:“那你想将姑娘们养在含春阁,还是王府?” 顾晨很是无辜的道:“这都哪跟哪呀……咱们不是在说酒楼嘛。” 宋雪嗔了她一眼,道:“你还是和桂儿姐商量吧。” “好吧。明日,我将桂儿姑娘请来王府详谈,你也可以与她一叙。” 宋雪眸子一亮,欢喜的道:“真的?” 顾晨宠溺的看着她,道:“自然是真的。你可还有其他想见的人?” 宋雪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 见状,顾晨问道:“其他人可是都欺负过你?就如那个仙儿一样?” 含春阁那么多的姐妹,不论待她如何,她都没放在心上。同是苦命人,为了活下去,多是身不由己,何苦为难。宋雪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欺负我。只是平常之交而已。” “雪儿,有些人是不值得善良相待的,就如那个仙儿……罢了,不说这事了。我陪你去府中走走,可好?” 想到以后就要留在王府,还要料理府宅之事,她忐忑的点了头。 “海遥。” 宋雪还被顾晨抱着,这让她如何见人。她吓得就要跳起来,却被顾晨稳稳地抱着。 “不用怕。我无意隐瞒,你就是我的妻。” 宋雪只觉头晕目眩,“我的妻”,像是蜜糖,又像是毒药,似要夺了她的命。 海遥轻轻推门而入,向内走了几步,脚下微顿。而后低头垂眸,神色如常的到了近前,屈膝道:“主子。” 顾晨抱着宋雪,面不改色的道:“你唤芜悠和芜綠过来,还有莲儿。稍后,我要和雪儿在府中逛逛。还有,明日请桂儿姑娘来王府,我有事与她商谈。”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海遥退了出去,宋雪才清醒了些。她逃脱了顾晨的怀抱,满面羞红的道:“你……我……你……” 顾晨哈哈大笑,向后躺去,头正撞在刚刚被她亲手挪开的矮案上。 “诶呦!” 宋雪要气死了,本要发火,听得那“咚”的一声,瞬间忘了生气,赶忙上前,跪在榻上扶着她的头,紧张的道:“怎么不小心些!” 顾晨疼得直抽气,道:“乐极生悲。好疼呀。” 宋雪轻轻的揉着她的头,嘴上却道:“让你闹!” 顾晨眨巴着眼睛,“我没闹呀。” 宋雪羞恼的轻哼一声,“以后有外人在,不可这样。你若是不听,我便不理你了。” 顾晨乖乖的道:“哦。那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可以这样,对吧。” “你……你是不是想让我现在就不理你了。” 顾晨瞧出她真气了,拉下她的手,柔声哄道:“雪儿,莫气莫气。我再不会这般了,可好?” 宋雪轻哼一声,轻轻揉着她的头。 顾晨讨好的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专注而温柔。 宋雪被她看得又红了脸,收回手,道:“我看你是不怎么疼了。你自己揉吧。” 顾晨刚要开口,屋外传来了海遥的声音。等宋雪在旁边坐好,才让人进来。 “芜悠,芜綠,从此刻起,你们二人便是宋姑娘的贴身婢女。你们再从府中选出几个稳妥的婢女跟着伺候。” 芜幽和芜綠应下,转而向宋雪跪下,唤道:“主子。” 宋雪稳了稳,让二人起身。 莲儿一看,赶忙跪下,急道:“求王爷不要赶莲儿走!奴婢愿一生一世伺候小姐。求王爷留下奴婢。小姐……” 小丫头说着,豆大的泪珠流了出来。 顾晨笑着道:“本王也没说赶你走呀。起来吧,好好伺候你的主子。” 第163章 莲儿喜笑颜开,改口道:“奴婢一定会伺候好主子。谢王爷。” 顾晨站起身,向宋雪伸出手,道:“走吧,咱们在府里走走。” 宋雪犹豫了下,搭上了她的手,出了屋子。 瑞王府毕竟是大周独一份的王府,规模极大,里面有多处殿、堂、轩、室、楼。亭台水榭、湖海桥梁,还有那久负盛名的桃林。 莲儿一路走来,小小的人儿看得是叹为观止。那湖海竟是引的活水,老天爷诶,钱妈妈那老虔婆是怎么说的来着,对,泼天的富贵呀! 顾晨牵着宋雪的手,漫步在王府之中,犹如踏春赏花。 顾晨为了行动方便,回京后一直穿着男子的衣裳。极好的容貌配上周身的气派,胜过京中那些翩翩贵公子。宋雪乃真绝色,容貌倾国,身段婀娜,气质不凡。不知情的人若是瞧见,必要叹一句神仙眷侣。 走累了,二人便停下歇息。跟着的婢女立即奉上茶点、水果、糖水甜羹,还要燃上熏香。 两个时辰才算将将逛完,要不是怕误了晚饭,只怕还要更久。 用过晚饭,宋雪也乏了。 “雪儿,今日累了吧。不若去浴池沐浴,解解乏。” 宋雪没去过浴池,应了下来。出了门,见顾晨还要跟着,觉出了不对,“你也乏了,早些歇息吧。” “我也想去浴池沐浴。咱们一同去便好。” 宋雪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她。 顾晨笑嘻嘻的道:“咱们同为女子。你有的,我都有,一起沐浴也没什么呀。” 夜色中,借着灯笼能瞧出宋雪满脸通红,嗔道:“登徒子。”说着转身就要回去。 顾晨拉住人,服软的道:“好好。我不去,我先回去歇着了。你去吧,去吧。芜悠,芜綠,好好伺候着。” 芜悠和芜綠低头掩住笑意,屈膝应下。 宋雪疾步走了一段路,回首,见顾晨还在那望着她,一副被抛弃的模样。她心想,可不能心软了。转回头,再不想着身后。 等瞧不见人了,顾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长长舒了口气。对雪儿来说,这最难熬的一日总算是过去了。抬起看,今夜月色极美,她的嘴角渐渐上扬。 莲儿进了热气蒸腾的浴池,再次惊叹连连。这就是浴池呀,足够十多人一起沐浴了吧。好香呀,水里一定加了香料。难怪这么香,原来是燃了熏香。旁边还有长榻案几,上面摆着茶点水果和清纯淡雅的茉莉花。当个浴池太浪费了,人就是在这住下也使得呀。 宋雪还不习惯让芜悠和芜綠伺候,二人教会莲儿后,听从吩咐退了出去。 宋雪缓缓走到浴池中,热水漫过周身,当真是舒服。她靠在浴池边上,安静的泡在水中,回想着这一日。除了自己一时冲动的扑向顾晨……顾晨是在用温暖的怀抱抚慰着自己。每一次亲密的拥抱,都是她满心的担忧。每一次的肌肤相触,都是她小心的呵护。 这份用心,这份情谊,自己何德何能,如何受得起。 娘亲已逝,那夜守在棺椁旁,她流干了,告诉自己不要再哭。今日在大国寺,对着漫天神佛,她告诉自己要为娘亲报仇。她已放下了娘亲的逝去,放不下的是那份执念。 “主子,奴婢为你洗头吧。” 宋雪睁开眼,向后仰头。 莲儿一边为她洗发,一边道:“主子,奴婢知道王府极大。今日走了一圈,才知道王府竟是这般的大!奴婢的腿都酸了。” “是啊,王府竟是这般的大。” 莲儿打开了话匣子,“对啊,王府这般的大,不知道皇宫该是有多大!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瞧上一眼。主子,你命真好!奴婢真替主子高兴!” 宋雪轻笑,道:“高兴你还哭?” 莲儿嘟起嘴,“奴婢是怕王爷看不上奴婢,要赶奴婢走嘛。奴婢伺候小姐快三年了,奴婢可舍不得小姐。不对,不能叫小姐了,是主子。” “你若不顺口,就还唤我小姐。你呀,我怎会不要你。” “主子自然是不会。可王府里做主的是王爷呀。奴婢有些怕王爷。” “为何怕王爷?先前,你不是还觉得王爷很好吗?” 莲儿犹豫了下,道:“那是之前。自从……自从见王爷用刀后,奴婢就怕王爷了。来了王府,瞧见府里的下人一言一行都是小心翼翼的,奴婢就……就更怕了。” “不必怕。王爷是个好人,不会苛待你的。” 莲儿点头,接着又可怜兮兮的道:“主子知道,奴婢没学过许多规矩,怕是会在王府犯错。若是犯了错,主子可要为奴婢求情呀。奴婢会用心学的,早日将规矩都学会了。” “好~” 莲儿的小脸上绽放出笑容,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悄咪咪的问:“主子,你睡在王爷的屋子。王爷今夜睡在哪呀?” 宋雪“腾”地红了脸,抬手将水弹向莲儿,道:“好你个小丫头!” 莲儿咯咯地笑了,求饶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宋雪不再弹水,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今日在马车上,顾晨虽举止……但那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她相信顾晨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 芜悠和芜綠听着里面传出的嬉笑声,相视而笑。宋姑娘应是个好相处的,这让她们二人放心不少,同时也十分明白,以后要好好服侍,半点马虎不得。 第144章 天刚亮,顾晨睁开了眼,在榻上抻了个懒腰,舒服~ 云逍在书房外听到动静,得了允许,带着婢女进去伺候洗漱更衣。 洗脸的时候,顾晨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生怕弄湿了头上的布。昨夜,她去找阿笙换药,那可是心有余悸。刚进了药堂的院子,海遥突然惊呼:“鬼火!” 顾晨顺着看去,药圃那有一点亮火晃来晃去,飘飘忽忽。安生极快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哪有什么鬼火。你没瞧见吗,是阿笙拿着烛台。” 安生仔细的看了看,默默的退了回去。 海遥尴尬得红了脸,道:“奴婢没看清楚就胡说,请主子责罚。” “大半夜的,见了这,确实挺吓人的。走,过去瞧瞧。” 走近了,见阿笙正蹲在药圃里,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摆弄着惨兮兮的药草。 大晚上的,哪哪都是静悄悄的。顾晨怕突然说话吓到阿笙,轻咳了下,小声的道:“阿笙。” 阿笙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照在阿笙的脸上,背后是一片漆黑,还真有些瘆人。 顾晨又清了下喉咙,道:“夜深了,你拿着蜡烛也看不清什么,明日再弄吧。等明日,我安排几个手巧的婢女来给你打下手,弄得更快些。” 阿笙定定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不是吧?难道阿笙因为姑母毁了药圃,迁怒到了自己的身上?阿笙对这一根根的药苗苗重视得很,平日里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她可担不起这责任呀。 顾晨咽了咽口水,指着自己的眉骨,道:“那个,我该换药了。” 阿笙的眼珠总算是动了动,然后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药圃。在铜盆里洗了洗脚,穿上鞋子,进了屋子。 顾晨松了口气,麻溜的跟了进去。 阿笙仔细的洗了手,刚碰到布上打的结,道:“你今天拆下来过?” 顾晨支吾的应了一声。 “你能不能少折腾。还想不想快些好了?” 顾晨老实的听训,不敢言语。不多时,药就换好了。 “那个,阿笙,还要多久才能不缠布呀?” 阿笙冷笑一声,道:“等着吧。”然后摆了摆手,让她赶紧走,明显是气不顺。 “好勒。我回去歇着了。你也早点歇着,别累着了。”说完大步流星的撤了。 顾晨出了院子,心道,姑母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阿笙。阿笙要是给姑母来上一点什么药粉,可够姑母受的……啊,愿佛祖保佑姑母…… 思绪停下,顾晨擦过脸,换好了衣裳,走出书房的时候道:“海遥呢?” “海遥刚刚出府了,去含春阁请桂儿姑娘。她说主子今日要见桂儿姑娘,既然没提具体的时辰,那就要早些请桂儿姑娘来。”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精了。走吧,去用早饭。” 宋雪已经坐在桌边等着,见了她就要起身。 “雪儿,我都说了,没那么多规矩。快吃饭,我饿了。” 宋雪看着精神不错,没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了。顾晨拉着她坐下,桌上摆着粥、面、包子、馒头和几样小菜,让人食指大动。她刚要拿起一个肉包,云逍拿过来一个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盅汤。 “主子,这是按照阿笙开的方子做的,要全喝了。” 顾晨闻着那个味道就难受。宋雪也闻到了,很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里面放了药材,哪会有多好喝呢?喝就喝吧。汤一入口,顾晨差点吐了出来,这怎么比药还难喝,一股子的怪味。 第164章 “这是什么东西?” 云逍抿了抿嘴,道:“就是加了药材的汤。” 顾晨苦着脸,五官都要拧到一起了,这般模样,惹得宋雪笑了出来。 顾晨无比可怜的道:“好难喝。雪儿你还笑我。” “都说良……良汤苦口,快趁热喝了吧。” 顾晨极度怀疑阿笙是报复不到姑母,转而报复到了自己身上。能怎么办?含泪替姑母喝了呗。一仰头,咕咚咕咚全喝了。 顾晨表情扭曲的道:“拿走拿走,快拿走。告诉阿笙,这东西不是人喝的,我可不会再喝了。”接过宋雪递过来的茶,漱口漱口再漱口,方才好受了些。再看向桌上的吃食,没了胃口。 宋雪盛了半碗粥,夹了点酸甜开胃的小菜放到碟中,道:“先慢慢少吃一点。过一会儿,不难受了,再吃个肉包。” 顾晨听话的点头。 云逍道:“主子,阿笙说了,少吃荤腥。要不,吃菜包吧。” 顾晨脸都黑了,阿笙绝对是在报复!之前没说不能吃肉呀!她斜眼看着云逍,道:“阿笙是不是收买了你,让你故意折腾我?” 云逍自然知道这是打趣的话。 “奴婢说的都是阿笙特意叮嘱的。奴婢只是转述。” 顾晨孩子似的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好好的吃个饭。” 云逍憋着笑,带着春棠和秋泉退了出去。 顾晨几口将粥吃了个干净,拿起了一个肉包子。 宋雪柔柔的搭上她的手,道:“还是听沈医女的话,吃菜包吧。” 这般轻声细语,顾晨哪里能说出个不字。心甘情愿,又满是怨念的啃完了一个菜包,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 二人多次一同用饭,宋雪自然清楚她的饭量。知她不喜欢菜包,便又盛了一碗粥,亲手递过筷子,温声道:“再吃些粥吧。我来给你夹菜,可好?” 这就差喂给自己了,怎么会不好呀。 顾晨又吃了一碗粥,结束了美好且悲伤的早饭。 “雪儿,海遥已经去请桂儿姑娘了,一会儿就会到。趁这个功夫,先去见一下周叔和府里的账房先生吧。” 宋雪有些紧张的道:“我……我还是有些担心。我连账都不会看,如何能料理好王府这么多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听不到了。 顾晨鼓励道:“没事,慢慢学呗,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看账,就会料理府宅之事的。而且,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两个得力帮手。” 宋雪眨着明艳的桃花眼,稚子般纯真的问道:“帮手?” 顾晨摸着扳指,看着雪儿那既明艳又纯真的情态,如此的反差,真想将人抱进怀里。可是,昨日已经抱得够多了,今日可不能再那般了,免得让雪儿觉得自己真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顾晨正经的道:“芜悠和芜綠呀。” “她们?” “对。芜悠和芜綠原是姑母府里的人。她们是堂姐妹,父亲同在姑母的一个庄子里做大小管事。二人从小耳濡目染,早早就学会了看账和其他的本事。后来,那庄子起了火,两个管事为了救火,死在了里面。芜悠的母亲因病早逝。芜綠的母亲救出了她们姐妹,自己却被横梁砸死了。姑母念在两个管事忠心尽责,又可怜芜悠和芜綠年纪尚小,孤苦无依,便将二人接到了公主府。她们二人可是姑母悉心调教出来的,府宅之事,她们最是熟悉。” 宋雪露出喜色,转而似是又有了顾虑。 顾晨试探着问道:“你是觉得她们是奴才,不愿向她们请教?” “不是。我……我是担心……担心她们不愿教我。” “她们怎会不愿教你呢?”顾晨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柔声道:“雪儿,我这里不是侯府,也不是含春阁。我不敢说我这里没有踩高捧低,见风使舵,表里不一的人。但是,这样的人绝入不了我的眼,更近不到我的身前。” 顾晨倾身环住了宋雪纤软的腰肢,道:“我能将芜悠和芜綠给你,便是对她们二人放心。我不是没有人,大可以将海遥放在你的身边。她们二人既是姑母信任的,也是我观察后信任的人。哦,你也不用担心姑母,她们二人的身契和籍契都在我这里,姑母将人给我的时候说的清楚,给了我的人,就是我的人,与长公主府再没有关系。她们要是有二心,我也绝不会信任。” 宋雪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声音发闷的道:“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不会,还瞻前顾后,难以成事。” 顾晨将人抱紧了些,呆呆的道:“雪儿,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哈。” 宋雪一愣,然后闷笑了起来,身子一颤一颤的。 顾晨也笑了出来,然后认真的道:“雪儿,你应该听说过安国公主吧,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我让清滢来,我这府里的事还不够她两日料理的。清滢固然聪慧,但这更多是因为她在宫中长大,熟悉这些事情,明白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会这些事情。清滢得太师教授学业,其他技艺都有大家指点,又有皇上和皇后宠爱,学会了谋略和手腕,懂得如何御下,让人不敢造次。而你呢?在侯府时,你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些奴才整日欺凌你,可有人为你做主?可有人教过你什么?含春阁也是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吧,你才会担心身芜悠和芜綠不肯教你。” 她停顿了一下,道:“含春阁除了教你琴棋书画,难道还会教你学账?教你如何管束下人?就算你想学,又要如何学?所以呀,不是你没用。不要再如此说了,我会心疼的。” 宋雪软软的“嗯”了一声。 顾晨松开怀抱,让她看着自己,道:“这么温柔可不行。你要像只小老虎,张牙舞爪的,那才对!有我这只大老虎在你身后,没什么可怕的。你就想着,你要咬死他们。” 宋雪眨了眨眼睛,道:“我要咬死谁呀?” “唔……看谁不顺眼就咬死谁!” 宋雪眉眼弯弯,道:“好好。” 顾晨一本正经的道:“这就对了。芜悠,芜綠。” 芜悠和芜綠得令进来,屈膝行礼。 “本王已经决定让宋姑娘料理王府诸事。宋姑娘对这些事不甚熟悉,本王知道你们二人对此颇为熟悉。宋姑娘若有不解,你们务必要尽心解答,替主子分忧。” 芜悠和芜綠恭顺的道:“是。” 顾晨对宋雪道:“我先去前厅找周叔和账房,你随后过来就好。” 等顾晨离开了屋子,宋雪犹豫片刻,坦诚的道:“我对府宅之事不是不甚熟悉,是完全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以后,还要请你们一点一点的教我。” 芜悠恭敬的道:“主子,这些事其实没什么难的,只要花些时间,必会得心应手。若是哪里不解,奴婢会尽力为主子解答。” 芜綠机灵的道:“主子,一会儿你要去见账房先生。若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就让他们先将王府的各种地契先交过来。再让账房将往年的账簿呈上来,慢慢的看上些时日,不必急于一时。等弄清楚了,再看下一步。” 芜悠点头认同。 宋雪听了,心中大定,很是感激的道:“多谢你们。” 芜悠道:“主子可千万别这么说。这点事,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芜綠脑子转得快,大致揣摩出了王爷的意思,道:“主子,奴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没什么该不该的,你说。” “是。王爷将王府的事交给了主子,今后都由主子来管。一会儿主子见了账房先生,可千万不能露怯,不能让人看出你不熟悉这些。” 作者有话说: 顾晨就是见色起意,哼! 第145章 宋雪颔首,“不知府上的账房先生……” 芜綠先看了眼芜悠,而后道:“王府共有五个账房先生,其中两位先生是管事的。府中上下都叫大先生和二先生。他们二人并无亲缘,却是旧识。据奴婢所知,二人在王府已经做了近二十年。” 宋雪没有错过芜綠看向芜悠的那一眼,芜綠的话明显是没有说尽,想来这里面应有内情,但不便多说,先给自己提个醒。她多少有了些底,道:“你们陪我去见见他们吧。” “是。” 宋雪不急,由芜悠在前带路,闲庭信步的到了前厅。 周平和两位账房先生见了来人,只看了一眼,恭敬的低下头。 “雪儿,来,坐这。” 宋雪没有推辞,不疾不徐的走到顾晨旁边的主位,端庄的坐下。单是她端起的这份架势就足够让顾晨竖起大拇指。 云逍给宋雪奉上茶后,顾晨平静的道:“正如本王刚才所说,从今往后,就由宋姑娘来料理王府诸事。雪儿,你应已识得周叔,另外两位是王府的账房先生。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他们。” 宋雪看向躬身而站的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周叔,不禁想起那年她偷跑到王府苦苦哀求,周叔只是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她心中难免生出怨,深吸口气,压了下去。罢了,说到底,周叔只是王府里的一个下人,怨不得他。 第165章 宋雪缓缓开口,道:“我初到王府,得王爷委以重任,实是出乎意料。” 这话,说中了三人心中所想。 周平已经明白了宋雪和王爷的关系,也知道王爷对她极为看重,却他没想到王爷会让宋雪行当家主母之权。这事太过出乎意料,但他一向摆得正自己的位子,对王府只有忠心,并不贪图权势。既然是王爷的决定,他没什么不可的。 周平瞧了眼大先生和二先生,两人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宋雪继续道:“既然王爷有此意,我也不好推辞。周叔。” 周平应声行礼。 “你是王府的老人,对王府的一切最是熟悉。我初到王府,很多事情还不甚清楚,免不了要向你请教。还请周叔不吝赐教。” “宋姑娘客气了。姑娘若是有吩咐,老奴定会尽心竭力。” 宋雪颔首,转而看向另外两人,道:“这两位就是大先生和二先生吧。” 二人心中一惊,刚刚王爷可没有提称呼。她是怎么知道的?这是有备而来呀。 二人不动声色的行了礼。 “两位先生管理王府账房十数载,兢兢业业。账房,是一府的重中之重。府中诸事都少不得要经二位先生的手。今后,还请二位先生能够不辞辛劳,相助与我。” 二人年岁都不小了,头上可见白发,恭敬的应道:“是。” 厅内静了下来,王爷没吩咐,无人敢动。 宋雪饮了口茶,道:“我初掌府中事宜,需先清楚府中的情况。大先生,二先生,请将王府的田产、地契等,连同府中的账本一并送来。” 大先生抬眸,见王爷正专心的品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垂下眸子,道:“不知宋姑娘要看哪些账?” “府中往年的账本,应都有留存吧?” 二先生脚下动了动。 大先生不动声色的扫了二先生一眼,回道:“是,都有留存。” 宋雪状似随意的道:“就先看这六年来的账本吧。明日,请都送过来。” 大先生又看了眼王爷,见王爷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动都没动一下。 “是。” 二先生跟着应道:“是。” 顾晨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盏,道:“雪儿,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宋雪微微摇头。 顾晨看向两位账房,道:“既然无事,你们就下去吧。” 三人应声退下。 顾晨唤住了周叔。大先生和二先生停了一下,见没他们的事,退了出去。 顾晨笑眯眯的道:“周叔,我想吃炙羊肉、鱼、鸡,还有……” 宋雪轻声打断她,道:“沈医女说了,你不能吃肉,还是吃素吧。” “我……这个阿笙呀,可真是。阿笙就是故意折腾我,不用听她的。” 宋雪轻声劝道:“你的伤还没好,忍一忍。等好了再吃,可好?” 顾晨无可奈何的道:“那你吃炙羊肉、鱼、鸡。我吃素,闻闻味,总行了吧?” 宋雪笑着点头。 顾晨可怜巴巴的道:“周叔,还有烤青菜。” “诶,老奴这就让人去买活鱼和最新鲜的葱、落苏和蕈。让厨房立刻准备,一会儿午膳就能吃上。” 顾晨叹道:“还是周叔疼我。” 周平乐呵呵的去安排了。 宋雪好奇,“菜还能烤着吃?” “能呀。等会儿你就能吃到了。” 春棠和秋泉给二人换了茶,随着顾晨摆手,厅里的婢女全都退了出去。 宋雪轻声问道:“刚刚,你是故意的?” 顾晨抻了个懒腰,舒服的眯了眯眼,道:“雪儿啊,你太聪明了。周叔对王府忠心耿耿,我不担心他会有其他的心思,但我不想让他觉得被忽视,寒了老人的心。而且,见你这么关心我,周叔也会高兴的。” 宋雪认真的道:“你放心,我会对周叔恭敬有加。” 顾晨看向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宋雪的心一阵酥麻,端起茶盏,避开了她的视线。” 顾晨嘴角上翘,道:“雪儿,刚刚,真厉害!” 宋雪这才显出紧张,弱弱的问道:“刚刚,我没有露怯吧?” “哈哈哈,你哪有露怯。我看,是他们露怯了。你是怎么想到要查账的?” “是芜悠和芜綠提点的我。” “是她们让你查六年的帐?” 宋雪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几年一直在外打仗,府中无人。若是账目有问题,必是这几年。我就想着先从你还没离京的时候看起,一直看到去年,总能看出些什么。太早的,我看不过来的。” 顾晨摇头晃脑的道:“雪儿呀雪儿,你之前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你看,你一下就想到了该怎么做。之前都是瞎担心,我就说你一定行的。” 宋雪被夸的红了脸,问道:“你也觉得账房有问题?” 顾晨摸了摸扳指,道:“芜悠和芜綠来王府才多久,她们都察觉出了有问题。哎,人呐,守着金银久了,很难不动心思。那两个人,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今,我回了京,做了王爷,府中这些事也是该收拾了,免得出乱子。” 宋雪犹豫着道:“周叔,难道没有察觉?” “周叔多少应该有所察觉,不会全然不知。怕是,不忍心吧。像周叔这样的人,最是重情义,毕竟还没出什么乱子。只是,人一旦做惯了,怎会轻易收手呀。我原想等腾出手,再亲自收拾。现在,要让你来做这个恶人了。” 宋雪温声道:“你是想让我凭此事立威。” “雪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什么都瞒不过你。” 宋雪挑了下桃花眼,道:“油嘴滑舌。” 顾晨大笑,见她似乎还有话说,问道:“怎么了?” 宋雪斟酌了下,道:“听了你的话,我觉得长公主将芜悠和芜綠送给你,是有打算的。” 顾晨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道:“你也说了,我不在府中多年。府里会有些什么事,姑母不用想都知道。姑母知道我不耐料理府宅之事,是特意送了芜悠和芜綠给我。姑母给我的名录,上面将二人的底细和本事写的清清楚楚。我一看,就明白了姑母的用意。姑母啊,是我见过最厉害人!” 宋雪想到两次见到长公主的场景,特别是在长公主府的那一次,那种被猎人盯住的感觉,令她不禁打了寒颤。 顾晨倾身,温声道:“姑母很疼我的。以后相处得多了,她必会知道你的好,也会疼你的。” 宋雪心道,不用,真的不用! 外面传来了海遥的声音,“王爷,桂儿姑娘到了。” 宋雪眼睛一亮,期待的看向门。 顾晨坐正了身子,道:“请桂儿姑娘进来吧。” 左右两扇门被推开,海遥带着桂儿走了进去。 宋雪立即站起身,激动的走了过去,握住桂儿的手,道:“桂儿姐!” “雪儿!” 桂儿激动万分,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她,红了眼圈,湿了眼角,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一直担心着你!” 宋雪也红了眼,道:“桂儿姐,我也一直记挂着你。” 顾晨不是小气的人,可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还是觉得有点碍眼,轻咳了一声。 桂儿立即松开了手。 宋雪才想起这是在王府,有许多的规矩,向旁边移了两步。 桂儿跪倒在地,声若清泉的道:“贱妾叩见瑞王。” “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桂儿谢过,站起身。 眼前的女子身量适中,一身鹅黄色襦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面容白皙,脸颊圆润,柔顺的柳叶眉,一双弯月笑眼,鼻尖圆厚,唇红齿白,神色温柔。这可真是一张惹人亲近的脸,再配上那温婉动听的嗓音,不愧是京中有名的解语花。 桂儿垂下眸子,仪态得体,丝毫不见慌乱,任由瑞王打量。 宋雪见顾晨极为认真的打量着桂儿,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艳。她不自知的抿了抿唇,心中泛起淡淡的酸。 顾晨面容和煦的道:“桂儿姑娘,请坐。” 桂儿谢过王爷,看了宋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才坐到了旁边。 顾晨指了下自己身旁的位子,示意宋雪坐。 桂儿在旁,宋雪难免有几分羞涩,微红着脸坐了回去。 婢女上茶后,顾晨才缓缓开口,“今日请桂儿姑娘来,是有一事想与姑娘商谈。” 桂儿站起身,道:“贱妾身份低微,听凭王爷吩咐。” “那本王就吩咐了。” “请王爷吩咐。” “好。你不要如此拘谨。不必站起身回话。也不必用‘贱妾’自称。” 桂儿抬头,这就是王爷的吩咐?不明所以的看向瑞王。 “你是雪儿的挚友,便也是我的朋友。坐吧。” 桂儿又看了雪儿一眼,才谨慎的坐了回去。 第166章 顾晨示意她喝茶,桂儿便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既受宠若惊,又忐忑不安。等她放下茶盏,就听王爷道:“我今日是想与你谈含春阁的事。” 含春阁的事?宋高那日的事? “我已经将含春阁买了下来,想将含春阁交由你来打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话将桂儿砸蒙了。见王爷神色真诚,不似作假,她稳住心神,认真的思索起来。 “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 这是个机会,怎能错过? 桂儿见宋雪对她点头,心中有了数,回道:“贱……承蒙王爷青眼相待,我自然愿意。只是不知王爷具体是何打算?我能否担得起如此重任?” 顾晨笑着道:“这算不得什么重任,你不必顾虑。若说打算,我倒是有些想法,想与你商议。” 桂儿又要起身,想起王爷刚才的话才没有站起来,恭敬的道:“王爷请吩咐。” 作者有话说: 落苏是茄子。 第146章 “含春阁里的女子如何,为何会进了含春阁,她们是怎么想的,这些,你比我清楚。我并不想压榨这些女子,用她们去赚取钱财。但是,她们大多数人都需要个安身的地方。若是有姑娘想要离开,将身契和籍契还给她们,不需要交付银两赎身,可自行离去,再给一些银子让她们傍身。不想离开的,就继续留在含春阁。” 桂儿不可置信的道:“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桂儿下跪,道:“我替含春阁的姐妹们谢过王爷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 桂儿起身后,顾晨继续道:“我不知道会有多少姑娘离开含春阁。但我想,留下的也不会少。我想将含春阁改为酒楼,让姑娘们端酒上菜,歌舞助兴。此事我和雪儿商量过,雪儿觉得我与你商议更好。不知你对此事如何看?” 桂儿愣住了,看向宋雪。二人对视,桂儿便明白了些。她思量一番,委婉的道:“王爷,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更为妥当。” “你不必有顾虑,今后这含春阁要交给你来打理,大可畅所欲言。” 见王爷态度诚挚,桂儿垂眸想了想,道:“我明白王爷是为了姑娘们着想。可含春阁有很多姑娘,端酒上菜用不了那么多人。至于歌舞助兴……琴棋书画这些,不是每个姑娘都会的。一技之长……这个……姑娘们多会的也不是这个‘技’。现学现卖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观察着王爷的表情,继续道:“王爷,恕我直言,来含春阁的人不是为了酒菜和那些雅兴。若是改成酒楼,王爷怕是要一直往里面贴银子,才能让姑娘们活下去。这还是小事。若是有女子来投奔,是收,还是不收?收了,那就是越贴越多。不收,人嘛,必会有心怀不满,觉得不平的,若是闹事,再是有人推波助澜,也许会生出乱子。” 顾晨看向桂儿的眼神略微变了,这个女子不普通,不仅看透了人性,还想到了更多。 “依你之见,如何才更为妥当?” 见王爷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不悦,桂儿松了口气,道:“依贱……依我浅见,可照着王爷的意思向酒楼改变,但要慢慢来,慢慢试。” 顾晨沉吟片刻,道:“若是将姑娘们放到庄子上……” 桂儿看向宋雪,心道,王爷这是要当活菩萨吗? 宋雪看了眼顾晨,又看向桂儿,眼神复杂。 桂儿深吸口气,道:“王爷对姑娘们可能不太了解。确实没几个人是愿意来含春阁的,可也不是所有人出了含春阁,能去吃苦的。王爷若是把姑娘们放到庄子上,怕也是个事。” 顾晨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心里还是不愿意让女子待在风尘之中。听桂儿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她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有理。既然如此……选择留在了含春阁,意味着什么,她们清楚,你也清楚。我不想用她们去赚银子,但既然是做生意,就按做生意来吧。我这话听着很是矛盾,不知你能不能明白?” 桂儿满眼真挚的道:“我明白王爷的善意和为难。王爷,你做了别人不可能做的,给了我们选择,并未强迫,这已足够。正如王爷所言,我们都需要一个能安身的地方,若是真的让我们离开含春阁,那才是让我们没了活路。我们都是贱籍,世道如此,王爷不必多有顾虑。” 听了这话,顾晨不禁松了口气,调整了下情绪,道:“有些话,我要先说明白。含春阁是做生意,做生意就要讲个你情我愿,我不希望发生逼迫。我知道没有那么多的卖艺不卖身,但在含春阁,可以。若是有姑娘想走,随时可以走,不必赎身。情爱之事,若是姑娘不愿意,大可拒绝。若是有人纠缠,大可赶出去。从今以后,在含春阁,姑娘们才是做主的一方。” 宋雪痴痴的看着顾晨。 桂儿认真的听着,此番话,很是震撼。 “雪儿,我下面说的话,可能比较……要不,你去园子里逛逛?” 顾晨突然看向她,宋雪脸颊微红,收回痴缠的目光,轻声道:“我不去。” 顾晨觉得眉骨的伤口有些痒,轻轻挠了挠,道:“云逍,海遥,你们先下去吧。” 云逍刚要应下,海遥却道:“主子,奴婢也不想出去。” “胡闹!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能听这些。刚才就应该让你出去。” 海遥眼睛一转,道:“奴婢也没少去含春阁呀。该见的,不该见的早就见过了。含春阁的事,奴婢已经处理了不少。主子终日繁忙,以后含春阁的事有桂儿姑娘打理,但府里也要有个人配合呀。主子就让奴婢留下吧。” 顾晨想扶额,宋雪急道:“别碰了伤口。” 顾晨放下了胳膊,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海遥甜甜的笑了:“谢王爷。” 云逍默默的站好。 顾晨对桂儿道:“你和姑娘们说好,以后咱们这生意要做的聪明些。” “敢问王爷,要如何聪明些?” “你还是要让姑娘们多学些琴棋书画,特别是学问,歌舞这些。去含春阁的多是有权有钱的人,肚子里多少都有些墨水。姑娘们要能吟诗作对,投其所好,留住人,也留住心,这样才能让人流连忘返。” 桂儿犹豫着道:“王爷说的是。只是……来含春阁的人,都是为了那点事……” 顾晨喝了口茶,清了下喉咙,道:“你说的不错。床上那些事,含春阁肯定已经教得足够了。床上功夫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重要的。你想呀,若只是为了床上那点事,去勾栏不是更实惠。这些人来含春阁,就是因为含春阁与勾栏不同,不会掉了他们的身份。既然这样,那就把这一点做足了。姑娘们也要明白男子的想法,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越是不让他们轻易得到,他们就越想得到。” “衣衫半敞,薄纱覆身,比直接光着身子更勾人。还有呀,有些男子的癖好与常人不同,姑娘们也要会揣摩。比方说,男子会对女子动粗,但是,有的男子是想被女子动粗,被鞭子抽什么的,抽的越狠,他们越欢喜。” 桂儿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王爷竟会知道这些! “所以,让姑娘们多揣摩对方的心思,投其所好,多些花样,弄些情趣,把人勾住,尽量做掌控的那一方。温柔小意固然讨喜,可千篇一律,总会无趣。这事,我就先说这么多,剩下的……” 宋雪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晨,撇过头,红着脸道:“你说的够多了。别说了……” 桂儿的脸也是红的,忙道:“王爷,我明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海遥和云逍的脸都要烧起来了,脚趾抓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悔呀,刚才就应该听话的出去。 顾晨抿了抿唇,又喝了口茶,道:“那咱们来谈谈银子的事吧。” 其余四人都松了口气。 “以后,含春阁要将酒菜的价调高一些,特别是酒。让姑娘们多劝酒,赚到的银子,三七分。姑娘们三,含春阁七。每月卖出最多酒水的,含春阁再给些赏钱。陪客的银子都是姑娘们的,赏钱也是姑娘们的。但是,姑娘们的吃穿用度要自己出,每月还要向含春阁交些银子,含春阁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安身之处,还会保证她们的安全。请人教姑娘们琴棋书画的花销,姑娘们也要出一些,具体是多少,你来定。其他的,都由你来定,我不熟。” 桂儿想说,王爷,你熟,你比我都熟。 “含春阁的菜我吃过,难吃。我府里有几个不错的厨子,你让含春阁的厨子来学一学。把酒菜弄好了,也好慢慢的靠向酒楼。我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得通,你先试试吧。亏了银子,找海遥,王府出。若是有得赚,五五分。” 桂儿惊讶的道:“五五分?” “对,你五,我五,各一半。即便是亏了,每月也会给你三十两银子做月钱。海遥,一会儿先从账房支五万两银子出来,给桂儿姑娘。” 第167章 海遥应下。 桂儿喉间滚动,道:“王爷,这五万两银子是?” “这五万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刚才我说了,离开的姑娘,每人给一些傍身的银子,具体是多少,你看着来。含春阁会有一番变动,少不得用银子的地方。后面要是赚了,自然就会补回来。一会儿我会安排人陪你去含春阁,把场子震住,等你站稳了脚,再让他们回来。” 桂儿很是感激,想了想,道:“王爷若是安排人,外人必会知道含春阁和王府的关系。” 顾晨笑了,“我本也没想瞒着。知道背后是我,便无人敢在含春阁造次,可以护好姑娘们。” “可是,这对王爷……” “无妨。我名下的铺子极多,含春阁就是个生意,多了间铺子而已。我不在意什么名声,如今也无人敢触我的霉头,拿此事说事。” 桂儿思索一番,站起身,郑重的道:“我必不会辜负王爷的信重。” 顾晨摆了摆手,道:“单是顾好那些姑娘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重整含春阁,立下新的规矩,还要在往来人群中周旋,实是个难办的差使。若是有人不受管束,你可自行处置。若是有人在含春阁闹事,你也不必有顾虑,用不着客气。对了,若是以后你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就传给海遥。” 桂儿很是明白,立即应下。 顾晨想了下,沉声道:“桂儿姑娘,我不希望含春阁出现第二个钱妈妈。” “请王爷放心。” 顾晨将茶水饮尽,道:“雪儿,你和桂儿姑娘应有许多话要说。我让人做了炙羊肉,一会儿一起用膳吧。我先去看看。” 顾晨起身走了出去。 其实,她刚才说了那番话,也有些脸红,这会儿想赶紧离开。 第147章 顾晨风一般的走了,里面静了片刻,二人才回过神。 宋雪坐到桂儿的身旁,道:“桂儿姐,这几日,你可还好?” “我很好。含春阁一直关着门,人心惶惶。你是知道的,我不会自寻烦恼。反倒是你,我一直不放心。现在见到了,总算是能放心了。” 桂儿压低声音,问道:“雪儿,你和王爷……你们可曾……” 宋雪娇羞的摇了摇头。 桂儿很是惊讶,道:“怎么会?我瞧着,王爷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疼爱得紧。刚刚听王爷那些话,也不是个不懂的人呀。” 宋雪想起顾晨刚刚的话,脸红得不行。顾晨懂得可是太多了!再想到之前的唇舌纠缠,不禁疑惑,顾晨怎会懂这么多…… “难道,王爷只懂男女之事,不懂得女女情爱?不应该呀,这种事情,只要懂了点,就是无师自通。”桂儿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因为宋高的事,让王爷心有芥蒂?” 宋雪垂眸,过了会儿,轻声道:“可能……是因为我娘亲刚故去……” “什么?你娘她……” 宋雪平静的道:“我娘刚到王府就走了。” 桂儿担忧的道:“雪儿……” “娘病了很久,走了也好,免受折磨。昨日,王爷陪着我,将我娘葬在了菩提山,一切都很好。桂儿姐,我无事,不用担心我。你也不要为我娘难过了。” 桂儿叹了口气,道:“应是我安慰你,怎么反倒是你来安慰我。怎么这么快就下葬了?可是王爷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娘的意思。娘不让我守孝,不要牌位,什么都不要,只想安安静静的走。” 当日,桂儿去帮着收拾东西时见着了宋雪的娘,知道她得的是花柳病。怕惹雪儿难过,宽慰道:“你娘能少受些折磨……是最好的。你若是想与人说话,随时找我。” “嗯。桂儿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想以后为自己赎身,然后找个人嫁了,安稳度日。如今,你答应王爷打理含春阁,可是为难?若是为难,大可拒绝,她不会为难你的。” 见雪儿主动换了个话题,桂儿掩去难过,笑着道:“那时的想法是因为没有别的出路。现在,我能打理含春阁,做个主事的,多好呀。嫁人什么的,男人一个个都是什么样子,咱们还不清楚吗。能自己好好的活,不用看男人的脸色,不用讨好,不用依附,还嫁什么人呀。” 桂儿很是高兴,笑了出来。宋雪也替她高兴。 “我那些事算不得什么。你可有什么打算,以后就留在王府吗?” 宋雪娓娓道来:“她对我很好。我原想着让她将我安置在外宅,她不同意,还生了气。她让我留在王府,还让我料理王府诸事。你来之前,她让王府的周管事和账房先生见了我,把这偌大的王府都交给了我来管。” 桂儿既惊讶又欣喜,“好呀,这可真是太好了。雪儿,你可要拢住她的心。王府只有她这一个主子,只要你拢住了她的心,便无人能欺你,你这一生就无忧了。不过……莫要怪姐姐说些不好的话,你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人心最善变,欢情难长久。她是王爷,又是瑞王这一脉唯一的血脉,怕是早晚会成亲的……我在外面方便行事,可以早为你安排。若是有朝一日不好了,你便……” 宋雪心中一紧,而后笑着道:“姐姐别替我担心了。你之前还劝过我,她是女子,又是这样的身份,无论怎样,最后总不会亏待了我。她很好,你放心吧。” “我当时是那样劝你的。但现在到了这一步,就要看好下一步。不过,她能为了你废了宋高,又将钱妈妈和仙儿都给抓了,对你是在意得紧。今日看她对含春阁的安排,很是照顾姐妹们。她的心是软的,也许,她会一直善待你。”说到这里,桂儿心有余悸的道:“那日,可真是多亏她来得及时。没想到她会那般愤怒,真是骇人呀!” “仙儿?仙儿怎会被抓了?” “你不知道?” 见宋雪摇头,桂儿道:“宋高之所以会去你那,都是仙儿撺掇的。我如何都拦不住,还被宋高打了。你被她带走后,海遥姑娘留在含春阁主持大局。海遥姑娘是个厉害的,不仅看穿了钱妈妈的伎俩,还看透了仙儿的心思,将仙儿也一并抓去了御察司。我看海遥姑娘那意思,钱妈妈和仙儿都好不了了。” 宋雪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仙儿的事。难怪,昨日说到含春阁时,顾晨会提到仙儿。她回过神,道:“你被宋高打了,伤到哪了?可要紧?” 桂儿温柔的笑了,道:“不过就是被打了脸,踹了两脚,算不得什么。宋高那身子,弱得很,没多大的力气。你看我这脸,都已经好了。” 宋雪仔细的看了看,道:“都是因为我,让你受苦了。” “这有什么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含春阁挨打那是寻常事,都习惯了。”桂儿指向眉毛,道:“王爷这里,伤了?” 宋雪低落的道:“因为我,她被皇上用茶盏伤了。这么长的一条口子,缝了好多针。她还想瞒着我,说是她自己撞的。” 桂儿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看来,她对你确实是极好的。宋括会被降了爵位,也是因为她吧。” 宋雪自然也是这样想的,点头道:“她不仅让宋括降了爵位,还让皇上免去了我的贱籍,解了我和宋括的关系。” 桂儿喜得眼中放光,道:“雪儿,你是良民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今后你与那腌臜的宋府就彻底没关系了。宋府就算倒了,也不会连累到你了。” “嗯!” 芜悠在外面道:“主子,王爷请主子和桂儿姑娘前往水榭用膳。” 宋雪拉起桂儿,道:“姐姐,走吧。” 桂儿很是犹豫,“雪儿,我的身份,怎可和王爷同席呀。” “她呀,不在意这些。” “可是……” 宋雪宽慰道:“她真的不在意这些。若是在意,又怎会将我留在王府。” “我和你怎会一样呢?我还是回去吧。你帮我向王爷解释一番,可好?” 宋雪拉着她向外走去,道:“她都说了,当你是朋友。而且,她都下令让你留下吃午饭,怎会更改?这里离水榭可不近,走吧。” 桂儿被拽着走了几步后也就不再扭捏。 出了门,莲儿小声唤道:“桂儿姐。” 刚才来的时候,桂儿就瞧见了小丫头,但这是在王府之中,她不敢随意开口。这会儿又见了,她笑着应下。 莲儿甜甜的笑了,没多说话,乖乖的跟在二人身后。 桂儿走在王府,心中不住惊叹,这瑞王府可真是气派,掇山叠石,景致是一等一的好。婢女也都极有规矩,见了她们就会屈膝行礼,低头垂眸,没有怠慢之色。不说路上遇到的这些婢女,就说宋雪身边的几个婢女,面对她时也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被人如此恭敬相待是在何时了。 既然是要去水榭,那必是在水边。可走了好一会儿,还没见到池塘。在前引路的婢女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的走着。 桂儿轻声问道:“雪儿,这水榭还有多远?王爷可会等急了?” 第168章 宋雪对王府还不熟悉,只记得个大致。在她身后的芜綠听到了,看了眼主子后,轻声道:“回姑娘的话,再有一炷香,差不多就到水榭了。” 还要一炷香?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过了一炷香。 宋雪道:“姐姐不必急。王爷心细如发,应是已经算好了。” 在前引路的芜悠稍稍侧身,微微点头。 “那你刚才还着急的拉我走?” 宋雪笑了,“那不是担心姐姐你不肯来嘛。” 桂儿嗔笑了下,也不再着急,慢慢欣赏着路过的景致。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阔,一片湖海映入眼帘。满塘的荷花开得正艳,看得她呼吸一窒。 湖海之上有一桥,连接两岸。桥中心有一水榭,无人在其内。向对岸看去,湖边还有一个水榭。远远地瞧着,有不少人。 芜悠回身,恭敬的问道:“主子是坐舟过去,还是走湖心桥?” 二人这才看到湖边停着两只小舟,上面有人候着。 “姐姐,咱们还是走过去吧。我不会水,有些怕。” “这荷花开得甚好,咱们走过去,在桥上好好看看。” 芜悠听了她们的对话,引着二人向桥上走去。 微风佛过,荷花摇曳。绿叶之中,粉白相间,仿若画中景。 二人在湖心桥的水榭稍停了片刻,欣赏着难得的美景,心中惬意。 走下桥,总算是看清了那么多人是在干什么。二十多个婢女站在水榭两侧,手上有端着东西的,也有空手的。水榭中的桌上摆着点心瓜果。水榭旁摆着一张桌子,围坐着三个人。再旁边摆着案板,上面放着各种肉和菜。后面站着三个厨子,正手脚麻利的拆股切肉,另有五六个人在打下手。除了案板,还有架子,炭火等物什。 顾晨穿了一袭白衫,让人一眼认了出来。 宋雪和桂儿越走越近,就听顾晨正对着一个厨子道:“再放些。再放些。不够,再放些。” 那厨子长得膀大腰圆,肥头大耳,憨憨的笑着道:“王爷,这葫蒜味道重的很。” “本王就是口味重。上次烤落苏的时候就让你多放些葫蒜,结果你就放了那么一点。你放不放?不放是吧,那本王自己来。”说着,撩起袖子就要上手。 那厨子吓得直叫:“诶呦,诶呦,王爷哟。” 周平在水榭旁的桌边坐着,见状赶紧起身,疾步而来,“王爷怎好动这些呀。” 顾晨不听,已经挽起了袖子。 周平瞧见了宋雪,立即唤了一声:“宋姑娘!” 顾晨转过身,见了二人,道:“你们来得刚好。很快就能吃了。别在这站着了,烟熏火燎的,去水榭里吧。” 桂儿有些发愣,都忘了行礼。堂堂王爷,竟然和厨子争,还要亲自动手做吃的,这可真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事。 宋雪应道:“周叔。” 桂儿心想,宋雪唤此人为周叔,应该就是王府的周管事了。 宋雪明白周叔此时的为难,对顾晨柔声道:“你也知道烟熏火燎的,那你还站在这。快和我们一起去水榭吧。” “你不让我吃肉,只给吃素。我要把这落苏做得好吃些,不然,食不知味呀。” 宋雪略带娇嗔的瞪了她一样,道:“不是我不让你吃肉,是沈医女不让你吃肉。术业有专攻,你又不是厨子,怎会做得更好。好了,你别在这待着了。” “我就多放一些葫蒜。等一下。就一下。” 宋雪不再说话,牵起桂儿的手,走了。 顾晨看着二人牵着的手,吃什么葫蒜,还是吃陈年老醋吧。她一边把袖子放下来,一边道:“雪儿,等等我。”然后极快的对厨子道:“你要是做不好这落苏,本王就把你送回北境!” 快步跟上了宋雪。 第148章 北境穷呀,现在也好不了多少。要是被送回去,别说给人当厨子了,能不能吃饱饭都难说。那厨子都要哭出来了,害怕的道:“周管事,你可得救救我呀。求你跟王爷说说情。我一定多放葫蒜。” 周平安慰道:“王爷心善,就是吓吓你。” 顾晨的耳朵动了动,脚下不停,道:“本王心可不善。赶紧做落苏。” 厨子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声应下。 周平笑了,给了厨子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宋雪和桂儿经过水榭旁的桌子时,唐冲和靳忠站起身行礼。这是宋雪第一次在王府内见到二人,她虽已得了料理王府的大权,但还是郑重的向二人还礼。桂儿在含春阁的时候瞧见过靳忠多次,那日在含春阁外也见过唐冲,随着宋雪郑重还礼。 顾晨赶了上来,带着她们进了水榭,让宋雪坐在她的身旁。桂儿坐在了宋雪的旁边。 春棠奉上茶,顾晨喝了一口,道:“雪儿,我忘记带帕子了。” 宋雪见她的鬓角渗出汗珠,拿出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顾晨将脸凑了过去,一副你不给我擦,我就一直这样的表情。 宋雪拿着帕子,扫了眼周围,见婢女们低着头,桂儿看着茶盏,唐统领,靳忠和周叔看着桌子。她红着脸,极快的擦了擦顾晨的鬓角。 顾晨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宋雪嗔了她一眼,不再理人。 顾晨心情极好,道:“今日碧空如洗,天朗气清,荷开正艳。咱们在这饮酒赏荷,岂不快哉!不用担心被烟熏到,风往下走,过不来。” 桂儿还是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没想到唐统领和靳忠会在,虽然没有坐在一桌,但还是让她多了份拘谨。她没少陪男子饮酒吃席,本不会如此,但这不是含春阁。 “桂儿姑娘,一会儿,唐统领会带上些府兵随你去含春阁。” “王爷,唐统领是王府的府兵统领,这样的身份怎好做这些事。而且,这也太过招摇了。” “这事,还就得唐统领来。王府的府兵懂礼、守礼、行事严明,但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此去含春阁,必是要待上些日子。有唐统领在,严加管束着才保靠。” 桂儿思量片刻,道:“王爷说的有理。我回含春阁后会立即按照王爷的意思,尽快安顿好姑娘们。再将那些小厮和看场子的打手都料理一番。” “那些小厮,你觉得可以的就留下,剩下的就发卖了,重新买。至于打手,全都打发了吧。唐统领对看家护院的这些人熟,你随唐统领去挑选一些可靠的。” 桂儿在心中算了算,道:“王爷放心,最多半月,含春阁就会重新开张,届时,唐统领可以放心的回王府。” 顾晨看向海遥,海遥立即将东西交给了桂儿。 桂儿看着手上的东西,耳边传来王爷的话:“这是五万两银票,你先拿着用。以后每月要和府里的账房核账。你的身契和籍契都交还给你。” 桂儿睁大了眼睛,激动的道:“王爷!”说着就要起身下跪。 “别跪!坐着!” 桂儿僵着起身的姿势,然后身子发软的坐下,眼中含泪。 顾晨温声道:“从今起,你虽还是贱籍,但已不再受含春阁钳制。一会儿走的时候和王府签个雇佣契就成了。含春阁其他人的身契和籍契,我已经交给了唐统领。” 桂儿垂泪,道:“王爷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顾晨顺口接住,“不用以身相许。” 唐冲,靳忠和周平能听到水榭里的动静,口中的茶水差一点就喷了出来。 桂儿愣住了。 宋雪也愣了下,瞪了她一眼。 云逍憋着笑。安生呆愣愣的。海遥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桂儿破涕为笑,道:“王爷放心,我可没有这个心思。我是想说,我会对王爷忠心不二。” 宋雪握住桂儿的手,开心的道:“桂儿姐,真好。” 桂儿擦干泪,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感激,道:“雪儿,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顾晨看着那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啧了一声。正巧,烤肉的香味飘了过来,道:“肉要烤好了,来来。” 宋雪和桂儿正感动着,她这话很是煞风景,惹得宋雪又瞪了她一眼。 顾晨无辜的眨了眨眼,还特意看了眼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桂儿端起茶盏,不着痕迹的抽走了手。 几个婢女上前,将桌上的东西撤走,又有婢女端上了冰着的果酒和烤好的肉。 顾晨喝了口果酒,拿起筷子,道:“吃吧。” 宋雪将她面前装着羊肉的小碟子拿开,对芜悠道:“这个拿走。告诉厨子,王爷不能吃肉。凡是肉,还有鱼,只上两份就好。其它的可以多上一些。” 芜悠没敢看王爷,接过碟子应下。 顾晨眼巴巴的目送芜悠拿着肉出了水榭。 “雪儿,我就吃一口肉,就一口。” “你答应过我,只吃素,等好了再吃肉的。你想反悔不成?” 第169章 顾晨被说的没了话。 宋雪不再理她,夹起一块羊肉,抱着试试的想法吃下。外焦里嫩,味美多汁。上面放了许多香料,很好的遮过了膻味。她眼睛一亮,道:“桂儿姐,你快尝尝。” 桂儿有些迟疑的尝了一块,眼睛也是一亮。 顾晨看得直咽口水,虽然吃不着,但还是好心的道:“我这厨子很擅长炙羊肉,不会有很重的膻味。若是吃不惯羊肉,还有鸡和鱼。还有……落苏。海遥,我的落苏呢?还没好吗?” “奴婢去看看。” 旁边那桌也吃上了羊肉,大快朵颐。婢女奉上了酒。 唐冲对靳忠和周平道:“王爷安排了差事,我便不吃酒了。” 靳忠道:“我也要在府中当值,不可饮酒。” 周平道:“对,就不要喝酒了。等歇着的时候咱们再痛饮一番。” 闻言,婢女将酒撤了下去。 宋雪和桂儿听见了三人的话,看向顾晨。 顾晨好似没听到,嘴里嘟囔着:“落苏还没好吗?云逍,蕈也没好吗?” 云逍赶紧去看。 美酒在前,有几个男人会不喝上几口,得了黄汤就猛灌的更是多不胜数。看样子,顾晨没有不让他们喝酒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有婢女上酒。但这三人却自己拒绝了,由此可见,顾晨御下有方。宋雪和桂儿心中颇为赞叹。 顾晨见安生看着靳忠那桌直流口水,道:“安生,你也去吃一些吧。” 安生高兴极了,去了靳忠那桌。 不多时,海遥和云逍回来了,将烤好的落苏、蕈、葱和白菜心一一摆放在桌上,不仅有顾晨的份,还有宋雪和桂儿的。 顾晨眯了眯眼,尝了一口铺满葫蒜的落苏,很是满足,道:“这落苏烤的不错。再来一些。” 海遥应下。 “你们尝尝落苏,还有这些。” 宋雪和桂儿看着那铺满葫蒜的落苏和烤过的葱,有心拒绝。这些东西味道极重,她们是不吃的。 宋雪见顾晨吃得津津有味,问道:“你不觉得味道又重又怪吗?” 顾晨喝了口果酒,道:“味道是重,可是不怪呀。你们尝尝看。不必担心味道,一会吃几颗牛乳糖就会好很多。” 盛情难却,宋雪夹了一丝落苏,犹豫着放进口中。葫蒜的味道直冲头顶,她勉强咽下,喝了一杯果酒才稍觉好些。 桂儿瞧着宋雪的表情,可不敢尝落苏和葱了,夹了一小片白菜心尝了下,道:“王爷说的不错,确实好吃。” 宋雪心里苦,桂儿姐可真是太精了。 见她们吃不惯,顾晨便没有再劝,自己吃的是不亦乐乎。等吃的差不多了,大手一挥,让伺候着的婢女们都去厨子那吃肉。 婢女们个个喜笑颜开,谢过王爷后,鸟儿一般的围了过去。云逍和海遥安排着,人人有份。 顾晨一杯一杯的喝着果酒,看着宋雪,无比惬意。说是赏荷,可那满塘荷花不及雪儿半分颜色。许是贪杯多饮了些,她露出痴迷的神色,直白得让人无法招架。 桂儿扫过一眼,将目光放在了粉白娇艳的荷花上,嘴角上扬。 宋雪侧过身子,与桂儿一起赏荷。脸颊微红,艳若桃花…… 婢女们吃得极为满足,莲儿更是吃得满嘴流油。她刚来王府,与其他人都不熟,但她年纪最小,长得白净,嘴又甜,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叫着,很是讨喜。芜悠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边的油。莲儿小脸圆乎乎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眯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甜。 唐冲见差不多了,来到水榭前,恭敬行礼,道:“王爷,属下先下去准备了。” 顾晨微醺,轻轻颔首。 靳忠也去忙了。 周平道:“王爷,若是无事,老奴带桂儿姑娘先去将契签了。” 顾晨看向桂儿,桂儿站起身,温婉的道:“今日承蒙王爷厚爱,得享此等美味,观此等美景,实乃三生有幸。” 顾晨的眼神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桂儿心思一转,道:“王爷不拘小节,超脱世俗,但我不能不懂规矩呀。” 顾晨嘴角微翘,眼中多了分欣赏。 桂儿也笑了,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宋雪,道:“我便不扰王爷欣赏美景的雅致了,先行告辞。” 顾晨心情极好,道:“若是得了空,你可常来王府。” 桂儿屈膝,“谢王爷。” 周平道:“桂儿姑娘,请随我来。” 桂儿恭敬的道:“劳烦周管事了。” 宋雪想要起身,桂儿按住她的肩头,道:“我随周管事去就好。你留在这里陪王爷赏荷吧。” 宋雪很是不舍,但还是点了头,“姐姐,你要常来王府陪我说话。” 桂儿应下,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然后再次向顾晨屈膝行礼,随着周叔离开了。 见宋雪的目光一直随着桂儿的身影,顾晨饮了杯里的酒,道:“我都说了,她可以常来王府。你若是想与她说话,派人唤她来就是,哪用这般依依不舍的……” 宋雪觉察出不对,不解的看向她。 顾晨拿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宋雪略一思索,险些笑出来。她按住顾晨又要倒酒的手,柔声道:“你饮了许多酒,咱们也回去吧,好好歇息下。” 顾晨放下酒壶,握住她的手,眼神有些迷蒙的道:“以后,你不可以再牵她的手,只准牵我的手。” 宋雪面露惊讶,这人是真醉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跟喝醉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而且,她心中是欢喜的,轻声哄道:“好,只牵你的手。” 将人拉了起来,哪知醉鬼顺势亲在她的脸颊,傻傻的直乐。 宋雪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真想捶这个醉鬼几下。左右看了看,婢女们已经各回各位,垂着头,只有一个婢女反应慢了,在触到她的视线后才慌张的低下头。 宋雪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立即跑开。可瞧见顾晨一脸的醉态……哎,不跟醉鬼计较。她缓了口气,牵着顾晨的手,走出了水榭。 芜悠和芜綠立即上前引路。安生只当什么都没瞧见,跟在后边。海遥嘱咐婢女赶紧去准备热水,热茶和牛乳糖,然后和云逍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好安静啊...... 第149章 桂儿签了契,由周平亲自送到了府门,道过谢,上了马车。唐冲带了二十个府兵,跟着马车去往含春阁。 桂儿坐在马车里,总觉得今日所经历的像做梦一样。她从怀中拿出身契和籍契,看着看着,流下了眼泪。虽然自己还是贱籍,但这已经足够好了。她满心感激,不仅是对王爷,更是对宋雪。将契收回怀中,掀开帷裳一角,看着外面形形色色,或忙碌,或闲适的众人,展颜而笑,头一次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宋雪一路牵着个醉了的人,走得极慢。顾晨喝多了没什么话,只一个劲的看着她傻笑,时不时的偷亲一下。她满是无奈,忘了脸红。好不容易回了屋子,顾晨直接躺在了床上。 云逍轻声问道:“主子,可要更衣?” 顾晨闭着眼睛,慢悠悠的摆了摆手。 云逍和海遥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顾晨侧过身子,单手支着头,眼神迷蒙的看着宋雪,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宋雪拧了帕子,坐到床边,轻柔的给她擦了脸。拿过一个软枕垫在她的头下,又拧了帕子,仔细的给她擦手。擦好了,正要端茶过去,就听顾晨声音软糯的说要吃牛乳糖。 宋雪放下茶盏,拿起一颗牛乳糖,剥开了外面的油纸。走到床前,见顾晨张开嘴,便自然的将糖喂给了她。哪知柔软的舌头触到了她的指尖,惊得她一下缩回了手。 顾晨毫无所觉,含着口中的牛乳糖,很是满足。 宋雪心跳的有些快,手掩在袖下,轻轻捻着指尖,却去不掉指尖上那份触感。。 顾晨吃完了一颗糖,嚷着还要。宋雪有些失神的又剥了一颗,再次喂给了她。这次,顾晨含住了她的指尖。 宋雪呼吸一滞,忘了动作。 顾晨似是将她那纤白的手指当成了牛乳糖,不仅含着,还用舌舔了舔。 宋雪受不住的收回了手,指尖濡湿,隐隐发烫。她定定的站在那,呼吸渐重。 顾晨揉着太阳穴,皱着眉,委屈的道:“雪儿,头疼。” 宋雪稀里糊涂的坐到床上,倾身上前,抬手揉在她的太阳穴。 顾晨松开眉头,闭着眼,舒服的直哼哼。 宋雪有些搞不清楚顾晨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她有些恍惚,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顾晨突然抱住了宋雪,仰起头,吻上了她的唇。 宋雪失了神,口中尝到了甜甜的牛乳味。丝丝甜味让她晕了头,小舌勾了勾,想要吃到牛乳糖。可那牛乳糖早已下了的肚,吃到的是那灵活的温软。 二人唇舌交缠,似是被糖黏住,难分难舍。 第170章 宋雪嘤咛出声。 唇舌分开,拉出一道香艳的银丝。 顾晨抵着宋雪的额头,喘了口气,声音暗哑的道:“雪儿,你好甜。” 二人离得太近,宋雪能感觉到顾晨的睫毛扫在自己的脸上。她看不清顾晨的表情,迷糊的道:“是你甜。” 顾晨眼眸雪亮,哪里有半点醉意。嘴角上扬,蛊惑着道:“是吗?那我再尝尝,看看到底是谁甜。” 不等宋雪反应,再次吻了上去。 有什么比情动更让人心神荡漾。 宋雪软了身子,柔弱无骨的伏在顾晨的身上。 顾晨靠着仅剩的一丝理智停了下来,拥着宋雪,柔声道:“陪我睡一会儿,可好?” 宋雪微微喘息,没做回答。 顾晨哄道:“我就是想抱着你,不会胡来。” 等了会儿,宋雪软软的应了下。 顾晨开心不已,亲手脱下宋雪的鞋子,心满意足的拥人入怀。宋雪却是蜷着脚,心跳如鼓,怎么都静不下来。 没多久,察觉到了怀里人的不安稳,顾晨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宋雪渐渐舒缓了下来,枕在顾晨胳膊上的头向里贴了贴,还将一只手搭在了顾晨的腰间。 顾晨眉眼温柔的亲了下她的头。 宋雪闭着眼,脸还在发烫。回想着刚才的亲吻,那份疑惑又涌上心头。顾晨为何会如此熟练?难道她曾和其他的女子…… 搭在顾晨腰间的手紧了一下。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话到嘴边,宋雪终是没有问出口,转而道:“你特意叫了唐统领,靳将军和周叔一起用饭,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我,你是故意的?” 顾晨轻笑出声,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道:“我没工夫让他们一个个慢慢的去明白。现在,该明白的,他们都明白了。不仅是他们,府里的下人也都清楚了我的态度,该知道以后要如何在你面前当差。若是还有不清楚的,也不用留在王府了。” “你不必为我做到这般。” “其实也就是如常的吃个饭,我并没有做什么。雪儿,我想护好你,不仅仅是在这王府。若是可以,我想十里红妆,娶你为妻。让康京,让大周,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妻,是我最钟爱的……” 宋雪轻轻捂住了她的嘴,道:“莫要说胡话了。乏了,快歇着吧。”收回了手,头在顾晨的胳膊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许久后,耳边响起了飘忽的声音:“雪儿,给我些时间。” 海遥让云逍去歇一会儿,她会守在这。云逍应下,和芜綠一起离开了。海遥给了芜悠和莲儿几颗牛乳糖。莲儿开心的吃了糖,眼睛都眯了起来。三人吃着糖,安静的守在门外。清风吹过,带来一丝凉爽,让人心情愉悦。 一觉香甜,醒来时屋内昏暗。 宋雪动了下,迷蒙的睁开眼,见顾晨正不眨眼的看着自己。想起身,却被顾晨抱紧。 “天都要黑了,该起了。” 宋雪刚睡醒,声音带着些许粘腻,很是勾人。 顾晨喉间发紧,道:“要不……就这么睡到天荒地老吧。” 这人的情话张口就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闲了一天,就没有事要去忙?” 顾晨收紧臂弯,道:“没什么事比陪你睡觉更紧要的。” 宋雪觉得自己在含春阁白待了那么多年,远不及顾晨会说情话。她总算是推开了顾晨,坐起身,道:“你是王爷,怎可……那我不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顾晨一阵笑,道:“我又不是皇上。再者,就算祸国殃民,那也是我的错,怎要怪你。” “都说红颜祸水……” “什么红颜祸水,都是那些虚伪君臣的借口罢了。这就好比我中意你,贪图你的美色,日夜痴缠着你,最后却要怪你姿容太美,误了我,哪有这般道理?” “你……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或者这样说,我喜吃巴豆,日日只吃巴豆,最后吃到口吐腹泻。巴豆有何错?是我要吃的,又不是巴豆逼我吃的。就算是巴豆逼我吃的,我也可以不吃呀。巴豆而已,还能强迫得了我吗?” 宋雪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世人不是这般想的。你若是因为我误了事,府里的人会怎么想我?你是王爷,有多少大事要料理。若是因为我出了错,那些……朝臣和百姓又会如何想我?他们必会觉得是我用美色误你。” 顾晨哈哈大笑,道:“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人活一世,很是不易。不必在乎旁人的想法,太累了。” “可人活一世,怎能全然不在乎这些。” 顾晨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那我和你说说你担心的事。我真没什么大事要去料理。我率军去通城剿匪,该料理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剩下的,就是朝廷的事了。军中有几位将军在,无需我担忧。若真有事,他们必会禀报。府里有周叔,有海遥,现在还有你,没我什么事呀。” “你不用去上朝吗?是因为你的伤,暂且不去吗?” “有没有伤都不用去。回京后,我只去过一次,商讨是否向南疆出兵。” 宋雪很是不解,“为何?” 顾晨盘腿坐着,道:“朝中对我这个女王爷,女大将军,可不是都认同的。我不想费力气和他们纠缠,也不耐朝里的那些破事。皇上是明白的,我递了折子说要为父王守孝,身子不适后就免了我的早朝。所以呀,我闲的很。可以和你朝夕相守,看朝阳,赏日落,纵情……” 宋雪直接下了地,穿起鞋子,道:“外面正日落,你快去赏日落吧。”穿好鞋,疾步拉开了门。 门突然被打开,莲儿吓了一跳,张着嘴,道:“小姐……不是,主子。” 外面好多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宋雪动作一顿。 屋里的顾晨哈哈大笑,“海遥,更衣。” 海遥应下,向宋雪行礼后带着婢女进了屋子。 宋雪略微窘迫的退回了屋子。 芜悠轻声道:“主子是否也要更衣?” 宋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满是褶皱,点了点头。 芜悠和莲儿要入内,宋雪回头看了眼,见顾晨正在脱衣裳,唤住二人,道:“等王爷更衣后,你们再进来吧。” 芜悠应下,关上了门。 宋雪面向门站着。 顾晨大大方方的换着衣裳,道:“雪儿,你站那干什么,来里面坐。” 宋雪不应,像被罚了一般的站着。 顾晨轻笑出声,道:“我都不怕被你看,你怕什么呀。” 宋雪耳朵通红,真想跺脚。 顾晨不再逗她,道:“我命人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用做你的书房。一会儿你去瞧瞧,还需要添置些什么,让人去办。” 宋雪轻轻的应了声。 顾晨换好了衣裳,要去阿笙那换药,回来再一起用晚饭。 等人离开了,宋雪才敢抬眼,心跳如鼓,脸红如霞。 第150章 药圃里的药草已经栽了回去,但有一些地空了出来,看来是损坏了不少。屋里,阿笙正看着手里的医书,眉头紧锁。不用顾晨说话,阿笙放下了医书,动手给她换了药。 “阿笙呀,你那药膳太难吃了,我可不吃了。” 阿笙烦躁的回道:“不吃就不吃。” “你这是怎么了?是因为药圃吗?缺什么,你吩咐人去找来,重新种上呗。” 阿笙坐到她的旁边,随便嗯了一声。 “不是药圃?那是因为什么呀?” “医书。” 顾晨这才想起来,阿笙说姑母拿走了她的医书。 “你都将那些医书翻烂了,全记在了脑袋里,没了就没了呗。” 阿笙突然提高了声量,道:“那本医书是孤本!我还没看完!” 顾晨被吓了一跳,阿笙可太反常了。她小心翼翼的道:“那医书,你是从哪搜罗来的?我派人去给你找找?” “那医书是顾……你姑母的。” 顾晨“嘶”了一声,道:“要不,你去长公主府借书?” 阿笙心气不畅的看着她,道:“她府里那么多的美姬,为何非要招惹我?她是不是有病?” 没想到阿笙会说的这么直白,顾晨心里苦,都打定主意不掺和这事了,真不该嘴欠多问!她摸了摸头上的布,犹犹豫豫的问道:“姑母招惹你了啊?” 阿笙斜眼看着她。 顾晨讨好的笑了笑,“你知道的,我都害姑母得了心症,可不敢在背后说什么。” 阿笙眼睛都不眨,看得她心里发毛。 “那个,姑母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呀。姑母的心思可是猜不透的。你若说别人,我必会为你想办法,但是姑母……呵呵……”两手一摊,道:“我是老鼠,姑母是猫,见了只有跑的份。” “都怪你,非要我在她府上住些日子,才惹出这麻烦事!你现在就只想着跑?” 第171章 顾晨小声的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呀。你是做了什么,引得姑母对你另眼相看?” 说到这事,阿笙就更气了。 “我做了什么?我除了看病还能做什么?她起先倒还正常,后面就开始一日几次的不舒服。不是呼吸不畅,就是心口疼。见了我就脱衣裳,抓着我的手让我给她揉揉。哼哼唧唧的,喘气都不能好好喘。我招谁惹谁了,怎么就……” 阿笙反应过来说了些什么,闭了嘴。 顾晨听傻了,姑母这么勇猛的吗?啧啧,跟姑母比,自己可真是太纯情了。 阿笙一向苍白的脸染上了红晕,目光闪躲。 顾晨轻咳一声,道:“我有些饿了。你一会儿也多吃点,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我先走了啊。哈哈。” 顾晨尬笑着逃了。 天呐,要是姑母知道自己听了这些,会不会灭口呀…… 用过晚饭,宋雪轻声问道:“那浴池,我还可以去吗?” “想去就去呗,何须问我?要不,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宋雪瞪了她一眼。 旁边的莲儿开了口,“王爷有所不知,在含春阁的时候,钱妈妈那老虔婆心疼柴火,心疼银子,只有陪客过夜的,第二日可以沐浴。剩下的人,五日方可沐浴一次。主子虽然可以时常沐浴,但每次都要经了那老虔婆的同意。” 顾晨直皱眉,道:“海遥,让人将浴池备好。以后不论白天晚上,都一直备着。” 宋雪忙拦着,“你那浴池甚大,每次都要用极多的柴。不只是柴,也要用炭吧,还要安排人手看着,耗费不小。我昨日是头一回去浴池,今日只是想再去一次。以后,我用浴桶就好。” “用什么浴桶,就用浴池。我在府中也是要日日去浴池沐浴。柴和炭能用几个银子?浴池就是用的,不用,建来做什么?你去便是了,不用想那么多” 这话说的财大气粗,那浴池耗费必是很大。顾晨不在意的银子,在寻常人的眼中可是个不得了的数。 海遥点头,道:“宋姑娘,王爷只要在府里,若不是有事,每日都是要去浴池沐浴的。” 宋雪劝道:“王府再是富足,也不好如此破费。你今日还给了桂儿姐五万两银子。我在含春阁时……你也是一万两,一万两的花。长此以往,有多少银子也经不住如流水般的花呀。” 顾晨让屋里的人都下去,笑着道:“你不必在乎这点银子,等你明日看了府里的帐就会明白了。说到今日给桂儿的银子,可以说是从钱妈妈那出的。买下含春阁时,安生去钱妈妈的屋里取地契那些文书,从她藏东西的地方收缴了三十多万两银票。” 宋雪惊讶不已。 “没想到吧。含春阁可真是个销金窟。不过,这些银子里应有一些是见不得人的。含春阁再是如何,她也不应有这么多的银子。” 宋雪眸光黯淡,道:“含春阁里,有些姐妹昨日还好好的,过了一夜,人就不在了。或是说发卖了,或是说赎身了,还有说是发了急症,暴毙的。其实……都是被人凌虐死了。那些人,应是给了钱妈妈银子,买了她们的命。” 顾晨叹了口气,道:“雪儿,都过去了。以后,含春阁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嗯。钱妈妈和仙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仙儿受了拶刑,双手已经废了,不会有大夫给她医治。若是她命硬,没有死在狱中,那就跟钱妈妈一起流放吧,让她们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放心,最后,她们都会为你娘抵命。” 宋雪觉察到顾晨眼中的戾气,握住了她的手,道:“不说她们了。” 顾晨捏了捏她的手,道:“好,不说她们了。那,咱们去浴池吧。” 宋雪略一思量,眼波流转,笑得魅惑,牵着她的手缓缓起身,声如夜莺的道:“好呀,来,咱们一同去吧。” 顾晨万没想到宋雪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愣住了。 宋雪娇媚的道:“怎么,你又不想随我一同去了?”语带失落的道:“那好吧,我便自己去吧。”说罢,松开了顾晨的手,轻巧转身,纤腰款摆,步步生莲的出了屋子。 直到人走了许久,顾晨才回过神,只觉喉间发紧,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须臾后,轻笑出声,雪儿呀雪儿…… 翌日,刚用过早饭,大先生带人抬着几个箱子在外候着。顾晨没有言语,看向了宋雪。 宋雪没有马上开口,缓了片刻才对芜悠道:“你去见一下大先生,谢过他亲自前来。再将东西都搬到书房去吧。” 芜悠应下,等见了大先生,按照主子的吩咐说了些客气话,然后让人将箱子抬到新腾出来的书房。 大先生一向不苟言笑,此时额间的皱纹愈深,道:“宋姑娘初来王府,对府中的情况不甚清楚。”他指着那几个箱子,道:“王府六年来的账本甚多,条条目目极为繁杂,怕是要花许多时日才能看完。不若让老夫亲自为宋姑娘一一详述,可为宋姑娘省去许多事,也可减去许多劳累。” 芜悠恭恭敬敬的回道:“谢大先生能如此为主子着想。只是主子方才还嘱咐奴婢,王府每日花销用度极多,账房日日繁忙,每一项都需大先生和二先生过目,让奴婢行事麻利些,不可耽搁大先生料理正事。” 大先生那略显灰暗的眸子落在芜悠脸上,几息后移开,对抬箱子的下人做了个手势。 “既如此,这些就交给姑娘了。若是宋姑娘有什么不解之处,可派人来找老夫。” 芜悠笑着应下,命跟在她身后的下人接过了那些箱子。 同是在王府当差的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莫说王爷,就说周管事,那也不是随便一个奴才就能与他搭上话的。哪些奴才能在王府哪些地方走动,都是有规矩的,跟大先生过来的这几个奴才就不能再往前踏入半步。 看着一个个箱子被搬了过去,大先生告辞离开。转过身,眸光深邃,布满沟壑的脸阴沉了下来。 芜悠将一个个箱子安置好,回屋向主子复命。 听了详细回禀,宋雪见顾晨只是饮茶,不发一言,便也没有说什么,道:“那我去书房了。” 顾晨笑呵呵的道:“好啊,我也去书房了。” 宋雪出了屋子,去了新为她准备出来书房。一进去就瞧见了那许多箱子,脚下一顿,稳了稳才坐到了书案后。想着昨日芜悠和芜綠的话,便让她们将王府名下的田产等一应名录先拿了过来。二人领命,先将这部分搬来了过来。宋雪见她们二人搬了一摞又一摞,一趟又一趟,可真是开了眼了。 “这些……这些都是?” 书案都要被堆满了,芜悠将手上的一摞放到边上,道:“回主子,还有一些。” 还有一些? 芜綠规整了下书案,道:“主子,剩下的虽然不多了,但这书案已经放不下了。要不,主子先看这些吧,等看完了,奴婢再把剩下的拿过来。” 宋雪缓缓点头,看着满满的书案,顿觉无从下手。 芜悠和芜綠对视一眼,然后从中翻找出一本呈给宋雪,道:“主子,先从这本看起吧。” 宋雪心里没底,有些无助的接了过来,翻开了第一页。 芜悠和芜綠认真的陪着,见主子面露不解,便会适时的讲解几句。有了开头,宋雪渐渐放开了些,遇到不懂的就主动询问二人。芜悠磨墨,芜綠在旁解惑,宋雪在纸上记下那些她不懂的内容,愈发专注。 芜悠磨墨的间隙一抬眼,恰好看到王爷正轻手轻脚的跨进了书房的门槛。刚要放下手中的墨锭行礼,见王爷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芜悠立即会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宋雪在纸上写下芜綠的讲解,二人心无旁骛,毫无所觉。 顾晨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到了芜悠身旁,伸长了脖子想瞧瞧雪儿正在写什么。宋雪写的一手簪花小楷,隽秀非常。待看清上面写的内容,顾晨不禁露出笑容。 芜綠正滔滔不绝的讲着,一个抬眸,突见王爷就在眼前,登时停了话,屈膝行礼,道:“王爷。” 宋雪笔下一顿,抬起了头。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然后用双手盖住了纸,羞得满脸通红。 顾晨赞道:“雪儿的字真好看。” 谁人不知顾晨的字是一字千金,当世难求,她却来夸自己这平庸至极的字。宋雪的脸更红了,咬着下唇,瞪了她一眼。 “你不是去书房吗?来我这里做什么?” 顾晨笑眯眯的道:“是啊,我这不是到书房了嘛。”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殿下才是最会撩的~~~ 第151章 宋雪心知被捉弄了,道:“你应是去你的书房,不是来我的书房。” “呵呵,都是书房,去哪个都一样,都一样。” 宋雪可不想留这个“坏人”在这看她的笑话,刚要开口赶人,顾晨扬了扬手上的书,道:“雪儿,我去里面的榻上看兵书,保证不会扰你。你当我不存在便好。”她看向那一箱箱的账本,道:“诶呀呀,这么多箱的账本,看上月余也不一定能看完。雪儿,你快继续看吧,别因为我耽搁了。”说罢,自顾自的走进了里面,蹬掉了靴子,躺靠在榻上看起了兵书。 第172章 门外的云逍和海遥很是默契的进了书房,先向宋雪行礼,然后将端来的茶水点心放到了榻边的矮案上,让主子一伸手就能拿到。做完这些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主仆三人的这一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让人没得拦。 宋雪心中气恼,又见芜悠和芜綠垂着头,憋着笑,更觉羞臊。 哎,罢了,由着她吧。不然,自己还能去把这人从榻上拽起来,赶出去不成? 宋雪呼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就当这人不存在,总算是静了下来。看了看纸,还好,没有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滴上墨。 “芜綠,你接着刚才的继续说。” “是。” 过了一会儿,宋雪渐渐又投入其中,真就忘了顾晨在里面。 顾晨佯装看兵书,实则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视线也从兵书挪到了宋雪那。这书房可是她让人精心布置的,榻摆放的位置也是特意选好的。人在榻上,刚好能看到外面的书案,不禁在心中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人一旦专注就会忘了时辰,一晃,过了一个时辰。芜悠见主子动了动肩膀,自己和芜綠也说得口干舌燥,便轻声劝主子歇息一会儿。 宋雪是有些累了,放下毛笔,动了动僵硬的肩膀,视线落到里面,才想起那个“坏人”。起身走了进去,见顾晨的脸上盖着兵书,睡着了。将兵书轻轻的拿了下来,顾晨呼吸平缓,面容温和,没了面对下人时的威严,没了拔刀时的狠厉,没了发怒时的戾气,也没了捉弄她时的狡黠。 宋雪用眼神描绘着顾晨的面庞,心中酥酥麻麻。 正值盛夏,可她还是担心顾晨会受凉,轻声让芜悠拿了条薄毯来,亲手盖上。 宋雪吃了茶点,让芜悠和芜綠也吃了些,饮了茶,又坐回了书案。 快到正午,周平疾步赶了过来。云逍听明来意,立即进了书房,唤醒了还在睡着的顾晨。 “主子,周叔来禀,刘公公来传圣旨了。人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顾晨坐起身,缓了几息后穿上了靴子,走到书案前,道:“我去去就回。” 宋雪强自镇定的点头,心中提了起来,不知这圣旨会不会是因为自己?顾晨是不是又会受到责罚…… 出了书房,云逍道:“主子,要不要更衣?” “不必了。走吧,不要让刘公公久等了。” 刘淮双手捧着圣旨,恭敬的在前厅站着等候。见瑞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沉稳的迎了上去。 “王爷,奴才奉皇上旨意,特来传旨。” 顾晨掀袍,端正的跪下。 刘淮朗声宣读圣旨,这圣旨不长,却是将通城剿匪和含春阁之事做了了结。 通城剿匪大胜,顾晨作为统率,是为首功。皇上允了顾晨所请,念通城之匪祸,其情可悯,免除灵山降匪死罪,充军北境。另赏顾晨金银、珠宝、绸缎和疗伤圣药。其余众将士论功行赏。 顾晨听明白了圣旨内外的意思,叩首谢恩,双手接过圣旨。 刘淮满面笑容的道:“王爷快请起。奴才恭贺王爷喜得赏赐。” “蒙圣上垂爱,本王受之有愧。” 刘淮从身后太监捧着的托盘中拿过一个小瓷瓶,道:“王爷这是哪里的话,老奴出宫之前,圣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老奴亲手将这瓶疗伤祛疤的药交给殿下。” 顾晨既愧疚又感激的道:“万般皆是我的错,皇伯应狠狠的责罚我才是。皇伯这般对我……哎……” “王爷不必过于自责了,皇上对王爷可是牵挂得紧。日后,王爷多进宫陪皇上和皇后娘娘说说话,皇上和皇后娘娘必会开怀许多。” 顾晨接过药,道:“刘公公说的是。等过些日子,本王会进宫亲自向皇上谢恩,也会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诶,这就是了。皇上还有一物让老奴交给殿下。”说着向身后的太监示意,让他们退了出去。 顾晨也让人退了下去,请刘淮入座,道:“刘公公,不知皇上要交与臣的是何物?” “这是皇上赏下的一处宅子,让老奴交给殿下。” 顾晨愣了下,视线落在刘淮手中的宅院地契上。圣旨上并没有提到这份赏赐,略一思量,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悦。接过地契后,道:“刘公公,这是……” 刘淮心知以瑞王的聪敏睿智不可能猜不到一二。不说旁的,就说这次通城剿匪大捷,虽然瑞王回京后就闹出了含春阁那一出,但皇上只重惩了宋括,明摆着不会责罚瑞王,也就不存在功过相抵一说。那么,皇上就要想该如何奖赏瑞王之功。可这却成了一个大问题,要知道瑞王现在已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 皇上正在为此发愁,瑞王的折子就到了,自请不要奖赏,只求皇上可以念在通城之事其情可悯,且众匪主动投降,免除众匪的死罪,充军北境。这不仅解了皇上的愁,也对北境有利。 刘淮当时就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眼瞧着皇上眉眼舒展开来,而后看向那沾染过瑞王鲜血的白玉地砖,面露悔意。 瑞王这一请看似简单,实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当真是厉害! 此刻,既然瑞王装作不懂,刘淮自然要配合着说下去。 “这宅子呀,是皇上代婉妃娘娘赏给宋姑娘的。” 顾晨面露惊讶,道:“婉妃娘娘?” 刘淮点头。 这事说起来,还得回到顾晨被皇上砸伤的第二日夜里。 那夜,婉妃未着粉黛,钗环尽卸,头上余一只木簪,一身素白,跪于御书房外。 皇上得知后让婉妃进了御书房。刘淮就在里面伺候着,皇上并未让他退下。 婉妃入内后跪地叩拜,不待皇上询问,主动向皇上请罪。坦白宋雪是她的侄女,乃是宋括的妾室所生,并详细陈述了宋雪在宋府遭受的种种摧残,后又被买入含春阁,沦落风尘,身世可怜。她得知此事后痛心疾首,奈何她一深宫妇人,鞭长莫及,毫无相救之法。此事又是如此不堪,她也不好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请皇后娘娘相助。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忙于处理国政大事,她更不能不知事理,为此等事来叨扰皇上。就这样,她一直强自忍耐,这么多年下来,内心饱受煎熬。实是无法再等下去,万般无奈之下,想起得胜还朝的瑞王曾在多年前与侄女有过一面之缘,便趁着瑞王进宫之时,私下与瑞王相见,求其出手相助,救侄女脱离苦海。 婉妃的声音一向清冷,此番陈述却颇为激动,最后更是泪洒当场,伏地叩首,道:“臣妾私下与瑞王相见,有违宫规,臣妾自知有罪。瑞王所做之事,皆是因臣妾而起,一切罪责都应由臣妾承担,请陛下严惩臣妾,勿要责怪瑞王。” 顾敬见婉妃的讲述与皇后和清滢所说的分毫不差,知她并未隐瞒。而且,婉妃对宋括被降了爵位一事没有说一句求情的话,这让他颇为满意,不仅没有责罚婉妃的想法,反而生出一丝怜悯。 “先起来吧。” 婉妃叩首谢恩,起身后擦去脸上的泪水,抬起的手腕上露出顾敬赏给她的那串佛珠。 顾敬看着曾被自己常年戴着的佛珠手串,心中又软了几分,向她招手,让人靠到近前。 “爱妃莫要哭泣了。朕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自然不会再责怪瑞王。” 婉妃的眼角滑下两行清泪,语带哽咽的谢过皇上,再次请皇上治自己的罪。 顾敬拉住婉妃的手,声音放软了不少,道:“爱妃一向懂事,在宫中本分守礼。此事,也是逼不得已,情有可原。这些年,是朕疏忽爱妃了。” 婉妃摇着头,泪涌不止。 顾敬心生怜惜,亲自擦去她的眼泪,道:“莫哭了。朕听爱妃所讲,很是疼爱你那侄女。其身世也确实可怜。瑞王已经将人救出了含春阁,那朕就赏她一处宅子吧,让她有个安身之处。不过,朕已经命人消了宋括与她的父女关系,今后,她便不是你的侄女了。” 见婉妃面露惊讶,以为她是对此不愿或是不满,道:“宋括在朕的面前亲口否认了与她的父女关系,言,是一直以来忘记要上报朝廷,消去记录。既如此,朕便帮他办了。爱妃可是……” 婉妃再次跪下,叩首道:“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顾敬看着跪伏在地的婉妃,几息后展颜而笑,“快起来吧。” 当晚,皇上陪着婉妃一同离开了御书房,留宿于婉妃的宫殿。 刘淮已经揣摩清了皇上的意思,知道婉妃这事可以让瑞王知晓。该怎么说,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总不能用婉妃向皇上“请罪”这样的词,不顾皇家威严。 刘淮回道:“王爷不必再替娘娘瞒着了。娘娘得知王爷受伤后,已经向皇上讲明了事情的原委。” 顾晨关切的问道:“婉妃娘娘可还安好?” 刘淮笑着回道:“王爷无须担忧。皇上乃仁君,听了娘娘的讲述后心生怜悯,这才赏了宅子给宋姑娘。” 第173章 顾晨不用刘淮再多说,已能猜到了大致的经过。 “刘公公放心,本王会好生将皇上和婉妃娘娘的赏赐转交给宋姑娘。本王想向刘公公打听个事。” “王爷请讲。” “从此次圣旨来看,通城之事已有结论,不知通城的那些官员和贾勇剩下的那些将士……” 原以为瑞王会问些宫内之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刘淮很是清楚。他心中警醒着,虽对瑞王满是欣赏和敬佩,但还是做好了敷衍过去的准备。没想到问的却是这满朝皆知的事,立即放松了下来。 “王爷还不知吗?朝廷已经有了定论。” 顾晨挠了下发痒的眉骨处,道:“我喜清静,不怎么出府。王府也少有人登门。” 刘淮明白,瑞王这是在说她没有私下走动,与朝臣串联,结党营私。 作者有话说: 靖江是不是出毛病了?昨天是根本就登不上来,这会儿也是老出错,更新都困难。什么玩意儿,不好用还出问题,太落后了! 第152章 “王爷喜清静,修身养性,必会身体康健,平安顺遂。通城的官员,王爷应是知晓的,刑部的孙大人和户部的程大人早于王爷几日回京复命。朝廷依据两位大人递上来的证据,已有了初步的结论。皇上对此事甚是看重,待王爷将那些官员押送至京后,三司抓紧会审,已经结案。那些官员和贾勇一样,被判斩立决,其中罪大恶极者还牵连了家人。至于那些跟着贾勇去屠村的将士,身居要职者判斩立决,其余士卒被判充军北境。” 顾晨双手抱拳,向上执礼,道:“皇上圣明,为民除害,实乃百姓之福。” 刘淮连连附和,提了一嘴:“贾勇之案中,望西城的郝观上了奏折,历数贾勇在望西城时犯下的罪行,得到了皇上的赏识。皇上已经下旨,诏其入京为官。” “皇上英明,识人善用 。” 顾晨没再问其他的,唤来了云逍,拿过一个鼓鼓的钱袋子,道:“刘公公,劳烦你来王府一趟。不好多留你在王府,耽搁你回宫复命。现在外面日头毒了,这些银子还请收下,让公公们吃些茶水瓜果,解解暑气。本王的一番心意,刘公公就不要推辞了。” “既是王爷的美意,老奴便收下了。老奴替奴才们谢过王爷。” 刘淮笑得眼角都出了褶子,收下银子后,顺口道:“朝中因为通城之事忙得紧,皇上也不得闲,老奴确实不便在王府久留,这便告辞了。” 顾晨心中一动,通城之案既然已结,朝中还在忙什么?她面上不显,也没有问,亲自送刘淮出了前厅,命周叔好生送出府。 顾晨坐回位子,将那宅子的地契扔在了桌上,手指一下一下的点在上面,眉头紧锁。刚才故意转了话题,就是不想让刘淮将皇上的意思点破,这样还可以装傻糊弄过去。可这事却让她心中烦躁,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戾气。 管他是谁,之前就是顾虑太多才让雪儿受了许多苦,遭了那番罪。这次,绝不会妥协,今后都不会妥协。 她将地契放进袖内,让安生唤靳忠去书房。 安生转身而去,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书房?哪个书房?是王爷的书房还是宋姑娘的书房?脑中转了转,应是王爷的书房吧。 靳忠进到书房,见王爷正将一封信封好。 “你派个人,将这封信送去北境王将军那里。” 靳忠双手接过信,道:“王爷,可要避人耳目?” 顾晨摆了摆手,道:“在通城之时,本王曾当众答应吴志尽力一试,让降众入怀朗军。可他们毕竟是罪人,怎能入怀朗军。王将军出身怀朗军,北境的兵力也不算充足,多些人手总是好的。皇上已经准了本王所请,让他们充军北境。这封信只是向王将军讲明原委而已。”她长叹一声,道:“如此,本王也算是没有食言吧。” “诚如王爷所说,王将军是怀朗军出身,此番灵山众人能充军北境,由王将军统领,也算是入了怀朗军。王爷为他们考虑良多,甚至亲自向皇上请旨,如此尽心尽力,已是足够。”靳忠顿了下,道:“王爷,旁人不知此信的内容,若不避人耳目,属下担心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说王爷私下与王将军来往过密,心思不纯。” “所以,你要让人大张旗鼓的去送。”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嗯。这次前去通城的将士都有功,朝廷的封赏很快就会下来。” 靳忠憨厚的道:“刚在来的路上,属下已经听安生说了。弟兄们能得到赏赐,自然高兴。只是,此次能够没有折损一名弟兄就大获全胜,全是靠王爷的智计,可王爷得到的赏赐未免……” 顾晨阻了他的话,道:“皇上对本王已是厚赏。退下吧。” 靳忠自知失言了,行礼后退了出去。 顾晨明白靳忠的忠心为主,却更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如今已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万幸皇上念着父王,对自己很是信重,又有姑母相护,加之自己是女子,否则,好日子早就到头了。此次上书请求皇上施恩,换取灵山众人充军北境,既是兑现对吴志等人的承诺,也是为了自己考虑。 顾晨望着靳忠的背影,回想着刘淮临走时的话,看来,要去一趟国公府了。 芜悠和芜綠察觉出自王爷走后,主子就心神不宁,再不能专心。芜綠思索了下,主动提出要不要出去打听下。 宋雪有心让她去,话到嘴边却摇了摇头。埋首书写,视线不时的扫向书房外,终是见到了人,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顾晨进了书房,给了芜悠和芜綠一个手势,二人退了出去。 宋雪坐不住了,起身过去,急道:“圣旨可是对你有所责罚?” 顾晨拉着她坐到旁边,柔声道:“你呀,想差了。那圣旨是对我通城大捷的嘉奖,未有责罚。” “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圣旨可做不得假。” 宋雪不信,“皇上没有因为我的事而责罚你?” “圣旨上只字未提含春阁的事。皇上还赏了疗伤祛疤的药,这意思很是明了了。” “那便是过去了?” “对,已经揭过去了。” 宋雪心有余悸的道:“我还以为……” 顾晨拍了拍她的手,道:“无事了。” 宋雪长长的松了口气,见顾晨似有心事,道:“可还有其他的事?” 顾晨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从袖中拿出地契,道:“这是皇上代婉娘娘赏给你的宅子。” 宋雪很是惊讶,接过地契后仔细的看了看,而后默然无语。良久,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我搬出王府。既然如此,那我……” 顾晨打断了她的话,道:“雪儿,皇上赏你宅子,并未说让你离开王府。你收下这份赏赐就好,旁的,不用多想。” “皇上如此明显的用意,我怎能故作不解。就算我是傻的,可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皇上知你必是明白的。你万不能忤逆圣意。” 顾晨攥紧了她的手,道:“什么七窍玲珑心,只要话没说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你放心,皇上那里我自有应对之法。答应我,不要想着离开王府。”见她不应,顾晨的手又紧了几分,道:“之前我已与你说过,你若离了这王府,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隐患。你信我,我有办法,皇上绝不会因为你没有离开王府而不悦。” 宋雪手上吃力,疼得厉害。 顾晨松开了手,紧张的道:“我不是有意的。都怪我,手上没个轻重,弄疼你了。” 见顾晨面露懊悔,用长着茧子的手小心翼翼的揉着自己的手,宋雪心中是又酸又软,再无法坚持己见。 “你没用多大的力气,不疼的。我听你的,不会离开王府。” 顾晨抬起头,欣喜的看着她,握住她的另一只手,道:“你在王府,我心里才能踏实。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明日,我要去一趟国公府。” 宋雪的手瑟缩了下。 顾晨知她担心什么,安抚道:“外祖和外祖母不是迂腐之人,舅父和舅母也不是迂腐之人,而且他们都很疼我。我去国公府,一是此番回京,理应前去向长辈请安。二是因为朝中之事。” “朝中之事?” “通城之事看似只是一场匪患,却对朝中牵扯颇多,掀起了诸多变化。我要去国公府向舅父详细了解一番。” 宋雪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不懂朝廷大事,但也知道朝中关系复杂,多有联系。”压低声音道:“你不上朝,难道朝中也没有亲信之人?” 顾晨笑眯眯的道:“雪儿,你懂得真多。” 宋雪白了她一眼,看在顾晨的眼中,那双桃花眼是风情无限。 “呵呵。我没有在朝中安插人手,离京的时候我还是郡主,上面有父王,哪里需要我去安排这些。而且,就算是父王,也没有如此做。对父王来说,作为臣子,只需忠君之道。若是做了多余之事,会踏入旁门左道。” 第174章 宋雪哑然。 顾晨笑出了声,道:“父王虽是武将,却不是无谋莽夫。父王可以如此,是因为已有倚仗。有舅父和姑母的人在朝中,何须父王再去画蛇添足。” 顾晨面带笑容,但忆起父王,眼中难免染上一丝哀色。宋雪反握住了她的手。 顾晨轻轻叹了口气,道:“自回京后,我更是尽量避着,没有在朝中走动。朝中有舅父,有姑母的人。哦,对了,还有孙继善和程柏这两个同窗,足矣。” 宋雪对孙继善颇为陌生,但对程柏,这位有名的程二公子可是了解甚多。 “据我所知,程二公子并无官职呀。” “嗯。他虽不在朝中为官,但与京中各家都熟识,消息灵通得很,他这京城第一纨绔可不是白当的。你可不要被他这名声和平日里的荒诞之举所迷惑,若论学识才华,三鼎甲必有他一席之地。而且,我信他。” 能得顾晨信任,足见程柏在其心中的地位,宋雪不免对这程二公子刮目相看。想起在含春阁第一次见到顾晨的时候,程二公子就在,原以为顾晨只是因为程二公子是含春阁的常客,才让他陪同前来,没想到远不止如此。 顾晨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嬉笑道:“我这五脏庙闹脾气了。好啦,咱们先去祭五脏庙吧。” 宋雪也觉出饿了,视线落在手上的地契,道:“我姑母,可还好?” “我问过宫里来的公公,婉娘娘一切安好。过阵子我会进一趟宫,你放宽心吧。不过……你与宋括已经没了关系,你与婉娘娘……”顾晨没忍心说下去。 宋雪收好地契,道:“我明白的。娘娘一切安好,便好。” “雪儿,我答应过你,会让宋府的人为你娘偿命。但宋府毕竟是婉娘娘的母家,这里面还有九皇子。加之现在康氏的父兄在南疆征战,若非如此,此次皇上怕是会下更重的手。我应你的事必会做到,但为保婉娘娘和九皇子周全,也要考虑时局,怕是要静待时日。” 宋雪拉起她,道:“我又不急。现在呀,快去祭你的五脏庙吧。” 作者有话说: 说说话呗,聊五块钱的~~~ 第153章 马车内,顾晨指挥着云逍在头上不停的缠着布,一圈又一圈。 云逍万般无奈的道:“主子,你这头都缠得大了三圈,再缠下去,布都系不住了。” 顾晨按了按,用力都按不到底。 “好吧,就这样吧。” 云逍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打上结,道:“主子,要奴婢说,你这样进了国公府,老夫人一下就看穿了。” “看穿就看穿呗,就当逗二老一乐,兴许就会饶了我。” 云逍抿了抿唇,道:“要是……要是不饶,主子想怎么办?” 顾晨摊了摊手,道:“那就没办法了,让外祖母打一顿呗。” 云逍愁的直皱眉。 马车在国公府前停好,安生见自家王爷头上顶着个大雪球出来了,呆愣当场。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境,白雪皑皑,鹅毛般的飞雪落在头顶,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随行的府兵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忘了礼数。直到王爷轻咳一声,定在原地的府兵才回过神。 甄惠听了下人的禀报,兴冲冲的赶了过来,看到阿姐那个大白脑袋,顿住了身形,笑得直不起腰。松烟和丹青在主子身后低着头,竭尽全力维持着表情,身子却一抽一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了什么大病。 国公府的下人们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掐着大腿憋着笑,好悬没背过气去。 “阿……阿……哈哈哈……阿……哈哈哈……姐……哈哈哈……” 松烟和丹青想要扶着主子,生怕主子笑得摔倒。奈何她们此时也是浑身无力,甚至想直接坐到地上笑个痛快。 顾晨面上不显窘迫,走到甄惠近前,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见阿姐受了伤,你怎还笑得如此欢乐……” 甄惠:“哈哈哈哈哈……” 见惠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顾晨一时没端住,噗嗤一下也笑了出来。 这下可好,二人的笑声是此起彼伏,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国公府外,惹得外面的人纷纷驻足,想看看国公府是有什么大喜事。国公府的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啥都没看着。 甄惠总算是缓了过来,擦着眼泪,道:“阿姐……你这……哈哈哈……你这也太过了……” 顾晨轻拍了下她的头,清了清喉咙,道:“行了,别笑了……” “嗯。我不笑了……哈哈哈……不行,我一看见你那脑袋就……哈哈哈……” 顾晨嘴角抽了抽,道:“那你就别看我的脑袋。” 甄惠笑得打了个嗝,道:“那我看你哪呀?” “看我的……手。” 甄惠用丝帕擦干眼泪,捂着嘴点头。 “外祖和外祖母在里面等着呢吧。走吧。” “阿姐等等,让我再缓缓。松烟,丹青,快扶我一会儿。” 顾晨叹了口气,道:“好了,不能让外祖和外祖母久等。” 甄惠总算是能站直了身子,和顾晨并肩向里走去。 “阿姐,你可真厉害,竟能想出这法子。祖父和祖母若是看到你,只怕也要笑个不停。” “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嘛。” 甄惠笑得喉咙干涩,声音都哑了,“阿姐,其实你不必如此。宋姑娘的事,祖父和祖母都清楚了。” 顾晨停下脚步,“外祖和外祖母都知道了?他们……” 她这一停,甄惠自然的看向她,又笑了出来。赶忙移开视线,不住的点头,大喘了口气,道:“我看祖父和祖母没什么不对的。” 顾晨眼睛一亮,问道:“舅母呢?还有舅父。” “娘早先就察觉到你和宋姑娘的……事情了。至于我爹,有娘在,他还能怎样呀。我爹去上朝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呐。” 顾晨转身,指着头,道:“云逍,快,把这都给我拆下来。” 云逍刚要上手,国公夫人身边的邓嬷嬷赶了过来。邓嬷嬷看清那白晃晃的脑袋,脚下一软,身子往旁边栽了下。毕竟是经过事的老人,稳住了。邓嬷嬷走到近前,尽量收住面上的表情,道:“老夫人等急了,让老奴来瞧瞧。” 云逍放下抬起的手,默默的看着自家主子。 顾晨僵了僵,外祖母都着急了,没办法,就这样吧。 这一路,国公府的下人们都是退避三舍,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受到责罚。 二老和赵婉见顾晨顶着个大白粽子进来,都忘了眨眼睛。最先笑出来的是国公夫人,中气十足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厅堂。国公爷和赵婉也绷不住了,跟着笑了起来。甄惠更是又笑了一遍。 国公夫人抬手指着她,道:“你这孩子呀……哈哈哈……可真是……哈哈哈……” 顾晨涨红着脸,道:“外祖母……” 国公夫人擦了擦眼角,道:“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 笑声渐止,顾晨见外祖向她身后看去,还看了好几眼,不禁问道:“外祖这是找谁呢?” 国公爷乐呵呵的道:“人呢?没领来国公府,让我和你外祖母瞧瞧?” 闻言,顾晨瞬间没了窘迫,欣喜不已看着二老。而后正了神色,恭敬跪下,乖顺的道:“外孙不孝,给外祖和外祖母平添烦忧。” 国公夫人道:“你只是寻到了心仪之人,何来不孝一说。起来吧。” 上座的二老满头银发,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慈爱,顾晨心中发酸,红着眼眶道:“外祖母……外祖……” 国公爷依旧是乐呵呵的,道:“你外祖母都发话了,快起来吧。” 顾晨闷声应下,站起身后面向赵婉跪下,哽咽着道:“舅母,那日……孩儿惹舅母伤心了。” 赵婉起身,将人轻轻拉起,温声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心思不够通透,未能多为你想。晨儿,莫要怪舅母。” “舅母怎可如此说呀,都是孩儿太过任性,不遵循世俗常理,实是……” 赵婉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你本就无错。来,坐这儿,我把你头上这些解下来。你裹得这么厚重,也不怕压弯了脖子。” 顾晨擦了擦眼角,道:“只要能让外祖,外祖母和舅母消气,压弯脖子算什么。” 国公夫人笑道:“咱们也没生你的气,有什么可消气的。你呀你,胡思乱想,还将自己的脑袋裹成了个粽子。” 顾晨窘迫的笑了笑,乖乖的让舅母动作。 甄惠嬉笑着道:“娘,要不你先别拆了,等爹回来也让他笑一笑。” 顾晨故作恼怒的瞧着甄惠,引得甄惠一阵轻笑。二老哈哈大笑。赵婉手上动作没停,嘴角上扬。拆了好一阵子,总算是露出了最下面那层,停了手。 国公爷久经沙场,自己也受过不少的伤。这么些天了,晨儿还要缠着布,便知这伤口怕是极深。他和夫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询问。 第175章 赵婉见二老没问,忍下心中言,也没有开口。 甄惠将祖父、祖母和母亲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懂事的没有多话。她笑得喉咙干涩不已,端起茶喝了个干净。 国公爷道:“通城之事,惠儿回来后就迫不及待的与我们说了。你做得甚好。” “此次能不费一兵一卒取胜,全都是仰赖外祖母呀。” 国公夫人笑着道:“你这孩子,就会哄我开心。” “确实都是仰赖的外祖母,若不是通城的百姓都念着外祖母的恩情,我怎能如此轻巧的取胜。” “经历过当年那场战事的老人怕是不剩多少了,哪还会有人会记得我这个老婆子呀。” “怎会呢?通城的百姓可是一直都记着外祖母,不然,外祖母的生祠怎会香火四时不绝。” 国公夫人惊讶非常,道:“生祠?” 顾晨疑惑,“惠儿,你没和外祖母说生祠的事?” 甄惠俏皮的眨了眨眼,道:“我若是都说了,阿姐不就没得说了。” 国公夫人不可置信的问道:“为我建了生祠?” “祖母,阿姐说的是真的,没骗你。” 顾晨认真的道:“我离开通城前还特意去跪拜过。那生祠建的极好,百姓还会筹钱修葺,这么多年下来依旧是砖明瓦亮。前来跪拜的人络绎不绝,香火兴旺。” 国公爷看着爱妻,无限感概,“他们一直都记着你。” 国公夫人眼角湿润,脸颊泛红,很是激动。长舒了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翻涌,道:“好,好,好啊。” 邓嬷嬷赶忙递上了丝帕。 国公夫人擦了擦眼角,抬眼见邓嬷嬷眼角挂着泪珠,道:“咱们都是一把岁数的人了,还在小辈面前泪眼婆娑的,让他们笑话喽。快擦擦吧。” 邓嬷嬷连声应下,笑着擦去了眼泪,道:“哪有人敢笑话小姐。” 这一声“小姐”,惹得国公夫人笑了出来,道:“这话倒也没错。” 厅堂内一片笑声,和乐融融。 甄明理刚到门外,听到了阵阵笑声,在朝上紧绷着的心神不觉松弛了下来,步伐轻松的进了里面,向父母规矩的行礼。 国公夫人见他身上还穿着朝服,道:“晨儿又不会急着走,你何须如此急着过来,先去换身衣裳吧。” 顾晨起身,恭敬的行礼,“舅父。” 甄明理向她点了头,对国公夫人道:“母亲说的是。” 大周重‘礼’,晚辈不可穿着官服,朝服,见族中长辈,此举颇为不敬。二老对这些俗礼不甚在意,但甄明理还是很注意这些,只是今日急着见顾晨才没有换衣裳。 国公爷道:“衣裳什么的,一会儿再换就是了。这几日,朝中有诸多变化,先与晨儿说说吧。” 国公夫人也知正事要紧,给了邓嬷嬷一个眼色。邓嬷嬷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赵婉递上茶,让夫君润润喉。 甄明理眉眼柔和,饮了半盏茶后,道:“晨儿,昨日你已得了圣旨,应是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顾晨正色回道:“是。该赏的赏了,该过去的揭过去了。” “不错。”甄明理松了口气似的道:“你能主动向皇上求了此次大胜的恩赏,甚好。” 明白舅父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担忧,顾晨道:“孩儿让舅父担心了。” 甄明理温和的笑了。 “舅父,昨日刘公公临走时提了句,说是朝中因通城之事还在忙着,这话明显是在提点。方才外祖也提到,朝中这几日有不少的变化,不知具体是如何?” “朝中岂是这几日有的变化。你从通城送来的那份奏折,可是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如今只能说是风浪方停,而余波未止。” 甄明理稍稍整理了下思绪,继续道:“二皇子和贾勇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人,他们的处置,想必你已知晓了。” 顾晨点头。 “丞相暂领吏部之事,你可清楚?” “孙继善在通城时就将此事告诉了我。他还提到,吏部的左右侍郎并无大才,恐难担当重任。吏部之中,倒是丞相之子魏源能力出众,颇得朝中赏识。回京后,我听闻司马大人已病故,那这吏部尚书的人选应是有定论了吧。” 甄明理抚须颔首,“不错。皇上命吏部整顿,魏源便上了折子,详陈整顿之法,颇得圣心。如今,只差一道圣旨,魏源便可就任吏部尚书。吏部,可是拿捏着满朝官员升迁任免的要职。如此一来,丞相一族的权势更胜从前。” 前朝与后宫关系紧密,丞相一族势大,对皇后和八皇子极为有利。丞相是在为他的儿子铺路,皇上又何尝不是在为八皇子铺路。 顾晨摸着扳指,道:“看来,在吏部尚书一事上,皇上和丞相已达成了默契。此事确实影响颇大,难怪朝中众人忙活了起来。” “若只是此事,还不至于。” “还有其他的事?” “就在今日的早朝,赵令请旨告老还乡,皇上准了。” 闻言,国公爷嗯了一声,道:“赵令这个老东西,还算没有糊涂死。” 甄惠小声的嘀咕:“赵尚书至少要比祖父小上一轮吧。” 国公爷的耳朵灵得很,瞪了一眼,道:“他那脑子犹如朽木,就差入土了,比我老多了。” 甄惠笑眯眯的讨好道:“祖父所言极是!祖父通达睿智,赵尚书就算再年轻三十岁,跟祖父比也是个老糊涂。” 国公爷很是得意的点了点头,引来国公夫人一个白眼。 顾晨看着一老一少逗趣后,问道:“赵尚书告老还乡也与通城有关?” 甄明理回道:“他此番辞官,可以说全是因为你。” 第154章 “这话是从何说起呀?” “你可还记得,商讨通城剿匪之时,你怒斥了赵令,皇上让人带他下去歇着了。” 顾晨回忆了下,道:“是有这么回事。” “自那后,皇上对赵令极为冷淡,不只是冷淡,满朝都能看出皇上对他很是不满。你从通城送来奏折后,赵令作为兵部尚书,主动上折请罪。若是皇上责罚了倒是还好,可皇上却将奏折压下了,理都没理。乌云压顶,不怕落雨,怕就怕雷霆一直积蓄,不知何时以万钧之势落下。皇上此举让赵令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前些日子,你得胜回京……” 说到这里,甄明理清了下喉咙,道:“皇上一怒之下降了宋括的爵位,这事是宋括自己种下的苦果,却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舅父这是故意没提含春阁,她心虚的挠了挠发痒的眉骨。 “昨日你收到的圣旨,众人皆知,上面莫说是责罚,有些事连提都没提,还给了赏赐。皇上对你和宋括可是天壤之别。” 顾晨听得更心虚了。 甄明理继续道:“赵令看到了宋括得罪你的下场,也看到了皇上是如何袒护你的。我想,他必是想到了此前多次与你作对,自知不妙。加之如今皇上对他的态度,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宋括是有爵位的,还有一个入宫为妃,诞下九皇子的胞妹。赵令可没有这些,一旦皇上发作,极有可能性命不保。他今日告老还乡,是怕了,想要保住性命。” 顾晨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是架势没摆,手也没出,就将一朝的兵部尚书给吓跑了。这感觉,自己像是个恶人。 “舅父,赵令今日才辞官,朝中众人也应是今日才知晓此事,之前不可能因为这事忙活吧。” “非也。之前宋府在路上冲撞了你,受了责罚,赵令为宋括出头,皇上下旨令其官降两级,暂代兵部尚书之职。赵令本就是‘暂代’,皇上这段时间对赵令是个什么态度,众人都看得明白,自然会想到他这尚书之位怕是保不住了,早就打起了主意。” 赵令的事怎么总是能和自己扯上关系,顾晨都不想说话了,可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 “依舅父看,这兵部尚书之职会由谁来接任?” 甄明理看了父亲一眼,道:“极有可能是兵部右侍郎,李光。” 顾晨带兵打仗,少不得与兵部打交道,对李光印象颇深,道:“我与这李光并不熟识,但几次经他手办的事都是清楚明白,干净利落。”想起舅父写给自己的那张官员名单,道:“李光是京城守将李牧的胞弟,这兄弟二人与德善侯府有亲缘关系。据我所知,齐诚未袭爵时便与三皇子顾晟走得近,袭爵后与三顾晟的关系更为亲近。若是李光为兵部尚书,便是顾晟获利呀。” 甄明理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顾晨愣了下,道:“舅父忘了,李牧兄弟二人与德善侯府的关系是你写给孩儿的。至于齐诚嘛,是程柏和孙继善与我闲聊的。” 甄明理想起来了,有些尴尬的道:“原来是我没写清楚。” “难道李牧兄弟与德善侯府没有亲缘关系?” 甄明理刚要说明,国公爷道:“李牧、李光兄弟二人与德善侯府确实有亲缘关系。” 皱了下眉,道:“但关系却不亲厚。” 第176章 甄明理起身认错,“是儿子疏忽了。” 国公爷正色道:“你一向仔细谨慎,为父从无担忧。但今日看,你还是不够慎重。你可知,你的一时疏忽会让晨儿误判朝局。” 顾晨忙起身,道:“外祖,那日我来去匆忙。舅父一心为我着想,匆忙间能理出一份名单已是不易。外祖就不要责怪舅父了。” “罢了。坐吧。” 甄惠眨着大眼睛,见父亲和阿姐坐了回去,默默松了口气,身子坐得更加端正了。 国公爷说回正题,“要说李家兄弟与德善侯的亲缘关系,那可要数上几代,拐着弯才能攀上亲戚。李牧十四五岁时,孤身带着幼弟李光来京城投奔德善侯府。那时,德善侯在朝中极有权势,行事张扬,可谓是风光无两。侯府自然是瞧不上穷款潦倒、八竿子打不着的李家兄弟。但德善侯这人极好面子,还是让人给李牧谋了个门卒的差使,给了二十两银子,算是将人打发了。隔年,发生了‘嘉阳之乱’。” 国公爷看向顾晨,道:“你父王能够率军顺利的进入京城救驾,正是李牧拼死从里面打开了城门。‘嘉阳之乱’是坏在巡城兵马司,皇上为了削减巡城兵马司的权利,便将城门守卫之职从巡城兵马司中拆分了出去。论功行赏之时,皇上直接升了李牧为京城守将,赏金银,赐宅邸。当年,咱们国公府自然是得了重赏。可若论得赏最大的,是李牧。一夜之间,从一个小小的门卒成了将军。他这个将军看似只是个守城门的,可他守的是康京的城门,皇上更是将此官职定为正三品。李牧可谓是一飞冲天。你那时尚年幼,应是不知这些。” 顾晨那时是年幼,但心智却不是,她记得李牧立功受赏。但李牧的过往,和德善侯府的关系,她却是完全不知。 甄惠在旁聚精会神的听着,她知道“嘉阳之乱”,却不了解这些事,忍不住问道:“祖父,之前德善侯府瞧不起李牧,那李牧得势之后呢?” 国公爷笑了,“你觉得呢?” 甄惠眼珠一转,道:“那自然是要各种巴结。不过,祖父说当时齐老侯爷在朝中很有权势,又好面子,可能做不出讨好之举吧。” 国公夫人笑出了声,道:“你这孩子,高看德善侯喽。” 国公爷抚着胡须,道:“惠儿说的倒是也没错,原本以德善侯那高傲的性子,确实是做不出讨好之举。不过,当时德善侯府的处境有些不妥。” 甄惠好奇的听着。 “‘嘉阳之乱’事发突然,京中各府无人能料到。事发之后,各府的反应是大不相同。像咱们国公府,荣禄侯府和当时的忠义侯府是府兵尽出,与反贼厮杀。有一些则是早已加入了反贼,不再隐藏,在京中为非作歹,助纣为虐。还有一些是大门紧闭,龟缩起来,左右观望。德善侯府就是闭门观望,龟缩不出的。直到你姑父率军进城了,德善侯才带着府兵出来。” 说到这,国公爷无奈且不屑的笑了笑,道:“平乱后,皇上以雷霆手段处死了所有涉事反贼。有功的都论功行赏。至于那些作壁上观的,皇上悉数清楚,却未有动作,这让他们时刻担心后面会被清算。德善侯自然也是心中不安,便想到立了大功,正得皇上青睐的李牧。虽然李牧与他亲缘甚远,可再远,那也是有亲缘,而且李牧那门卒的差使还是德善侯府给他谋来的。李牧既是他德善侯的亲戚,又立了功,硬要往圆了说,他德善侯也是有功。但德善侯拉不下面子亲自去找李牧,便让他的儿子齐诚带着厚礼,登门拜访。” 甄惠道:“这脸皮也太……额……那李牧是如何回应的呢?” “李牧收下了德善侯府的厚礼,还给了齐诚二百两银子。” 甄惠噗嗤笑了,道:“当年李牧投奔侯府,齐老侯爷让人打发他二十两银子,他便十倍的还了回去,这分明是在打齐老侯爷的脸呀。” 国公爷夫人道:“可不是,据说德善侯那个老家伙瞧见齐诚拿回去的二百两银子,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几人都笑了。 国公爷道:“后来,皇上以德善侯率领府兵奋勇杀敌,救驾有功,将长公主下嫁与齐诚。其余作壁上观的朝臣,皇上也只是敲打了下,并没有降下责罚。此举,意在稳固朝局。那之后,德善侯府再没有派人去过李牧的宅邸。” 顾晨道:“德善侯当日瞧不上李牧兄弟二人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的血脉关系本就疏远。但到底是帮了他们一把,给李牧谋了个差事,又给了些银子,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国公爷颔首,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牧得势后,他们兄弟逢年过节,晚辈该尽的礼数都会尽到,让人挑不出错处。” 国公爷看向儿子,道:“若没记错,李光是状元及第?” “父亲没有记错,宏光九年,皇上钦点李光为状元,是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先后在六部任职。李光精通‘六艺’,沉稳低调,做事条理清晰,张弛有度。与人相处时既不亲密,也不会过于疏远。才德俱佳,有口皆碑。” 顾晨听了这许多,道:“依外祖和舅父所言,李光未必会亲近三皇子,为其所用。” “正是如此。如今齐诚已经降级袭爵,他与他的父亲不同,是否会与李家兄弟修缮关系,未可知。” “父亲所言极是。齐老侯爷故去后,齐诚多次主动与李家兄弟接触,尤其是李光。齐诚优柔寡断,并无大才,但于人情世故一道却很是精通。” “依舅父所看,李光会如何?” 甄明理思量片刻,道:“李光倒像是要做个纯臣。” 顾晨已经心中有数,起身行礼,道:“孩儿明白了。多谢舅父为孩儿留意朝中之事。” 甄明理意味深长的笑了,道:“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晨儿,你今日的言行举止,怎的如此见外?” 顾晨眼神闪烁,红了脸,讨饶般的道:“舅父就不要打趣孩儿了。” 甄明理含笑让她坐下,言归正传,“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应该就是魏源和李光,此二人升迁后便会空出原有的位置,不少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二皇子失了势,跟着他的一些人动了转投三皇子一党的心思。近些日子,不少人上蹿下跳,在朝中走动频繁。” “听闻杨将军在南疆打了一场胜仗,三皇子和杨府也是走动频繁。” “不错。杨志在边境大胜,大军正准备攻入南魏。如今,三皇子一党愈发势强,三皇子可谓是春风得意,整个人都变得大为不同,少了谦恭,多了高傲。” 顾晨嘴角上挑,道:“春风会寒,寒风会暖,变化只在老天的一念之间。” “晨儿,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这些,就算是看得透,也不见得能做好。况且,三皇子之前一直谨小慎微,一朝得势,难免会得意忘形。” “舅父说得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如今境遇如此不同,不知五皇子又是如何?” 甄明理目光深邃,道:“五皇子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与往日并无不同。我看过程荣和孙继善的折子,也从惠儿那里知道了通城之事的详情。晨儿,贾勇屠村之事,你是如何看的?” 顾晨摩挲着扳指,道:“贾勇确实是二皇子的人,但屠村之事,怕是有其他人做了推手。无凭无据,不好断言,但这人必是个沉得住气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场众人都听得明白。 国公爷问道:“你有何打算?” “外祖,此事牵扯极深。没有真凭实据,若上禀,会落得个诬陷的罪名。从皇上对二皇子的惩治来看,皇上心中也有疑惑。此事只能暂且放下,以待来日。” 国公夫人沉声道:“做下如此恶事,竟不能惩治,当真是可恶。” “外祖母莫气,外孙会将此事记在心里,迟早会给通城百姓一个交代。” 第155章 “舅父,程荣和孙继善可有得到嘉奖?” “他们二人差事办得不错,皇上已经下旨嘉奖,各自官升一级。昨日,文昌侯还让其子程柏送了帖子来,邀我吃酒。我许久未见过这程家二郎,与其闲叙了几句。谈吐不凡,举止文雅,很是不错。” 甄惠轻哼一声,道:“父亲看走眼了,程二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整日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不错什么不错呀。” 甄明理看向妻子,道:“我记得岳丈大人曾提过这程家二郎,对他的学识和才华赞赏有加。” 赵婉颔首。 甄惠老大不高兴的道:“学识是学识,才华是才华,人品是人品。外祖说的是他的学识才华,我说的是他的人品。他的人品极差,不是什么好人!” 赵婉道:“惠儿,你怎可在背后如此妄议他人?” 甄惠噘着嘴,道:“娘,我这是大大方方的和你们说他人品差,就算他在这,我也会当着他的面如此说。” 赵婉察觉出了不对,问道:“你和程家二郎是有什么仇怨,竟惹得你如此厌他。” 第177章 甄惠想起了烤鸡,想起了程柏碰了她的嘴角,气恼的道:“他就是个泼皮无赖。阿姐,你说是不是!” 一家子都觉出了甄惠的不对,纷纷看向顾晨。 一个是自己的表妹至亲,一个是自己的同窗挚友,这让她向着谁呀? 顾晨犹豫了下,道:“惠儿,程柏其实并没有那么差。他虽然行事不羁,但却是个可靠之人。” 听了这话,甄惠气鼓鼓的。 “舅母,程柏随其兄长程荣一起去了通城,在随大军回京的路上,程柏无意间冒犯了惠儿,此事确实是程柏的不对,也难怪惠儿会生气。惠儿,我已经当着你的面训斥了他,程柏也向你郑重道歉了,你就原谅他这次吧。若是以后他再有冒犯之举,阿姐绝不会饶了他。” 国公夫人问道:“程家二郎怎么冒犯到惠儿的?” 甄惠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顾晨支吾了下,道:“程柏就是觉得军中吃食不佳,亲自烤了鸡,给惠儿送了几次。他瞧着惠儿吃得满嘴流油,就抬手……” “阿姐!” 顾晨不敢说了。 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得知自家未出阁的姑娘被男子轻薄了,必会闹起来。可国公夫妇人就是和旁人不同,瞧见孙女涨红了脸,大笑了出来。 甄惠恼得直跺脚,道:“祖母,你怎不帮着孙儿,反还笑孙儿。” “人家怕你吃得不好,特意烤了鸡给你吃。见你嘴角有油,帮着擦了下。你说你呀。” 甄惠气呼呼的道:“他是京城第一纨绔,举止孟浪。明明是他轻薄了我,祖母,你怎全不在意孙儿呀。” 国公夫人止不住的笑,道:“我的乖孙哟,人家承认是无心之举,也向你赔了罪。你呀,莫要过于扭捏了。” “祖母心可真大。孙儿可没祖母这么大的胸襟。” 国公夫人看了眼赵婉,后者心领神会。国公爷和甄明理也瞧出了其中的意思。顾晨更是看得明白。 国公夫人道:“我笑得有些乏了。” 赵婉起身,道:“儿媳服侍母亲去歇息。” 国公夫人唤来邓嬷嬷,道:“不必了,你和晨儿说说话吧。晨儿,等衡儿回来,一家人用了晚饭,再回府吧。” 顾晨自然应下。 邓嬷嬷扶着国公夫人去歇息了,国公爷道:“去吧,和你舅母说说话。” 见阿姐和母亲往外走去,甄惠跟了上去。 走了一小段路,赵婉回身,道:“惠儿,你去趟巡城兵马司,让衡儿早些回府,莫要在外面吃酒了。” 甄惠应下,转头就让松烟派个人去。 顾晨看了眼舅母,道:“惠儿,明日起,女府兵就可以回王府当差了。你帮我告知如意和淳儿她们一声,明日如常的来王府吧。” “那可太好了。阿姐,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在府里待得都烦了。”说到这,她小心的看了眼母亲,笑呵呵的道:“娘,我去办阿姐交代的事了。”老老实实的行了礼,带着松烟和丹青溜了。 赵婉无奈的道:“这孩子自从在你那当了女府兵,又去了趟通城,一天到晚的想往外跑。” 顾晨落在赵婉身后半步,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惠儿青春正盛,精力充沛,难免好热闹。孩儿觉得,惠儿现在这样比之前像个小先生,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要好。” 赵婉不疾不徐的走着,缓缓点了头,“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进了屋子,青竹奉上茶,摆上点心,然后很有眼色的带人退了出去。 见舅母饮茶,顾晨也端起茶盏淺饮了一口,然后主动开口,“舅母,那日在王府,孩儿未能顾及到舅母,实是孩儿的不对。这些日子,孩儿每每想到此事便自责不已,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怕……” 赵婉眼带笑意,揶揄道:“怕什么?” 顾晨小声道:“就怕舅母被孩儿伤了心,身体气出个好歹的,那孩儿可就是百死莫赎。” 赵婉微微挑了下眉,道:“你是担心我会像长公主那样,也被你气出个心症?” 顾晨尴尬不已,低着头,道:“都是孩儿的错。” “我和长公主相识这么久,她这一生经历了几多风浪,都是面不改色,心平气稳。倒是在你这里,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你呀,当真是厉害。” 顾晨的头低的不能再低,“舅母,你训斥孩儿一顿吧,打孩儿一顿也使得。” “长公主可责罚你了?” 顾晨摇了摇头。 “长公主都没有责罚你,我怎好罚你?” “孩儿自小拜师于太师,识文学礼。如今孩儿忘了外祖的教诲,对亲长失了礼,理应受到外祖的责罚。舅母自然可以替外祖责罚孩儿。” “嗯。我也有段时日未见父亲了。不若明日你随我去趟太师府吧。” 顾晨忙抬起头,讨饶道:“舅母饶了孩儿吧。舅母是知道的,孩儿最怕见太师这个外祖了。” 赵婉微微一笑,“你是怕听那些‘之乎者也’,还是怕抄书?” 一听抄书,顾晨的手腕就发酸,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道:“怕抄书……那还不如打我一顿的好。” 赵婉抿唇笑了,“好了。你后面是如何打算的?” 顾晨明白舅母问的是什么,回道:“我想和雪儿相伴一世。至于子嗣,孩儿已经与姑母商议过,想从皇子的孩子中过继一子,延续我这一脉。” 赵婉先是惊讶,而后柳眉微蹙,道:“若如此做,局势恐怕会变得更加复杂。不仅是眼前的局势,有朝一日新皇继位,而继位的皇子并非是你过继之子的生父,那时会如何?你应明白,瑞王府能有如今的尊崇,靠的不仅是军功和忠义,而是先帝与你祖父之情义,当今圣上与你父王之情义。先不提你与皇子的关系,单说你过继的子嗣若不是他日新君之子,而此子又将手握重兵,恐怕会成为新君心中的一根刺。” “舅母的忧虑,孩儿也考虑过。但就算是孩儿诞下子嗣,朝廷也认同其继承瑞王府,依然难保新君会安心。我与清滢感情亲厚,却与诸皇子无深交,也不能深交。如舅母所言,先帝与祖父之情义,皇上与父王之情义,恐再难有。依我看,没有子嗣倒是好事,瑞王府便可以永远停留在荣耀之中,让后世感怀。可先帝曾留下‘瑞王一脉不可断绝,若断绝,大周同绝’这犹如遗诏的话。皇伯也不会允许瑞王一脉断在我的手里。所以,过继子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赵婉深思许久,问道:“你当真不愿留下亲生子嗣?” 顾晨耐心的道:“舅母,我对雪儿之情坚如磐石,只愿与雪儿相守。子嗣……没有哪个家族会长盛不衰,瑞王府也是一样。孩儿以为这些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不如随心。” 没想到晨儿对于家族绵延的想法竟与母亲一样,或者说,母亲料到了晨儿是这样想的。晨儿能如此洒脱,不为世俗所累,自己这个做舅母的都没有此等心境。 “若是可以,孩儿只想恣意的活这一世,但孩儿还不能。舅母是看着孩儿长大的,就让孩儿恣意妄为一次吧。” 那句“但孩儿还不能”,戳中了赵婉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拿起块点心递了过去,道:“你呀,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便按你想的做吧。不过,过继一事,你可要深思熟虑。” 顾晨倾身接过点心,道:“舅母放心,孩儿和姑母商议过了,不会对外透露此事。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行事。孩儿会耐心等待,若可能,过继太子之子方为上策。” 赵婉放了心,看她吃着点心,温声问道:“你心悦宋姑娘,愿与她相守此生。宋姑娘也是如此想的?” 点心含在嘴里,忘记了咀嚼。 顾晨也曾几次想到这个问题,毕竟雪儿只是一味的接受,虽然点头应承过,却未曾亲口说过心悦于自己。她曾想过,雪儿是不是出于感激,出于报恩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可一想到雪儿主动亲吻过自己,会对自己羞赧脸红,会对自己无比关切紧张,又是那般在意自己送给她的玉佩,便相信雪儿是心悦自己的。 赵婉的话却一下点破了她心中的不安,雪儿那种种举动,也都可以是出于感激,出于报恩呀。 见她愣住了,眉头渐渐蹙起,赵婉心中了然。 “晨儿。” 顾晨恍惚回神,呆愣的看过来。 “程家二郎是怎么回事?” 顾晨竟不禁松了口气,咽下口中的点心,道:“程柏冒犯惠儿一事,确实是无心之举。”瞧见舅母眼中带着探究,想了下,道:“舅母应是有所耳闻,京中都言程柏玩世不恭,行事荒唐,乃京城第一纨绔。但,我信得过他。” “你信程家二郎,可是因你与他有同窗之谊?” 顾晨摇了摇头,“不单是因为如此。程柏、孙继善、李谦都与我有同窗之谊,熟知彼此的品性。我信任程柏和孙继善,但李谦……他在三人之中最为正直,人品无可挑剔,可孩儿却难说信任。李谦的心在礼,而不是在人。” 第178章 “自我从北境回京后,多次与程柏和孙继善见面。这么些年过去,他们二人的外貌和性子都有了些许变化,可他们与我相处时,还是少时的他们。至于李谦,那日陪同姑母去德善侯府送老侯爷一程时,我见到了他,行礼之间,险些未认出他。他的那双眼睛已没有了少时的模样……” 第156章 顾晨收起唏嘘之情,回到舅母关心的事上。 “程柏的学识和修养极佳,本性不坏。至于惠儿和程柏……我是惠儿的阿姐,自然会多为惠儿着想。我信任程柏的人品,但他风流不羁,难说是良人。”顿了一下,继续道:“此事说来为时尚早,程柏和惠儿可能都无此心。” 赵婉表情如常的问道:“程家二郎有学识,有才华,你可知他为何会科举不中?” 顾晨想了想,觉得说出实情也与程柏无碍,如实道:“依孩儿所想,程柏科举不中应是因为他的兄长程荣。程荣少时便有才名,可科举却是屡次失利,幸好他心性极佳,未曾放弃,终是考中。可这其中又是经历了多少的煎熬啊。旁人不知,程柏这个做弟弟的却是看在眼中。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极好,程柏十分敬重程荣。以程柏的学识和才华,若是尽力施展,必会榜上有名。可如此一来……” 赵婉明了,道:“同为侯府之子,难免会被旁人拿来比较。” 顾晨点头。 “程家二郎能如此为兄长着想,是难得,也是作茧自缚。若他们兄弟二人当真感情笃厚,程家大郎作为兄长怎会因旁人的言说而与亲弟生出嫌隙?” “舅母说的极是。此事可说是程柏的一个心结,还需他自己解开。” “莫非……程家二郎种种的荒唐之举都是故意为之,以此来衬出程家大郎的才德?” “什么都瞒不过舅母。” “如此说来,这程家二郎的人品并非旁人所言的那般不堪。能为了兄长而费尽心思,不顾名声,倒是个重情之人。” 顾晨从舅母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赞赏之意,道:“所以我才会信得过他。” 赵婉又拿起一块点心,道:“好,你慧眼识珠,明察秋毫,火眼金睛。” “舅母如此夸赞孩儿,孩儿可是会骄傲自满的。” 赵婉被逗笑了。 顾晨接过点心,问道:“舅母,皇后有意撮合惠儿和八皇子,如何了?” “我和你外祖母去过宫里了,已经打消了皇后这个念头。不过,前阵子皇后为安国公主在宫中设宴,衡儿也奉旨去了。” 皇婶为清滢招驸马,竟然还有衡儿?皇婶这是见惠儿不成,便又想到了衡儿。不能说皇婶没有为清滢打算,可这样的打算,是清滢想要的吗? 顾晨闷闷不乐的放下了点心。 赵婉静静的注视着她。 “舅母,孩儿知道女子历来艰难,多是身不由己。皇家的女子身份高贵,享着荣华,却会被用来和亲、联姻……成了朝堂的工具。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姑母就是这样过来的。可……难道清滢也要如此吗?孩儿不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但实在是不能认同。清滢那样的人儿,不应被如此安排呀!” 赵婉沉默片刻,道:“你和安国公主自小一起长大,安国公主是什么样的女子,有着怎样的才智,你应比我清楚。皇后是想为安国公主招驸马,并不是皇上要让她去和亲,两者截然不同。若是为朝廷和亲,安国公主怕是难有转圜的办法。而招驸马,以她的才智,必会有法子。” 顾晨低落的道:“舅母有所不知,这么些年过去,清滢变了。从北境回来后,清滢在与我相处之时看似一切如故,可在细微之处还是显露了心思。清滢她……她一心都在为八皇子顾昀筹谋。” 赵婉毫不惊讶,问道:“你可是怪她对你有所图谋?” “我不怪她。她也是被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清滢是想让我成为她的助力,成为八皇子的助力。只是……孩儿这心里……” 顾晨长叹一声,道:“舅母,就连姑母都难逃下嫁,还下嫁了三次。如今为了八皇子,只要皇上选定了驸马,清滢必会顺应接受,委曲求全,以博得皇上的欢心。我实是不愿见她如此,可我也不知道能如何做。” 赵婉直言道:“安国公主招驸马,那是皇上和皇后决断。你虽是皇亲国戚,但也干涉不得。若说唯一能改变什么的,只有安国公主她自己。只要她不想,必会有办法。可若是她顺应圣心,便成定局,一切都在安国公主的选择。” 见顾晨蔫头耷脑的,她宽慰道:“想想你姑母,她三次下嫁,是无奈,是不易,但都已经过去了。你姑母现在活得比任何人都要恣意。论心智,论手腕,安国公主像极了你姑母,即便所嫁非所愿,也会有办法过得很好。安国公主贵为嫡女,又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你不必为她过多担忧。” 顾晨没有言语。 赵婉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不甘。旁人不知,她却太了解了,这孩子是有反骨的。 “晨儿,你为长公主和安国公主不平,可世间的女子皆是如此过活,难道,你还想改变这个世道不成?” 顾晨眸光黯淡,道:“孩儿虽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当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王爷,可孩儿从未天真的以为能改变这个世道。正是因为知道无法改变这个世道,才会……”没有再说下去。 赵婉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你既然都清楚,就不要再多思忧虑。好了,我让厨房做上你爱吃的菜,晚上多吃一些。”说着唤来了青竹,仔细的嘱咐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甄惠兴匆匆的进了屋子,身上的衣裳已不是原来那件。 顾晨打量了下,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甄惠扑闪着大眼睛,道:“是啊。我本打算先去荣康伯爵府找雁姐姐和淳姐姐,然后再去找如意姐姐。结果到了伯爵府,就见如意姐姐正对着淳姐姐碎碎念。淳姐姐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发着呆,雁姐姐则是看戏似的吃着点心。” “如意对淳儿碎碎念什么?” 甄惠笑出声,道:“能有什么呀,就是说什么‘无趣呀’,‘闲死了’这些。我听雁姐姐说,这些日子,如意姐姐天天往伯爵府跑,天天对着淳姐姐碎碎念,跟和尚念经似的。” 顾晨好笑的摇着头,道:“真是难为淳儿了,也就她能受得了如意这么闹腾。” 赵婉很是熟悉这几个孩子,唇角上扬。 “可不是嘛。我还替淳姐姐打趣了几句如意姐姐,结果,如意姐姐毫不在意的说……”甄惠清了清嗓子,学着庞如意的样子,道:“‘我还能找谁呀?别人也受不了我呀!’” 顾晨哈哈大笑。 赵婉笑着道:“如意这孩子呀。” “如意姐姐得知明日就能回王府当差,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高兴坏了。她这一跳,把茶盏都碰掉了,碎了一地。淳姐姐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那是极贵重的茶盏,让她赔一千两银子,雁姐姐也在旁附和。如意姐姐倒好,笑嘻嘻的直说赔不起,要留在伯爵府里给淳姐姐当贴身婢女抵债。淳姐姐立即说了句‘快走,不送’。” 赵婉被逗得轻笑出声,看了看时辰,道:“你外祖母小憩应要醒了。” “舅母,我随你一同去服侍外祖母吧。” 甄惠跟着道:“我也去。” 赵婉点头,三人一同出了屋子。 天刚擦黑,甄衡急匆匆的回了国公府,问清阿姐在哪后就直奔而去。进了屋子,开口就唤阿姐。 国公夫人道:“这满屋子的人,你就只看到你阿姐了?” 甄衡赶紧站好,道:“孙儿久未见阿姐,一时心急。孙儿向祖母赔罪,还有祖父……父亲……母亲……” 国公夫人看向国公爷,笑着道:“你说他们这父子二人,知道晨儿来了都是着急忙慌的,连衣裳都不换。衡儿更是佩刀都没卸。” 国公爷乐呵呵的听着。甄明理有些窘迫,但很快压了下去,面上看不出来。 甄衡这才想起佩刀,即便知道祖母是在打趣,心里还是怪自己真是太急了,怎可带着兵器见长辈呀。 顾晨看了眼那佩刀,笑着道:“外祖母,衡儿的佩刀是我让戚先生特意锻造的。衡儿应是也想让我看看,这才带了进来。衡儿,这雁翎刀你用着可还顺手?” “顺手得很!多谢阿姐!” “说要送你刀的时候,你就谢过好多次了。一家人,不用谢来谢去的。看你满头大汗的,快坐吧。” 甄衡看了看在座的长辈,憨笑着应下。坐好后,擦了擦额上的汗,得意的道:“阿姐是不知道,我这雁翎刀引得巡城兵马司的弟兄们羡慕不已!好多人都想拿上手耍耍。” “那你可让了?” 不等甄衡开口,甄惠故作不满的道:“他哪里舍得呀!他将这雁翎刀当宝贝似的的护着,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不让碰呐。” 第179章 甄衡没什么底气的道:“我哪里不让你碰了。” 甄惠瞥了兄长一眼,轻哼了声。 顾晨笑眯眯的问道:“你没让他们耍耍?” 甄衡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和巡城兵马司的一些弟兄们相处的不错,也不好拒绝,就让他们拿上手瞧了瞧。有人起了兴,耍了几下作势就要砍到树上,看得我是心惊肉跳,赶紧把刀要了回来……呵呵……” 众人一阵大笑。 “兵器就是拿来用的,砍下树而已,哪用如此紧张。” “那可不行,若是砍在树上伤了刀刃,可如何是好。” “雁翎刀哪有这般脆弱。这样,若是你这把雁翎刀坏了,阿姐便请戚先生再给你锻造一把。” 甄衡眼睛放光,“真的?谢阿姐!” 顾晨摆了摆手,问道:“你在巡城兵马司,可好?” 自己才说和一些兄弟们相处的很好,阿姐还这样问,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与一些兄弟们相处的很好。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不太领情,多是右副指挥使金鹏的人。金鹏是宋括的心腹,对我并不亲近,但也不会失礼。” 顾晨颔首,道:“宋括可有为难你?” 甄衡颇为不屑的道:“他哪里敢呀。” 这倒是实话,若说京中哪家的公子最为尊贵,除了皇子,就是甄衡了。“京城第一贵公子”的名号,甄衡是担得起的。 “阿姐,你肯定知道宋高已经死了。京中都知宋括偏爱宋高,可这宋高死后,宋括就跟没事人一样,一日未歇,面上毫无悲色的来了巡城兵马司。再是如何,也是父子一场,啧啧。经了这一次呀,宋府可真是……” 甄明理轻咳一声,神色严肃。 甄衡立即闭上了嘴。 顾晨看了看舅父,思量了下,道:“衡儿,宋括对宋高的偏爱是真,可这份偏爱再是如何,恐怕在他的心中也不及自己重要。” 甄衡很是认同的点头。 顾晨话锋一转,道:“宋府这些年言行不端,做了不少的恶事,惹人厌恶。这里没有外人,你可畅所欲言。但你与宋府并无仇怨,而是因为我这个阿姐才会对宋府厌恶更甚。感慨是感慨,却不好如此幸灾乐祸。” 甄明理抚须颔首。 国公爷道:“衡儿呀,你在巡城兵马司才待了多久,就沾染上了些不好的习性。咱们国公府从不自视甚高,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但不能忘了要做个君子。” 作者有话说: 写文的时候就是眼瞎,死活看不出错别字或是不对的地方。今天改了几章的错别字,肯定还会,大家要是发现错别字什么的,忍一忍哈~~~ 第157章 甄衡浑身一凛,阿姐的话既是为他解释,又是劝诫,祖父则是直接点出了不妥。他为了融入巡城兵马司,不仅是与那些弟兄们勾肩搭背,还学了不少的浑话和不佳的举止。他以为这些无伤大雅,可事实并非如此。 甄衡站起身,正色道:“祖父训诫的是。孙儿错了,会将祖父的话谨记在心。阿姐,我……” “衡儿,你很好,一直记挂着阿姐。”顾晨用眼神示意他坐下,道:“宋括此人并非毫无城府,他明面上不会为难你,暗地里怕是会有所动作。金鹏是他的心腹,你的位置原本是他那长子宋聪的,这巡城兵马司原本可说是他的一言堂。如今有你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束缚,一种监视。再加上我让他痛失爱子,新仇旧恨,恐会牵连到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多加小心,多加留意,身边不可无人。一旦觉得哪里不对,即便毫无根据,也可来说与阿姐。” 甄明理道:“你可先与为父说,不必事事去烦你阿姐。” “是。” 国公夫人笑着发话:“好了,该吃饭了。衡儿,快去换身衣裳吧。” 吃过晚饭,时辰已经不早了,顾晨向二老和舅父舅母告辞。甄衡和甄惠送她到了府门,一路上甄衡都是闷闷不乐。 顾晨想想便明白了,道:“衡儿,等你休沐了,若是无事就来阿姐府上,阿姐陪你切磋一番。” 甄衡喜笑颜开,兴奋的道:“过几日我就休沐了,到时去找阿姐。” “好。” 甄惠道:“刚刚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现在就好了?” “你今日和阿姐说了许多话,明日还能去阿姐府上当差,日日见到阿姐。我和阿姐都没说上几句话,这么久没见了,我……” 甄惠翻了个白眼,道:“你还委屈上了?至于嘛?” 甄衡来了气性,道:“要是我陪阿姐去通城,我去阿姐府上当差,而你就在这京里待着,久见不到阿姐,你会如何?” “我……” 顾晨打断了二人孩子般的斗嘴,“好了。再吵就都不要来王府了。” 二人不吭声了。 顾晨带着无奈的笑容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了,甄惠重重的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转头就走。甄衡站在原地,冲着妹妹的背影也哼了一声,甩袖离去。说是甩袖离去,其实还是要往一个方向走。 等到了分开的回廊,甄衡犹豫了下,唤道:“明日你还要不要吃蜜枣糕?” 甄惠身影一顿,猛地转身,没好气的道:“要!为什么不要?” “哦。” 甄惠轻哼一声,脚步轻快的走了。 顾晨回了王府,想去看看雪儿,哪知雪儿已经睡下了。时辰虽然不早了,可也还没到要睡的时候呀。难道雪儿身体不适?问过海遥才知道雪儿看了一天的账,很是乏累,便睡下了。 顾晨笑了,转而又觉得不应将王府这劳心的事交给雪儿,是不是一下子担子太重,将人逼得太紧了?要不,让雪儿别管这些了?不妥,出尔反尔,雪儿必会多想,府里的下人也会多想,雪儿还如何在府里立威做主。诶呀,这可真是…… 海遥察言观色,猜到了主子的想法,道:“奴婢问过芜悠和芜綠,宋姑娘聪慧过人,不仅一学就会,还能融会贯通。凡事刚开始都难免要多花些精力,多费些心思。想来再过几日,宋姑娘就会得心应手了。主子不必过于忧心。” 海遥的话有道理,顾晨放了心,去浴池沐浴后便睡下了。 一大清早,先去阿笙那里换了药,阿笙依旧是心情不佳,让人不敢久留。换过药后,顾晨直奔雪儿那用早饭,瞧见雪儿眼底有些许乌青,很是心疼。 “王府的账那么多,不必急于一时,看个一年半载也无妨的。” “你可真是一时一变,之前为了能留在我的书房,还说让我尽快看,别耽搁了。现在却说看个一年半载的也无妨。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呀?” 话是带着埋怨,手上却主动为顾晨夹了菜。 顾晨傻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嘛。要不,今日咱们不看账了,天挺热的,咱们出去乘船游湖吧,会凉爽不少。” 宋雪没说话,抬手指了一下她头上缠着的布。 顾晨没话说了,确实,她不好这样出去,招摇过市,让京中众人瞧见她头上的伤,好似在提醒是皇上下的狠手。 宋雪又给她夹了菜,温声道:“快吃饭吧。” 顾晨听话的好好吃饭,等吃好了,饮过了茶,见雪儿欲言又止,主动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宋雪缓缓摇了摇头,“我去书房了。” 这明显是有话没说。 顾晨拉住她,不让起身,道:“到底是有何事?你想说什么就与我说,不必有顾虑。” 宋雪眨了眨眼,犹犹豫豫,轻声问道:“昨日你去了国公府,可……可……” 顾晨故作不解的道:“昨日我去了国公府,可什么?” 宋雪微垂着头,抿了抿唇,声音更轻的道:“可有发生什么?”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雪不说话了,双手搅在一起,很是不安。 顾晨见不得雪儿这般,忙道:“我去了国公府,外祖问我,何时将你带去国公府,给他们二老请安。” 宋雪猛地抬起头。 顾晨握住她的手,道:“真的。外祖和外祖母都想见你。舅母也想见你。” “怎么会呢?我身份低微……” 顾晨心中轻叹,不知该如何才能消除雪儿心中的自卑和不安。她将人拥入怀中,温声道:“我怎会在此事上骗你呀。外祖、外祖母、舅母和舅父都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昨日,他们未曾责我一言,还为我能寻到心悦之人而高兴。你不知道,我一进去,祖父就不住的向我身后看,期盼着能见到你。” 宋雪仰起头,软软的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呀。下次去国公府,我可是要带你去的,怎会骗你。” “我……我如何能去国公府呀。” “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父王和母妃已不再,外祖和外祖母,舅父和舅母,你总是要见的呀。” 宋雪红了脸,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 第180章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你虽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绝色无双,但还是可以见人的。莫怕,外祖他们不会以貌取人。” 顾晨这是一本正经,变着法的逗弄自己。 “你……” 羞恼的话都被顾晨含在了口中。 这亲吻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温柔。 顾晨恋恋不舍的分开了紧贴着的唇,柔声道:“莫要总是胡思乱想。我不会骗你。” 宋雪埋首在她的肩头,羞恼的道:“你这人,怎么总是欺负我。”见顾晨久未言语,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去。 顾晨长叹了一声。 宋雪顿觉不安,莫不是自己的话惹了她不悦?该怎么办才好? 顾晨嗓音微哑的道:“雪儿,你可知道,我确实想欺负你……不仅仅只是像这样欺负你……” 宋雪先是一愣,然后像被烫到一般逃离了顾晨的怀抱,手足无措。屋内一时安静,安静得能听到慌乱的心跳。 顾晨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灼烧着她的身心。 屋内愈发燥热,连呼吸都在发烫。 顾晨向前半步,宋雪浑身一颤。 顾晨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可是我吓到你了?” 宋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不看她,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有风吹来,滚烫的身子才渐渐缓和了下来。她转回身,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道:“我还有许多账要看。我……” “主子,庞统领等人带着女府兵到了,正在前面候着。” “让她们稍等片刻。” 云逍在门外应下。 顾晨走了过去,在离宋雪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道:“雪儿,随我一同去见见如意她们吧。以后这府里,你与她们会时常相见。” 见顾晨站得离自己那么远,宋雪心里反倒不是滋味。还来不及消化心中的情绪,便被顾晨的话转移了注意。她对王府有女府兵的事略有耳闻,知晓其中几人身份尊贵,甚至还有国公府的小姐,顾晨的表妹。她也清楚,既然留在了王府,早晚是要与她们相见。可一想到那日在含春阁,几人见过自己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她是既慌乱,又觉难堪。 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衣角,眼神闪躲着道:“如此毫无准备,我……改日再见她们,可好?” 顾晨轻声细语的道:“如意她们和我自小相熟,就如我的姐妹一般。她们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你不必有顾虑。想来她们也是极想见你的。改日再见也总是要见的,不如现在就随我一同去吧。” 顾晨继续耐心的哄道:“惠儿昨日就盼着能见到你,此刻怕是都等不及了。雪儿,陪我过去吧,不然,惠儿肯定会生我这个阿姐的气。”想了下,道:“诶呀,是我疏忽了,你与她们不熟,如此前去,定会有些不自在。我先与你说说她们几人。” 顾晨自顾自的介绍起了几人,说得绘声绘色,不知不觉间引起了宋雪的兴趣,听得入了神。说到庞如意的时候,还引得宋雪笑了出来。 “你看,这几个人多有趣呀。来,咱们现在去见见这几个妙人。” 顾晨向宋雪伸出来手,只等她应下。 宋雪仍有几分难堪,可耐不住顾晨如此真挚,终是将手放到了顾晨的手中。 顾晨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牵着人出了屋子。快到前厅时,宋雪放慢了脚步,将手抽了回来。顾晨没有阻止,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一进厅里,四个姿容俱佳,英姿飒爽的女子映入眼帘。其中三人穿着绣着暗纹的靛蓝色箭袖服,另一人也穿着箭袖服,却是绣着暗纹的青莲色。 庞如意四人向顾晨行礼。 顾晨笑着道:“这里又没外人。” 一句话让几人明白了该怎么做。 顾晨介绍道:“雪儿,这位就是庞如意。” 庞如意等不及般的上前,自来熟的牵起宋雪的手,笑容灿烂的道:“雪儿妹妹。”说完这话,手还舍不得松开,眼睛像黏在了宋雪的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顾晨轻咳一声,庞如意就像什么都没听到,眼都没眨一下。 宋雪被庞如意如此热络的对待,露出羞赧之色,也不好抽回手。 见钱淳走了过去,顾晨心道,还是淳儿懂事呀,会替自己排忧解难,让庞如意赶紧一边去。 钱淳细瞧着宋雪的面容,道:“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儿呀!”她说话本就慢悠悠的,配上这话,再加上那惊艳的神色,竟让人觉出了几分痴意。 顾晨瞪大了眼睛,万没想到淳儿会是这样的淳儿。 正这时,甄惠很是应景的念起了倾慕神女的诗,抑扬顿挫,饱含深情。 杨雁瞧清顾晨的神色,忙走了过去,从庞如意的手中牵过宋雪的手,温声道:“美人儿……不是,雪儿……妹妹。” 作者有话说: 感情要一步一步的来,再抓住契机,才会水到渠成,方能长久。嗯,个人看法哈~~~ 第158章 顾晨受不了了,直接将宋雪拉了过来,护在怀中,“你们是计划好了,故意气我?” 宋雪被几人弄得脸颊绯红,忘了和顾晨避嫌。 杨雁为刚才的失言尴尬不已,解释道:“阿晨,我们怎会故意气你呀。雪儿妹妹国色天香,我们只是有感而发。” “哦,感情是因为雪儿太美,是我错怪你们了?” 闻言,四人一致点头。 顾晨实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见她们看着雪儿,一个个被迷了眼似的,语带醋意的道:“行了,别看了。你们吓到雪儿了。”说着,将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侧过身,挡住了几人的视线。 庞如意笑了出来,恨不得露出十二颗牙,道:“阿晨,你怎么跟老母鸡护鸡仔似的。咱们还能把雪儿妹妹吃了不成?” 顾晨脑子一热,“你们还想吃了雪儿?要吃也是被我吃!” 宋雪脸红得都要冒热气了,重重的捶了顾晨一下,又羞又恼的道:“你胡说什么呢!” 庞如意几人先是一愣,而后红着脸轻笑。 钱淳笑出了两个酒窝,道:“晨姐姐,依我看呀,雪儿姐姐可不会被咱们几人吓到。怕是……会被你吓到吧。” 顾晨瞬间红了脸,真是晕了头了,说的都是什么呀?再一想到刚刚在屋里,雪儿就被自己吓到了,尴尬得卷起了脚趾。她清了清喉咙,道:“都别站着了,坐吧。我还有正事要与你们说。” 庞如意几人忍着笑,在旁边坐下。 顾晨低下头,柔声道:“雪儿,来,坐。” 宋雪羞红了脸,低头垂眸,轻轻应了一声。 二人分坐主位两侧,不约而同的端起茶盏,饮茶缓解尴尬。 顾晨放下茶盏,又清了下喉咙,道:“我已经将王府交给了雪儿来打理。如今雪儿也是王府的主子,身边不能少了护卫。这护卫之职,我想交给雁姐姐和淳儿,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刚笑过的几人见顾晨强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更是想笑。毕竟说的是正事,几人还是忍住了,恢复到正经的模样。 杨雁和钱淳想了下,便明白为何会如此安排。 二人刚要应下,庞如意道:“阿晨,我身为女府兵统领,由我来保护雪儿妹妹,岂不是更合适。” 甄惠急切的道:“阿姐,为何不让我来保护嫂嫂……额……雪儿姐姐?” 宋雪脸上的潮红刚退下去,听得甄惠唤她嫂嫂,“腾”的一下又红了脸,神色惊慌,攥紧了双手。 顾晨看向甄惠,道:“惠儿……”想训斥惠儿口无遮拦,却又为惠儿唤雪儿为嫂嫂而打心眼里开心,训斥的话说不出口了,声音也毫无严厉可言。 甄惠自觉的站起身,道:“雪儿姐姐,是我出言无状,冒犯了姐姐。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一口一个姐姐,宋雪自觉受不起,脑袋晕乎乎的,忙起身,柔声道:“我……我怎会怪妹妹。” 顾晨露出笑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看向宋雪的时候,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绵绵情意。 几人将一切看在眼中。 甄惠娇憨的笑道:“姐姐不怪罪我就好。阿姐,雪儿姐姐都不怪我,你肯定也不会怪我了。” “你呀。坐吧。我让雁姐姐和淳儿护卫雪儿,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杨雁稳重谨慎,顾全大局,而且已为人妇,若是遇到事情,会妥帖不少。钱淳性子虽慢,却从不误事,心思更是细腻通透,再加上她剑术极佳,能保护好雪儿。 杨雁没了刚才的尴尬,笑着道:“我和淳儿自是愿意。你放心,我和淳儿必会护好雪儿妹妹。” 钱淳在旁点头附和。 顾晨很是满意的道:“那我便将雪儿交给你们了。” 宋雪心中忐忑,杨雁和钱淳是何等的身份,怎好让她们来做自己的护卫? “王爷,我在王府之中很是安全,不必为我安排护卫。” 第181章 “有备无患,多些保障总是好的。再者,你也不能总是待在王府,闭门不出呀。等过些日子,我还要带你去游山玩水,乘船游湖,你身边自然要有护卫相随。此事就这样定了。” 顾晨一锤定音,当着诸人的面,宋雪不好再去拒绝,默认了下来。 四人的眼睛还是往宋雪那看,这感觉就像一群狼围着一只小绵羊。 顾晨巴不得她们快些离开,道:“庞统领,女府兵多日不曾在王府当差,难免会有些懈怠,要尽快操练起来。” 庞如意哪会不明白这是要赶她们下去,也知道不能闹得过了,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杨雁和钱淳站起身,随着庞如意向外走去。 见甄惠走向自己,宋雪忙站起来,紧张不已。 甄惠拉住宋雪的手,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真诚的道:“雪儿姐姐,家父家母和祖父祖母都盼着能见你呐,今日倒是让我先见到了姐姐。姐姐,等下次阿姐去国公府,你定要一同来。不然,家父家母和祖父祖母会一直惦念着。” 因为几人刚刚闹出的那一出,宋雪已经忘了心中的那份难堪。此时听得甄惠的话,受宠若惊,一直不安的心渐被欣喜填满,让她的心发酸发胀,不觉红了眼眶。 甄惠微微握紧宋雪的手,柔声道:“姐姐应下,可好?不然,等妹妹我回到府中,必会被亲长责备的。” 宋雪握紧甄惠的手,轻声道:“好。”更多的话已说不出,怕再开口就会哽咽出声。她缓了下,展颜而笑。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甄惠痴痴的看着眼前人,忘了说话。 “惠儿,你也去忙吧。” 甄惠回过神,磕磕巴巴的道:“哦,哦,好。”颇为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转身走了出去,追上三人。她抚着胸口,这样的美人,莫说阿姐会动心,就连自己都忍不住要脸红心跳。 那日在含春阁,那般混乱的情景,她们四人顾不上细瞧宋雪,只觉她楚楚动人,惹人怜爱。今日才看清了宋雪的容貌,真乃绝色。 庞如意低声道:“淳儿,你说的真对,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儿呀!” 钱淳慢悠悠的道:“怎么,你也动心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感而发,难抑赞叹。” “哦。那你可要小心着有感而发,免得真惹了晨姐姐不悦。” “阿晨哪会因为这个不悦,你多虑了。” 钱淳懒得理她。 杨雁轻声道:“如意,阿晨可是将雪儿妹妹放在了心尖儿上,比那‘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更加珍视。你呀,还是少些说笑为好。” 庞如意想了想,道:“难怪阿晨让你们当雪儿妹妹的护卫。看来,我这性子还是要改改。”她转向甄惠,道:“惠儿……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甄惠打着哈哈,道:“这不是为了追上你们,跑的嘛。” “天这么热,你跑什么呀,不必急。惠儿,你可知道阿晨为何不让你当雪儿妹妹的护卫?” 甄惠小声道:“雪儿姐姐就是我的……嫂嫂……雪儿姐姐怎好让我做事呀。阿姐是怕雪儿姐姐不自在。” 庞如意琢磨了下,道:“好吧,你们都明白,就我明白的晚。惠儿呀,你阿姐和雪儿妹妹都是女子,你叫雪儿妹妹‘嫂嫂’,这……对吗?” 甄惠歪头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对的吧,总不能唤‘姐夫’吧。” 杨雁好心提醒,“惠儿,你阿姐和雪儿妹妹并未嫁娶……唉,也难有嫁娶……” “雁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胡言乱语的。等有机会,我会问问阿姐该如何唤雪儿姐姐。即便阿姐认同,想来也只会准我私下如此唤。” 杨雁点头,道:“我倒是觉得你唤阿晨为阿姐,唤雪儿妹妹为姐姐是妥帖的。” “嗯,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那你刚刚在厅里还……” 钱淳接过了话,“嫂嫂还没看出来吗?惠儿是故意的。” 杨雁轻笑出声,道:“你呀,如此‘推波助澜’,可真是为你阿姐操碎了心。” 甄惠捂着嘴,嘿嘿直笑。 庞如意竖起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厅里只剩下顾晨和宋雪二人。 顾晨过去将人抱在怀中,轻声安抚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宋雪将头埋在顾晨的胸前,摇着头,眼泪沾湿了她的衣襟。 “莫哭了,莫哭了。雪儿乖哦,不哭不哭哦。” 这般哄孩子的话,让宋雪破涕为笑。 顾晨为她擦去眼泪,温柔的道:“我就说我不会骗你。你看,惠儿也说了,外祖外祖母和舅父舅母都盼着见你呐。等下次去国公府,咱们一同去。就像惠儿说的,总不好让亲长一直惦念着。” 宋雪沉默片刻,轻轻的应下了。 顾晨心中欢喜,道:“可不准变卦哦。” 宋雪乖巧的点头。 “你看,我就说庞如意她们都是妙人吧。今日见过,你与她们就算是熟识了,以后在这王府,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会心有尴尬。杨雁和钱淳,她们二人的性子最是温和,既好相处,办事也稳妥。若是有事,你不必顾忌,尽可让她们去做。你放心,她们绝不会对此心有不悦。” 说到这,想起她们刚才看着雪儿的神情,自己倒是有了不悦。 “嘶,要不,雪儿,我给你当护卫吧。” 宋雪嗔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一天到晚总是说胡话。” “不是我说胡话,你刚才也看到了,她们对你那痴迷的模样,我不放心呀。诶呦!” 宋雪掐了一下顾晨的腰,道:“我去看账了。” “雪儿!雪儿!” 连唤几声,宋雪都没有回头,看似是毫不迟疑的离开,脸上却是一片绯红。 顾晨笑呵呵的伸展了下筋骨,唤来了安生, “走,陪我去练刀。” 安生看了眼外面的日头,“王爷,天挺热的……” “还没到正午,热什么热,走!” “是!” 有些日子没有与人切磋,一翻下来,顾晨觉得筋骨都舒展开了,甚是舒坦。她没有去扰宋雪,而是叫来海遥,商量起过几日去哪里游玩一番。这些年她不在京中,也不知有没有多了些有趣的去处。 海遥立即向主子推荐了些好去处,云逍也在旁听着,不时说上几句,主仆三人越说越起劲,最后列出了一张长长的单子。排在第一的就是乘船游湖,既风雅又惬意。 顾晨很是期待的看着单子,只等拿掉头上这劳什子就带着雪儿出去。 用过晚饭,顾晨陪着宋雪在园子里走了走,消消食。她能感觉到雪儿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但好像又在想着什么。 二人回了屋子,顾晨有心询问,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她深知,再是亲近,也要给彼此留一些空间。雪儿若是想说,总会说。若是不想说,追问多了,难免会让雪儿觉得窒息。 时辰不早了,顾晨要去书房歇下,却被宋雪拉住了衣袖。 第159章 顾晨开口询问:“雪儿……” 宋雪缓缓站起身,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顾晨呆住了。 宋雪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嗓音柔媚的道:“今夜,在这歇下吧。” 好一会儿,顾晨才明白了雪儿的话,“唰”的一下红了脸,心脏乱跳。她原还奇怪今日雪儿怎么在饭前就沐浴了,原来…… 之前,都是顾晨将宋雪弄得面红耳赤,这会儿,两人倒是逆转了过来。 顾晨痴傻的开口,道:“雪儿……你……这……我……” 宋雪向前迈了一步。 顾晨向后退了一步。 宋雪媚笑一声,道:“白日里,你说,想欺负我……” 宋雪又向前一步。 顾晨又后退一步。 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声酥入骨的道:“现在,我任你欺负。” 顾晨咽了咽口水,只觉热血上涌,脚下却不住的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了床沿。 宋雪抬起纤纤素手,手指抵在顾晨的胸口,倾身上前,在她的耳畔呵气如兰的道:“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可能敌得过我的一根手指。嗯~”轻轻一推,便将人推倒在床。 顾晨只觉天旋地转,不知今夕是何夕。 宋雪拉着顾晨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眼波流转,呢喃道:“大将军莫不是怕了?要丢盔弃甲,不战而逃?” 烛火摇曳,顾晨抱住了宋雪。 床边的蜡烛已经燃尽,顾晨却不打算结束这夜。 “你……” 顾晨揽起宋雪,霸道的含住了她的唇。 收拢着的床幔缓缓散开,围住了里面多姿的春色。 宋雪已经脱了力,本就多情的桃花眼,眼尾绯红,挂着泪珠,惹人爱怜。白雪之肌透着粉红,圣洁之中带着妖艳。 第182章 顾晨贴近宋雪的耳畔,轻声耳语...... 借着远处桌上的烛光,朦胧的看到顾晨此刻娇媚的女儿态,还有那眉骨上的伤。宋雪没了法子,闭了闭眼,忍着身体的疲累,坐了起来。倾身将人轻轻推倒。抬起手,挡住顾晨的视线,道:“不许看。” 顾晨目光炽热,眼都不眨。 宋雪是明白了,她说什么都是白说。忍着羞涩,轻咬红唇,向前挪了挪~ 云逍海遥,芜悠芜綠像被烧红了的炭一样站在屋外。年纪最小的莲儿反倒是几人中最稳的,还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云逍和海遥守在屋外是要等着主子出来,伺候主子去书房歇下。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二人正纳闷,听到了屋里传出来的动静。一开始,她们没有反应过来,竖着耳朵细听…… 二人张大了嘴,脸红心跳,对视一眼,慌乱的分开视线,眼睛控制不住的乱飘。 芜悠和芜綠原也是要伺候主子歇下,没想到……她们的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她们是在长公主府待过的,长公主和美姬欢好的时候也在房外伺候过,本不会对此事有如此大的反应,但王爷和宋姑娘……也太突然了……而且,宋姑娘的声音……再加上云逍和海遥的反应…… 莲儿见她们都羞得很,善解人意的道:“姐姐,要不,你们先回去歇着吧。我守在这,若是主子有吩咐,我再去叫姐姐们。” 云逍和海遥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们是贴身服侍主子的,怎能没有主子的吩咐就擅离职守。可她们哪里经过这事,羞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芜悠极小声的道:“主子没让我和芜綠退下。过会儿,主子也许会有吩咐……” 海遥红着脸,问道:“会有什么吩咐?” 芜悠和芜綠对视一眼,悄悄的道:“可能会要沐浴。” 芜綠跟着道:“可能会要更换被褥。” 海遥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们怎会如此熟悉这些呀?” 芜悠和芜綠没答话,只是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海遥猛的想了起来,这两位姐姐可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呀。云逍也反应了过来。 莲儿半捂着嘴,道:“含春阁倒是少有这么讲究的。多是要喝个茶水,吃个药丸,再点个助兴的香。要不,就是人要走了,送一送,然后收拾下,等下一位客来。要是没客了,那就歇下。” 四人看向小莲儿,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了芜悠和芜綠的话,海遥和云逍更没法走了。要是一会儿王爷唤她们,她们却不在,就算王爷不生气,她们也没脸再做贴身婢女了。 莲儿见几个姐姐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没有多话。 里面声响不断,几个人就像木头似的杵在屋外。芜悠和芜綠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来后也就好了,恢复如常。莲儿本就没什么,不时看看月亮,瞧瞧树影。有打更声传来,还会仔细听听,算着时辰。 云逍和海遥可没这么快适应,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下去。 这一站就站了大半宿,里面终于没了声响。 云逍和海遥刚松了口气,就听里面唤人。二人想进去,却有些迈不开腿。 芜悠和芜綠很是善解人意,对她们笑了下,轻轻推门进去。低头垂眸,不该看的一眼不看。 屋内,只有桌上的蜡烛还剩下一小节。 “备轿,去浴池。” 芜悠应下,转身传话给云逍和海遥。 海遥逃命似的忙去安排。 云逍抿了抿唇,深吸口气,进了屋子。 “把蜡烛点上。云逍,更衣。” 芜綠去点蜡烛,云逍则是一路小跑的去拿衣裳。等她回到屋内时,芜悠和芜綠正收拾着地上的衣裳,其中还有主子头上缠着的白布。她移开视线,垂首走近床前。 顾晨掀开床幔下了地,回手合上床幔,不让人瞧到里面分毫。 云逍手脚麻利的给主子穿上衣裳,瞧见红痕,立即挪开视线。 穿好了衣裳,莲儿很是伶俐的奉上茶。顾晨接过茶,笑着饮下。 云逍轻声问道:“主子,可要束发?” 顾晨清了下喉咙,道:“不必了。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立即退下。 顾晨将披散着的长发拢到身后,从衣柜中拿出衣裳,走到床前拉开床幔,柔声道:“雪儿,我为你更衣。” 宋雪裹着被子,背对着她,不答话。 顾晨轻轻拉了拉被子,没拉动。 “雪儿,快穿上衣裳,咱们好去浴池。” 宋雪赌气似的将被子裹得更紧,羞恼的道:“不去。” 顾晨坐在边上,笑着道:“不去沐浴,怎能睡好呀。” 宋雪把头蒙在被子里,闷闷的道:“不去不去!现在怎好见人?你还要在府里走动。要去你自己去。” “我让人备轿了,不会有人看到。再说了,这是我的王府,有谁敢看?你脸皮也太薄了。” 见雪儿在被子里动了动,表达着不满,还怪可爱的。 顾晨硬是将她头上的被子拉开,贴近耳畔,道:“雪儿,你若再不起来,我就……” 呵出的热气让宋雪浑身酥麻,忙向旁躲开。经过这大半宿,她可太知道顾晨是什么样的了。再让顾晨折腾下去,她明天怕是下不了地。 顾晨凑上去亲了下她的脸颊,道:“雪儿乖。来,我为你穿衣。” 宋雪瞪了她一样,却不知那双桃花眼看起来不仅没有任何威力,反倒是风情无限。 宋雪浑身酸痛,疲乏不已,只好任由顾晨给她穿衣。也不知怎的,被顾晨无意间碰触到肌肤,竟惹得她轻,颤,连连。她咬着下唇,避开顾晨的视线。 海遥站在屋门处,道:“主子,轿子备好了。” 顾晨又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披风,裹住宋雪,将人横抱在怀。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顾晨笑着摇头,抱着人向外走去。 宋雪的力气怎能敌得过顾晨,微微挣扎了下,然后认命的把头埋在她的胸口,红着脸,闭上了眼睛。一副我看不到人,别人就看不到我的模样。 顾晨被这掩耳盗铃的样子惹得轻笑出声,抱人进了轿子,逗笑着道:“轿子里没有旁人,可以睁开眼了。” 宋雪就是不睁,还将头埋得更深了,轻哼一声。 顾晨心情愉悦,将人抱紧了些。 浴池内热气蒸腾,知道雪儿害羞,顾晨让云逍和海遥退了出去,只留下莲儿伺候。 宋雪让莲儿搬过屏风,挡在二人之间才肯宽衣。 “雪儿呀,屏风那么大,莲儿这么小,她一个人如何搬得动呀。我们已经有过肌肤……”宋雪有一个眼刀过来,顾晨立即换了话,“一会儿你和我都要进到池子里,现在遮不遮挡也没什么区别呀。” 宋雪没有再让莲儿去挪动屏风,咬了下唇,道:“一会儿,你去那边,我在这边。” 顾晨顺着她指的看了下,好嘛,这是要在池子里隔出个最遥远的距离。 “你转过去,等我进了池子才能转身。” 看美人宽衣解带也是种享受。可雪儿不让看呀,能怎么办? 刚经过浓情蜜意,顾晨自是什么都会顺着宋雪来,“好。” 顾晨转过身子,听着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趁着这个时候,自己也可以宽衣呀,只要不看雪儿就成了,反正自己不怕被雪儿看。如此想着,她便自己动手。幸好想着只是去个浴池,穿得简单,这会儿倒是不需要人帮。 水声想起,宋雪进了池子里。 顾晨将手上的扳指取了下来,突然想到刚才……竟忘了取下。她将扳指放到案上,边转身边道:“雪儿,我刚刚忘了取下扳指,可有弄……” 只见雪儿瞪大了双眼,面露惊愕。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改了很多次,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其实本也没什么,挺含蓄的,没有直观描写,更没有字母类的刺激,何必呢? 这些规则的存在也是事出有因,没什么可指责的。但我还是想说说自己的看法。有些东西不写出来,或者就像很多影视作品一样,不演出来,它就不存在吗?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咱们的电影审核也是挺迷的,近些年有一些放宽,但那也只是针对“暴力血腥”这一部分,对于“xing”就是完全不行,好似这是什么不能言,不能提的羞耻之事。古人都没这么封建。希望可以加快分级制吧。成年人有自主能力,可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要不然何必去划分成没成年。 第160章 顾晨不解,垂头看了看,明白了过来。她赶忙进了池子,只将肩颈露出水面。 莲儿面露骇然,怔愣后低下了头。 “莲儿,你退下吧。” 莲儿屈膝,小心翼翼的道:“是,王爷。” 热气缭绕,视线朦胧。 顾晨想了想,将缩在水下的身子舒展开来,语气轻松的道:“雪儿,可是吓到你了?” 第183章 没有回应。 顾晨慢慢的过去,走动之间,水声响起,在空旷的浴池中被无限放大。到了近前,见雪儿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一手捂着嘴,强压哭泣。 顾晨心中一痛,柔声安抚道:“我无事。都是些旧伤,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实则没什么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战场之上哪有不受伤的。我知你看到这伤后必会被吓到。怪我一时大意了,只想着和你一同沐浴……也是因欢喜而忘形了。” 宋雪总算明白欢好之时顾晨为何还穿着亵衣。 “莫哭了。今夜着实累了,咱们泡一泡就回去歇下,可好?” 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在顾晨不断的安抚下,宋雪渐渐平复了些,抬手轻触那狰狞的伤疤。这里,是心口呀。 宋雪哽咽着问道:“这是怎么伤的?” 顾晨有些犹豫,不知是该如实相告,还是糊弄过去,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 “攻打阳城时,我一时不察,被城墙上的敌军用弓箭射的。” 闻言,宋雪心中一痛,缓了缓,道:“你转过身去。” “能不能不转呀?” 在宋雪的直视下,顾晨慢吞吞的转了过去。 若不是靠在池边,宋雪险些晕倒。 顾晨的后背,不仅有弓箭射穿身体留下的疤痕,还有一道犹如蜈蚣,从右肩斜到腰间的可怖刀疤。 “背上的刀疤看着可怕,其实是皮外伤,未曾伤到筋骨,小伤而已。真的,不骗你。在战场上,这样的伤都算不得什么的。” 宋雪颤着手,轻抚疤痕,道:“小伤为何要缝针?为何会留下这般的疤痕?你是想说,这刀疤就如你眉骨上那深可见骨的伤一样?” 连着三问,顾晨哑然。 宋雪又摸着那弓箭留下的疤痕,问道:“你说这伤只是看着吓人?一箭穿心呐,你竟说只是看着吓人?” 话毕,宋雪泣不成声。 顾晨赶紧转回身,将人拥入怀中。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话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顾晨轻叹一声,不再多言,让雪儿哭个痛快。 良久,宋雪渐渐停止了哭泣,抽噎着道:“你以后再不可受伤。若是再受伤,我便不理你了。” 这般的孩子气,顾晨笑着应下,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宋雪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努力睁大眼睛,道:“我不是在说笑。” 顾晨心中一片柔软,道:“好。我记在心里了。来,咱们好好泡一泡,身子会舒服不少。”抱着雪儿坐在了池中。 宋雪没有拒绝,任由顾晨抱着。 热水漫身,很是舒服,没多久,宋雪已睁不开眼,昏昏欲睡。 “雪儿,先别睡。咱们回房再睡。” 宋雪迷迷糊糊的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顾晨将人抱到旁边的榻上,唤来莲儿为雪儿穿上寝衣。等她自己穿上衣裳后,抱着雪儿出了浴池,上了轿子。 落轿时,宋雪已经睡熟了。 屋内的被褥已经被芜悠和芜綠换过,顾晨很是满意。 黑夜将尽,顾晨拥着宋雪沉沉睡去。 这一觉甚是香甜,醒来已是午后。 宋雪睁开眼,先是迷糊了下,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头下枕着顾晨的胳膊,身后是紧贴着的怀抱。想转身,却是浑身酸痛,不禁‘嘶’了一声。 顾晨已经醒了,却舍不得温香软玉,也不愿惊醒雪儿,这才一直没有动。她胳膊用力,将人转了过来,乐呵呵的道:“醒了。可是身子不适?” 宋雪脸一红,毫无威慑力的瞪了她一眼。 都怪你! 被瞪了,顾晨反倒是心情极好。 宋雪看着那笑容,有些羞恼,刚要出言嗔怪,却看到她眉骨的伤,又想到了她身上的伤疤…… “雪儿,你身子不适,今日就歇着吧。我让人备膳,吃过后,你再躺一会儿。” 这人可真是的,说话也不多想想,哪有人一天都躺在床上的,又不是病了。 “我无事。用过饭,我还要去看账簿。” 账簿账簿,真不应该将这劳什子交给雪儿。 “要不,我将这事交给……” “你要交给谁?” 顾晨一时语塞,若是真的交给旁人了,那不就是在说雪儿料理不了这事,唉…… “我只是心疼你。整日看那些账簿,太过枯燥,劳心伤神的。” 她的心思,宋雪怎会不懂。 “我并不觉得枯燥,相反,我学了许多之前不懂的东西。而且,还有芜悠和芜綠帮衬我呀。你就不要替我忧心了。” 顾晨抿了抿唇,道:“好吧。你再躺一会儿,我让云逍和海遥来更衣。” 宋雪拉了她一下,软软的道:“我来吧。” 听雪儿要为自己更衣,顾晨十分高兴,可一想到雪儿翻个身都难…… “你的身子……还是歇着吧。” 宋雪又瞪了她一样,然后艰难的坐起身,慢吞吞的挪到床边。 顾晨笑着将人抱住,道:“雪儿,你忘了,我的衣裳不在这屋里。不急,我唤云逍将衣裳拿来,你再为我更衣。” 宋雪这才想起来,自从自己住在这屋里,顾晨的衣裳就都被拿走了,现在柜子里只有自己的衣裳。点头应下,看向顾晨,却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身,子。 斑,斑,红,痕,淫,靡,至,极。 宋雪一把拉过被子,裹住了自己。真是羞死了,气恼的抬腿蹬向顾晨,却被握住了脚。 顾晨咽了咽口水,摩挲着白皙小巧的脚,痴痴地道:“雪儿,你好美……” 宋雪无法抽回脚,气得“咬牙切齿”。 “你……放开……再如此,我便不理你了。” 不理就不理吧,此时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顾晨低头轻,吻,宋雪白皙的,脚,背。然后,一路,向,上…… 海遥站得麻木了,真是服了自家王爷,昨夜折腾了大半宿。现在应是刚醒吧,还是白日里就……早知道这样,就该听云逍姐姐话,自己去歇着,让春棠和秋泉在这守着。 海遥听出宋雪的声音都哑了,小声的问芜綠,“是不是要准备些什么,给宋姑娘补一补?” “可以做些补身子的吃食。” 莲儿点头,“用些滋阴补肾的药材,煲汤。” 两人看向小莲儿,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遥轻咳一声,道:“我去找阿笙。”说着就要走。 芜綠拉住她,低声道:“宋姑娘今日不一定会去书房……你出去时顺便让女府兵先去忙其它的吧。” “要是雁姐姐和淳姐姐问,我该如何说呀?” “这……你好好想想……” “我能想出什么呀……我……”海遥顿住,心中直骂自己蠢,以雁姐姐和淳姐姐的性子,必是不会问的。不仅不会问,怕是还会猜到是怎么回事呐。不愧是王爷,连这些都算到了,要不然怎么会让她们二人做宋姑娘的护卫呐。 海遥出去后遇到了杨雁,心虚的道:“雁姐姐,宋姑娘今日有旁的事,怕是不会去书房了。要不,让姐妹们先去忙其它的吧。” 杨雁和钱淳昨日找过宋雪,了解过她一般在府中做些什么,会去哪里。得知她这些日子都要在书房看账簿,便定下今日起会带着女府兵为她值守。若是要在王府里走走逛逛,她们也会跟随。可今日她和淳儿带着一队姐妹过来,却迟迟不见人来,芜悠和芜綠也没个人影。 在王府,她们是当差的女府兵,不是什么侯府、伯爵府的小姐。说得直白点,宋姑娘是主,她们是仆。这般情况下,没有吩咐,她们也不好去惊扰宋姑娘,忘了在王府的身份。如此,她们就一直等着。晌午用饭的时候,遇到了庞如意,得知顾晨今日也是不见踪影,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这会儿听了海遥的话,再观她神色有些异样,杨雁心道,看来是被自己猜着了。 “好。你去忙吧。我带姐妹们去练剑。” 海遥松了口气,笑呵呵的与杨雁分开,直奔药堂。知道阿笙不喜欢拐弯抹角,涨红着脸,眼神乱飘的将来这的目的说了出来。 阿笙听后,少见的红了脸,开始抓药。这包药材配乌鸡,这包药材配鲤鱼,这包药材配甲鱼…… “还有,燕窝可时常食一些。再去泰康堂买些上好的阿胶,每日吃上一小块。” 海遥接过一包包的药材,将话都一一记下。 阿笙补了一句,“凡事要节制。” 海遥心道,这话跟我说也没用呀。 阿笙轻咳一声,颇为不满的道:“阿晨头上的伤还想不想好了?她有时早上来换药,有时晚上来换药,昨日直接就没来。今日,她还换不换药了?” 海遥心道,这事,我也没法子呀。 见海遥眨着眼睛,半晌无言,阿笙轻叹一声,道:“算了,反正也死不了,随她吧。” 第184章 海遥觉得这话说得重了,忙道:“阿笙,你别气。我会劝劝主子的。” 阿笙也觉出自己说的话带着气,这气……都怪顾漪澜拿走了医书! “你去忙吧,让厨房把该备的备上,该做的做了。” 海遥应下,捧着满手的药包走了。 作者有话说: 呵呵~我都快不认识标点符号了...... 第161章 日暮西沉,顾晨唤人更衣。 宋雪趴在床上,眼尾绯红,绵软无力的捶了下床,这人就是专门来欺负自己的恶狼。 顾晨穿好了衣裳,拉开床幔,一条腿跪在床上,想要扶雪儿起来。 宋雪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道:“你别过来。” 顾晨停下动作,道:“我是想为你穿衣呀。” “你别过来。你叫莲儿来。你别过来。” 自知将人欺负得狠了,再听雪儿一口一个“你别过来”,很是心虚。 “那……好吧。” “你出去。” “出去就不必了吧。” “出去。” “咱们还要一起用饭呀。” “你……你说过,我与你说的,你都会答应。这才多久,你就变卦了?言而无信!” “好好。我出去,你别恼。” 顾晨出了屋子,让莲儿进去服侍,又让云逍赶紧备膳。 早饭午饭都没有吃,这会儿可真是饿了。 莲儿用她那小身板扶起了主子,略带埋怨的道:“王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一天一夜,哪有如此折腾人的呀。含春阁里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呀,王爷可真是……” 宋雪疲累得不想说话。 莲儿拧了帕子,先是给主子擦脸,后又仔细的擦了擦身子,道:“主子身上都没有好地方了……”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王爷是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呀……” 顾晨哪里是属狗的,分明是属狼的! 宋雪已经顾不上羞,声音嘶哑的道:“茶水。” 莲儿赶紧倒了茶水,道:“这茶水冷了,奴婢去让人换新的来。” “不必了。” 宋雪拿个茶盏都嫌重,双手捧着,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艰难的穿好衣裳,宋雪有气无力的对莲儿叮嘱了一番。 顾晨就在外面等着,竖着耳朵,里面一直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十几个婢女端着吃食过来了。 “雪儿,可以用饭了。” 很快,莲儿打开了门,屈膝行礼,道:“王爷,主子让奴婢传话,晚饭,主子一个人用就好,不劳王爷陪着了。” 顾晨眨了眨眼。 “主子说,王爷必是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勿要耽搁了。” 我有什么公务要处理? “雪儿……” 顾晨抬腿就要进去,却被小小的身板挡住了。 “主子还说,王爷莫不是忘了自己说过的了?要真是如此,那王爷就是言而无信,主子可就再不会信王爷了。”莲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直打鼓,小心翼翼的看着王爷。 好嘛,雪儿这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进屋了。 莲儿见王爷没有气恼之色,道:“芜悠姐姐,芜綠姐姐,主子让两位姐姐进屋服侍,其他人就不必了。” 芜悠和芜綠看了眼王爷,垂首应下。二人从婢女手上接过吃食,小心翼翼的绕过堵在门口的王爷,进了屋子。 顾晨站在门口,默默无言。 芜悠和芜綠再出来端吃食的时候,顾晨让开了位置。 莲儿扬起笑脸,道:“王爷,主子要用饭了。王爷请回吧。” 门关上了。 十几个婢女在外面垂首候着,其中一人偷偷抬眼看向王爷,见王爷可怜巴巴的看着关起的门。 云逍瞥了一眼,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婢女,名唤惜儿,模样长的不错,但这规矩却不如其他人。 惜儿察觉到云逍的视线,赶紧垂下了头。 云逍又一想,自家主子这般样子,属实稀奇,也难怪人家好奇。唉…… “主子,你也一日未进食了,身子会吃不消的。” 顾晨委屈的看向云逍,又看了看紧闭的门。这屋子是进不去了,只能去书房了。 海遥向厨房管事的交代了该交代的,回来服侍主子用饭。听了一天一夜的墙角,此时看着主子难免有些尴尬。她告诉自己,以后这样的事怕是多着呢,总是要习惯的。芜悠和芜綠两位姐姐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嘛。如此想着,经过一顿饭的工夫,她总算是恢复如常。 用过饭,顾晨迫不及待的去找雪儿,想一同去浴池。结果,还是进不得门。芜悠回禀,主子已经吩咐过了,要在屋内用浴桶沐浴。 顾晨无奈,只好自己去了浴池。泡在水里,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对的,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会这样嘛。 “云逍,你说雪儿为什么不让我进屋,不理我呀?” 云逍正在给她洗头发,手上一顿,看向海遥。 海遥微微摇头,爱莫能助。 云逍左想右想,轻声回道:“奴婢也不知道。” 海遥翻了个白眼。 “唔……海遥,你心思细腻,在京中这么些年,没少听说那些什么……才子佳人的事吧。你说说。” 海遥真想说,主子呀,你这问的哪里是什么才子佳人的事,你这问的是闺房之事,谁家会把这事往外说。即便有人说了也不会传到自己耳朵里呀。主子呀,你都把宋姑娘欺负到声带哭腔,话都要说不出来了,还不知道宋姑娘为什么不理你? 她心里苦,主子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让自己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想像云逍姐姐那样装傻都不成。本就被浴池的热气蒸红的脸,此时更红了。她硬着头皮,轻声道:“奴婢觉得……奴婢去找过阿笙,让她给宋姑娘抓了些滋阴补肾的药材……” 这话已经够明显了,顾晨自然能明白海遥的意思。 “阿笙抓完药和奴婢说……说……” 顾晨略微尴尬的道:“说什么了?” “说……凡事要节制……” “雪儿和我都不是男子,应无大的妨碍吧……” 海遥又重复了一遍,还加重了语气,“凡事要节制。” “唔……好吧。” 海遥心里一松,赶紧换了话,道:“主子,阿笙还说你昨日没去换药……” “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阿笙……生气了吧?” “阿笙确实很担心主子。” “嗯。那一会儿去换药吧。” 出了浴池,顾晨便去了药堂。 阿笙看了看她的伤,道:“你不想缠布了?” 顾晨头上缠着的布早在昨夜就弄掉了,倒是没觉得怎么不好。她讨好的笑着道:“不缠了,成不成?我一直都挺注意的,刚刚沐浴的时候,云逍给我洗头发特意避开了伤口,没沾上水。” 阿笙又仔细瞧了瞧,道:“还是再缠两日吧。” “都听你的。” 顾晨如此听话,阿笙看了她一眼,仔细的上了药,缠好布。 顾晨想起“凡事要节制”,不禁有些尴尬,起身要走,却被阿笙唤住了。 “阿晨……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帮不帮的,你说就是。” 阿笙一向是直来直往,这会儿却犹犹豫豫的,倒是少见。 “我想请你帮我向长公主借那本医书。” 顾晨立即蔫了,没了刚才应下时的“豪情”。 “这个……阿笙呀,姑母……这个……我力不能及呀。” 阿笙默然。 阿笙是医痴,想来这些日子定是一直想着那医书。阿笙从不强人所难,明知道自己怕姑母,却还是让自己帮忙…… 顾晨稍一想,道:“不瞒你说,姑母对我和雪儿的事还是挺不满的。此时见了我,怕是好心情也变成坏的了。这样,明日我让惠儿去一趟长公主府。惠儿既是我的表妹,又是国公府的小姐,也许姑母会给些面子。” 阿笙立即起身,道:“多谢。” “咱们之间,何须言谢。这事能不能成,我可说不准啊。” “不论成与不成,我都要谢你,也要谢惠儿妹妹。” “好了。你早些歇着吧。” 顾晨离开药堂,又直奔宋雪那里,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难道要闯进去,真成了言而无信之人,让雪儿再无信任?必是不能呀。 当夜,顾晨睡在了书房,没了温香软玉,佳人相伴,险些默默垂泪…… 早起,顾晨精神抖擞的练了一圈,兴冲冲的去找宋雪用早饭,吃了个闭门羹。这回她可不干了,赖在门口不走了。云逍是好说歹说才将人劝着先去吃早饭。 看着桌上摆着的米面粥,顾晨心想,吃闭门羹都吃饱了,还吃什么吃。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堵得慌。直到肚子咕咕直叫,她才认命的拿起了筷子。吃过早饭,再去找宋雪,屋子里已经没人了。不在屋里,那就是在书房。她转身就往书房去,还没走到门前就被杨雁和钱淳带着女府兵给拦了下来。 第185章 顾晨一愣,道:“你们这是……” 杨雁向前一步,大方得体的行礼,道:“王爷,我等奉宋姑娘的命,不得让任何人踏入书房。” 顾晨仔细一瞧,二十来个女府兵将这书房围了个严实。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保家护院,抵御外敌,殊死一搏呐。 “我的好姐姐哟,你快让我进去吧。” 杨雁忍下笑,神情严肃的道:“是王爷命我等做宋姑娘的护卫。我等既为宋姑娘的护卫,必是要听从宋姑娘的命令,还请王爷莫要为难属下。” “这……淳儿,你快帮我跟你家嫂嫂说说,让我进去。” 钱淳笑容灿烂的道:“王爷,公是公,私是私。宋姑娘有命,不准任何人踏入书房。” 顾晨顿觉脚疼,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种疼。 “你们……诶呀,快快退下。” 顾晨抬腿就要往里冲。 杨雁高呼,“来人!” 女府兵“噌”的一下围了过来,迅速组成了人墙,手都握在了剑柄上。目光咄咄,只等一声令下,拔剑而出。 杨雁劝道:“王爷请回吧。” 顾晨被这动静弄得怔愣当场,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女府兵会将自己给围了! 云逍看得手心都要出汗了,这是……要对主子动手?真的假的?不是吧……她看向杨雁和钱淳,这两位可真是敢呀。 “好,好,好。不让本王进去是吧?云逍,取本王的刀来?” 有女府兵开始心颤,忐忑的看向杨雁和钱淳,咽了咽口水,强自守住。 云逍犹豫一下,转身就要去取刀,被海遥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 “本王下令,从此刻起,杨雁和钱淳不再担任宋姑娘的护卫。” 钱淳慢悠悠的道:“王爷,你朝令夕改,岂不是‘言而无信’呀。” 顾晨一噎,淳儿这话绝对是雪儿的意思。 “本王……本王……嗯,本王只是试探你们一下,看看你们能否办好差事。好,甚好。哈哈……哈哈哈……” 顾晨尬笑着走了。 杨雁道:“多谢王爷夸赞。恭送王爷。” 钱淳使了个眼色,女府兵们高喊道:“多谢王爷夸赞。恭送王爷!” 顾晨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丢人,太丢人了! 第162章 顾晨回了书房,端起茶盏,想起昨夜答应阿笙的事,让海遥去找来甄惠。 “惠儿呀,快坐。” 甄惠坐好,好奇的问道:“阿姐,可是有事?” “嗯。” 听阿姐将事情说完后,甄惠心中犯怵。 “阿姐,阿笙姐姐不是在长公主府上住过一段时日嘛。这事,阿笙姐姐怎么不亲自去呀?长公主念着阿笙姐姐为她医治过,应会将医书借给阿笙姐姐的,也许还会直接赏给阿笙姐姐啊。” “这个嘛……阿笙正在忙着研制祛疤的药,抽不开身。我这伤还没好,顶着‘粽子’也不好出去。所以,惠儿,此事就靠你了。” “靠我?这……要不,我让娘去?娘和长公主熟。” 顾晨看着她,默然无语。 甄惠明白了,她这一趟是免不了了。 “现在就去?” 顾晨喜笑颜开,频频点头。 甄惠心道,怎么感觉阿姐是要卖了自己…… “阿姐呀,我可不敢保证能把医书借过来哦。” “你尽力而为就好。快去吧。” 甄惠眨了眨大眼睛,道:“好吧。那我去了。” 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又听阿姐道:“你带上些护卫。路上注意些。” 甄惠眼珠一转,道:“阿姐,我能带上女府兵吗?这趟能算是去办差事吧。” 顾晨想了想,方才见过女府兵,一个个……额……很是不错。女府兵总不能一直只在王府里待着,让惠儿拉出去办个差事也好。 “成!” 甄惠很是高兴,带上一队女府兵直奔长公主府。 这是女府兵第一次出府办差,一个个激动不已。骑在马上,精神抖擞,英姿勃发。一路上引得众人驻足观瞧,赞叹连连,让她们既自豪又兴奋。 约莫一个时辰,甄惠回到了王府的书房。两手一摊,苦笑着道:“阿姐,书没借来。” 顾晨心里已有准备,道:“仔细说说。” 甄惠带着女府兵在长公主府前下了马,表明身份后便有人进去通传。不多时,长公主府的管事将她们请了进去。见了长公主身边的秋兰,甄惠只带上松烟和丹青,留下了其余的女府兵。她跟着秋兰走过回廊,穿过庭院,最后到了园子里的水榭。 甄惠在水榭外站住,乖巧行礼,道:“长公主殿下金安。” 顾漪澜正在和美姬下棋,抬起头,扫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衣裳,美眸含笑,道:“惠儿来了呀。来,陪我下棋。” 美姬很是识趣的站起身,将棋子收拾好,退到一旁。 长公主发话,甄惠哪敢不从,进了水榭。 顾漪澜拿过白玉棋奁,捏起一颗白子,等她落子,道:“你母亲可好?” 甄惠落下黑子,回道:“母亲一切安好。劳长公主殿下挂心了。” 顾漪澜瞧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落下一子,道:“你祖母和祖父的身体可还好?” 甄惠被那一瞧一笑弄得心中一颤,小心翼翼的落子,恭敬的回道:“祖母和祖父的身子都很硬朗,谢殿下挂心。” 顾漪澜抬眼,戏谑道:“惠儿,你又开始跟你外祖做学问了?” 甄惠脸一红,长公主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她回话一板一眼。可在这位面前,她哪敢不这么做呀。 顾漪澜唇角上扬,道:“你小时候,我让你和晨儿一样唤我,你板着小脸,之乎者也的说了一通,不肯。如今还是不肯?” 甄惠的小脸更红了。自己因着阿姐的缘故和长公主沾亲带故,但到底是远了些。长公主可是大周第一尊贵的公主,自己怎能不顾尊卑,做出那攀附之举。 顾漪澜对这些心里有数,不再逗她,落下一子,道:“好了。说说吧,你阿姐让你来是想做什么?” 瞧瞧,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长公主就知道是阿姐让自己来的了。嘶,长公主说的如此直白,怎么觉得不妙呀。 甄惠斟酌一番,没有否认是阿姐让她来的,道:“听闻殿下府上有一本极为深奥的医书,乃是孤本,记载了许多难寻的方子。我见阿姐眉骨上的伤迟迟不能痊愈,便想……”话还没说完,见长公主正要落子的手一顿,吓得她把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 顾漪澜没有说话,甄惠自然不敢多言,二人倒是安静的下起了棋。下着下着,甄惠觉出了不对,长公主这棋下的,步步凌厉,杀意腾腾。 甄惠的棋力并不差,但跟顾漪澜比起来可就差了些。 为了避免让长公主觉得她不尽力,惹其不悦,甄惠是奋力应对。但再是如何,没过多久便已算到了终局。她拿出两颗棋子放在棋盘的右下角,投子认负。 顾漪澜意兴阑珊,将棋子扔进棋奁,声音微冷的道:“她要医书,让她自己来。” 这个“她”,明显指的是阿笙姐姐呀。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态度已然明确,甄惠可不敢再说什么。眼瞧着长公主情绪不佳,赶紧告辞离开,出了长公主府才敢松口气。 “阿姐,事情就是这样。我可是尽力了。” 姑母这是真的恼了,诶呀,不好呀。 “阿姐……阿姐……” “嗯,我清楚了。阿笙那里我来说。你这一趟很是不容易,我让人做了酥酪,快去吃吧。” 听到有酥酪吃,甄惠眼睛一亮,毫不留恋的走了。 顾晨心道,姑母和阿笙这事,自己是真的不能掺和了,也不敢掺和了。 到了晚饭的时辰,顾晨又去了主屋,虽然猜到雪儿可能不会见自己,但碰碰运气呗,万一呢。自然,这个万一并没有出现。顾晨很是扫兴的走了,独自一人用了晚饭,然后去了药堂。 阿笙见她是空手而来,满心的期盼瞬间变为失望。什么都没问,如常的为她换药。 趁着阿笙换药的这个工夫,顾晨将甄惠去长公主府的经过说了。 “阿笙呀,我有负你的所托。” 阿笙坐到她的旁边,道:“原就想到了可能借不来,你和惠儿已是尽力,莫要如此说。” “我就不该让惠儿去长公主府,反倒是弄巧成拙了。按照惠儿的描述,我觉得……姑母是真的恼了。”见阿笙沉默不语,她继续道:“那这医书,你打算怎么办?” 阿笙看着烛火,失神的道:“我也不知。” “要不,我派人去搜罗一些医书,你先看着?” “嗯。” “没准也能搜罗来几本难得的孤本呢?” “嗯。” “我让人去找太医院院首,李太医那里肯定有许多医书,都借来。” 第186章 “嗯。” 阿笙这反应,再说下去也没用。 “那我先回了,你早些歇息。” “嗯。” 好吧,还是先走吧…… 一连五日,顾晨别说是进宋雪的屋子和书房了,硬是连人都没见着。这还能忍? 晚上,顾晨赖在了院门口,打定主意,见不到人绝不走。 杨雁和钱淳带着女府兵跟门神似的守着院门和屋外。 打更声传来,戌时了。 杨雁展露笑容,道:“阿晨,戌时了。我和淳儿这就回府,你也早些歇息。”说着,招呼姐妹们收队。 钱淳走到院外,扬起笑脸,露出两个大酒窝,道:“晨姐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顾晨没好气的道:“快跟你嫂嫂回府吧。” 杨雁和钱淳笑容不减,带着女府兵走了。 这几日都是如此,戌时一到,杨雁和钱淳就会带着女府兵离开。可就算没了女府兵,屋门紧闭,顾忌着雪儿的话,她也不敢硬闯,每次都是悻悻而归。 进了院子,站在屋外,透过窗子能看到剪影,雪儿好似是在看书。 顾晨决定做回无赖,也不管会有多少人听到,清了清喉咙,高声道:“雪儿,五日不见,我想你了!” 屋里的烛火晃了晃,好似被人碰到了。 廊下的婢女们被吓了一跳,垂头盯着地面,只盼王爷把她们当成聋子。 “雪儿,我好想你呀。你就让我见见你吧。” 云逍和海遥听到自家主子说的话,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主子可真是不管不顾了。 “雪儿呀,我想你了!想死你了!想你想的睡不着觉!想……” 哗的一下,门被拉开了。 宋雪满脸通红的看着她,气恼的道:“大半夜,你在这说什么胡话呢!” 总算是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顾晨的眼睛一下就粘在了宋雪的脸上,欢喜的道:“雪儿,你总算肯让我见你了!我可想死你了!” 宋雪一把将人拉进了屋里,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雪儿……” “闭嘴!” “哦。” 芜悠和芜綠向王爷屈膝行礼,头低得不能再低。刚刚王爷的话,她们在这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万没想到王爷会是这般……豪放…… 宋雪被气得胸脯起伏,恨不得咬顾晨一口。 原本,她只是想不理这人一两天,谁让这人做得那么过火呢。那日用饭时,看到桌上特意为她煲的汤,真是羞死了。知道这是为她好,便喝下了,心中还有丝丝暖意。可厨房顿顿饭都会送来滋阴补肾的汤,这是何意?她是又羞又恼,越想越气,决定晾顾晨一段日子。哪能想到,这人竟比街上的地痞无赖还要不知羞,口无遮拦到如此地步。 宋雪使了个眼色,芜悠和芜綠退了下去。一出门就看到了云逍和海遥,关上门后,忍不住捂嘴遮笑。云逍和海遥则是满脸的无奈,摊上这么个万里挑一的主子,能怎么办呢? 宋雪美目圆睁,咬牙切齿的道:“你在外面胡言乱语,瞎嚷什么!” 顾晨很是委屈,“我没胡说呀。这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我是真的想你呀。真的想死你了,想你想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心绪不宁。” 宋雪气红了脸,道:“你还胡说!你是什么身份,王府里有几百人……你这么不成体统,疯了不成?” 顾晨踏前一步,目光炽热,斩钉截铁的道:“对,我疯了!我想你想得疯了!你都说对了!我就是被你逼疯的,你可满意了?” “你!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讲道理!” 顾晨又踏前一步,情绪激动的道:“我不讲道理?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前一刻还是浓情蜜意,水乳交融,后一刻就翻脸不认人了!是,那夜我做的是有些过火了,可我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抑,你怎就能如此绝情呀!还用‘言而无信’来拿捏我!我不讲道理?我要是不讲道理早就闯进来了,那些女府兵能拦得住我?我已经很讲道理了!” 宋雪被吼得吓了一跳,再听她说的话,倒真觉得是自己不讲道理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一红,语带颤音的道:“你吼我……” 顾晨立马就慌了,“我……”放轻声音,道:“我没有吼你。真的没有。” 宋雪眼眶湿润,轻咬下唇,手捂心口。 顾晨忙将人拥入怀中,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那么大声。吓着你了?” 宋雪委屈的嗯了一声。 “不怕,不怕哈。我给你揉揉。”说着,手就抚上了胸口。 宋雪又不傻,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打掉了她的手,气恼的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怎么总想着欺负我?” “什么故意的?没有呀。我是看你被我吓到了,才想给你揉揉。雪儿,你怎么总是把我想成坏人呀?” “你不是坏人,谁是坏人?” 顾晨故作深思,严肃的道:“自然是……我呀!”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你……唔……” 一吻过后,宋雪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雪儿,都说小别胜新欢,如此良辰,莫要辜负了。” “你……唔……呜呜……” 第163章 门外的四人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将二人“争吵”的话语听了个真真切切。相互对视,不禁担心,尤其是芜悠和芜綠,为主子捏了一把汗。“争吵”突然就停了,没了动静,反而更是让人提心吊胆。不多时,终于有了声响,只是这声响…… 好吧,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事了。 有过前次的经历,云逍和海遥已经不会手足无措。以后呀,这就是日常了,该干嘛干嘛吧。 往日里,王爷夜里就很少留人伺候。自从睡在书房后,更是没让人守过夜。但想到上次又是更衣又是去浴池的,总要留下人。云逍和海遥商量,海遥可不想继续听墙角了,便让春棠留下。 芜悠和芜綠这段日子得了宋雪的信任,夜里会和莲儿交替着睡在西暖阁,方便照顾起夜。这会儿王爷在屋里呢,没有吩咐,她们肯定是不能睡在西暖阁,但也是要留下一个人守着。二人对视后,芜綠跟着海遥去歇着了。 听着里面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云逍主动找话,“莲儿呢?” “主子刚才在屋里看账簿,瞧见莲儿打哈欠,让她先去歇着了。” “宋姑娘晚上也看账簿?” “是啊。这几日,白日里主子在书房看账簿,夜里就在屋里看。” “夜里昏暗,可别看坏了眼睛?” “我也劝过了,但主子执意要看。我和芜綠只能多点上几根蜡烛,让屋子里亮一些。” 云逍点头,“可别让宋姑娘睡得太晚了,身子会吃不消的,那可就……” 芜悠看了眼屋子。云逍没话说了,宋姑娘的身子能不能吃得消,全在王爷呀。 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夜,那极致的欢愉中夹杂着些微痛苦的吟唱,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宋雪窝在顾晨的怀里,斜眼看她,张嘴咬在了顾晨的肩头。 “嘶!雪儿,你是要谋杀爱妻吗?” “一天到晚净胡说。什么春宵苦短……哼!” “好好。我胡说,都是我胡说。” 宋雪又是轻哼一声,心虚的看了眼肩上的牙印,娇软的问道:“疼吗?” “我皮糙肉厚的,你咬的就跟个兔子似的,怎么会疼嘛。”顾晨摩挲着宋雪光滑细腻的背,道:“你看我这伤都不用缠布了,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去乘船游湖吧。” 宋雪坐起身,仔细看了看她眉骨上的伤,幽幽的道:“等你这什么时候看不到伤疤了,什么时候再去游湖。” “那可能就甭想去游湖了。” 宋雪眸光一暗,果然,这道伤疤是去不掉的。 顾晨想要摸一摸眉骨,被宋雪拉住了手。 “莫要去碰它。” 顾晨撇了撇嘴,道:“有些痒。” 宋雪倾身凑近,轻轻的吹着那伤,“还痒吗?” “嗯。你再吹吹。” 宋雪很是认真的吹着气,一不留神被偷亲在了雪白的脖子。 顾晨抱住她,眉眼弯弯,“雪儿,你真好。” “哼!” “雪儿,你哼的真好听。” 宋雪自知说不过这人,也受不了她张口就来的情话,干脆不出声了。 顾晨笑嘻嘻的道:“雪儿,你不说话的时候真好看!” 宋雪白了她一眼。 “雪儿,你连翻白眼都美若天仙!” “行了,该起了。我还要去看账簿呐。” “我怎么觉得与我相比,你更喜欢账簿呀?” 宋雪觉得总算能扳回一局了,一本正经的道:“那可不是。我呀,现在最喜欢看账簿了。” 顾晨“噌”的一下坐起身,故作凶狠的道:“我现在就去把那些账簿一把火烧个干净!” 第187章 宋雪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无奈的拉住人,道:“我喜欢看你,最喜欢看你。可行了?” “容我考虑一下……若是你陪我去乘船游湖,那便行了。” 宋雪抬手顶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想得美。”说完就下了地,忍着腰腿酸痛穿上件衣裳,深吸口气,对外唤道:“芜悠,将王爷的衣裳拿来。” 芜悠接过春棠准备好的衣裳,进了屋子。莲儿和芜綠端着用来盥洗的东西跟了进去。 “雪儿,要不,咱们现在去浴池?” 宋雪瞪了她一眼,道:“昨夜你不管不顾的胡言乱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唔……那我一会儿练完刀法再去浴池吧。你要不要在屋里沐浴?毕竟昨夜……” “你快起来去练刀法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快起来呀。” “可是……” 莲儿忍不住弱弱的道:“王爷,奴婢会为主子擦身的。” 顾晨看了眼莲儿,兴奋的道:“雪儿,我为你擦身吧。” 宋雪气得直跺脚,“你再说这些,我便不见你。” 顾晨麻溜的下了床,“不说了,不说了。我起来了。” “洗脸。” “好!” 顾晨洗了脸,用盐净口后,宋雪亲自过来为她更衣。 这是宋雪第一次为顾晨穿衣,如妻子服侍丈夫一般。她面上看似镇定,可那小巧圆润的耳朵红得都要烧起来了。尤其是看到顾晨身上的红痕时,羞得撇开视线。 顾晨张开双臂,眼睛闪亮的看着宋雪为她穿衣,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情难自抑的低头,轻吻在雪儿的额头。 旁边还有人呐,宋雪嗔了她一眼,换来顾晨的“嘿嘿”笑声。 铜镜前,宋雪为她梳发。镜中的面容不够清晰,却足够照出二人的亲昵。 宋雪有些窘迫的道:“我没有为人梳过发……只能梳成这样。你一会儿还要去沐浴,让云逍再为你梳吧。” 顾晨拉过她的手,道:“挺好的。以后,你常为我梳,必会比云逍和海遥梳得好。” “嗯。我听海遥提过,你都是早起后就去练刀法。今日这个时辰,你先少吃点东西,再去练刀法吧。” “咱们一起吃。” “我还要收拾一番,你别再耽搁了。” “我……” 屋外传来海遥的声音,“主子,表公子到府了。” “衡儿?衡儿怎么来了?哦,定是他今日休沐,来找我切磋。” “切磋?” “对啊。那日去国公府,我告诉衡儿休沐时可以来王府找我。他得了一把雁翎刀,定是盼着和我切磋一番。” 宋雪担忧的道:“你可莫要伤到了。” “不会,点到即止,不会伤到。你若不放心,不防来看看?” 甄衡虽是顾晨的表弟,但既是男子,又与自己不相识,怕是不便相见。 顾晨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道:“你已经见过了惠儿,也应见一下衡儿。即便今日不见,等去到国公府,你还是要见的。” “此刻见,和去国公府见是不同的。” “同与不同,都只是见个人而已,不必有如此多的顾虑。一会儿,我让惠儿陪你过来,可好?若是今日不见,太过见外了。” 宋雪思量一番,终是应了下来。 顾晨自是高兴,“云逍,让安生带衡儿先去忠武堂吧。若是他等得无聊,可以先和安生过过招。” 云逍应下。 “你快去吃些东西。我也好收拾一番。” 顾晨宠溺的道:“好。你不必着急,慢慢来。” “好了,好了。” 顾晨随便吃了点东西,换上一身练武服去了忠武堂。果然,衡儿和安生正战在一处,两个人都是汗流浃背,看样子已经比划了许久。靳忠站在旁边聚精会神的瞧着。顾晨没出声,悄悄走到了靳忠身旁。人到近前,靳忠才察觉到,刚欲行礼就被拦住。 顾晨看着对峙的二人,轻声问道:“如何?” 靳忠低声回道:“表公子的功夫不差,只是少了沙场历练。” 顾晨微微颔首。 约莫过了一刻钟,二人看似打了个平手,但顾晨和靳忠清楚,若是真拿对方当敌人,安生凭着战场上积累下的经验,必会取胜。 甄衡直赞安生的刀法了得,爽言爽语,毫无国公府公子的架子。安生也是不住的称赞甄衡的刀法,言语中还是注意着分寸。二人爽朗而笑,看向靳忠时才发现多了几个人。 甄衡大步上前,道:“阿姐!” 顾晨很是满意的道:“衡儿,你的刀法又精进了,不错。” 得了阿姐的夸赞,甄衡开心不已,“我日日都会练习刀法,不曾懈怠。祖父还会亲自指点。” “能得外祖亲自指点,自然要有所精进。不然,外祖可不会饶了你。” “哈哈,可不是嘛。” “我瞧你与安生练得很是尽兴,看来,不必和我切磋了。” 甄衡哪里肯,急忙道:“安侍卫的刀法很是不错,可我更想与阿姐切磋。阿姐,你可是亲口说过会与我切磋一番的,不能食言呀。” “你看你,汗流浃背的,可还有力气与我切磋?” “自然有呀。我这还有大把的力气。汗流浃背,只是天气热的缘故。” 顾晨“啧”了一声,转头看向靳忠,道:“瞧瞧,年纪轻,精力充沛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比不了喽。” 靳忠憨厚的笑了。此话也引得云逍和海遥笑了出来。 “阿姐只年长我几岁,怎么就老胳膊老腿了。阿姐莫要说笑了。请阿姐指教。” “那我就活动下筋骨。云逍。” 云逍双手奉上主子的佩刀。 顾晨和甄衡在院中站定,持刀而立,蓄势待发。甄衡先动了。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近前,双手紧握长刀,从上劈下。顾晨迅速抬臂,两刀相撞,发出“咣”的一声。不等甄衡撤刀变招,顾晨已经变式,以相撞之处为支点,刀尖上旋,直接隔开了甄衡的刀,向前突刺。 幸好甄衡反应的快,顺着刀被隔开的方向侧身,躲过了这一下。从此刻开始,甄衡从最开始的主动进攻变为了被动防守。顾晨脚下灵活,一刀又一刀,刀刀相连,招招不断,连绵不绝的攻向甄衡,不给他丝毫反攻的机会。 第164章 靳忠在旁忍不住赞道:“王爷的刀法刚猛狠厉,不逊男子;灵巧迅捷,远胜男子。如此刀法,当世难寻。” 安生目不转睛的看着,附和道:“那是自然。我还没遇到过刀法比王爷更好的人。”说到此处,他略有心塞的道:“不枉我天天陪王爷练刀,被王爷追着砍。” 靳忠瞥了他一眼,道:“你能被王爷追着砍是你的福气,不然,你怎会有如此精湛的刀法。” 这话说的,安生无法反驳,“靳将军,我怎么觉得你很想被王爷追着砍呀?要不,我和王爷说说,以后让你陪着练?” 靳忠重重的哼一声,道:“若不是担心我和王爷一旦认真起来,恐会伤到彼此,哪轮得到你!” 安生咧嘴一笑。靳忠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安生见好就收,道:“王爷还是收着了,不然,表公子早就被伤到了。” 此刻的甄衡只顾得上躲闪,气力消耗极大,身形渐渐慢了下来。 靳忠道:“王爷已然放慢了攻势,还故意露出了几个破绽,可惜表公子并未抓住。” “靳将军慧眼如炬,厉害。” 靳忠没搭理他。 海遥是在成为女府兵之后才学会了些皮毛功夫,看不透这些。她一边仔细看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靳忠和安生的对话,忍不住问安生,王爷的“破绽”在哪里。安生难得有机会显摆一下,乐得和海遥详说。每当王爷出招,便耐心的说给海遥。 海遥听得一愣一愣的,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不仅钦佩自家主子,也佩服安生懂得如此多。 安生被海遥一夸,红了脸。 云逍瞧着安生那得意的样子,对海遥道:“你是学武太晚,也太少,才不懂。以后多学学自然就能看出来了。” 靳忠在旁点头。 安生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嘿嘿的笑了笑。 正这时,甄惠陪着宋雪来到了忠武堂,后面跟着杨雁、钱淳和女府兵。庞如意听说顾晨在和甄衡切磋,很是兴奋的也跟了过来。这么多人一起过来,想让人不注意到可太难了。甄衡错眼看了过去。 顾晨一声厉喝:“专心!” 察觉到甄衡分心,顾晨想要收刀已然来不及,只能勉强改了一点刀尖的走势,擦着他的脖子划过。 雁翎刀的刀刃极为锋利,甄衡的脖子立时一痛。 顾晨停下了动作,一手握刀,一手扳过甄衡的脖子。还好,只是擦破了皮,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第188章 刚刚那一下,确实吓到了甄衡。要不是阿姐及时察觉,自己这脖子…… 靳忠、安生和云逍赶忙围了过来。 宋雪她们一行人正好看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怔在原地。 顾晨眉头紧锁,一瞬暴怒,呵斥道:“甄衡,你在干什么!” 甄衡被吓得一抖,他从未被阿姐如此呵斥过,更是未曾见过阿姐如此愤怒。 靳忠,安生和云逍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踏前一步。 顾晨怒道:“刀剑相向,即便是比试切磋也不可分心!” 甄衡手足无措,张着嘴,说不出话。 “今日是我与你比试,处处留心。若是换了旁人,可会如此?一瞬分神,你就可能丢了性命。这还只是两人比试,若是在战场,哪有一招一式的你来我往?战场是厮杀,是混乱,说是胡砍乱刺也不为过,稍有分心,再难全身而退。把你丢入战场,可还有命归?” 甄衡垂下头,虚握着手中的刀。 顾晨越说越气,刚刚实在是太过凶险,险些就真的伤了衡儿呀。 “说话!” 甄衡被说得实在没脸抬头,咬了咬牙,道:“阿姐,我错了。你莫气了,都是我的错。” 顾晨直直的看着他,眼都不眨一下。 院中的空气都凝滞了,众人小心翼翼的喘着气。 甄惠有心上前劝解,咽了咽口水,没敢去。 宋雪多有顾忌,在他们表姐弟面前,自己算是个外人。可看着顾晨怒气难消,在众人面前不留情面的训斥甄衡,实在是不妥呀。恰此时,甄惠面带恳求的看向了她。 这…… 庞如意也看向了她,远处的云逍也看了过来。 宋雪几番犹豫,走了过去,从后面拉了一下顾晨的衣裳,柔声道:“你作为阿姐,训诫甄公子是尽到做阿姐的本分,是为了甄公子好。甄公子已经受教,你的气也该消一消了。” 顾晨怒气未消,但总算是将视线从甄衡身上移开。 甄衡顿觉周身一松,好似压在身上的大石被拿开了。 院中的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被定住的身体又能动了。 顾晨呼出一口气,声音缓和了些,“衡儿,你可知刚刚有多凶险?阿姐心里……有多怕……” 甄衡喉间滑动,声音艰涩的道:“阿姐,都是我的错。阿姐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再不会分心。阿姐……” 宋雪微微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顾晨吐了口气,道:“衡儿,你可一定要记下。阿姐刚刚一时气急,言辞颇重,你莫要怪阿姐。” “我怎会怪阿姐!阿姐都是为了我好,我谢阿姐还来不及。” “一家人,何须言谢。要谢,就谢替你解围的人吧。” 甄衡立即反应了过来,看向宋雪,这位善解人意的姐姐定是阿姐中意的宋姑娘了。他收刀入鞘,双手向前,恭敬的行礼,道:“多谢宋家姐姐替我解围。” 宋雪刚要还礼,就听顾晨道:“什么宋家姐姐?应唤雪……” 顾晨一想,惠儿是唤雪儿为雪儿姐姐,但这称呼过于亲昵,衡儿怎能如此唤。不可,不可。 “应唤宋姐姐。” 甄衡早就听妹妹说了,她唤宋雪为雪儿姐姐,刚刚阿姐差一点就让自己也唤雪儿姐姐,却临时改了。他不傻,自然猜到了阿姐的心思。 刚刚被阿姐训斥,他深知阿姐都是为了自己好,更明白是自己的不对,但还是难免情绪低落。此时猜到了阿姐的心思,差点笑出来,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唤道:“宋姐姐。” 宋雪脸颊微红,赶忙还礼,道:“甄……”一张嘴,反倒不知该怎么称呼甄衡了,瞪了顾晨一眼。 顾晨将刀收入刀鞘,一时也不知该让雪儿如何称呼衡儿了。 甄弟?衡弟?这……她挠了一下发痒的眉骨,道:“要不,你就跟我一样,唤衡儿吧。” 宋雪的脸更红了,羞恼的看着她。 甄惠快步走了过来,笑嘻嘻的道:“雪儿姐姐,你就和阿姐一样唤兄长为衡儿吧,也直接唤我为惠儿。” 这话让宋雪既羞又暖,还不好拒绝。 顾晨脸上总算有了笑容,道:“嗯,惠儿说的不错,就这么定了。” 宋雪心道,定什么就定了,让她怎么好开这个口。 杨雁温声道:“阿晨,你突然就定了,让雪儿妹妹一时如何开口呀。我看呀,先缓缓,让雪儿妹妹慢慢适应。” 顾晨颔首,“是我考虑不周了。” 庞如意冲了过来,兴奋的道:“诶呀,这事都不急。阿晨,今日难得有机会,你也与我切磋一番呗。” 顾晨摆手,道:“你使的是长枪,舞得虎虎生风,近身都难,我可不与你切磋。” “别呀。你身法了得,脚下步子犹如鬼魅,什么近不得身。这兵器架上就有长枪,机会难得,等我去取枪。”说着就跑向旁边的兵器架。 “诶……我可没答应你啊。” 庞如意哪里管她怎么说,蹭蹭蹭的拿上长枪就跑回来了,摆开架势,道:“阿晨,来!” “来什么来?你这枪耍起来,我要想近身,许是要摸爬滚打的过去,弄得一身的土,不来。” “阿晨,我可要攻过去了!” “你别过来啊。雪儿还在这呢,可别伤了她。淳儿,你剑法了得,快去杀她个片甲不留。” 庞如意道:“我与淳儿时常过招,今日是想和你切磋。” 顾晨脑子一转,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与淳儿切磋一番了。淳儿,上次与你切磋还是许多年前,今日可愿与我切磋一番。” 钱淳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着道:“好啊。不知晨姐姐要用什么兵器?” “你用剑,我自然也是用剑。” 云逍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双手呈了过来,接过了主子的佩刀。 庞如意撇了撇嘴,道:“你们俩怎能如此呀?” 钱淳笑得纯善,道:“你想与晨姐姐切磋,我也想呀。怎么,不行吗?” “那也要有先来后到呀。” “既然是先来后到,那便会有后到,你急什么?等我与晨姐姐切磋后,自然就轮到你了。” 庞如意无奈叹气,“好吧。阿晨,下一个是我哦。” 顾晨笑而不语。 庞如意提着长枪,退到了旁边。 “雪儿,你去檐下吧,那里晒不到太阳。你们也一同去吧。” 宋雪叮嘱道:“你要小心些,别伤着了。也别伤了淳儿妹妹。” 顾晨点头应下。 甄惠拉着宋雪去了檐下,杨雁也跟了过去。甄衡没有失了礼数,向几人行礼后去了靳忠那里,此举有避嫌之意。 顾晨也不着急,挽着剑花,慢慢悠悠的走向中央。不懂的人会以为她是在卖弄,懂的人却是清楚,她这是在活动手腕,以便更好的施展剑法。 钱淳一点都不急,看似随便的站着,实则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 顾晨觉得差不多了,与之前和衡儿切磋时不同,这次她先动了。没办法,要是自己不动,以淳儿的性子能一直耗下去。 待顾晨一剑刺出,钱淳才有了动作。只见她极快的拔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已至近前的剑。这一拔一挡,震惊了在场的众人。谁能想到,平时做什么都慢悠悠,性子极慢的钱淳会有如此快的身法。 靳忠睁大了眼睛,心道,钱将军的女儿可真是深藏不露,自己教了女府兵一段时日剑法,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剑法如此精湛。 甄衡和安生不仅是睁大了眼睛,还张大了嘴,实在无法相信所见。他们是怎么都没想到,钱淳的剑法竟是这般了得。 顾晨对淳儿的剑法心中有数,但还是被惊了一下。几年过去,淳儿的剑法更加精湛了。她不敢托大,若说刚刚是使出了七分的功力,此刻便要使出九分。 二人过招,有来有回,竟在伯仲之间。百招过后,仍是难解难分。 钱淳的身法不见迟滞,每次出剑都是干净利落,灵动之中又有沉稳,只要顾晨稍有破绽,她的剑便会精准的攻过去。幸亏顾晨久经沙场,临场应变极快,步法灵活,这才能堪堪避开。 第165章 宋雪看得心惊肉跳,双手紧握,几次差点惊呼出声。莲儿则是一直捂着嘴,生怕叫出声来。 云逍不想让宋姑娘过于担心,轻声宽慰道:“宋姑娘且放宽心。王爷的剑法极佳,不会有闪失的。” 宋雪实在是不懂这些,只能以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来比较,问道:“王爷的刀法和剑法,哪个更好?” “刀法更胜一筹。但若单拿出来与旁人比较,不论是刀法还是剑法,王爷都可说是当世高手。” 莲儿忍不住问道:“我听人说,王爷都是用刀的,没听说过王爷用剑呀?” 云逍解释道:“刀,更适用于战场杀敌。与之相比,剑则稍逊。” 第189章 莲儿似懂非懂,想再细问,却被院中那惊心动魄的比试引去了所有的注意。 又过了百招,顾晨的剑停在了钱淳的心口,钱淳的剑停在了顾晨的咽喉。二人相视而笑,收剑入鞘。 顾晨呼出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淳儿,你这是想让我当众出丑呀。” 钱淳笑得纯真,道:“我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和晨姐姐打了个平手。” 顾晨笑着摇了摇头,赞道:“你身法灵活,出剑刁钻,让人防不胜防。嗯。灵活却不失稳重,刁钻却不阴损。剑乃兵中君子,由你使来,正相称。不错!” “晨姐姐谬赞了。晨姐姐可是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与晨姐姐相比,我只会用剑,可算不得什么。” 顾晨刚想说自己哪里会那么多的兵器,却被庞如意找着了机会,接过了话,“对对,阿晨,你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刚才怎么没想到呢,你可以和我一样用枪呀。来,咱俩都用枪。” “我的好姐姐哟,你是想累死我呀。不成了,我是没法再来一场了。” “别呀。刚刚还说下一个就轮到和我比试了。”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应。” 庞如意不干了,“你这是厚此薄彼!” 甄惠赶忙过来解围,道:“如意姐姐,我用长枪和你切磋一番,可好?我的枪法可是祖母亲传的。” 甄衡看过了钱淳的剑法,大为惊叹,阿姐身边的能人可真多呀。若是自己与钱家姐姐比试剑法,怕是只有力量能占上风。此刻,他有些技痒,想与庞家姐姐切磋,但妹妹先开了口,自己又是男子,只好作罢。 顾晨赶紧道:“对,你与惠儿切磋。惠儿的枪法那可是了不得!” 甄惠心道,阿姐哟,我来帮你,你倒好,真就将我卖了。 庞如意有些心动了,她还真就没和甄惠比试过枪法。小的时候,甄惠天天绷着个小脸,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的,她见了人就想躲。等大了一些,相处的倒是多了,但到底不如和钱淳那般亲近,还要顾忌着国公府。在王府当府兵后,甄惠一直都是使剑。 “好。那我就领教一下惠儿的枪法。请。” 顾晨笑着道:“惠儿,不用手下留情。去吧,杀她个片甲不留。” 甄惠心中直嘀咕,自己的枪法有几斤几两,阿姐还能不知道?可真是的。 “如意姐姐,别急,等我先活动一下。” 顾晨总算能脱身了,笑呵呵的走去檐下,到了宋雪身旁。 宋雪还没从紧张之中缓过来,见她满头大汗,一时忘了在场诸人,主动给她擦去额头和鬓角的汗珠。 顾晨欢喜,牵过她的手,紧挨着站在一处。 等宋雪心神归位,再想抽回手,却是不能了。她小声的道:“这么多人,你快放开。” “这才多少人呀。而且,又没外人。” “怎么就没有外人了?都是外人呐。” “都是府里的人,算不得外人。” “你这是什么歪理?” “本王说的就算是歪理也是正理。” “你……无赖。” 顾晨咧嘴一笑,道:“雪儿,咱们再这么嘀嘀咕咕下去,你说旁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哈哈哈。” 宋雪扫了一眼院中,恰好瞧见甄衡匆忙转回头,明显是看到了她们二人亲昵的样子,尴尬避开。 宋雪用力的想抽回手。 “莫闹。就这样。挺好的。”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闹。 宋雪没了法子,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弄出动静,只能红着脸,任由顾晨牵着她的手。 有婢女来禀,海遥听后,道:“主子,周谷传话,程二公子和孙公子来了。” 他们二人怎么来了?可真会凑热闹呀。 “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只说是来向主子道谢和赔罪的。” 顾晨稍一思量便明白了。看着院子里的人,虽然多是女子,但都是女府兵,不必想着避嫌。若是要避嫌,那还如何当差办事。雪儿容易害羞,却不是扭捏之人。 “将他们二人带来忠武堂吧。” 海遥应下。 宋雪轻声道:“我是否该回避一下?” “不必。我之前与你说过,他们是我信任的至交好友。程柏,你已识得。今日正好将继善也引荐与你。他们是我的好友,便也是你的好友。男女避嫌是礼,却也太过迂腐。男子和女子也可成为挚友,光明磊落,就如我和他们二人一般。雪儿,在我这里,许多事都不必太过在意。”说着捏了捏她的手。 宋雪总是会被她出乎意料的言行惊到,在这世俗之中,女子和男子如何能成为光明磊落的挚友。也许,正是她的这份惊世骇俗,独一无二,才让自己更加倾心爱慕。 庞如意将枪杆杵地,耐着性子看甄惠在那活动。好一会儿,等不住了,喊道:“惠儿呀,差不多了吧。你这左扭扭,右转转的,何时才能好呀。” 甄惠有些后悔替阿姐解围了,她的枪法并不精湛,耍耍花活还可以,真要比试,肯定会丢人出丑。 “如意姐姐,别急啊,再等等。这活动筋骨的法子是阿姐教我的,就快了,再等一下。” 庞如意急得直叹气,“再等一下就该吃午饭了。行了,你快些来吧。” 拖是拖不下去了。 “好。我这就来了。” 甄惠满含幽怨的看了眼阿姐。 顾晨闷笑,高声道:“惠儿,阿姐让厨房给你做酥酪,再买些你爱吃的蜜枣糕,一会儿就有得吃了。去吧。” 好吧,看在酥酪和蜜枣糕的份上,丢了就丢人吧。 甄惠伸手取过长枪,双手翻飞,绕着周身旋转了一圈,煞是好看。 庞如意眯着眼睛,咧嘴笑道:“惠儿,你露这一手,不错呀。” 甄惠心道,也就看着不错而已。 “如意姐姐,手下留情哦。” “好好。来!” “来”字刚落,甄惠就闪电般出手了。她见过庞如意舞枪,清楚自己不敌,这般情况下必是要抢占先机,否则会输得更难看。 庞如意左脚一踢枪杆,右手腕向内一翻,枪杆迅速上旋,正好打在甄惠的枪身,将其荡开。 甄惠顺势旋转上身,下盘错步站稳,枪尖再次刺向庞如意,转身来了个“回马枪”。 这一招借力而攻,使得甚是机敏,引得庞如意都不禁叫好。 庞如意侧身躲闪,再次用枪身弹开了这一击。 两杆长枪不断碰撞,一进一退,一退一进,纠缠不休。 顾晨瞧着场上的局势,唤来靳忠,让他去到二人的近处,若是不对,立即出手相护,万不能让惠儿受伤。 靳忠领命,尽可能的靠近,仔细观察着二人的动作,。 孙继善在周谷的引领下和程柏一同到了忠武堂。好家伙,可真热闹呀,全是人,还多是女子。他定睛一看,不是说王爷在和甄公子切磋吗?将长枪舞的虎虎生风的哪是甄公子呀,分明是两个女子。再细瞧,那不是庞大小姐和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嘛。 “那是庞大小姐和甄家小姐?” 不见回话,孙继善扭头看去,只见程柏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 甄惠双手紧握长枪,虎口一阵阵的发麻。她咬紧牙关,强撑着抵挡一下下的重击。奈何二人的枪法有着不小的差距,力量也不敌对方,又三十招后,庞如意趁机一挑,甄惠的长枪脱了手。 那长枪向着云逍的方向飞去,女府兵惊呼出声。 靳忠蹬地而起,一个冲身,伸手抓住了枪身。就地一滚,站了起来,很是镇定的将长枪双手递回给了甄惠。 这身手,看傻了一众女府兵。看向靳忠的眼中满是敬佩和……倾慕。 甄惠接过长枪,道:“多谢靳将军。” 靳忠拱手,退到一旁。 “如意姐姐,你倒是手下留情呀。你看,刚刚险些就伤到云逍了。” 庞如意热血沸腾,还兴奋着呐。 “我这不是太过投入了嘛。云逍,可有吓到你?” 刚刚那枪飞过来时,云逍的心确实提了一下,已做好了闪躲的准备。当余光瞧见靳将军冲了过来,便放下了心。她摇了摇头,道:“刀剑无眼,很是正常,并未吓到我。”走到靳忠身前,屈膝道:“多谢靳将军”。 靳忠憨厚的摆了摆手。 “你看嘛,云逍可是和你阿姐去过北境的,怎会轻易被吓到。” “好好。如意姐姐,我输了。” 庞如意眼眸雪亮,急不可待的道:“咱们再来一场?” 甄惠后退一步,道:“我都输了,还来什么来呀。你可饶了我吧。” “啪啪啪”,旁边传来掌声。 “庞大小姐和甄妹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有幸得见此等神武英姿,实乃三生有幸!继善,你说是不是?” 孙继善斜了程柏一眼,刚刚我说话,你听不到,这会儿倒是带上我了。他温和有礼的道:“小生能有幸观此一战,真是大开眼界。” 第190章 “程二,你来做什么?”话一出口,甄惠就后悔了。这里是王府,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可如此说。看了眼阿姐,不再做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多更一章,送给每天都来的“齐七”。笔芯! 看评论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哈哈~~~ 第166章 顾晨瞧了眼惠儿,笑着问道:“是啊,你们怎么来了?” 这要是没有旁人在,程柏肯定会插科打诨一番。他摆出正派的模样,道:“王爷喜获皇上嘉赏,我和继善是来道喜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尖的瞧见了顾晨和宋雪握在一起的手,心道,果然。 顾晨知道他这是当着众人的一个说法,又扫了眼闷闷不乐的惠儿,想到了和舅母的那番交谈,顿时有了主意。 “你若是真心来道喜的,不如和庞统领比试一番,就当是为我贺喜了。” 程柏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庞统领是谁。当庞如意目光灼灼的看过来,恍然大悟,连连摆手,道:“我哪里会武呀,王爷莫要说笑了。” 甄衡刚刚听出妹妹语带不悦,再看妹妹很不高兴的样子,以为程柏得罪过妹妹。作为兄长,自然要帮着妹妹,为她出口气。 “程柏兄,我听钱进兄长提过,程柏兄可是精通剑法的。” 程柏一噎,打着哈哈,道:“衡弟怕是记错了。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路走快了都要喘三喘,哪会什么剑法。记错了,记错了。” 甄衡认真的道:“我自认学问不佳,可记性却是极好的。程柏兄就不要谦虚了。” 程柏刚要说话,庞如意直接将一柄剑丢了过来。身子比脑子先动了,他一抬手,干净利落的握住了剑柄。 庞如意看得真切,程柏抬手的瞬间,还有工夫抖下宽大的衣袖,由此就能看出他的功夫不差。 “程二,你这明显是会使剑呀。‘君子六艺’就有剑,你就不要藏着了。来,与我比试一番。” 院子里的人都蒙了,“君子六艺”里什么时候有“剑”了? 钱淳稍一想,就知道庞如意为什么会这么说了,真是替她脸红。 莲儿悄悄的问道:“主子,‘君子六艺’是什么呀?” 宋雪道:“礼、乐、射、御、书、数。” 莲儿数着手指复述了一遍,问道:“也没有‘剑’呀。” 宋雪见顾晨憋着笑,也是奇怪,道:“是啊,确实没有剑。” 程柏反应了下,道:“庞大小姐,‘君子六艺’里的是‘射’。射箭,不是剑。” 庞如意表情一僵,偷偷往旁边瞧了一眼,见淳儿一副“呵呵,我都习惯了”的表情。 诶呀,怎么就记错了呢。庞如意清了清喉咙,道:“都是武,都一样。” 程柏惊讶,“这怎么能一样呢?射箭!射箭!”说着还摆出射箭的姿势。 孙继善真想离程柏远点,庞大小姐看过来,他忍不住要笑出来。 “诶呀,随便吧。孙公子,烦请移步,免得伤到。” 孙继善麻溜的应道:“好勒!”然后,“身法极快”的去了甄衡那里。 程柏愣住,“诶……怎么……” 话没说完,就听庞如意大声提醒道:“看招!” “我……” 眼见着枪头到了近前,还我什么我,接招吧。 说时迟那时快,程柏挥剑一挡,身形一闪,闪到了庞如意的身侧。 俗话说的好,“一寸长,一寸强”。剑要与长枪一战,必是要近身而战,否则会一直处于下风。 庞如意出手毫不含糊,每一招都像是要取其性命。 程柏心里叫苦,这般情势之下,他也没法子再糊弄,只好认真对待。 甄惠万没想到,程二这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使起剑来竟会周身一变。剑剑凌厉,招招潇洒,再无一丝吊儿郎当的模样。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惊讶得难以用言辞来表述。 “淳姐姐,要是你与程二比试……会如何?” 钱淳不错眼的盯着二人的身法,许久后才挤出两个字,“难说。” “难说?难不成,这程二的剑法比你和阿姐还好?” “男子本就比女子有力气……总之……难说。” 甄惠一直瞧不上程柏,突然之间难以接受如此大的变化,心里堵得慌。 庞如意心惊不已,额上渗出了汗珠。 正这时,程柏矮身躲过一枪,顺势向前一滚,直接到了庞如意的近前。双腿一蹬,起身的瞬间抬剑上挥,剑刃落在枪杆上,距离庞如意握枪的手不到两寸。二人停下了动作。 庞如意呼出口气,面露敬佩的道:“我输了。” 程柏双肩一松,垂下握剑的手,一边胡乱的擦着汗,一边气喘吁吁的道:“可累死我了。” 庞如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程二呀程二……改日再战!” 程柏吓得将剑丢在地上,连连作揖,道:“庞大小姐,你看看我这衣衫,再看看我这袖子,被你划开了几道口子。你可饶了我吧。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庞如意开心大笑,并未答话,提着枪向旁走去。 程柏看了看破烂的衣衫,故作不在意的甩了甩破袖子,向着顾晨走去。路过杨雁、钱淳和甄惠的时候抬手行礼。杨雁和钱淳如常的还礼,只甄惠有些不同,还礼时别别扭扭的。 顾晨看得清楚,程柏向甄惠行礼时君子得很,似是多了份在意。 程柏到了近前,恭敬有礼的道:“宋姑娘。” 宋雪大方的屈膝回礼,“程二公子。” 孙继善跟了过来,顾晨率先开口,“雪儿,这位便是我时常向你提起的好友,孙继善。” “孙公子。” 孙继善呆呆的看着宋雪,方才明白书上写的貌若天仙,国色天香,美若神女,到底说的是怎样的女子。他与女子接触得少,也就被程柏硬拉着去含春阁听过几次曲,除了那浓重的脂粉味,并未对里面的姑娘有何印象。 早在程柏和孙继善出现时,宋雪就仔细打量过孙继善,身量高瘦,挺拔如松,温润如玉,眼眸明亮,单是这外表和言行,可称得上是翩翩君子。她对男子的目光极为敏感,看得出孙公子的眼中是惊艳赞叹,并无淫邪冒犯。 程柏扯了扯袖口破烂的布条,碰到了孙继善的胳膊。 孙继善回过神,心知自己失态,但他并未遮掩,而是坦然的道:“唐突了宋姑娘,小生失礼了。” 宋雪眼眸微垂,福了福身。 这意思就是不计较他的失礼,孙继善恭恭敬敬的还了礼。 程柏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道:“王爷呀,你看看我这衣衫,可够说明我是来真心道喜的?” 顾晨憋着笑,道:“真心,十成十的真心。你的小厮……若愚,可随你来了?让他回府去给你取身衣衫来吧。” “不用他回府去取,我就要这么出王府,让世人都知,枉我堂堂侯府公子,却被王爷刀剑相加,狠狠的欺负了。”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 孙继善道:“你可拉到吧。你还是赶紧让若愚回府去取吧。不然,王爷说不准会让你换身女子的衣裳出去。你忘了那次……” 程柏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这么多人,你提这陈年旧事干什么?” 孙继善被捂住了口鼻,难受得紧,点了点头,表示不提了。 “继善的话倒是让我想起来了,那年……” 程柏慌忙作揖,道:“王爷哟,年少玩闹,愿赌服输,你可别再提了,给我留点脸面吧。” 顾晨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你们还未用午饭吧,正好与我一同用饭。海遥,吩咐厨房,备上好酒好菜。” 孙继善道:“我刚好带了些桑落酒,是汾阳老家送来的。虽然称不上佳酿,却是好酒。” “如此甚好。咱们一醉方休。” 宋雪听着三人的话,能如此随意的交谈,不被男女之规桎梏,算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三人之间的挚友之情。 顾晨唤道:“衡儿,你也一同来吧。” 甄衡走了过去,高兴的应下,很是技痒的道:“程柏兄剑法精湛,衡,想向程柏兄讨教几招。还望程柏兄不吝赐教。” 程柏一嗓子吼了出来,“还比?是嫌我这衣衫还不够破烂吗?再来一次我就要衣不蔽体了!” 院子里的女子听得这话,羞得脸红。甄惠更是瞪了程柏一眼,心道,这就对了,这人就是个不正经的纨绔。 甄衡仔细瞧了瞧那破烂的衣衫,实是不好再说什么。他看向了旁边的孙继善,满含期待的道:“继善兄长,不知可愿……” 孙继善直摆手,道:“衡弟呀,‘君子六艺’里的‘射’和‘御’,我都不甚精通,刀枪棍棒这些,我就更不会了。我就是个文弱书生,半点武也不会呀。” 甄衡见阿姐冲自己点头,明白孙继善说的是真的,略有失望的道:“是我强人所难,冒失了,还请继善兄长勿要怪罪。” 第191章 孙继善当然不会在意。 顾晨道:“衡儿,今日你也算是长了见识,且到此为止吧。回去好好磨练,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比试。” “是。” 顾晨让人先带程柏、孙继善和甄衡离开,道:“雪儿,午饭,我便不陪你了。” “你不必顾虑我。你仔细着身子,莫要贪杯。” 顾晨点头应下,路过甄惠的时候笑着问道:“惠儿,要不要和阿姐一同去呀。” “我才不去呢。我要去吃酥酪和蜜枣糕。” 海遥道:“表小姐,酥酪已经在做了。蜜枣糕这会儿应该已经买回来了。” “我去吃蜜枣糕。” 顾晨看着惠儿跑开的背影,心中有了思量。 第167章 浴池已经备好,顾晨将自己像羊肉一般在池子涮了涮就出来了。换好衣裳,收拾妥当,肚子正好咕咕叫了起来。 顾晨到的时候,酒菜都已备好。见程柏还是一身破烂,问道:“衣衫还没取来?” “从王府到侯府,这一来一回,哪有这么快。” “也是。先吃饭吧。” 顾晨示意,几人落座。 桑落酒已经冰过,顾晨举杯,没有寒暄客气,道:“来。”一饮而尽,甚是爽快,赞道:“好酒。” 有甄衡在,程柏和孙继善言谈之间有着分寸。甄衡与他们二人偶有接触,交情自然不如和钱进那般深,但都是健谈之人,不多时便毫无生疏之感,相谈甚欢。兴致越高,饮酒越多,不知不觉间就喝完了几坛桑落酒。下人奉命再上好酒。 甄衡和孙继善醉了。顾晨让安生和周谷一人扶一个,将二人送去歇着。 程柏略有醉意,斟满酒,道:“今日我和继善来,其实是想……” “你和继善因何而来,我已明白。若是道谢,大可不必。令兄长和继善办差得力,凭的是本事,与我关系不大。而且,前几日我听舅父提到,侯爷邀舅父赴宴,想来令尊已经道过谢了。” “我爹有心来王府亲自向你道谢……” 顾晨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侯爷的顾虑,也明白侯爷多是为我考虑。朝中繁乱,我这王府,大门紧闭才是最好的。你和继善今日能来,看来朝中诸事已定。正好,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若是前几日你们来,我还不好相见。” 程柏一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丞相之子魏源已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吏部的左右侍郎均被皇上罢免了。皇上已任命望西城的郝观为吏部右侍郎。郝观还在来京的路上,圣旨昨日已经发出去了。左侍郎嘛,就看魏源会如何举荐了。这郝观能受了你的提点,扶摇直上,真是祖上积了厚德。” “他确实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所以才能高升,与我有何关系嘛。” “你这话说的,我朝爱民如子的官员可不是只有他一人,却只有他得了皇上的赏识,诏其入京为官,直接升任右侍郎,官运亨通,为何?还不是因为遇到了你。” “呵呵,这算是他的运气吧。” “对喽。才智和人品这些固然重要,但运气这个东西才是最难得的。就说郝观,若是没这运气,他可能一辈子就待在望西城了。” “运气”之于人的重要性,顾晨是认同的。就拿她自己说,若是运气不好,这一世没有投胎成了“郡主”,再是如何,她也活不成现在这般,只怕是会无比凄惨。 顾晨颔首,却又语带深意的道:“这运气对于郝观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程柏品了品她的话,道:“自古有言,福祸相依,全要看他自己了。不说他了。兵部右侍郎李光已经被任命为了兵部尚书。他可是我朝最年轻状元,如今又成了我朝最年轻的尚书,说是当朝新贵也不为过。其兄李牧本就深得皇上信重,如今又添这一喜事,当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我对他们兄弟二人并不熟悉,既然他们能得到皇上的器重,必是可堪大任之人。” “我倒是与他们兄弟有些交情。他们二人,很是不错。” 顾晨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日后,若是有需,我必不会与你客气。” “与我有什么可客气的。其实……我不仅是要替兄长和家父向你道谢,更是要向你赔……” 顾晨举杯,道:“我知你所想,本就与你无关,何必自责。莫说了,来,咱们饮了这一杯。” 程柏饮了不少的酒,听了这话,一时上了头,道:“什么与我无关?怎会与我无关?从小到大,除了帮你抄书,我还帮你做过什么?你只让我帮你这一件事,我却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好,我无能!无能!” 云逍使了个眼色,让婢女都退了下去。 顾晨放下酒杯,轻叹一声,道:“事情已经过去,莫要再提了。你若真觉得对我有愧,那就自罚三杯。” 程柏垂下头,眼圈微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顾晨为他斟满,程柏再饮。斟满,再饮。三杯酒饮尽,程柏站起身,向着顾晨一揖到底。 “来,与我再饮一杯。” 程柏坐了回去,与顾晨再饮一杯。 顾晨有意转换话题,道:“前些日子我去了国公府,舅父提到你送帖子的事,对你是大加赞赏。” 程柏稍微平复了情绪,道:“甄大人谬赞了。” 趁着程柏已有醉意,顾晨正好可以探一探,“从通城回京的路上,你为何总是招惹惠儿呀?” 程柏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忙道:“是我冒犯了甄妹妹,确实是我的不是。要不,我再自罚三杯?”说着就要斟酒,却被顾晨拦下。 看来,不再直接一些,这小子是不会松口。 “程柏,你可是心仪惠儿?” 程柏心虚的反问,“你怎会如此问?没有的事。” 顾晨也不言语,只直直的看着他。 程柏心中是从没有过的慌乱,良久,磕磕巴巴的道:“阿晨……我今日就僭越一次,唤你一声阿晨。” 顾晨笑着道:“随你如何唤。” “阿晨,我如何配得上国公府的嫡女呀?我虽是侯府嫡子,却是嫡次子,无缘继承爵位。在这京中,我是游手好闲,声名狼藉的纨绔。莫说国公府,阿晨,你是我的挚友,你可愿将甄妹妹托付与我?” “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我愿以性命相托。但是,若说将惠儿托付与你,我这个做阿姐的实难放心。” 程柏苦笑,“是啊。所以啊。” “不过,你若是真心倾慕惠儿,愿珍视她,呵护她,宠溺她,我愿替你在舅父舅母和外祖外祖母那里说说。当然,前提是惠儿心悦于你。” 程柏眼眸一亮,又黯淡了下来,道:“甄妹妹如此厌恶我,怎会心悦于我?” 真是当局者迷呀,这小子竟会琢磨不出女儿心思。她又不好直接点破。 “你何时变得如此丧气了?惠儿厌恶你,你可以想法子让惠儿不再厌恶你呀。” 程柏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满是颓然,“阿晨,我配不上甄妹妹。甄妹妹学富五车,才名在外,又是国公府的嫡女,外祖还是当朝太师……我配不上,配不上。” 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 顾晨见不得他如此颓丧,道:“你虽然无缘继承侯府爵位,却可以去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你的祖父获封文昌侯。‘文昌’二字是何意,你难道不懂?” “我大周以武立国,祖父也是武官出身,又随圣祖和太祖南征北战,出谋划策,这才能获封侯爵。如今,若不是靠着军功,何人能封侯?当朝魏丞相,位极人臣,却也没有获封爵位。我就算通过科举入朝为官,文官,又怎能挣来爵位?” “你说的有理,可又不是只有获封爵位才高人一等。你也说了,魏丞相没有爵位,却位极人臣,就算是有爵位的权贵也比不上呀。再者,如今的朝中,若无战事,文官是要压过武官一头的。治理天下,多是要靠文官。你若真心倾慕惠儿,恩科就在眼前。就算不是为惠儿,你可有想过以后要如何?难道要一直当这个‘京城第一纨绔’?” “程柏,入仕吧。” 程柏不言。 顾晨知道他还有一个心结,没有再劝,只看他会如何选了。 程柏回府后将自己关在了屋里,一直想着顾晨的话,思绪烦乱。恩科就在两月后,到底该如何做才好?左思右想,头痛不已。 脑中闪过许多的画面,有甄惠持剑追他的,有甄惠又气又恼瞪他的,有甄惠嘴角油亮吃着烤鸡的……最后出现的是甄惠舞着枪,一招一式英姿飒爽,又似嫦娥舞翩跹,那般夺目,让人再难忘记。 程柏端起茶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起身去了程荣的书房。 “哥。” 程荣正在读书,抬起头,道:“快坐。我听若愚说你在王府饮了不少的酒,可歇息好了?可有头痛?我让人准备了蜂蜜糖水,这就让人送来。” 第192章 “哥,不忙。我……我……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程荣放下手中的书,憨厚的笑着道:“可是又犯错了?无事,一会儿我陪你去见母亲。若是母亲责骂,你就好好听着,我会帮你说话。若是母亲要责打,你就躲在我后面。” 程柏心中发堵,咬了咬牙,关上了书房的门。 许久后,程荣表情严肃,缓步走到书房门前。 “哥!” 程荣顿住脚步,未曾回头,道:“柏儿,你就是为此,才故意落榜?” 程柏低下头,无法回答。 程荣等不到回应,推开门,走了出去。 程柏看着兄长落寞的背影,心中既是慌乱,又是难受,好一会儿才追了出去,直到祠堂才追上人。不知道兄长为何要来祠堂,他放轻脚步跟了进去,刚要开口,就见兄长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下去。 这一跪,似跪在了程柏的心上,重逾千斤。 他明白了,默默的跪在了兄长的身旁。 作者有话说: 被锁的159刚刚放到了wb上,设置了只有粉丝可见。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删,抓紧哈。 第168章 眼瞅着要吃晚饭了,文昌侯夫妇却不见人来。文昌侯夫人让人去唤,却只有儿媳上官敏来了。 “父亲,母亲。” 文昌侯夫人道:“荣儿呢?还在读书?” 上官敏摇了摇头,道:“夫君和柏弟在祠堂。” “祠堂?发生了何事?” “儿媳去了祠堂,见夫君和柏弟跪在祖宗牌位前。儿媳问了下人,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文昌侯夫妇对视一眼,赶去了祠堂。 祠堂外,文昌侯夫人询问若愚。若愚跪在地上直摇头,他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夫人,二公子在王府与王爷饮酒后,换好奴才送去的衣裳就回府了。回府后就一直在屋里歇着,然后去了大公子的书房。再然后二公子就跟着大公子来了祠堂。” 文昌侯想了想,问道:“可是在王府发生了什么?” “回老爷,二公子在王府与仁智侯之女比试了一番,二公子衣衫被划破了,便命奴才回府来取……” 文昌侯夫人着急的道:“这些都知道,然后呢?” “然后……奴才再到王府的时候,二公子正和孙公子、国公府的甄公子、还有王爷饮酒。在王府,奴才也不能在近前伺候……再之后奴才就随二公子回来了……” 文昌侯对夫人道:“莫急。我进去问问。” 文昌侯夫妇进了祠堂,上官敏想了下,没有跟进去。 祠堂之内,文昌侯俯下身,轻声问道:“荣儿啊,可是发生了何事?” 程荣向着父母恭恭敬敬的叩首,沉声道:“儿子愧对父亲母亲,愧对列祖列宗……” “哥,你为何要如此说呀?都是我的错!” 程荣低声喝道:“祠堂之内,不可喧哗。” 程柏急得不行,膝行向前,道:“父亲、母亲,都是孩儿的错,与兄长无关。” 文昌侯夫人比他们更急,“到底发生了何事?” 程柏不给程荣说话的机会,忙道:“孩儿要参加今年的恩科。” “什么?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说你天天闯祸……”说到这,文昌侯夫人反应了过来,气急的表情一顿,有些发蒙的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孩儿说,要参加今年的恩科。” 文昌侯夫人一喜,“这是好事呀。你们兄弟二人是在求祖宗保佑?离恩科还有两月,这也太早了。嗯,早些也好,心诚。” 程荣神情严肃,道:“母亲,我们兄弟二人不是在求祖宗保佑,而是……” 文昌侯轻咳一声,道:“不可忤逆你母亲。柏儿要参加恩科,这是好事。好了,你们兄弟二人跪了这么久,祖宗必已知晓你们心诚。起来吧,先吃饭。吃完饭,你们若还想求祖宗保佑,再来跪吧。” 程荣依旧跪着,道:“父亲,请听儿子把话讲完。儿子今日才知晓,柏儿他上次……” 程柏立马站起身,用力拽着兄长的胳膊,道:“哥,父亲都说了,先吃饭。你快起来吧。” 程荣想说的话始终没说出来,都急出了汗,“我……” 程柏瞧见了祠堂外的上官敏,唤道:“嫂嫂,快让兄长去吃饭呐。” 上官敏在祠堂外将几人的话听了七七八八,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缓步进了祠堂,俯身道:“夫君,晚饭早已备好,父亲和母亲未曾动筷,一直等着你和柏弟。百事孝为先,你快些起来,先吃饭吧,不可让父亲母亲再等呀。” “这……” 上官敏柔声道:“有何事,等吃完饭再说,又不急于这一时。” “嫂嫂说的对,百事孝为先。先吃饭,吃饭。”说着使劲将程荣拽了起来。 程荣无奈的站起身,道:“都怪儿子,误了父亲母亲用饭。” 文昌侯“嗯”了一声,和夫人走了出去。二人对视,眼中满是欣慰和喜悦。 用饭时,除了程荣,其余几人心情极佳。程柏主动给父母夹菜,嘴上像抹了蜜似的,逗得老两口很是欢心。 文昌侯夫妇吃好了,放下筷子,说乏了,先回房了。门一关上,文昌侯夫人就双手合十,不住的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显灵。柏儿总算是想明白了。” 文昌侯乐呵呵的道:“你谢佛祖,还不如谢瑞王。” 文昌侯夫人眨了眨眼,道:“真是奇了。你说这瑞王是做了什么,就让柏儿想通了?” “我哪知道呀。” “这瑞王呀,可真是咱们家的福星,不仅让荣儿升了官,还让柏儿解开了心结。咱们是不是应该去趟王府?” 文昌侯想了想,道:“恩科之后,不论柏儿中或不中,咱们再去吧。不急在这一时。” “也好。” 程荣眼看着父母离开,话堵在心里,难受得紧。 上官敏随便找了个由头也离开了,还带走了下人。 程柏掀袍,直直的跪在程荣身前,道:“哥,是我错了。我……我本以为这样做可让你免受旁人的议论,却不知……这才是真的伤了你。” 程荣长叹一声,道:“柏儿,为兄在你心中,难道是个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之人?是为兄哪里做得不好,做得不对,让你以为,为兄见不得你好?” “我怎会如此想呀!从小就是兄长一直护着我,对我这个做弟弟的无限包容。我是见了京中太多的权贵人家,嫡亲的兄弟会因为爵位,因为家财,因为旁人的议论而闹得反目成仇,恨不得啖之而后快。我不愿见到如此,才想偏了,钻了牛角尖,担心世人的口舌会伤了你,伤了咱们的兄弟之亲。是我蠢笨,是我自以为是。兄长是我最为敬重之人,万不要再如此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程荣沉默良久,道:“柏儿,我屡次不中,也会心中愁苦,但那是因为我深觉自己学识不济,并非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多少学子,从总角之年考至花甲之年,耗其一生都榜上无名。我这又算得了什么?我本以为你上次不中,是因为一时紧张,未得施展。怎料你竟是因为我。你我同为程家子孙,无论谁得志,都是光宗耀祖。你怎会如此糊涂呀?” “是我糊涂。我已经想明白了,此次恩科,我必会尽力一试,光耀门楣。” 程荣一直堵着的心总算是松快了些,道:“你说的如此容易。天下有才学的人数不胜数,你以为你一定能考中?” 程柏咧嘴一笑,道:“我必会考中。” 程荣见弟弟如此自信,颇为欣慰,又不想他过于自大,道:“骄兵必败。” 程柏从地上起来,道:“哥,你且看着,我必会考中三鼎甲。” “三鼎甲?想得还挺美。” “我真觉得我能中三鼎甲。你看啊,原本这应是春闱,但因瑞王年前才回京,皇上开恩科的旨意太过仓促,接着南疆起了战事,朝廷便将这事延到了后面,差不多接近了秋闱。我这个时候想通,正好赶上了,这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嘛。” “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不到两月,可够你温书?临时抱佛脚,如何能成事?” 程柏一拍脑门,道:“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就去温书。”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程荣摇着头,脸上却挂着笑容。 不多时,上官敏进来了,瞧了瞧夫君的神色,道:“你可还要去祠堂?若是要去,我让下人多送个蒲团过去,让你跪的舒服些。” 程荣站起身,道:“敏儿,你这是恼了?你是不知道,柏儿他……”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在祠堂外听到了你们的话。父亲和母亲,还有我都知道柏弟的心结。只有你这个做兄长的,傻傻不知。” 程荣呆呆的看着爱妻,道:“你们都知道?那你们为何不与我说?我若是早些知道,必会与柏儿说清楚。” 第193章 上官敏娇笑着道:“我的傻夫君呀。柏弟是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清楚?若不是他自己想通了,就算你与他说了,又能如何?怕是会让他更加难受。” “怎会?刚刚柏儿就听了我的话。” “那是因为是柏弟先开的口,而不是你先开的口。” “这有何区别呀?” “唉,你自己琢磨吧。时辰不早了,我要歇着了。” 程荣追了出去,“敏儿,敏儿……” 自这夜起,程柏是废寝忘食,日夜温书。心有困惑,还跑去太师府向赵太师请教。 赵太师见了程柏,听明来意后未曾因为他荒废学业而训斥,反倒是耐心的答疑解惑,最后更是留程柏在太师府住了下来。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恩科就在眼前。 这段日子,顾晨过得甚是惬意,每日腻在宋雪的身边,心满意足。 宋雪真是没想到,顾晨会这般黏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实在受不了了,将人撵去书房睡。然后,顾晨就会再一次上演无赖叫门,真真是气死个人。 云逍海遥和芜悠芜綠是看明白了,王爷是故意的,就喜欢这么闹。人家二人将这当成了情趣,她们也习惯了,每每看个乐呵。 期间,唐统领带着府兵从含春阁回来了,桂儿也跟着来王府复命。含春阁已经重新开张,一切都按照顾晨的指示安排了下去。姑娘们多是留下了,走的不算多。重新开张的含春阁人气不减,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顾晨听后很是满意,知道雪儿必是有许多话想与桂儿聊,便独自去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留校察看”一次性送了107瓶营养液,看到的时候惊讶不已。没错,这位亲爱的读者就叫“留校察看”,哈哈,真是太可爱了。感谢你能喜欢这篇文~~~ 感谢“齐七”一直以来的支持,每一章都会投送营养液~~~ 今天多更一章,送给你们! 第169章 宋雪欢喜的道:“我就知道姐姐能撑起这含春阁。” 桂儿笑着道:“你替我担心了吧。” “不瞒姐姐,我原是有些担心的。含春阁易主,说不得会有人不服,姐姐之前也没做过主事的,我怕会有不顺。” “哪有人敢不服呀,他们的契都在我手里捏着。还有你家王爷,派了唐统领和府兵,那阵仗,将人吓得够呛。” 二人欢笑不止。 桂儿压低声音道:“你可听说了,钱妈妈已经被判了流放。仙儿死在了狱中,被丢去了乱葬岗。” “嗯。王爷告诉我了。” “这可真是恶有恶报。但钱妈妈的流放……” “她与我说过,是故意如此。钱妈妈最后也活不得的。” 桂儿呼出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说到底,钱妈妈才是最恶毒的,她做下的那些事,百死难赎。不说她们了,你这些日子可好?” “我挺好的。” 这次过来,桂儿能觉出宋雪身上多了份妩媚,倾身,小声问道:“你和王爷,可好?” 宋雪红了脸,道:“姐姐……” 桂儿挑眉一笑,“看来是很好呀。你呀,就是脸皮薄。” “姐姐快别说了,你是不知道,她……” 桂儿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日,王爷是侃侃而谈,说了许多虎狼之词。她好奇的问道:“王爷怎么了?” 宋雪绞着帕子,道:“她……她太黏人了。” “黏着你,这不是好事吗?” 宋雪满脸通红,在桂儿的耳边悄悄的嘀咕了一通。 桂儿很快红了脸,热得拿帕子扇了扇风,道:“雪儿呀,你可要好生补一补。” “姐姐,我与你说,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能让她别这么……黏人。” 桂儿噗嗤一笑,道:“你这可有铜镜?” 宋雪指了下铜镜。 桂儿拉着人走到铜镜之前,站在她身后,道:“雪儿,你看到了什么?” 宋雪不明所以的道:“自然是我呀。” 桂儿摇了摇头,道:“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是惑人心智的妖精,是天下无双的绝色。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男子好色,你这般国色天香,让王爷如何把持得住?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宋雪羞得直跺脚。 桂儿将人拉回去坐下,道:“王爷初尝欢好,自是黏人。”说到此处一顿,犹豫着问道:“雪儿,姐姐问句不该问的,王爷可曾有过其他人?” 宋雪倏然低落了下来,道:“我不清楚。” “这……你应该能知道呀。” “她……懂,但有的又似不懂……” 桂儿想了下,宽慰道:“这些年王爷一直在行军打仗,怎么会有其他人呢?王爷许是看过话本,这个图那个图的。你也知道,那些不是只有男女的。怪我瞎问,惹了你疑心。” 宋雪摇了摇头,道:“姐姐问的,我也想过。只是我……问不出口……” “你和王爷现在好得蜜里调油,旁的都不重要,莫要想太多。你和王爷的事,府里应都知道了,你可也要防着点。” “防着?” “我的傻妹妹,这王府里的女子可比含春阁还多,一个个模样都不差。即便你家王爷对旁人没有心思,难保旁人不惦记着王爷呀。” 见宋雪怔住,桂儿就知道她没想过这些。 “雪儿,你可要留心,警醒些。” 宋雪回过神,缓缓点头。 话说得已经够透,桂儿转了话题,道:“对了,上次你说王爷让你料理王府,如何了? “我还在学着,但已经能看懂账簿了。” 桂儿拉过她的手,道:“慢慢来,想要管好这偌大的王府,哪是容易的?急不来。” “嗯。” “好了,我该回去了,含春阁还有许多事要料理。晚些就该挂灯笼了。” 宋雪让芜悠送桂儿出了府,她则静静的发着呆。 这日,顾晨仔细瞧了瞧眉骨,结痂已经脱落,露出粉嫩的肉,是时候去趟宫里了。 顾晨跟宋雪说了下,然后和阿笙同乘一架马车,向着皇宫而去。 马车内,顾晨问道:“我给你搜罗的那些医书,如何?” “已经看完了。” “这么快?李太医的那些医书呢?” “也看完了。” 顾晨惊讶,“这才过去一个多月,满箱的医书,你都看完了?” 阿笙淡淡的道:“那些医书都是些寻常的医书,无甚特别的。我翻开看看,便知里面是何内容。对了,从李太医那借来的医书,有几本,我发现了几处谬误。不知李太医是未曾发现,还是发现了没有去改。我已经誊写了下来,做了批注,还书的时候帮我带去给李太医吧。” “好。我命人再去搜罗些医书给你。” “不必了。若是能寻到,想来已经寻到了。孤本就是孤本,哪有那么容易得来。唉……” “就是不容易,才要继续找呀。” 阿笙沉默了下,颇为犹豫的道:“阿晨,你之前说开食肆会分几分利给我,我可能拿来用?” “自然可以。你那份利都存在府里的账房,替你保管着,你随时都可以去取。你这是要买什么吗?与周叔说,让他安排人去买,算在王府的账上就行了。” “我是想用那些银子去长公主府把那医书买下来。你说,可行否?” 顾晨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阿笙会想出这么个主意,该说是天真,还是天真?她差点脱口而出,你去了长公主府,那就是羊入虎口! “阿笙呀,姑母怎会在意那点银子呀?” “试一下也无妨吧。” 顾晨很是无语,想了想姑母,又看了看阿笙,道:“那你就试一下吧。” 阿笙点头,自言自语般的道:“总是要试一下。” “你打算何时去?我为你送行。” 阿笙愣了下,道:“我又不是要去远方,只是去一趟长公主府,不多时就会回来。” 顾晨心道,你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可不好说喽。她换了话题,道:“一会儿进宫,先去清滢宫里,然后再去汐泠那。你为汐泠好好看看,我要去向皇后那。” “好。” 顾晨特意早早的来就是想趁着皇上还在早朝,先去后宫。 顾清滢正在临摹着顾晨抄写的《清心经》,听得下人禀,忙命玲珑和灵犀将纸张都收起来,然后才传话出去。 顾晨一进来就笑眯眯的道:“清滢,你可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这么久才让我进来。” 顾清滢嗔了她一眼,道:“我这宫里,有什么好东西是你王府没有的。” “呵呵,我府里有什么是你瞧得上眼的,你与我说,一会儿我就让人送来。” 顾清滢没接话,看着她眉骨上的伤疤。 顾晨抬手摸了摸,道:“都好了,我就说是小伤吧。” 那伤将顾晨的眉毛截断,既碍眼,又有些骇人。哪有女子会不在意容颜,更何况是这样的伤疤。 第194章 顾清滢欲要抬手,却垂下眼眸,再抬眼已恢复如常,道:“你今日怎得空来宫里了?” “这不是许久没见你了嘛,甚是想念。” 顾清滢可不理她的贫嘴,转身坐下,让玲珑上茶。” 顾晨呵呵笑着,坐在了她的身旁,道:“你何时搬出宫呀?不是说要搬去公主府了吗?” “礼部选了日子,定在下月初九。” 顾晨算了算日子,皱了下眉,道:“还有二十来日,恩科之后……这日子,是礼部定的?” “礼部选了几个吉日,最后是父皇定下的。” 姑母提过,皇上有意从“三鼎甲”中为清滢选驸马,选了这个日子,看来是真的了。 “清滢,你可……” 你可知道,皇上要从“三鼎甲”中为你选驸马?你可甘愿如此?你可想让我帮你?舅母的话犹在耳畔,自己要如何帮?能如何帮? “什么?” 顾晨到底是没有说出口,道:“哦,我是想问,你那公主府如何了?你可想好各处要如何题写匾额了?我好早些写了,还要让宫里制成匾额,这可要花上不少时日呐。” “父皇已经题了府门的匾额,宫里在加紧督造。府里其他地方的,我倒是想好了几个。” “那我现在就写。” 顾清滢轻笑着道:“不急,我将想好的写给你,等你回府再好好写,可不要想着糊弄我。” “我怎会糊弄你。好,你写下给我。” 顾清滢起身到了桌案后,落笔之时略一停顿,然后用簪花小楷写下。吹干墨迹,递了过去。 “题的甚好。这最后的‘望月楼’,你可是想要在这处望月,寻到那广寒宫中的玉兔?哈哈。” 顾清滢脸颊微红,道:“对对对。我就是要寻到那广寒宫中的玉兔,然后让你去给我捉来。” 顾晨继续调笑,“好啊。捉来之后我再给它寻个伴儿,让它们生下一窝一窝的小兔子。” 顾清滢还未出阁,听了这话难免羞臊,道:“留着给你养吧。沈医女还在候着,咱们快去汐泠那吧。你还要去给母后请安。” 难得见到清滢害羞,顾晨哪肯放过,道:“别啊,一窝一窝的兔子,我哪里养的过来呀,咱们一起养。到时候,咱们弄个兔苑,让它们在里面撒欢。” 顾清滢都没耳听了,道:“要那么多兔子干什么?还要弄个兔苑?行了,快走吧。” “这不是你喜欢兔子嘛。兔子多了还可以用兔毛做兔裘呀、绒领呀,鞋子呀……” 顾清滢惊了,“你要将兔子杀了?” “不不,就取毛,不杀,不杀。不过,兔肉确实挺好吃,那滋味……” 顾清滢转身就走了。 “我都说不杀了,你等等我呀。” 顾清滢走在前面,眼中闪过疑虑。她察觉出顾晨有了些不同,隐隐不安。 作者有话说: 你们最喜欢的顾清滢从小黑屋里出来了~~~~ 第170章 顾汐泠正在调香,听闻皇姐和王姐来了,欢喜的迎了出来。 顾晨见她面色红润,身子丰腴了不少,笑着道:“汐泠呀,你跑得这般轻快,看来身子是好得差不多了。” 顾汐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瞬间红了眼眶,“王姐,你眉上的伤怎会这般重?”她在宫里早就听说了王姐被父皇误伤的事,以为只是小伤,没想到竟会在王姐的脸上留下这样明显的伤疤。 顾晨摸了摸眉骨,道:“吓到你了?这就是个小伤。你来摸摸,不疼的。” 顾汐泠想摸又不敢摸,红着眼摇头。 顾晨拉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眉骨上,道:“你摸摸看,都好了。” 顾汐泠的小手极轻的碰了一下,缩了回来,略带哽咽的道:“不疼吗?”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牵起汐泠的手,道:“已经好了,不用在意。来,先进屋里。” 顾汐泠抽了下鼻子,乖巧的点头。 顾清滢在旁默默的看着汐泠摸了那伤疤,下意识的摩挲了下指尖,跟着她们缓步进了屋子。 都要坐下了,顾汐泠才想起未向皇姐请安,道:“皇姐。” 顾清滢颔首,示意她坐。 顾晨又仔细的打量了下,道:“汐泠总算是长肉了。” 一句话就让顾汐泠破了防。这些日子,她确实是胖了,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现在身上穿的就是宫里新给她做的。 “我就贪嘴多吃了些点心,没胖多少……就一点,一点。” “哈哈哈,胖些有什么不好的呀。你以前太瘦了,现在这样刚刚好。女子丰腴些,才会有风韵,才更美呀。” 顾汐泠还是孩子心性,情绪说变就变,很是可爱的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呀。清滢,你说我说的对吧。” 顾清滢正垂眼看着自己纤瘦的腰肢,故作无事的看了下顾晨,再看向汐泠,道:“你王姐说的对,你先前太瘦了。” 顾汐泠抿着嘴笑了,“嗯嗯。” 顾晨心情极好,道:“看到你这般好,我总算是放心了。我将阿笙带来了,让她再给你看看。阿笙……诶?阿笙呢?” 丁香回道:“刚刚殿下们进来的时候,沈医女没跟着进来,还在外面候着。” “阿笙这个实心眼……” 顾汐泠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还不快将沈医女请进来。” 白芷和丁香忙认错,立即去请人。 顾晨和清滢对视,笑着道:“咱们汐泠不仅身子好了,气势也足了,有做主子的样子了。” “王姐……沈医女对我有救命之恩,怎能怠慢呀。我是一时情急,才会……” “我是在称赞你,并非揶揄。你本就是公主,自然要有公主的气势,不然,岂不是要被奴才拿捏。” 顾汐泠松了口气,道:“从王姐府上回来后,我便明白了许多。我不想再和以前一样,懵懂无知,任人宰割。” 汐泠眼中满是痛苦,顾晨看着心疼,勾了下她的鼻子,道:“有我和清滢在,谁还敢欺负你呀。” 顾汐泠笑了出来。 阿笙进来了,打过招呼后便开始诊脉。 “阿笙,如何?” “二公主殿下已经大好。我再改个方子,吃上半年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以后吃些温补的东西,温养身子便是了。” 顾汐泠站起身,很是感激的郑重行礼,道:“多谢沈医女!” 阿笙摆了摆手,道:“学医行医,治病救人,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几人都很高兴。顾晨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将阿笙留下,和顾清滢去了皇后宫中。 “晨儿,快过来,让皇婶仔细瞧瞧。”等人走进,皇后看着她的伤,眉头紧蹙,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躲呀。皇上也是,怎么就……” “皇婶,是我将皇伯气着了,皇伯也是无心的。我这只是擦破了皮而已,这不都好了嘛。” “你呀,还知道是自己做了混事,将你皇伯气着了?” 顾晨讨好的笑着,“都是我的错。皇婶也别气了。” “罢了,这事也不全怪你。你那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顾晨接过宫女手上的茶,主动给皇后奉上茶盏,道:“我考虑不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让皇伯和皇婶脸上无光。” 皇后接过茶,笑着道:“好了,坐吧。”饮了口茶,道:“你还没去给你皇伯请安吧。” “皇伯还在朝上,我便先来看看皇婶,一会儿再去给皇伯请安。” “嗯。这阵子朝中事多,过几日又是恩科,又是秋狝,你皇伯丝毫不得闲。待会儿你去了,要多替你皇伯分忧。尤其是秋狝,因着北境的战事,已有三年未曾举行。” 顾晨立即会意,皇婶是让她想办法赢回圣心,道:“皇婶放心。我会向皇伯请缨,率领怀朗军的精锐作为护卫。” 皇后满意的点头,换了话,道:“你去通城的时候,你外祖母和舅母来宫里问安。我瞧着老夫人身子康健,精神矍铄,甚好。后来,我在宫里摆宴,见着了国公府的小公子。许久不见,这孩子已是翩翩公子,仪表不凡,将其他家的孩子都比了下去。” 顾晨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清滢,笑着道:“皇婶可别夸那臭小子了,前些日子还来我府上闹腾,气得我动了刀,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皇后吃惊,“你动了刀,还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口子?何至于此呀?” 顾清滢听了也是惊讶不已。 “皇婶是不知道,衡儿还小,心性不稳,自诩武艺了得,时常夸夸而谈。这般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如何能行?他这么些年没闯下大祸,实属侥幸。我作为阿姐,自然不能让他如此下去,便教训了他。 皇后抚了抚心口,道:“再是如何也不至于动刀呀。刀剑无眼,要是真伤了性命,可如何是好呀。” “皇婶放心,我下手有数。” 第195章 皇后摇了摇头,道:“你呀,在战场久了,成日舞刀弄枪的。好好的姑娘家,以后可不能如此鲁莽。” “皇婶教训的是,我会谨记在心。” 皇后颔首,道:“清滢就要搬出宫了,公主府与你的王府离得近,我在宫里离得远,以后呀,你多去去清滢那。” “皇婶这是怕清滢少了照应,会被人欺负?谁敢欺负皇婶和皇伯的掌上明珠呀。我去了公主府,怕是会被清滢欺负呐。到时,皇婶可要为我做主呀。” 顾清滢佯装愠怒的道:“母后,你听听,孩儿这还没搬出宫呢,就被人欺了,你可要为孩儿做主。” 皇后被逗得轻笑出声,道:“你们两个呀。” 又说了会儿逗趣的话,顾晨看了看时辰,道:“皇婶,早朝已经许久了,我还要去向皇伯请安。” “快去吧。你皇伯要是知道你进宫了,定会急着见你。去吧。” 顾晨告退。 皇后屏退众人,道:“你说晨儿是什么意思?甄衡真如她说的那般,是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 顾清滢想了想,回道:“划伤甄衡这事应是真的,王姐从不会无中生有。” “确实。那这甄衡……女儿啊,你父皇是什么意思,你是知道的。恩科就要到了,难道你真要在‘三鼎甲’中选驸马?这可怎么行呀?” “母后,父皇之意不可违逆。” “这……唉……在那什么都不是的‘三鼎甲’中选,还不如选那李光。我瞧着,你父皇也很中意这个李光。” 李光确实在她的考量之内。李光已是兵部尚书,还是本朝最年经的尚书。他的兄长李牧是父皇亲自任命的三品将军,兄弟二人很得父皇器重。他们二人与德善侯有些浅薄的亲缘关系,如今德善侯府已降为了德善伯爵府,袭爵的齐诚攀上了三皇子,但他没什么能耐,无须担心。除此之外,李家兄弟与朝中其他权贵并无过多牵扯,倒是不错。她若嫁与李光,便可为弟弟谋划一番。 “你是如何想的?” “母后,容孩儿再好好想想。孩儿先回宫了。” 皇后知她心事重,也不好问得紧了。 顾清滢想着事,走得慢。有小太监跑来悄声禀告,瑞王去了婉妃宫中。她脚步一顿,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加重。冷声问道:“瑞王已经进了婉妃宫中?”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道:“瑞王殿下前脚刚进去,奴才就赶忙跑来禀告。” 回宫正好要路过婉妃的宫殿,她更不急了,一步三顿的慢慢走着。 顾晨出了婉妃的宫殿,正见清滢走来。 顾清滢看了眼婉妃的宫殿,笑着问道:“你怎走得如此慢?这会儿,该是散朝了。” 顾晨颇为坦然的道:“哦,路过婉妃娘娘的宫殿,我正好去与她说了宋雪的事,好让她放心。” “原来如此。宋姑娘还在你的府上?一切可好?” “雪儿很好。我得快些去见皇伯了。阿笙那,你派个人送她出宫,让她在宫外等我。” “好。你快些去吧。” 等人走了,顾清滢的眼中再无半分笑意。 雪儿…… 她又看眼婉妃的宫殿,缓步离开。 婉妃在宫殿内很是不安,她是感激瑞王的,可刚刚瑞王说到雪儿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情谊,让她的心狠狠的提到了嗓子眼。 许是自己看错了……可若是没有看错,那雪儿岂不是成了瑞王的玩物…… 不会的,瑞王为了救雪儿,能做出那般骇人听闻的事,甚至不惜惹得皇上大怒,必不会害了雪儿。不对,瑞王为了雪儿,何至于做到此等地步? 婉妃展开手中的信,上面写着:姑母,我一切安好。勿念。 雪儿,你可是真的安好? 第171章 早朝已经散了,皇上移驾至御书房。 刘淮给皇上奉上正合适的茶,道:“陛下,瑞王殿下早早的进宫了,和大公主去给皇后娘娘请了安。这会儿,瑞王殿下正往这赶来呐。” 顾敬端起茶盏,顿了一下,拂了拂茶面,饮了一口,道:“那孩子自小就怕热。” 刘淮立即会意,道:“奴才这就让人多搬些冰来。” 顾敬放下茶盏,看起了奏折。 顾晨赶到御书房时额头带着汗珠,鬓角也濡湿了。她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得了准许,进了御书房。掀袍跪地,道:“臣,参加陛下。” 顾敬搁下御笔,见她跪得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竟觉出了份疏远,道:“晨儿来了,快起来吧。” “臣有罪。臣不该做事鲁莽,损了皇家颜面,更不该忤逆陛下,触怒圣上。臣……” “好了好了,提这些做什么。起来吧。” 顾晨以头触地,道:“臣无颜见陛下。请陛下责罚。” 顾敬沉默片刻,道:“刚还说不该忤逆朕,朕命你起来,你却不起。你这是又要忤逆?” 闻言,顾晨孩子似的偷偷瞧了眼皇上,很是心虚的抿了抿嘴。然后慢慢吞吞,扭扭捏捏的站了起来。 这般模样,与她小时候在宫里闯了祸时一模一样,惹得顾敬嘴角微翘,那份疏离一扫而光。 顾敬语带笑意的道:“还垂着头做什么?抬头让朕瞧瞧。” 顾晨犹犹豫豫的抬起了头。 只一眼就看到了那条伤疤,两寸长,截断了眉毛,将那清秀的脸庞生生给毁了。 顾敬目露自责,道:“这伤……” “多亏了皇伯送的疗伤圣药,这伤才会好的这般快。如今已全好了,都看不太出来了。” 这话让顾敬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又见顾晨笑得纯善,眼中满是孺慕之情,让他更是自责。可身为帝王,如何会有错。有错,也是臣子的错。 顾敬掩下自责,道:“坐吧。” 顾晨刚坐下,刘淮就带宫人搬来了两大盆冰。 “刘公公,皇伯素有头疾,不可受凉。虽是炎炎夏日,也不可放这么些冰,恐会伤了龙体。” 刘淮脸上堆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皇上知道殿下怕热,特意命奴才备上的。” “皇伯……” 听了顾晨与刘淮说的话,顾敬心里很是熨帖。 “不妨事。你自小就怕热,将那些冰放得离你近些就是了。” 顾晨很是感动,站起身,道:“皇伯,我……” 顾敬笑着道:“站起来做什么。坐。” “谢皇伯。” 几个小太监将冰盆放好,退了下去。 顾敬抽出一份奏折,道:“这是杨将军送来的战报,你看看。” 刘淮接过奏折,交到了顾晨的手上。 顾晨展开奏折,一字不漏的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南疆战事有胜有负,但胜多负少,总体是好的。如今大军分为两路,一路由杨将军统领,一路由康家父子统领,进一步攻入南魏的腹地,战胜南魏指日可待。顾晨却觉出了不对,南魏战力虽不及北齐,却也不是弱军,我军怎么会战得如此轻松?而且,为何要分兵两路?以她的判断,此时兵合一处方为上策。 “晨儿,你如何看?” 顾晨合上奏折,道:“几位将军骁勇善战,虽有小败,却与大局无碍。其中不乏故意败之,用以诱敌。战局形势一片大好。” 顾敬心情愉悦,“嗯,不错。朝中大臣都未曾想到战事会进展的如此顺利。朕,也未曾想到。” “杨将军和康将军父子都是身经百战,对南魏又很熟悉。皇伯知人善用,让他们得以施展,方才会取得如此好的战果。” “哈哈,你呀,惯会讨朕欢心。” “我哪里是要讨皇伯欢心,我说的都是实话。” 龙心大悦,刘淮也跟着露出笑容。 顾晨想了下,问道:“皇伯,我观奏折上的内容,大军现在分为了两路,这是兵部做的决策?” “不是兵部的决策。杨将军和康将军各自上了折子,一致认为此时应分兵两路。战事瞬息变化,将军们在战场,他们有此判断,朕便准了。可是有不妥?” 这事本身就不对。如果一致认为应该分兵,为何不联名上折,而是要分开上折子?怕是杨将军和康将军有了分歧。若真是这样,将帅不和,此乃战时大忌呀。再一想,自己毕竟不在南疆前线,知道的有限,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不好妄下结论。 “皇伯是知道的,我爱在府里躲清闲,什么都不知道,看了奏折就好奇的问一下。” “你也知道你成天的躲清闲?正好,再过些日子就是秋狝了,到时你可要好好露一手,拔得头筹,给那些大臣们开开眼。” “我这些日子疏于练武,整日赏花弄草,皇伯可是难为我了。” 顾敬看向刘淮,道:“瞧瞧,朕整日忙得无暇歇息,她倒好,整日偷懒。” 刘淮笑着道:“皇上是心疼瑞王殿下常年征战,想让殿下好好歇歇。” 第196章 “嗯。晨儿啊,秋狝已停了三年。此次秋狝甚为隆重,你必是要参加。到时,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啊。” “皇伯放心,回府后我就勤加练武。皇伯,出宫秋狝,途径多处,护卫之事不可马虎。不如让我率领怀朗军作为护卫,保护皇伯和皇婶。” “不必了,出行有天元卫足够了。鹿山的护卫之事,朝廷已经安排下去了,会由信武将军负责。” 信武将军?贾勇逃回京后,在文和殿西间商议再派何人去通城之时,二皇子顾项可是举荐过此人。皇家秋狝,闭门思过的二皇子应会出席,皇上又用了二皇子的人,这里面的意思很明白了。 “天元卫忠心耿耿,身手了得。但多些护卫总是好的,就让侄女率领一千怀朗军随行吧。” “此次秋狝本就过于隆重,此时南疆还在打仗,百姓……随行护卫已足够,不要再增加了。” 顾晨跪下,道:“请陛下三思,准臣率领一百怀朗军护卫左右。” 顾敬见她如此坚持,道:“好吧。起来吧。” 刘宝在御书房外探出头,刘淮瞧见了,知是有事,忙去询问。片刻后回来,躬身禀道:“陛下,礼部尚书李大人求见。” “何事?” “说是为了恩科的考题。” “让他候着吧。” “是。” 顾晨起身,道:“皇伯,恩科在即,李大人必是急得很。此乃大事,不好因为我而耽搁了。” “原还想与你一同用午膳,看来是没这个工夫了。罢了,今日你先回去吧。” “等秋狝的时候,侄女为皇伯猎一头鹿,炙来吃。” “哈哈哈,好。” 顾晨跪安,退了出去。 李礼见了瑞王,忙上前行礼。经过这么多事,尤其是赵令为求自保连兵部尚书都不敢做了,让他不得不彻底转变了心思。罢喽,“礼”再如何大,没有命大,也不及头上这顶乌纱帽呀。 顾晨回了礼,并未寒暄,缓步离去。 刘淮见龙颜大悦,极有眼色的道:“瑞王殿下担心陛下的安危,无论如何都要护卫在侧,孝心真是天地可鉴。” “是啊,她的这份孝心实是难得。” 总算是把宫里这一圈走完了,该做的都做了,顾晨是一身轻松。可一想到南疆的战事,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出了宫,上了马车,不见阿笙。问了靳忠才知道阿笙早就出来了,不想在这干等着,便自己回去了。靳忠安排了两个护卫跟着。 顾晨招呼云逍上了马车,一行人回了王府。 正换着衣裳,宋雪进来了,道:“我来吧。” 云逍和海遥退了出去。 顾晨笑嘻嘻的道:“雪儿,是不是担心我了?还是一刻不见,思念不已呀?” 宋雪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不正经,道:“是是是。” “是哪个呀?担心我,还是思念不已呀?” 宋雪一边给她系着腰带,一边道:“都是。行了吧?” 顾晨偷亲了一口,“行!” 宋雪白了她一眼,道:“你可见到姑……婉娘娘了?” 顾晨拉着她坐下,道:“见着了。你看这个,是婉娘娘让我带给你的。” 宋雪定睛一看,是一对翠玉手镯。 “婉娘娘一切都好。知道你无事,很是欣慰。这对玉镯是她母亲留给她的,现在交给你,说是希望你余生安好。” 宋雪接过玉镯,心里沉甸甸的。她明白姑母在宫中,与自己今生恐难再见,就算见着了,也再不能唤姑母为姑母了。 顾晨将人揽在怀中,道:“莫难过。” “嗯。我去将这对镯子收起来。” “收起来做什么?戴上呗。” 宋雪摇了摇头,道:“还是先收着吧。” 看着雪儿将玉镯放到一个妆奁中,然后又放到了柜子里,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雪儿,我送你的那块玉佩呢?怎么不见你戴着呀?” “那玉佩太过贵重,怎好戴在身上?要是丢了可怎么办?” 顾晨笑了出来,道:“再是贵重,也是用来戴的。哪那么容易丢呀。你这般,莫不是还要将那玉佩供奉起来?” 这人真是坏得很,总是揶揄她。 “那我将玉佩还给你吧。你戴着。” “别别。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愿意收着就收着吧。” 宋雪收好玉镯,神色严肃的道:“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顾晨坐直了身子,道:“何事?” “府里的账簿我已经看了两月有余。账,有问题。” 顾晨没问,等着她继续说。 “那么多年的账簿,我自然是没法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都看完。还是多亏了芜悠和芜綠,帮我挑出了一部分的账簿。经过对比,大先生和二先生自你出征后就开始做假账,昧下了不少银子。” “仔细说说。” 宋雪难得见她这般正经,将事情仔细的讲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国庆啦,祝那些在家里悠闲的和在外面挤在人山人海中的小可爱们假期快乐哦~~~ 今天更两章,过节嘛~~~ 第172章 宋雪学会看账之后,对着那一箱箱的账簿很是无奈。账是能看明白了,可要看完这些,那要到猴年马月呀。芜悠和芜綠知道主子的难处,用一晚上整理出了一些账簿,第二日交给了她。 宋雪心怀感激,谢过二人后什么都没问,认真的看了起来。如此看了几日,还是没有发现不对。芜悠和芜綠将这些挑出来给自己,必是有原因的,难道是自己没看明白?带着这样的疑问,她仔仔细细的重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问题。 难道是自己太蠢笨了?这些账簿记的都是王府采买的支出,笔笔花销记录得清清楚楚。自老王爷和顾晨出征后,支出未有增加,而是减少,这合乎情理。毕竟主子不在府里,许多地方的花销便会少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实在是想不明白,只好向芜悠和芜綠请教。 芜悠和芜綠没有瞒着,将知道的说了出来。 当初长公主将她们赏给瑞王前就提点过,让她们别忘了会的本事。做了王府的婢女,就要一心为主子着想。她们自是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到了王府便时时留意,处处留心。原以为这事会很难,没想到一下就发现了不对。 只说两个,一个是奴才们的衣裳,一个是奴才们的饭食。瑞王府和长公主府都是大周一顶一的皇室府邸,小到一花一草都是有规制的,府里奴才的衣裳和饭食更是如此。 她们发现王府里除了一等、二等奴才,其余下人的衣裳看着是合乎规制,可用手一摸就知道那料子不对。芜悠和芜綠在长公主府什么没见过,对许多事情门清,立即明白这是有人替换了料子。这么做,无非就是账上记着“绫罗绸缎”,私下买些“粗布麻衣”,差价直接揣进了腰包。 等她们与王府的下人熟了,闲聊时得知,自瑞王出征起,府里三等和下等奴才的衣裳就被换了料子,吃食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奴才中有胆子大的问了府里的采买管事,被告知王府进项少了,再加上北境战事,不得不削减开支,采买管事也是按吩咐办事。 芜悠和芜綠听了这话都要忍不住冷笑,王府的进项怎会变少?就说庄子,王府有多少,她们是不清楚,可总不会比长公主府差许多。每年庄子的进项就是个极大的数目,这几年没有天灾,战事又在最北边,离这十万八千里,怎么就影响到庄子了? 拿北境战事说事更是无稽之谈,王府的庄子都是不用交税的,朝廷再是如何加税都不会受到影响。若是北境战事真会影响到王府,那长公主府也应一样。可长公主府一切如旧,未受半分影响。长公主殿下还拿出一部分银子给了朝廷,助朝廷度过难关。她们可没听说瑞王府也给朝廷银子了,要是有这事,京中众人都会知晓。 芜悠和芜綠还特意提到,王府的奴才虽不及长公主府多,却也不少。另外,据她们打听到的,这几年王府的下人几乎没领到什么打赏,就是新岁,领到的赏钱也是少得可怜。 宋雪听后恍然大悟,按照芜悠和芜綠说的,不算庄子上的,只王府里的奴才就有四百来人,除去一等二等奴才,怎么也有两百多人,这么些人,光是每日的吃食就是一大笔银子。衣裳虽不是日日做新的,但一年到头,一个奴才也要做个三四件。她重新翻看账簿,果然,这部分的支出与王爷没有出征时的记录几乎一样。花了一样的银子,却是以次充好,银子都去哪了? 平日打赏的部分确实少了许多,毕竟主子不在,哪来的那么多打赏。但是,新岁的赏钱却与往年没差多少,这与她们所说的新岁赏钱少得可怜不相符。 宋雪又详细问了料子能差多少银子,吃食又大概能差多少。芜悠和芜綠对这些都是了解的,估摸着报了个数。宋雪按照她们报的算了一下,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第197章 她稳了稳,问道:“周叔作为王府的总管,难道对这些毫不知情?” 芜悠和芜綠对视一眼,没有回话。 “你们说便是,不用顾虑。王爷那里,我会去说。” 芜悠得了这话才缓缓开口,“主子,周管事是王府的总管,这样的身份,不是随便什么奴才都能搭上话的。这些三等和下等奴才就是想与周管事说,也很难有机会。而且,说了,很可能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轻则在王府待不下去,重则可能会丢了性命。做下这些事的人可是时刻盯着,防着他们,他们在王府就是最轻贱的人呐。至于周叔是否知情,奴婢不敢断言。” 芜綠点头,道:“依奴婢看,周管事应不会毫无察觉。” 宋雪虽与周叔的接触还不算多,但她知道顾晨很是信任周叔,言其对王府忠心耿耿。这让她犯了难。想了想,问道:“一等奴才总是能与周叔说得上话的,难道就没有人与周叔说说?” 这话一问出来,她就在心中骂自己蠢。遇事都是自扫门前雪,怎会管他人如何?强做出头鸟,可会有好果子吃? 芜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主子有所不知,王爷回京后,王府曾清理过一部分奴才。正是因为王府里少了人,长公主殿下才会将奴婢们赏赐给了王爷。” 宋雪琢磨着这话,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奴才中有与采买的管事和账房同流合污,相互包庇的,所以才会被清理了出去。可若是如此,那周叔就是知道这事的,否则怎会将人清理出去?” 芜悠和芜綠是后来的,对这些只能是猜测,没法答了。 宋雪让芜悠和芜綠将庄子的账簿拿了过来,果然,每年进项都有所减少。 宋雪心有疑问,周叔到底知不知情?知道多少?是不是也参与其中?她突然想起了那日顾晨说过的话,“周叔多少应该是有所察觉,不会全然不知。怕是,不忍心吧。像周叔这样的人,最是重情义,应是希望他们能够悔改吧,毕竟没出什么乱子。” 看来顾晨是猜到了,只是没有动手。她思量一番,这事还是要据实告知顾晨…… 顾晨听明情况,沉吟片刻,道:“你是怀疑周叔知情不报,甚至参与其中?” 宋雪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斟酌着道:“我知道你信任周叔。我也并非是怀疑周叔,只是心有疑惑。” “你打算如何处理?” “我想再从账上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出更多的东西。” “不必了。” 宋雪心里一紧,难道是因为自己怀疑周叔,让顾晨不悦了?她的手脚变得冰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顾晨抻了个懒腰,道:“查到这些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没必要查了。你可有想过要如何处理相关人等?” 宋雪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迟迟没有回答。 “怎么了?是还没有想好吗?不急,慢慢想。咱们先吃饭吧。” “你的意思是……不再继续查下去,仅用现在查出来的这些治罪?” “这些还不够治罪吗?” 够治罪吗?确实是够了。奴贪主财,还是这么多的银子,足够抄家送官了。这事还是发生在瑞王府,就算直接将人打死,旁人也说不得什么。看顾晨的意思是要尽快处理了。她早先就明白,顾晨是想让自己用这事立威,但这里面还有一个周叔…… 宋雪思量一番,试探着问道:“我想先与周叔再了解一番。你看行吗?” 顾晨笑了,“这有什么不行的。咱们先吃饭吧。吃过饭,我唤周叔过来。” 这是要和自己一起面对周叔。宋雪不禁松了口气,无形中多了份底气。 吃过午饭,二人去了宋雪的书房。 周平候在外面,隐隐猜到是为了什么事,叹了口气。芜悠传话,将人请了进去。 书房内,宋雪端正的坐在书案后,顾晨则随意的坐在了下边。 周平一进去就看到了书案上的账簿,先向顾晨行了礼,而后向宋雪行礼。 宋雪主动开口,“周叔,此番请你前来,是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 “宋姑娘如此说,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恭敬,任谁都会很受用。 因为顾晨的缘故,宋雪也不愿相信周叔会参与做假账,但很多事都有迹可循,让她不得不怀疑。使了个眼色,芜綠将几个账簿送到周叔面前。 “周叔,这上面有几笔账不大对,想请你核对一下。” 周平躬身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核对后,道:“这采买的支出与往年并无大的出入,不知是有什么问题,还请宋姑娘明示。” 宋雪又使了个眼色,芜悠拿着两套下人的衣裳走了过去。 宋雪言简意赅的将衣裳的事情挑明,末了,道:“周叔,你仔细看看这衣裳的料子,可是与账上记录的一样?” 周平面露惊讶,仔细看了看衣裳,还用手摸了摸。 “这……竟有此事?” 宋雪仔细留意着周叔的表情,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难道周叔真的不知?她决定再探一探,将饭食和赏银的事说了。 周平听后,汗如雨下。 宋雪不疾不徐的道:“周叔,你是王府的总管,掌管府中诸事。这些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的事,你当真不知?” 周平看了王爷一眼,见王爷定定的看着他,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诚惶诚恐的道:“奴才有罪。赏银的事,奴才是知晓的。但衣裳和饭食的事,奴才确实不知!还请王爷和宋姑娘明察。” 这是认了一些,又不认一些。 顾晨转着扳指,没有言语。 宋雪道:“你说你只知晓赏银的事,这让人如何相信?” “奴才说的是实话,若有半句假话,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雪停顿几息,道:“我听说,王爷回府后,府里将一些奴才清理出了王府。周叔,清理出府的奴才是犯了何事?” 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周平觉得真是说不清了。 宋雪将庄子的账簿一本一本摊开在他的眼前,道:“这几年风调雨顺,庄子交上来的却是越来越少。这些,你也不知?” “这……” 宋雪冷声道:“你可是王府的总管呀。” 周平急切的解释道:“老奴有幸得老王爷信任,以粗鄙之身担任王府总管,此等大恩大德,唯有尽忠身死以报。老奴怎会做出忘恩负义,贪墨欺主之事?” 此番话,让宋雪多了思量,缓和了语气。 “周叔,此间或许是有误会,你且慢慢说来。” 作者有话说: 雪儿在转变,在成长~~~ 第173章 周平理了理头绪,道:“王爷,宋姑娘,赏银之事,奴才确实发现了不对。主子在外征战,奴才不想府中生事,便私下找了大先生。大先生也是王府的老人了,一直以来对王府也是忠心耿耿,奴才顾念着情分,提醒了他,希望他能收手。后来……” 周平面露悲痛,语带颤音的道:“后来,传来了老王爷的噩耗。府中人心惶惶,一片散乱,奴才分身乏术,也是想求稳,便未再深究此事。奴才有错,甘愿受罚。” 他平复了下情绪,道:“至于下人的衣裳和吃食,是由采买管事和厨房管事经手,再由他们回禀。平日里,奴才并未发现有所不同,也无人告知奴才此事。这些年,主子不在府中,下人们难免会有懒怠的,心思活络的,甚至是有异心的,但并没有生乱……王爷在外征战,王府万不能生事,奴才为了王府的安稳,才没有动手。一旦动手,拔出萝卜带出泥,恐还会扯出京中其他的人和事,王府必会动荡,王爷又如何能在北境安心征战。” “王爷得胜回京,王府总算是有了主心骨。得了王爷的令,奴才便将那些心思不纯的奴才清理出了王府。但直到将人清理出了王府,奴才也不知道这衣裳和吃食的事。” 周平眼中含泪,道:“奴才……真是不中用了……愧对王爷……” 宋雪看了眼顾晨,问道:“周叔,庄子的事,又要如何解释?” 周平仔细的回道:“每年年底,庄子的管事们都会来王府,上交收成。单说粮食,管事上报,府中下人过数,确定无误后由账房记在账簿上。奴才会核对庄子上报的与账房记录的是否一致。这些年都一一核对过,数目确实无误。奴才也曾问过庄子里的管事们,为何收成会有所减少。有言是雨下的少了,影响了收成。有说是选种不佳,收成减少。还有说是庄子上生了疫病,佃户上吐下泻,无法下地干活。这事听着不像真的,奴才特意派人去那个庄子查看,得知确实很多人都病了。总之是各有各的原因,庄上的管事都主动认了错。王府对下人一向宽厚,这些庄子上交的虽然少了,但少得也情有可原,奴才便没有责罚他们。” 顾晨转着扳指的手一顿,终是开了口,沉声道:“周叔,父王和母妃待下人宽厚,很多事都不会去计较,但却不是纵容。凡事有度,若是真的犯错,父王和母妃必会责罚。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下人们才不敢造次,还会念着王府的好,对父王和母妃感恩戴德。可如今,这些人,瞒的瞒,偷的偷,贪的贪,怕是不仅不会念着王府的好,还会笑话我,觉得我是个傻子。” 第198章 这话像把刀子一样剜着周平的心。顾念着情分,没有及时制止大先生,确实是他的错。但他对王府绝无二心,说的也句句是实话,许多事是真的不知情。他一直觉得王爷不在京,稳住王府就是最要紧的,旁的都可以放一放。此刻,他无颜面对王爷, 周平老泪纵横,“王爷,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无能,求王爷治罪,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海遥在旁听了全部,惊诧不已。 周叔待她就如女儿一般,让她如何忍心见周叔这般模样。她跪在周叔身后,恳切的道:“王爷,宋姑娘,周叔对王府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对王府不利的事。这些年,奴婢一直在府中,有些事,奴婢是知道一些。有些事,奴婢也不知情。请王爷和宋姑娘容奴婢回禀。” 宋雪颔首。 “奴婢为府中一等领事婢女,不论是衣裳还是吃食,这些年都没有降过,原也没有察觉什么。但后来,奴婢听下面的婢女提到衣裳的料子变差了,吃食也不及原来的。为了这事,奴婢去找过采买的管事和厨房的管事,他们告诉奴婢是账房说府里的进项少了,加上北境战事,不得不省着来。奴婢经事少,便信了,还安抚了姐妹们一番。赏钱的事,奴婢知情,并且告诉了周叔。周叔说他已经知晓,多事之秋,不好大动,后面会与账房处理……至于庄子的事,奴婢见识少,确实不懂。” “王爷,宋姑娘,若是周叔想要隐瞒,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跟奴婢说已经知晓赏钱的事。这样便可以对所有的事都不认,不必认下一些,又不认一些。请王爷和宋姑娘明察。” 海遥叩首,道:“奴婢也有错,身为一等领事婢女,许多事却不懂,没有本事为主子尽忠。奴婢愧对主子,请主子责罚。” 周平怎能看着海遥受到牵连,道:“王爷出征的时候,海遥才十一岁。府里也没什么老人了,奴才能教海遥的也有限。这几年,海遥年纪稍长,多是靠她自己用心学,到现在能独当一面。可有些事,譬如庄上,未曾让海遥了解过,她自然也就不懂。还请王爷莫要责怪海遥。” 海遥心中酸涩,想再为周叔说说话,可她明白,此时再多说并不见得会好。 顾晨垂下眼眸,是啊,府里没什么老人了。“嘉阳之乱”的时候,府里好些人都被杀了,就连母妃贴身的容嬷嬷都没能逃过。没过多久,母妃就病了,缠绵病榻。想到“嘉阳之乱”,就想到了周叔的长子守着王府被乱刀砍死。 周平深吸口气,道:“王爷,奴才是兵武出身,全靠老王爷不弃,才能忝居王府总管之职。如今府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奴才无能,不堪重用,求王爷免去奴才的总管之职,将奴才放去马厩养马或是赶出府去。” 顾晨沉默良久,道:“府内之事,我已交由雪儿料理。” 周平向着宋雪深深叩首,未再说话,静待裁定。 宋雪虽有准备,却还是头痛不已。她看出来了,不只是周叔顾念旧请,顾晨更是如此。但此事不能因为念旧请就轻轻放下,若如此,今后这王府还要怎么管?也不能仅凭周叔的一面之词和海遥的求情就下定论。她思索良久,看了看身旁的芜悠和芜綠,有了大致的想法。 “周叔,此事还需查证。顾……王爷,我需要一些人手,还请王爷相助。” “你需要什么,尽可说来。” 宋雪略紧张的道:“我需要王爷安排人手,即刻去往庄子,查明这几年的实情。这些人去了庄子,必会惊动府里的人,所以还需要人手将账房、采买管事、厨房管事等人全都先关起来,避免他们私下串供,或是与庄子联系。也要委屈周叔几日。” 周平立即道:“奴才听凭宋姑娘安排。” 顾晨想了下,问道:“庄子,你要亲自去?不可。” 早想到顾晨不会让自己去,宋雪道:“我还要在府中查其它的事情,派其他人去。” “何人?” “我想派芜綠和海遥前去,再由唐统领带上一些府兵随行护卫。” 海遥惊讶的看向宋雪,道:“奴婢不懂庄上的事,让奴婢去恐会误事。” 宋雪温和的道:“正是因为不懂,才更要去。芜綠对这些事甚是清楚,你随她去,一是多个女子陪着,二是将不懂的都学会。” 书房内的人都明白,让海遥去庄上,这是对她的赏识。 海遥感激不已,道:“多谢宋姑娘。奴婢必会跟着芜綠好好学,绝不会辜负了宋姑娘的良苦用心。” 宋雪颔首,“芜綠,你要用心教海遥。庄上的事也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芜綠被委以重任有些惊讶,但她很快稳住,道:“主子放心,奴婢必会尽心尽力。” 顾晨在书房中第一次笑了,道:“这个安排很是不错。嗯……再派一队女府兵,出去历练一下,也方便照顾她们两个。” 派谁带队呢?想到这些日子庞如意一见了自己就摆出要比试的架势,道:“阿晨,来!” 来什么来?这一天天的,真是怕了她了。 “就让庞统领带一队女府兵去吧。” 宋雪差点没憋住笑,顾晨是怎么想的,她还是能猜到的。 “好,就让庞统领同去。至于府里,让靳将军将大先生和二先生,还有其余涉事之人分别关起来,能审则审,不能审就先放着。等庄子查清了,拿了证据再审。” 这话有深意,什么叫能审,什么叫不能审?顾晨却是明白,周叔也明白。 宋雪继续道:“府中不能没有账房,其余的账房先生正常做事,但要安排人时刻盯着。若有不对,也关起来。这段日子,府里各处都要严加管束,任何人不可随意走动!” 芜悠和芜綠看着主子,不禁感叹,这才多久,主子就能做出如此缜密的安排,渐渐有了当家主母气势。 顾晨对宋雪的安排很是满意,唤来唐冲和靳忠,让二人听宋雪的安排。 宋雪的一番吩咐,让二人很是惊讶,但他们什么都没说,领命而去。顾晨唤住要离开的靳忠,低声嘱咐了几句。 靳忠出了书房,请候在外面的周叔随他离开。他对周叔一直是敬重有加,很难相信周叔会做出对王府不利的事。 府兵听令而动,将大先生、二先生、采买管事等人都关了起来,同时加强了王府各处的护卫,盯人的盯人,值守的值守。这动静惊动了王府众人,人人自危。 周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找父亲问个明白,却见靳将军正要将父亲关起来。他一下就急了,跑了过去,“靳将军,为何要将我爹关起来?爹,这是发生了何事?” 周平道:“你不用担心,好好当差。” “爹,到底怎么了?” 周平皱眉,沉声喝道:“你好好当差,旁的不要多问!” 周谷急得满身是汗,手足无措。 靳忠出声安慰,“府里有些事要查,等查清楚了就会让周叔出来。王爷让我告诉你,这些日子周叔不能管事,你暂时跟着纪管事。” 这纪管事是长公主府出来的。 周平听了靳忠的话,红了眼眶,没想到王爷还会记着安排好周谷。他垂着头,背过身子冲儿子摆了摆手,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爹……” 靳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你爹的,好好当差。你爹这里不会有人为难。去吧。” 周谷还想问,终是忍了下来。向着靳忠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转身擦了下眼角,匆匆离去。他要好好当差。 第174章 唐冲点了三十个身手好的府兵,此次去庄子,难保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必是要做好准备。然后亲自去找了庞如意,将差事说了。 庞如意一听,那是激动不已,点了十个姐妹,提着枪就要走。 钱淳看她兴奋的样子,直头疼。这个傻子,怕是还不知道晨姐姐为何会派她去呢。想了想,自己也跟着去吧。 书房内,顾晨靠着椅背,少见的低落。 宋雪走到她身前,轻声道:“等事情查清楚就没事了。” 顾晨将人拉到怀里,坐在腿上。 宋雪没有扭捏,柔柔的靠着她,道:“我听得出来,你和你父王在北境征战,你父王又……京中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周叔是怕王府出乱子,一心求稳,对许多事才没有深究。这是权宜之计,算不得错。” 顾晨将头搁在宋雪的肩头,缓缓的道:“不单是这个。说到底,王府的总管之职对于周叔来说还是难了。”她叹了口气,将周平的出身,如何当上王府的总管,和“嘉阳之乱”这些事都讲了出来。 宋雪这才明白,周叔这一生都在为王府尽忠,长子更是为了王府而死,难怪无人会怀疑周叔的忠心。自己对周叔是不是过了? 她有心找补一下,道:“周叔做王府的总管算是半路出家,力有不逮,也是正常。” 第199章 “母妃在的时候,会将周叔做得不周的地方都补上。母妃就算是缠绵病榻,府里的一切也是妥妥当当。后来,母妃仙逝了,父王便一心扑在军中,对府中之事咸少在意。父王是一直想着母妃,放不下,过不去心里的坎,不愿在府里待着。” 宋雪听得难受,轻轻抚上顾晨的脸颊。 “我无事……父王虽然不大管府里的事,但只要有父王在,无人敢起心思。周叔就算做得差一些也无大碍,府里还是妥当的。雪儿,如今这康京,比父王在时要凶险百倍。京中看似一切平静,实则却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王府就在这漩涡的边上,随时都可能被卷进去,说毁就毁了。你查出来的这些,往小了说,就是点银子的事。我担心的是,今日有人敢动银子的心思,明日就会有人敢打其他的主意。周叔怕是应付不来。” 宋雪听得心惊。 顾晨贴了贴她的脸颊,道:“莫怕,有我在。就算有朝一日王府有难,我也会护好你。” 宋雪看着她的双眼,道:“我不怕。我知道你会护好我,我……也想护好你。” 闻言,顾晨满眼爱意,将人抱紧了些,“好,你也护好我。” 宋雪轻声道:“我知道我没什么能帮上你的。既然你将王府交给了我,我必会想办法管好,省去你的后顾之忧。” 顾晨亲了亲宋雪的脸颊。难得的,宋雪不仅没有躲,竟也亲了她一下,勾得她心痒。 宋雪瞧见顾晨眼神变了,在她动作之前,出其不意,轻巧的离了怀抱。 “吃饭时,你说要给安国公主写匾额,快去吧。我也要忙了。” 一不留神就让人跑了,大意了。 宋雪催促道:“你都说了要尽快写好,不然会赶不及。” “好吧。不过,你得应我,晚上咱们一起沐浴。” 宋雪知道自己要是不应,顾晨就能一直在这耗着,以她的性子,真会在这书房就不管不顾……真是怕了她了。 “我应你就是。你快去吧。” 顾晨满意的去了自己的书房,专心致志的题写。先是看好每一个字,在脑中勾勒出模样,然后凝神屏气,挥毫泼墨,笔走游龙,一气呵成。每写好一张就由婢女小心翼翼的拿到一旁。 这一写就写了许久,剩下最后一张的时候,觉得口渴,唤人上茶。她正看着要写的字,头都没抬,接过茶盏就喝。茶一贴唇,烫了。 “云逍,这茶……” 抬头看去,入眼是一个年纪不大,模样水灵的一个婢女。 “你是何人?云逍呢?” 婢女跪下,低眉顺眼,乖巧的回道:“回王爷,奴婢名叫惜儿。云逍姐姐正在给海遥姐姐收拾行装。” 顾晨想起来了,还是自己让云逍去帮忙打点的。 “惜儿?” 惜儿害羞的抬眼,小脸红扑扑的,软声回道:“奴婢是长公主殿下赏给王爷的。惜,是怜香惜玉的惜。” “嗯。别跪着了,起来吧。” 惜儿站起身,战战兢兢的道:“奴婢蠢笨,泡的茶不合王爷的心意。” 这模样,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顾晨放轻了声音,道:“夏日里,这茶要凉一些,方好入口。” 惜儿眨了眨眼,懵懂的问道:“若是水不够烫,茶的味道会不对呀。若是放久了,凉了,茶的味道也不好了。” 顾晨笑了,“我不耐热,没那么多讲究。行了,这茶放一会儿也就凉了,你下去吧。” 惜儿面露自责,正要开口,见云逍端着茶进来了,垂着头退了出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云逍看了眼惜儿。 顾晨接过云逍的茶,喝了两口,道:“海遥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这会儿已经出府了。” “嗯。这一来一回,说不得要一个月。” “要详查,必是要花些工夫。” 顾晨又喝了口茶,道:“阿笙说要去账房取银子,你去知会一声,别因为府里的这些事妨碍了她。” “阿笙已经取了银子,出府了。” “已经出府了?” “是。奴婢往书房来的路上正遇到阿笙。她跟奴婢说,已经跟主子说过,要去长公主府买医书。奴婢让纪管事派了两个人护送。” 顾晨要放下茶盏,云逍忙将惜儿端来的茶盏从案上拿了起来,腾出位置。 这个阿笙,姑母在那守株待兔,她就急不可待的往树上撞。算了,阿笙已决意要去,早去晚去,没差别。 “阿笙……可能会在长公主府待上一段时日。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是。” 见主子拿起字,仔细端详了起来,她朝秋泉使了个眼色,出了书房。 云逍端着茶盏,低声问道:“主子要茶,怎么不是你去?” 秋泉回道:“原应是我去的,可我手上正拿着主子的字,脱不开身。” “春棠呢?她也脱不开身?” “主子是在题匾额,得我和春棠两个人一起拿着主子的字。” 她看了眼站在廊下的冬儿,道:“我便让冬儿去了。” 冬儿走近,小声道:“我正要去,刚好惜儿端了茶来。” 云逍眯了下眼,道:“有你在这伺候,惜儿一个二等婢女,怎么能让她给王爷奉茶?” 冬儿也知错了,唯唯诺诺的道:“她毕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我怎好拦着。姐姐也不是不知道,自从这些长公主府的婢女到了王府,个个都得了重用。我……诶呀……我一时傻了,姐姐罚我吧。” 云逍将茶盏交给冬儿,道:“先将这拿走,等后面再罚你。” 冬儿接过来,红着眼睛下去了。 秋泉想替冬儿说说话,可今日府里不太平,没敢说。跟着云逍进了书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晚上,顾晨哄着宋雪在浴池很是闹了一通,早早的歇下了。留了春棠带着几个婢女守着,云逍去找了芜悠。 两人闲说了两句,云逍话锋一转,道:“妹妹,早前我在王爷的书房,见着你身边的惜儿给王爷奉茶。” “惜儿去给王爷奉茶?” “可不是嘛。当时,王爷身边可是有人伺候的。” 芜悠琢磨了下,神色一凛,道:“姐姐的意思是……” 云逍点头,“之前,我就瞧见过她不守规矩,盯着王爷看。若只是这样,许是她规矩差。可她今日的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芜悠忙道:“姐姐,是我没有管好下面的人,才出了这等子事。我会寻个由头,将人逐出王府。” “这人怎么说都是长公主殿下赏赐的,我也只是发现了苗头。不如,就说她做事不利,将人打发到前面或是厨房。” 芜悠想了想,道:“好,都依姐姐的。姐姐,多亏得你及时发现,若真是惹出什么事,我无颜再见主子。多谢姐姐。”说着就要向云逍行大礼。 “莫要如此。咱们都是王府的人,凡事都是为了主子,理应相互帮衬。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芜悠很是感激,亲自送云逍出了屋子。关上门后,气得直咬牙。原还觉着惜儿乖巧伶俐,是个能伺候好主子的,哪成想,这丫头不是想伺候好主子,而是想自己做主子。芜悠冷笑,敢起这样的心思,真当王爷是个好色之徒,好相与的?不知死活! 早起后,靳忠拿着审出来的东西去了王爷的书房。云逍传话,让他直接去向宋姑娘回禀。 靳忠拍了下脑门,走了。得了准许,进了宋雪的书房。 “宋姑娘,这些是审出来的供词,还请宋姑娘过目。” 芜悠接过了供词,呈给了主子。 宋雪一边翻着供词,一边问道:“二先生可招了?” 芜悠看了眼主子,主子谁都不问,一上来就问二先生,抓住了要害。 靳忠恭敬的回道:“二先生还未松口,但已经显出了慌张。今日再审,应会招了。” 宋雪看着采买管事和厨房管事的供词,心里有了数。 “靳将军,将这些供词拿给二先生吧,看他如何选。” 靳忠拿回供词,道:“大先生那里,是否也要如此?” 宋雪笑了,道:“大先生直到现在都不曾显出慌乱吧?” “正是。无论我如何审问,大先生都回答得条理分明,丝毫不见慌乱。言,他都是按照实情一一记录、拨银子、旁的都不知。敢问宋姑娘,是否要用些手段?” 手段,指的是用刑。 “不必了。能审则审,不能审就先放着。等唐统领回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其实,府里关着的这些人,不审也可以。审,是为了给他们留一条活路。世人皆知,瑞王府对下人最是宽厚。但若是负隅顽抗,拒不招认,那便怪不得王府了。靳将军,大先生和二先生的家人那里,可安排好了?” “昨日已经让府里的下人给他们的家里分别传了话,说是府里查账,二人这段日子都会留在王府忙碌。我也安排了人手,将他们二人的宅子都盯了起来。” 第200章 “辛苦靳将军了。” 靳忠抱拳,离开了。 莲儿好奇的问道:“主子怎么知道大先生不会招?” 宋雪没有避讳在旁的芜悠,道:“在含春阁这么些年,若是还学不会察言观色,从细微之处洞察人心,那我就白活了。” 芜悠奉上新茶,赞道:“主子只见过大先生和二先生一次,就能看出二人的不同,当真是厉害。” “也不只是那一面,还有大先生带人来送账簿那次,你回禀得仔细,才让我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奴婢只是照实回禀,还是主子厉害。” 宋雪眉眼带笑,道:“我还要多谢你和芜綠,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一直帮衬着我。” “主子折煞奴婢了。多谢主子对奴婢和芜綠的赏识。” 宋雪亲手拿给芜悠和莲儿一人一块桂花糕。 莲儿嘴角沾着糕屑,问道:“芜悠姐姐,今日怎么不见惜儿姐姐?” 第175章 芜悠看向宋雪,道:“奴婢见惜儿做事时总是东张西望,毛毛躁躁的没有规矩,实是不适合伺候主子,便让她去厨房了。” 这话在宋雪的心里绕了绕,觉出了不对。 莲儿紧张的咽下桂花糕,道:“芜悠姐姐,你不会将我也赶去厨房吧?” 芜悠笑着道:“那不挺好,在厨房时时都有好吃的。” “我……我以后不多吃了。我要陪着小姐。” 宋雪道:“莲儿,看你吃的。快下去收拾收拾。” 莲儿抹着嘴,苦着脸,道:“主子别赶奴婢走。奴婢真不会贪嘴了,还会好好学规矩。” “不是赶你走。你衣裳都沾上了点心,去整理下吧。” 莲儿低头瞧了瞧,听话的下去了。 房内只剩下了宋雪和芜悠二人。 “惜儿是怎么回事?” 芜悠跪下,道:“回主子,昨夜,云逍姐姐与奴婢说,惜儿自己去给王爷奉了茶……奴婢没想瞒着主子,只是不想让主子费神。” 宋雪知道她不是想隐瞒,若是要隐瞒,刚刚就不会那般说。真让桂儿姐说着了,竟有人打起了顾晨的主意,还是伺候自己的婢女! 这一刻,宋雪竟想将人杀了。这想法是如此强烈,激得她浑身发抖。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顾晨。 “奴婢没有将此事告知主子,请主子责罚。” 宋雪攥紧拳,强压下心中的杀意。 “你已料理了,就这样吧。起来吧。” “谢主子。” 芜悠站起身,抬眼瞧去,瞬间,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赶紧垂下头,忐忑不安的退到一旁。 当夜,顾晨深陷温柔乡。往日都是她缠着宋雪,这回竟是宋雪缠着她。 顾晨察觉出了不对,有心询问。可每每想开口都会被雪儿的妩媚妖娆夺了神志。等终于能问的时候,雪儿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她看着雪儿的睡颜,温柔的擦去泪珠,将人抱紧了些。 罢了,雪儿何时想说,再说吧。 炎炎酷暑到了尾,恩科要放榜了。 御书房内,御案上放着三篇策论,下面站着负责此次恩科的一应官员。 顾敬从中拿出了一篇策论,前日殿试的时候,他已经看过这篇策论。 当日,满殿的考生,顾敬很快注意到了一个人。只因众考生还在皱眉思考的时候,他已经落笔。这考生坐姿端正,仪态优雅,气定神闲。落笔行云流水,毫无迟滞,成竹在胸。蘸墨、舔墨的时候微微抬首,得见其面若冠玉,神采奕奕,一表人才。 顾敬注视了他一会儿,视线扫过其余的考生,最后又落回到了他的身上。 在众人之中,如鹤立鸡群,将旁人都比了下去。 顾敬低声询问,此为何人?刘淮下去询问,负责监考阅卷的甄明理回道,是文昌侯次子,程柏。 文昌侯次子? 顾敬想了起来,这孩子小时候在宫里读过书啊。若不是今日得见,他都不记得这孩子了。文昌侯的长子程荣,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与其父大相径庭。倒是这个程柏,风流潇洒,简直和文昌侯年轻时一模一样。此子非等闲,怎么这么些年一直不曾听闻其名? 不过一个时辰,程柏放下毛笔,轻轻吹了吹卷子,率先完成了策论。如此神速,令人瞠目结舌。 甄明理走到他的近前,并未接过卷子,而是道:“殿试一日,你确定要此时交卷子?” 程柏躬身,双手呈上,“学生已将所学尽书于上,无可增删。” 既然如此,甄明理接过了卷子。程柏极为得体的行礼,而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出了大殿。 顾敬要来了卷子,展开一看,字迹工整,笔力劲挺,赏心悦目。细读内容,思路清晰,既引经据典,又见解独到,论述精辟,洋洋洒洒,字字珠玉,切中要害。顾敬看得入了神,仔细推敲,越看越是满意…… 此时,御书房内的官员见皇上又将程柏的卷子拿了起来,明白皇上最是中意此篇策论。 顾敬又看了看其余两篇策论,问道:“这三篇策论,你们如何看?” 立即有官员投其所好,将程柏的策论大夸特夸了一番,言其有状元之才。也有“不识趣”的人,恨不得将程柏的策论贬得一文不值。 甄明理清楚其中的关窍,程柏文采斐然,见解不凡,条条举措合了皇上的心意,但却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大谏张松玉乃是此次恩科的主考官,躬身道:“考生程柏的策论,文从字顺,一气呵成。才思敏捷,与众不同,是个可造之材。然,辞藻过于华丽,少了些风骨。依臣所看,不如另外两篇,朴实无华,意韵深远。” “甄爱卿,你如何看?” 甄明理恭敬的回道:“臣以为,各位大人所言皆在理,尤其是张大人所言。程柏,还需雕琢。此乃臣的浅见,一切还请陛下乾纲独断。” 顾敬将甄明理的话听了进去,垂首看了看三篇策论,拿起御笔,道:“程柏,其文,字句华丽,笔下生花。其人,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配得上‘探花’之名。嗯,就给他个探花吧。” 其余两篇策论,分别定为了“状元”和“榜眼”。 御笔一落,“三鼎甲”定。 御书房清净了,顾敬又看了一遍程柏的策论,放下后想起了文昌侯。文昌侯只领了个闲差,喜好饮酒听曲,对政事不甚关心。他的正妻是英勇公的独女。长子程荣在户部任职,是个老实本分,踏实做事的。 “刘淮,朕记得,文昌侯的嫡长子程荣已经成亲,娶的是……” 刘淮赶紧回想,道:“皇上记得不错,程大人已经成亲,娶的是荣禄侯的嫡长女。” 荣禄侯管着盐务,做事周全,是个忠心能干的。荣禄侯一门都很本分,没有与人瞎掺和。这么看来,文昌侯府的关系倒是简单,唯一的亲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在权贵之中算得上是股清流了。 顾敬笑了出来,自言自语般的道:“文昌侯这个老狐狸。” 刘淮听清楚了,却装作没听到。 “朕记得,这程柏小时候曾在宫中读书。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曾娶妻?” 刘淮揣摩出了皇上的意思,程柏名声在外,他想不知道程柏的事都难。可皇上对程柏很是满意,正在兴头上,不好在此时贸然回禀,给皇上添堵。得缓一缓。 “回皇上,奴才对程探花不甚了解。程探花已贵为天子门生,为皇上效忠,少不得要多了解些。奴才去打听一下。” “嗯。将这篇策论先拿去给清滢,让她看看如何。” 刘淮一路赶到大公主的宫殿,恭谨的道:“殿下,这是新科探花的策论。皇上让奴才交给殿下,说是让殿下看看如何。” 顾清滢接过策论,刘淮便告退了。 顾清滢仔细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惊叹连连。此人才华横溢,学识不凡,见解独到,怎会只得了个探花?等看到后面的署名,程柏,先是震惊,后是无语。 程柏小时候和自己一起在宫里念过书,聪慧机敏,过目不忘,却是满肚子的坏水,能有八百个心眼。如今更是得了个“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 父皇这是有心要选他做驸马? 顾清滢忍不住扶额,父皇是怎么想的呀! 放榜之日,文昌侯府。 文昌侯夫人是坐不住,站不定,左一转,右一转,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 婆婆不坐,上官敏也不好坐,就在旁边站着。 “夫人呀,歇一会儿吧。你走得我都头晕了。” 文昌侯夫人白了一眼,没好气的道:“歇什么歇!今日放榜,你竟还坐得住?” 文昌侯看了眼大儿子,道:“又不是只有我坐着,荣儿不也好好的坐着。” 程荣正襟危坐,眼睛一直看向屋外,根本就没听到二人的对话。还是上官敏碰了他一下,才让人回过神。 “敏儿,怎么了?可是站累了?来,坐这。” 第201章 上官敏都不想说话了,却还是得开口,“父亲和母亲与你说话呢。” “父亲母亲,有何事要吩咐孩儿?” 文昌侯夫人气不顺的道:“行了,你就坐着吧。都这会儿了,怎么也没个人回来报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道:“老爷,夫人,二公子……中了!” 文昌侯和程荣“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文昌侯夫人喜不自胜,道:“中了!柏儿中了!佛祖显灵!列祖列宗显灵了!” 文昌侯急忙问道:“中了什么?” 小厮倒腾着气,道:“回……回老爷,二公子中了探花!” 文昌侯夫人脚下一软,幸亏上官敏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 文昌侯夫人难以置信的道:“柏儿中了探花?真中了探花?你没看错?” “回夫人,绝没有错!二公子中了探花!” 程荣高兴得满面红光,道:“柏儿真中了‘三鼎甲’。好!好!” 上官敏眉开眼笑,道:“恭喜父亲,恭喜母亲。母亲,柏弟高中探花,少不了人到府庆贺,府里可要安排起来?” “对对。放爆仗,施粥散钱。摆宴!还有祠堂,备好供品,等柏儿回来,上礼!” 程荣提醒道:“父亲母亲,柏儿能高中,多亏了赵太师点拨。应要请赵太师,以谢师恩。” 文昌侯夫人心花怒放,一个劲儿的道:“对对。” 文昌侯也是难掩欢喜,却比夫人多了份冷静,道:“赵太师德高望重,心境淡然,怕是不会赴宴。荣儿,不了。敏儿呀,你去挑些礼品,等柏儿回来,我同他亲自去太师府道谢。” 上官敏应下,刚要去准备又被唤住,“再备上一份厚礼。明日,我和你母亲要去一趟瑞王府。” 闻言,文昌侯夫人也冷静了些,嘱咐道:“对对。要花些心思,备上厚礼。” 上官敏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但给瑞王送礼这事却是难了些。赵太师那里,送一些名家字画再合适不过。可瑞王那里要送什么?金银珠宝,古玩美玉,能入得了瑞王的眼?名家字画,王府少不了。再说了,哪用得着给瑞王送字。 “父亲母亲,不若等柏弟回来,我向他打听一下瑞王的喜好,再准备礼品。” 文昌侯颔首认同。 第176章 瑞王府。 周谷一路小跑的赶到书房,兴高采烈的道:“王爷,程二公子高中探花!” 顾晨正想着秋狝的事,闻言惊喜不已。她从书案后走了出来,道:“你确认清楚了?” “奴才确认清楚了,绝不会错。” “好啊!这小子竟中了探花!好!下去领赏吧。” 自己果然没看错程柏,好样的。 “云逍,笔墨伺候,我给程柏写一幅字。” 写好了字,让纪管事从府里拿出两坛好酒,一并送去侯府。等人走了,她又乐了一会儿,突然皱起了眉头。程柏中了探花,自古探花多驸马,这…… 程柏喜滋滋的回了侯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片喜庆。先是见了家里人,然后被拉去祠堂上礼,接着又被拉去太师府谢恩,最后又回到侯府应酬起前来道喜的人。 孙家父子一同前来道喜,文昌侯亲自相迎。程柏和孙继善要好,省了寒暄。孙继善喜不自胜,跟自己中了探花似的。 忽听得瑞王府来人了,程柏拉着孙继善赶了过去,却没有见到顾晨。也是,这么多人,顾晨怎会来。 来人四十岁上下,身形微胖,长相憨厚,笑容和煦,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只那一双眼睛甚是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人。确认身份,得知是王府的纪管事。 程柏和孙继善难免有些纳闷,怎么不是周叔?这纪管事之前也没见过。再一想,那么大的王府,周叔必是有其他的事要忙。 纪管事说着道喜的话,送上了瑞王的贺礼。举止得体,谈吐不俗,不卑不亢,又带着份亲和,让人不敢轻视。 文昌侯请纪管事入府参宴,纪管事温言婉拒,又说了许多体面话,让文昌侯和程柏很是受用,而后告辞离开。 众人得知瑞王派人送来了贺礼,神色各异。瑞王回京这么久,日日大门紧闭,除了长公主府和国公府,没听说还去过谁那。各府的拜帖送了多少,都被婉拒了,这是有意和京中各家保持距离。瑞王何时与文昌侯交好了,竟给其子送来了贺礼? 有和文昌侯经常喝酒听曲的,趁着喜庆,问道:“侯爷,二公子能得瑞王青眼相待,前途不可限量呀。” 文昌侯哈哈大笑,道:“张兄莫不是忘了,犬子儿时得圣上恩典,准其在宫里读书。瑞王这是看在同窗之谊,顾着礼数,才给犬子送了贺礼。礼部尚书李大人之子也在宫里读过书,李公子成亲时瑞王不在京中,回京后还特意补送了贺礼。要说前途不可限量,那李尚书之子岂不是更得瑞王赏识。” 文昌侯的声音不小,支棱着耳朵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文昌侯稍稍收了些声,道:“张兄呀,犬子的德行……你是清楚的。夫人得知柏儿中了探花,差点晕了过去,我也是惊得脚下一软。” 这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程柏很是谦恭的站在父亲身旁,难得的脸红。 文昌侯扬声道:“此次恩科,犬子能中探花,实乃皇恩浩荡,祖宗庇佑,也多亏了赵太师的悉心教授。诸位大人能到府庆贺……” 程柏听着这些场面话,心道,还得是爹呀,几句话就将人牵着走了。 前面人声鼎沸,后院也是热闹不减。 文昌侯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招待着前来贺喜的女眷。往日里,文昌侯夫人没少为了程柏的亲事犯愁,也试探着说了几家。可程柏名声在外,她每每开口,人家面上不显,心里可是百般嫌弃,三言两语就将她搪塞了过去。更有甚者,一听她的意思,没控制住,脸上立时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好像她这儿子是什么豺狼虎豹,要将人家的闺女吃了似的。今日倒好,竟有几家上赶着与她攀谈,有了结亲的意思。 文昌侯夫人笑容不减,实则心里很是看不上,一个个的,就知道趋炎附势。 瑞王送来贺礼的消息也传到了后院,女眷们听了,有相互使眼色的,有敛眸不语的,还有眼睛直转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文昌侯夫人的腰板更直了,面上做出宠辱不惊的样子,道:“柏儿中了探花,也算不得什么,怎么还劳动瑞王殿下派人送了贺礼。” 立即有人奉承,“令公子的探花可是皇上钦定的。探花呀,那可是要才貌双全,不是状元和榜眼能比的。瑞王殿下自然也要看重。” “可不是嘛。满京城的,谁人能入得了瑞王殿下的眼呀。都说想要见着瑞王可是难如登天呐。” “就是。我记得令公子和瑞王都在宫里读过书,光是这份同窗之情就不是旁人能比的。听说瑞王府大门紧闭,只有令公子能敲开府门。能让瑞王如此相待,令公子可是独一份呀。” 上官敏见婆婆的表情愈发得意,心知婆婆今日太过高兴,恐会一时不防,着了这些妇人的道。 文昌侯夫人确实高兴,却未被冲昏了头脑。身为英勇公独女,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话说得可不实,柏儿去瑞王府都是和户部尚书孙大人之子同去。孙尚书家的公子也是瑞王的同窗。你们可能不知道,小时候呀,他和王爷没少被赵太师罚着一起抄书。瑞王能让我儿登府,还是看在孙家公子的面子上。” “原来是这样。” 妇人没再在瑞王身上绕,继续说起了道喜的恭维话。 上官敏抿嘴而笑。 等宴席散了,一家人围在一处,展开了瑞王送的字。 “心想事成” 字是好字,词是好词,可若写个“鹏程万里”什么的,岂不是更好。 程柏却明白这几个字深意,笑得露出了后牙槽。 “好了,别看了。” 文昌侯夫人斜了他一眼,道:“怎么,还舍不得给我们看了?” “哪能呀。”程柏嘴上是这么说的,手上却收起了字,道:“这不是时辰不早了嘛,父亲母亲该歇息了,晚睡伤身。哥哥嫂嫂也早些歇息。” 文昌侯夫人不想搭理他了,走了。 文昌侯捧起一坛酒,道:“柏儿呀,这酒不错。为父拿走一坛酒啊。” “那个……爹,瑞王送的两坛酒可是陈酿,你就给孩儿留着呗。” 文昌侯吹了下胡子,道:“为父养育你不易,难道还不抵一坛酒?你个不孝子。”说完,抱起酒坛要走。 “爹,这一坛酒可不轻,让孩儿帮你吧。” “去去,你个不孝子,一边去。” 程柏很是无语,总不能跟亲爹上手枪呀,只能目送人离开。他赶紧抱住剩下的一坛酒,咧嘴一笑,道:“哥,这坛酒我先收着。等哪日,咱们兄弟二人一同饮。” 第202章 程荣憨厚的笑着道:“好。你收着吧。” “嗯。那,哥哥嫂嫂早些歇息,我回屋了。” 上官敏忙将人唤住,“柏弟留步。明日要去瑞王府,父亲和母亲让我准备礼品,可我不知瑞王的喜好,想与你商量。” 闻言,程柏将酒和字放到了桌上,坐了下来,思量一番,道:“嫂嫂,你备上一些女子喜爱之物便可。” “女子喜爱之物?女子皆爱美,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玉钗环。可这些,瑞王府必不会缺,怎会看得上?再者,瑞王那般的奇女子,对这些……” 程柏饱含深意的笑了,“嫂嫂,你就如此准备便好。对了,若是有什么难得的琴谱,或是名琴,一同备上。” 上官敏陷入深思。 程荣道:“王爷还在学琴?” “是啊。不定要学到什么时候呢。” 上官敏恍然大悟,这哪里是给瑞王送礼,分明是给含春阁那位送礼呀。自从瑞王大闹含春阁后,那位就留在了瑞王府。想通了这一点,她不可思议的看向程柏。 程柏知道嫂嫂懂了,微微点头。 上官敏掩住震惊,道:“我明白了。” “有劳嫂嫂了。” 程柏抱着酒和字回了屋子,和若愚一起将酒藏好,再次展开了字。 “心想事成” 他现在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气,等过些日子,要和母亲商量一番,让母亲去一趟国公府。不知母亲会不会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出个好歹。也不知道甄妹妹会是个什么反应,想想就觉得有趣。 有趣,又期待。 程柏中了探花? 甄惠脑子发蒙,问道:“爹,你说谁中了探花?” 甄明理抚着胡须,道:“程柏。” “谁?” 甄明理不解,道:“程柏。惠儿,你耳朵可是不太好?有没有叫个大夫来瞧瞧?” 赵婉差点笑了出来。 甄衡很是奇怪的看着妹妹。 “程二中了探花?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呀。爹,是不是同名同姓,你记差了?” “这怎么可能记差,正是文昌侯的二公子。” 甄惠不死心的问道:“可是这届考生太差了?是了,必是如此。这是加开的恩科,考生定是准备不足,有一些可能都赶不及到京,所以才让……” 甄明理打断了她的话,道:“惠儿,你为何对程柏有如此大的偏见?程柏的策论写的甚好,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有状元之才。” “有状元之才?爹的意思是,程柏应是状元?” “不错。若非皇上有所考量,程柏就是状元了。你外祖也看了他的策论,赞赏有加。恩科前,你外祖还留了程柏住在太师府,悉心教导。此番他能中了探花,也多亏了你外祖。” 甄惠觉得头晕,道:“外祖他……孩儿累了,先去歇着了。” “妹妹,可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妹妹……”见人头也不回的走了,甄衡很是疑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赵婉看了看一头雾水的父子二人,道:“不必担心,让惠儿好好歇着就是。” 第177章 翌日,文昌侯夫妇带着程柏去了瑞王府。 顾晨命人将人请去正厅,换了身衣裳,赶了过去。 文昌侯夫妇立即起身,作势就要行礼。 顾晨笑着拦住二人,道:“伯父伯母,万万不可,晚辈怎能受得起。” 一声称呼,让文昌侯夫妇顿生感动。他们是与瑞王的父王和母妃交好,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都说人走茶凉,更别说二人如今已经不在了,瑞王与他们并没有更深的情分。如今,文昌侯府在这京中也没什么权势,对她难有助益,身为王爷,她大可不必如此称呼。 文昌侯夫妇正感动着,却见自己那不着调的儿子才站起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文昌侯沉声道:“柏儿,还不快向王爷行礼。” 程柏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王爷,犬子不懂规矩,失了礼数,任凭王爷责罚。” 顾晨笑呵呵的道:“伯父严重了。我与程柏和继善都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一向随意。伯父伯母,快请坐。” 文昌侯夫人笑容得体,随着文昌侯坐下。 下人上过茶,文昌侯开了口,“王爷回京后,我与内人一直想登府拜访,也理应登府拜访。但听闻王府大门紧闭,不曾见客,考虑一番,怕王爷为难,便想着再等一等。不曾想,这一等就到了今日,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伯父多是为我考虑,我岂会不知,怎会怪罪。” 文昌侯夫人察言观色,道:“王爷能不怪罪,是王爷大度。我们只盼王爷勿要因为此事使两府生了嫌隙。” “伯母哪里的话。伯父和伯母能让程柏时常来看望我,怎会生了嫌隙。” 文昌侯夫妇对视一眼,放下了心。 “此次恩科,犬子得以高中还是多亏了王爷。我和夫人略备薄礼,请王爷笑纳。” “程柏能考中探花,靠的是他的学识,凭的是他的本事,与我无甚关系。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这礼……” 程柏插话,道:“父亲、母亲、王爷,你们怎的如此客套,听得我都受不了了。” 文昌侯喝道:“当着王爷的面,你怎可出言无状,如此无礼!” 顾晨倒是笑了出来,道:“程柏说的不错。这礼既是伯父伯母送的,我便收下了。” 文昌侯瞪了程柏一眼,有些尴尬的笑了。 文昌侯夫人是眉欢眼笑。 顾晨看向程柏,道:“你高中探花,我还未亲自向你道喜。” 程柏摆了摆手,“你送的字,正合我心。什么亲自不亲自的,有那字就足够了。” 顾晨自是明白他的话,展颜而笑。 文昌侯轻咳一声,道:“还有一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向王爷道谢。犬子程荣……” “爹啊,这事,我已经代你和娘向王爷道过谢了。 文昌侯要气死了,道:“你个……” 程柏从椅子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大声道:“父亲息怒,儿知错了!” 让程柏这么一闹腾,倒是拉近几人的距离。文昌侯夫妇是打心底里感激顾晨,几句话后询问起她这些年的境况。渐渐的,多是文昌侯夫人在说,唠起了家常,无论怎么注意,还是提到了老王爷,不禁潸然泪下。顾晨安慰着文昌侯夫人,又与她好好说了些话,一个时辰转眼而过。几人未在王府多留,告辞离开。 马车上,文昌侯夫人思忖良久,小声道:“你说柏儿和瑞王……” “怎么又提这事了?你看他们二人相处,那般坦然随意,哪有半分男女之情。这事呀,没可能。” “坦然随意没什么不好的,也就只有瑞王能管住柏儿,我瞧着,倒是挺合适。” 文昌侯无奈,“你是想给柏儿娶妻,还是想给他再找个娘,好管着他?” 文昌侯夫人不乐意了,“你这瞎说什么呢!柏儿的名声早就毁了,京中的好人家怎会把女儿嫁过来?之前来道喜的那些人中是有想结亲的,可都是见风使舵,踩高捧低的。这种人家,还不如不结。唉……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文昌侯不仅看得清儿子和瑞王的关系,也看得清朝局。现在是一片太平,以后可说不准。一旦生变,瑞王必会被卷入其中。他不打算将这些说与夫人,道:“就算像你说的,真有可能,你难道愿意让柏儿入赘?” 文昌侯夫人看了看夫君,想了许多,不再提此事。 顾晨从纪管事手里接过礼单看了看,不禁笑了,程柏呀程柏,真是猴精。她将礼单和礼品都带去了后院。 二十来个婢女各自捧着礼品,将宋雪的书房挤得满满当当。 宋雪不解,这是作甚? 顾晨将礼单递给了她,道:“这些都是文昌侯府送给你。” “你净瞎说,文昌侯府怎么会给我送礼,要送也是送给你呀。” 顾晨的手点在礼单上,道:“不信,你看看上面的东西。” 宋雪看了礼单,发现都是送给女子用的东西,光是布料就有云锦、蜀锦、绉纱,价值不菲。更是有金银翠玉制成的花簪、对钗、步摇和花钿,每一样都是千金难买。礼单上最醒目的还是两张琴谱,《逍遥游》和《笑沧海》。 宋雪眼睛登时一亮,迫不及待的要来了琴谱。过了一炷香,头都没抬一下。这可苦了捧着礼品的婢女,胳膊酸麻却不敢动一下。 顾晨唤了一声,宋雪才从琴谱里抽回神。将琴谱小心翼翼的放好,略一思量,这些东西倒真不像是送给顾晨的。绫罗绸缎、金玉钗环,确实贵重,但对于顾晨来说不值一提。至于琴谱,看了眼顾晨,她哪里会弹琴,弹棉花还差不多。可文昌侯府给自己送礼,这事怎么想都不可能。 “你为何断定这是送给我的?这事怎么都说不通呀。这些绫罗绸缎,金玉钗环,你也用得。你为了行动方便,多是穿男子的衣裳,可你偶尔也会穿襦裙。琴谱嘛,京中都知你为了学琴而废寝忘食,送琴谱也是投你所好。” 第203章 顾晨被逗得哈哈大笑,雪儿这是变着法子揶揄自己学琴的事。 “雪儿呀,你说这话是想让我羞臊脸红吗?这些东西你可要仔细看看?若是不看了,就收着吧。” 芜悠道:“奴婢这就去找纪管事,将这些东西收到库房里。” 顾晨不解,“找纪管事作何?这都是雪儿的东西,你给主子收好便是。” 宋雪道:“我哪有地方收这么多的东西。” 顾晨明白了过来,“芜悠,你的主子难道还没有小库房?” 芜悠跪地,道:“奴婢失职。奴婢现在就去安排。” 宋雪温声道:“我本就没什么东西。你不要怪芜悠。” 芜悠伏低身子,既惶恐又感激的道:“是奴婢考虑不周,没有服侍好主子,请王爷责罚。” 顾晨没有再怪罪,让她起来了,道:“雪儿,你可曾去看过王府的库房?找个时候去看看吧。若是有什么喜欢的,芜悠,替你主子都拿到小库房去。” “若是我都喜欢呢?” “那还不好办嘛,要是你都喜欢,从今儿起,府里的库房就是你的私库。” 宋雪笑吟吟的道:“你舍得?” “连我都是你的,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你……” 顾晨笑呵呵的看着宋雪,挥了挥手,芜悠带着一众婢女离开了。 “你一天天的口无遮拦,什么羞人的话都往外说。你不羞,我都臊得慌。” 顾晨上前,握住宋雪的纤纤素手,道:“有什么可羞臊的,恩爱夫妻不都是这个样子。咱们是两个女子,就是恩爱妻妻。” 宋雪红着脸,轻声道:“才不是这个样子,应是相敬如宾。” “我可不要什么‘相敬如宾’,如同宾客相待,哪是恩爱。” 宋雪白了她一眼,道:“我说不过你。你还没说呢,文昌侯给王府送礼,怎么都是送给我的东西?” 顾晨回道:“自然是因为程柏呀。” “程柏?”皇后惊讶的问道。 “是。昨日,父皇让刘淮将程柏的策论拿给孩儿看,怕是有意要选程柏为驸马。” “不行,再是如何也不行。他是文昌侯府的嫡次子,非嫡长子,无缘爵位,只这一点就配不上你。再者,他的名声早就毁了,一个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如今就算中了探花也不成。一个人的秉性怎是说变就能变的。你若是嫁与她,岂不成了笑话。” 顾清滢为难的道:“父皇本就有意在‘三鼎甲’中选驸马,如今程柏中了探花,还是侯府嫡子,比没有身份的状元和榜眼好上许多,父皇必会更加满意。而且,我看过程柏的策论,很是合了父皇的意,如此一来……” “那也不成!你若是嫁了他,他是不敢欺你,可你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好呀,你让母后如何能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嫁了他。我现在就去找你父皇。” “母后莫急。此事交给孩儿吧。” 顾清滢拿着程柏的策论去了御书房。一番嘘寒问暖,让顾敬很是受用。然后,谈起了程柏的策论。 顾敬听着爱女对策论的见解,每一条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愈发高兴。满朝官员,多是涉虚空谈,少有真知灼见,不及女儿懂自己的想法。 “依孩儿看,此篇策论堪配状元之名。” 顾敬笑着问道:“你当真如此想?” “是。程家二公子有如此才学,早应入仕,为朝廷做事,父皇必会重用。只是……” “只是什么?” 顾清滢面露为难,道:“只是,孩儿记得,他小时候在宫里读书那会就很是顽劣,做错了事就推到旁人身上,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这倒没什么,算是年少玩闹。可孩儿听闻,这几年,他在京中的名声……” 顾敬疑惑,“什么名声?” 顾清滢很是纠结,一副不好回答的模样。 刘淮瞧得明白,正好抓住这个机会,将程柏的事回禀了。 “皇上有所不知,程探花有个‘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奴才打听到,程探花这些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刘淮打了自己的嘴一下,道:“大公主莫怪,奴才在殿下面前出言失当。” 顾敬眉头紧蹙,道:“竟有这样的事!” “回陛下,如此说的不只一人,想来是真的。但老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程探花此番参加恩科,应是想改过自新。” 顾敬瞪了他一眼,刘淮立即噤声。 顾清滢明白,刘淮是见父皇看重程柏,在话里给了个台阶下。 “父皇,程柏的学识可堪重用。至于他人品如何,与学识关系不大……” 顾敬打断了她的话,道:“学识再好,人品不佳,有才无德,怎堪重用。” 顾清滢不再出声。 顾敬想了想,道:“好了,不说他了。过几日你就要搬出宫去,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有母后亲自为孩儿筹措,都已妥当。” 顾敬露出温和的笑容,道:“那便好。剩下这几日,你再仔细看看,缺什么,就和朕,和你母后说。” 顾清滢开心不已,道:“谢父皇。” 出了御书房,顾清滢神色淡然。父皇这边算是暂时稳了下来,后面且再看。 顾敬心有不悦,好不容易看中了程柏,没想到竟是个品性堪忧的。可那篇策论确实令人赞叹,不若先给他安排个差事,看看到底如何。若是真不成……还有李光。想了想,给程柏安排了个礼部的差事。 程柏是万没想到,他竟要去礼部任职,还是在儿时同窗李谦的下面当差。礼部?让自己这么一个闲散随性的人去礼部,谁定的呀,这么缺德…… 不说程柏是如何的难受,瑞王府这面,唐统领等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木有人说话了,少了看评论的乐趣,不开心...... 第178章 顾晨算了算日子,唐统领回来的可比原先预想的要快。她没见人,也没过问,一切都交给了宋雪。 这一趟,海遥可是长了见识,学了不少的东西。芜綠没有藏私,可说是倾囊相授,让她和芜綠的感情变得极好。回府后不敢耽搁,随着唐统领一起去回禀。 果然如唐冲所料,真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想要拼个鱼死网破。还好他一直警惕着,带的人身手也好,有惊无险的将人制服了。当然,这个有惊无险是对他们而言,庄子上可是有人丢了性命。他押回来了五个庄子的管事和相关之人,让府里的府兵将人都看好了。等见了宋雪,唐冲便将有人造反的事说了。 宋雪听得白了脸,没想到竟会这般凶险。她又仔细瞧了瞧芜綠、海遥和庞如意,三人都瘦了一圈。庞如意不仅瘦了,还晒黑了不少,猛一看,差点没认出人。关切的询问一番,得知三人都没事,钱淳已经回府去歇着了,她的脸色才好了些。又询问了唐冲和其他府兵是否安好,听说有十来个府兵受了些轻伤,总算是放下了心。 庞如意正色回禀,此次女府兵也立了功,事发时迎敌而上,还有两个姐妹受了伤。唐冲在旁频频点头。 宋雪立即吩咐纪管事,此次随行的府兵全部有赏,功劳大的要多赏,受伤的由王府出钱诊治。纪管事恭敬的应下。 府兵的事安排好了,芜綠上前回禀,经查,王府的八个庄子,其中五个庄子大有问题,不只是与府里的账房串通一气,中饱私囊,还有欺压佃户、克扣钱粮、圈占土地、强霸人妻闹出过人命。一项项,一桩桩,芜綠说得清清楚楚,将查到的证据和记录交了上去。剩下的三个庄子倒没什么大问题,管事算得上本分。 宋雪越听越心惊,当看到上面记载的人命案子,愤怒代替了震惊,不知怎的,反倒冷静了下来。她让唐冲和庞如意先去歇息。 芜綠和海遥没有走,宋雪又仔细的询问了庄子管事是如何和府里的账房串通。 顾晨随父出征的第一年就有管事动起了歪心思。那年年底,便有三个管事少报了些收成。到底是有所顾虑,没敢做得太明显,可还是被账房发现了。据他们所说,大先生发现了不对,让二先生找到了他们。三人被吓得不轻,原以为要完了,没想到二先生言谈之间竟是有心帮他们。都是人精,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要给大先生和二先生一笔银子,但二先生没有当即应下,要回去与大先生商量。 隔天,二先生带回话,以后每年,三个管事瞒了多少,要交上六成。 这意思就是让他们继续贪。还有这等好事?三个管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后来,其他两个庄子的管事也参与了进来,一年贪得比一年多。周平察觉不对,确实派人去庄子查看了,但是派去的人也被他们给收买了。 这些与采买管事和厨房管事供出来的差不多,都是二先生与他们谈妥,要分一半多的银子给他和大先生。按照这些人的说法,所有的事全都是二先生露面,大先生只在话中被提及,并未亲自出现过。难怪大先生到现在都有恃无恐。 第204章 宋雪心中冷笑,大先生是想一旦出事就全推到二先生的身上。无凭无据,二先生就算说是受了大先生的指使,也会成了污蔑。可惜呀,二先生已经招了,他也不是傻的,早就防着大先生了。 二先生将从庄子管事那收了多少银子,什么时候收的,又是什么时候给的大先生,给了多少,全都记了下来。其他地方贪下的银子也全都这般记下了。不仅如此,他时刻留意着大先生的一举一动,还让自己的家人也留意着大先生的家人。他们二人交好多年,两家人自然很是亲近。 大先生有一个小舅子,名叫胡来。一次在与二先生的弟弟吃花酒时喝多了,说他在毗邻康京的兴平城有一处宅子,那阔气的,算得上是兴平城独一份了。二先生的弟弟原没有在意,只当他是吹牛皮。转天,胡来竟又找他吃花酒,有意无意的提起昨日的事,说是瞎说的。这一下反倒让他生了疑,将这事告知了二先生。 二先生得知后给了弟弟一笔银子,让他去兴平城走一趟。兴平城能称得上阔气到独一份的宅子不算太多,他四处打听,总算是有了眉目。买卖宅子要过官府,为了确认,他拿银子打点了一下,真就从官府的记录确认了宅子的事。 这胡来游手好闲,平日里多是靠着大先生夫妻帮衬度日,哪有本事买下这样阔气的宅子,定是大先生出银子买的,记在了他的名下。买宅子的银子是哪里来的,二先生不用想都知道。既然在胡来的身上查到了东西,那便盯住了,看看能不能查到其它的。 二先生的弟弟找来几个好友,盯起了胡来,没多久,发现他在放印子。放印子可是要有不少的本钱,二先生的弟弟让人去找胡来借一千两银子。他那好友本就是个混子,对这些熟得很,与胡来搭上话后没一会儿,两人就去吃酒了。一顿饭的工夫,二人臭味相投,称兄道弟。那人找了个话头引到了缺银子上,胡来果然上钩,主动提出可以为他解忧,当听到要借一千两的时候,吃了一惊,没敢立时应下,说是第二日再答复他。 二人分别后,二先生的弟弟一路跟着胡来到了大先生的宅子,这人再没出来。第二日,胡来出了宅子,按照约定去了昨日的酒楼,拿出张一千两的银票,定好息子,签下了字据。一个月后,二先生的弟弟出了息子,让好友还了债,得来了胡来手里的那份字据。 二先生拿了字据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这些,都是二先生之前供述的,宋雪当时就让靳忠去抓这个胡来,刚好有府兵来报,盯着大先生宅子的人发现胡来要跑,有人正跟着,询问要如何处理。真是巧了,那就直接抓了吧…… 事情已经弄清楚,宋雪夸赞了芜綠和海遥,让二人去领赏歇着。明日,她要将府里这事给了结了。 吃过早饭,顾晨要去一趟武神山,几日后回来,将府里交给了宋雪。宋雪为她理了理衣裳,一路陪着到了府门口。目送她骑马离开后,下令将大先生、二先生和周叔带去了偏厅。 宋雪饮了一盏茶才不紧不慢的过去。 偏厅内鸦雀无声,大先生站着,二先生和周叔则是跪着。 宋雪扫了大先生一眼,不动声色的坐在主位。 二先生跪伏在地,开口求饶。 唐冲眼睛一瞪,喝道:“噤声。” 二先生立时闭了嘴。 大先生恭恭敬敬的行礼,一派坦然。 宋雪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周叔,道:“周叔,快起来,坐吧。” 周平自知有错,如何都不肯起来。 宋雪没有再劝,道:“芜綠。” 芜綠走近大先生,手上拿着庄子管事的供词,让大先生看个清楚。 大先生拿过供词,仔细的看了起来。合上供词后,淡然的道:“此乃污蔑。” 宋雪心中冷笑,面上不显,道:“污蔑?” “是。这上面所写的,我一概不知,更不曾收过庄子管事的银子。” 宋雪瞧了眼二先生。 二先生仰头看着大先生,气急败坏的道:“明明是你指使我去找的管事,让我从他们那里要银子。如今你翻脸不认账,想让我一人背罪,是要将我往死路上推呀!我一直敬你为兄长,对你言听计从,你怎可如此对我!” 大先生瞥了他一眼,道:“你为了银子,做下如此不堪之事,竟还要拉我下水。幸好供词上写的明白,是你打着我的名义与管事勾结,你还想狡辩?血口喷人,心思歹毒!” 二先生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指着大先生,道:“你……好好,我早猜到你会有如此一手,不然,真是要枉死!” 大先生瞳孔一缩,眯眼盯着二先生。 “你从不露面,只让我与人去说,我便想到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必会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到时,我必是百口莫辩。宋姑娘,该招的我全都向你招认了,该交的证据也都交了。我的罪,我认,是将我送去官府还是如何,我都认了,但绝不能放过罪首呀。请宋姑娘为我做主。” 二先生重重磕头,额头一片通红。 这可是一场好戏,宋雪还想多看一会儿二人对峙,没想到二先生直接就摊牌了。既然如此,那就进正题吧。她唤了一声芜悠,将二先生这些年记下的贪污账本拿给了大先生。 看过账本,大先生依然沉得住气,神色不变的道:“宋姑娘,此乃诬陷。这上面的内容都是他为了诬陷我而做的伪账。请宋姑娘做主,万不能饶了如此恶人。” 二先生垂着头,紧咬着牙。 宋雪向芜悠使了个眼色,芜悠道:“大先生,请看一下账本的纸张。纸张已经发黄,有些年头了。请再看一下上面的墨迹,已有褪色之处。你的意思是,二先生从多年前就开始谋划着诬陷你?” 大先生朗声道:“不错。他必是从一开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想要在事发之时将事情推到我的身上,以减轻他的罪责。” 二先生目眦欲裂,却没有开口。他心知无论大先生如何推脱,舌灿莲花,今日都跑不了。 芜悠看了眼主子,道:“大先生,先不说庄子的事,单说府里新岁的赏银。这几年,府里的下人收到的赏银越来越少,可账上却不见减少。新岁的赏银发多少,是由你发下去的,难道,你还要说不知?” “此言差矣。赏银确实是由我记下的,但是却不是由我亲自发下去,而是由二先生和其他三个账房发放。我记下的数目绝不会错,怕是他们在发放的时候克扣了银子,中饱私囊。我也是被他们蒙骗了呀。” 如此牵强附会,竟还能说得一本正经,眼都不眨一下,芜悠都要生出敬佩之情了。芜綠和海遥也是同感。 芜悠将采买管事和厨房管事的供词拿给他看,问道:“难道采买管事和厨房管事所招认的,也是二先生打着你的名义做下的?” “不错。” 芜悠没再说话,退到一旁。 大先生恭敬的行礼,道:“桩桩件件,都是这歹人做下的,意图诬陷于我。请宋姑娘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周平一直听着,看了一眼大先生,直骂自己蠢,错看了人。自己顾念着旧情,竟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他垂下眼眸,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宋雪颔首。 “大先生如此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第179章 “宋姑娘明辨是非,真乃……” “不过,我倒是有几分不解了。芜悠。” 芜悠再次走上前。 宋雪无甚表情的问道:“大先生看看那是什么?” 大先生看着芜悠手里的东西,嘴角不自觉的抖了下,喉间发紧,道:“地契。” “嗯。大先生可识得上面的名字?” 大先生眼神闪烁,道:“胡来,乃是内人的弟弟。” “不错。据说这胡来整日游手好闲,没有营生,多是靠着你接济度日。这份地契是安平城一处极为阔气的宅子,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榭,比京中豪族之府都要体面。不知胡来如何能买下这样的宅子?” “这……我不知。” 芜悠道:“主子记错了,胡来并非没有营生。” 宋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倒是我记错了。胡来是做什么的?” “回主子,胡来私下放印子,这是凭据。”说着展开了手上的另一张字据。 大先生的冷汗下来了。 宋雪冷眼瞧着,道:“拿给大先生看看。” 大先生看着贷钱一千两的凭据,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此事,我也不知情。” 话音刚落,芜綠从旁走了过来,递上了一叠凭据。 大先生瞬间白了脸。 那日宋雪要查账,他回府后便立即叫来胡来,让他将放出去的银子都收回来,不要息子都成。几日后,胡来告诉他还有将近四成的银子没有要回来。他当机立断,要不回来的就不要了,将凭据全都烧了,不能留下任何证据。胡来连声应下。后头再询问,胡来说已经都烧了,灰都不剩。 第205章 胡来竟骗了自己! 耳边传来芜綠的声音:“大先生,这可有几万两的银子。胡来吃住全在你那里,日里不是在你的宅里,就是在街上与人厮混。他结交的那些人,身上的银子不会多过十两。胡来哪来这么多的银子放印子?是你的宅里地下有银矿,还是他会点石成金?” 大先生的脑子嗡嗡直响,但他还不死心,欲要来个一问三不知。 宋雪瞧着,知道他还要垂死挣扎,沉声道:“来人,将胡来带上来。” 靳忠一直在外面等着,立即将胡来押了进来。 胡来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半趴半跪,哆哆嗦嗦的看着大先生,喊道:“姐夫救我,救救我!” 大先生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靳忠将人像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道:“没规矩的东西!” 胡来被吓得涕泗横流,“靳将军饶命,饶命!” 靳忠压下他的头,道:“你求错了人。” 胡来立即向着宋雪磕头,哭喊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芜悠冷声道:“我家主子没让你开口。” 胡来总算是安静了,眼睛却不住的看向大先生。 宋雪向靳忠轻轻颔首。 靳忠从怀中拿出供词放到胡来的眼前,道:“这可是你的供述?”见胡来避开视线,垂头不答,他横眉喝道:“说!” 胡来被吓得一抖,“是是。” “是什么?” “是小人的供述。” 靳忠直起身,道:“大先生,请看吧。” 大先生已是汗流浃背,微颤着手接过供词,只看了几眼,便觉眼前发黑,摇晃着退了两步。 这要是往日,靳忠必会伸手扶一下人,免得他跌倒。这会儿,靳忠眼皮都没动一下,道:“大先生,你可看好了,我未曾动胡来一根手指 ,不存在屈打成招。这供词上写的清楚,是你给了他银子,让他在安平城买了宅子,记在他的名下。是你给了他银子,让他放印子。是你让他见事不好就躲起来。上面还写了,你的夫人曾向他亲口透露,你给的银子是从王府得来的。供词已经签字画押,就算到了官府也做得数。” 胡来就是个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混子,靳忠只是将各种刑具摆在他面前,便全招了。 大先生闭了闭眼。 靳忠拿过供词,退到了一旁。 宋雪平静的道:“大先生,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大先生整个人都颓了,跪在地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模样。他到底是错看了宋雪。之前,他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宋雪,一个青楼出来的妓子,除了以色侍人,能有什么本事。送账簿过去的时候,他是有过那么一丝不安,才让胡来处理了凭据。他甚至想过辞了王府的差事,可这个时候请辞,必会招来王爷的猜疑,反会弄巧成拙。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什么事都没有。看吧,一个低贱的妓子,能懂什么!他渐渐放下了心,哪知会骤然生变。 错了,在王爷回京之前,自己就该辞了差事。只怪自己贪得无厌,舍不得离了王府。罢了,此时再想这些又有何用? “我……无话可说。” 二先生甚是痛快,自己逃不掉,大先生也休想逃! 其实,二先生招出来的远不止衣裳、吃食、赏钱和庄子这些事。但无一例外的,大先生都隐在了后面。二先生供出来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看管了起来,其中就有当初给女府兵做衣裳,管着王府名下铺子的两个掌柜。 芜綠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供词放到了地上。海遥跟着将笔墨放到大先生身前。 芜綠站直了身子,俯视着大先生,道:“这供词是根据二先生和那些犯事的奴才写下的。上面,可不只有今日说的这些事,大先生好好看看吧。若是无误,签字画押吧。” 大先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捡起地上的供词,签字画押。 芜綠将供词呈给了主子。 宋雪看了一眼,唤道:“纪管事。” 纪管事带着周谷和一些下人在偏厅外候着,将里面发生的事听了个清清楚楚,看了个明明白白。 纪管事躬身入内,道:“宋姑娘请吩咐。” “你和唐统领带上这些供词和证据,将府内的罪奴都送去御察司,该如何判就如何判。” 纪管事想了一下,道:“是。只是……”瞧了一眼宋雪,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是否要再斟酌下。奴才僭越了,还请宋姑娘勿怪。” 纪管事的顾虑,宋雪早已和顾晨商量过。顾晨的意思是,这事牵扯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这么多人,如何都做不到悄无声息。再者,他们虽然是奴才,但王府也不能不顾律法,草菅人命,还是送官最为妥帖。什么家丑不能外扬,奴才的事算不得什么。要是有人笑话王府,那就让他们笑,管他们作甚。 宋雪正色看向纪管事,道:“你也是为了王府着想。治罪之事,还是要按照律法来,否则,王府反会落了别人的话柄。” “是,奴才明白了。” 周谷心急如焚,难道爹也要被送去御察司? 宋雪看向唐冲,道:“唐统领,先将大先生、二先生和这个胡来带下去吧。稍后,纪管事会去寻你。” 一听说要去御察司,胡来是哭天抢地,撒泼打滚,怎么都不肯走。这可由不得他。唐冲直接提溜着他出了偏厅。又有府兵将大先生和二先生押了下去,二人万念俱灰,但还算保持着体面。 宋雪和颜悦色的道:“周叔,事情都已查清,与你无关,快起来吧。” 周平垂着头,道:“奴才作为王府的总管,却管出这么多的乱子,有错也有罪,请宋姑娘处置。” 宋雪沉吟片刻,道:“你识人不清,思虑不周,处事糊涂,确实有错。但你对王爷,对王府忠心不二。为了王府,你不辞辛劳,耗尽一生心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就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周谷听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周平眼含热泪,道:“奴才谢王爷,谢宋姑娘的不罚之恩。奴才年老昏聩,再担不起王府总管的担子。奴才愿在王府做个马奴,终老一生。” “周叔,你先起来吧。”等人站了起来,宋雪道:“这偌大的王府交给你一个人来管,担子确实是重了些。这样吧,让纪管事作为副总管,协助你来管理王府,如何?” 周平怎会不应,此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他也深知自己确实力不能及,无法打理好王府。让纪管事作为副总管,既能料理好王府,也是保全了自己的颜面。 “老奴会和纪管事一同将王府打理妥帖。谢王爷和宋姑娘体恤。” 宋雪颔首,道:“纪管事,从今儿起,你就是王府的副总管。你要尽心协助周叔,更要对王府忠心。” 纪管事跪地,道:“宋姑娘的话,奴才会谨记在心。奴才谢宋姑娘的赏识。” “起来吧。一会儿你和唐统领去御察司,让御察司尽快秉公结案。人证物证齐全,若还要久拖,可说不过去。” “是。奴才明白。” 海遥想了想,主动请缨,“宋姑娘,奴婢与御察司司长辛禾打过交道。奴婢在府中这些年,未能及时发现不对,也是有错。请宋姑娘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奴婢一同去御察司。” 宋雪想了下,点头同意。 “周叔,府里还有事需要你去料理。” 周平躬身而立,恭恭敬敬的道:“请宋姑娘吩咐。” “府中剩下的三个账房虽然没有参与到这些事里来,但他们不可能毫无所觉。知情不报也是错。但念在他们还算本分,此次且饶过,你要让他们警醒些,没有下次了。还有,府里和庄子都少了些人,还需补上。此事要抓紧办,尤其是管事的人,要仔细筛选,尽快定下来。庄子上的管事更是重中之重。” “是。奴才这就去办。等筛选出合适的人选,再由宋姑娘定夺。” 周叔能说出最后让她定夺,宋雪很是满意。 见没有吩咐了,几人退了出去。 纪管事出了偏厅,直起腰身,心中感叹宋雪能一直隐而不发,提前布局,出手凌厉,恩威并施,真是不容小觑。不出半个时辰,王府里的人都会知道宋姑娘的厉害,谁还敢因为她的出身而轻视、乱嚼舌根。以后啊,宋姑娘就是王府的第二个主子了。 总算是将事情料理完了,宋雪看似轻轻松松,实则着实不易。这会儿,总算能歇口气了。 芜悠奉上茶,道:“主子喝口茶歇歇吧。往后怕是还会有许多事,又要劳心费神。” 宋雪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是啊,这么大的王府,哪里是会清闲的。” 第180章 辛禾难得清闲,正悠哉的喝着小酒。听到瑞王府来人了,惊得他打了酒嗝,酒壶差点摔地上。 要命喽,瑞王又闹出事了?上次是大闹含春阁,这次是哪,畅春楼吗?再这么下去,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折腾的,还是趁早辞了御察司的差事,谋个外放的官职吧。 第206章 他着急忙慌的赶了出去,见了人,了解过情况,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纪管事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了,便将场子交给了海遥。 海遥笑容和煦的道:“辛大人,这些罪奴可是趁着王爷在外征战,行不轨之事。如此可恶,是否应罪加一等?” 辛禾义正言辞的道:“自然是。海遥姑娘放心,这些罪奴贪了多少银子,下官必会让他们都吐出来。罪,更是要严判。” “辛大人公正严明,让人敬佩。不知何时抄家,可否让王府派人跟去,以防有遗漏之物。” 纪管事瞧了海遥一眼,这小丫头,难怪能在王爷身边伺候。 辛禾一瞬怔愣,抄家?自己没说要抄家呀。再一细想,抄家也合情理,那么多银子,不抄家如何能凑够?就算抄了家,有的可能还凑不齐。 “啊,这些罪奴都已签字画押,罪行昭昭,明日就抄家!瑞王府理应派人前往。只是,这动静怕是不小,会闹得满城皆知……” “无妨。这事就算是想瞒怕是也瞒不住吧。而且,主子本就没想瞒着。” 这意思是瞒不住,不防就闹大了。瑞王府办事果然是与众不同呀。 海遥又说了些恭维的话,和辛禾聊得甚是愉快。事已办妥,海遥和纪管事、唐统领离开了御察司。 第二日,辛禾亲自带人,挨个抄家。周谷带了几个小厮,一路跟随。清点完数目后,周谷特意留出了一份孝敬辛禾。辛禾推辞不过,笑容可掬的收了下来。 这面,抄家抄得热火朝天。那面,顾清滢“安安静静”的搬到了公主府。 原本按照皇上和皇后的意思是要让礼部大举操办,却被顾清滢拦了下来。很快就是秋狝,到时必是声势浩大,她只是从宫里搬到公主府,不宜兴师动众。皇上直叹她懂事,甚是欣慰,准了。虽然没有大举操办,但该有的还是要有,阵势不小,引来众人围观。 京中的贵妇纷纷递上拜帖,盛装打扮,前来庆贺。顾清滢命魏瑾收下了礼,好生将人送走。 魏瑾长相白净,身形瘦高,刚满二十六,原本是顾清滢宫里的管事太监,如今做了安国公主府的总管。按理说,不应让一个阉人做公主府的总管,但顾清滢希望如此,皇上便准了。 魏瑾按照主子的意思找了理由,说是府中还未安顿妥当,改日再宴请众夫人。礼数周全,态度谦恭,让人难生不悦。谁都知道这就是个借口,但又有谁敢不悦呢?安国公主身份尊贵,深得当今圣上的宠爱,这些贵妇再是如何,也只有笑着接受的份。 二皇子妃和五皇子妃到了公主府,这两位,于情于理都得见。等送走了二人,顾清滢又看了看三皇子顾晟派人送来的礼品,全无兴趣。 天气正好,她唤人抬出一张逍遥椅,躺在上面晒起了太阳。日光温暖,清风徐徐,自在舒爽。等到日暮西沉,她去书房亲自写了宴帖,让魏瑾明日送去长公主府和瑞王府。 夕阳西下,顾晨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刚下马的安生,大步走入王府。 周平赶了过来,道:“王爷。” 顾晨一如往常般问了府里是否一切安好,仿佛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 周平心里感激,回道:“府里有宋姑娘在,一切安好。” 顾晨面容温和的“嗯”了一声。 周平跟在她身后,道:“王爷,今日早些时候,安国公主府送来了宴帖。” “安国公主搬到公主府了?” “正是。安国公主昨日刚搬到公主府,奴才准备了礼品要送过去。但宋姑娘说王爷离开之前嘱咐过,等王爷回来后会亲自携礼前去。” “嗯。周叔,你把准备好的礼品给雪儿看看,明日我会去赴宴。” “奴才备好礼后,已经让宋姑娘一一过目。” 顾晨颔首,去了后院。 宋雪笑靥盈盈的迎了出来,一双桃花眼满是柔情。 “回来了。” “嗯,回来了。” 顾晨牵起她的手,进了屋子。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儿,眼睛都舍不得眨,眉眼温柔的道:“雪儿,可有想我?” 宋雪微红着脸,应了一声,顾晨开心不已。 芜悠和芜綠对视而笑,王爷和主子如胶似漆,她们既替主子高兴,又觉安心。 海遥带着春棠、秋泉和冬儿赶来服侍。 顾晨洗了把脸,由着宋雪为她更衣,喝了半盏茶才觉得舒坦了。她让云逍先去歇着,这几日跟着她挺累的,又让海遥准备晚饭,半日没吃东西,着实是饿了。 芜悠和芜綠很是识趣,默默的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旁人,顾晨拉着宋雪走到榻前。宋雪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一回来就…… 顾晨看她的表情就知她是怎么想的,笑得前仰后合,道:“雪儿,我就是乏了,想抱着你躺一会儿。你想到哪里去了?还是说,你其实是想的?那咱们……” 宋雪涨红了脸,转过身子不理她。 顾晨哄道:“好好,我胡说的。这几日,我一直想着你。一路从武神山快马加鞭的回来,累得很,陪我歇一会儿,可好?” 宋雪受不住她的软言软语,也是心疼,陪着她躺在了榻上。 顾晨喟叹,“哪都没有家好。可家里要是没有你,与我而言,也就不是家了。” 闻言,宋雪心中欢喜,却轻哼一声,道:“你惯会用这些甜言蜜语哄我。” 顾晨笑着将人抱紧了些,询问了府里的事。 宋雪一五一十的将如何处置的大先生等人说了出来,又说了追回多少银子,府里的人又是怎么安排的。说着说着,顾晨没了回应。一瞧,人已经睡着了。她没再说话,仔细描画着顾晨的眉眼,越看越是欢喜,升起绵绵爱意。抬手轻触了下顾晨眉骨上的伤疤,心中转而发酸。 厨房加紧忙活着,可再是如何,要准备出一桌佳肴也是费了些工夫,这让顾晨得以睡了一觉。 吃过晚饭,顾晨磨着宋雪一同去了浴池,浪潮起伏,水乳交融,一晌贪欢,一夜好眠。 早上,顾晨迟迟不肯起来,抱着宋雪不撒手。宋雪被缠得恼了,狠狠的捶了她几下。可那力气对顾晨来说就似挠痒痒,还无赖的让她再多打几下,又是一通闹腾。毕竟还要去公主府赴宴,不好误了时辰,这才起来。简单的用了些饭,顾晨收拾一番,去了安国公主府。 魏瑾躬身相迎,行了跪礼,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顾晨认了认人,道:“魏公公,如今要唤魏总管了。” 魏瑾笑容满面的道:“王爷折煞奴才了。王爷就跟以前一样,唤奴才小魏子。” 顾晨笑了,“起来吧。” 魏瑾站起身,堆着笑,道:“王爷总算是来了。昨日奴才去王府送宴帖,才知道王爷出城忙军务了。主子得知后,还说王爷怕是不会来了。王爷快随奴才进去吧,主子见了王爷,不定有多高兴呢。” “嗯,带路吧。” 魏瑾领着人往里走,听王爷道:“除了本王,殿下可还邀了旁人?” “主子还给长公主殿下送了宴帖。” 果然,姑母也会来。不知道阿笙怎么样了,是已经羊入虎口,还是在负隅顽抗。如此想着,不自觉笑了出来。 穿廊过堂,一路到了中厅。 “清滢。” 顾清滢得了下人禀,知晓顾晨到了,很是惊讶。此时难掩欢喜,道:“你不是去了武神山忙军务吗?我还以为今日你来不了了。” 顾晨笑呵呵的道:“我是算着日子回来的。你入住公主府,我怎能不来庆贺。” “你要是算着日子回来,就应该是前日回来才是。” 顾晨故作高深的掐着手指,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掐指一算,前日你不会见客,要么是昨日,要么是今日,必会邀我来府。” 顾清滢揶揄道:“你是拜了天师,学了卜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呀。我都算准了,前日你这公主府必会被人踏破了门槛,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原想昨日再来登府庆贺,结果我一回府就收到了你的宴帖,日子定在了今日。你看看,我可是听说了,前日你的府门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你只收了礼,没有设宴。我算的准吧?”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故弄玄虚,专会唬人,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自然都是真的呀。我怎会骗你嘛。” 顾清滢嘴角上翘,道:“信你这一回。” “哪能只信这一回,是回回都要信。” 顾清滢轻笑出声,道:“你可真是贪心不足。” 顾晨陪着她笑了出来,轻咳一声,道:“我从府里选了些尚可的礼品,你要是看得上眼就留着。” “要是看不上呢?” 顾晨眼睛一转,道:“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来我府上,再送回给我?” 这话又将人逗笑了。灵犀和玲珑也笑了,心道,谁能想到王爷竟是这般有趣。 第207章 有婢女来禀,长公主殿下的车驾已经不远了。顾清滢和顾晨一同出府相迎。 车门打开,顾漪澜施施然的下了马车。 “姑母金安。” “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瞧见二人穿的都是水蓝色的衣裳,展颜而笑,打趣道:“怎么穿的这般相衬,倒像极了一对璧人。” 顾晨习惯了与姑母逗趣,道:“要是知道姑母会穿海棠红,孩儿定会穿海棠红。只是,姑母妩媚风流,孩儿就算是穿了海棠红也配不上姑母,反倒是东施效颦了。” 顾漪澜注意到她眉上的伤疤,蹙了下眉,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呀,愈发会阿谀奉承了。” “孩儿一向都是实话实说,哪会什么阿谀奉承。”看了眼跟在车驾后的许多下人,道:“姑母怎带了这么多的人来?” “这是给清滢的贺礼。”顾漪澜笑看着清滢,道:“之前应过你,等你搬到公主府就给你二十个奴才。收下吧。” 顾清滢欢喜的道:“多谢姑母。” “和姑母送的礼比起来,孩儿送的东西可是相形见绌。清滢,要不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再给你重新送一份。” 顾清滢看了她片刻,道:“你……” 顾晨故作惊讶的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我不会服侍人,还好吃懒做,时时闯祸。不成,不成。那不是祸害了你这公主府。” 顾清滢白了她一眼,道:“我是想说,你送的那些已经很好了。姑母,先进府吧。” 公主府屋顶用的都是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府第巍峨,朱门玉阙,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顾漪澜的眼睛在二人之间转了下,道:“时辰还早,听说你这府里的园子很是不错,先去逛逛吧。” 顾清滢自然是应下,道:“姑母,一路走过去太过劳累,不如坐轿子过去?” “也好。” 第181章 不多时,轿子抬了过来,三人各自上了轿子。 轿子一路换了两次,在一道石雕拱门前停了下来。三人下了轿子,由婢女服侍着穿过了石雕拱门。门内左右有青石假山,迎门耸立一座柱形太湖石,顶刻“寒月峰”,石后为一方月牙形水池,池旁有一座五层楼宇,名“望月楼”。 顾漪澜道:“这匾额可是晨儿题的?” “名是清滢起的,字是孩儿题的。” 一路过来,顾漪澜掀开轿帘瞧了瞧,将匾额看了个清楚。 “这公主府里除了府门的匾额,其它都是你题的吧。” 顾晨竖起大拇指,道:“什么都逃不过姑母的法眼,孩儿佩服。” 顾漪澜挑了下嘴角,继续往里走。 海棠四品,青石假山,楼阁亭台各有不同。再往里便是一片湖海,睡莲含苞待放,粉白翠绿,轻轻荡漾。两座拱桥连接两岸,湖心有水座三间,湖边有水榭两处。与湖岸相接之处是一片竹林,有风吹过,翠竹摇曳,仿若波浪,沙沙之声,分外悦耳。 三人走过拱桥,淡淡竹香,清雅宜人。走进竹林,里面竟藏着两间草庐,推门而入,桌床柜几,杯盏壶碗,虽然朴素,却是齐全。 顾晨叹道:“若是在此久居,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妙哉。” 顾漪澜颔首,“这府邸,我原是想要来的。可先帝想要将这府邸赏给你父王,你父王却没有要。” “父王没要,姑母怎么没有再要来?” “那时,先帝已经赏了我公主府,怎还能更改。” 顾清滢道:“孩儿不知此事,是孩儿夺人所好了,还请姑母勿怪。” “这有什么好怪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只能说呀,这府邸合该是你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的不用去争便可得到,有的尽力筹谋可有一丝希望,有的是耗尽一生也触不可及,世间的事多是说不准。” 这番话很是突兀,顾晨不解,“姑母为何会突然有此感慨?” 顾漪澜看了眼清滢,道:“有什么突然的,不是正说这宅子嘛。” 好吧,姑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晨卖乖的道:“姑母是不是中意这竹林,回头孩儿带些人去姑母府中,把小丘上的花呀树呀的都砍了,再给姑母种上竹子。” 顾漪澜一瞪眼,道:“你老实待着吧,一天天的不消停。前两日为了几个罪奴的事到处抄家,现在还想去我府里闹?” 姑母这是话里有话,那么多的奴才送去了御察司,以姑母的能耐,随随便便就能知道发生了何事,姑母必是不满自己将府内之事交给了雪儿。姑母是不得已接受了自己和雪儿在一起,而不是接受了雪儿。姑母对雪儿的成见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消除的,急不来。 “那些罪奴贪了孩儿那么多银子,总要讨回来呀,不然,都把孩儿当傻子了。姑母说的是,确实是闹得大了些,孩儿以后会多加注意。” 顾清滢也听说了抄家的事,做得是张扬了些,猜测顾晨是有意震慑旁人。人总是忘性大,如果一直安静低调,时间长了会让人忘了忌惮,偶尔闹闹也是对的。可姑母有意提起此事,让她觉出了些不对。 顾漪澜没理顾晨,道:“清滢,你这府邸可算得上是京中第一。亭台楼榭,荷塘翠竹。春赏花木,夏避炎暑,秋摘百果,冬踏白雪。不错,甚是不错。” “孩儿的公主府怎比得上姑母的长公主府雅致。” 顾漪澜笑了笑,道:“走了这么会儿,也累了。” “孩儿已经命人备好了宴。” “一家人,寻常吃个饭便好。我看那望月楼不错。” 姑母这么说,一方面是显出亲近,另一方面也是替自己着想。这是自己的公主府,若是摆宴,自己是要坐主位。可有姑母在,自己又怎好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主位,立即命人重新准备。 一行人去了望月楼,登上五层,从高处俯瞰公主府,美景尽收眼底,蔚为壮观。 顾清滢亲手泡茶,动作优雅,行云流水,自成美人图。 顾漪澜饮了茶,微风徐徐,不胜清爽,心情大好。 顾晨可不敢再惹姑母,乖巧少言。 很快,从望月楼向下望去,可见婢女端着一道道的佳肴而来,鱼贯雁行。 顾清滢道:“姑母,我这府里的吃食必是不如王姐府上,还请姑母勿要怪罪。” 顾漪澜夹了一块八宝鸡,细细品尝,道:“不错,比御膳房做的味美。” 顾晨动了筷子,吃了一口八珍羹,赞不绝口。 三人围坐,家人般吃饭,很是自在。 顾漪澜用帕子轻轻压了压唇角,道:“下月秋狝,我听说你要带一百怀朗军随行?” 顾晨放下酒杯,道:“是。孩儿原想带一千怀朗军,但皇伯已安排天元卫随行,不想太过兴师动众,最后准孩儿带一百怀朗军。” “这事,本就是天元卫的。鹿山那里也都安排了。你在这瞎掺和,到时护卫之事是听你的,还是听卫庄和信武将军的?” “自然是听卫庄和信武将军。孩儿只是多带了一百人,想更好的护卫皇伯,不会干涉旁的。” 顾漪澜饮了口酒,道:“你这一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到时可别添了乱。” 顾晨饮尽杯中酒,笑眯眯的道:“姑母放心。孩儿已经让庞将军随行,由他亲自安排,必会妥帖。孩儿到时就做个甩手掌柜,专心去狩猎。孩儿可是向皇伯立下了军令状,要猎来一只鹿,炙来给皇伯吃。”又饮了一杯酒,道:“此次秋狝,姑母可会去?” 酒杯碰唇,顾漪澜想起了总在她耳边叨叨的呆鹅,不情不愿的放下了酒杯,命人换了茶来。 “往年我会去行宫避暑,秋狝,我是不会去。风吹日晒,尘土飞扬,有什么好去的。但今年不同,毕竟已有三年未曾举行秋狝,此次怎么样都要去一下。” 顾晨喝了杯酒,给自己壮壮胆,扬起笑脸,“姑母能不能将阿笙带上?孩儿是想,若是一旦磕了碰了的,好让阿笙给孩儿看看。” 顾漪澜眯眼瞧了瞧她,没言语。 顾清滢关切的问道:“沈医女在姑母府上?可是姑母身体不适?” “只是寻常的头疼脑热罢了。” “姑母若是身子不适就不要去秋狝了,舟车劳顿,不利于修养。孩儿可以转告父皇。父皇必会让姑母好好养着。” 顾晨一仰脖,又喝了一杯酒,心道,可别呀,我还想趁这个机会见见阿笙。虽然没法救她,但总要看看她近况如何,可以好好安慰安慰嘛。 “无事。此次秋狝,意义不同,你父皇很是看重。我在京中也待烦了,就当是去散散心。” 顾清滢道:“那姑母还是将沈医女带上,也好时时照看着姑母。” 顾漪澜扫了一眼顾晨,轻轻“嗯”了一声。 顾晨乐呵呵的又要倒酒,被清滢拦了下来,“我让人备的菜可是不合胃口,怎的只一味饮酒?” 第208章 “怎会不合胃口?只是这酒甚好,便想多饮几杯。” 顾清滢拿过酒壶,道:“酒再好,也不好贪杯。况且,这鹤云贡酒后劲大,不可多饮。” “不妨事。我在军中常饮酒,北境寒冷,喝了酒,身子会暖一些。这些酒算不上什么,不会醉的。” 顾清滢拿着酒壶不松,道:“现在又不是在北境,你又不冷,喝这么些酒做什么?伤身。” 顾晨挠了挠眉骨的伤疤,道:“壶里剩的酒也不多了,我喝完它就不再喝了,可好?” 顾清滢轻轻摇头,温声道:“你已经饮了三壶。你若是喜欢这酒,等会儿带几坛回府,此刻不可再饮了。” “唔,好吧。” 顾清滢将酒壶交给了灵犀,吩咐她准备出两坛鹤云贡酒。 “两坛哪里够嘛,至少要五坛。清滢,你可不能这么小气呀。” 顾清滢让灵犀下去,道:“就两坛。你喝完了可以随时让人来我府里拿。不过……你若是喝得太快,我这府里可供不上。” “我又不是酒鬼。你就是小气。” 顾清滢挑眉,道:“让姑母评评理,是我小气,还是你是酒鬼。” 顾漪澜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二人,道:“嗯,晨儿是酒鬼。可是,清滢啊,她府里可是有这世上难得的美酒,就算你不给她,她也能日日在府里饮酒,沉湎其中,醉生梦死,你又能如何?” 顾晨微醺,抿了抿嘴,道:“姑母,孩儿哪有日日饮酒呀?孩儿可不是酒鬼。” 顾清滢总觉得姑母话里有话,却又不知到底是什么,一时没有接话。 顾漪澜也没指望清滢现在就能明白,笑了笑,对顾晨道:“好,你不是酒鬼。清滢也是担心你伤身,吃些菜吧。” “嗯。” 顾漪澜道:“清滢,过几日,你可要宴请京中贵眷?” 顾清滢还在琢磨着姑母的话,回道:“是。孩儿搬来公主府,她们送了礼来,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确实要设宴款待。但孩儿有私心,想让姑母和王姐最先来这公主府。” 顾漪澜颔首,道:“你的想法,姑母和晨儿都明白。你是我大周的安国公主,该有的礼数多少要做到,别让旁人挑出理来。不过,同样的,你作为我大周的安国公主,身份尊贵,也不必太过拘泥,想如何便如何,恣意一些也没什么不可的。” 顾晨附和:“姑母说的对!如今你出了宫,不必太在意那些礼,想如何就如何。” 顾漪澜斜眼看她,道:“你都凭一己之力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还想怂恿清滢跟你一起胡闹?行了,吃你的吧。” “哦。” 顾清滢轻笑出声。 吃好了,喝了会儿茶,顾清滢想留二人在府里多待一会儿,特别是顾晨,饮了许多的酒。公主府位于长公主府和瑞王府之间,距离两府都不算远。二人随着顾清滢在公主府又走了走,没有留下,各自回了府。 送走了二人,顾清滢回了主屋,还在想着姑母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唤来了魏瑾,让他派人去将瑞王府抄家罪奴的事仔细打听清楚。 第182章 芜悠让厨房给主子做了燕窝 ,这会儿应该好了,让婢女去厨房取来,莲儿主动要去。想着莲儿年纪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老是在书房里拘着必是无聊,便让她去了。莲儿欢喜的出了书房,脚下的步子透着欢快,和刚刚直打瞌睡的样子判若两人。宋雪瞧着笑了出来,芜悠和芜綠也跟着笑了。 莲儿还是顾忌着王府的礼数,不敢跑跳,两个小短腿迈着小碎步,紧倒腾,再配上那稚嫩灿烂的小脸,可爱得紧。路上遇到了人,她都会甜甜的叫上一声姐姐,惹人喜爱。秋泉还在她那小脸上轻轻掐了一下,莲儿小嘴极甜,将人夸得心花怒放。春棠一向少言寡语,正巧手上捧着一碟蜜糕,笑着给了她一块。 吃着甜甜的蜜糕,莲儿的脚步愈发轻快,像只黄色的蝴蝶飞舞在廊间。一路到了厨房,转过拐角正好看到了惜儿,刚要笑着唤人,听到了惜儿和李婆子说话。 “这血燕多金贵呀,一两一金,却当成水似的天天喝。长公主殿下也没有这般奢侈。” 李婆子听着她的酸话,将瓜子壳吐到地上,道:“莫说是一两一金,就是一两百金,王爷疼人,多少都使得。我说惜儿姑娘,你在这说这些,也不怕得罪了宋姑娘。” 惜儿讨好的道:“我这不就跟李妈妈你一个人说嘛。我知道李妈妈必不会往外说的。李妈妈,论资历,论本事,这厨房管事都应是由你顶上的,可却漏到了宋妈妈的手里,我都替李妈妈你不平。” “谁说不是呢,怎么就便宜了那婆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一个姓,是亲戚呐。” 惜儿不屑的道:“亲戚?她一个青楼里出来的妓子,娘死了,爹不认,还有什么亲戚?就算有亲戚,打死也不会认她这个下九流的娼妓。” 李婆子眼中带着奸笑,吐了瓜子壳,道:“是这个理。不过,人家现在可是攀上了王爷,连王府都由她管着,这可真是得了泼天的富贵。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野鸡也能变凤凰。” “我呸,什么凤凰,娼妓就是娼妓。仗着有几分姿色,迷了王爷的眼。等王爷过了新鲜劲,她连野鸡都不如。我在长公主府可见得多了,长公主殿下那里美姬无数,今日怜爱这个,明日疼惜那个,几日过后,还记得哪个是哪个。我看呐,再过个几日,王爷就会厌弃了她。没准还会被送回含春阁去,让她继续做她的娼妓。” 李婆子听了哈哈大笑,“你是从长公主府过来的,见过世面,说的准没错!” “那是!别看我只是个婢女,可跟她比起来,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李婆子的眼珠转了转,道:“我看也是。你长得这般水灵,可不比她差。” 惜儿面露得意,挺了挺胸脯,道:“李妈妈真会说话。我就觉得,连云逍那样的都能入了王爷的眼,我怎会不行?” 李婆子噎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云逍姑娘?你的意思是……是说云逍姑娘和王爷……” 惜儿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道:“肯定的呀。你想呀,王爷喜好女子,在北境征战那么些年,身边可是只有云逍。你再看王爷待她那般的亲,与旁人都不同,是吧。” 李婆子的嘴角噙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讥笑,道:“听你这么说,倒是那么回事。诶呀,只是如今你在这厨房,离得王爷可远呐。” 说到这,惜儿就恨得要死,道:“那个娼妓就是嫉妒我,担心王爷看上了我,才将我赶到了厨房!你不知道,那日我去给王爷奉茶,王爷温声细语的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还对我笑呐。等着吧,总有一日,我必会入了王爷的眼。” 李婆子撺掇般的道:“王爷只要眼没瞎,定会瞧上你。等姑娘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婆子。” 惜儿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挺直了身板,道:“等到那一日,我必会将这厨房交给李妈妈你来管。” “诶呦,那我可得提前谢谢姑娘了。”她看了眼惜儿端着的燕窝,道:“这燕窝就要凉了,怎么也不见人来取?” 惜儿心中一动,道:“我往前送送。”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掀开盖子往里面吐了一口,这才满意的盖上盖子。 莲儿躲在拐角墙边,将一切听进耳去,看在眼里。她再也忍不住了,像只炸毛的猫冲了出来,怒喊道:“你干什么!” 惜儿本就是做贼心虚,被吓得一个哆嗦,将燕窝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莫不是莲儿将刚刚的一切都看了去?想到这,她这心里直打鼓,借着惊吓的模样,道:“莲儿,你怎么这般冒失,差点将我吓死了!你看看这燕窝,全都掉了,这可是要煮上一个时辰呐!这可怎么办呀?” “我亲眼看到你往主子的燕窝里吐了一口!” 惜儿僵了一下,埋怨道:“你瞎说什么呢?这燕窝是因为你掉的,说不得主子会责罚,可你也不能为了免受责罚而胡编乱造呀。你跟主子认个错,主子疼你,必不会罚你的。” 莲儿气得涨红了脸,“你才胡编乱造!你刚刚不仅往里面吐了一口,还说了主子的坏话,我全都听到了!”抬手一指,道:“还有你,李妈妈!你们两个一起说主子的坏话!” 李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满脸堆笑的上前想要拉住莲儿的胳膊,却被莲儿一把甩开。李妈妈维持住脸上的笑,讨好的道:“好莲儿,你听错了,我和惜儿怎会说主子的坏话呢。你听错了。来,咱们去厨房,我给你拿些好吃的点心。”说着向惜儿使了个眼色。 惜儿赶忙上前,去牵莲儿的手,哄道:“好莲儿,你忘了以前姐姐总给你留着好吃的了?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莲儿用力抽回手,道:“你们别想讨好我。你们说了主子那么些坏话,我现在就去告诉主子。” 第209章 两人忙拦住莲儿,拉拉扯扯起来。惜儿心里怕得要死,这般拦不住,竟突然发了狠,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莲儿身子还没长开,这一下摔得很重,膝盖像被铁锤砸了一下,手掌也破了皮,出了血,疼得想哭。但她忍住了,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李妈妈吓愣住了,道:“你怎么还将人伤了?” 惜儿目露凶光,死死的盯着莲儿,道:“你个小贱货,要是识相,就不要瞎说,不然……” “不然怎样?” 突然响起的声音又将二人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是芜綠。 芜綠走过来,拉起了莲儿,仔细看了看她的手,温声道:“不怕。一会儿姐姐给你上药。” 莲儿的眼泪像豆子一样颗颗滚下,哽咽着道:“芜綠姐姐,她们说主子的坏话!说了好多坏话!惜儿还往主子的燕窝里吐口水!她们还打我!” 李妈妈直摆手,连声道:“我可没有打她,我可没有啊!” 芜綠瞪着她,道:“你没有打莲儿,那是谁打的?” 李妈妈慌忙指向惜儿,急吼吼的道:“是她,是惜儿!” 惜儿脑子开始发蒙,她可是知道芜綠的厉害,根本不敢像对莲儿那般对她,慌不择言的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李妈妈,是李妈妈推倒了莲儿。我想拦着,却没拽住。芜綠姐姐,我和你都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我怎会骗你!你信我,是李妈妈推的!” 芜綠冷眼看她,道:“你还有脸提你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 这会儿,厨房有人听到了动静,陆续围了过来。宋妈妈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见莲儿满脸泪痕,衣裳歪歪扭扭,明显是被拉扯过。再看惜儿和李妈妈满脸惶恐,还有那摔在地上的燕窝,心中惴惴。 芜綠看向赶过来的人,道:“宋妈妈,将这两人给我押下,随我去见主子。” 宋妈妈当即应下,招呼厨房几个婆子将二人按下。惜儿和李妈妈不住的唤着芜綠。芜綠看了宋妈妈一眼,宋妈妈马上让人从厨房拿来抹布,一人嘴里塞了一块。 芜綠小心的牵着莲儿的手,道:“走,让主子给你做主。” 虽然大先生那些人的事已经了了,但宋雪这些日子还在继续看府里的帐,想要将许多东西都好好记下。这会儿看累了,放下手中的账簿,揉了揉眼睛,斜靠在榻上。 芜悠过去轻轻捏着她的肩,道:“莲儿去了这么久,定是贪嘴了。芜綠去找了,怎么也这么久没回来?” 宋雪闭着眼,嘴角含笑,“定是莲儿不肯走,拉着芜綠一起贪嘴呢。” 芜悠轻笑出声。 听到脚步声,宋雪睁开眼,见芜綠牵着可怜兮兮的莲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婆子,押着惜儿和李妈妈。 芜悠眉头微蹙,走到近前,问道:“这是怎么了?莲儿,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莲儿呜呜的哭了起来,抬起小手不住的抹泪。她的手上满是尘土,全都抹到了脸上,留下一道道印子。 芜悠见她手破了,带着血渍,忙拉过她的手,道:“到底是怎么弄的?芜綠,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雪心疼的看着莲儿,视线落在了惜儿身上,不带丝毫温度。 “禀主子,奴婢去厨房找莲儿,正遇到惜儿和这李妈妈推打莲儿,奴婢便将二人押了过来。莲儿,你将你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主子。” 莲儿用力抽了抽鼻子,哽咽着将事情说了一遍。遇到不好说出口的词,不能说,是以说得吞吞吐吐。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从她的话里听了个明白,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喘。惜儿和李妈妈被押着跪伏在地上,嘴里塞着抹布,只能呜呜嗯嗯。 宋雪坐直了身子,面若寒霜,目光如刀般落在二人的身上,尤其是惜儿,只差将人刺穿了。 书房里静得只有莲儿抽泣的声音。 芜悠和芜綠瞧着惜儿,心道,真是白给了她活路。 宋雪动了杀心,不如说,她对惜儿早就动了杀心。就是这个人,勾引顾晨,妄想从她身边夺走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念想。但她还是不敢真下手,若是杀了惜儿,从王府里抬出去个尸身,怕是会给顾晨招来麻烦。顾晨都没动大先生和二先生,而是送去了御察司,这次的事…… “这是怎么了?” 第183章 顾晨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云逍和海遥。 宋雪起身迎了过去,顾晨牵住了她的手。 “雪儿,你的手怎么这般凉?”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宋雪冰冷的心霎时暖了过来。 二人并排坐到榻上,顾晨问道:“发生了何事?” 莲儿身子前倾,哭着道:“王爷要给主子做主呀!” 为雪儿做主? 顾晨瞧了瞧莲儿,哭得凄惨无比,脸跟个小花猫似的。看向宋雪,见她垂眸不言。又看了眼跪在前面的两个下人。 惜儿和李妈妈感受到王爷的视线,浑身发颤。 顾晨面无表情的喝了口海遥递过来的茶,看向莲儿,道:“说说,发生了何事?” 莲儿又将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这一次,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词,全都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周平和纪管事得了消息,赶了过来,在门外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所有人,不管是门里的还是门外的,听着莲儿字字清晰的话,全都是心惊胆战,冷汗直流。 云逍惊了,这里面怎么还提到自己了?看了眼宋雪,收回视线,垂下眼眸。 莲儿说完后,空气凝滞了,蝉鸣都好似停了。 顾晨使了个眼色,海遥将李妈妈嘴里的布拽了出来。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全都是惜儿说的,老奴只是当个笑话听。老奴也没有推莲儿。王爷饶命!” 宋妈妈从旁使劲按下她,道:“你这老货,王爷没让你开口,你吵什么吵!” 李妈妈再是记恨宋妈妈,此刻也不敢吱声了。 海遥心道,仅从这就能看出宋妈妈比李妈妈强了数倍,自己向宋姑娘推荐她做厨房管事果然没错。 顾晨平静的道:“你承认莲儿说的是事实,那些话都是出自于惜儿之口?” “是是。” “也是她推的莲儿?” “是是。都是她。” “嗯。云逍,将周叔和纪管事唤来。” 哪里用得着唤,周平和纪管事听到了,立即躬身入内。 “纪管事。” “奴才在,请王爷吩咐。” 顾晨朝李妈妈抬了下头,道:“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闻言,李妈妈总算是敢喘上一口气了。庄子虽然不及王府,但去庄子总比受皮肉之苦或是丢了性命强,兴许哪一日还能回来呢。却听王爷继续道:“管死管埋。” 李妈妈倏然抬头,见王爷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 李妈妈哭得没了人形,拼命向前,想要扑到王爷的脚下。纪管事上前一步,阻在了她前面。唤了一声,马上有两个小厮进来将李妈妈像死狗一样拖了下去。整个院子都回荡着李妈妈的哭嚎声,也不知那小厮做了什么,哭嚎声戛然而止,一片安静。 顾晨垂眸看着手上的扳指,半晌没说话。 周遭压抑得可怕,一声蝉鸣,众人才感觉有了活气。 顾晨看向惜儿,语气平缓的问道:“你给本王奉过茶?” 惜儿眼睛一亮,拼命点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海遥得了示意,上前拽出了她口中的抹布。 “奴婢给王爷奉过茶。那日,王爷在书房写字,奴婢亲手给王爷奉的茶。王爷还问了奴婢叫什么名字。奴婢回是惜儿,怜香惜玉的惜。”说到此处,惜儿脸颊微红,面露羞赧,道:“王爷还跟奴婢说不喜热,让奴婢以后奉的茶要凉一些。” 顾晨好似陷入了回想,宋雪见此,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惜儿看着王爷,满怀期待。在长公主府的时候,面对着长公主,她是连这个心思都不敢有。可这瑞王府不同,对下人极好,偶有责罚,却无人丢过性命。那日在水榭炙羊肉,她第一次见到了王爷对宋雪有多喜爱,看得她都忘记了应该要低下头。从那时起,她就起了心思。后来更是见了王爷对宋雪的诸般好,甚至还将王府都交给了宋雪来打理。 宋雪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最是低贱的娼妓。论身份,自己可比她强多了。论姿容,自己也没差多少。论本事,自己可是长公主府出来的,见过大世面,管这王府不是正合适。若是自己能得了王爷的宠爱,必会将这娼妓比下去! 顾晨想了起来,“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惜儿欣喜不已,眼中燃起了希望,还挑衅般的瞧了宋雪一眼,而后含情脉脉的道:“王爷,奴婢愿意留在王爷身边伺候一辈子。不仅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奴婢都愿意伺候王爷。求王爷垂爱。” 第210章 宋雪掩在袖下的手死死的攥紧。 云逍看了惜儿一眼,又看了看主子的神色,低下眼。海遥、芜悠和芜綠看着惜儿当众眉目传情的下作样子,只觉恶心。 顾晨轻轻甩了下衣袖,道:“嗯,很好。” 惜儿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差点被这份喜悦冲晕了过去,心脏狂跳不止,激动的道:“谢王爷垂爱!谢王爷垂爱!” 宋雪浑身冰凉。 “既然如此,你便先去下辈子吧。周叔,将她拖到院子里,杖毙。” 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万没想到竟是杖毙。要知道自瑞王府挂匾开始,这么多年,奴才犯了大错,或是被责打,或是被发卖,却从没有要过人的性命。京中哪个豪门大户没有打死过奴才,除了瑞王府。 宋雪睁大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晨。 惜儿上一刻仿若登上了仙境,下一刻却是一脚踏空,直坠地狱。大起大落,怔在当场。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周平喉间滑动,有心劝一下王爷,将人发卖了或是怎样,总好过弄出人命,坏了王府这么些年的声誉。刚要开口,纪管事悄悄在身后拽了他一下。周平立马清醒,放弃了劝说的念头,躬身道:“是。来人。” 纪管事出了书房,点了两个小厮去将惜儿拖出来。又命人立即去搬来长凳,拿来板子。 直到被人按着趴到了长凳上,惜儿才从懵怔中回神,高呼:“王爷!王爷饶命!奴婢愿做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王爷,求王爷饶命!” 周平高声道:“行刑!” 两个小厮抡起胳膊,将板子重重的打在惜儿的后背和后腰,啪啪啪,只十来下便见了血。 “啊!啊!王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啊!王爷饶命!奴婢知错了!” 顾晨品着茶,对惜儿的惨叫恍若未闻。 杨雁和钱淳带着女府兵在院外值守,刚刚见芜綠领着哭泣的莲儿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些婆子押着两个人。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当值,也不好打听。没过多久,顾晨倒是回来了,杨雁便跟她说了刚才见到的。等顾晨进去了,没一会儿,又见周叔和纪管事带着几个小厮匆匆赶了过来。此时听到里面的动静,对视一眼,猜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板子每发出一声响,就有惜儿一声痛呼,下人跟着也是一抖,吓得汗珠落地。 宋雪是对惜儿起了杀意,可听着一声声的惨呼,心惊肉跳,脸色发白。 顾晨放下茶盏,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吓到你了。云逍,让周叔利落些。” 云逍应下,刚要转身又听得惜儿的声音。这一次,众人屏住了呼吸。 “她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妓,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她是娼妓!娼妓!啊!我……我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她是下贱的婊子!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啊!我……我哪里不如她……王爷……你是王爷啊!竟喜欢一个婊子……” 周平脸色大变。 杨雁和钱淳也变了脸色。 纪管事眼神锐利,刚要说话,芜悠冲了出来,恶狠狠的道:“纪管事,还不打烂她的嘴,拔了她的舌头!” 纪管事立即俯下身,抡起胳膊对着惜儿就是几巴掌,直将人打得满嘴是血。 周平目露凶光,道:“给我打死!再打不死,你们去死!” 两个小厮发了狠,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咔嚓一声,随着一个小厮打断了手中的板子,惜儿再无声息。 顾晨握着宋雪的手,面容和煦的道:“本王喜欢的,便是这世上最好的。 书房内的下人依旧跪着,周平躬身回禀,人已经死了。 顾晨道:“雪儿,你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宋雪并未因为惜儿的话而气愤羞恼,在含春阁,什么污言秽语没听到过。即便不是对她说的,那也是听了不少。她在含春阁待过,这是没法子改变的事,旁人如何说,不是她能阻止的。 “宋妈妈,你是厨房管事,可不是只管着那些锅碗瓢盆,米肉果蔬。” 宋妈妈大汗淋漓,恨不得亲手抽死李妈妈和惜儿这两个祸害。 “是。请姑娘责罚。” 宋雪平静的道:“今日的燕窝还没送上来。” 宋妈妈一想,立即道:“老奴这就去炖燕窝,给姑娘送过来。” “嗯。都下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一个挨一个的退了出去。院里地上,一大摊血,四处还有迸溅的血迹,看得人身子发软,两股战战。 宋雪看向芜悠,道:“你……刚刚……让人捂了她的嘴就是,何至于要……” 芜悠跪下,恭敬的道:“主子说的是,女婢是失了分寸。但惜儿有两大不该,实在是将奴婢气狠了。一是不该出言对主子不敬,奴不敬主,侮主辱主,按律可拔舌;二不该提到长公主府,不仅是对长公主殿下不敬,更是想以长公主殿下的势来压主子,奴欺主,该用极刑。奴婢擅自行事,还请主子责罚。” 芜綠跪到堂姐身旁,道:“请主子看在芜悠是一心为主的份上,饶了她吧。” 云逍走到二人身旁,福了福身,道:“宋姑娘,此事也是奴婢的不是。王爷让奴婢去料理,都怪奴婢慢了。” 莲儿眨着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伸出两只小手,道:“惜儿心思歹毒,将奴婢都弄伤了。芜悠姐姐做得对,主子就不要罚她了。” 宋雪拉过她的手看了看,上面凝了血痂,很是心疼,“还伤到哪了?” 莲儿抽了抽鼻子,道:“还有腿,疼得厉害。” 宋雪有心撩起她的裙子看看,但碍着顾晨在这,道:“芜悠芜綠,快带莲儿下去,给她清洗一番,涂些药。” 这就是没事了,芜悠和芜綠站起身,牵着莲儿出去了。 第184章 顾晨挥了下手,云逍和海遥出去了。她身子一栽,躺在宋雪的腿上,道:“头晕。” 宋雪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道:“怎么在公主府喝了这么多的酒?” 顾晨眨巴着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喝了许多酒?” “满身酒气,熏死人了。” “嫌弃我了?那我起来。” 宋雪按住她,道:“好了。” 顾晨舒舒服服的躺好,闭上了眼睛。 宋雪犹豫了下,道:“旁人要是瞧见从王府抬出去个人,会对王府有碍呀。” 顾晨眼都没睁,道:“没将她千刀万剐,已是便宜了她。” 宋雪手下一顿。 顾晨睁开眼睛,看进她的双眸,道:“雪儿,我容不得任何人欺你。” 宋雪眼波盈盈,低下头,亲在她眉上的伤疤。 顾晨抬手环住宋雪,将那甜软的红唇含进了口中。 院子里,几个婢女提着水桶,拿着抹布,仔仔细细清理着地上的血。 至此,瑞王府再无人敢对宋雪不敬。 晚些时候,庞如意和甄惠找到杨雁和钱淳,四人将知道的事情对了一下,不禁哑然。 庞如意道:“阿晨对雪儿妹妹可真是爱护至极。雁姐姐,淳儿,你们这差事,可比我和惠儿要难当。” 钱淳慢悠悠的道:“若是雪儿姐姐出了什么事,晨姐姐怕是会疯魔。” 杨雁点头,“咱们可要护好了宋姑娘。” 甄惠皱眉,叹道:“若阿姐是男子,娶了雪儿姐姐该多好呀。” 钱淳看着甄惠,意味深长的道:“你阿姐若是男子,怕是才不好。” 杨雁和甄惠品了品这话,没言语。 庞如意琢磨了下,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好了,戌时了,回府吧。” 出了王府,庞如意和钱淳同路,她小声问道:“淳儿,你刚刚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猜到了。” “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呀。是不是阿晨位高权重,功高盖主,若是男子……” 钱淳皱了下眉,庞如意捂住了嘴,往左右瞧了瞧。 钱淳叹了口气,凑到她旁边,用仅二人可听到的声音道:“不仅如此。你也知道,皇上正在为安国公主选驸马,晨姐姐若是男子,你说这驸马还用选吗?那时,晨姐姐便是与八皇子绑在了一起。就算没有安国公主,也不可能娶了宋姑娘,她们二人的身份可是云泥之别。行了,不说这些了,晨姐姐到底不是男子。” 庞如意点头,“是我多问了。” 二人正好路过安国公主府,看了眼蔚为壮观的府邸,归家去。 安国公主府内,顾清滢刚沐浴过,秀发如瀑,披散在白色寝衣之上,手捧顾晨抄写的《清心经》,袖口之处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 灵犀铺好了床,劝主子早些歇下,莫要看书看坏了眼睛。 顾清滢放下经书,问道:“给贵眷的宴帖都送到了?” “是,全都送到了。” 第211章 门外传来玲珑的声音,灵犀去开了门。 玲珑进了屋子,道:“主子,魏瑾将瑞王府罪奴被抄家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了。” “说吧。” 玲珑详细的说了罪奴犯下的事,末了,道:“这事,全是由宋雪做的主。” 顾清滢眼神一变,“宋雪?” “是。说是……王爷将王府都交给了宋雪料理。还说……” “还说了什么,你都说来。” 玲珑垂着头,吞吞吐吐的道:“还说……王爷和宋雪甚是亲密,让宋雪住在了主屋……同寝同食……” 顾清滢的心如坠冰窟,又似被百蜂蛰刺。 她看向玲珑,冷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玲珑直接跪地,道:“这些事都是魏瑾从那些罪奴嘴里问出来的,奴婢是百般确认后才敢来回禀主子。” “你们下去吧。” 顾清滢面无血色,眉头紧蹙,目光幽深。她早就觉出顾晨对宋雪不同,却没想到会发展成这般。顾晨怎会变成这样?难不成是学的姑母?可姑母是什么性子,又是嫁过人的。休夫之事让世人叹其重情重义,心生同情,是以不会说些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可顾晨与姑母的境遇大不相同,如此作为,与京中那些养小倌的纨绔有何不同,甚至更加不堪。 难道……这是婉妃的手笔?若真是如此,倒是自己蠢,看走了眼,被人戏耍了! 再细想,又觉不对。 顾煦是诸皇子中年纪最小的,非嫡非长,离参政还远着,朝中更是没有党羽支持。等到他参政的时候,怕是已经很难改变朝中的格局,想要登上太子之位是难如登天。对顾煦来说,最可行的就是在参政后投靠某一个皇子,或是置身事外,远离争端。如此简单的道理,婉妃不会不懂。难不成,她是拼死也要搏一搏? 直到身子冰冷,顾清滢才去床上歇下,一夜不得好眠。 秋老虎来势汹汹,朝中和京里都在忙着秋狝。顾清滢趁着这段时间宴请了京中贵眷,又进了趟宫,到皇上和皇后身前尽孝。后来听说瑞王府打死了一个婢女,具体是为什么打死的却打听不出来。但不论是宋雪的事,还是打死婢女的事,她都没有在宫里提。没提是没提,这两件事却时时萦绕在她的心头。 一晃眼,到了秋狝。 皇帝出行,隆重奢华,声势浩荡。 皇上和皇后同乘御驾,其后是长公主顾漪澜的车驾,之后是德妃和婉妃的车驾。敬妃原也是要来的,但出宫前夜,身体突然抱恙,便留在了宫里。再之后是瑞王的王驾,后面才是公主和皇子的车驾。这车驾的顺序是皇上特意下旨安排的,容不得别人指摘。九皇子顾煦年纪尚小,准其和婉妃同乘。 仪仗前后、两侧均有天元卫护卫,尤其是御驾,由天元卫统领卫庄亲自带人护卫。 早些时候,卫庄带着钱进亲自去了趟瑞王府,恭敬行礼,表示愿听瑞王安排护驾事宜。 顾晨请人起来,笑着道:“卫统领,护卫皇上是天元卫的职责,一切自然应是由卫统领你来安排。本王让庞将军带上的那一百人是给你打下手的。” “卑职不敢。庞将军屡立战功,位高权重,又是殿下的麾下,卑职怎敢对庞将军发号施令?” 顾晨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卫统领,你乃天元卫正统领。天元卫身负护卫皇上之责,只听令于陛下。你非本王麾下,不必以‘卑职’自称。” 卫庄一顿,道:“是。” 钱进在旁仔细听着,心中琢磨着顾晨的话。一直以来,自己对王爷都是自称卑职,其中有父亲是王爷的麾下这一层关系。不过,即便没有这一层关系,下级对上级如此自称也并无大的不妥,王爷却对卫庄如此说,明显是为了表明不可僭越之意。 再一细想,卫庄让自己同来王府,应是知道自己与瑞王颇为亲近。也许,王爷也是在提醒自己要多加留意,不可对她表现出亲近,遭人揣测。 “卫统领若是有所顾虑,不如这样,本王会命庞将军管束好将士,只从旁警惕随行,不给天元卫添乱。你该如何行事便如何行事,只当这一百将士不存在。若一旦有需,你可直接对庞将军下令。你看如何?” 卫庄听的明白,这意思就是各干各的,互不相干,并且万事还是以天元卫为主。如此,倒是合了他的意。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足瑞王面子,走个过场而已,若是瑞王真要亲自指挥天元卫,从他手中夺走护卫圣驾之权,他必会到皇上那去说一说。 “是,全凭殿下做主。” 顾晨颔首,目无波澜。 卫庄却觉得被看破了心思,出了一丝冷汗,恭敬的告辞离开…… 仪仗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一眼就瞧见了身着盔甲的怀朗军。 一百将士列成方阵,在庞将军的率领下单膝跪地,向圣驾行礼。动作整齐划一,盔甲发出的声响化百为一,震人心魄。 顾敬被这声响吸引,掀开了帷裳,向外看去。 卫庄靠到近前,道:“启禀陛下,是瑞王殿下安排的一百怀朗军。” 将士们岿然不动,个个精神抖擞,正气凛然,仅一百人却有着万人难及的气势。 顾敬甚是满意,道:“皇后,你瞧瞧这怀朗军。” 皇后仔细瞧了瞧,感慨道:“臣妾上次见着怀朗军还是在‘嘉阳之乱’。臣妾瞧着,这怀朗军似是比之前还要威武。” “嗯。晨儿将怀朗军练得很好。甚好!” 卫庄听了这话,脸色微变。他对天元卫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但与怀朗军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顾漪澜也向外瞧了瞧,皱了下眉,低声道:“这个小兔崽子。” 阿笙看了眼怀朗军,收回视线,不解的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阿晨又惹到你了?” 顾漪澜放下帷裳,道:“选些歪瓜裂枣来就得了,弄这些个精锐来,是嫌她还不够遭人忌惮的?” 阿笙简直是莫名其妙,道:“保护皇上不用精锐,用什么?再者,怀朗军训练有素,都是这般。外面那些,不见得就是精锐。” 顾漪澜一噎,用脚勾了一下阿笙的腿,道:“你是不是一天不和我作对就浑身难受?” 阿笙习惯了她的动手动脚,淡定的收回腿,道:“我确实是浑身难受。你放我回阿晨那吧。” 顾漪澜挑眉,“做梦!”而后又软了调子,道:“我头疼,来给我揉揉。” 阿笙默默的打开药箱,拔出银针,道:“我给你施针吧。” 顾漪澜要气死了,却美眸一转,慢条斯理的解起衣裳,妩媚一笑,道:“我胸口疼,你来施针吧。” 阿笙又默默的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布条,抬手就要蒙住眼睛。 “诶,你蒙了眼睛还怎么施针?” 阿笙将布条系好,举着银针,道:“我用棉花做了个与你身量差不多的人偶,最近一直蒙着眼睛给人偶施针,已经小有所成。来,我给你施针。你别动啊,要是扎偏了……” 顾漪澜一把扯下布条,咬牙切齿的道:“真想咬死你!” 阿笙极快的从碟子上拿起一块点心,塞进了她的嘴里。 顾漪澜一愣,然后恶狠狠的吃起了点心。 阿笙低头收拾着银针,眼角偷瞄了下,抿嘴压下了翘起的嘴角。她没瞧见,在她压下嘴角的时候,顾漪澜的唇角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秋狝啦~~~ 第185章 顾晨躺靠在马车内昏昏欲睡。 那日杖毙惜儿,她算了算惜儿奉茶的日子,正好和雪儿那次一反常态的主动缠着她对上了。雪儿是吃醋了!如果不是心悦,只为报恩,何来的吃醋呢?终于确认了雪儿的心意,这段日子她心情极佳。只有一事让她心怀歉疚,秋狝估摸着得两个多月才能回来,要独留雪儿在王府。 昨夜正好有灯会,顾晨换了身裙装,带着雪儿出了府。庞如意几人和靳忠陪同在侧,暗卫混进了人群,悄悄保护。灯会上有卖面具的,顾晨问宋雪喜欢什么样的。宋雪看着她,想了想说喜欢兔子。顾晨便命人买了两个兔子面具,和宋雪戴上后才下了马车。庞如意几人也买了各样面具,嬉笑玩闹。 灯会热闹非常,顾晨又买了两只兔子花灯,和宋雪一人拿着一个,牵手走在人群中。难得一起出府,玩得很是尽兴。不想带太多人跟着,莲儿便被留在了王府,回府前宋雪买了好些小玩意用来哄莲儿。夜里,顾晨一直缠着宋雪,直闹到今早,此时浑身乏力,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靳忠在马车外禀报:“王爷,庞将军他们到了。” 顾晨依旧闭着眼,道:“知道了。” 此次出行,她带了云逍、海遥、春棠、秋泉、靳忠、安生、周谷和两个厨子。宫女太监,行宫里都有,不必带太多府里的人。一来,她用不着那么多人贴身伺候,二来,要是都用自己府里的人,好似是在防着谁,惹人揣测。至于护卫,有怀朗军在就够了。 第212章 原本,庞如意和惠儿还想带着女府兵来,被她拦了下来。场合不对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担心皇上和皇后瞧见了她们,一个心血来潮,赐个婚什么的。 雪儿身边有芜悠和芜綠,还有唐统领、周叔、纪管事,没什么不放心的。庞如意、杨雁、钱淳和惠儿也都在王府,想来雪儿也不会无聊。 想着想着,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马车外,云逍回道:“王爷,皇上下令稍作休整。” 顾晨坐起身,迷糊着闭了闭眼,出了马车,抻了抻胳膊。 庞将军上前,道:“王爷,末将安排将士们从御驾护卫至两位公主的车驾。一百人,若是抻得太远,太过稀疏,不利于防卫。人太少,皇子那里就安排不到了。” 顾晨朝前后望了望,道:“人少,也就只能如此,首要的是要保护好圣驾。这样,你告诉卫庄,本王有怀朗军护卫足矣,让他将护卫本王的天元卫撤了,挪去保护几位皇子殿下。记着,咱们的将士可不要妨碍了天元卫。” “王爷放心,末将下过命令,只从旁警惕。除非发现不对,决不可做多余之事。” 二人声音如常,旁边的人都能听到。 顾晨向后看去,正瞧见清滢也下了马车。顾清滢似有所感,看了过来。 车驾和车驾之间隔着段距离,有宫女太监举着仪仗,两侧每隔二三十步便有一个天元卫,站姿端正。天元卫之外便是怀朗军的将士,个个身着盔甲,魁梧伟岸,警惕戒备。 顾清滢下了马车,轻声问道:“是瑞王安排的?” 玲珑小声回道:“是庞将军安排的,奴婢想应是奉了王爷的命。” 灵犀悄声道:“奴婢看了,怀朗军只护卫到二公主殿下那里,再后面的车驾便没有怀朗军护卫了。” 顾清滢微微点头。 灵犀唤来宫女,从食盒中拿出备好的梨子汁,正要递给主子,突听旁边一声“王爷”,那声音中气十足,她手一抖,梨子汁撒了一地。 顾晨瞧见了,对那行着军礼的将士道:“这又不是在军营,喊这么大声做什么,瞧把人吓的。” 那将士讪讪的道:“是!” 顾晨啧了一声,道:“再小点声。” 那将士都不知该怎么说话了,夹着嗓子道:“是。” 灵犀本是被吓着了,这会儿一下笑了出来。周围的宫女太监都笑了,就连顾清滢也是。 那将士可不敢说话了,行了一礼,继续好好守着。 顾晨走到几人近前,道:“军中都是粗人,吓到你们了。” 灵犀福了福,道:“是奴婢手脚粗笨。主子,王爷,梨子汁还有,奴婢再取些来。” 顾清滢颔首,瞧着顾晨,道:“可是在马车上待得久了,怎么看着如此疲乏?” 顾晨打了个哈欠,“马车晃晃悠悠,晃着晃着就困了,还不如骑马来得好。” “这一路到行宫,你若是骑马,怕是都不会走路了。” “哈哈,也是。”她靠近清滢,压低声音道:“屁股会疼死个人。” 顾清滢笑她没个正形。 喝过梨子汁,顾晨看向后面汐泠的马车,道:“这秋狝怪累人的,也不知汐泠的身子吃不吃得消。” “父皇原是想让她在宫里养着,我也劝了她。但她盼着能出宫走走,亲自去求了父皇。我看她身子还好,应无大碍。” “那便好。再过会儿就继续赶路了,你若是无聊,不如来我的马车,咱们下个棋什么的。” 顾晨的王驾要比皇子和公主的车驾更加宽敞奢华,毕竟几位皇子都还没有获封王爵。除了御驾,只长公主的车驾与她的不相上下。 顾清滢想了下,道:“不了,这才刚出来没多久,我看书便好。后面若是无聊了,我便去与你下棋。” “也好。那我回去了。”走了几步,回头道:“马车颠簸,少看些书,免得坏了眼睛。” 顾清滢颔首,看着顾晨那透着倦怠的背影,目光复杂。 皇上和皇后下了御驾,吃着点心,饮了些茶。 卫庄跪地,道:“陛下,瑞王殿下安排怀朗军从御驾保护到二位公主的车驾。庞将军来禀,说是瑞王殿下要撤掉护卫她的天元卫,挪去保护几位皇子殿下。臣不敢擅自做主,请陛下示下。” 顾敬放下茶盏,道:“怀朗军只有一百人,自然不能从头护到尾,按瑞王的意思办。” “是。” 顾敬看了他一眼,道:“这等小事,也要由朕来定夺?” 卫庄身子一凛,听皇上道:“下去吧。” “是。” 皇后瞧了眼卫庄,收回了视线。 顾漪澜施施然的过来了,道:“皇兄,皇嫂。” 皇后笑着道:“快免礼。” 顾敬道:“来,一起喝茶。” 顾漪澜喝着茶,听皇后问道:“刚瞧见有人和皇妹一起下了马车,离得远,瞧的不太真切,可是皇妹的贴身婢女?” 顾漪澜放下茶盏,道:“是晨儿府上的医女。近些日子,不知是不是常说的春困秋乏,总是觉得疲乏。担心路上身子不适,便将人带上了。” 皇后关切的道:“不若让李太医给皇妹仔细瞧瞧。” 顾敬颇为紧张的道:“对。刘淮,传李太医。” “不必了。让皇兄和皇嫂担心了。晨儿府上的这个医女很是不错,有她照看着就足够了。多谢皇兄和皇嫂关心。” 顾敬嘱咐道:“若是身子再不舒服,定要让李太医给你仔细瞧瞧。” 顾漪澜展颜而笑,“好。我瞧着,皇兄的气色极好,兴致也不错。” “可不是嘛。你皇兄一出皇宫就心情大好。” 顾敬笑了两声,道:“日夜处理政务,批折子,不得闲。京里留了丞相,虽然有大事还会递折子过来,但总算是能出宫走走,轻松不少。” “现在诸事平顺,国泰民安,皇兄就该好好歇歇,松快松快。” 顾敬的心情愈发好,道:“嗯,皇妹说的不错。” 从康京到鹿山行宫,有一条专门修建的官道。休整之后,御驾重新出发,皇室宗亲,文武官员紧随其后。 晚些时候到了定好的地方,有官员接驾,休息一夜。皇上早已下旨,路上的接驾要避免铺张,一切从简,早日抵达鹿山。 晚膳时,皇室宗亲齐聚一堂。二皇子顾项自被罚闭门自省后,这是第一次在人前露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神情憔悴,没了之前的强势跋扈。与之相比,三皇子顾晟则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五皇子顾曙一切如常,神色淡然。八皇子顾昀正值年少,精力充沛,神采奕奕。九皇子顾煦年幼好奇,出了宫看什么都有趣,眼眸灵动。 长公主顾漪澜一如往常的慵懒。大公主顾清滢仪态端庄,落落大方。二公主顾汐泠一扫病容,精神饱满,倒是让人惊诧。至于瑞王,温文儒雅,安静低调。那眉骨上的疤让德妃惊了一下,再细瞧,竟觉得瑞王多了份戾气。婉妃偶尔瞥向瑞王,心里有些焦灼,静不下来。 皇后关切的询问了顾汐泠的身子,又关心了顾漪澜和顾晨一番。 皇上看了看几个皇子,多与二皇子顾项说了两句话。一顿晚膳,又回到了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用过膳,皇上让众人早些歇息,明日早些赶路。众人领旨,纷纷退下。 “王姐。” 顾晨停下脚步,笑着道:“汐泠呀,你这身子是真的好了,比王姐还精神。” 顾汐泠开心的道:“出了宫,怎么都不觉得累。” “你这是还没过新鲜劲。后面几日都要赶路,看你还会不会一直这么精神。” 顾汐泠呵呵而笑。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正好阿笙也来了,你去姑母那让阿笙给你瞧瞧。” “沈医女也来了?在姑母那?” “是啊。姑母看阿笙医术高超,都舍不得将人还给我了。诶呦!” 顾漪澜掐着顾晨的脸,道:“你个小兔崽子,竟在背后说姑母坏话。” “姑某,偶没索坏发。” 顾漪澜松了手,道:“你说的倒是没错,阿笙医术高超。这人我就留下了。” 顾晨揉着被掐红的脸,道:“姑母,阿笙不是奴才,不能买卖赏赐,孩儿没法替她做主呀。” 顾漪澜瞟了她一眼,道:“我看上的人,还能跑得了。”说完施施然的走了。 顾清滢行礼,目送姑母离开。 顾汐泠问道:“王姐,姑母可是身子不适?” 顾晨慢悠悠的回道:“姑母应是脑子不适。” “啊?可是跟父皇一样,患有头疾?” “额……姑母的头疾和皇伯应是不同。有阿笙在,你不用担心。” 顾汐泠乖巧的点头,“沈医女医术高超,必能治好姑母。” “唔,难说……不是,你说得不错。” 第213章 顾清滢在旁安静的听着。 顾晨换了个话,问道:“你皇姐搬到了公主府,你怎么没去瞧瞧?” “我也想去。王姐是知道的,出宫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已经求了父皇准我来秋狝,不好再去求父皇。皇姐搬出宫前来看过我,想替我去与父皇说,可我不好总让皇姐帮我去求父皇。” 顾清滢道:“你我姐妹,有什么帮不帮的。” 顾汐泠挽住她的手,道:“皇姐,你那公主府我定是要去的,等后面我再去求父皇。” 顾清滢嘴角含笑,道:“好。” 顾晨乐呵呵的看着,又听到人唤她。 “王姐。” “九殿下。婉妃娘娘。” 婉妃回礼,又和两位公主相互行了礼。 顾煦也向两位皇姐行了礼,仰着头,眼眸清澈的道:“王姐,我……上次王姐说要让云逍给我叠星星。” “诶呀,倒是我忘了。九殿下,路上舟车劳顿,不若等到了行宫,我让云逍去你那,给你叠星星。” 顾煦欢喜的点头,“好。” 婉妃一直看着顾晨,察觉到顾清滢的视线,招手唤来顾煦,母子二人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看评论看得很开心,今天多更一章~~~ 第186章 后面一直在下雨,添了许多麻烦,一行近二十日,总算是到了鹿山行宫。 顾晨被安顿在了离皇上最近的宫殿,足见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后特意让锦绣送了一批宫女太监来,嘱咐要服侍好瑞王。海遥和周谷将这些人安排了下去,不多时一切都安置好了。 顾晨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没有半点王爷的样子。海遥瞧了眼门口,幸好没有外人,若是被瞧了去,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嘴碎。 “云逍,沐浴,沐浴。” 春棠和秋泉摆好屏风,让宫女抬了浴桶进来。热水一桶一桶的倒了进去,二人带着宫女退了出去。 云逍往水里放了些沐浴用的香料,伸手试了试水温。海遥服侍主子脱了衣裳。 顾晨泡进水里,真舒坦啊! 云逍为她洗发,海遥为她擦身,动作都是轻车熟路。 顾晨闭着眼,随意的问道:“你们说这一路上,汐泠会时不时来我的车驾待上一会,清滢怎么都不来呢?” 云逍和海遥对视,都不明白。 海遥想了想,回道:“一直都在赶路,还下着雨,大公主可能过于疲乏,不甚舒服,不想到处走动?” 云逍道:“二公主殿下也说过,大公主殿下一直在看书,不太想动。” “嗯,也是。我看她这一路都少言寡语的,心情不佳,看着确实不太舒服。也不知有没有叫太医去看看。” 海遥道:“主子要是担心,不如一会儿去大公主那里瞧瞧,带上阿笙一起过去。” 顾晨睁开眼,叹了口气,道:“阿笙被姑母绑在了身边,我哪要得来人呀。你们也不是没瞧见,我想去见见阿笙,哪次不是被秋兰给挡了回来。阿笙啊阿笙,为了一本医书,要以身来换,真是……” 云逍试探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将阿笙赎回来?” “我拿什么去赎呀?罢了,就算我去赎了,阿笙也不一定愿意回来喽。” 云逍和海遥再次对视,心道,果然。要说以前,即便知道长公主好女色,她们可能也不会往那上想。但自从宋姑娘入了王府,她们在一些事上也开了窍。 云逍很念着阿笙,她们二人可是陪着主子从王府一路到了北境,从北境到了北齐,又从北齐回到王府。一同经历了风霜雨雪,感情自然不一般。她有些担忧的道:“主子,长公主殿下可会为难阿笙?” “那是肯定的啊。你也不必担心,姑母再是强人所难也不会折辱了阿笙。” 有了主子这句话,云逍也算能稍稍放心了些。 顾晨看着二人,道:“你们是我身边最近的人,有些事我不瞒着你们,但你们心里要有数。” 云逍道:“是。” 海遥道:“主子放心。不过……长公主殿下的喜好世人皆知,如今时时将阿笙带在身边,有心之人怕是会有猜测。” “他们猜他们的,就是看出来了,那也是他们的事。只是这事不能从咱们这里透出去。万事有姑母呐,让她老人家去料理吧。” 海遥噗嗤一笑,道:“长公主殿下风华正茂,要是让长公主殿下听到主子的话,怕是又要折腾主子了。” 顾晨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们快瞧瞧,我这边脸是不是和另一边不一样了?” 二人仔细瞧了瞧,不解的摇头。 “定是不一样了。姑母每次都掐这一面。” 云逍和海遥又笑出了声。 日子无聊,逗趣解闷才会好过许多。笑一笑,十年少。 “让人煮些酸梅汤,一会儿去清滢那带上。” 海遥应下,转身吩咐了守在门外的春棠。 顾晨想宋雪了,问道:“你们说,雪儿现在在干嘛呢?” 云逍道:“宋姑娘应是在料理库房。” 海遥想了下,道:“主子离府之前命人在文雅阁的池子里栽了睡莲,宋姑娘许是正在赏莲呐。” 顾晨摇了摇头,道:“你们猜的都不对。” 海遥眨了眨眼,“那主子说,宋姑娘正在干嘛呢?” 顾晨嘴角噙着笑,道:“雪儿定是在书房,看着那用纸鹤串成的帘子发呆。” 风从窗入,纸鹤串成的帘子随风摆动。宋雪看着那似要飞走的纸鹤失了神。 芜悠和芜綠对视,主子这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发呆了。 “芜悠,将窗子关上。” 芜悠去关窗,芜綠道:“主子可是冷了?奴婢去拿件厚衣裳来。” “不冷,我是担心风吹坏了纸鹤。” 莲儿瞧了瞧纸鹤,道:“主子,这风哪能吹坏了纸鹤呀?哦,奴婢知道了,主子是想王爷了~” 宋雪羞红了脸,“好你个莲儿,竟打趣我。你给我过来。” 莲儿笑嘻嘻的道:“奴婢可不过去。奴婢要去替主子数纸鹤,主子日日盯着看,数不完似的。” 宋雪站了起来,娇喝道:“你这小丫头!” 莲儿迈着小短腿往里跑,躲到了芜悠身后。宋雪追了过去。 “芜悠姐姐,快帮帮我。” 芜悠笑着帮莲儿挡了挡。 “芜綠姐姐,快来救我呀。” 女儿家一阵欢闹,笑声不断…… 顾晨穿好了衣裳,带着酸梅汤去了清滢那里。 玲珑将人迎了进去,屋内,顾清滢也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榻上看书。 “清滢呀,你这一路都在看书。什么书让你如此爱不释手?” “是你抄的《清心经》。” 顾晨看了眼,还真是,道:“这经书你看了一路?” “没有,看的多是一些杂书。这不是总算安顿了下来,我便拿出这经书读一读,静静心。” “你是有何事,怎么还要静心?” “圣人云要时常静心。无事也可以静心。” “你性子本就清冷,没事还静什么心呀,老气横秋的,又不是要修佛。” 往日里,二人说话一来一回,怎么说都没什么。可这回顾清滢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了些不舒服。 顾晨浑然不知,道:“看,我给你带了酸梅汤。一路上见你少言寡语,吃的也不多,定是乏累得没了胃口。这酸梅汤是我带来的厨子做的,滋味与别处的有些不同,你来尝尝。” 顾晨的关心让她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淡去了。 酸梅汤是用琉璃碗装着的,琉璃碗下面铺着一层冰。顾清滢拿起琉璃碗,碗壁上还挂着寒气留下的水珠。小口喝了点,眉眼都拧到了一处。 “怎的如此酸呀?” 顾晨被清滢的模样逗笑了,“我说了啊,这酸梅汤的滋味与别处的有些不同。” 顾清滢放下琉璃碗,嗔道:“你说的不同就是不放糖?你这是故意戏弄我。” 顾晨端起琉璃碗,递给她,道:“你再喝一口,多一些,仔细品品。再尝尝,不骗你。” 顾清滢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尝试着再喝了一口,酸,还是酸。刚要说话,口中品出了丝丝甜,竟觉得好喝了。 “放了糖?” “是啊。不过不是饴糖,不是蔗糖,也不是蜂蜜。” “石蜜?” “不愧是清滢。” “石蜜还能放到酸梅汤里?姑母喜奢靡,看来,你将姑母的喜好都学去了。” 顾清滢是话里有话,但顾晨没有听出来。 “跟姑母比,我这才哪到哪呀。我就是觉得放其他的糖,太甜腻。用这石蜜最好,酸爽。怎么样,喝了这酸梅汤,可有了些胃口?把这碗喝了,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你定能多吃一碗饭。” 顾清滢没再多言,小口喝了半碗酸梅汤。顾晨拿起了另一只琉璃碗,几口喝了个干净。 第214章 “舒服!清滢,按照礼部的安排,三日后开始狩猎,为期七日。这三日你有何打算?不如咱们约上汐泠,一同在这山清水秀的鹿山走一走?” 顾清滢想了想,道:“鹿山由信武将军率军围守,咱们到处走动,恐会添了麻烦。不如就在这行宫里走走吧。” “你说的有理,那就在行宫里逛逛吧。我也好多年没来过这行宫了。” 御驾抵达行宫,晚膳自是要隆重举宴。 明月高升,皇室宗亲,文武官员齐聚殿内,共享盛宴。众人休整了小半日,此时精神头都不错,笑容满面。 烛照金碧,杯盛仙酿。舞姬翩然,古乐悠扬。 酒过三巡,兵部尚书李光得了太监的话,悄悄出了大殿。不多时,手拿奏折回到殿内。刘淮瞧见了,赶忙过去,听了李光低语一番,喜气洋洋的拿过奏折,一路小跑的呈给顾敬。 “皇上,南疆的战报到了。” 顾敬急忙拿过奏折,展开细看。 刘淮摆了下手,舞乐停了,大殿寂静。 顾敬拍着奏折,扬声道:“好!南疆又打了胜仗,杨志已率军攻入南魏腹地,不日可达南魏都城!” 有臣道:“陛下神武!恭贺陛下,大业将成!” 众人起身,附和颂扬。 顾敬喜不自胜,抬了抬手,道:“都坐吧。” 二皇子顾项强露笑颜。三皇子顾晟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五皇子顾曙满脸喜庆。八皇子顾昀笑逐颜开。九皇子顾煦看向父皇,满眼敬慕。 顾敬唤道:“李光。” 李光立于殿内,躬身道:“臣在。” “杨将军在折子上说粮草供应不足,康老将军那里拨去的粮草迟迟未到。传朕旨意,让康老将军派人日夜兼程,务必将粮草尽快押运过去。若是迟了,延误军机,军法处置。” “是,臣即刻去办。” 顾晨看着李光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粮草迟迟不到,杨志和康将军真的可能是不和。而且杨志前推得太快,怎么觉得像是南魏在诱敌深入……或许是自己多虑了,毕竟没有在前线,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 皇上举杯,君臣共饮。昌隆盛世,天下太平。 顾漪澜在旁招手,顾晨挪了过去,道:“姑母,有何事要吩咐孩儿?” 顾漪澜掐了一下她的脸,低声道:“就你一人愁眉苦脸的,是要作甚?给我笑。” 顾晨轻声道:“姑母,南疆,孩儿觉得有些……” 顾漪澜一个眼神阻了她的话,道:“南疆正在大胜,你觉得什么觉得?莫要在这君臣欢庆的档口瞎想。你人不在南疆,能知道什么,别以为你是大将军,就可以指手画脚。杨将军和康老将军都是身经百战,难道会比你差许多?” 顾晨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姑母说的是。是孩儿过于自大了。” 顾漪澜眉眼带笑,轻拍了一下她的脸,实则却用了力,附在她耳边,道:“你再是为国为民,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蠢了?还是真的变了性子,想要引人瞩目?” 顾晨怎会不明白姑母的意思,皇上正龙心大悦,南疆形势一片大好,成就千秋功业就在眼前。自己若是在此刻说出扫兴的话,皇上再是如何疼爱自己,也会不悦。而且,若是后面南疆真的败了,皇上再回想起自己的话,又会如何?也许会后悔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但更多的……寻常人被打脸都会怒极生恨,皇上可是受命于天,不会出错的皇上啊……自己的担忧说到底只是直觉…… 顾晨换上笑容,道:“是。孩儿为姑母斟酒。” 顾漪澜看着她的侧脸,目光幽深。 第187章 翌日,天终于放晴了。 顾晨邀上清滢和汐泠在行宫里四处逛逛,园子里花团锦簇,蝴蝶飞舞。 顾汐泠看着蝴蝶很是欢喜,小时候身子不好,能出屋的时候不多,她一直记得王姐带她扑过一次蝴蝶。这会儿想去扑蝶,可王姐如今的身份已经不能陪着自己胡闹了。 正这般想着,顾晨主动提出要和她去扑蝴蝶,让她开心不已。顾清滢陪着,不时给她们指指蝴蝶在哪,让她们去扑。 扑蝴蝶并不是为了捉蝴蝶,是女儿家玩闹,图的是个趣味。哪知顾晨见汐泠喜欢蝴蝶,竟让云逍找来了网兜,真的捉起了蝴蝶。顾晨和顾汐泠是满头大汗,最后捉了一粉一黄一白三只蝴蝶。 “王姐,等我把它们放到我的屋里,让它们在我的屋子里飞。” 顾晨擦着汗,道:“那你可得把门窗关好,不然都飞了。” “飞了就飞了,我也没想把它们困在屋子里,最后都死了。” 顾晨的汗擦了还流,擦来擦去,两鬓的发丝都散了。顾清滢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拿帕子给她擦去汗水。 顾晨咧嘴一笑,低下了头,让她擦得更方便些。眼睛看向汐泠,道:“你要是放了它们,我可是白累了这一遭。罢了,你喜欢怎么的就怎么的吧。” 顾汐泠开心不已,转头招来白芷和丁香,让她们将蝴蝶装好。 顾清滢仔细的给顾晨擦着汗,感受到耳边的鼻息,停下动作,后退了一步。 “清滢,还没擦好呀。” 顾清滢将帕子给了她,道:“你自己擦吧。低着头怪累的。” “我不累呀。你再帮我擦擦。” 顾清滢不理,转身走了。 “诶,你要去哪呀。咱们……清滢,别动。都别动!” 顾清滢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看向她。顾汐泠和宫人都不敢动了,疑惑不解。 顾晨抬手指了一下假山后面,轻声道:“有兔子。”然后踮着脚,猫着腰,悄悄的往兔子那挪去。 众人顺着看去,可不是嘛,假山后面露出了一小节短小的白尾巴,一抖一动的。 顾晨悄无生息的到了兔子后面,蹲下身子,张开两手,刚准备下手,谁知那兔子突然转回了身,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正和她对上。兔子竟不知害怕,一人一兔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都没动作。 稀奇了,这兔子怎么不跑呀?你不跑,那就不要怪我喽。 顾晨伸手要去捉,这兔子像猫一样跳了起来,直往她怀里跳。顾晨稀里糊涂的一接,抱在了怀里。试着摸了摸它的毛,兔子也不躲闪,还往她手上蹭。 “这可真是奇了。清滢,你看,这兔子不怕人。” 顾清滢和顾汐泠都围了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兔子。这只兔子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圆滚滚的,像只小猫,可爱得紧。 顾清滢看着兔子,整个人都变得更为柔和,眼睛亮晶晶的。 顾晨撸着兔子,道:“汐泠,这只兔子先给你皇姐。等后面我再给你逮一只,可好?” 顾汐泠很是乖巧的道:“王姐都给我捉蝴蝶了,这只兔子自然是要给皇姐。” “真乖。”顾晨将兔子捧了过去,道:“清滢,给,兔兔。” 顾清滢想接,又有些不好意思,问道:“真给我?” “这还能有假?给。” 顾清滢伸手去接,哪知兔子竟蹬着腿,不肯过去。 顾晨都笑了,道:“这兔子是成精了?不仅不怕人,还挑人?” 顾清滢收回了手,恋恋不舍。 顾晨直接单手拎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提到自己面前,道:“本王不管你是兔子,还是兔精。遇到本王,你就要听令。本王命令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安国公主的……玉兔护法。若敢不从,本王就剥了你的皮,烤了你的肉!” 兔子似是听懂了一般,拼命的蹬着腿。 顾晨顺势将兔子交给了清滢。 兔子直往顾清滢怀里钻,瑟瑟发抖,屁股正对着顾晨。 众人都笑了出来。 顾汐泠难以置信的道:“王姐,这兔子真的成精了!” 顾晨乐呵呵的道:“什么成精,那都是话本里的故事。这兔子应是一直在这行宫里,常见到人就不怕人了。我刚才拎着它,肯定是疼了,自然也就怕我了。不过,这只兔子倒是真有点通人性,不会是谁养的吧?海遥,你让宫人问问,这只兔子是不是有主的。” 顾清滢摸着兔子,听了顾晨的话有些不高兴。她很喜欢这只兔子,若真是有人养的,难道要还回去不成? 海遥瞧出了大公主的想法,心道,主子哟,什么有主没主的,安国公主喜欢就成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就算是有主的,谁又敢跟安国公主抢兔子呀。算了,主子吩咐,那就去问吧,反正最后这兔子都会是安国公主的。 几人回了顾清滢的住处,玲珑和灵犀端来各种吃食,每样拿了一点喂给兔子。兔子左嗅嗅,右嗅嗅,最后只吃了甜菜和梨子。 顾清滢和顾汐泠喂着兔子,尽显小女儿态。顾晨也拿了块梨子去喂,兔子丝毫不给面子,直接转了身,用屁股对着她。 两个公主笑如银铃。 顾晨推了推兔子的屁股,道:“怎么,还记仇了?” 第215章 兔子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蹦了一下,躲开了那恼人的手。 “我说,兔兄……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呀?”说着,将兔子提了起来,翻过身子仔细瞧了瞧,道:“哦,是母的呀。” 兔子拼命挣扎着,刚一被放下就朝着顾晨扑了过去,小嘴咬在了她的左手虎口。狠狠咬了咬,发现没用,吭哧吭哧的蹦到了顾清滢的怀里。 顾汐泠被那弄清公母的举动羞红了脸,眼睛乱飘。 顾清滢也是脸颊微红,护住兔子,道:“你怎么总欺负她?” 顾晨摸了摸虎口,“她咬我你不说,还说我欺负她?要不是我这虎口有茧子,定会被她咬破了。” 顾清滢嗔了她一眼,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先欺负了她。” “好好,是我的错。兔……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白团子。白团子,我向你赔个不是,莫怪莫怪。” 兔子瞧了顾晨一眼。 顾汐泠道:“白团子,这名字真好听。” 顾清滢顺着兔子的毛,唤了声,“白团子。” 白团子在她的怀里拱了拱,好似听懂了是在叫她。 顾清滢愈发喜欢这兔子,爱不释手。 顾晨也喜欢这兔子,道:“白团子,你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你把它们都叫来呗。” 白团子抖了抖尾巴,不理。 “你把它们叫来,不会亏待了它们。最好是有两只,一只给汐泠做护法,一只跟着本王回府给……跟本王回府。” 顾清滢的手一顿。 顾汐泠欢快的道:“对。白团子,你还有兄弟姐妹吗?我会好好待它的,还可以和你做个伴儿。” 白团子自然是不会回话,拱了拱顾清滢的手,颇有讨好的意味。顾清滢又继续给她顺毛。 海遥得了准信,进了屋子,屈膝行礼,道:“王爷,已经询问过,行宫里没人养兔子。有宫人提到,见过一只兔子在行宫里乱窜,但是一直没逮着。” 顾清滢道:“灵犀,传话下去,这兔子是本宫养的,不准人伤了她。” “是。” 顾晨叹了口气,道:“汐泠呀,看来白团子没有兄弟姐妹。等王姐后面给你逮只黑团子吧。” “王姐,我喜欢白兔子……不想要黑团子……” “那就逮白的。兔子还有棕黄的,也可爱极了。你喜欢哪样的?” 顾汐泠看了眼白团子,想了下,道:“那就棕黄的。” 正说着话,听得外面唤道:“长公主殿下。” 顾漪澜进了屋子,三人赶紧起身,“姑母。” “我听说你们逮了只成了精的兔子,到处问是谁养的,过来瞧瞧。这兔子还真是可人疼呀。” 顾清滢的心提了下,姑母要是喜欢白团子可怎么办? 见姑母伸手要拿白团子,顾晨忙道:“姑母,这兔子咬人!姑母看,刚刚我这就被她咬了。姑母若是喜欢兔子,孩儿给姑母去逮一只乖巧的。” 顾漪澜的眼睛在顾晨和顾清滢之间转了下,笑着收回手,道:“我有你这个小兔崽子,还要什么兔子。” “呵呵,姑母喜欢狐狸吗?白绒绒的,红艳艳的,孩儿给姑母去捉个一两只来。” 顾清滢让出位子,请姑母坐在榻上。将白团子交给了灵犀,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顾漪澜没客气,坐下后,问道:“你觉得姑母喜欢什么?” 顾晨想了想,“熊!只有熊能配得上姑母的霸气!等孩儿去给姑母捉头熊来。” 顾漪澜知道她在胡诌,还是好奇的问:“为何不是老虎?” “老虎虽然迅猛,可熊更健壮,力气大,皮糙肉厚,可博老虎。熊一站起来能有六七尺高,看着就能吓死个人,比老虎霸气!” 顾漪澜眯了眯眼,道:“你的意思是,我看着跟熊一样,能吓死人?” 顾晨连忙摆手,“孩儿的意思是姑母和熊一样霸气外露,不怒自威,威严不可侵犯,让人心生敬畏,肝胆俱裂……” 顾清滢和顾汐泠憋着笑,看着她越描越黑。 “呵呵……姑母,孩儿错了……”把脸伸了过去,道:“姑母,你掐吧。” 顾漪澜轻轻掐了她一下,道:“你就插科打诨,胡闹吧。” 玲珑奉上茶,顾漪澜饮了一口,道:“这两日,你们还是少些走动玩闹吧。早些时候到了折子,黄河暴涨,十几道河堤决口,发了洪灾。皇上正在与朝臣商议。” 顾晨和顾清滢对视,深知此事的严重。顾汐泠不太懂得这些,只默默的听着。 顾晨摸了摸扳指,道:“此时最紧要的是赈灾,修河堤。关键又在于怎么赈灾,怎么修河堤。” 顾漪澜颔首。 顾清滢听着,视线落在顾晨的扳指上,手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玉兔玉佩。 “姑母,朝廷可还有钱粮赈灾,修河堤?” 顾漪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皇上和朝臣会处理此事,咱们别在此时添乱就好。” 第188章 顾晨回了住处,忧心忡忡。 黄河决堤,十几道河堤呀,该有多少灾民流离失所。朝廷的钱粮都用在了南疆战事,国库估计没剩多少了,还有钱粮用来赈灾吗?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好灾民,恐会生乱。再想到南疆那里的战事…… 这可真是内忧外患。何时才能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顾晨心里烦,后半夜才睡着。早上起来,一边吃着饭,一边唤来了安生,询问隔壁有什么情况。 安生按照吩咐,一夜都守在外面,时刻留意着旁边的宫殿。 “昨夜不时有宫人进进出出,快到寅时,二皇子和三皇子率先从里面出来。属下瞧见了甄大人,一身疲惫的和诸位大人跟在二人身后离开。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五皇子和户部尚书孙大人、工部尚书郭大人,还有几个属下不认识的官员才出来。之后便安静了下来,直到这会儿,少有宫人走动,想是皇上还在睡着。王爷,刚刚庞将军派人递了话,说是天刚见亮,有官员和天元卫骑着马,急匆匆的离开了行宫。” 顾晨咽下一口粥,道:“你守了一夜,累坏了吧。快去歇着吧。” 安生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道:“属下不累。行宫不比王府,既不熟悉,又人多手杂,属下要贴身护好王爷。” 顾晨笑着道:“有靳忠在,还有怀朗军的吴开、王虎、刘二牛他们,不会有事。行了,你还没吃早饭吧。去小厨房,让他们给你做点好的。吃过后好好歇着,去吧。” 安生确实有些累了,不再坚持,退了下去。 顾晨吃完了碗里的粥,慢悠悠的喝了一盏茶,闲逛着去了长公主的住处。 顾漪澜正在屋里和阿笙拉扯。 阿笙是步步后退,心里直叫苦。她过来诊脉,诊着诊着,顾漪澜就开始动手动脚,手都搭到了她的衣襟上。眼瞅着顾漪澜就要扑过来,她手疾眼快的拿过旁边的瓷瓶挡在了身前。 顾漪澜一把拽住瓷瓶口,夺了过来。 秋兰在门外道:“殿下,瑞王殿下来了。” 顾漪澜看着阿笙,咬牙切齿的道:“你从了我,会死吗?” “嗯。会死。” “你!”把瓷瓶往案上重重一放,官窑烧出来的白瓷瓶登时裂了条缝,啪嚓,裂开了。顾漪澜气恼的道:“下去下去!” 阿笙抬腿就跑,还不忘从桌上拿走药箱。推开门,正对上顾晨。几步到近前,拉住她的衣袖,道:“阿晨,快救我!” 顾晨蒙了,发现阿笙衣衫略有不整,心道,这大白日的,姑母就开始闹了? “阿笙……”刚开口,就瞧见了姑母的身影,正眯着眼看她。 顾晨咽了下口水,道:“阿笙,我与姑母有事要谈。”压低声音,飞快的道:“一会儿我想办法带你走。” 顾漪澜幽幽的道:“秋兰,带沈医女去歇着。” 阿笙一步三回头,去了旁边的厢房。 顾漪澜转身进了里面。 顾晨跟了进去,看了眼碎了的瓷瓶,嘿嘿笑着道:“姑母生龙活虎,身子骨比孩儿还好。” 顾漪澜也看了眼碎瓷瓶,气不顺的道:“昨日都说了让你少走动,你还往我这跑。” “孩儿来给姑母请安,是孝道。”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你去给皇上和皇后请安了?” 顾晨挠了挠眉骨的疤,道:“皇伯和皇婶应还在歇着。孩儿不好去搅扰。” 顾漪澜拍掉她的手,道:“我几次见你摸这伤疤。怎么添了这毛病?” 顾晨揉了下手,道:“这疤结痂长肉的时候痒,会时常挠挠,倒是成习惯了。姑母教训的是,孩儿会记着。” 顾漪澜靠在软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我知道你为何来,差事交给了工部左侍郎叶新。皇上给了手谕,准其便宜行事。可随意调动当地和周边的物资,任免当地的官员,务必要尽快控制好灾情,修好河堤。” 第216章 “叶新?五皇子举荐的?” “一开始,顾曙自荐前去办理这桩棘手的差事。皇上对他能主动请缨,替君父分忧很是满意。但此次秋狝意义重大,不只是给大周的臣民看,也是想让北齐和南魏知道我大周正值盛世。若是派了皇子去赈灾,是能显出皇上对此次灾情的重视,却担心让人瞧出朝中不济,内忧积重。再者,皇家秋狝,皇子不可缺席。顾曙自荐不成,便举荐了叶新。叶新这些年干得不错,皇上权衡之下,准了。叶新已经启程了,身边还跟着特意派给他的天元卫,算是给他撑足了场面,震慑当地的官员。叶新是个有能力的,不出意外,这趟差应会办得好。” 顾漪澜见顾晨陷入深思,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新跑不了,等他这趟回来,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该从他身上入手了。” 顾晨琢磨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是指的什么? 顾漪澜唤来秋兰,将碎了的瓷瓶收拾了,看着碍眼。 顾晨将事情串了串,难道……她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道:“姑母是……在等南疆战败?” 顾漪澜眉头一蹙,瞪了她一眼,道:“这事跟南疆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总在南疆的事上打转?那日宴上,我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再者,南疆败不败,我如何能知道?” “不是,不是,孩儿没这个意思。孩儿也不知为何,总是对南疆战事担忧。” 顾晨想了想,还是把担忧说了出来,“姑母,孩儿说个不吉利的话……若是南疆败了,该如何是好?孩儿领兵去南疆?打仗打的是钱粮,如今朝廷还能拿出多少钱粮?孩儿就是武圣附体,怀朗军的将士们就算有三头六臂,大义到不要饷银,没有粮草也打不赢呀。” 顾漪澜沉默良久,道:“你都说了,一旦败了,这仗就没法再打下去了。到时,只有一条路。” “议和?” 顾晨眉头紧锁,想起上辈子学过的历史,想起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心中是万般不愿。 顾漪澜瞧着她,淡淡的道:“你和北齐不就议和了吗?怎么,你只肯在胜的时候议和,败了就不能议和了?议和,是为了王朝的延续,是为了生存,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赢回来。” “这些,孩儿都明白。可朝廷拿着百姓的血汗钱养着将士,不是用来做摆设的。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这是将士们的使命。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挥刀而上,怎可投降?” 顾漪澜对这话既认同,又不认同。 “你说的不错,宁可战死,也不能失了气节,不能丢了为国不惧生死的信念。可逞一时之勇,不知审时度势会是什么下场?我刚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你的史书都白读了?你现在怎会变得如此天真?” 顾晨总不能将上辈子的历史说出来,要是说了,姑母必会以为她中邪了。说不准还会找些个和尚、道士来给她做法。而且,姑母刚刚说的也是事实,纵观历史,列国纷争,议和是个极为正常的策略。可她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沉默许久,顾晨道:“孩儿在北境打仗的时候,姑母曾从南魏给孩儿运来一批粮草。姑母是否有门路,能知道南魏现在到底是如何?” “我在南魏是有些门路。可现在正打仗,兵荒马乱的,哪里还能打探到什么。” 顾晨调整了下情绪,道:“是孩儿为难姑母了。” 顾漪澜想了想,道:“你若有意,以后,我手上这些门路都可以交给你。” “别,孩儿还想着如何把身上这些都卸下去,姑母可放过孩儿吧。” 顾漪澜心道,赵婉真是将这孩子看得透透的。多少人垂涎着自己手里握着的权势,她却巴不得甩手而去,什么云海逍遥的。 顾晨赶紧换了话题,“姑母,朝廷赈灾,修河堤,还有钱粮吗?”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国库里没什么银子了,只能想办法从周边的几个地方凑些粮食过去。孙言庆已经去办了,估计效果不大。也正是因为此,皇上才给了叶新特准,便于他在当地想办法。” “从皇伯给他的特准来看,当地怕是有不少的贪官、恶官和不作为的官员。整顿吏治已是刻不容缓。不然,大周就要从里面烂透了,毁了根本。” “你说的不错。原以为终于能腾出手来整顿吏治了,可南疆又起战事……罢了,总提南疆,烦得很,不说了。”顾漪澜低头拨了拨茶面,道:“我听说,你府上打死了一个婢女?” 顾晨还在想着黄河洪灾和南疆战事,突然被问到这事,愣了一下,回道:“唔……是打死了一个从姑母府上出来的婢女。” 顾漪澜放下茶盏,道:“你府上的婢女就是你府上的婢女。我是问你,因何打死了她?若我没记错,瑞王府还从没有打死过奴才。” 顾晨轻声道:“孩儿府里的乌糟事,不值得姑母费心,还会污了姑母的耳朵。” 顾漪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长大了,不用姑母费心了。” 顾晨垂着头,不敢言语。 顾漪澜不再绕圈子,问道:“她就那般好,让你什么都能不顾?” 姑母不会在自己的府里安插人。王府里的人经过震慑,绝不敢透露分毫。姑母是如何知道的? 顾漪澜轻笑一声,道:“你不必疑惑。自从她到了你府里,弄出了多少事?含春阁被你买了,御察司卖力气的为你在京中四处抄家,罪奴判死的判死,流放的流放。不是只有我能打听出来你将王府交给了她来料理。你府里一反常态的打死了个奴婢,不用想也知道和谁有关。你如此折腾,是要让人都知道你和她的关系?” 顾晨唯唯诺诺的道:“孩儿没有想让人都知道,但……孩儿也没想瞒着。” 一句话让顾漪澜的太阳穴直突突,“走走走,别在我眼前碍眼。” “姑母,那个阿……” 顾漪澜眼睛一立,顾晨马上改口,“啊~秋高气爽,姑母多在外走走,晒晒太阳,对身子好。孩儿告退。” 顾晨麻溜跑了,瞄了一眼厢房。阿笙,我是自身难保,真的救不了你呀! 阿笙左等右等,半晌不见顾晨来。打开门,问了伺候的婢女才知道,人早就走了!阿笙这个气呀!堂堂大将军,上阵杀敌眼都不眨,到了顾漪澜这,真就成了老鼠见了猫。 行宫之上乌云压顶,死气沉沉。 都知道黄河洪灾的事,所有人都小心谨慎,再没有刚来时那般的灿然欢笑。 第189章 狩猎之日,围猎之处已经搭好了行辕大帐。皇上带领一行人从行宫下来,各自搬入大帐。 吉时到,礼部尚书李礼按照典仪诵读了祝辞。皇上笑容满面的登上高台,弯弓射出一箭,为期七日的狩猎开始了。 皇上的身体不比从前,再加上这几日一直操心黄河决堤的事,这次便没有亲自下场。 秋狝不会特意驱赶野兽,林子里老虎、豹子、熊、野猪等都有,就是要凭本事,真刀真枪的去狩猎。当然,每个人都会带上足够的护卫,尤其是皇家子弟,遇到猛兽不敌之时,护卫会拼死保护。 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和一众武将骑着高头大马,箭一般的冲入林中。 顾晨也冲了出去,但到了林子边上就回来了。她记得之前说过等汐泠身子好了要教她骑马。 靳忠寻来一匹温顺的棕马,马鞍马镫都仔细的检查过,确认一切稳妥。 顾晨牵过马,扶着汐泠骑了上去。汐泠很害怕,双腿死死的夹着马肚子。 “汐泠,腿上别这么用力。放松些。手拉着缰绳。对,坐正了。” “王姐,我害怕。” “王姐牵着马,不会有事。再放松些。不是手,是腿再稍微放松一些。对,对。王姐牵着马慢慢走,你就保持这样。走了啊,不怕。” 顾清滢抱着白团子在旁边看着,顾晨那般耐心,轻声细语,笑容温柔,让她移不开眼。 刘淮赶了过来,见王爷正在教二公主骑马,不好上前。 顾清滢瞧见了他,唤道:“刘公公,可是有事?” “殿下,皇上远远的瞧见了王爷的身影,让奴才来问问,王爷怎么没去狩猎。” 顾清滢抬了下下巴,道:“你瞧见了,王姐正在教皇妹骑马。” “是,奴才瞧见了。奴才替皇上问一句,王爷还去狩猎吗?” 顾晨正好牵着马到了近前,扬声道:“去。等教会了汐泠骑马就去。一共七日,不急。” 刘淮满脸堆笑,道:“王爷亲自教二公主殿下骑马,二公主殿下必会学得好。王爷,皇上为此次狩猎准备了极好的彩头。皇上还说,等着王爷拔得头筹呐。” 顾晨牵着马,脚下不停,道:“汐泠,坐稳了。对。刘公公,劳你转告皇伯,我等会儿就去猎一头鹿来。请皇伯和皇婶留着肚子,等着吃炙鹿肉。” 第217章 “诶,奴才必会把话带到。”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顾晨扶着汐泠下了马,道:“今日就到这吧。腰腿是不是有些酸了?” 顾汐泠笑得像个孩子,小声道:“是酸了,屁股也疼。不过,真好玩。” “哈哈,明日王姐再陪你。” 顾汐泠摇了摇头,道:“王姐去狩猎吧,不用管我了。” 顾晨轻声道:“你不用管那什么彩头。让他们去争。” “我知道王姐疼我,可父皇想让王姐拔得头筹。王姐还是多猎些野兽来吧。” “那我去狩猎,让云逍来教你骑马。她的骑术不比王姐差。” “好!” 正这时,九皇子顾煦骑着小马驹过来了。 顾晨行礼,道:“九殿下。” 顾煦翻身下马,动作娴熟。 顾晨赞道:“九殿下的骑术甚为精湛!” 顾煦腼腆的笑了,道:“是二皇兄悉心教我的。” 顾晨没想到自大跋扈的顾项会亲自教顾煦骑马,对他有了点新的认识。 顾煦唤了声“二皇姐”,而后道:“王姐,若是得闲,我能不能去你的大帐找云逍叠星星?” 顾晨思索片刻,道:“自然可以。” 顾煦开心不已,向二人行了礼,又向走过来的顾清滢行了礼,骑上小马驹,哒哒哒的跑远了。 顾晨对清滢和汐泠道:“那我去猎鹿了。安生!” 安生牵来逐日,递上佩刀,背上背着王爷用的弓箭。 顾晨腰挂佩刀,手拽马鞍,脚蹬马镫,长腿一抬,潇洒的上了马。双腿一夹,逐日踏风而出。安生和靳忠上了马,三个怀朗军的将士也纷纷上马,跟了上去。 顾清滢有心唤住她,让她多带些护卫。可几息的工夫,人就已经离远了。 日暮西沉,诸皇子和武将陆续回来了,每个人都有收获。 二皇子顾项果然勇武,猎到了一只野猪和一只猞猁狲。这两只野兽可都是猛兽。 三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在护卫的帮助下猎到了一些不大的野兽,虽非猛兽,数量倒是不少。武将们哪里敢夺去皇子的锋芒,都是意思意思,猎些不大不小的野兽就罢了。 顾晨是最后回来的,果真猎到了一只鹿,手上还抱着一只棕黄色的兔子。 二皇子顾项自觉将众人都比了下去,颇为自豪。三皇子顾晟见瑞王猎到的并不是猛兽,鹿就是大了些而已,数量也远不及自己,心情大好。有的武将也露出了些许不屑。 八皇子顾昀迎上前去,道:“王姐果真猎到了鹿!我听父皇和母后说,王姐说今日定会猎来一只鹿,炙来给父皇和母后享用。” 顾晨行了礼,道:“八殿下谬赞了。等这鹿炙好了,请八殿下一同享用。” “好。王姐只猎到了鹿和兔子,数量虽少,却是言出必行,让人敬佩。” 皇上和皇后在上面看着,笑容满面。顾汐泠眼睛黏在了兔子上,那定是王姐给她捉来的兔子!顾漪澜嘴角噙笑,谁猎了什么,猎了多少,都不在意,不过是在这陪着而已。 顾清滢摸着白团子,见人安全的回来,放下了心。她看向顾昀,似有所思。 众人陪着笑脸,有的心里却很是轻蔑。什么言出必行,不过就是一只鹿和一只……兔子,呵呵。 靳忠走到信武将军身前,道:“信武将军,王爷还猎到了两只狼和一只猞猁狲,伤了一只虎。狼和猞猁狲还在林子了。王爷带的人少,没法带回来,还请信武将军派人随吴开去抬回来。” 吴开向前一步。 靳忠继续道:“那只虎被王爷射中了腿,应是跑不了多远。若不麻烦,还请信武将军派人寻着血迹追下去。” 顾晨道:“那只虎便罢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里林子里有猛兽潜伏,不必让将士们冒险。” 靳忠道:“是!” 众人听傻了,还有两只狼、一只猞猁狲、一只虎?这…… 顾敬哈哈大笑,赞道:“不愧是瑞王,朕的大将军!” 皇后频频颔首,目露赞赏。 顾昀也是一愣,然后很快的道:“王姐当真厉害!今日王姐猎到的猛兽最多。” 顾清滢手下摸着白团子,眼睛落在顾昀的身上。 “臣,谢陛下称赞,谢八殿下称赞。臣只是比较幸运,选对了路,遇到了猛兽。也可能是臣带的护卫较少,没有惊动野兽,故而猎到了。几位殿下和诸位将军若是遇到了猛兽,必会比臣猎到更多。” 这番话给足了众人面子,再有什么想法就是不识好歹了。 信武将军立即安排人,随着吴开去往林中。 顾敬扬声道:“将瑞王猎的鹿抬下去,炙来分给诸君。” 皇后毫不避讳的唤道:“晨儿,累了吧。来,坐。” 顾晨应下,抱着兔子到了顾汐泠那,道:“汐泠,王姐答应给你逮一只兔子。给,抱好了。这只兔子狡猾的很,为了捉它,可是费了一番工夫。” 顾汐泠站起身,迫不及待的接过兔子,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喜欢的不得了。 “多谢王姐!” 顾晨笑着用力摸了把兔子,好似在告诉它老实点。兔子瑟瑟发抖,还没从被捉的惊吓中回过神,被狠摸的这一下让它更怕了。 顾晨入座,旁边坐的就是顾漪澜。 “你不是说要给姑母捉一头熊吗?熊呢?” 顾晨煞有介事的道:“熊好像知道孩儿要捉它,都躲着孩儿走。还有好几日呐,孩儿会再想想法子。” 顾漪澜挑了挑眉,道:“姑母可等着你捉来熊,带回府上养在园子里呐。” “呵呵,孩儿会尽力。” 顾敬道:“皇妹,你这可是好雅兴,要在府里养熊。” “皇兄有所不知,晨儿说只有熊才配得上被臣妹养,信誓旦旦的说要捉一头来。” 一听就是姑侄俩逗趣的话,顾敬哈哈大笑,众人也都陪着笑了起来。 烧起篝火,晚上吃的就是当日猎到的野兽。配着美酒,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鹿肉,吃在嘴里却是各有滋味。 顾晨回了大帐歇息,没法好好沐浴,只能擦擦身子,泡泡脚。 云逍要给主子擦脚,被拦住了。 “我有手有脚,又没病没伤,擦个脚而已,不用你来。”说着自己擦了擦。 主子待她们总是这般和善宽容,云逍都要习惯了,却不能真的习惯。想了想,道:“奴婢想陪着主子去狩猎。主子还是换个人教二公主殿下骑马吧。” “有靳忠和安生他们跟着就够了。” “奴婢是想有奴婢跟着主子,更方便些。奴婢也杀过人,见过血,狩猎的时候不会给主子添乱。” “狩猎而已,不用人伺候。再者,你忘了在北境,你杀了一个北齐兵后吐个不停。还是算了。你好好教汐泠骑马吧。” 主子发话,云逍也不好再坚持。 海遥满是自豪的道:“主子真厉害,今日猎到了那么多猛兽,将其他人都比了下去。” “说来也是巧了。我原只是想猎一只鹿,再逮两只兔子就罢了,结果追兔子的时候刚好遇上两只狼正和猞猁狲打斗正酣。没遇上也就罢了,遇上了就给它们都端了。等收拾完它们,有一只老虎寻着血腥味来了。当时也颇为凶险,吴开,王虎和刘二牛还在给狼补刀,那老虎冲着他们扑了过去。幸好我手中正拿着弓箭,为了不让老虎扑过去便射到了虎腿上。老虎吃痛,瞧见靳忠和安生杀了过去,瘸着腿跑了。” 海遥觉得稀奇,道:“那老虎命真好,主子没有想着赶尽杀绝的追下去,也没让信武将军再派人去追,放了它一条生路。 顾晨微微摇头,“我虽放过了它,但已被我伤了腿。这林子里可是有不少的猛兽,怕是很难活下来。” “奴婢听人说,虎乃百兽之王,别的猛兽都怕它。还有什么一山不容二虎。这老虎怕不是这片林子里最厉害的。” “什么百兽之王,说到底不过就是个畜生。它在这林子里称王称霸也是难逃一死,还会有其他的猛兽取而代之。” 春棠和秋泉铺好了被褥,顾晨便歇下了。 第190章 之后几日,顾晨都会选不同的路进林子,每次都能射杀一二猛兽,数量虽不多,却足以让人心生敬佩。第五日,顾晨竟然再次遇到了那只被她射中腿的老虎。这次遇到便没有放过的道理,毫不犹豫的射杀了老虎。 狩猎最后一日,八皇子顾昀找了过来,要和顾晨一起去狩猎。这几日她日日都能猎到猛兽,顾昀还没遇到过猛兽,很是心痒。 顾晨不好推辞,便带上了他。刚准备走,顾清滢来了,身上穿着绛紫青鸾金丝箭袖服,英姿飒爽,与往日判若两人。 大周的皇子和公主都要会骑射,秋狝时,公主也应下场狩猎。 “清滢,你也要去?” 顾清滢带着几分无奈,道:“这是最后一日了。汐泠才刚学会骑马。姑母日日秋乏,窝在帐内。我作为公主,怎么也要去林子里一趟了。” 第218章 顾昀道:“那正好。皇姐,咱们和王姐一同去。这最后一日,定要猎到猛兽。” “秋狝能平平安安的,无人受伤就是最好。猎不猎得到猛兽倒是次要。” “皇姐说的是。但若能猎到猛兽,方才不虚此行呀。” 顾晨笑着道:“那便一起去吧。” 看了下跟过来保护顾昀和清滢的护卫,能有四五十人。这么多人,远远的就将猛兽吓跑了,哪里还能猎到。她能理解顾昀想要猎到猛兽的心情,年少豪情嘛。 “八殿下,若是想要猎到猛兽,这么些人跟着去,怕是难。” “那……王姐说应如何安排?” 顾晨想了下,道:“我这里带上靳将军,安生和三个怀朗军的将士。再带上七个天元卫,应是足够了。” 顾昀应下。 一会儿狩猎,顾昀必会想要一马当先。顾晨让四个天元卫和靳忠、吴开、刘二牛跟在他身旁。自己和清滢在后面跟着,有安生、王虎和另三个天元卫保护。一行共十五人,不少了 。 顾晨想了下,决定走第一天猎到狼和猞猁狲的路。指明方向,顾昀果然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面。顾晨轻轻拍了拍逐日,让它稳下来,不要急。逐日颇为不满的打了个鼻响,放慢了马蹄,和清滢的坐骑并列而行,跟在顾昀等人身后。 一行人纵马入林,一路上猎到了几只野兽,顺手就收拾了。越进越深,已经过了上次猎到狼和猞猁狲的地方。 一拉缰绳,逐日停了下来。顾晨向深处看了看,再往里走地形愈发复杂,考虑到顾昀和清滢的安全,有了回头的想法。 顾昀调转马头,道:“王姐,怎么不往里去了?” “殿下,再往里去,林木过于茂密,不利于马匹行进。而且离大帐太远了,回程颇为耗时。殿下也猎到了些野兽,不如就这样满载而归吧。” 顾清滢在旁颔首。 顾昀心有不甘,道:“王姐,我猎到的都是兔子,狐狸什么的,实在是微不足道。再往里走一段吧,若还是遇不到猛兽,咱们就回去。” 顾晨看了眼清滢,又听顾昀道:“王姐,就再往深处去一些吧。皇姐,以前秋狝,我还年少,骑射不精,旁人说不得什么。可这一次,我马上就到了参政的年纪,身为嫡子,若是连一只像样的猛兽都猎不到,岂不是让人笑话。” 顾晨沉默不语。 顾清滢想了想,道:“只可再往里走一小段,即便没有收获,也不可再冒进了。要听王姐的话,返回大帐。” 顾昀斩钉截铁的道:“好。” 既然如此,顾晨也没什么可说的,给了靳忠一个眼神,继续向深处而去。 林子越来越密,马已经无法放开腿奔跑。顾晨瞧见许多树上长了山梨,榛子等野果,地上和树下有许多蕈。正这时,她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冲着前方大喊,“靳忠!” 随着一声震动山林的咆哮,一只黑熊猛然出现在前方,向着最前面的顾昀扑了过去。 熊的一声咆哮,不只是将人吓到,马更是被惊了,嘶鸣着四处乱窜想要逃走,却因为道窄林密,无法转身。黑熊的庞大身躯骤然出现,正对着它的两匹马被吓得扬起前腿,顾昀和一个天元卫摔下了马。两匹马惶恐不安,四处踏蹄,掉下来的天元卫还未爬起来,直接被马蹄重重的踩在胸口,一命呜呼。 顾昀倒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蹄,感觉到死亡的逼近。巨大的惊吓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动作,无法呼吸,更无法呼救。 靳忠飞身下马,一把拉住马缰,大喝一声,硬生生的将马拽得转了方向,马蹄擦着顾昀的衣角落下。 顾昀身旁的三个天元卫还在想法子控制住身下的马,吴开和刘二牛已经跳了下来,向着顾昀冲了过去,一人拉住一只胳膊,要将人拖到旁边去。 靳忠回头,那黑熊已经近在眼前。 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黑熊的左眼。黑熊吃痛,发出惨烈的嘶吼,发狂般的向着顾晨冲了过去。 顾晨再要弯弓搭箭,却来不及了。她扔了手中的弓箭,跳下马,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突然听到清滢的痛呼,余光瞧见清滢掉下了马。不好,黑熊一旦过来,如此近的距离必会伤到清滢。 王虎拔出佩刀,向着扑来的黑熊冲了过去。他旁边的天元卫离黑熊更近些,却是手脚发颤,长刀直抖。 十几匹马慌乱挤踏,安生被挤到了最远处。他强下了马,向着王爷奔来。 顾晨眼看着一个天元卫被黑熊一巴掌拍到了树上,一个天元卫被黑熊掀飞了出去,王虎也被那巨大的身躯撞开。她一个箭步冲到清滢身前,一拉之下,清滢手脚发软,竟站不起来。刀“噌”的一下入鞘,顾晨俯身要抱起清滢,却瞧见那黑熊已经到了身后。来不及多想,她将清滢紧紧的护在身下,把自己的后背露给了黑熊。 黑熊抬起前爪,泰山压顶般狠狠的挥下。 靳忠拼命追赶着黑熊,只差几步就能追上。吴开和刘二牛松开了顾昀,向着黑熊飞奔而去。 顾昀急呼:“别走!” “王爷!!!” 安生目眦欲裂,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长刀掷向黑熊。 千钧一发,那长刀划伤了黑熊抬起的前爪,黑熊缩了下前爪,却没能阻止前爪落下。 顾清滢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直面生死,她被顾晨紧紧的抱着,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空寂。她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死亡。突然脸上一片温热,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顾晨勒断了。睁开眼,入目皆是猩红。 顾晨喘着粗气,死死的咬着嘴唇,道:“莫怕。” 靳忠的长刀刺入了黑熊的后背两寸。黑熊转身,站起来有七尺多高,左右前爪向着靳忠招呼。靳忠只能松开长刀,边退边躲,左闪右滚。 吴开和刘二牛终于赶了过来,一人攻向黑熊身前,一人砍向黑熊的下盘。发现那黑熊瞎了左眼,吴开不断往左侧死角砍去。 安生终于赶到了,只见王爷的背皮开肉绽,鲜血如注。 “王爷!!” 顾晨松开清滢,强撑起上半身,喘着粗气,道:“带清滢和八殿下离开。” “王爷!” “走!” 安生咬了咬牙,一把抱起大公主,向着顾昀身旁的三个天元大喊:“带殿下走!”说完跑进了旁边的林子。 那三个总算是下了马的天元卫全被吓傻了,慌乱的拉起顾昀。安生往哪去,他们就跟了过去。 安生将人放到了一棵参天大树后,转身就往回跑,与顾昀和三个天元卫擦身而过。 顾清滢扶着树,站起身,急切的向前看去。 顾昀躲在树后瑟瑟发抖,抓住顾清滢的衣角,哆嗦着道:“皇姐,刚刚我被抛下了……” 却见皇姐看着前方,手死死的抠在树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顾晨已经疼得站不起来,豆大的汗珠从眉毛、两鬓、下巴落下。视线开始模糊,她强打起精神,看着吴开和刘二牛与黑熊搏杀。靳忠从一名天元卫手上夺下长刀,再次杀向黑熊。黑熊皮糙肉厚,被砍到几下,却没伤到要害,反而因疼痛而变得愈发狂躁。 顾晨看向扔在地上的弓箭,想要去拿,几步的距离却难如登天。 安生赶了回来,“王爷,我带你回大帐!” “弓箭。” 安生被激的眼眶发红,捡起弓箭瞄向黑熊,却顾忌着吴开三人,无法射出。 顾晨忍着剧痛,道:“给我!” 安生气急,红着眼扶起王爷,递上弓箭。 顾晨强站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开了弓弦,“眼睛。” 安生立即明白,高声喊道:“吴开!眼睛!” 吴开见王爷拉开了弓箭,立即懂了。靳忠也反应了过来。二人配合着,几个动作,将黑熊引得转向了王爷。 黑熊右眼露出的那一刻,顾晨松开了弓弦。 黑熊惨叫后退,轰然倒地。靳忠三人不断挥刀,恨不得将黑熊砍成肉泥。 顾晨也倒了下去。 安生急呼:“王爷!” 靳忠三人跑了过来,见王爷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已经昏死了过去。逐日用头蹭着被安生扶住的顾晨,不断打着鼻响,四蹄刨地。 靳忠道:“快!扶王爷上马,回大帐!” 逐日极通人性,俯下了身子。 顾晨被安生和靳忠扶上马,趴在马背上。安生抬腿就要上马,却听得人道:“我带她回去。” 众人看去,是安国公主。 顾清滢上了马,将顾晨圈在身前。不用她挥马鞭,逐日直接窜了出去。 风在顾清滢的耳边呼呼而过,眼泪流下又被吹干。 作者有话说: 发现有错别字,改一下哈。 第191章 大帐内,海遥摸了摸琉璃碗,道:“主子怎么还没回来,酸梅汤都不冰了。” 秋泉道:“我已经让春棠去取冰了。” 第219章 海遥笑着道:“你不去取,让春棠去取?” “云逍姐姐在教二公主骑马。春棠一向话少,要是我去取,你可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你就是想躲懒~” “我哪里躲懒了,这不是正和你忙着给主子准备吃食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性不如春棠好,这么多帐子,若是我去了都弄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你就欺负春棠吧。” 秋泉掩嘴轻笑,道:“反正春棠闲不住,让她去正好。” 两人正说笑,突听外面乱了起来,隐隐传来云逍的声音。 海遥疾步出了大帐,只一眼差点魂都没了。 这是怎么了!?主子满身是血的趴在马上,动都不动一下。大公主下了马,脸上身上全是血。云逍扒着主子,嘶喊着“阿笙”。 海遥抬腿就要去找阿笙,见春棠已经向着长公主大帐的方向跑去。装着冰的盒子倒在地上,冰块散落一地。 春棠提着裙子,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礼仪,一心只想着快些到长公主的大帐。一时不慎,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磕破了下巴。她浑然不知,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海遥向着王爷奔去,和云逍一起将人扶下来。 安生追了过来,翻身下马,直接背起了王爷。 周围的人都乱了套,谁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公主发丝凌乱,衣裳染血,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眼睛直直看着王帐。这般样子,一时没人赶上去询问。紧接着,靳忠在前,几人护着八皇子回来了。每个人都是狼狈不堪,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血。八皇子下马的时候更是站立不稳,一下跌倒在地。 卫庄、信武将军、庞将军全都赶了过来。 皇上和皇后得了禀报,出了御帐,疾步而来。 “怎么回事?” 顾昀带着哭腔道:“父皇……” 顾敬见顾昀如此失态,眉头一皱。看向清滢,又问了一次。 顾清滢瞧见阿笙进了大帐,这才收回视线,嘴唇颤抖着道:“父皇,儿臣等去林中狩猎,遇到了黑熊。王姐拼死护住了儿臣和八弟,却被熊伤了,血流不止,气息微弱……” 顾漪澜也赶了过来,听了这话,眉头紧锁。 顾敬心里一紧,道:“传太医!” 皇后攥紧了手,瞧见清滢满身满脸的血,昀儿身上全是泥土,道:“清滢,你可伤到了?” “母后不必担心,孩儿和八弟都未受伤。” 顾昀怔愣的看着皇姐。 顾漪澜道:“皇兄,晨儿府上的医女已经进去了。皇兄莫急,王兄和王嫂在天有灵,必会护佑晨儿逢凶化吉。” 顾敬缓了口气,震怒质问:“你们是怎么保护瑞王的!” 靳忠等人跪地,甘愿受罚。 顾漪澜靠到近前,道:“皇兄,此时应以为晨儿治伤为主。其它的,慢慢查。” 顾敬心领神会,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道:“慢慢查?朕,现在就要查!传朕旨意,瑞王遇险,今日随行之人全部关押。天元卫统领和信武将军失职,即刻撤掉二人职位,将二人关押。由怀朗军的庞将军接管鹿山行宫护卫之责,统御天元卫,立即封山。刘淮,派人去行宫,命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即刻下来,和庞将军共同彻查瑞王遇险之事。给朕查,无论是谁,都给朕查!” 卫庄和信武将军跪在地上,愕然的看着皇上。 庞将军跪地,道:“末将领旨!” 靳忠和卫庄等人都被押了下去。 皇后道:“陛下,臣妾去看看晨儿。陛下先回大帐吧。清滢,昀儿,你们先去收拾下。” 顾清滢道:“母后,孩儿随你一同去看王姐。” 皇后点头。 “皇兄,臣妹也去看看晨儿。” 皇上颔首,回了御帐。 八皇子顾昀在贴身太监赵让的搀扶下走了。 皇后三人刚走到帐外就听到里面传出闷哼声,那声音极为压抑克制,却让人心弦紧绷。进了大帐,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云逍立即迎来,跪地行礼,劝几人回去。 顾清滢冷声道:“让开。” 云逍没办法,只能让开。 掀开隔着的帘子,皇后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后退了一步。若不是锦绣扶着,怕是就会跌倒。 顾晨趴在床上,脸向下埋进被子里,将痛呼都压在里面。双手死死的抓着床板,用力到指节发白。衣裳已经被剪开,沾着血的剪子就放在旁边。后背血肉模糊,像是被钩子划烂,勾掉了几块肉。这哪里是人的后背,像是刚被屠夫割下来放到砧板上的一坨肉。 “唔……啊……” 顾漪澜的心针扎一般的疼,指尖颤抖。 阿笙正抖着瓷瓶,往伤口上撒止血的药粉,用药之多像厨子用炒勺往锅里放盐。海遥和秋泉在盆里洗着沾血的帕子,拧了之后再去擦顾晨背上的血。春棠来来回回,一盆一盆的换着水。 顾漪澜声音发颤的问道:“阿笙,如何?” 阿笙继续撒着药粉,道:“人被疼醒了。这血有些止不住。要是再止不住,就要用烙铁。” 顾漪澜一听这话,沉声道:“不行。怎能用烙铁?” 阿笙头都不抬,也不管什么皇后什么长公主的,回道:“不止血,人就得死。” 皇后听了这话身子一晃,锦绣忙将人扶住,道:“娘娘!” 皇后稳了稳,道:“本宫无事。”看了眼阿笙,向账外唤道:“李太医到了吗?” “微臣在。” 阿笙都不用皇后开口,直接大声问道:“李太医,被熊抓伤在后背,深入骨。我配的止血粉止不住血,你可还有别的法子?” 李太医听出是沈医女的声音,想了想,流着汗,回道:“沈医女的止血粉若是止不住血,太医院配的止血散怕是也没用。只能……只能……用烙铁。” 顾漪澜走到近前,道:“阿笙,你再想想办法。缺什么,要什么,你说,我立即命人拿来。” 阿笙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若是有别的法子,早就用了。” 账内一时无人说话。 顾汐泠赶了来,被李太医拦下,道:“二公主殿下,账内已有太多的人,还请二公主殿下不要入内了。” “王姐怎么样了?” “沈医女在里面,必会竭尽全力医治瑞王殿下。” 顾汐泠也怕自己进去添乱,在帐外焦急得来回踱步。 顾晨被疼得清醒了几分,听清了几人说的话。她抬起头,看向顾漪澜,喘着粗气却还要咧嘴笑,道:“姑母……孩儿……孩儿给你……猎到熊了。就是……死了……唔……没法……没法……养在姑母府里了。” 顾漪澜是又气又心疼,眼泪夺眶而出,咬牙切齿的道:“你个小兔崽子!你赶紧给我好起来,再去给我捉一头活的熊来!” 几句话消耗了顾晨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强撑着一口气,朝顾漪澜伸出手,有话要说。 顾漪澜握住她的手,俯下身子,贴近她的脸。 “姑母……若是孩儿……雪儿……求姑母……求姑母……” 顾晨的目光涣散,呼吸愈发急促。 顾漪澜攥紧她的手,点了头。 顾晨放下了心,闭上了眼睛。 “晨儿!晨儿!” 皇后也冲了过去,急呼:“晨儿!怎么回事?快治!若是晨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的命!” 顾清滢就那么站着,看着…… 阿笙对皇后的话充耳不闻,伸手握住顾晨的手腕,道:“晕死过去了。她流了太多的血。这血止……咦?止住了!云逍,快拿火烛,烈酒,缝针!” 云逍拿来火烛,同时熟练的吩咐道:“秋泉,用热水烫帕子。海遥,把那碗止痛的草药给王爷喂下。春棠,去拿烈酒,最烈的酒。快!” 春棠快步出了大帐,瞧见周谷正在抹眼泪,道:“哭什么哭,王爷定会无事。快去拿烈酒,最烈的酒。” 周谷顾不上擦眼泪,撒腿就跑。 秋泉脑子嗡嗡直响,见阿笙取出银针,穿针引线,然后将银针放在火上烤。她没有经历过这些,看得脸色发白,抖着手烫帕子。 海遥试着喂药,却喂不进去。顾漪澜也着急的上手,还是喂不进去。 海遥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办,喂不进去!” 阿笙道:“喂不进去就不喂了,希望她能多晕一会儿。你来按住她的肩膀,按死了!” 顾清滢道:“我来。” 大公主面无表情,不,不是面无表情,而是神色骇人。海遥让开,去帮着云逍按住王爷的身子。 阿笙烤好了针,又用沾过烈酒的帕子擦了擦,道:“按住了!”话音落,拿过春棠递来的烈酒,含了一大口,对着顾晨的后背喷了过去。 “啊!!!!!” 烈酒灼伤,顾晨在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 第220章 阿笙面无表情,又喷了一口酒。 “啊!!” 在顾晨的痛呼中,阿笙一针刺了下去,带着线穿透了顾晨的皮肉。 云逍、海遥和春棠看着自家主子,泪如雨下。秋泉不敢再看,闭上眼,听着主子的痛呼,眼泪不住的流。 皇后受不住了,转身出了大帐,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下吐了出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锦绣赶紧给皇后顺背,极快的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她看得清楚,瑞王那后背都烂了。不仅如此,瑞王的后背上还有旧疤,依稀可见是长长的一道,从肩直到腰,形如蜈蚣。 “啊!!!疼啊!!!疼!!阿笙……疼……唔……” 海遥按照阿笙的吩咐,卷起一块帕子塞进了主子的嘴里。 顾漪澜冲出了大帐,眼眶通红,满面泪痕。看着晨儿拼尽全力的想要忍下,却还是忍不住的痛呼出声,她这心就像要被刀子剜出来一般。 顾汐泠瞧见母后和姑母的样子,听着王姐一声声的痛呼,心里一揪一揪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里面传出了阿笙的声音,“李太医,马上煮来退热消肿的药!加延胡索和麻佛散止痛!” 李太医应下,马上去亲自抓药煎药。不用人吩咐,周谷立即跟了上去。 顾清滢死死的按着顾晨的肩膀,多想把顾晨紧紧抱住,就像顾晨护住自己那般。她紧咬着下唇,口中尝到了血腥味。 顾晨又昏了过去,当真是疼得死去活来。 阿笙用最快的速度缝合伤口,一条一条,一块一块,花了将近三刻钟。长出一口气,洗过手后从药箱中拿出防止化脓腐烂的药膏涂了上去,用了整整一瓶。再次净手,让顾清滢将人扶起来,拿着布一圈一圈的把后背包扎好。 顾清滢让顾晨伏在自己的身上,只盼她能好受一些。 阿笙道:“殿下,这里已经处理好了。你的脸上有划伤,快去清洗一下,擦些药吧。” 那脸上的伤是在回来的时候被树枝划到,留下几条浅痕,微微渗血,已经凝住。 顾清滢小心翼翼的摸着顾晨的脸,道:“你们要照顾好王姐。” 第192章 顾清滢脚步虚浮的出了大帐。 “皇姐,王姐如何了?” 顾清滢脱力的道:“无事了。你回去吧,让王姐好好歇着。” 顾汐泠还想细问,见皇姐发丝凌乱,虚弱无力,脸上身上都沾着血。再问不出口,听话的回了自己的大帐。 玲珑和灵犀一直等着主子,这会儿赶紧上前扶着。 “你们让人去告诉父皇母后和姑母一声,就说王姐的伤已经缝合,现下昏睡了过去。” “是。” 顾清滢神思不属的沐浴更衣,脸上的血已经洗掉,涂了药膏,但她总觉得眼前一片猩红。每每眨眼,都会看到一片猩红之中,顾晨抱着她,告诉她莫怕…… 喝了半盏茶,顾清滢去了御帐,一进去就瞧见了顾昀,正听得他道:“父皇,他们就那样丢下了儿臣,不顾儿臣的安危。” 顾昀来了有一会儿,听着母后边哭边向父皇描述瑞王的伤是如何的严重,如何的骇人,如何的可怜。不仅如此,新伤之下还有着难以想象的旧疤。父皇再是隐忍,也不禁红了眼眶,又气又怜。气的是护卫保护不力,怜的是瑞王受了伤。 父皇和母后越是这样,顾昀就越是气极。一想到怀朗军将他抛下的情形,再想到自己刚才回来时当众失态,心中的怨愤再难抑制,告起了状。 顾清滢脚步一顿,眯着眼看向顾昀。顾昀眼神闪躲,避开了视线。 顾清滢行过礼,坐到了另一侧,正与顾昀相对。 皇上刚要关心女儿,顾清滢冷声开口。 “顾昀,皇姐问你,是谁去找的王姐,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猎到猛兽?” 皇上和皇后对视,惊讶的看着一反常态的爱女。 顾昀一惊,强自镇定的回道:“是我去找的王姐。” “正是因为你说一定要猎到猛兽,王姐为了达成你的所愿,才会带你同去,是也不是?” 顾昀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回道:“是。” “王姐顾着你我的安全,不愿深入密林,要返回大帐。是谁非要进到林子深处,说,不猎到猛兽,恐遭人笑话?” “我是说了。皇姐不是也同意了。” 顾清滢冷冷的看着他,道:“对,我是同意了。我有错。王姐受伤,我难辞其咎。” 顾昀一愣,在他看来自己和皇姐是皇子皇女,还是嫡子嫡女,瑞王再是如何也不及他们尊贵。而且,瑞王受伤是因为熊,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顾清滢继续问道:“你说怀朗军丢下了你。我且问你,是不是靳将军冒着被熊攻击的危险拉住了受惊的马,将你从马蹄下救下?是不是怀朗军的将士第一时间赶到了你的身旁,护住了你?是不是王姐一箭射中黑熊,吸引了黑熊的注意,才让你免被黑熊攻击?” “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后来,靳忠和那两个怀朗军将士抛下了我。我可是皇子!”说到这,他突然有了底气,挺胸抬头的道:“我乃是皇嫡子,他们怎能弃我而去?他们应该护在我的身旁,寸步不离,誓死保护我!” 顾清滢目光咄咄的看着他,“你是皇嫡子,所以,我和王姐就该去死?” 闻言,顾昀脑子轰的一下,他心里反复想的都是自己贵为皇嫡子却被奴才丢下,弃如敝履,险些丢了性命,却丝毫没有想起皇姐和瑞王的安危。 “我……我……我没有。皇姐何出此言呐!” 顾清滢目光一凛,没有反驳他,而是道:“当时,你身边还有三个天元卫保护。那黑熊也已经远离了你,向着王姐和我扑来。靳将军和怀朗军的将士见此才追向黑熊,为的是保护我和王姐。我骑在马上将一切看得清楚。” 她声音发颤,很是心凉的道:“我就是因为担心你,只顾注意你的安危,才没能控制好马,摔了下来。王姐见我摔下马,不顾她自己的安危,以身护我,才被熊伤得差点就……” 顾清滢闭了下眼,深吸口气,道:“王姐身受重伤,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护卫带你和我离开。王姐她强撑着身子,浑身是血,站都站不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让人带着你和我离开呀!靳将军和怀朗军的将士拼死与熊搏杀,为的就是能让你和我离开!你去看看,靳将军和怀朗军的将士,哪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 说到这,顾清滢稳了稳心神,看了眼父皇,语气稍缓,道:“昀儿,你少不经事,第一次经历这般凶险,直面生死,难免会慌乱无措,心惊后怕。皇姐也是惊惧交加。但就如你所言,身为皇嫡子,你应该迅速的冷静下来,而不是沉浸在恐慌之中口不择言。今日,皇姐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与你说透这些,话是有些重,却也是为了你好。经此一事,希望你能好好磨练心性,更加沉稳,明辨是非,考虑事情更加周全。莫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顾昀脸色铁青,嗫嚅不敢言。 顾敬从女儿的话中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面色不虞。但当听到后面的话,不悦之情稍减。再想到昀儿刚回来时,惊恐害怕的口唤父皇,当众失态。是啊,昀儿一直待在宫里,读书识礼,经历的事太少,突遇此等凶险,难免会惊惧交加。以后多磨练磨练,年纪再长一些便会好了。 “昀儿,你要多听你皇姐的,将你皇姐的话听进心里去。” 顾昀起身,恭敬的行礼,道:“是,父皇。皇姐,我今日失了态,遇事不冷静,险些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我会将皇姐的教诲谨记在心。多谢皇姐教我。” 顾清滢点头,“相信你能明白皇姐的苦心。坐吧。” 皇后一开始惊讶于清滢的一反常态,听着清滢的话,担心皇上会如何想昀儿。不明白清滢这是要干什么,她这么做,可是会害了昀儿呀。现在倒是想明白了,清滢提前将事情讲明是为了护住昀儿。不然,等皇上从旁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再想到昀儿说的那些混账话,怕是会盛怒。到那时,昀儿在皇上的心里可就不好了。 皇后想明白了这些,心里却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有了新的认识,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片刻后,她紧张的道:“今日这事太过凶险,臣妾到现在都是一阵后怕。一想到晨儿,臣妾这心就……” 顾敬拍了拍她的手,道:“都过去了。晨儿……唉……此事要好好的查,必是要给晨儿一个交代。” 皇后啜泣着道:“陛下,此次多亏了晨儿。若没有晨儿,清滢和昀儿怎能周全的回来。等晨儿好了,陛下定要重重的赏赐。” “嗯,这是自然。朕必会重重的赏赐晨儿。” 刘淮进来禀报,庞将军已经审了今日的随行人员,正在外候着。 皇上召见,庞将军进账,呈上供词,并且详细的说明了情况。 第221章 顾敬仔细听了庞将军的描述,又看了供词,与清滢刚刚说的如出一辙。 “庞将军,此事,你如何看?” “随行人员的供述可互为佐证,并无大的出入。微臣以为,他们说的应是真的。但是,突遇黑熊之事,要继续查证。” 顾敬深以为然,颔首认同,“按你想的去办吧。至于今日随行之人,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庞将军思索片刻,道:“此次随行的天元卫共七人,死了三人。怀朗军将士共三人,死了一人。还有贴身护卫瑞王的靳将军和安侍卫。微臣以为,让瑞王遇险,所有人都应受到责罚。但念在靳忠和安生拼死护主,怀朗军的将士也是奋力搏杀,伤痕累累,可暂且宽恕其罪,交由瑞王殿下惩治。至于天元卫,回来的四人,他们在三位殿下遇险之时毫无作为,既没有拼死护主,也没有奋力搏杀,身无伤痕。失职至此,其罪当诛。微臣是一粗人,只懂上阵杀敌,见识浅薄,一切还请陛下英明睿断。” 庞将军可是有名的智将,顾敬自然是知晓,封侯之时才会赐“仁智”二字。 顾敬沉吟一番,道:“天元卫死不足惜,先将人关押着,等都查清楚了再当众斩首。其余人先放出来,该医治的医治,交与瑞王处置。” “是。” “封山如何了?” “微臣已经下令即刻封山,若无皇上手谕,不得任何人出入。微臣已经派人前去巡查,确保没有纰漏,相信很快就会得到回禀。同时,微臣下令各帐戒严,不得随意走动。” 顾敬很是满意,道:“有你在,朕放心。” “微臣谢陛下信重。” “瑞王遇险之事要尽快查明。” “是。杜大人和甄大人刚刚到了。微臣这就去协助两位大人查明真相。微臣告退。” 甄明理得知晨儿受了重伤,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从半山腰跳下来。他脸色阴沉的跟着太监从行宫下来,步履匆匆。知道晨儿的伤已经得到了医治,此时正在昏睡,脸色稍霁。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和杜大人,庞将军商议过后,决定自己留下审问卫庄和信武将军。庞将军则和杜大人带上一队怀朗军去往瑞王遇险之地,仔细探查是否有人动手脚的痕迹。 皇上和皇后关心起顾清滢脸上的划伤。她说了些宽慰的话,让二人放了心,然后离开了御帐。 玲珑和灵犀伺候主子多年,朝夕相处,她们可是比皇上和皇后更了解主子。主子在御帐里对八皇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么说,她们心里是明白的。但同时,她们也清楚的知道主子对八皇子是真动了怒。莫说主子了,她们二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想到八皇子说的那些话,告御状,真是让人寒心。若是瑞王殿下和怀朗军的将士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二人对视,默默无言,只能提起万分小心伺候好主子。 晚些时候,顾晨开始发热,浑身滚烫。阿笙给她灌了两碗药,又让云逍和海遥用酒给她擦身,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慢慢退了些热。 这一夜,有人辗转难眠,有人默默垂泪,有人心气难平,有人惊疑不解,还有人在仔细盘算。 第193章 日出东方,顾晨终于醒了。 顾清滢得了消息,立即赶了过来。 顾晨趴在床上看向她,展颜而笑,声音虚弱的道:“清滢。” 顾清滢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顾晨伸出手,轻轻擦着她的眼泪,道:“吓着你了?我无事了。莫哭,莫哭。” 顾清滢握住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顾晨很是心疼,柔声道:“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你哭,快别哭了。嘶!” “怎么了?可是伤口疼了?阿笙!阿笙!” 阿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刚闭上眼准备养养神。听到声音赶忙走过来,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道:“无事。她给你擦眼泪,胳膊连着后背,自然会疼。” 顾清滢忙把顾晨的手放了回去,侧过身子将眼泪擦干。 海遥端来一碗加了药材的粥,顾清滢接了过去,坐在床边轻轻吹着。估摸差不多了,给顾晨喂了一匙。 顾晨吃了直皱眉,道:“阿笙,太难吃了。” 阿笙闭着眼,理都不理。 “难吃也给我吃下去!” 顾晨眨巴着眼睛,咧嘴一笑,“姑母。” 阿笙睁眼,看了顾漪澜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要起身行礼,被拦了下来。 “行了,别顾这些虚礼了。” 顾清滢应下,一匙一匙的给顾晨喂着粥,不时用帕子给她擦擦嘴角。 顾漪澜看着二人,没再说话。 一碗粥总算是强吃了下去。春棠端来了一碗药,顾清滢又接了过去,一匙一匙的喂给顾晨喝了下。 顾漪澜这才开口,“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去那么深的林子里做什么?这几日猎到的猛兽还不够你显摆的?这回没讨到半点好,还差点丢了性命。” 顾清滢默默的听着,姑母是什么意思,她清楚的很。姑母定是知道了全部的经过,对顾昀大为不满,对自己也有埋怨。 顾晨看了眼清滢,道:“都是孩儿的错。姑母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我早晚得被你气死。” 顾晨笑嘻嘻的道:“姑母莫说气话。姑母福寿绵长,寿与天齐。”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 云逍走了过来,垂首道:“主子,庞将军正在外面候着。” 顾漪澜眉头一皱,道:“什么事非要现在说?没瞧见你家王爷伤得有多重?” 云逍立即跪下。 “姑母,庞将军必是有要事,不然不会此时来的。孩儿还好,让他进来吧。” 云逍等了等,见长公主没再说话,起身放下帘子,让庞将军进来了。 庞将军很是担心王爷,男女理应避讳,但在军中这避讳便少了些。王爷在北境受伤的时候,他们几个将军也会去看王爷。他进入账内,单膝跪地,隔着帘子向几人行礼。 顾晨清了下喉咙,道:“庞将军,吴开他们可还好?” 王爷一向关心将士,听得此问,他沉默了下,回道:“吴开和刘二牛并无大碍,靳忠和安生也没什么事。只是,王虎死了。他被黑熊撞断了肋骨,五脏六腑皆损,人被抬回来已经没了气息。” 顾晨半晌没有言语。 “我记得,王虎是家中独子,老家只有母亲一人。上次去通城剿匪,我还见过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现今生活在灵山脚下的村子里。” “是。” 顾晨平静的道:“后面,你派人将王虎好好的送回去。除了朝廷给的抚恤,从我这里再出一千两,给他的母亲带过去。让派去的人给老人家买二十亩地,再在通城内买一个合适的宅子,买两个丫鬟伺候老人家,这些银子都由我来出。跟通城的官员打声招呼,对老人家多些照顾。” “是。” 顾晨道:“可还有其他的事?” “王爷遇险,陛下盛怒,命末将负责鹿山护卫,统御天元卫,与刑部尚书杜大人和左都御史甄大人就地彻查真相。末将已经审过当日随同王爷狩猎的护卫。陛下下令,回来的四名天元卫护主不力,暂押待诛。靳忠、安生、吴开和刘二牛被暂时放出来,交由王爷处置。昨日,末将和杜大人一同去过王爷遇险之处,暂时并未发现不妥。但当时天色已暗,火把之下恐有遗漏,稍后,末将会再去详查。不知王爷是否有令示下?” 行军多年,顾晨和庞将军极有默契,她知道庞将军的每句话都有意义。 顾晨将话又过了一遍脑子,思量片刻,道:“本王还能活着,多亏了靳忠他们。让他们回来继续当差。” “是。” “姑母,此处即便护卫周全,也不及行宫安全。狩猎已经结束,应搬回行宫。我知皇伯疼我,盛怒之下要就地彻查,但皇伯的安危更为要紧,不应久留此地。” 顾漪澜点了点头,道:“我会去劝皇兄。但你这样,怎好挪动?” “这好办,让人将我小心的抬到行宫就成了。行宫也好过这大帐,更利于我养伤。” 顾漪澜颔首。 庞将军心中大石落地,回行宫才是明智之举。 “至于遇到黑熊的事……” 庞将军竖起耳朵,不错过一个字。 “这几日,我每次进林子都会选不同的路。昨日也是我选的路。黑熊冬日要冬眠,此时正是囤积食物,多吃食物的时候。我观察过,那处的树多是果树,长了许多的野果、榛子,还有许多蕈,这些都是熊爱吃的东西。此次遇熊,多半是巧合。这也只是本王的猜测。庞将军,你再去细查一下吧。” 庞将军听明白了,昨日他就仔细查过痕迹,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次可能真是个巧合。 “末将必会仔细的查。” 庞将军说完这话却没有离开,顾晨想了下,问道:“庞将军,可还有事?” 第222章 “没有了。” 顾晨使了个眼色,道:“云逍,送庞将军出去吧。” 云逍垂眸应下。 顾晨喝的药里添加了止痛助眠的药材,加上她本就虚弱,此时有些昏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顾漪澜和顾清滢见此,嘱咐了她几句。刚要离开,就见她眼睛半睁半合,困顿不已的道:“清滢,等回了行宫,你带白团子来呀。我想白团子了。” 顾清滢心里发酸,点头应下。 顾漪澜临走的时候看了阿笙一眼,见她闭着眼,眼底一片乌青,竟生出了几分心疼。 等二人走了,云逍轻声道:“主子,庞将军说在彻底封山之前,有一个太监趁着空档跑下了山。” 顾晨好似睡着了,忽而睁开了眼,道:“你让庞将军将此事私下告知刘淮,给他一日时间彻查。不论结果是什么,必须如实禀明圣上。天元卫加上信武将军的麾下约有三千多人,若是发现不对,立即向圣上进言,急诏雷神山的徐将军来行宫护驾。” 庞将军得了答复,趁着长公主去见皇上的时候见到了刘淮。 刘淮大惊,有太监下山了?草他娘的,这是想要自己的命呀! “庞将军和王爷的这份恩情,奴才记下了。奴才现在就去查,稍后给将军答复。”说完急匆匆的走了,脖子上全是汗。 御帐内,兄妹二人谈过后,皇上即刻下旨,搬回行宫。 刘淮这个忙呀!一边忙着皇上回行宫的事,一边找来徒弟刘宝和行宫的总管太监,清点太监人数,不能漏了一个人,必要找出缺了谁。 顾晨像是要被抬上祭坛献祭的祭品,众星捧月的被抬回了行宫。抬的人累得吭哧吭哧,汗流浃背。她倒是一路睡得安稳。 庞将军保护皇上回了行宫,叮嘱钱进守好行宫,然后再次下山,和杜大人、甄大人去了瑞王遇险之地。昨日已经让怀朗军将这地方封锁了起来,几人重新仔细探查。靳忠和吴开也来了,他们按着回忆,一寸寸的查着黑熊冲出来的地方,终于在一处找到了黑熊的洞穴,里面还有许多囤积起来的榛果。种种迹象表明,瑞王遇险应该是个意外。 夕阳西下,甄明理终于开口,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杜大人和庞将军表示认同。回到行宫,甄明理还是不放心,和杜大人商量了下,再次提审卫庄和信武将军。杜大人叫上了孙继善一同去。庞将军也安排了怀朗军去审问卫庄和信武将军身边的人,着重审问那四个全身而归的天元卫。 孙继善拿着纸笔,尽职尽责的将卫庄和信武将军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他之前一直提着心,既担心顾晨,又担心恐生大变,直到此刻才稍稍松了口气。顾晨已无性命之忧,这次的事也不像是有预谋的,应该不会生变。 用过晚膳,皇上和皇后想去看看顾晨,几位皇子也要同去,却听长公主说人一直醒醒睡睡,迷迷糊糊的,去了也没用,还影响休息。如此,皇上和皇后便不去了,派人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几个皇子也没去,各自派人送了东西。 等人散去,庞将军、杜大人、甄大人一同来见了皇上。 顾敬听了几人的奏禀,道:“如此说来,瑞王遇险乃是意外。” 杜大人呈上了卫庄和信武将军的供词,道:“依臣之见,确实是意外。” “甄爱卿,你也认同?” 甄明理躬身,道:“启禀陛下,微臣和杜大人、庞将军一同去探查了事发之地,也一同审问了相关人等。多方查证,此次瑞王遇险应是意外。但……”他跪倒在地,道:“微臣是瑞王殿下的舅舅……此次瑞王遇险,险些丧命于熊抓之下,而天元卫的人却全身而退。微臣恳请陛下严惩天元卫。陛下……” 甄明理流下两行热泪,喉间哽咽。 顾敬思量片刻,道:“甄爱卿,快起来。刘淮,传朕旨意,四名天元卫护主不力,临阵退缩,斩立决。天元卫正统领卫庄,治下不力,但念其尚有忠心,降其为天元卫副统领,以观后效。天元卫副统领钱进,为人稳重谨慎,忠武无双,年轻有为,擢升为天元卫正统领。” 甄明理起身,用袖口擦去泪水。 “至于信武将军,官复原职。但,依然由庞将军总领鹿山行宫护卫之责,天元卫也要听从其调遣。” 刘淮躬身,道:“是。”然后低声道:“陛下,奴才和庞将军有事要禀。” 顾敬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奴才……奴才……” 顾敬道:“甄爱卿,杜爱卿,你们二人查案很是辛苦,下去歇着吧。” 等二人走了,刘淮立即跪地,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庞将军下令封山,在派人巡山之时得知,封山之令传达到的前一刻,有太监下了山。” 顾敬眉头紧蹙。 庞将军道:“回禀陛下,微臣在得知有太监谎称奉皇命下山后,立即找到刘公公核实。刘公公全力清查,发现宫里的太监一人不少。微臣以为,应立即查明此人到底是何人,为何下山。请陛下定夺。” 庞将军说的很隐晦,这人到底是太监,还是假冒的太监?既然不是行宫里的太监,那又是谁的人? 顾敬自然听明白了,大怒,“竟然有人敢谎称奉旨下山!这鹿山行宫都漏成筛子了!” 庞将军道:“微臣失职。” 刘淮也赶紧道:“奴才有罪。” 第194章 顾敬毕竟是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君临天下十多年的帝王,经历过冰与火的淬炼,很快冷静了下来。 “下令封山之时,你才刚接管鹿山,此事与你无关。信武将军是怎么统御将士的?竟然轻轻松松的就让人下了山。有这样的将士,足见他非将帅之才。朕留着他,有何用?” 庞将军稍一思量,道:“陛下,鹿山行宫远离京城,护卫皆是信武将军的麾下。微臣以为,此时不宜大动干戈。” 这话说中了顾敬的担忧之处。 “鹿山可有异动?” “回陛下,微臣已将怀朗军的一百人安排在了紧要之处,时刻警惕周遭。信武将军的麾下士气低迷,行事缺少章法,但暂无可疑之举。天元卫在钱进的管束下一切井井有条,本分尽职。微臣以为,此时应以稳妥为上,同时做好应对的安排。” 顾敬深以为然,想了下鹿山的情况,又考虑到京城,提笔写下三封密旨。 第一封,命驻扎在雷神山的徐将军立即率领三千精锐赶来鹿山行宫。 第二封,命驻扎在武神山的钱将军时刻关注京城,若有异动,即刻率军入京镇压。 第三封,命丞相魏梃稳住京师,若生动乱,和钱将军里应外合共同镇压。密旨中提到了瑞王受伤之事,仅丞相可知,忌宣扬。 “你立即安排人将这三封密旨送出去。还有,你和刘淮要暗中查探,到底是何人下了山。” 暗中查探,说明皇上有了怀疑。太监不只是皇上身边和行宫里有,皇子也有各自的贴身太监。如果不是真太监,也极有可能是皇子带在身边的人。 刘淮道:“皇上,那刚刚的圣旨……” 顾敬思量片刻,道:“信武将军等人都先押着,等徐将军到了再行定夺。庞将军,这几日,你派人继续审问。瑞王遇险之事,还需深查。” 这意思是要做做样子,暂时不对此事下定论,稳住天元卫和信武将军的麾下。 “是。” 刘宝在殿外隔着门,犹犹豫豫的道:“陛下,五皇子殿下求见,有急事要禀。” 得了皇上的示意,刘淮匆忙过去,听了刘宝的话,神情微怔。然后眼睛飞快的转了转,赶紧返回来,道:“陛下,五皇子殿下说他那里丢了一个太监,前来禀明。” 顾敬和庞将军都是一愣。 “让他进来。” 五皇子顾曙略显惊慌的跪下,道:“父皇,儿臣无能,前来向父皇请罪。” 顾敬神色如常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父皇,昨日瑞王遇险,身负重伤,一片慌乱。儿臣心系瑞王安危,心绪不宁,无暇管其他的。今日一早方知儿臣身边少了一个太监。儿臣担心此人与瑞安遇险之事有关,想立即向父皇禀明,恰逢父皇下旨搬回行宫,又是一片忙碌。兹事体大,儿臣以为不可宣扬,应单独向父皇禀告,可一直等不到机会。夜已深,儿臣担心误事,无法再等,故前来说明。儿臣请父皇立即彻查此事,查明此人是否与瑞王遇险有关。” 庞将军微垂着头,视线却落在五皇子身上,仔细琢磨着。 顾敬平静的道:“你能主动来向父皇说明,很好。但,你连身边的奴才都看不住,管束不力。” 顾曙伏地,道:“儿臣无能,求父皇责罚!” “此刻,瑞王的伤势才是最紧要的,朕无暇罚你。你回去自省吧。” “是。儿臣告退。” 顾敬沉默片刻,道:“庞将军,朕刚刚交代的不变,你即刻去办。”等庞将军走了,他声音低沉的道:“去查查那个太监的底细。” 第223章 刘淮应下,转身时瞧见皇上眼中晦暗不明。 瑞王府,一顶轿子停在角门。不多时,一个身穿鹅黄襦裙的女子被迎了进去。 “桂儿姐!” “雪儿!” 宋雪拉着桂儿坐下,道:“我正闲得发闷,你便来了。” 桂儿扫了眼芜悠和芜綠,笑着道:“那我来得倒是巧,正好陪你说些体己话。” 宋雪心领神会,让二人退了出去,问道:“姐姐可是有事?” 桂儿没了笑容,眉头紧蹙,“我在含春阁听到了些事,事关你家王爷。” “王爷怎么了?” “我听说……我听说王爷在鹿山遇袭,人已经……” “什么?” 宋雪霎时脸色惨白,紧紧的抓着桂儿的胳膊。 “雪儿,你莫急。我这也是刚听到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这消息现在还没传开,一旦传开,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受不住,这才先赶了过来。” 宋雪脑中一片空白,桂儿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到。 “雪儿,雪儿,你先听说我……” 宋雪“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向着门口冲去。 桂儿一把拉住人,“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去鹿山!” “诶呀,你先听我说完。这事透着蹊跷。你先听我说。”好不容易将人拉了回来,桂儿道:“含春阁背后是瑞王,此事不是秘密。我打听了,除了我这含春阁,旁处都没有消息。我觉着,这人是故意想让我知道。” 宋雪浑身冰凉,强压下慌乱,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桂儿摇了摇头,“我也没想明白。若是王爷真的出了事,消息早晚会传回京里,我想不明白为何要让我先知道。是想说我没有靠山了?可即便没有王爷做靠山,我这含春阁也是正经做生意的,旁人又能如何?” 宋雪现在根本没法思考,哪里能想明白这些。 “雪儿,我来与你说,也是想和你一起想想,这人到底是图什么。你别慌,王爷身边带了海遥和云逍她们吧?有她们在,若是真有事,她们会传消息回王府吧?” “我……我不知道……” 完了,雪儿已经彻底慌了,根本没法冷静下来。这样下去,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桂儿想了下,道:“我记得王爷有女府兵。那日在含春阁,她们跟着王爷一起进了楼里。有两个身份不一般的女子和海遥一起料理的钱妈妈。我记得其中一人好像姓庞,她可在王府?” “谁?庞?如意姐姐。对,她在。”宋雪冲外喊道:“芜悠芜綠,快去叫如意姐姐来。将雁姐姐,淳妹妹,惠儿都叫来!快!” 芜悠和芜綠不知发生了什么,听着主子急切的声音,立即命人去将人都请来。 庞如意四人还以为宋雪是无聊了,想找她们解闷,去逛逛园子,一起吃茶闲话什么的。等一进来就觉出了不对,宋雪脸色惨白,眼眶发红,交握着的双手不住发颤。 桂儿起身,向着几人行了一礼,没有寒暄,将事情讲了一遍。 四人听后先是惊诧,而后陷入了深思。 庞如意最先开口,“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先不说哪里古怪,我爹可是跟阿晨一起去了鹿山,若阿晨身死……呸呸呸……爹一定会传消息给我。可我并未收到消息,难道是派的人还没赶回来?若是这样,那这人又怎么能如此快的得到消息?比我爹派的人回来的还快?我现在就让剑儿回府去看看。” 庞如意急匆匆的出去了。 甄惠心急如焚,但她还能稳住,脑子不断的转着。 “如意姐姐说的不错。父亲也随驾去了鹿山,若是阿姐出事,不可能没有消息回来。这……” 杨雁道:“先别急,如意都说了,这事处处透着古怪。雪儿妹妹,你也先别慌,咱们好好想想。”她握住宋雪的手,凉如冰,忙向外唤道:“芜悠,给你主子上盏热茶。” 芜悠奉上热茶,退出去关好了门。 “雪儿妹妹,先喝口热茶。” 宋雪哪里喝得下。 杨雁再次安抚道:“放心,阿晨不会有事。你看啊,庞将军和甄大人都在鹿山,我那夫君也在鹿山。他们三人都是阿晨亲近的人。没有消息回来,便是好消息。” 宋雪这才定了定神,喝了口热茶。 钱淳慢悠悠的道:“这事,我大致想明白了。” 众人看向她,等她说下去。 “这人的目的,是雪儿姐姐。” 这一点拨,甄惠立即明白了过来。杨雁同样懂了,颔首认同。桂儿隐隐想通了些。 只有宋雪心乱难定,还看不透,“我?” 钱淳点头,道:“对。桂儿姑娘说的不错,这人故意在含春阁透露给相伴的姑娘,就是故意透露给桂儿姑娘。桂儿姑娘得了这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雪儿姐姐,你听了这个消息,想要如何做?” 宋雪如实回道:“我刚刚想马上赶去鹿山,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顾晨她……” “是了,你想出王府。” 桂儿道:“有人想趁着雪儿出王府时对她不利?” “对。若我猜的不错,这人是想要趁机绑了雪儿姐姐。” 宋雪恍然大悟,“他们想绑了我,要挟王爷!” “应是如此。雪儿姐姐,我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了。晨姐姐视你如珍宝,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往大了说,可是将这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多少人被牵连其中,落了个身败名裂,丢爵丧子,倾家荡产,命丧黄泉。你和晨姐姐的关系,有心之人已然猜到,也看出了你在晨姐姐心中的分量。只要将你握在手中当做筹码,便可以拿捏住晨姐姐。即便发现用你拿捏不了晨姐姐,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左不过是冒险绑了个人。这个险,太值得冒了。” 宋雪冷静了下来,思量着钱淳的话。 “淳儿妹妹,你说得有理。我太过慌乱,险些着了道。可是,王爷那里究竟如何,我……” 甄惠道:“阿姐定是无事的。我现在就回府,让母亲给父亲写一封信,了解详情。” “惠儿,此事就拜托你了。” “姐姐莫要如此说,我也担心阿姐。” 杨雁道:“惠儿,你快回府去吧。淳儿,这几日,咱们就留在王府过夜,多陪陪雪儿妹妹吧。” 钱淳点头应下。 有这些机敏聪慧的女子陪着雪儿,桂儿放了心,准备告辞离开。 钱淳道:“桂儿姑娘请留步。在含春阁说这消息的人,桂儿姑娘可有什么线索?” 桂儿摇了摇头,道:“我在知道这消息后,也想将人找出来。可这人不是含春阁的常客,问过姑娘们,都不清楚。他吃过酒后便离开了含春阁。我再派人去寻,却寻不到了。只有一点,陪着的姑娘说,这人面无须髯,声音略细,像是个……” “太监?” 桂儿颔首。 钱淳心道,这人真有可能是从行宫回来的太监。 甄惠不再耽搁,立即回了国公府。她没有惊动祖父祖母,直接找到母亲,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赵婉沉思片刻,以老夫人身体抱恙为由写了一封家书,派小厮立即送往鹿山。 信送出去的第二日,瑞王秋狝薨逝的消息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有说是北齐派刺客刺杀的,有说是南魏下蛊毒的,有说瑞王坠崖的,有说瑞王命丧虎口的,花样百出,堪称瑞王的一百种死法。有人信,但多数人都是当笑话听听。 可过了没多久,紧接着有消息传来,驻扎在雷神山的徐将军率领怀朗军朝着鹿山的方向而去。这一下,瑞王薨逝的传言变得可信了起来。 第195章 宋雪在王府坐立难安,恨不得飞去鹿山。庞如意眉头紧锁,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雁和钱淳也开始慌了。 徐将军带着怀朗军赶去了鹿山,必是出了大事。难道……真出事了?没有消息传回京城,是皇上担心生乱,密而不发? 二人商量,徐将军已经离开了雷神山,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雷神山那里动了,也许在武神山的父亲会知道些什么。杨雁唤来小圆,对她嘱咐一番,又找来纪管事,让他安排两个人陪同小圆立即去往武神山。 庞如意烦躁的来回踱步,道:“惠儿呢?怎么还没来?” 无人回答。 唐统领亲自去了一趟含春阁,向打手询问详情。那些打手是他安排过去的,都有些本事,也够忠心。但那散播消息的人很是低调,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主意。没能问出什么,唐统领训斥了他们一番,又和周叔带人出去四处打听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宋雪再也无法忍耐,当即命人备好马车,要去鹿山。 杨雁出言劝阻,“不可。你这一出去,若真着了他人的道,可如何是好?”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会让人叫回唐统领,让他带着府兵与我同去鹿山。” 第224章 “你就算到了鹿山,也到不了行宫。行宫不是随便能进的,你的身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必是有人下令封锁了消息。你就是在鹿山下等着,也不会有人向你透露,唐统领在也没用。” 宋雪红着眼,道:“雁姐姐,我真的不能再等了,也等不下去了。若真是被歹人绑了去,我会自戕,绝不让他们用我来要挟王爷。如果能到达鹿山,我知我身份微贱,不可能进入行宫,但我会求他们传话给云逍和海遥。只要能见到她们,便会知晓一切。实在不行,我便找长公主。即便长公主殿下对我心有厌恶,但看在王爷的份上,定会见我的。” 听到宋雪说会自戕,庞如意、杨雁和钱淳都愣住了。 一个声音平静的道:“你不可以去。” 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庞如意、杨雁和钱淳立即站起身,恭敬行礼,道:“甄夫人。” 赵婉缓步进了屋子,仪态端庄,气度不凡。甄惠在旁扶着母亲,冲着愣住的宋雪眨了下眼。 宋雪乱归乱,见了赵婉,还是要行礼,“甄夫人。” 赵婉仔细打量着宋雪。那日她和长公主一同到了王府,慌乱之中曾见过宋雪,虽然只是匆忙一瞥,却对她的容貌记忆深刻。今日细看,此等妍丽姿容,越看越心惊。这宋雪与史书上写的那些红颜绝色相比,不遑多让。刚刚宋雪的那番话,她全听了去,也算不枉晨儿那般中意她。 甄惠扶着母亲,稳稳的坐在了主位。 “都坐吧。” 赵婉发了话,宋雪再是急也只能坐下。 芜悠进来给赵婉奉茶,芜綠带着婢女给众人都换了盏热茶,安静的退了下去。屋里只留下了赵婉的贴身婢青竹。 赵婉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最忌慌乱。” 宋雪垂下头,双手攥紧。 赵婉看在眼里,声音放软了些,道:“不要急,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等。” 宋雪抬起头,红着眼看向赵婉。 赵婉的出现让庞如意几人有了主心骨,紧绷着的神经稍微缓和了些。 甄惠宽慰道:“雪儿姐姐,别急。京里现在流言四起,丞相总要出来主持大局。祖父已经去了相府,询问阿姐的事。再等等,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宋雪眨眼,强忍着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她一边点头,一边侧身擦去泪水。 赵婉心中轻叹,道:“我听闻,宋姑娘的琴艺乃当世一绝。我素爱琴艺,奈何资质平庸,琴技不佳。今日既见了宋姑娘,不知是否有幸一睹风采。” 庞如意面露惊讶,这个时候,甄夫人竟然还有心情听琴? 甄惠心道,娘诶,你这是嫌雪儿姐姐还不够烦吗? 杨雁和钱淳对视,目露了然。 宋雪愣了下,若不是听清了,真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赵婉是顾晨的舅母,她不能推辞,站起身,道:“晚辈的琴艺当不得如此称赞,只能算是堪堪入耳。甄夫人有此雅兴,晚辈不敢推辞。” 赵婉温和而笑,“甚好。那便去文雅阁吧。” 赵婉发了话,众人纷纷起身,移步文雅阁。 青竹扶着赵婉走在前面,庞如意和甄惠并肩而行,小声道:“令堂大人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还要让雪儿妹妹抚琴。不仅抚琴,还要去文雅阁,这份闲情雅致,是不是不合时宜呀。” 甄惠看了眼母亲的背影,低声回道:“娘就是要给雪儿姐姐找些事做,免得她胡思乱想。” “我知道。可雪儿妹妹怎么可能静得下心呐,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钱淳在旁道:“你少说些话吧。” 庞如意啧了一声,不再说话。 文雅阁前有一方池塘,里面新栽了睡莲。旁边有青石假山,四方栽着些凤尾竹,是王府中极为淡雅的一处。 众人落座,莲儿摆好琴,芜悠和芜綠点上熏香,婢女奉上茶点,一切井然有序。 赵婉一眼就认出了 ‘空鸣’,晨儿竟将她母妃的琴给了宋雪,真是紧着好的上赶着掏心掏肺。 宋雪跪坐于琴案之后,恭敬的问道:“不知甄夫人想听什么?” “《禅》。” 这是一首极为静心的名曲。 宋雪在过来的路上已经明白了赵婉的用意,稳了稳心神。手指轻轻的落在弦上,素手一拨,弹出的琴音让众人心中一震,仿佛置身于菩提山,听得大国寺钟鸣绕林…… 这一曲当真让众人都静下了心,连庞如意都闭上了眼,感受着内心的平静。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赵婉看向宋雪,目露欣赏,道:“世人所言不虚,你的琴艺,堪称大家。” 宋雪温文有礼的回道:“甄夫人谬赞了。” 赵婉在这,庞如意不敢插话,要不然她必会对宋雪夸赞个不停。这会儿,还因为没法说出来而憋得难受。 赵婉笑着道:“来,吃茶。” 宋雪乖巧应下,坐到了离赵婉最近的椅子上,仪态得体的小口饮了些茶。 赵婉瞧着她,心中有了几分喜欢。 纪管事匆匆赶来,芜悠迎了过去。弄清楚后,走回来先向赵婉行了礼,然后对宋雪道:“主子,文昌侯府的二公子前来求见,说是有急事,一定要见到主子。” 宋雪心里一紧,难道程柏有了顾晨的消息?她急忙站起身,却见甄惠比她起来的还快。 “他来做什么?雪儿姐姐,程二就是个纨绔,你还是不要见他了。我去看看。如意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 也不等宋雪回答,甄惠和庞如意就出了文雅阁。 赵婉瞧了一眼,收回视线喝起了茶。 这几日,程柏在礼部没日没夜的学着各种礼制,典仪,又憋又烦。他想好了,要狠花些工夫把这些都给弄明白,记下来。早些上手做事,做出点成绩,尽快离开礼部。在礼部待久了,他会疯。等他将东西背得差不多了,出了小黑屋,京中到处都在说瑞王死了。他脑子发蒙,以为自己是学礼学得生了疯症。拽住身边的人就是一顿盘问,把那官员问崩溃了,决定以后躲着这个有病的探花郎。 程柏呆呆的站在原地,冲回小黑屋用冷掉的茶水洗了把脸。坐在桌旁想了好一会儿,猛的站了起来,直奔瑞王府。 程柏穿着皱皱巴巴的官服,发髻毛躁,脸上胡子拉碴。甄惠和庞如意惊讶于他这副邋遢模样。 程柏顾不上行礼,直接道:“告诉宋姑娘,绝不可以出王府。” 庞如意道:“程二,你这是……” “我刚听说了那些传言,不论真假,宋姑娘都不可以出王府。” 甄惠不禁高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这样想?” “这事透着邪。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就算我想的是错的,宋姑娘也不能出王府。只要宋姑娘不出王府,耐心的等下去,真相早晚会明了。若她出了王府,才是坏事。” 甄惠和庞如意对视,以前真是小瞧了程柏,只当他是个纨绔,却不知心思会如此敏锐。 庞如意点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放心,我们不会让宋姑娘出去。甄夫人现在就在王府,一切安好。” 听到甄夫人在,程柏长长的松了口气,脱力般坐在椅子上,道:“我就怕我知道得太晚,来得迟了,或是拦不住宋姑娘。若真是那样,我再无颜见阿晨,还不如拿根麻绳把自己勒死。” 庞如意看了眼甄惠,道:“程二,我替阿晨谢过你。” 程柏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们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庞如意摇头,“我们也不清楚,还在四处打听。” 程柏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沉默片刻,道:“这个时候最怕乱,王府一定要稳如泰山。不要管外面那些传言,王爷一定不会有事。耐心的等下去,必会等来好消息。” 如此不同的程柏,让甄惠刮目相看。 程柏站起身,道:“有甄夫人坐镇王府,我留在这也是多余。我再去外面打听打听,若是有了确实的消息,再来。告辞。” 程柏着急忙慌来到王府,只是为了说上这几句话。放下心后又忙着再去打听消息,不辞辛劳。甄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似生出了份……感动。 “惠儿,惠儿。” “什么?” “咱们回去吧。” “嗯。好。” 二人回了文雅阁,将程柏的话带给了宋雪。赵婉听后面上不显,心里却对程柏颇为赞赏。 宋雪也稳了下来,这么多人都在为顾晨忙碌,都在关心自己,自己决不能再慌乱。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为顾晨稳住王府。 正想着,纪管事顾不上避讳,一路小跑的到了近前,道:“甄夫人,国公府派人来传话,说……” “说什么?” “王爷无事。” 仅仅四个字,乌云散尽,阳光普照,天儿亮了。 第225章 众人的天儿是亮了,小圆却是两眼一黑。自从杨雁嫁到钱府后,她就跟着小姐来往于王府,学会了骑马,可骑术还算不得精湛。她一路从京城到了武神山,见过老爷后,带着一封信又颠颠的回城,一刻不曾停歇。总算到了王府,都感觉不到屁股在哪了,双腿直打颤,下马时跌坐在了地上。咬牙爬起来后,颤颤巍巍一路进去,心里那个急呀。结果呢,自家小姐,不是,是夫人,正和小姐还有宋姑娘心情大好的在月下探讨琴艺…… 小圆抖着手拿出信,交给了夫人。 杨雁看过信,道:“我们已经知道王爷无事了。这一趟累坏了吧?” 小圆一听,两眼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娘诶,我这一趟是白遭罪呀!” 钱淳和宋雪愣了一下,然后跟着杨雁笑了起来。 第196章 鹿山行宫。 庞将军得知国公府派人送了家书来,说是老夫人身体抱恙。封山令未解,他命人将家书拿来,让国公府的人在山下候着。拿到书信后交给了甄明理,等甄明理回信后让人送过去。 得知母亲大人身体抱恙,甄明理忙拆开信,看过两横后,脸色沉了下来。他急忙让在屋外的庞将军进来,亲手关上了门,将信递了过去。 庞将军不解,道:“这是大人的家书,我怎能看呀?” 甄明理拉着他到了里面,让他快看。 庞将军狐疑的展开信,看过之后脸色和甄明理如出一辙。 “甄大人,这……” “庞将军,你与我说实话,晨儿的事已经查明,当日皇上已经明断。为何后来圣旨没有下发,你还在继续审问?鹿山已封,为何京中会知道晨儿遇险了?” 庞将军听他如此问,再想他是王爷的舅舅,便也不瞒了,说出有人逃出鹿山和那三道密旨的事。 “如此说来,定是那逃出鹿山的人将这消息传回了京城。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让京中生乱?诸皇子皆在行宫,京中就算生乱又能如何?再者,京郊有几万怀朗军,纵观大周上下,就算有臣子起了不臣之心,也没有能力占领康京。这事说不通。” 庞将军也是这样想的,若是生乱,最有可能的就是有皇子想要谋逆篡位,可皇子都在这行宫里,一个个安分的很。 二人实在想不通,决定去找顾晨。 顾晨这几日都在养伤,伤口疼痛是不好受,可整日只能趴着,用这一个姿势,更是让她难捱。她已经从庞将军那知道皇上下了密旨,让徐将军来行宫护驾。徐将军一行人必是骑马日夜赶路,不像圣驾来时坐着马车,晃晃悠悠,走走停停,还遇上了大雨,花了将近二十日。算一算,徐将军收到密旨后,四日之内必可抵达鹿山。 行宫之内,卫庄和信武将军都还被关押着,没有主帅,部下就是想叛乱都难。二皇子顾项想要直接指挥基本没戏,对将士来说,多是只认自家主帅,就是皇上都不如主帅好使。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的皇上都怕手握重兵的武将。而且,顾项应不会如此做。信武将军是他的亲信,皇上为何会让信武将军负责秋狝,这么明显的事,他不会想不明白,实在没必要做多余之事。 顾晨安安心心的养伤,对会影响皇上回京这事毫无负担。秋狝本也不是狩猎完就回京,历来秋狝之后,皇上都会在行宫待上一段时日,少则一月,多则两三月,全当是休养散心。 顾晨和白团子都趴在床上,面面相觑。偶尔抬手戳一下白团子,百团子也不躲,好似知道她受了伤,忍下了她的骚扰。 “白团子呀白团子,你说你怎么就没有兄弟姐妹呢?要不,你和汐泠的蹦蹦生几只小兔子?” 白团子慢吞吞的转了过去,将屁股对着她的头。 顾漪澜、顾清滢和顾汐泠轻笑出声。 顾晨转过头,道:“汐泠,你那蹦蹦是公的还是母的呀?” 顾汐泠脸颊微红,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把蹦蹦给我,我看看。” 顾漪澜敲了一下她的头,道:“女儿家家,怎么尽做这些事。” “诶唷!姑母,孩儿现在喝药喝得都变笨了,你再打几下就该变傻了。” “傻了好。傻了你就乖了。” 顾汐泠抱着蹦蹦,抿嘴偷笑。 那日她抱着兔子来看顾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把顾晨吓坏了。为了哄汐泠,便给她讲了是如何捉到的兔子,说这兔子如何蹦来蹦去的半天捉不到。就这样,给兔子起名叫了蹦蹦。 几人正说笑,云逍来禀,甄大人和庞将军前来探望。 顾漪澜又轻轻敲了下顾晨的头,道:“你今日看起来好了不少,记着多歇息。我先回去了。阿笙,过会儿来给我诊个平安脉。” 阿笙很想说不去,但看着顾漪澜那不善的眼神,无奈的点了头。 顾清滢抱起白团子,道:“我也回去了,明日再带她来陪你。” “清滢,你让白团子和蹦蹦多待在一起,没准,过不了多久就有小白团子啦。” 顾汐泠也跟着站起身,道:“王姐,白团子不太喜欢和蹦蹦待在一起,可能是嫌蹦蹦笨。” “那蹦蹦喜欢和白团子待在一起吗?” “我看是喜欢的。” “那就行了。俗话说得好,好女怕缠郎。让它俩多多相处。蹦蹦,你要努力呀。” 顾清滢在心里复述了遍顾晨的话,好女怕缠郎。 顾漪澜也想着这话,眼睛瞟向了阿笙。 三人笑着离开了。 顾晨不想隔着个帘子见舅父和庞将军,让海遥给她找了件外衫,手伸进去,披盖在背上,又拿了一条薄毯盖好。 甄明理之前隔着帘子探望过顾晨,这次没了帘子,见她精神不错,彻底放下了心。询问了她的伤势后和庞将军说起了正事。 顾晨看了舅母写的信,也听了二人的疑惑,深思一番便明白背后之人是奔着雪儿去的。她一时有些着急,转而想到京里有舅母在,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庞将军,除了五皇子那丢了个人,可还有其他人不见了?” “此次秋狝,各官员只可带随从两人。皇上身边的人都是有数的,行宫里的人也是有数的。天元卫和信武将军的麾下都有名录。皇子们带了多少人,是什么人也都有记录。已经核实,只有五皇子那丢了一个人。末将在暗中探查时得知,丢的那个太监是三皇子送给五皇子的。” 顾晨冷笑,嫁祸他人,五皇子这手法练得愈发炉火纯青呀。 庞将军察言观色,低声道:“王爷,五皇子先是主动坦白,然后……这一手……”说完看了眼甄明理。 甄明理只听着,不发一言。 顾晨点头,“嗯。这一手看着是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你查到的这些,皇上必然已经知晓了。” “末将也是这样想的。不说其他人,刘淮怕是早就查清了。王爷,你说五皇子让人回京散播消息,到底图什么?” 顾晨轻哼一声,道:“心思深沉,阴险狡诈之人是如何想的,不是我们能猜明白的,也没必要想那么多。左右本王没死,等回到京城,谣言不攻自破,他们爱传就传吧。再者,本王又不是一国之君,死不死都不会造成动乱。行宫这里都还安分吧?” “都还安分,没有异动。” “徐将军快到了吧?” “是,明晚或后日一早就该到了。” “只要你在徐将军到达之前守好了,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等徐将军到了,你再把查到的一五一十的禀明圣上。三皇子和五皇子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末将明白。只是京中出了谣言这事,是否要禀明?皇上应该还不知晓。若无甄大人这封家书,怕是整个行宫,除了始作俑者,还无人知晓京中出了这事。若是向皇上禀明,这事又该怎么说?” 顾晨目露寒光,道:“说,怎么能向圣上隐瞒呢。舅母这封家书到的最快,丞相那里应该也会派人送来折子,皇上早晚都会知道。其实,这事也好推测。你想呀,京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消息散播的最快,不出几日就会传遍大周。你别忘了,京中还有一个北齐的质子。” 甄明理看着外甥女,眼神复杂。 庞将军目光一凛,道:“北齐最是惧怕王爷,若是知道王爷……不在了,北齐怎会甘心一直称臣,纳贡?怎会不想着夺回割让出去的土地?难道,五……他是想和北齐……可此时的北齐……” 顾晨打断了他的话,道:“后面的就不是咱们能说的了,万事有皇上明断。” “是。” 顾晨状似不在意的道:“北齐被咱们打怕了,可根本还在,死灰复燃,未可知呀。皇上若是问,你就照实说呗。” 庞将军险些笑了出来,北境有王将军镇守,北齐也没这么快恢复过来,拿什么打仗。除非是豁出去,拼着亡国灭族的风险也要争口气。但北齐怎会如此做赌?所以五皇子就是想勾结北齐也没什么用。王爷不会不明白这些,却偏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这是要给五皇子送份回礼。王爷应是猜到了五皇子为何散播消息,里面定是有什么弯弯绕绕。王爷不想说出来,他也没必要追问。 第226章 “末将明白了。” “劳烦舅父给舅母回一封信,就说孩儿一切安好。” 甄明理道:“信是要回的。可你受伤的事,你舅母怕是已经知道了。你也不想想,此时京中必然已是谣言四起。你外祖那么疼你,怎会不去找丞相询问?密旨是让丞相不可说,但面对你外祖,他怎么都会吐露一二。” “唔,舅父说的是。那就回信说孩儿伤势不重,已经大好,让外祖外祖母和舅母放心。”想了想,道:“舅父,此时京里的情况,丞相必会出来主持大局,说一切皆是谣言。但徐将军赶来了鹿山,即便丞相如此说,怕是也难控制住京中的谣言。没准还会让人更多心,越描越黑。” 甄明理明白她的意思,道:“不错。是早些回京,还是继续留在行宫,需圣上决断。” 二人离开后,顾晨唤道:“云逍,你去姑母那,就说我这离不开阿笙。姑母若是要让阿笙诊平安脉,劳烦姑母再来我这一趟。” 等人的工夫,顾晨打了个盹,见到姑母便将一切都说了。 顾漪澜冷笑了下,道:“顾曙沉不住气了。” “孩儿也是这样想的。” 顾漪澜幽幽的道:“若非查证你这次遇险是意外,我必会怀疑是他做的。敬妃突然身体抱恙,出行的前一夜上吐下泻,哪有这般巧合?我原以为顾曙他们是有什么谋划,一直盯着他。没想到呀,他真就没打算做什么,却又趁机想出了如此阴险的计策。” “巧合之事不常有,却也时有发生。也许,敬妃之事便是巧合。顾曙这一招确实阴险,他还想贼喊捉贼,将一切按在三皇子顾晟的头上。可此事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说不通,顾晟未来的岳丈在南疆捷报频传,与北齐勾结什么的,实在没必要。” “是,也不是。你小看了他这一手。” “姑母的意思是……” “皇帝历来多疑,皇兄也不能免俗。皇兄就算明白顾晟没必要这么做,也会在心里留下怀疑的种子。而且,据我所知,皇兄只见过北齐质子一次,之后都是让顾晟负责安顿。几个皇子之中,顾晟与那质子接触的最多。你看,是不是对上了。” “按姑母这么说,皇伯会对顾晟起疑,但最应该怀疑的还是顾曙呀。” “汐泠去了一趟你的王府,病就慢慢好了,你却没有揭发他们母子。还有通城剿匪,你让朝廷发了海捕文书,虽然缉拿的是木央,但顾曙不会没有猜测……顾曙必是察觉到了不对,担心你要对付他,这次才会冒这个险,想要攻你的软肋。即便顾曙被怀疑了,但皇兄不会知道他到底为的是什么。散播谣言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后果,就算治罪也不会重,所以顾曙并不会怎样。他是想好了,认为值得冒这个险。” 顾漪澜幽幽的道:“顾曙还将顾晟也拉了进来,搅浑了水。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顺势做出这样的安排。如此工于心计,阴险歹毒,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第197章 顾晨思索片刻,道:“姑母,孩儿时常会想,也想了很多。父王的事,咱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无法对顾曙出手。想要得到证据就要像姑母说的那样,从他身边的几个人下手。可若是用寻常的法子,不定要花多少工夫,叶英不就一直没有消息。孩儿觉得不如使些手段,让他们自己闹起来,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咱们再渔翁得利。” “你已有了计策?” 顾晨犹豫了下,道:“孩儿要是说出来,姑母可不许揍孩儿。” 顾漪澜觑着眼睛,道:“你说。” “孩儿觉得,咱们可以这样……” 顾漪澜狠狠的敲了顾晨脑袋,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晨揉着脑袋,呵呵而笑。姑母没反对,那就是可行。 顾漪澜走了,阿笙才端着药过来。 顾晨喝过药,道:“阿笙,其实你也不必因为偷书被抓就要一直受姑母的钳制。” “我书读得少,但也是明事理,懂廉耻的。” 阿笙说出这话都觉得羞,明事理,懂廉耻,还会做出偷书的举动?真是惭愧。 她轻咳一声,道:“被她抓了现形,我认了。不过是在她府上待上些时日,等她觉得无趣了,自会让我离开。我长得这般寡淡,在她那府里,随便一个婢女都比我有姿色,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觉得我碍眼了。再说了,我现在是她的阶下囚,想走也走不了,你又不能救我。” 说到这,阿笙颇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阿笙这是记仇了,上次去姑母那里时说会带她走,结果自己自身难保的跑了。 顾晨忙给自己找补,道:“阿笙呀,你是知道姑母有多吓人,我也怕呀。再说了,你说你去姑母那买书,买不来你就回来呗。你偏不,还信了姑母的话,留在她府上看起医书来。你看就看呗,又想早点离开长公主府,用一晚上将那医书抄写了下来,想带着抄好的书走。你这么着急的走,谁看都有问题呀。你还不会清理痕迹,手上脸上都沾了墨。唉,你不被抓才怪!姑母啊,是猜透了你的心思,给你下了套,你还真就往里钻。” 阿笙嘴笨,不知该怎么反驳。算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没什么可反驳的。 “这回我受了伤,回了京,姑母也会让你留在王府照顾我的。你就一直待在王府,不去长公主府就行了。” 阿笙幽幽地道:“她要是来王府抓我,你能拦住?” 顾晨把头埋在枕头上,假装睡着了。 阿笙不跟她计较,端着药碗走了,接着去煎药。 装着装着,顾晨还真就睡着了。再醒来,天色已暗。肚子饿了,正准备吃些东西,婉妃带着九皇子来了。 顾晨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煦隔着帘子,向里面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王姐,我来得晚了。” “九殿下不必如此。” 顾煦乖巧的道:“王姐,我早就想来探望你。母妃说王姐伤势颇重,需要静养,不可来添乱,搅扰王姐休息。王姐,你的伤好些了吗?还会疼吗?” 顾晨笑了,道:“我的伤好很多了,已经不疼了。” “不疼了吗?我以前跟二皇兄学骑马,有一次,马被蜜蜂蛰了,将我摔下了马。二皇兄扑身将我抱住,可我的胳膊还是擦破了皮,很疼的。疼了好些天。王姐被熊抓伤,肯定比我那次伤得重,怎会不疼了呢?” 童言稚语,很是可爱。 “殿下尚年幼,身子骨还没长成,磕了碰了自然会疼。我行军多年,风吹日晒,皮糙肉厚,被熊抓了下而已,不疼的。殿下,今日你难得来,虽然天色不早了,若你愿意,不如让云逍教你叠星星?” 顾煦眼睛一亮,看向母妃。见母妃点了头,开心的道:“好!” 顾晨唤来云逍,让她将顾煦带到外间,备上些点心,好生照顾。又让海遥掀起帘子,屏退了众人。 “娘娘,有什么想问的,请问吧。” 婉妃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缓缓起身,坐到了近前的椅子上,轻声道:“你知我想问什么。可是我想的那般?” 顾晨直视着婉妃的眼睛,道:“若是我想的不错,是娘娘想的那般,又不是娘娘想的那般。” 婉妃眉头微蹙,目露探究。 “我与雪儿,是娘娘想的那般。但是,我心悦于她,她也心悦于我。我们是两情相悦,没有胁迫,也不是报恩。” 婉妃惊讶不已,顾晨竟说的如此坦荡,如此直白。 “娘娘不必为雪儿担心,雪儿并非柔弱的娇花,已能独当一面。我将王府交给了她来料理。在王府,她和我一样是主子。雪儿很好,聪敏好学,机智善思,做事有手腕,已能管好王府。我会善待她,呵护她,宠爱她。她对我,也会是这般。” 婉妃对听到的一切难以相信,但那严肃的神情,认真的话语,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娘娘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婉妃垂下眼眸,片刻后直视着她,道:“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有一天,你自身难保,雪儿会如何?” 顾晨展颜而笑,“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安排好一切,保她余生无忧。纵然身死,我也会护好她。娘娘,我言出必践。” 婉妃明白她说出“言出必践”这四个字的份量。 “雪儿的……”婉妃停顿了一下,似是忍下了什么话,道:“今日,是我冒昧了。” “娘娘也是关心雪儿。娘娘可有话让我带给雪儿?” 婉妃摇了摇头,道:“有你在,她必会安好,我再无顾虑。” 这话里可不是只有信任,顾晨自是明白。 婉妃关心了两句她的伤势,先回了宫,将顾煦留在这学叠星星。顾晨没有挽留,承诺会让人将顾煦安全的送回去。 第二日晌午,徐将军到了,比预想的还要早。 皇上立即召见了徐将军,命其接管鹿山行宫,与庞将军共同履行护卫之责。命刘淮传下圣旨,四名天元卫就地处决,卫庄降,钱进升。放出信武将军,将其贬到平州做个参将。 第227章 庞将军呈上甄明理收到的家书,说明京中已起谣言。同时回禀,经暗中查探核实,只五皇子顾曙那里少了一个人。 皇上面色不善,没有提五皇子,而是不解为何有人要在京中散播此等谣言。 庞将军道:“陛下,微臣愚钝,只懂用兵打仗。想来想去,只想到此举可能是为了动摇人心,欲造成慌乱,使北齐有机可趁。” 顾敬沉默不语,正这时,丞相的折子到了。他看过折子后,目光冰冷,让人都退下。 丞相在奏折上说京中已经谣言四起,人心动荡。他当众驳斥谣言,但瑞王遇害之事已从京城传向四方。北齐质子更是有些小动作,遣人出了京城。丞相奏请皇上早日回京。 顾敬将奏折放在御案上,转而想着五皇子和三皇子的破事。 杨志战功卓著,顾曙可能是不愿见顾晟得势,故而嫁祸,让自己对其产生怀疑和芥蒂。但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暴露,可不像是顾曙会做出的事。难道他和北齐质子私下有联系…… 顾晟也着实令人怀疑,那太监确实是他送给顾曙的,而且他与北齐质子接触颇多。若是他与北齐勾结,让北齐趁着顾晨受伤之时挑起战事,等怀朗军奔赴北境,他再暗中传信杨志,让其带兵回京逼宫……但顾晟有这个胆子吗?有必要这样做吗?真觉得能做成吗? 有的地方说得通,有的地方又说不通。此事蹊跷,这二人都很可疑,到底所图为何?幸好晨儿遇险之事是意外,也没有性命之忧,不然…… 顾敬离开御座,从御案后走到窗前。 一片乌云遮住太阳,不知是会下雨,还是会云过无痕。 “刘淮,随朕去看看瑞王。” 得知皇上亲来,顾晨咬牙忍痛,强撑着要更衣迎驾。 先行一步的刘宝在外道:“皇上口谕,瑞王殿下不必接驾,好生……趴着就好。” 顾晨龇牙咧嘴的趴了回去。 云逍上前给她盖好毯子,放下了帘子。一切收拾妥当,皇上刚好到了。 顾晨亲切的唤道:“皇伯。” 顾敬笑着道:“上次和你皇婶来看你,你喝了药刚睡下。这些日子可是睡饱了?” 顾晨呵呵而笑,“睡饱了,让皇伯和皇婶担心了。” “嗯。我听说,你这伤恢复得不错。” “是,已经大好了。” 顾敬严肃的道:“什么大好了。如此重的伤怎会这么快就大好。你不必瞒着皇伯,你皇婶亲眼见了你的伤,心痛不已,哭泣不止。你皇婶说了,要重重的赏你。晨儿,你以身相护,救了清滢和昀儿,皇伯必要重重的赏你。” 顾晨眼睛一转,心有所想,道:“这些都是侄女该做的。若是皇伯一定要赏的话,就赏侄女一个恩典。” 顾敬笑出了声,道:“说吧。” “侄女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与皇伯说,只求皇伯到时可以恩准。” “哈哈哈,好,朕答应你。” 顾敬知道她有分寸,所求必不会让他为难。他本也为此事犯愁,不知该赏顾晨些什么。救了皇子和公主,乃是大功,可对顾晨来说已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让她直接说出要什么是最好的。 顾敬话入正题,道:“晨儿,徐将军晌午时到了。对于卫庄和信武将军的处置,你应知晓了。” “是。其实,这次的事是我不小心,才生了意外,皇伯不必为我大动干戈。信武将军他……” “这次的事,信武将军难逃干系。且他非将帅之才,让他去平州做个参将,已是朕仁恕。你就不要为他求情了。” “是。” 顾敬沉默片刻,道:“丞相送来了奏折,有人在京中散播你已遇害的谣言。北齐质子更是遣人出了京城。” 顾晨哑然,顾晟和北齐质子还真就被顾曙给算计着了。 她明白皇上来此的目的了,道:“皇伯,此时南疆战事正值紧要之时,而北齐虽然元气大伤,但若孤注一掷,尚有一战之力。北齐要是趁机发兵,南北皆战,与我大周极为不利。臣以为,圣驾应早日返京,以稳时局。” “可你的伤势……” “皇伯不必担心,反正我现在只能趴着,在哪趴都一样,不碍事的。” “你的伤势颇重。再在行宫休养三日吧。三日后回京。” “侄女谢皇伯体恤。” 皇上离开后,顾晨陷入沉思。 顾曙当真可怕,匆忙之间想出的计策竟将人都算到了。再想到刚刚皇上既没有提顾曙,也没有提顾晟…… 啧。 第198章 三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鹿山。皇上并未显出急切,一切看似如来时一般,从容威严,彰显皇家尊荣。 顾晨趴在王驾内,顾清滢不时抱着白团子来陪她,顾汐泠也会抱着蹦蹦来给她解闷,皇上和皇后更是每日三次派人过问她的身子。顾漪澜则是理都不理,还在气她想出的馊主意。 整整十二日,圣驾抵京。 瑞王府前,唐冲、周平、纪管事正焦急的等着。虽然从国公府那里知道王爷无事,但没亲眼见到王爷安好,他们心里始终不安。 远远的瞧见王爷的车驾,三人对视,都看出对方松了口气。马车停下,只见两个怀朗军将士抬着一个担架赶了过来。三人脚步一顿,心又提了起来。 马车门被缓缓推开,云逍和海遥立即上去。不多时,二人架着王爷下了马车,最后出来的是阿笙。 “王爷!” 三人异口同声,匆匆赶到近前。 顾晨被安放到担架上,抬头笑看着他们,道:“周叔,唐统领,纪管事,府中一切可好?” 周平呼吸加重,说不出话。唐冲看向靳忠和安生,眼中满是责问,看得二人低下了头。还是纪管事开了口,躬身回道:“回禀王爷,府中一切安好。” “嗯。不要向里通传,直接将我抬到屋里。” 纪管事应下。 靳忠、安生、周谷和一个将士正要抬起担架,唐冲走了过去,让那将士让出位子,亲自上手抬起担架。四人稳稳的将顾晨抬进了王府。 庞如意、杨雁、甄惠、钱淳全都赶了过来,一个个是又惊又急。 “阿姐!” 顾晨乐呵呵的道:“惠儿呀,你可不要扑过来。” 甄惠瞬间红了眼,道:“阿姐,你怎么伤了?” “无事,小伤而已。你们都不必担心,再过几天我就会好了。雪儿在里面吧,我先去见雪儿,稍后再与你们详说。” 这些日子,宋雪再没有显出慌乱,众人都以为她放心了,只有芜悠芜綠和莲儿知道她夜里一直辗转反侧,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此刻,宋雪正焦急的等着人传话,等着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实在是坐不住了,站在屋门口,视线略过青石假山,直直的望去。当看到顾晨趴在担架之上被靳忠四人抬了进来,抬手抓住了门框。 芜悠和芜綠看到了担架,心里皆是一紧,赶忙上前扶住主子。莲儿被吓到了,愣在当场。 宋雪神魂皆乱,踉跄着扑了过去,心有千言,欲语泪先流。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顾晨笑容灿烂,“雪儿,我回来了。咱们先进去吧。” 宋雪视线模糊,什么失态,什么身份,她都不想管。可顾晨的话让她强稳住了心神,点头应下。 云逍和海遥为主子更衣,将人扶到床上趴好。阿笙过来看了看,对宋雪嘱咐了几句,回药堂去煎药。 屋内已无旁人,宋雪掀开被子,入目是缠着满身的白布,伸手想要碰触却又不敢。紧咬下唇,眼泪止不住的流。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弄得一身的伤?” 顾晨拉过宋雪的手,眼睛闪亮的道:“雪儿,我很想你。” 宋雪气得要甩开她的手,又舍不得,急躁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你一切安好。这怎么是一切安好?” “莫哭。来,坐这,让我好好看看你。” 宋雪的心本就是软的,听了顾晨的话,再看得她眼中的深情,缓缓坐了过去。 顾晨想往前挪一挪,扯到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宋雪紧张的道:“你要干嘛?快别动。” 顾晨总算是挪动了几寸,将头搭在了她的腿上,喟叹一声,道:“雪儿,我真的好想你呀。” 宋雪抬手,轻柔的放在她的脸上,哽咽着道:“我也想你。” 一室静谧,二人对视,眼中只有彼此。 顾晨险些就再也见不到宋雪,那份后怕涌上了心头。她没有瞒着,将在鹿山遇熊的事缓缓讲了出来。 宋雪听的心惊肉跳,眼泪越流越凶,滴落在顾晨的脸上。再多的话语都无法表达心绪,她低下头,吻住了顾晨的唇。主动渐渐变为被动,亲吻变得火热,眼瞅着就要情到浓时,顾晨一声痛呼,老实了下来。宋雪急忙掀开被子。 “无事,就是疼了一下而已。雪儿,再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第228章 宋雪仔细查看她的后背,全当什么都没听到。 “王爷,主子,甄夫人到了。” 宋雪小心翼翼的重新将被子盖好。 顾晨乐呵呵的道:“快请舅母进来。” 芜悠应下,请赵婉入内。 赵婉进了屋子,见二人脸颊都带着红晕,嘴唇红润,心下了然。 宋雪恭敬的行礼,道:“甄夫人。” 赵婉颔首,示意她起来。 “舅母!孩儿可想死你了!” 赵婉嘴角微翘,道:“去北境打仗那么多年,回来也没说想舅母。这次才离开多久,张口就说想舅母了。你是想打什么主意?” “孩儿会打什么主意嘛。孩儿就是想舅母了。” 宋雪自认是外人,要退下,却听赵婉道:“宋姑娘,坐吧。” 宋雪一愣,然后乖巧的坐在一旁。 赵婉走到床前,轻轻掀开被子看了眼,目露疼惜。 “豪门贵女都是细皮嫩肉,哪有你这般的?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及你受的伤多吧?你父王和母妃要是还在,看到你这般……”话到此处,赵婉眼眶湿润,不忍再说下去。 “孩儿没事。这些都是皮肉伤,算不得什么。真的。外祖和外祖母都经历过战事,看到我这伤都不会眨一下眼。” 赵婉坐在床边,缓缓道:“你外祖母急的一日日的吃不下饭。你外祖看似无事,却会在无人的时候愁眉不展。二老年事已高,再经不起这些了……” 顾晨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是孩儿错了。舅母,孩儿再不会以身犯险。” “你将事情仔细与我说一遍。” 顾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当真是意外?” “确实是意外。” 赵婉叹了口气,道:“若是公主和皇子被伤了,事情会不可收拾。但你也不能只顾着安国公主,全然不顾你自己的性命呀。” “舅母,若是孩儿躲了,或是上前与熊搏杀,清滢必会被伤到。当时太过凶险,孩儿来不及细想,只能以身相护。清滢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我怎能弃她不顾。若是护不住清滢,我必会愧疚终生,死了算了。” 宋雪在旁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赵婉沉声道:“说什么呢?” “呸呸呸,无心之言,不忌不忌。” 赵婉不着痕迹的瞧了宋雪一眼,道:“阿笙可说了,你这伤多久能好?” “阿笙说幸好酷暑已过,我伤的不重,恢复的不错,很快就会好了。” 赵婉怎会信她的话,道:“距你受伤已过了将近一月,若是真如你说的,怎还会要一直趴着?罢了,你好生养着吧。” 她看向宋雪,道:“宋姑娘,晨儿受伤之事,国公府早已知晓,却没有如实告知与你,也是不得已。” 宋雪站起身,轻声道:“晚辈明白。” 赵婉目露欣慰,笑着道:“这段日子,要劳你照顾晨儿了。二老一直挂念着晨儿,等她能走动了,还请宋姑娘陪她尽早到国公府一趟,好让二老放心。” 宋雪愣住片刻,明白了赵婉话中的意思。心中划过暖流,道:“多谢甄夫人。” 赵婉温婉的道:“是我们要谢你替我们照顾晨儿。好了,府里都等着呐,我先回去了。” “舅母!” 赵婉回头,见顾晨挣扎着抬起上半身,眼中满是感激的道:“孩儿多谢舅母!” 赵婉扶她趴下,柔声道:“好好养着。若是有事,便让惠儿带话回来。” “嗯。” 瑞王回京,所有谣言不攻自破,京中渐渐恢复了平静。 皇上在早朝之上言明瑞王只是受了轻伤,对于京中谣言四起极为恼怒,下令全力缉拿散播谣言之人。宋括带着巡城兵马司的人四处搜寻。辛禾作为御察司司长,责无旁贷,配合着巡城兵马司动了起来。可那人早已不知所踪,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在行宫的时候,三皇子顾晟发现顾曙身边少了个人。近几年,几个皇子都会盯着彼此的举动,这都成了寻常之事。顾晟虽心有疑惑,却不敢让人四处打听,瑞王遇险,正是多事之秋,担心多余的动作会引火烧身。直到回了京城,听到了谣言,又听说父皇将北齐质子身边的人都换了,住处也被严加看管,才觉出不对。立即派人去打听五皇子身边少的人是谁,得到回复,吓得魂不附体。 顾晟马上找来府中的谋士,说明顾曙身边少的那人竟是他多年前送过去的。此人偶尔会传些消息回来,但多没什么用处,久而久之,他都忘了有这么个人。和谋士们一番商议后,顾晟立即进了宫,面圣陈情。 见父皇目光幽深,不发一言。顾晟被吓得冷汗直流,伏地叩首,再次表明自己绝没有任何不轨之举,一切皆与自己无关。 皇上沉默良久,让他跪安。 顾晟惴惴不安的离开,对顾曙恨之入骨,欲要啖之而后快。出宫后,直接去了二皇子顾项的府邸…… 宋括和辛禾久查不到人,忐忑不安的进宫向皇上请罪。出乎意料的,皇上并未责罚他们二人,只让他们继续追查下去。同时下旨,斥责五皇子顾曙无能,管束下人不力,罚俸一年。此事算是暂告一段,然后不了了之。 顾晨在府里安心养伤,日日享受着雪儿的悉心照顾,打情骂俏,转眼便过了二十多日。她的伤势已经大好,行动已没有太大的妨碍。这期间,程柏和孙继善一同来看过她,许多事情不好往深里说,默契的没有多谈。 甄衡也来过王府,抱怨府里都瞒着他,直到阿姐回京才知道实情。 甄惠在旁听着,心里明白家人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和兄长,但也对祖父祖母和母亲有埋怨,无处发泄,便和甄衡拌起嘴。顾晨觉得甚是有趣,由着他们斗嘴。 伤势大好,顾晨想早些带雪儿去国公府,让几位长辈好好见见雪儿,算是将二人的关系正式定下来。她和宋雪商量了下,正精心准备着礼品,听说京里又起了谣言。 瑞王自从回京后就一直待在府里,有人怀疑瑞王受的伤不像对外说的那般轻。瑞王可是被担架抬进王府的,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么久都不曾露面,怕是受伤极重,很有可能是不行了。 一时间甚嚣尘上,人心浮动。 顾晨听后无语至极,京里这些人是太过清闲,闲出毛病了?还是想咒死自己呀?或是有人故意如此说? 这些谣言自然也传进了宫里。 顾敬愈发觉出顾晨的重要,大有大周上下系于她一身之感,眼中晦暗不明。 第199章 顾清滢进宫向父皇请安,敏锐的察觉出了些许不同。 出宫后一直沉默不语,路过长公主府时有心让马车停下,去向姑母透露一二。想到秋狝的事让姑母对顾昀和自己很是不满……虽然是为了顾晨而去,但姑母可能会以为自己最终是为了顾昀,往后怕是会与自己愈发疏远。姑母手眼通天,也许已经察觉到了父皇细微的变化。 思量再三,顾清滢还是直接回了安国公主府。 皇上为了平息谣言,派刘淮去王府探望。刘淮见王爷已经大好,能下地走动自如了,这才传了口谕,让她明日参加早朝。 顾晨还想明日去国公府,看来要延后了。不过,去上早朝也算是正中了她的下怀,是时候向皇上要那份恩典了。 翌日一早,顾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等候上朝的官员纷纷看了过来,有惊讶的,有疑惑的,有了然的。众人躬身垂首,向着瑞王行礼。 顾晨缓步走向最前端,经过一个文官时,这官员突然向着他一揖到底。虽然不是跪礼,但这礼数却是比旁人更加郑重。她脚步一顿,仔细打量,哦,原来是已经升任吏部右侍郎的郝观。顾晨没有停下与之交谈,继续走向属于她的位置。 直到瑞王离开三步远,郝观才直起身。望西城一别,他对瑞王充满了敬佩。通城之事,让他从敬佩变为了敬服。如今因为那份在瑞王点拨下写的奏折而仕途飞升,他看向瑞王的背影,眼中满是感激。 时辰到,上朝。 顾敬坐于龙椅之上,看了一眼立于武官之首的顾晨。只要顾晨露面,那些谣言便会散去。 刘淮高声让朝臣上禀政事。有事要奏的大臣陆续出列,一一奏禀。 顾晨听得昏昏欲睡。不是她不关心,也不是她不想听,而是这些人奏的事多是些鸡毛蒜皮,或是歌功颂德。比如,江南某地的一千年老树开了花,是皇上神武英明,勤政爱民,顺应天道,上天有感,赐下了这罕见的吉兆。她听了没笑出来只是犯困,已是不易。如今黄河水患还没有解决,万千灾民流离失所,这些人还在忙着拍马屁,尸位素餐,不可救也。 顾晨垂着头,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突听有官员弹劾叶新。她立即不困了,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按照那官员所说,叶新在水患之地,借由皇上给的特权,纵容灾民侵扰当地商户,要吃要喝,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叶新不让当地的官员驱赶百姓,谁管免谁的官职。富商申冤无门,只能眼看着灾民抢掠。在修河堤的时候,叶新又强行要求当地的官绅必须也出人去修河堤。一直以来,官绅都是高人一等,免除丁役,此等行径实为大逆不道。有官绅不从,叶新就让衙役去抓人,直接丢到河堤上去。 第229章 “陛下,叶新不顾法理,毁陛下英明。这是百官联名上的折子,请陛下严惩其罪。” 顾晨一听,这叶新还真是个人才啊!却与五皇子为伍,谋害父王,可惜了。 刘淮将百官联名上的折子呈给了皇上。 皇上展开了折子,几米长,堆叠到了地上。 顾晨看向舅父,舅父瞄了一眼三皇子顾晟,立即明白了。叶新是五皇子顾曙的人,顾曙刚坑过顾晟,顾晟这是要报复回去。 顾敬看了看折子,平静的道:“卿所奏之事,叶新已经上过奏折,朕已知晓。” 请奏之人跪地,道:“陛下乃当世仁君,行仁恕之道。然,叶新所做有违圣道,实乃当世第一酷吏!民怨沸腾,不严惩难以平众怒,恐让百官和天下人寒心。臣等一心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一心……” “啪”的一声,顾敬将奏折丢到了地上,就差甩到那官员的脸上了。 “为了朕的江山社稷?尔等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那官员抖了一下身子,道:“臣等一片忠心,天地可鉴。陛下……” 顾敬沉声道:“黄河决堤,水淹万亩。百姓流离失所,卖身为奴,易子而食。尔等对此等惨状视而不见,却对叶新百般攻讦,一道一道的上折子。现在更是联名上折,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大殿内回荡着当今圣上的愤怒。 “尔等可知,叶新马不停蹄的赶到灾地,片刻不歇,欲召集富商筹款赈灾,修河堤。当地官员竟说请不来人。官商相连,三岁孩童都知晓的道理,却说请不来人?” 顾敬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继续道:“叶新没有计较,冒着大雨,一户一户的登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恳请富商捐款。富商终于松了口,可捐的银子连买一车粮食都不够!官员掣肘,巨富商贾事不关己,冷眼旁观,是要眼看着灾民变暴民吗?这大周是朕的,是灾民的。就是亡了国,也与尔等,与商贾无关!” 百官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顾晨忍着后背的疼,掀袍跪地。 “灾民是去了当地富商的府宅讨要吃食,可却没有抢砸。得了一碗粥,一个馒头还会千恩万谢,何来的混乱?富商不堪其扰,终于好好的捐款,才让叶新得以搭棚施粥,救下大周万千子民。至于修河堤,官绅免丁役,这么多年来享着如此的优待也该够了吧。淹了他们的地,他们的家,他们才知道急。急着搬家,急着催官员让百姓去修河堤。百姓蹚着漫过腰身的水去修河堤,他们还在想着高人一等,不派人前去帮忙,只等坐享其成,是何道理?” 顾敬目光沉沉的看着下面,道:“国难当头,尔等不想着如何救灾救民,却为了利益得失,为了高人一等的身份在这侃侃而谈。若说寒心,你们才让朕寒心,让大周的百姓寒心!” 众人伏地,噤若寒蝉,却并不是都认同皇上的话。官绅本就与普通百姓身份不同,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这有何错?怎么到了当今圣上这,就要变天了? 那官员颤声道:“陛下,圣人有云……” 顾敬将佛珠手串握在手中,冰冷的道:“你如此不辨是非,不明事理,还说什么圣人云。朕看你的书都白读了!既然如此,朕便罢了你的官,革了你的功名,做回普通百姓,好好体会人间疾苦吧。钱进,将人拖下去。” “陛下!陛下!陛下不能如此一意孤行呀!不能不顾祖宗礼法呀!臣犯了何罪,陛下就……” “拖下去!” 钱进带着天元卫进殿,用蛮力将人拖了出去。 这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国库没银子了,拨不出银子赈灾,才闹出此等丑事。国库为何会没银子,众人心知肚明。皇上不提这个,只一味偏袒叶新,实难服众。可纵然还有人心怀不满,也不敢在此时冒头,只等私下再行商讨。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顾敬缓缓开口,“瑞王,你对叶新的做法,如何看?” 顾晨想了想,微抬起上身,道:“臣以为,非常之时应用非常之法。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凡朝中官员,应担起重任,摒弃庞杂,齐心辅佐陛下。官绅是我大周的官绅,商贾是我大周的商贾,地位、身份、钱财,皆是在陛下的英明治理,皇恩庇护之下才得以获得和保全。天灾当前,不论是官绅还是商贾,都应为国出力,护国之根本。而国之根本,是民。因此,臣以为叶新所做并无错,还应给予其嘉奖。” 五皇子顾曙规规矩矩的垂首跪着,闻言,眸光微凝,头一回有了忐忑。 顾项和顾晟没想到顾晨竟会为叶新说话,心中起疑,难道她是要帮顾曙? 丞相心中赞叹不已,却又生出忌惮。 大谏张松玉微微抬头看向瑞王,目露赞赏。朝中像郝观这样一心为民的官员也和张松玉一样,对瑞王钦佩至极。程柏和孙继善对视,眼中满是认同和自豪。 顾敬阴沉着的脸终于转晴,声音都高扬的几分。 “瑞王所言,正是朕之所想。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民为国之根本,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叶新的差事办得很好。赈灾,修河堤,已见成效。待他回京,朕必封赏。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齐呼:“陛下圣明。” “都起来吧。诸卿可还有本要奏?” 官员们垂着头,没人言语。 顾晨想了想,有了刚才那一出,此时并不是说出所求的好时机。可若此时不说,等下次再来上朝,不定要到什么时候。而且,她实在是不想来早朝。择日不如撞日,皇上的怒气又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再一想,不对,也许这正是个好时机。 “启禀陛下,臣有话想说。” 顾敬没想到顾晨会在朝会上主动开口,问道:“瑞王有何话想说?” “陛下,秋狝之时,臣曾向陛下求得了一个恩典。陛下金口玉言,待臣想好了,陛下皆会恩准。” 原来是这事。 顾敬脸上有了笑容,道:“不错。秋狝之时,瑞王英勇屠熊,救下了大公主和八皇子,是为大功。说吧,想要什么?” 众人皆知瑞王以命相搏,救下大公主和八皇子这事,很是好奇尊荣至极的瑞王会要什么。 “陛下,臣自幼便与常人不同。”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话怎么从这开始说了?不过这话说的倒是也没错,谁人不知,赵太师在其年幼时便曾评说,此女多智近妖。 顾敬也是疑惑,晨儿这是要演哪一出? “臣如今也与常人不同。” 嗯,这话也没错。瑞王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王爷,女大将军。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不知瑞王到底想说什么。 “臣自年少起便知自己喜好女子。如今更是万分肯定,臣只钟爱女子。” “哗”的一下,再是冷静的人也被惊到了,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瑞王。 甄明理一口气卡在胸口,险些憋过去。万没想到啊,晨儿竟会在早朝之上,当着皇上和诸位大臣的面将此事挑明了。 程柏和孙继善惊得瞪大了眼睛。二人对视,确定没有听错……不禁咽了咽口水。 “臣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准臣今生不与男子成亲。” 顾晨跪了下去,气定神闲的道:“请陛下恩准!” 第200章 众人从惊愕中稍稍缓了过来,取而代之的是嫌恶。 虽说这种事自古有之,在前朝更是达到顶峰,现在也有不少人有此等喜好,朝中的一些官员也会养小倌,但私下可以用“风雅”为名,谁也不会把这事搬到台面上来。 瑞王此举,实在令人……这是要将人伦礼教捅出个窟窿来啊!她还是个女子,女子啊! 礼部尚书李礼立即要出列痛斥,经过许多事,他已不敢再与瑞王作对,但此事决不能忍! 刚要动作,右都御史刘监看了他一眼,这让他脚下一顿。长公主也好女色呀,自己这一出列,得罪的可不只是瑞王,怕是连长公主也一并得罪了。他浑身一紧,脑中想起了那些得罪过瑞王,还有得罪过长公主的人……无一人有好下场…… 好些人都等着李礼出来说话,结果这人却没有反应。疑惑之中,谁都没敢贸然动作。 顾敬愕然的看着顾晨,甚至带着些呆滞。 丞相魏梃皱眉,表情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但片刻后,他突然又觉得这是个好事。若瑞王所言不假,瑞王无后,便不用担心她会威胁皇权。等到八皇子继位,也可少个忌惮。想到这,他不禁想起了先帝曾留下的话。 魏梃出列,躬身道:“陛下,瑞王所求之事,不妥。先帝曾言,怀朗军必须由瑞王一脉执掌。瑞王一脉不可断绝。若断绝,大周同绝。陛下若是恩准了,岂不是有违先帝。” 众人纷纷点头,妙啊,搬出了先帝,不愧是丞相。 顾晨听得明白,果然是丞相,老谋深算。不等皇上说话,她马上道:“此事,臣也想过。若陛下可再次赏下恩典,臣想请求陛下,允许臣从诸皇子的子嗣中过继一人,承袭王爵,延续瑞王一脉。” 第230章 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俱是一愣。 三皇子顾晟最先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干着急。早知如此,自己就应早些成亲,将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瑞王。有了这样的关系,瑞王自会与自己亲近,成为自己的助力。他看向顾项和顾曙,妒火中烧。 二皇子顾项现有三子一女,嫡长子已经四岁,若是满了五岁,秋狝的时候就一同去了。不算排行第二的庶子,嫡三子已有两岁。 五皇子顾曙现有一子一女,嫡子也已两岁了。 听了瑞王的话,丞相不再言语。再过几个月,顾昀就会参政,成亲也会提上日程,相信不久就会有子嗣。瑞王心思通透,必会知道该选哪个皇子的子嗣为继。 满朝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皇上。 顾敬皱眉看向顾晨,半晌,丢下一句:“胡闹!”甩袖离开。 顾晨大声喊道:“陛下,君无戏言呀!” 顾敬脚步一顿,气得又甩了一下衣袖,离开了文和殿。 顾晨继续喊:“陛下,君无戏言!君无戏言!” 皇上已经走了,殿内的官员面面相觑,视线都落回到瑞王身上。 顾晨面色如常的缓缓起身,稳稳的走了出去。文武官员跟在她的身后,多是目露鄙夷。被这么多人看着,想感觉不到都难,但她毫不在意,几步后,身子一转,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安生护卫在侧,还不知道自家王爷刚刚做出了何等逆天之举。 刘宝不敢怠慢,忙向内通传。 不多时,刘淮赶了出来,躬身道:“王爷,皇上刚下朝,有些疲累。王爷今日先回吧。” 顾晨温和的道:“陛下身体要紧,本王就在这跪等吧。” “诶呦,王爷哟,这……王爷伤势还未痊愈,哪能一直跪着呀。扯到伤口可就不好了。王爷今日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吧。” 顾晨笑着道:“不碍事。” 一边咬牙,一边掀袍跪了下去。 刘淮急了,“这可不成呀!这……这……” “刘公公不必为难,是本王自己要跪的。也不要惊动皇上,扰了皇上歇息。” 刘淮怎么可能不为难。皇上是什么意思,瑞王定是清楚,却要在这一直跪着,大有不见到皇上就不起的架势。瑞王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若是因为久跪而让伤势加重可怎么好呀。皇上这会儿是在气头上,可等皇上消了气,心疼瑞王了,还不得怪到自己的头上。 “王爷稍等,奴才再进去看看。” 刘淮麻溜的进了御书房,很快,里面传出皇上的声音。 “让她跪!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若是想不明白,就让她跪死吧!” 周围的太监宫女和天元卫都听见了,偷偷看向瑞王。 钱进的心提了起来。 从行宫回到京里,夫人和妹妹已经向他透露了些,知道了住在瑞王府上的那位宋姑娘。惊愕在所难免,但再多的情绪却是没有。瑞王为人如何,自己一家都非常清楚。秋狝之时,自己被升为天元卫正统领,里面有甄大人的手笔,细想也是托了瑞王的福。瑞王喜好如何,本就与自己无关,有什么打紧的。但万没想到,王爷会将此事昭告天下,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顾晨就像什么都没听到,恭恭敬敬的跪在地砖之上,没动一下。 刘淮灰头土脸的出了御书房,看了看瑞王,又抬头看了眼日头,面露焦急。 过了一个时辰,顾晨有些吃不消了。她的伤没有完全好,躬身跪着会扯到后背,越来越疼。身形微晃,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滴在地上,留下点点湿痕。 刘淮瞧见了,想了想,再次进入御书房,很是急切的禀报给了皇上。 顾敬已经冷静了下来,恼怒之后竟从顾晨的“大逆不道”中生出一股心安。这几日一直盘桓于心,难以言说的那份烦躁,散去了。 “让她进来吧。” 顾晨脸色发白,摇晃着跪下,虚弱的唤道:“皇伯。” 顾敬面色不善的看着她,道:“你当着满朝文武做出此等荒唐之举,你可知错?” “在百官面前惹皇伯恼怒,我知错了。” 顾敬都被气笑了,道:“你这是知错了?你分明是不知错!” 顾晨叩首,道:“我自幼得皇伯和皇婶疼爱。幼时常居于宫内,顽劣闯祸,皇伯和皇婶都纵着。母妃仙逝,父王也走了,皇伯和皇婶便是我的至亲。此等大事,我……孩儿怎能不如实告知与皇伯。孩儿从未为了自己向皇伯求过什么,只这一次,求皇伯垂怜。” 顾晨从未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自称过“孩儿”,是何原因,皇上和皇后心里都清楚。不是顾晨不想表露亲近,而是她不想将自己放到与皇子和公主一样的位置,严守本分。如今这一声“孩儿”,怎能不让顾敬动容。 顾敬长叹一声,道:“你先起来。” 顾晨双臂颤抖,强忍着疼,道:“孩儿愿长跪不起。” 顾敬沉默片刻,道:“你都说了,君无戏言。起来吧。” 顾晨抬起头,欣喜且感激的道:“谢皇伯。” 刘淮赶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好生扶着瑞王坐到了椅子上。然后躬身退出御书房,关上了门。 “朕记得,文昌侯的嫡次子程柏是你的同窗。如今他中了探花,才华横溢,学识不凡,仪表堂堂。朕听闻,你与他私交甚好。你喜好如何,都不打紧。你王府里的事,只要关起府门,可由着你闹。但面对天下人,你不应任性,毁了你的名声。不如,朕为你和程柏赐婚?” 顾晨险些惊掉下巴,道:“皇伯,程柏是文昌侯的嫡次子,有大学问,有朝一日或可成为国之栋梁,皇伯的股肱之臣。此等男子,怎会甘愿入赘?也不能让他入赘,引众人嘲笑,毁了他的一颗精忠报国之心。再者,文昌侯也不会愿意。” “能入赘皇族,是他程家累世修来的福报,有何可不愿的?能成为你的夫婿,是他程柏高攀!至于文昌侯,他还有嫡长子程荣可以承袭爵位,绵延子嗣,他有何可不肯的?嗯,为了能让程柏多少配得上你一些,朕可以将程家的爵位升一升,晋升为公爵。” 顾晨小声的道:“皇伯,君无戏言。” “你……” “君无戏言。” 顾敬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走走,赶紧离了朕的御书房。” 顾晨笑着应下,规规矩矩的跪安,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刘淮小心翼翼的进入御书房伺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怕稍有差池若得皇上怒上加怒,丢了脑袋。可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皇上虽然生气,却没有到怒火中烧。这可奇了怪了…… 安生在御书房外候着,接受着宫人视线的洗礼。他还纳闷,难道今日自己格外英武俊朗?可等他见王爷拖着有伤的身子在御书房外跪候,便觉出了不对。这一跪就跪了一个时辰,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毫无办法。王爷从御书房出来,他一路跟随护卫,等出了宫,立即问道:“王爷,可是伤口不好?” 安生跟在顾晨身边多年,对她走路的姿态,步伐的距离,胳膊摆动的幅度都很是熟悉。这一路出来,他早看出了不对,却碍于在宫中,不好开口。 “无事。”看了眼马车的方向,道:“不要多话。” 王爷不想让靳忠等人知道,安生闭上了嘴。 顾晨上了马车,对靳忠下令,去长公主府。 秋兰迎了出来,说长公主殿下今日不见客。 哪里是姑母今日不见客,是不想见自己呀。果然,姑母已经知晓了早朝的事,生气了。 顾晨放下茶盏,微笑着站起身,道:“秋兰,帮我转告姑母,我刚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背上的伤口裂开了,需要阿笙多加照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来给姑母请平安脉了。好了,本王走了。” 秋兰看向王爷的背影,很是无语,心道,王爷应是长公主殿下的亲生女儿才对吧…… 安国公主府。 顾清滢正拿着一小块梨逗白团子。白团子像是知道她在故意逗弄,懒得理她,动都不动一下,惹得顾清滢和玲珑轻笑出声。 灵犀急匆匆的进来,行礼后,倒豆子一般的道:“主子,宫里传了消息过来。今日早朝,瑞王殿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上要恩典,准许她今生不与男子嫁娶。王爷说她钟爱女子,还说要从皇子的子嗣中过继一人。皇上说了句胡闹,气愤的离开了文和殿。王爷却嚷着君无戏言,一定要让皇上应下。后来,王爷在御书房外一直跪着,皇上不见,说是要让王爷跪死。”一口气说完,大喘了口气。 顾清滢拿着梨子的手一顿,白团子趁机扒住梨子,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玲珑看向主子的侧脸,放缓呼吸,拉着灵犀轻轻退了出去。 门刚关上,屋里传出一声白团子的尖叫,接着是一下一下的抓门声…… 作者有话说: 第231章 可怜的白团子,嘤嘤...... 第201章 顾晨回到王府,不准人通知宋雪,直接去了药堂。 阿笙见她脸色发白就知不好。云逍和海遥脱去主子外面的衣裳,白色里衣沾着斑斑血渍。阿笙恼了,药都不想给她上。云逍百般说情,阿笙才开始处理裂开的伤口。 “你这身子,再这么弄下去,就是铁打的也废了。” 顾晨听了这话反而很是开心,神秘兮兮的道:“阿笙,你想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弄的?” “不想。” “我告诉你哦,我用这伤换来了最想要的东西。” “闭嘴吧。不疼是吧?那我下手重一些。” “别……嘶……” 疼也没能让顾晨闭嘴,喜滋滋的将自己今日的壮举说给了阿笙。末了,道:“你说我只是流了这么点血就将事情办成了,值吧!” 阿笙根本不理她,一抬眼,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宋雪。 宋雪不仅知道顾晨回府了,还知道她直接去了药堂,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将一切都听了去。她红着眼向阿笙摇了摇头,悄悄的离开了。 宋雪走至半路,再忍不住,躲在假山后捂着嘴哭了出来,低喃道:“我就有那么好吗……” 芜悠和芜綠在假山旁默默守着…… 顾晨找到宋雪,兴高采烈的向她显摆早朝上做的事。 “雪儿,皇上已经默许了。我还没有办法给你名分,再等等。” 宋雪捂住她的嘴,道:“足够了。” 二人相视,心意相通,浓情满溢。 顾晨不想让她知道伤口裂开的事,宋雪便装作不知。 康京再一次炸开了锅,瑞王可真是天下第一奇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是史无前例,这一次更是想将礼教捅出个窟窿! 有人问,“那皇上准了吗?” “谁知道呀。不过君无戏言呀。” “听说皇上不是要让瑞王跪死吗?” “哪能真让跪死呀,听说后来还是见了瑞王,并未责罚。” “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程柏和孙继善没在这时候去王府,但却想明白了顾晨为何要这样做。有心之人已经猜到了她和宋雪的关系,还打起了宋雪的主意。既然如此,顾晨便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是在告诉对方不要再耍这些阴谋诡计,更不要妄想动宋雪。再敢动,就是要撕破脸了。当然,顾晨这么做也有私心,只差明文昭告天下了。 被降了爵位的宋括终于明白宋高为何会丢了性命。他心中是恨,却又极为懊悔,宋雪是自己的庶女,如果当时留在了府里,那么现在一切都会大为不同…… 宋梅可不是这样想的,反而庆幸没留下那个小贱货,不然,自己岂不是要因那小贱货和瑞王的事而遭人耻笑。至于康氏,自从宋高那事后就一直被看管着,没人告诉她。 庞如意喜滋滋的恭喜顾晨,还想趁机要和她比试一场。是的,庞如意还没忘了这事。杨雁和钱淳直接将人按住,也不想想,人家的伤还没好呢。 “我不是说现在,是说等阿晨好了之后。” 甄惠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如意姐姐,你就不能忘了这茬吗?要不,你用长枪,阿姐用弓箭,可好?” 庞如意眨了眨眼,道:“这可不成,哪有这样比试的。” “怎么就不成了?弓箭也是兵器,有何不可?” “不成,不成。阿晨两箭射中熊的两只眼睛,我这眼睛可不比熊的眼睛小。她一箭射过来,我往哪躲?” “这不就得了,阿姐赢了。不用比了。” 顾晨乐不可支,道:“惠儿说的对。下次再要比试,我就用弓箭。” 庞如意一噎,翻了个白眼,惹得众人笑出了声。 “阿姐,雪儿姐姐,你们什么时候来国公府呀?祖父和祖母日日盼着呢。” 顾晨想了下背上的伤,看向宋雪,见她眼含涟漪,娇羞带怯,霎时心都化了,柔声道:“三日后,我和雪儿去国公府。” 马车里,宋雪心里七上八下的,定不下来。顾晨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想让她少些紧张。 宋雪心慌得很,即便知道顾晨是好心,还是受不了,道:“你不要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我现在听不进去。”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要不,现在回去吧。我……我们改日再去,可好?” “这不好吧。已经跟惠儿说定了,这会儿外祖和外祖母肯定等着呢。外祖母是个急性子,要没见到人,不定多着急呢。说不准还会发脾气。外祖母要是发脾气了,外祖都拦不住。” 听了这话,宋雪不只是紧张,还多了害怕,小脸都白了。 顾晨噗嗤笑了出来。 宋雪急了,“你还笑!莫不是你又再逗弄我?” “没有呀。外祖母是什么脾气,我都跟你说过呀。” “那你……不行,我要回府!芜悠……” “别别,是我故意逗弄你,吓唬你的。” 芜悠跟在马车旁,道:“主子……” 顾晨道:“无事。云逍,时辰不早,快些到国公府。” 云逍和芜悠对视一眼,道:“是。” 马车快了些,宋雪愈发紧张。 顾晨温言软语的哄着,脸上一直带着笑。宋雪听不进她的那些话,却看得进她的笑容,抬手摸了摸她眉上的疤痕。顾晨为自己做了太多太多,自己为了顾晨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扭捏的。这般想着,慢慢缓和了下来。 国公府门前,顾晨下了马车,抬起手。宋雪深吸一口气,搭上那只稳定而干燥的手,下了马车。 甄惠和甄衡迎了出来,欢喜的看着二人。 甄惠道:“阿姐,雪儿姐姐。” 甄衡道:“阿姐,宋姐姐,快进府吧。祖父和祖母正盼着见宋姐姐,父亲和母亲也是满心期待。” 宋雪轻声应下。 顾晨很是松弛的道:“衡儿,你今日休沐?” “知道阿姐和宋姐姐要来府,我今日告了假。” “哦。那舅父呢?” 甄惠抢着回道:“早朝一散,父亲料理了急事,就早早的回了府。” 舅父这是为了见雪儿,连差事都搁下了。顾晨在心里给舅父点了个赞。 宋雪听着,国公府一家待自己如此郑重,当真是受宠若惊。 顾晨牵起她的手,道:“咱们进去吧,不能让长辈久等。” “嗯。” 正厅之内,二老翘首以盼,终于见到人了。 顾晨长身玉立,穿了一袭金丝玄袍,庄重至极,将人衬得分外白皙。宋雪穿着一身月白儒裙,身段婀娜,脸颊微红,容颜绝色,艳若桃花。二人站在一处,般配极了。 国公爷和甄明理惊叹于宋雪的容貌,要不是知道顾晨的品性,真会以为她是被美色所惑。 顾晨和宋雪刚要行礼,国公夫人唤宋雪到近前。宋雪看了眼顾晨,忐忑的走了过去。 国公夫人仔细打量着宋雪,然后亲昵的拉住她的手,慈爱的笑着道:“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儿呀!老身听闻,孩子你的琴艺乃是当世之最。如此才貌,是咱们晨儿高攀了。” 宋雪心里一热,差点涌出泪水。 顾晨赶紧道:“外祖母说的是,是外孙高攀了。” 宋雪尽力控制,却压不住喉间的哽咽,只怕一开口就会失了礼。她恭敬的屈膝行礼,国公夫人拉起她,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做这些虚礼。” 国公爷在旁笑着颔首。 宋雪再忍不住,眼噙热泪。 顾晨走了过去,将人拉到身侧,道:“这是外孙第一次带雪儿来见亲长。外孙和雪儿给外祖和外祖母请安。” 宋雪垂首,眼泪滑落。随着顾晨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 二老乐呵呵的受了这一礼。 国公夫人看了眼邓嬷嬷,邓嬷嬷呈上一个精致的匣子。国公夫人亲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玉佩。 “好孩子,这一对云纹玉佩,是我们老两口送给你的见面礼。以后啊,你和晨儿要好好的。” 宋雪心中无限感动,看着邓嬷嬷捧到近前的匣子,迟迟没有拿。看向顾晨,顾晨笑得温柔,轻轻点头。她这才伸手接过匣子,再次向二老恭敬行礼,道:“谢国公爷,国公夫人。” 宋雪没有因为国公夫人刚才那“一家人”的话就改口,也没有说奉承话,很有分寸。可见不是个一心谄媚,想要攀龙附凤的人。二老没有因为她的“不识抬举”而不悦,乐呵呵的点头,让二人起来。 将匣子交给芜悠后,顾晨又和宋雪向舅父和舅母郑重行礼,二人也受了这一礼。 赵婉唤来了青竹。顾晨看到青竹手上捧着的匣子,毫不惊讶,向舅母笑得那叫一个乖巧。幸亏赵婉不是顾漪澜,不然非要骂上一句小兔崽子。 赵婉心叹,真是女大不中留。 第232章 “宋姑娘今日到府,算是正式相见。”赵婉看了眼夫君,道:“这是我们送给宋姑娘的见面礼。此物原是晨儿放在我这,让我替她暂为保管。如今算是找到了合适的归处。”言罢,亲手打开了长匣。 宋雪看清里面是何物,惊讶道:“寒霞!” 这反应和赵婉初见“寒霞”时一模一样。 赵婉温和而笑,道:“不错。正是惊世名琴,‘寒霞’。” 宋雪惶恐,“如此稀世珍宝,我如何配得上。甄夫人,我……” “宋姑娘当日弹奏的一曲《禅》,至今仍时时回荡于耳畔。当世也只有宋姑娘才配得此琴。正如我刚才所言,这琴原本就是晨儿所有,送给你,算是物归原主了。宋姑娘莫要推辞了。” 得见“寒霞”,宋雪难掩激动。她擅琴,自然也是爱琴之人。顾晨将此琴送与甄夫人,可见甄夫人必是懂琴,精通琴艺,自己怎能夺人所爱?再要开口婉拒,听顾晨轻声道:“雪儿,长辈赠礼,不可拒绝呀。你就收下吧。” 这话直接让宋雪不能再拒绝,嗔了顾晨一眼,惊觉这是在哪,慌乱的低下头。思绪百转,抬起头,双手接过琴匣,屈膝道:“多谢甄夫人。” 赵婉微笑着点头。 芜綠接过琴匣,退到一旁。 甄衡和甄惠站起身,一同向顾晨和宋雪按着礼数行了礼。甄惠笑吟吟的道:“今后雪儿姐姐要如何称呼我和兄长呀?” 宋雪抿了下唇,轻声道:“惠儿。衡……衡儿。”说完就红了脸。 甄衡眼神明亮,道:“那我也应改口,和妹妹一样,唤雪儿姐姐。阿姐,可行否?” “臭小子,都已经唤了,还问行不行,真是讨打!” 众人一阵欢笑。 如此,宋雪便是真正的见过了顾晨的亲长,得了国公府的认可。 国公夫人又将宋雪唤到近前,像对着自家孩子一样关切的询问,赵婉和惠儿也加入其中。国公爷、甄明理、顾晨和甄衡都插不上话,干坐那听着。过了一会儿,国公夫人拉着宋雪要去后院,说是看他们四人在这碍眼。 顾晨见舅母和惠儿都要过去,站起身,道:“外祖母,外孙也随你们去。” 国公夫人道:“女儿家说话,你来做什么?” 顾晨瞪大了眼睛,道:“我也是女儿家呀!” 国公夫人头都没回,宋雪很用心的搀扶着老人家出了正厅,嘴角微翘。 “舅母!惠儿!外……” 无人搭理。 顾晨看了看外祖和舅父,还有衡儿,无语凝噎。 第202章 厅内几人大眼瞪小眼,这场面倒是第一次出现。 国公爷和甄明理端起茶盏喝起了茶,甄衡看了看,跟着喝起了茶。顾晨更无语了,也端起了茶盏。 一盏茶喝完,甄明理唤人上茶。 顾晨看着奉上来的茶,可不想再喝了,也喝不下了。 甄明理轻咳一声,道:“晨儿……” “舅父请讲!” 顾晨如此积极,让甄明理愣了下,又清了清喉咙,道:“晨儿,以后可千万莫要在朝堂之上做出那般惊世骇俗之举。你可知道,舅父差点被你吓得……即便君无戏言,你也不能以此来……要挟呀。” “让舅父担忧了,是孩儿的不是。舅父的话,孩儿记下了。” 甄明理刚要点头,国公爷觑着眼睛道:“你可要真的记下了才好。” 顾晨讪讪的道:“是。记下了。” 国公爷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呀,太有主意了。” 顾晨低下了头。 国公爷道:“以后你再要这般,可要提前告知你舅父一声,通通气才好。” 甄明理看向亲爹,心里一噎。 顾晨没憋住,轻笑出来,笑声清脆。甄衡抿着嘴,发出闷笑声。 见舅父瞪了衡儿一眼,顾晨赶紧换了个话,道:“衡儿,这些日子在巡城兵马司可好?宋括可有为难你?” 甄衡收了笑容,道:“阿姐,我还真有些事想和你说。” “秋狝那些时日,宋括待我不远不近,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御驾回京,宋括奉命捉拿撒布谣言之人,带着他的心腹金鹏整日奔波,将我放到一旁。我明白他这是不想让我立功,也没什么,我可以带着手下的弟兄搜查。但昨日,金鹏给我送来了宋括的帖子,邀我两日后到府上赴宴。金鹏说他和其他几个弟兄也收到了帖子,还说宋括每隔一段时日就会邀请一些弟兄去府上宴饮,以表体恤。我收下帖子后打听了下,金鹏确实时常会去宋府,但什么隔一段时日就邀弟兄们去府上宴饮却是没有的事。” 甄明理问道:“你昨日为何没有提此事?” “阿姐今日会带雪儿姐姐来府,我想宋括这事不急,晚些说也可以。” 顾晨想了想,道:“衡儿,你觉得宋括为何会有此举?” “我仔细想过,但不知道想的对不对。我觉着,他会这么做可能是和雪儿姐姐有关。这几日,若说发生了什么能让他转变,也就只有阿姐在……早朝上的事。” 顾晨冷笑,道:“我害他痛失爱子,原以为会与我不共戴天,说不准还会对你不利。我还提醒你要处处小心,没想到呀……是我高看宋括了。这个时候他倒是想起雪儿了,想要攀附上我,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甄衡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道:“阿姐,宋括真的会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国公爷面露不悦,道:“当年,宋括能做出卖妹求荣那般令人不齿之举,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可叹老侯爷是何等的人杰,唉……” “外祖说的是。衡儿,帖子你已经接了,但这宴,你还是不要去了。” “是。我听阿姐的。” 顾晨转着扳指,道:“宋括这么做,或许不只是因为雪儿,也是盯上了你。你忘了,他那女儿宋梅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我担心你去赴宴,他们会耍些手段,让你不得不娶了宋梅。” 闻言,国公爷眉头紧锁,满脸厌恶。甄明理也是如此。 甄衡愣了下,涨红了脸,道:“无耻!” 顾晨倒是笑了,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值得生气。你找个理由不去赴宴,以后也小心一些就是了。” 二公主顾汐泠的身影在甄衡的脑中闪过,道:“阿姐放心,我记下了。” 顾晨颔首,问道:“舅父,这几日朝中可还消停?” 闻言,甄明理神色愈发严肃。 “叶新的事,你也看到了,哪里消停得下来。大臣们是不在朝上参叶新了,但下了朝就成群结队的去御书房参叶新。叶新做的事犯了忌,现在不只是三皇子的人参他,二皇子的人也在参他。看起来,顾晟和顾项已经联手,要一同对付顾曙。其他朝臣也加入了进去,纷纷参叶新。” “不仅如此,皇上在朝上将参叶新的人拖了下去,罪名不清不楚,惹得许多人又来参此事,要向皇上讨个说法。皇上不能将所有人都治罪,那不是成了暴君。只能避而不见。现在御书房外总是跪着一群人,再这么下去,不好呀。皇上要是失了人心,没了朝臣,那皇上……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保叶新?” “有,但不多。大谏张大人、户部尚书孙大人和吏部的郝观等人上了折子,保叶新。五皇子的人也上折子保叶新,不过……”甄明理皱眉,道:“叶新是五皇子举荐的,按理说他应该竭尽全力保叶新,但不知为何,保得有些敷衍。” 顾晨眼眸闪烁。 甄明理继续道:“我也打算上折子保叶新。” “舅父,不若再等等。” “等?” “对。等刘监动作了,舅父再动不迟。” 刘监是长公主的人,晨儿的意思是看长公主如何动。叶新是五皇子顾曙的人,难道…… 甄明理和父亲对视,国公爷眯了下眼睛,道:“晨儿,你父……”扫了眼甄衡,道:“你和长公主有打算了?” 顾晨用眼神肯定,道:“现在朝中情势不明。叶新也快回来了吧。不若再等等看,跟着姑母做不会错。” 国公爷道:“嗯,按照晨儿说的做吧。” 甄明理应下。 “舅父,可有人参我?” “你在朝上当众说要过继皇子之子……几个皇子的子嗣将来即便能成为王爷,也不如你瑞王这一脉,手握大权。几个皇子应是将想参你的人压下了,无人出头,也就没有人妄动。而且,你这事是……有违伦常礼法,叶新的事却是触动了这些个官员的利益,孰轻孰重,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见顾晨笑眯眯的,甄明理问道:“你难道早就料到了这些,所以才会选了那个时候?” “孩儿哪能料到这些呀!真是巧了。” 甄明理微微摇头,无奈的笑了。 甄衡等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让阿姐仔细讲讲秋狝屠熊的事。国公爷的表情也是想听,顾晨便讲了一遍,跟说书似的,让祖孙二人听得入了神。这事是甄明理调查的,他自然清楚,趁着这个工夫想着叶新和姐夫的事,思索着晨儿和长公主会如何计划。可这哪里是他能猜到的呢。 第233章 下人传话,老夫人发话用饭。 顾晨马上站了起来。国公爷嘴角含笑,和儿媳发出一样的感慨,女大不中留呀。 总算是见着了雪儿,一双桃花眼些微红肿,楚楚可怜。 顾晨心疼呀,脱口而出,“雪儿,你怎么哭了?” 宋雪低下头,然后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甄惠翻了个白眼,我的好阿姐哟,你这话是在怪祖母吗? 顾晨反应了下,赶忙走了过去,和宋雪一左一右搀扶着外祖母。 国公夫人笑呵呵的,仿佛没听到刚才的话。 一家人用饭,国公夫人几次夸赞宋雪,一直以孩子称呼,还询问是否吃得惯。宋雪轻声细语的回话,眼中多了份孺慕之情。 饭后,二人辞别众人,国公夫人拉着宋雪的手好生叮嘱,让她得空就多来国公府坐坐,说说话。宋雪一一应下,很是不舍的离开了国公府。 马车内,顾晨不住询问宋雪去外祖母那都说了什么,为什么哭了,可还好?问着问着,竟将人问哭了。顾晨傻了,手足无措。 “到底怎么了?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外祖母说了什么?不会吧,外祖母……” “莫要胡说。老夫人那么好的人,你怎么能如此想老人家!” “额?我知道外祖母好呀,我这不是……诶呀……” 顾晨手忙脚乱,又动作小心的给她擦眼泪。 宋雪缓了缓,道:“顾晨,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今日的一切是我未曾经历过,也想都不敢想的。老夫人和甄夫人待我那般好,像待自家孩子一般……我何德何能……国公爷、甄大人、惠儿和衡儿都待我那般好,吃饭时就像一家人。我从未和家人一起吃过饭,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我……” 顾晨将人轻轻揽入怀中,道:“雪儿,不是像一家人,从今以后就是一家人。下次再去国公府,你可要改称呼喽。不然,会寒了老人家的心。” 宋雪侧身搂住顾晨的脖子,头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应下。 顾晨咧嘴笑了,过了会儿,道:“明日,咱们去游湖吧。” 宋雪坐直身子,道:“你刚在朝堂上……就如此招摇,不好。” 顾晨又将人揽了过来,看着车厢内的角落,目光幽深。 “朝中要因为治水赈灾的事闹起来了。趁着还算太平,咱们可得好好玩玩。再往后,可能就不好找到机会了。” 宋雪虽然没看到顾晨的眼神,但听出了些东西,轻声问:“可会牵扯到你?” “没什么可牵扯到我的。只是,我毕竟是王爷,有些事,我必须做。” 顾晨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道:“放心,不会有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御书房。 刘淮躬身入内,小心翼翼的道:“陛下,王爷带着那位宋姑娘去了国公府。” 顾敬动作一顿,眉头紧蹙。许久,朱砂滴落到了奏折上,这才放下御笔,道:“摆驾。” 刘淮稍一思索,出去安排,摆驾婉妃宫殿。 婉妃刚念诵完经文,正准备洗漱歇下,御驾到了。她叹了口气,古来帝王皆疑心,自己再是想置身事外也是枉然。再一想,瑞王闹出那般动静,莫说皇上,宫里知道自己与宋雪关系的,哪个会不疑心。皇后端庄贤良,行事公允周全,待自己一向算得上亲厚。昨日见了自己并未发难,却是眼眸深沉,还容得德妃和敬妃当众挤兑了自己几句…… “爱妃,朕来得有些晚了,可耽误爱妃歇息了?” 婉妃看得清楚,皇上笑着,眼中却无笑意。她柔声道:“臣妾正在诵经,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祈福,陛下正好就来了。” 顾敬扫了眼案上放着的经文,道:“爱妃有心了。” 坐下后接过婉妃奉上的茶,一边拨弄茶面,一边道:“爱妃进宫多年了,日日为朕和皇后诵经祈福,一片诚心。爱妃不若出宫去一趟大国寺吧,于佛祖神像前祈福,更显诚挚。顺道,还可以去瑞王府看看你的侄女。”说罢,饮了口茶。 婉妃淡定的道:“诵经祈福,心诚则灵。臣妾在宫中诚心祈求,佛祖有灵,必会眷顾,去不去大国寺都不要紧。陛下,臣妾不明白,臣妾的亲侄女在宋府,怎会是在瑞王府呢?” 顾敬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盏,道:“爱妃是忘了还有一个侄女?” “臣妾如今只有一个侄女,何来的第二个侄女?” 顾敬想了想,确实,宋雪与宋括已经解了父女关系,还是自己命人去办的。之前也提醒了婉妃,宋雪与她再没有关系。婉妃,到底是早有谋划,还是真的与此事无关?顾煦年纪尚小,现在这般谋划,显露得如此早,非明智之举…… “倒是朕记错了。时辰不早了,朕今日就歇在爱妃这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ray勤奋的发表评论,让我很是欢乐。也感谢ray投送的营养液。今天更新两章哈~~~ 第203章 京中又热闹了,只因瑞王连着两日,毫不避讳的带着含春阁曾经的头牌出府游玩。 第一日是乘船游湖,第二日是去菩提山醉赏枫林。那头牌虽然带着帷帽,但那婀娜的身段,风情无限的举止还是让人猜了出来。想到瑞王亲口承认钟爱女子,还有谁猜不出她们的关系。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宋高之死原来是瑞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呀,啧啧…… 顾晨都没想让人费劲去猜,带宋雪出去时还不让人戴帷冒。 “雪儿,你长得如此貌美,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何要戴帷帽?多碍事呀!” 宋雪咬着下唇,羞恼的看着她。 “我说的是实话呀。” 宋雪扔下帷帽,转身就往内室去。 这是要不出去了。 顾晨一把拉住人,道:“好好,戴帷帽,戴帷帽。咱们雪儿风华绝代,可不能让旁人看了去。” 杨雁和钱淳轻笑出声。 宋雪挣了几下,挣不开。一双桃花眼“恶狠狠”的瞪着顾晨,将人瞪得心花怒放…… 庞如意跑了进来,道:“阿晨,还去不去游湖呀?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再不走,太阳都要下山了。咱们难道要夜游?夜游的话,湖上会有许多画舫,是不是不好呀?”嘴上说着不好,脸上却满是激动。 画舫就是“花船”,宾游络绎,笙歌不绝。 甄惠跟了进来,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在后面拽了一下庞如意的衣裳,悄悄看了眼宋雪。 庞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了,怎好在雪儿妹妹面前提这事,怕是会勾起雪儿妹妹的伤心事,多心多想。她心虚的看向顾晨,又看向钱淳。 钱淳瞥了她一眼,呵呵。 顾晨没在意庞如意的话,轻声低语哄好了宋雪,亲自给她戴上了帷帽。 “好了。走吧。” 庞如意立即应下,“好勒。” 就这样,顾晨和宋雪去游湖,还带上了庞如意四人和男女府兵各一队。排场算不得大,但弄出的动静却是不小。 宋雪不会水,也从没坐过船,头一次乘船游湖,很是新奇。大船很是平稳,偶尔起伏摇晃,那感觉和在陆地上大为不同。看着两岸的大好风光,清风拂面,船行水响,心情大好。 莲儿没了在王府的拘谨,在船上跑来跑去,孩子般开心。 “主子,快看,那有鱼!” 宋雪抓紧栏杆,稍稍探头,什么都没看到。 “主子再外前一点。就在那,快看。” 宋雪害怕呀,胳膊腿开始发软,哪里敢再往外去。身后贴上来一个怀抱,顾晨将人圈在怀中,贴在她的耳畔,语带笑意的道:“莫怕,我护着你。” 宋雪的耳朵又热又痒,瞬间红了脸。大庭广众之下,顾晨怎么就能这样大胆,没有顾忌…… “你……你快松开,快走开。” 顾晨呵呵而笑,反而将人抱得更紧了。 宋雪看着水,怕得不敢动作,只能任由顾晨这般抱着。 莲儿早就跑了,鱼什么鱼,爱啥啥吧。 芜悠芜綠,云逍海遥都向后退远了些。 庞如意嘻嘻哈哈的捂了捂眼睛,透过指缝看着远处的二人。钱淳受不了她那模样,将人拉走了。 靳忠打了个手势,所有府兵面向他处。 安生想了想,不放心,还是面向王爷,但将视线放的很低。 “雪儿,这鱼没什么好看的。等以后,我带你去海上,去看海豚和飞鱼。” 宋雪眨了眨眼,问道:“海豚是什么?” “一种像牛那么大的鱼,两侧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会从海里一跃而起,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水中,还会唱歌。” “牛那么大的鱼?长了翅膀?还会唱歌?你又逗弄我……我……我不理你了。” 顾晨柔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若不信,等我带你去瞧。不只看海豚,咱们还要在海上看日升日落,天虹映空,月下听潮,可好?” 第234章 宋雪想象着顾晨描述的画面,满心喜欢,轻声应下。 顾晨偷亲了一下宋雪的耳朵,激的宋雪身子一颤…… 第二日去看红叶,宋雪和顾晨约法三章,严禁她动手动脚,这才出了府。 枫叶林中,府兵围出一块地,不准人进入搅扰。顾晨特意带了“寒霞”出来,饮酒吃茶,兴起时缠着宋雪弹了一曲。琴音空灵,飘荡于空。 顾晨抽出长剑,踏音而出,剑划长空。 宋雪微怔一息,指法一变。 红叶似血,剑舞如虹,琴音肃杀,让人仿若置身于战场,只见一人一剑抵挡千军万马…… 琴音落,剑归鞘。 宋雪走到近前,拿出帕子给顾晨擦汗。顾晨粲然一笑。 众人半晌才回过神,纷纷赞好。欢声笑语,好不快活。即便是多年后,在场众人对这一日都是记忆犹新。 第三日,顾晨带着宋雪刚要出府,被长公主堵在了府门口。 顾晨傻笑着道:“姑……姑……” 顾漪澜无甚表情的道:“咕什么咕,学鸟叫呐。” 宋雪很快稳了下来,端庄行礼,道:“长公主殿下金安。” 庞如意四人恭敬行礼。 顾漪澜向四人抬了下手,打量宋雪一番,自行进了王府。顾晨看向宋雪,无奈的笑了笑。宋雪递了个眼神,顾晨追上了长公主。 庞如意她们心里直打鼓,杨雁看了眼长公主的背影,走进宋雪,轻声低语。四人陪着宋雪去了园子。 顾漪澜直接去了主屋,看着里面的陈设变化,尤其是床上的两个枕头,一床被子,神色晦暗不明。 顾晨讨好的道:“早知姑母来孩儿府里,孩儿应备好美酒吃食,到门口接驾。” 顾漪澜坐到了窗边的榻上,注意到了她腰间挂着的云纹玉佩。刚刚瞧的仔细,宋雪的腰间也挂着一个云纹玉佩,和晨儿这个正是一对。 姑母不开口,顾晨有些害怕,咽了咽口水,道:“姑母可是来找阿笙诊平安脉的?孩儿这就将她唤来。” “坐下。” 顾晨扑通跪了下去。 顾漪澜吓了一跳,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晨尴尬的笑着道:“孩儿……孩儿听错了,以为姑母是让孩儿跪下。呵呵。”说着站了起来,挪到椅子那坐了下去。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道:“我看你是喜欢跪,愿意跪。” 这是话里有话,在点她那日在御书房外跪着的事。 顾晨赔笑,道:“姑母说的是,孩儿喜欢跪姑母,愿意跪着。” 云逍和海遥轻手轻脚的奉上茶,退了出去。 顾漪澜拨着茶面,道:“你现在是什么都不顾了?之前你是怎么说的,要从长计议,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提过继之事。事前也不与我商量,擅自行事。事后又到处招摇,就差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孩儿没有什么都不顾,正是看准了时机,想着有叶新的事挡在前面,孩儿才……” “行了。” 顾晨倒是委屈上了,道:“姑母明明都猜到了,还说孩儿……” 顾漪澜盯着顾晨,让她闭上了嘴。 “你裂开的伤好了?” 顾晨撇了撇嘴,道:“已经无碍了。” 要不是离得有些远,顾漪澜真想狠狠的戳一下她的脸。 “我的人在禹城见着了叶英,没抓住,让他跑了。” 顾晨正色道:“禹城?叶英必是去见了叶新。” 顾漪澜淡淡的道:“此人谨慎狡猾,身手了得,再要抓住怕是更难了。” “无妨的,按照孩儿上次和姑母商量的,没抓到也不要紧。莫不如说,没抓到反而更好。” 顾漪澜慢悠悠的喝了一盏茶,道:“我明日进宫。” 顾晨目光一定,转着手上的扳指。良久,发自肺腑的道:“要委屈姑母了,孩儿不孝。” “不过是一场戏,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都想好了,那就这样吧。” “孩儿以后必会事事请示姑母。” 顾漪澜觑着眼睛看她,道:“你还是少来烦我,见了你就心气不畅。从今日起,你消停些吧。” “孩儿遵命。” 顾漪澜恢复了慵懒之态,道:“既然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阿笙我就带走了。” 顾晨哪敢阻拦,让云逍去唤阿笙,叮嘱道:“不要说姑母在这。” 闻言,顾漪澜挑眉一笑。 不多时,阿笙刚迈进屋子就不悦的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是治不了了,你换其他人吧。我要离开你这王……”声音卡在了喉咙,呆愣的看着榻上之人。 顾漪澜妩媚一笑,道:“如此正好,小阿笙,跟我去长公主府吧。把你那药堂也一并搬过来。” 阿笙瞧着那带着钩子的眼神,连连后退,转身就要跑。 “站住!你忘了你偷书被我抓住时,你是怎么说的了?嗯?” 阿笙定在原地,认命的转回身,道:“我随你去长公主府就是了。” 她都不指望顾晨能帮忙了,看都懒得看。但突然又看向顾晨,狠狠的瞪了一眼。 顾晨抿了抿唇,无奈赔笑。阿笙呀,我实在是没办法,迫于姑母的淫威,只能把你诓过来…… 顾漪澜施施然的站起身,轻抚额头,道:“小阿笙,本宫头晕,过来搀扶。” 阿笙装聋,动都不动。 顾漪澜磨了磨牙,道:“再不过来,你永远别想离开长公主府。” 阿笙石头般僵硬的走了过去,木然抬手。顾漪澜搭上她的手,红唇微翘,缓步向外走去。 顾晨一路跟着,将人送上了马车,躬身恭送姑母离开。 长公主离开了王府,宋雪才回来,问道:“长公主可有责怪你?” 顾晨笑嘻嘻的道:“没有。姑母是来找阿笙的。这不,将人带走了。” “长公主身体不适?” “嗯,浑身不舒坦,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这……可要紧?你可要去长公主府照顾亲长?” “呵呵,有阿笙在,妙手回春,什么都能治好。我去了,姑母还会嫌我烦,嫌我碍眼,嫌我碍事。” 宋雪想了想,感觉有些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二人进了屋子,宋雪犹豫了下,道:“长公主身体不适,遣人来说一声,请阿笙过去便是,却亲自前来。难道……可是我想的那样?” “正是。” 宋雪面露惊呀,轻声道:“阿笙她……可如何是好?她可知道长公主的意思?” “知道啊,所以阿笙才会怕姑母,还说姑母有大病。” “你还笑。你就不想想怎么帮帮阿笙,难道要眼看着她……” “不用帮。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去帮什么呀。而且,我是真敌不过姑母,没辙。”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的意思是阿笙对长公主也有意?” 顾晨想了下,道:“我觉得是,只是阿笙还不自知,或是不愿正视?就算阿笙不愿,姑母也有法子让她愿意。” “你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顾晨哈哈大笑,道:“姑母有的是手段,哪会费那工夫。”见雪儿皱眉,宽慰道:“你放心,姑母再是如何也不会行卑鄙之事。要不,我给你讲讲她俩的事,很是……有趣……” 第204章 顾晨那是笑声不断,马车里却是一片安静。 顾漪澜挑了下眉,幽幽的道:“怎么,让你跟我回长公主府,委屈你了?” 阿笙闭着眼,跟入定了似的。 顾漪澜抬脚勾了一下阿笙的腿,又软又霸道的道:“说话。” 阿笙收回腿,睁眼瞧了她一下,叹了口气。 “我是真不明白,殿下,我到底怎么招惹到你了?还有,你总让我说话,可我无话可说。” 顾漪澜没有半点生气,倾身向前,嗓音暗哑的道:“就是你这‘不明白,无话可说’,招惹到我了。” 阿笙身子向后缩,避如蛇蝎,心脏怦怦直跳。 不行,自己得想办法尽早离开长公主府,不然……会要命的。 翌日,长公主入宫。 御书房外跪了一地的大臣,个个手拿奏折。长公主驾到,众人请安。 顾漪澜扫了他们一眼,道:“诸位大人无须多礼,继续跪着吧。” 众人动作一顿,心里发堵。 刘淮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的将长公主迎进了御书房。 顾敬被那些大臣烦的头痛欲裂,单手扶额,揉着太阳穴。见了顾漪澜,神色才缓和了些,道:“皇妹来了。快坐。” 顾漪澜行了一礼,坐在了最近处,温声道:“皇兄头疾又犯了?” 顾敬又恼又烦的指着外面,道:“这些个官员不理政务,日日跪在外面跟朕打擂台,就差逼宫了!” 刘淮奉上茶,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皇兄何必跟这些人置气。一群文官,也就跪上一跪,闹上一闹,还能真翻了天不成。皇兄要是实在烦,就让晨儿带着怀朗军将他们都围起来。他们呀,就老实了。” 第235章 顾敬被逗笑了,“要真如此做了,朕不就成了古往今来第一昏君了。” “皇兄笑了,这便好了。皇兄要保重身子,龙体康健才是最要紧的。” 顾敬长舒了口气,道:“让皇妹为为兄担忧了。说到晨儿,唉……” 顾漪澜接上话,很是气恼的道:“皇兄莫要提了,我都要被那个小兔崽子给气死了。那日,皇兄不如就让她在御书房外跪死。她出宫后还敢去我府上,我让人直接将她赶了出去。原以为她会知错,好好反思,没想到啊,她这几日还到处招摇。臣妹气极,昨日去了王府,狠狠训斥了她一顿,真想让她跪上三天三夜!” 顾漪澜叹了口气,稍微缓和了些,道:“可我看着熟悉的王府,想起王兄,又想到晨儿背上那数不清的伤,我这心……就狠不下来了。” 闻言,顾敬也叹了口气,几息后,道:“依皇妹看,晨儿可会回心转意?” 顾漪澜微微摇头,道:“晨儿是什么样的性子,皇兄也是知道的。这孩子心思通透,可就是太过通透,反成了不好。想明白的事,一旦认定了,万难改变。即便王兄和王嫂还在,也拗不过她。因着她这性子,王嫂没少罚她跪,她那时才多大,跪了也没见有用。” 顾敬沉默片刻,道:“这孩子……真是让朕束手无策。” “是啊,总是给咱们出难题,给皇兄添乱。” 顾敬饮了一口茶,眉头微蹙,道:“朕听闻,这几日,晨儿日日出府散心,有人相伴。不仅如此,前些时候,她还将人带去了国公府。” “晨儿做的是有些过了。” 顾敬沉默不言。 见状,顾漪澜问道:“皇兄可是有所疑虑?” “皇妹应知道那女子的身份。” 顾漪澜稍一思量,道:“皇兄多虑了。暂且不说晨儿对皇兄是何等忠心,那女子,臣妹是见过的,生了一副好皮囊,算得上貌美,但却不是个有城府的。昨日,臣妹见了晨儿,仔细盘问过。晨儿坦白,她去找那女子学琴,确实是受了婉妃所托,想将人护下。后来发生了宋高的事,才将人接到了王府,朝夕相处,生了情愫。” 她停顿了下,道:“皇兄可以细想,若是有人在背后下了这盘棋,那必是要会天算。那女子多年前就被卖到了……那时,何人能知道晨儿喜好女子?宋府对那女子若是还有半点情分,也不会让她在那里待了这么些年,不闻不问。若真是宋括谋划的,那他就是不惜为此搭进去亲生儿子的一条命。宋括没这个能耐,也没有此等魄力。再说宫中,那女子可没有法子能联系上后宫,后宫是否和她有联系,相信皇兄最为清楚。臣妹细查过,那女子确实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这与顾敬所想一样,心中大定,道:“嗯。晨儿想要从皇子中过继子嗣,皇妹如何看?” 顾漪澜唇角微翘,道:“晨儿说要过继,又没有说要在何时,从谁那过继。晨儿最是孝顺,必会听皇兄的话。” “哼,听朕的话?她一口一个君无戏言,是朕要听她的话。” 顾漪澜最懂顾敬的心思,嘴上说着气话,实则已经释怀了。她轻笑出声,道:“皇兄怎么还跟孩子置气呀?” 顾敬面露无奈,道:“皇妹啊,晨儿这事,为兄该如何做才好?” “皇兄日理万机,国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理她这破事。皇兄就当一切未曾发生,让她自己瞎折腾吧。” 顾敬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是不理,其实是让他默认了下来。皇妹到底是最疼晨儿,向着晨儿呀。这也难怪,晨儿这孩子,谁能不喜欢。 “皇妹说的是啊,朕还要烦那些跪在外面的官员,哪有心思管她胡闹。” 顾敬的头又是阵阵刺痛,揉了揉眉心。 “皇兄传太医来瞧瞧吧。” 顾敬皱眉,道:“传过了,李太医说要用药墨入药,试试看有没有效,正和太医院众太医商量方子。” “药墨?” “是晨儿从北齐带回来的‘杏林药墨’。”说到这,顾敬轻叹一声,道:“晨儿这孩子呀……” “臣妹就说晨儿最是孝顺。” “嗯。” 顾漪澜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道:“‘杏林药墨’乃世间第一良药,相信会治好皇兄的头疾。皇兄还是要放宽心,少些忧思,这样对身子才是最好的。” 顾敬愁眉不展,道:“朕何尝不想少些忧思。可你看看外面那群人,只因叶新赈灾用了非常之法,一个个急得直跳脚。他们就好比那草原上的秃鹫,发现了腐肉,一窝蜂的围了上来,恨不得将叶新,将朕,啖之而后快!” “皇兄打算如何处理此事?是要一直晾着他们,还是顺了他们的意?” “顺了他们的意?休想!他们明知朕要整顿吏治,是有意抓住叶新的事和朕叫板。朕若在此事上让步,后面还如何整顿吏治。” 顾漪澜等的就是这个,正色道:“既然如此,臣妹愿为皇兄排忧解难。” 顾敬眸光一亮,道:“皇妹有何良法?” “皇兄金口玉言,大赞叶新办差得力,要重赏。皇兄打算如何奖赏叶新?” “朕也在想此事。赏赐金银物什不是什么难事。朕还打算给叶新加官进爵,可如何加官进爵却要仔细思量。尤其是爵位,给高了,以后要是也有官员办差得力,难道要个个封侯?给低了,以后可还会有官员像叶新一样不畏万难,为朕,为朝廷办事?” “臣妹知道皇兄的难处。皇兄,臣妹愿下嫁叶新。” 顾敬瞳孔一缩,急道:“不可!皇妹已经为了为兄下嫁三次,怎可再委屈皇妹。不可!”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这几日,臣妹仔细思量过此事,臣妹下嫁叶新是最好的法子。一来,可以让朝臣都明白,皇兄革新吏治的决心不可动摇。二来,可以让天下人知道皇兄对一心为民的官员极为看重,亦是体现皇兄对百姓的爱重。三来,可以让皇兄不再为封赏之事烦忧。” “皇妹为为兄殚精竭虑,但……不可。此事还有其他的法子,为兄必会想出更好的法子。” 顾漪澜温柔而笑,道:“皇兄也知,臣妹下嫁便是最好的法子。皇兄能如此在意臣妹,臣妹知足了。臣妹这些年在皇兄的庇护下活的甚为恣意,如今也该为皇兄再出一份力了。臣妹不愿见皇兄日日烦忧,伤身伤神。” 她站起身,恭敬跪下,道:“为了皇兄,为了我大周,臣妹恳请皇兄下旨赐婚,准臣妹下嫁叶新。” 顾敬急忙走了过去,双手拉起顾漪澜,道:“皇妹不必如此呀!为兄曾起誓,再不会让你委曲求全,要让你恣意而活,怎可……” “是臣妹主动向皇兄请旨赐婚,皇兄就应了吧。” “这……虽然叶新的原配正妻已逝,但毕竟是娶过妻的,还有子嗣。皇妹身份贵重,怎能嫁给叶新呀!” 顾漪澜毫不在意的道:“臣妹曾见过叶新,虽然算不上风流人物,但温润如玉,还有大才。臣妹已经嫁过三次,有克夫之说。这样说来,臣妹也算不得委屈。” 顾敬心中发烫,眼眶微红,久久无言。 顾漪澜握住顾敬的手,轻轻摇晃,道:“皇兄就答应妹妹吧。” 这一幕,让顾敬想起了他们兄妹二人年少时的样子,妹妹会向他这个哥哥撒娇……再想到兄妹二人一路相互扶持,妹妹为他付出甚多,险些落下泪来。 “我……” “皇兄快应下呀。” 顾敬深吸一口气,道:“皇妹放心,从今以后,为兄会对皇妹以天下养,绝不会辜负了皇妹。” 顾漪澜笑着道:“皇兄莫要胡说。若是母后还在,皇兄可以天下养之,臣妹如何受得起。” 顾敬郑重的道:“君无戏言,朕……” “臣妹信皇兄。皇兄可别再这么说了,到时臣妹要是跟晨儿一样,一口一个君无戏言,可不是又让皇兄为难了。” 闻言,顾敬被逗笑了。 二人在旁边坐下,顾漪澜道:“皇兄可知叶新何时回京?” 顾敬缓了缓情绪,道:“大概一个月吧,可抵达京城。” “臣妹想,等叶新抵京复命,皇兄便可下旨。这段日子就让那些大臣继续跪着吧。多跪跪,才会长些记性。” “哈哈,甚好。” “至于成亲的日子……” “皇妹成亲,必是要选个大吉之日。快要入冬了,就算有吉日也不必在冬日里成亲。而且,皇妹出嫁,半点马虎不得,准备就要花上许多时日,为兄会让钦天监从明年选个大吉之日,如何?” 这正合了顾漪澜的意,柔声道:“都听皇兄的。”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阵阵笑声传出御书房。那些跪瘫了的官员频频对视,表情甚是精彩。等长公主出了御书房,大臣们已是身形委顿,但还是按照规矩向长公主行礼,就怕长公主再说一次“无须多礼,继续跪着吧”,那他们可能会喷出一口老血。 第236章 长公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走了。 第205章 叶新回京,皇上当着文武百官对他大加赞扬,更是当场赐婚,将宁国长公主下嫁与他。 朝臣震惊。 叶新惊愣当场,诚恳表示配不上长公主,惶恐婉拒。奈何皇上执意赐婚,皇恩浩荡,不可拒之。 下朝后,叶新惴惴不安,五皇子顾曙更是慌了。 叶新是顾曙的人,按理说,叶新能娶到长公主对顾曙可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甚至能成为最大的助力。但叶新不行,他知道的太多了,其弟叶英更是做了那么多事,每一件都可以让顾曙万劫不复。一旦叶新娶了长公主,以长公主的手腕必会从叶新那里查出来。若是叶新吐露一二…… 顾曙眼神冰冷,手攥成拳。 顾晨割喉周孚时看过来的那一眼,就让他感觉出了不对,猜测顾晨是从周孚那里知道了些什么。顾晨去通城剿匪,叶英虽然跑了,但难保没让顾晨查到什么。不仅如此,汐泠的病是怎么回事,顾晨必是清楚,却一直隐忍不发,这分明是在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由此,他确定顾晨已经知晓了一切。 之前,顾晨在朝上维护叶新,他便觉出不好,此刻更是明白这场赐婚是顾晨和长公主设的局。可明知是局,他也只能往里跳,决不能让叶新落到长公主手里。叶新留不得了,叶英也要尽快清理掉。 顾晟和许多大臣还在参叶新,正好趁这个机会先除掉叶新。 顾曙唤来与他关系紧密的官员,让几人上折子保叶新,但要联络他们下面的官员,授意他们参叶新,不参倒绝不罢休。他自己也上了折子保叶新。 顾敬收到奏折疑惑不解,顾曙上折子保叶新,但奏折上又言叶新办事操切,枉顾祖宗礼法和朝廷制度,是他荐人欠妥,愿受责罚。这折子是明保暗参呐。叶新是五皇子妃父亲的得意门生,是他顾曙的人啊。 顾敬翻开其他的奏折,仔细看过署名,发现和顾曙走得很近的官员都是保叶新,但也有一些看似和他没关系,实则关系匪浅的官员参叶新…… 顾项和顾晟得知五皇子党中有人参了叶新,大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叶新得父皇器重,要迎娶姑母,对顾曙这个主子可是极为有利。顾曙为何要参自己人?是那些人自作主张? 顾晟找来谋士一通猜测,有谋士建议先罢手,等弄明白后再动作。 罢手?现在朝中官员都在参叶新,这情势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如今只能顺势而为,还可以为他在官员中积攒名望和支持。 这下可好了,大臣们对叶新是火力全开,日日上折子,在御书房外跪着。御书房的地方不够用,大臣们已经跪到了外面去。 刘监和少数官员上了折子,言辞恳切的保叶新,甄明理也跟着上了折子。可保叶新的折子与参叶新的折子相比,杯水车薪。 顾敬的头疾更加严重,咳疾也复发了,无法理政,要在寝宫静养。大臣们倒好,追着跪了过去。刘淮苦劝大臣们回去,无人听。顾敬受不了了,下令让天元卫将人都拖出去。那么多的大臣,天元卫是一个个的往外拖。第二日,这些大臣又卷土重来,和天元卫相对而立,以忠心觐见之名怒斥天元卫。 顾敬在殿内听着那些话,左一个圣人曰,右一个圣人云,痛哭流涕的要集体辞官,甚至有人说要死谏,以死明志。顾敬真想准他们都辞官,但这不可能,没了官员,还如何治国?他还不能用强硬手段,留下个暴君的名声。他倒是想不让官员入宫,又恐这些人会在宫外大庭广众的闹,丢了朝廷的脸面。再加上他身体不济,实在没有精神,只能忍下,由着他们在宣德宫闹。 如此闹了三日,瑞王进宫了。瑞王进宫是为了看望皇上,却在宣德宫见到此等场面,大怒。 “你们忘了前朝是怎么亡的了?忘了前朝哀帝挥剑自刎前曾说过什么了?这才过了多少年,你们就全都忘了!前朝朋党成风,争权夺利,只为一己私欲便结党攻讦,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对政务和百姓弃之如敝履。前朝哀帝临死前仰天长叹,‘文臣误国’,字字泣血!你们是想让大周步前朝的后尘,要让我大周亡国吗!” “朋党”,“亡国”,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多数官员不敢说话了。但总有嘴硬的,道:“王爷无凭无据就说我们是朋党,这是污蔑!” “对对,污蔑!” 顾晨仔细打量着说话的几人,将人看得发毛。 “污蔑?很好。本王现在就命人彻查,看看你们私下是否有联系,是否走动频繁,交往甚密。有多少书信往来,一起上过多少折子。如何?” 话落,瞬间没人出声了。突然,有人站了出来,说要面圣死谏。 顾晨冷笑。 “死谏?古来死谏者都是忠君为国的大义名士!你这样没有忠君之心,没有为国之情,只会以死要挟的无耻之徒也配说死谏?好!既然你要死谏,现在便去撞墙吧。本王就在这看着。” 那官员被说的涨红了脸,高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顾晨冷冷的看着他,道:“嗯。为了彰显你的文人气节,快去撞墙。” 那官员满脸是汗,抬手指向顾晨,道:“你!” “本王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不如本王帮你一把。”说着直接上手,一把将人扯了起来,抓住脑袋用力向墙上撞去。 那官员身形瘦小,弱得很,哪里敌得过顾晨的力气。 众官员瞧着眼前的一幕,大惊失色,齐齐惊呼。 “砰”的一下,那官员的头撞到了墙上。头晕眼花,吱哇乱叫,跌坐于地,痛哭流涕。 顾晨俯视着他,眼神狠厉,道:“可还要死谏?” 那官员瑟缩发抖,被吓得直摇头。 顾晨环视一圈,道:“你们呢?可也要死谏?本王可以屈尊降贵,帮你们一个一个的死谏。” 众官员惊惧交加,怔愣当场。 天元卫目瞪口呆,万没想到瑞王是这样的瑞王。钱进看得甚为解气,对瑞王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靳忠。” “末将在!” “你即刻去往武神山,传本王令,带两千怀朗军入城,将这些官员的府邸都给本王围了。除了横着的可以出去,一只苍蝇都不可以进出。” 有官员急道:“王爷怎可如此行事啊!” 顾晨看向他,平静的道:“你们日日都围在皇上的寝宫,你们尚且可以如此对陛下,本王围了你们的府邸又算得了什么?” 大臣们无言以对。 正此时,丞相和六部尚书、张松玉、刘监、甄明理等一些大臣来了。 丞相躬身行礼,道:“王爷息怒!”接着跪向寝宫,扬声道:“臣等护主来迟,请陛下责罚!” 跟来的大臣纷纷下跪,道:“臣等护主来迟,请陛下责罚!” 顾晨心道,来的可真是时候。 官员上奏,谁都拦不得,丞相也不行。而且,官员参叶新有违礼法制度,出师有名,丞相若是拦了,会得罪天下的官员。跟着丞相的这些人都是保叶新的,之前要是来了,和在场的官员政见相悖,两方对峙,会闹得更凶。此时来,既不得罪官员,也不会在皇上那里落下什么错处。估计丞相他们是商量好了,一直在等个合适的时候。 既然如此,她就陪着演下去。 顾晨沉声道:“靳忠,你是没听清楚本王的命令吗?还在这里做什么?” 靳忠领命要走,丞相赶紧劝阻,“王爷息怒!”看向众大臣,道:“瑞王殿下一向深居简出,此番入宫为陛下侍疾,却见你们对陛下不敬,咄咄逼人。王爷一心为了陛下,担心陛下龙体,以致气急。诸位大人难道真的要逼王爷动怒吗?还不快请求王爷的宽恕。” 大臣们都是一脑门的汗,官袍都湿透了,相互看了下。再看那额头顶着包,瘫坐着的“死谏”之人,还有靳忠一副抬腿要走的模样,终是低头叩首,向王爷请求宽恕。 顾晨看着他们,眯了眯眼睛,道:“还不走!” 众官员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落荒而逃。 刘淮松了口气,疾步走了过来,恭敬的道:“王爷,皇上请您进去。” 顾晨颔首。 刘淮转向丞相等人,道:“陛下身体不适,只见瑞王殿下,诸位大人请回吧。” 丞相等人谨遵皇命,向顾晨行礼后离开了宣德宫。甄明理看了顾晨一眼,微微颔首。 顾晨进了里面,满室都是药味。 皇上躺靠在床上,脸色煞白,眼底乌青,不住的咳嗽着。见了顾晨,微微抬起上身,这一动作,咳得更加厉害了。 顾晨几步到了床前,给皇上顺背,愁眉不展的道:“皇伯莫要动,好生养着。刘公公,快传太医。” 刘淮见皇上没有拒绝,马上转身去传太医。 “皇伯怎么病得这般重了?侄女之前送来的药材可是用完了?那药墨呢?皇伯可用了?不若侄女传信北境,让王将军再从北齐那里要些雪参雪莲,还有药墨……” 第237章 顾敬终于止住了咳嗽,甚为感动的拍了拍她的手,道:“皇伯无事,再养养就好了。倒是你,刚刚在外面……咳咳……” 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顾敬听得一清二楚。 顾晨继续为他顺背,道:“皇伯千万莫要多思多虑了。一切都是侄女恣意妄为,都是侄女做的,他们就是口诛笔伐,也是对着侄女。侄女不怕,随他们去。” 顾敬很是欣慰,道:“你这份孝心,当世难寻。皇伯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有什么委屈的。这些个官员吃着皇粮,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皇伯的恩泽,却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举。这群只会在口上舍身就义的官员,妄图以清流之姿,言官口笔,胁迫皇伯,侄女真想宰了他们。皇伯是没看到他们那贪生怕死的模样,侄女觉得甚是解气。” 一番话让顾敬心里大为畅快,整个人瞬间舒爽了不少。他看向顾晨,眉眼带笑,道:“皇伯没有白疼你。”抬手指向小太监搬来的椅子,道:“快坐吧。” 顾晨坐下,很是歉疚的道:“侄女应该早些进宫,早些料理了那些官员,让皇伯少受他们的摧残。侄女……” 顾敬摆了摆手,道:“我知你有顾虑,不愿掺和朝堂之事。莫说你,涉及到朝堂,你皇婶也不好来。我传了口谕,不让她来。你皇婶担心我的身子,日日在宫中垂泪,只有在夜里才能过来。唉……” “皇伯不怪侄女便好。皇婶也不用担心了,那些官员不敢再来了。若是真有头硬的敢来,哼,侄女就佩刀入宫。” “你呀。刚刚要死谏的人,你当真……帮他了?” 顾晨抿嘴而笑,道:“是。不过侄女手上有数,没下狠手,就是吓吓他们。他们这些人最是惜命,吓一吓就老实了。侄女还说他们是‘朋党’,想来他们不敢再上折子在叶新的事上纠缠不休了。若是再上折子,那就是坐实了‘朋党’的罪名。” 顾敬很是满意,笑着颔首。 第206章 刘淮手上捧着一份奏折,躬身进来,道:“陛下,这是叶新叶大人上的折子。” 顾敬拿过折子看了起来,少顷,怒摔奏折。顾晨将奏折捡起,扫过一眼后交给了刘淮。 “朕为了保住他,不惜和朝臣……咳……他这个时候要辞官,回家种地,是要将朕置于何地?咳……刘淮,传朕口谕,告诉叶新,除非朕罢了他的官,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辞官!” 刘淮应下,麻溜出去办。 顾晨心想,要是其他臣子得了皇上这话,做梦都能笑醒。但叶新得了这话,怕是要睡不着觉喽! “皇伯莫要动怒了。叶大人有此请,应是怕皇伯因为他而为难,是想为皇伯解忧。” 顾敬不住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面上通红,眼角湿润。 “为朕……咳……解忧?咳……他要是真想为朕解忧,就该像个汉子一样挺住!没骨气的东西!” “皇伯……” 顾晨再要宽慰,皇后和安国公主来了。 皇后看了顾晨一眼,疾步赶到床前,心疼的为皇上顺背,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咳的如此严重了?” 顾清滢瞥了顾晨一眼,拿过茶盏,摸了摸凉热,送到父皇身前。 顾晨退到一旁,向外唤道:“刘公公,太医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 李太医喘着粗气,擦着汗进来了。见皇上不好,顾不上行礼,急忙上前搭脉。 顾敬渐渐止住了咳嗽,大口喘气。 顾清滢道:“父皇如何?” 李太医收回手,躬身而立,道:“回殿下,陛下应是一时动气才会急咳不止。陛下这些日子吃的药里放了杏林药墨,按理来说应会好转。但陛下一直不得好生歇息,收效甚微。微臣现在就去加一味安神的药材,让陛下得以好眠。” 顾清滢颔首。 李太医向众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父皇,喝口茶吧。” 顾敬接过茶喝了两口,总算是缓了过来。 皇后擦了擦眼角,又气又急的道:“何事让你如此气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值得你如此动怒呀。” 顾敬握住她的手,道:“无事了。你莫要担忧了。” 皇后在床边坐下,不太自然的看了看顾晨,道:“得知那些大臣被赶走了,我便急忙赶了过来。原以为你会舒心不少,谁知……” 顾敬强打起精神,笑着道:“我确实舒心了不少,多亏了晨儿。刚刚只是一时气息不顺,等吃了药,好生睡一觉便好了。” “晨儿又立了大功一件,可是又向陛下讨要赏赐了?” 顾晨摸了下眉上的疤,心知皇婶对自己不满…… 顾清滢垂着眼眸,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皇后的话有些阴阳怪气,顾敬自然清楚原因,拍了拍皇后的手,让她不要如此。 皇后想了下,看向顾晨,道:“你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晨掀袍跪地,乖顺的道:“万事都是侄女的错。皇婶要是有气,就让宫人打我一顿,给皇婶消消气。” 皇后稍微缓和了些,道:“罢了。起来吧。” “皇婶没消气,侄女不敢起来。我去找根藤条,皇婶抽我一顿吧。” “抽你一顿能让你回心转意?” 顾晨垂着头,沉默不语。 皇后长叹一声,道:“好了,起来吧。” 顾晨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看了一眼皇后,怯怯的站了起来。 “你呀,真是让你皇伯和我不省心。” 顾敬咳了两声,道:“晨儿很是孝顺,何时让咱们操心了。”捏了下皇后的手,看向女儿,道:“清滢何时进宫的?” 顾清滢正瞧着顾晨腰间的云纹玉佩,收回视线,轻声道:“儿臣早知父皇身子不好,想要进宫侍疾。但母后传了懿旨,不让儿臣进宫。儿臣在宫外听说大臣们一直不消停,实在是担心父皇的身子,顾不上母后的懿旨了,今早就去了母后的宫中。” 她眼圈发红,哽咽着道:“儿臣不孝,未能早些来侍疾。” 顾敬温和的道:“是朕让你母后给你传的懿旨,不让你进宫,免得你见了那些个官员,和他们争论起来。朕知道,你若是和他们辩,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之前,你没少将他们辩得哑口无言。但此事……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朕无事,他们愿意跪就跪,还能跪死朕不成。” 皇后急忙掩住他的嘴,道:“说什么呢!” 顾敬拉下皇后的手,道:“说错了,说错了。正好还没用午膳,和晨儿一起用膳吧。” 顾晨知道皇婶还没消气,接受不了自己喜好女子的事,清滢应该也是如此。这个时候还是避开些,免得尴尬。 “皇伯,我刚刚教训完那些大臣,皇伯还留我用膳,他们怕是要气死了。为了脸面,说不得会乱咬一通。不若皇伯训斥我几句,将我赶出宫去,罚我回府闭门省过。这样也算是给他们找回点面子,会对皇伯感恩戴德。” 顾敬心中无限感概。 晨儿是想担下骂名,让自己收买人心呐。是啊,日后还要靠这些大臣为朝廷做事,一时半刻找不到人替代他们。晨儿如此忠孝,自己之前是怎么想的,竟会对晨儿生了忌惮和猜疑。古来帝王皆疑心,自己也变得如此了…… 皇后和顾清滢看向顾晨,心中各有滋味。 顾敬笑了出来,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先回府吧。后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是。” 顾晨跪安。 宣德宫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皇后吩咐传膳,才打破了沉默。三人一同用了午膳,无人提起顾晨喜好女子之事。 晚些时候,“瑞王大闹宣德宫,皇上震怒”的事传开了。是的,是瑞王大闹宣德宫,不是群臣大闹宣德宫。 那些官员听后,一个个又能挺胸抬头了,私下对瑞王口诛笔伐,心里却怕瑞王怕得要死。头上悬着“朋党”、“文臣误国”、“亡国”的利刃,眼前浮现出瑞王帮人“死谏”的画面。他们不敢再上折子参叶新了,也怕将皇上真逼急了,会性命不保。一个个开始对皇上大加颂扬,直将当今圣上夸成了古往今来第一贤君。 顾晨早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德性,懒得理,抱着宋雪笑嘻嘻。 长公主府里,顾漪澜也笑得欢喜,她又将阿笙逼到了墙角。 阿笙真生气了。 “你都要成亲了,为何还不放我回王府?” 顾漪澜向前半步,道:“谁说我要成亲了?再说,成亲了又如何?成亲了也不妨碍我缠着你。” 阿笙要气死了,道:“你……不知羞!无耻!” 顾漪澜呵呵而笑,柔声道:“不知羞?无耻?小阿笙,你都对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过,这回怎的如此恼怒啊。难道……”身子前倾,贴近阿笙的脸,道:“你吃醋了?” 阿笙涨红了脸,一把推开了顾漪澜。 第238章 顾漪澜被推了一个趔趄,目露惊讶。她一日不知要调戏逗弄阿笙多少次,这还是第一次被阿笙如此对待。 阿笙愣住,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态,呆呆的看着顾漪澜。 顾漪澜磨了磨牙,一把拉过阿笙,亲了上去。一不做二不休,手搭上了阿笙的衣襟。 阿笙一个激灵回过神,咻的蹲下,向旁边一闪,站起来就往外跑。拉开门,和秋兰撞了个满怀。秋兰连连后退,眼冒金星。阿笙后退了两步,顾不上告罪,抬腿要继续跑。 顾漪澜道:“来人!” 四个婢女挡在了阿笙身前,让她无路可走。不,身后还有路,可那路是通向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的,如何能走?阿笙的额上出了汗,前有狼,后有虎,这可怎么办呀?衣裳被从后面猛地拽住,直接将人拽进了屋里。 秋兰看了一眼,认命的上前关好门。揉了柔额头,心道,沈医女真是太瘦了,全是骨头,这一下撞的人生疼。 顾漪澜咬牙切齿的道:“你跑什么?” 见顾漪澜目露寒光,阿笙准备再跑。 顾漪澜叹了口气,幽怨的看着她,缓声道:“阿笙,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这般无法接受?不要说因为我们两个是女子,我知你不在意这个。那日在王府,你尚且能为了宋雪说出那番话,与我争辩,为何对我就是百般嫌弃?可是因为我成过亲?三次下嫁,我也是逼不得已,非我所愿。”说着,竟红了眼。 阿笙傻了,她何时见过这样的顾漪澜?这般的悲切、委屈、柔弱,竟让她的心隐隐作痛,不敢直视。 顾漪澜垂下眼眸,轻轻抽泣。 阿笙慌了,上前一步,慌乱的道:“不是。没有。真没有。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顾漪澜没有动作,轻轻啜泣。 “不是。真不是。你别哭,别哭呀。这……诶呀,你别哭呀。” 阿笙上前轻拉顾漪澜的衣袖,道:“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可好?” 啜泣之声又大了几分。 阿笙急得比刚才逃跑时更甚,道:“我不走了。你快别哭了,别哭了。” 顾漪澜柔柔的道:“当真?” “当真!” “你以后不能对我避如蛇蝎。” “好好。” “也不能嫌弃我。” “好好。” “要对我好。” “好好。” “要都听我的。” “好好。” “要和我琴瑟和鸣。” “好……不对呀,怎么……” 顾漪澜抬起头,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你已经应下了。” “不是。我应的是前面,不是后面……” 阿笙终于反应过来了,气恼的道:“你又诓我!” 顾漪澜眼神温柔,一改往日的逗弄模样,认真的道:“放心,我不会成亲的。”抬手摸了下阿笙的脸,转身走了。 阿笙呆站了好一会儿,恍恍惚惚的坐在妆台前。一抬眼,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唇上沾了口脂,忙抬手去擦,触到唇瓣却停下了动作…… 皇上给叶新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周,都说叶新好福气,要飞黄腾达了。 易城的一处小店,几个男子吃酒闲谈,正说到此事。 “这个什么叶新,真是走了大运。” “可不是嘛。先帝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备受宠爱。听说长公主容貌艳丽,媚骨天成。啧啧,这叶新是既得了美人,又得了前程呀!” “孙兄此言差矣。” “怎么?” “长公主可是嫁过三次了。” “嫁过三次又如何?换做我,她嫁过八次我也愿意娶!” “长公主克夫呀!孙兄真是胆大如斗。” “我命格硬,怕甚?” “长公主不仅克夫,嫁了三次都没有诞下子嗣。” “这……这也不妨事,听说长公主极为疼爱瑞王,瑞王就如她的亲女一般。我若是娶了长公主,还多了瑞王做女儿,哈哈哈!” “孙兄高见,小弟佩服……” 旁边桌坐着一个戴着斗笠,满脸虬髯的大汉,手拿酒碗,静静的听着。直到那几人吃好喝好,出了小店,他都没动一下。天色暗了,店小二拿来了烛台。大汉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一块碎银,大步离开。 店小二拿起碎银,追了出去,喊道:“客官,这银子多了……” 大汉没有理会,疾步离去。 第207章 叶新死了。 叶府起火,险些烧毁了全府。 顾晨震惊不已,立即去了长公主府。得知姑母正在书房,再次震惊。 姑母的书房就是个摆设吧,什么事能让姑母去了书房? 顾漪澜正在写着什么,瞧了她一眼,笔下不停。 “姑母,孩儿刚听闻,叶新自尽了。” 顾漪澜没有抬头,道:“嗯。等下再说。” 顾晨心急,叶新一死,许多事就不好办了。但姑母发了话,她也只能等着。 不一会儿,顾漪澜唤来秋兰,道:“立即把这送到宫里,必要等到皇上的答复。” “奴婢即刻去办。” 书房门关上,顾晨道:“姑母,这事不对。叶新死的太急了。叶府还起了大火。” 顾漪澜端起茶盏,沉稳的道:“确实不应该死的如此快。不过,你再细想想。” 顾晨转着扳指,道:“叶新虽然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之上,但不应该这个时候就自尽。一来,这才刚赐婚没多久,哪用得着这么急的去死。他大可以去向顾曙表忠心,想法子从赐婚中抽身。他上折子辞官不就是想出的法子。虽然没有成功,但可以再试,说他有隐疾什么的。二来,他就算要死,也应先安排好父母和孩子,不然如何放得下心?可他这一死,明显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安排。” “姑母,这事应是顾曙下的手,可又有些说不通,还远没有到这一步。更不应要放火灭掉叶府满门。这里是京城,纵火烧死当朝大员满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狗急跳墙也不至于如此呀?” 顾漪澜饮了两口茶,放下茶盏,道:“叶新去过顾曙的府上,之后才上了辞官的折子。昨夜,五皇子府的人去过叶府,正是他们放的火。顾曙如此,你觉得是为何?” “无非就是怕叶新会吐露真相。孩儿明白这个,但……” “不,你还没想明白。” “姑母的意思是,顾曙还有别的目的?” “想想你刚才说的话。” 顾晨眉头紧锁,自言自语般的道:“刚才说的话……一是赐婚,二是叶新的父母和……”说到这,她瞬间明白了过来,一下站了起来,道:“顾曙是要引出叶英!可……太冒险了!” 顾漪澜颔首,示意她坐下,道:“咱们定下这个计策就是想让顾曙怀疑叶新,对他起杀心。叶新总会想明白,顾曙不会放任他落在我的手上,必会对他下手。以他对顾曙的了解,也许连他的家人也不会放过。叶新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他自知死罪难逃,但为保家人,极有可能以他知道的作为筹码,转投到咱们这。但他谋害的是你的父王,若是转投咱们,咱们却不愿放过他的家人呢?他必会有此顾虑,没那么容易下定决心。原想等顾曙将他逼上绝路,我再去招安……” 顾漪澜轻叹一声,道:“顾曙下手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去招安。现在看来,顾曙是太怕叶新背叛,匆匆动了手。而且,他不仅怕叶新背叛,更怕叶英背叛,必须都除掉。我安排人一直盯着顾曙和叶新,经过这么长时间,没有发现他们做出联系他人的举动。我怀疑,他们已经和叶英断了联系,顾曙没有办法找到叶英。叶英行踪不明,还有海捕文书,轻易不会现身。叶家兄弟二人感情甚笃,叶新一死,叶英极有可能会现身,顾曙可趁机杀之。” “不错。上次姑母说叶英出现在了禹城,他应是听说赈灾的官员是他的兄长,才会冒险去禹城一见。若是他们还有联系,就不必冒这个险。叶英为了兄长,能做下百死难赎的事,成为顾曙的帮凶,可见他与兄长的感情。叶英有勇有谋,听闻叶新之死,会想到是顾曙下的手。他的生身父母和兄长的孩子还在京中,又发生了纵火之事,他明知有危险也会前来。” “正是如此。” “可若是要拿捏住叶英,顾曙必须要留下叶家人,又为何要放火?”再一思量,道:“难道顾曙是想趁乱劫了叶新的家人,握在手中?” 顾漪澜颔首。 “不错。昨夜,顾曙派了五个人到叶府。起火后,他们想趁乱劫了叶新的长子叶怀英和次子叶成英,被我安排在外面的人反杀了。” “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京中发生械斗,怎会无人知晓?” 顾漪澜波澜不惊的道:“那五人迷晕了两个孩子,出府后走的小路暗巷。我的人一直跟着,在暗巷里动的手。夜已深,又被叶府起火吸引,无人注意到。叶府大乱,我的人趁机将两个孩子悄悄送回了叶府的角落。那五人都是死士,没能留下活口,尸体已经被丢去了乱葬岗。” 第239章 顾晨知道了原委,冷静的道:“多亏了姑母一直派人监视叶府。姑母这里可需要人手?之前姑母不让孩儿派人去看着叶府,现在……” “不必。现在还不到你派人出来的时候,后面自会用到你的人。” 顾晨转着扳指,思索一番后,道:“孩儿明白了。” 顾漪澜又喝了一口茶,道:“走吧,去一趟叶府。” 顾晨愣了一下,道:“姑母要去叶府?这……” “怎么说叶新也是本宫未过门的驸马,去看看吧。” 姑母此举意在让告诉顾曙,他做的事,姑母已经知道,是一种敲打,更是激将。姑母这次去也是为了叶英。可姑母和叶新并未成亲,如今叶新死了,按照礼法,姑母不应前去,不合规矩。 顾晨站起身,道:“孩儿独自去吧,姑母便不要去了。” 顾漪澜轻笑一声,道:“今日正好将那‘克夫’之名坐实了。” 顾晨有些无语,姑母的想法可真是……别具一格。 “这样不好吧,皇伯那里……姑母刚刚让人进宫是为了叶新的家人?” 顾漪澜走到顾晨身前,掐了一下她的脸,道:“聪明!” “呵呵,不及姑母……” 阿笙坐在顾漪澜的车驾内,忍了许久,道:“你……你的驸马死了,你让我去验尸?” 顾漪澜嗔了她一眼,道:“什么我的驸马?又没成亲,怎么就是我的驸马了?” 阿笙想了想,憨实的道:“也是。”突然眼神一变,道:“你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成亲,不会……不会是你杀了他吧?” 顾漪澜终是没忍住,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冷飕飕的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真是我杀的,还会让你去验尸?” 阿笙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明白是自己想差了,低下头,嘟囔道:“你之前那般肯定……现在就成了这样的结果,我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吧……对了,我是救人的大夫,不是仵作,怎么让我去验尸?” 顾漪澜没再计较她的怀疑,随便的道:“都差不多。” 阿笙瞪大了眼睛,道:“什么差不多?差太多了。验尸必是要找仵作,这仵作啊……” 顾漪澜看着阿笙的嘴张张合合,开始给她讲解起仵作和大夫的区别。阿笙在那里滔滔不绝,她不仅不烦,还觉得这认真的小模样甚是可爱。然后她就后悔了,这人竟片刻不停的讲了一路,都到叶府了,还没讲完…… “行了,别讲了,到地方了。” 阿笙停顿了下,严肃的道:“我是要让你明白,验尸这事我做不……” 顾漪澜直接上手捂住她的嘴,道:“你可闭嘴吧。快下去。” “唔……唔……我都讲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 顾漪澜眼神一变,道:“你之前可答应过我,都听我的。怎么,你想反悔了?” 阿笙瞬间闭嘴,眼神幽怨,闹脾气似的下去了。 顾漪澜狡黠一笑,然后正了神色,面带悲切的走下马车。 顾晨看了看神情不对的阿笙,刚想问一句,见姑母出来了,赶紧上前搀扶。 叶府昨夜起了火,现在又要布置丧事,一团乱,府门的丧幡都还没弄好。府里得了先行通传,得知宁国长公主和瑞王亲临,老两口带着孙子孙女和府中下人早早的等着,这会儿下跪恭迎。 顾漪澜俯身,亲自扶了一下颤抖着的两个老人。 “本宫骤闻噩耗,实难相信……唉……本宫来送叶大人一程,也来看看二老。” 叶新的父母本是种地的,全因长子中举,在京中任职,才得以进京享福。当得知皇上赐婚,将长公主嫁给了自家儿子,二人是欣喜若狂。可儿子却愁眉不展,没有半点喜色。老两口多番询问,儿子只说配不上长公主,定要推了这亲事,甚至要辞官。老两口没什么主意,家中大事小事都是由儿子做主,劝了几句也就不再劝了。 万没想到,昨夜儿子竟然自尽了,只留下一份奏折和一封书信。儿子死了,府里不知是何原因还起了火,老两口要不是想着家中的三个孩子,差点没能撑住。他们不识字,让下人念的书信,才知道儿子一直被众官员参,实难忍受,选择了自尽。老两口痛不欲生,哭的撕心裂肺。 老两口虽然已经在京中待了多年,也见过一些世面,但从没想过能见到皇亲国戚,更没想到未过门的长公主会来送儿子一程。听了长公主的话,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只痛哭不止。 顾漪澜面露哀伤,红了眼眶,道:“本宫与二老一样悲痛。二老年事已高,不好如此悲痛,恐伤了身子。” 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叶大人虽然去了,但二老放心,从今日起,叶府有何事,本宫皆会帮护。叶府昨夜走水,府宅有损,本宫会派人来修葺。” 她看向站在两个老人身旁的孩子,道:“二老可放心颐养天年,本宫会为叶大人的孩子延请名师指点,早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下人们听了长公主的话,先是惊讶不已,后是无限感激,没想到长公主会对叶家如此有情义。叶府的下人一个个既疲惫又惶恐,家主自尽,府中起火,任谁都觉出了不对。 此刻,这些下人们总算是少了些许慌乱。 第208章 叶新的长子叶怀英十一岁,次子叶成英七岁,女儿叶思思四岁。 叶怀英三岁开蒙,一直被叶新悉心培养,读书识礼。身量不大的孩子,忍着悲痛,憋下眼泪,立即叩首,道:“长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叶府永世不忘!” 叶成英学着兄长的模样,以头触地。叶新的父母也跟着再次跪地,叩首道谢。下人们全都跟着叩首。 顾漪澜和顾晨的视线都落在了叶怀英的身上,这么大点的孩子,竟成了叶府的主心骨。 顾漪澜轻叹一声,道:“快快起来。” 叶怀英扶着祖父起身,叶成英搀起了祖母。 叶怀英道:“请长公主殿下,瑞王殿下,屈尊进府。” 声音稚嫩,神情恭敬,举止老成。一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声音却还没来得及变。 瑞王搀扶着悲伤虚弱的长公主进了叶府。 叶府里很是凌乱,各种物件到处摆放,丧幡也落在地上,可见众人是何等的手足无措。叶新风评极佳,治家甚严。昨日叶府还是井井有条,今日却是残垣焦土,萧瑟破败。 落座之后,顾漪澜主动询问了丧事的准备。叶父战战兢兢,很是混乱的答了几句,之后都是叶怀英回的话。 顾漪澜沉吟片刻,哀伤的道:“叶大人乃是陛下最为信重的忠臣,即便走的突然,也要保其哀荣。秋兰,你立即回府,选些得力的人来叶府。” 秋兰应下,匆匆离去。 老两口感动不已,老泪纵横。 叶怀英要叩首相谢,被顾漪澜拦下,道:“二老如此哀痛,还是让人先将二老扶回屋吧。” 叶怀英也有此意,立即照办,让人将弟弟也带下去。 面对如此突然又巨大的变故,老两口确实是支撑不住了,对长公主千恩万谢后被下人搀扶着离开了。 顾漪澜瞧着叶怀英,觉出了些东西,问道:“昨夜走水,叶大人可有损伤?” “回殿下,火势并未烧到父亲的住处。” “本宫想最后看看叶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叶怀英好似就在等这句话,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请几人去往后面。 顾晨眸光一闪,心中大致有了数。 叶新刚去世,还没有入殓,人被安置在生前的屋子里。几人进屋后,叶怀英关上门,扑通跪地,含泪道:“请长公主殿下,瑞王殿下救我叶家满门!” 顾漪澜和顾晨一听,便知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叶怀英作为叶新的儿子,没有对父亲的死起疑,求她们查明真相,为其父伸冤,而是直接求她们救下叶家满门。 阿笙蹙起眉头,也觉出了不对。 顾漪澜给顾晨使了个眼色,顾晨俯身扶着叶怀英的双臂,温和的道:“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 叶怀英泪眼婆娑的看着瑞王,站起身,以袖拭泪。 顾漪澜就近坐下,将一切交给了顾晨。 顾晨斟酌了下,问道:“你可是对令尊之死有何疑虑?” 叶怀英摇头,又微微点头,哭得愈发悲痛。 顾晨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慢慢说来。” 叶怀英接过帕子,抽噎得说不出话,看向顾晨,眼中满是乞求。 顾晨与这个杀父仇人的孩子对视,心中五味杂陈。叶新和叶英所犯之罪不可饶恕,她恨不得屠了叶家满门。但都言冤有头债有主,又言稚子无辜。罢了,原本就是要用叶家满门作为筹码,迫使叶新道明真相,扳倒顾曙,没必要为难一个孩子。 “本王答应你,会保下你们兄妹三人和你们的祖父母。” 第240章 叶怀英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下跪,深深叩首,哽咽着道:“王爷的大恩大德,叶家永世不忘!” 顾晨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道:“说吧。” 叶怀英勉强止住哭泣,用帕子擦掉眼泪,跪着直起上半身,道:“父亲早已料到会死!”说完这句话,他仔细道来。 “自圣上赐婚,父亲便愁眉不展,惴惴不安。我忍不住询问父亲,父亲只让我专心读书,未言其他。前日,宫中传来圣上口谕,不准父亲辞官。父亲脸色惨白,颓然瘫坐。昨日午后,父亲将我唤到书房,与我言,若是他突然身死,让我做好两件事。一是,若长公主殿下或瑞王殿下前来府中,或是派人前来,让我求两位殿下保下叶家。等叔父出现,便让叔父投靠两位殿下。之后一切,我都要听从叔父的安排。若是两位殿下没有来,也没有派人前来,我不必管丧事,趁着白日人多,带上家中老小去往瑞王府,寻求殿下的护佑,等待叔父出现。” “二是,若瑞王殿下不肯护佑,我就要守好叶府,遣散下人,只留下几个忠仆。闭门不出,警惕度日,不可搬离京城,等待叔父到来。若是叔父出现,还是要让他投靠两位殿下。若是叔父没有出现……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叶怀英浑身颤抖,继续道:“父亲之言,令我惊恐不已,万分担心父亲的安危。可不论我如何询问,父亲都不肯说明缘由,只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我问父亲,为何不可搬离京城。父亲言,只有京城,天子脚下,对我们来说才会安全些。若是回乡,恐怕刚出京城就会丧命。” 叶怀英咽下喉间哽咽,道:“我最后问父亲,为何不现在就去投靠两位殿下。父亲面露纠结。我看出父亲既想投靠两位殿下,又不敢投靠两位殿下,犹豫不决。我哭求父亲去投靠两位殿下,保住性命,父亲……父亲长叹一声,说要再想一想。万没想到,昨夜父亲便……” 叶怀英看向里面的床榻,紧咬下唇,无声哭泣。 顾晨和姑母对视,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怀英转回头,嘶哑开口。 “昨夜有人来过。几人刚走,我就赶了过来,正好看到屋内烛火熄灭。我以为父亲如常歇下,便回去睡下了。两位殿下来之前,我和弟弟才醒来,方知昨夜父亲……府中还起了火,而我和弟弟被下人在府中角落发现,昏睡不醒。我和弟弟怎会从屋内到了外面,又怎会昏睡不醒?昨夜定是有人要害我和弟弟!我看过父亲后,不敢再在府中停留。刚准备要去与祖父和祖母说明,前去王府,就得下人禀报,两位殿下即将到府……” 叶新不是立即死去的?没有确定人死了,顾曙的人就放心的去纵火了? 听过叶怀英的话,顾晨不再将他当成孩子对待,问道:“你可知昨夜来府的是何人?” 叶怀英摇了摇头,道:“我问过门房,门房说来人自称姓黄,来自武府,让父亲亲自来迎接。门房见那人口气甚大,还是五个人,不敢怠慢,给父亲送了话。后来是父亲亲自将人迎进府里的。那时已是深夜,来人戴着斗笠,一直低着头,门房没能看清他们的长相。” 顾晨一想就明白了,黄即皇,武是五。 叶怀英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道:“这是父亲留下的绝笔信。还有一封奏折,我已命人送进宫中。” 顾晨仔细看过信,上面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将自尽归结于百官参奏,不堪忍受。再细读,写法上也没有用“藏头诗”这一类。只字迹略显潦草,要么是写的过于匆忙,要么是被人逼迫着写下。她看向姑母,微微摇头。 叶怀英站起身,匆匆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酒杯,道:“父亲在信中言是喝下毒酒自尽。这是留在桌上的酒盅,里面已经没有酒水留下,但我还是收了起来。”将酒杯呈上,被旁边的一个女子接了过去。 阿笙闻了闻酒盅,思考片刻,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再用沾过茶水的手指在酒盅里面摸了摸,接着就要把手指含入口中。顾晨吓了一跳,刚要阻拦,见姑母打了阿笙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顾漪澜怒道:“你疯了!” 阿笙愣了下,道:“我只是要看一下是什么毒。” 顾漪澜气得胸口起伏,“你是想死吗?” 阿笙倒很是平静,道:“听描述,这毒不是即刻发作,且不是让人七窍流血的剧毒。我尝一点,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你……” 顾漪澜要气死了,想将眼前人狠狠抽一顿。 叶怀英看着这场面,惶恐不已。 顾晨扶着姑母坐下,道:“阿笙,试药不是要试毒药,不可如此不忌。”她看向叶怀英,道:“你说的可是全部?” “是,没有半分隐瞒。” 顾晨想了下,叶新本可以留下一封供词给叶怀英,将所做之事和幕后指使都写明白,但却没有……叶新不是不想留下,而是明白就算留下了也没有用。供词若是能用上,就说明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留下的东西,死无对证,可以被说成是伪造的。也许……他留了东西,但在叶英那里?看来,一切还是要看叶英。 “好,本王会遵守诺言。只还有一事,可否查看一下令尊的尸身?” 叶怀英明白瑞王的用意,应了下来。 顾晨道:“阿笙,你去看一下吧,是否真的是中毒而亡。” 阿笙宁愿试毒药,也不想去查看尸身,总觉得这不是大夫该做的。但她知道再解释大夫和仵作的区别也没用,无奈的去了里面。 “这?!” 听到动静,顾晨、顾漪澜和叶怀英都走了过去。这一看,吓了众人一跳。叶新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水,可怖至极。 叶怀英惊惧交加。 “怎会这样?下人说发现父亲的时候,父亲是躺在床上和衣而睡,面容平静……我刚刚来看过,父亲确实是面容平静,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阿笙小心翼翼的避开流出的东西,查看了叶新的头,然后解开叶新的衣衫。刚解开外衣,便见里面的衣裳已经被黑血浸湿。 第209章 阿笙不敢再动,合上衣裳,道:“是中毒而死。这毒名叫‘海枯石烂’,服下后会渐渐四肢无力,头晕眼花,口不能言,似麻痹一般,约一刻钟便会死去。死后会从身体内开始腐化,化为血脓一般,渗出体外。此毒无解。我听师父提过此毒,这是第一次见到。” 顾漪澜狠狠的剜了阿笙一眼。 阿笙这才后怕,心虚的避开视线。 原来如此,叶新中了这毒之后什么都做不了,强撑着吹熄了烛火,躺回床上,想保住最后的体面。 叶怀英看着父亲的惨状,痛哭不止。 阿笙道:“尽快将令尊入殓封棺吧。再放下去,怕是会……也不好让人见到令尊如此模样。入殓时要万分小心,我不知道碰触到这些脓血是否会与人有碍,要尽量避着些。” 她想了下,道:“令尊让你遣散下人,时刻警惕,想来是怕你们被人所害。吃食上要多加留意,据说此毒入口甜腻,好似蜜糖。要是吃了,马上吐出去,再以浓盐水催吐,也许可以无碍。至于旁的毒……天下毒药众多,我既不是全知道,也说不尽。有的毒药更是无色无味,你只能多加小心。” 叶怀英向阿笙行礼,满面泪水的道:“我会谨记在心,多谢……恩人。” 顾漪澜心道,阿笙这个木头,竟对这孩子上了心。平日里,也不见她与自己说这么多话,着实恼人!为了后面的计划,她还得继续演下去,温声道:“好孩子,莫哭了。本宫府里的人很快就会到。这些人都是得力的,等令尊入土为安后,可以继续留在叶府,护好你们一家。” 叶怀英跪向长公主,道:“殿下护我叶家满门,如此大恩,我愿做牛做马以报殿下!” 顾漪澜伸手将人扶起,道:“好孩子,你要好好读书,明事理,做君子,走正途,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叶怀英看着长公主,眼神复杂。他的心性已不是孩子,早前便隐隐猜到父亲是做了错事,走上歧途,才引来杀身之祸。长公主的这番话更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父亲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要做?又是否后悔了? 他止住思绪,神情坚定的道:“殿下的教诲,晚辈定会谨记在心!” 顾漪澜和顾晨都很确定,只要有这孩子在,叶家不会倒下,甚至会让叶家更胜从前。叶新能有此子,可以瞑目了。 几人刚回到前面,刘淮带着圣旨到了。 皇上对叶新的离世深感哀痛,对他的功绩再次赞扬,追封叶新为忠烈侯,准其子叶怀英袭侯爵。叶府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皇上准了宁国长公主所请,由长公主照拂叶府。 叶家二老不知该如何反应,也许,他们想的是儿子没了,要侯爵又有什么用? 第241章 叶怀英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没想到父亲会封侯,更没想到自己会袭爵。可这一切都是用父亲的命换来的,让他如何高兴得起来。他是感激圣上的,让父亲得享身后荣,让叶家不至衰败。得知长公主殿下早已向皇上请旨照拂叶府,他的内心很是复杂。许多事情还想不明白,只盼叔父能早些出现。 叶府的下人因为大公子承袭侯爵而激动欢喜,不必再担心会不会变得落魄,会不会被发卖…… 他们放心的太早了。叶新下葬后,叶怀英遵照父亲的嘱咐,遣散发卖了下人,只留下了几个签了死契的忠仆。 叶新自尽而亡,追封忠烈侯,其子承袭侯爵,百官震动。 叶新一个文官,没有立下不世之功,还被百官参奏,丞相都没有封侯,他竟然得以封侯了!不仅如此,百官参叶新枉顾祖宗礼法,枉顾朝廷制度,参他是当世第一酷吏,皇上却赐“忠烈”二字,如此直白,可说是打了众官员的脸。疼,太疼了! 正如百官所想,顾敬此举就是要给那些官员添堵。也是要让大周的百姓知道,皇上和他们一样赞赏叶新,认可叶新的功绩,更为叶新这样一个为民做实事的官员的离去而痛惜。 此举,狠狠的赚取了一波民心。 话说顾敬得知叶新自尽,一时气血上涌,差点晕过去。他才驳回叶新辞官,第二日叶新就自尽了?!等看过叶家递上来的叶新最后写下的奏折,更是气急,重重的捶了一下矮案,御笔都掉到了地上。当真是没骨气的东西,竟被活活“叁死”了。 刘淮赶忙捡起御笔,焦急的道:“陛下,陛下要注意龙体呀,切莫再动怒了。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顾敬喝道:“传什么传!咳……咳……” 刘淮放好笔,赶紧给皇上顺背,道:“陛下才好了一点,李太医嘱咐过,陛下要多休息。陛下莫要再看折子了,休息片刻吧。” 顾敬喘顺了气,道:“叶家是怎么说的?” “回陛下,说是叶大人昨夜服毒自尽的。这份奏折就放在桌上,还有一封给家人的绝笔信。昨夜叶府还走水了,来人说话不是很利索,想来是还在惊慌之中。倒是提了一嘴,说是大公子命他送的奏折,不可耽搁。” “叶府走水了?” “是。奴才听来人说,火已扑灭,叶府还算完好。” 顾敬沉吟片刻,道:“朕记得,叶新的嫡长子才十一岁?” “陛下真是好记性,叶怀英刚满十一岁。” 朝中哪些大臣得皇上青睐,刘淮最是清楚,自然要对这些人格外上心。那些惹皇上厌恶的大臣,他也要上心。一旦皇上问起,才能对答如流。若是一问三不知,还怎么在皇上身边伺候。 顾敬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顾漪澜要嫁过去,仔细的了解了下。 顾敬看着奏折,叶新自尽,叶府走水……他将佛珠手串拿在手中,缓缓拨动,陷入沉思。 刘淮退了出去,趁这工夫亲自泡了茶,等冷热差不多了才进来。见皇上将手串戴了回去,躬身奉上茶。正这时,瞧见了刘宝的身影,他赶紧过去询问,复又进来。 “陛下,这是长公主殿下命人送来的,请陛下御览。人在外面候着,说是静待陛下示下。” 顾敬展开信,感叹皇妹和自己想的不谋而合,要追封叶新。还是皇妹最懂自己啊。只是,皇妹要照拂叶府,这不合规矩。再一想,虽然不合规矩,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唉,皇妹还没成亲,驸马又死了,世人又会乱嚼舌根,真是苦了皇妹呀。 “刘淮,传朕旨意……” 不出意料,宁国长公主主动照拂叶府的善举,博得了世人赞扬,却也坐实了“克夫”之名。就算长公主再想嫁,哪怕是抗旨,被罢官削爵,也没人敢娶了。娶了长公主就会被克死,命都没了,要那些还有什么用。哦,是有一个驸马没死,却也落得个家族衰落,还是被克了…… 顾曙再难维持儒雅,面目狰狞,抽出挂着的宝剑,劈断了桌案。 姑母公开护下叶家,是在逼叶英投诚。更是在告诉自己,她站在瑞王那边,剑指自己!昨夜派去叶府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必是她们二人做的。她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要置自己于死地! 皇子争夺皇位,能者得之,有何不对?当年父皇能在众多兄弟的围攻中保住太子之位,不也是用了无数手段。姑母还帮父皇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手上沾满鲜血,甚至还有至亲手足的血。 自己不过是为了兵权,为了储位而害死了王叔,这与父皇,与姑母当年做的那些有何不同?朝中虽然有姑母的人,但姑母这些年并没有过多插手朝堂之事,如今为何要针对自己?为何要插手储位之争?不论哪个皇子登基,姑母都会是大周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为何要与自己为敌?为何? 难道是因为顾昀?只因自己不是嫡子?古往今来,多少庶子登上帝位,成为一代明君!嫡子!嫡子又如何! 好好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不了鱼死网破! 顾清滢站在月牙池旁,看着荷花出神。叶新的死让她觉出暗潮汹涌,姑母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令人深思。 早前父皇赐婚,让姑母下嫁叶新,她便察觉出不对。父皇虽为天子,但若要给姑母赐婚,必是要姑母愿意。父皇在赐婚之前,姑母只进过一次宫,还是姑母主动去见的父皇,而非父皇召见。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姑母主动提出的下嫁。姑母为何要如此?只是为了父皇?如今更是大张旗鼓的表示要照顾叶府,恐怕不只是为了得个好名声。 叶新的种种反应更是耐人寻味。先是惶恐婉拒赐婚,拒绝不成,又上折子辞官。虽说辞官是为了平息百官参奏,但这与他在赈灾时大刀阔斧,不畏人言的行事成为鲜明对比,不像是同一个人。也许,辞官的背后是为了辞婚。 叶新自尽,更是令人不解。父皇如此看重他,嘉奖他,护佑他。还有如丞相、几部尚书、大谏张大人、都御史等朝中重臣保他,何至于要自尽?顾晨刚刚收拾了百官,让他们不敢再参,叶新却非要去死。叶府还走水了,怎么想都不对。 想到这,顾清滢眸光一凝,顾晨收拾百官,不也是在保叶新。顾晨为何要保叶新?顾晨、姑母、叶新……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有什么事足以让顾晨和姑母联手……叶新是顾曙的人…… 越想越多,越想越深,想起了顾晨割喉周孚的那一幕,触到了一直埋在心底的怀疑。瞳孔一颤,变了脸色。 顾曙好大的胆!若真是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顾清滢看了一眼池中的残荷,肃杀的秋日快到头了,凛冽的寒冬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说: winter is coming! 为了连贯性,今天更两章哈~ 第210章 整整两日,阿笙都没见到顾漪澜,她本应高兴。可不知为何,却静不下来,连医书都看不进去。她觉得自己应是病了,给自己诊了脉。虽说自己给自己诊脉可能不准,但她确定自己什么事都没有。既然无事,为何会感觉胸闷? 对了,两日没有给顾漪澜诊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头痛,心症有没有变化。嗯,自己是大夫,怎么能不管病人呢。如此想着,阿笙出了雾凇小筑。 阿笙傻眼了,婢女直接将她带到了逍遥轩,里面歌舞升平,她担心的病人正在饮酒赏舞,好不快活。她停在外面看了看,转身要走。 秋兰赶了过来,请她入内。 阿笙扫了她一眼,道:“你们殿下正忙着。我回去了。” 秋兰拦在阿笙身前,温声道:“沈医女,殿下有请。” 阿笙知道走不了了,跟了进去。美姬摇曳生姿,她则低着头,眼睛只看地面。 顾漪澜瞥了她一眼,轻轻挥了下手。舞姬行礼,退了下去。婢女见主子饮了杯中酒,立即上前斟满。 阿笙瞧见了,张了张嘴,没说出阻止的话。 顾漪澜一饮而尽,婢女再次斟酒。 阿笙急了,道:“头疾!头疾!” 顾漪澜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又喝了一杯。 阿笙恼了,伸手夺过酒杯。 顾漪澜牵起一侧嘴角,道:“怎么,你拿着酒杯,是又要以身试毒?” 阿笙瞬间没了脾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底气,道:“你的头疾就是饮酒所致,不可饮酒。” 顾漪澜轻笑一声,眼中却无笑意,就那么看着阿笙。 阿笙心道,这人真是不讲道理,自己一心为她的身体着想,她却……却什么呢?想不明白,阿笙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啪”的一声,顾漪澜将酒杯扫落在地。 阿笙抖了一下,定定的看向她。 秋兰瞧着这情况,识趣的带着乐师和婢女退下,轻轻关上了门。 “过来。” 阿笙没动。 “过来!” 阿笙其实是怕顾漪澜的,终于动了,慢吞吞的挪了过去。 第242章 顾漪澜突然出手,一把将人扯到了怀里。阿笙只觉天旋地转,身前柔软温暖,周身被酒香和百合熏香包围。 阿笙比顾漪澜高上一些,此刻被顾漪澜抱在怀里,倒显得她比顾漪澜娇小。 顾漪澜一口咬在阿笙的脖子上,狠狠的,像是要吸血吃人的妖精。 “嘶……”阿笙疼得直抽气。 顾漪澜松了力气,舌尖在上面扫过,尝到一丝腥甜。 阿笙颤了颤,将顾漪澜推开了些。 顾漪澜食指轻抬,点在她咬过的地方,红唇轻启,道:“你若还不惜命,我就直接咬死你,省了你去试毒的麻烦。” 阿笙捂住脖子,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怎么不说话?你在叶府对那孩子可是说了许多。对我又无话可说了?” 阿笙不善言辞,不会接这样的话,脸是红上加红。 顾漪澜觉出自己是在拈酸吃醋,还是跟个毫不相干的孩子,颇为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欲喝酒遮掩,发现酒杯在地上……真想抬手扶额…… 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半晌无言。 顾漪澜尴尬无比,自己堂堂长公主,竟然会如此没出息……她刚想找个话,阿笙出乎意料的先开口了。 “那个……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想问你。” 诶呦,这可是呆鹅第一次要问自己点什么。 顾漪澜一扫尴尬,还端起架子,拿起腔调,道:“说吧。” 阿笙全然没注意到她的拿腔拿调,道:“那日在叶府的所见所闻,我知道叶大人的自尽有蹊跷。我不是要打听他的死,而是不解,既然要害叶家满门,为何没有在害叶大人的时候一并将人全都害死?反而是纵火,要掳走两个孩子?可是你和阿晨救下了那两个孩子?” 顾漪澜挑了下眉,这呆鹅竟不是真呆。她眼睛一转,妩媚笑道:“想知道?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阿笙要恼死了,她问出这个,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二人的尴尬。结果倒好,顾漪澜还要继续闹。不问了,不问了,爱是啥是啥。 顾漪澜见人要跑,忙伸手拉住,道:“怎么还恼了?我亲过你,让你亲回来,你也没吃亏呀。诶~算了,算了,告诉你。那些人掳走两个孩子是想用他们引出一个人。不过,现在那人呀,怕是后悔没按你说的做了。” “引出一个人?那孩子口中的叔父?”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聪明呢。不过,你猜错了,不是我和阿晨救下的那两个孩子,而是……仙人救的。” 阿笙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变得有些扭捏,支支吾吾的道:“你……你和阿晨……你们的谋划,可会有危险?” 顾漪澜眸光一亮,道:“你是在担心我?” “没有……没有……” 顾漪澜笑得欢喜,凑到近前,蛊惑道:“阿笙,不如……一会儿为我暖床吧。” 阿笙打了个机灵,跳了起来,风一般跑出了逍遥轩。 顾漪澜欢笑不止,呆鹅快要炖熟了~ 李牧得以从一个小小门卒飞升为正三品将军,深感皇恩浩荡,每日都会到城门巡视,尽忠职守。他发现这几日有几波人一直守在城门边上,时刻紧盯来往之人,比门卒还要认真负责。不仅如此,先后有几波人出了康京,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如此种种,引起了李牧的注意。再加上这段日子有一些水患地区的灾民来了京城,投奔亲友,一时鱼龙混杂。他下令严加戒备,避免生出乱子。 宋雪知道顾晨要应对朝中的事,将王府料理得井井有条,不给顾晨增添烦乱。 前几日来了几个人,被顾晨安置在了偏僻的院子,只说是从庄子上来的,暂时在王府待上一段日子。 顾晨对她柔情不减,嬉笑如常,但她能感觉出顾晨有心事。就像现在,二人正在文雅阁下棋,这人捏着棋子走了神。 顾晨在想叶英。顾曙派出了几波人,看样子,他已经不想遮掩,拿出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态度。姑母也派了人出去,还在各处安排了人手,却不让自己插手。虽然她和姑母说不必担心叶英,以叶英的能耐必能到达京城。但这么些天了,一直没有消息,还是难免有些担忧。现在,对叶英的争夺成了双方胜负的关键。 她还在想着,手上的棋子被拿走了,随便的放在了天元。 “欸?雪儿……” 宋雪挑了下眉,道:“我看你半天不落子,想来是不知该往何处下,便帮你下了。” 顾晨看了眼棋局,道:“不能下在天元呀,这不是自斩大龙嘛。”说着就要将棋子拿回来。 宋雪伸手挡住,道:“落子无悔大丈夫。” 顾晨笑了,“我是小女子,不是大丈夫。” 宋雪的桃花眼一瞪,顾晨乖乖的缩回了手,道:“下在天元挺好,挺好的。”见雪儿将棋子放回了棋篓,忙道:“怎么不下了?” “你的心思都不在这,还下什么下?不下了。” “别啊,我刚刚是在想……” “想什么?” “我是在想……” 宋雪眯了下眼,道:“你可想好了再说。” 顾晨揉了下僵硬的脖子,道:“也没想什么,就是在想一个男子。” 宋雪愣了下,然后视线落在了棋篓,伸手要去拿,想砸她脑袋上。 顾晨眼疾手快,一把拿过宋雪身前的棋篓,顺手把自己的棋篓也拿了过来,道:“我想的是男子,不是女子,你别急呀。” 听了这话,宋雪更气了,起身就走。 顾晨捧着两个棋篓追了上去,道:“不是那样。我想这个男子是有原因的,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不是,他是重要,但不是那种重要。诶呀,雪儿……雪儿……” 追了几步,将两个碍事的棋篓塞到了海遥怀里,又追了上去。 海遥抱着两个棋篓,哭笑不得。 宋雪一路回了书房,刚要关门,顾晨挤了进去。 “你去想你的梦中情郎,别在我这碍眼。” “哪有什么梦中情郎!你误会了。” “误会?天色不早了,你偏拉着我下棋,却一直在想一个男子,这还能是误会?” “真是误会,你听我跟你说……” 云逍跑了进来,道:“主子,人来了!” 云逍如此急切,让顾晨愣了一下,问道:“谁来了?” “叶英!叶英来了!” 顾晨立即变了神色,“叶英?” “对!是叶英!女婢刚才亲眼确认的,不会错!”说着递上一块腰牌。 顾晨接过腰牌,仔细一看,道:“人在哪?” “在偏厅。靳将军正守在那。” 顾晨抬腿就走,都忘了和宋雪说一声。云逍急忙跟了上去。 宋雪看着走远的人,第一次见顾晨如此紧张,心知必是有大事。秀眉微蹙,没了刚才逗趣的模样。 顾晨脚步匆匆,道:“仔细说说。” “刚刚纪管事找到奴婢,拿来一块腰佩。奴婢一看,是叶英的腰牌。主子在文雅阁和宋姑娘下棋,奴婢不敢耽搁,怕稍一慢会生变数,便没有去找主子,让纪管事马上去找靳将军。奴婢赶到了大门,见到了一个叫花子。这叫花子的左脸有一片赤红的胎记,引人瞩目。叶英没有这样的胎记,但叶英的样貌,奴婢牢牢的记着,与这叫花子很是相似,再加上这块腰牌,奴婢立即让他进了王府。很快,靳将军带着十个府兵赶了过来,确认叶英身上没有凶器,便将人带去了偏厅。” “他可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安生呢?” “属下在!” 顾晨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见安生就跟在后面。 安生心道,王爷出了院子,自己就跟上了,王爷竟然没发现自己?刚刚王爷和云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不知道叶英是谁,听的是云里雾里。 “你立即去长公主府,面见长公主,就说叶英在王府。快去。” “是!” 云逍忙道:“主子,可会打草惊蛇?” 闻言,安生停下脚步。 “没什么打草惊蛇可言了。府外必是有人盯着。一个叫花子能进了王府,太不寻常,瞒不住。快去!” 安生听出事态紧急,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211章 偏厅前,顾晨放缓了脚步。 十个府兵立即行礼,口唤:“王爷。” 这十个人都是怀朗军出来的,顾晨让其中一人去将唐统领和周叔找来,然后面色如常的进了偏厅。 靳忠正一眼不错的盯着叶英,向王爷行礼时,眼角余光还在留意着叶英。 顾晨向靳忠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正好与其视线相接。 按照之前的了解,叶英长得健硕高大,但现在看着虽然高挑,却并不算健壮。头发散乱,面有脏污,左脸有碗口大的一块红色胎记。须髯打绺,一身破旧的衣裳,脚上穿着双磨得稀烂的草鞋,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粗布包袱。像叫花子,但那包袱可不是叫花子应该有的。 第243章 想到他曾出现在禹城,猜测他是扮作了一个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的灾民。又看了一眼叶英的脸,这胎记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叶英打量着眼前的女王爷,眼神锐利,像是要将人看穿。瑞王给他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靳忠走到了叶英的身后,手握着刀柄,随时准备抽刀而出。叶英感觉了靳忠的杀意,扫了他一眼。再次看向顾晨,缓缓站起身,又慢慢跪下,道:“罪人叶英,叩见瑞王殿下。” 声音粗粝,态度看似恭顺,却又给人一种不卑不亢之感。 顾晨明白他的来意,知道他是逼不得已低头下跪。面对着杀父仇人,让他就这么一直跪着很是正常,但顾晨不打算如此。反正叶英已经跑不了了,也不会想跑,定是会给父王偿命,没必要在这时候给他什么下马威,更没必要用跪来当做折辱。对待叶英这样的人,要换个方式。 顾晨坐上主位,云淡风轻的道:“坐吧。云逍,上茶。” 叶英愣住,定定的看着顾晨,眼神探究。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坐回了原处。 偏厅内没了声音,直到云逍奉上茶,从里面将门关好。 顾晨饮了口茶,闲聊般的道:“你脸上的胎记的是怎么弄出来的?你在禹城现身后,又是怎么进的京城?” 叶英再次愣住,原以为瑞王会直接问谋害她父王的事,他已经想好如何用此事作为筹码,没想到瑞王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个。瑞王到底是怎么想的?思量着,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他是真的渴了,今日还没喝上一口水。 叶英猜不透瑞王的心思,她问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有一种草,叫赤朱草。将此草的草汁涂在身上,涂抹之处会变红,像是皮下出了血,犹如胎记,半月左右会变回原样。” 顾晨是第一次听说赤朱草,那草汁产生的作用跟过敏有些相似,但又有不同。叶英之前经常押镖,走南闯北,能知道这个也是正常。 他用此种方式改变容貌,碗口大的一块胎记固然会引起注意,却更好的保护了他。找他的人都知道他没有胎记,即便有人觉得他是叶英,也会因为这胎记而改变想法。胎记是生来就有的,不是后面想长就能长出来。这可比在脸上划几刀,或是烧伤,烫伤,这种遮掩容貌的方法都要高明。 见瑞王目露了然,他继续道:“殿下已经知道我去禹城找过……兄长。”说到兄长二字,叶英停顿了下,接着道:“我跟着灾民涌入禹城,找机会见过兄长后,发现有人跟着我。我趁着城内混乱出了禹城,将人甩掉后,又回到了禹城。” 这一招很是高明,谁能想到叶英好不容易逃出去,又去而复返。这就好比灯下黑。 “城中划了一块地方安顿灾民,要登记造册,避免生乱。在禹城差点被抓,我觉出要生变数,且兄长为了赈灾,在禹城做了许多得罪官员的事,我担心兄长安危,便想去离京城稍近一些的地方。我趁机偷了一个灾民的腰牌,说要去易城投奔亲人,登记的官员当场给我开出了简易的路引,之后我便去了易城。” “在易城,我听闻皇上为兄长赐婚。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又与殿下感情深厚,此举分明是要置兄长于死地。于是,我又故技重施,以易城的亲人已不再,要去京城投奔亲友为由开出了路引。这一路,我先是骑马,听闻兄长自尽而亡,又听说长公主奉旨照顾我叶家,我便放了马,做了伪装,昼夜赶路,今日才走进康京。” 叶英说的言简意赅,重要的细节却没有遗漏。特别是他最后说的话,虽然没有说透,却足以让彼此都明白。 顾晨想了想,道:“你这一路很是不易,先梳洗收拾一番吧。” 瑞王如此不按常理出招,让叶英完全不知该如何接招。之前准备好的一切都白准备了,愣是用不上。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大变化,眉头紧蹙,道:“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其他的?” 顾晨没有回答,饮了口茶。 唐统领和周叔来了。 “唐统领,你即刻率领两百府兵前往忠烈侯府,守好侯府,护住叶大人的全家。除了长公主的人可以进出,其余人等不可靠近侯府。若是有人对叶家图谋不轨,格杀勿论。若有活口,留下。” 唐统领仔细的听着,没问缘由,领命而去。 “周叔,这是本王的客人,要将人好生安置在清静居,不可怠慢。靳忠,你一同去。” 周平看了眼叫花子,躬身应下。 靳忠明白,周叔是要好生安置叶英,自己则是要好好的看住叶英。 顾晨看向叶英,淡淡的道:“今日,本王会让你见到叶怀英。” 顾晨做好这些安排,向周叔使了个眼色,离开了偏殿。 叶英看着瑞王的背影,再没有棋逢对手之感,甘拜下风。 顾晨出了偏厅,走出一段距离,对周叔道:“快去追上唐统领,让他马上安排暗卫赶往长公主府。只要长公主出府,立即跟上保护。若有人行刺,杀。” 周平瞳孔一缩,转身就走。 云逍听得心惊, “主子,五皇子会当街行刺长公主殿下?” 北风起,树枝摇晃,最后几片树叶飘飘荡荡,打着转落到了地上。 顾晨看着落叶,道:“想要拿捏住叶英就要得到叶英的家人。叶府有唐统领带着府兵看守,五皇子的府兵有什么战力,怎敌得过怀朗军的将士。姑母收到安生带去的消息,必会去往叶府,带叶怀英来王府。我若是顾曙,只有放手一搏,在路上劫了叶怀英。现在这般情势,只剩下鱼死网破。” 云逍的心一紧,呼吸急促了几分。刚刚在偏厅内,主子没有问叶英谋害老爷的事,还安顿好叶英,说会让他见到叶怀英。主子是猜到叶英会提条件,不见到叶怀英,不安顿好叶家,不会开口。这些,她能想明白,却没想到五皇子会要豁出去,这里可是京城呀。 顾晨有些后悔,虽说逼顾曙动手是在计划之中,姑母定会有准备,应无大碍,但让安生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就应该带上暗卫。姑母出府要准备一番,暗卫应该来得及赶过去。 “云逍,让周谷来书房。” 顾曙得知一个叫花子进了王府,心里就是一咯噔。那人必是叶英!他没有工夫去想叶英是怎么逃过自己派出去的人,又是怎么进的京城。他的脑子飞快的转着,来回踱步。少顷,站定,脸上露出狠决。 顾晨坐在书房等着姑母到来,烛火忽明忽暗,正如她此时的内心。 宋雪来了,柔声道:“你还没用饭,我让厨房包了馄饨,吃一点吧。” 宋雪什么都没有问,贴心的给她准备了吃食,这让顾晨的焦躁稍稍缓和了些。她拉过宋雪,将人抱坐在怀中,道:“我还不饿。等晚一些吧。” 芜悠和芜綠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雪儿,清静居那里住了人,正是我说的那个男子。你不要出自己的院子,就待在屋里,让庞如意她们和女府兵都去守着你。一会儿,姑母会来。今晚,我可能会很晚才过去,也可能不过去了。你让庞如意她们不要回府了,时刻警惕着。若是发现不对,你们就去文雅阁。文雅阁北墙下的一块地砖是活的,下面有一条暗道,通到府外远处,你们……” 宋雪要被吓死了,转过身子,焦急的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吓我。” 顾晨温柔的笑了,道:“莫怕。我说这些只是以防万一,不会到这一步的。我也是突然想起来这个事,提前告诉你府里有这么一条暗道,将来要是有那么一日,你也好能逃出去。那暗道里放了一些金银,足够你富贵的过完这一生。” 宋雪要急死了,还很气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是早早就准备好了,想让我离了你?我不要你的金银,我现在就走!” 顾晨与往日不同,没有着急,也没有手足无措,就那么温柔的笑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我不走。我死也不会走!” “雪儿……” “不许再说了!” “雪儿……” “你再说……我就回含春阁去!” 顾晨想了下,道:“也好。含春阁有桂儿,她会待你很好。不过,若是我不在了,含春阁怕是也会有麻烦。你和桂儿不要多待,结伴尽快离开。有她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宋雪浑身颤抖,“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顾晨又将人抱进怀中,哄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刚刚说的只是最坏的打算,不会有事。我没有告诉过你,秋狝的时候,婉妃娘娘找过我。我向她保证,即便我出事,也会提前安顿好你。我不能食言呀,所以才跟你说这些。放心,我可是王爷,手握大权重兵的大将军。我还要带你去海上看海豚呢。” “雪儿,姑母应该快要到了。你先回去,可好?” “真的不会有事?” “嗯。不会有事。我带兵打仗,排兵布阵,经常要做许多设想,最好的,最坏的。想得多,成了习惯。放心,这些都是我做的设想,就是瞎想。” 第244章 宋雪咬着嘴唇,悄悄擦了下眼泪,道:“不许再瞎想。” “好,我把脑子关起来,不再瞎想。” “你再瞎想,我就……” 顾晨侧过头,吻上宋雪的唇,浅尝辄止。然后故作生气的道:“你要是敢回含春阁,敢让别的男女看你一眼,我就把你绑起来,锁在床上,一辈子不让你下床。” 宋雪听了这话没有恼,她摸上顾晨湿润的唇,甘愿被顾晨那样对待。 顾晨亲了一下她的指尖,宋雪痴痴的看着眼前人。 “主子,长公主殿下到了。” 宋雪离开了顾晨的怀抱,道:“我这就回屋。” 顾晨清了清喉咙,道:“好。记得叫上庞如意她们。” 宋雪应了下来,拉开书房的门,云逍正焦急的等着。 顾晨也走了出来,带着云逍和海遥走了。 宋雪看着顾晨离开的背影,手握紧,松开,又攥紧。 为何自己只能一直看着顾晨的背影,而不是站在她的身旁,和她一起去面对风雨…… 第212章 云逍低声道:“主子,长公主殿下遇袭了。” 顾晨加快了脚步,道:“姑母可有受伤?” “长公主殿下发钗散乱,但没有伤到。长公主府的府兵死了不少。王府的暗卫也有死伤。” “将暗卫好生安置。可有抓住活口?” “抓住了两个。其中一个被抓住后趁着府兵一时疏忽,撞上了剑刃,死在当场。还有一个被押了回来。” “叶怀英呢?” “叶怀英只是受了惊吓。” 顾晨颔首,这才想起来不知要往哪走,停下脚步,问道:“姑母在何处?” “在正厅。奴婢请长公主殿下去歇息片刻,整理一番,但殿下拒绝了,要在正厅等主子。安生和长公主一起回来了,正守在正厅。” “安生可有受伤?” “身上有血,但不是他的,应该没有受伤。” 顾晨想了下,还是不放心宋雪,对海遥道:“我已经让雪儿叫上所有女府兵去守着她。你再去看看,然后就守在她身边吧,务必要警惕。” 海遥的心直突突,谁能想到竟有人敢行刺长公主。 “奴婢这就去。” 顾晨赶到正厅,见到了守在门口的安生,周叔和纪管事。顾晨打量了一下安生,确认他没事,示意三人都跟进来。然后挥了下手,让在里面伺候的春棠和秋泉退了出去。 见姑母发丝微散,脸色发白,顾晨紧张的问道:“姑母可有伤到?” “无事。幸好你派了人来。”说到这,顾漪澜眼神一变,道:“没想到顾曙竟养了那么多的死士!他不只是要劫人,还想要我的命!” 顾晨的眼神也变了,道:“让姑母受惊了。” 顾漪澜看了一眼还处在惊恐中的叶怀英,道:“办正事吧。” “是。”顾晨转身,道:“周叔,纪管事。” 二人也被长公主殿下遇刺一事吓到了,又听到了五皇子顾曙的名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听到吩咐,立即应道:“奴才在。” “周叔,唐统领现在不在府中,一会儿我要进宫,靳忠会随行。府中的府兵由你来统领,若有人来犯,格杀勿论。” 周平是老王爷的亲卫,随老王爷征战沙场。虽然胳膊有旧伤,再不能在战场奋勇杀敌,但他身体里的热血并没有冷掉,当即回道:“是!” “纪管事,你约束好府中下人,不可生乱。若发现有人可疑,严惩不贷。” 纪管事沉稳应下,“奴才遵命!” “安生,你现在就去审带回来的那个刺客,不计手段,给我撬开他的嘴!” “是!” 三人离开后,顾晨转回身,道:“姑母随孩儿去清静居吧。” 叶英洗漱过后用了饭,正焦急的等着。瑞王说会让他见叶怀英,快到戌时了,人还没有来,不免开始担心。 靳忠一直在屋里盯着叶英,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曾松懈半分。 听到动静,二人同时向外看去。叶英一眼就看到了侄子叶怀英,立即起身,大步走了出去。靳忠紧跟在后,手握刀柄。 春棠和秋泉提着灯笼,向旁边移了半步。 叶怀英借着微弱光看向来人,瞪大了双眼, “叔父?” 叶英双手扶住他,道:“怀儿,是叔父。” 叶怀英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叔父!” 叶英将孩子抱在怀中,道:“好孩子。叔父……来迟了。” 叶怀英哭得抽噎不止,似是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 时间紧迫,顾晨没办法等下去,走上前,道:“先进去吧。” 叶英拉着侄子进了屋里,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侄子的头发很是散乱,衣衫也有些不整。 顾晨道:“长公主殿下在带叶怀英来王府的路上遇到行刺,是长公主殿下保护叶怀英到的王府。” 叶英抬头看向瑞王身旁的女子,见那女子的发丝也是散乱的,但并未影响不凡的气度,这必是长公主了。 顾晨接着道:“行刺之人是谁,相信你应该清楚。” 叶英眼角一抖,目露狠厉,下颚紧绷。 叶怀英抹着眼泪,道:“叔父,父亲……父亲在走之前嘱咐我,若是见了叔父,请叔父一定要投奔长公主殿下和瑞王殿下。叔父,这是父亲对我最后的嘱托。刚刚……是长公主殿下护住了我。有一只箭……差点射中了我……是长公主殿下拉过我……将我护在身下……” 他抬头看向叶英,道:“叔父,我知道父亲一定是做了错事。我不知道叔父是否也做了错事,若是做了,不可一错再错呀。叔父,祖父和祖母日日都在盼着你回来。” 叶英看着侄子,一向心狠手辣的人红了眼眶。他知道,父亲和母亲再也等不到自己回去了。 “两位殿下想知道什么,想怎么做,我必遵从。只求瑞王殿下宽宏大量,不要牵连我的侄儿侄女和家中高堂。” 叶英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三辆马车在五十个王府府兵和三十多个长公主府府兵的护卫下离开了瑞王府。还没离开王府的范围,甄衡带着巡城兵马司的人到了。 先前,顾晨唤周谷到书房就是安排的这事。王府的两百府兵去了叶府,剩下的要留在王府,防止顾曙对宋雪不利。想来顾曙应该没工夫再把主意打到宋雪的身上,但她还是不放心。这样一来,她能带上的护卫就不多了。 甄衡高声道:“臣,巡城兵马司左副指挥使甄衡,参见长公主殿下,瑞王殿下。” 马车停下,顾晨掀开帷裳,扫了一眼,大概有一百人,放下了心,道:“请起。” 众人站起身。 甄衡上前,道:“巡城兵马司得知长公主殿下当街遇刺,右副指挥使金鹏已率人前往殿下遇刺之地查勘。微臣听闻长公主殿下在王府,便率人前来护驾。” “本王和长公主殿下要进宫面圣,有劳甄副指挥使护送。” 甄衡郑重应下,“卑职领命!” 顾晨微微颔首,放下了帷裳。马车重新动了,向着皇宫而去。 顾晨回想着叶英的供述,一切都与自己和姑母所想的差不多。 当年,北境战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兵部递上战报。顾曙和叶英通过这些战报知晓战况和部署,推演战事,瞅准了胡林城,定下了雪顶山之计。 就这样,叶英和顾曙的府兵用准备好的腰牌和路引一路北上,随身带着偷来的顾晟的皇子腰牌。顾曙知道叶英的本事,准他见机行事。 至于秦家,顾曙是通过秦家的家书与秦延保持联系。秦延离京时刚成亲不久,妻子思念夫君,书信往来多一些很是正常,也瞒过了诸人。所有以秦延妻子名义写下的家书,十之八九都是顾曙发出去的。 叶英快马加鞭到达了北境,了解了战况,对战事再次推演,确定雪顶山之计可行。他随身带着顾曙写给秦延的书信,若是计划有变,他可以写下新的计划,放入同一个信封中。顾曙早已收买了北境邮驿中的一名小吏,可以通过他将这封“家书”送到秦延的手中。叶英见可以按原计划实施,便没有寄出这封信,急忙找到周孚,说服周孚参与其中。 就这样,这些人里应外合,才有了雪顶山之劫。之后见北齐大势已去,叶英一路回到京城,归还了顾晟的腰牌。按照顾曙的安排,躲在了与康京毗邻的兴平城。 顾曙的那封手书,叶英没有还给顾曙,谎称已经销毁。顾曙看似没有怀疑,叶英却知道顾曙未必没有起疑。只是他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通敌谋害瑞王,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顾曙相信他不会犯傻,故而没有深究,还表现出对他的信任。 叶英留在兴平城后闭门不出,日常一切都由一个老仆照顾。顾曙通过叶新与叶英联系,而叶新则是通过一个卖货郎与叶英传递消息。 第245章 运往通城的粮食被劫,贾勇奉旨前去剿匪。顾曙通过叶新传来消息,让他去往通城,阻止贾勇取胜。这是叶新最后一次和叶英联系,嘱咐他做完通城之事就远遁他处,低调度日。叶新这样做,既是避免有人发现他们联系,也是不想让叶英再去做凶险之事。 这也是为什么姑母没发现叶新与叶英有联系。姑母派人去监视的时候,他们已主动切断了联系。 叶英伪装成流民,去了灵山,成为三当家。二皇子顾项派心腹传信给贾勇,催促其尽快取胜,却不知那人其实是顾曙安插在他身边的。那人按照顾曙的吩咐,将顾项的信交给贾勇,口上谎称顾项下令屠村。 那人离开通城,伪装后去了灵山,见到了叶英,交给他一封顾曙的手书。叶英看过信后,知晓了屠村之计,明白顾曙是要坑害顾项。那人谨遵顾曙的交代,盯着叶英将信烧毁,告辞离去。 叶英好意送他下山,趁其不备将人杀了。此举正是按照顾曙在信上的交代,杀送信之人灭口。叶英给尸体卸掉伪装,从那人的包袱中找出衣裳给尸体换上。然后找到吴志和班屏,谎称抓到了朝廷派来的人,得知要屠村。 叶英尽职尽责的扮演起三当家,带领众人拼死反击,大败贾勇。又撺掇众人夺取通城。得知瑞王到来,还是带着“通威将军”的大旗有备而来,他了解了来龙去脉,知道灵山必会归降,便偷偷跑了。之后,到处都是海捕文书,不仅如此,他发现还有其他的势力在找他,几次差点被人发现。 半年多的时间,叶英一直东躲西藏,还曾在山林里待过许久,住在山洞中,靠捕食野兽为生。但他担心兄长安危,不能一直与世隔绝,不知京中变化。正好连降大雨,山洞不能待了,便在雨停后离开了山林,抢了路遇之人的腰牌,进了城。一段时间后,听闻朝廷派了叶新前往禹城赈灾。他所在的地方就在禹城不远,也受了灾,便随着灾民去了禹城,涌入城中,见到了叶新。 这最后一次相见,兄弟二人起了争执。叶英觉得一直在抓他的另一股势力是瑞王的人,瑞王恐怕已经知道他们和顾曙谋害老王爷的事。瑞王权势滔天,智计过人,顾曙恐怕不是对手。再加上深知顾曙的狠决,担心终有一日会杀兄长灭口。 叶新却认为他杞人忧天,瑞王就算有所怀疑,但无凭无据,又能如何?他一直对顾曙忠心耿耿,其他皇子都不是顾曙的对手,瑞王一个女子又不能篡位。等到顾曙登基为帝,他便有从龙之功,封侯拜相。叶家会飞黄腾达,弟弟也可再次活于阳光之下。再者,如今就算想找后路也晚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叶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恳请兄长写下一封手书,列出顾曙所犯之罪,以防万一。叶新最终照做了。 之后就是皇上赐婚,叶新自尽,顾曙以叶家为饵逼他现身。长公主也以叶家为饵逼他现身。 叶英知道兄长自尽是因为陷进了瑞王和长公主布下的局,但杀害兄长的必是顾曙。他对瑞王和长公主也有恨,可事到如今,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用自己和顾曙作为筹码,希望瑞王可以放过叶家其余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ray投送的营养液,今天更两章哈~~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这个营养液是干啥的笑哭笑哭笑哭 第213章 马车摇晃,顾晨长叹一声。 “晨儿,你可是在想秦家?” 顾晨摇了摇头,道:“不是。秦老将军和秦毅没有参与其中,我不会株连。秦延虽在南疆,但今夜,此事就会有个结果,他的结局已经注定” “那你为何叹息?” “姑母,叶家兄弟二人都是有才之人,若忠心为朝廷效力,走正途,可成肱股之臣。孩儿……” 顾漪澜微微一笑,道:“古往今来,多少能人走上歧途,又有多少大才泯然众生。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际遇。就如叶家,叶新一心想要飞黄腾达,权欲熏心,为了顾曙承诺的封侯拜相而迷了心智。叶英看似只是听从叶新的安排,但说到底还是为一己私欲,为了权势。他们是自作自受,你大可不必为他们惋惜。你呀,心还是太软了。” 刘淮战战兢兢的唤醒皇上。 顾敬睁开眼,道:“可是有南疆的折子?” 刘淮全身的汗,是被吓出来的。他咽了咽口水,紧张的道:“陛下,长公主殿下当街遇人行刺,现……” 顾敬一把扯开床幔,道:“长公主可有事?” “据奴才所知,长公主殿下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 “怎么回事?何人胆敢行刺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在去瑞王府的路上遇到了刺客,随行护卫死了大半。陛下,瑞王陪同长公主殿下进宫了,求见陛下。” 顾敬急匆匆站起来,道:“更衣。” 刘淮赶紧吩咐下去,宫女入内伺候更衣。这段日子皇上用了药墨,身体已经大好,但他还是难免担忧,就怕皇上动气动怒,又不好了。若不是长公主遇刺,兹事体大,他绝不会惊扰皇上歇息。 顾敬在寝宫内焦急等待,问了刘淮许多。但事发突然,刘淮也不清楚详情,答不出。 顾晨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姑母进了宣德宫。叶英和靳忠等人被留在了外面,随时听宣。 顾漪澜脸色苍白,发丝散乱,钗环歪斜,脚步虚浮。 顾敬心中一紧,站起身,急切的道:“皇妹可是伤到了?” 顾漪澜松开顾晨的手,浑身发抖。魂不守舍的要屈膝行礼,被顾敬一把扶住,“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些虚礼。到底有没有伤着?”说着仔细打量她身上有没有伤。 顾漪澜双眼失神,突然抓紧顾敬的手,双唇颤抖,惊恐的道:“皇兄……皇兄……是顾曙,是顾曙要害我!” 顾敬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妹妹。 顾漪澜流下了惊惧的泪水,道:“顾曙不仅要害我,还是他害死了王兄!” 顾敬脑中轰的一下,好似根根经脉炸裂开来,身影摇晃,向后栽去。 顾晨上前一步,扶住了人,“皇伯!” 顾敬晃了晃,总算是站住了,没有倒下。顾晨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刘淮震惊的屏住了呼吸,迅速转身而出。关好门,让所有宫人退出二十步远。低声命刘宝先去找天元卫统领钱进,让钱进务必守好宣德宫。然后再去找李太医,让人在宣德宫外候着。 刘宝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紧张,脸色如此难看,心知要有大事发生,应下后一路小跑。 一阵寒风吹过,穿透了刘淮的身体,打了个冷颤。 今夜,大周的五皇子,明阳君顾曙,怕是要完了…… 顾敬缓了缓,稳了稳心神,看着顾晨扶着皇妹坐下。 “皇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漪澜似是有些虚脱,一时说不出话。 顾敬看向顾晨,忍着心悸,道:“为何说是顾曙谋害了你父王?” 顾晨躬身站着,脸色极差,缓缓道来。 “皇伯,我对父王之死一直存疑。当年,父王对胡林城一役本是做了万全的安排,只要钱将军、徐将军、秦家兄弟率领的大军能够按计划赶到,截住出城的路,北齐根本没有机会将百姓胁迫至雪顶山下。只要其中一路大军赶到即可,但这三路人马都没有赶过来。钱、徐将军是被敌军大军所困。秦家兄弟在风雪中迷了路,就地斩杀了探路的斥候。我不相信这是巧合,起了疑。但攻打北齐,战事紧急,我只能暂时按下怀疑,以战事为重。后来北齐投降,送来了周孚。” 顾晨从怀中拿出周孚的口供,双手呈上,道:“皇伯,这是周孚的供词。” 北齐文字与大周文字略有不同,但大体相似。读书之人基本能看懂,大周的官员更是都要懂北齐和南魏的文字。 顾敬看着手上的供词,看到贤阳君,皇子腰牌,难掩震惊。他盯着手中的供词,回忆起顾晟丢腰牌一事。又见这供词的纸张墨迹已旧,可以确定不是近期所写。 顾晨道:“皇伯,父王下葬前,我亲自审问了周孚,此供词就是在那时所写。我记得,当年寒城被夺,朝廷曾发文质问北齐,当时是周孚直接回的文书。皇伯可将文书取来,对照笔迹。我不曾见过那文书。”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顾晨是在说她没有办法伪造笔迹。 顾敬没有动,沉默几息,道:“你为何当时没有将此事告知与朕?周孚在上面提到的是贤阳君顾晟,为何说是顾曙谋害的你父王?” 顾晨跪地,道:“兹事体大,涉及皇子,臣不敢贸然行事。而且,臣对周孚的供词也有怀疑,担心周孚是想在死之前挑起事端,故而未向陛下禀明。” 等了下,见皇上没有说话,她继续道:“臣身为父王的女儿,怎能不查明真相,为父报仇。回京后,臣便开始私下调查。臣怀疑军中的秦家,迷路之说虽可能,却也最是可疑。经过调查,臣发现秦延与叶新交往甚密。秦延在北境征战多年,回京后怎会和一直在京中,隶属于工部的叶新如此熟识?” 第246章 “此事太不寻常,臣便开始查叶新,最终查到了叶新之弟,叶英。经查,叶英曾在三皇子殿下丢腰牌和找到腰牌的时候出现在京中,这般巧合,让臣加重了怀疑。后来,臣奉命去通城剿匪,通过画像确认叶英即是灵山匪首之一,至今仍未被缉拿归案的木央。” 顾晨的这番说辞不是事实,她这么做是想将姑母尽可能的摘出去。皇伯再是如何信重姑母,若是知道姑母早已参与其中,也会对姑母起疑。说秦延与叶新私交甚密,叶新已死,死无对证,而刚刚在王府中,顾晨已经告诉叶英该如何做。至于秦延,等他从南疆回来,罪名必已坐实,这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 顾敬听到通城剿匪,眉头深锁。屠村之事可是牵扯到了顾项。顾项一直不承认下令屠村,难道此事也与这个叶英有关?叶英是叶新之弟,而叶新,是顾曙的人。 顾晨没有错过皇上的表情,接着道:“陛下,臣已查明,屠村之事乃是五皇子殿下嫁祸二皇子殿下。” 顾敬呼吸沉重,冷然的注视着顾晨,道:“你是如何查明的?可有证据?” “臣有证据。” “什么证据?” “叶英。臣已经将叶英带来,此刻就在宣德宫外。” 顾敬明白了,顾晨是有备而来。他的视线从顾晨的身上移到了顾漪澜那,目光幽深。看来皇妹要嫁给叶新本就是个局…… 顾漪澜抬眼,和顾敬目光相触。她好似终于从惊恐中缓了过来,眼神不避不闪,道:“皇兄可是在疑心臣妹?” 顾敬没有回答,目光复杂。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皇兄应是想到了,臣妹求皇兄赐婚是别有目的。皇兄所想不错,但臣妹这么做是为了王兄呀!晨儿找到我,将她的猜测和查到的说与我听,我才知道王兄可能是被人害死的!皇兄,那是王兄呀!是一直护着我们,让我们能活到今日的王兄呀!我怎能袖手旁观!” 说到此处,顾漪澜红了眼眶。 顾敬心中一悸,呼吸变得急促。是啊,那是对自己一片赤诚,忠义无双,比亲兄弟更似亲兄弟的光弟。 顾晨急忙道:“皇伯,是我苦求姑母的。皇伯不要怪姑母,都是我……” 顾漪澜唤了一声晨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站起身,跪向顾敬,强忍哽咽,道:“皇兄,请旨赐婚,虽然是晨儿求我的,却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此事不仅是为了给王兄讨一个公道,也是为了皇兄。皇兄可知道晨儿还查到了什么?汐泠病了这么多年,去了一趟晨儿的府里身体就突然转好了,皇兄就没有起疑吗?” 顾敬愣住。 “皇兄,晨儿在求我帮她的时候告诉我,敬妃母子这些年一直在害汐泠呀!这对母子妄图用皇兄对汐泠的怜爱来获取对他们的偏爱。他们能害汐泠,难保哪一天不会害皇兄呀!我知道了这些,更加不能不管!” 顾敬瞳孔一缩,震惊的看向顾晨。 顾晨闭了下眼,似是不忍,又似痛恨。她睁开眼,将事情详细禀明。 先是发现汐泠的方子没有问题,身体本应大好,却病及五脏六腑,深感奇怪。后来汐泠在王府待了一段时日,身体竟开始好转,让人不得不有所怀疑。多番思量,只有敬妃时常送往汐泠宫中的吃食最为可疑,继而想到了药物相克。因太祖曾下旨,谋害皇家子嗣,太医株连九族,整个太医院会被全部赐死,故而怀疑到了宫外的大夫。她开始让人细查京中和周边的大夫,果然发现有人要杀人灭口,便将大夫一家救了下来。 顾晨说的时候也将顾漪澜摘了出去。说是为了能让姑母帮自己,向皇上请旨赐婚时才将此事告诉了姑母。 顾敬一直以为是杏林药墨治好了汐泠的病。他的头嗡嗡直响,太阳穴胀痛。 顾晨叩首告罪。 “皇伯,一切都是我的猜想,药物相克算不得铁证,可以用不懂而蒙混过去。那大夫被我救下,但他并没有亲眼见过五皇子殿下,也不能算是切实的证据。所以,我不敢贸然行事,诬陷皇子和皇妃。汐泠单纯良善,不谙世事,我让她不要再吃敬妃送过去的东西,也不要声张,她便听了我的话。那毕竟是她的母妃和兄长呀。” 顾晨停顿了下,道:“虽然我相信他们不敢谋害皇伯,但……还是将皇伯置于可能的危险之中。我……臣有罪。当时清滢同在王府,但……” 刘淮在外面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安国公主求见。” 顾晨一惊,看向门口,没想到清滢会来。 顾漪澜的眸光闪了闪,清滢应是猜到今夜会有大事发生,为了晨儿而来。 第214章 顾清滢在府中得知姑母当街遇刺,本要立即出府去看姑母,又得知姑母去了瑞王府,这才停下脚步,让人再去探。当得知巡城兵马司护送姑母和顾晨向皇宫而去,一行共有三辆马车,便知道要有大事发生。 坐在椅子上,捏着玉兔玉佩,冷静思考。若是之前自己的猜想不错,行刺姑母的就是顾曙。现在姑母和顾晨一同入宫,三辆马,上面定有重要的人证。看来,姑母和顾晨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要在今夜彻底扳倒顾曙。汐泠的事怕是也要在今夜一并揭发。 扳倒顾曙,与自己而言极为有利,可以为顾昀扫清障碍,自己倒是可以推上一把。但是,如此做,怕是会让父皇对自己…… 顾晨当初为自己考虑良多,想将自己从汐泠的事中摘出去。此番面圣,顾晨肯定会尽量让自己置身事外。不能让她担下一切。 顾清滢拿定了主意,站起身,进宫。 顾敬听到清滢来了,眉头深锁。看向顾晨和顾漪澜,见二人面露惊讶,眉头才稍稍松了半分。看来她们不知道清滢会来。那清滢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为了顾曙?想到这,眉头蹙得更紧了。 顾漪澜擦了下眼角,道:“皇兄,今夜之事干系重大,还是让清滢先回去吧。” 顾敬定了定心神,不论怎样,他都见不得皇妹哭泣。再想到皇妹刚刚说得坦荡,句句都是为了自己和光弟……若一切真如顾晨说的,顾曙谋害了光弟,嫁祸顾项,行刺皇妹,还和敬妃一同谋害汐泠,这桩桩件件……想到这,他的心变得冷硬。 顾敬站起身,将顾漪澜扶了起来,道:“为兄怎会疑心皇妹。皇妹遇刺,还有王弟之事,为兄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坐吧。” 顾漪澜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哽咽着道:“谢皇兄!” 顾敬看向跪在地上的顾晨,道:“你也坐吧。” 顾晨叩首,“谢皇伯。” 顾敬坐回上位,道:“刘淮,传安国公主入内。” 不多时,顾清滢疾步入内,行动之间很是急切,见了顾漪澜才稍稍稳了下来。端正了仪态,向皇上行礼。 顾敬将一切看在眼里,清滢应是听闻皇妹遇刺,这才来的。 “起来吧。” 顾清滢直起身,道:“儿臣听闻姑母遇刺,担心不已。得知姑母进了宫,便赶了过来。”满眼关切的道:“姑母可还好?可有伤到?” 顾漪澜很是感动的道:“姑母无事。难为你这么晚还进宫来看姑母。” 顾清滢长长的松了口气,道:“姑母无事便好。得知姑母遇险,孩儿怎能不担心呀。何人如此大胆,敢当街行刺姑母?孩儿见巡城兵马司将长街围的水泄不通,可有查到什么?” 这话一出,顾漪澜面露难色,顾晨垂着头,顾敬沉默不语。 顾清滢疑惑不解,最后看向父皇。 顾敬想了下,道:“你姑母遇刺之事还在查。清滢,朕有一事要问你。汐泠的病,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 闻言,顾清滢神色一变,抿紧下唇。少顷,她再次跪地,道:“儿臣知晓。一直瞒着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容儿臣详禀。”说着深深叩首。 “说吧。” 顾清滢直起上身,娓娓道来,讲述了如何在王府发现了不对,怀疑到了敬妃的身上。回宫后,她又是如何拿到了敬妃送给汐泠的吃食,找来李太医查看,确认里面添加了与汐泠服用的药相克的药材。 她记得顾晨之前嘱咐的,将姑母摘了出去。她也早已按照顾晨的交代,与汐泠说过此事,和汐泠统一了说辞,并且做了更多的安排。 “父皇,是儿臣不让王姐将此事告知父皇的。请父皇不要怪罪王姐。” 顾晨垂着头,神情一变,不知清滢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将罪责揽过去?这可不行。她抬起头,欲要开口,见坐在对面的姑母看了她一眼。 顾敬看向顾晨,顾晨眼神闪躲了下,像是被戳破了谎言,低下了头。 顾敬心有疑惑,道:“为何?” “父皇,儿臣和王姐的猜测都只是猜测,查到的也不是铁证。若是王姐向父皇禀明,此事最后却成了一桩糊涂案子,那王姐便会担上诬陷皇子和皇妃的罪责。儿臣不敢亲自禀明父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仅如此,父皇细想,当朝王爷和皇后所出的公主一同状告皇妃和皇子,而敬妃和明阳君若是无法被证实有罪,旁人要是知晓,该会如何猜想?” 第247章 顾敬一下就想到了储位之争。 “儿臣正是想到如此,才连母后都不敢告知。儿臣怕母后一旦知晓,必会因为担心汐泠,更会因为担心父皇而不管不顾的直接告知父皇。到那时,即便母后仅仅是出于对汐泠和父皇的担心,别无他想,事情也将会变得不可收拾。” 顾敬定定的看着清滢,眸光深邃。 顾漪澜看了皇兄一眼,知道皇兄将清滢的话听进去了。她看向清滢,又看向垂着头的顾晨,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顾晨担心着清滢,听了这番话,总算是放心了。 顾清滢停顿几息,道:“儿臣相信他们没有胆子谋害父皇。但汐泠是他们的亲女,亲妹,他们都能下得去手,儿臣还是没法放下心。儿臣从王姐府中回宫后便对他们时时警惕,处处留意,就怕他们会害了父皇。一段时日下来,汐泠没有再吃敬妃送去的吃食,身体越来越好。敬妃从以前将汐泠护得那般紧,到不再去汐泠宫中,也不再送吃食,敬妃应是猜到了什么。儿臣猜想,如此一来,他们便会害怕,便会收敛,这才稍稍放了心。儿臣在搬去公主府前,为防万一,特意嘱咐汐泠,让她替儿臣继续留意敬妃。若有异动,必要第一时间告知儿臣。若是不对,更是要立即告知父皇。” “汐泠?” “是。汐泠知晓了真相,悲痛欲绝。汐泠虽然单纯柔弱,却是明事理的。经过这一遭,也长大了,不再是孩子心性。她看着敬妃不断送去的吃食,对敬妃和顾曙心灰意冷。汐泠知道只有父皇是真心疼她,和儿臣一样担心父皇,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儿臣。” 顾清滢再次叩首,道:“儿臣欺瞒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治罪。” 顾敬看着清滢,又看向顾晨。她们说的大体相同,只有少许出入。有出入,是因为这两个孩子都想要替对方担下知情不报的罪。 “你先起来。坐吧。” “谢父皇。” 顾敬虽然只听了一面之言,但对汐泠的事,心中已经信了。自己一直疼爱汐泠,怜惜她身体羸弱,故而对敬妃和顾曙总是多上一份眷顾。后宫争宠,手段无所不用,前朝更是发生过亲手弑子,争夺后位的事。没想到呀,这样的事竟又发生在了自己的后宫。 顾敬眸光冰冷,将手腕上的佛珠握在手中。 “瑞王,你所救下的大夫在何处?” 顾晨站起身,躬身回道:“臣已将那大夫一家三口带来,候在宣德宫外。” “刘淮。” 刘淮赶忙进来,弯着腰,听吩咐。 “将瑞王带来的大夫一家带进来。太医院院首李太医可在当值?” “回陛下,今夜正是李太医当值。奴才担心陛下的身子,早前传了李太医过来,此刻就在外面候着。” “嗯。让李太医一并进来。” “是。” 很快,大夫一家三口和李太医进来了。那大夫年约四十,妻子三十上下,女儿十五六岁,穿着粗布衣裳。一家三口畏畏缩缩的跪下,伏着身子,微微发颤。李太医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 顾敬看了顾晨一眼,顾晨对那大夫道:“夏先生,你将你险些被害的来龙去脉仔细说清楚。” 夏大夫的身子明显一抖,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上面坐着的可是皇上呀,如何能不怕。他的眼珠转向了妻女,强撑起胆子,微微抬起上半身,瑟缩着道:“小人……小人……” 顾晨放缓了声音,道:“你不必害怕,如实说来,陛下会为你做主。” “是是。小人在兴平城开了个小医馆,常年靠给人治病卖药为生。大概五六年前,突然一日,有两个男子来了小人的医馆,给小人看了一张方子,让小人开出与之相克的方子。小人……小人是治病救人的,怎能如此做?但……但那两人凶神恶煞,说小人要是不做,就砸了小人的医馆,让小人无法在兴平城待下去。还……还用小人的家人威胁。又说若是小人照做,就给小人二百两银子。小人……小人……没有办法,就照做了。自那之后,隔个两三月,有时是半年,那两个男子就会拿着新方子来找小人,让小人再开出相克的方子。” 夏大夫心中惴惴,后悔不迭。他虽然惧怕那两人,但也是被银子蒙了良心,才会做下这等对不起祖师爷的恶事。 “后……后来,就是在年后不久,一天晚上,有人背着一家三口找到了小人的家里,说是得了重病,让小人诊治。小人便让人进了家门,谁知那背着的一家三口竟是尸体。小人大惊,害怕不已,不知来者是何意。背着尸体来的三个人捂住了小人一家的嘴,告知小人有人要在今夜杀小人一家灭口,他们是来救小人一家的。他们说出了小人做下的事,让小人不得不信。他们让小人一家换了尸体的衣裳,将尸体安顿好,又剪短了蜡烛。然后背着小人一家出了门,口上还不断与屋内说话,让人以为小人一家还在屋里头。” “再后来,小人一家就被安置到了一处庄子上。直到前几日,小人一家被接到了王府,才知道是王爷救了小人一家。若不是王爷相救,小人一家就会死在火海里。” 说到这,夏大夫不断向顾晨叩首,道:“多谢王爷救小人一家。王爷的大恩大德,小人一家永世难忘。多谢王爷……” 夏大夫的妻子和女儿也跟着不住叩首。 顾晨道:“当着圣上的面,你若所说非实,可是欺君大罪。” 夏大夫立即向上叩首,道:“小人一家险些丧命,怎敢说谎!小人愿以家小性命起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夏大夫的妻子惶恐流泪,跟着道:“郎君没有说谎,绝没有说谎!” 看着不住叩首的一家三口,顾敬开了口,“你可还记得那些方子?” 听到皇上问话,夏大夫又是一抖,忙不迭的回道:“记得。记得。” “刘淮,笔墨。” 刘淮拿来笔墨纸张,夏大夫跪在地上默写出了他见过的方子和自己开出的方子。 顾敬看了李太医一眼,李太医立即拿过方子看了起来,越看越心惊。 “陛下……这几张方子是……是太医院开给二公主殿下的方子。另外几张方子上面的药材,都是与二公主殿下服用的药材相克的。这……这……” 夏家三口听了这话,吓得魂不附体。 “小人……小人……小人不知道是……是……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第215章 刘淮看了眼皇上,还算温和的道:“圣上没有让你开口。” 一瞬安静了下来。 顾敬握了握佛珠,道:“你可还记得那两人的模样?” 夏大夫急忙回道:“记得!记得!他们就是化成灰,小人都记得!” “刘淮,将他们带去偏殿。” 刘淮应下,带着腿脚发软的一家三口出去,交给了刘宝。 李太医的额头和两鬓渗出了汗珠,大气不敢喘。 顾敬看着李太医,道:“安国公主可曾让你查验过一些吃食?” 李太医想了下,道:“回陛下,安国公主确实让臣查验过一些吃食。那些吃食中就有这几张方子上的药材!正常人吃了这些药材并不会如何,但要是二公主殿下吃了,会伤及五脏六腑,最后会……”他心慌的厉害,没敢再说下去。 “除了太医院的人,还有何人看过二公主的方子?” 李太医脸色大变,道:“还有……敬妃娘娘……”咽了咽口水,道:“每次太医院换了方子,敬妃娘娘都会亲自查看。敬妃娘娘曾唤臣等到宫中,叮嘱臣等,若是方子变动了,要呈给娘娘查看,好让娘娘知晓二公主殿下的病况,才能安心。” 顾敬拨动佛珠,道:“你确定只有敬妃查看过?” “微臣确定。按照规矩,陛下、皇后娘娘、嫔妃、皇子、公主的脉案和方子都要谨慎保管。若有人查看,要记录在案。二公主殿下的脉案和方子只有二公主殿下的母妃……敬妃娘娘看过。” 顾敬沉吟片刻,道:“你去外面候着吧。” “是。” 顾敬看向清滢,道:“汐泠的事,朕会查清处置。夜已深,你今夜就宿在宫中吧。” “是。儿臣告退。” 顾清滢向姑母行了一礼,看了一眼顾晨,离开了。 顾敬将佛珠拨动了两圈,道:“将那叶英带进来吧。” 顾晨应下,请刘淮将候在宣德宫外的叶英带了进来。 刘淮在门外提着心,这一提就提了将近半个时辰。再次听得皇上唤他,立即赶了进去。叶英跪伏在原处,瑞王红着眼跪在皇上身前。皇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边放着两封书信。 “将钱进唤来。” 刘淮又赶忙出去叫钱进。 顾敬的手捏在佛珠上,似要将舍利子捏碎。 他想着叶英供述的话,条理清晰,详尽细致,若非亲身经历,很难做到这般毫无漏洞。顾曙派去北境和通城的人姓甚名谁,说得清清楚楚。那封手书,是顾曙的笔迹无疑,上面唤秦延为贤弟,落款是五兄长。还有叶新亲笔写下的供词。虽然这两封书信存在伪造的可能,但顾敬心里明白,顾曙不是被诬陷的。 第248章 叶新自尽,叶家走水,皇妹遇刺,这都是皇妹和顾晨设下的局。但这局只针对顾曙,若是顾曙无辜,这局就没有用。可顾曙入局了。之前他还疑惑,顾曙为何要让人参叶新,原来如此。 钱进单膝跪地,静候皇上吩咐。 顾敬冷声道:“你立即率领天元卫去明阳君府邸,传朕口谕,敬妃突染重疾,让贤阳君进宫侍疾。他若是不应,就是不孝,是抗旨!你可明白?” 钱进得知宁国长公主遇刺,瑞王陪着长公主连夜入宫,还带来了几个不知是什么人。刘公公又特意让他守好宣德宫,他预感会有大事发生。此时见了里面的场景,听得皇上如此吩咐,即便不知道内情,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臣明白。” 顾敬又道:“刘淮,你将那夏大夫交给钱进。钱进,你带上人,贤阳君府中除了女眷,所有男子都要让他一一辨认。若是指认出谁,立即拿下,押进宫来。至于明阳君,让他去敬妃宫中侍疾。敬妃突染重疾,病情不明,为防传给整个后宫,封了敬妃的宫殿。” “臣领旨。” 刘淮明白,皇上最后的话是对他吩咐的,道:“奴才领旨。” 钱进见皇上没有别的吩咐了,和刘淮一同退了出去。刘淮厉声告诫夏大夫,只是去辨认人,多一个字都不要说。夏大夫都要吓死了,自然是连连应下。钱进带上夏大夫和天元卫,直奔五皇子府邸。 顾晨和顾漪澜心中大定,顾曙并不知道夏大夫一家没有死,应该没有将那两个和夏大夫联系的人灭口。人只要还活着,总能撬开他们的嘴。即便是死士,只要没有死,早晚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受不住酷刑。在疼痛面前,人就是人,都一样。 顾敬拨着佛珠,道:“晨儿,皇伯会为你做主,会为你父王做主。起来吧。” 顾晨深深叩拜,“谢皇伯!”颤抖着站起身。 顾敬看向叶英,微微眯了下眼,道:“晨儿,你还有什么打算?” “只要能为父王报了仇,一切听凭皇伯处置。” 这话说的很是含蓄,但顾敬明白其中的深意。他知道,晨儿已经从刚才的旨意清楚了他的想法。皇子通敌谋害王叔,还和母妃谋害公主,此乃惊世丑闻,绝不可以拿到台面上来。敬妃和顾曙可以死,但绝不能是因为这样的罪名而死。 “嗯。叶家……” 闻言,叶英攥紧双拳,紧张到浑身僵硬。 “侄女是派了府兵去叶府,但此事既没有触犯律法,叶府也没有发生什么,本就不必给出什么说法。若非要有个说法,可以说是姑母派去修葺叶府的人发现叶府起火有疑,姑母奉旨照拂叶家,得知后急忙遣人让侄女先派了府兵过去,保护叶府。之后,姑母赶来侄女府上,正是要与侄女商谈此事,不想却遇到行刺。事后,可说起火有疑乃是误判,虚惊一场。” “请皇伯将叶英交给侄女处置,让侄女亲手为父王报仇。至于叶家……如今只剩下毫不知情的老小,且叶怀英不久前刚受了皇伯的恩典,承袭了侯爵……叶英能主动认罪伏法,侄女以为,不必再牵连叶家人,就让他们永不知情吧。” 顾敬看着顾晨,冰冷的眸子有了温度。晨儿这样对叶家,何尝不是在为自己考虑呀。将事情压到最小,不让丑事外泄,保住皇家颜面。叶新的侯爵是自己刚封赏的,保住叶家的荣宠,是顾全了大局。 顾敬缓声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叶英心里一松,身子瘫软了下来。 顾晨唤来刘淮,将叶英带了下去。 顾敬又道:“那大夫一家三口……” 顾晨知道皇上想灭口,道:“皇伯,不如将人也交给侄女吧。侄女会将三人放在庄子上,好生安置,永不踏出庄子半步。” 顾敬拨动着佛珠,微微颔首。 刘淮躬身来禀,宋括为了长公主遇刺之事求见圣驾。 顾敬沉吟片刻,道:“传朕旨意,命他和御察司司长辛禾共同查明长公主遇刺之事,限三日内找出真凶。” “是。” 顾敬放缓了语气,对顾漪澜道:“皇妹今日受惊了,好生回府歇息吧。晨儿,陪你姑母回府吧。” 顾漪澜站起身,柔声道:“臣妹……臣妹对不住皇兄……” 顾敬垂下眼眸,又抬起,道:“咱们兄妹二人一同经历了多少风雨,还有王弟……是朕对不住你和王弟,你们从未对不住朕。” 顾漪澜眼含热泪,“皇兄……” “快回府歇着吧。去吧。” 顾晨搀扶着顾漪澜离开了宣德宫。 当夜,本应被黑暗笼罩的康京却被一府一府燃起的烛火点亮。长公主当街遇刺,震动京城。震惊、疑惑、揣测,人心浮动。有大胆的打开府门向外瞧去,街上全是巡城兵马司和御察司的人,个个举着火把,从高处看去,犹如条条火龙。 顾项和顾晟在各自的府中坐立难安,都想派人出去打探。但人刚出府,就被巡城兵马司和御察司的人请了回去。说是皇上下旨,缉拿行刺之人,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府上街。没了办法,他们二人只能各自找来府中的谋士,一通猜测。 钱进带人到了顾曙的府邸,立即下令围府。然后亲自入内,恭敬的拜见过顾曙,传达了皇上口谕。 顾曙维持着镇定,穿戴整齐后出了府,坐上马车。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可也别无他法。截杀失败,就他手中的这些人,根本没可能杀出一条血路,逼宫更是痴心妄想。 事到如今,他唯一还能一搏的办法就是咬死不认,将一切都归为诬陷。他自认一直都极为谨慎,没有留下什么切实的证据,全都是死无对证。秦延去了南疆,正值战事,不可能被突然召回。 他在父皇面前从未显露出夺嫡之心,也许还可有一线生机。只要能保住性命,定可以东山再起。 顾曙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人马一直未动,觉出了不对。态度温和的询问守在旁边的天元卫,却无人回答。又过了好一会儿,马车终于动了。他掀开帷裳看了一眼府邸的匾额。岂不知,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府邸…… 顾漪澜回到府里,神思才得以放松。今夜遇刺,当真是凶险呀。喝了口茶,刚换好寝衣坐在床上,门突然被推开。顾漪澜一惊,在自己府里,何人敢如此大胆,不懂规矩。 阿笙脚步匆忙,神色慌乱的进来,道:“你遇刺了?”紧张的上下打量,抓住她的手腕,诊起了脉。 顾漪澜心下一松,又是一暖。她向跟在后面的秋兰使了个眼色,秋兰轻轻退了出去。 阿笙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的道:“脉象看起来倒是没有大碍。你身上可……” 顾漪澜软着身子,抱住了阿笙,身体微微颤抖。 这要是往日,阿笙肯定会跳脚,说出“不知羞”什么的。这会儿完全忘了这茬,着急的道:“你身上受伤了?伤在哪了?快让我看看。”说着就去解怀里人的衣裳。 顾漪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换上受了惊吓的眼神,无助的看着阿笙。 阿笙见她如此,更急了,手忙脚乱的解开了顾漪澜的衣裳,上上下下仔细的查看,还要翻过她的身子去看后面。 顾漪澜顺势抬手,搂住阿笙,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阿笙蒙了片刻,想要推开顾漪澜,双手触到羊脂美玉般滑嫩的肌肤,像被雷劈到了手,缩了回来。 顾漪澜抬起头,眼带湿意看着她。那是阿笙从未见过的柔弱。 阿笙的心软的像是水做的,抬手轻轻擦过顾漪澜的眼角,生涩的抱住人,轻柔的拍着她的背,笨拙的道:“莫怕……莫怕……无事了……” 顾漪澜勉强忍住要勾起的嘴角,轻轻吸了下鼻子。 阿笙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安慰道:“无事了,无事了,无……” 话被柔软堵在了口中,唇上的温存让她渐渐无法思考。 顾漪澜用温柔妩媚引导着阿笙,带动了她的手,她的身,她的心,。 阿笙浑身发烫,心口火热。只觉怀中与她纠缠的是只千年狐妖,给她施了咒,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 她不会降妖伏魔,就算有降妖的符箓,也不忍心使出来,伤了这妖精。 肌肤摩擦,柔软相触,吮吻轻咬,激起阵阵颤栗层层酥麻…… 阿笙认输了,与妖精纠缠到一处,肢体交缠,轻吟婉转,彻底陷进了欢愉幻境。 第216章 顾晨回到王府,确认府中无事,放下了心。紧绷着的心弦一松,方觉身心俱疲。 吩咐靳忠看好叶英,答应明日让他与叶怀英再见上一面。然后将夏大夫的妻女交给了周叔,嘱咐若是夏大夫回来了,一并安置好。 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顾晨不想扰了宋雪歇息,又怕她一直在担心,没有好生歇下,最后还是决定去主屋。刚走到外面,见女府兵们还在尽忠职守,一个个眼睛放光。看来里面的人也没有歇下。 第249章 院子里,庞如意和甄惠在屋外来回踱步,精神得很。 “阿姐。” 甄惠疾步过来,庞如意跟在后面。 “阿姐,一切可还好?长公主殿下可有事?” 顾晨语气轻松的道:“都无事。” 屋里听到了动静,宋雪推开了门,旁边跟着杨雁和钱淳。 顾晨看向宋雪,疲惫的笑着道:“都过去了。” 闻言,宋雪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顾晨道:“今夜劳烦你们守着雪儿了。趁着天还没亮,在府中歇息下吧。” 庞如意的双眼炯炯有神,道:“阿晨,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晨声音低沉的道:“如意,不要多问。你们只要知道今夜长公主遇到歹人行刺就可以了。” 若只是长公主遇刺,为何要让她们守着宋雪?庞如意心中虽然有无数疑问,但听了顾晨的话,没有再问一个字。 甄惠想了想,道:“阿姐,我想现在回国公府。” “现在外面都是巡城兵马司和御察司的人,等明日再回去吧。” 甄惠应了下来。 杨雁道:“阿晨,你奔波了一夜,快歇息吧。我们也去歇着了。” 庞如意道:“真不用我们继续守着了吗?” 钱淳斜了她一眼,直接将人拉走,“你不累吗?赶紧睡觉去。” 四人带着女府兵一同离开了。 宋雪见顾晨疲乏得很,什么都没有问,牵起她的手进了屋子,拿过寝衣为她换上。 顾晨草草的洗了脸,拿掉玉冠,三千青丝如瀑散下。她躺在床上,想要入睡,但脑子却异常清醒,这种身体和精神对抗的感觉很不好受。 宋雪瞧出她的不安稳,换好寝衣后躺在了她的身旁。一只胳膊伸到顾晨的脖颈下,一手将顾晨的长发拢到一旁,搂过她的肩,将人抱在怀中。 顾晨侧过身子,头埋在宋雪的胸前,听着那平缓的心跳,感受着后背的轻抚,精神渐渐放松了下来,沉沉睡去。 宋雪看着顾晨,很是心疼的在她的头上落下一吻…… 顾晨迷迷糊糊的摸了下身旁,没有摸到人,床上已经没有了温度。迷蒙的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慢慢的回神。 床幔被掀开,宋雪轻轻拢了拢顾晨披散着的长发,柔声道:“可睡好了?” 顾晨还陷在刚睡醒的朦胧中,又闭上了眼睛。双臂一抬,将人搂住,头埋在宋雪的怀里,软糯的道:“困~” 这声就像只小奶猫,惹得宋雪爱怜一笑。她轻轻抚上顾晨的脸颊,道:“那再睡一会儿。” 顾晨的头在宋雪的胸前蹭了蹭,就像小奶猫的爪子挠在了宋雪的心上。 宋雪脸颊微红,道:“那起来?” “什么时辰了?”声音粘腻,还带着分暗哑。 宋雪的手滑过她的脖子,移到了的耳朵上,轻轻摩挲着那软软的耳垂,喉间有些发紧的道:“已经过了晌午。” 敏感的耳朵被触碰,顾晨颤了一下,清醒了许多,心间一阵酥痒。她的手开始蠢蠢欲动,从宋雪的后背移到了腰间,做贼一样悄悄的想要解,开宋雪的衣,裳。 宋雪按住她的手,轻声道:“莫闹~” 顾晨哪里会听,头微微下移,张开嘴,咬住了她的衣襟,向后微微拉扯。眼眸上挑,勾住了宋雪的魂。 宋雪轻喘一息,手上按着的力道不自觉的松了。 顾晨一手揽住宋雪的腰,一手顺着她的腰身缓缓下移,惹得宋雪呼吸轻颤。那手慢慢撩起裙摆,藏到了裙下,又顺着,腿,游,移向上。 二人的视线黏在一起,眼中皆是欲望。 宋雪双腿发软,腰也软了,抬手要拿掉顾晨咬着的衣裳。顾晨趁机含,住了她的手指,情态妖娆。宋雪呼吸一滞,眼眸一暗,微微勾了下手,引得那香软缠了上去…… 宋雪狠狠吻上了顾晨的唇。 衣,衫,尽褪;床,榻,摇曳。 冬日虽寒,不敌欲/火。 顾晨慵懒的揽着宋雪,修长的手指在她光滑白皙的胳膊上摩挲,咬着宋雪的耳朵,低语道:“我吃饱了。你可吃饱了?” 宋雪嗔了她一眼,抬头咬了顾晨的下巴。 顾晨低笑出声。 宋雪枕在她的肩上,轻声问道:“昨夜,可是很凶险?” 顾晨看着虚空,道:“谈不上有多凶险,只是……可能会失了圣心。还好,皇伯到底是念着父王。” 宋雪完全被蒙在鼓里,想不通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能不能问。但她不想一直只是站在顾晨的身后,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终于下定决心,坐了起来。 “顾晨,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顾晨拉起滑落的锦被,裹住宋雪的身子,道:“事情还没有结束。雪儿,再等等。等一切尘埃落地,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宋雪双手环住她的脖子,道:“好。但你不可以再吓我,也不可以再让我走。” 顾晨拥住怀里的人,哄道:“好好。” 二人又腻了一会儿,顾晨还有事要做,不舍的离开了温暖的床榻。收拾一番,简单吃了些东西,去了书房。 安生和周叔已经等候多时,终于见到王爷,赶紧说正事。 安生对昨夜抓回来的活口下了狠手,人终于扛不住,招出了五皇子。现在人还剩下半口气,怕是挺不了太久。顾晨让安生找个大夫来医治一下,然后立即将人送到宫里,亲手交给钱进。 周平禀明,夏大夫在卯时前被天元卫送回了王府,现下正和家人歇在一处。 顾晨让他将人带来,从夏大夫口中得知他在顾曙府中指认出了一个人,那人已经被天元卫带进了宫里。指认出人就好,以天元卫的手段,必是能问出来。 顾晨想的不错,人是钱进亲自审的,费了番工夫,全撂了。那日,夏大夫一家被换走后,过了一会儿蜡烛就燃尽了。屋里没了光亮,他们便以为人已睡下,再等了会儿就进了院子。五皇子下令,不能留下把柄。他们便没有进屋杀人,避免在尸体上留下痕迹,而是向屋子里放了大量的迷香,然后点燃了屋子。 顾晨颇为温和的与夏大夫说了几句话,要将他们一家安置在郊外的庄子上。他还可以行医看病,养家糊口。不过,要管住嘴。 夏大夫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们一家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能活下来已是神佛祖宗保佑,不敢有旁的奢望。他连连叩首,不住忏悔,感激涕零,起誓为证。 就这样,顾晨让周叔安排人送走了夏家人,做好了相应的嘱咐,避免横生枝节。若是夏家人不能管住嘴,自寻死路,那就不要怪她送他们一程了。 顾晨在书房坐了一会儿,顾曙会如何,就看皇伯要怎么做了。若猜得不错,皇伯不会再提起昨夜之事,一切都会被掩藏下来。剩下的就是叶英,不必拖了。 叶怀英昨夜宿在了王府,顾晨让云逍准备了一番,然后带着叶怀英去了清静居。 顾晨没有避着叶怀英,让云逍将准备好的毒酒、三尺白绫、长剑,摆在了叶英面前。她什么都没有说,出了屋子,留下他们叔侄二人。 半个时辰后,叶怀英流着泪走出了门。看到瑞王的那一刻,这孩子扑通跪地,浑身颤抖,满眼乞求的望向她。 顾晨站在古树下,目露怜悯,却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她看了眼守在门外的靳忠,靳忠转身进了屋子。 叶怀英脸色惨白,嘴唇不住的抖动,泪流不止。乞求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只跪伏在地,深深叩首。 许久,顾晨走了过去,俯身扶起他,道:“你现在是忠烈侯,是叶家的家主,从今以后,叶家就要靠你了。你已不再是孩子,本王也不会把你当成孩子来对待。今日种种,皆是昨日种下的因果。你若是心怀仇恨,想要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可。但本王希望你可以心怀忠义,辨是非,成君子。” 叶怀英死死咬着下唇,忍着哽咽,道:“叔父虽然未曾言明内情,但我知道,必是我叶家愧对王爷。王爷能护下我叶家老小,免受牵连,请王爷受晚辈一拜。” 顾晨没有费力气去猜测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人心善变,怎能猜得准。如果叶怀英将来要复仇,她接着便是。 “王爷,晚辈只有一请,还请王爷可以成全。” “说吧。” “叔父没有留话给祖父和祖母,只嘱咐我要照顾好二老,照顾好叶府。如若祖父和祖母问起叔父,只当叔父一直在外游历,不曾有消息。晚辈想请王爷大发慈悲,安葬好叔父。待祖父和祖母老去,晚辈再将叔父迁至祖坟,与父亲和祖父祖母安置在一处。” 顾晨本来也没想要挫骨扬灰,道:“好。” “谢王爷。” 不多时,靳忠打开了门,向王爷点头示意。 顾晨许久未动,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一直以来期盼得到的释然。 第250章 “你可还要去看一眼你的叔父?” 叶怀英看向屋内,向前挪动了两步,停了下来,失神的道:“我已答应叔父,刚刚是与他的最后一面。” 顾晨看着叶怀英,这孩子将来不容小觑,希望他不要步上他父叔的后尘。 “既如此,周叔,安排人好生送忠烈侯回府。” “是。” 叶怀英离开后,顾晨进了屋子。不出所料,叶怀英选择了用剑自刎。顾晨淡淡的看了眼尸体,转身离去。 晚些时候,靳忠带着几人赶着一辆车出了城门,马车里安安静静,无人呼吸。第二日,几人赶着马车回了王府。 作者有话说: 双城之战第二季更新啦,人物刻画的好棒!剧情和战斗也好棒! 小蛋糕黑化了,还被利用了,变成了黑心巧克力,但真的好酷! 配乐也好棒~~但还是更喜欢第一季的配乐,能让人倒吸口气,心中一颤,寒毛直竖~~~~ 要多刷几遍! 第217章 宏光十五年秋,敬妃突患重疾,明阳君侍疾榻前,不幸染疾,药石无功。两日后,敬妃和明阳君同日薨。 皇上曾在二人病重之时不顾龙体前去探望,无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皇上离开宫殿时悲痛欲绝。 没过多久,顾敬得知二人已经自裁,呕出一口鲜血。呕血之事只有刘淮和李太医知晓,对外称皇上是悲伤过度,身体不适。 敬妃和明阳君薨逝,不少宫人也染疾而亡。剩下的宫人则被安排在了偏僻角落,就算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注意…… 皇上下旨,追封敬妃为贵妃,明阳君为恭王,准其嫡子承袭王爵。赐二公主顾汐泠封号,康阳。 因万寿节和千秋节将至,官员奏请丧葬从简,避免冲撞了帝后的寿辰。皇上准之,同时下令礼部,万寿节和千秋节也要从简。 五皇子妃骤闻噩耗,晕了过去。她知道夫君一直在谋划争储,但具体谋划了些什么,并不清楚。那夜,宁国长公主当街遇刺,天元卫将府邸包围,让夫君进宫为母妃侍疾,她便预感大事不好。服侍夫君更衣之时,几次欲言又止。夫君看着她,握住她颤抖的双手,轻声叮嘱她照顾好他们的孩子,不必为他担忧,几日后就会归来。 夫君没有归来,来的只有一道圣旨。 皇上追封夫君为恭王,“恭”是何意?恭顺,恭敬,恭谨。这是在告诉她,让她照顾好皇孙,要恭顺,要恭敬,要恭谨,安守本分。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不要有妄想,不要有企图。 五皇子妃清醒后,将年仅两岁的稚子抱在怀中,看向床边的女儿,无声哭泣。从今以后,这王府便只有她和儿女三人,她不再有任何奢望,只祈求儿女可以平安长大。 顾汐泠得知母妃和皇兄薨逝,再是如何恨他们,也还是伤心不已,悲戚恸哭。顾清滢特意进宫看望。顾汐泠心有疑惑,母妃明明好好的,怎会突染恶疾?兄长也……如果只是因为母兄害自己,何至于身死?她信任皇姐,便问了出来。 顾清滢目光幽深的看着她,沉默片刻,表示不知。顾汐泠明白了,有些事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不可再问。 “皇姐,你可知晓,秋狝之时是我给母妃下的药……” 顾清滢轻声道:“皇姐猜到了。皇姐也明白你为何会那么做。你病了这么些年,难免心有怨气。你不必自责。你那么做,无非就是让你母妃不能去秋狝而已,算不得什么。你的身子虽说好的差不多了,可还是要仔细着。你伤心难过在所难免,听皇姐的话,莫要伤了自己。” 闻言,顾汐泠哭泣不止,她心中的怨和恨是真,但想到现在突然没了母兄,好似变成了孤身一人,悲痛和不安要将她淹没。 顾清滢擦去她的眼泪,道:“皇姐接你去公主府小住,可好?” 顾汐泠红着眼点头,贴在皇姐的怀中哭泣。 顾项和顾晟得知顾曙和敬妃突然薨逝,震惊不已。怎会死的如此突然?当真是因为染疾?前有宁国长公主遇刺,后面二人就死了,怎会这般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难道是顾曙行刺的长公主?可顾曙为何要行刺长公主?行刺长公主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事怎么都说不通。 他们是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毫无头绪。但有一件事却清楚得很,他们二人的结盟也就到此为止了。顾昀很快就要参政,他本就占了个嫡子的优势,还得父皇宠爱,他们二人必是要在顾昀参政之前,尽可能的收拢顾曙留下的势力为己用…… 五皇子和敬妃的离世引起了诸般猜测,却无人敢探究。官员们即便是在私下交谈,也提都不敢提,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引来祸事。只有国公府从顾晨那里知道了许多内情,二老心里很是畅快,但面上却看不出来。甄明理和赵婉商议后,隐晦的告诉了甄衡和甄惠一些事。甄衡和甄惠听后,许久才平复下来,明白要将这些事情都烂在肚子里。 辛禾原本已经和宋括割席了,却又因为宁国长公主遇刺之事绑在了一起。二人为了查明真凶,焦头烂额。得知五皇子和敬妃薨逝,二人心有猜测,都要吓死了,惊惧的看着彼此,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皇上给敬妃和五皇子进行了追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如何是好呀?长公主遇刺的案子还怎么查?又要怎么结案?皇上限期三日,如今的情况,怕是三十年也查不清楚…… 宋括彻底傻了,毫无办法。 辛禾原本想要是这差事办的不好,最后可能就是被贬,或者直接丢了乌纱帽。但现在……必须要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性命不保。指望宋括是没可能,他算是看出来了,宋括就是个自视甚高的蠢货。当初自己怎么会和这么个人私交甚好?看来自己也是个蠢的!他思虑良久,最后战战兢兢的去了长公主府,以查案为由面见长公主,期盼长公主能给他指出一条活路。 长公主府。 顾漪澜咬牙切齿的站在雾凇小筑外,盯着紧闭的房门,恨不得将门盯出个窟窿出来。她原本要将阿笙吃干抹净,想着吃到了,也就没了那份心痒。她确实得逞了,却也被阿笙给吃干抹净了。她万没想到,阿笙竟然无师自通,还手法了得,真是…… 那夜,顾漪澜本就是很晚才回到府里,二人又是翻云覆雨,没多久天边就亮了。顾漪澜瘫软在阿笙的身上,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阿笙倒好,一个翻身下了床,几下就穿上了衣裳,逃命似的出了屋子。顾漪澜唤了几声都没换来阿笙回一下头,这把她给气的呀。 阿笙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双腿发软的向着府门而去,将门房吓了一跳,以为见到了女鬼。没有长公主的命令,阿笙自然是出不去长公主府。她一咬牙,转身回了雾凇小筑,将门锁住,躲了起来。 顾漪澜实在是太累了,生着气睡了过去。一觉起来才知道阿笙想逃出府,没出去就将自己锁在了雾凇小筑。顾漪澜这个气呀,自己还没想丢了这呆鹅,她就穿上衣裳不认人了!自己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得知阿笙让下人将送去的吃食放在门口,吃过后再放回到门口,由下人拿走。她立即下令,明日起不许再给阿笙送吃的,不如就这样饿死吧! 这本是一时斗气,没想到呀,阿笙是不送就不吃,有骨气的很。那就饿着吧,饿上两日,看她出不出来,叫不叫人。很好,阿笙竟然真就没吃东西,门都没有开一下。这一下,顾漪澜要气死了。 二人就这样僵住了。 得知顾曙和敬妃死了,顾漪澜毫无意外。想着心情不错,去看看那个呆鹅吧,别真饿出个好歹的,那她以后还哪来的呆鹅吃。 顾漪澜闲庭信步的去了雾凇小筑,让秋兰去敲门。秋兰去了,说了许多好话,门纹丝未动,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顾漪澜深吸一口气,道:“你给我把门打开。” 没有回应。 “你给本宫把门打开!” 依然没有回应。 秋兰看着自家主子,心道,主子呦,你在这生着气,阿笙就算看不到也猜到了,怎么会打开门呀。再说了,这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冻着,在这巴巴的望着门,像足了等待夫君归来的小娘子。 “你再不开门,本宫就让人拆了这雾凇小筑!” 顾漪澜周身散发着冷然的威压,狠狠的盯着房门。 秋兰心中一凛,主子这是真生气了。有婢女匆匆而来,她过去问明情况,小心翼翼来到主子身前。 “来人,给本宫……” “主子,御察司司长辛禾求见主子,事关主子遇刺之事。” 顾漪澜一口气没提上来,没了下文。 辛禾为何而来,顾漪澜心中有数。说到底,这辛禾也是倒霉,无端被牵扯了进来,没必要为难他。至于宋括,晨儿怕是本就想要将他牵扯进来,为了什么,为了谁,她清楚的很。 她也看不上宋括,再加上现在顾曙已死,顾昀马上就要参政。也就这一两年吧,皇兄就会立顾昀为太子,大局已定。顾煦年纪尚小,不会有机会了,留下宋括也起不到平衡局势的作用。而且,宋括那庶女就在晨儿身边,虽说之前打消了皇兄对此事的揣测,但皇兄还是会再次想到这一层,为避免以后生出变故,应该会趁此机会料理了宋括。 第251章 顾漪澜眯眼瞧了一下门,转身走了。 阿笙透过门缝悄咪咪的看着外面,见人走了,才稍稍缓解了慌乱。捂着心口,大口喘气。 正厅内,辛禾跪地叩首,自责无能,说了好一通,就差痛哭流涕了。 顾漪澜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慢悠悠的道:“辛大人,本宫若没记错,御察司主要司职审理案件,断案判案,可对?” “是是。” “京中治安是由巡城兵马司负责,可对?” “是是。” “嗯。那本宫遇刺这事,应是由巡城兵马司负责在京中缉拿真凶,怎么反倒是辛大人来请罪了?” 辛禾小心翼翼的道:“殿下遇刺,皇上雷霆震怒,命下官和巡城兵马司一同缉拿真凶。这……” “本宫知道皇上命御察司和巡城兵马司一同负责此案。但本宫不明白,皇上到底是命你们御察司审案,还是说让你们御察司和巡城兵马司司职相同,在京中四处查找真凶?” 辛禾愣了一下,细品了一下长公主的话,醍醐灌顶,叩首道:“是臣愚钝,错会了圣上的旨意。谢长公主殿下提点。” 顾漪澜没说话,优雅的端起茶盏。 端茶送客,辛禾立即叩首告退。回到御察司后就开始写奏折,写明御察司全力配合巡城兵马司在城中查找真凶,却没能抓到罪人,御察司无人可审,无力查明长公主遇刺之事,直言无能。他第二日一早就进了宫,面圣请罪。 顾敬强撑着身子见了辛禾,看了他递上来的折子,沉默片刻后狠狠的斥责了他一顿,罚俸一年,让他滚出宫。 辛禾麻溜的滚出了宫,满身的冷汗被风一吹,得了风寒。身染风寒,他却高兴得很,活着真好呀! 宋括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也拿着奏折进宫请罪。皇上大怒,当场下旨,罢了他的官,让天元卫将人拖出去。 宋括早前由侯爵降为伯爵,如今又没了官职,只觉眼前发黑。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皇上竟然也没有看在妹妹和九皇子的份上宽恕一二。他蓦然想起,这么些年,妹妹从未与自己联系过……整个人陷入了呆滞…… 皇上下旨,命巡城兵马司左右副指挥使甄衡和金鹏继续追查长公主遇刺一事。 圣旨上说的很是严厉,却没有定下具体的期限,这让金鹏松了口气。他前前后后仔细想了许久,不仅是长公主遇刺的事,还有京中的局势,打定主意,要依附甄衡。但宋括到底还是伯爵,先前待他不错,甚至可说是有恩。而且,宫里还有婉妃和九皇子,说不准宋括还会被复用。他斟酌许久,决定对宋括还是以礼相待,敬重有加。 第218章 顾晨带宋雪去了王陵。 牟飞是老王爷的亲卫,老王爷下葬后,自请为老王爷守王陵。他正用心的擦着顾光的墓碑,见王爷来了,立即下跪叩首。 顾晨亲自将人扶起,道:“辛苦你为我父王守陵了。” “老王爷对卑职恩重如山,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能为老王爷守陵,是卑职所愿。” 顾晨轻叹一声。 牟飞见王爷身边站着个女子,他一直在王陵,对外面的事所知不多,也没有去探究。王爷来看老王爷,他这个外人不应在场,告退离开。 云逍将准备好的用来祭拜的物品摆好,退到了远处。 顾晨跪在父王的墓碑前,将一捧捧谷草放入火盆之中。 宋雪默默的看着。 谷草渐渐见底,当最后一捧谷草被放入火中,顾晨跪伏叩首,身体颤抖。 宋雪看得红了眼。好一会儿,跪在了顾晨的身旁,试着轻轻触碰她,想给予她安慰。 顾晨直起身,眼眶通红的看向宋雪,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雪儿,我答应过你,等一切尘埃落地,会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我就全都告诉你。” 时间伴随着顾晨的讲述缓缓流淌,冷风吹过,宋雪浑身发寒。 竟是这样! 顾晨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和长公主联手除掉了五皇子。顾晨一直隐而不发,即便是对自己也没有倾吐一二,还每每与自己嬉笑玩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需要多大的忍耐呀。顾晨藏着这么重的心事,可曾郁结于胸,忧思难解?可曾在梦中惊醒? 她终于知道那一日是何等的凶险。顾晨又为何会对她说出那番话,告诉她密道所在。凶险的不只是五皇子,更是圣心。 王陵之内,宋雪多有顾忌,却也顾上不这些顾忌,将顾晨拥在怀中,柔声道:“你已为父报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顾晨似是脱力一般,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算是吧。还有秦家没有料理。” “秦家,你打算如何料理?” 顾晨直起身子,看着父王的墓碑,道:“秦延还在南疆,战事要紧,一切都要等到他回来。至于秦老和秦毅,秦老一直卧病在床……秦毅在军中兢兢业业。再等等吧。等南疆战事结束,我会去一趟秦府。” “我帮不上你什么,我……” 顾晨握住她的手,道:“雪儿,这事本就没几个人能帮上我,你无须自责。我不需要你像姑母一样有手腕,有权势,懂谋略。那样的人对我来说是路上的助力,却无法填满我心中的空白。我也不需要那样强势的人相伴,太累了,无法心意相通。你能陪在我的身边,已是足够。” 趁着这个机会,宋雪说出了心里话。 “可我不想只是陪在你的身边,我想能帮上你,想和你站在一处,也想能为你挡风遮雨。” 顾晨注视着她,温声道:“你陪在我的身边就是与我站在一处。你能帮我料理好王府,对我而言已是极大的助力。这个世道,女子能做的实在有限,即便是有大才的女子也只是成为旁人言谈之中的一段佳话。 “若是可以,我愿意看着你去外面闯荡一番,做你想做的事。可……太难了……即便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没办法让你出去做你想做的,只能让你待在王府这方寸之地。而且,我有私心,想让你能时时陪着我,不愿让旁人觊觎你。雪儿,我……” 宋雪微微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大才,有的只是一副好皮囊和尚佳的琴艺。我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半生经历……余下的半生,我只想陪在你身边。但是,顾晨,答应我,以后若是再有此等大事,定要告诉我。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你,但我可以听你倾诉,可以尽我所能与你一同想办法。可好?” 顾晨轻抚宋雪的脸庞,道:“好。我以后不会瞒着你。不过,雪儿,这一世还很长,莫要再说什么半生。等青丝变白发,我们依然会在一起,朝看日升,晚看日落,春日踏青,冬赏落雪。” 宋雪轻柔的覆上她的手,道:“君之所言,妾之所愿。” 顾晨笑了,“应该改一下,是‘妻之所言,妾之所愿。’” 宋雪会心而笑。 “雪儿,和我一同给父王磕个头吧。” 宋雪明白这一叩首的意义,没有拒绝,和顾晨一同恭恭敬敬向墓碑叩首。 长公主府。 顾漪澜揪着阿笙,将人一路拽到了闺房。用力一推,将人推了一个趔趄,撞到了桌子,茶盏什么掉了一地。 秋兰都不敢看了,赶紧关上了门。昨日见过辛禾后,主子强忍了一夜。今日阿笙还不开门,这不是跟主子对着干嘛。想到刚刚主子命人将雾凇小筑的门给拆了,那般盛怒…… 阿笙快三日没怎么吃东西了,全靠着一碟点心和不多的冷茶撑过来,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坐在了地上。她扒着桌子,强撑着站了起来,眼睛一直看着地面。 顾漪澜心疼了一下,见她一直不肯看自己,气又起来了。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阿笙虚弱的喘息,她心里也有气,拼着那口气,道:“我何时闹了?分明是你在闹!” 顾漪澜盯着阿笙,道:“你没闹?你夜里想要逃出长公主府,出不去就将自己锁在雾凇小筑,不吃不喝不见人。你这不是在跟我闹,是什么?” 阿笙终于抬起眼眸,道:“是什么?是我要离开长公主府!我一直都想要离开长公主府,是你一直不放我走!我跟被你囚禁起来有何区别?” “我囚禁你?我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要我好好的哄着,多少人巴不得被我如此对待,你说这是囚禁?” “谁愿意被你如此对待你找谁去,我不愿!” 这一句是被阿笙喊出来的,激动之下气血上头,红了眼。 顾漪澜愣了一下,眯起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那夜是我强迫你的?” 阿笙的眼睛闪躲了下,道:“对。” 顾漪澜气笑了,“我强迫你?那你对我做的又是什么?也是我强迫你的?” 阿笙微微低头,垂下眼眸。 顾漪澜上前一步,抬起她的下巴,冷声道:“说话。” 第252章 阿笙眼神闪躲,抓紧了桌子。然后向旁边退开一步,深吸一口气,道:“长公主殿下,你府中美姬无数,有过肌肤之亲的怕是不少吧。殿下何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啪”的一声,阿笙的头偏向了右侧,头晕目眩,直接昏了过去。 顾漪澜心中一跳,赶忙将人接住,抱在怀中,“秋兰,叫吴先生!” 吴先生早已察觉出长公主殿下对阿笙的心思,但这事他可管不了,必须装作不知。他小心翼翼的给阿笙诊了脉,确定人没有大事,就是饿的。如实禀告长公主,叮嘱先喂点稀粥,等人醒了再慢慢进食,然后就退了出去。 顾漪澜吩咐了下去,眉头紧锁的看着阿笙,叹了口气,轻轻抚上那略微红肿的脸颊。 “你到底是故意如此说,想激怒我。还是真是这样看我的……” 话说出口,顾漪澜愣住了。 自己为何要在意阿笙是如何想的?而且,阿笙所说的并没有错,自己为何会恼羞成怒?难道……难道自己陷进去了?这怎么可能?情情爱爱就那么点事,这一生过来,早已看透,不过是及时享乐,怎么可能会…… 秋兰端着托盘进来了,打断了顾漪澜的思绪。她看了一眼,粥煮的很是绵软。秋兰正要喂给阿笙,顾漪澜接过了碗,让秋兰下去了。她端着粥,心绪复杂,自己除了为父皇和母后侍疾,何曾服侍过人?长叹一声,认命似的将粥一匙一匙喂给了阿笙。 阿笙醒来时浑身无力,饿了三日,哪里是一碗粥就能恢复的。恍惚的看了眼旁边,这一看吓得她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顾漪澜怎么睡在自己边上?无力的掀开被子,见自己衣衫完整,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呼出口气。侧过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睡着的顾漪澜,未施粉黛,没了平日里的那份张扬妩媚,整个人看着很是恬淡。看了许久,直到睁不动眼睛,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早上,身旁没有人,这让阿笙舒了口气。勉强支撑起身子,双腿挪到床边。正要弯腰去穿鞋子,顾漪澜掀开了床幔。 二人对视,一时无言。 顾漪澜先移开了视线,唤来秋兰。秋兰带着婢女将饭菜摆在桌上,识趣的退了出去。 阿笙已经穿好了鞋,想要离开这间屋子,被顾漪澜轻轻拉住了手。没有往日里的调戏,也没有那份霸道,只是柔柔的牵着她的手。 “先吃饭。吃过饭,我让人送你回王府。” 阿笙侧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漪澜,那样的眼神,不是在骗她。来不及想明白顾漪澜为何肯放自己离开,人已经被拉到了桌前,坐在了椅子上。 顾漪澜拿起碗筷,看着桌上的饭菜,道:“吃吧。” 阿笙定了片刻,默默的吃了起来。 二人在一片安静中用过了早饭,眼神不曾交汇过。等下人收拾妥当,屋里又只剩下了她们两个。顾漪澜垂眸喝着茶,好似在等阿笙开口。阿笙也喝着茶,心里莫名的难受。两刻钟过去了,谁都没有说话。 顾漪澜不想再如此下去,这不是她的做派,云淡风轻的道:“你在这稍等片刻,我……本宫会安排马车送你回瑞王府。雾凇小筑里的东西会让下人给你收拾好。那些孤本医书都送给你,就当是答谢你这些时日为本宫诊治。”说罢,没有丝毫留恋的出了屋子。 阿笙看着顾漪澜,人消失在了视线中,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她捂着嘴,掩住呜咽,却掩不住流下的眼泪…… 顾漪澜静静的站在庭院中,双眼无神,背影萧瑟。 第219章 得知阿笙回了王府,顾晨很是开心的去了药堂,却见院门紧闭。推了一下,没推开。 不对,很不对。阿笙怎么会将药堂的院门锁了?想到姑母,她不敢再去探究,吩咐云逍安排几个婢女在这守着,若是有事要及时禀告。 秋末冬初,万寿节和千秋节将至。 当今皇上和皇后的寿辰在同一日,古往今来还没有帝后的诞辰是在同一日的,这可是独一份。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周都要普天同庆。宫里早已准备了许久,无人敢含糊,只等那一日王公百官进宫朝贺,贡献寿礼。顾晨自然也要准备上。 万寿节和千秋节过后,再有一个多月就轮到顾晨和顾清滢的生辰。顾晨是过不过都行,不太放在心上,但清滢的生辰可不能疏忽,要准备好礼品。 宋雪为了万寿节和千秋节的事很是烦忧,过了一遍王府的库房,拿不准让顾晨带上什么。她和顾晨商量过,结果顾晨笑嘻嘻的说写一幅字就行了,惹得她翻了白眼。顾晨在那毫不在意,她不能不替顾晨仔细准备,愁的都要吃不下饭了。想到顾晨的生辰也快到了,自己还没想好该送什么。再后面就到了安国公主的生辰,也要备上礼,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这日,宋雪去了顾晨的书房,难得见到这人奋笔疾书。她走近瞧了瞧,发现顾晨正在写着一个个“寿”字。 “你这是……” 顾晨抬起头,道:“给皇伯和皇婶的寿礼呀。” “寿礼?你当真就送字给皇上和皇后?” 顾晨搁下毛笔,道:“对啊。我打算写满一万个‘寿’字,取万寿之意,如何?” 宋雪没想到顾晨之前说的竟是真的,道:“这……这寿礼寓意是好,可是不是显得轻了些。” 顾晨笑着道:“对皇上和皇后来说,什么礼算重?我这礼,重在心意。皇伯和皇婶会喜欢的。” 宋雪无语,自己愁了几日,都是白操心。 “你早就拿定了主意,见我犯难也不如实告诉我。” 顾晨很是无辜的道:“我早先就与你说了呀。” 宋雪嗔了她一眼,道:“你那般不正经的与我说,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又戏弄我。” 顾晨哈哈而笑,道:“我看你日日去库房,忙得不亦乐乎,就……” 宋雪转身就走。 顾晨拉住她,“欸~好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可好?” 宋雪轻哼一声,想了想,轻声问道:“再过不久,你的生辰就到了,你可有什么喜欢的?” 不怪宋雪问,顾晨这个人对什么都一般,从没有对某样东西表现出痴迷,实在让人猜不出她喜欢什么。 顾晨眼睛一亮,道:“我喜欢什么,你就送我什么?” 宋雪歪了歪头,猜不透顾晨的心思。难道顾晨有喜欢的东西,是自己粗心,没有发现?可自己对顾晨已是万分上心,怎么会呢?想到这,她忍不住自责起来。 “嗯。” 顾晨将宋雪拉到近前,让她低下头,轻声耳语,“我喜欢你呀。” 宋雪唰的一下红了脸,转头看向顾晨。二人离得极尽,鼻尖相抵。顾晨的视线落在宋雪的桃花眼上,又划到宋雪的唇,眼神拉丝。头微微向前探去,一寸一寸贴近朱唇。分毫之间,宋雪向后躲去,眼睛扫向海遥和春棠。 海遥刚才就想出去,还向春棠使了个眼色。奈何春棠没看明白,她只好亲自过去,正准备带春棠出去,到底是晚了,搅了王爷的好事。 顾晨顺着宋雪的视线看去,海遥脸上满是无奈,还可怜巴巴的。春棠则是慌乱的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晨刚要开口,宋雪转身匆匆走了。 “雪儿……你干嘛去?” 宋雪头都没回,顺口道:“去准备礼品……”说到这,脸更红了,停下脚步,回头急忙解释,“是给安国公主的礼品。” 顾晨挑了下眉,噗嗤笑出声。 宋雪跺了下脚,抬腿就走。 顾晨越笑越开心,喊道:“雪儿,你的生辰比清滢的早四日,你想要什么呀?” 宋雪正羞恼,走的那叫一个义无反顾。 顾晨看着人走远了,不禁感叹这样的日子真好呀。重新拿起毛笔,正要继续写,云逍进来了。 “主子去看看阿笙吧。” 顾晨不解的道:“阿笙怎么了?她还不出来?” 云逍眉头紧锁,“阿笙喝醉了。” “喝醉了?阿笙很少饮酒,怎么会喝醉了?” 云逍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原因。阿笙今早吩咐要喝酒,下人送了些进去。没多久,阿笙又要酒,是秋泉去送的,告诉奴婢阿笙喝了许多酒。奴婢就去了药堂,阿笙……主子去瞧瞧吧。” 顾晨搁下毛笔,赶去了药堂。院门大开着,房门却是关着。推门进去,满屋的酒味,阿笙衣衫不整的瘫坐在地上,靠着床,仰着头,正拿着酒坛往嘴里灌酒。 顾晨皱了下眉,走到阿笙身旁,蹲下身子,温声道:“阿笙……阿笙……” 阿笙迷蒙的看向顾晨,烈酒流到了下巴,滴到衣上。她伸出手,道:“阿晨……” 顾晨握住她的手,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阿笙直愣愣的看着她,突然栽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 顾晨傻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阿笙,也想不到一向冷静的阿笙会如此失态。她环住阿笙,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头时眼尖的发现阿笙胳膊上的守宫砂不见了,瞳孔一缩。 第253章 守宫砂,古书有载,但因记载得过于粗简,早已失传。阿笙的守宫砂是她自己点上去的,并不是为了什么贞洁,这就和她会尝百草一样,纯粹是出于作为医者的那份探究。阿笙按照古籍记载,尝试了不知多少次,最后真点成了,洗不掉。但是不是经过房事会自动脱落,就不得而知了。 顾晨什么都没再问,抱着阿笙,直到阿笙哭着睡了过去。她将阿笙扶到床上,转身出了屋子。 “云逍,你去一趟长公主府。告诉姑母,阿笙要死了。” 云逍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子,满脑子都是疑问。犹豫了下,问道:“若是长公主殿下询问原因,奴婢应如何答?” “你就说阿笙饮了毒酒,只剩下一口气了。” 云逍有心提醒主子,别诓骗长公主殿下。但见主子面色不善,只好应下,带着满心疑惑去往长公主府。 顾晨回头看着药堂,姑母这是穿上衣裳就不认人了?原以为姑母是真心喜欢阿笙,会善待阿笙,没想到自己竟看错了。若二人是你情我愿,共度春宵也没什么,阿笙都不在意,旁人有何理由指手画脚。可阿笙这般样子,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姑母……渣女!那可是阿笙呀,自己定要给阿笙讨回公道! 长公主府,逍遥轩。 琴乐靡靡,五个美姬身着轻纱,扭动腰肢,舞姿妖娆。 顾漪澜饮着酒,视线落在美姬身上,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进去。她心里烦的很,只能一杯一杯的喝酒。明明不愿想起阿笙,可每端起一杯酒,脑中就会闪过阿笙。 一生骄傲,经历无数风月的长公主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动了情,还是对一个没什么姿色,不懂风情,性子冷淡,脾气执拗,不顾尊卑,小自己许多的女子。她将一切都归于阿笙手上功夫了得,才会让自己念念不忘。 秋兰得了知会,出了逍遥轩。没过多久,带着云逍到了长公主近前。 顾漪澜瞧见云逍,不知怎的,心里更加烦躁,却隐隐又有一丝期待。挥手,歌舞停了下来。 云逍行礼,道:“殿下,王爷遣奴婢面见殿下,阿笙……” 顾漪澜淡淡的道:“阿笙怎么了?” 云逍抬了一下眼眸,又垂下眼眸,恭敬回道:“阿笙要死了。” 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顾漪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 云逍喉间一滚,道:“阿笙饮了毒酒,只剩下一口气了。” 顾漪澜大步走出了逍遥轩,下令摆驾,带上吴先生,匆匆赶往瑞王府。车夫得了令,马鞭都要甩出火星子。 这一路,云逍心里直打鼓,要是长公主殿下到了王府,发现阿笙只是喝醉了酒……主子可如何是好呀?长公主殿下一怒,可不比皇上震怒差多少呀…… 马车刚停下,顾漪澜就冲了下来。没等人通传,直接进了王府,奔着药堂而去。 顾晨正坐在椅子上守着阿笙,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向外看去。很好,姑母来的倒是很快。等看清姑母脸上的神色,又觉得不好了。 顾漪澜脸色发白,神情焦急。大冷天的,穿的不多,脸上却可以清晰的看到汗珠。 姑母这般模样,分明是格外紧张阿笙呀,自己是不是想差了……如果是这样,自己骗了姑母,会不会被姑母吊起来抽一顿鞭子呀…… 顾晨身子一紧,冒出了冷汗。她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姑母。” 好嘛,姑母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疾步到了床边,唤道:“阿笙……阿笙……” 顾晨虽然大气不敢喘,但不影响她看戏,眼睛盯着姑母的一举一动。见姑母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探了探阿笙的鼻息。那手,微微的颤抖。 顾漪澜急声道:“吴先生!” 吴先生赶忙上前,伸手搭脉。诊了诊,面露疑惑。 顾漪澜的心一提,厉声道:“立即给阿笙医治,若是治不好,本宫要了你的命!” 吴先生呆愣的看向长公主,道:“殿……殿下……沈医女……” “可还有救?” 吴先生咽了下口水,道:“殿下,沈医女就是吃醉了酒,并无大碍呀……这……” “你说什么?” “沈医女只是吃醉了酒……等人醒了就无事了……” 顾漪澜怔在当场,片刻后,转身看向顾晨。 顾晨已经悄咪咪的溜到了门边,只要再一步就能出了屋子。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顾晨心道,站住?站住就完了!一个箭步出了屋子,抬腿就要狂奔。再一想,往哪跑呀?这是自己的王府,姑母就在这,自己还能跑去长公主府躲着?唉…… 她转回身,慢吞吞的回了屋里,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呵呵,姑母,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目露寒光,挥手让吴先生下去。 “跪下!” 顾晨笑容不变,应道:“欸,孩儿跪下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坐在了床边,道:“你现在都敢戏耍姑母了?” 顾晨正了神色,道:“姑母误解孩儿了。姑母可知,阿笙本就不胜酒力,却喝了好几坛酒。须知,酒喝多了也会丧命呀。” 见姑母要开口,她赶紧道:“姑母,阿笙的守宫砂不见了,姑母可知道是谁欺了阿笙?阿笙一直在姑母的府里,孩儿想,姑母应知道是哪个薄情寡义的狂徒做的,才急着见姑母,想要为阿笙讨回公道。” 第220章 什么东西?守宫砂?那不是传说中的玩意嘛,怎么会…… 顾漪澜疑惑不解,看向阿笙,再想到顾晨刚才说的话,微微红了脸。她稍一琢磨,眯眼瞧着顾晨,磨了磨牙。小兔崽子,说什么狂徒,这是变着法的挤兑自己呐。 顾晨换上正义凛然的模样,道:“姑母可要为阿笙做主呀!” 顾漪澜真是没法接话,道:“滚!” “是。孩儿滚了。” 顾晨麻溜出了药堂,拍了拍胸口,哈哈,没事啦。至于阿笙和姑母,自己还是别掺和了,真的别掺和了…… 屋里只剩下了两人,顾漪澜这时才嗅到了浓烈的酒味。瞧见地上空了的酒坛,又看向阿笙,微微失神,轻抚阿笙的脸庞。 阿笙好似被人扰了清梦,将她的手扒拉开。 顾漪澜笑了,这呆鹅,都醉死过去了,还跟自己作对。 若是有镜子在,顾漪澜便会知道她此时笑得有多么温柔。 顾漪澜给阿笙拉了拉被子,眼神渐渐认真起来。阿笙竟然点了守宫砂,可见阿笙十分重视贞洁。自己要了阿笙的初夜,阿笙可会想不开,寻短见…… 她眉头紧锁,心乱如麻,头一次慌乱。 半个时辰后,顾漪澜离开了药堂,见到了躲在书房里的顾晨。 顾晨缩了下脖子,颠颠的过去,道:“姑母怎么来书房了?若是要见孩儿,吩咐一声便是,孩儿自会去见姑母。” 顾漪澜坐下,懒得和她废话,道:“我要回府。阿笙那里,你给我安排人照顾好了。若是人出了什么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顾晨眼睛一转,道:“要不,姑母将人带回长公主府呗。” 顾漪澜停顿几息,道:“人,我会来接。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是。” “那是自然。姑母的话,孩儿必会遵从。”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站起身。 顾晨赶紧搀扶,道:“姑母在府里吃了饭再走吧。” 顾漪澜拍了两下她的脸,道:“见了你,吃不下。” “都怪孩儿长得丑。” 顾漪澜道:“嗯,不仅丑,还惹人厌。” 顾晨笑得愈发灿烂,送长公主离开了王府。 阿笙第二日醒来头痛欲裂,难受得紧。下了床,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许多,方才好受些。见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过,很是惊讶。 海遥听到动静,进来查看。 “阿笙,你可还好?要不要给你煮些醒酒汤?” 阿笙摆了摆手,问道:“我的衣裳是你给我换的?” “不是我。是长公主殿下亲自给你换的,还不让人在旁帮忙。” 阿笙愣住,道:“长公主?” 她看了看地方,确认这是在自己的药堂,不是在长公主府。 “长公主给我换的?” “是啊。昨日你醉得不省人事,长公主得知后就来了,还照顾了你许久。确认你没事了,长公主才离开的。哦,离开前还特意叮嘱要照顾好你。若是你少了根头发,主子可就摊上大事啦。我让厨房一直给你温着吃食,我现在就让人拿来。” 阿笙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 海遥出去时回头看了阿笙一眼,知道阿笙肯定是想不白长公主的意思。也难怪,那样的长公主殿下竟然会对这样的阿笙上了心,还挺有趣的。 皇上因恭王和敬贵妃的离世而伤心伤身,再次病倒。顾漪澜得知后进了趟宫,侍疾一日。 第254章 几日过去,行刺长公主殿下的“真凶”终于被抓到了,竟然是北齐质子身边的人。抓到真凶的是守城门的将军,李牧。 长公主遇刺后,李牧得了皇上的命令,严守城门。发现有一伙儿北齐人意图逃离康京,李牧立即将人扣下。经过严刑审问,人招了。但因为受刑过重,没能留下性命。李牧找到了甄衡,然后与甄衡一同进宫面圣。 皇上得知竟是北齐刺杀的长公主,盛怒,即刻命人将北齐质子押进宫中。 北齐二皇子萧骏慌慌张张的进了宫,面对大周皇帝的质问是百口莫辩。被抓住的人确实是北齐给他送来的,为的是确认他无事,同时也可以向北齐传递些消息。 秋狝过后,萧骏因为向北齐传递瑞王已死一事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周围的人全被替换。后来,瑞王无事,北齐那里自然得了消息,也知道二皇子的境况不好。二皇子可是唯一能继承北齐皇位的皇子,其他皇子是死的死,瘸的瘸,傻的傻,必是要护好这唯一的储君。 北齐派了一些人藏在商队之中,一路从北齐到了康京。幸好,经过一段时日,大周对萧骏的看管已经不太严,这些人得以到了萧骏的身边。确认无事后,他们不能待太久,正好又发生了长公主遇刺之事,担心再待下去会让人察觉,便留下了四个人保护二皇子,其余人则是要返回北齐。没想到竟被抓了,还成了行刺长公主的真凶。 一共就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是行刺的人呀! 萧骏才智平庸,面对此等情况,明知是被诬陷也无力辩驳。人都死了,只留下供词,成了死无对证,全凭大周如何说。 皇上将萧骏看押了起来,同时下旨质问北齐皇帝。 北齐已经向大周称臣,北齐皇帝接到这圣旨被吓了个半死,朝臣皆是战战兢兢。北齐清楚不是二皇子做的,但面对行刺长公主这样的大罪,满朝竟无一人能想出对策。 镇守北境的王将军遵照圣旨,摆出要大兵压境的阵势。北齐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最后还是一个宦官给北齐皇帝出了主意,就说那些人是前朝余孽,陷害北齐,意图挑起两国争端,利用大周推翻北齐。再向大周国君表明作为臣子的忠心,割让两座城池,送去些金银珠宝,一是为大周帝后贺寿,二是为了求得大周的宽恕。北齐皇帝立即采纳,命官员快马加鞭赶往大周。 大周皇帝仁慈,且寿辰在即,不愿见到生灵涂炭,接受了北齐的解释,宽恕了北齐和萧骏。就这样,长公主遇刺之事得以完结。还得到了北齐的两座城池,让国库有了些银子,可以继续支撑南疆战事。 皇上给李牧和甄衡嘉赏,更是擢升甄衡为巡城兵马司正指挥使。甄衡本就是京城第一贵公子,如今还不到十八就成了京中重臣,引得无数勋爵贵胄羡慕不已,上门说亲的人能从国公府排到城门口…… 事情的来龙去脉看似明了,但其中的是非疑问,见仁见智。 顾晨这些日子都没出府,专心致志的写着万寿文。这日终于写完了,搁下毛笔,活动了下筋骨。想到两日后就要进宫为皇上和皇后贺寿,又想到汐泠正住在清滢的府里,决定去一趟公主府。 顾清滢正陪着汐泠调香,得知顾晨来了,手上一顿,几息后让玲珑将人请进来。 没多久,顾晨进来了,笑着道:“你们姐妹二人可真是好雅兴,还有工夫调香。我为了给皇伯和皇婶准备寿礼,可是累了好些日子。” 顾清滢温和的道:“父皇和母后的寿礼,我和汐泠早就准备好了。” “哦?准备了什么?” “我准备的是两幅字画。” 顾汐泠轻声道:“我给父皇和母后调了香。” “字画?清滢啊,你寻了字画当做寿礼,当真是讨巧呀。看看咱们汐泠,亲手调香,耗费神思,多用心呀,皇伯和皇婶必会喜欢。” 顾汐泠见王姐没有提母妃和兄长的事,勾起她的伤心,如常的与她言谈,这让她顿觉轻松,又为王姐的这份体贴而红了眼眶。 “王姐……” 顾晨走过去,抱了抱汐泠,道:“王姐在的,一直都在。” 顾汐泠抽了抽鼻子,乖巧的点头。 坐下后,顾晨道:“后日进宫祝寿,咱们一同去呀。” 顾清滢在下面捏着玉兔玉佩,道:“分乘车驾,怎么一同去?” “怎么不能一同去呀。我从王府出来,正好会路过你这公主府,到时你们出来,咱们就一道进宫了呀。” “汐泠一会儿就要先回宫中。” 顾晨看向汐泠,温声道:“嗯。汐泠确实应该先回宫中。你要从公主府去宫里吧,那咱们两个可以一道呀。” 顾清滢笑着道:“我要很早就进宫,先去看望父皇和母后,怕是不能等你了。” 顾晨笑容不减的道:“也是。” 顾汐泠看了看皇姐,又看了看王姐,觉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难道是因为王姐喜好女子之事,让皇姐不喜?王姐这事……是不对……可皇姐和王姐的感情一向最好呀。王姐喜好女子,只是喜好不同于常人,王姐人并没有变。王姐对皇姐和自己也不会变的,为何皇姐不能体谅王姐一二呢。 顾汐泠适时开口,道:“王姐,我新调出了几种香。王姐姐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我送给王姐一些。” 汐泠确实长大了,能察觉到许多以前察觉不到的事情。 顾晨会心而笑,道:“好呀。对了,我还带了些好吃的点心来。云逍……” 顾晨离开了公主府,坐在马车里,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想着清滢对自己的疏远,很是难受。 原以为过上一段时日,清滢就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女子之事而不自在,能如以前一般相处。没想到,清滢竟是这般无法接受。也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自己还是皇室宗亲,丢了皇家的颜面,给她这个皇族公主蒙羞…… 顾晨看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回想起清滢送给自己时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有心将玉扳指拿下来,到底是没有舍得。长叹一声,不再去想。 帝后寿辰,王公百官进宫朝贺,先要奏乐,朝拜,献礼,之后才是寿宴。寿宴长两个时辰,午时摆设,未时举行,申时结束。礼仪复杂繁琐。虽然皇上下过令,因敬贵妃和恭王薨逝,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还是要有,实在是简略不下多少。 宫里宫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王公百官正在朝拜,一队驿卒快马加鞭进了康京,直奔皇宫而来。 作者有话说: 后来,阿笙知道了顾漪澜对守宫砂的想法,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顾漪澜:死鸭子嘴硬!不对,是呆鹅嘴硬! 开始了,开始了,一场大戏开始了!公主的主场来了! 第221章 皇上和皇后端坐于上,接受众人朝拜。 刘淮担忧的留意着皇上。皇上呕血之事只有他和李太医知晓,连皇后都不知情。虽然这段日子皇上的身子养好了一些,坐在龙椅上看着与平常无异,但其实很虚弱,在强撑。 朝拜结束,开始献礼,献礼讲究的是“精、珍、奇”。 往年,寿礼中多为如意、盆景、屏风、漆器、织绣等,多以“福、寿、吉”为主。纹饰上和样式上会呈现出祈福祝寿的寓意,常有梅、竹、寿石等。今年的寿礼也不外乎还是这些。皇子和公主最先献礼,然后是长公主和瑞王。 顾晨跪于殿内,双手将“万寿文”举于头顶,口中说着吉祥话。 顾敬从刘淮手中接过“万寿文”,展开细看,道:“皇后,你瞧瞧。” 皇后笑容满面的道:“瑞王亲自写下‘万寿’,如此用心,实属难得。” 顾敬颔首,慈爱的笑着道:“这份寿礼最是心诚。” 殿内众人听着,心道皇上和皇后真是偏爱瑞王呀。看来瑞王喜好女子之事是翻篇了,皇上和皇后已经默认了下来。 顾敬将“万寿文”放在御案上,道:“瑞王,你这份寿礼最合朕和皇后的心意。甚好!” 顾晨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叩首起身。她刚退到一旁,忽听得殿外通传,“南疆急报!” 众人捧着寿礼,纷纷看向殿外。 顾敬道:“传!” 刘宝带着驿卒匆匆入内,驿卒跪地叩首,不等皇上开口询问,道:“陛下,这是南疆急报。” 刘淮赶忙下去取。 顾敬道:“南疆战况如何?” 那驿卒咽了咽口水,慌张的道:“回禀陛下,南疆……败了……” 顾敬瞳孔一颤,脑中一阵轰鸣。 满殿寂静,接着响起抽气声。有官员手一抖,寿礼险些掉到地上。 顾项先是震惊,而后气血上涌,想要出列请战,率军赶去南疆。刚要抬腿,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顾晟,杨志这一败,顾晟算是占不到便宜了,失了最大的倚仗。如此一来,许多官员都会转投到自己这里。如果自己此时请战去往南疆,京中若是有变,自己鞭长莫及,一切就都晚了。此时要戒骄戒躁,思虑清楚…… 第255章 顾晟满眼的不可置信,南疆形式一片大好,眼瞅着就要攻下南魏京师,怎会突然就败了?败,到底是怎么个败?是败了一场大战,还是彻底败了?他心慌不已,六神无主。 顾清滢脸色一变,今日是父皇和母后的寿辰,若非事关紧急,驿卒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到殿上来禀报此事。这败,怕是一败涂地。她担忧的看向父皇,又看向顾晨,然后垂下眼眸。 顾晨心里一咯噔,自己的预感竟成真了…… 顾敬拿过奏报,一目十横,看到最后气血翻涌,噗的一下,一口血正喷在顾晨进献的寿礼上。 点点鲜血,染红万寿。 “陛下!陛下!太医!快传太医!” 众官员跪于宣德宫外,焦急的等着皇上的消息。 顾晨和丞相等朝中重臣已经看过了奏报,南疆大败。 顾晨猜的不错,南魏一直在诱敌深入。杨志和康家父子也确实起了分歧。 起先,杨志和康家父子合兵一处,同南魏废帝合力出兵。杨志骁勇善战,作为先锋赢下几场战事。顾晨推测,正是因为杨志得了太多的功绩,惹了康家父子不悦,继而提出分兵,为的是先杨志一步攻入京师,赢得头功。 分兵之后,杨志同南魏废帝一路,越战越勇,比康家父子更快接近京师。但却出现了粮草不足的情况,向康家父子调粮,迟迟得不到回复,这才有了秋狝时的奏报。皇上下旨解决粮草之事,同时杨志派遣秦延亲自去找康家父子要粮草。秦延这一去,迟迟不归,杨志和南魏废帝的大军已无粮草。 正是在这个时候,战事发生了转折,原本跟随南魏帝的将军纷纷叛变,转而率军和定国长公主一方向他们杀了过来。 这些将军原本是真心忠于废帝,不满定国长公主摄政霸权,仳鸡司晨,颠倒朝纲。当初,废帝要向大周发国书求助,他们曾劝阻过,不希望引狼入室。奈何他们的兵力确实不如定国长公主一方,劝阻一番后也就作罢。 当大周发兵赶来,他们才得知皇上竟然在国书上同意将南魏的一半疆土拱手送人,这一下激起众人的反抗之心。 南魏的每一寸疆土都是由将士们用血肉打下来的,守下来的,可他们的君主却只顾皇权,将疆土视为筹码,将百姓弃之如敝履。那可是一半的疆土呀,是多少百姓的家乡,这些将军们如何能接受?难道要看着故土被大周轻松拿去,看着父母乡亲沦为敌国之奴,看着祖坟祠堂被挖掘推倒? 几经商议,这些将军们决定转投定国长公主。定国长公主再是如何,也没有做出废帝这般令人寒心,倍感屈辱之事。他们私下派人联系了定国长公主,定国长公主没有丝毫犹豫,承诺赦免他们的罪行,既往不咎。两方一拍即合,商定了诱敌深入的计策,找准时机,倒戈相向。 杨志被困,誓不投降,带着将士数次突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横刀自刎于马上。 南魏废帝见逃跑不成,主动投降,被人用弓弦活活勒死。 其后,南魏大军合力围攻康将父子所率的大军,康老将军被乱箭射死,其子昭勇将军率领残部投降,成为南魏的俘虏。 大周大败。 皇上昏迷了两日,没有醒来的迹象。长公主,瑞王和朝中重臣一直留在宫中。 丞相焦急不已,和兵部尚书李光等人商议后,一致希望瑞王能够主持大局。 顾项对此甚为不满,他可是皇长子呀,也建过军功,自认应该由他来主持大局。但这些朝中重臣此次格外统一,坚决不让步,毕竟在战事上,满朝上下,无人能与瑞王相提并论。顾项被气了个半死,可他不是太子,无法命令众人,更无监国之权。他自觉受了奇耻大辱,甩袖离去。 顾晟没有参与此事,异常安静。他还没有从杨志战死的刺激中恢复过来。而且,军中之事,他插不上嘴。 顾昀还没有参政,按照规矩,不能干涉朝政。 皇后、宁国长公主、安国公主一直在皇上榻前侍疾,她们清楚外面发生的事,默认了由瑞王主持大局。 顾晨很是为难,不敢应下。最后是长公主出面劝说,她才应了下来。 应是应下来了,但面对这般情况,能做的也很是有限。南疆本有四万大军驻守,康家父子率领三万人去了南魏,在边城留下了将近一万人镇守。算上杨志带去南魏的三万大军,六万大军可谓是全军覆没,不知有多少人被俘。 顾晨对镇守在边城的司徒将军进行了一番了解,得知他曾是杨志的旧部,善守。南疆发来的奏报就是他根据逃回去的将士所说写。 顾晨当即下令,从南疆临近城关凑足一万将士迅速前往边城,由司徒将军统率,守住边境。若是南魏进犯,无论如何叫嚣,不可应战。 丞相知道此时能凑足一万将士前往已是不易,但还是担忧的问道:“不足两万人,可能守得住?又为何不应战?” 顾晨转着扳指,道:“南魏也是刚经历完战事,即便要攻打我大周,也需要时间重整旗鼓。我大周不能再损兵折将,消耗兵力。” “若是南魏大兵压境,该如何是好?” “本王已看过兵部收到的所有奏报,南魏虽然使了计,诱敌深入,但也损耗了不少的兵力。重点是粮草。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粮草可以支持南疆战事,南魏的粮草也不见得充足。无论使用什么计策,只要用了兵,就要耗费粮草。之前南魏废帝和定国长公主对战,已经消耗了南魏国内许多的粮草。南魏再是富庶,粮草也不是一日就能长出来。” 丞相心中稍定。 顾晨看向户部尚书孙言庆和兵部尚书李光,问道:“若是朝廷再次发兵南疆,可能解决粮草?” 二人对视,如实回禀,前段时间刚往南疆送过一批粮草,恐怕已经落入了南魏的手里。北齐送来了一些金银,可以用来购置粮草,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顾晨垂下眼眸,她刚刚对丞相说的话有安抚之意。如果南魏真的还有粮草,真的大兵压境,这仗也没法打了。她心中有了一个最坏的结论…… 又过了三日,皇上终于醒了,进食过后,即刻召见了瑞王和几位大臣。 顾晨入内,详细禀明了她做的安排和前因后果。皇上没有丝毫不满,颔首认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晨心中那个最坏的结论应验了,不过不是大周主动做出的,而是南魏先走了这一步。 南魏派人送来了国书。 皇上虚弱的靠在床上,看过南魏的国书,无力的将国书砸在地上。那是国书,若无皇上允许,无人可以查看。刘淮上前将国书捡了起来,战战兢兢的捧在手中。顾晨等人躬身垂眸,没人再在此时说什么保重龙体的话,都默不作声。 顾敬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 众人候着,克制着心中的焦急。 许久后,顾敬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一惊,皇上竟然没有与他们商讨国书之事,反而是让他们退下。但见皇上说话都费劲,也知此时没法再商讨什么,只能遵旨退下。 顾漪澜已在宫中侍疾多日,很是疲累。关心了一番皇兄的身体,回府歇着去了。 顾晨心事重重的回了王府,立即唤人更衣。宋雪赶了过来,见她眼底一片乌青,很是心疼。得知她要去看杨雁,忙告诉她杨雁已经留下话,让她不必为杨将军的事忧心伤神,一切以朝局为重。 顾晨停下动作,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宋雪吩咐备好浴池,再准备些吃食。 泡进浴池,顾晨疲乏得很,跟宋雪说了南疆战败的事,说到杨志战死,不忍再说下去。宋雪宽慰了几句,为她绞干长发,又陪她吃了些东西,看着人睡下。 南疆战败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指望瑞王率军去往南疆。 宋雪静静的看着顾晨的睡颜。她不信神佛,甚至憎恶神佛,此刻却在心中不住的向神佛祈求,希望顾晨可以不要再上战场…… 顾晨睡得很不安稳,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皇上召见了安国公主,强撑着与她交谈了一番。 顾清滢离开宣德宫时表情如常,却在跨过一道门槛时险些摔倒…… 作者有话说: 感谢ray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南魏公主的封号错了。赶紧改一下! 第222章 定国长公主大胜废帝,立即派出了朝中重臣,当世名臣,公孙仪。 公孙仪带着国书到达边城时,司徒将军的奏报刚发出去三日。得知南魏派来的使臣是公孙仪,且只带了两队护卫,思量一番后亲自相迎。公孙仪恭敬有礼,丝毫没有获胜的傲慢,言明是奉旨前往大周都城,向大周国君送上国书,以期两国重修盟约。 司徒将军是将信将疑。此时的南魏可谓是大获全胜,随时攻过来都有可能。他手上的兵力不足七千,算上陆续逃回来的将士,将将一万。这几日都没敢好好睡一觉,时刻严阵以待,就怕南魏会大军压境。 第256章 南魏怎会先送来国书?所谓的重修盟约,又是要以什么作为代价?即便心有疑问,他也不能拦下一国使臣,更无权查看国书。于是,安排了二十个将士随行,护送公孙仪前往康京。 公孙仪一行人快马加鞭,紧随司徒将军的奏报到达康京。 礼部尚书李礼带着李谦前去迎见。朝中重臣都在宫里,皇上还昏迷不醒,李礼只能硬着头皮去办这差事。 公孙仪见到李礼后,温和的道明来意,希望立即面见大周国君。李礼自然猜到了这国书应是要求大周受降的,立时汗流浃背。他不能将皇上的情况透露给公孙仪。公孙仪是何等人物,一旦知晓此事,必会猜到前因后果,继而想出新的策略,在谈判之时占尽上风。 李礼心急如焚,面上却要维持住,岂不知还是被公孙仪察觉出了不对,道:“李大人,国君此时可是不便接见外臣?” 李礼一时不知要如何作答,幸好,李谦接过了话,道:“公孙大人,此时恰逢帝后寿辰,乃大庆,大周上下要同庆一月。帝后正与朝中大臣在宫中欢庆。公孙大人作为南魏使臣出使我大周,若是来祝寿的,陛下必会接见。只是……” 公孙仪看了眼李礼,视线落在李谦身上,笑着道:“李大人所言有理,此等大节,理应欢庆。是我南魏失了礼数,未携寿礼为帝后祝寿。然,我奉我朝定国长公主殿下之命,携国书而来,为两国重修盟约,可算得上是一份厚礼?” 公孙仪笑得和善,但话里的意思却带上了几分锋芒。 李谦神色不变,没有回答是不是厚礼,而是郑重的道:“公孙大人乃是为国事而来,不应耽搁,但此时不便让大人进宫打扰君臣欢庆。公孙大人可将国书交于李尚书,由李尚书转呈圣上。大人意下如何?” 公孙仪稍一思量,道:“既如此,请李尚书将国书转交国君,我在此静候佳音。” 李礼赶忙接过锦盒,吩咐官员好生安顿公孙仪后,带着儿子离开了。 公孙仪看向离开的二人,视线落在李谦身上,微微一笑。 七日后,圣旨传来,宣外臣公孙仪进宫面圣。在这七日里,公孙仪一直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是无人与之交谈,也不让他外出。面对此等情况,公孙仪是一点都不急,泰然自若。 公孙仪稳步踏入文和殿,躬身行礼,道:“外臣公孙仪,拜见大周国君。” 顾敬端坐于龙椅之上,头戴冠冕,威严肃穆,尽显帝王之姿。可朝中的大臣都提着心,他们知道皇上身体堪忧。往日都是大臣入殿后,皇上才会到。今日是皇上先到了殿内,然后才让大臣们入殿。 刘淮满心紧张,皇上现在能坐在这里已是万分艰难,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顾敬沉声道:“免礼。” “谢陛下。” 公孙仪直起身,平静的直视圣颜,不卑不亢的道:“臣奉我朝定国长公主殿下之命,七日前护送国书抵达康京。国书已交由李尚书转呈陛下。定国长公主殿下明察秋毫,知晓陛下是被废帝诓骗,才发兵我南魏,致使两国交战,断盟弃约。定国长公主殿下宽宏仁善,只要陛下签下国书,我南魏愿与大周摒弃前嫌,重修旧好。” 这话既给了大周体面,又不乏指责和逼迫之意。 顾敬看了一眼丞相。 丞相出列,道:“诚如公孙大人所言,我大周不知南魏国情,被废帝诓骗,才会出兵助南魏。定国长公主殿下睿智无双,明辨是非,令我大周钦佩万分。” 丞相向公孙仪躬身道谢,然后接着道:“然,既然贵国知晓我大周是受了诓骗,为何国书上的条款会如此苛刻?” 公孙仪此前曾与魏梃打过多次交道,知晓他的能耐,心中有数。 公孙仪正色道:“大周派六万大军兵临城下,致使我南魏生灵涂炭。城池被毁,百姓流离失所,众多南魏男儿战死沙场。这些都发生在我南魏的疆土之上,难道大周不应对此负责?” 公孙仪举手做拜,道:“定国长公主殿下的宽厚之心胜过圣贤!既没有要求贵国割地,也没有要求纳贡,更没有要求称臣。国书上写明,赔款,是为了补偿我南魏所受的损失。和亲,是为了两国更为亲厚,稳固盟约。敢问丞相,这如何算得上苛刻?” “公孙大人所言差矣。南魏虽然饱受伤害,可我大周也是损失惨重。我大周六万将士,尽皆折损在南魏。六万将士呀,那都是我大周的铮铮儿郎,是我大周多少臣民的子孙。我大周是受废帝诓骗,也是受害的一方,贵国理应体谅我大周。我大周愿与南魏互通边境,承诺永不进犯,修永世之好。” 公孙仪挑了下嘴角,道:“理应?何为理应?这就如强盗入我府,烧杀抢掠一番,被捉之后,我还要体谅强盗,不予计较,敬送其离去。魏丞相,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丞相沉下脸,道:“公孙大人此言是何意?怎可将我大周比作强盗?” 公孙仪躬身,道:“世人皆知大周重礼,在下怎敢将大周比作强盗?” 丞相只当听不懂,道:“是我误会了大人。正如我刚才所言,我大周愿……” 公孙仪直起身,打断了他的话,道:“定国长公主殿下已在国书上写明,只要大周同意国书上的内容,我们殿下愿亲临大周,于祭坛之上同君主签下盟约,与大周互通边境,永不进犯,修永世之好。天地为证,天下共见。我们殿下如此诚心实意,贵国若还要辜负,那我南魏也别无他法。请贵国归还国书,下官即刻返回国都,禀明定国长公主殿下。” 公孙仪突然如此强硬,让丞相不得不缓和下来,道:“公孙大人稍安勿躁,我大周怎会辜负定国长公主殿下的一片美意。只是国书上的内容,还请公孙大人与……” 公孙仪直接面向龙椅,躬身道:“请国君归还国书。”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顾敬脸色发白,攥紧了佛珠。他之前已经与丞相等人商议过,南魏国书上的要求确实算不得苛刻,甚至可说是十分宽厚。赔款的数额虽然不小,但北齐已经送来了一批金银,年节时还会纳贡,可以凑足。但,和亲这一条让顾敬难以接受。 大周已经打不起仗了,不只是钱粮,兵力也已不足。若是派瑞王率领怀朗军前往南魏,京中便无军拱卫。北齐若是趁机进犯,百姓要是揭竿而起,大周就离亡国不远了。公孙仪虽然没有说,但态度已经很明确,若是不同意国书上的内容,南魏必会向大周开战。 顾敬忍着心悸和屈辱,道:“定国长公主殿下如此明辨是非,愿为我大周正名,还愿亲至大周,于祭坛之上,天地为鉴,与大周重修旧好。如此诚心实意,朕岂会辜负。” 公孙仪道:“陛下圣明!” “只国书上有一事不够明晰。” “请陛下明示,微臣愿为陛下解惑。” 顾敬咬着牙,道:“和亲之事,具体是要如何?” 公孙仪回道:“我南魏愿迎娶大周最为尊贵的皇族之女。” 最为尊贵的皇族之女,那就是嫡出的安国公主。 丞相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顾敬虽然早已猜到,胸中还是一阵翻涌。深吸口气,平复了下,道:“何人迎娶?” “自然是我南魏皇室中最为尊贵之人。” 现在的南魏皇帝才九岁,让安国公主嫁给一个孩童,这…… 众大臣脸色灰白,心中不忍,却又觉得别无他法。只要安国公主和亲,便可以保下大周,不失为一桩幸事。顾项和顾晟也是如此想的。 张松玉气得浑身直哆嗦,看向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站出来反对,就连丞相,安国公主的外祖都默不作声。再次看向武官之列,才发现瑞王不在。 他刚要出列,被站在旁边的孙言庆拉住了朝服一角。孙言庆冲他微微摇头,眼含乞求。张松玉喉间滚动,呼吸沉重,终是没有再动,屈辱的低下了头。 顾敬还想拖延一二,公孙仪再次开口,道:“陛下乃当世明君,和亲,对两国皆有利。若是陛下应允,请在国书上加盖玉玺。微臣已滞留康京多日,需尽快携国书返回南魏,向定国长公主殿下复命。若微臣迟迟不归,朝中不清楚缘由,恐会横生变故,使两国再难缔结盟约。” 这是在逼着顾敬立即做出决定。 顾敬强压下喉中腥甜,道:“何时迎娶?” 公孙仪恭敬回道:“定国长公主殿下收到国书后会择日亲临大周,于祭坛缔结盟约后便会返回。届时,送亲队伍可与长公主殿下一同返回南魏。” 他又补上一句,道:“只要陛下同意国书,我南魏会送回被俘的大周将士,并将杨将军好生护送回来,让其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闻言,官员都认为能让被俘的将士回来是好事。 丞相抬眸看了眼皇上,他可是亲眼见到皇上怒骂昭勇将军竟然投降,言其应该像杨志一样自刎,宁死不降。 第257章 顾敬沉默几息,吩咐人拿来玉玺,微微颤抖着盖在了国书上。 公孙仪从刘淮手上接过国书,确认无误后合上。 “陛下圣明。微臣此次前来,恰逢陛下万寿,未曾携带寿礼,是我南魏疏忽,礼数不周,万望陛下不要怪罪。微臣在此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大周国运昌盛。微臣要立即赶回南魏复命。微臣告退。” 公孙仪行了一礼,儒雅的离开了文和殿。 顾敬再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当日,公孙仪带着国书离开了康京。 第223章 顾晨那日出宫回府,歇息了一夜。起来后,从书房中找出杨志交给她的那封书信。得知庞如意和甄惠都去了钱府陪杨雁,她也去了钱府。 从得知杨志战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些日子,杨雁的眼睛依然红肿,可见是何等的悲痛。 顾晨明白,安慰的话说得再多也是无用,将信交给了杨雁,讲述了那日杨志是如何嘱咐她的。 杨雁当即拆开信,看过后哭的不能自已。 无人去探究信里写了什么,但大体都猜得到。此时众人还不知道南魏会送回杨志,杨府已经办了丧事。因为没有尸身,丧事从简,下葬了一副空棺。 顾晨陪了杨雁许久,离开时叮嘱钱淳照顾好杨雁,这段日子都不必来王府。让庞如意和甄惠也多陪陪杨雁。杨雁要为父守孝,若是想来王府,也等到年节后再说吧。 自顾晨回府后,皇上未曾再召见。 顾晨很是担心皇上的身体,更担心南魏的国书,主动入宫求见。刘淮回了话,皇上正与大臣们议政,不便见她。顾晨觉出不对,探了探刘淮的话。刘淮面露为难,似有难言之隐,终是没有透露。 顾晨想自己在皇伯昏迷的时候主事,皇伯虽然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满,但可能还是因为此事而生了不悦。她不好再开口求见,只能离开了皇宫,转而去了长公主府。 顾漪澜也没有再进宫,不知宫中情况。 “姑母,南魏送来了国书,说是议和,其实就是让我大周受降。姑母……”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秋狝之时,我已经与你说过此事。议和,是为了能留下生路。此时也只有议和这一条路可选,你难道不清楚?” “清楚归清楚,可……” 顾漪澜眉头紧蹙,扶着额头,道:“你既然清楚,就不要再掺和进去了。此事有皇上和众大臣商议,没有召见你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先回府吧。” 顾晨见姑母身子不适,不好再言。回了王府,忧思不减。 公孙仪离开康京后,没多久,皇上签下国书之事就传开了,震动京城。有人觉得屈辱,但更多的人是松了口气,只是赔款和亲就能度过此劫,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众人对安国公主要去和亲一事心生怜惜,却又感叹安国公主大义,对其大加赞扬。 皇上躺在床上养病,皇后也病了。这一下,宫里的太医们是如履薄冰,时刻担心会脑袋不保。 顾晨得知皇上要让清滢去和亲,震惊之后气血上头,立即要进宫。 宋雪忙拦住她,道:“你先冷静下来。” 顾晨怒道:“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我绝不能眼看着清滢去和亲!”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雪满眼的不可置信,顾晨从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她说过话…… 顾晨一路进到宣德宫,求见皇上。刘淮回话,皇上身子不适,请她回去。 顾晨哪里肯,直接跪在门外,高声道:“陛下,臣愿领兵前往南疆,不胜不归!” 刘淮耐心劝说,希望她能回去。 顾晨不理,继续道:“陛下,怀朗军个个都是铮铮儿郎,不惧生死,愿为国战死沙场!请陛下俯允!” 刘淮见劝不动,无奈的回了里面,候在龙床旁,担忧的看着皇上。 顾晨见迟迟没有回应,狠了心,道:“陛下,朝廷战败,怎可让安国公主承担所有,前去和亲!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劝阻,是何居心?我大周怎可用和亲这样屈辱的方式议和!大周的儿郎都丢了脊骨,死绝了吗!” 钱进等天元卫听了瑞王的话,胸中燃起烈火,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他们愿意跟随瑞王去南疆,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眼看着公主去和亲。这是何等的屈辱呀! 顾敬睁着眼睛,心痛难忍,却没有开口。 “臣,恳请陛下准臣出征。恳请陛下收回和亲的旨意!陛下!” 顾敬闭上了眼睛,却没办法闭上耳朵,听着顾晨的声声请求,心如刀绞。他就是料到顾晨绝不会让清滢去和亲,才一直没有召见她,甚至是避着她。他又何尝愿意让清滢去和亲呀!可身为国君,要顾全的是整个大周,是祖宗的江山社稷。 顾晨不断的请旨,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沙哑也没有停下来。天色渐晚,暗了下来,顾晨还在请旨。 钱进等天元卫已不忍再看,低下了头。 顾晨喊到力竭,快要说不出话了。她已经想好了,只要皇上同意,她会用从北齐那里私藏下来的银子购置粮草,可保大军无忧。如何购置到粮草会是个难题,但总能想到法子。可她没法把这事说出来,把几个将军都给牵连进去。私藏如此多的银子可是欺君大罪,甚至会被扣上有不臣之心的罪名。 “陛下,不能让安国公主去和亲呐!陛下!” 顾晨一直在高呼,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直到那人停在了她的身旁,侧头看去,是清滢。 二人对视,静默无言。 顾晨嘶哑开口,道:“清滢……” 顾清滢面色如常的看着她,轻声道:“王姐回府吧,莫要再让父皇为难了。” 顾晨神情一变,颤声问道:“那你呢?” “父皇已经与我商议过,和亲是为了大周,是为了……” “我问的是你!” 冷风起,穿过门墙,响起阵阵呜声。 顾清滢沉默几息,道:“身为公主,我愿意前去和亲。” 顾晨站了起来,但因为跪了太久,身子摇摇晃晃。 顾清滢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扶,却在要抬起手的瞬间克制住了。 顾晨强撑着双腿,直视着清滢的双眼,道:“我问的是你!不是安国公主!” 顾清滢垂下眼眸,复又抬起,道:“我就是安国公主。” 顾晨抓住她的手腕,道:“清滢,你不能去和亲。我不会让你去和亲!” 顾清滢看着顾晨,视线描绘着她的脸庞,狠心的抽回了手,颇为冷漠的道:“王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宫是安国公主,你是臣子,如此拉扯,成何体统。” “清滢,我知道你说的并非发自真心。我……” 顾清滢面无表情的道:“瑞王,这里是皇宫,大周的规矩之地。就算是在宫外,你我也是身份有别。” 顾晨心里一空,怔然的看着她。 顾清滢继续道:“国书已盖玉玺,尘埃落定,我大周断没有收回的道理。瑞王如此纠缠于圣上,是要将圣上置于何地?要将我大周置于何地?难道瑞王是想让天下认为我大周是无信之国,让天下人唾弃吗?” 顾晨质问:“让天下人唾弃?我大周要靠着和亲来维系国运,难道就不让天下人唾弃了?” “古往今来,和亲之事数不胜数,有何可令人唾弃的?” “你……” 顾清滢打断她,高声唤道:“钱进!” 钱进立即上前,道:“臣在。” “送瑞王出宫。” “清滢!” 刘淮推开了门,道:“传陛下口谕,瑞王殿下言辞不敬,惊扰圣上,罚闭门省过。命钱统领即刻送瑞王回府,由天元卫看守王府。瑞王无召可不出府。” 钱进单膝跪地,道:“臣领旨。”站起身,面向瑞王,道:“请王爷奉旨回府。” 顾晨定定的看着眼前人,道:“清滢,你当真要去和亲……” “是。” 钱进僵硬的重复着,“请王爷奉旨回府。” 顾晨和顾清滢对视,一人眼中满是痛苦,一人眼中平静无波。 顾晨咬着牙,愤然转身。身后响起清滢清冷的声音:“请瑞王记着身为臣子的身份,不要做出忤逆君上之举。” 顾晨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她要为了清滢动用怀朗军,清滢猜出了她的想法,竟当众警告她。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清滢。 顾清滢转身背对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殿内。 这一刻,顾晨觉得清滢离她很远,越来越远,远到看不清…… 钱进心中轻叹,道:“请殿下随卑职出宫。” 顾晨看着清滢那纤弱却透着决然的背影,仰起头,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无力的转身,脚步虚浮的与清滢背向而去。 顾清滢走的很慢,每一步看似很稳,岂不知她浑身颤抖。走到门口,确定身后没有了动静,再支持不住。身形摇晃,一手抓着门框,强撑着没有滑下去。垂下头,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第258章 刘淮没有上前,躬身站在一旁,看向地面,心中酸涩不已。 许久后,顾清滢站直了身子,道:“刘公公,父皇可好些了?可能见本宫?” 刘淮走上前,轻声回道:“陛下已能开口说话,正等着见殿下呐。” “太医院可送来了汤药?本宫服侍父皇喝下。” “差不多应该要送过来了。” 顾清滢微微颔首,神色如常的进了殿内。 顾晨出了宫,路过长公主府时停了下来。钱进没有阻止,顾漪澜却没有见她。 顾晨在长公主府前站了许久,心中明白,清滢和亲已成定局。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府,大醉一场。 五日后,庞、钱、徐三位将军一同到了王府。天元卫奉旨看守王府,皇上的口谕只说不准瑞王出府,没说不让人进,三人得以进了王府。 书房内,三人见了王爷都暗暗吃惊。王爷竟是一副宿醉的模样,身上还带着酒气。他们哪里知道,这几日顾晨日日醉酒,宋雪都劝阻不了。 宋雪想到顾晨与安国公主自小一同长大。想到秋狝时顾晨不顾自身安危,以命护下安国公主。还有顾晨曾对甄夫人说过的,若是护不住安国公主,死了算了。再看顾晨日日喝得酩酊大醉,这让她心中有了不安,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她知道不应这样,应该理解顾晨借酒消愁,可她还是无法控制的想到一种可能…… 三位将军此次前来是为了安国公主和亲之事,他们同样无法接受此等大辱。可见到王爷这般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 顾晨的眼中少了清明,颓然的道:“我知三位将军为何而来,都回去吧。” 徐将军道:“王爷,安国公主和亲之事……” 庞将军看向他,微微摇头。 徐将军闭上了嘴。 钱将军已经从钱进送来的书信中知道了所有,他们这次来是想和王爷商议商议,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但看着王爷这副模样,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王爷也无能为力。 三人什么都没再说,告辞离去。回到军营,安抚住满心愤然的将士们。 程柏和孙继善也来了王府,但顾晨没让他们进府。二人无言轻叹,默默离去。 瑞王府甚是压抑,庞如意已经回了王府当差,气愤不已,恨不得带着女府兵去南疆。每次都在要去找顾晨的时候被钱淳拉住,渐渐冷静了下来,却是闷闷不乐。 甄惠几次见到阿姐都是醉醺醺的,想说些宽慰的话,又想到母亲说的话,便没向阿姐开口,只能将满心的话与钱淳说一说。 钱淳道:“甄夫人说的不错,此时谁去和你阿姐说都没用,反而会让你阿姐更加烦躁。晨姐姐和安国公主可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到这,她意识到说的有些不妥,停顿了下,道:“她们二人虽是堂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晨姐姐现在是满心烦忧,咱们就不要再去扰她了。” “可这都好多日了,阿姐这般整日醉酒,身子会受不住的。” “雪儿姐姐都没法子劝住,咱们就更办法了。咱们当好差,不要想其他的,晨姐姐总会好起来的。” 甄惠愁眉不展,又想到为父守孝的雁姐姐,再没了说话的力气。 又过了几日,顾晨总算是不再醉酒,但整个人都没了精神,郁郁寡欢。她的生辰到了,却下令不过,只是吃了一碗长寿面,草草了事。 当夜,宋雪将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了顾晨,二人痴缠了一夜。顾晨似是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精疲力竭的伏在宋雪的身上睡去。 宋雪疲惫的抱着顾晨,却觉得抱不住…… 第224章 安国公主生辰,皇上下旨在宫中大办。但因为身体不适,稍坐一会儿就走了。 皇后维持着笑容,尽量让自己笑对清滢。可每每看到一切如常的女儿都险些落下泪来。她十分后悔,早知会这样,当初不如就让清滢下嫁给程柏,总好过让女儿去和亲,远嫁他国。想到正在为女儿远嫁置办的嫁妆,她这心呐…… 顾昀也舍不得皇姐远嫁,可舍不得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再想到将来,皇姐嫁给南魏国君,也算不上委屈皇姐,更是有利而无害。 顾汐泠哭了好多次,不愿和皇姐分开,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想到皇姐对自己的百般好,她恨不得替皇姐去和亲,可南魏要娶的是皇姐。再想到皇姐还反过来安慰她,顾汐泠忍住眼泪,强迫自己面带笑容,这可是皇姐的生辰宴,不能给皇姐添堵。 顾晨没有去宫里为清滢庆贺,遣人送了亲手抄写的十二卷经书作为生辰礼。至于宋雪的生辰,顾晨忘记了…… 从宫里回到公主府,顾清滢翻开经书,指尖抚摸过上面的每一个字,一夜未眠。 寒风凛冽,这一年的初雪比往年来的都要晚。随着雪花飘落,南魏的定国长公主在两千将士的护送下到了康京。 皇上的身子很不好。李太医想尽了办法,甚至还去了趟瑞王府,冒着被治罪的风险与阿笙探讨医治的法子,总算是研究出一个合适的方子。皇上服下之后果然见好了些,但身子到底是大不如前了,需要时时小心,靠着汤药度日。 定国长公主抵达康京,皇上以身感风寒,无法亲迎为由,下旨让瑞王率领百官代为迎接。刘淮去王府传的圣旨,还带去了皇上的话,“为了大周,勿要生乱。多想想大周的子民,还有国公府……” 即便听了皇上的提醒和警告,顾晨却迟迟没有接旨。 刘淮心中焦急,低声道:“殿下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呀。木已成舟,请殿下接旨。” “木已成舟”,短短四个字,让顾晨心如死灰。她缓缓抬起双臂,接过了沉甸甸的圣旨。 顾晨换上御赐的玄袍,带领百官在城门外恭迎南魏定国长公主。 定国长公主的车驾极为奢华,看那制式,可与帝王所乘的车驾相提并论。众人看得心惊,现在的南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掌握大权的是定国长公主,但用这样规格的座驾还是太过逾越了。 顾晨眯了下眼睛,心中有了猜想,难道这定国长公主是想当女帝不成?旁人不敢如此想,或者说是根本就想不到如此。但顾晨可是熟知前世的历史,<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盛世,武周建国,开国国君乃女帝武则天。 顾晨稳了一下,打起精神,微微躬身行礼,按照礼数表明身份。 定国长公主端坐于马车内,听到外面那沉稳的声音,微微挑了下眉。轻声开口,宫女打开了马车门。 众官员跟在瑞王身后,躬身行礼。视线瞥向马车,没能看到定国长公主的身影。他们看不到马车内,定国长公主却看得到外面。她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高挑女子,上上下下反复打量。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今日得见威震天下的瑞王殿下,实乃本宫之幸。免礼。” 顾晨躬身道谢,然后直起身子,直视马车内。 瑞王身姿挺拔如松,神色庄重,英气逼人,气势外露,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中生敬。眉上不知何时添了一道疤痕,令人望而生畏。定国长公主不禁在心中赞叹,这孩子长大了,当真是不凡。她微微勾起嘴角,静静的和顾晨对视。 定国长公主曾来过大周两次,第一次是随父皇来为周太祖庆生,那时,顾晨还没有出生。第二次是在顾光千里勤王,护着顾敬登基之后。时值南魏战败,她再次随父皇前来,与大周缔结停战盟约。当时,她住在宁国长公主的府邸,偶然见过年幼的顾晨,只觉这孩子眼中透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 时隔多年,这是她第三次来大周,同样是为了缔结盟约,只是胜败逆转,一切皆已不同。 顾晨记得在小时候曾见过定国长公主,对其印象极为深刻,倒不是因为容貌。若论容貌,定国长公主只能说是尚佳,算不得何等貌美,但她的那双眼睛却仿佛能看穿世事,让人不敢对视。 定国长公主与姑母年纪相仿,顾晨到现在都记得,那次见面,定国长公主盯着她的双眼看了许久,充满探究。定国长公主给她的感觉和姑母很像,是那种即便她活了两世也难说可以匹敌的人。 跟在瑞王身后的众官员见二人久久未言,心中疑惑,隐隐担心是不是定国长公主对皇上没有亲迎而心生不满。可瑞王已经说了,皇上染了风寒,龙体不适,给了对方一个交代。难道定国长公主是仗着赢了战事,故意刁难?若真是如此,可如何是好? 顾晨很有耐心,泰然自若的等对方先开口。 公孙仪陪同定国长公主再次来到大周,上一次,他没能见到名震天下的瑞王。这次总算是见着了,心道,难怪长公主殿下不愿趁势攻打大周,难怪…… 定国长公主的眼中充满玩味,轻笑一声,唤道:“公孙仪。” “臣在。” 定国长公主看了他一眼,然后命人关上了车门。 公孙仪走到瑞王近前,躬身行礼,道:“外臣公孙仪,拜见瑞王殿下。” 第259章 顾晨缓缓抬手,道:“公孙大人,免礼。” 公孙仪谢过,直起身,再次仔细打量瑞王,道:“长公主殿下一路舟车劳顿,需要好生歇息。” 顾晨颔首,看向李礼。 李礼上前,道:“陛下已经下令安排好宫殿静待长公主殿下入住。殿内已经摆设酒宴,由瑞王殿下为长公主殿下接风洗尘。今日请定国长公主殿下好生歇息,明日陛下会在宏德殿设国宴款待。” 公孙仪面露为难,道:“让长公主殿下入住宫中,恐怕不妥。” 李礼不解,问道:“这是遵照礼制做的安排,请公孙大人明示,有何不妥?” “若是长公主殿下和我朝国君一同前来,住在宫中是合乎礼制。但此次殿下是一人前来,住到宫中可就不妥了。而且,我南魏带了两千护卫,若是安排进宫里,怕是不便吧。” 李礼真就没想到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排,道:“可依照礼制,就应是如此安排。若不住在宫中,依公孙大人所见,该是如何?” 顾晨看了李礼一眼,李礼不是公孙仪的对手,被牵着鼻子走了。 公孙仪笑了下,道:“依在下看,既然宫中不妥,便要另选他处。所选之地既不能委屈我们长公主殿下,也不能有损我们殿下的身份。” 李礼犯了难,道:“除了宫里,还有何处能不委屈长公主殿下?” 顾晨没有阻止李礼开口,公孙仪是在按照定国长公主的意思说,她也想知道定国长公主在打什么主意。 公孙仪道:“依在下所见,比之宫里,瑞王府更加合适。”说着看向了瑞王。 顾晨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细想。 丞相闻言眉头一皱,让敌国的长公主住在手握大权的瑞王府,绝对不成。这定国长公主怕是有所图谋,若是和瑞王勾连在一起……即便瑞王对定国长公主的谋划不为所动,若是瑞王趁机挟持定国长公主,妄图阻止清滢和亲,后果将不堪设想。 顾晨有心应下,想看看定国长公主会做什么。但又想到府里有雪儿,一旦发什么事,恐会伤到雪儿,有了犹豫。 丞相走上前,道:“公孙大人所言在理。定国长公主身为女子,住在宫中确实不妥,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记得殿下上次来大周时是住在了宁国长公主府,此次便委屈殿下再次入住宁国长公主府。” 公孙仪看向丞相,没有接话。 丞相道:“宁国长公主府与瑞王府是同等规制,想来不会有损定国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公孙大人觉得如何?” 公孙仪想了想,道:“待在下向长公主殿下禀明。请瑞王殿下和诸位大人稍候片刻。” 公孙仪行了礼,回到车驾旁躬身禀明。一刻钟后,公孙仪回来了,道:“殿下同意屈尊入住宁国长公主府。请瑞王殿下和诸位大人引路。” 就这样,定国长公主住进了宁国长公主府。经过商议,三百南魏将士留在宁国长公主府守卫,其余的被安排在了康京内。 至于随行回来的被俘的大周将领,皇上已下旨交由瑞王暂且安置在武神山,派刑部官员前去审理,务必要弄清楚战败的来龙去脉。将领之下,被俘的近一万士卒已经按照朝廷的旨意,被司徒将军直接留在了南疆边城。 庞将军按照王爷的吩咐,亲自押送被俘的将领去往武神山,被俘虏的人中还有秦延。同时,庞将军派人去往雷神山传王爷之令,警戒周边,时刻待命,护卫京师。 靳忠带着王府的一百府兵,郑重的将杨志的棺椁护送回了杨府。 顾漪澜在府中设了宴,她和定国长公主算是旧相识。二人言谈之间亲疏得体,一切甚是融洽。 有姑母主持大局,顾晨少了份重担,她还在琢磨定国长公主到底想干什么。宴席结束,顾晨回了王府,立即让甄惠回国公府,叮嘱甄衡让巡城兵马司时时留意南魏的那些将士,若有不对,即刻报给她。 宋雪见她愁眉不展,轻声询问缘由。顾晨没有隐瞒,将定国长公主想要住在王府的事说了。宋雪听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明白这些事不是她能想通的,便没有再多言,留下顾晨一人继续思索。 顾晨心绪不宁,总觉得明日的国宴会有大事发生。 翌日,皇上在宏德殿设宴,皇后和皇子公主,以及朝中重臣纷纷到场。在宁国长公主的陪同下,定国长公主带着公孙仪等南魏官员踏入了宏德殿,拉开了国宴的大幕。 皇上强撑着身子,与定国长公主寒暄一番。两国朝臣按照礼数相互行礼,各自入座。紧接着,丞相和公孙仪出面,开始对彼此的君主歌功颂德。 顾晨对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快,她注意到南魏的一名武将一直盯着自己这里。 顾晨看了过去,与其对视一眼,不甚在意的移开了视线。 作为战败的一方,也是为了尽地主之谊,顾敬主动敬了第一杯酒。定国长公主含笑举杯,饮下佳酿。 歌舞起,大周的官员看着歌舞,脸上强装出笑容。见南魏的官员一个个严肃非常,只有公孙仪面带笑容,心中添了忐忑。 一曲歌舞结束,定国长公主礼节性的夸赞了几句。 皇上得体的应和,正要再传歌舞,南魏那里站起一人,走到殿内,躬身行礼。 “臣乃南魏神武将军,久闻瑞王殿下威名。提笔落字,妙绝天下;骑马上阵,骁勇善战。今日得见瑞王殿下真容,臣下不才,想请瑞王殿下赐教一番。请长公主殿下和大周国君俯允。” 第225章 南魏有两大名臣,文有公孙仪,武有南宫盛。神武将军便是南宫盛。 这些年,大周和南魏还算太平,大周朝中许多官员只是听说过神武将军南宫盛,并没有见过。他们不禁惊讶,眼前这个四十上下,其貌不扬的男子竟是赫赫有名的南宫盛。更惊讶的是定国长公主竟然将南宫盛带来了大周,而不是让他留守南魏。 南宫盛在国宴之上公然向瑞王挑战,分明是在向大周挑衅,别有用心。众人纷纷看向瑞王。大周的官员既愤怒又不安,南魏的官员则是满眼轻视。 顾晨看向南宫盛,面无表情。 顾清滢看了一眼顾晨,手摸上腰间的玉佩。 定国长公主轻笑一声,道:“南宫将军是我南魏有名的武痴,如此贸然,还请国君不要怪罪。” 顾敬脸上挂着笑容,道:“无妨。只是此等场合,南宫将军提出此请,不合时宜吧。” 定国长公主不以为然的道:“习武之人,相互请教乃是常事。大周的瑞王可说是当世第一奇女子,本宫也是久闻瑞王盛名。”看向顾晨,道:“不知瑞王殿下可否让本宫一睹风采?” 顾敬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眼神却变了。定国长公主这是存的什么心思?竟要在大宴之上闹这么一出。难道是要借机再羞辱大周一番? 顾晨和定国长公主对视,然后看向皇上。 顾敬呵呵一笑,道:“瑞王,南宫将军有意请教,你看如何?” 顾晨站了起来,躬身道:“陛下,南宫将军乃当世第一智勇双全的武将,运筹帷帐中,决胜千里外。臣初出茅庐,怎敢与南宫将军相提并论,更遑论赐教。” 南宫盛成名已久,年长瑞王许多。瑞王与之相比,确实算是初出茅庐。瑞王这番话很是体面且恰当,既赞扬了南宫盛,又化解了比武的请求。 顾敬颔首,刚要接话,只听南宫盛道:“瑞王殿下过于自谦了。天下谁人不知,瑞王殿下率领大军横扫了以武见长的北齐,令北齐闻风丧胆,草木皆兵,向大周俯首称臣。此等战绩,令人拜服,非我所及。能与强者比试,乃我毕生心愿,还请瑞王殿下不要推辞。” 定国长公主笑看向顾敬,道:“难得神武将军如此诚心,希望国君可以成全。” 顾敬沉下了脸,心知南魏这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顾晨道:“我大周能战胜北齐,靠的是将士们浴血奋战,不是本王一人所能。统兵打仗,靠的也不是本王的刀剑功夫。南宫将军想要与本王切磋,怕是想差了。南宫将军莫不是想让本王率军与南宫将军所率的将士演练一番?那在这殿上怕是施展不开。若南宫将军有此意,可择一日,带领将士到校场演练,本王愿意奉陪。” 大周的官员听了这话,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顾敬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南宫盛却直起身,面向瑞王,道:“本将军听闻,瑞王殿下骑射俱佳,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在北齐陪都外,百步穿杨,一箭射穿北齐大皇子。大周的戚先生铸成名动天下的雁翎刀,据说瑞王殿下的刀法出神入化,用上此刀可杀神佛。今日,本将军若是不能与瑞王殿下切磋一二,会抱憾终身。请瑞王殿下赐教。” 殿内的大周朝臣再次变了脸色,这南宫盛分明是得寸进尺,非要逼着瑞王与他较量。 顾清滢也变了脸色。 第260章 顾晨与南宫盛对视,片刻后,道:“既然如此,本王岂好再多推辞。只是不知南宫将军要如何比试?” 南宫盛谢过,道:“殿下可选任意一样趁手的兵器。本将军会用长刀。”说着,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顾晨笑了,笑得南宫盛不明所以。 顾晨用轻松的语气道:“若是本王选择用弓箭,只怕南宫将军就回不去南魏了。” 此话一出,南魏的官员变了脸色。 大周的官员觉得痛快极了,还有官员笑了出来。甄明理却是眉头紧锁,手心出汗。 顾清滢垂下眼眸,掩饰住满心的担忧。 南宫盛皱了下眉头,道:“怎可用弓箭与刀比试?瑞王殿下可是在嘲笑本将军?” 顾晨笑得更加开怀,道:“也是,确实没有此种比法。既然南宫将军用长刀,那本王便也用长刀吧。请陛下准许钱统领将臣的两个侍从唤进来。” 顾敬迟疑了下,向钱进颔首示意。 钱进单膝跪地,道:“是。”起身时,狠狠的盯了南宫盛一眼。 不多时,安生和云逍进来了。二人已经知晓了缘由,看向殿内的南宫盛时都是面色不善。云逍不用主子吩咐,直接上前为顾晨束好衣袍,便于她动作。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晨不疾不徐的准备着,毫无紧张之感。待一切妥当,她走到殿内,向上行礼,道:“臣可能会惊扰到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顾敬喉间一滚,沉声道:“比武切磋,点到即止。” 这话是说给南宫盛和定国长公主听的。没想到,顾晨应道:“请陛下放心,臣会手下留情,绝不会伤了南宫将军,伤了两国的和气。” 顾敬只能绷着脸,微微颔首。 定国长公主微微歪了下头,觉得顾晨有趣极了,激起了她的全部兴致。 顾漪澜端起酒杯,缓缓饮了一杯酒。 南宫盛眉头紧锁,脸色红了几分。 南魏的官员心中气恼,奈何长公主殿下笑得开心,没有发话。公孙仪也是兴致大好的看着殿内,他们便也不好站出来说什么。 顾晨招来安生。安生刚到近前,顾晨唰的一下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安生看了王爷一眼,心知王爷动怒了。 是的,顾晨现在极为愤怒。她的心里本就憋着一团火,南魏这群杂碎,竟然要清滢和亲。和亲之事,她已无法阻止,今日正好借此机会,将这气全都撒在南宫盛身上。 二人在殿内站定,互相行礼,道:“请。” 说时迟,那时快,“请”字还未落地,顾晨双手握刀,纵身对着南宫盛的面门劈下。 南宫盛没想到瑞王会如此快的出手,匆忙间抽刀上挡。两刀相触,他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只觉虎口发麻,长刀差点脱手。 南宫盛吃了一惊,没想到瑞王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容不得他多想,瑞王的第二刀到了。南宫盛只能再次格挡,几个回合,在瑞王密不透风的刀法下被逼得连连后退。 殿内众人都看傻了眼,没想到温润如玉,身量瘦削的瑞王竟将魁梧的南宫盛打得疲于应对。瑞王整个人都变了,满身戾气,出手狠辣,犹如嗜血的猛兽。 顾清滢红了眼眶,指尖发白,似是要将玉佩捏碎。她明白顾晨,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南宫盛额头渗出汗水,找准时机终于得以反攻,却被瑞王灵活的避开,回手就是一个前刺。他只能侧身闪躲,衣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这还不算完,顾晨朝着他的方向一个踏步,回刀时顺势划过他的前胸。南宫盛将长刀竖在胸前,堪堪挡住。 顾晨不要命似的再次近身,对着他的肩膀斜劈而下。南宫盛的步伐没有顾晨灵活,这一下要是躲不过去,必会被砍伤。他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脚一蹬地,侧扑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 顾晨紧跟上前,欲取南宫盛的性命。 “殿下!手下留情!” 顾晨身形一顿,凶狠的盯着南宫盛。 南宫盛被那骇人的视线惊到,瑞王似是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公孙仪跑到大殿中央,再次道:“请殿下手下留情!” 顾晨看向公孙仪,目露寒光,似是要将他也杀了。 定国长公主道:“南宫将军已败,还不快谢过瑞王赐教。” 满殿的人都呆住了,就连皇上和皇后也是呆怔着。 顾晨理智回笼,深吸一口气,收了架势。安生赶紧上前,顾晨将长刀递还给他。 安生看得明白,王爷是出其不意,也是南宫盛一开始就轻敌了,才会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若是长久的打下去,王爷的力气必会消耗,胜负难料。 南宫盛从地上站起来,收刀回鞘,恭敬的道:“瑞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不敌,甘拜下风。” 顾晨压下心中怒火,缓和了下,又变回了温润如玉的模样,道:“南宫将军刀法精湛,是本王占了先机。” 南宫盛向瑞王行礼,然后跪向上方,道:“长公主殿下,瑞王殿下武艺精湛,堪称当世之最,臣拜服。臣恭贺殿下能迎娶威武神勇的瑞王回我南魏!也只有瑞王殿下这样的人中龙凤才配得上有宏图大志的殿下!” 大周的官员见瑞王胜了,欢欣鼓舞,喜笑颜开。但是,南宫盛说了什么?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南宫盛说错了?什么殿下迎娶瑞王回南魏?哪个殿下?又为何是迎娶瑞王?和亲的不是安国公主吗?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定国长公主开怀而笑,道:“神武将军说得好!本宫能迎娶瑞王回南魏,真乃南魏之幸,本宫之幸!” 顾清滢倏然抬头,直直的看向定国长公主。 皇上和皇后变了脸色,不明所以的看向定国长公主。 顾晨还没有从刚才的比试中完全平复下来,听了这番话,整个人怔住。 丞相站起身,道:“请恕臣无礼,定国长公主殿下所言是何意?” 公孙仪往前走了几步,道:“我们殿下是在说和亲之事。魏丞相为何有此一问呐?” 丞相沉下了脸,质问道:“当日,公孙大人已经说明,和亲,是南魏国君迎娶我大周嫡出的安国公主。如今怎么变成是迎娶瑞王殿下,还是……定国长公主殿下迎娶,贵国莫不是在拿此事说笑?” 公孙仪很是疑惑的道:“我当日说的就是定国长公主殿下迎娶瑞王,怎会是我朝国君迎娶安国公主?” “你!” 公孙仪恍然大悟,道:“我当日说的是,我南魏皇室中最为尊贵之人迎娶大周最为尊贵的皇族之女。我南魏皇室中最为尊贵之人,便是定国长公主殿下。大周最为尊贵的皇族之女,自然是名震天下的瑞王殿下呀。这有何不对的?难道是我没有说清楚?若是如此,还请丞相和国君恕罪。” 顾敬心下一沉,看向定国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是要羞辱我大周?” 定国长公主面容和煦的道:“国君何出此言?和亲之事已在国书上写明,我南魏是真心实意的要和大周交好,化敌为友,重缔盟约。国君也盖下了玉玺。本宫更是真心实意要迎娶瑞王。” 李谦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公孙大人当日言辞含混,实乃居心叵测,欺我大周!定国长公主殿下身为女子,怎可迎娶同为女子的瑞王殿下?南魏莫不是要颠倒乾坤,悖礼犯义?” 群臣哗然,南魏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 第226章 公孙仪对李谦印象深刻,此人比其父要强上许多。他看向李谦,正色道:“李大人对我南魏出言不敬,公然质疑我们长公主殿下,是要作何?” 公孙仪神色凛然的扫过大周官员,沉声道:“大周是以礼著称于天下。我南魏也不是蛮夷之地,无礼之国!” 殿内瞬间安静。 李谦却毫无畏惧的道:“南魏是礼仪之邦,便不应做出此等羞辱之举!” 公孙仪和李谦对视,二人气势相当,剑拔弩张。 公孙仪再要开口,定国长公主道:“公孙仪。” 公孙仪立即收了气势,躬身道:“臣在。” “此事,确实是你当日言辞不清,让国君和诸位大臣误解了。” 公孙仪跪地,道:“是臣之错。请殿下责罚。” “你先起来吧。等回到南魏,本宫会降下责罚。” “是。”公孙仪退到了一旁。 定国长公主看向李谦,平静的道:“这位大人说南魏要颠倒乾坤,悖礼犯义。质疑本宫身为女子,要迎娶同为女子的瑞王?” 李谦直视着端坐于上的定国长公主,道:“正是!” 定国长公主轻笑一声,道:“那本宫倒是奇怪了,天下皆知,瑞王殿下喜好女子。” “本宫听闻,瑞王在秋狝时冒死救下了安国公主和八皇子,国君准瑞王请赏。瑞王请的赏赐是不与男子嫁娶,表明喜好女子。自古,君无戏言,国君未曾拒绝瑞王,没有下旨训诫,这不就是准了瑞王所请。若按你所言,难道大周也是颠倒乾坤,悖礼犯义?若是,国君为何会认同瑞王?若不是,本宫迎娶瑞王,有何不可?” 第261章 李谦一时语塞,瑞王曾在文和殿上当众亲口说出喜好女子,皇上确实是默认了。但他怎能让南魏得逞,怎能让顾晨嫁去南魏。想了下,艰难的道:“瑞王殿下……确实……但,陛下……” 定国长公主的话令人无从反驳。李谦怕是想要说皇上并没有应下,会将皇上牵扯进来,让皇上如何是好?李谦再说下去,可就是在当众否认皇上的言行,罪名可大可小。 顾晨不能让李谦以身入局,打断了他的话,道:“李大人,此事是关乎本王,你退下吧。” 李谦看向顾晨,道:“殿下……” “退下。” 李谦看着顾晨,心中百感交集。他怎会不明白顾晨是何意。他和顾晨有同窗之谊,可在顾晨回京后,他却没有如程柏和孙继善一样和顾晨往来。顾晨不仅没有对他不悦,反而给他送来了贺礼和从北齐带回来的狼毫。即便他表现得很是疏远,顾晨也没有怪过他…… 顾晨皱眉,道:“退下!” 李谦喉间发紧,垂下头,掩饰住万千情绪,道:“是。” 顾晨看向定国长公主,眼中带着探究。 定国长公主兴致大好的道:“瑞王殿下,本宫刚才所言,可有不对之处?” 顾晨没法回答。若是说不对,就是在否认皇上。若是说对,就要嫁去南魏…… 定国长公主等了等,面带笑容的看向顾敬,道:“国君,和亲之事不可更改。本宫要迎娶瑞王回南魏。之前,因为公孙仪的疏忽,瑞王怕是还没有准备好嫁妆。无妨。待本宫同瑞王回到南魏,本宫会亲自为瑞王添置嫁妆,必不会委屈了瑞王。” 听着定国长公主在那自说自话,顾敬气愤不已。 顾晨是王弟留下的唯一血脉,绝不能让顾晨嫁去南魏。不仅如此,若是顾晨去了南魏,谁来统领怀朗军?如今大周唯一能倚仗的就是顾晨。自己唯一可以倚仗的也是顾晨。 想到这里,顾敬的呼吸变得急促。 顾晨已经从阿笙那里知晓了皇伯的情况,很不好,即便好好养着,寿数也不会太长久了。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见皇伯呼吸急促,她主动接过了定国长公主的话。 “殿下,据本王所知,南魏虽然民风开放,但也没有女女成亲之事。殿下说要迎娶本王,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明媒正娶,还是要将本王留在府内?若是要明媒正娶,南魏的臣民会如何想?殿下就不怕失了民心吗?若是要将本王留在府内,殿下又是将本王当成了什么?” 顾晨仰起头,眸光锐利,高声道:“殿下若是要一意孤行,强人所难,那就问一问我大周十万怀朗军将士答不答应!” 大殿中央,瑞王就如一柄锋芒出鞘的利剑。众人竟觉得似有冷风穿胸而过,浑身一凛,通体冰凉。 南宫盛眼眸一颤,他感受到了瑞王的战意和杀意,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公孙仪眯着眼睛,屏住呼吸,不自知的咽了下口水。 殿内想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定国长公主笑着道:“瑞王殿下莫要动怒。瑞王殿下如此,只会让本宫更加倾心。” 众人听了这话,眼睛在瑞王和定国长公主之间来来回回。大周的官员是如坐针毡,他们难以想象,定国长公主一个女子,竟会在大殿之上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更难想象的是,定国长公主面对如此骇人的瑞王竟还笑得出来。 定国长公主收起了笑容,郑重的道:“我南魏确实还没有过女女成亲之事。但诚如瑞王所言,我南魏民风开放,男男、女女可私下相守。本宫愿开先河,当着天下人,迎娶瑞王。此举也可说是顺应民意。”说着,她看向了南魏的官员。 公孙仪带着南魏官员站了起来,躬身道:“殿下圣明!” 顾晨脸色阴沉,近乎咬碎口中牙。 大周的官员慌乱不已,南魏这是定要将瑞王带走,断了大周的生路!大周若是没了瑞王,北齐来犯,当如何?若是之后南魏撕毁盟约,举兵来袭,又当如何? 就在众人惊慌不已的时候,一人站了起来,缓步走至殿内,来到了顾晨的身旁。 顾晨转过头,清滢正看着她,温柔而笑。顾晨惊讶不已,不自觉的收起了周身的气势。 南宫盛感觉到了瑞王的变化,眼中闪过惊疑。若说瑞王是一柄利剑,这安国公主就是封剑之鞘。 所有人都看向了安国公主。 皇后心中一紧,不知道清滢要做什么。 顾清滢看向定国长公主,温声道:“请定国长公主殿下恕本宫无礼,贸然开口。”行了一礼,接着温和的道:“敢问长公主殿下,殿下说要明媒正娶,那便是要遵循‘六礼’,是也不是?” 定国长公主打量了她一番,道:“自然。此次来大周,本宫将聘礼也一并带了过来。只是路途遥远,为避免在路上耽搁太久,所带聘礼算不得多,却都是彰显诚意之物。” 顾清滢笑着道:“既然如此,殿下便不能迎娶王姐。” “为何?” 顾清滢看向顾晨,握住她的手,道:“本宫与王姐定有婚约,已经在秋狝后行了‘纳征’之礼,定下了亲事,不可更改。殿下不会罔顾礼法,行抢亲之事吧?” 大周的官员震惊的看着安国公主,忘记了眨眼。 皇上和皇后惊愕不已。但皇上很快就明白了清滢的想法,稳了下来,还向皇后递了个眼色。皇后微微低下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双手颤抖。 顾晨怔住。 定国长公主变了神色,秀眉紧蹙,冷声道:“安国公主可是在与本宫说笑?” 顾清滢笑得更加温柔,道:“本宫怎会拿婚姻大事与殿下说笑?殿下若是不信……”她看向李礼,道:“李尚书,请将瑞王的聘书取来。”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李礼双腿发软,竟没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李谦赶紧过去搀扶,道:“聘书?”一瞬间反应了过来,道:“聘书在何处?”说着手上用力,握紧父亲的胳膊。 李尚书惊慌失措的看向他。 李谦低下头,凑到父亲的面前,两息后,道:“是。”转过身,道:“李尚书腿脚不便,臣愿去取。” 顾清滢颔首。 无人听到李礼对李谦说了什么,甚至都没看清楚李礼到底有没有开口。 李谦稳步出了大殿,立即撒腿狂奔。他明白了安国公主的用意,现在只有这个法子能破了南魏的阴谋,他要抓紧时间伪造出聘书。幸好,他擅长临摹,对顾晨的字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许只有顾晨本人能看出不同。 不仅李谦明白了,大周的官员也陆续想明白了。这个法子好呀,如此一来,南魏就不能迎娶瑞王,就连原本以为要去和亲的安国公主也可以留下来。众人纷纷对视,达成了共识。只有甄明理反而更加担忧,他清楚顾晨的性子,为了宋雪,怕是不会轻易认下此事。 顾敬面容和煦的看向定国长公主,道:“取聘书要花上不少工夫,长公主稍安勿躁。南魏的诸位臣工也入座等候吧。” 定国长公主阴沉着脸,看向南魏官员,视线落在公孙仪的身上。 官员入座后,公孙仪思量一番,躬身道:“臣有两事不明,想向安国公主请教。” 顾清滢抬手免了他的礼,道:“公孙大人请讲。” “按照之前所闻,因为微臣的疏忽,大周原以为是我南魏国君要迎娶安国公主,应下了和亲之事。既然如此,安国公主却说已经和瑞王行过了纳征之礼,这如何说得通?殿下莫不是在诓骗我南魏?还有一事,方才,李大人在殿内声声质问女子怎可迎娶女子,甚至用了‘颠倒乾坤,悖礼犯义’此等话语。可见大周本就不允许女女成亲,殿下又要如何说?” 顾清滢不急不躁的回道:“我大周确实没有女女成亲的先例,但天下皆知,瑞王喜好女子,且得父皇准允。王姐当日在朝上向父皇请此赏赐,就是为了能与本宫成亲。定国长公主殿下愿开先河,父皇为了本宫和王姐也愿开此先河。只是开先河不易,故而王姐并没有直接请旨,求娶本宫,而是先表明喜好女子,徐徐图之。这也是得了父皇的准许,否则,即便君无戏言,父皇身为国之君主,也不会纵容无理之请。” “王姐请赏后,我大周百官无人就此事参奏。父皇深感欣慰,但仍不可操之过急,故而没有大张旗鼓的行‘六礼’。‘纳征’之后,母后便开始在宫中为本宫准备嫁妆,只等‘请期’,父皇再昭告天下。恰逢南魏送来国书,这才耽搁了。故而,朝中官员多不知晓此事,李大人亦不知情,才会那般质疑公孙大人。” 公孙仪问道:“既然已经行了‘纳征’,敢问瑞王的聘礼何在?” 顾清滢没有丝毫慌乱的道:“为避免大张旗鼓,在父皇的授意下,王姐的聘礼颇为精简。美玉所雕的玉兔镇纸一对,王姐亲手抄写的经书十二卷,还有……”抚上腰间的玉佩,道:“‘皎月藏兔’玉佩一枚。” 第262章 公孙仪看向那玉佩,识得是用极为珍贵的白田玉所制成。一块玉佩便用了白田玉,想来那玉兔镇纸更是价值不菲。瑞王的字受天下大家追捧,即便在南魏也是一字千金而不可求。瑞王亲手抄写了十二卷经书,不说价值几何,单就是倾注的心血,实乃诚也。自家殿下刚刚也说了所带聘礼不多,却可彰显诚意,这让他没法再在聘礼上做文章。 “殿下只答了一问,不知另一问要如何作答?以为我南魏国君要迎娶安国公主,可是魏丞相刚才亲口所说。”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227章 丞相心念一动,站起身,道:“方才骤然听闻长公主殿下要迎娶瑞王,才会发问确认,并非认定是南魏国君要迎娶安国公主。” 如此回答,苍白无力,公孙仪怎么可能会放过。 “丞相此言实难让人信服。国书上盖有大周玉玺,和亲之事不可更改。” 顾清滢、定国长公主、公孙仪,三人的话是夹枪带棒,都用了对方说过的话来反驳对方。 丞相一时想不出还能如何答,只能看向外孙女。 顾清滢沉默不语。 公孙仪追问道:“安国公主殿下还要如何说?” 顾晨眉头紧锁,脑子飞快的转着,却想不出解法。无论是嫁去南魏,还是和清滢成亲,都不可行。在她看来,此事已是无解,做好了动武的准备。 顾清滢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握紧了她的手,将人安抚住,道:“我大周确实应下了和亲之事,但只是权益之计。” 公孙仪眯起了眼睛,道:“权益之计?安国公主将国书当成了什么?大周是要失信于天下吗?请安国公主慎言。” 顾清滢没有理会公孙仪,转而看向了定国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非我大周言而无信,只是本宫想等殿下来到康京,亲自面见殿下,恳请殿成全我与王姐。”说着,跪了下去。 “我与王姐自幼一同长大,同食同寝,两小无猜,情定终身。父皇母后和王叔王婶早在多年前便已认同此事。奈何战事起,王姐随王叔出征北境,只能将亲事暂且搁下,让我与王姐分离两地,一别五年。我在宫中时时挂念着王姐,担忧其安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王姐每每上折,都会问我安好。五年来,封封奏折都是如此,不曾落下一次。战事毕,我终于盼得王姐归来,倾诉相思。王姐不上朝参政,却时常入宫,只为能与我相见。秋狝之时,王姐以身护我,背对凶兽,身负重伤,险些命丧于熊抓之下。” 顾清滢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若非我与王姐两情相悦,王姐怎会舍命救我?我钟情于王姐,只盼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非王姐不嫁。” 安国公主情真意切,垂泪倾诉,令人动容。大周的官员没想到安国公主会说得如此真,心中叹服。不论众人是如何想的,殿内有一人却最是明白,清滢是真的倾心于顾晨,所诉之情句句为实。 顾清滢流着泪,紧抿下唇,似是做了决定,语带轻颤的道:“年节之后,我到王姐府中小住,已与王姐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 闻言,众人瞪大了眼睛,皇上和皇后都无法维持住仪态。 大周官员皆是难以置信,难道安国公主说的是真的?若不是真的,安国公主这就是在拿名节做赌啊!无论是不是真的,当着南魏诸臣说出此话,就相当于当着天下人说出了此话呀,对于安国公主而言,再无转圜…… 顾晨震惊得难以言表,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清滢……” 顾清滢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再次握住她的手,对定国长公主道:“恳请殿下成人之美,成全我和王姐。”说着,向下拉了一下顾晨。 顾晨看着清滢,喉间一滚,几息后闭上了眼睛,无力的跪了下去。 定国长公主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按照安国公主所说,她们二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还行了“纳征”之礼。她再要强行让瑞王和亲,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了。可她怎甘心于此,正要发怒,殿内想起一人的声音。 顾漪澜缓缓的道:“长公主殿下,古往今来,不论世事如何变迁,真情最是难寻。安国公主和瑞王互许终身,情难自抑,生死相随,可谓感天动地。殿下不若成全了这一对璧人,以成一段旷世佳话。” 定国长公主看向顾漪澜,目光冰冷。 李谦气喘吁吁的回来了,正好听到了宁国长公主的话。他扫了一眼殿内,大致明白了是什么情况。稳了稳,走上前,躬身道:“这是瑞王殿下的聘书,请定国长公主殿下阅览。” 定国长公主收回视线,看向公孙仪。公孙仪主动接了过来,仔细看了起来,确认是瑞王的笔迹,但墨迹却很新。他盯着李谦,道:“李大人,这聘书上的墨迹为何会如此新?” 李谦沉下了脸,道:“公孙大人此话是何意?瑞王殿下的字自成一派,享誉天下,公孙大人多少应是识得的吧。这聘书是在秋狝之后所写,距今没有多少时日,再加上一直被好生保管,墨迹才会显得较新。” 公孙仪眯眼看了看他,没再说话,将聘书交给太监,转呈了上去。 刘淮接过聘书,路过安国公主和瑞王时瞥了一眼,心下了然。脚步不停,波澜不惊的呈上。 定国长公主看过聘书,沉默片刻,道:“事已至此,本宫若是不成全安国公主和瑞王,便是不通人情了。只是……这和亲之事,又该如何?” 顾敬想了想,道:“殿下能成全她们二人,朕,敬谢之。有国书在前,为表弥补,我大周愿再增加五成赔款。” “只是增加五成赔款,怕是不够诚心呐。” 顾敬看向丞相。 这事确实是大周不占理,丞相道:“殿下以为,如何才能体现出我大周的诚意?” 接收到定国长公主的示意,公孙仪再次上场,强硬的道:“割地。” 丞相也不是软弱无能,周身气势一变,道:“割地?公孙大人莫不是忘了,南魏的国书上可是写明,我大周是受了废帝的蒙骗,才会出兵。说到底,我大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帮南魏。如今却让我大周割地,这如何说得通?还请公孙大人思虑周全,慎言!” 双方各不退让,开启了一番唇枪舌战,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说到最后,两个人是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漫天飞舞,就差撸起袖子干一架。 “好了!”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定国长公主。 定国长公主面露不耐,皱着眉,道:“大周将赔款加上一倍,和亲之事就此作罢。国君,如何?” 赔款多一倍可不是个小数目,但与能留下顾晨和清滢相比,可是太值了。顾敬清楚,南魏不可能再让步,同意了下来。举起酒杯,与定国长公主饮酒做定。 定国长公主看向还跪在殿内的二人,眼睛一转,道:“不知瑞王和安国公主何时成亲?本宫能否喝上一杯喜酒,沾沾喜气?” 皇后要维持不住了,她知道女儿此举是计。她想着,等这定国长公主回了南魏,事情慢慢平息下去,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过,或者再演一出戏,解了女儿和晨儿的“亲事”。但定国长公主分明是不见二人成亲誓不罢休。难道真要让清滢嫁给顾晨?女子和女子如何能成亲? 顾敬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让皇后瞬间清醒了过来。 顾敬道:“还未‘请期’,定国长公主殿下还要早日返回南魏,匆忙之间怕是……” “近期又不是没有吉日。明日会设祭坛,结盟约。若本宫记得不错,之后几日就有吉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可简而化之,请期和亲迎怎就不可?本宫若是喝不上这杯喜酒就回了南魏……瑞王和安国公主的亲事是不是要拖上几年呀?” 定国长公主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亲眼看着二人成亲,不能被糊弄过去。 顾敬压下喉间咳嗽,道:“能请得定国长公主亲赴朕之爱女和瑞王的喜宴,实乃荣幸之至。刘淮,去传钦天监。” “是。” 顾清滢道:“谢长公主殿下成全。” 定国长公主的神色恢复如常,道:“两位殿下即将成亲,本宫会携我南魏诸臣当场贺喜。至于贺礼……便将从南魏带来的聘礼当做贺礼吧。” 顾清滢道:“能得殿下成全,胜过万千贺礼。” 定国长公主微微颔首,道:“两位殿下快快请起,入座吧。” 顾清滢拉起了顾晨,携手回到了座位。 顾敬下令,传歌舞。 顾清滢既高兴又羞涩,真像个待嫁的小娘子。顾晨则是垂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方才发生的一切让顾汐泠的心是起起伏伏,几次差点坐不住。她来来回回看着皇姐和王姐,想到往日种种,有些明白了为何皇姐和王姐感情那般好,为何皇姐会待王姐与旁人不同。前几日,皇姐又为何会对王姐那般不对。再一想到王姐府里可是有一个女子的,她皱起了眉头。 第263章 随着歌舞起,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众人露出了笑脸。 钦天监监正跟着刘淮来到了宏德殿,歌舞结束,二人进到了殿内。钦天监监正满脸喜色的回禀,五日后就是大吉之日,宜嫁娶。 皇上龙心大悦,当即下旨,五日后,瑞王迎娶安国公主。 公孙仪颇为不悦的带领南魏官员站起身,向瑞王和安国公主,皇上和皇后道喜。 皇后强颜欢笑,脑中阵阵嗡鸣。 就这样,大周和南魏的国宴在一片喜庆中结束了。 在南魏要让瑞王去和亲的时候,顾项先是震惊,而后是窃喜。顾晨要是去了南魏,那他就有机会统领怀朗军,甚至可以说是不二的人选。 顾晟在震惊之后则是松了一口气,顾晨说过要继子嗣,但他现在没有嫡子。顾曙已死,父皇下旨追封为王,其子由王妃抚养,承袭了王爵,这样一来,顾晨便不会过继顾曙的儿子。那么,最有可能被过继的就是顾项的儿子,与自己而言可是极为不利。顾晨去了南魏,反倒是好事。 如今,顾晨不仅没有去南魏,还要迎娶清滢?亲事已经定下,不论二人的感情是真是假,只要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便成事实。从今往后,顾晨便与清滢成为一家,彻底与顾昀这个嫡子绑在了一起。想到这一层,顾项和顾晟阵阵发蒙的离开了宏德殿。 九皇子顾煦谨记父皇和母妃的教诲,时刻不忘身为皇子的身份,一直绷着小脸,安静的看着宴上发生的一切。这会儿,他终于到了母妃的宫里,急匆匆的见了母妃,将宴上发生的事详细告知。 婉妃手中的佛珠掉到了地上。 南魏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举!怎会是这样?若是瑞王与安国公主成了亲,雪儿会如何?不说安国公主,皇上和皇后怕是就容不下雪儿! 王驾停在了瑞王府,顾晨坐在马车内,久久没有下车…… 作者有话说: 吼!吼!吼! 第228章 宁国长公主府。 定国长公主去了顾漪澜的闺房,婢女退下,只剩下她们二人。 定国长公主握住顾漪澜的手,暧昧的道:“一切都按照你设想的达成了。你要如何谢我?” 顾漪澜轻轻抽出手,端起茶盏。 定国长公主狐疑的审视了下,也端起了茶盏。 顾漪澜淺饮两口,放下茶盏,道:“赔款多了一倍,你也没吃亏呀。” “我怎么就没吃亏了?这一仗下来,我可是损兵折将,百姓也受了不少的苦。我没有要大周割地、纳贡、称臣、就只得了些赔……” 顾漪澜一副了然的表情,笑看着她,道:“你呀,跟我还做戏。这次的战事,你本就是为了清除废帝一党,损兵折将在所难免。我大周参战,反倒是帮了你一把,让你既除掉了废帝,还收服了一些文臣武将,获得了人心。同时,又削弱了我大周的战力。如今得了这么多赔款,你这买卖做的是只赚不赔。你若是一定要让我大周割地、纳贡、称臣,以我对皇兄的了解,宁可亡国也不会同意。” 定国长公主嘴硬的道:“什么只赚不赔,我可是亏死了。南宫盛一直主张趁机攻打大周,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我拦了下来,你们早就守不住南边了。” 顾漪澜挑了她一眼,道:“行了,还跟我虚张声势上了。经此一战,你们南魏的损失确实比大周要小,但真要打下去,你们又能撑多久?就算能打下南疆的一些城池,你们又要付出多少代价?得不偿失,你应比我还清楚。不过,此次战事确实是我大周不对。战败是事实,赔款也是应当。” “你倒是善解人意。早知如此,当初你怎么不拦着你皇兄?”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你这局做的太真了。枉我还担心你的安危,派人给你送信,却送不到你的手上。几时发生过这般情况?由不得我不信。你呀,真是将我也给骗住了。而且,皇兄那里……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后来,我得了消息,发现不对,但为时已晚,来不及了。” 定国长公主露出得意之色,道:“为了能将你瞒住,我可是花了大心思。” “说到心思,反正你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就别再追着我,让我谢你了。” “哦?你知道我的心思?” 顾漪澜毫不迟疑的回道:“称帝。” 定国长公主笑了,道:“还是你最懂我。” “咱们两个本就是一类人,只不过做了不同的选择,走上了不同的路。你这次亲自到康京,还带来了公孙仪和南宫盛,不就是故意留出破绽,想看看南魏那还有什么人有异心,回去后好再清理一番。” “罢了,罢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要不是你最后及时派人来见我,给我送来了书信,南宫盛真就会打下你们大周几座城池。”说着,她又握上了顾漪澜的手。 顾漪澜借着给她倒茶,再次抽出了手。 定国长公主直视着她,问道:“你有中意的人了?” 顾漪澜没有回答,手却停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将府里的面首美姬都遣散了。你中意的人,是女子?” 顾漪澜没有隐瞒,微微颔首。 “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你如此倾心?”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她和顾漪澜只在多年前,她第二次来康京的时候有过几夜温存,即便是相互倾心,她们二人也不会有结果。何况顾漪澜并非倾心于她,只是一晌贪欢而已。她如此问,像个妒妇,实是失了分寸。 她立即换了个话,道:“你在书信上向我请求,要我做下此局,一力促成瑞王和安国公主,这可是你头一回开口求我。我看安国公主对瑞王是有情,但瑞王对她……却瞧不太清楚。我可是听说了,瑞王府的后院养着一个绝世美姬,深得瑞王钟情。这事可说是吃力不讨好,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顾漪澜饮了口茶,道:“正是因为瞧不太清楚,反倒是有几分清楚……无论如何,在我看来,清滢与晨儿才最是般配。那美姬是何身份?养着就养着了,但绝不能让她与晨儿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她不配。” 定国长公主揶揄道:“我都分不清楚你到底是偏爱安国公主,还是偏爱瑞王了。” “这两个孩子……唉……” “好了,好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呀。再过几日她们二人就成亲了,你得偿所愿,该高兴才是。” 顾漪澜沉默片刻,道:“但愿我没有做错。” 定国长公主没有再纠缠,道:“我有些乏了。你也歇一会儿吧。” 定国长公主出了顾漪澜的闺房,整个人染上了一层孤寂。她走得极慢,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少时,她随父皇前来大周为周太祖顾弘庆生,在宫中第一次见到她。梅花香雪,她穿着一袭红裙,倚在树下,捧雪轻扬,灿然而笑。 一眼钟情,再难忘记。 多日相处,她们深知彼此是一类人,清楚想要什么,有野心,却都被女子的身份所困。惺惺相惜,成为挚友。分别之时,她们约定,不涉国争,彼此相助。 多年后再次相见,她住在了她的府上。她已经嫁过两次。她也已经成亲,还诞下了一子。世事变迁,不变的是那一眼钟情。她用恣意遮掩,用醉酒放纵,终于得偿所愿,拥她入怀。耳鬓厮磨,缠绵春宵,任由欲望吞魂夺魄…… 定国长公主走到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不甘心,就是做个妒妇又如何?她想转身,想回头看上一眼,想回到屋内,想…… 一阵北风吹过,冰凉刺骨。 她要走的是古往今来没有女子走过的路,是一条孤寂之路,注定了要舍弃。她和她终究是不可能,何必再苦苦纠缠。 北风停,院中已经没有了人,只有屋里的一声叹息。 瑞王府。 顾晨脚步沉重的进了屋子。 宋雪迎了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道:“冷吗?” 顾晨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儿,开不了口。 宋雪牵着她的手,将人带到里面坐下。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边起身倒茶,边道:“吃了许多酒吧?快喝些茶。” 顾晨将茶盏放到一旁,抱住了宋雪,头埋在她的胸前。抱得那般紧,像是担心这人会突然消失。 宋雪愣了下,以为顾晨是吃多了酒,借机撒娇。她笑着轻抚顾晨的发,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浴池,好让你解解乏。先去沐浴吧,然后歇一会儿,可好?” 久久无言,宋雪觉出了不对,想要微微推开顾晨,看看是怎么回事,却推不动。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可是因为……安国公主要去和亲了,你心里难受?” 顾晨的身子僵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怀抱,垂着头。 宋雪斟酌一番,柔声安慰,“你与安国公主一同长大,感情甚笃。我知你心里难受,但……” 第264章 “雪儿。” “嗯?” 顾晨握住宋雪的手,让她坐到身旁,想要说话,却眼神闪躲。一想到事已至此,逃避也是无用,她喉间发紧的道:“雪儿,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嗯。” 天色暗了下来,宋雪垂着眼眸,迟迟没有开口。 “雪儿,此事只是权宜之计。我会与清滢说明白,等过了南魏这一关,会让皇上昭告天下,解了此事。反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个计而已。你放心,我绝不会负了你,我……” 宋雪捂住了她的嘴,笑着道:“我知道。我明白。” 顾晨拉下她的手,愧疚的道:“雪儿……”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也幸亏安国公主能想到。不然,你就要嫁去南魏,或是再起战事,你又要披挂上阵,出生入死,那才是我不能接受的。” 顾晨仔细观察着宋雪的每一丝表情,生怕她是在说气话。但那桃花眼中满是柔情,没有半分不悦。 “你满身的酒气,要熏死人了。快去沐浴吧。” 宋雪将顾晨拉了起来,推出了屋子。 顾晨站在外面,忧心忡忡的看着关起的门,胸中憋闷。抬手想要推开门,却颓然的放下,拖着步子去了浴池。 宋雪站在门内,看着人影离去,整个人脱了力,靠在门上。 安国公主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损名节的话,同为女子,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对顾晨的心思,绝不是计。顾晨当真不知? 宋雪想起在陵园那日顾晨说的话,她不需要一个强势的人相伴,太累了,无法心意相通。是否,说的就是安国公主?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顾晨的心里不是只有自己…… 她看着屋内的摆设,只觉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宣德宫。 顾敬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皇后忍着眼泪,默默的服侍喂药。 终于将一碗药喝完了,顾敬握着皇后的手,道:“朕……唉……我知你心里难受,但此事只能如此。宴上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看在眼里。南魏步步紧逼,若是真让他们如愿,带走了晨儿,大周危矣。朕这个皇位怕是都会坐不稳。你和清滢,还有昀儿都会陷入险境。”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是流了下来,皇后哽咽着道:“臣妾明白。若晨儿是男子,臣妾早就让清滢嫁过去了。可晨儿是女子呀!就算晨儿喜好女子,可女子和女子怎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的道:“清滢还说出了那番话,说得那般真,连名节都毁了。以后,清滢要如何是好?即便有朝一日,她们二人和离了,清滢也……” 顾敬默然无语。 刘淮躬身入内,轻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安国公主来了。” 皇后赶忙擦干眼泪,不愿让女儿见到她如此。 顾敬道:“快让公主进来。” 顾清滢入内,刘淮立即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顾清滢跪在地上,向着皇上和皇后叩首。 皇后急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顾清滢没有起身,轻声道:“儿臣来向父皇和母后请罪。” 皇后心疼不已的道:“你今日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周,怎可如此说。快快起来。” 顾敬愧疚的道:“你是朕最懂事的女儿。快起来。” 顾清滢没有动,红了眼眶,道:“父皇,母后,儿臣确实有罪。” 顾敬不解,皱了下眉,道:“清滢,此话是何意?” “儿臣今日在殿上所言,皆发自真心。儿臣一直瞒着父皇和母后……” 二人瞪大了眼睛。 皇后慌了。 “你说什么?” 顾清滢回道:“儿臣倾心于王姐,自小便倾心于王姐。只是此事有违伦常,不敢奢望,一直恪守。若无今日之事,儿臣此生都不会表露心意,愿为了大周去和亲,尽到作为公主的本分。儿臣私自做主,在大宴之上,趁着国之危难,投机取巧……儿臣有罪。”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 顾漪澜的行为,和南魏的关系,包括对南疆之战的态度和结果,前面都有迹可循。只能说,人都有各自的立场。 不要打我哈~笑哭 评论刷屏挺好的,我觉得很热闹,挺开心的坏笑 第229章 皇上和皇后看着清滢,久久无言。二人对视,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皇后想起往日种种,从心悸震惊,到恍然大悟,总算是冷静了少许。 “你当真心悦晨儿?” “是。” 皇后再次追问:“晨儿是女子呀,你当真心悦于她?” “是。”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纵然心有纠结,还是问道:“你说你与晨儿已有……肌肤之亲,可是事实?” “儿臣如此说,只是为了让定国长公主罢手。” 皇后松了口气,接着又提上一口气,道:“你愿意与晨儿成亲?清滢,成亲乃人生大事,你当真想清楚了?” “能与王姐成亲,儿臣今生无悔。求父皇和母后成全。” 一句“今生无悔”,让皇后再说不出话。清滢是什么样的性子,做父母的最是清楚。 顾敬深思一番,道:“既然如此,你与晨儿成亲可说是两全其美。朕和你母后自然愿意成全你。” 顾清滢含泪叩首,“谢父皇,母后成全。” “起来吧。” “谢父皇。” 皇后看了眼皇上,想着清滢心悦顾晨,又想到昀儿,权衡利弊,只能认下了此事。她突然想起一事,眼神一变,道:“清滢,你应该知晓,瑞王府的后院不是空的。” 经皇后这么一说,顾敬也想了起来,蹙起眉头。 顾清滢沉默片刻,道:“儿臣知晓。” 皇后幽幽的道:“你若是要嫁过去,瑞王府的后院就不能有人。” 顾敬看了皇后一眼,动了下身子,道:“你母后说的不错。你成亲的日子近在眼前,瑞王府理应好好收拾一番,再迎娶你过门。” 顾清滢十分清楚父皇和母后的意思,可她不能让父皇和母后这么做。一旦动了宋雪,只会将顾晨推得更远。顾晨尚且可以为了自己不顾安危,以命相护。忤逆圣意,动了私下用兵的念头。而宋雪是顾晨……钟爱之人,怕是会为了宋雪做出逆天之举。 “父皇和母后是为了孩儿着想,但孩儿以为不能如此。我钟情于王姐,但王姐对我……” 顾清滢停顿两息,道:“王姐能配合我应下此事,没有在宴上大动干戈,已是不易。若是按照父皇和母后的意思做了,王姐怕是会……如此一来,我与王姐只会离心离德,再难相处。我会想法子赢得王姐的心,不必……” 皇后不悦的打断了她,道:“不成!你贵为嫡公主,怎可与一妓子相处一室?难道你还要和那个妓子争风吃醋不成?你……你是失了心智了?!” 顾敬没有言语,眼中晦暗不明。 顾清滢再次下跪,道:“王姐是什么样的性子,母后最是清楚。若是王姐冲冠一怒,会是个什么结果呀。” “冲冠一怒?你为了她,不惜自毁名节,她还要如何?” “母后!母后,孩儿求您了,不要再逼王姐了。王姐这些年过得如何……秋狝那日,母后也看到了王姐身上的伤,那是何等的骇人呀。今日在宴上,我虽说是为王姐解了困,可却也是逼着王姐不得不认下。是我算计了王姐,万不可再逼她了。 顾清滢恳切的道:“母后方才也看见了王姐与南宫盛搏命,王姐会那般做,都是为了我。孩儿相信,王姐对我是有几分情在的。若是真如母后想的那般做了,怕是连那几份情也留不住,那孩儿嫁过去以后又会如何?” 提起顾晨身上的伤,皇后的心怎能不痛。再想到顾晨在宴上戾气外露,杀气腾腾的要取南宫盛的性命,那般模样,着实让人心惊。若是真的清理了宋雪,顾晨会如何对清滢? 皇后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顾敬终于开了口。 “罢了。就按清滢说的来吧。” “这怎么成呀?你就忍心看着清滢……” 顾敬宽慰道:“清滢是咱们最疼爱的女儿。是朕最出色的女儿。她既然已有打算,就让她自己去料理吧。王弟和晨儿为了咱们倾尽所有,咱们却……唉……晨儿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必不会委屈了清滢。” 皇后阵阵头痛,心绪复杂,左右为难。她退了一步,道:“明日要祭祀结盟,多有不便。后日,传晨儿入宫,我要见她。” 设祭坛,缔盟约,从早到晚,花了整整一日。 顾晨心不在焉的跟着忙了一日,只觉礼仪繁琐,比带兵打仗还要累。回到王府,宋雪待她如常,却让她无法安心。 昨日沐浴后,她几次想与宋雪再好好解释一番,都被宋雪的善解人意给堵了回去…… 顾晨知道该说的其实已经说清楚了,可就是无法放下心。正准备再说说,宋雪先开了口。 第265章 “再过几日,你就要迎娶安国公主,我已经命府里好好收拾一番。” 她拿出王府库房的钥匙,道:“等安国公主进了王府,这些要物归原主。” 顾晨皱起眉,道:“什么物归原主?雪儿,你这是何意?” 宋雪柔声道:“以后这王府里的事,必是要由安国公主做主。我想,明日我就应该搬出王府,不好再久留。” 顾晨心里升起怒火,道:“你要搬去哪里?” “皇上曾替姑母赏过我一处宅子,如今我正好可以搬过去。” 顾晨压着火气,道:“我不准!你哪也不能去,就留在王府。” 宋雪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将人安抚住。然后笑着道:“我只是搬出王府,你若是想我了,随时都可以来。顾晨,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我也清楚你的心意,如此便好。事已至此,我留在这里只会让安国公主难堪。” 顾晨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安国公主,安国公主,你只知为她考虑,有考虑过我吗?所有人都在逼我,逼我做这个王爷,逼我考虑周全,逼我顾全大局,逼我做一件件我不愿做的事。有谁问过我是怎么想的?有谁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如今,连你也逼我!” 顾晨受不了了,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气得红了眼。 海遥和芜悠,还有莲儿守在门外,被屋内的动静吓了一跳。 莲儿知道王爷就要迎娶安国公主了,主子也与她说了,要带着她搬离王府。主子深得王爷钟爱,她原以为会和主子一直留在王府,有了倚仗,再不用为以后的日子发愁。没想到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故。她不愿离开王府,但她一个奴婢,只有听命的份。此时听到里面的争吵和动静,害怕极了,担心王爷会对主子动粗。她有心要进去,却芜悠拉住。 海遥看向莲儿,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去将云逍姐姐唤来。” 莲儿满是无助,立即按照吩咐去找云逍。 芜悠和海遥对视,打起精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宋雪受了惊吓,浑身一颤,看向喘着粗气的顾晨。 二人无言相对,每一次呼吸都愈发压抑。 宋雪垂下头,轻声道:“那你说,我该如何?我都听你的。”话音落,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捂住嘴,无声痛哭。 顾晨一把抱住宋雪,呼吸不能。 “雪儿……” 宋雪抱紧顾晨,紧到指尖发白。 顾晨恨不得将宋雪揉碎了,融入自己的骨血。 “雪儿,我和清滢只是做戏给南魏看。你信我,这只是一场戏而已。等南魏的人走了,清滢会住回公主府。王府会一切如旧,该是如何还是如何。明日我会去与清滢说清楚,相信清滢也是这样想的。你不要多虑,更不要瞎想,什么都不会变。我刚刚……” 顾晨长叹一声,道:“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我再不会如此。莫哭了,都是我的不是。” 宋雪哽咽着道:“我知你为难。我就是不想让你为难……” “我知道。我知道。” “若是安国公主不回公主府,又要如何?” 顾晨毫不迟疑的回道:“不会的。” “你说迎娶安国公主是做戏,却是明媒正娶,昭告天下。而我……不说安国公主,皇上和皇后会如何想?” “不要想这么多,一切有我在。” 宋雪没有再言。 顾晨哄道:“我已经想好了,你先暂时住到我之前的闺房。等清滢回了公主府,咱们还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雪儿,皇上的身子很不好,也不知还能熬多久。等定下储君,我便带你离开京城。咱们隐姓埋名,游历山河,作对逍遥眷侣。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快了,快了……” 外面传来了云逍的声音,皇后传来了懿旨。 宋雪擦干眼泪,道:“你快去接旨吧。” 顾晨看着她,仔细确认是否无事。 “快去吧。我说了,我都听你的。” 顾晨松了口气,亲了下宋雪的额头,出了屋子。 接了懿旨,明日入宫。顾晨本就打算要进宫一趟,如此正好。 回到屋里,桌子地上都已经收拾好了,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什么。 宋雪已经睡下,眼睛红肿。顾晨很是心疼,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的换了衣裳,躺在了宋雪身旁。许是太过乏累,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宋雪睁开眼,失神的过了一夜。 冬日的太阳升起得晚,顾晨还是如往常一般卯时起来。不忍心吵醒宋雪,悄悄出了屋子。练了一圈,又追着安生砍了一通。 安生是叫苦不迭,心道,王爷这是没和南宫盛打尽兴吗?下手怎么这么狠呀,太吓人了!好好的衣裳被划了几道口子,算是废了。 后面,宋雪知道了这事,让人立即找来裁缝,给安生做了十件新衣裳。还吩咐以后每年都要给他多做十件。安生看着用料考究的新衣裳,甭提多高兴了。 顾晨沐浴过后和宋雪一起用了早饭,抱着人腻歪了好一会儿,这才去了宫里。 皇后等得心急,又有些焦虑。清滢昨日又向她再次恳求,万不能再逼顾晨。她何时见过女儿那般苦求,心酸的应了下来。如此一来,她还要与顾晨如何说? 顾晨跟着锦绣进来,下跪叩首。 皇后看着她,沉默许久,道:“起来吧。坐吧。” 锦绣奉上茶,退了出去。 “晨儿,和清滢成亲之事,你是如何想的?” 顾晨恭顺的回道:“皇婶,此次多亏了清滢急中生智,才破了南魏的计。事已至此,这亲是一定要结了,要让清滢受委屈了。但众人都明白,这成亲并不是真的,算不得数。成亲之后,清滢可以回到公主府,全当无事发生。” 听了这话,再想到清滢的心意,皇后心里升起一团火。 “你和清滢是要明媒正娶,拜天地,结成夫……结成一家。一切都是按照礼数来,如何能当无事发生?” 顾晨觉出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 “皇婶,这本就是给南魏做的一场戏呀。” 皇后忍了忍,道:“是一场戏,可却是假戏真做。成亲便是成亲,你可曾见过拜过天地后将亲事不作数的?天地为证,神明在上,怎能当成儿戏?” 古人最是在意这些,顾晨早前也想到了这一层,道:“皇婶说的是。我也有此顾虑。为堵住悠悠之口,清滢可以与我和离,或者清滢将我休了。” “你……” 顾晨不解的道:“皇婶,可是侄女想的不对?” 作者有话说: 唉! 第230章 皇后要被气死了,可她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顾晨,清滢心悦于她,不惜下跪陈情,此生非她不嫁?现在看来,顾晨对清滢之情根本就……她若是说了,只会让清滢更加难堪。 让清滢搬回公主府,然后顾晨就可以和那妓子日日相对,让旁人笑话清滢。清滢说要赢得顾晨的心,许久都见不到一面,还谈什么赢不赢的? 皇后怎能同意,稍一思量,道:“你和清滢成亲,是皇上下的旨意,天下皆知。历来公主成亲之后可以回公主府小住,即便是住在驸马府,也要得公主同意,驸马才可进房。但从没有过成亲之后,公主就一直住在公主府的。” 皇后压了压怒气,道:“晨儿,无人不知你喜好女子,而清滢嫁给了你,在世人看来,你们这亲事便是真。而且,清滢于宴上亲口说已经与你有……肌肤之亲,夫妻之实,若是按照你说的,让清滢搬回公主府,世人该如何看清滢?还有,你那王府的后院还住着一个……女子,而你明媒正娶之人却住在王府外。你,有没有为清滢想过?” 顾晨垂下眼眸,许久未言。 皇后端起茶盏,尽量保持冷静。 顾晨感觉到皇后对宋雪的敌意,思量一番,抬起头,道:“皇婶,当日我在文和殿上请赏,为的就是日后能与宋雪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皇婶,侄女心悦宋雪。” 皇后想把茶盏砸在顾晨头上。 顾晨明白皇后说的句句在理,也担心皇后会对宋雪不利,继续道:“皇婶教训的是,我确实没有为清滢考虑周全,是我疏忽了。皇婶,不若这样,我出宫后就去公主府,与清滢相商。” 皇后“啪”的一下放下茶盏,缓了片刻,道:“也好。不过,让清滢搬回公主府,此事断断不可。晨儿,你孝顺、忠义、重情。你和你的父王对大周忠心耿耿,纵死不悔。你为了清滢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以命相护。我和你皇伯对你和你的父王有亏欠,清滢也欠你一条命,我们应对你感恩戴德,倾尽所有。但是,清滢是女子,名节重过性命。婚姻大事更是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之事,你不能……不能……” 不能负了清滢。 顾晨下跪,道:“皇婶万不要如此说。不论是作为臣子,作为皇亲国戚,还是作为清滢的堂姐,一切都是我应做的。皇婶的意思,侄女明白了。” 第266章 “你当真明白了?” “皇婶放心,侄女会与清滢好好相商,绝不会委屈了清滢。” 听了这话,皇后一时气短。顾晨分明是没有明白,也没有应下她,但她没法再多说了。女儿不让她逼,晨儿不让她管,她再要插手怕是真的会弄巧成拙。想到清滢说过会料理好一切,她只能默默忍下。 “你去找清滢吧。” “是。” “起来吧。再过几日你们就要成亲了。之前,以为清滢要去南魏和亲,宫里已经将嫁妆准备好了,如此倒是少了些忙乱。明日,宫里会派人去你府上,帮着你好生准备。成亲那日,你皇伯和我,还有南魏那些人都会去王府,万不能出了纰漏。” 顾晨躬身应下,道:“皇伯身子可还好?侄女去看一下皇伯吧。” “不必了。你皇伯刚吃过药,这会儿应是在歇息。你皇伯最是信你,不会有顾虑。清滢的亲事,由本宫主持大局。” “是。那侄女先退下了。” 皇后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微微颔首。 顾晨眉头紧锁的出了宫,一路到了公主府。魏瑾恭敬的引着她到了书房外,又由灵犀将人带进去。 顾清滢正在书案后作画,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下又勾了几笔。 顾晨扫了一眼,画的是竹子。她急的直上火,清滢倒是稳得很。但不知为何,见清滢如此,她稍稍静下了心。 顾清滢轻声道:“你是从宫里过来的?” 顾晨坐下,道:“嗯。皇婶召见,说了和你……成亲的事。” 顾清滢手上微微顿了一下。完成一笔后,缓缓搁下笔,道:“母后和你怎么说的?” 顾晨转着扳指,视线落在画上,道:“说了些之后的事。”抬起眼眸,道:“清滢,我要先谢过你。要不是你在宴上急中生智,咱们怕是破不了南魏的计。我很可能会豁出去,不定会做出什么。” 顾清滢面带微笑,没有言语。 顾晨沉默片刻,道:“清滢,成亲之事,你是如何想的?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顾清滢不答反问,“你又是如何想的?” “我也不瞒你。相信你应该知晓,我钟情于宋雪。我一直都在想办法给宋雪一个名分,所以才会毫不避讳的言明喜好女子,想徐徐图之。却因为南魏,将我和雪儿,还有你,陷入这般困境。雪儿明白我的难处,也知晓你的难处,顾虑良多,有了搬出王府的想法,被我拦下了。” “我原想着,咱们不过是做戏,等南魏的人走了,你就可以搬回公主府,咱们还如往常一般。等日后,南魏无法再威胁大周之时,咱们可以和离。由皇伯昭告天下,说是做戏而已。但皇婶的一番训诫让我明白将此事想得简单了,更是没有为你考虑周全。” 顾晨看了看清滢,道:“皇婶言明,不许你搬回公主府常住,惹人非议。皇婶之言在理,可……” 顾清滢平静的道:“母后多是为我考虑,让你为难了。” 顾晨急忙道:“不要如此说,你此番所做皆是为我,甚至不惜自损名节。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为你解困,所以来找你商议。唉……” 顾清滢见她满面愁容,皆是不愿。垂下眼眸,心里不是滋味。 “你也说了,我当时是急中生智,没法将事情考虑周全。如今这般情况,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你若是想让我搬回公主府,我便搬回公主府。旁的,你不必多想,母后那里我会去说。或者,我住在王府,你只当我是如从前一般到你的王府住上些时日,以客待之便好。” “清滢……”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二法子。你选一个吧,我听你的。” 顾晨怔怔的看了清滢一会儿,垂下头,转着扳指…… 顾清滢看着眼前人,她的心上人,手脚冰凉。顾晨在话里将她和宋雪放在了一处,将自己放在了外面,亲疏有别。 顾清滢忍着心痛,维持着端庄的仪态。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流露出分毫不对,一切都要等成亲之后再说。若是让顾晨察觉出什么,这亲事可能要生变,所有的谋划都会成空。 扳指停下,顾晨道:“就按你说的第二个法子来吧。等过些时日,咱们再想办法。” “好。” “那我先回去了。” “好。” 顾晨走了。 顾清滢拿起笔,蘸满墨汁,迟迟没有下笔。 明明自己才是先到的那一个,却迟了…… 墨汁滴落,一团墨渍,毁了一幅画。 顾晨回到王府,毫无隐瞒的向宋雪说了今日之事和相应的安排。宋雪没有丝毫惊讶,颔首应下。 “雪儿,你就没有觉得不好,或是……” 宋雪反倒宽慰她,道:“让安国公主住在王府是对的。我就住在你以前的闺房便好。如此两全其美,你和安国公主也不必再为难了。你放心,我会与安国公主好生相处。只是我身份低微,怕是……” “莫要如此说。你的身份哪里低微了?大家一样都是人,有何区别。再说了,清滢不是那些俗人,不会如此想的。清滢的性子是有些冷,但心却是暖的,不会难以相处。时日久了,你们自然就会熟络起来。”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日,宫里派了人来,将瑞王府好一番收拾,又为顾晨量体裁衣。 赵婉来了王府,与顾晨长谈一番,有心将宋雪接到国公府,被顾晨拒绝了。赵婉离开的时候眼中透着担忧。路过长公主府,有心上门,想了想,作罢。 时间紧,又马虎不得,所有人都是日夜不停的忙着,转眼就到了成亲之日。 顾晨身穿仓促制成的大红喜服,骑着逐日去皇宫里迎亲。 庞如意、钱淳、甄惠留在了王府,陪着宋雪。甄惠跟在宋雪身边寸步不离,几次想开口宽慰,都张不开嘴。 钱淳头一回皱起了眉头,如意和惠儿如此小心翼翼,不是个办法。她主动拉着宋雪闲谈。宋雪如常的与她们说笑,却让她们更是难受。 皇家成亲,礼仪规制甚是繁琐,好一番工夫才终于让顾清滢坐上喜轿。公主出嫁,嫁妆犹如长龙,数不胜数。喜轿都到了瑞王府,还有许多嫁妆没有出宫门。 百姓围观,啧啧称奇。奇的是这一生难见的盛况。奇的是两个女子成亲。 帝后携皇子公主和朝中重臣到瑞王府庆贺。定国长公主在宁国长公主的陪同下,带领南魏诸臣也到了瑞王府。 顾晨明白,既然是演戏就要演得真。她扬起笑容,满眼喜意,在喜服的映衬下整个人容光焕发。 程柏和孙继善看着,满腹酸涩,悄悄叹息。 李谦终于来了瑞王府。他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顾晨,目光深邃,忆起了前尘往事。直到顾晨牵着安国公主去拜堂,眼前再没有那明眸皓齿的女子,他低下头,将隐晦的爱意深藏心底。 三拜之后,礼成。 两位新人步入洞房,左右坐于床榻之上,坐床撒帐。行合卺之礼,饮下交杯酒。行合髻之礼,两缕青丝合而成结,白头携手,永不分离。 按理说,会有人来闹洞房,讨饶应付一番后新人就该同塌而眠,外面的酒席会有族亲招待。但此次成亲却是不同,来的人都非同寻常,顾晨必是要亲自去。 顾汐泠想起之前来王府小住时王姐说过的话,等皇姐成亲,她们要来闹洞房。没想到,那日说要带她来闹洞房之人却成了和皇姐成亲的人。 顾汐泠主动留下来陪着皇姐。她已经明白了皇姐对王姐的心意,见皇姐穿着大红喜服,艳若桃花,她心里是高兴的。可一想到王姐,心中就蒙上一层阴霾。果然,王姐走后,皇姐的笑容淡了下来。 “皇姐可是饿了?我让人送些吃的来。” 顾清滢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你饿了吧,还是让人送些吃的来吧。” 不多时,玲珑和灵犀接过了春棠和秋泉送来的吃食,一一摆在了桌上。 顾汐泠拉着皇姐过去,撒娇般哄着皇姐吃了点东西。吃了几口,她明白皇姐有心事,便没有再劝。许多话她没法说,也不应说,就这样静静的陪着皇姐。这一陪就陪到了帝后摆驾回宫,她也要一并回宫。 顾汐泠欲言又止,“皇姐……” 顾清滢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回去吧。莫要替皇姐担心。” 顾汐泠瞬间红了眼眶,皇姐明白,全都明白。 只盼王姐也能明白…… 第231章 帝后同乘车驾回宫,皇后愁眉不展。 皇上道:“莫要忧心了,晨儿会善待清滢。” “晨儿是个好孩子,一向以真心待人。臣妾并不担心她会委屈了清滢,只是……晨儿那般聪敏,怎么就不明白清滢呢?” “此事怪不得晨儿。若不是清滢向咱们袒露心意,咱们做父母的不是也不知道清滢的心思,更何况是晨儿呀。她们两个自小一同长大,如亲姐妹一般,谁能想到清滢对晨儿并不是姐妹之情。” 第267章 “可晨儿知道自己喜好女子,难道她就从没有对清滢动过心?还是说,她本并不是喜好女子,而是后来遇到了……才……若是如此,又与她当日请赏之时说的不同。” 皇后知道皇上没法回答,毕竟无人能知晓顾晨的心思。她稍稍凑近了些,低声道:“今日是清滢成亲的大喜之日,本应是良辰美景,洞房花烛。我担心晨儿不肯,会去找……便留了两个老嬷嬷和几个天元卫在王府。臣妾私自做主,陛下……” 未经皇上允许动用天元卫可是犯了忌。留下两个老嬷嬷是为了什么,皇上明白,什么都没说,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 爱女之心,父母皆有。只盼晨儿和清滢能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喜宴之上,顾晨对敬来的酒是来者不拒。 酒是宫里赏赐的鹤云贡酒,佳酿在前,一些官员难得能喝到此等美酒,不禁贪杯。鹤云贡酒乃是纯酿,后劲很大,他们见瑞王喝了一杯又一杯,喝酒如水,直赞其酒量。南魏的官员也是佩服不已,头一回见到如此海量的女子。 程柏和孙继善看得眉头直皱,对视之后主动去向顾晨道喜,躲开那些敬酒的人,希望能让顾晨少喝几杯。他们是顾晨的同窗,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私下与瑞王有走动,并不觉得奇怪。 顾晨有了醉意,举着酒杯,道:“程柏,继善,来!” 来什么来呀! 程柏和孙继善心中焦急,但顾晨已经举起了酒杯,他们二人也只能饮下。要不是有旁人在场,程柏早就上手拿走顾晨的酒杯。可这般场合,男女有别,身份有别,要顾忌着礼数。他向孙继善使了个眼色,孙继善挡在了二人身前,多少能遮挡住旁人的视线。 程柏压低声音,道:“阿晨,不可再喝了!” 顾晨笑得无比开怀,道:“如此美酒,怎能辜负。来,再饮一杯!” 不等程柏出言阻止,顾晨已经自斟自饮。 国公爷将一切看在眼中,唤来甄衡,轻声说了几句。 “阿姐,祖父说你为女子,女眷的宴席也应去一下。” 顾晨端着酒杯,反应慢了半拍,道:“外祖说的是。等我与庞将军饮一杯便去。” 甄衡抿了抿唇。向庞将军那里过去,若是有人敬酒,阿姐怕是还会喝下。他知道阿姐心里苦,道:“阿姐,我与你同去。”说着向程柏和孙继善微微点头。 如此便好。甄衡是顾晨的表弟,挡酒很是正常。程柏和孙继善稍稍放心了些。 这一路过去,果然有不少官员向瑞王敬酒。甄衡都尽量帮着喝了,但饮酒之时难免会被拖住脚,还是让阿姐与后面的官员喝了几杯。 庞将军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分外煎熬。他和钱、徐二人怎会不明白这亲事是怎么回事。钱将军和徐将军需要守在武神山和雷神山,不能前来。庞将军是一个人来的,却背负着几万怀朗军将士的不甘。他们的主帅不仅被南魏定国长公主以和亲之事羞辱,还被迫与安国公主成亲。安国公主贵为嫡公主,同样是受了南魏的逼迫。 王爷喜好女子,虽然有违伦常,但将士们适应一段时间也就没什么了。王爷带领他们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从不将他们的性命当做草芥,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们也不觉得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自家主帅,而且王爷以后会过继子嗣,怀朗军不会后继无人。但王爷被南魏羞辱,这让他们无法接受。将士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直接杀了定国长公主等人,然后赶去南疆,荡平南魏。 顾晨到了近前,庞将军单膝跪地,道:“王爷。”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停下了动作。这是喜宴,庞将军完全不必行此大礼。 顾晨的笑容一顿,复又展露笑颜,俯下身子,单手扶起庞将军,道:“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喜宴之上,无须行此大礼。这段日子,几位将军一直守在营中,实是辛苦。来,本王敬将军一杯。” “这都是末将等该做的。” 二人饮了杯中酒,顾晨语调微沉的道:“等过几日,本王会到军中去,犒赏众将士。” 庞将军稍一想便明白了,王爷应是在暗指秦延的事。 “是。” 顾晨颔首,道:“本王还要去见贵眷。有此美酒,庞将军要不醉不归呀。” “是。” 众人听到瑞王要去见贵眷,便没有再上前敬酒,目送瑞王离去。 顾漪澜看着顾晨摇晃的身影,轻叹一声,传人摆驾回府。定国长公主也觉得差不多了,带着南魏官员一同走了。 众人恭送,欢声笑语渐渐少了。国公爷主动举杯,这才又让喜宴热闹了起来。 鹤云贡酒的酒劲起来了,顾晨有些醉了。云逍搀扶着主子,有心劝主子去歇下,却没法开口。她要怎么说?让主子去哪里歇下? 顾晨脚步不稳的到了女眷的宴席,赵婉见了她,眉头微微一蹙。国公夫人含笑看着外孙女,慈爱非常。徐将军的夫人看着瑞王,又看向赵婉和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众女眷见了瑞王,除了国公夫人和赵婉,纷纷起身。 顾晨笑得欢喜,醉酒之下依然得体的请众人坐下。然后摇晃着走到外祖母身前,躬身敬酒。 国公夫人饮下酒,拉过顾晨的手,轻轻拍了拍。这一拍好似拍在了顾晨的心上,她垂下头,胸中憋闷难忍。 赵婉起身扶住了她,道:“晨儿,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不可误了时辰,让公主殿下久等。” 顾晨抬起头,眼眶发红的看向舅母,喉间滚动。 “是。” 脚下却没有动。 众人只当瑞王是酒意上头,没有觉出不妥。 徐夫人站起身,举起酒杯,道:“妾身等能有幸受邀来为王爷庆贺,已是荣幸之至。王爷还亲自来此见妾身等,当真是受宠若惊。妾身代众贵眷敬王爷一杯酒,恭贺王爷大婚之喜。” 这话其实不妥,徐夫人的身份并不足以“代”众人。 徐夫人如此做,是想让瑞王饮了这杯酒就离开。她也清楚这般举止并不合适,但她不在乎。反正众人都知她出自武将世家,平日里没少被人觉得粗俗。 粗俗?武将之女就粗俗吗?武将之女也和那些书香世家的女儿一样被好生教导,教养一点也不比她们差。只是那些文官之女自视清高,自己扭捏,便将武将之女的真性情视作粗俗罢了。 徐夫人和国公府一家交好,夫君和儿子还是瑞王的麾下,她自然要多为国公府和瑞王着想。 顾晨饮下了这杯酒,反应迟钝,盖过了心中的百般愁绪。 赵婉向云逍和海遥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上前,将人扶出了院子。 见瑞王走了,文昌侯夫人主动向国公夫人说着喜庆话,众人便跟着一同道喜,宴席又热闹了起来。上官敏看着众人,心中知晓她们是如何看待瑞王和安国公主两个女子成亲的。再看国公夫人和甄夫人笑对众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逢场作戏,相安无事。 顾晨的动作不受控制,脑子却还是清醒的。是的,只要没有醉死过去,再是如何醉,意识都还是清醒的。但她知道,再过一会儿,自己就会彻底醉死过去。 云逍和海遥明白甄夫人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今日不能由着主子的性子来,必须将人送到安国公主那里。二人费力的扶着人往前走,听主子含混的道:“去……雪儿……雪儿那……” 海遥看向云逍,云逍微微摇头,继续向主院走去。 这一路走了许久,顾晨的身子直往下坠,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云逍常年陪在主子身边,知道主子是真醉了。主子的酒品很好,醉了之后会异常安静,温顺的任由下人伺候。她不禁松了口气,觉得这样也好,主子便不会因为去了安国公主那里而闹起来。明日主子会不会发怒……等明日再说吧。 主院里,皇后留下的两个嬷嬷焦急不已。这都什么时辰了,公主已经等了这么久,王爷怎么还没来?她们可是领了皇后的命,必要亲眼见到王爷进房,还要在里面“听床”,确保二人圆房。 “听床”是前朝留下的礼制,多是用在皇家。顾名思义,在皇上与妃子行床第之欢时,会有专门负责此事的两个嬷嬷守在里面,背对着床榻,只能听,不能看。离开后,要将听到的经过记录下来,告知与太后。这样既能让太后知道妃子是否尽到应尽的职责,是贤良温婉,还是行魅惑之事,又能确定怀上龙胎的日子。至于要留下两个人,是为了防止只留一个人会与妃子勾结,合谋遮掩。 “听床”在本朝已经不再盛行,但也没有废止。 这两个嬷嬷被皇后召见的时候很是惊讶。这都多久了,当今圣上在位期间可是一次都没有用过“听床”。她们这几个嬷嬷领着月钱,整日偷偷吃酒耍钱,还以为宫里早就忘了她们。没想到呀,皇后竟还记得有她们这几个人。 第268章 听明旨意,二人都愣住了。皇后头一回用她们,竟是要去听瑞王和安国公主两个女子行房事,这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天底下头一遭呀。如论如何惊讶,皇后下了旨,她们就要照做。 两个嬷嬷急得直打转,刚要让守在院外的天元卫去前面瞧瞧,赶紧将王爷带过来,就见王爷被两个婢女架了进来。二人赶紧上前,发现王爷醉得不省人事,急得汗都出来了。 王爷醉成这般样子,还如何圆房?老天爷哟,就当这一回差,偏遇到了这般状况,怎么向宫里交差呀! 云逍和海遥不知道这两个嬷嬷是干嘛的,但她们是宫里派过来的,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手上架着主子,无法做到郑重行礼,只能颔首行礼。 云逍道:“两位嬷嬷,王爷大醉,要尽快进屋子里歇下。” 刘嬷嬷道:“快将王爷扶进去吧。” 李嬷嬷看着王爷的背影,眼睛一转,向着春棠招手。等人到了近前,道:“快,吩咐厨房煮解酒汤,要最浓的,一下子能将人激醒的。快去!” 春棠犹豫,不知该不该听这个嬷嬷的吩咐。 李嬷嬷眼睛一竖,道:“我们可是宫里派来的,你敢不听从?” 春棠还能如何,无奈的看了秋泉一眼,按照吩咐去办。 刘嬷嬷擦着汗,凑到李嬷嬷身前,道:“这可怎么弄呀?要是办不好差事,咱们这两条老命怕是就要交待了。” 李嬷嬷也擦了擦汗,低声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幸好我带上了催情的香和酒。” 刘嬷嬷愣了一下,喏喏的道:“怎好用这种法子呀。若是……” “还若是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都说了,咱们的命都要搭进去了。这法子虽然不好摆到台面上,但也不是不能用。按照记载,以前还有主子热衷于此事。” 刘嬷嬷想了想,点了头,道:“确实。只能如此办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两章哦,两大章哦。哦~我的老天爷呀! 第232章 顾晨被架进了屋里,顾清滢见人醉成了一摊泥,赶紧上前扶住。 “王爷怎么醉成这般模样?” 云逍一边将主子扶向床上,一边低着头回道:“主子今日高兴,便多饮了些酒。” 顾清滢知道她说的是违心话,没有再问。 总算将人放到了床上,云逍屈膝行礼,道:“殿下,是否让奴婢们服侍王爷更衣。” “你们下去吧。” 云逍轻声提醒,“王爷醉酒,无法动作。殿下一个人怕是不好为王爷更衣。” 顾清滢看了看大醉不醒的顾晨,默认了下来。 云逍和海遥忙活了好一通,折腾出了汗,极不容易的给主子换好了寝衣,然后取下了玉冠。 顾清滢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桌上的茶盏出神。 秋泉端来了铜盆,要为主子擦脸。 顾清滢回过神,让她将铜盆放下,挥退了众人。 海遥出了屋子,满是担忧的看了一眼里面,关上了门。 顾清滢拧了帕子,坐到床边,呆呆的看了顾晨好一会儿。伸出手,缱绻的摸上顾晨眉,顾晨的眼,顾晨的唇。这是她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这一刻,终于如愿以偿。她想就这样一直看着顾晨,一直能触碰到顾晨…… 顾晨皱了皱眉,握住了她的手。 顾清滢的心变得火热,清冷的眸子透出无限柔情。 “雪儿……难受……” 手没了温度。 “雪儿……雪儿……” 一声声的呢喃,让顾清滢的心冷了下去。自嘲的笑了,早就想到了会是这般,为何还会如此轻易的自作多情。 她慢慢抽出手,拿着帕子为顾晨擦了脸,擦过脖子。再往下,视线停留在顾晨的寝衣上,手顿住。少顷,轻轻的将寝衣拉开一些,缓缓擦着顾晨的锁骨,眼中染上了一丝欲望。 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将寝衣拢好。重新拧了帕子,擦起顾晨的手。 顾晨的手不似豪门贵女那般柔嫩,长着茧子,很是粗糙。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持弓射死黑熊;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挥刀砍向南宫盛;也是这样的一双手,在那个飘雪的日子扶住险些滑倒的自己,牵着自己走向宫门;还是这样的一双手,为自己抄写了十二卷经书…… 顾清滢拉起顾晨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贪恋着这份温暖,又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门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顾清滢回过神。放下帕子,让人进来。 李嬷嬷和刘嬷嬷的手上端着香炉和酒,躬身行礼。得了允许,躬身将香炉和酒放到了床榻旁用来摆放烛台的案上,然后退回到原处。她们二人已经在鼻子下涂抹了能解催情香的药膏。 顾清滢并不清楚母后留下这二人是为何,闻到那异样的香味,觉出了不对。 “本宫从未在宫里见过你们二人。看岁数,你们应是宫里的老人了。母后留你们二人在此,可是有什么吩咐?那香和酒,又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不敢答话,低着头。 李嬷嬷咽了咽口水,道:“回殿下,刘嬷嬷和老奴是宫里的‘听床’嬷嬷……奉皇后娘娘之命,恭贺殿下和王爷洞房花烛。” 她抬眸瞧了一眼公主,又赶紧垂下眼眸,停顿片刻,犹豫着道:“那香和酒是……是用来助兴的。” 顾清滢怔住,没想到宫里还留有‘听床’嬷嬷,更没想到母后会做到这般地步。她立即反应了过来,走到案前,打开香炉,将那壶酒倒了进去。香虽然灭了,但这么一会儿,她也吸入了一些,房内此时还有香气不散。 李嬷嬷扑通跪地,道:“殿下,此乃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呀。” 顾清滢稳了稳,盯着李嬷嬷,冷声道:“这香和酒,也是母后下的旨?” 刘嬷嬷吓的也跪了下去。 李嬷嬷又咽了咽口水,叩首道:“殿下息怒。这香和酒也是宫里以前常用的,老奴是见王爷醉酒,怕是不能行房,逼不得已才……” “住口!” 二人浑身一颤,瑟瑟发抖。 顾清滢大喘了一口气,道:“你们去将窗子推开,然后退下。” 李嬷嬷哆嗦着道:“殿下,皇后娘娘的旨意,老奴怎敢违背呀。若是皇后娘娘降下责罚……” 顾清滢的身子开始发烫,焦躁难安,扶住案边,道:“本宫命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那里,自有本宫回禀。” 得了这话,二人对视,算是多少放了些心,起身推开了窗子。 冷风吹入,激得顾清滢打了个颤,稍稍平复了那份燥热。 “退下。” 二人躬身称是,刚打开门,春棠正巧送来了解酒汤。 刘嬷嬷端了进去。 李嬷嬷伸手晚了,没来得及拦下,战战兢兢看着刘嬷嬷到了公主近前。 顾清滢听刘嬷嬷说了碗里是什么,再闻那味道就知道这两个嬷嬷是怎么想的。前有香和酒,后有霸道的解酒汤,她一气之下打翻了碗,喝道:“滚出去!” 刘嬷嬷软着腿,汗流浃背的出了屋子。李嬷嬷赶紧关上了门。 顾清滢晃了晃头,呼吸略显急促,有些慌乱的走到了窗前。外冷内热,这般滋味很是难受,她咬着牙,怒上心头,如此腌臜的手段竟用到了自己这里! 北风阵阵,那份燥热渐渐缓和了下来,心里的怒火也消了不少。此事说到底,全在母后,皆是为了自己。罢了。 冬日的风最是伤人,再这么吹下去必会大病一场。顾清滢坐在榻上,唤来了玲珑和灵犀。 玲珑和灵犀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进去后发现窗子大开,主子被冻得直抖,忙将窗子关上。 灵犀道:“主子可是受寒了?奴婢派人去宫里传太医。” 顾清滢被冻得嘴唇发紫,道:“不必了。”看了一眼床,道:“给王爷盖上被子。” 灵犀照着吩咐去做。 屋子里烧着地龙,还摆着两盆炭火。玲珑忙将一盆炭火放到主子近前,不多时,渐渐暖了起来。见主子看向茶盏,她立即去拿,发现已经冷了,有心唤人重新上茶,主子却向她伸出了手。 顾清滢一口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顿觉舒服不少,喉间不再那般干涩。 “更衣吧。” 玲珑和灵犀默默照做,动作之间却觉出了不对。碰到主子的身子时,主子会轻轻发颤。主子早已习惯了她们伺候,怎会突然如此不适?灵犀悄悄看向玲珑,玲珑微不可查的摇头,让她不要多问。二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同时小心的避免触碰。 衣衫褪尽,顾清滢自己穿上了寝衣。玲珑和灵犀拿掉主子头上的钗环,伺候净面后唤人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碗,吹熄了几支蜡烛,只余下床边的烛火,退了出去。 顾清滢又喝了几口冷茶,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觉得已经无事了,这才走到床前。 顾晨也吸入了些许香,但她醉得厉害,只是不适的掀开了被子,扯开了寝衣,露出胸前大片春光,肌肤泛红。 第269章 顾清滢呼吸一滞,喉间发紧。浅喘几息,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欲望,抬手为顾晨合上了寝衣。那手,微微发颤。 深吸几口气,上了床。顾晨躺在外侧,身量纤长,几乎将床从头占到尾,她要越过顾晨到里面。小心翼翼的动作,但那发软的手脚却不听使唤,身子压在了顾晨滚烫的身上。想起来,又不愿起来,几番挣扎,放弃了,就那样伏在了顾晨的身上。 顾晨皱了下眉,然后熟练的抱住了身上的人儿。 顾清滢心跳如鼓,刚刚的那份燥热似是又回来了,紧张得不敢动。 顾晨抱着她转向里侧,一只胳膊放到了清滢的脖子下,另一只胳膊自然的搭在了她的腰上,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顾清滢闭上了眼睛,心中的酸楚和妒忌冲散了燥热。她明白,顾晨不是在抱她…… 这一夜甚是难捱,天要亮时,顾清滢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晌午时分,顾晨醒了。头隐隐作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怕吵醒怀里的雪儿,没有再动作,只低头看去。这一看,让她呼吸一顿。 怎么是清滢? 向周围看去,确认是在主屋,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忙查看自己的衣裳,寝衣半敞。整个人怔住了,焦急的回忆着昨夜……昨夜……昨夜……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清滢也醒了,迷蒙的睁开双眼,看向顾晨。 顾晨也看向清滢,又马上闪躲开。 眼神错开,二人的青丝却是相互缠绕,交织难分。 该死!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也想不起来,这般姿势实是不妥。 顾晨抽回被清滢枕着的胳膊,坐了起来。合好寝衣,感受了下自己的身子,又捻了捻手指,握了握拳,应是没发生什么…… 顾清滢缓缓支起身子,半边的寝衣滑下,露出洁白圆润的香肩,锁骨分明。略显凌乱的青丝披散于上,黑白相映,衬得肤白如雪。纤长的手指搭上衣衫,缓缓向上拢好。 任何人见了这一幕怕是都会被勾去了魂,恨不得将那衣衫再次扯下。顾晨却把头撇过去了。 顾清滢轻声道:“昨夜你饮了许多酒,可是头痛?” 顾晨喉间滑动,微微点头。 顾清滢见她有意不看自己,眼眸微垂,系好了衣襟,道:“我去唤人给你煮些醒酒汤。”说着就要下地。但顾晨挡在那,她只好从顾晨的身后爬过去。 顾晨拉住了她的手腕,又马上松开,不自然的道:“我先下去。” 说是这么说,人却没有动。 几息后,道:“清滢,昨夜,我不应留在这里。想来是我醉了,云逍和海遥也是糊涂,才将我送到了这里来,扰了你。” 大婚之夜,“不应留在这里”,刺痛了顾清滢的心。手指一缩,半握成拳,复又松开。 “不妨事。昨夜夜已深,不好再将你挪动。” 顾晨烦躁的揉了揉头,眉头紧锁。 顾清滢抬手抚上她的眉,道:“咱们以前在宫里经常同睡一塌,如此也没什么。你现在必是头痛欲裂,再歇一会儿吧,我先去吩咐。” 听了清滢的话,顾晨眉间一松。是啊,以前留宿宫中时都是与清滢同塌而眠,自小就是如此。这般想着,心里好受了些。但一想到雪儿…… “我无事,过一会儿自然就会好了。醒酒汤难喝得很,不喝了。既然已经醒了,那便起来收拾下吧。” 顾清滢没有阻拦,二人先后下了地。 顾晨唤人,云逍和海遥应声入内,身后跟着玲珑和灵犀。顾晨又犯难了,以前她不曾说明喜好女子,和清滢相处之时也没那么多顾忌。但此时却不同了,如何更衣,成了个问题。想了想,她与清滢背对而立,各自更衣。 云逍和海遥在主子带着怒意的视线下小心的伺候,二人明白,这次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了。 屋内好些个人,却只有动作之间的窸窣之声,说不出的沉闷压抑。 只桌上那没有燃尽的大红喜烛记得昨日的喜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血流成河,哈哈哈~~~ 第233章 收拾妥当,顾晨想尽快去找雪儿,却开不了口。 顾清滢道:“昨夜你饮了许多酒,想来应是没吃什么。现下已经晌午了,先吃些东西吧。” 顾晨想了想,颔首应下。 春棠和秋泉领着婢女在屋外候着,手上提着食盒,听了吩咐,立即入内。 顾晨看着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心中有事,哪里吃得下。但考虑到清滢,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顾清滢平日里吃的就不多,她知道顾晨的饭量,便吃得很慢,配合着。没想到,顾晨很快吃完了一碗饭,没让人再添。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碗筷,就听顾晨道:“清滢,我吃好了,先去忙了。你慢慢吃,不必管我。”说罢便离开了屋子。 顾清滢看着人离去,好一会儿才放下碗筷,道:“收拾了吧。” 玲珑和灵犀一直在屋里伺候,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们二人又不是傻的,早已明白自家殿下对王爷的心意,既为主子能得偿所愿而高兴,又为主子嫁进瑞王府而担忧。 玲珑多少还沉得住气,但灵犀却是不能。想起昨夜和今日的种种,哪里受得了见自家殿下被如此冷待,怨愤不平的道:“主子,王爷如此行事,怎对得起主子的一片痴情?” “住口。王爷和本宫的事也是你能妄议的?” 灵犀跪地,道:“奴婢伺候主子多年,实是不忍见主子被如此对待。奴婢僭越,甘愿受罚,但奴婢却还是要说。主子,昨夜可是你的大婚之夜,王爷却故意醉酒……今日更是这般冷淡,甚至都不如以往对主子那般热络,见外得不像熟识之人。王爷说要去忙,是要忙什么?不过就是要去见那个青楼女……” “住口!” 玲珑赶紧跪下,道:“主子息怒!灵犀一心都是为了主子,一时失了分寸,请主子宽恕。”说着向灵犀递了个眼色。 灵犀咬了咬牙,道:“主子,今日才是大婚后的第一日,王爷就对主子这般,以后……以后王爷又会如何待主子呀?主子已经和王爷拜过天地,即便没有夫妻之实,可主子和王爷已如天下的夫妻一般成为一家。王爷就算是男子,尚公主后也没有纳妾的道理。主子早前没有料理了那女子,还去宫里向皇后娘娘求情,容得她留在了王府,皆是为王爷考虑。王爷可曾为主子设身处地的考虑过?王爷如此急切的去见……那女子,会让王府里的人如何想?” “主子是何等金贵的人呐,怎能……这以后在王府的日子要怎么过呀……” 灵犀红了眼眶,隐隐啜泣。 顾清滢冰冷的神情稍有松动,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停顿片刻,看着桌上的饭菜,轻声道:“她好歹是陪我用了饭……” 闻言,灵犀捂着嘴哭了出来。玲珑垂着头,眼中隐有泪光。 顾清滢叹了口气,道:“如今这王府里也有不少公主府的人,若是她们和王府里的人见到你们二人这般模样,该如何想?你们是我身边的人,不要做出失了身份的事。起来吧。” 二人明白主子的意思,应下后恭敬的站好。 顾清滢让灵犀靠近,亲自为她擦去眼泪,道:“你的主子可是大周的安国公主,有何可担忧的。莫哭了。过一会儿,你将母后留下的那两个嬷嬷唤进来。” 灵犀哽咽着点头。 顾清滢见了两个嬷嬷,让她们回宫如实复命,三日回门时她会亲自去与母后说明。李嬷嬷怕丢了性命,不敢和刘嬷嬷回去。顾清滢不是没想过让二人编个谎话,就说她已经和顾晨圆房了。但她不熟悉这二人,无法保证她们能挺过母后的质询。母后可不是好糊弄的,只好作罢。 “你们只管回去,将王爷在喜宴醉酒之事如实禀告。昨夜宴上有那么多人,哪个都可以作证。昨夜是本宫将你们二人赶了出去,不准你们再入内。剩下的,就说是本宫命天元卫将你们送回宫,若你们违背本宫之命,本宫会下令杖毙。若是母后问起今日如何,你们只要回答不知。” 李嬷嬷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和刘嬷嬷千恩万谢后出了屋子,在天元卫的陪同下回了皇宫。 顾清滢坐在榻上,微微推开窗子,看向顾晨闺房的方向。陪汐泠来王府小住时,她就住在那间闺房,对里面的陈设摆件都熟悉得很。如今,那间闺房里正住着另一个女子。 女府兵见王爷来了,按照规矩行礼。 顾晨顾不上她们,穿过院子,脚步匆匆的进了屋子。甄惠和钱淳正陪着宋雪刺绣。庞如意万般嫌弃的拿着针线。见顾晨来了,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雪儿。” 顾晨看向心心念念的人儿,眼中满是愧疚。 庞如意举着针线,苦着脸,道:“阿晨,你总算是来了。你是不知道,她们竟逼着我绣花。绣花,绣花呀!你看我的手指,被扎了好几下,疼死我了。” 第270章 被庞如意这么一弄,顾晨没忍住,笑了出来。宋雪几人也笑了,屋里的气氛瞬间欢快了起来。 钱淳道:“那是你笨,怨不得我们。” 庞如意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道:“我笨?” 钱淳挑了下眉,道:“我们知道你笨,不用你再说明。” “淳儿……” 钱淳瞪了她一眼。 庞如意扔下针线,道:“好,是我笨。我笨,可别再让我绣什么花了。” 顾晨笑着走到宋雪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心里总算是踏实了。想单独和雪儿待着,说说话。 甄惠自然懂阿姐的心思,道:“阿姐,你可用过了午饭?刚刚的饭菜不合雪儿姐姐的胃口,都没吃多少。正好,你再和雪儿姐姐吃一些吧。” 听到雪儿没吃多少东西,顾晨握紧了她的手,道:“饭菜不合胃口吗?厨房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你爱吃什么。看来,厨房该换一批人了。” 宋雪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冬日里,我食欲不振,不是厨房的错。” 顾晨脸色稍霁,道:“芜悠。” 芜悠赶紧入内。 “吩咐厨房,做些开胃的菜。”发现雪儿脸上少了血气,道:“再准备一碗血燕。” “是。” 甄惠见阿姐和雪儿姐姐视线交缠,深情得容不下旁人,便要和几人一起离开。钱淳却没有动,心事重重的道:“晨姐姐,昨夜发生了一事。我想,应要让你知晓。” 顾晨正了神色,拉着宋雪坐下,问道:“发生了何事?” 钱淳斟酌了下,道:“昨夜,八皇子误入了院子。” 顾晨眉头一蹙,“误入?” 钱淳道:“八皇子殿下说是饮了些酒,更衣后迷了路,稀里糊涂的走进了这院子。昨夜王府来了许多宾客,全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虽说王府有女府兵不是秘密,但若是留下众多姐妹守着这院子,让人瞧见怕是不妥。我便让姐们都去歇着,由我和如意,惠儿守在里面。这样既不会过于引人瞩目,也可以护好雪儿姐姐。” 钱淳的顾虑是对的。昨日迎娶安国公主,若是让人发现王府里这么多女府兵守着宋雪,实是不妥,怕是会将皇上和皇后,还有安国公主置于尴尬之地。 顾晨摸着扳指,陷入深思。 顾昀没有来过王府,若说迷路,是有可能。但王府里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着,怎么会让皇子迷了路?若不是迷路,顾昀来此是为了什么?他一个皇子,来找雪儿的麻烦?皇上和皇后绝不会让他如此做。顾昀应该也不会在此事上失了分寸。 “八皇子身边没有王府的下人跟随伺候?” 钱淳回道:“进来的时候没有。但王府的下人很快就找了过来,将八皇子带回了宴席。那小厮是跟着周谷的,我当时不好多加询问。今日一早,我叫来了周谷,问了那小厮。那小厮说他是腹痛难忍,趁着八皇子更衣的时候……原想来得及,哪知却发现八皇子不见了,便赶忙寻找,追了过来。周谷说那小厮是签了死契的,为人老实,不是个会扯谎的。周谷已经将此事报给了纪管事,让纪管事责罚了那小厮。” 顾晨微微颔首,转着扳指,道:“可是还有哪里不妥?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紧张。” 被顾晨看出了不对,问了出来,钱淳倒是松了口气,道:“我是有所担心。”看了眼宋雪,又看了眼甄惠,道:“八皇子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巧在院子里……赏月。” 说是赏月,其实是宋雪在屋子里待不住了,想要在院子里听听外面的热闹。 “惠儿正和雪儿姐姐站在一处,我和如意离得稍远一些。八皇子……” 这一停顿,引来了顾晨探究的目光。 钱淳道:“八皇子看向惠儿和雪儿姐姐,露出痴迷之色。还是如意上前,才让八皇子回过神。” 庞如意道:“对!活像个好色之徒!” 顾晨周身的气息变了,剑眉紧锁,眼中带上了一丝戾气。 钱淳无奈的看了庞如意一眼,温声道:“惠儿和雪儿姐姐的容貌都是极为出挑的,哪个男子见了都会惊艳非常。若对方不是八皇子,我也不会特意将此事说出来。” 钱淳的话没有说透,但顾晨却能琢磨出来。雪儿的容貌可不是“出挑”就能形容的,不只是男子,就是女子也会被迷住。顾昀应该清楚雪儿和自己的关系,不敢染指。就算他敢动这个念头,先不说自己就会宰了他,皇上和皇后也容不得他有非分之想。此事与雪儿应是无碍。想到这,她稍稍缓和了些。 至于惠儿…… 顾晨看向惠儿,顿觉不妙。 若说之前,皇婶已经打消了要让顾昀娶惠儿的念头,可现在却是不同了。皇伯的寿数不会长了,李太医肯定是不敢直白的如实讲明,但皇伯应该是心有所觉。就说自己和清滢的亲事,皇伯怕是也考虑到了以后,想将自己和顾昀牢牢的绑在一起。若真是如此,皇伯已经开始为立顾昀为太子,甚至是以后登基继位做准备了。 皇伯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慢慢打算,怕是要用些雷霆手段了。没准哪天就会一道圣旨下来,直接给惠儿赐婚,容不得国公府抗旨。对于顾昀来说,正妻的最佳人选就是惠儿。 钱淳见顾晨看向甄惠,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本该放下心,却因为担心而无法做到。 甄惠没有想太多,疑惑不解的道:“阿姐,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呀?”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会有一部分放到wb哈~~~ 第234章 顾晨语重心长的道:“惠儿,你要尽快议亲了。” “啊?” 顾晨叹了口气,道:“我昨日才……”看了眼雪儿,不得不继续道:“我现在去不了国公府,怎么也要三日后才行。你现在就回国公府去,告诉舅母,要马上给你议亲。” “啊?” 甄惠蒙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给自己议亲了?还是如此急迫?稍一细想,明白了过来。 “阿姐……你的意思是八皇子……” “不只是八皇子,更重要的是皇上。顾昀年后就会参政,年节已经近在眼前。一旦顾昀参政,若我所想不错,皇上会下旨赐婚。就算外祖和外祖母出面,哪怕是你外祖赵太师出面也没用。这一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前有五皇子和敬妃薨逝,后有南疆战败,皇上大病一场……再到现在,时局已然不同了。” 甄惠琢磨着阿姐的话,特别是那一处奇怪的停顿。难道……皇上,大限将至了?若真是这样,一切都要大变了。 “可是……突然要给我议亲,这……我……” 宋雪握了一下顾晨的手,道:“我去院子里走走,一会儿好和你一起吃些东西。如意姐姐,淳儿妹妹,你们陪陪我,可好?” 钱淳笑着道:“自然好呀。” 庞如意也站了起来,陪着宋雪出了屋子。 屋里没了外人,顾晨能把话说开了,直接问道:“惠儿,你觉得程柏如何?” 甄惠又蒙了,“啊?” “你说你满肚子的学问,怎么这会儿就会啊啊的。” 甄惠委屈的道:“阿姐,你说的这些太突然了,我除了啊,还能如何反应呀。” 顾晨疼爱的捏了一下她的脸,道:“惠儿,此事耽误不得了。你若是愿意嫁入皇家,嫁给八皇子,将来入主中宫,那就当阿姐什么都没说过。” 甄惠毫不犹豫的道:“我不愿。” “嗯。那你就要马上议亲,将亲事名正言顺的定下,方可躲过这一劫。程柏……”顾晨观察了下甄惠的神色,继续道:“程柏名声不佳,在世人看来,绝对算不上良人。” 甄惠撇了撇嘴,频频点头。 “阿姐知道你厌烦他。但你到底是真的厌烦他,还是如何,只有你最清楚。” “我自然是真的厌烦他。” 顾晨笑了,道:“也许我说的不对,情之一字,不是能说得清楚的。或许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若真是打心底里厌烦他,那便是阿姐看错了。不过,惠儿,你可知道程柏为何会参加恩科?” 甄惠眨了眨眼,道:“皇上加开恩科,能参加的自然都会参加。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入仕为官。鱼跃龙门,过儿化龙。他参加恩科,自然也是如此呀。” 顾晨摇了摇头,“程柏不是为了这个。他巴不得做一辈子的纨绔。” “那他为何要参加恩科?” 顾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给甄惠讲起了程柏为何会成为京城第一纨绔,为何上次科举不中。末了,道:“程柏会参加这次的恩科,全是为你。” 甄惠的心颤了一下,“为了……我?” 顾晨颔首,将和程柏那次吃酒,劝他入仕时的事说了,自然也说明了程柏的心意。 甄惠惊讶不已,忽而脸颊微红,眼神闪烁。 “让你嫁与程柏,阿姐……唉……也是不能完全放心。但阿姐信程柏,也愿意一直相信他。阿姐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改变你的心意。到底如何,阿姐希望你可以自己做决定。只是,惠儿,你若是不愿嫁入皇家,就必须想出个连皇上都没办法逼迫的法子。” 第271章 甄惠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认真的道:“我明白了。我回府后会和娘好好商议。” “好。快回去吧。若是舅母问起我,就说我一切都好。不要让舅母在我的事上耗费神思,如今你的事更为紧要。还有,杨将军已被送了回来,我会让周叔去一趟杨府,代我祭奠杨将军。你若是见了杨雁,替我向她致歉。我刚与公主成亲,不可前去。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与我说。” “阿姐放心,雁姐姐是明白的。有钱进兄长陪着雁姐姐,阿姐不必担心。” “好。这段日子你就不要来王府了。清滢在这,若是时常见到你,保不准会更快的促成你和顾昀的亲事。” 甄惠愣了一下,没想到阿姐会这样想安国公主。 “好。阿姐……若是雪儿姐姐不便待在王府,就将雪儿姐姐送到国公府,娘和祖母都会善待雪儿姐姐的。” “我会护好雪儿,不必担心。你快回去吧。” 甄惠心中轻叹,应下后离开了屋子。 顾晨唤海遥取来笔墨纸砚,很快写好了一封信,命她将信交给纪管事,亲自送去文昌侯府。 宋雪进了屋子,见顾晨单手支在桌上,抚着额头。走了过去,力道适中的给她揉着太阳穴,柔声道:“可是饮酒后头痛了?” 顾晨向后靠着宋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握住宋雪的双手,将人抱坐在怀中,像久别重逢一般仔细打量着。 “雪儿,我昨夜醉得睡死了过去。我明明记得命云逍和海遥将我送到你这来,不知怎的,她们竟将我送去了……我实是醉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但凡我还有一丝清明,都不会留在那里过夜。今日醒来,才发现睡在了那里。我虽与清滢同塌而眠,但什么都没做。真的。” “嗯。” “真的什么都没做。雪儿,你要信我。” 宋雪笑了,道:“我自是信你的。你与我说过,你和安国公感情甚笃,犹如亲姐妹,儿时在宫里都是同塌而眠。如今不过是与儿时一般,我不会瞎想的。” “真的?” “真的。” 顾晨松了口气,抱紧宋雪,将头埋在她的肩上,放下了心。 宋雪环着顾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到外面有动静,应是准备好了吃食。 “你用过午饭了吗?” “还没有。醒来后我就急着来见你。你陪我吃一些吧。” “好。” 顾晨吃了一碗饭,要再添一碗,表现得一切如常。 宋雪心思细腻,看出她是在硬吃。一想就明白了,没有点破,道:“这个时辰不要吃太多了,再过一会就要用晚饭了。” 顾晨听话的放下了碗筷,喝过茶后,道:“雪儿,等我陪清滢回过宫后,我要去一趟京郊,会待上一段时日。” 宋雪想了下,问道:“你去京郊大营,可是为了……秦延?” “对。秦家的事该料理了。父王的事才能真正了结。” 宋雪犹豫的问道:“之前,我便想问你,你……向皇上求赏后,怀朗军的将士是怎么想的?可有心怀不满,继而……” 顾晨笑了,“我都不知你还想了这些。” 宋雪抿了抿唇,白了她一眼。 “呵呵。你想多了,本王的事,他们如何管得了?” “你可真是好生霸道。” “不是我霸道,而是事实如此。本王的事,他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他们不敢,更不该对本王指手画脚。况且,怀朗军的将士们随我出生入死,一起在战场上搏过命,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心怀不满什么的。” 宋雪放下了心,问道:“秦家,你想好要如何做了?” “我不知道秦延是否都交代了,但不论他有没有交代父王的事,他和昭勇将军,就是康氏的兄长都逃不过一死。南疆战败,他们难辞其咎。他们更是主动投降,以我对皇上的了解,怕是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顾晨继续道:“我听说宋高死后,康氏被宋括以得了疯症为名关了起来。康氏的父亲,建威将军已经死在了南魏,她的兄长也要完了,这一下,宋括更不会在意康氏的死活。对了,宋括已经因为姑母遇刺之事被罢了官。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你的事,再给我些时间,我会一步步让宋家跌落尘埃,为你娘亲抵命。” 康氏彻底没了母家倚仗,以宋括的为人和对康氏的厌恶,康氏的日子不会好过了。宋括重男轻女,宋梅没了康氏照拂,怕是也没好日子了。至于宋聪,早就没了官职,袭爵也不过是个子爵。宋雪对宋聪本就没有太过在意,觉得这样也就可以了。 “雪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宋雪回过神,道:“我在想,宋括可会求姑……婉妃娘娘。” “他自然是会。但婉妃娘娘一定不会理会。昨日种种,宋括自己早就将这条路给堵死了。你也不必替婉妃娘娘担心,婉妃娘娘这么些年能在宫中安然无恙,是有手段自保的。” 宋雪点头认同,道:“宋括不会甘心落到这般田地,必会想办法寻门路。” “不错。你说他会如何做呢?” “以宋括的为人和那点才智,我想,他会故技重施,卖女求荣。” 顾晨眉眼带笑,抱着宋雪坐到榻上,道:“他只有一个女儿了。我见过宋梅,长相刻薄,随了康氏。性子跋扈,就是个白莲花。如今宋府是江河日下,你说哪家会娶她呢?” “白莲花?” “唔……就是装得很是纯洁,其实内心阴暗。” 宋雪奇怪的道:“白莲花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我想出来的。” “你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宋雪忽闪的桃花眼中满是好奇,这般情态,让顾晨心中发痒,决定结束个话题。 “雪儿,我想你了。”说着吻上了宋雪的唇。 作者有话说: 剩下一小段,稍后放wb,仅粉丝可见,想看的可以去看哈~ 第235章 程柏在礼部任职,这些日子因为定国长公主到访和安国公主出嫁而忙得不可开交。幸好,定国长公主明日就会启程返回南魏,总算是要忙到头了。 程柏回到文昌侯府,想随便吃些东西,洗一洗就睡下,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哪知刚进大门,管事就火急火燎的传话,一家子都在等着他呐。程柏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赶了过去。 厅里,文昌侯夫妇和程荣夫妇都在,表情凝重。 程柏惊疑不定的道:“出什么事了?” 文昌侯从案上拿起一封书信,道:“这是日里瑞王府的纪管事送来的书信。瑞王亲笔所写,让交给你。” 顾晨昨日才成亲,今日就送了信来,还是让纪管事亲自送来的,难怪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顾晨怎么会突然给自己写信? 程柏接过信,犹豫了下,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了。 文昌侯夫人见他的表情变了,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程柏拿着信,沉默不语。 文昌侯夫人急了,“你倒是说话呀!瑞王到底在信上说了什么?” 程柏下定了决心,向母亲躬身行礼,道:“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这般郑重,让厅里的人都怔了一下。 文昌侯夫人心里更没底了,道:“何事?” “孩儿想求母亲去提亲。” “提……” 文昌侯夫人被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上官敏赶忙上前扶住人,揉着后背顺气,道:“母亲……母亲……” 文昌侯和程荣吓了一跳,要唤人去找大夫来。程柏睁大了眼睛,不明白母亲怎会突然如此。 文昌侯夫人缓过了一口气,冲着文昌侯和程荣摆了摆手。过了一会儿,人总算是没什么事了。上官敏站到了旁边,没有坐回去。 文昌侯夫人指着程柏,气急的道:“你疯了!昨日瑞王刚与安国公主成亲,你竟然要让我去给你提亲?” 程柏不解的道:“瑞王和安国公主成亲与孩儿让母亲去提亲有何关系?” “没关系?!瑞王都成亲了,虽然说是两个女子成亲……但那也是按照礼法成了亲。皇上和皇后亲临证婚,你竟然还敢惦记着瑞王。提亲?你是不想活了!” 程柏反应了下,明白了过来,不禁佩服自家母上大人的想法。 文昌侯和程荣惊讶的看着她。上官敏愣了下,知道母亲想差了,险些笑出来。 程柏没忍住,捧腹大笑,都笑出了眼泪。他这一笑,文昌侯夫人才反应过味,羞恼的道:“你这个孽障呀!给我正经点!” 程柏擦了擦眼角,道:“母亲的想法……真乃神人也!” 文昌侯夫人尴尬不已,端起茶盏饮了口茶。然后清了下喉咙,问道:“你看上了谁家的女儿?” 程柏端正了姿态,躬身道:“镇国公府,甄家之女。” 第272章 文昌侯夫人手一抖,茶盏没放稳,险些落到地上。 “谁?” 程柏高声道:“镇国公府,左都御史甄大人之女,甄惠。” 几人都看向他,半晌没动。 文昌侯夫人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也是最先稳住,思索了起来。 程荣道:“柏儿,你……莫怪为兄直言,你虽是侯府嫡子,就算为兄将爵位交由你来承袭,但国公府,咱们怕是高攀不起呀。况且,甄家小姐素有才名,学富五车,而你的名声……再有之前,通城之行,你对甄家小姐百般殷勤,却惹得对方恼怒。此事怕是不能成呀。” 还要继续劝说,见爱妻向他使了个眼色,不让他再说。程荣虽然不解,但还是停下了话。 上官敏想得明白,程柏是在看过瑞王的信后才提出此事。程柏本就机智过人,瑞王更是深不可测,甄惠还是瑞王的堂妹,这里面定有缘由。 文昌侯也陷入深思,没有言语。 程柏道:“兄长所言属实。但我心悦甄家妹妹,必会改过自新。为表诚意,我愿一步一礼,肘行膝步,求娶甄家妹妹。” “一步一礼,肘行膝步”,堪称虔诚。 程荣没想到弟弟会说出此话,看来是心意已决。 文昌侯看着向来纨绔的小儿子,纵然满是顾虑,也不敌儿子眼中的那份坚定。罢了,是福是祸,谁又能知道呢。真到大祸临头那一日,便由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去挡。若是挡不住,荣儿和柏儿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他看向夫人,二人对视,不必言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文昌侯夫人乃英勇公之女,就算夫君极少向她言说朝中之事,吐露心中的顾虑,她又怎会真的不明白。时局瞬息万变,吉凶难料。牵扯越深,走得越高,落地便是粉身碎骨。她和夫君为保一家平安,可以活得糊涂些,小心些。但若让儿子年纪轻轻的也如此过一生,一味龟缩,还有何意趣? 她看向程柏,正色问道:“你想好了?” 程柏跪地叩首,道:“儿子知道此事让父亲和母亲为难了。也知道将来可能会给侯府带来灾祸,恐会连累兄长和嫂嫂。为了侯府上下,我不会一意孤行。若父亲母亲,兄长和嫂嫂阻拦,我愿放弃。” 这便是想好了。 程荣终于明白了过来,看向爱妻。上官敏含笑点头。 程荣站起身,道:“柏儿如此诚心相求,请父亲母亲应允。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我愿与弟弟共进退。” 程柏抬起头,道:“哥…… 程荣扶起他,道:“世人皆以为祖父只是凭着智计,出谋划策得的爵位,获封‘文昌’二字。却不知祖父也曾在战场拼杀,热血洒地,在敌军阵中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地。如今,你我虽为文官,但骨子里流的是先祖的血,怎能活得毫无血性。我文昌侯府满门忠烈,行得正,坐得端,有何惧之!” 程柏红了眼眶,郑重点头。他看向上官敏,道:“嫂嫂……” 上官敏笑着道:“世事难料,不违心便好。一家人,理应相互扶持。” 程柏感动非常,一揖到底。 文昌侯夫人再次看了夫君一眼,道:“行了,说的好像这亲事真能成似的。就你那名声,我去提亲,没准会被老夫人给赶出来呐。” 文昌侯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到时,让你母亲这脸往哪搁?” 这一唱一和,将厅里略显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上官敏轻笑出声。 程柏红了脸,道:“那母亲就多去几次,老夫人年纪大了,估摸没那么多精力次次都赶母亲。” 文昌侯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娘我这脸就这么……罢了,你也别藏着掖着的了,把该说的都仔细说清楚,我才好知道该如何办。” 瑞王府。 顾清滢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沉默无言。 玲珑上前,道:“主子,奴婢唤人将饭菜拿去热一下。” “不必了。撤了吧。” 灵犀忍着心中的不满,轻声道:“主子多少吃一些吧,别伤了身子。” 顾清滢总算动了筷子,随便吃了几口,道:“撤了吧。本宫乏了,沐浴。” 玲珑使了个眼色,灵犀没有再劝,出去唤人将饭菜撤掉。然后走到秋泉身前,道:“殿下要沐浴,府中的浴池可备好了?” 顾清滢嫁入王府,自然是带了些公主府的下人来。顾晨还将秋泉春棠和几个婢女暂时拨给了清滢,避免旁人不熟悉王府,方便她在府中使唤。 秋泉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现在就去安排。” 过了会儿,秋泉神色忐忑的回来了,走到春棠那,低声说了几句。春棠愣了下,想了想就要走向门口。秋泉拉住她,紧张的道:“你去回话,不是一样会……” 春棠叹了口气,道:“那也不能不回话呀。”说着看了眼王府的婢女,道:“难道要让她们去回话?咱们两个是府里的一等婢女,难道要让她们去替咱们挡着?” “可是……” “大不了就是被拿着出气,责罚一顿。我去就是了,罚就罚吧。咱们做奴婢的,替主子挨一顿罚又算得了什么。” 秋泉急道:“那还是我去吧,本来就应该是我去回话。你不善言辞,公主若是询问,你又说不出什么,没准会更为恼怒。” 春棠握了下她的手,道:“我虽不善言辞,却是皮糙肉厚,不怕责罚。公主身边的婢女都不是好相与的,想是瞒不过。你呀,细皮嫩肉的,磕了碰了就会疼得哭个不停。”说罢,去了门口。 秋泉心惊胆战的看着,手心全是汗。 听到动静,灵犀让人进来回话。 春棠进了屋子,屈膝行礼,躬身回禀:“殿下,王爷正在浴池沐浴,要劳烦殿下稍等片刻。” 顾清滢正端着茶盏,抬眸看了她一眼,喝起了茶。 玲珑看了眼主子,问道:“王爷是何时去的浴池?还要等多久?若是太久,夜就深了。” “王爷去了能有一炷香。还要多久,奴婢不清楚。” 灵犀立即问道:“你不清楚?你是王府的一等婢女,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年,竟连王爷沐浴大概要多久都不清楚?”见春棠抿唇不答,她继续追问:“你是不清楚,还是仗着是王爷身边的人,拿娇,怠慢殿下,故意不答?” 玲珑道:“灵犀。” 灵犀配合着,气呼呼的闭上了嘴。 顾清滢记得春棠,秋狝时顾晨受伤,正是这个婢女跑去找阿笙,磕破了下巴。她知道了此事,特意让李太医去给看的。从秋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春棠的下巴上还留有淡淡的印子,没有完全消去。 顾清滢看了玲珑一眼。 玲珑会意,道:“春棠,你如实说便是。殿下也好知道何时才能去沐浴。” 春棠虽然不善言辞,但心里想的明白。公主殿下嫁进了王府,住在了王府,有些事瞒也没用,她试着糊弄也糊弄不过去。 “是。王爷若是一个人沐浴,此时应该已经出来了。” 玲珑和灵犀可是宫里出来的,还是顾清滢亲自调教的,怎会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们眉头一皱,看向了主子。 顾清滢将茶盏放到桌上,声音如常的道:“既然如此,那本宫现在便去浴池。” 春棠抬起头,不相信安国公主会不知道主子和宋姑娘的事,更不相信安国公主会不明白她刚才那话的意思。 “玲珑,传下去,本宫要去浴池。” 春棠没了办法,道:“殿下……” 顾清滢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殿下,王爷正与……共浴。殿下此时去,怕是不方便,请殿下再等上一炷香。” 顾清滢声音微冷,道:“一炷香?” 春棠硬着头皮,道:“是。王爷用完浴池,下人们还要将浴池收拾一番,重新注水……” 顾清滢垂下眼眸,道:“准备浴桶。本宫在屋内沐浴。” 春棠行了礼,退了出去。 “你们也去准备吧。” 玲珑和灵犀心中难受得紧,担忧着退了出去。 顾清滢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北风裹着冰雪吹了进来。 冷吗?冷。心也冷。 攥紧腰间的玉兔玉佩,恨不得一把扯下来,砸个粉碎。但那冷了的心却不肯被冰住,跳动着,期盼着…… 雪再是大,覆盖得再是厚,只要太阳出来,便会融化。即便雪连三月,但冬日总会过去…… 作者有话说: 秋泉哭哭啼啼:怎么在王府当差这么难了....... 春棠:...... 第236章 顾晨抱着宋雪下了轿子,进屋后将人小心的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云逍和海遥领着婢女端上热乎的饭菜,刚要退下,却被唤住。二人低着头,心中有了猜测。 “昨夜,是怎么回事?” 二人立即跪下,回不了话。 第273章 顾晨坐在床边,看着她们,严厉的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若是再有下次,就不要留在我身边了。” 二人瞬间抬起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宋雪在浴池里睡着了,但在下轿子的时候就醒了。她伸出手,从后面轻轻拽了一下顾晨的衣裳。 顾晨稍微缓和了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为难……但有些事,再是为难,就算是为了我考虑,也不能做。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能让我更加为难呐。起来吧。” 二人眼见着主子面露痛苦,心里更加难受。对视一眼,叩首道:“请主子责罚。” “罢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云逍道:“奴婢违背主子之命,请主子责罚。” “我怎忍心罚你们两个呀。快起来吧。” 海遥道:“奴婢做了错事,就该领罚。” “我要以什么名义罚你们?怎么罚?旁人知道了缘由,清滢……公主府的人该如何想?” 若是因为她们将主子送去了安国公主那里就受了罚,安国公主会如何想?大婚之夜,主子本来就应该宿在安国公主那里。 二人站了起来,若是再请罚,便是又让主子为难了。 顾晨道:“这么些年,你们已经为我,为王府做得够多了。如今又是左右为难,往后还会继续为难。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如此难做。我刚才一时气急,说了重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云逍和海遥齐齐摇头,眼眶泛红。 顾晨温声道:“你们也去吃些东西吧,早些歇下。去吧。” 海遥道:“主子,冬儿留在这伺候。若是有事,主子便让冬儿唤奴婢们。” 顾晨颔首,二人退了出去。 顾晨又叹了口气,脊背微弯,说不出的疲惫。 宋雪从后面抱住了她。 顾晨握住她的手,转过身,道:“这屋子里没有地龙,只有炭火,凉。我再给你拿件衣裳穿上。” 宋雪笑着看她找来衣裳,温柔的为自己穿上,又弯下腰给自己穿上鞋子。 “快吃些东西吧,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顾晨拉起宋雪,坐到了桌前。 宋雪腰腿酸软,坐得不舒服。顾晨将人抱了过来,坐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体贴的拿来碗筷。宋雪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顾晨眉眼含笑,道:“先吃饭,吃完饭再……” 宋雪知道她要说什么,羞恼的一口咬在她的下巴。 顾晨嘿嘿而笑,道:“饿了吧?来,先吃饱肚子,然后咱们再吃……” 宋雪脸红得像被蒸熟了一般,捂住她的嘴,嗓音微哑的道:“你再要说,我就将你赶……” 赶出去吗?让顾晨去哪里?安国公主那里吗? 宋雪眸光一暗,没有说下去。 顾晨垂眸看她,怎会不明白她想到了什么。没再继续说,动手往碗里夹菜。 宋雪接过来,道:“我自己来便好。我这样坐着,你没法吃饭,还是让我坐回去吧。” 顾晨亲了一下她的发,道:“我还不算饿。你一向吃得少,你先吃,等你吃完了我再吃也来得及。快吃吧。” 宋雪端起碗,默默的吃了起来。她的饭量一向不大,半碗饭便够了,很快就吃好了。 顾晨哄着她多吃了两口,然后将人抱回床上,给她脱下鞋子和外面的衣裳。又拿来寝衣给她换上,盖上被子,道:“你应是累了,先睡吧。我吃了饭就过来。” 宋雪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等她吃完饭再说吧,应了下来。 顾晨将床幔放下,回到了桌前,吃了两碗饭。让芜悠将饭菜撤下,又让莲儿往屋里多加了一盆炭火,然后让芜綠为她更衣。 芜綠刚要动作,宋雪掀开了床幔,让她们都先下去。 芜悠见王爷默认,带着芜綠和莲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顾晨坐在床上,语调略低的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宋雪坐直身子,刚要开口,顾晨拿起被子将她裹住,生怕她受凉。动作间一直垂着视线。 宋雪拉紧被子,柔声道:“府里现在多了许多人,多少双眼睛都在瞧着。昨日你才刚成亲,晚上不好留在我这。你方才与云逍和海遥说了,不能再让你为难,我就是不想让你为难,才要说出来。” 顾晨没有抬眼,沉默不语。 宋雪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顾晨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但今夜你若是留在我这里,你难道就真的不为难了?安国公主呢?难道不为难吗?怕是不只是为难,更会难堪。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这样一来,三个人都为难。不仅是我们三人,周叔和府中诸人都会为难呀。你是王府的主子,全府上下几百人都系与你一身,你不能不为他们考虑一二呀。” 顾晨低垂着头,让人瞧不清神色。 宋雪松开被子,倾身环住她的脖子,道:“我不会瞎想,也不会离开。我就在这府里,在你的近前。” 顾晨抬手将人抱住,道:“雪儿……” 宋雪语调上扬,道:“我能和你这样相守,已是知足。你呀,不必觉得我受委屈了,反倒委屈了安国公主。你与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还与我说过她的百般好,那样的一个人儿,你就真忍心这样待她?就当是替我想想,要是你现在如此做,以后我要如何与她相处?日子还长,难道我能一直不与她相见,一直躲着不成?要是见了,该是多尴尬。” 顾晨默了默,道:“清滢与我是自小一同长大,但不能用‘青梅竹马’。” 明白顾晨是在向自己撇清,但这般在意用词……岂知不是欲盖弥彰……到底是如何,怕是她自己都不清楚吧。 宋雪笑了,“我书读得少,想是用错了。好了,趁着夜还不算深,许多人都能瞧见,你快些过去吧。” 这话有做戏给人看的意思,让顾晨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那我明日再来见你。”突然想起定国长公主明日要回南魏,她要去亲送,道:“明日我要去送定国长公主离开康京……” “你好好忙正事,不要只想着儿女情长。” 顾晨将人抱紧了些,道:“可我会想你呀。” 宋雪轻笑,道:“你可莫要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哪用这般腻歪。” “不只是一日呀,后日我还要陪……清滢回宫。” “诶呀,你可真是越来越黏人了。” 宋雪松开胳膊,想让人离开,被顾晨拉住,吻上她的唇。宋雪轻柔的回应,顾晨却是越吻越急,越吻越深,甚至是咬着不放。 宋雪推开了她,红唇艳丽湿润,埋怨道:“折腾了那么久,我可受不住了。你莫要再欺负我了。” 顾晨用带着玉扳指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眷恋不已的道:“我真想一直这么欺负你,不让你有片刻喘息。不对,是想让你一直喘息不停……” 宋雪见了那玉扳指就脸红,抬指推开她的头。回身躺下,将被子拉到头顶,道:“色中饿鬼!” 顾晨低低的笑了,给她掖好被子,道:“若是真能化成缠着你的色鬼,我可是求之不得。” 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儿,见雪儿没有动,似是睡着了。顾晨轻叹一声,离开了屋子。 听到关门声,宋雪拉下了头上的被子…… 灵犀和玲珑知道王爷来了,惊讶、气恼、欢喜,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玲珑看了灵犀一眼,示意她不可冲动。二人迎上前,屈膝行礼。 顾晨看了看亮着烛火的屋子,道:“清滢还没有歇下?” 灵犀闷闷的回道:“殿下沐浴过后,刚绞干了头发。” 玲珑道:“殿下正等着王爷呐。天儿冷,王爷快进屋吧。” 顾晨摸了摸扳指,进了屋子。 冬儿自觉的走到春棠和秋泉那,三人对视,想说话也只能暂且憋着。秋泉去浴池的时候,正是冬儿告诉她,主子和宋姑娘正在浴池里。冬儿胆子小,得知公主要来沐浴,吓得白了脸…… 屋里烧着地龙,还摆了两盆炭火,很是暖和。 顾清滢穿着寝衣坐在榻上,三千青丝垂于身后,赤着脚踩在毯子上,手上握着一卷经书。听到声响,抬眼看去,见是顾晨,握着经书的手紧了一下。将经书放到一旁,刚要站起来,就听顾晨道:“清滢,你坐着便好,跟我哪用得着这般见外。” 灵犀听了这话,在后面剜了一眼,心道,到底是谁见外?王爷这就忘了白日里的事了? 顾晨坐到榻上,和清滢之间隔了一个矮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瞧见旁边放着她亲手抄写的经书,没话找话般的道:“清滢啊,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看经书呀?秋狝时就一直看,这会儿还点着蜡烛看,你这是打算一心向佛了?” 顾清滢笑着道:“多看些经书能让心静下来,没什么不好的呀。” “老弄得心如止水的,多无趣。我看呀,你不如找些话本来看,不比这经书有意思多了。” 第274章 “好,我让人去找些有趣的话本来。” 话到这就没了,屋里又静了下来。 玲珑奉上茶,和灵犀恭敬的候在一旁,同时轻叹,王爷对主子真的不同了。 顾晨饮了口茶,道:“夜深了,早些歇下吧。定国长公主明日启程,我还要早起去送。玲珑,让春棠和秋泉进来伺候更衣。” 王爷的意思是要留在这过夜,玲珑立即应下。很快,春棠和秋泉进来了。这回,顾晨没有避着,大大方方的换起了衣裳。 顾清滢垂下眼眸,琢磨着顾晨的心思。 顾晨换好了寝衣,早前已经沐浴过,便洗了把脸,漱了口,让人都退了下去。抱起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道:“清滢,你睡床上,我睡榻上。” 顾清滢抬眸,眉眼温和的道:“好。” 顾晨将枕头和被子放到榻上,挪走了矮案,躺了上去。听到开柜子的声响,转头看去。 顾清滢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搭在她身上,柔声道:“挨着窗子,冷风吹进来会受凉。” 顾晨看着清滢仔细的掖被子,道:“多谢。” 顾清滢的手顿了一下,掖好了被子,转身吹熄了蜡烛。 床发出了几声吱呀,没了动静。 顾晨睁着眼,听着隐隐的呼吸声,心绪复杂。 清滢不会不知道自己去了雪儿那里,晾了她一天,却什么都没问,一句都没提。就连要分开睡,故意疏离,清滢也没有不悦,还担心自己受凉…… 顾晨翻了个身,面向窗子,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就是所谓的“修罗场”吧,应该算是吧托腮 第237章 早起,顾晨没有用饭,穿着八蟒玄袍匆匆出了王府。 灵犀收拾着床。 玲珑默默收拾好榻上的枕头和被子,将矮案摆了回去。玲珑再是沉得住气,此时心中也有了不忿,枉她昨夜还觉得王爷能留在这过夜是好事。难怪主子不让其他人进来伺候…… 二人走到妆台前,为主子梳妆打扮,眉眼耷拉着,全是不满。 顾清滢看着铜镜,瞧在眼里。 “你们呀,怎么越来越不担事儿了。” 灵犀吸了吸鼻子,道:“主子……” “莫忘了我昨日与你们说过的话。来日方长。 “是。” 吃过早饭,顾清滢让灵犀将白团子带了过来。白团子一下蹦到她的怀里,鼻尖轻嗅,乖乖的窝着。顾清滢摸着白团子,眉眼都舒展开了。命人拿了些吃食,逗弄起了白团子。 玲珑奉上茶,道:“主子今日可要见见王府的下人?” 顾清滢是顾晨明媒正娶的妻,还是公主之身,这王府里的事自然要交由她来做主。按理说,王府里的总管和各处管事都应来听训,以后就由顾清滢来差遣。 顾清滢记着和顾晨说的,以客待之。既然她是客,便没有以主子的身份来料理王府诸事的道理。而且,她若插手王府,顶替了宋雪的位置,顾晨怕是会翻脸。正想着,春棠来禀,宋雪前来拜见。 灵犀和玲珑对视,心道,这是做妾的要来给正妻奉茶?可那个女子连个妾都不是,顶多算是个通房,哪有资格到自家主子面前来。 顾清滢思索片刻,道:“玲珑,你去将人请到偏厅。” 灵犀惊讶,主子竟要见那女子?还是这般客气。 玲珑领命而去。 见主子气定神闲,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灵犀深吸口气,恢复了应有的沉稳。 顾清滢喂白团子吃了一块梨子,洗了洗手,出了屋子。 偏厅外,庞如意和钱淳正愁眉不展的守着。见安国公主来了,二人恭敬的行礼。 顾清滢笑着免了她们的礼,没有多言。 进了偏厅,便见一个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垂首屈膝,道:“贱妾宋雪,见过安国公主。殿下金安。” 顾清滢缓步坐到主位,温声道:“免礼。” 宋雪谢过,直起身子,抬起了头。 二人视线相触,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彼此。 灵犀看清了宋雪的模样,惊讶不已。这般的姿容样貌,怕就是史书上说的亡国妖姬吧。 玲珑刚刚已震惊过,轻轻用胳膊碰了一下灵犀,让灵犀收起惊讶之色。 莫说她们,顾清滢也是难掩惊艳之色。这样的一个女子,即便穿得素雅,依然是艳冠群芳。难怪会夺了顾晨的心,甚至会为了她不管不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宋雪同样露出惊艳之情,安国公主貌若天仙,不可逼视。周身气度不凡,让她自觉不如,垂下了眼眸。 顾清滢恢复如常,见宋雪身后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婢女,身上背着一个包袱。不用想便明白了。 “本宫早前听闻,王爷请了一名琴师住在府上教授琴艺,想来便是宋姑娘了。” 这话没有贬损宋雪,反倒是给了她一个合理的身份,但又将宋雪放到了一个和顾晨疏远的位置。 宋雪怎会听不明白,恭敬的回道:“是。” 顾清滢温声道:“不知宋姑娘今日求见本宫,是为了何事?” 宋雪平静回道:“贱妾一是来拜见安国公主殿下,归还府中之物。二是来辞行。” 灵犀和玲珑对视,不知宋雪在打什么主意。 见安国公主没有接话,宋雪唤到:“芜悠,芜綠。” 芜悠和芜綠垂首入内,手上端着东西。 宋雪道:“这些是王府库房各处的钥匙,还有王府的对牌,请殿下收下。” 宋雪这是要将掌管王府之物交给自家殿下。灵犀和玲珑心思百转,这个宋雪,到底是真心如此,还是在以退为进?或是故意为之,示弱自保?又或许是想以此事挑拨王爷和主子的关系? 芜悠和芜綠大抵猜得出安国公主她们是怎么想的,心中轻叹。 王爷出府后,宋雪找来她们,说要离开王府,让她们将掌管王府的这些东西都取来。还让莲儿收拾好包袱,只带上几件衣裳和在含春阁时攒下的首饰银子。她们吓了一跳,百般劝说,却是无用。想要去找王爷,可王爷正率领百官去送定国长公主,此乃国政大事,怎能被旁的事分心?就算派人去了,王爷恐怕也没工夫见。 芜悠趁着芜綠和莲儿在那继续劝,赶忙去找了庞如意。 庞如意和钱淳匆匆进了屋子,奈何宋雪心意已决,谁都劝不动。她们算是明白了,宋雪是特意选在了今日,顾晨不在府中,亦无暇顾及这里。劝不动,拦不住,还被宋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住了。二人只能眼看着莲儿哭哭啼啼的开始收拾,又见宋雪打开了一个精致的妆奁,从中拿出一对价值不菲的玉镯戴在手上,又将一块玉佩戴在了腰间…… 顾清滢沉吟片刻,道:“本宫要与宋姑娘单独说话。你们都退下吧。” 闻言,芜悠和芜綠将东西轻轻的放到桌案上,带着莲儿出了屋子。灵犀和玲珑也退了出去。 关上门,玲珑和灵犀看向莲儿,却见那小丫头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 二人愣了一下,谁给她的胆子敢如此不敬!灵犀刚要开口训斥,却见那小丫头又害怕不已的低下头,抹着眼泪,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最后更是抱着包袱蹲在地上,呜呜哭泣。二人对视,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芜悠向她们二人满含歉意的行礼,然后蹲在莲儿身旁,轻声哄着。 灵犀和玲珑回过味来,难道宋雪是真的要走,不是在做戏…… 顾清滢嗓音清冷的道:“宋姑娘,你应知道,本宫不能收下这些,更不能让你离开。”说着,视线落在了她腰间的玉佩上。 玉佩微微晃动了下,宋雪道:“殿下,贱妾心意已决,今日便要离开王府。” 顾清滢毫无波澜的道:“即便你要走,也是要当着王爷的面走。” 见安国公主已经将话说到这般明白,宋雪也不再含蓄,道:“我只能在王爷不在王府时离开。即便不是今日,也会是在某一日。我给王爷写了书信,请殿下转交给王爷。” 宋雪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抬手送到顾清滢的身前。 顾清滢没有接,道:“这封信,宋姑娘还是毁掉吧。” 宋雪收回手,捏着信,道:“既然如此,我便将信交给周叔,由周叔交给王爷。” 顾清滢再次仔细打量宋雪,不知她到底是心思单纯,还是存了旁的想法。 “殿下不必心有疑虑,我绝没有旁的想法,只是想离开这里,还王府清静。” 这宋雪不但容貌出众,还善于察言观色,心思通透,难怪能拢住顾晨的心。可她想的还是简单了。 “宋姑娘,你以为你走了,王府就能清静了?” 顾清滢觉得是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你一旦走了,这王府的天怕是就要塌了。不仅如此,大周怕是都要乱了。” 宋雪微微愣了一下,道:“殿下此话怕是说得过了。” 第275章 顾清滢轻笑一声,道:“本宫倒是希望说得过了。秋狝之时,为何会有人在康京散布她遇刺的消息?若本宫猜的不错,那人是为了宋姑娘吧。你,是她的软肋,亦是她的逆鳞。你以为如今已经无事了,不会有人再妄图以你来胁迫她了?你错了。只要你踏出王府,必会有人出手,甚至会比上次更加不计后果。” 宋雪手上一紧,将信攥得变了形,“怎会?” 顾清滢平缓的道:“有些人,有些事,是过去了。但这寒风才刚刚起来。凛冬将至,刀风剑雪就在眼前,不知何时才能迎春来。瑞王府是这风雪的中心,她正是那定乾坤的人。” 宋雪有了慌乱,五皇子已死,顾晨说过,只要八皇子被立为太子便无事了……是了,八皇子还没有成为储君…… 宋雪深吸一口气,道:“可若是我留在王府,会让所有人都难做。” 顾清滢眼眸微垂,道:“往后,再难的事都会有,这又算得了什么。” 宋雪沉默半晌,轻叹一声,道:“殿下真能忍得了?” 顾清滢的手指一颤,看向宋雪。 二人对视,厅内寂静无声,眼神却将话语道尽。 许久后,顾清滢道:“本宫已经言明其中利害。宋姑娘请回吧。” 宋雪想了想,道:“我会留在王府,但掌管王府之权必要交还给殿下。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没有资格在殿下面前多说,但殿下方才也提了往后。我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让殿下为难,更不想让整个王府都为难。请殿下宽恕我的冒失,收下这些东西。她那里……我想她会明白的,殿下不必担忧。” 这话若是玲珑和灵犀听了,必会以为宋雪是有意在这里彰显王爷对她的宠爱。顾清滢却明白宋雪所言是发自真心。 顾清滢看着宋雪,眸光幽深。 若不是宋雪对顾晨来说太过重要,而顾晨对于顾昀来说又不可或缺,她绝不可能留下宋雪。试问哪个女子能容得自己所爱之人身边还有旁人?宋雪竟在洞察到她对顾晨的心意后还替她着想,是对顾晨用情不深,还是遵循世俗礼教,对妻妾之事习以为常。宋雪,真就这般善解人意? 宋雪似是猜到了什么,笑着道:“我的出身和过往,殿下必是知晓。能遇到她,留在她的近前,时常见到她,上天待我不薄。许多事与我来说就是奢望,既是奢望,便不应期求。我已知足,只盼她能一切安好。今日叨扰殿下许久,我……贱妾这便退下了。” 宋雪屈膝行礼,缓步出了偏厅,对哭得双眼红肿的莲儿道:“咱们回去吧。” 莲儿刚要继续哭,听了这话,脑子一转,睁大了眼睛,欣喜不已。 芜悠和芜綠顿时松了口气,脸上有了喜色。向灵犀和玲珑客气的行礼后,跟着宋雪离开了。庞如意和钱淳也跟着走了。 灵犀气呼呼的看着一行人,低声道:“果然是来做戏的!”说着就要进去。 玲珑拉住了她,道:“你出了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主子的事,咱们不可多嘴。”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你再要是这般,即便是一心为主,主子怕是也会将你打发了。主子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 灵犀的眼神闪了闪,委屈的低下头。 “好了。打起精神,好好伺候主子,莫要让主子再为咱们操心。主子没唤咱们,咱们就好好在这守着吧。” 顾清滢独自坐在厅内许久,想了许久。她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似是疲惫不已。睁开眼,已恢复清明。 且走且看。 顾晨一定会是自己的,是自己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说是修罗场,对她们二人来说,也就是这样了。 清滢不会锋芒毕露,针锋相对,不能,也不必要。她的心思更深。 宋雪也不会用在顾晨心中的份量去压清滢,没用,而且她的性子也不是这样的。 还要往后看...... 第238章 顾晨奉旨率领百官送走了定国长公主和南魏诸臣。顾晨现在是大周的顶梁柱,由她为定国长公主接驾和送行,是为了不向南魏示弱。 一套流程下来,已将近正午。皇上有旨,瑞王新婚,免了进宫复命,由二皇子、三皇子和丞相一同进宫回禀。顾项和顾晟身为皇子,理应由他们代皇上行事。但此次南魏的事,他们也知晓轻重,心里虽有不满却不敢表露。 顾晨找了个由头见了甄明理,悄悄商谈了一番。 甄惠的事必须要抓紧办了,不然结果难料。国公府不是没想过其他的法子,比如对外说有高人算到甄惠有劫,需带发修行,可这又能拖多久?不能真让甄惠出家为尼呀。再者,皇上若是下旨,即便甄惠真的入了佛门,也能让她还俗。若是对外谎称甄惠得了顽疾,宫里让太医来看上一段日子就会露出马脚。 现在只有两种解法,一是定亲,二是假死。一旦用了后者,极有可能会被皇上发现“欺君”,雷霆震怒。就算没被发现,甄惠必是要远遁京城,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与家人相见。 二人达成共识,要尽快给甄惠议亲。 顾晨担心惠儿未出阁,脸皮薄,回国公府后没有提程柏,便与舅父仔细说了说。果然,舅父面露惊呀。要么是惠儿提都没提,要么就是只和舅母提了,舅父还不知情。 甄明理对程柏的印象本就不错,听顾晨说了一番,得知程柏参加恩科是为了自家女儿,让他更加满意了几分。但程柏的名声和经常出入烟花柳巷的事,让他心有顾虑。 顾晨道:“舅父,我相信程柏,也愿意相信他会为了惠儿而改变。若是他委屈了惠儿,见异思迁,做出拈花惹草之事,我会亲手处置了他。但此事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惠儿愿不愿,也要由舅父舅母和外祖外祖母做主。” 甄明理颔首。 这是在外面,不便久谈。分别之时,甄明理忍不住开口。 “晨儿,你长大了,心智手腕远超舅父,已无需舅父为你担忧。但舅父还是要叮嘱你几句,在一些事上勿要冲动,勿要固执。不要……委屈了安国公主。安国公主为了你,将一个女子所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做了,你不能再让她更加难做。” 顾晨垂下眼眸,缓缓躬身,应了下来。 回王府的路上,顾晨想了许多,尤其是昨夜清滢那般善解人意,让她心生愧疚。进了王府,她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宋雪那里。 宋雪见她的穿着就知她是一回府就来了这。亲手为她奉上茶,关心了几句,得知她早饭午饭都没有吃,自然是心疼。但宋雪没有命人准备饭食,只拿了几块点心给她。 “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晚饭了,你先吃几块点心垫一垫肚子,稍后和安国公主一同用饭吧。” 顾晨吃着点心,没有说话。 趁这个时候,宋雪将早上去见了安国公主,主动交还了掌家之权的事说了。她没有提要离开王府的事,还叮嘱过庞如意等人不要提起,全当没有发生过。几人知道不提是最好的,应承了下来。云逍和海遥也知道了这事,明白其中的道理,自然也是守口如瓶。 宋雪笑着道:“你说的果然不错,安国公主是个好相处的人。她没有为难我,还为我考虑,给了我琴师的名分,让我能安心的留在王府。” 顾晨停下咀嚼,看了看宋雪,继续吃起了点心。 宋雪明白这便是默认了下来,心里既有酸楚,又松了口气。 吃过点心,喝过茶,顾晨道:“雪儿,你真的没有觉得不舒服?清滢真的没有为难你?” 宋雪白了她一眼,道:“我有什么可不舒服的。往日里你总怕我管着王府太累,如今不用我操劳了,岂不是正好。我总算能卸下这担子,悠闲些,和淳儿她们赏赏花,弹弹琴。再找来桂儿姐,和她闲话逗趣。安国公主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会与我为难。若安国公主不嫌弃,待有雅兴之时,我愿为殿下抚琴一曲,希望她会喜欢。” 若真能如雪儿所言,三人可以如此相处,顾晨是求之不得。 宋雪将她推出了门,道:“快去把衣裳换了吧,好松快一些。” 顾晨应下,柔声叮嘱她好生歇息,离开了院子。 顾清滢知道顾晨已经回府了,去见了宋雪。这会儿顾晨进了屋子,整个人看着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心下了然。 顾晨看了眼清滢手中的书,笑着道:“这是什么话本呀?可有趣?” “讲的是一个穷书生进京赶考,路上遇险,被一个姑娘所救。二人私定终身,成了亲。姑娘为这书生筹措了银两,让书生安心继续赶考,等他衣锦还乡。书生高中状元,皇上膝下无子,只有一公主,选他做了驸马……” 顾晨噗嗤笑出声,道:“让我猜猜啊,这书生肯定是没有说已经成亲了,做了驸马,加官进爵,享尽荣华。那救人的姑娘就日日盼着,守身如玉,吃尽苦头。唔……后来这驸马做了皇帝,成了明君,忽有一日想起了结发妻子,派人去寻找。得知那女子一直在苦苦的盼着他,未曾与旁人有私情,感动不已,接入宫中,纳为妃子。那女子是高兴不已,感恩戴德。世人称赞皇上情深义重,更是颂扬那女子的妇德。可是这样?” 第276章 顾清滢也笑了出来,“是,就是你想的这样。” 顾晨摇了摇头,道:“这些个话本呀,都是那些整日做春秋大梦的男子所写。在他们看来,世上的女子都该如那妃子一样,为他们男子守身如玉,守妇道,才会苦尽甘来,得世人称颂。要我说,这些话本就该烧了。什么东西,看了恶心。” 顾清滢挑眉,道:“你不让我总看经书,让我看话本。我看了话本,你又要将它烧了。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呀?” “你找些其他的话本看呀。不要看这种。” “话本都差不多。都是小姐与某个男子一见倾心,私定终身什么的。再不就是书生遇到了精怪所化成的姑娘,共度春宵。然后便又是赶考呀,或是发现对方是妖精,找人降妖伏魔,替天行道,为民……” “罢了罢了。你还是看经书吧。我都心疼那些妖精。” 顾清滢欢笑不止,道:“要不,我看些诗词吧。” 顾晨坐到榻上,道:“咱们小时候就背那些诗词,还没背够呀?看看也行,但少看那些伤春悲秋的。诶?白团子。” 白团子正窝在矮案下面睡觉,被顾晨一把抱了出来。白团子蒙蒙的,张嘴咬在她的手上。 顾晨不觉得疼,撸着白团子,道:“你说咱们的白团子什么时候能化成人形呀?若是化成个姑娘,肯定好看,但性子怕是凶得很。” 听到“咱们的白团子”,顾清滢的心瞬间软得不行,柔情似水的看着低着头的顾晨。 白团子看清楚来人,吓得直蹬腿。 顾晨用力按了按,道:“这小东西,忘了当初是怎么往我怀里扑了。这会儿咬了人,还想跑。” 顾清滢抱过白团子,道:“你别总欺负她,她就不会咬你。” 顾晨无语至极,道:“她平白无故的咬我,你还为她鸣不平。唉……罢了。云逍,海遥,更衣。” 云逍和海遥应声入内,伺候更衣。 八蟒玄袍华贵至极,但也极为繁冗,穿脱都很是麻烦。顾清滢将白团子放到榻上,走到顾晨身前,道:“我帮你吧。” 顾晨想与清滢恢复到从前一般,点头应下。 顾清滢神色如常的为她解下腰带。云逍和海遥在旁配合着,想了许多,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换好衣裳,顾晨命人准备晚饭。顾清滢见她要和自己一同用饭,心中很是欢喜,但没有表露出来。 “南魏的人总算是走了。对定国长公主和南魏的诸臣,你如何看?” 顾晨坐到榻上,喝了口茶,道:“南魏有公孙仪和南宫盛这样的能臣,不可小觑。至于定国长公主……她的野心可不小。” 顾清滢琢磨着她的话,问道:“定国长公主垂帘听政,赢得朝臣拥护,对国君都可轻易废立,已经是大权在握,难道还不够?” 顾晨想了想,觉得与清滢说说也不是不可,低声道:“只怕是不够。” 顾清滢面露惊色,道:“那还要如何?莫非……” 顾晨点头,“应该就是这个莫非。” 女子称帝,古往今来都没有,在世人看来更是不可能有。 “颠倒乾坤,如何可能?” 顾晨平静的道:“你看南魏诸臣,都是奉定国长公主为主,忠心臣服,只怕是盼着她称帝呐。不说旁的,就说我,一个女子都能做王爷,做大将军了,后面要是出了一个女帝,也没什么不可的吧。定国长公主都敢娶我为妻,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顾清滢沉思片刻,斟酌着问道:“若是她真的称帝了,你觉得如何?” “我没什么可觉得的。女子称帝虽然没有,但若是真成了,也就是成了。朝臣各有心思,必会做出趋利避害的选择。百姓定会说道一些,但天下的百姓都一样,只要能吃饱穿暖,旁的都不算重要。他们就算是不满,无权无势又能如何?揭竿而起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轻徭薄赋,风调雨顺,就算国君是女帝,也可国泰民安。” 顾晨停顿了一下,道:“但对镇国给长公主而言,那却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她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再往后还会有更多的艰难,少不得取舍。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也不知她最后会不会后悔。清滢,我明白人各有志,但我总会想,一世就这么长,轻松快活的过不好吗?有野心不是坏事,但若是做了野心的奴隶,失了自我,何时才能满足?唉……去争去抢,提心吊胆,到最后陪葬再多,又有何用。若是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午夜梦回,可能心安?何苦呀。” 顾清滢仔细观察着顾晨,确定她说的是真心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说的有理,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同。权利惑人,一旦沾染便戒不掉。而且,有些事也不是能选的,不得不做。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顾晨想了想,觉得该将一些事挑明了,说清楚。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吃过晚饭,我想和你好好说些心里话。” 顾清滢不确定她要说什么,镇定的应下。 晚饭准备好了,二人默默吃着,各自想着心事。 第239章 用过饭,屋里只剩下了顾晨和顾清滢。二人在桌前相对而坐,很是郑重。 顾晨没有拖沓,道:“清滢,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直都清楚。” 那放在桌下的双手倏然紧握,顾清滢出现了一瞬的慌乱,又带着几分期盼。 顾晨觉得她有如此反应很是正常,道:“你一心在为顾昀谋划,想让他成为太子。终有一日,登上皇位。” 顾清滢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原来,顾晨是在说朝局。 “我知道皇伯和皇婶也希望顾昀能成为太子。清滢,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皇上的心意不变,我会尽全力拥护顾昀,助他成为储君。我可以和你联手,为顾昀清除掉那些妨碍。我甚至可以成为你手中的刀,听凭你的差遣。年节后,顾昀就会参政,我可以不再避着,让局势明朗起来。只要我表明立场,凭着我手中的怀朗军,旁人再是谋划也是无用。” 顾清滢仔细听着,揣摩着顾晨的每一句话。 “所以,你不必再为此事过于忧心,更不必再小心翼翼的谋划。你有何想法都可直接与我言明。我会成为你,成为顾昀最大的助力。” 顾清滢冷静的开口,直点要害,“若是父皇改变了心意,你又会如何?” “皇伯的身体如何,你应是心中有数。顾项和顾晟都非明君之选,亦无帝王之能。顾煦年纪尚小,毫无根基,已经没有他的机会。皇伯一直属意顾昀,如今还将我和你,和顾昀绑在了一起,想来皇伯不会改变想法。” 父皇和母后有此想法不假,自己也是如此。但自己对她的情也是真。顾晨却只将这门亲事当成了父皇的一步棋。至于顾煦,顾晨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因为宋雪而如何。 顾清滢嗓音清冷的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顾晨沉默片刻,道:“正如我所说的,顾项和顾晟都非明君之选,亦无帝王之能。他们若是登上帝位,也许不至于生灵涂炭,让大周亡国,却会满腹猜忌,嫉贤妒能,容不下忠臣良将。即便我不在意,但我不能不为国公府和姑母考虑。所以,若真是到了你说的那一步,我愿抛弃忠义,拥立明君。” 顾清滢想了下,道:“若是顾昀也非明君之选,亦无帝王之能,你又要如何?” “顾昀尚未参政,还年轻,就如一张未着笔墨的纸,只要有良臣能臣辅佐,一切皆有可能。但顾项和顾晟不同,从他们现在的行事就能看到以后了。” 顾清滢直视着她,追问道:“若是顾昀登基之后,你发现他也并非明君,会如何?” 顾晨垂下了眼眸。 顾清滢的心提了起来,知道顾晨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为顾昀的亲姐,顾清滢早已意识到顾昀有很大的不足,甚至可说是有很大的问题。但她没有办法,必须要让自己的亲弟弟登上帝位,否则顾昀和母后,还有她自己都很难有活路。她只能寄希望于顾昀能有所改变,有所成长,得良臣辅佐,虚心纳言,至少可以做个仁君,做个守成之君。 顾晨抬起眼眸,心累的道:“清滢,你说的这些,我可能管不了了。” 顾清滢蹙了下眉头,问道:“此话何意?” 顾晨淡淡的笑了,道:“等顾昀成为太子,我便会离开京城,不再过问这些。只要顾昀能够善待国公府,善待姑母,不要屠杀忠臣,对我来说便够了。有你和皇婶在,我相信顾昀不会成为残暴之君。” 顾清滢心中一紧,“你要离开?” “是。我向雪儿承诺过,等定下储君就带她离开京城,隐姓埋名,游山玩水,悠闲度日。” 顾清滢瞳孔一缩,一瞬不能呼吸,眸光冰冷。 顾晨要带着宋雪离开……顾晨曾经对自己和汐泠说过,等汐泠病好了,要带着她们二人烟花三月下扬州,泛舟河上,游历大川,赏遍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食…… 第277章 顾晨道:“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清滢,我一直将你当做亲妹妹,咱们感情甚笃,所以我不想对你隐瞒。我要带雪儿离开的事,只告知了你一人,连姑母和舅母都不知晓。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等我助你成事之后,我会亲自去与姑母和舅母说明。我心意已决,不会改变。” 亲妹妹……好一个亲妹妹! 顾清滢冷声问道:“你要弃大周,弃百姓于不顾?” “这大周和大周的百姓,我负担不起,真的负担不起。地球……”顾晨轻咳一声,道:“大周离了我一样会运转下去。或者这样说,这天下离了谁都不会天崩地裂,不是吗?” 顾清滢反驳道:“你怎会如此想?纵观历朝历代,因为能臣良将的离去而分崩离析,甚至是被灭国的还少吗?大周若是没有你……” 顾晨打断了她,道:“并非如此。你要是这样想便错了。一个朝代的结束,绝不是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开,而是因为许多问题长久的累积,积弊已深,最终彻底爆发。只是多数人看不到深处,或者是因为自身的利益而不愿正视,故而将事情归到某一个人,某一件事。” “你难道不清楚你对大周是何等重要?父皇都要依靠你。” “没有我,还有庞将军、钱将军、徐将军,他们都是忠臣名将,不比我差。江山代有才人出,即便是现在的大周,也定有比我强的人。” 顾清滢明白了,顾晨就是不愿承认她的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也是无用。 她放软了语气,道:“为了我……和母后,还有姑母和国公府,你就不能留下吗?我……我们都需要你留在这里。” 顾晨看了清滢许久,道:“若是我留在京中,便会一直陷在朝局里,被死死的困住。我不想每日都在想,都在算,都在为以后布局。我已经烦死了这些。清滢,我累了,很累。” 她停顿两息,接着道:“而且,若是我继续留在这里,必会惹人忌惮。不说顾昀会如何,单说你的外祖魏丞相,怕就会寝食难安。那日在文和殿上,我说喜好女子,会过继子嗣,丞相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便我能一次次的稳住他和一些朝臣,但只要我手握大权,便无法彻底打消他们的忌惮。新君年少继位,威望不足,而我却功高盖主,你说会如何?” 顾清滢攥了一下手,道:“你若是顾忌这个,我也可以向你承诺,我定会让外祖彻底打消对你的忌惮。若是他不听……那他便不再是我的外祖,我愿和你联手除掉丞相一党。” 顾晨变了神色,震惊不已。 顾清滢的眸光闪了闪,道:“姑母对你最为疼爱,若是丞相一直对你相逼,不用等旁人动手,姑母就会出手。而且,先帝晚年设立六部就是为了分权丞相。如今的朝中,即便没有丞相之职,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父皇还留下丞相之职,为的是顾昀。若我猜的不错,父皇会留下话,待顾昀坐稳皇位,便会让他以外祖年迈为由拿掉丞相这个职位。一来是不再需要,二来是防止外戚干政。没了丞相领头,无人敢,也没有人有能力针对你。所以,你大可不必有此顾虑。” 顾晨叹了口气,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何苦再来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 “清滢,放过我吧,就当是我求你了。” 顾清滢心如油煎,呼吸不能。 她垂下头,快速思索着,道:“储君未立,咱们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等顾昀成为太子,且再看,可好?” 顾晨没有言语。 顾清滢忙转移话题,道:“你已经想到了,若无意外,父皇会加快立顾昀为太子的脚步。依你看,父皇会如何做?” 顾晨喝了口茶,神情冷漠的道:“你生在帝王家,最是清楚皇权的残忍。皇伯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如履薄冰的走了近三十年才踏上实地,但也没能走出寒冬,依然发生了‘嘉阳之乱’,险些功亏一篑。皇伯……皇伯是仁君,但如今除了皇伯这一脉和姑母,世上再没有先帝的血脉。帝王家就是如此。” “若我猜的不错,皇伯必会未雨绸缪,提前为顾昀打算,不会将一些人,一些事留给顾昀去料理,让他去经历同样的险境。但顾项和顾晟毕竟是皇伯的亲子,虎毒不食子呀,皇伯的内心必是异常煎熬。” “你的意思是,父皇不会下狠手?” 顾晨揉了揉眉心,道:“清滢,我方才已经挑明了,你就不要再和我一来一回了。我重诺,说过的话永远都作数。” 顾清滢垂眸,端起茶盏缓缓饮了半盏,柔声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习惯了如此。你莫要恼。” 顾晨的心一下就软了,道:“我明白。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温和而笑,道:“你是皇伯的女儿,最是清楚皇伯的心思,你觉得之后会如何?” “如你所言,现在要防着的只剩顾项和顾晟。顾晟的才智和城府有限,心智也不够坚韧,更没有胆量,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出谋逆之举。只要顾昀成为太子,他便会觉得大势已去,应是不敢再有旁的心思。但顾项不同,他一直以皇长子的身份自居,从不掩饰对皇位的觊觎,又是武人性情,像极了嘉阳大君。虎毒不食子,父皇不会想亲手弑子,除非……” 眯了下眼,道:“我想,父皇会对顾项试探一番,再做定夺。” “嗯。既如此,那就等等看吧。放心,我不会袖手旁观,绝不会让你和皇伯皇婶陷入险境。” 顾清滢直视着她的双眼,坚定的道:“我信你。” “好。” 顾晨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语调轻松的道:“我听雪儿说,她今日见了你。雪儿说你对她很好,她也与你十分投契。还说你哪日若是有兴致,想与你探讨琴艺,为你抚琴一曲。” 顾清滢笑着道:“宋姑娘的琴艺久负盛名,若是能有机会让宋姑娘抚琴一曲,是我之幸。” “你是我的堂妹,不必与雪儿见外。以后你们都在王府,日日可以见面。等你熟悉了王府,料理好了王府诸事,闲来无事大可邀上雪儿,逛逛园子,品茗抚琴。我也会陪着你们,一起找些趣事,免得无聊。” 顾晨将宋雪把掌管王府之权交给她的事认了下来,轻描淡写,顾全了所有人。 顾清滢心里很是酸楚,但笑容不变的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顾晨眉眼带笑,打了个哈欠,道:“今日累得很,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去沐浴了。”刚要站起身,道:“你也乏了吧。要不,你先去浴池沐浴?” “你是知道的,在宫里我都是用浴桶沐浴。你去浴池吧。” “好。你早些歇下,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屋里给我留个亮就行,我会放轻手脚,不扰到你。” 顾清滢颔首应下,看着顾晨出去的背影,在心中对自己道,慢慢来,不要急,不要急…… 作者有话说: 感谢“乙骨忧太”一下投送了200营养液,吓了我一跳。知道有人喜欢这篇文,很高兴! 今天更两章,一会儿还有一章,送给“乙骨忧太”和喜欢这篇文,经常发评论的小可爱们~~~~~ 第240章 公主和驸马三日回门,皇家自有一套流程。但皇上要卧床养病,一切从简。 顾晨陪着清滢去了皇后宫中,皇后按照惯例询问了一番,叮嘱了一番。然后留下了公主,让驸马去了皇上那里。 屋里没了旁人,皇后终于能好好和清滢说说话。不等皇后开口,清滢便主动说了“听床”嬷嬷的事。然后很是欢喜的讲了顾晨对她是如何的好,还将管理王府之权交给了她。 皇后听着,内心百感交集。 晨儿和清滢还没有圆房,没有夫妻之实,都不知道晨儿会不会和清滢圆房。若是……那女儿就要眼看着晨儿和那女子亲亲我我,一直守活寡呀。再想到清滢是公主,掌家主事理所应当,女儿却将这当成是喜事与她说。 皇后越听越难受,万分酸楚,险些落下泪来。 顾清滢看出了母后的难过,忙讲了顾晨已经表明态度,愿一力支持顾昀登上太子之位。 皇后尽量控制着情绪,和清滢就此事商谈了一番。 顾晨进了宣德宫,见皇上躺靠在榻上,旁边的矮案上还放着几封奏折。 顾敬慈爱的看向她,笑着免了她的礼。 顾晨躬身而立,等着皇上训话。皇上却没有训话,只是如成亲那日一般,让她要善待清滢。然后说起了南疆的事。顾晨顿觉心中一松,复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和皇上商讨起政事。 皇上的意思是要在年节后派一强将押送赔款去往南疆,同时镇守边境。两国虽然已经重修盟约,互不侵犯,但这种盟约不说史上有不少,大周之前也和北齐,南魏签过一些,最后不是说撕毁就撕毁。现如今更是南魏强,大周弱,没准哪一日南魏就会撕毁盟约,攻过来,不得不防。 第278章 顾晨深以为然,盟约说到底就是一种外交手段。弱国无外交,上一世的历史就是最好的证明。听到皇上要从怀朗军中选一个将领,带两万怀朗军镇守南疆。她思考片刻,举荐了徐将军父子。 皇上在军政大事上一向信任她,颔首认同。 顾晨想了想,道:“徐将军父子此去南疆,不知何时能归。臣以为,不好让徐夫人独自留在京中,致使一家人久分两地。” 刘淮暗暗瞧了瑞王一眼,提起了心。徐将军去镇守南疆,那便是一方封疆大吏。为防不忠反叛,历来都会留下一些家人在京中作为人质。当年,皇上接受了北齐的降书,为了安抚瑞王,准许瑞王选定留守北境的将军。瑞王最后选了王将军父子。王将军父子可没有家人留在京中,皇上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如今瑞王又如此行事,皇上可能安心? 顾敬看了她一会儿,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臣代徐将军谢皇上隆恩。” 顾敬咳嗽了几声,看了刘淮一眼,让他退了出去。 “这是刑部昨日递上来的折子,你看看。” 顾晨双手接过,仔细看了起来,上面是对投降南魏的昭勇将军等人的审问结果。 战败的经过,与司徒将军送来的奏折和顾晨想的差不多。此次大败,昭勇将军和其父建威将军难辞其咎。昭勇将军自然是百般狡辩,不肯承认是为了争夺功绩而和杨志兵分两路,不给杨志粮草,致使大败。但他的麾下却有人说出了实情,还提到秦延和昭勇将军合谋,故意拖延,没有尽快带着粮草回去。 秦延和昭勇将军一样,死不承认。 顾晨心里沉甸甸的,她明明提醒过杨志,要提防着秦延,为何还会将讨要粮草这样的大事交给秦延?杨志及其部下全部战死,如今只有秦延知道原委。 顾晨合上奏折,呈了回去。 “咳……晨儿,你如何看?” “犯下如此弥天大罪,还抵死狡辩,不知悔过。侄女以为证据确凿,应按军法处置。昭勇将军等人死不足惜,但那些并未牵涉其中,只是听命行事的将士罪不至死,且大周现在是缺兵少将,望皇伯能宽宥一二。杨将军为国战死,宁死不降,还请皇伯赐其身后荣。” 顾敬对昭勇将军主动投降一事气愤不已,如今确定他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致使战败,还害死了杨志,恨不得将人凌迟处死。但他将顾晨的话听了进去,不会处死全部将士。 “嗯。至于秦延和秦家……” 顾晨心领神会,道:“侄女明日就会去武神山。” “你父王的事,兹事体大,必要慎重。” “是。” 顾敬想了下,道:“不论你去武神山的结果如何,秦延在南疆所犯下的罪便足满门抄斩。你先去武神山吧,待你回来,朕再下旨。” “侄女明白。皇伯要保重龙体,不要再为旁的事忧心伤神了。” 顾敬慈爱的笑了。 “年节就快到了。朕已经传下旨意,年节前不再上朝,让丞相统领六部尚书、大谏、左右都御史、武阳君和贤阳君共同议政。若遇事不决,或是有大事,再来找朕定夺。”停顿了下,道:“晨儿啊,你把该料理的事情都料理了,年节后别就再躲懒了,该上朝议政了。” 顾晨心下了然,道:“侄女得皇伯宠溺,懒散了这么久,实是不该。侄女若是能为皇伯分忧,刀山火海也闯得。侄女只盼皇伯能养好身子,一直护佑侄女。” 顾敬笑意更浓,很是满意的颔首。 该说明白的都说明白了,正好到了午膳的时辰。皇后带着清滢来了宣德宫,按照惯例和驸马一同用午膳。席间,顾晨将宫里的规矩放到一旁,亲自为皇上皇后和清滢布菜,还说了许多俏皮话,博几人一笑。 顾晨娶了清滢,是亲上加亲。席间气氛甚好,实则却是各怀心事。皇上和皇后对视,他们明白清滢的心思,更明白不好再插手。晨儿和清滢已经成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清滢的手腕不差,就让她自己去解决吧。 用过午膳,几人又闲叙了几句,顾晨便和清滢出了宫。二人共乘一辆马车,相对而坐。顾晨将刑部对昭勇将军等人的审理结果告诉了清滢,说了明日要去武神山,会待上几日。 顾清滢专注的听着,见她似是有话不好开口,稍一想便明白了,温声道:“你放心去武神山吧。宋姑娘那里,我会好生照顾。” 顾晨顿觉浑身轻松,笑着道:“清滢,你真好。” 顾清滢牵起嘴角,道:“我如此好,你就只是嘴上说说?” 顾晨再没了拘谨之感,懒懒的靠坐着,长腿向前伸了些,语带笑意的道:“那你还要如何呀?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去为你寻来。” 顾清滢又见到了熟悉的顾晨,心中温热,轻轻摇了摇头。 顾晨想了想,道:“唔,我在武神山再捉几只兔子回来吧,给白团子做个伴儿。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建个兔苑嘛,等白团子诞下一窝一窝的小白团子,给你做兔裘呀、绒领呀……” 顾清滢想起了之前说建兔苑时的场景,微微发怔。 “如何?” 顾清滢回过神,摇了摇头。 “为何啊?你最喜欢兔子,多一些兔子多好呀。” 顾清滢看着顾晨的脸庞,在心中回道,我最喜欢的是你。喜欢兔子,只因你属兔。建了兔苑又如何,我好像也没有在…… “你是不是担心我要吃兔肉?那是与你逗笑的。” 顾清滢俏皮的眨了眨眼,道:“我是觉得白团子不会愿意。若是白团子的喜好和你一样,那可怎么办?” 顾晨呆住,然后哈哈大笑,差一点笑出了眼泪。 “你这想法,可真是……罢了罢了,你说的……哈哈哈……有道理。” 顾清滢也跟着笑了,灿烂明媚。 回到王府,顾晨毫不避讳的说要去看看宋雪。顾清滢含笑应下。 顾晨见了宋雪,抱着人不撒手。笑着讲了昨夜和今日的事,让她知道已经和清滢说开了,三人之后必不会尴尬,还将建兔苑当成趣事说与她听。 宋雪笑靥盈盈的听着,陪着她一起欢笑。 到了晚饭的时辰,顾晨拉着她去和清滢一起用饭。宋雪明白顾晨的想法,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便跟她去了。 玲珑和灵犀今日陪着一同进了宫,回程时听到了王爷和主子的阵阵笑声,发现王爷对主子热络了不少,好似回到了以前,自是替主子高兴不已。这会儿见王爷牵着宋雪来了,二人心里又是一提,但面上不显,将人迎了进去。 宋雪要屈膝行礼,顾晨乐呵呵的道:“雪儿,清滢不是外人,不用这般拘礼。” 顾清滢微笑着道:“王姐说的不错,宋姑娘不必多礼。” 二人对视,宋雪温声道谢。 晚饭摆上桌,三人围坐。顾晨拿起筷子,招呼了下,吃起了饭。她挑起话头,顾清滢和宋雪都是眉眼带笑,不时说上几句,很是融洽。顾晨胃口大开,吃了三碗饭,心满意足。 玲珑灵犀和云逍海遥在旁伺候,偶尔视线相触,说不是个什么情绪。 饭后,顾晨要去沐浴,想早些歇下,明日还要去武神山。顾清滢留下了云逍,说要给她收拾些东西带去武神山。 顾晨应下,拉着宋雪走了,还哄着她共浴,缠得人没了办法。 云逍被留下,很是忐忑,不知公主要做什么。结果,公主只是向她询问了王爷一般要带上些什么,然后亲手一样样的准备妥帖,旁的一句没问,一句没提,一句暗示也没有。她看着公主为主子仔细的收拾着,大概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垂下眼眸,思绪万千。 沐浴后,宋雪死活不让顾晨进屋,将人关在了外面。 顾晨以为是刚才闹得过火了,惹了雪儿气恼,心虚的摸了摸眉骨上的疤,隔着门说了许多好话。叫不开门,想到每日还要早起,便回了主屋。 顾清滢还没睡,身上穿着寝衣,正在逗白团子玩。 顾晨走了过去,揪了一把白团子的耳朵,惹得白团子几个蹦跳,缩在了床角,好像还瞪了她一眼。 “清滢呀,要是有一天白团子真成精了,可怎么办?可要找个道士来看看?” 顾清滢白了她一眼,道:“你也要做那话本里的书生,薄情寡意?” “我又没和白团子双修,怎就薄情寡意了?” 顾清滢反应了下,脸颊微红,嗔道:“你是看了多少话本……胡言乱语。” 白团子的耳朵动了动,冲着顾晨龇牙。 顾晨伸手抱过白团子,低低的笑了,道:“今晚我就抱着白团子睡吧。暖和。” 顾清滢想将白团子要过来,顾晨左躲右闪,就是不给。没了法子,只能由着她闹。 顾晨见榻上的矮案已经被搬走了,铺好了被褥,放好了枕头。她柔声让清滢去床上躺好,然后吹熄了蜡烛,抱着白团子躺在了榻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279章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好似有一个灵动娇蛮的女娃娃不断向她控诉着什么,然后满眼难过的说着什么,又神情严肃的嘱咐着什么,最后突然拉过她的手,狠狠的咬在虎口…… 顾晨醒了,脑子混沌,只记得梦到了一个女娃娃。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白团子,轻笑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以为白团子能成精呐。 抱着白团子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却听到外面有动静。这个时辰,怎么会有这么多动静?坐起身,准备悄悄出去看一下。 顾清滢醒了,掀开了床幔。见此,顾晨直接开口唤人。 海遥匆匆进来,道:“主子,周叔派人传话,说秦老将军不行了,要见王爷。秦毅将军正候在外面。” 第241章 顾晨皱了下眉,猜到了可能,立即下了地,道:“更衣。清滢,你别起来了,继续睡吧。我去秦府看看。” 顾清滢没有听,穿上鞋后和海遥一起为她更衣,轻声道:“这个时候出去,你要多带上些人,不可大意。” 顾晨心里想着事,但还是将话听了进去。感觉到清滢的手有些凉,她握住那正在给自己整理衣领的手,道:“放心,不会有事。” 借着烛火看清顾晨温柔的模样,顾清滢微微点头,道:“快去吧,别迟了。” “好。” 顾晨大步出了屋子,立即传下命令。然后脚步匆匆的赶去前面,见到了焦急不已的秦毅。顾晨免了他的礼,了解了几句就和他出了王府。安生,靳忠和唐统领带着五十个身手极好的府兵候在外面,众人骑上马直奔秦府。 秦府里人心惶惶,下人都是面有悲色。 秦毅领着王爷等人一路到了主屋。几个婢女小厮在门外候着,见了人急忙行礼。 屋子里,秦毅的妻子张氏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手中端着药汤想要喂给秦老将军。秦延的妻子陈氏在旁边抹着眼泪。两个婢女在里面伺候着。 张氏曾有幸见过瑞王,将药碗放到婢女手上,艰难起身,作势就要行礼。顾晨辨了一下人,免了她的礼,也免了屋里所有人的礼。 张氏满是悲切的向夫君摇了摇头,秦毅赶到床前,跪在地上,一声声的唤着父亲。 秦老将军已是气若游丝,无法睁眼。 秦毅红着眼,道:“父亲,你睁眼看看,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闻言,秦老将军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 顾晨走到床前,温声道:“伯父。” 秦老将军用浑浊的双眼看向顾晨,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直起了上半身。所有人都是一惊,又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回光返照。 秦毅忙上前扶住,让父亲靠在自己的身上。 秦老将军定定的看着顾晨,喘着粗气,道:“都退下。” 闻言,张氏带着人退了出去。安生在门外看着,靳忠和唐统领在屋里没有动。顾晨想了下,留下了他们二人。 门关上,顾晨坐在床边,缓声道:“我一直未得空来看望伯父,不想伯父竟病得如此重了。” 秦老将军流下了眼泪,道:“我……我秦家罪大恶极,对不起王爷……王爷还能来见我这罪人,还能唤我一声……伯父……我……我对不起老王爷……” 要说前面,秦毅还能听懂,以为父亲是在说秦延在南疆延误军机,致使南疆大败,让整个秦府风雨飘摇,只等朝廷降罪。可后面的话,秦延在南疆犯下的罪和老王爷有什么关系? 靳忠本就知道里面的内情,唐冲从上次五皇子的事得知了真相。他们听到这番话,气恨交加。 顾晨长叹一声,道:“伯父,事已至此,我只想听伯父与我说句实话,以告慰父王的在天之灵。” 秦老将军闭了下眼,道:“是秦延……是他害死了老王爷……” 秦毅难以置信的唤道:“父亲!” 秦老将军又喘了几口气,道:“当日,秦延逼我请旨,要去南疆。我恨……恨不得打断他的腿。那时,他向我透露了在北境故意迷路……说……说我若是不准……他便要继续在怀朗军中作乱……拖整个秦家给他陪葬……说无毒不丈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秦家能飞黄腾达。我……再深问,他却不肯多说……” “我抽出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却……下不了手……下不了手……” 秦老将军抬起苍老的手,顾晨握了上去。 秦老将军竭力攥紧,用最后一口气,饱含怒意的道:“他该死!该死!但我儿秦毅是清白的,毫不知情。王爷……我现在就下去向老王爷请罪……只求……只求王爷不要牵连秦毅……王……爷……” 他直直的看着顾晨,似是不等到答复死不瞑目。 顾晨缓缓点了头。 秦老将军的手垂了下去,急促的喘了几下。少顷,瞳孔涣散,近乎无声的道:“王爷……末将……末将请战……” “父亲……父亲……父亲!” 门外的下人听到秦毅的嘶喊,知道老爷走了,跪地痛哭。陈氏搀扶着怀有身孕的张氏,二人泣不成声。 顾晨松开了握着的手,轻轻放下。站起身,悲悯的看着秦老将军。 靳忠和唐冲听到秦老将军弥留时最后的话,那是对老王爷说的呀。“末将请战”,短短四个字,让他们稍稍放下了对秦老将军的愤恨。唐冲更是红了眼眶。 秦毅上过战场,历经生死,瑞王又在这。他忍下哀痛,将父亲安放好,擦掉眼泪,扑通跪地,俯首叩地,“王爷……” 顾晨垂眸看着他,几息后伸手去扶,道:“快起来吧。秦老将军刚走,有许多事要准备。” 秦毅跪地不起,道:“我秦家对不起王爷,更对不起老王爷的深恩厚德,纵百死也难以赎罪!” 顾晨直起身,轻声道:“做下此事的是秦延,虽说是诛九族的大罪,但秦老将军已去,本王也已经答应秦老将军不会株连。秦毅,你起来吧。死者为大,快为令尊安排身后事吧。” 顾晨再次扶了一下,秦毅终于站了起来。 “秦毅,你应明白,兹事体大,涉及皇家,不可泄露分毫。否则,本王也保不下你们秦家。你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看样子再过不久就要临盆了。还有你秦府上下,你要为他们多想想,记住本王的话。” 秦毅无颜见瑞王,低垂着头。 顾晨没有因为秦毅不答而不悦,秦毅必是明白她的意思,联想到之前五皇子薨逝,定会知晓轻重。只是秦毅此时刚得知如此真相,同时经历丧父,怕是一时难以接受。 “本王稍后还要赶去武神山……” 秦毅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的道:“末将随王爷同去!” 顾晨了然,秦毅是要去见秦延。 “秦老将军的后事……” “请王爷准许末将同去!” 见秦毅如此坚决,顾晨没再劝阻,道:“好吧。你先安置一下府中,随后来王府吧。” “是。” 顾晨带着众人出了秦府,骑上逐日,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秦府,心中轻叹,打马离去。 回到王府,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顾晨不想扰了清滢,去了书房,睁着眼躺在榻上,等着太阳升起。天亮后,重新更衣,独自了用了早饭。刚放下碗筷,云逍来禀,秦毅已经在府外候着。她饮了口茶,吩咐海遥给清滢和宋雪留了话,出了王府。 再次见到秦毅,没有多言,一行人向着武神山而去。 庞将军和钱将军出营恭迎,进入主帅大帐,顾晨独留下他们二人,将秦老将军刚刚离世和他说的那些话如实告知。 五皇子薨逝后,庞将军和顾晨见过一次,得了准许,已经将老王爷的事告知了钱将军。钱将军经历了震惊暴怒,到渐渐平复。此次秦延被押到武神山,他们二人私下审过秦延,却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钱将军要动刑,被庞将军拦了下来。 顾晨了解了一下昭勇将军和秦延的情况,然后将要派徐将军率领两万怀朗军镇守南疆的事说了。见两位将军没什么意见,便让他们命人传信给雷神山,召徐将军父子前来。安排下去后,她要亲自去见秦延。 顾晨带上秦毅,在两位将军、靳忠、安生的陪同下去了单独关押秦延的地方。 秦延虽算不上太过狼狈,但被关了这么久,审了这么久,整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见到秦毅,立刻激动了起来,声声唤道:“兄长!兄长救我!”待看到进来的人,怔在原地。少顷,眼中似是燃起熊熊烈火,死死的盯着顾晨。 顾晨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和秦延对视片刻。 秦毅目眦欲裂,冲上去对着秦延的胸口就是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秦延蜷缩着,疼得说不出话,急促喘息。 秦毅揪起他的头,恨恨的道:“父亲走了,就在几个时辰前走了!都是你做下的恶事,让父亲郁郁难解,含恨而死!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第280章 秦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兄长说什么?父亲他……” “你对父亲说,要拖整个秦家为你陪葬。无毒不丈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将父亲逼到绝境,如今何必再惺惺作态!父亲逝去,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秦延如遭雷劈,瞳孔剧颤。 “父亲对你下不去手,为兄下得去手!”说着就要抽刀而出。 “秦毅!” 秦毅停了下来,浑身肌肉紧绷。 “秦毅,你退到一旁。本王有些话要问他。” 秦毅死死的握着刀柄,左手松开了秦延的头发,强忍怒火,退开几步。 云逍送来了茶,顾晨接了过来,浅饮一口,道:“安生,你去外面守好。” 安生也已经知晓了一切,愤恨的看了秦延一眼,道:“是。” 顾晨放下茶盏,平和的道:“秦延,本王问你两件事。你答或不答都无妨。” 秦延瘫坐着,听了这话似是回过了神,口齿清晰的道:“既然我答或不答都无妨,你为何还要问?” 秦毅要上前,被顾晨再次拦下。 “本王问你,只是为了解惑。你在南疆与昭勇将军合谋,故意拖延押运粮草,致使杨将军战死,证据确凿。皇上已经获悉一切,你和昭勇将军难逃一死,不日就会降下圣旨。你总归是要死,对本王而言,这惑不解也无妨。” 秦延大声狡辩,“你胡说!什么证据确凿,何来的证据!无凭无据,皇上怎会……” 顾晨轻嗤一声,道:“你以为你不说,昭勇将军不说,其他的将领就不会说吗?你以为所有的将士都如你和昭勇将军一般,只为一己私欲,没了良心!” “那是他们的诬陷!妄图以此逃避罪责!” 顾晨有些烦了,却不得不耐下性子,道:“想来你还不知道,五皇子已经薨逝。叶新和叶英也已经死了。你可以猜一猜,他们为何会死,又是怎么死的。” “什么?!” “你不必想着死无对证。莫说皇上已经看过了证据,单是你做的事涉及皇家,你以为你还活得了吗?” 秦延终于慌了,“兄长,五皇子当真死了?” “是!” 秦延知道兄长恨不得杀了自己,也许会和顾晨一起骗自己。但他太熟悉兄长了,辨认出兄长没有说谎。这一下,他彻底没了指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委顿了下去。 顾晨道:“本王想知道,杨将军为何会将讨要粮草之事交给了你。” 秦延愣了一下,没想到顾晨最先问的是此事。他沉默片刻,盯着顾晨,道:“都是因为你!自从我到了杨志的麾下,一直被忽视,不得重用。我知道,必是你和杨志说了什么!” 顾晨平静的看着他。 庞将军开了口,“你叛离怀朗军,如同做了两姓家奴。你自视甚高,实则并无将才。你这样的人,哪个统率会重用?” 见他要反驳,庞将军继续道:“你好好想想在北境时你打赢的那些仗,真的是靠你自己吗?若不是你的父兄护着你,我们几个将军看在秦老将军的面上帮衬,将最是轻松的仗交给了你,你如何能赢?排兵布阵,守在哪里,何时出击,都是王爷亲自布局。你只是按照王爷的指示去做,可曾有一次是你自己谋定的?” 秦延垂眸无言。 钱将军道:“你已害得生父愧疚而亡,你自己也再无生路。事到如今,你都不愿为秦府上下想一想?你的嫂嫂已经怀有身孕。你若如实回复王爷,王爷必不会赶尽杀绝。” 听到嫂嫂已经怀有身孕,秦延看向兄长,红了眼眶。许久后,终于说了。 当时战事紧急,杨志麾下的将领都身负重任,无法离开。秦延主动请缨,立下了军令状,保证必会尽快带回粮草。杨志别无他法,只能信他一次。 秦延原本是想用此次机会赢得杨志的信任,但昭勇将军向他承诺了更多。他在杨志那里本就郁郁不得志,思量一番,决定依附于昭勇将军。 杨志唯一的一次信任,却换来了全军身死异乡,白骨难归,忠魂飘零。 第242章 钱将军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杨志可是自己的亲家呀!杨志忠义无双,骁勇善战,最后竟是被这样一个卑鄙小人给害死了!那些铮铮儿郎也都被他给害死了!如此卑鄙之人却还能活着回来! 顾晨转着扳指,目光沉沉的看着秦延。 杨叔……唉…… “本王问你,可是你和顾曙勾结,故意让斥候引错路,欲害死父王?” 事到如今,秦延再没什么可隐瞒的。 “是。” 闻言,秦毅目露杀意。 顾晨没什么要问的了,站起身欲要走,却听秦延道:“你必是已经知晓了,为何还要问我,多此一举?” “本王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 “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顾晨冷漠的看向他,淡淡的道:“你父亲故去前,已经说的足够明白。” “父亲说了什么?兄长,父亲说了什么?” 秦毅气红了眼,道:“你竟还有脸问父亲说了什么!好,我告诉你。父亲说你向他辩白,做下那不忠不义之事是为了父亲,为了秦家能飞黄腾达。” “我确实是为了父亲,为了我秦家呀!只要瑞王死了,父亲便是主帅的不二人选,便会执掌怀朗军。有朝一日五皇子登基,我秦家便……” “住口!这都是你的一己私欲,父亲何曾有过此等想法!瑞王……老王爷和王爷对我们秦家恩重如山,我秦家怎会有你这样不知恩情的畜生!你可知父亲最后是如何说你的?” “父亲可是给我留下了话?” 秦毅咬牙切齿的道:“给你留话?对,父亲是留了话。” “什么话?” 秦毅踏前一步,愤恨的道:“父亲说,你该死!该死!” 秦延瞪大了双眼,脸色灰败。 顾晨唤了秦毅一声,让他跟着离开。 秦毅不会违背王爷的命令,强忍心中恨意,转过身。 秦延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突然激动的喊道:“庞将军,钱将军,你们二人就甘心被一女子驱使?!大丈夫顶天立地,怎能对女子伏小做低!她是瑞王之女又如何!女子就该老实的待在后院!你们和父亲都疯了,竟然让她做了大将军!你们都疯了,疯了!满朝文武都是没种的,被一个娘们骑在头上……” 庞将军和钱将军骤然回头,目光如刀。靳忠转身,手握在了刀柄上。秦毅暴怒,抬腿就要冲过去。 顾晨却是头都没回,平静的道:“秦毅。” 秦毅克制住了动作。 顾晨走了出去,几个人也跟了出去。身后继续传出阵阵疯言疯语,却再无人理会。 庞将军嘱咐心腹要好生看守,同时让他们管住耳朵管住嘴。几人行了军礼,郑重应下。 顾晨回到大帐之内,神色如常的喝了半盏茶。 钱将军心绪难平,悲恨交加。 顾晨看向他,道:“皇上会追封杨志将军,赐其身后荣。钱叔,是我错了,只是提醒了杨叔小心秦延,却未曾言明内情,才……唉……我对不起杨叔,对不起雁姐姐,对不起……” 钱将军站起身,眼角湿润,道:“王爷莫要如此说。王爷不能言明,是有苦衷。王爷能提点杨志,已是尽力。王爷切莫自责。要怪应是怪秦延,怪昭勇将军和其父,怪……苍天无眼呀!” 庞将军长叹一声,无言的拉着钱将军坐下。 大帐内一时安静,负责看守秦延的将士突然来禀,秦毅将军又去看了秦延,说是有几句话想问秦延。他们想着秦毅将军刚刚同王爷一起进去过,此时只是再进去问几句话,便没有阻拦,同时来向王爷禀明。 顾晨稍一想,猛的站了起来,“不好!”说着疾步出了大帐。 庞将军和钱将军对视,变了神色,立即跟了出去。从刚刚的情形来看,秦毅很有可能直接杀了秦延。秦延纵然难逃一死,但那也是要朝廷下令行刑。秦毅要是私自杀了朝廷重犯,可是犯了大罪呀。 顾晨赶到的时候,秦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胸口被利刃刺穿,没了气息。鲜血顺着秦毅手中的长刀流下,滴滴落地。 “秦毅……” 听到王爷的声音,秦毅喘着粗气,踩着亲弟的鲜血转过身,眼眶通红。他双手握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道:“王爷……” 顾晨心惊,又怕激到秦毅,不敢靠到近前。庞将军和钱将军也是如此,焦急不已。 庞将军道:“秦毅,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刀!” 秦毅握紧长刀,看着顾晨,道:“王爷,我秦家愧对王爷,愧对老王爷。” 顾晨温声道:“莫要如此。秦延所犯之事与你无关。我会保下你,保下秦家。想想你的妻子和你那未出世的孩儿,莫要冲动。” 眼泪顺着秦毅的眼角滑落,声音发哽的道:“王爷……请宽恕末将违抗王命。” 第281章 “秦毅!” 长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溅。秦毅双膝跪地,面向瑞王。 顾晨冲向秦毅,想要阻止他拔出刀,却还是晚了一步。 秦毅抽出了长刀,让鲜血流的更快,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顾晨用手死死的按住伤口,“快叫大夫!” 靳忠跑了出去。 秦毅眼神复杂的看着顾晨。鲜血不断流出,他急喘几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钱将军忍着难受,轻声道:“王爷……” 顾晨颤抖着松开了手,定定的看着秦毅。她明白,秦毅是在为秦家赎罪,更是在保妻子和孩子。随着他和秦延的死,秦府再无人知晓内情,永不会泄露皇家秘辛…… 顾晨恍惚的回到了大帐。 云逍见主子满手满身的血,吓了一跳。欲要上前询问,被靳忠拦住,低声讲了刚才发生的事。云逍震惊不已,缓了片刻,取来了清水。 顾晨将双手放入盆中,鲜血浸开,染红了水。她的双手曾染过数不清的鲜血,可此刻无论如何搓洗都觉得洗不干净。 云逍看了许久,上前拉出了主子的手,用帕子仔细擦干。 庞将军和钱将军默默的看着,说不出一个字。 顾晨怔怔的坐了许久。 秦老将军和秦毅一生都在为国而战。秦老将军还可算是寿终正寝,可秦毅却是这般而亡。秦毅曾说过,身为武将,战场应是他的归宿,奋战至死才是他的荣耀…… “我送秦毅回府。让徐将军父子来王府找我。你们留在军中,静待圣旨。” 两位将军应下,出去吩咐找来棺材,将秦毅好生安置在内。天黑时才做好一切,无人劝说王爷等到明日再回城。 时辰到了,门卒打开了城门,百姓来往,人渐渐多了起来。门卒见瑞王一行人从城外归来,无人敢查验瑞王的腰牌,跪地放行。众人看到有一辆马车上放着口棺材,惊疑不解。 秦府内外死气沉沉,秦老将军去了,按理来说应有人前来吊唁。这般门可罗雀,想来众人都顾忌着秦延在南疆犯下的罪,知道秦府必受牵连,所以才少有人来。 顾晨下了马,看着随风晃动的丧幡,胸中堵到难以呼吸。 秦府的下人看到瑞王等人,又看到那车上的棺材,心慌意乱。不多时,秦府管事匆匆赶了过来,跪地叩首。 顾晨缓了缓,道:“请秦夫人与本王一叙。” 管事应下,忙让人传话,同时将瑞王等人领进府中。见四个士卒抬着一口棺材跟了进来,心中猜测,难道王爷是来给老爷送棺材的?老爷虽然没有官职,但身有爵位,怎能用这样普通的棺材。王爷若真是送这样一口棺材给老爷,那就是在折辱老爷呀。王爷不应会如此做吧。那这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猜测不止,惴惴不安。 张氏正挺着大肚子,艰难的安排着公公的丧事。夫君将这些都交给她料理,即便没有什么人来吊唁,她也要做好。想到夫君离开时让她照顾好府里,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腹中的孩儿,她的心是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太对。此时得了下人禀报,瑞王到府,眼中闪过惊讶。瑞王此时应和夫君在武神山,怎会来了府里? 她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一手让嬷嬷搀扶着,慢慢站了起来,道:“夫君可一并回来了?” 那小厮摇了摇头,道:“没有见到大公子的身影。王爷说请夫人当面一叙。” 张氏不敢让瑞王久等,没有再多问,急忙往前面赶去。 一口棺材摆在厅内,张氏停下了脚步,秀眉紧锁。见瑞王站起身,看向自己,她赶紧收敛了情绪,要屈膝行礼。 顾晨拦住了她,让嬷嬷扶着她坐下。 张氏心慌的坐下,满是不安和疑惑。强稳了稳,欲要主动说话,瑞王却先开了口。 “秦夫人,本王……本王……” 张氏善解人意的道:“王爷有何吩咐,秦府必会遵从。” 顾晨喉间一滚,看了一眼棺材,万分艰涩的道:“本王此次前来,是送秦毅将军回府。” 张氏愣怔,听不懂瑞王的话。见瑞王又看了一眼棺材,顿觉天崩地裂! 秦府管事瞪大了双眼,周身冰凉。 嬷嬷惊得差一点跌倒在地,无措的看向张氏。 张氏抓紧扶手,浑身颤抖,“王爷此话……是何意……” 顾晨垂下眼眸,复又抬起,缓声将秦毅手刃秦延,然后自尽的事说了出来。 张氏看着瑞王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声音愈来愈远,头晕目眩,一股温热顺着股间流下。 嬷嬷惊叫,“夫人!夫人!快叫大夫!” 顾晨急忙上前,看着流出的鲜血,知道张氏受了刺激,动了胎气。 “安生,快去将阿笙带来!快!” 秦府管事也慌了,下人们手足无措。 嬷嬷大叫:“快将夫人抬进房中。稳婆,将稳婆带来。” 顾晨直接抱起了张氏,跟着嬷嬷,向着最近的屋子而去。 秦府一阵慌乱。 瑞王府。 顾清滢听说安生回了王府,直奔药堂,心中咯噔一下。顾晨出事了?立即命人准备马车。赶到王府大门,追上了正要上马的安生和阿笙。 顾清滢唤道:“安生,可是王爷出事了?” 安生急得不行,却不能不回公主的话,便将秦毅和秦府的事三言两语的说明。 得知不是顾晨出事,她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让他们二人快去秦府。 二人骑上马,疾驰而去。 玲珑道:“主子,可还要出行?” 顾清滢稍一思量,道:“去秦府。” 顾清滢赶到秦府,在屋子外间见到了顾晨。顾晨垂着头,弓着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染满鲜血的手。里间传出女子阵阵的痛呼,撕心裂肺。 顾清滢顿了一下,走到顾晨身前,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顾晨抬起头,神色痛苦,“清滢……” 顾清滢又靠近些,将顾晨抱在怀中,头埋在胸口。 顾晨卸了全身的力气。 秦家,毁了。 秦毅唯一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若是不能,秦家就是断绝了子嗣,与灭门有何区别…… 第243章 顾晨已经平静了下来,和清滢坐在外间等着。秦延的妻子陈氏赶了过来,站在旁边焦急不已。 张氏的痛呼声渐渐变弱,稳婆的声音越来越急。婢女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来来回回。 顾晨顾不上清洗手上的血,眉头紧蹙。 顾清滢毫不介意的搭上她的手,温声道:“有阿笙在,会没事的。” 有婢女冲了出来,哭着对陈氏道:“二夫人,大夫人……稳婆问……问保大还是保小……” 陈氏身子一晃,幸亏身边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人。 “保……” 顾晨一下站了起来,道:“什么保大保小,必要全都保住!”顾不上什么亲疏礼节,直接进了里间,“阿笙!大人和孩子都要保住!” 阿笙正在施针,眼不离针的道:“我会尽力。但接生之事,还要看稳婆。” 顾晨向两个稳婆怒道:“你们要是不能保住秦夫人和孩子,本王要了你们全家的命!” 两个稳婆被吓得要哭出来,其中一人道:“王……” “少废话!给本王专心接生!” “是是。” 张氏神智恍惚的看向瑞王,虚弱的道:“王爷……” 顾晨来到近前,道:“秦夫人,本王必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 见张氏已是全无力气,她急忙道:“秦毅留下了话,让你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你们的孩子。以后秦家就要靠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撑起家门!秦府不能绝!秦夫人,这是秦毅唯一留下的话,是他唯一的牵挂呀。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张氏的眼中聚起了点点光亮,“夫君……夫君他……当真如此说……” “当真!秦毅不顾生死,为的就是保住你和你们的孩子呀!你和孩子若是有事,让秦毅如何能瞑目!” 张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已变。 婢女正好端来了阿笙让煎好的汤药。 阿笙扶起张氏的头,将药喂了进去,道:“阿晨,你出去吧。这里不能留太多的人。” “阿笙,一切就都靠你了。” 阿笙颔首,对稳婆道:“我再施几针,你们……” 顾晨满是担忧的出了里间。 顾清滢将里面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顾曙的死,秦家的事,她猜出了大概。她懂顾晨,明白秦毅应该与王叔的事无关,所以顾晨才会如此自责紧张。 玲珑按照吩咐端来了清水。 顾清滢拉过顾晨的手,放入盆中,轻轻为她搓洗,低声道:“你曾说过,希望为恶者得到严惩,桩桩件件皆得清算。秦延在南疆犯下了重罪,但秦毅并未作恶,却以身赎罪,替恶人偿还了所有。苍天有眼,神明在上,必不会再让秦夫人和那孩儿遭遇不测。” 第282章 顾晨看向她,怀着希冀点头。 半个时辰后,终于响起了婴儿的啼哭。 顾晨站了起来,清滢也站了起来。 嬷嬷欢喜的来到外间,道:“王爷,夫人诞下了一个男婴!” 陈氏高兴不已,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 顾晨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好似这孩子是她的一样。一瞬的喜悦后,急忙问道:“秦夫人如何?” “医女说不会有大碍。” “好!好!” 里间又忙了好一阵,窗子被推开些许缝隙,散掉屋内的血腥味。阿笙叮嘱了嬷嬷一番,出来见了顾晨。 “只要秦夫人好生养着,一段时日后身体便会恢复如初。孩子有些孱弱,毕竟没有足月。但只要仔细照顾好,多些小心,长大后应是无碍。我已经留下了一些方子,也做了叮嘱,无事了。” “阿笙,你受累了。” 陈氏上前,屈膝行礼,道:“此次幸得先生相救,我秦府会永远记得先生的大恩。” “我只是做了医者的本分。秦夫人和孩子还要你们好生照顾,处处留意。” “多谢先生。” 陈氏转向瑞王和安国公主,感激涕零的道:“两位殿下的大恩大德,我秦府永世不忘。”说着跪地叩首。 秦府的下人跟着一起下跪。 顾晨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氏,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陈氏必是不知道秦延已死,也还不知道秦毅的事。 在此之前,顾晨并不识得陈氏,更不清楚陈氏的为人,只知她和张氏都是出身于书香世家。顾晨相信“相由心生”,陈氏长得温婉柔弱,毫无棱角。前夜和今日相见,观她言行,是个识大体,好相与的。以后这秦家,只有张氏和她了…… 顾清滢看了看顾晨,道:“秦家为大周立下众多功绩,又是王爷的麾下,如今突遭变故,王爷和本宫怎能袖手旁观。如今秦家后继有人,要靠你们好生养育,重振门楣。” 陈氏知晓夫君犯了重罪,必会连累全府,抄家灭门都有可能。她虽然没有经过太多的事,常年待在后院,但毕竟饱读诗书,听得出安国公主话里的意思。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安国公主,唯恐会错了意。 秦家的事还是要看顾晨如何做,顾清滢没有再多言,道:“快起来吧,进去看看你的嫂嫂和侄儿吧。” 陈氏温顺的站起身,道:“今日多亏了两位殿下主持大局。嫂嫂能逢凶化吉,必是满怀感激,想要当面谢过殿下。” 顾晨颔首,陈氏让婢女向里面传了话。不多时得了回禀,带着两位殿下进了里间。 张氏已经收拾妥当,嬷嬷给她戴上了生产后用的抹额。张氏疲累不已,躺靠在床上,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强打起精神。见瑞王进来,安国公主也来了,将孩子交给了嬷嬷,欲要起身。 陈氏上前,满眼疼惜的扶住人,道:“嫂嫂……” 顾晨赶忙免了张氏的礼,顾清滢也免了她的礼。二人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看着陈氏将张氏半搂在怀中,让张氏能靠得舒服些。 顾晨想让张氏能早些歇息,也希望可以让她安心,道:“两位夫人,本王便直言了。” 张氏看了陈氏一眼,陈氏让屋里的人退下,只留下了张氏身边的嬷嬷。 张氏道:“王爷请讲。” 顾晨先看向了陈氏,道:“秦延在南疆犯下重罪,难逃死罪……还会连累秦府。” 陈氏的眸子闪了闪,并没有过多的悲痛。只在听到会牵连秦府时看向张氏,满是担忧。 顾清滢看在眼中,视线落在二人的身上,略有疑惑。 顾晨并未留意,看向张氏,道:“但秦毅将军大义灭亲,并……自裁谢罪……” 陈氏震惊不已,“什么?!” 张氏握住了陈氏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秦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为大周立功无数。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将士和百姓,实乃忠义。秦毅……秦毅将军忠义更甚其父。即便秦延犯下重罪,但本王在前夜已经向秦老将军承诺,必会保下秦府。本王实是没有想到,秦毅将军会手刃了秦延,自裁谢罪。本王未能拦下秦毅将军……对不住你。” 张氏流下了眼泪,忍着哽咽,道:“请王爷不要自责。夫君离府时……想来便已做出了抉择。夫君是全了自己的本心。” 顾晨垂下眼眸,愧疚难言。 陈氏红了眼,含着泪,道:“嫂嫂……” 顾晨抬起头,道:“今日,本王向两位夫人承诺,必会护好秦府,不让秦府受到丝毫牵连。以后秦府就要靠两位夫人了,若是遇到难事,随时可来王府,本王定会相助。” 她看向襁褓,道:“本王可能抱一下孩子。” 张氏看向嬷嬷,嬷嬷立即将孩子送了过去。 顾晨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这孩子瘦瘦小小,眼睛都没有睁开,像只小猴子。她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的手,那小手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指。 “本王想认下此子作为义子,不知夫人可愿成全否?” 嬷嬷睁大了眼睛,能做瑞王的义子,可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呀! 张氏没想到瑞王会为秦家做到如此地步,怔怔的看着瑞王。直到陈氏握了一下她的手,才让她回过神。 “王爷身份高贵,犬子低微,如何高攀得起……” 顾晨轻轻晃动被孩子握住的手指,道:“本王没有子嗣,看这孩子很是合眼缘。本王并不是要过继此子,也不可能过继,只是认作义子而已。秦毅为本王鞠躬尽瘁,甚至愿为马前卒。本王相信,此子将来会如其父一般,成为忠臣良将。” 顾清滢见张氏犹豫不决,伸手从顾晨怀中抱过孩子,仔细瞧了瞧,笑着道:“本宫看这孩子很合眼缘。本宫和王爷不会有子嗣,若能得一义子,实是欢喜。希望夫人能成全我们二人。” 连安国公主都如此说,张氏再难拒绝。 “犬子能成为瑞王殿下和安国公主殿下的义子,聆听两位殿下的教诲,是犬子之幸,秦府之幸。贱妾叩谢两位殿下。”说着就要起身叩首。 顾清滢道:“夫人刚经历生产,莫要动了。” 陈氏赶紧又将嫂嫂护回怀中。 顾清滢看向顾晨,柔声道:“孩子还太小,身子弱,不好挪动。等过些时日,身子养得好一些了,咱们便在王府摆宴,遵照礼制,认作义子,可好?” 顾晨满是感激的看着清滢,道:“好。” 陈氏想了下,轻声道:“贱妾僭越,恳请瑞王殿下为侄儿赐名,保佑侄儿能平安长大。” 张氏没有出言阻拦,弟媳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啊。 顾晨想了想,颔首。 陈氏立即吩咐嬷嬷摆好笔墨纸砚。 顾晨站在案前,拿起毛笔,蘸满墨汁,手腕转动,落笔成字。 秦正 陈氏跪在地上,双手接过,替嫂嫂叩首谢恩。 顾清滢将孩子小心的交到嬷嬷的手中,站起身,道:“夫人刚刚生产,要多加休息,恐无法操持府中诸事。本宫会挑些得力的奴才来府里帮衬。” “怎能如此劳烦殿下……” “秦正是本宫和王爷的义子,夫人就不要拒绝了。” 张氏含泪道谢。 顾清滢看向陈氏,仔细叮嘱了一番,让她照顾好张氏。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牵起顾晨的手,向二人告辞,离开了屋子。 陈氏一路相送,视线落在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目露羡慕,心中多了一份期许。 顾清滢看得真切,心下了然。 顾晨心绪烦乱,没有觉出什么。出了秦府,上了清滢的马车。 顾清滢见她很是疲累,坐到了她的身旁,道:“秦家有张氏和陈氏在,不会倒下。正如张氏所说,秦毅自己做出了抉择,全了他的本心。你已安顿好了一切,还为秦府和那孩子做了打算,不要再自责了。” 顾晨长叹了口气,说不出话。 顾清滢揽过她的头,靠在肩上,道:“你赶了一晚的夜路,一天一夜不曾歇息,必是疲乏不已。歇一下吧。” 顾晨没有拒绝,靠着清滢,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看着顾晨的侧脸,只盼这回府的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第244章 回到王府,得知姑母来了,顾晨愣了一下,回身看向刚从马上下来的阿笙。 阿笙走了过去,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随我去药堂吧,我给你瞧瞧。” 顾晨的眼神闪躲了下,道:“你先去药堂,我换身衣裳再过去。” 阿笙点头,直接回了药堂。 顾清滢见顾晨没动,道:“不可让姑母久等,咱们快进去吧。” 二人见了顾漪澜,乖顺的行礼。 顾漪澜看着站在一处的二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般配。免了她们的礼,让她们坐。 “听说你今日一大早就回了城,还带着一口棺材去了秦府。清滢也去了秦府。怎么回事?” 第283章 顾晨对姑母没什么可隐瞒的,将武神山和秦府发生的事说了。她不清楚清滢猜到了多少,便没有提及父王的事。 顾漪澜看着顾晨身上沾染的猩红,道:“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顾晨听话的离开了厅里。 顾漪澜挥退众人,斟酌着道:“清滢,我看晨儿对你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你和晨儿……” 顾清滢温声回道:“姑母是知道的,我和王姐成亲是逼不得已,说是一场戏也……” 顾漪澜轻笑一声,道:“这些话,你跟旁人说说也就罢了。” 顾清滢心中一动,垂下眼眸。 “清滢啊,如今你已经和晨儿拜过天地,是名正言顺的……妻妻。你对晨儿是何心意,姑母早就看得明白。你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和晨儿都是我疼爱的孩子,乐得见你得偿所愿,但姑母知道你还有更深的心思。姑母只是想提醒你,那些心思再是重要,也不及晨儿重要。你可以算计晨儿,但不能伤了晨儿。否则,姑母不会只是看着。” 知道姑母看穿了一切,顾清滢抬起视线,道:“姑母,我和王姐已经推心置腹的谈过,达成共识。姑母放心,我绝不会伤了王姐。若是可能,我……我想和王姐平淡的相守一世。” 顾漪澜仔细看着她的双眼,放下了心。又一想,唉,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说出这番话。自己才是狠狠的算计了晨儿,将晨儿给伤了呀。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意有所指的道:“王府里可一切安好?” 顾清滢犹豫一瞬,道:“王府一切都好。昨日,孩儿已经见过了府里的众管事,训过话。” 顾漪澜瞧了她一眼,放下茶盏,道:“该见的,都见过了?该料理的,可料理好了?” 顾清滢想了想,道:“孩儿知道姑母疼孩儿,替孩儿操心。但有些事,急不得。” 顾漪澜挑了下眉,道:“真不急?” “孩儿已经见过宋琴师,善解人意,是个好相处的……”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清滢,这番话,你去与晨儿说吧。” 顾清滢没了办法,只能坦言,“姑母,王姐对她用情极深。她对王姐也是一样。我到底是晚了。这般情势,我如何能急?” “你晚了?她才是晚来的那个。” 顾清滢默然。许久后,轻声道:“那姑母说,孩儿该如何做?” “你要知道,有些时候瞻前顾后,谋划来,谋划去,都抵不过生米煮成熟饭。晨儿的心是软的,若是能让她心怀愧疚,她绝不会翻脸不认人。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顾清滢愣住,头一回呆呆的道:“姑母是想让我像后宫嫔妃那样耍手段……王姐怎会愿意……” “什么耍手段不手段,愿意不愿意的。问问你的心,想不想得到晨儿。” “我……” “姑母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姑母,你这差不多都说全了,到头来让我自己想?真是霸道至极。 这时候,顾晨回来了。顾漪澜见她情绪不佳,没说什么。 “姑母来王府,可是要……去药堂?” 顾忌着清滢在这,顾晨不好直接将姑母和阿笙的事挑明,怕姑母不愿。 顾漪澜倒是大大方方的道:“我来接阿笙回府。” 这话说的,好像长公主府才是阿笙本就应该待的地方。 见姑母没有隐瞒的意思,顾晨道:“姑母啊,阿笙要是不愿意呢?” “我都为她将府里的面首美姬都遣散了,她还有何不愿的?难不成,我还要三书六礼,娶她回府?”稍一想,道:“也不是不成。她要是非得如此,那我就进宫让皇兄赐婚。” 顾晨差一点就给姑母跪了。 “姑母呀,皇伯还在养病,就别再去惊扰皇伯了。” 顾清滢多少还是惊讶,虽然秋狝时就猜出了姑母对阿笙的心思,但姑母竟说要去让父皇赐婚!今日在秦府瞧清楚了陈氏对张氏的心意……这是怎么回事,顾晨的身上是有什么术法吗,怎么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有同样的喜好…… “我去药堂接人。你安排些人将那药堂拆了,然后原封不动的搬到我府里去。” 姑母想的倒是挺好,也不问问阿笙愿不愿意,能不能成。 “姑母,你是不是太急了。要是阿笙不愿意……” 顾漪澜柳眉一竖,道:“不愿意?今日就是将人绑了也要带回去。” 顾晨无语,“那孩儿陪姑母去药堂?” “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你这两日心绪起伏,还是早些歇着吧。我自己去就成了。”说完,轻车熟路的去了药堂。 真就应了顾漪澜的话,阿笙最后是被绑着丢进了马车,叫嚷不停。顾漪澜嫌她吵,直接用嘴堵住了她的吵嚷…… 顾晨躲在府门边上,无奈又心塞的看着马车离去。转回身,见清滢正猫着腰躲在她的后面,眨巴着眼睛看着姑母车驾离开的方向。这般模样,让她笑出了声,一直郁郁的情绪总算是好了点。 “清滢……”直起身子的一瞬,突觉一阵头晕。 顾清滢抬手将人抱住,急道:“快叫阿……快找大夫!” 顾晨晃了晃头,道:“无事,无事。我一直没有用饭,也没有休息。吃些饭,睡一下就好了。” 听她如此说,顾清滢稍稍放下了心。忙命人准备饭菜,扶着她回了主屋,将人安置在了床上。唤玲珑和灵犀取来清水,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脸擦手。不一会儿,发现人睡着了。顾清滢看着她的睡颜,脑中想起姑母刚刚说过的话,情难自抑,蜻蜓点水的吻在顾晨的红唇。 玲珑和灵犀瞧见,赶紧低下头。 顾清滢唤来云逍,轻声询问顾晨多久没有吃饭了。 云逍如实回禀,昨日只用了早饭,之后只喝过些茶水,又赶了一夜的路。今日滴水未进,粒米未食。末了,担忧的道:“主子的身子不如从前了。当年在北境,主子就是两三日不吃东西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晕倒。阿笙曾说过,主子受了太多的伤,尤其是秋狝之时……之后诸事不停,养的也不够用心……” 顾清滢心里一揪,“阿笙可有留下什么方子?” “有。但主子不爱吃汤药,药膳也不愿吃。现在入冬了,主子不说,但奴婢知道,主子身上的旧伤必是疼得刺骨。” 顾清滢想起了父皇赏给顾晨的汤泉行宫,有心带人去。但一想到此时京中的形势,只能作罢。 “按照阿笙留下的方子煎药。药膳也备上。” “是。” 饭菜备好,顾清滢有心让顾晨再睡一会儿,便让人将饭菜先温着。半个时辰后,顾清滢轻轻唤醒了顾晨,二人一起用饭。 顾晨算是两天没吃东西,却只吃了一碗饭。 顾清滢知道她因为秦家的事难受,但实在是担心她的身子,温声劝慰,好歹让顾晨多吃了半碗饭。 顾晨心神疲惫,和清滢说了一声便去沐浴了。不多久出了浴池,去了宋雪那里。 宋雪正在听芜綠讲以前听说过的趣事,莲儿听得津津有味,嘴角沾了点心屑都不知道,还是芜悠给她擦了一下。得知王爷来了,芜綠三人赶紧站起来,垂首行礼。 见顾晨郁郁寡欢,宋雪让几人退下,牵过她的手,轻声询问。 顾晨将秦家的事讲了。 宋雪听得揪心,缓了缓,道:“你曾在含春阁对我说过,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再是如何也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便让这些都过去吧。我知道以后你必会对秦家多加照拂,这便够了。你勿要再自责了。” 见顾晨要叹气,宋雪捂住她的嘴,道:“莫要总是叹气,好似这日子要过不下去似的。” 顾晨拉过宋雪的手,道:“好。不叹气了。我在秦府认下了秦毅之子为义子,并赐名秦正,日后要在王府摆宴做礼。此事多亏了清滢出言相帮,不然秦夫人怕是很难应下。只是……雪儿,秦正会成为我和清滢的义子……” “这是好事,且名正言顺。你为何说得好像不好似的?你呀,现在怎么总是小心翼翼的。你再这般,我倒是要多想了。” 顾晨抱住人,道:“好好,我不会再这般小心翼翼的,不会让你多想。” 顾晨换了话题,询问她这两日在府中可好。宋雪自是回复很好,还特意提了顾清滢让厨房做了些开胃的菜送过来,炭火也多加了两盆,生怕她冻着。 顾晨听后舒心不少,道:“雪儿,我累了,今夜想歇在你这。” 宋雪知道她心绪难宁,没有再将人赶走,应了下来。 二人换上寝衣,相拥而眠。顾晨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宋雪也好不容易睡着了,将这几日欠下的觉补了回来。 顾清滢得知顾晨去了宋雪那里,明白她今夜不会来了。看了一会儿经书后躺在了床上,脑中不断响起姑母的话,辗转难眠。 玲珑睡在西暖阁,听到了动静,披上衣裳过来查看。 第284章 顾清滢让她倒了半盏茶,喝下后躺了回去。等玲珑走了,她又坐起身,看向窗边空着的长榻。 姑母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对顾晨也是了解,但还是想得有偏差。 顾晨其实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在许多事上能睁一眼闭一眼,是因为她嫌烦,想装糊涂,懒得去深究。也是因为她重情谊,即便知道被算计,也认了下来。她的心是软的,但若是触碰了她的底线,怕是会直接变得绝情。 姑母是霸道惯了,也是想成全自己,尽快促成自己和顾晨。但自己不能那么做。 至少,不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戏份实际上都在清滢。前面宋雪的戏份很多,清滢要找回来。 其实吧,清滢一直贯穿全文,只是宋雪出来后,她就成了“暗线”。后面......不可说(闭嘴) 第245章 翌日一早,顾晨收拾一番进了宫。留下话,若是徐将军父子来了,让他们到崇运殿稍后。 顾敬躺靠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召见了顾晨。 顾晨将秦延招供,秦毅身死和秦府新得一子的事如实说明,没有提秦老将军早已知晓内情。 顾敬点了点头,道:“嗯,秦毅能手刃秦延再自裁谢罪,很好。” 顾晨垂下眼眸。 “既如此,这秦家……” “皇伯,秦延罪大恶极,但秦老将军和秦毅实乃忠烈。秦老将军病逝,秦毅又大义灭亲,以身赎罪,如今的秦家再无人知晓内情,只剩下孤儿寡母。看在秦老将军和秦毅一生都在为我大周而战,请皇伯能格外施恩,不要因为秦延之事而牵连秦家。若是可以,侄女想求皇伯施恩,准秦毅之子承袭侯爵。” 顾敬皱眉,道:“晨儿,不说旁的事,单就是秦延在南疆犯下的重罪就足以抄家灭门。看在秦毅能手刃亲弟的份上,朕可以不重罚秦家。但秦家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理应降级袭爵。若是准了你所请,朝臣该如何看?做错了事,不仅没事,还能得到恩赐?你是怎么想的?” “皇伯,昨日在秦府,秦夫人骤闻噩耗,险些一尸两命。秦夫人识大体,并未对秦毅的死而对侄女怀有丝毫恨意,还说秦毅如此做是成全了忠义本心。秦夫人不知内情,却能如此明事理,侄女愧疚不已。” “你有何可愧疚的?秦延害了你父王,你……” 顾晨跪了下去,道:“侄女知道皇伯惦念父王。但冤有头债有主,秦家已做得足够了。昨日,侄女已经亲口说出要认下秦毅之子为义子,并赐名秦正。清滢更是说要在王府摆宴做礼,正式认下秦正为义子。求皇伯成全。” 晨儿竟要认下秦毅之子为义子,还赐了名,清滢也同意了。晨儿是打定主意要护下秦家。若是要做晨儿和清滢的义子,那孩子的身份必是不能低了。 顾敬看着顾晨,久久无言。 晨儿的心还是太软了。再一想,这份心软也不是坏事。若晨儿真是铁石心肠,以后昀儿一旦行差踏错,犯了她的忌……昀儿到底还是要倚仗晨儿。自己的时日不会太久了,不能不为将来考虑。 “罢了。说到底,你才是苦主。既然你有此想法,朕便准了。” “谢皇伯!” 顾敬咳嗽了几声,道:“如今事情都已经清楚了,朕会发下圣旨。” “侄女又给皇伯添了烦心事。侄女不孝。” 顾敬无奈的笑了,道:“你呀,唉!天寒地冻的,你早些回府吧。” “皇伯要好好养身子,侄女会和清滢多进宫来看望皇伯。” “不必了。清滢畏寒,天越来越冷了,你要照顾好她。” 顾晨诚心实意的应下,跪安后离开了皇宫。 瑞王府的崇运殿内,徐将军父子终于等来了王爷。他们已经知晓了秦毅的事,自然是痛心不已,但没有再提起。 顾晨将皇上要派他们率领两万怀朗军镇守南疆的事说了。 徐将军父子微微一愣,对视后,徐将军道:“王爷,这样一来,怀朗军就又少了许多,末将担心……担心王爷。” 顾晨明白徐将军的意思,道:“要以国家大事为重。军中还有庞将军和钱将军在,他们二人手下的将领也都是有本事的。如今的大周,缺兵少将,怀朗军本就是精锐之师,即便少了一些也无对手。再者,本王又没有旁的心思,无须为本王担忧。” 徐勉皱着眉,苦着脸,道:“王爷,此乃多事之秋,怕是会有变数。许多事不得不防呀。” 徐将军颔首认同。 顾晨看着和自己一同在军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徐勉,不禁想到了王武,又想到了秦延。徐勉和王武成了良将,对自己忠心耿耿,而秦延……心中唏嘘不已。 她收拾好情绪,笑着道:“你难道是对庞将军和钱将军不放心吗?若是让两位将军知道,肯定饶不了你。” 徐勉心情沉重,看着王爷说笑,实在是笑不出来。 “你们就放心吧。”见徐家父子依然愁眉不展,道:“不防这样想,王将军父子现在镇守着北境。你们又要去镇守南疆。京城这里有庞,钱两位将军。就算有朝一日朝廷要对本王不利,也要掂量掂量。若本王振臂一呼,或是遇难,会是何等后果。” 二人仔细一想,是这么回事,心中稍定。 徐勉很快反应了过来,道:“若按王爷所说,朝廷也许不敢对王爷不利。但同时,朝廷岂不是会对王爷更加忌惮。”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徐勉看事通透,思虑最是周全,将来必会成为一代名将。 “剑有双刃,到底如何,就要往后看了。徐勉,你要相信我。” 听王爷如此称呼,徐勉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道:“是!” 顾晨发自真心的笑了,道:“年节后,你们就要赶去南疆。这段日子,回营中挑选出你们要带上的将士,最好是没有家室的,免得分隔两地。若是有家室,就让将士们提前安顿好,让他们少些后顾之忧。本王会送些银子过去,你们替本王交给他们。” 徐将军站起身,郑重的行了军礼,道:“末将代将士们谢过王爷!” 顾晨抬手,让他坐下,道:“出行那日,本王会亲自前去相送。对了,徐叔,你也传话给婶子,让她也准备准备,将府里收拾收拾,到时好随你们一同去南疆。” 徐将军父子愣住。 徐勉道:“王爷的意思是,家母可以和我们一同去南疆?” 顾晨颔首。 徐将军父子对视,然后齐齐跪下,“末将……” “好了,不要说这些了,太见外了。快起来吧。” 二人激动不已,感动非常。 顾晨又嘱咐他们要盯紧南魏,有风吹草动要立即传消息回京。然后留二人一同用午饭,只言欢喜,不提忧伤,畅快的痛饮了一番…… 顾晨在书房小憩,被旧伤疼醒。去浴池泡了一会儿,驱散了些许寒气,好受了一些。刚绞干头发,穿上衣裳,云逍端着汤药进来了。 见主子皱着眉头不愿喝,云逍没了法子,说是奉了公主的命,必是要看着主子喝下。主子若是不喝,公主会降下责罚。 顾晨蹙了下眉。 云逍端着药碗跪了下去,道:“主子下过令,不许奴婢对宋姑娘提这事。奴婢不敢违命。但昨日主子晕眩,在主子睡着的时候,公主严词责问,奴婢不敢不如实回禀。请主子责罚。” 顾晨怎会不明白云逍,说到底,皆是为了自己。她拿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带着海遥向浴池外走去。到门口时,唤道:“云逍,还跪着做什么。” 云逍抿了抿唇,站起身,跟了上去。 顾晨没有过问府里的事,如今有清滢管着,用不着她操心。看着时辰还早,她拉着宋雪去找清滢,又是闹着要听琴,又是闹着要品茗。宋雪和清滢陪着她闹,藏起各自的心思,欢声笑语不断…… 第二日,宫里连发六道圣旨。传旨太监捧着圣旨,奔向各处。 一,昭勇将军和心怀诡计,不忠不义,致使大败的将领全部斩首示众。家人皆获牵连,抄家流放。只是听命而动的将领被降了职,并入怀朗军,等待返回南疆。 二,秦延本该一同斩首,累及家人。但念在秦毅手刃罪人,大义灭亲,自裁赎罪,免去对秦家的责罚。圣旨上大赞秦毅忠义,又历数秦老将军立下的功绩,格外施恩,准秦毅之子秦正承袭侯爵。 三,杨志宁死不降,追封忠勇侯,世袭罔替。 四,年节后,择良日,特准杨志之女杨婷在孝期内与三皇子顾晟完婚。 五,命徐将军父子率领两万怀朗军镇守南疆,年节后前往边城。 六,雷神山依然由怀朗军驻守,一应事宜皆由瑞王定夺。 顾晟对杨志之死耿耿于怀,如今娶了杨婷还有何意义?但他不可能去让父皇解除婚约,那岂不是挑明了他娶杨婷是为了杨志的兵权,为了争夺储位。如今圣旨已下,他只能忍下满心的怨恨和抗拒,叩首谢恩。 第285章 京中达官显贵得知皇上没有降罪秦府,反而是格外给了恩典,马上有人上门吊唁秦老将军和秦毅。这可真是风往哪边吹,人就往哪边跑。 南疆之事尘埃落定,朝中众人都松了口气。户部尚书孙言庆却是愁眉不展。年节后就要送赔款给南魏,即便算上北齐的纳贡,还是不足呀。国库也不能一点银子都不留,那朝廷不就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是丞相领头暂理朝政,他不得不将此事摆到了台面上,和众人商议。丞相也是烦忧不已,几番商议,提出加税。大谏张松玉坚决不同意,甄明理和刘监也不同意。几人来回拉扯,始终没有统一,闹得不欢而散。顾项和顾晟只是看着,没在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上参与分毫。 顾晨得知了此事,以自己和清滢二人的名义,从府中拿出四十万两白银送去了户部。这事自然是要送银子,不能给银票让朝廷去兑换。一箱箱的白银被抬了进去,孙言庆差点泪洒当场。 其后,宁国长公主也送了四十万两白银过去。孙言庆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险些哭晕过去。 皇上知晓此事后,大赞瑞王一家和宁国长公主,各种赞美之词让人听得头晕目眩。众人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从京中官员到地方官员,纷纷开始捐银子,百两千两的,怎么都要做个样子。 顾项和顾晟作为皇子,各捐了十万两。恭王府由王妃做主,以幼子恭王的名义向朝廷捐了十五万两,向皇上表忠心。 一日,江南的一名官员带人押着五十万两白银进了京城。皇上得知后惊讶不已,召那名官员进宫面圣。详细询问,得知是江南的一富商主动向朝廷捐的银子。那富商姓杨,杨家乃当地书香世家,父兄祖辈都是官绅,颇具名望。那富商正是杨志的长女,杨雁生母的二兄长。 皇上龙颜大悦,当即拿起御笔,写下“心怀大义,富念家国”。命宫中敕造匾额,由宫中太监和那名官员亲自送往江南杨家。同时封了杨雁三品诰命,追封其母一品诰命。那名官员因为这趟差事得以官升一级,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捡了个大便宜。 此事一出,震动商贾。 自古商为末,皇上竟亲自为一商贾题写了匾额,这可是极大提升了商贾的地位。一些富商看清形式,主动捐银子,捐粮食。这些富商虽然未能得到皇上御赐的匾额,但都获得了朝廷的褒奖,得了个好名声。他们要的就是这个好名声,用以抬高身份。 杨雁拿着封诰命的圣旨,无限感激远在江南的外祖一家,更为母亲获封诰命喜极而泣。她要好好的,让父亲和母亲,还有外祖一家安心。 至于杨府,那日离开父亲的灵堂,看着父亲被重新下葬,回想起了父亲临行前对她的叮嘱。从今以后,即便杨府封侯腾达,她和杨府也再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这是古文,还打了“权谋”的标签,许多话和事我原本想写得隐晦含蓄一些。但网文嘛,我知道多数人不会浪费时间去琢磨,不把事和话写得直白一些可能会让人看得困惑。所以我写得尽量直白。但在一些点上还是不想过于直白。比如顾漪澜和阿笙,我认为前面的铺垫已经足够。 举个例子,阿笙对那医书念念不忘,要去买医书,真就只是为了医书吗?她是医痴,但心里何尝不是想见一下顾漪澜。阿笙是一根筋,但不是傻子。 顾晨知道阿笙去买医书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但她没有劝阻,因为她看出来了,品出了阿笙的心思。顾漪澜要接阿笙回府,顾晨不是没有担心,所以才会问姑母是不是太急了,阿笙会不会不愿意。但她没有再拦着,因为知道二人其实是两情相悦,就是性子完全不同。 顾漪澜绑阿笙,是因为她非常清楚,不用“强迫”,阿笙就能一直缩着,嘴硬到死。顾晨也明白,但还是一路跟着到了府门口,就是为了确认阿笙并不是真的不愿意。 不喜欢这对cp也没事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很正常。我看评论,还有小可爱嗑定国和姑母。大家随便嗑,随便拆,选自己喜欢的~~~ 第246章 顾晨带着清滢去了一趟国公府,这是必须要做的礼。 顾清滢是公主之尊,国公府自然不敢怠慢。按礼,二老和甄明理夫妇,还有甄衡和甄惠要向公主行“君臣之礼”,屈膝叩安。 顾清滢搭着顾晨的手下了马车,见了在府门口恭迎的众人,立即向二老和甄明理夫妇行了屈膝礼。二老和甄明理夫妇惶恐,欲要下跪,被顾清滢婉言阻拦。公主之令不可违,四人只好作罢。甄衡和甄惠规规矩矩的叩安,顾清滢笑着让二人起身,并嘱咐以后不用再行此大礼。 进府后,顾清滢接过婢女的茶,主动为二老和甄明理夫妇敬了茶,行了晚辈礼。这一番操作,是有对国公府的重视,更是让几人看清了顾清滢对顾晨的在意。 既然公主如此放下身段,表现亲近,国公夫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她如普通家中长辈对晚辈媳妇一般嘘寒问暖,很是亲昵。闲叙一番,国公夫人拉过顾清滢的手,满眼慈爱的说要和她说些体己话,将人带去了后面。 人离开后,顾晨直奔主题,询问起甄惠的亲事。 赵婉知道她现在最担心惠儿,便将对她的担忧先放到了一旁,说了文昌侯夫人已经来过府里两次。第一次是和文昌侯一起来的。第二次带了程柏,态度诚恳,礼数周到。程柏更是郑重表示已经遣散了通房,承诺今生不纳妾,不收通房,愿对妻子唯命是从。为证真心,愿一步一礼,肘行膝步,一路从侯府到国公府。但国公府还没有给明确的答复。说着,看了女儿一眼。 甄惠低头坐着,异常安静,不知在想什么。 顾晨道:“惠儿,你是如何想的?” 甄惠有些扭捏的动了下身子,垂头不言。 顾晨和舅母对视一眼,神情严肃的道:“看来惠儿是不愿。既然惠儿不愿,舅父舅母,要尽快为惠儿相看其他家了。” 甄惠抬起头,欲言又止。 顾晨压下嘴角,道:“我看户部尚书孙大人之子,孙继善很是不错。孙继善也是我的同窗,我对他很是了解。要不,我去一趟孙府,让……” “阿姐……” 顾晨眨了眨眼,道:“惠儿是觉得可行?好,阿姐稍后就去孙府……” “阿姐~” 顾晨的嘴角压不下去了,笑着道:“惠儿啊,这里没有外人,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不防直接说出来。或是想与阿姐单独说?还是不想与阿姐说?” 甄惠脸颊微红,犹豫片刻,害羞的道:“我才不相信程二的那些话,他定是说惯了甜言蜜语,惯会哄人。” “惠儿呀,程柏的话是诚挚之言,怎就成了‘甜言蜜语’?你呀。” “阿姐!” “好好。他那都是甜言蜜语。那要如何你才会信?” 甄惠眼神闪烁,赌气似的的道:“他不是说愿一步一礼,肘行膝步,一路从侯府到国公府吗?他要真能如此做,我便信了。” 赵婉无奈的看着女儿。国公爷和甄明理愁得皱了下眉。甄衡面露犹豫。 顾晨微微挑了下眉,道:“惠儿啊,你若是真要如此才信也不是不成。以我对程柏的了解,他能说出这话就能做得出来。我可以转告程柏。但你可想好了,如果程柏真这样做了,世人会如何说他的这番举动?到时,你心里可会好受?程柏是不会在意,他那人只在意珍视之人的想法。” 甄惠愣住,面上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少顷,嘴硬的道:“阿姐你就会向着外人。哼!我就要看他是不是真能那么做。他要是真能,那我……我……我就嫁了。”说完,人跑了。 赵婉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呀,真是……” 顾晨接住话,“扭捏?” “是啊。你外祖母和我都看得明白,也劝了惠儿几次。但这孩子就真像个孩子似的,不肯松口。” “舅母,惠儿还不满十八,我知道如惠儿这般年纪的女子已可为人母,但我觉得惠儿年纪还小。说实话,若不是迫不得已,我这个做阿姐的并不希望惠儿在这般年纪就成亲,至少也要再过个一两年,等到二十吧。至于程柏嘛,让他这么做反倒正合适,可以打消皇上对咱们国公府和文昌侯府的猜疑。” 国公爷道:“嗯,有道理。唉……你外祖母也想多留惠儿几年呀。程柏也确实让人不放心。” 女儿还没嫁呢,甄明理已是面露不舍。 顾晨宽慰道:“为今之计,只有让惠儿尽快成亲这一条路。年节将近,我担心皇上会在年宴上就为顾昀赐婚。” 几人无奈点头,只甄衡有些不对。 顾晨留意到了,“衡儿,你可是有心事?” 甄衡看了看阿姐,又看了看在座的几人,颇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阿姐,我……我也想成亲。” 闻言,几人惊讶不已。多少人踏破了国公府的门槛,上赶着要将自己家女儿嫁给衡儿,也没见衡儿看上谁呀!平日里,衡儿不是在巡城兵马司,就是在国公府,极少出府赴宴,何时认识了别家的小姐? 第286章 甄明理道:“衡儿,你看上谁家的女儿了?” 甄衡又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阿姐,道:“孩儿想娶康阳公主。” 康阳公主,顾汐泠。几人同时陷入了深思。 顾晨想了想,道:“衡儿,可是汐泠住在我府里时,那次你见了人,便记在了心里?” 甄衡点头,道:“是。后来皇后在宫里设宴,我在宴上又见到了康阳公主,虽然是隔着帘子……我……阿姐,康阳公主是五皇子的胞妹,我知道是不成的。但如今五皇子和敬妃已逝,我……若是阿姐觉得还是不成,那就当我没有说过。” 尚公主,就是与皇家绑在了一起,会牵扯到皇位之争。但汐泠不同,如今可说是孑然一身,不会涉及争端。汐泠性子单纯娇柔,若是嫁到其他家,虽说有着公主之尊,无人敢怠慢,但日子并一定会过得舒心。若是嫁给衡儿,衡儿必会对她很好。很快就要不太平了,谁也不知会不会生了什么变故,结果难料。早日让汐泠出了宫,有国公府作为倚仗也好。 顾晨看向外祖,道:“衡儿心仪汐泠,依外孙看也不是不成。不如说,正好。” 甄衡眼睛一亮。 国公爷思忖片刻,微微颔首。 甄明理还在权衡,道:“晨儿,你说正好,是何意?” 赵婉看向他,眼神带了一丝……嫌弃。 甄明理不解,“婉儿,我明白此事可行,只是不知晨儿这‘正好’指的是哪一方面。” 赵婉慢条斯理的道:“晨儿的意思是,惠儿议亲将成,可说是坏了皇上的打算。康阳公主怎么说都是皇上的亲女,此时衡儿若是求娶,能让皇上顺气不少。在皇上看来,至此,国公府便是和皇家绑在了一起。到时皇上亲自赐婚,皇恩浩荡,国公府必会念着皇上的恩,拥护皇上的选择。” 甄明理了然,满眼倾慕的看着爱妻。 国公爷道:“不错。如今看来,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是明君的人选。皇上既然属意八皇子,咱们理应拥护。” 往日里,要是谈这些事,甄衡必会被遣到外面。如今他能听这些了,能和家人谈论家国大事,很是高兴。特别是听到可以求娶顾汐泠,当真是欢喜不已,站起身,道:“多谢祖父,父亲母亲,阿姐成全。” 国公爷乐呵呵的示意他坐下,道:“晨儿,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做?” 顾晨稍一思量,道:“再过不久,年节之前,宫里会排宴,皇上会与大臣同乐。外孙以为,外祖和舅父可在宴上请皇上赐婚,同时提及惠儿已经议亲,国公府想要双喜临门。这样,既解决了惠儿的事,也可成全了衡儿。” 几人颔首认同,完全不担心皇上会不同意。 顾晨自言自语般的道:“也不知道汐泠看不看得上衡儿……” 几人都看向了甄衡。 甄衡红着脸,道:“宫里设宴那日,我看向康阳公主时,康阳公主……红了脸。我……我想……殿下应是不讨厌我的。阿姐,你说呢……” 顾晨记性好,记得汐泠和衡儿在王府时的各种反应,自然清楚汐泠对衡儿是有好感的。她不再逗甄衡,道:“衡儿啊,人都称你是京城第一贵公子,汐泠怎会讨厌你。” 甄衡难掩喜悦。 “阿姐熟知你的品性,不担心你会对汐泠不好,但还是要嘱咐你几句。汐泠的身子现在是好了,但还是要好生温养,你要多关心,多照顾她。汐泠性子单纯,又一直被困在深宫中,你要多陪陪她。若是得闲了,就带她去外面走走,见见热闹,她必会开心不已。阿姐说这些可能早了……” 甄衡急忙道:“阿姐说的,我都记下了,好好的记下了。多谢阿姐提点。” “嗯。” 赵婉道:“晨儿,快随我一起去见你外祖母和安国公主吧。再迟,怕是不妥。” 顾晨明白舅母的意思,起身和舅母去了里面。 顾晨和清滢在国公府用过午饭后便离开了。顾清滢早就发现这几日甄惠不在王府,让人打听后得知是陪杨雁去了。这话合情合理,但她却想到了更多。 马车上,顾清滢看着顾晨,知道她还是对自己有防备。 明明是你说以后有什么都可以直言,却又是你在提防着我…… 再一想,顾晨已经明确表示支持顾昀,已是足够。旁的,罢了。 回府后,顾晨让周谷去了趟文昌侯府。 两日后,京里炸开了锅。文昌侯府的二公子程柏竟然当街一步一礼,从侯府一路到了国公府。虽然没有肘行膝步,但这般做法真是看傻了众人,不知这京城第一纨绔是要做什么。事后众人方知,同一日,文昌侯夫妇带着官媒人去了国公府…… 甄惠得知程柏真的那么做了,后悔了。不应一时嘴硬,耍小性…… 顾晨得知后倒是哈哈大笑,程柏啊程柏,好小子!很好,惠儿和程柏的事成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顾晨没有再出府,每日变着法儿的拉着宋雪和清滢在府里闹腾。今日煮酒赏梅,明日听雪品茗,后日堆起了雪人,大后日……在雪里追起了白团子,一人一兔满院子的跑,可把白团子吓得够呛。她还用雪捏了两只雪兔,一只给了宋雪,一只给了顾清滢,当众笑说要让这两只雪兔子生下小雪兔。 宋雪和顾清滢满是无奈,默契十足的一人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身就走,留她一人在那笑得花枝乱颤。之后更是越来越不正经,想一出是一出,看傻了公主府过来的下人。 玲珑和灵犀是看明白了,王爷这是在尽力做好两边,只是用的情不同。可再仔细琢磨,又疑惑这情真的有大不同吗……令人糊涂…… 二人见自家主子每日都心情不错,也不再多言,少了对宋雪的敌意。但她们心里还是盼着,希望有一日王爷能和主子真正的两情相悦。 期间,桂儿来了一趟王府,和宋雪聊了整整一日。桂儿是来时担心,走时也担心。可对方是安国公主,她也没有法子能帮上雪儿。只能按雪儿说的,以后多来府中陪陪她。 这一年发生了多少大事,生了多少变故。终于要到年节了,可以另起篇章。 第247章 年节前,宫里摆宴。 瑞王没有来,但国公爷来了。众官员纷纷上前恭喜国公府和文昌侯府的喜事,心里却是在看笑话。 程柏是什么德行?国公府竟然要将女儿嫁过去!啧啧,还立有家训呢,不可纳妾什么的,到头来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顾敬拖着病体来了,想着坐上一会儿就离开。他的身子不见好,但也没有更差,按照李太医的说法,这是好事。顾敬心里明镜似的,只盼自己能撑得久一些。 在宴上见到了久不出现的国公爷,顾敬先是微愣,然后笑容满面的嘘寒问暖一番,心里却是不悦。 他已经知晓程柏当街一步一礼,求娶甄家女,两府已经下过聘书,连“请期”也过了。这一下,坏了他为顾昀的打算,猜测可能是国公府琢磨出了他的想法,但又觉得即便国公府猜到了,程柏也没必要做到那般地步,惹众人嘲笑一生。看着倒像是国公府被程柏的诚心打动,不似做戏。 国公爷一面恭敬的回着话,一面仔细打量,发现皇上脸色发白,身子发虚,知道皇上待不了太久。于是趁着这个时候,当机立断,向皇上请旨,为甄衡求娶康阳公主。甄明理和甄衡跟着起身下跪,同求之。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都等着看皇上如何答。 顾敬思量着,国公府一直忠于自己,“嘉阳之乱”时更是拼死护住了自己的帝位。如今让汐泠嫁入甄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此一来,国公府必会忠心不变,忠于皇家。将来,看在自己的份上,多少都会拥护着顾昀。 突然回忆起当年先帝因为自己拒绝赐婚,赵婉嫁入了国公府,而与自己有了嫌隙。后来王弟娶了国公爷的女儿,先帝大悦……如今的情况,和当年何其相似。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下如先帝一样的决定。 龙颜大悦,当场赐婚。 众大臣起身,恭贺皇上,恭贺国公府。 国公府是双喜临门,甄家三人都是满脸喜意。大臣们看向年纪轻轻的甄衡,艳羡不已。 皇上果然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大臣们放开了些,纷纷去与甄家三人攀谈…… 顾汐泠得知父皇为她赐婚甄家,整个人蒙蒙怔怔的。 白芷和丁香也是发蒙,主子的亲事突然就定了?她们见主子不言不语,呆呆的,心中忐忑,不知主子是不是不愿。 白芷想了想,温声道:“主子,可要让奴婢派人传话,请大公主殿下来宫里陪陪主子?主子?” “什么?” 白芷又重复了一遍。 顾汐泠听懂了白芷的意思,要是她不愿,可以找皇姐来想想办法。可父皇已经当众赐婚,如何能收回旨意。而且,甄家公子……想到这,她不禁红了脸,手上不停的绞着帕子。 第287章 白芷和丁香对视,自家主子是愿意的呀。 丁香喜笑颜开,抿了抿唇,不让自己太过放肆,道:“奴婢恭贺主子大喜!”说着跪地。 白芷也跪下,道:“恭贺主子大喜!” 顾汐泠的脸更红了,“你们快起来。” 丁香眨着眼,道:“主子如此大喜,就不赏赏奴婢?” 白芷点头附和。 顾汐泠身子一扭,道:“诶呀,怎么能在这时候赏。你们快别闹了。起来,起来。” 二人相视而笑,拖着长音,道:“是~” 白芷笑着道:“主子一直盼着能去宫外,等主子大婚就能出去了。主子到时可要带上奴婢和丁香呀,旁人可伺候不好主子。” 顾汐泠羞涩的道:“这还什么都没定呢,你就想到这些了。快别说了~” 丁香捂嘴轻笑,道:“主子这是着急了吗?奴婢听说国公府的小姐已经定亲,请过期了。国公府想双喜临门,想来主子的大喜之日不会远了。” 顾汐泠羞得直跺脚,“好你个丁香,竟打趣我。你若再说,我……我……本宫定饶不了你。” “奴婢不说了,不说了。”嘴上说着不说,那表情却是没有收住。 顾汐泠见了,羞恼不已。白芷和丁香赶忙上前讨饶。虽为主仆,却甚是亲密。 夜里,顾汐泠怎么都睡不着,少女怀春。 甄衡也睡不着,整个人精神的能绕着康京跑上几圈。实在躺不住了,提着雁翎刀在院中练了半宿…… 顾清滢得了消息,笑着恭喜顾晨这个做阿姐的。顾晨的眼神闪躲了下,然后拉过她的手,打在自己脸上。 顾清滢怔了一下,赶紧放软了手。她哪里舍得打这人呀。 顾晨牵着那手轻飘飘的扇在脸上,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一下,两下,三下。 顾清滢翻了个白眼,抽回了手,转身要出书房。 顾晨将人拉住,柔声道:“好清滢,莫气,莫气。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 顾清滢冷哼一声,要抽回手。 顾晨继续哄人,一抬眼,见雪儿来了。 宋雪看着二人,笑着道:“我听说了衡儿和惠儿要成亲的事,想来恭喜王爷。我来的不是时候,先退下了。” 顾晨松开了清滢的手,赶忙跑过去拉住人,道:“没有不是时候。就是……我做错了事,正向清滢讨饶呐。” 宋雪笑容不变的道:“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快去求得殿下的原谅。” “哦。” 顾晨这一回身的工夫,宋雪转身走了。她赶紧去追,出了书房没几步,清滢也走了出来,转向另一边。她又赶紧去追清滢,这下可好,一左一右两个人,她到底要追哪个呀!委屈的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两个人都不理她了…… 又是一年新岁,宫里摆了家宴。周平又如前一年一般忙活了起来,有纪管事一同安排,轻松不少。顾晨和清滢上了马车,临行前特意叮嘱雪儿,等她回来和大伙一起守岁。 这家宴还是设在了宏德殿,人大体没变,只是少了五皇子顾曙和敬妃,变成了年幼的恭王和其母。这一次,顾晨和清滢已经成亲,坐在了同一案后。皇上携皇后入殿,众人起身行礼。皇上笑着的免了众人的礼,同样让刘淮将身后的软垫拿给了顾漪澜,然后对顾晨说了几句话,让她年后上朝议政。 顾晨恭敬应下。 德妃含笑,眼睛来回转了转。二皇子顾项和三皇子顾晟神色微变。 顾敬看向二皇子顾项,大赞他近些日子和丞相等人办事得力,当场从“武阳君”复为“武阳大君”。同时命他到兵部任职,直接统管巡城兵马司。顾项被这突然的重用砸晕了,喜不自胜,叩首谢恩。 当初顾晟来府上找他联手,当面发了重誓,又分析了一番,道明通城屠村之事真不是他陷害的,有可能是顾曙做的。顾晟的话,让他明白父皇对此事起了疑,所以罚的才不轻不重。这回父皇对他委以重任,是在补偿呀。 顾晟看着顾项被重用,强颜欢笑。 顾漪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等着皇兄赶紧把话说完,好能喝上一杯。 顾晨垂下眼眸,心知要开始了。 顾清滢转头看向她,二人相视而笑。 顾敬让顾项起来,然后对顾晟说起了他和杨婷的婚事,叮嘱他要善待忠臣之女。顾晟恭顺的应下,心里对父皇只夸赞顾项,对他只提那糟心的亲事而大为不满。 轮到顾昀,顾敬让他年后参政,说了许多勉励之言。顾昀垂首而立,聆听教诲,恭谨非常。 至于顾煦,顾敬说的和去年差不多,好好读书习武。一年的时间,顾煦长高了不少,脸上虽然还带着稚气,却更加沉稳了。 最后,顾敬慈爱的看向顾汐泠,提到了她的婚事。皇后恰当的接过了话,以嫡母的身份关心嘱咐了一番。顾汐泠红着脸,乖巧的谢过父皇和母后。 顾敬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话,顿觉疲累。让刘淮传膳,传歌舞。吃了几口后,顾敬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宴席,剩下的由皇后主持。 席间,顾项不住的恭喜顾晟即将迎娶皇子妃,把顾晟给恶心坏了。 顾昀主动来向顾晨敬酒,恭敬有礼,亲疏得当。当顾清滢加入对话后,顾昀表现得热络了起来,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顾昀离开后,顾晨去了汐泠那,轻声和她说了些体己话,让她不要为亲事紧张。若是以后甄衡欺负她,绝不会饶了甄衡。顾汐泠红着脸应下,乖巧非常。顾晨见汐泠这般模样,确定她是属意甄衡的,彻底放下了心。 要回到座位时,见顾煦如去年一般看着她,想了下,走了过去。 顾煦腼腆的道:“王姐,我的弓箭总是射不好,刀法也练不好……不知可否请王姐教我……” 顾晨察觉到了婉妃的视线,略一思量,道:“自然是可以。等年后得了空,我找个时候陪同殿下去校场,可好?” 顾煦开心不已,躬身道:“多谢王姐。” 顾晨倾身扶他,靠近的那刻低声道:“告诉娘娘,一切安好。” 顾煦那乌黑的眸子闪了闪,动作没有显出分毫不对,喉间轻应一声。 “殿下无须多礼。” 顾晨回到座位,安安静静的吃了起来,看着是真饿了。顾清滢在旁给她夹菜,见她还要饮酒时劝了劝。这段日子,云逍日日都送来汤药,吃饭时还会有药膳,顾晨都默默的吃了。此刻清滢劝她少喝酒,她知是为何,放下了酒杯。 皇后在上面瞧着,颇为满意的舒了口气,眉眼有了笑意。 一场家宴,看似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实则是草草了事。 出了宫,顾晨紧赶慢赶的追上了姑母。 顾漪澜满是嫌弃的道:“小兔崽子,追我作甚?少来烦我。” 确认旁边没有碍事的人,顾晨故意大喘气的道:“姑母啊,你这腿脚可是比孩儿还好呀。” 顾漪澜掐了一下她的脸,道:“你是在说姑母年纪大了?” 顾晨直摆手,“孩儿明明是在说姑母比孩儿还年轻呀。” 顾漪澜笑了下,道:“说吧,要做什么?” “那个,孩儿就是想问问,阿笙……阿笙还被绑着呢吗?” 提起阿笙,顾漪澜气得直磨牙,“还绑着呢!看她什么时候才能不嘴硬!” “那个……姑母啊……调教人的手法……那个……小虐……咳……小伤怡情,大伤伤身……诶呦!” 顾漪澜看了眼刚走过来的清滢,道:“你懂的倒是多!” 顾晨踮着被踩的脚,道:“没有姑母懂得多。” “赶紧离了本宫眼前,滚远点!” “姑母莫恼,听孩儿说呀。阿笙是吃软不吃硬,姑母不若换个法子,赢得美人心。” 顾漪澜眼一瞪,道:“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本宫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为何还要顺着她?美人心,她称得上是美人吗?嘴硬倒是天底下头一份!本宫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滚滚滚……”说着上了马车。 “姑母……姑母记得手下留情哈……别下手没了分寸。” 顾漪澜心道,一会儿回去定要抽阿笙几鞭子……唉,真是冤家,抽又下不去手,今夜换个花样吧…… 顾晨叹了口气,就听清滢懵懂的道:“‘小伤怡情,大伤伤身’,是何意?” 顾晨僵硬的转回身,“呵呵,没什么意思。咱们回府吧。” 坐进马车,顾清滢还在自言自语般嘀咕着“小伤怡情,大伤伤身”,十分不解。 顾晨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了。 顾清滢更是疑惑,打定主意,顾晨不说,她也一定要弄明白。 作者有话说: 要开始了加油 第248章 回到王府,众人一起守岁。但多了安国公主在,不如去年放得开。顾清滢主动放下规矩,挑起话头,这才好了一些。 第288章 吃过饺子,顾晨给了安生和云逍海遥等人新岁钱,重赏全府。顾清滢也将提前准备好的新岁钱拿了出来,赏了靳忠和周叔等人,让每个人都得了两份新岁钱。然后笑顾晨小气,给全府下人都加了赏。王府的下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心里对安国公主和公主府来的人多了些亲近。 顾晨对清滢收买人心的举动没什么不满的,跟着众人一起乐呵。最重要的是清滢没有把宋雪与旁人相提并论,给什么赏钱,而是送了一张难寻的琴谱。 宋雪看着琴谱,发自真心的高兴。她能摆好自己在府中的位置,只给了芜悠芜綠和伺候自己的下人赏钱,没有僭越的给安国公主准备什么。此刻收下琴谱,真诚的道:“等我将这琴谱吃透,若殿下不嫌弃,我愿为殿下抚琴一曲。” 顾清滢心中对宋雪是有妒忌,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深知宋雪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聪慧。她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功亏一篑。再加上顾晨在中间“胡闹”,如此一来,二人倒是能平和相处,以友相待。 “能听宋姑娘抚琴一曲,可是求之不得。” 二人相视而笑。 周平等人在旁看着,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只盼着能一直如此就好喽,他们就不会太过难做。 守岁后,众人散去。顾晨嘱咐清滢早些歇着,便和宋雪走了。 顾清滢收起了笑容,神色如常的收拾一番,睡下了。不一会儿又起来了,唤来了守夜的玲珑,问她可知道“小伤怡情,大伤伤身”是个什么说法。玲珑想了许久,摇头不知。顾清滢让她去弄清楚,然后才睡下。 玲珑却睡不着了,主子问的话没有前言后语,这要怎么弄明白呀。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小伤那也是伤了,怎么会怡情呢? 玲珑这面不断思索着小伤是怎么个怡情法,却不知王爷那里正在诠释着此话的真意。不仅是王爷那,长公主也正在践行,用软布分别缠住了阿笙的四肢,手上拿着冰块,将人折磨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嘴硬到最后的下场就是欲生欲死…… 年节期间该走动的都走动了,文昌侯夫妇带着程柏来了一趟王府。京中皆知程柏即将迎娶甄惠,瑞王是甄惠的表姐,两府往来很是正常。他们并不知道,文昌侯这次可是和瑞王聊了许多以前不会聊的。这其中一个便是关于二皇子顾项和宋括。文昌侯是深藏不露,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顾项和宋括私下接触频繁,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既然文昌侯没有避讳夫人在场,顾晨便也没有避着,道:“宋括已经从侯爵降为了伯爵,还丢了官职。不过,宋括在巡城兵马司管事多年,那里可都是他的旧部和心腹。如今二皇子奉命到兵部任职,直接统管巡城兵马司。”顿了一下,语带深意的道:“这巡城兵马司可真是个不消停的地方呀。” 文昌侯夫妇对视,神色一凛,清楚了顾晨的意思,也确定了他们的猜想。 顾晨笑着道:“晚辈多嘴几句,还望伯父和伯母勿要怪罪。” 文昌侯夫妇让她直言,聚精会神的听着。 “我知伯父想做个逍遥神仙,府里也没留多少府兵。但惠儿就要嫁去侯府了,侯府今后多少要有些排面才是啊。” 文昌侯会意,道:“王爷说的是。我侯府万不能跌了份,让惠儿脸上无光。等回府后就立即安排上,必要撑起侯府的门面。” 顾晨颔首,感谢文昌侯能为惠儿如此着想。 程柏听了个明明白白,道:“阿晨,若是有什么是侯府能出力的,但说无妨。” 文昌侯夫妇直点头。他们已经与国公府绑在了一起,便也与瑞王府绑在了一起。 顾晨乐呵呵的道:“你好好待惠儿。旁的,有我。” 一句话让几人心中大定,聊起了程柏和甄惠的亲事。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两月后,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时。 皇上已经下旨,准了国公府所请,选定了甄惠出嫁前十日的那个吉日,让甄衡这个做兄长的先迎娶公主。国公府现在是一片忙碌。 送走了文昌侯一家,顾晨回了书房,手书一封。唤来纪管事,让他挑些得力能干的奴才去国公府帮衬,并将这封信亲手交给国公爷。然后看起了兵书,脑子里却琢磨起了别的。 年节后复朝,顾晨穿着朝服,稳步踏入文和殿,开始参政。同样开始正式参政的还有八皇子顾昀。朝会上,皇上做了一番安排,以龙体不适为由,继续由丞相领头,与朝中重臣共同理政,还往里面多加了一些股肱之臣。顾晨和顾昀自然在列。 从这日起,顾晨每日一早就要进宫,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起先,顾晨都是安静的听着,有时还会无聊到走神,少言寡语。众人也没太在意,瑞王是个武将,没什么见解很是正常。顾晨挺高兴他们会这么想,还能以此为借口早些回府,不用和一群老头子待在一起。 期间,顾晨带着庞、钱两位将军去了雷神山为徐将军父子和将士们送行。没有依依惜别,只有生死不易。大军离开后,钱将军从武神山带着一万多怀朗军接管了雷神山。 后来,顾晨是想偷闲都不行了,改变这一切的是大谏张松玉。 若有政见不统一,张松玉就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询问她的意思。顾晨想打哈哈过去,但看着张松玉那张为国为民的脸,实在是说不出搪塞的话,只能说出真实的看法。 顾晨所言,每一次都能切中要害,同时给出解决的法子,有理有据,思虑周全,让人无从反对。这群文官一次又一次的被震惊,一次又一次的被说服。李光和郝观等人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充满敬佩。渐渐的,这些人竟开始以瑞王马首是瞻,将丞相放到了其后。 丞相没有表现出什么,但顾项和顾晟却受不了了。尤其是看到顾昀和顾晨亲近,将顾晨真当成了“姐夫”,气得额头长包,火气大得很。可只他们二人反对又有何用?不知是不是巧合,皇上选的这些大臣中竟没有一人是他们各自的党羽。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找了个事,特意跑去皇上那添油加醋一番。 顾敬掀了掀眼皮,道:“其他大臣是什么意思?可都认同了瑞王的政见?” 二人没话说了,支支吾吾的跪安。 就这样,顾晟在满心愤懑的情况下迎娶了杨志之女杨婷。喜宴之上,柳氏再是想掩饰,也还是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嘴脸,好似忘了他的夫君才下葬没多久。杨建承袭了侯爵,心中还是很念着父亲,没有太多的志得意满。 这喜宴,杨雁是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必须去走个过场。她看着柳氏那令人生厌的样子,突然间就觉得没什么了,心中的那份恨淡去了。 杨婷呢,美得都要飘上天了,满心想的都是自己成了皇子妃。洞房花烛,她紧张的回想着母亲教的那些,想要抓住顾晟的宠爱。可顾晟没给她施展的机会,粗鲁的草草了事。 那夜之后,顾晟再没有去过她的房里,反倒是招来几个侍妾轮流伺候。没过多久,顾晟便娶了两个侧室,又纳三个侍妾。这五个女子的父亲都是拥护他,被他看重的大臣,此举意在笼络住这些人。 这一下,顾晟府里可热闹了,杨婷天天忙着和这些女人斗。可不仅斗不过,还会被取笑独守空房,正妻却连三皇子的面都见不着。杨婷那性子怎会善罢甘休,要找顾晟评理治罪。但真就被那几个女人说着了,顾晟见都不见她。没了办法,她只能找理由回娘家,向着母亲和兄长哭诉。 柳氏知晓原因,但更多的是怪她没本事,不会拢住男人的心。杨建默然无语,心中万分思念父亲。 康阳公主大婚,皇上和皇后没有亏待汐泠,给她备上了不菲的嫁妆。皇上还下旨,赐了公主府。出嫁之日也是甚为隆重,只比安国公主差了一点而已。皇上龙体不适,皇后要侍疾,二人便没有去国公府。 顾汐泠很是懂事,对此没有半点不悦。成亲之日,她流着泪,真心实意的期盼父皇能早日康复。皇上红了眼,不舍的看着爱女穿着大红嫁衣出了宫。 顾汐泠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偷偷看向俊朗的甄衡,满脸娇羞。 大婚之夜,甄衡痴痴的看着顾汐泠,温声细语的与她说话。说等过几日就陪她出府去看热闹,给她买最好吃的蜜枣糕。还要带她去乘船游湖,踏青赏春。又关心起她的身子,表示暂时不圆房,等她身子更好了再行周公之礼。 顾汐泠听了这番话,心里暖到发烫,伸出小手,娇羞不已的轻轻拉住了甄衡的衣袖…… 十日后,甄惠大婚。 程柏骑着高头大马,摆开排场到国公府亲迎。他这亲迎得可不容易,顾晨亲自上场,让他当着众人的面七步成诗。程柏讨饶不成,临风而立,七步落,佳句出,自成华彩,引得众人纷纷叫好!顾晨笑眯眯的让开了路,程柏欢喜不已,却不知后面还有甄衡在等着。 甄衡持剑而立,端看程柏能不能闯过去。大婚之日,哪有舞刀弄剑的,这可惊了一众人。甄衡言,此乃妹妹之命,若是过不了这一关,这亲可是迎不走。程柏没有因为故意为难而不喜,拿过剑,与甄衡战在一处。二人心中有数,当着众人的面战成了平手,又引来一番叫好。 第289章 文武两关皆过,让众人见识到了程柏的才华和武艺,对他是刮目相看。 程柏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陪着甄惠拜过甄明理夫妇和国公爷夫妇,抱得美人归。当夜,程柏以为好事将成,没想到又被庞如意和钱淳拦在了房外。他赶忙向站在一旁的杨雁求情,自然是没成功。又是一番枪剑试炼,最后他都要给三人跪了,这才被放进了屋里。 程柏可怜兮兮的道:“夫人啊,为夫是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能活着进来见你一面。” 甄惠瞪了他一眼,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力,不进来不就成了。” “为了夫人,为夫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使得。” 甄惠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 “夫人要如何才肯相信?莫不是要我跪地起誓?好。使得。”作势就要下跪。 程柏为了娶她,真的是一步一礼到的国公府,让甄惠大为感动。如今,怎还能见他如此呀。 “我信你便是了……” 程柏直起身,躬身作揖,“多谢夫人。” 随着他靠近,甄惠羞红了脸,没了方才的娇蛮。 程柏摸着胸前的衣裳,让甄惠紧张不已,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油包,里面是两块碎了的蜜枣糕。 “都怪庞大小姐和钱家妹妹,夫人爱吃的蜜枣糕都碎了……” “你怎知我爱吃这家铺子的蜜枣糕?” 程柏温声笑道:“夫人喜欢什么,我自然都要清楚呀。这蜜枣糕都碎得没法吃了。明日我再去给你买来。” 甄惠伸手拿起一小块,扭捏的道:“碎了也能吃。”说着放进了嘴里。 程柏眼含爱意的坐到她身旁,二人头顶头的吃起了蜜枣糕。 真甜…… 接连几桩喜事,京中很是热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顶轿子出了忠义伯爵府,跟着几个婢女和嬷嬷,最后从侧门进了二皇子顾项的府邸。 第249章 今日休沐,顾晨躺在树下的逍遥椅上。闭着眼,享受着清风,再过一会儿就要睡着了。 顾清滢远远的瞧着,没发觉自己笑了。她回过神,让玲珑和灵犀等人留在原地,悄悄的走了过去。人到近前,顾晨明明没有睁眼,却唤了她的名字。 顾清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顾晨闭着眼睛握住了那手。睁开眼,笑着道:“我没有睁眼看。” “那你如何知道是我的?” “你身上有淡淡的百合香。以前你就用百合香薰衣,这么些年都没变。这就跟我一样,我一直都是用松针香薰衣。” “我薰的很淡,你这都闻得出?” 顾晨得意的道:“那是!要是雪儿过来,我就能闻出茉莉香。” 顾清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让人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顾晨的近处,道:“我刚得了两个消息,有趣得很。你可想知道?” 顾晨摇晃着逍遥椅,道:“可太想了。这段日子在宫里都烦死了,无趣得紧。” 顾清滢嘴角微翘。 顾晨坐了起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好让我乐呵乐呵。” “这两个消息都是从顾项府里传过来的。一个是顾项在府里摆宴,请了李牧和李光。一个是顾项纳了个侍妾,那女子你应是识得。你猜猜是谁。” 顾晨从旁边的矮案上拿起个橘子,边剥边问:“我识得?”想了一圈周围的人,也没想出是谁。她将橘子皮放到一旁,道:“我真识得那女子?” 顾清滢点头。 “给点提示呗。” “你应该见过那个女子两次。一次是在那女子的府里,一次是在主街上。” 顾晨一点一点撕着橘丝,抬起头,道:“难道是宋括的那个女儿?” 顾清滢再次点头。 顾晨哈哈大笑,把剥干净的橘子递给了清滢,道:“这可真是有趣啊!”说着又拿起一个橘子,道:“宋括这是上赶着想死,拦都拦不下来呀。” 顾清滢吃了一瓣橘子,道:“少见你如此开心。” 顾晨将橘子皮丢到一旁,吃起了橘子,道:“我猜到宋括会卖女儿,却没想到他是往死里卖呀。这算盘打的,真是笑死个人。康氏没有和宋括闹?” “康氏已经疯了。” “真疯了?” “嗯。疯得不能再疯了。” 顾清滢看着自己手里被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再看顾晨吃着带着橘丝的橘子,嘴里的甜一直甜到了心里。又吃了一瓣橘子,道:“宋括确实没什么能耐,人品也不佳,但他怎就蠢到了如此地步?” 顾晨看了清滢一眼,将半个橘子放进嘴里,咽下后,道:“他也是没得选了。以前,他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顾煦的身上,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权倾朝野。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婉娘娘一心礼佛,肯定没搭理他。再加上皇伯身子一直不见好,他知道顾煦没机会了。正好顾项向他示好,他肯定自觉聪明的顺势上了顾项的船,盼着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云。” 顾晨又剥了个橘子,道:“李牧兄弟去赴宴了?” “去了。” 顾晨吃着橘子,没说话,再要剥橘子的时候被清滢拦了下来。 “橘子吃多了上火,莫吃了。”说着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顾晨接过帕子,擦了擦手,道:“京郊有怀朗军在,顾项没有蠢到不可救药,再心急也不会轻举妄动。还没到时候啊。这帕子,我洗了之后再还你。” 顾清滢拿过帕子,道:“用不着你洗。我觉得顾项还会有动作。” 顾晨站起身,抻了个懒腰,道:“让他折腾吧。唉……看他在那费劲的折腾我都替他着急。要不……咱们推上一把?” 顾清滢起身给她理了理衣裳,道:“不用咱们推,我估摸,父皇会帮他。” “嗯。也是。先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把宋府这趣事告诉雪儿。” 顾清滢坐在了逍遥椅上,像顾晨刚刚一般,闭着眼,晃呀晃…… 没过几日,顾项进宫面圣,说巡城兵马司现在还缺个左副指挥使,这个位子不能一直空着。向皇上举荐了宋括之子宋聪,言其过往之错皆是因为其弟宋高和其母康氏。如今宋高已死,康氏已经疯了,宋聪已知错悔改。且他熟悉巡城兵马司,希望皇上可以略施恩典,让其重新担任左副指挥使之职。宋聪必会感激涕零,为朝廷,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想到康氏之父建威将军虽有过错,但并未投降,被乱箭射死。得知康氏疯了,生了怜悯,准了顾项所请。顾项欣喜不已的出了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深不见底的视线。 康氏最疼爱的小儿子死了,宋括那个狗东西将她关了起来。她一直怀着恨意等着,等父兄回来必不会放过他。但她等来的却是父亲战死,兄长和两个侄子被斩首的消息。人一下就疯了,疯得不成样子。 宋括对她不闻不问,还将她的贴身嬷嬷送去了庄子。宋聪这么些年一直对她心怀不满,甚至是生了恨,怎会管。 宋梅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见母亲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便将人放弃了。宋梅太清楚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开始全心为自己打算,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忧不已。得知父亲让她去给二皇子做侍妾,她是不愿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最后只能往好处想,至少是给二皇子做妾…… 府里的下人们以前没少受康氏的虐待,怎会有人好生待她。如今康氏活得连猪狗都不如,只剩下了一口气。 一晃就入夏了,皇上的身子更差了,京中暗流涌动。官员之间走动频繁,都能结出个蜘蛛网罩住康京。 顾晨忙得不可开交,日日被那群老头子围着,都要喘不过气了。实在受不了了,她想起答应九皇子要教他射箭和刀法,便以此为借口请示了皇上,带着顾煦去了校场。顾煦开心不已,带上了顾晨当初送给他的短刀。 顾晨让顾煦射了几箭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便手把手的教他该如何开弓弦,如何瞄准,在何时射出。顾煦虚心受教,学得极为认真,很快掌握了要领。他射出一箭又一箭,即使累到双臂发抖也咬紧牙,不愿停下,想要将学到的好好记下。如此肯下苦功夫,顾晨很是满意。 见顾煦已经拉不开弓了,便让他歇息一会儿,莫要累过了,受了伤。顾煦听话的放下弓箭,和顾晨到一旁歇着。 顾煦喝了一盏茶,吩咐重新上茶,换掉桌上不喜吃的点心,又让人去取些冰来。然后说太热了,让旁边的宫人离得远一些,别挡着风。 顾晨端起茶盏,笑了笑,喝了口茶。 顾煦知道王姐必会看穿他的举动,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人,道:“王姐,我只是想替母妃再问一下阿姐可还好。那日我给母妃传了话,但母妃还是忧思不减,人更清瘦了。” 顾晨放下茶盏,温声道:“告诉娘娘,你阿姐一切都好。再给娘娘带句话,本王说过的话,答应过娘娘的,绝不会食言。” 第290章 “嗯!我会把话带到。母妃会相信王姐的,我更是相信王姐。” 顾晨笑了,“你为何会如此相信王姐?” 顾煦认真反问:“我为何会不信王姐?” “殿下,我虽是你的王姐,但与你见过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你怎好如此轻易的信我?” 顾煦眨了眨眼,道:“我虽与王姐不常相见,但我知道王姐是真心待我。那年,王姐亲自将我抱上马车,我便知道王姐与旁人不同。后来几次见面,王姐都对我极好,没有因为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轻视我,敷衍我。” “我虽不受宠,但在宫中也是衣食无忧,而王姐却在北境饱经风霜,食不果腹,甚至身受重伤。宫里和京中能一直太平,都是靠的王姐和怀朗军的将士们。王姐是我大周的英雄,为了大周浴血奋战,不求回报,没有私心,和其他朝臣都不同。所以,我敬佩王姐,信王姐。” 顾晨看着顾煦的双眼,那里一片清澈。 “殿下年纪尚小,却懂得如此多的道理。” 顾煦抿了下嘴,道:“王姐,我十岁了,不小了。我三岁开蒙,这几年一直由赵太师教授学业,学道理,辨是非,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了。” 顾晨爽朗而笑,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发顶。这么做其实有些失礼,但顾煦还是如以前一般,轻轻蹭了一下顾晨的手心,笑得欢喜。 喝过茶,吃了点心,顾晨又教了一会儿刀法,直到顾煦气喘吁吁方才结束。送顾煦回宫的路上,顾晨看着他纯粹的笑容,心情大好。 到了宫门,二人下了马,顾晨打算就送到这里了。这时,八皇子顾昀迎面走来。 顾煦躬身行礼,道:“八皇兄。” 顾昀站定,看向顾晨,道:“王姐。”然后才应了一声,“九弟。你这是出宫了?” 顾煦直起身,恭敬的回道:“我一直学不好武。今日王姐拨冗,带我去了校场,教授我武艺。” 顾昀道:“王姐每日忙于政事,疲累不已。你怎好还让王姐带你去校场,教授你武艺,劳神劳力。” 顾煦垂下头,道:“八皇兄教训的是。是我思虑不周,没有体谅王姐的辛苦。” 顾晨道:“八殿下,臣有一段时日不曾舒展筋骨了,今日正好想活动活动,顺便带上了九殿下。多谢八殿下为臣考虑。” 顾煦抬起头,既委屈又感激的看向顾晨。 顾昀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是我错怪九弟了。九弟莫要怪为兄。” “八皇兄是体谅王姐的辛苦。是我没有说清楚。” “嗯。九弟在校场练了一日的武,想必是累了,快回宫歇着吧。” 顾煦躬身,道:“是。”然后面向顾晨,道:“今日多谢王姐指点。” 顾晨躬身还礼。 顾煦转身进了宫。 顾昀笑容和煦的道:“王姐从校场回来,一路颠簸,不如到我的宫里歇一下,喝口茶水,润润喉。我昨日刚好得了父皇赏赐的贡茶,色泽清澈,香气浓郁。” 顾晨温和的回道:“多谢殿下美意。这一日下来,臣确实是疲累不已,想早些回府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入宫议政。” 顾昀笑容不变,但眼中的神色却有了不同。 顾晨再开口,多了一丝热络,“殿下可要将那贡茶留一些,等臣哪日去到殿下宫中时好尝一尝。” 听了这话,顾昀的眼中有了笑意,道:“那是自然。我会将这贡茶好生留着,等王姐来品。” 顾晨躬身,道:“那臣便告退了。” “王姐无须多礼,怎用如此见外。王姐快回府歇息吧,皇姐必是等着王姐用晚膳呐。” 顾晨笑了笑,转身骑上逐日,向着王府而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傲娇了,更两章哈。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250章 皇上龙体欠佳,宁国长公主进宫的次数多了起来。瑞王每隔几日,会在处理完政事后去看望皇上,几次正巧遇到长公主。瑞王一向深得皇上和长公主的喜爱,只要瑞王出现就能让皇上和长公主开怀大笑。安国公主也会时常入宫,陪陪皇后,照顾皇上。 宁国长公主和安国公主如此频繁的入宫,让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猜测皇上是不是很不好了…… 很快,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大赞八皇子顾昀参政得力,封为“乾阳君”。按理来说,此时皇上应该下旨赐皇子府,让八皇子搬出宫去,但却没有这个旨意。 大臣们揣摩着皇上的意思,“乾阳”二字可是大有深意,再加上没有下旨赐府,这八皇子怕是要入主东宫了…… 顾项和顾晟急得上蹿下跳。尤其是顾项,也开始频频入宫,即便得不到召见还是风雨无阻,忙得很。 宫里有些婢女到岁数了,要放出宫去。放了一批,就要选进来一批,皇后执掌后宫,这事自然是由皇后做主。德妃趁皇后正忙着,往皇上那去得勤了许多,却很少能得到皇上召见。 这一日,国公府向宫里传了喜讯,康阳公主有喜了! 国公府原本想等到三月后,康阳公主坐稳胎了,再向宫里报喜。但康阳公主自小就身子孱弱,担心万一出个好歹的无法向宫里交代,便在诊出喜脉后立即向宫里报了喜。 皇上得知后大喜,让皇后亲自去了一趟国公府。 皇后回宫后告诉皇上汐泠的身子还好,但国公府很是不放心,一来汐泠的底子差,二来甄衡是国公府唯一的孙子,对这一胎很是看重。为保母子平安,老夫人做主,要带着一家人去大国寺住上三个月,祈求佛祖保佑。 没过几日,甄衡就向兵部递了折子,请了三个月的假。顾项当即就让兵部批了。很快,国公府一家便去了大国寺,只留下了甄明理一人。甄明理身居要职,走不开。 国公府一家前脚刚走,文昌侯夫妇就带着上官敏和甄惠跟着去了大国寺。原来,程荣的妻子上官敏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多年,总算是盼来了孩子,文昌侯一家高兴得合不拢嘴。 甄惠嫁入侯府后和上官敏这个嫂嫂相处的极好,正巧汐泠也有了身孕,得知祖父一家要去大国寺,她便劝公公和婆婆带上嫂嫂和自己一起去祈福。文昌侯夫妇自然是一口应下,嘱咐程荣和程柏照看好侯府。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的身子也跟着好了起来,偶尔会召见官员商讨国事。 顾晟见父皇好转了,松了口气。父皇撑得越久越好,他才能有时间继续谋划。 顾项却是不同,愁眉不展。他面上不敢再有大的动作,但私下却更加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顾漪澜见皇兄身体大好,太医也说只要继续好好养着便会好起来,放下了心。她向皇兄打了声招呼,要去鹿山行宫避暑。这事对他们兄妹来说很是正常,往年顾漪澜就没少去行宫避暑,此次自然没有意外的得到了准许。 皇上对长公主遇刺之事心有余悸,特意让瑞王挑选了三千怀朗军作为护卫。就这样,长公主府里很是忙碌了几日,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鹿山。 长公主离京十多日,南疆传来急报,南魏的定国长公主登基称帝了! 百姓哗然,朝臣惊恐,皇上震惊。 又过了几日,南魏派来的人紧跟着到了康京,得知皇上龙体不适,便请瑞王代国君前往南魏,恭祝新君登基。 定国长公主以女子之身称帝,颠倒乾坤,应被口诛笔伐,人人得而诛之,不容于世。南魏见皇上不能前去,就逼着瑞王去贺喜,这是非要让大周承认她这个女帝呀!可现在是大周弱,南魏强,若是惹了南魏不满,后果会是如何? 皇上为此事上了朝,大臣们权衡利弊,面面相觑,一个个像被拔掉了舌头,说不出一个字。 李谦甩掉了父亲拉着他衣袍的手,出列谏言。他在定国长公主登基称帝一事上只言说一二,重点是不赞同瑞王出使南魏,担心南魏是心怀不轨,贼心不死,瑞王会有去无回。 皇上深思许久,让瑞王自己拿主意。 顾晨眉头紧锁,半晌无言。最后无奈的言明利害关系,愿深入虎穴,亲自前往。 皇上准之。 李谦颓然而立,掩在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 为保瑞王安全无虞,皇上命她带上钱将军和三千怀朗军。等到了边城,再让徐将军率领五千将士陪同她进入南魏。 顾晨叩首谢恩。回府准备一番,三日后离开了康京,出使南魏。 瑞王一走,顾项大喜!随着宋括的归附,金鹏和宋聪都成了他的人。如今甄衡去了大国寺,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调动巡城兵马司。镇国公和长公主都不在京中,瑞王也离开了。这样一来,只要再好好想一想,安排安排…… 正想着,府中一姓傅的谋士主动开口,言瑞王虽然不在京中,但京郊的武神山和雷神山仍驻扎着几万怀朗军。尤其是武神山,可是由仁智侯庞将军统领。若是发现京中不对,必会赶来京中。巡城兵马司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不敌怀朗军。 第291章 顾项知道他是几个谋士中最有能力的,认真听了这番话,然后分析道:“傅先生有所不知,想要动用怀朗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怀朗军历来只认两样,一是圣旨,二是瑞王。如今瑞王已经去往南魏,只要我封锁住城门,让圣旨发不出去,怀朗军如何敢动?” “殿下说的是。但这也是鄙人为何要提到庞将军。庞将军乃是我大周第一智将,深得瑞王和皇上的信重,旁人不敢做的事,他怕是敢呀。只要他下令,怀朗军必会动。而且,殿下如何能保证圣旨发不出去?李牧至今都没有明确表示归附于殿下呀。” 顾项很是得意的道:“傅先生有所不知,天元卫的卫庄已经是我的人了。只要封住宫门,圣旨连皇宫都出不去,更不要说出康京了。” 傅先生愣了一下,道:“殿下,卫庄如今是天元卫副统领,上面还有一个正统领钱进啊。” “先生多虑了,钱进小儿,不值一提。卫庄担任正统领多年,其父还是前任的天元卫正统领。即便卫庄现在被降为了副统领,天元卫也多是听他的。如今天元卫和巡城兵马司尽归于我,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殿下可要三思呀,一旦举事,若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呀!” 这话太不中听,顾项有了不悦,道:“那依先生之见,何时方可动手?” 傅先生瞧出二皇子的脾气上来了,没了刚才的冷静,但还是苦口婆心,忠心进言。 “以鄙人之见,必须要想办法让庞将军离开。还有李牧,殿下应再次加以笼络,使其归顺,此乃重中之重。只要他将城门守好了,即便庞将军带着怀朗军来了,也可阻挡一二,为殿下争取时间拿到传位诏书。” 顾项露出了怒意,道:“先生说的如此容易!想办法让庞将军离开?先生可有法子?要花多长时间?一旦错过现在,可还会有如此良机?” 旁边的三个谋士听了许久,其中一个谋士主动开口,大赞二皇子有勇有谋,同时称赞傅先生一心为主,缓和了气氛。 顾项沉着脸看向他,道:“尹先生,你有何良策?” 尹先生温声劝道:“殿下说的在理,想让庞将军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此良机也是千载难逢。为确保成事,殿下可以再试着拉拢一下李牧。” “若是李牧冥顽不灵,还是不应呢?” “那殿下便不必再等。良机稍纵即逝,必要抓住!” 顾项深以为然,颔首认同。正这时,有心腹来禀,北齐派人来了康京,说是北齐皇帝病入膏肓,要大周送质子归国,继承皇位。 “消息可确实?” “确实!” 顾项挥手,让他退下。 傅先生和尹先生对视一眼,不谋而合,二人立即向顾项道喜。 顾项不解,喜从何来? 尹先生道:“北齐质子回去继承皇位,必要派人护送,还要从朝中选出一位重臣同往,观礼庆贺。殿下可以趁此机会,让庞将军担任护送之职。如此一来,庞将军便不再是殿下的阻碍。殿下只要不让圣旨发出去,怀朗军剩下的将领必不敢动!” 傅先生频频颔首,道:“殿下只要拿到传位诏书,便可名正言顺的继位称帝,诸事定。若有人敢不从,便是谋逆!就算瑞王回到京城也无济于事,还可以给她扣上个谋逆的罪名,杀之!” 尹先生道:“如今,天都在帮殿下!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殿下大事必成!” 两外另个谋士纷纷跪地,说起了恭维话。 顾项畅快大笑,热血沸腾,再无顾虑。 第二日,朝中重臣被传入宣德宫,商议北齐之事。皇上毕竟没有完全好,还需要丞相留在朝中,几番考量,让甄明理出使南魏最是合适。甄明理不仅在朝中担任要职,还有着多重身份,尊贵非常。无人反对,皇上也认同,命甄明理接下了这差事。 萧骏回到北齐后会成为国君,必不能让他在路上出事。一旦出事,北齐若是内乱了还好,若是没有内乱,而是以此为借口在此时向大周开战,后果难以预料。顾项举荐了庞将军护送萧骏。大谏张松玉出言反对,坚决不同意让庞将军离开武神山,担心京中生变。 顾项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当众问道:“张大人此言是何意?难道是在暗指我和三弟有不臣之心?” 顾晟一惊,不知顾项是何意。 此话一出,即便是张松玉也不敢多言,再说下去就有诬陷皇子之嫌。 顾项能如此坦荡的发问,打消了一些人的顾虑。皇上也认为庞将军是合适的人选,准了他的举荐。 张松玉看向皇上,目露不解。突然瞳孔一缩,垂首敛眸。 翌日,皇上召见了萧骏。 萧骏得到消息后是欢喜不已,手舞足蹈。他在大周除了因宁国长公主遇刺之事而受到牵连,一直都被善待。此次回北齐继承皇位,大周也并未为难,更是派出了甄明理和庞将军随行,让他感激涕零。萧骏向皇上跪地叩首,承诺继位后会向大周继续称臣,并让他的子孙后代一直向大周称臣。 两日后,萧骏在甄明理的陪同下离开了康京。庞将军遵照圣旨,率领三千怀朗军精锐履行护卫之责,绝不能让萧骏在大周境内出事。等到了北境,有王将军在,定可以将人安全的送还北齐。 庞将军刚离开武神山,顾项就单独宴请了李牧。为防意外生变,必须拿下李牧。他此时是志在必得,言辞之间少了迂回,直接向李牧许以高官厚禄。但李牧却继续装傻,甚至以醉酒敷衍。 顾项眯了眯眼,按照傅先生和尹先生所说,拿出了一封亲笔诏书,承诺事成之后,封他为异姓王。 李牧瞬间酒醒了,看过诏书后当即跪地臣服。 顾项礼贤下士,亲手将人扶起来,以兄弟相称。然后命人将等候在偏厅的宋括、宋聪、金鹏和卫庄请了过来,共谋大事。 顾清滢一个人在王府很是无趣,便带着婢女住回了宫里,常伴父皇和母后身侧。 入夏后许久不曾落雨,连着几日没有一丝风,闷热难捱。这夜乌云蔽月,狂风呼啸,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下。 顾清滢正坐在榻上看经书,被一声惊雷吓了一跳,身子一抖。 身旁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用令人心安的声音道:“莫怕。”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两章哈。这一章够长吧~~~ 第251章 庞将军离开七日后,有将士快马加鞭返回京中,上禀,萧骏在路上染了重疾,呕吐腹泻,看了大夫也不见好转。庞将军担心萧骏会死在路上,下令立即返京,回京由太医医治。皇上认可了庞将军的做法。 顾项得了消息,坐立难安。再过三四日庞将军就会抵京,怀朗军便又成了变数。必须要在这一两日动手。幸好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他立即命人悄悄找来了卫庄、宋括、李牧和其余党羽。 翌日,卫庄在宫中调整了一番,将自己的心腹都安排在明日值守,看守宫门的人更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宋聪和金鹏巡视了巡城兵马司一番,发现有人擅离职守,严厉斥责下面的人懒怠,命所有人明日一早来巡城兵马司听训。 酷暑当头,让人焦躁烦闷,都盼着能再下一场大雨,却不知这大雨就在明日…… 钱进发现今日值守的天元卫有些不对,得知是卫庄做的调动安排,立即找到人询问原因。卫庄以天气炎热,有些人身子不舒服为由做了回复。卫庄说的倒是实情,而且他曾是钱进的上司,钱进也不能不顾人情世故,当着众人的面责怪他不事先禀明。刚好有人来禀,皇上传丞相等人到宣德宫议事。钱进便没有再多言,立即返回宣德宫守卫皇上。 卫庄看着钱进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讥笑。 安国公主回宫小住,魏瑾自然跟了过来。他匆匆跑了进来,道:“主子,这个时辰了,二皇子殿下还没有进宫。陛下刚刚下令,让众大臣到宣德宫商议北齐质子突患重疾,无法返回北齐之事。” 顾清滢看了眼里面,道:“摆驾。玲珑,你去把小厨房煮的参汤拿上,随本宫先去宣德宫,然后再去母后宫中。” 二人领命。 顾清滢走进里面,沉默片刻,将一套衣裳交给了灵犀。 灵犀把衣裳放进一个长匣里,双手捧好,然后带着一个婢女跟在主子身后出了屋子。 顾清滢比大臣们先到了宣德宫。 这段日子,安国公主日日都来,皇上已经传过话,安国公主可不经通传直接入内。钱进等天元卫行礼,让安国公主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进了宣德宫。在和一个宫女擦身而过时,钱进微微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诸位大臣到了,顾清滢便离开了宣德宫,去往皇后宫中。 烈日炎炎,巡城兵马司的士卒正站在太阳底下,人挨人,一个个汗流浃背,脸上冒油。突然,几个人冲了进来,穿过人群进到了里面。不多时,宋聪和金鹏带着十几个百夫长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大义凛然。 第292章 金鹏高声道:“圣上有难!武阳大君已带领府兵前往宫中护驾。巡城兵马司听令,随我即刻进宫勤王,诛杀叛党!” 百夫长单膝跪地,齐声道:“是!” 不给士卒反应的时间,百夫长立即带领着各自的人冲出了巡城兵马司,跟着宋聪和金鹏赶去皇宫。到达宫门外,正见二皇子顾项身穿铠甲,手持长刀,纵马赶来。 顾项高呼:“敌在宫中,众将士随孤进宫擒贼,勤王保驾,立不世之功!” 宋聪高呼:“将士们,随武阳大君进宫擒贼,立不世之功!冲!” 宫门大开,顾项纵马而入,身后跟着八百府兵。 宋聪和金鹏带着两千人冲了进去。剩下近一千人由各百夫长率领,留在宫外,防止有贼人从背后袭来。这些留在宫外的士卒一个个拿着兵器,看似严阵以待,其实都还是蒙的。 贼人?贼人是谁? 四个天元卫推着沉重的宫门,从里面关上了宫门,将皇宫内外隔绝开来。他们四人刚转过身就被利刃刺穿了胸膛,接着脖子上一凉…… 顾敬正听着大臣们商议该如何回复北齐。若是萧骏被治好了,便只是将回北齐的日子推迟了些。若是治不好,那就麻烦了。 刘宝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扑跪在地,颤声道:“陛下,武阳大君带着巡城兵马司和府兵攻入了皇宫!卫……卫庄带着天元卫参与其中!” 钱进跟了进来,单膝跪地,道:“陛下,并非所有天元卫都参与其中。臣现在就带领陛下的天元卫前去拼杀!” 众大臣蒙了一瞬,接着惊惧交加。武阳大君要谋逆逼宫!这些朝中重臣,皇上的股肱之臣,瞬间手脚冰凉。八皇子顾昀脸色惨白,浑身打颤。 顾敬保持着身为帝王的沉稳,视线扫过在场的大臣,最后看向钱进,道:“去吧。” 有大臣失了分寸,拽住钱进的衣袖,道:“钱统领不可离开啊!你若是带人离开了,宣德宫可如何是好?” 钱进甩开他的手,道:“臣会拼死护好圣上,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宣德宫前。大人不要耽搁下官前去安排。” 人在恐惧时什么都听不进去,大臣颤着手还要去拉钱进。这时,一个人身穿八蟒玄袍,腰佩长刀,缓步走了进来。 众人皆惊!瑞王! 顾晨使了个眼色,钱进匆匆而去。 只见瑞王躬身行礼,道:“陛下。” 顾敬颔首。 众人来不及想瑞王为何会在此,只感觉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纷纷擦拭起额头上的汗。 顾项从卫庄那里得知皇上和众大臣都在宣德宫,皱了下眉。按照原本的设想是要将大臣们单独围困起来,自己则杀到父皇那里,逼父皇写下传位诏书,再将父皇幽禁。然后召来众大臣,以传位诏书为凭证,让他们审时度势,再以家人胁迫,拥护自己为帝。 现在却要当着众人的面逼宫……罢了,若是识相,一样会下跪称臣。若是不识相,那就都杀了,正好可以安排上自己的人。 顾项有了决断,命宋聪带一部分人赶去皇后宫中,将皇后控制起来。宋聪领命而去。 顾项带着剩下的人杀向宣德宫。这一路甚是顺利,宫女太监四散奔逃,上来拼杀的天元卫并不多,毕竟已经被卫庄提前安排好了。远远的瞧见了宣德宫的瓦顶,顾项只觉热血沸腾,至尊之位唾手可得…… 武阳大君和巡城兵马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一会儿的工夫,京中乱了,人人自危。 瑞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唐冲率领三百府兵冲出了王府,直奔皇宫而去。 长公主府的大门也打开了,靳忠率领一千身穿铠甲的怀朗军,战意凛然的冲向皇宫。 长公主出行前,三千怀朗军来到府外恭候。正是在那个时候,长公主府的五百府兵和两百奴才替换了一千怀朗军。 程柏亲手推开了文昌侯府的大门,在兄长的目送下,带着四百府兵踏出了侯府。 很快,程柏便遇到了安生。安生身后跟着五百国公府的府兵,遵照王爷之命,稳住京中。若是有人助纣为虐,格杀勿论。二人看向彼此,点头示意,分开行动。 庞将军和钱将军府里的府兵不多,但全都手持兵器出了府,赶去朝中重臣的府邸。 不只是这些人,荣禄侯府和景安伯爵府在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了和“嘉阳之乱”时一样的选择,府兵尽出,勤王平乱。 顾项府邸的后门被悄悄的打开,傅先生和尹先生匆匆跑了出去。一个跑向宁国长公主府,一个跑向安国公主府。 顾晟被吓得肝胆俱裂,担心不论结果如何,都好不了。他不会帮顾项,可若是现在带着府兵出去,一旦顾项赢了,自己必死无疑。若是顾项输了,父皇会不会以为自己是趁乱有所图谋,甚至和顾项是一伙的?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躲在府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了避祸,他让府里的大夫拿一块砖往他的脑袋上拍,要看起来像摔倒磕在石头上,有伤流血,但不能致命…… 顾晟的舅舅威远侯和依附于顾晟的齐诚都龟缩了起来,府门紧闭,生怕引火烧身。 杨府也是静悄悄的,柳氏抓着儿子杨建,害怕不已,都没了主意。 顾项一党的人冲上了街道,奔向丞相等重臣的府邸,要擒住这些官员的家人。 宋括杀气腾腾的带着五百府兵刚从伯爵府探出个头,就被程柏给围了。程柏杀了一阵,擦了擦迸溅到脸上的血,笑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人,道:“宋括,你这是要去哪里?是要去皇宫,还是要去大国寺?” 宋括翻着眼向上看,气喘吁吁的道:“你竟敢带人在伯爵府前闹事,竟敢对……” 程柏收起了笑容,喝道:“你还知道你是伯爵!按我朝律法,伯爵只可有两百府兵,你这里少说也有四五百吧。私增府兵,是为谋逆,诛九族!来呀,将人全都押进忠义伯爵府,谁敢妄动,就地斩杀!” 康京城门紧闭。 顾项在出府前派人传了话给李牧,李牧马上下令关闭了城门。李牧站在城墙上,终于见到了他派出去的人回来,得知二皇子带着府兵出府了,巡城兵马司也动了。李牧估摸他们这会儿应该刚进宫,立即命人点燃了烽火。 浓烟滚滚而起,即便是在白日也清晰可见。 一刻钟的工夫,大地震颤,马蹄声响,庞将军带着三千怀朗军如飞鹰俯冲而来。 李牧下令打开城门,大军奔驰而入。 京中百姓四散躲避,店家慌张的上着门板,混乱不已。路上遇到不知哪个府的府兵,见到怀朗军后欣喜若狂。庞将军一看就知道是友军,继续奔向皇宫。接着遇到了正与人拼杀的安生,庞将军冲他点了下头,匆匆而过。 安生…… 别看庞将军带着怀朗军什么都没管,但只这一亮相就将顾项一党给吓软了,兵器都握不住了。安生带着国公府的府兵继续杀,对面节节后退。见逃跑不成,放下了兵器,跪地投降。 辛禾来回踱步,满脸是汗,一抬头,看到了烽火。他愣了一下,很快琢磨出了意思,带着衙役冲上了街。 皇宫城墙上的天元卫瞧见远处来了几百人,没有妄动。 巡城兵马司的人看到犹如修罗的唐冲,步步后退。几个百夫长咆哮着命他们上前迎战,士卒们手脚打颤,脑中想的全是唐统领曾屠了嘉阳大君全府。 唐冲大喝:“武阳大君谋逆,不知情者放下兵器。持刃抵抗者,杀!” 有百夫长带着人杀了过去,可他们哪里是瑞王府兵的对手,不堪一击。 很快,靳忠率领一千怀朗军赶到了。见唐统领正杀得尽兴,想着这里就不用留怀朗军了吧。 这时,荣禄侯府的府兵正好来了,府兵统领和唐冲相识,二人都经历过‘嘉阳之乱’。那府兵统领激动的大喊:“唐兄!小弟来也!” 靳忠看了一眼来者,岁数可不算小……很好,不用留人了。 宫墙上的天元卫确认靳将军到了,立即向下面做了个手势,宫门被徐徐打开…… 顾项终于看到了宣德宫的大门,只要攻入这扇大门,大事可成。他激动到手抖,刚要下令,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钱进带着天元卫冲了出来,拦住了众人的路。 卫庄冷笑,可随着钱进的一声“天元卫听令”,他的笑容凝固了。众多天元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一行人围住。卫庄发现这些都是今日不用值守的天元卫。 顾项怒视卫庄,“你出卖我?” 卫庄急道:“没有!钱进,你……” 钱进喝道:“卫庄!当年‘嘉阳之乱’,卫老统领带领天元卫浴血奋战,身受两刀仍拼杀不休。事后,卫老统领从未居功自满,谦恭待人,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你能担任天元卫统领,皆因陛下感念卫老统领。如今你却为了一己私欲,成了制造祸乱之首,你对得起令尊,对得起陛下吗!” 第293章 巡城兵马司中有人意识到了武阳大君是在谋逆,脑子嗡嗡作响。 顾项和金鹏觉察出了不对。 卫庄咬牙切齿的道:“殿下,钱进是在拖延!弟兄们,给我杀!” 跟着他的天元卫动了,一部分冲向前方,更多的挥刀砍向了身旁,正向前冲的天元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在地。 卫庄双目圆睁。 顾项和金鹏惊诧不已。 钱进高呼:“杀!” 来不及多想,众人战作一团。顾项等人既要对付外面冲过来的人,还要小心身旁的人捅刀子,可谓是腹背受敌。 到底是顾项一方的人数更多,拼杀一阵后,他带着一些人率先突出重围,万分艰难的冲进了宣德宫的大门。 顾项和金鹏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只见一人手持长刀,立于台阶之上。 狂风骤起,吹动了八蟒玄袍。 瑞王不动如山,气势万钧! 第252章 顾项的人陆续跟了进来,看到一个女子穿着八蟒玄袍,认出是瑞王,同样僵在了原地。 狂风骤起骤停。 外面的厮杀声突然变大,里面的人被瑞王的气势震慑住,并没有注意到。 顾晨看着顾项,而后视线扫过众人。 顾项和金鹏只觉浑身冰凉。 顾晨表情冷峻,却十分平静的道:“这里,是圣上的寝宫,是我大周不可亵渎之地。圣上正在和朝中重臣商议国事,未得传召不得觐见。尔等已经践踏了圣地,手持兵刃阑入宫禁,犯下重罪。若放下兵器,尚有一线生机。若敢再向前一步,必死无疑。” 顾项和金鹏呼吸急促,他们已经明白这是个局。金鹏甚至还在想,瑞王为何不直接说他们谋逆。 顾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有继续做下去这一条路。见众人显出了慌乱,有了退怯之意,他急中生智,高声道:“将士们,瑞王便是反贼!瑞王本应在去往南魏的路上,却偷返回京,与钱进勾结,劫持了圣上和朝中重臣!敌就在眼前,随孤杀了敌首,救出圣上!” 顾晨冷笑一声,朝城门的方向微微抬首,道:“看看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烽烟滚滚,是京中有敌,向京郊驻军求救的信号。京郊驻军正是怀朗军,瑞王的怀朗军!刚刚钱进的一番话已经让人意识到不对,此刻,众人一下就清楚了谁才是敌! 巡城兵马司的人彻底乱了,任凭金鹏如何叫喊也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人放下兵器。 顾项凶相毕露,恨意升腾,直接杀向了顾晨。 顾晨静静的看着他杀到眼前,横刀一挡,一脚将人踹下了台阶。 顾项滚到阶下,目眦欲裂的爬了起来。他的府兵跟着要冲向瑞王,外面突然有人怒喝:“杀!” 众人回头,只见靳忠带着身穿铠甲的怀朗军直奔他们而来。巡城兵马司的人抛戈弃甲,慌乱躲避,倒是给靳忠空出了一条路。 兵刃相触,血肉横飞。 顾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心中却为那些不知真相就丢了性命的人而感到……感到什么呢? 这就是皇权的残忍,也是皇权的无奈。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制定了这一系列的计划,必要将顾项逼宫之事坐实了,将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抹杀。现在却心怀悲悯,当真是可笑! 顾项见顾晨居然在嘲笑他,发疯般冲了过去,却被砍中了后背。欲回身拼杀,被靳忠一脚踹翻在地…… 宣德宫外的拼杀还在继续,但随着怀朗军的加入已经可以预见结局。卫庄想趁乱逃跑,可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迎面遇到了骑马而来的庞将军…… 钱进将一切交给了庞将军,带上一些天元卫和三百怀朗军赶往皇后宫中。靳忠入宫后,已经命两百将士跟着钱进的心腹赶去后宫。而在此之前,后宫和皇后的宫中已经做了安排。 后宫里多是宫女太监,其中有专门接受过训练,负责后宫安全的太监。天元卫在外值守,不得传召,不可出入后宫。守卫后宫的天元卫不多,那些接受过训练的太监在卫庄等人眼里不值一提,加之顾项吩咐将要把重点放在皇上这里,卫庄就没有对后宫做什么布置。 宋聪带着五百得力干将前往后宫,以为制住皇后是手到擒来,却遇到了许多天元卫。 这不对呀,后宫这里不应有如此多的天元卫。想这些已经没用,反正人数还是没有自己的多,便带着人杀了上去。 杀声震天,传到了后宫的宫墙内。负责后宫安全的太监在宫门后严阵以待,同时有人跑向皇后宫中禀明情况。 顾敬的嫔妃不多,只有十九人,还死了几个,如今只剩下十二个。这些嫔妃现在都在皇后的宫中,顾清滢和顾煦也在里面。听了禀报,德妃等人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就怕宫门失守,歹人会闯进来。婉妃安稳的坐在椅子上,神情和平日礼佛时没什么区别。 顾煦手中拿着短刀,如侍卫一般站在门口,不见慌乱。他转回身走了几步,单膝跪地,道:“母后,儿臣虽还年少,武艺也并不精湛,但儿臣会拼死保护母后、母妃、皇姐和众位娘娘。儿臣相信,天元卫和宫里的太监必会拼尽全力,挡住歹人!” 顾煦还是个孩子,声音都很是稚嫩,一番话却让在场众人稍稍安定了些。 皇后怎能不被感动,道:“好孩子,快起来。母后相信你,也相信那些正在与歹人作战的勇士。” 顾清滢看了看婉妃,视线又落回到顾煦身上,情绪难辨。 顾煦刚站起身,几十个宫女提着枪剑来了,她们身上穿的不是宫女的衣裳。其中三人走进了里面,一人穿着青莲色箭袖轻袍和束腿长裤,另两人穿的则是靛蓝色。外面那些宫女穿的也是靛蓝色箭袖轻袍和束腿长裤,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饰物。 嫔妃们目露惊疑,婉妃也变了表情。顾煦睁大双眼,猛然想起贴身太监给他讲过的,王姐府里的女府兵好像就是这样的装束。 三人单膝跪地,其中一人道:“皇后娘娘,臣女等人已经准备妥当。” 皇后颔首,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庞将军、钱将军和杨将军能有你们这样的女儿,堪称是虎父无犬女!如今情势危急,这里最后就要靠你们了。只要能拖延些时间,援军必会到来。刀剑无眼,万要护好自己。” 庞如意、钱淳和杨雁齐声道:“是!” 三人起身,带着女府兵守在了屋门外。 当初宫里放出了一批到岁数的宫女,又选进来了一批宫女,她们就是在那时被安排进了后宫。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大门外传来了拼杀的声音。想来是那些人突破了宫门,正在与守卫皇后宫殿的太监拼杀。门内还有三十来个太监守着。魏瑾手握长刀,指挥众人用力顶住大门,不能让歹人闯进来。 “哐哐哐”的撞门声响起,嫔妃们被吓得尖叫出声。皇后也露出了紧张。 顾清滢走到母后身旁,握紧母后的手,镇定的看向殿外。 长剑从缝隙中刺入,有太监倒地不起。 庞如意握紧长枪,女府兵们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严阵以待。 不多时,皇后宫殿的大门被撞开了,剩下的太监手持利刃冲了上去。 宋聪满脸是血的杀了进来,挥刀就砍。宋聪现在是满肚子的怒火,他带来的人只剩下百余人。若是拿不下皇后这里,要怎么向二皇子交代?可还能得到功劳?他让手下去杀了所剩无几的太监,自己则拼了命的向里冲,想着劫持住皇后,结束这场窝囊的……战役。 庞如意刚要动,钱淳一马当先,快如闪电的奔着宋聪而去。 “淳儿!”喊也没用了,庞如意高声道:“杀!” 女府兵们冲了上去。 宋聪和他的手下看着冲过来的女子,愣了一下。什么玩意儿?宫女还会使剑了?这是上来送死的?等交上手,他们才知道死的不一定会是谁。 宋聪的冷汗下来了,钱将军的女儿怎会有如此精湛的剑法?要不是自己力气大,能将人震开,怕是已经被刺出了个窟窿。趁着再次将人震开的空隙,他一刀砍向钱淳。 钱淳灵巧的闪躲,但还是被划伤了胳膊,鲜血染湿了衣袖,顺着胳膊流到手上。 庞如意挥舞着长枪,让人难以近身。长枪一挑,将一人挑倒在地。看向钱淳,瞧见了滴落的鲜血,瞬间怒火滔天,冲了过去。她并未丧失冷静,大喊大叫,而是瞅准宋聪再次向钱淳挥刀的时机,一枪洞穿了宋聪的肩膀。 宋聪和钱淳对战,根本没有余力注意旁边。肩旁被刺穿,一声痛呼。长枪没有被抽出来,而是继续向前使力,宋聪只能步步后退。 庞如意杀红了眼,脚下不停,凭着这一股劲硬是把人直逼到宫墙。枪头扎进了砖里,将人钉在了墙上。 杨雁的功夫不如钱淳和庞如意,正疲于应对,只在错眼之时看到了一眼,心中焦急不已。 第294章 宋聪的手下赶忙冲上前,正要对庞如意动手。两百怀朗军杀了进来,对着巡城兵马司的人就砍。 宋聪正握着枪杆,想要将长枪抽出来。见怀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呼吸一窒,惊恐不已,手软了下来。 万事休矣! 庞如意怒火不减,满眼杀意。抽出长枪,对着宋聪的心口就要刺出,被钱淳用剑荡开了长枪。 七八个怀朗军将士赶了过来,制服了宋聪,将人压倒在地。 庞如意缓缓转过头,看向钱淳,眼中杀意不减。 钱淳将剑换到了左手,右手握住庞如意持枪的手。柳眉微蹙,声音却十分平缓的道:“不得已杀了几个人也就罢了,不要再多造杀孽。” 庞如意怔了怔,眼中杀意渐消。看向钱淳受了伤的胳膊,丢下了手中的长枪,却不敢去碰她的伤口,急道:“大夫,快叫大夫!” 钱淳握了握她的手,道:“小伤而已,不必如此紧张。此时混乱不堪,不要添乱。快去看看其他的姐妹们。” 钱淳说什么,庞如意就做什么。杨雁赶到二人身前,仔细看了钱淳的伤势,然后查看起其他人的情况。 宋聪的人已经被怀朗军制服,院中有不少人躺在地上。女府兵死了九人,其余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枪儿和剑儿已经脱了力,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 顾清滢搀扶着皇后走了出来。皇后看清情况,立即下令将受伤的人先抬到里面。 钱进终于带人赶了过来,一路上他让天元卫守在紧要处,防止有乱党的漏网之鱼四处逃窜。进入到皇后宫中,他急切的寻找着夫人和妹妹。见妹妹坐在台阶上,夫人正在给妹妹包扎,心中一抖。 杨雁看到了夫君,向他投去安抚的眼神,点了下头。 钱进长出口气,心中稍定。他明白现在该做什么,立即赶到皇后身前,单膝跪地,道:“臣救驾来迟,让皇后娘娘和众位娘娘受惊了。” 皇后见钱进没有慌乱之色,知道大局已定,心中松了口气,温和的道:“钱统领护卫陛下,身负重责。陛下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陛下现在如何?宫中情势如何?” 钱进将情况一一禀明,皇上安好,叛党皆已落网。 皇后颔首,道:“陛下那里离不开钱统领。后宫这里有本宫和安国公主料理便好。你留下一些人手,再派人传来太医,然后便返回宣德宫吧,向陛下禀明后宫的情况,好让陛下安心。” “是!” 顾煦道:“母后,儿臣担心父皇,想去看看父皇。” 皇后看了清滢一眼,道:“去吧。钱统领,护好九皇子。” “臣领命。” 顾清滢唤道:“魏瑾。” 魏瑾放下手中的兵器,擦了擦脸上的血,躬身入内。 “你跟着九殿下去宣德宫,路上仔细伺候着。” “是。” 钱进出了屋子,做了相应的安排。然后又看了一眼夫人和妹妹,带着九皇子,押着宋聪等人走了。 一场由双方谋划许久,推波助澜的逼宫大戏终于结束了,却留下了遍地猩红。 顾项、金鹏、卫庄和宋聪被麻绳捆缚,跪在宣德宫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终结。 第253章 顾煦在路上向钱进询问了许多,确认和宫人报的一样,是二皇兄逼宫造反…… 进入宣德宫,顾煦见到了狼狈不堪,被押跪在地的二皇兄。他看着身上脸上都是血的二皇兄,想起是二皇兄手把手教自己骑马,见自己骑得好会大笑夸赞,在马匹受惊时会纵身护住自己……心中难受得很。二皇兄虽然脾气火爆,但在这些皇兄中,只有二皇兄将自己当成是亲弟弟,会时不时的照顾些自己,会呵斥那些怠慢自己的太监…… 顾晨站在台阶上,见钱进向她点头示意,放下心来。眼瞧着顾煦要走向顾项,道:“钱进,带九殿下去见陛下。” “九殿下,请随臣进去。” 顾煦仰头看向神情严肃的王姐,喉间滚动,缓缓低下了头。他又看向二皇兄,眼中隐有泪光,嘴唇颤抖着道:“二皇兄……” 顾项在顾煦进来时看了他一眼,此时听到顾煦唤他,却没有再抬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钱进再次示意,顾煦擦了下眼角,走到顾晨身前,声音发哽的道:“王姐……” 顾晨垂眸看着他,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宫中遇袭,殿下难免受惊,但殿下已经不是孩子了。快去向陛下问安吧。” 顾煦沉默片刻,躬身一礼,进了里面。 没一会儿,刘淮过来了,躬身道:“王爷,陛下有旨,一切交由王爷料理。” 顾项听到了刘淮的话,激动的道:“父皇!你是儿臣的亲父呀,竟然亲手设下此局,只为杀了儿臣!”说着要挣扎起身。 庞将军将人按在地上。 顾项的脸紧贴在地面,吼道:“虎毒不食子,你却巴不得儿子去死!巴不得杀了儿子满门!父皇!你到底有没有心呐!” 里面传出重重的拍案声,“将他拖出去!” “天家无亲情,儿早该想到,父皇当年能设计杀了众皇叔,儿又算得了什么!天家无父子!天家无父子!” “拖出去!”接着传出阵阵咳嗽声。 顾晨向靳忠使了个眼色。 靳忠一手捂住顾项的嘴,一手从身边天元卫被划破的衣裳上扯下一大块布,塞进了顾项的嘴里。 朝中重臣都在里面,顾晨明白皇上让她料理的意思,是想让大臣们听到皇上想让他们听到的话。她本就要先从顾项入手,却没想到顾项竟愚蠢到了此等地步,直接吼出了这番话。不,不是愚蠢,是怒气填胸,恨入骨髓。 顾晨看着顾项,冷声道:“武阳大君,你收买了天元卫副统领卫庄,带着府兵和巡城兵马司入宫,意图逼宫,行谋反之事,反倒将一切说成是圣上逼你!圣上曾因你在通城一事上犯错,只是将你降为‘君’,让你闭门思过。之后,圣上又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在兵部任职,统管巡城兵马司,负责护卫京师,并重新升你为‘大君’,可谓皇恩浩荡。” “本王且问你,圣上对你如此不薄,怎么就成了逼你?难道是圣上用刀剑胁迫,逼得你不得不反?” 顾项的嘴被堵住,呜呜呜的说不出一个字。 “你今日所为,皆是因为你的野心。身为臣子,你不忠。身为皇子,你不孝。屠戮宫内,是为不仁。颠倒黑白,是为不义。你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竟还诋毁圣上!” “刘淮。” 刘淮双手呈上一物。 顾晨拿过后直接展开,道:“逼宫之前,你为了收买李牧将军,亲手写下了这封诏书。上面写着等你登基称帝,便会封李牧将军为异姓王。圣上乃当世明君,怎会不知你的这些龌龊之举。但圣上念在父子之情,即便发现你私下与朝臣串联,意图不轨,却没有降罪于你,只是提前做了安排,稍加防范。 “圣上仁善,希望你良心未泯,能迷途知返。可你是如何做的?看看这满地的鲜血,看看皇宫内被染红的砖墙,看看那些不知真相,死不瞑目的士卒!罪行昭昭,铁证如山,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顾项的嘴被堵着,自然是说不出一个字。 里面又传出一阵咳嗽声。 顾晨道:“靳忠,带武阳大君去他该去的地方吧。静待圣裁。” 靳忠领命,带着几个将士把人押了出去。 大臣们将瑞王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听到了武阳大君刚才说的。见皇上脸色苍白,靠坐在榻上,闭着眼睛,手上拨动着佛珠。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思百转,噤若寒蝉。 顾晨看向金鹏、卫庄和宋聪,目光冰冷,像是在看死人。 金鹏的脑子不停转着,他终于想明白了瑞王在独自面对他们时,为何不直接说他们谋逆。瑞王当时是真的想给在场的人留下一线生机。他要膝行向前,却被人按住。 “王爷!下官不知武阳大君意图逼宫,以为是来勤王救驾。下官是被武阳大君蒙骗,真的不知情呀!” 卫庄和宋聪看向他,没有惊讶于他的说法,甚至理解他的垂死挣扎。 顾晨笑了一下,道:“刚刚在这里,就属你叫喊的最为大声,不许巡城兵马司放下武器。你如此忠于武阳大君,便去陪着你的主子吧。至于你知不知情,有没有罪,会由朝廷查证审明。来人。” 庞将军一挥手,几个将士拖走了金鹏。金鹏不住的叫喊着,就差哭爹喊娘。 卫庄逃跑不成,已经放弃了挣扎,却直直的看着瑞王,心有不甘。不用瑞王质问,他便问出了心中仅有的疑惑。 “王爷,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我的那些天元卫为何会背叛我?” 顾晨看了一眼钱进。 钱进向前踏出一步,道:“你的天元卫?天元卫乃是陛下的天元卫!你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般不知忠心为何物?” 第295章 卫庄不屑的看着钱进,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只想知道,我的心腹为何会背叛。” 钱进怒视着他,道:“卫庄,你真是没救了,竟然将忠心看得如此一文不值。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告诉你,让你能死得瞑目。” “你可知道天元卫中有多少人曾是镇国公的麾下,为了大周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正是因为他们对大周的忠心,国公爷才会选了他们作为先帝的天元卫,守卫君王。卫老统领便是其中最为忠心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天元卫已经年迈老去,所剩无几,可他们的后人还在!他们与你交好,是因为令尊和他们父亲的关系,念着这份旧情。但是,当你显出狼子野心,抛弃对圣上的忠义之时,他们怎会都和你一样丢了身为天元卫的骄傲和忠骨!人心可以被收买,却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收买!” 卫庄哈哈大笑,“忠心?我对陛下不曾忠心吗?我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在我的统领下,天元卫更胜父亲统领之时!可这却换来了什么?秋狝之时,我有何错?只因瑞王被熊伤了,便成了我的责任,将我降为了副统领,要听从你这小儿的差遣!忠心?哈哈哈哈!我的忠心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 顾晨站累了,想着后面应该没什么事了,可以去清滢的宫里好好睡一觉。 钱进等卫庄笑完了,道:“当日秋狝,天元卫毫无作为,是瑞王殿下和怀朗军的将士以身相护,才让八殿下和大公主免受伤害。若是当日去的是陛下,会是什么后果?你统领下的天元卫,可能保护好陛下?” “那是因为瑞王不让更多的天元卫随行,所以才……” “有更多的天元卫又能如何!一样控不住马,下不了地,不敢舍命上前!当日去的天元卫本就多于怀朗军的将士,可最后上前拼杀的是谁?卫庄,你身为天元卫正统领,只要有一个天元卫不作为就是你的责任。陛下已经是对你格外开恩,只是将你降为了副统领,并未重罚。可你到现在都还在找借口,推卸责任,掩盖你的失职和无能。” 钱进转向顾晨,道:“王爷,卫庄心怀不满,死不悔过,再说下去也是无用。” 顾晨回过神,道:“那就押下去吧。” 钱进应下,命天元卫将人押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了宋聪,他肩上的窟窿一直在流血,这会儿人已经要晕过去了。 顾晨都懒得搭理他,刚要下令把人拖走,却听宋聪气若游丝的道:“王爷能否看在舍妹的份上,向陛下求情,宽恕罪臣一二……我……我从未欺辱过……舍妹……” 顾晨皱了下眉,道:“你的妹妹是武阳大君的妾室,本王都不识得,何来看在她的份上?”说着向庞将军使了个眼色。 “不是……宋梅……是……” 庞将军直接上手卸掉了宋聪的下巴,让他再不能言。点了几个将士,把宋聪拖了出去。 顾晨被宋聪恶心到了,这宋府里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极品。 这时有天元卫来禀,皇宫外的巡城兵马司已被镇压,城中的逆贼也被尽数捉拿。 顾晨听后没什么惊讶的,神色如常的卸下了腰间的佩刀。 “吴开。” 吴开上前,双手接过王爷的佩刀。 顾晨理了下衣袍,进到了里面。大臣们立即让出位子,向旁退开。顾昀刚从惊恐中抽离出来,脚下还有些不稳。 顾煦垂着头,尽量掩住心中的难受。王姐在外面对他说的话是在好心提醒,二皇兄犯下如此大错,他不可以再对二皇兄表现出亲昵……甚至……不可以为二皇兄向父皇求情…… 顾晨躬身垂首,道:“启禀陛下,叛乱已平,皇宫内外皆已安定。” 顾敬睁开了双眼,目无波澜的道:“嗯。你一路赶回京中,奔波劳累。今日又指挥平乱,必是疲乏不已。你先在宫里歇息片刻吧,勿要伤了身体。” “谢陛下体恤。臣还有一事要请陛下定夺。” “说吧。” “因臣临时受召返回京中,钱将军还在去往南魏的路上,是否要传令让钱将军返回?还是臣即刻前往,继续赶去南魏?” 顾敬想了下,道:“传令让钱将军就地安顿,等朝廷再派他人出使南魏。京中诸事繁多,朕的身子……咳……咳……不适,还需由你参与议政。” “臣领旨。请陛下保证龙体。臣告退。” 顾晨出了宣德宫,去了清滢的宫中。宫殿内只有几个宫女太监,清滢还没回来。她心累得很,不想再见到更多的鲜血,便没有去皇后那里。独自进了屋里,蹬掉靴子,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给她擦脸,睁开了眼。 顾清滢柔声道:“我扰醒你了。” 顾晨迷迷糊糊的看了她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顾清滢继续给她擦脸,又给她擦了擦手,轻声道:“庞如意和杨雁都无事。钱淳的胳膊受了伤。太医已经看过,好好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你的女府兵……死了九人,六人受了重伤,太医在尽力医治……” “清滢……我很累。让我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顾晨转了个身,面向里面,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静静的看着,然后躺在了她的身后,将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腰间,似是将人抱在了怀里。 顾晨没有拒绝这无声的安慰,只盼自己能大睡不醒,一梦不归。 作者有话说: 顾晨其实很难受(托腮) 第254章 随着一场祸事的结束,一场清洗开始了。 武阳大君被判了满门抄斩。 皇孙年幼,稚子无辜,女眷也无辜,可那又如何?皇上下了狠手,一个活口也不留。逼宫谋逆的大罪,没有官员敢求情。 武阳大君府里的奴才被罚为兵奴,婢女被押入妓院。 宋梅是妾室,自是活不了。顾晨想要插一手,将宋梅卖到妓院去。她曾答应过雪儿,要让宋梅跌落尘埃。但最后还是决定先放着,斩首也不是马上,还要等日子,见到雪儿后让雪儿定吧。 皇上在下这道圣旨之前,特意召见了顾昀和顾煦。 顾昀义愤填膺,怒斥顾项,言辞之间恨不得为了父皇去将人挫骨扬灰。顾煦垂着头,言二皇兄犯了大错,不可饶恕,一切请父皇做主。 一个直呼顾项,说的有理有据,既合乎法理,又表现出一心为父。一个称呼二皇兄,虽未求情,却尚念着兄弟之情。 顾敬目光沉沉的看着两个儿子,让他们退了下去。闭上眼,多年不曾有的心烦意乱。 至于顾晟,他终于在事发两日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头上缠着渗出血的布进了宫。跪伏于地,说明他在顾项作乱的前一晚上于府中摔到,磕伤了头,血流不止,昏迷不醒。醒来后方得知发生的一切,因府兵统领没有带人出府勤王而将人杖毙。其余府兵皆被杖责,准备将人都送去刑部。 顾敬看着不住叩首,痛哭自责的顾晟,不仅没有追究,还询问了他的伤势,没提他那些府兵。 顾晟冷汗直流,更加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顾敬咳嗽几声,发下旨意,命他即刻出发,代替瑞王出使南魏。 大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南魏必会知晓。换成皇子代替瑞王出使,想来女帝也不会多加为难。 顾晟觉得父皇是给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叩首领命,保证一定会办好差事。现在能离开京城是好事,免得受到牵连。他擦着汗,出了宫。 顾敬早已看透了顾晟,对他没有期待,也就谈不上失望。为了能让这个儿子老老实实的过完一生,顾敬对顾晟的舅舅威远侯和依附于他的德善伯齐诚降下了责罚,斥责他们枉为臣子,袖手旁观。威远侯降为威远伯,褫夺了世袭罔替的恩典,罢了官。齐诚的爵位被降为了子爵,他早在被长公主休夫时便没了世袭罔替的恩典,也没有官职,已经没什么可以褫夺的了。 顾晟的正妻,杨婷的娘家忠勇侯府自然也没有逃过责罚。但顾念着杨志,再加上杨雁有功,便只褫夺了世袭罔替的恩典。 柳氏这个后悔呀,当时就应该让儿子带着府兵出去做做样子。想到杨雁,她表情扭曲,之后又能屈能伸的带着杨建去了钱府,想要巴结杨雁,巴结上钱家。杨雁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金鹏、卫庄、宋括和武阳大君的其余党羽皆被判了满门抄斩。 宋聪没等到宣判便因伤势过重而死在了狱中。官员拿着圣旨到忠义伯爵府,康氏看向被捆绑着的宋括,疯笑不止,笑着笑着咽了气。 武阳大君的府兵和参与其中的天元卫在逼宫那日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活下来的也难逃一死。巡城兵马司倒是得到了皇上的格外开恩,下令详查,不知情者可宽大处理。 北齐质子萧骏经过太医的医治很快好了,再要返回北齐时,镇守北境的王将军上了奏折。 第296章 折子上禀明,他已经接到朝廷发来让他准备迎接北齐质子的圣旨。但近段时日并未有北齐官员经过城关出使大周,也没有听闻北齐皇帝身染重病,倒是听说又选了一批嫔妃入宫。王将军认为是北齐的前朝余孽做下的局,意在萧骏返回北齐的路上击杀之,断了北齐的传承。 皇上看过奏折大怒,下令即刻缉拿冒充北齐官员的贼人。大臣们一个个表现出震惊愤怒,还要劝陛下保重龙体。折腾一番,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萧骏明白自己被当成了棋子,生病也是被设计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空欢喜一场,整个人日渐萎靡。 国公爷一家和文昌侯一家很快从大国寺返回了城中,宋雪也在其中。 当日,芜綠和莲儿按照王爷的吩咐,跟着宋雪通过文雅阁的暗道出了王府。府中留下芜悠和春棠照看宋雪住的院子,称宋雪生了病,还传给了芜綠和莲儿。今日起由她们二人照顾,不让旁人入内。 为了演得真,减少有人知晓王府有暗道,顾晨在出使南魏前将长公主府的吴大夫找了来,很是和善的交代了一番。吴大夫连连称是,多一个字都没问。然后每日去宋雪的院中安静的待上一会儿,修起了闭口禅。 宋雪三人弯弯绕绕的好一番走,最后出现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的里。宅子外面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车夫是经过乔装打扮的孙继善。三人上了马车,挤着身子坐下。孙继善一甩马鞭,向着大国寺而去。 孙继善小时候就爱闹腾,怎会不精通‘射’和‘御’。别说‘射’和‘御’,他的剑法可是和程柏不相上下。只是长大之后学会了“藏”,不在外人面前显露。那日甄衡要和他比试,顾晨是在帮他“藏”。 等将人安全的送到大国寺,见过国公爷后,孙继善换了身衣裳,手上提着一篮子枣,边吃边溜溜达达的回了城中。识得他的人以为他又闲来无事瞎折腾,出城去打枣了。 甄衡回城后,立即向宫里上了请罪的折子。自责事发之时不在城中,未能勤王保驾。他是巡城兵马司的正指挥使,而巡城兵马司竟成了叛党,他难逃罪责。自请辞去官职,请求皇上降下责罚。 皇上念他担任正指挥使不久,且巡城兵马司要听从武阳大君的统管调遣。再者,国公府的府兵没有袖手旁观,出了不少的力。如此算是功过相抵,命他继续担任正指挥使之职,重整巡城兵马司。 宁国长公主刚到鹿山行宫不久,得知京中发生大事,又急急忙忙的返京。马车内,阿笙看着躺在自己腿上,悠哉吃着杨梅的顾漪澜,恼她瞎折腾。 顾漪澜挑了一下眉,道:“不是你说我总把你关在府里,说我虐待你吗。怎么,带你出来逛了一圈,你还不乐意了?” 阿笙懒得和她说话。 顾漪澜“嘶”了一声,道:“这杨梅怎如此酸。” “酸就别吃!” 顾漪澜抬起一只手,放到阿笙的头后,微微向下用力,媚声道:“怎能只有我一人被酸到,你也要尝尝。” 二人的唇贴在了一处。 车轮发出吱呀声,也不知是怎的,与正常的声音略有不同。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夹杂着其它的声响…… 秋兰只当什么都没听到。马车旁的婢女神色如常,心中却直叹主子好兴致~ 宁国长公主一行人回到京城,诸事已定。 荣禄侯和景安伯平乱有功,爵位各升一级,成为荣禄公和景安候,保有世袭罔替。 文昌侯之子程柏围剿宋括立下大功,获封靖嘉伯爵,准世袭罔替。又因他在礼部做的不错,官升一级,调到工部任职。 钱将军虽然不在京中,但荣康伯爵府府兵尽出,与敌厮杀,护下朝中重臣的家眷。其子钱进率领天元卫浴血奋战,升荣康伯为荣康侯,准世袭罔替。这样一来,将来钱进便可以承袭侯爵。 仁智侯庞将军率怀朗军及时回京护驾,皇上要封其为公爵。庞将军却向皇上求了旁的恩典,希望可以让其女庞如意承袭侯爵。 女子袭爵,在瑞王那里已经开了先例。庞如意此次带领女府兵在危难关头不惧生死,护下皇后和后宫嫔妃,立下了大功。皇上思量片刻,格外施恩,准之。庞将军感激涕零,叩谢皇恩。 最后是瑞王,皇上赐下了丹书铁券。这可是免死金牌呀,大周立国以来第一次有臣子获得此等恩赏。 至于靳忠、安生、唐冲和前来救驾的怀朗军将士,皇上下旨由瑞王按照朝廷的制度给予封赏。 大臣们品着这一道道圣旨,琢磨着里面的弯弯绕绕。品着品着,发现有一个人没有得到厚赏,那便是李牧。也不能说李牧没有得到厚赏,皇上赏赐了许多东西,赐封子爵,并在圣旨上对他的忠心大加赞赏,但这赏赐和其他人比起来可就差了些。 李牧接到圣旨,宠荣不惊的领旨谢恩。晚些时候,李光回到府中,见兄长正在院中饮酒,旁边放着圣旨。 李牧一手带大的李光,如兄如父。二人感情极深,对彼此可说没有秘密。但李牧现在心里却藏了事,没脸说给弟弟听。 他假意臣服顾项,做的一切都是皇上提前安排好的。但是,当他看到要封他为异姓王的诏书时,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心动了。即便知道顾项必败,即便知道那诏书不可能成真,即便知道是在做戏,但他还是有了一瞬的心动。想起刚来到京城时的事,想起当门卒时的事,想起皇上的信重,他为这样的自己而羞愧不齿…… 李光走了过去,什么都没问,拿起一坛酒和兄长一醉方休。 旁的官员都在忙着琢磨,孙言庆却在忙着整理国库。这一场祸事下来,灭门顺带着抄家,国库立时充盈了不少…… 几日后,国公府上禀,康阳公主有孕是误诊…… 顾晨在宫里又忙了半个多月,终于能回王府了。顾清滢也一道回去了。 周叔、纪管事、唐冲出府恭迎,然后跟着王爷去了书房。当日唐冲带了三百多府兵出府,留下一些人守卫王府。巡城兵马司大多放下兵器主动投降,但还是有人负隅顽抗,男府兵战死四十二人,重伤三十多人。 顾晨让唐冲按照王府一贯的规矩来,安葬医治,厚待厚赏,连同家人都要好生照顾。府兵有多少空缺,去找庞将军从怀朗军中选人补上。女府兵的待遇与男府兵一样,等庞如意和杨雁料理好自家府中,由她们二人亲自安排吧。 除了府兵的事,府里一切安好,包括安国公主府来的下人都很本分。 顾晨让周叔和纪管事给全府发了赏钱,然后让唐统领带一队人出城去迎一迎云逍和海遥,算算日子该回来了。 她们二人跟着顾晨出使南魏,等主子悄悄离开后,云逍便扮作了瑞王,海遥服侍云逍。这样做是为了迷惑沿途的人,怕有人发现不对,让顾项一党有所察觉。 顾晨一直记挂着宋雪,赶了过去。 宋雪已经从暗道返回了王府,见了顾晨,欣喜不已。发现她瘦了些,很是心疼。 顾晨抱着她,二人好好的说了一会儿话,心里都踏实了,然后便讲到了宋梅的事。 宋雪恨康氏和宋梅,尤其是每每想到娘亲,那恨便如蚁蚀骨,让她的内心变得阴暗。但经过这么久,在顾晨的温柔呵护下,那阴暗已经淡去了。说到底,她本性良善。 得知康氏没少受磋磨,已经死了。宋雪想了想,道:“宋梅该如何,按朝廷的办吧。” 顾晨笑了,笑容如冬日里的暖阳。 “好。那咱们也按咱们的办吧。” 宋雪眨着桃花眼,问道:“什么?” 顾晨直接将人放倒在榻上,轻咬她的下唇,呢喃道:“我想你了。很想……” 第255章 行刑之日,刽子手砍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刀刃卷了,换把刀接着砍。这些刽子手一日砍的头比旁的刽子手一生砍的都多。地上的鲜血汇成了水洼,触目惊心。即便后面下过一场雨,也没有将那片猩红冲刷干净。 随着武阳大君的死,皇上的身子肉眼可见的不好了,缠绵病榻。宁国长公主和安国公主时常入宫侍疾。所有大臣都清楚,皇上这次是真要不行了。 如今所有的朝政大事都是由瑞王主持,倒是将大周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更胜从前。大臣们对瑞王的治国能力有口皆碑,心悦诚服。尤其是瑞王一旦做了决定,将差事交给了某一个官员后就会全心信赖,让人尽情施展。当真是用人不疑。这让许多官员大受鼓舞,少了战战兢兢,铆足了劲要将差事办好,不能辜负了瑞王的信重。 有一些人却是极为不安。南魏刚刚出了个女帝……瑞王上马可平乱,下马可治国,又手握大权重兵,会不会…… 这些人观察着丞相,觉出了些东西…… 这一日休沐,皇上召瑞王单独面圣。 顾晨知道皇伯之前是在强撑,算不上是回光返照,但其实差不多。这次召她进宫,很有可能是为了立储之事。出府前,她去见了清滢。 第297章 顾清滢得知父皇召见顾晨,有了同样的猜想。正准备去找她,人已经进了屋子。 二人视线相触,心领神会。 “清滢,我这就去宫里。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顾清滢反倒有了一丝犹豫。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清滢稳了稳,还是选择将那丝犹豫放在了心底。终于到了这一步,这不正是自己和母后一直期盼的吗。 “没有不放心。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说出的话带着难言的伤感。 顾晨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皇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我私下让李太医将皇伯的脉案给阿笙看过,阿笙也无能为力。接连的打击,皇伯的身子能撑到现在,还是因为服用过杏林药墨。阿笙说就算再给皇伯服用杏林药墨,奇珍异草,也是回天乏术。” 她叹了口气,低落的道:“我也难受。可能是因为我已经经历过母妃和父王的离去,又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生命的消逝,所以我看起来会有些冷血……” 顾清滢皱了下眉,道:“莫要如此说。你只是接受了本应接受的事实。你若是冷血,便不会为逼宫时死去的无辜之人叹息。快去吧,父皇正在等你。” 顾晨骑马赶去皇宫。 顾清滢又提起那丝犹豫,不断的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果然如她们二人所想,皇上正是要商议立储之事。 皇伯在说打算立顾昀为太子,顾晨却敏锐的察觉到皇伯有了疑虑。她明白这份疑虑,对于顾昀,她也有同样的疑虑。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而且,皇伯虽然有疑虑,但看得出对顾昀依然偏爱。 “咳……晨儿,你如何看?” “皇伯,立储是国事,但也是家事。说到底,还是要由皇伯决断。” 顾敬看着她的双眼,沉默片刻,道:“你觉得煦儿如何?” 顾晨早已打定主意等这事结束就远离朝堂,远离京城。她答应过清滢会拥护顾昀。顾昀现在是有不足,但若得良臣辅佐,匡正扶持,还来得及。即便抛开这些,立顾煦为储君也不可行。顾煦在朝中没有任何倚仗,就算登基,帝位很可能会坐不稳。朝堂会陷入混乱,社稷恐难以安定。 “皇伯,主少国疑。” 顾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咳嗽不止,直咳出鲜血。 “皇伯!刘淮,叫太医!” 顾敬喘着气,说不出话。 李太医现在常住在宣德宫的偏殿,很快赶了过来。他已是无能为力,只能让皇上靠药吊着。 顾晨见跟着李太医进来的太监端着药碗,立即拿了过来,一匙一匙喂给皇上。 顾敬慢慢的平复了一些,吃力的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回府吧。朕……唉……让清滢明日来看看朕吧。” 顾晨红了眼眶,再是如何接受现实,眼见着亲人如此,还是会难受。她答不出话,喉间发哽的点头。 顾敬看着顾晨离去的背影,眼中有慈爱,有无奈,有愧疚…… 两日后,皇上要上朝,并传旨让安国公主和九皇子到文和殿偏殿等候。众人明白,这一天到了。 文武百官躬身立于殿内,静候陛下到来。皇上还没到,口谕先到了,命安国公主和九皇子顾煦入文和殿正殿。 顾清滢和顾煦领旨,出了偏殿,进入正殿。文官们依次挪动,让两位殿下站到前方。顾清滢看了顾昀一眼,顾昀让出位子,让皇姐站在他的前面。顾煦站在了顾昀的后面。三皇子顾晟已经完成了出使南魏,正在返回的路上,还要三四日才能抵京。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动静,众人低眉瞧去。 皇上坐在肩舆上,由四个太监抬进了文和殿。刘淮跟在旁边。肩舆从中间而过,停放在了御阶之下。 顾敬挣扎着站了起来。 刘淮上前搀扶,被皇上严厉的眼神制止,向后退开了一步。 顾敬费力的站稳,看着眼前的台阶,视线最后落在龙椅之上。他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一路历经万难,才踏上御阶,一步一步走到高处,坐于龙椅之上。他在位十六年,今日将是他最后一次踏上御阶,最后一次走完这段路,最后一次坐在龙椅之上。这最后一次,他必是要独自完成。 顾敬强抬起腿,踏上了御阶。只登上两阶,身子便开始摇晃。 刘淮急道:“皇上!”说着就要上前。 顾敬喘着粗气,撑住身子,再次用眼神制止了刘淮。 刘淮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最是懂皇上的心思。他垂下头,心中酸涩不已。 顾敬竭力想挺直腰身,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弯着脊背,艰难的又上了一级台阶,汗如雨下,力气全无。 不甘心呐!这最后的一段路,真的走不到了? 有人稳稳地扶住了他。 顾敬以为是刘淮,转头刚要呵斥,却发现是顾晨。 顾晨躬身在旁,双手扶住皇上的右臂,用力撑起了皇上的身子。 顾敬看着顾晨低垂着的侧脸,几息后,抓紧了顾晨的一只手。他终于挺直了脊背,在顾晨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沉稳的走向了龙椅。 刘淮红了眼。许多大臣都红了眼。 这一幕落在顾清滢的眼中,就似顾晨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大周。 顾敬终于走到了尽头,坐在了龙椅之上。 顾晨退了下去,躬身站在原来的位子,然后随百官跪地,叩拜帝王。 顾敬喘匀了气,道:“朕,自认德疏才薄,蒙先帝厚爱,从先帝手中接下了这江山重担。朕,在位十六年,以德治国,励精图治,勤勉克己,轻徭薄赋。在朕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在朕的治理下,朝政尚清明。在朕的治理下,大周江山稳固。” “宏光九年,北齐来犯,国难当头,朕命瑞王顾光率怀朗军出征抗敌。宏光十四年,瑞王顾晨攻下北齐半壁江山,得胜还朝。北齐向我大周割地称臣,此等功绩,前所未有。朕,对得起列祖列宗。” “然,南疆之战,我大周五万将士战死异乡。是朕一意孤行,是朕之过。” 百官听闻此言,急呼:“陛下!” 顾敬缓了缓,道:“朕这一生的功过是非,就留给后世评说吧。朕的过失,要留给后人来匡扶了。朕,天命将近,是时候立下储君了。” 百官掩面哭泣。 “刘淮,宣旨吧。” 刘淮领命,从太监手中拿起圣旨,当众宣读。 圣旨上对八皇子顾昀大加赞扬,封“乾阳君”为“乾阳大君”,立为太子,入主东宫,继承大统。但这圣旨并没有完。皇上同时任命瑞王为摄政王,与安国公主共同摄政监国,直至太子行冠礼,年满二十才可独自理政。 顾昀先喜后惊,父皇这是何意,竟然让王姐和皇姐摄政监国,自己岂不是成了傀儡! 百官震惊,但想到这些日子瑞王总领朝政,与监国无异。皇上让安国公主共同摄政,这是留下了制衡。安国公主是太子的胞姐,必不会让瑞王架空太子,一家独大。可安国公主和瑞王是一家呀…… 顾晨最为震惊,万没想到皇伯会做此安排! 刘淮宣读完圣旨,道:“请乾阳大君、瑞王、安国公主接旨谢恩。” 顾昀心中再是有怨,也不会拒绝这储君之位,立即叩首谢恩。 顾清滢神色如常的叩首领旨。 顾晨许久未动,垂着头,让人看不见神色。 刘淮再次道:“瑞王接旨谢恩!” 顾晨看了一眼清滢,手攥成拳。 顾敬一阵咳嗽。 顾晨抬头看去,见皇伯竟眼含乞求的看着她…… “臣……领旨。” 顾敬长长的舒了口气,让大臣们都起来,然后命刘淮宣读第二道圣旨。 刘淮领命,拿起第二道圣旨,道:“瑞王听旨。” 顾晨再次下跪,聆听圣旨。 圣旨上详述了瑞王的种种功绩,对其德行极尽赞扬之能。然后留下圣命,无论瑞王犯下何罪,都不可治其罪,不可夺其爵,不可降其尊荣。遵太祖遗命,怀朗军永受瑞王一脉统领。瑞王一脉不可断绝,若断绝,大周同绝。 早前瑞王便已经得了丹书铁券,有了免死金牌。如今,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进一步保瑞王,就算瑞王有朝一日谋逆,都不可动瑞王分毫!皇上还将先帝弥留之际留下的话书于圣旨之上,彻底成为了圣命,不可更改。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瑞王的身上,大臣们被惊到双目圆睁,嘴不能合。 顾晨倏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 丞相的脚下动了一下,终是忍住,没有出列。 顾清滢瞥到了外祖的动作,眸光幽深。 顾晨叩首,道:“臣无德无才,难承此等隆恩。请陛下收回旨意。” 顾敬微微前倾,道:“瑞王,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道旨意了,你……还要拒旨吗?” 第298章 “臣……” 大谏张松玉跪了下去,道:“陛下圣明!请瑞王殿下接旨!” 张松玉这一表态,许多大臣跟着跪了下去,高呼:“陛下圣明!请瑞王殿下接旨!” 超过六成的官员都跪了下去,人心所向,不可阻挡。 顾敬虚弱的道:“瑞王……快接旨吧。” 刘淮直接走到瑞王身前,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圣旨,道:“请瑞王殿下接旨!” 顾晨只觉脑中轰轰作响,双臂重逾千斤。大殿寂静,她似乎听到了皇伯越来越弱的呼吸声…… “臣……领旨谢恩。” 顾敬放心的笑了,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刘淮回到皇上身旁,要传太医,被皇上制止。 顾敬紧握扶手,撑住身子,再次让刘淮颁下两道圣旨。一道是给太子顾昀赐婚,迎娶刑部尚书杜大人的嫡孙女为正妃,荣禄公最小的嫡女为侧妃。另一道是封九皇子顾煦为“璟阳君”,由赵太师继续悉心教导。 要办的事皆已办妥,顾敬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宣德宫内。皇后和后宫嫔妃都来了,宁国长公主和康阳公主也来了。大臣们在外面跪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顾敬缓缓看过皇后、婉妃、德妃,顾漪澜和顾汐泠……然后留下了皇后和顾昀,对她们说了一番话,尤其是对顾昀,仔仔细细的叮嘱劝诫。顾昀一一应下,哭红了双眼。 二人出来后,刘淮传皇上口谕,宣宁国长公主、瑞王、安国公主入内。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嗯...... 第256章 顾晨和顾清滢跪在床前,顾漪澜站在旁边。 顾敬无力的抬了下手,刘淮捧着一个黄色锦盒过来。顾敬示意,让顾晨和顾清滢一起打开锦盒。 锦盒里是一道圣旨。 顾晨拿出圣旨,一字一字的看过,双手颤抖,险些将圣旨掉到地上。顾清滢伸手接了一下,将圣旨拿在了手上。 顾晨红着双眼,道:“皇伯……陛下,臣绝没有,也不会有不臣之心!” 顾漪澜坐在床上,将皇兄扶起一些,靠自己的身上。 顾敬道:“晨儿,皇伯曾……忌惮过你……你不要怪皇伯。到了今日,皇伯没有疑你,最信任的便是你。咳……咳……皇伯对你和你父王亏欠良多……尤其是你……皇伯对不住你……” “皇伯……” 顾敬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对顾昀一直是悉心培育,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但……他恐难以接住这重担。顾煦尚年幼,你说的对,主少国疑。况且,顾煦将来会如何,不可知啊。” “朕留下这道圣旨给你,是为了大周,为了我顾氏江山。若顾昀在你的辅佐之下能成为明君,朕心甚慰……但若有朝一日,你发现顾昀非明君,可以凭着这道圣旨,废帝。南魏已有女帝,到时,你可取而代之,即位称帝,再从皇族之中择人为继。” 这番话,与“白帝城托孤”何其相似。 “皇伯,我定会竭尽全力辅佐顾昀,忠心不改,绝不会……” 顾敬向她伸出手,顾晨赶紧握住。 “晨儿,这皇位……会让人变得多疑,失了本心,满腹算计。皇伯对不住你……对不住你……这内忧外患的大周……要靠你来支撑了……” 顾晨痛哭出声。 顾敬向女儿伸出手,然后将她的手覆在顾晨的手上,道:“朕最放心不下你们两个。晨儿,你要好好待清滢……你们要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一起走下去。” 顾清滢泪流满面,紧咬下唇,浑身颤抖。 顾敬慈爱的看着二人,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妹,瞳孔渐渐涣散,闭上了眼睛。 “皇伯!” “父皇!” “皇兄!” 随着三人的呼声传出,外面的人皆是心中一颤,山陵崩了! 顾漪澜流着泪,轻轻放下了皇兄。她静静注视了皇兄片刻,走过哭泣的二人,顺手将清滢手上的圣旨拿过来,藏进了袖中。 刘淮跪伏于地,眼泪顺着下巴滴落。他瞧见了宁国长公主和安国公主的动作,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顾漪澜走到门口,缓缓推开门,道:“龙驭宾天了!” 皇后失魂落魄的进了里面,顾昀、顾煦和顾汐泠都跟了进去。几人跪于床前,痛哭不止。 嫔妃们跪于门外,掩面哭泣。 跪在宣德宫的大臣们高呼陛下,恸哭之声响彻宣德宫…… 宏光十六年秋,大周皇帝顾敬驾崩,是为周太宗。 皇帝驾崩,京师戒严,一切按照礼制开始操办。 礼部尚书李礼和朝中重臣找到瑞王,恭敬询问是否由她这个摄政王来主持丧礼。 顾晨先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然后一反常态的大发雷霆。太子已立,理应马上让太子继位,主持大行皇帝的丧礼,之后再择日举行登基大典。如此清楚的事情却要来问她。一个个都没了脑子吗?没脑子就把头砍下来! 李礼从未见过这样犹如暴君的瑞王,跪地认错,然后颤颤巍巍的出去了。 丞相眯眼看着瑞王。 甄明理察觉出晨儿不对,非常不对。他有心过去,想了想,转身去找了安国公主和宁国长公主。 顾清滢先赶了过来,推开门,见顾晨一个人坐在阴暗的屋子里,满地的碎盏瓷片。走了进去,两步后顿住身形。 顾晨盯着她,眼神阴鸷。 顾清滢的手颤了一下,轻声让玲珑和灵犀关上门,带着宫人远离。 玲珑按照吩咐去做,可刚刚往屋里看到的那一眼让她极为不安。嘱咐了灵犀几句,顾不上是在宫中,匆匆跑了出去。 屋内二人对视,久久无言。 顾晨嘶哑开口,“你算计我。你和姑母还有皇……一起算计我。” 顾清滢看着她的双眼,没有否认。 “我与你说过,只与你一人说过,储君立,我便会离开京城。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拉着姑母一起算计我!” 顾清滢沉默。 “我已经履行了对你的承诺,为顾昀扫清障碍,拥立他成为了储君。他马上就可以登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将我困在这里?为什么!” 顾清滢依然没有开口。 顾晨猛地站了起来,冲到清滢身前,咆哮道:“你还要怎样?还想要什么!” 顾清滢平静的道:“我想要你。” “要我?要我做什么?要我帮顾昀坐稳皇位?要我帮你把顾晟和顾煦都杀了?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心!” 顾清滢突然揪住顾晨的衣领,仰头吻上了她的唇。 顾晨愣住,满眼的不可置信。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推开。 顾清滢踉跄了下,发狠的抱住顾晨,再次吻了上去,撕咬着。 顾晨要疯了,使了全力,将人推倒在地。嘴唇被咬破,流出丝丝鲜血,口中尝到铁锈的味道。她喘着粗气,吼道:“你疯了!” 顾清滢缓缓站起身,看着顾晨,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是。我疯了。我早就疯了。知道你和宋雪在一起时我就疯了。看着你和她牵手,看着你对她笑,想到你和她欢好,我没有一日不是疯的。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塌而眠。你将所有的宠溺和温柔都给了我,占去了我心。我不敢,也不能将对你的情宣之于口,只能隐忍压抑。我原以为这一世就如此了,与你没有可能。可你却说你喜好女子……” 顾清滢上前一步,道:“既然你喜好女子,那就应是我!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何会是她?你还要抛下我,抛下一切,带着她远离京城,恩爱逍遥。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亲妹妹?顾晨,你告诉我,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情!”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是说你为了顾昀,竟不惜做到如此!” 顾清滢笑了,像看到猎物,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就这般不愿意面对我对你的情吗?为了你,我跪求父皇母后不要对她出手。为了你,我甘愿忍耐,在你和她共度春宵时独守空房。为了你,我做好了要除掉外祖的打算。为了你,我甚至想过放弃顾昀,怕他会因忌惮而对你下手。你却只想着她,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能和她厮守。是不是只有她死了,你才会回头看我?” 顾晨一下失了理智,双手掐住清滢的脖子,眼含杀意的道:“你要对雪儿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门“砰”的一下被推开,顾漪澜怒道:“你给我把手松开!” 顾晨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手上更加用力。 顾漪澜一巴掌扇在顾晨的脸上。 玲珑冲了进去。 云逍大惊失色,立即跟了过去。 顾晨的头偏向一边,手被玲珑和云逍使力扒开。 玲珑紧张的扶住人,唤道:“主子……” 第299章 顾漪澜担忧的看着弯下身子,不住咳嗽的清滢,回手又甩了顾晨一巴掌。 “你要做什么?那是清滢,是你的妻啊!你竟下得了如此重手!” 屋子里的人都喘着粗气,好似堆满了炮仗,只需要一点火星便会炸开。 顾清滢咳得眼眶发红,眼角挂着泪珠,急促喘息。她看向顾晨,眼里没有惊讶,没有气恼,没有怨恨。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让人无法理解的眼神。或许,只有疯了的人才能看懂。 顾漪澜扳过顾晨的脸,道:“你是疯了吗!你这是要做什么?说话!” 顾晨冷冷的看着姑母,挣开了她的手,转身向外走去。 顾漪澜喝道:“你给我站住!现在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顾晨停住脚步,看着屋外,道:“我要回府。” 顾漪澜眉头紧锁,心口发疼,一把扯过人,道:“皇兄驾崩,宫中和京中戒严。国丧之际,你作为摄政王竟要回府!你……” 秋兰见主子捂着心口,赶紧进去将人扶住。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进了主子嘴里。 顾晨竟然没有动作,只是木然的看着顾漪澜,好似一个三魂七魄不全之人。 顾清滢缓了过来,上前搀住姑母,将人扶到椅子上。确认人没事后,回身看向顾晨,平静的道:“我没有要动她。你不必急着回府。” 顾晨看着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两个人,冷漠的道:“我会遵从先帝的遗诏,达成先帝的嘱托。我现在就去主持大局。等丧礼结束后,请安国公主殿下,不,应该是请安国长公主殿下,与本王和离。”说罢,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 顾清滢看着那走远的背影,决绝的道:“这一世我都不会与你和离。” 顾晨没有听到,但跟在身后几步远的云逍隐约听到了。 顾漪澜皱着眉,看了眼外面,又看向身前透着阴狠的清滢,眼中晦暗不明。 皇帝丧仪,繁琐复杂,庄重严苛。百官服丧二十七日,百姓服丧二十七个月。四十九日内不准杀生,三月内不准宴饮享乐,一年内不许嫁娶。在摄政王的谏言下,新帝将一年内不许嫁娶缩短为三十天内不许嫁娶,让百姓能少受些影响。 丧仪按照礼制一项一项的进行下去,大国寺鸣钟三万下。北齐和南魏派来使臣瞻仰哀悼。最后是梓宫发引,百官穿着丧服奉辞,灵柩出殡,葬于皇陵,告太庙,祭神。 很快,礼部择了吉日为新帝举行登基大典。典礼上,摄政王本就地位尊崇,又有先帝赐予的可见君王不拜,但顾晨依然行了跪拜大礼。新帝发下旨意,摄政王以后不可再行跪礼。 顾昀意气风发的接受着百官朝拜,内心激荡,豪情万丈。从今日起,他便是大周的天。只是这天并不清澈,有乌云如墨,似利刃悬顶。每每想到,心中难安。 一切都结束了,百官长长的松了口气。但他们很是疑惑,当日瑞王怎会脸颊红肿,嘴唇破裂,一副与人厮打过的模样。之后,瑞王对安国长公主疏离得很,仿佛都不愿看上一眼。瑞王对宁国大长公主也是冷淡至极,见到人就借故离开。唯一能让瑞王显出一丝亲近的是康阳长公主。 瑞王整个人都变了,时时带着戾气,也不知这变化是如何来的,更不知这变化会对以后有何影响…… 顾晨终于回到了王府,直奔书房,提笔下了和离书。命周叔和纪管事将安国长公主带来的人全都赶出去,东西全都丢出去。 周叔和纪管事惊愣的看着王爷,左右为难,迟迟不敢应下。 顾晨怒喝:“本王的话,你们是听不懂,还是要违命!” 二人直直的跪下,无措至极。 顾清滢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憋着,终于啊...... 第257章 顾晨刚离开皇宫,顾清滢紧随其后,一路追了过来。 顾晨冷冷的看着安国长公主,那样的眼神让周叔和纪管事脊背发凉。 顾清滢使了个眼色,玲珑上前,请周叔和纪管事跟着出去。 二人看了王爷一眼,忐忑的随玲珑退了出去。关上门,二人擦着额头上的汗,赶紧轻声询问云逍。云逍看了玲珑一眼,只是让他们和安生先下去。 安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日他被灵犀赶到了外面,只看到王爷脸颊红肿的出来。事后他问过云逍,云逍不让他问。 这些日子他也是战战兢兢的,中间王爷让他回过一次王府,确认宋姑娘无事后,让女府兵全都去守着宋姑娘的院子,日夜不可离人。按照王爷的吩咐,叮嘱海遥和芜悠芜綠,宋姑娘的茶水吃食不可经旁人手,还要让吴先生验过,确认没有问题才可以让宋姑娘食用…… 书房内,顾晨将和离书甩了过去。 和离书打着转,飘落到地上 顾清滢俯下身,捡了起来,仔细看过后撕了个粉碎,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顾晨盯着她,少顷,提笔要再写。 顾清滢温声道:“你写多少,我撕多少。” 顾晨气急,将毛笔折断。用力过猛,断裂的笔杆划破了手掌,流出了血。 顾清滢皱了下眉,“你何苦如此,伤了自己。顾晨,我们都太过熟悉彼此。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你会怎么做。” 顾晨怒极反笑,“熟悉?我已不识得你,你再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清滢。” 顾清滢也笑了,温声细语的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其实是个怎样的人。虚伪做戏,冷血冷情,满腹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你从不揭穿我,故作不知。所有人,父皇、母后、姑母,都不及你了解我。你纵着我,护着我,甚至为我找借口去说服你自己。我可有说错?” 顾清滢拉下一点衣裳,指着脖子上的青痕,道:“所以你才会下这样的狠手。因为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你却没有真下死手。” 顾晨握紧断裂的笔杆,木尖扎入肉中。 顾清滢继续缓缓的道:“也许,正是因为你太了解这样的我,才会生怯退步,选择了本性良善的她。” “我分得清心悦的是谁!你将雪儿说成了什么!又将我看成了什么!” 顾清滢沉默片刻,道:“好。你分得清。那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秋狝时救下了我?” 顾晨眉头紧锁。 顾清滢上前一步,道:“你为何会舍命护下我?因为我是公主?因为我是你的‘亲妹妹’?将我抱在身下的那一刻,你想的是什么?对我说‘莫怕’的时候,你想的又是什么?你什么都没想。你心里有我。你已经将我刻进了你的骨血里!” 顾晨松开了笔杆,道:“清滢,你病了。心,病了。那日如果是汐泠,我一样会用命护下她。” 顾清滢表情不变的道:“当你得知我要去南魏和亲的时候,你甚至动了要私用怀朗军的念头。你是不是要说,如果是汐泠,你也一样会那般?” “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你的心中,我与汐泠是一样的,对吗?” 顾晨没有回答。 顾清滢又上前一步,道:“你不回答,又是何意?” 顾晨满是无奈的坐在了椅子上,疲惫的道:“我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清滢,和离吧。” 顾清滢冷声道:“你说你会遵从父皇的遗诏,达成父皇的嘱托。你可还记得父皇最后将我们的手放在一起,说了什么?你不记得?我记得。父皇留下话,让你好好待我,让我们两个要好好的在一起。所以,和离,永远不可能!” 顾晨已经冷静了下来,意识到和清滢再说什么都没用,根本就说不通。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说清楚。 “清滢,你好好的听我说。我对你的情谊,不是你所想的情……” 顾清滢终于变了神色,提高了声量,“你不必再说下去!任你如何说,我都不会信。” 顾晨烦躁得要死,“那你到底要如何?” “我说过,我要你!” 顾晨要疯了,真的要疯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能!” 二人直视着彼此,似是恨不得将对方吃了。 顾晨深吸一口气,道:“我已与你无话可说。你不愿和离,好,不和离。但你必须搬出王府。你不要再逼我。我重诺,可若是将我逼急了,你知道,我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清滢盯着顾晨,沉默良久。 “好。我搬出王府。”说罢,转身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得顾晨冷然的道:“清滢,雪儿是我的逆鳞。” 顾清滢没有停顿,打开了书房的门。宋雪就站在门外。以友相待的戏已经演够了,也忍够了。她看了宋雪一眼,与之擦肩而过。 宋雪得知顾晨回府后就赶了过来,玲珑欲要上前阻拦,却见云逍脚下动了半步,神色冷峻的盯着她。玲珑斟酌了下,没有再动作,任由宋雪走了过来。 第300章 宋雪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必是出了事。她走到书房门口,正听到里面传出顾晨的怒吼,说她分得清心悦的是谁。 宋雪安静的听着,越听越心惊。安国长公主这是不再遮掩,话语中将顾晨当成了她的东西。这已不是霸道,而是强烈的霸占。每句话都不似失了理智,却带着令人不安的癫狂。 门被打开,顾清滢看过来的那一眼,像是在看地上的蚂蚁,随便的抬脚落地就能轻松碾死。 宋雪看着她的背影,心提了起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顾晨。她们二人算是彻底决裂,但凭着顾晨最后的那一句话,安国长公主不会动自己。她太了解顾晨了,知道顾晨真的会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可安国公长公主怎会罢手,怕是会将心机都用在顾晨的身上。顾晨最重情,心里……是有她的,可会是她的对手? 书房里传出声响,宋雪回过神,进了里面。笔墨纸砚,书案上的东西被扫落在地。顾晨双手撑着书案,盯着地上被撕碎的和离书,浑身发抖。 宋雪匆匆进去,停在书案前,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发现顾晨的右手流着血,立时慌了,急忙拉起她的手。 “这是怎么弄的?云逍,快叫吴先生来。” 武阳大君那事之后,顾晨见吴先生的闭口禅修的甚好,阿笙也不在王府了,便将吴先生留在了王府。 云逍进来瞧了一眼,立即让海遥去把人叫来。 顾晨怔怔的看着宋雪,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紧到宋雪不能呼吸。只听她颤抖着道:“我被她算计了。我被她们算计了。他们算计了我。她们算计我……全都算计我……从一开始就算计了我……” 这般语无伦次,宋雪只能明白个大概。她忍着被勒紧的疼,一下一下抚着顾晨的后背,柔声道:“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吴先生提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见王爷坐在椅子上,宋姑娘正用帕子压着王爷的右掌心,帕子上沾着血。他行了一礼,赶忙从药箱里拿出止血的药粉。 宋雪让出了地方,紧张的看着。 吴先生好一番弄,又是清洗又是撒药粉又是包扎,总算是弄好了。 见王爷闭着眼,他躬身对宋雪道:“宋姑娘,王爷这手不能沾水,要格外注意。以后每日都要换药,手最好不要大张大合,不利于伤口愈合。大概半月便能好。” “好了之后可会影响王爷动作?” “不会不会。划的那一下不算深。扎的那一下才重一些,不过伤口小,也没有伤到骨头。” 宋雪松了口气,道:“有劳吴先生了。海遥,带吴先生去领赏吧。” 吴先生谢过,跟着海遥出去了。 宋雪走到椅子后面,拥住顾晨,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宫里忙着,这会儿定是累了。什么都不要想了,先沐浴,然后好好歇一下。我陪着你,可好?” 顾晨没有说话,宋雪牵起她的左手,将人领出了书房。 京里又炸开了锅,大行皇帝丧礼刚过,新帝方才登基,安国长公主就搬出了瑞王府,回了公主府,好似一刻都等不得。二人这是不想继续做戏了?后面是不是就要和离了?可先帝命二人共同摄政监国,她们却马上分道扬镳,以后还如何共同监国,岂不是要闹起来。她们这一闹,朝局可能稳得住?新君登基,若是朝局不稳…… 官员们是人心惶惶,担心不已。丞相倒是松了口气,和儿子魏源有了一番长谈。 国公府。 二老和甄明理夫妇是愁眉不展。二老再次询问儿子,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甄明理便又讲了一遍发现晨儿不对,去找了安国长公主和宁国大长公主,然后就见晨儿脸颊红肿,嘴唇沾血的出来主持大局。之后就更不对了,晨儿满是戾气,对两位殿下疏离得很,强维持着表面。谁知刚一出宫,安国公长公主就搬出了王府。 国公夫人询问,汐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婉摇头,她已经问过汐泠,汐泠是忧心不已,但什么都不清楚。 几人又陷入了沉默。 赵婉心思百转,不断理着头绪,决定去一趟王府。二老和甄明理都颔首认同。 马车刚动,赵婉下令,去大长公主府。 随着先帝驾崩,宁国长公主成为大长公主。赵婉看着还没有来得及更换的匾额,让人叩响了府门。 顾漪澜正躺靠在床上,阿笙一边给她喂药,一边叨叨叨。 顾漪澜烦了,把阿笙的手往外一推,药汤撒在了阿笙的身上。 “你!” “我什么我!我都要烦死了,你还在这念叨个没完没了。” 阿笙气得起身要走,顾漪澜真是无可奈何,伸手将人拉住。 “我就是心口突然不舒服,吃了一粒你那药丸就没事了。宫里还有太医,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府了嘛。你说你都在我耳边念叨多久了,就是个死人都能被你给念叨活了。” 阿笙皱着眉,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再这样来个一两次,人就得没了。我说的话,你为何就不能记在心里?” 顾漪澜将人拉了过来,“好好好,我以后都听你的。快给我喂药,吃了药才能好呀。” 阿笙直接将药碗递给她,“我看你挺好的,不用人喂了。药也不烫了,都喝了吧。” 顾漪澜翻了个白眼,接过来一口都喝了。 “看,我多听你的话。” 阿笙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顾漪澜故作委屈的伸出双手。 这意思是要抱一下。 这人都多大了,偏阿笙最受不得她这般,扭扭捏捏的刚要俯下身,门外传来了秋兰的声音。阿笙一下站直了,还往旁边退了一步。 顾漪澜轻笑出声,她们二人什么没做过,秋兰也没少撞见。这脸皮薄的呀!不过,也就是这样才有趣,床上床下都有趣…… 秋兰得了允许,垂首入内,道:“主子,国公府的甄夫人来了。” 顾漪澜收起了笑容,想了下,道:“将人请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赵婉要开大了~ 第258章 下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前,赵婉坐下,平静的看着顾漪澜。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赵婉道:“南魏定国长公主闹出来的那一出,可是你的主意?” 顾漪澜叹了口气,“你还是猜到了。那你就应该明白我为何要那样做。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赵婉柳眉微蹙,道:“当时我便觉出了不对,想找你好好说说。可彼时圣旨已下,又是那般情势,已然来不及。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但你为何就不能明白晨儿的想法?” 她停顿几息,道:“罢了,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宫里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晨儿成为摄政王有关?” 顾漪澜不用赵婉点明,便知道她问的是哪一日。 “是,也不是。我若是告诉你,晨儿险些亲手掐死了清滢,你可信?” 赵婉震惊不已,“怎会?晨儿绝不会伤了清滢。” 顾漪澜幽幽的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没想到啊,我竟没有看透清滢那孩子。” 赵婉立即问道:“清滢要动宋雪?” “她没有。但早晚有一日,怕是会。我错估了清滢对晨儿的情,也没想到清滢的骨子里藏了毒。” 赵婉思量片刻,道:“让晨儿成为摄政王,是清滢的主意?” “她来与我说,晨儿决意要带着宋雪离开京城,再不管这里。你说我还能如何?大周现在可能离了晨儿?” “所以,你就和清滢一起算计了晨儿,让她无论如何都走不掉。” “就是因为这事,晨儿……气狠了。清滢又说出了心底的话,言语间提到了宋雪,晨儿一下就失了理智。” 赵婉沉默片刻,道:“晨儿的脸,是你打的?” “我也是一时气急。” “你再是如何用力,也不可能将晨儿打到嘴唇撕裂。” 顾漪澜回想了下,道:“那伤,倒像是被人咬的。难道是清滢……” 二人沉默。 赵婉叹了口气,道:“你和清滢是晨儿最在意的人呐。你们两个却合起来算计她。你们是想将晨儿伤到何种地步?晨儿已经被困了这么些年,难了这么些年,她想带着宋雪走,便让她走,有何不可?” 见顾漪澜要开口,赵婉道:“你不必急着反驳我。大周现在是内忧外患,但并没到摇摇欲坠的地步。先帝大行前已经做了一番安排,杀的杀,贬的贬,升的升,每一步都有深意。再者,还有你。以你手中握有的权势,加上丞相之势,足以稳住朝局。说到底,你有私心,不想看着晨儿带宋雪离开。” 顾漪澜垂下眼眸,道:“你说的不错。我始终认为宋雪配不上晨儿,清滢和晨儿才应是一对。但我更在意的是晨儿要离开。朝局,是可以稳住。但是,你漏想了一点,顾昀。顾昀……” 第301章 顾漪澜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我能做的只是稳住朝局,稳住大周。晨儿却是有治国之才,可以让大周更好。她才二十多,有朝一日,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赵婉瞳孔一颤,道:“你想让晨儿称帝?!不说那将是如何艰难,以我对晨儿了解,她绝不会称帝!” “艰难?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多数官员都对晨儿心悦臣服。南魏已经有了女帝,对她来说,称帝只是再向前走一步,即可水到渠成。若不是皇兄还是偏爱顾昀,若不是这事急不得,我……” “你要如何?你有你的野心,但你不应将你的野心强加在晨儿的身上!” 顾漪澜看进赵婉的双眼,变了神色。 赵婉吐出口气,缓和了些,道:“你和南魏的女帝何其相似,只是你不得不放弃……现在也不是你说的这般容易,魏丞相就不可能眼看着晨儿夺下皇位。还有清滢,顾昀是她的胞弟,她像你当年一样谋划了许久,什么下嫁和亲,算计晨儿,甚至更多的,她都可以去做,为的就是让顾昀坐上皇位。” 顾漪澜也缓和了下来,说出的话却让赵婉心惊。 “所以我说我错估了清滢对晨儿的情,没有看透她这个人。清滢为了晨儿,怕是对她的外祖,她的亲弟也下得去手。” 顾漪澜以为让皇兄留下那封废帝遗诏是她的主张,可那日见过真实的清滢,她才明白,她是被清滢牵着走,算计了。但那封遗诏她不能销毁,以备将来。清滢将这些全都算到了。 赵婉好一会儿才问道:“清滢到底是为了晨儿,还是为了大周?” “她既是为了晨儿,也是为了大周。但若是让她在两者之间选一个,我想,她会选晨儿。” “她是疯魔了吗?” 顾漪澜懊悔不已的道:“我现在都不敢想,若是晨儿一直推开清滢,清滢会做出些什么……” 赵婉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刚刚,清滢已经搬出了王府。” “我知道。那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我现在只盼着晨儿能从了清滢,这样反倒是最好的。宋雪或许也能无事。男子可以娶妻纳妾,几女共侍一夫,晨儿也……” “不可能!晨儿绝不会要那样。而且,如果清滢真如你说的那般,怎会容得下宋雪?你觉得晨儿从了清滢是好,那你就想错了。你有没有想过,清滢若真是疯魔至此,晨儿从了她之后,会如何?” 顾漪澜眼神骤变。 赵婉道:“人一旦疯了,只会疯得越来越厉害。” 顾漪澜想了许久,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清滢应该不会那样。” 赵婉只是看着她,没有言语。 顾漪澜离开了靠枕,道:“你且放宽心,我断不会让清滢做到那一步。她现在虽然可以摄政监国,但权势远不及我。清滢还有理智,到底是没有真疯,分得清轻重,我会看着她。若她真的疯了,我来和她斗。以前是我没看清,现在已经看透了,你应该信得过我的手段。再者,国公府、文昌侯府、几万怀朗军和那几个封侯封爵的将军,这些都是晨儿的后盾。晨儿若是能狠下心,以她的心智便足以制住清滢。” 赵婉站起身,语气微凉的道:“你们都在逼晨儿,一步一步的逼着她。早晚,你们会后悔的。” 顾漪澜唤住要走的赵婉,道:“你说……晨儿对清滢到底有没有情?” 赵婉沉沉的叹了口气,道:“情之一字,如何说得清楚……” 赵婉走了,顾漪澜只觉头痛不已,自己怎么就一手将事情推到了这般地步…… 瑞王府。 宋雪亲自服侍顾晨沐浴,没去浴池,就在屋子里用了浴桶。顾晨一直不说话,整个人似是只剩下一副空壳。绞干头发,穿好衣裳,人委顿的坐在榻上,双眼无神。这一坐就坐了许久。 宋雪正吩咐准备晚饭,得知甄夫人来了。她赶忙亲自去将人请了进来,然后轻轻出了屋子。看着天边落下的太阳,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赵婉见顾晨披散着长发,低着头,弓着背,失神的看着地面,心中一痛。她走了过去,坐在旁边,将人揽进了怀里。 顾晨抬眼,发现是舅母,眼眶红了。颤抖着呼出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般柔弱,让赵婉心中发酸。瞧见她手上包扎过,不知又是怎么伤到的,不禁自问,晨儿还要被伤多少次才算够? 赵婉眯了下眼,温柔且坚定的道:“你若是想带着雪儿走,便走吧。国公府不会有事。你外祖和外祖母的身子都很好,他们明白你。你姑……大长公主殿下更不需要你去担心。八皇子已经登基继位,你对太后也没有什么亏欠的。对先帝,你尽了忠。对大周,你尽了力。你父王在天有灵,不会怪你。怀朗军有几位将军在,他们都是忠臣良将。晨儿,你做的已经够了,足够了。” “至于那圣旨,你虽然接下了摄政王,但也可以请辞。大不了就做个‘三辞’,新君必会准之。对新君而言,你不在,他才安心。朝堂以后会如何,便如何,没有道理非要让你来一肩挑起。若真是全要靠你一个人,满朝文武都是废物,这样的大周还可能延续吗?苟延残喘,有何意义。” “舅母知道你被算计了。被你最信任的人,最亲近的人给算计了。舅母知道你伤心,但人心就是这般,你心里也明白。你都明白,那又何苦沉浸在伤痛中。你太重情义,这是你的好,也是你的不好。你性子洒脱,本就不在意旁人如何看,现在是时候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顾晨深吸口气,湿了眼角,抓着赵婉的手,道:“舅母,我走不了。我答应了皇伯,答应他要尽心竭力辅佐顾昀。皇伯待我不薄……我走不了……” 赵婉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是又气又难受。 “你就不能‘忘恩负义’一次吗!你的那些小聪明,那些歪心思,那些不正经都哪去了?你何时变成了个榆木脑袋,守死理的人了?你都被人算计到这般地步,还在那感恩戴德。我且问你,先帝是如何让你答应的?” 顾晨不能答,这涉及到那封废帝遗诏。 “是因为丹书铁券,还是因为那封字字都在保你的圣旨?先帝是待你不薄,仔细的护你周全,防着新帝会害你。可这也是在收买你,算计你呀!为的就是让你感念恩情,为顾昀做牛做马。说到底,还是在为顾昀谋划。你难道不清楚?” 顾晨太清楚了,特别是那封遗诏,那番犹如“白帝城托孤”的话,全是算计。但皇伯也承认了,所以才会在弥留之时重复的说着对不住她…… “你到底还在顾虑什么?” 顾晨坐起身,缓了口气,道:“舅母,我再是如何,也不能毁了对一个死人的承诺呀。而且……清滢……我若是要走,我怕她会对国公府下手。” 赵婉真想也扇她一巴掌。 “你不走,就不怕她对你下手!” 顾晨愣住。 赵婉叹了口气,道:“我是从大长公主府过来的。你和清滢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知道了。” 顾晨垂下头,道:“我要与她和离,她死也不肯。我将她当成亲妹妹,她怎能……难道我对她好,是我做错了?是我对她过于亲昵,让她会错了意?是我……” 赵婉抬起她的下巴,道:“晨儿,你是不是也疯了?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是在为她找借口,将错都怪在你自己的身上?” 最后的一问,让顾晨心中一颤。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我问你,你到底心悦谁?” 顾晨的脑中想起清滢说过的话,反应慢了半拍,道:“自然是雪儿。” 赵婉想了一下,问道:“若是没有雪儿呢?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雪儿呢?” 顾晨皱眉,“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雪儿就在这,她是我的命。” 赵婉松开了手,没再深究。 “你若是担心国公府,大可不必。国公府岂是那么容易就倒的。清滢就是再有能耐,也不敢动。就算她敢,国公府也不是她轻易动得了的。再者,你外祖和外祖母,你舅父和衡儿惠儿,他们若是知道你是因为他们才委屈你自己,必会自责难安。” “听舅母的话,辞了这摄政王,带着雪儿,放心的走吧。” 作者有话说: 赵婉完全不输于姑母,旗鼓相当。只是有信息差,许多事,赵婉都是通过蛛丝马迹,或是发生后,才能知道。不然,赵婉不会让顾漪澜一意孤行。没办法,她不知道啊。 清滢才是藏得最深,最深不可测的。她谁都能算计。 真要让这三个女人执子下棋,谁都不知道最后胜负如何。 顾晨嘛,重情义,这三个字会困住她一辈子。她就是这样的人,身上有“侠”的意味。 顾晨和清滢的感情,我觉得已经写得挺清楚了,应该能品出来。只能说,面对是一件很难的事。有时,根本就无法面对,也不能面对。 第302章 第259章 早朝,摄政王没有出现。向宫里递了折子,奏请手不慎受伤,要养伤。 安国长公主坐于帘后,拿过折子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大臣们见此,互相看了看。三皇子顾晟安安静静的,若是不留意,都不会发现他这个人。 顾晟在装昏迷的时候就想明白了,顾项是中了父皇设下的陷阱。 父皇好狠的心呀!幸好自己手里没有军权,要不然,怕是也会被父皇给弄死。 但他对那皇位还是怀有一丝不舍,在从南魏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着,要不要趁着父皇的身子还可以撑一段,将一些大臣收拢了。然后搞一个百官举荐,让父皇知道自己深得人心,再试一试。可等他回到京中,父皇竟然已经驾崩了,而顾昀已在灵前继位! 整个丧礼下来,他都是蒙的。后来单独见到了母妃,多番确认父皇传位驾崩时是个什么情况。 武阳大君逼宫的事,敬妃也想明白了,那是惊心骇神。见儿子竟还没有完全死心,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如何?你舅舅,齐诚和你那正妻的母家全被罚了,你还不懂这里面的意思吗?先帝这么做,已经是宽容至极,也是想要保你一世平安呐。诸事已定,你若非要一搏,那就只能靠瑞王。可你凭什么拉拢瑞王?你还能给瑞王什么?皇位吗?” 是啊,顾晨本就不待见自己,如今更是位高及天…… 顾晟的心彻底凉了。后来在新君的登基大典上,皇帝颁下旨意,封他为“静王”。 “静”……好,那就安安静静的过好剩下的日子吧…… 皇上道:“摄政王有伤在身,自然要好生养着。刘淮,遣人送些上好的补品到瑞王府。” 刘淮躬身应下。 “诸位爱卿,可有政事要禀?” 大臣们开始一个个出列,上禀政事。 顾清滢盯了顾昀的后脑片刻,开始仔细听着下面大臣说的政事。 轮到李光,奏请补充怀朗军。 武阳大君逼宫,天元卫死了不少,先帝下令让瑞王从怀朗军中挑选了一些人补上。加之徐将军父子带着两万怀朗军去了南疆,此时京郊怀朗军的兵力不足五万。按照朝廷的制度,怀朗军应有十万。之前先帝考虑到国情,将怀朗军暂时补充至七万。 李光条理清晰的说明大周现在的情况,奏请先补充怀朗军至六万。 顾昀可不是这样想的,他巴不得怀朗军一点一点的减少,直至没有。还补充什么补充?这样他就可以重新建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大军。父皇留下圣命,说的是怀朗军必须由瑞王一脉统领,但若是没了怀朗军,不就行了。外祖的想法真是高明。 “连年战事,男丁不足,此时再补充兵力,很是艰难。朕以为……” 帘后传出清冷且威严的声音,“准奏。” 顾昀身子一僵。 李光躬身,道:“臣领旨。” 顾昀的脸色难看之极,却不得不维持住帝王仪态。 丞相看向帘后,压下心中的不悦…… 顾昀回到宣德宫,随便给刘淮安排了个差事,将人打发走,拿起瓷瓶摔了个粉碎。一直伺候他的贴身太监赵让赶紧上前,好一顿安抚。 顾昀面容阴沉,怒道:“朕现在是天子,却要听皇姐的摆布,做个傀儡。满朝大臣,可将朕当成了主子?这大周到底是朕的大周,还是皇姐的大周?” “诶呦,皇上,可不能如此说呀。若是让人听了去,长公主殿下……” “皇姐听去会怎样?朕在自己的寝宫里都不能说话了!” “陛下息怒啊。这宣德宫到处是宫女太监,还有天元卫,这里面难保没有长公主殿下的人呀。就算没有长公主殿下的人,天元卫里可是有瑞王的人呀。” 顾昀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道:“朕的身边全是瑞王和皇姐的人。尤其是瑞王,天元卫里都是她的人。巡城兵马司由甄衡统领。京郊的怀朗军也是她的。朝中的大臣也多是听她的。朕……朕这个皇帝,时时都被她的人监视着。” “赵让,你说会不会哪一日,朕在睡梦中就被天元卫给杀了……” 赵让一时没有回答,这让顾昀愈发紧张。 “南魏已经有了女帝,你说瑞王会不会也想做女帝?” 赵让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奴才……奴才也不知呀。不过,若是瑞王有这个心思,在先帝驾崩时,她就可以举兵夺位。” 顾昀心中稍定,又听赵让道:“可陛下也不得不防呀。那个时候,先帝已经当众颁下了圣旨,立陛下为储君,她怕是有所顾虑才没动,或许是在等待时机也未可知呀。” 顾昀又紧张了起来,“那你说该如何是好?但说无妨。” “是。奴才觉得,陛下应先将身边的宫女太监换了。然后把天元卫重新安排下,选那些以前护卫先帝爷的人来贴身护卫陛下。陛下再亲自选一些人做天元卫,然后找个机会罢免了和瑞王亲近的钱进。奴才瞧着,刚当上副统领的赵英年纪不算大,三十上下,但却跟在先帝身边多年,是个可以信赖的。” “赵英……这个赵英是何许人?可是当年跟着国公爷的那些天元卫的后人?” “不瞒陛下,这个赵英的祖上和奴才家有点亲缘,奴才也是进宫之后,机缘巧合下才知道的。他是朝廷按照制度选出来的。” 顾昀大喜,道:“既如此,倒是个可以信赖的。好,朕记下了,这事会算你一份功劳。” 赵让满脸堆笑的道:“奴才谢陛下。” “这只是宫人和天元卫,其他的呢?” “陛下莫急,一点一点的来才保靠。若是陛下动作太大,怕是会……”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皇姐和瑞王该如何?她们二人一直监国,朕如何能做安排?” 赵让凑得更近一些,道:“奴才听说,长公主殿下已经搬出了瑞王府。陛下不若趁着这个机会,让长公主殿下和瑞王和离,将二人分开。再给长公主殿下找个驸马,这驸马最好是陛下信得过的人。然后再想法子让长公主和瑞王二人生出嫌隙,相互争斗。到时,陛下便可趁机行事,渔翁得利。如此一番下来,陛下必可大权在握!” 顾昀眼睛一亮,拍了下手,道:“好!走,去母后宫中。” 顾昀兴冲冲的走在路上,宫人瞧见,都知皇上心情大好。连赵让都不知晓,顾昀这般高兴,是因为他的心里还藏着一个贪念。 太后已经听闻了早朝的事,正担心着,皇上就来了。太后好声好语的安慰他一番,让他多听皇姐的,皇姐总不会害了他,都是为了他好。顾昀恭敬的一一应下,笑容和煦的表示自然会听皇姐的话。 太后甚是满意,接着就听顾昀说要将以前伺候他的宫女太监安排回身边,说是由他们伺候惯了,不习惯现在的这些人。还提到要将刘淮换成赵让。 太后看了儿子一会儿,道:“人不如旧,衣不如新。你想要那些宫女太监也是正常,那便换了吧。但是,刘淮不成。刘淮在你父皇身边伺候多年,忠心耿耿,他对许多事都甚是熟悉,不是赵让能比的。你刚登基,之前也没有过监国的经验,对许多事该如何做都不熟悉,身边不能少了刘淮。你是皇帝了,一旦哪里没按规矩来,那可是失了国体。” 察觉出顾昀不悦,太后语重心长的道:“做了皇帝,便不能随心所欲,你要明白这个道理。赵让伺候你多年,让他继续贴身伺候着便是。但在处理政务和对外上,还是要刘淮来。刘淮,不比那些大臣差。” 顾昀明白母后已经退了一步,也是为他着想,应了下来。 “母后,朕听闻皇姐搬出了瑞王府。朕想着,皇姐和瑞王成亲本就是做戏,委屈了皇姐。如今南魏那面也不会再盯着这事,不如趁这个机会让皇姐和瑞王和离,好能让皇姐找个合心的人做驸马。母后觉得呢?” 太后端起茶盏,饮了口茶,道:“你皇姐的事让她自己料理。如今你才刚开始接触朝政,还是多花些心思在政务上吧。” 顾昀锲而不舍的继续试探。 “母后,朕也是一心为皇姐着想。皇姐年纪也不小了,之前还受了委屈,朕是……” 太后放下茶盏,道:“你能念着你皇姐就够了。旁的,你皇姐自有打算。好了,哀家乏了。皇帝,你也该回去多用心学学如何料理朝政了。” 顾昀只能憋着,向太后跪安。 太后目光沉沉的看着顾昀的背影,眉锁难解。长叹一声,不论怎样,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呀…… 顾清滢正在宫里批着奏折,魏瑾躬身入内,悄悄说了一番。 “他要换就让他换。宣德宫那么大,原先伺候他的人怎能够用?” “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 顾清滢放下奏折,面色阴沉。 这个弟弟,真是白费了父皇和母后的一番心血。自己为他考虑了那么多,到底是图什么? 第303章 顾昀此时应要好好学,学会治国,学会用人,学会忍耐,韬光养晦,这些都是做帝王的基本。他马上就要十六了,四年后就可以独自理政,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他若是真的行,自己现在就可以撒手。 顾晨……顾晨根本就不想理这些。这才几日,顾昀就如此急不可耐。真要将大周交到他的手里,让他自以为是的愚蠢行事,岂不是要断了国祚…… 还有外祖,竟然这就要对怀朗军下手了?他通过魏源与顾昀联系,真当自己不知? 幸好李光是个纯臣,一心为国,直言上奏。若是兵部落在外祖的手里,怕是无人会提出补充怀朗军的事。外祖这个丞相当得太久了,如今更是想进一步掌权。这已不是在履行丞相之职,而是外戚干政,要专权、擅权…… 外祖是在试探自己,还会继续试探下去,以为自己怎么都会为魏家多些考虑。 可惜呀,外祖,你将我想错了,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作者有话说: 好了,你们一直很讨厌的老八开始作妖了,可以火力全开的骂他了...... 第260章 连着三日,瑞王都没来朝会。第四日,在早朝要结束的时候,太监来禀,摄政王来了。 大臣们眼睛一亮,纷纷看向殿门。 顾晨没穿新制的独属于摄政王的朝服,而是穿着八蟒玄袍进了文和殿。左手拿着封奏折,右手缠着白布。在殿内站定,躬身行礼,道:“臣参加陛下。” 顾昀脸上带着热络的笑容,道:“摄政王快平身。” 顾晨谢过,直起身。 顾昀关切的问道:“摄政王的伤可是大好了?甚好!朕一直牵挂着。” “劳陛下挂心了,臣感激涕零。然,臣的伤势颇重,右手已然无法恢复如初,今后恐无法提笔,无法握刀。如今就要入冬了,臣身上的旧伤疼痛入骨,恐无法再参与朝政。臣今日上朝,是来自请辞去摄政王之职,请陛下恩准。”说着将奏折举起。 顾昀愣了一下,看向刘淮。 刘淮走到下面,双手取过奏折,呈给了皇上。 大臣们皆是不可置信,面面相觑。丞相目露探究。 顾昀看过奏折,心中大喜。瑞王这一请辞,倒是省了自己去谋划。但他不敢将情绪表露出来,想了下,将奏折交给刘淮,让他拿给皇姐。 顾清滢贪恋的看着顾晨,几日未见,没有人知道她是何等的想她。听了顾晨的话,顾清滢的眼神瞬间变了。顾晨的手是怎么伤的,她当时在场,亲眼所见,怎会相信这番话。 她看过奏折,面若寒霜的道:“摄政王的手是如何伤的?怎会伤的这般重?刘淮,传太医院院首入殿,为摄政王诊治。” 刘淮瞧了长公主一眼,躬身应下。 顾晨平静的道:“无意中被铁钉刺伤。本以为是小伤,养一养便会好,未曾想到会伤到这般重。” 顾清滢看向顾晨,眸光幽深。 无人再开口,大殿内静悄悄的。李太医终于来了,殿内总算是有了响动。 顾清滢道:“李太医,给摄政王看一下手上的伤。” 李太医领命,从地上站起来,躬身道:“殿下,请容微臣诊看。” 顾晨将右手伸了过去。 李太医将包扎的白布解开,只一眼,目露惊色。 “这……这……敢问殿下,这是如何伤的?” “被铁钉刺伤。” 李太医又仔细的看了看,掌心的肉腐烂了一大块,若是扒开,就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他擦了擦汗,不知如何是好。有离得近的大臣瞧见了,倒吸了口凉气。 顾清滢将下面的反应看在眼中,心提了起来。 “李太医,摄政王的伤可还好?” 李太医瞧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瑞王,正过身子,咽了咽口水,道:“摄政王的伤……极重。殿下的手,以后恐怕……不能动作如常了……” 顾清滢一下攥紧手,道:“极重?怎么个极重?” “回禀殿下,摄政王的掌心已经……腐烂……要将腐肉挖掉。挖掉之后也不知新肉能不能长好……就算长好了,怕是也会有些妨碍……” 这话说的既含蓄又清楚。 “李太医乃太医院院首,难道没法子能治好?” 李太医跪地,道:“这伤若是一开始就好好治,还可无碍。可如今……如今伤势扩大,腐肉已经太深,近乎入骨……” 顾晨听着李太医的话,毫不在意的拿过白布,自己在那一圈圈缠了上去。 顾清滢死死的盯着顾晨。 顾晨道:“李太医,帮本王把这系上。” 李太医赶紧起身,小心翼翼的打上结。然后躬身站在殿内,不敢抬头。他心中疑惑,沈医女怎么没有给摄政王医治?若是沈医女一早看到,定能治好。现如今……怕是沈医女也难呀。 顾晨再次躬身行礼,道:“臣的伤,难再痊愈,无法再为陛下分忧。既无法再为陛下分忧,便不可忝居高位,请陛下恩准臣辞去摄政王之职。” 顾昀这次很是谨慎,没有贸然回答,而是道:“摄政王伤得如此重,朕心痛之。然,请辞一事,朕实难决断。皇姐意下如何?” 顾清滢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顾晨,此时缓和了语气,柔声道:“先帝亲封瑞王为摄政王。本宫知晓摄政王的伤势,痛心不已,可先帝的旨意怎能违背。大周和皇上也不能没有摄政王。还请摄政王体谅先帝,体谅皇上,体谅本宫。再者,这伤只是难治而已,定能治好。李太医,你即刻回太医院与众太医商量出个法子,必要治好摄政王的手。” 在朝会之上,李太医还能怎么说,只能躬身应下。 顾晨道:“臣已经请了几个大夫看过,都言无法医治。长公主殿下不必再为臣费心劳神了。” 顾清滢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没有说话。 大谏张松玉躬身出列,道:“殿下不要如此悲观,再试一试总是好的。诚如长公主殿下所言,大周不能没有殿下。即便殿下手上的伤不能治好,殿下依然可以口述旨意,处理朝政。还请殿下多为大周,多为大周的百姓考虑。”说着躬身一礼。 顾晨对张松玉实在是没脾气,知道他是一心为国,没有私心。无妨,今日请辞不成,那便像舅母说的,三辞。三辞之后,想来张松玉也不好再阻拦了。 顾清滢道:“张大人所言极是。今日早朝便到这里吧。请摄政王与本宫一叙。” 刘淮见皇上没有话要说,高声宣布散朝。 魏瑾亲自将瑞王领去了长公主的宫殿。 顾晨一路无言,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 玲珑和灵犀正在门外等着,恭敬的行礼。打开了门,等人进去后便将门关好。 顾晨淡淡的看着眼前人。 顾清滢一把拉过她的右手,几下将白布拿掉。看到里面,一瞬气红了眼。 她抓着顾晨的手腕,浑身发抖的道:“你为了摆脱我,竟对自己如此狠心?!我若是不放手,你是不是还要砍手砍脚!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臣,不敢。” 一个是恨不得同归于尽,一个是冷漠的如陌生人。 顾清滢喉间一哽,泪如雨下。 顾晨别开视线,左手背到身后,忍下想为她擦去眼泪的冲动。 顾清滢哭得不能自已,因为顾晨的手,更是因为顾晨的心。 顾晨就站在那任由她哭,无动于衷。良久,道:“若殿下没有政务要商谈,臣便告退了。” 顾清滢依旧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到要将骨头捏断。闭了下眼,轻声问道:“这伤,如何能好?” “臣说的句句属实,好不了了。” “我不信!阿笙呢?可让阿笙看过了?” “阿笙在大长公主殿下那里。就算是她来看,也是一样的结果。” 顾清滢呼吸发颤。 “你……你就这般厌我?你说我的心病了。那你呢?你做到这般地步,不惜自伤,还要抛下大周的百姓,抛下对父皇的承诺,你的心就没病吗?你心里要是真的没有我,你用得着这般吗?只要你振臂一挥,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顾晨抽回了手腕,道:“臣不是要谋逆,也不会谋逆。臣如此做,是想全了体面,也可以让众人安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揣测,给朝堂带来震荡。臣……” “我不要听你说‘臣’!” “君便是君,臣便是臣。殿下乃先帝的嫡公主,大周的长公主。臣只是皇室宗亲,不敢僭越。” “好!既然如此,本宫命你必须治好手。本宫命你永远不能离开本宫。” 顾晨躬身,道:“这手,臣已无能为力。臣已与废人无异,无法再为殿下效力。请殿下宽恕臣之罪,略施恩典,准臣辞去摄政王之职,让臣做个清闲王爷。” 顾清滢冷声问道:“你现在是要辞去摄政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辞去大将军,然后带着她离开京城?” 第304章 “先帝留下圣旨,怀朗军必须由瑞王一脉统领。这大将军之职,臣不敢辞去。等过些年,臣会从皇族中择一人过继,待他可以承担此重任时,臣才会请辞。但臣如今已是废人,无法提刀上阵。臣可保有大将军之职,还请朝廷择一良将,行大将军之权。” “说到底,你还是要走。” “请殿下恩准。” “休想!你要过继子嗣?若是没有子嗣给你过继呢?” 顾晨猛的抬起头,几息后又低下头,没有回答她那疯狂的想法,而是道:“殿下骤闻臣的奏禀,必是毫无准备,需深思熟虑。殿下可以召集朝中重臣商议此事。臣先告退。”说罢,转身离去。 顾清滢伸手去抓,却只抓到衣袖一角。随着门被拉开,那衣袖从手中滑落。她看着顾晨的背影,直至消失于视线。俯下身,捡起地上那条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死死的攥在手里。 顾晨坐在马车内,看着右手的掌心,脑中想着清滢的疯话。左手捂住脸,喉间几次哽住。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回到王府,得知姑母带着阿笙来了。她叹了口气,进了里面。 顾漪澜眉头紧锁,见到人后作出了和清滢一样的举动,一把扯过顾晨的手腕。震惊不已,呼吸急促。 阿笙看到顾漪澜的表情,很是着急的过去看,才明白顾漪澜为何又会气急。她并没有生气,而是仔细的查看。过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惊声道:“你用了‘腐骨散’?!” 顾晨抽回手,随便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回轮到阿笙要气死了,指着顾晨的鼻子,道:“你……你……你疯了!你竟然给自己用‘腐骨散’,故意要废了自己的手!谁给你的‘腐骨散’?啊?哪个大夫会给你用这个东西!” 自然是吴先生被逼着拿出来的。 顾晨没说话,端起茶盏喝起了茶。 阿笙挥手将茶盏打掉,怒道:“你怎能如此啊!怎能如此啊!你这手废了!废了!” 顾漪澜攥紧双手,道:“阿笙,你快给她医治!” 阿笙气得浑身发抖,红了眼,道:“治?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治?治不了了!” 秋兰见主子身子一晃,赶忙将人扶住,又要从怀里拿药。 顾漪澜喘了两口气,摆了下手,道:“真的治不了了?” 阿笙被气得眼泪都出来了,道:“治不好了……我再是如何医治,她这手以后也就只能拿筷子吃个饭,可能还吃不利索……” 闻言,顾漪澜先是稍稍松了口气,接着悲伤更甚。晨儿的右手能写出当世称绝的字,能持弓百步穿杨,能握刀统领千军万马……如今全毁了…… 顾晨笑了,“能拿筷子吃个饭就挺好的,不至于饿死。” 阿笙心口直疼,觉得自己也要被气出心症来。 海遥躬身入内,道:“王爷,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了,说是要给主子诊治。” “哦。那就让他们都进来吧。” 李太医带着四个老太医入内,见大长公主也在,战战兢兢的行礼。 顾漪澜坐在椅子上随意的抬了下手,道:“快去给瑞王治手。” 几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围到了瑞王身前。每个人都盯着瑞王的手使劲看,好像要看出朵花来。 顾晨见他们这般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把几个老太医吓着了,纷纷跪地,道:“殿下息怒。” 顾晨轻咳一声,道:“几位太医,本王这手,可还能治?” 李太医瞄了一眼阿笙,又和几个太医对视。几个太医纷纷摇头。 李太医道:“臣等无能,请殿下治罪。” 顾晨满是和善的道:“人力终有穷尽时,几位大人何错之有。辛苦你们跑来王府一趟。几位大人可以回宫复命了。海遥,让纪管事准备赏银,好生送几位大人出府。” 几个太医冷汗直流,哪敢要什么赏银。感觉到大长公主的视线,再次叩首请罪。 海遥唤来了纪管事,纪管事将几人请了出去。 顾漪澜走到顾晨身前,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61章 顾晨像是被打习惯了,揉了下脸,吩咐云逍上茶。 阿笙被气得大喘气。 “阿笙,莫气。我自己选的,不后悔。” “你!”见顾晨笑看着她,阿笙长出口气,缓了缓,道:“你何苦呀!何苦呀!” 顾晨喝了口茶,道:“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样挺好。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个位子,不喜欢京城,不喜欢纷纷扰扰。” 阿笙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懂朝中的那些事,但身为医者,实难认同你的做法。你身上受过多少伤,已经留下多少病根。你现在仗着身子还行,感觉没有大的妨碍,可等你年岁大了,你这身子早晚会……你不仅不好好的养着,还自己伤自己……” “阿晨,到底是为何呀!” “我要离开这里,从这些烦心事中抽身。我只能如此。阿笙,等我离开了京城,你便好好的待在姑母身边。你不要离开姑母身侧,我担心你一旦离得姑母远了,会有人对你不利,进而对姑母不利。” 见阿笙要说话,顾晨道:“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你是懂我的。阿笙,今日我便多说几句。我不知道姑母是否曾心悦于旁人,但我知道姑母是真心待你。我看得出,你也心悦姑母。姑母比你年长十几岁,终是遇到了你。姑母霸道,握有权势,手段了得,但姑母这一生其实很是不易,你也要好好待姑母。” 许久后,阿笙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打开药箱,往外拿出些瓶瓶罐罐。 这时,甄惠和程柏,杨雁和钱淳,还有庞如意都来了。国丧期间,各府都不得闲。 几人进来后皆是震惊痛心,刚说上没几句,孙继善也来了。 孙继善不管有没有旁人在,上来就对着顾晨一顿骂。除了程柏和顾晨,谁都没想到孙继善会如此。等孙继善骂够了,突然蹲在地上,埋首痛哭。 杨雁等人明白,孙公子对顾晨不是男女之情,是以这份悲痛更让人看得不忍。 程柏走了过去,拍了拍孙继善的肩膀,将人拉了起来,拽了出去。 甄惠看着阿姐的手,眼睛都哭肿了。杨雁默默擦着眼泪。钱淳红着眼,垂下头。庞如意是又气又急,恨不得把屋子给拆了。 这些人都熟悉顾晨,又都聪敏机智,猜到了她是故意自伤。 顾晨笑看着她们,眼中带着几分不舍。 甄惠对在场的几人都很信任,加之也顾不得,直接问道:“阿姐,可是母亲给你出的主意?” “惠儿,你怎会如此想?舅母怎会让我如此。” “我知道母亲来过你这。” 顾晨伸手擦了一下她的眼泪,道:“舅母是给我出了主意,让我请辞。但这伤是我自己弄的,与舅母无关。” 甄惠哭得更凶了,道:“阿姐,你怎可如此呀?要是祖父和祖母知道你自伤,还是伤到这般地步,他们怎能受得住啊!” “无事,不过是伤了一只手。阿笙说了,这手还能拿筷子吃饭,不是什么大事。阿姐这不是还有另一只好手嘛。” 庞如意急道:“那是你的右手!右手!我知道你的左手也能使刀使剑,不比右手差,但弓箭不行。你说你,就算非要伤一只手,为何不选左手?你……唉……” 钱淳剜了她一眼。这个缺心眼的,旁人不知道晨姐姐左手也行,当然要伤右手啊。真是气死个人! 杨雁愣了一下。 甄惠都不想理庞如意,赶忙向阿笙仔细询问。得到的答案让人难以接受。她不甘心,突然想起了一物,道:“阿笙姐姐,若是有‘杏林药墨’,可有希望治好阿姐的手?” 阿笙眼睛一亮,道:“倒是可以一试。将那杏林药墨碾成粉,再配以其他的药,也许能有奇效。可上哪去找杏林药墨啊。唉!” 甄惠站起身,道:“我有。阿姐送过我一块。我不曾用过,一直好生的收着。” 顾晨知道甄惠一直留着杏林药墨,在用‘腐骨散’前问了吴先生。吴先生没有亲眼见过杏林药墨,只能根据了解的回答,那杏林药墨若真如记载和世人所言,手也许会无碍。 这会儿,顾晨好不容易就要得偿所愿,不想前功尽弃,在此时就用。 “罢了罢了,杏林药墨……” 甄惠骤然提高了声量,“阿姐!” 几息后,缓和了语气,道:“阿姐,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可以一边好好医治,一边继续演给那些人看,达成你所愿。可这是你的手啊,你难道真的想让它废掉?雪儿姐姐呢?她知不知道此事?你定是瞒着她的,对吗?若是她发现你这手废了,会如何?你有想过吗?” 顾晨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杨雁叹了口气,劝道:“惠儿说的不错。今日在朝堂之上,众多官员都看到了你的伤,此事已经坐实了。你继续演你的,不影响你治手。为了保靠些,可以让阿笙给你医治的慢一点。我们几人绝不会对外说。阿晨,你要多为雪儿妹妹想想。” 第305章 “雪儿没有你们想的那般柔弱,她……” 杨雁打断了她的话,道:“雪儿妹妹在旁的事上是不柔弱,可你和旁的怎会一样?” 庞如意道:“就是!你对雪儿妹妹来说,怎会和旁的一样?就说我吧,当日在宫里见到淳儿受伤,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我恨不得把宋聪千刀万剐!我……” 钱淳拉了庞如意一下,瞪了她一眼。 “我说的是实话呀。” “你闭嘴吧。” 庞如意气呼呼,又委屈巴巴的闭了嘴。 阿笙满脑子想的都是杏林药墨,道:“惠儿,你快将药墨取来,越早用越好。” 甄惠点头,转身就要走。 顾晨道:“惠儿,不要让外祖和外祖母知道,还有舅母。” “阿姐,父亲今日就在朝上。父亲应不会与祖父和祖母说,能暂时瞒着,但母亲必会知晓。杏林药墨在侯府,我让程柏马上去取。稍后,我会回一趟国公府。” 顾晨思量片刻,道:“好。阿笙,不能让姑母知晓此事,一定不能。否则,我就走不了了。” 阿笙这才明白了些,道:“她……她也为难你?” “姑母有姑母的想法,你不要怪她。你就当是帮我个忙,不要让姑母知道,可好?” 阿笙愣了愣,点了头。 第二日,顾晨没去上朝,却派人递了折子,再次请辞。 顾清滢看着奏折上歪歪扭扭的字,差一点当着百官的面撕了折子。幸好她还保有理智,又将昨日的话换个说法说了一遍,不准。 散朝后,顾昀试探着道:“皇姐,既然摄政王如此诚心请辞,不如准了吧。这样她也可以好好养伤。” 顾清滢眸光冰冷,看得顾昀通体发寒。 “顾昀,你是不是觉得没了瑞王是好事?” 听到皇姐直呼自己的名字,顾昀极为不悦,道:“朕,是体谅她,想成全她。” 顾清滢冷笑一声,道:“你是当皇帝了,也长大了,但你怎么就不长长脑子!以前你至少还知道做戏,装作谦恭待人,虚心受教,现在却连是非都不分了。你以为没了瑞王,你就可以大权在握,没了威胁?”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没了瑞王,北齐和南魏会不会兴兵来伐?若起战事,又有谁能领兵,所向披靡?若是有人起了不臣之心,私下串联,动了兵权,又会如何?” “朕就不信了,大周就只有她瑞王会统兵打仗?现在只剩下顾晟和顾煦,他们两个根本不值一提,怎敢造反?” “造反的就一定是皇子?若造反的都是皇子,哪里来的朝代更迭?大周会打仗的是不只有瑞王,可只要她在,北齐和南魏就不敢轻易挑起战事。只要她站在那,就能震慑住所有将士。只有她,不会有异心,不会想着逼宫篡位!只有她,对大周,对百姓没有私心!” 顾清滢盯着顾昀,道:“我劝你和丞相等人不要走得过近。即便那是你的外祖,他也是有私心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顾清滢停在门口,轻轻吐出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皇帝这个位子,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梦寐以求,以为当皇帝是天下第一幸事。但若真想做个好皇帝,是何等的艰辛啊。你若是不能明白,就想想父皇。父皇重病难愈,何尝不是因为日夜批阅奏折,殚精竭虑,积劳成疾,累垮了身子……” 门关上,顾昀愣住,满脑子想的都是皇姐认为外祖也不可信。皇姐是和瑞王成亲后,脑子不正常了吗?竟然会怀疑外祖,这不就是胳膊拽往外拐…… 大谏张松玉思索良久,去了太师府,深夜才离开。 第三日,顾晨去了早朝,第三次请辞。这一下,百官确信,瑞王是真的要辞掉摄政王,不是做戏。 纵观前史,若是有臣子想要篡权,最符合礼法,让人无可指摘的法子就是让皇帝禅位。这禅位也有讲究,要“三辞三让”,即皇帝要三次下诏书,禅让皇位,请臣子称帝。臣子两次拒绝,第三次推辞不过,这样才能显出皇帝的诚心和臣子的上感天意,顺应民心。 瑞王现在的做法不是要让皇帝禅位,而是要让皇帝必须同意她辞去摄政王。皇帝若是再不同意,那就是不近人情,强人所难了。官员要是再劝,便是冒犯无礼,而且瑞王的手已经伤成那般,还要如何劝?再劝,岂不是也不通人情了。 郝观等人忧心忡忡,却也只能无奈叹息。 顾昀心中喜不自胜,心想,皇姐这回不能不同意了吧。 顾清滢面色阴沉,就是不开口。 大殿寂静,压抑至极。就在这时,一人缓步走入殿内,须发皆白,道骨仙风。 众官员惊讶不已,连丞相都难免失态,睁大了双眼。 大周太师,当世大儒,赵子舒。 太师虽无实权,却是文官之首,丞相都要排在他后面。随着赵太师步步踏入,文官纷纷躬身行礼,魏丞相也要弯下腰。 顾清滢走出帘后,恭敬行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顾昀呆住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匆忙起身,随着皇姐行礼。 赵太师缓缓抬起双臂,躬身一礼,道:“陛下。长公主殿下。” 顾清滢道:“赵太师快免礼。” 顾晨先是惊讶,接着心一沉。她正身面向赵太师,恭敬行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赵太师打量了她一番,道:“老夫受不得殿下如此称呼。” 这话一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太师的话中透着不满,这是何意?按照姻亲关系,赵太师可算是瑞王的外祖呀。郝观等人隐隐猜到了赵太师是为何而来,激动万分。 顾晨有预感,这摄政王怕是辞不掉了,但她怎能放弃。 想了想,岔开话,道:“学生从北境归来后,只遣人送过礼品到太师府,未曾亲自登府探望先生。先生不喜人登府讨扰,学生也是事多无闲,但还是失了礼数。请先生勿要怪罪。” 顾晨不是没想过去,是她知道这个外祖真的不喜见人,性子孤僻。舅母也和她说过,不必去搅扰。若真要去,那就准备好抄书。舅母的前一句是真,后一句也不全是说笑。顾晨便听话的没有去,逢年过节会让周叔精心准备些礼品送过去。 赵太师未让顾晨起身,也不理她的说法,道:“你自称学生,是还认老夫这个先生?” “学生自幼得先生教诲,读书识礼,怎敢忘记师恩。” “那便是老夫白教了你一场。” 顾晨明白赵太师意有所指,硬着头皮接下去,道:“先生怎可如此说?是学生资质平庸,无法领悟先生的教诲。” 赵太师默了默,道:“你资质平庸,无法领悟大道学问,难道连最浅显的道理也没有学会?既如此,是为师之过,误人子弟。陛下,长公主殿下,臣无教人之能,请准臣辞去太师之职。” 顾晨立即跪地,道:“是学生之过,请先生教诲。” 第262章 在赵太师的一番教诲下,顾晨到底是没能辞去摄政王。 散朝后,顾清滢单独见了顾晨。这一次,她没有再说出那些疯狂的话语,而是冷静理智的讲明大周的内忧外患。 “如今朝中并不安定。丞相在四处走动,想要专权。皇帝年少,根基不稳,思虑不全。我虽然摄政监国,却权势有限,难以与丞相抗衡。即便朝中现在还有一心为国的官员,但丞相势大,这些人终将会被淹没在洪流之下。” “姑母手中握有势力,我可以和姑母联手,在朝上与丞相争夺,可这必将让朝堂分裂,党派林立,相互攻讦。长此以往,恐会变成为了攻讦而攻讦,不论事实。政令将无法下达,何谈治理好大周?” “我更担忧的是,只要你离开朝堂,放下手中的兵权,便会有人打起兵权的主意。大周不是只有怀朗军,地方还有驻军,若是这些驻军被人联合,便可以举兵谋反。怀朗军中的将军都是忠心的,可地方驻军呢?若有心之人私下串联,策反地方驻军,可如何是好?若是大周内里乱了,北齐和南魏可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战事起,生灵涂炭,百姓何辜?” 要想联合驻军,不是完全没可能,但清滢和姑母有许多眼线,官员也不都是傻的,怎可能毫无察觉?怕是计划还未实施,就会胎死腹中。怀朗军更不是摆设,有庞、钱两位将军和他们的麾下在,地方驻军哪来的胆子? 现在的大周只剩下一股不安定的势力,便是丞相一党。以清滢和姑母的手腕,足矣应对。 清滢说的是事实,却夸大了凶险。 顾清滢垂下眼眸,轻声道:“我……我和姑母算计了你,我是有私心。可我更多的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我和姑母深谈过,我们都可以治国,但却不及你。我们看得到大局,但你却看得比我们更深更远,想得更透彻。就拿当年通城的匪患来说,我无法抛去公主的身份去看这件事,只顾镇压。” 第306章 “我和姑母想的是如何让皇权更为集中,让统治更为稳固,无人敢犯上。可你不同。也许,你的想法才能让大周王朝更为长久,不至于积弊太深,真正的让大周千秋万代。” 顾晨静静的听着,明白清滢的意思。这不是清滢和姑母的问题,而是身份和历史的局限性。在封建王朝,加强皇权并没有错。即便自己留下,也无法跳脱出封建桎梏。时代如此,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代的法子无法适用。 至于千秋万代,哪有什么千秋万代…… 顾清滢看向她,恳切的道:“我不会再逼你,也不会再让你为难。之前,是我将我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是我失了心智。” “王姐,看在父皇的份上,也是为了大周的百姓,你能不能留下?你身上有伤,冬日里是要好好养着。父皇将汤泉行宫赐给了你,你可以去那里好好调养。等到春暖花开,再回来。” 顾晨看着眼前人,曾经的清滢好像回来了。那声王姐,让她的心软了。 顾清滢又道:“我可以和你和离。只是不能是现在,若是旁人知道我们离心离德,私下会动作不断,想要借机挑起事端。只要我们两个绑在一起,他们便不敢妄动。我会尽力教导顾昀,等他行了冠礼,我便与你和离。” 顾晨沉吟半晌,道:“距离顾昀行冠礼,还有四年。” “四年为期,我会信守诺言。到时,你若想离开京城,我绝不会再阻拦。我愿到太庙,对着先祖的神位起誓。” 顾晨想起过往种种,想起皇伯弥留时的恳求,想起赵太师在朝堂上的那番话…… “好。四年为期。” 顾清滢站起身,屈膝行礼,道:“多谢王姐。” 顾晨也站了起来,躬身回了一礼,离开了皇宫。 顾清滢独自坐了许久,不甘心,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真要让顾晨和自己断情绝义,看着她自伤,将两人都逼疯吗? 到底是冲动了,早知如此,就应一直隐忍,藏起一切,还可以时时见到她,得到她片刻的温柔。这一生如何都是过,这个道理自己早就懂。若是当初下嫁或是和亲,不也就是了。心里可以一直念着她…… 闭上眼,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赵婉得知了朝上的事,直接去了太师府。甄明理知道妻子怒极,拉上正在国公府小住的女儿一起跟了去。 进了太师府,赵婉恭敬有礼的向父亲行礼,二人相对跪坐,似是要谈诗论道。甄明理和甄惠跪坐在边上,静静的看着。 赵婉先开了口,这一开口,就变成了谈史论道。这父女二人说话都是不疾不徐,气息平稳,但说出的内容却犹如上古之言,让人听不懂。 甄惠自小被二人教导,听起来并不吃力,却不禁咽了咽口水,手心开始出汗。 母亲说“人“,外祖回“仁”;母亲说“谊”,外祖回“义”;母亲说“理”,外祖回“礼”;母亲说“志”,外祖回“智”;母亲提“心”,外祖回“信”;母亲诉“衷”,外祖回“忠”;母亲讲“人情”,外祖回“国情”。 母亲和外祖是在唇枪舌战,谁都不肯退步。若是话语能化作利刃,二人中间要是站着个人,早已血溅三尺。 甄明理也咽了咽口水,心道,南魏公孙仪来的时候若是妻子或是岳丈大人在场,能将公孙仪给说死了。魏丞相和二人相比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父女二人论的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谁也没能说服谁。互相行了一礼,结束了这场论道。赵婉站起身,向着父亲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甄明理和甄惠也跟着站起身,向赵太师行了一礼。 甄明理道:“小婿得听岳丈大人的教诲,如醍醐灌顶。” 甄惠道:“得听外祖教诲,外孙受益匪浅。” 赵太师向二人微微颔首。 甄明理和甄惠又行一礼,赶紧去追赵婉。 人都走了,赵太师提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干净。喘了几口气,僵硬的站起来,捶了捶老胳膊老腿,总算是缓了过来。 赵太师背手看着院中的枯树,沉沉的叹了口气。为了大周的百姓,这怕是他此生做的最难,也是最后的一件事了…… 顾晨回到王府,向宋雪讲了朝堂上的事后,说要带她去汤泉行宫好好度过这个冬日。等天气暖了再回来。四年后,一定带着她远离京城,远离朝堂。 宋雪想了想,问道:“安国长公主同意了?” “嗯。这是她亲口主动提出来的,还说到时就与我和离。” 安国长公主那日说的话透着何等的癫狂,似是恨不得拿链子将顾晨时时锁在身前…… 顾晨握住宋雪的手,道:“我向你保证,若是到时还不成,我就带着怀朗军把京城踏平……” 宋雪捂住她的嘴,道:“又胡言乱语。咱们何时启程?我还没见过汤泉呢。” 顾晨亲了一下宋雪的手心。 “这几日让周叔和纪管事收拾一下,咱们要在汤泉行宫待上不少日子,把府里能带上的都带上。下人和府兵也都带上。行宫里有一些宫女太监负责日常打扫,但到底不如咱们自己的人。到时让他们都在外围待着,不要扰了咱们。对了,汤泉山后边有一个湖,不是王府里这种造出来的湖。是好大一个湖,跟海似的,我带你去湖上玩。” 宋雪眼睛一亮,“真的?” 顾晨笑眯眯的道:“自然是真的。” “可我不会水。我怕。” “冬日里都结冰了,不怕。我带你去湖上溜冰。再凿个洞,弄几尾鱼烤着吃,煮鱼汤~” 宋雪瞧了眼她的手,道:“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太冷了,会不会对伤不好?” 顾晨犹豫了下,将伤的事如实说出。 宋雪一惊,手忙脚乱的将白布拆开。掌心的腐肉已经被挖掉,那么大一块,敷着药,隐隐好似能看到里面的骨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气得打了顾晨一巴掌。 顾晨心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都喜欢往自己脸上招呼。不过,雪儿打的一点都不疼。 “你……” 顾晨将人抱住,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莫气,莫气。阿笙已经配出了药,里面用了杏林药墨,可以生白骨活死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说是过个半年就能好了,不会留下毛病。” 宋雪哭得直抽,就差背过气去。 “真的。不骗你。阿笙向我保证,这手一定能治好,不会有丝毫影响。” 宋雪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哭着道:“你在骗我。” 顾晨的眼神闪躲了下,咽了下口水,道:“是能治好,就是可能会偶有酸麻,但也只是一点而已。真的!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将阿笙叫来,你直接问阿笙,亲眼看她有没有帮着我编谎。” 宋雪知道顾晨这回没有骗人,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顾晨心疼得很,“莫哭了。雪儿,我见不得你哭,但我好像总能见你哭。” 宋雪气得想咬死她,道:“我为什么哭?不都是因为你。” “好好。都是我将你惹哭的。都是我不好。我是坏人,最坏的坏人。莫哭了。手能好到阿笙说的那般已经很好了,总比废了要好。咱们要往好处想。” “你……” 顾晨直接封住了她的嘴,吻得宋雪要不能呼吸。左手还不老实。 宋雪急了,好不容易将人推开,“你想做什么?” 顾晨含住她的耳垂,道:“做喜欢做的事。你是知道的,我的左手一样好用。” “你……唔……” 之后几日,周叔和纪管事忙得脚不沾地,像是要给王府搬家。 京中都知道瑞王要去汤泉行宫养伤,庞如意拖着钱淳来了,要跟着去。汤泉行宫大得很,多几个人也热闹,那就一起去呗。 甄惠也要去,程柏在旁边巴巴的看着。甄惠颇为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顾晨哈哈大笑,劝了劝,新婚不到一年,怎好将程柏独自留下。再者,上官敏身子大了,算算日子,冬日里差不多就要生了。她这个做弟媳的,还是留在侯府里好。 程柏也跟着劝,那般的不舍哟,甄惠要是去了,程柏就能化成块望妻石。 甄惠懂事的应了下来,又瞪了程柏一眼。程柏被瞪得浑身舒爽。 说到孩子的事,顾晨想起了秦毅的孩子秦正。她命周叔找人加紧用金子打造出一个长命锁,然后亲自去了趟秦府。 张氏和陈氏得知瑞王到来,恭敬相迎。 顾晨含蓄的说了一番话,她依然会将秦正收为义子,但不能大摆宴席,请她们能够谅解。 二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对朝堂的凶险不是一无所知,自然明白了瑞王的意思。也知道瑞王多是为了她们,为了秦正考虑,感激不已。 秦正如阿笙所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悉心养育,长好了不少,看着与足月出生的孩子好似没什么不同。顾晨抱过孩子,秦正不认生,对着她直笑,嘴上还冒泡。笑声那般纯稚,暖了顾晨的心,拿出长命锁,亲手为孩子戴上。 第307章 张氏抱着孩子,和陈氏目送瑞王离开。 陈氏到现在都记得那日安国长公主牵着瑞王的手,如恩爱夫妻一般,让她羡慕不已。如今看着瑞王独自一人,心中有了一丝怅然。 没过几日,瑞王一行人离开了京城,去往汤泉行宫。魏瑾来了秦府,奉安国长公主之命,送上了一枚用上好的白田玉制成的平安扣…… 第263章 瑞王本就身份尊贵,如今更是当朝的摄政王,此番出行必是要有护卫护驾。安国长公主下旨,命五百怀朗军随行。 顾晨没有拒绝,此时多些小心是必要的。摄政王这个身份太惹人忌惮,也太碍眼,被行刺都正常。她的右手现在是残的,不能持剑握刀,也许会有人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趁机动作。她不担心自己,但雪儿就在身边,必是要护好了。 庞将军封侯后府里也有了府兵,但他很有分寸,只招了两百府兵。庞如意带上了一百府兵同行。如此一来,瑞王府的府兵,加上王府里的婢女小厮,再有庞府的一百府兵和五百怀朗军,一共有一千多人。这阵仗,让有想法的人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 汤泉行宫比鹿山行宫离康京近,顾晨不着急,路上走走停停,带着雪儿四处逛逛看看。一行人花了二十多日才到了行宫,正巧遇上第一场大雪。 周叔自请和一些下人留在王府,毕竟府里不能没有人。纪管事、海遥和芜綠带着一些下人提前到达了行宫,将一切都已安置妥当。行宫里的宫女太监全被安排在了外围洒扫,无令不可以所以随意走动。 瑞王的车驾到了,宫女太监在宫外跪迎。 顾晨瞧了一眼,让他们不必在大雪里跪着,马车继续向前。 宋雪搭着顾晨的手下了马车,随着呼吸,一小团白气清晰可见。 顾晨柔声道:“天儿冷,咱们快进去,别冻着了。” 宋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狐白裘,笑盈盈的道:“你给我裹得如此厚,怎还会冷。” 飘雪簌簌,宋雪穿着狐白裘站在纯白的雪中,姿容艳丽。 两年的朝夕相伴,眼前的人儿愈发妩媚,眉眼风情无限,似茫茫白雪中的一株红梅,让顾晨看痴了。 宋雪嗔了她一眼,道:“怎么痴痴傻傻的。” “嗯。是痴傻了。”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宋雪挑了下眉,道:“真是个呆子~” “嗯。是呆子。” 庞如意拉着钱淳走了过来,道:“阿晨,你这是干嘛呢?可是饿了?” 顾晨眼不离宋雪的道:“嗯。是饿了。” 庞如意道:“饿了就赶紧进去呀,我也饿了。里面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吃食,走啊。” 钱淳无语,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傻子……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罢了,这傻子还没开窍,自己也没想怎么地,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相伴一辈子也挺好。 阿笙下了马车,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站在雪里挨冻的四个人,快步先进去了。 宋雪拉了拉顾晨的手,道:“快进去吧。都饿了。” 顾晨和宋雪自然是住在了帝王寝宫,阿笙住在了厢房,方便治疗顾晨的伤。庞如意和钱淳被安排在了靠近的宫殿。几人简单收拾了一番,没有做设宴摆宴那一套,围在一桌吃了个饭,很是舒心。 明月高升,顾晨拉着宋雪去泡汤泉。宋雪一直好奇汤泉是什么样的,期待不已。 这汤泉山上有多处汤泉,行宫里就有五处,用竹子编成的密栏围住。上未封顶,是露天汤泉。行宫里的浴池引的也是汤泉水。 宋雪以为是去浴池,结果发现竟是一处露天的汤池。即便惊喜,却如何都不肯去了。顾晨哄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应下。脱到只剩下亵衣的时候,无论怎么哄,也不肯再脱。 顾晨眼睛一转,让云逍和海遥帮忙,把自己脱了个干干净净,大大方方的进了池子。 芜悠就在边上,低头垂眸。 宋雪说不上是害羞还是气恼,都没眼看。 芜綠和莲儿手上端着酒水、点心、水果进来了。见主子红着脸站着,扫了一眼池子,赶紧低下了头。 顾晨欢喜的道:“雪儿,快下来呀。这汤泉舒服得很。” “我……我先回去了。你泡吧。” 顾晨急忙站了起来,走出池子,将人拉住。 “说好是来泡汤泉的,怎么这就要回去呀?” 天儿冷,顾晨从池子里出来,身上冒着热气。这么一热一冷的,谁都受不住。 宋雪急了,“你快下去,别染了风寒。快下去。” 顾晨握着她的手不松,道:“你不下来陪我,我便不回去,就这么站着。” “你……你怎么总是这般。” 顾晨笑嘻嘻的道:“快和我一起下去。你想穿着亵衣便穿着。快。真的好冷啊。” 宋雪心知自己这辈子是被顾晨吃定了,放弃了挣扎,随着她下去了。 寒冬时节,能在外面泡着汤泉,看着夜空,头上还偶有雪花飘落,当真是个新奇的经历。宋雪渐渐不再拘谨,脸上有了开心的笑容。 “这汤泉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顾晨招来莲儿,拿起一杯酒,道:“就是有这股味道才会有汤泉呀。不必在意这味道,汤泉对身体有好处,不仅能驱寒,对皮肤也好。多泡泡,皮肤会更加柔嫩光滑。” “真的?” “自然是呀。”说着将杯里的酒喝了。 这酒是阿笙为顾晨制出的药酒,对她的身子和手上的伤有好处,宋雪便没有拦着。 喝了几杯酒,顾晨挥手让云逍她们都退下,将宋雪揽进了怀里。 宋雪托着她的右手,道:“你小心些,别沾了水。” 看向顾晨,发现她的眼神变了。宋雪可太清楚这人是想干嘛了,要逃开,又担心她的手,不敢动作太大。 顾晨用左手将人抱紧了,就怕让她跑了。然后一下一下,轻柔的亲吻着宋雪的眉眼、脸颊、耳朵,一直亲到脖子。 宋雪按住她,嗔道:“你就不能老实点?要是右手沾了水,阿笙不会饶了你。” 顾晨咬着她的耳朵,道:“好,我老实点。那……雪儿,你不用老实。”蛊惑着道:“你来动,可好?” 耳朵酥酥麻麻,一直酥麻到心里。 “你……你……”说着,手下意识的向前轻推,正碰到顾晨的胸口,又缩了回去。 顾晨低低的笑着,道:“你看我都残了。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让我少出些力气。” 宋雪轻咬下唇,一双桃花眼恼中带媚。勾得顾晨咽了下口水,水下的左手也不老实了。 宋雪知道她不得逞绝不会罢休,一手攀上她的肩膀,一手还要尽量举着她那有伤的右手。忍着羞涩...... 顾晨不眨眼的看着眼前的美景,含住了满园春色。 汤泉再热,也热不过春潮。 泉水波动,带起涟漪。亵衣浮在上面,越漂越远…… 庞如意和钱淳就在旁边的汤泉里,二人刚泡进去没多久,隐隐听到了声响。 庞如意纳闷,“淳儿,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钱淳仔细辨认了下,难得的红了脸。有心不泡了,赶紧走。 庞如意拉住她,道:“这才进来,怎么就要走呀?可是要喝茶水?我让枪儿拿进来。” “喝什么茶水?你……” 你是傻子吗?算了,这人就是个傻子。 庞如意眨着大眼睛,道:“我什么?” “没什么。我乏了,要去歇下了。” “别啊,再泡一会儿呗,多舒服呀。再泡一会儿,解乏了,肯定睡得会更好。” 钱淳刚要说话,就听庞如意道:“淳儿,你的脸好红呀?可是泡的?阿晨说过,泡汤泉要留意着,可能会晕倒。不泡了,不泡了,咱们快出去。” 庞如意说着就将人拉起来。 钱淳哪里想到她会突然动作,被拉的向前一扑,将庞如意扑进了水下。 庞如意没防备,只来得及用胳膊支撑一下,免得磕到头。钱淳压在她身上,这可让她喝了好几口汤泉。 钱淳总算是找回平衡,站了起来,赶忙将庞如意的上半身拉出池子。 庞如意一边往外吐水,一边抹脸,咳了好一会儿。 钱淳这个气呀,“你就不能稳重一些!” 庞如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本是一片好心,不仅没讨到好,还要挨训,气得蹭的站了起来。结果脚下一滑,扑向钱淳,双双又栽进了水里。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两人的唇正好贴在了一处。钱淳睁大了双眼…… 等两人都站了起来,庞如意慌了。 “淳儿,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想到……” 钱淳咬了咬牙,拉过庞如意的头咬了上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庞如意傻呆呆的站在池子里,半天没回过神。抬手摸上嘴唇,心道,淳儿是在报复?就算是报复,也不用咬自己呀……完了,是不是把人给气狠了?这可怎么办呀?要负荆请罪吗? 第308章 又听到那说不清,道不明,直抓人心的声响。 庞如意向四周看了看,心想,这汤泉行宫不会是有鬼吧? 这倒是将她吓着了,打了个寒颤,赶紧出了池子。 第二日,庞如意流着鼻涕,打着喷嚏,带着浓重的鼻音去向钱淳赔罪。 钱淳看她的鼻涕都要流三尺长了,满是嫌弃的让人离远一些。 吃午饭的时候,顾晨惊讶的道:“如意,你身子好得很,一年到头都难有个头疼脑热的。这是怎么了?” 庞如意吸着鼻子,道:“可别提了,昨晚我和淳儿去泡汤泉……诶呦!” 钱淳稳稳的夹着菜,脚重重的踩在庞如意的脚上。 顾晨看了看庞如意,又看了看钱淳,眼睛转了转,道:“泡汤泉还能染上风寒?” 阿笙道:“她是邪风入体,确实是冻着了。” 庞如意瞧了钱淳一眼,不敢说被报复的事了。拿帕子擦了擦鼻子,闷闷的道:“阿晨,我问你个事啊。这行宫里是不是有人冤死过呀?被淹死什么的。” 宋雪一愣,聚精会神的听着。 顾晨很是莫名其妙,道:“你怎么问这个?” “我昨晚在汤泉池那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叫声。那声音好像很是痛苦,又好像……说不清楚。我就想这行宫是不是有鬼呀?” “你在哪个汤泉池子听到的?” “就是在最大的汤泉池旁边。” 宋雪瞬间红了脸,狠狠的瞪了顾晨一眼。埋下头,小口小口吃起了饭。 阿笙倒是开了窍,心中了然,低头吃饭。 钱淳是胸闷气短,面上还不能显出来,也吃起了饭。 顾晨挠了挠下巴,一本正经的道:“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如意啊,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还是不要再说了。不然,真要招来什么,那可就麻烦了。下次你换个池子泡吧。” 庞如意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我会换个池子,但那个池子……要不,让人烧点纸钱谷草什么的。我昨晚听着怪不忍心的。” 顾晨憋着笑,应了下来。 宋雪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踩了顾晨一脚。 钱淳真想把碗里的饭全都塞进庞如意的嘴里。 第264章 这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下了四日,整个汤泉山都是一片素白。 雪停了,顾晨带着几人去了后山,湖海冰冻犹如得照天地的镜子,晶莹剔透。宋雪几人惊讶不已。 庞如意道:“阿晨,雪呢?湖上结冰也应该是有雪的呀。” “昨夜雪就停了。我让宫里的太监和府兵连夜将湖上的雪推到了边上。你没看那,不是有一个个雪堆。” 庞如意看了眼惊喜不已的宋雪,道:“阿晨啊,你为了博雪儿妹妹一笑,可真是花了大力气呀!” 宋雪瞟了顾晨一眼。 顾晨呵呵而笑,道:“必须的呀。” 庞如意眯了眯眼,道:“你说你要是当了女帝,会不会为了雪儿妹妹干出烽火戏诸侯的事呀?” 顾晨没接话。 钱淳皱了下眉,道:“你不说话,也没人会当你是哑巴。你脑子本来就不好,这是染了风寒,彻底烧坏了?” 庞如意道:“这又没有外人,我才敢说说。阿晨,我知道你巴不得想离开,甚至自己毁了手,可到最后你也还是没能离开。你这手算是白伤了,太不值了。南魏已经有女帝了,既然你怎么都离不开,为何不……” 钱淳抬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道:“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你再说,我便在冰上凿个洞,把你推下去喂鱼。” 顾晨看着亮如白镜的湖面,道:“我没这个想法,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在我看来,那个位子就不是人坐的。谁坐上那个位子最后都会变为孤家寡人,即便成为一代明君,甚至是旷世圣主,也没有意思。我不是圣人,做不成圣人,也不想活成个圣人。一世就这么长,我已是衣食无忧,可以尽情享乐,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俗人呐。” 顾晨看了眼钱淳,没让她再拦着庞如意,语气轻松的道:“如意啊,若是我真坐上了那个位子,干出烽火戏诸侯的事,你到时会如何想?不必怀疑,我真干得出来。” 庞如意又看宋雪一眼。 顾晨继续道:“那个位子是会让人变的。你说有朝一日我变得多疑,变得满是算计,你可还会像现在这般与我相处?你见到我就要下跪,说句话都要深思熟虑。或许,到时你都很难再见到我,咱们就彻底疏远了。其实,让我坐上那个位子也不是不行,我还挺想弄个酒池肉林出来……” 宋雪嗔道:“你现在就能搜罗天下美人,弄个酒池肉林,不必等到那时。” 顾晨噗嗤一笑,牵起宋雪的手,道:“这天底下最美的美人已经是我的了,哪里还有什么美人。来,美人,陪本王去湖上玩。” 庞如意看着踏上湖面的二人,道:“淳儿,你说若是阿晨坐上那个位子,真的会变吗?” “会不会变,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晨姐姐每日都会活得甚是煎熬。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晨姐姐最是不同。你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你这样和逼晨姐姐的那些人有何不同。” 阿笙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她有些明白顾漪澜为何要逼顾晨了。 五个人踩着冰,打着滑,跐溜来跐溜去,偶尔摔个屁股墩,欢笑惊呼不断。 阿笙表现的最是沉稳,挪着小步子。但再沉稳也没用,庞如意脚下一个不稳,一边诶诶诶的叫着,一边抓住她,带着她一起摔坐在冰上…… 顾晨命人用雪堆出个雪窝,一会儿好在里面吃饭。 靳忠和安生带着人开始吭哧吭哧的堆,还要提些水来,将雪窝堆实了。他们在北境待了那么些年,对这些很是熟悉。 顾晨又让人在冰上凿出个洞,不多时,好些鱼围了过来。宋雪四人看着很是惊奇,不知道这鱼都是怎么回事,上赶着来被捉。顾晨耐心的解释,然后让人拿网,兜了好些鱼上来。 厨子忙活了起来,开始收拾鱼,切鱼片、炖鱼汤、烤鱼肉…… 云逍和海遥带着芜悠和芜綠也忙了起来,温酒的温酒,端吃食的端吃食。莲儿最小,得了众人的照顾,让她去冰上玩。 等准备的差不多了,顾晨领着几人进了雪窝。这可让庞如意几人开了眼,没想到还能在用雪堆出来的洞里喝热乎的鱼汤,吃刚烤好的鱼肉,品着烫过的酒。能有这番体验,当真是惊喜难言,欢乐非常。 五十个怀朗军守在一旁,一个个犹如雪雕,尽忠职守。顾晨让靳忠给他们送去了酒,然后俯身出了雪窝,向着众将士举杯。 众将士躬身行礼,与王爷同饮。 顾晨让海遥把酒杯再次斟满,转身面向北方。郑重行了一礼,然后将酒撒在了地上,望着北方默默无言。 靳忠和安生反应了一下,王爷是在向那些战死在北方的将士敬酒。二人面向北方,单膝跪地。其余将士也明白了过来,全都单膝跪地,遥望北方。有将士红了眼。 唐冲看着王爷,眼前人好似和老王爷重合在了一起。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众人骑上马,返回行宫。 宋雪不会骑马,被顾晨抱在怀里,一同骑着逐日。 庞如意骑在旁边,道:“阿晨,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顾晨愣了一下,道:“我都二十多了,还能继续长个子?再说了,我一个女子,都和靳忠一般高了,再长高是不是就有点吓人了?” “没长高吗?可我刚才看着你,觉得特别伟岸。” “伟岸?你可得了吧。” 顾晨拍了一下逐日,逐日不屑的冲着庞如意的坐骑打了个鼻响,撒开四蹄,冲了出去。 宋雪抓着顾晨的胳膊,道:“慢些,慢些。你慢些!” 顾晨哈哈大笑。 在行宫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几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光着脚,不穿衣裳在林子疯跑也没人管得着! 新岁到了,众人在行宫包起了饺子,弄得一团乱。 靳忠和安生用粗笨的手捏着饺子,一个个都是奇形怪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发现自己手里的饺子也不像饺子,笑得更是不能自已。纪管事和唐冲乐呵呵的看着,像是长辈看着一帮小辈胡闹。最后一起吃了模样古怪,但味道还不错的饺子,过了个喜庆的新岁。 一晃过去了两个月,王府的暗卫来了行宫,带来了一个消息,安国公主病了,不能上朝监国。 顾晨听后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叫来暗卫,让他回京后告诉府里,除非京中有人谋逆,否则不必再传消息来。同时传令山下,除了王府的人,任何人不可踏入汤泉山一步,书信一律不看。若有人敢闯山,就地斩杀。杀了人也不必向她禀报。 乐不思蜀大抵就是在行宫的日子吧,转眼就入春了。天气已经转暖,顾晨的身子也养好了许多,手上的伤已经长出了新肉。按阿笙的说法,继续外敷内服,好好养着,再过两三个月就会好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具体会如何,还是要等着看。 第309章 顾晨挺满意的。 宋雪几人是既放了心,又有些担心,就怕这手不能恢复如初。担心的还不止这一件事,顾晨要回京了,到时又会陷入朝堂纷争。 顾晨根本就没打算这么快回京,准备再待上两个月,等快到夏日了,天热了再回去。几人无语,原来这冬日竟如此漫长呀。 顾晨毫无负担,还让人弄了副麻将出来,拉着几人打麻将。一开始,谁都不觉得这东西会有趣,也不知道顾晨是怎么想出来的。等真上了手,打到停不下来,眼睛放光。顾晨是腰酸背痛,看向宋雪直委屈。宋雪可顾不上她,正摸牌呐。 顾晨只能向阿笙喊救命,让阿笙来替她。 阿笙表现得很是无奈,其实别提多高兴了。谁能想到这东西会让人如此上瘾呀,她连医书都放下了…… 时间长了,顾晨不乐意了。宋雪每晚回了房倒头就睡,叫都叫不醒。真将人叫醒了,那可是百般的不耐烦,万般的不乐意。知道这人是想干嘛,宋雪就那么躺着,由着她动,却是昏昏欲睡。顾晨只能放弃,幽怨的抱着人睡下。 这晚,几人还在搓麻将,顾晨在旁边给宋雪端茶倒水,哄着她别玩了,让芜悠来顶替她的位置。芜悠她们日日陪着,早就学会了,一个个看得是津津有味。 宋雪白了她一眼,道:“我这就要……你莫要闹。” 庞如意一听,道:“雪儿妹妹是在做大牌呀。淳儿,阿笙,咱们可要小心哦。”说着打出一张九万。 钱淳道:“没事。我胡了!” 庞如意道:“诶诶,我打错了,打错了。只顾着说话,拿错了牌,不算不算。” 钱淳喝着茶,道:“胡都胡了,你可别想赖皮。” 阿笙默默的往外拿银子。 宋雪抬指轻推了下顾晨的脑袋,道:“都怪你!再闹,今晚我去淳儿那里睡。” 钱淳抿唇点头。 顾晨老实了,继续端茶倒水。 四人刚又打上,门被推开了,顾漪澜满身寒气的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行礼,“大长公主殿下。” 顾晨愣了一下,最后一个站起身,道:“姑母。” 顾漪澜看了一眼众人,走到顾晨身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众人惊愣当场。宋雪心里一颤。无人敢说话。 顾漪澜眼神冰冷,怒道:“清滢就要病死了,你还在这里玩闹!我派了多少人过来,不是被你打发了,就是差点被你给杀了!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死了!” 顾晨转回头,反应了一下,心里一揪。 “清滢……她真的病了?” “是!马上就要病死了!你可如愿了?” 第265章 屋子里只剩下了顾晨、顾漪澜和阿笙。 “姑母,清滢得了什么病?” 顾漪澜尽量心平气和的道:“太医院也弄不清楚。人一开始只是身子疲乏,渐渐的越来越不好,只能躺着,吃不下东西。后来昏迷不醒,到现在人都没有清醒过来。” 阿笙问道:“可还有其它症状?昏迷了多久?” 顾漪澜眉头紧锁,道:“没有旁的症状。昏迷了将近一个月,每日只能喂进去一些米汤、肉汤。” 阿笙皱起了眉,“李太医是怎么说的?” 顾漪澜冷声道:“李太医被顾昀以医治不力为由,杀了。” 阿笙一下站了起来,“什么?” 顾漪澜扶额,叹了口气。 阿笙见她疲惫至极,似是身体不适,伸手给她搭脉。片刻后,道:“你身子发虚,肝火却旺盛。我去给你抓药。” 顾漪澜道:“稍后再说吧。” 顾晨深思良久,道:“姑母,清滢真的是病了?” 顾漪澜眸光一冷,道:“你还觉得清滢是在装病?” 顾晨想了下,换了个问法,“我是说,清滢不是中毒?” 顾漪澜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眼中似有欣慰之色,道:“清滢应是被人下了毒。” 顾晨垂下眼眸,复又抬起,道:“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 “你在行宫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这个冬日下了多少雪。大雪连天,闹了雪灾。京中许多百姓的屋子被大雪压塌,京外更多。百姓没了住处,成了灾民。大国寺收留了一些灾民,但还是有许多人无处安身,难以温饱。” “京中起了流言,说是新帝德不配位,上天有感,才会在新帝刚刚继位便降下灾祸。朝会上,有人提到了灾情,将这流言也说了出来。顾昀大怒,要下旨将人都抓了,处死。” “流言便是流言,去哪里找流言的源头。抓能抓谁,不就是那些灾民。清滢在朝上拦下了顾昀,将流言归到了她的身上,说都是她监国不力,才引得天怒人怨。立即下旨搭棚施粥,将京中的一些地方归拢出来,尽力收留灾民。” “事后,顾昀和清滢大吵一场。据说顾昀将宣德宫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几日后,清滢便晕倒在了朝上。没过多久,清滢便陷入昏迷,李太医也被杀了。” 顾晨皱眉,道:“皇……太后没有阻止顾昀杀李太医?” “太后没来得及。一气之下,病倒了。我进宫去见了太后,太后让我尽快将清滢带出宫……” 顾晨转着扳指,太后应是猜到了是顾昀给清滢下了毒,却不能言明。一个是亲子,一个是亲女,要她如何选? 顾漪澜继续道:“顾昀那个混账,还想拦着我,不让清滢出宫!被我斥责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将清滢接到了我府上。请来大夫看诊,说应是中了毒。但中了什么毒,却不清楚,无法对症医治。我派人来汤泉山,你……” 顾晨垂下头,无言以对。 顾漪澜揉着眉心,道:“大谏张松玉也死了。” 顾晨倏然抬头,震惊的看向顾漪澜。 “清滢不能上朝后,顾昀重新下旨,必要捉拿到散播流言之人,全部问斩。张松玉出列阻拦,力劝应以救灾为主。顾昀不仅不听,还以国库空虚为由,命孙尚书停止施粥。又命巡城兵马司将灾民都赶出京城。还让李牧关闭城门,不许灾民入城。张松玉怒而谏言,直斥顾昀之举乃昏君所为。” “我大周有训,大谏谏言,天子不可阻其言。顾昀却是不管不顾,治了张松玉犯上大罪,命钱进将人拖出去斩了。” “众官员出列劝阻,却是越劝越糟。张松玉存了死志,声声质问,甚至直接问出清滢到底是得了何病。顾昀怒不可遏,再次命钱进将人拖出去斩了。钱进犹豫不前……最后是天元卫的副统领赵英下的手。因为此事,钱进被罢了官,升了赵英为正统领。” 顾晨心中升起一团怒火,但还是颇为冷静的问道:“丞相做了什么?” 顾漪澜眯了眯眼,道:“他在朝上劝阻顾昀,但说出的话却句句都是在激顾昀。张松玉看出了魏梃的心思,怒骂魏梃怀有异心,妄图外戚专权……” “我的人都在朝上力保张松玉,但顾昀竟真做出了昏君之举,以君王之姿一意孤行!张松玉……张大人也不肯服软……唉……” 顾漪澜悲戚又恼怒的道:“清滢再是如何,也是为了大周。而你呢?你在这行宫里日日逍遥,寻欢作乐。你是不是要眼看着大周毁了,方觉痛快!” 玉扳指停下,顾晨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带阿笙返回京中。请姑母暂且留在行宫。我会带三百怀朗军回京,同时命庞将军派五百怀朗军来行宫。等怀朗军到了,姑母再返回京中。” 顾漪澜幽幽的道:“我是在夜里出的京城,这次来也带了些人。丞相私下应是谋划了不少,顾曙身边不就养了许多的死士。你将五百怀朗军都带在身边,路上要多加小心。” 顾晨想了下,道:“我带走四百,留下一百。府兵也全部留下。雪儿在这……”说罢,转身就要出去,在门口停住,冷声问道:“姑母,可是丞相一党故意散播的谣言?” “你觉得呢?” 丞相如此做,是要设局除掉一直带头拥护自己的张松玉,杀鸡儆猴,让如张松玉一般的大臣们不敢再说话。这样,他便可以一家独大,蛊惑顾昀,成为他的傀儡。一切都让清滢说中了。 顾昀若不是受了丞相的指示,怕是不敢对清滢下手。丞相好狠的心,见清滢不听他的摆弄,与他不是一条心,竟然对亲外孙女下此毒手。他在打什么主意?难道还想着有朝一日取而代之,让他的子孙登基称帝? 很好,一个没有兵权的文官,一个早就该被拿掉的丞相,还想要造反!那就看看他能不能反了这天! 顾晨走出屋子,走入黑暗中,立即一项一项的安排下去。云逍和海遥提着灯笼匆匆追上。 灯笼照亮了周围,顾晨置身于光晕正中,似是要驱散这黑夜。 阿笙见顾漪澜疲惫不已,忧思焦虑,难得的主动将人抱住。 “我会留下个方子,这几日你先吃着。我现在就去收拾,然后和阿晨回去。你放心,我会用心医治安国长公主。” 第310章 顾漪澜抬手拥住人,道:“你要尽力,定要治好清滢。清滢不能出事。晨儿虽然与清滢有了嫌隙,但她若真的出事,我担心晨儿会做出……为了将来,晨儿身上不能有骂名。” 阿笙以前定是听不懂,现在却懂了,想了想,道:“你照顾好自己。其它的就让阿晨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吧。你既然来找阿晨,便将这些都交给她吧。” 顾漪澜没答话,头埋在阿笙的怀里,无声长叹。 “她的手,如何了?” 阿笙的眼神闪了闪,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她的手没法痊愈。但吃个饭,没什么问题。” 幸好顾漪澜没有抬头看向她,否则怕是会被看穿。 “罢了。只要她人在,残了右手也无妨。只要她人在……” 顾晨安排的差不多后去见了宋雪,大致讲了一下朝中的事,温柔的叮嘱了一番,让她不要担心。又找来庞如意和钱淳,将能讲的讲了,让她们带着女府兵照顾好宋雪,晚些再和顾漪澜一同返回京中。然后换了身衣裳,带上靳忠、安生和四百怀朗军,连夜离开了汤泉山。 一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日便抵达了京城。这一路倒是太平,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顾晨和阿笙进了大长公主府,直奔清滢所在的屋子。等见到人,心就是一抽。 顾清滢形销骨瘦,闭着眼躺在床上。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还以为人已经…… 玲珑和灵犀见王爷来了,跪地痛哭。 顾晨呼吸发颤,抬手摸了一下清滢的脸颊,冰冷得不像活人。 阿笙疾步上前,开始查看。 顾晨让出位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犀哽咽开口:“回王爷,冬日遭了雪灾,京中流言四起……” “这些,本王已经知晓。清滢是怎么回事?” 玲珑擦掉眼泪,道:“因为朝上的事,陛下和主子起了争执,震怒非常。事后,陛下亲自给主子送来了一碟点心,向主子赔罪。主子见陛下诚心认错,心软了,吃了两块。陛下喜笑颜开,将剩下的一块拿走了,说是要去御书房读书,路上吃。” “主子当晚便开始不舒服,以为是累着了,没有太在意,早早歇下了。之后便一日比一日差,奴婢们只以为是主子日日批阅奏折,处理朝政,太过疲累。找李太医看过,也没有看出什么,只说要多歇息。后来,主子便晕倒在了朝会上。” “就是那个时候,奴婢发现白团子也和主子一般,昏睡不醒。奴婢这才想起来,那日装点心的碟子里留下了些碎块,被白团子吃了。奴婢不敢声张,再次找来李太医。李太医听后难掩震惊,再次给主子细细诊治。几日后拿来了一碗汤药,喂给了白团子。白团子吃了三日的汤药,终于转醒。就在李太医松了口气,准备给主子也服用汤药时,皇上下旨,杀了李太医!” “李太医没有向奴婢们透露主子……中了什么毒,也没有留下方子。再后来,大长公主殿下进宫,将主子接到了府里。” 阿笙查看了一番,为了少些耽搁,问道:“李太医后来是如何查看的长公主殿下?” 灵犀道:“李太医扎破了主子的指尖,取了几滴血。” 阿笙立即动手,用银针扎破了顾清滢的指尖。顾清滢气血亏虚,费了好大劲才挤出几滴血。血发白,似牛乳。 阿笙闻了闻,再结合顾清滢的症状,道:“是中了‘梦眠散’。中了此毒会昏睡不醒,直至气血亏竭而亡。我现在就去抓药。” “阿笙,可能治好?” “能!” 闻言,玲珑和灵犀大喜过望。 “若是再……” 阿笙正匆匆的往外走,回头问道:“什么?” 顾晨摇了摇头,道:“无事。你快去抓药吧。” 阿笙应下。 顾晨站在门边,看向天空,道:“今日可是休沐?” 玲珑和灵犀对视,回道:“回王爷,今日不是休沐,此时正在朝会。” 顾晨没再说话,看了清滢一眼,带着四百怀朗军奔向皇宫。 作者有话说: 感谢“楚江东”和另外一个读者投送了将近200营养液,名字后台显示不出来。 加更实在是更不动,大家也不用再投营养液了,给我好像也没什么用,浪费了。 第266章 把守宫门的天元卫瞧见摄政王带着几百人来了,疑惑不解,却不敢阻拦。摄政王可节制大周所有兵马,身份等同君王啊。眼见着摄政王带着众人骑马入了宫门,有人赶紧向里面飞奔通传。 顾晨带着人马到了文和殿,下令立即将文和殿围了。 赵英惊了一下,带着天元卫上前,道:“殿下带领怀朗军手持兵器进入皇宫,围了文和殿,是何意?” 顾晨骑在马上,睥睨他,问道:“你是何人?” 赵英咽了下口水,道:“微臣赵英,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天元卫正统领。” 顾晨翻身下马,抬腿就是一脚,将人踹飞出去。 赵英这一下挨了个十成十,感觉肋骨好似断了几根,喘着粗气,站不起来。跟着的天元卫怔在原地,倒抽了口凉气。刘二牛早前被选为了天元卫,此刻带头向摄政王单膝跪地。 顾晨扫了他们一眼,大步走入文和殿。 殿内的众官员被外面的动静惊动,这会儿见摄政王带着三四十个天元卫大步流星的进来,腰间还挂着佩刀,一个个吃惊不已。 郝观见了瑞王,率先下跪,悲戚高呼:“摄政王殿下!” 有官员跟着陆续下跪,一同高呼。他们呼喊的是摄政王,心中想到的是张松玉!超过五成的官员都跪了,剩下的人权衡利弊,陆续有人下跪。 丞相没想到大长公主才出京没多久,瑞王这么快就回来了,惊讶不已。但他很快稳了下来,躬身行礼。 顾晨冷冷的看了丞相一眼,然后径直踏上御阶。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来到了顾昀的身前。 顾昀被吓傻了,手脚发软。尤其是当他看到瑞王腰间的佩刀,汗如雨下。他到现在都记得瑞王是如何打败的南宫盛,又是如何在顾项逼宫之日,一人一刀挡住了众人,更记得当年割喉周孚的那一幕! 顾晨躬身一礼,直视着顾昀,道:“陛下因何斩杀了当朝重臣,大谏张大人?” 如此直接的一问,将顾昀问在原地。 丞相思忖片刻,道:“殿下……” 顾晨骤然转身,直直的盯着丞相,沉声道:“住口!本王正与陛下说话,你贸然插嘴,是要作何?本王没有准你开口,你却擅自说话,是要犯上吗!” 这话分明指的是张松玉犯上之事。 丞相被吓退了半步,稳住后,道:“殿下,请恕臣无礼。张大人在朝上口出狂悖之言,对陛下不敬。臣等出言规劝,张大人却不知收敛,公然咆哮朝堂,陛下几番忍耐,却……” “我大周有训,大谏谏言,天子不可阻其言!张大人司职大谏,尽忠谏言,有何错?” “殿下此言差矣,张……” “本王说过,没有准你开口!你却不知收敛,在朝上几番出言,对本王和陛下不敬。靳忠,将丞相押下!” 郝观等人闻言,明白摄政王句句都是在为张大人不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禁垂泪。 靳忠立即上前,将丞相按倒在地。 魏源见父亲被如此对待,急道:“殿下这是要作何?怎可对当朝丞相如此无礼!殿下虽是摄政王,但也不应枉顾……” 顾晨怒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不知收敛,公然出言犯上。安生,给本王将人拿下!” 安生对着魏源的膝盖就是一脚,将人按倒在地。 顾晨高声道:“若此二人再敢咆哮朝堂,口出狂悖之言,给本王以大不敬之罪拖出去斩了!” “是!” 魏家父子意识到瑞王真的会如此做,惊愕不敢言。 顾昀脸色惨白,心惊肉跳。见瑞王又看向自己,差点从龙椅上跌坐下去。 顾晨平静的问道:“陛下还未回答本王,因何斩杀了张大人?” “我……我……我……” 顾昀惊恐到忘记自称为“朕”。 “天降大雪,百姓受灾。陛下为一国之君,应待子民如亲子,好生安置,救灾。可陛下在做什么?为了有心之人捏造的几句谣言便弃百姓于不顾,还要杀了饱受苦难的百姓,以杀止谣。谣言止于智者,若陛下善待百姓,尽快解决灾情,谣言便会不攻自破,百姓也会对陛下感恩戴德。如此简单的道理,陛下不懂吗?” 顾昀慌乱的辩解道:“因为……因为给南魏的赔款,国库……国库空虚……实在是无法救灾啊……” “户部尚书何在?” 孙言庆起身出列,道:“臣在。” “国库到底如何?是否能搭棚施粥,救助百姓?” “回摄政王殿下,国库虽算不上充盈,但此次灾情并不十分严重,可以妥善安置百姓。” 第311章 “陛下还有何话要说?” 顾昀咽着口水,道:“朕……朕不知详情。” 孙言庆没有再说话,跪了回去。 顾晨上前一步,道:“好。此事是臣子的错,未能详细禀明陛下。陛下是无心之过。” 顾昀稍稍松了口气。 “本王还有一事不明,请陛下解惑。安国长公主殿下在宫里中了毒,陛下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闻言,众大臣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看向龙椅。 顾昀身子一软,滑坐在地。 “朕……不知……不知……” 顾晨又向前一步,俯视着顾昀,道:“陛下当真不知是何人下的毒?若是陛下不知,本王即刻下令全宫彻查。” 赵让冲上前,道:“殿下如此逼问皇上,是要作何?” 顾晨这时才发现刘淮不在。这个赵让是顾昀的贴身太监,顾昀让他顶替了刘淮,想来这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赵让继续道:“殿下贵为摄政王,可摄政监国,但依然是臣子,怎可如此对陛下啊!摄政王就不怕陛下治罪吗?” “治罪?何人可治本王的罪?先帝吗!” 赵让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了先帝的那道圣旨。 顾晨懒得和这种东西废话,一个挥手,直接将人甩得滚下了御阶。 顾晨没了耐心,一脚踩在顾昀的膝盖上,眼中带着杀意。 “本王斗胆再问陛下一次,是何人给安国长公主下的毒?”说着,瞟了丞相一眼。 顾昀双手撑着地,屁股贴着地面向后退。 “不是我!不是我!” 顾晨脚下用力,道:“不是陛下,是谁?” 顾昀痛呼! 丞相急了,吼道:“摄政王意图谋害皇上!来人呐,快将人拿下!” 文和殿已经被怀朗军包围,哪里会有人来。 顾晨发了狠,抬起腿,狠狠的踩下。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 顾昀啊啊惨叫不止! 顾晨微微俯下身子,狠厉的道:“陛下还不知道吗?” 顾昀受不住了,呼喊道:“是丞相!是丞相!是丞相!!!” 丞相和其子魏源脸色大变,要开口,被靳忠和安生用力一按,头重重的撞在地上,立时头晕眼花。 顾晨继续追问:“丞相下的是什么毒?” “‘梦眠散’!是‘梦眠散’!” 满朝大臣将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皇上竟然和丞相…… 顾晨直起身,道:“臣一时没有站稳,误伤了陛下,请陛下宽恕。传太医来为陛下诊治!” 刘宝应下,匆匆向外跑去。 顾晨看向丞相,道:“陛下受丞相蒙骗,将‘梦眠散’当成补药送与安国长公殿下服用,致使长公主殿下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谋害皇族,当诛九族。刑部尚书何在?” 杜尚书起身出列,道:“微臣在。” “按我大周律法,即刻将丞相等人羁押。本王命你与督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限三日内彻查真相!” “微臣领旨。” 甄明理和刘监起身出列,道:“臣领旨。” 所有人都听得明白,瑞王是将皇上摘了出去,保下了皇上…… 顾昀也明白了,腿上的剧痛让他近乎要昏厥过去,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瑞王。 丞相怒道:“瑞王,你逼迫皇上口不择言,意图陷害忠臣,是要谋逆篡位吗!诸位大人,你们就眼看着瑞王对陛下动武,伤了陛下的龙体!你们还不明白瑞王是要颠倒乾坤,成为第二个女帝吗!我大周……” 顾晨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嘤嘤狂吠!你还有脸提大周!你身为丞相,已是位极人臣,却还不满足。外戚干政,意图专权!安国长公主早就看出你的野心,对你一直防范,你便因此而痛下杀手。安国长公主是你的亲外孙女呀,你竟要毒杀之。你枉为人!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毒杀皇上,然后要自立为帝!” “你……你血口喷人!你才是怀有此等狼子野心之人!” “本王怀有狼子野心?本王若是要称帝,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蝇营狗苟!将人都拖下去!” 靳忠和安生按令行事。 丞相狂叫着,怨愤不甘。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下稳步实施,步步无误。他是一国的丞相,即便瑞王发现不对,没有证据,也不敢贸然行事。双方可以在朝堂上来回拉扯,再加上顾昀的皇帝身份,必定可以制衡,直到压制住瑞王。这就和宁国大长公主一时也拿他没办法,最后没能保下张松玉是一个道理。 可瑞王偏偏出乎了他的预料,不按常理出牌,竟敢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直接对皇上动武! 顾昀这个没用的蠢货,竟然如此轻易的松口了! 瑞王根本就没打算和他继续过招!让他后面的布局和谋划全都成了空,毫无施展之地…… 顾晨冷然的看着殿内还站着的人,这些丞相的党羽腿上一软,全都跪了下去。 “传本王旨意,命钱进为巡城兵马司右副指挥使,即刻就职。礼部尚书何在?” 李礼颤颤巍巍的出列,道:“微臣在。” “大谏张松玉,实乃天下第一诤臣!礼部尽快拿出个章程,追封张大人。不仅要追封,还要著书成典,让天下的读书人拜读。立碑立祠,永受后世香火!” “微臣领旨。” 郝观等人高呼:“殿下英明!” 顾晨看向顾昀,道:“陛下尚年少,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蒙骗。本王希望陛下以后能用心听取安国长公主的教诲,明辨是非,知人善用,虚心纳谏,心怀百姓。” 顾昀忍着剧痛,道:“我以后定会听王姐的教诲!定会听王姐的教诲!”见瑞王还在盯着自己,立即反应过来,道:“我今后定会用心听皇姐的教诲!!!” 顾晨躬身一礼,大步离开了文和殿。 殿外,众多天元卫赶了过来,心惊胆战的站在怀朗军对面。见摄政王出来了,天元卫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晨看向被人搀扶着的赵英,道:“既然你是陛下任命的正统领,便继续担任正统领吧。天元卫身兼护卫陛下和护卫安国长公主殿下之职,不可疏忽。你们能敢与怀朗军对峙,不错。但是,你们要分得清忠奸,给本王记好了卫庄那些人的下场!”言罢,带着怀朗军离开了皇宫。 天元卫咽了咽口水,互相对视,有些不懂摄政王的意思。他们心里直突突,手心和身上全是汗…… 刘二牛控制住动作,目送王爷离开,没有再向王爷行军礼。 第267章 三日后,顾清滢醒了。 玲珑和灵犀赶忙上前,红着眼扶主子坐起来一些。 顾清滢一抬眼,发现顾晨坐在窗边的榻上。 玲珑轻声禀明是丞相教唆皇上给主子下的毒。灵犀端来一碗用老母鸡和灵芝等药材炖出的鸡汤,一匙一匙喂给了主子。 顾清滢和顾晨对视片刻,低下头,将一碗汤默默喝完。 玲珑端来一盏茶,请主子漱口,然后和灵犀退了出。 顾清滢抬起头,看向榻上的人,眼眶微红。 顾晨转着玉扳指,道:“顾昀被我踩断了腿,太医已经接骨,说是要养上许久,快走时也许会有一点跛,也许会无碍,问题不大。魏梃和魏源正在被三司会审,稍后我会去一趟大理寺。太后病了,我没有去看望。太医一直悉心医治太后,说是好好养一养就会好。姑母过一段时日就会从汤泉山回来。” 顾清滢眨了下眼,湿了眼角。 顾晨手上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中了梦眠散,一直昏迷不醒。这毒算不上歹毒,也不难解。丞相不蠢,应该没有想要你的命,只是想借机除掉张大人,杀鸡儆猴。若不是姑母把你接出宫,丞相和顾昀大概也会给你服用解药。” “阿笙已经为你解了毒,后面好好养一养,补一补就会无碍。你是留在姑母府里,还是回你的长公主府,或是回宫里,你自己看吧。这段日子我会暂理朝政,等你……” 顾清滢听懂了,虚弱开口,“你觉得我是故意中的毒,逼你回京,快刀斩乱麻,料理了丞相。” 顾晨转着玉扳指,没有回答。 顾清滢闭了下眼,道:“你猜对了,我是故意的。你可满意了?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在算计你。” 这般赌气似的话让顾晨没法接。她站起身,避开清滢的视线,道:“你才刚醒,好好养着吧。我去大理寺了。” 门关上,顾清滢闭上了眼睛…… 得知瑞王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于斯和刑部尚书杜大人、甄明理、刘监率领众官员出来恭迎。 顾晨免了众人的礼,进入大理寺,直奔主题。 于斯躬身回禀,魏梃和魏源不承认下毒谋害安国长公主殿下,又不好上刑逼供。最后是通过审问丞相全府,从丞相府总管的儿子那里审出来了东西。顺藤摸瓜,羁押了朝中的一个大臣,从其口中得知了一个江湖郎中。在李牧将军的配合下,于城门处捉住了正要逃离京城的江湖郎中。经审讯,正是此江湖郎中提供的毒药,供词清晰,证据完整,即便魏梃和魏源不招,也足够定罪。 第312章 “此乃供词,请殿下御览。” 顾晨拿过来随便看了看。 众人都明白,当日在朝上,皇上当众说出是丞相下的毒,一切就已经注定。瑞王已在朝上对此事下了定论,他们要做的就是按照结论去结案。全都万分小心,不能牵扯到当今皇上。幸好,魏梃和魏源没有招,若是他们招了,那才麻烦。真相如何,众人都心中有数。 顾晨放下供词,道:“依诸位大人之见,应如何判?” 于斯看了看杜大人和两位都御史,躬身道:“回禀殿下,谋害皇族,按律当诛九族。” 顾晨道:“杜大人,甄大人,刘大人,你们觉得呢?” 刘监躬身回道:“我大周依法治国,微臣以为应按照律法治罪。” 甄明理附议。 杜大人想了想,道:“微臣附议。但……太后那里……” 这正是顾晨没有去看望太后的原因。即便太后召见,她也没去,只让人送了一封手书。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丞相。再者,丞相谋害的是当今摄政长公主殿下,于情于理都不可饶恕。丞相的身份再是不同,也非皇族,更没有资格牵扯到太后。” 杜大人心里有了底,道:“殿下所言极是。” “那便结案定罪吧。如此罪行,不必等到秋后问斩了。” 于斯道:“臣等明白。” 顾晨没有和于斯打过太多交道,今日接触,发现此人倒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 顾晨饮了口茶,道:“于卿,刘淮可在大理寺?” 于斯稍一思量,道:“刘公公是在大理寺。微臣已经审明,刘公公并没有窥探陛下,也没有擅自翻看奏折,意图不轨。” 顾晨颔首,道:“既如此,就将人放出来吧。” 于斯立即命人去放出刘淮。 没多久,人被带了上来。才几个月没见,刘淮苍老了许多,头上有了白发。 刘淮见了瑞王,眼含热泪,跪伏在地,口唤“殿下”。 顾晨亲自将人扶了起来,道:“于大人已经查明,刘公公无罪。如今皇上龙体不适,无法上朝,由本王暂理朝政。本王对这些甚为生疏,担心会失了国体。刘公公伺候了先帝一辈子,忠心耿耿,最是懂得顾全国体。刘公公就暂且在本王身边当差,随本王回府吧。” 刘淮虽然泪流满面,但还是很得体的躬身应下。怀着感激,忍下满腹委屈,没有多说一个字。 顾晨看向甄明理,道:“舅父,孩儿回京,理应去国公府探望亲长。但国事繁忙,孩儿暂且脱不开身,请舅父替孩儿向外祖和外祖母告罪,望外祖和外祖母能够宽恕。” 甄明理温声道:“正事要紧。” 顾晨向舅父行了一礼,带着刘淮走了。 当日晚些时候,杜大人拉着甄明理私下长谈,忧愁不已。 这几日,顾晨一直都在宁国大长公主府处理朝政,周平得知王爷终于回府了,出府恭迎。见到狼狈不已的刘淮,心中酸涩。京中皆知,皇上找了个由头,把伺候了先帝一辈子的刘淮给关进了大理寺。 顾晨见王府一切安好,让周叔带刘淮去好生收拾一番。刘淮感激不已,跟着周叔走了。 大臣们在大长公主府扑了个空,知道瑞王回了王府,拿着奏折匆匆赶向王府。 顾晨在书房坐了片刻,让海遥将人都带了进来,开始处理朝政。 孙言庆和程柏、甄衡、钱进率先进了书房,回禀赈灾之事。户部拨了银子,搭棚施粥,让灾民可以果腹。其他受灾的地区,户部也已经拨了银子过去,尽快安置好灾民,恢复春耕。此次虽非水患,也不是大兴土木,但工部也出了许多力,和巡城兵马司帮灾民将被雪压塌的屋子搭起来…… 大臣们在书房外候着,一一入内上奏,顾晨一项一项的料理着。 过了一会儿,刘淮换了一身衣裳,端着云逍准备好的茶,躬身入内。奉上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一如他伺候先帝。 大臣们见到了刘淮,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顾晨道:“刘公公,你去一趟大长公主府,将留在那里的奏折取回来。安生,你陪刘公公过去。” 当今圣上说他私自查看奏折,意图不轨,瑞王却让他亲自去取奏折…… 刘淮躬身称是,低下头,藏起眼中的湿润。 自这日起,瑞王府成了大周理政之处。京中私下言说,这瑞王府才是大周的朝廷所在。 几日后,杜大人向摄政王奏禀,他的嫡孙女身染重疾,不治而亡,无福嫁与帝王,入主中宫。顾晨宽慰了他一番,说了些场面话,没有深究。杜大人感激不已。 又过了几日,荣禄公奏秉,他最小的嫡女也病逝了…… 顾晨看了荣禄公一会儿,荣禄公紧张不已,汗水顺着下巴滴落。顾晨温声开口,把对杜大人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此事就揭过了。 荣禄公出了王府,看向瑞王府的匾额,一揖到底。 纪管事将一切看在眼中。 杜大人和荣禄公是看清楚了当今圣上的德行,也明白京中的形势,不愿将孙女和女儿嫁进宫去,顾忌着先帝赐婚的旨意,只能出此下策。如今有女儿的朝中重臣和勋爵人家都是提心吊胆,就怕突然被下旨赐婚…… 顾晨没再管这事,顾昀的亲事,就交给清滢和太后处理吧。 这日,于斯来了,奏禀三日后对丞相一族行刑。同时提到皇上被天元卫抬着,私下来了一次大理寺,屏退众人,单独见了丞相。 顾晨叹了口气。 于斯立即跪地,战战兢兢的请求责罚。 顾晨用毛笔蘸了朱砂墨,在奏请行刑的折子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准”字。没再提皇上的事,让于斯去忙他该忙的事。 三日后,丞相一族尽被斩首。期间,太后没有传下懿旨,宫里安安静静。 随着丞相之死,朝中再无丞相之职。 顾晨任命吏部右侍郎郝观为吏部尚书,补上了魏源留下的空缺。将程柏从工部调到了吏部,担任右侍郎。同时下旨,任命六部尚书、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和几个忠臣能臣组成了内阁,共同商讨国家大政,成为大周的中枢。暂时并未指明以谁为首,达成共识的政策,或是遇事不决,都要上呈摄政王或安国长公主定夺。如此一来,“皇权”得到了进一步集中。 设立内阁,少了丞相这个代执行人,事事都要掌权者最终定夺,会累死人。但现在的大周内忧颇重,必须如此。顾晨打算后面交由清滢决定,是否挑个合适的人为内阁首辅,对首辅适当放权,减轻掌权者的负担。再将左右都御史从内阁中拿出来,或者再建个机构,负责监察内阁。 若是大谏张松玉还在就好了…… 想到这,她想到了一个人,李谦。 顾晨单独召见了李谦,请他担任大谏之职,加入内阁。 “我知道你重‘礼’,只要是与礼不符之事,你都不会认同,就比如由我一个女子担任大将军,做了女王爷。但你心中也有百姓,且敢于谏言。如今的朝中,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我希望你能多为大周考虑,将百姓放于‘礼’之上。你饱读史书,为人最是正直,能做到对事不对人,直指弊处,这正是大谏最需要的。” 李谦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片刻后垂下眼眸。他自觉受不起顾晨如此评价。他敢和南魏的公孙仪对峙,敢直言请先帝不要派顾晨出使南魏,全是因为他有私心…… “李谦,就当是看在咱们同窗之谊的份上,你能否接下这最难的差事?我不是在以摄政王的身份下令,你可以回去和令尊商议,然后再……” 李谦掀袍跪地,道:“臣愿担任大谏之职,必不负殿下的信重,对天子的言行进行劝正,对朝中的政事直言利弊!” 顾晨欣慰不已,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双手扶起李谦,道:“我代陛下,代大周的百姓谢你!我也要谢你!”说着躬身一礼。 李谦也躬身行礼。 顾晨难得高兴,将程柏和孙继善都找了来。酒菜上桌,李谦想起程柏的兄长程荣喜得一子,马上就要摆满月酒了,提前举杯道喜。四人把酒言欢,说说笑笑,好似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时。 李礼得知儿子接下了大谏之职,直接晕了过去。许久才清醒过来,对着儿子就要动用家法。 李谦第一次忤逆父亲,正色问道:“敢问父亲,儿犯了哪条家法?” 李礼被问住了。 少顷,压低声音道:“你亲眼看到张松玉是怎么死的,你还敢接下这差事!现在朝中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你是活腻味了?” “我自幼熟读圣贤书,行仁义事。如今在朝为官,自当尽忠为国。正是因为朝中现在的情况,我才更该为朝廷出力。摄政王殿下没有逼我,正相反,还让我与父亲商议。能得摄政王殿下如此信重,我怎能推辞?张大人实乃当世第一诤臣,名留青史。若有朝一日,儿就是如张大人一样,死而无憾!” 第313章 李礼震惊诧异,最终长叹一声,忧虑不已的回了屋子。 第268章 好似一夜春风来,朝堂一扫阴霾。所有大臣都在兢兢业业的做好手上的事,一切井井有条,朝政很快步入正轨,没有人敢起旁的心思。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敢。 顾漪澜等人平安的回到了京中。 周平按照吩咐,去城外接上宋雪。从后门进入王府,避开府中的诸多大臣。 明月映空,顾晨总算是能歇着了。知道雪儿一切安好,她没有急着去见人,而是在园子里走了走,将心中的烦闷都散去。去了主屋,得知雪儿去了浴池,眼睛一亮,直奔浴池。 听到动静,宋雪看向屏风,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展颜而笑。 顾晨被那笑容晃了眼,顿觉周身舒畅。进了池子,抱着人不撒手。温声细语的问了她在行宫和这一路上的情况,又讲了这些日子朝中的事。讲着讲着,犯困了。 宋雪见她疲累不已,心疼得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拉着人出了浴池,回屋歇下。 早起,顾晨精神了,她精神的后果就是宋雪累着了。 顾晨轻抚着雪儿的背,落下轻吻,让怀中的人儿渐渐平复了下来。 云逍和海遥在门外焦急不已,这个时辰,已经有大臣在书房外等候多时,可主子…… 刘淮在院外候着,心里也着急。 宋雪推了推顾晨,娇软又着急的道:“你快些起来,不可再闹了。” 顾晨长长的“啊”了一声,道:“我真不想起来呀!” 宋雪又推了推她,道:“快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就真成红颜祸水了。” 顾晨皱眉,“怎么又说这事了。我记得咱们以前已经好好聊过了。” 宋雪坐起身,道:“那时,你是个‘闲散’王爷。现在你摄政监国,等同帝王,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做决断。” 顾晨无奈起身,唤来了云逍和海遥。收拾一番,饭都没吃着就被宋雪给推了出去。 顾晨隔着门问道:“雪儿,你今日做什么呀?稍后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可好?” “如意和淳儿说要带雁姐姐来。我们要教雁姐姐打麻将,没工夫陪你。” 得,如今自己在雪儿那要排在麻将后面。自己怎么总是干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呀…… 顾晨一直忙到申时才吃上口饭,看着书案上的奏折,头疼。她回了院子,刚进院门就听到搓麻将的声响。想了想,转身去了大长公主府。 顾漪澜和顾清滢正在亭中品茶下棋。 顾晨看得胸口憋闷,自己累死累活的……仔细打量,发现清滢已经养好了不少,面色红润。她向着二人行了一礼。 顾漪澜微微皱了下眉,看了清滢一眼,没和顾晨说话,离开了亭子。 顾晨坐在姑母刚坐过的位子,看了眼棋局,捏起黑子下了一步。 顾清滢不看她,就似不知道对面已经换了一个人,全部精神都在棋盘上,眼角却瞟向那还缠着白布的手。 “朝中的事,我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你应该知道我组建了内阁,明白我如此做的用意。后面,你再安排几个你放心的人进内阁,从中选个人为首辅吧。我的想法是适当给这首辅放权,让内阁可以在一些事上直接决策,再命大谏李谦和左右都御史共同监察内阁。或者,你可以另建一部,专门监察内阁,防止内阁结党专权,形成制约。” 顾清滢落下一子,不答话。 “你的身子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由你来监国更为妥帖。四年为期,我不会撒手不管。若是有事,你可以随时找我。我本就不耐朝中之事,只能做到这些。至于顾昀,他对我惧怕怨恨,但也应该明白了我不会称帝,没想害死他。以后……你好生教导他吧。” “你觉得顾昀还有救吗?” 顾晨落下一子,道:“经过此事,他应该会吸取教训,听你的话。顾昀是你的亲弟,你难道真能……顾昀怎么说都是皇伯定下的继任者,还是皇婶的亲子……我杀了丞相全族,皇婶的身子不太好,病更重了。你该回宫去看看太后了。我就不去了。” 顾清滢捏着棋子,许久后下了一步。 顾晨看着棋局,道:“若是顾昀真的不成,你称帝吧。” 顾清滢终于抬眼看向她,缓声道:“你和我都清楚那个位子是什么样的。你无意皇位,我也一样。若是我想当女帝,我们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我定会在坐上那个位子之后才……那不是我想要的。若是我真坐上了那个位子,必然会失去我最想要的。” 顾晨没有接话,落下一子,道:“顾昀的亲事,你和太后看着办吧。天元卫缺少一个副统领,巡城兵马司还差一个左副指挥使,你来定吧。” “你是觉得我会疑你?” 顾晨没有抬头,道:“这段日子,我在朝中做了太多的安排。疑不疑的,对我来说无所谓。你若是觉得哪些安排不合适,就下旨更改。我不会干涉。我本就有顾虑,那些人都是忠臣能臣,我如此器重他们,将来……恐是害了他们。你若是重新安排,倒是对他们好。如果顾昀能够改正,你可以找个合适的时候将这些人都罢免了。等顾昀独自理政时,让他重新启用这些人,给予高官重用。这样一来,他们必会对顾昀感恩戴德。” 顾清滢思量片刻,重新看向棋盘,落下一子。 顾晨仔细算了算,道:“和了。就这样吧。我回府了。” “你是故意下和的。” 顾晨站起身,看向池塘,道:“清滢,和了是最好的结果。” 有风吹过,却不舒爽。 顾晨走出亭子,道:“新君继位许久,按照礼制,顾煦作为先帝之子,应该搬出皇宫。生母应随其出宫,由璟阳大君赡养。礼部尚书向我奏请过此事,我没有安排。你来定吧。还有,新君继位,应加开恩科,这事我已经让礼部去办了。” “我是不是应该赏赐顾煦一处离你那王府近些的府邸?” 闻言,顾晨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几息后,走了。 顾清滢静静的看着棋盘,黑白交缠,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也只是看着好似。 棋盘被掀翻在地…… 顾晨回府后传下旨意,自明日起由安国长公主监国,她要继续养伤。至于刘淮,顾晨让他去安国长公主身边,由安国长公主安排。 刘淮跪地叩首,诚心实意的希望王爷可以好好养伤。 顾晨看向刘淮,心中难免酸涩。轻叹一声,让他拿上奏折,先回宫里去。后来,刘淮留在了太后那里。 做完一切,已经过了戌时,杨雁她们应该回府了,可麻将的声响还在继续。 顾晨进了屋里,见四人一个比一个精神,给银子的,收银子的,都开心。 “你们用过晚饭了吗?” 杨雁笑着道:“哪有工夫用饭呀。阿晨,这麻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奇思妙想呀。” “还奇思妙想,我都后悔死了。” 杨雁看了宋雪一眼,噗嗤一笑。 “我说,这都过了戌时,你们这是打算打一宿?” 庞如意道:“是啊。困了就在你这王府歇下呗。” 顾晨无奈,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宋雪身边,从旁边的矮案上拿过一碟点心,喂给宋雪。 宋雪咬了一小口,挑眉勾了她一眼。 顾晨温柔而笑。 钱淳想了下,道:“不玩了,我这脖子都僵了。明日再继续吧。” 顾晨高兴极了,道:“吃过饭再回府吧。云逍,吩咐厨房准备吃食。” “厨房一直温着饭菜,奴婢现在就去吩咐。” 杨雁和庞如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顾晨上赶着给宋雪捏肩揉背,满是讨好。 庞如意有样学样,也给钱淳揉肩。 钱淳道:“你这手劲,能把人骨头给捏断了,我可受不住。” “那我轻些。这样,如何?” 钱淳满是嫌弃的默认了。 很快,饭菜摆好了。几人早都饿了,吃了起来。 顾晨道:“我让钱进去了巡城兵马司,钱进可还适应?” 杨雁咽下口中的饭,道:“阿晨,你不必有顾虑。我们都知道你为何没让他回天元卫,而是去了巡城兵马司。这样挺好的,既能让宫里那位安心,又让钱进有差事做。你若是让他回了天元卫,我会整日提心吊胆。我要谢你。” “谢我就不必了。你也知道,巡城兵马司就不是个消停的地方。如今有衡儿和钱进在,我总算能放心了。宫里却不见得会安心,天元卫没有巡城兵马司的人多,一旦巡城兵马司动起来,皇宫不会安定。如今我在京中,一切都还好,但说不准哪日宫里会再做出糊涂事。我还是要让你们提着心。我对不住你和钱进。” 杨雁宽慰道:“君君臣臣,就是如此。大不了让我那夫君辞了官。”说到这,有些担忧的道:“我怕的是,就算夫君辞了官,也可能躲不过祸。” 第314章 顾晨没再说话,安静的吃着饭。 吃过饭,杨雁三人离开了王府。 顾晨和宋雪泡在浴池里,各有心事。 “雪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宋雪琢磨了下,道:“若是能回到那日,你想如何做?我知道你不会做第二个女帝,那还能如何?” 顾晨看了她片刻,认真的道:“还有顾煦。” 宋雪愣了下,道:“在行宫时你说过,那个位子就不是人坐的。姑母也定是这样想的。” 顾晨叹了口气,道:“是啊。而且,若是顾煦坐上那个位子,对他来说太难了。他太过年少,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倚仗,很难坐稳。就连已经老老实实,告病不参与朝政的顾晟都会再起心思。雪儿,我可以成为顾煦的倚仗,但若是那样,我……” 宋雪摇了摇头,道:“你曾说过,所有人都在逼你,都在算计你。我不想你再去做你不愿做的事。如今这样虽然不太好,但还有安国长公主在。如今她已经无事了,以她的本事,定可以处理好一切。你就不要再多想了。” 顾晨想了想,道:“若是让清滢称帝……” 宋雪心中一紧,若是顾清滢称帝,顾晨必然逃不掉了。现在都没能逃掉…… “罢了,不说这事了。说到顾煦,也许,过一段时日他就会带着你姑母离开皇宫了。” “真的?” “是啊。他是先帝的皇子,早就应该带着你姑母搬出宫了。等他们搬出宫,我陪你去看他们,可好?” 宋雪没有回答。 顾晨将宋雪抱在怀中,柔声道:“先帝已经不在了,宋括一门也没了。你和婉太妃在文书上虽然没有关系了,但也不必再避讳,如今没人会去揪着这事。我想,婉太妃和顾煦也定是想见你的。等他们搬出来,我理应前去拜访。我会递拜帖,带着你同去。” 宋雪欣喜的应下。 顾晨笑眯眯的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许打起麻将忘了我!” 宋雪低低笑着,转身环住顾晨的脖子,送上红唇。 闹吧,明日起不用再管朝政…… 第269章 安国长公主赏赐了璟阳大君一处极为阔气的府邸,地段也好,离皇宫颇近。但众人得知后却是各有想法,只因那原是武阳大君的府邸。 经过简单的修葺,一个月后,璟阳大君顾煦带着婉太妃搬进了府邸。 顾晨递上拜帖,带着宋雪去了璟阳大君府。 顾煦亲自出府相迎。上次见到顾煦还是在先帝大行,过了半年多,顾煦的身量又长高了不少。 顾煦看向顾晨,眼中依然清澈,与那少年老成的举止截然不同。他躬身行礼,笑容纯善的道:“王姐。” 顾晨流露出自然的笑容,回了一礼。然后转身,让宋雪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顾煦呆呆的看着下来的女子,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眸子看了下二人牵在一起的手,脸颊微红的轻声唤道:“阿姐……” 宋雪看向素未谋面的表弟,笑唇上扬,满是欢喜。但她时刻记得彼此的身份,垂下头,屈膝行礼,道:“贱妾见过殿下。” 顾煦赶忙上前,顾忌着是在外面,且男女有别,收回了要去扶的手,轻声道:“快快免礼。王姐,咱们快进府吧。” 顾晨颔首,牵着宋雪走进府门。 一路上,顾煦略显疏离的带着二人去了后院。直至到了母妃的院子外,才红着脸道:“我和母妃刚搬过来,许多都还来不及料理,也……不好料理。所以刚刚在路上不好多说什么,请王姐和阿姐勿怪。” 二人明白,这府里怕是有不少耳目,有些还是宫里的,要慢慢打算。 顾晨笑着道:“不妨事。我今日来,一是为恭贺殿下开府之喜。二是为了让婉太妃安心。” 顾煦看向宋雪,重重点头,道:“我要先代母妃谢王姐能带阿姐来。母妃一直在等着阿姐,我现在就让人通传。” 听着顾煦一声声的唤自己为阿姐,宋雪眼眶泛红。 很快,婢女回话,请人快进去。 三人进了屋子,顾晨向婉太妃行礼。 婉太妃忙免了她的礼,然后不错眼的看着宋雪,唤道:“雪儿。” 宋雪流下了眼泪。 顾晨道:“殿下,我是第一次来贵府,不若殿下带我在府中走一走,瞧一瞧。” 顾煦应下,向母妃和阿姐行礼,领着王姐出了屋子。 婉太妃拉住宋雪的手,眼含热泪的道:“雪儿。” 宋雪扑进了婉太妃的怀中,哭泣唤道:“姑母。” 本以为今生都再难相见,如今久别重逢,泪湿衣襟。 婉太妃擦掉眼泪,也为宋雪擦去泪水,拉着人坐到榻上,再次仔细打量。 “你愈发像你的……娘亲了。你娘亲……她如何了?” 宋雪缓了缓,哽咽着讲了娘亲已逝的事,但没有说娘亲得的是什么病。 婉太妃再次落泪,悲戚难言。 记忆中的那个女子是何等的风姿绰约,何等的柔弱如柳,何等的纯善动人,何等的让人难忘…… 当年无法赎出雪儿,母女连心,便知更无法救她出苦海。每日在佛前诵经,诚心祈求佛祖,将一切寄希望于神佛显灵。自己愿一世吃斋念佛,只求她们母女二人可以平安,再无他想。 青灯古佛,心如止水。 当瑞王告诉她已经赎出宋雪时,她没来得及问宋雪的母亲是否安好。在鹿山行宫时,她找到瑞王,询问瑞王和宋雪的关系,也想问一下宋雪的母亲如何了,话就在嘴边,终是没敢问…… 婉太妃轻颤着吐出口气,道:“万般皆是命。” 宋雪闭了闭眼,微微点头。 “雪儿,王爷待你如何?可有强迫你?” “姑母放心,她视我如珍宝,从未强迫过我。我钟情于她,能常伴在她的身旁,此生无憾了。” 婉太妃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少顷,道:“如此,我便放心了。”转而问道:“安国长公主可曾欺辱你?她们可会和离?” 宋雪垂下眼眸,思量片刻,道:“安国公长公主未曾怠慢过我。她也钟情于王爷,怎会和离……” 婉太妃目露惊讶,复又了然,“难怪……那王爷呢?她是如何想的?” “安国长公主已经挑明了心思,王爷要和离,却不能成。因为此事,她们二人生了嫌隙。姑母,我有些担心。” “可是担心长公主会对你下手?” 宋雪摇头,“她顾忌着王爷,不会对我下手。我担心的是……王爷心里是有她的……逃不出长公主的算计。就说这次中毒,我总觉得是长公主使的计。若不是她中毒,王爷不会这么快回京,更不会甘心被她当刀使,甚至是失了……分寸,踩断了皇上的腿,还灭掉了丞相全族,得罪了皇上和太后。” 婉太妃似是早已想过此事,道:“她在此事上确实是失了分寸。太后那里不必担心,太后不会动她。皇上无法动她,即便她不做摄政王了,依然是大周的瑞王,执掌怀朗军。先帝不仅赐下免死金牌,更是留下了那道让天下震惊的旨意,上面更是写着瑞王一脉若断绝,大周同绝。皇上若真要动她,只能在暗处行事。以她的心智,不会毫无防备。” 宋雪听得姑母如此说,安心了不少。 “你说王爷心里有安国长公主?” “我觉得是。” “她们可曾有过肌肤之亲?” “不曾有,但……” 有些事,枕边人最是清楚。婉太妃问道:“那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她可能是不愿面对,也不能面对。因为有我在……” 婉太妃想了想,道:“她们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有少时的情意在。你说王爷心里有她,这也正常。但王爷即便与她成亲都没有更进一步,足见王爷分得清。雪儿,人这一世会遇到许多人,有的人会惊艳一生,却也仅此而已。你和王爷互相倾心,能时时相伴相守,这是切实的拥有。姑母以为这便够了。你说呢?” 宋雪点头,道:“我已知足。王爷说四年后会带我离开京城,远离朝局。” 脸颊微红的道:“作对……逍遥眷侣。” 婉太妃握着宋雪的手,为她高兴,笑着颔首。 宋雪犹豫了下,道:“姑母,王爷曾和我说过,她有心想扶持顾煦……” 婉太妃收起笑容,道:“皇宫就是个囚牢,那个位子就是个刑具,如坐针毡。我不想让煦儿受刑,更不想让煦儿变成个多疑之人。我看得明白,王爷无心权势。若是扶持煦儿,王爷也会被困住,时日久了,她势必会变。她想带你远离这些,对她,对你,都是最好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担心以后。经过断腿之事,皇上应该明白王爷并不想当女帝,但为了保住皇位,我担心他会将兄弟都除掉。这样一来,即便有一日王爷真要废帝,却无人能够继位,王爷反倒不能下手,断了大周的传承。” 第315章 婉太妃面露惊讶,道:“废帝?雪儿,废帝不是如此简单的。古往今来,朝代更迭,不是只有最后一任皇帝昏庸无能。多少暴君、昏君依然可以寿终正寝,大权在握的臣子难道就没想过废帝?有些是不能,有些是能也不能。世人颂扬这些忠臣,为他们惋惜,怒斥昏君,可若是他们真的废帝了,世人又会如何说?‘乱臣贼子’。” “现在并非天下大乱,皇上虽然杀了大谏,长公主……但也‘只是’杀了一个大谏,长公主已无碍。皇上就是皇上,就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天子犯法何曾与庶民同罪过呀,君权神授。皇上并没有做出人神共愤、民怨沸腾之事,瑞王是摄政王,但依然是臣子。若废帝,礼与法,理与情,都无法名正言顺。瑞王有怀朗军,可大周不是只有怀朗军,若有人起兵,出师有名,大周必乱。” 婉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姑母会想法子自保。还有安国长公主和宁国大长公主在,她们二人并非冷血无情,不会纵容皇上残害手足。你呀,和她好好的。若是得空了,就多来府里陪陪姑母。多年未见,你给姑母讲讲你的事,可好?” 宋雪乖巧的应下,讲起了这两年的暖心事。 顾晨和顾煦漫步在园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任旁人随便听。走累了,就近找了个亭子歇着。 顾晨提议下棋,顾煦马上命下人去办。不多时,棋盘、茶水、点心、瓜果、熏香一一摆好。顾煦命下人站远一些。 顾晨捏着白子,等顾煦慢慢落子。 “这里原是武阳大君的府邸。” 顾煦落下一子,道:“是。皇姐给了我几处府邸让我选。我和母妃商议,母妃让我做主,我便选了这处。” 顾晨落下一子,没说话。 顾煦看了一眼王姐,道:“我知道我不应选这里,引人遐想。我……我只是还记得二皇兄,会时常想起二皇兄教我骑马,纵身护住我。王姐,我绝不会做出二皇兄做的错事。我选此处,没有避讳,也是想让皇姐明白。” 二人下了几个来回,顾晨清楚了顾煦的棋力,也从棋中看出了顾煦的性子。温和、谨慎、耐心、有自知之明。她配合着顾煦,慢慢下着。 “殿下的学业如何了?” “在宫里时,赵太师每隔一日进宫教我读书识礼,还有其他先生教我。我记得父皇的教诲,每日读书,不曾懈怠。如今出宫了,我想每日亲去太师府,请赵太师继续教导。赵太师的身体还好,我想多向赵太师学习为人之道。如此一来,武艺可能就会落下了。” 顾晨看着棋局,随意的问道:“殿下将来是想入朝效力,还是想做个闲散王爷?” “王姐,我不奢望能成为王爷,圣上封我为“大君”,已是足够。将来,若是朝廷需要我效力,我便尽力而为。若是不需要,我便以书为伴,足以长乐。” 顾晨抬眼看向他,落一下,道:“若是如此,殿下可以先放下习武。赵太师年事已高……当世再难有如赵太师一般的鸿儒。武艺可以后面再学,当作强身健体。” 顾昀点头,实诚的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顾晨笑着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即化,不甜腻,很对她的胃口。 “这桂花糕是府上做的?” 顾煦略有羞赧的道:“嗯。我在宫里听说王姐喜欢吃桂花糕,但不喜欢太过甜腻。知道王姐要来,我命厨房做的。” 这可是花了心思的,顾晨若是不吃点心,这桂花糕就无用武之地。 “殿下不必如此费心,馒头我也能当点心吃。” 顾煦被逗笑了,道:“王姐喜欢吃什么,我都记得。”说着下了一子。 “诶,下错了。” 顾煦看了看,略显慌乱的要将棋子拿起来。想了下,没拿。 顾晨替他拿了起来,道:“是我说话让殿下分心了。殿下重新下过。” 顾煦把王姐递过来的棋子握在手中,从棋篓中拿起一枚黑子,重新落子。 晌午,正殿摆宴,分案而食。席间,四人随意说了些客套话,主次分明,让人看不出什么。不过,宋雪能出现在这宴席上,足够让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顾晨不在意,清滢知道就知道。不愿和离的是她,自己和雪儿是什么关系,她再清楚不过。自己挑了这么一个不显眼的时候带雪儿来顾煦府中,坐的也是普通的车驾,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已是顾全了她的面子。 吃过饭,宋雪又和婉太妃聊了一会儿。趁这工夫,顾晨指点了一下顾煦的弓箭。时候差不多了,顾晨带着宋雪告辞离开。 顾清滢收到消息,静坐片刻,继续批阅奏折。 第270章 顾昀经过断腿一事,当真老实了。等腿好得差不多,忍痛跪在顾清滢的宫殿外请罪,字字泣泪。顾清滢让他跪了半个时辰,出去见了人。没有提下毒一事,训诫一番后让他站了起来。 自那之后,顾昀在朝上事事都听顾清滢的,下朝后时时待在顾清滢的身旁,学着如何治国,恭敬谦逊。 顾清滢遇事不决会请顾晨入宫,只言国事,不谈其他。 太后的病慢慢转好,看着儿子懂事了,女儿没有记仇,很是欣慰。她没有怪罪顾晨,却也没有再召见,血亲的血挡在二人之间,明白,却无法释怀。宫里年宴,顾晨也没有去。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吏治逐渐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大周终于走出了阴霾。 杨婷诞下一子,顾晟对她好了许多。可这却让有些人开始不安,包括顾晟。瑞王可是说过要过继子嗣,如今皇族中只有此子能被过继。 顾昀向皇姐和太后提出要成亲,这却难住了二人。先帝当初可是经过深思熟虑,选了刑部尚书杜大人的嫡孙女和荣禄公的嫡女,但二人宁可让人“病死”,也不想将人嫁进宫里。如今要选哪家的女儿?会不会选了之后,又将人家的女儿给“逼死”了…… 思来想去,太后下旨为皇上选秀,旨意很是宽容,在朝官员和勋爵之家自愿送女选秀。 权势迷人眼,见皇上一心改过,和以前大为不同,且瑞王和安国长公主好像也没有要对皇上不利的想法,一些人决定送女儿选秀。 顾昀从中选了三女,都是姿容貌美。 顾清滢看过后心中闪过什么,没有抓住,过后也就忘了。这三个女子的家族势力都很一般,按理来说配不上帝王,但顾昀喜欢。而且,母家势力一般也好,可以防止外戚专政。 太后想的是能让顾昀早日有子嗣,皇家多子,才能保证血脉延续,王朝不断。这三个女子虽然出身一般,但都是饱读诗书,家世清白。和清滢商量后,便这样定了。 如此,按照三人家世的高低,择为皇后和妃子。 皇上大婚,顾晨依然没有去,正好趁这个日子带宋雪去了璟阳大君府,看望婉太妃。这一年,只要时机合适,顾晨便会带宋雪过去。 顾晨隔上一段时日会去趟武神山或是雷神山,待上些日子。期间,婉太妃派人来接宋雪去过几次府里。庞如意和钱淳会轮流扮作婢女,与宋雪和莲儿坐在马车里。座位下面放着几柄剑,再有四个扮作婢女的女府兵和两个身手了得的男府兵跟在马车旁。唐冲还会安排暗卫在暗中保护,一切都很好。 杨雁自觉武艺不精,不如庞如意和钱淳。本来能带上的人就不多,必是要个个出挑,她便没有去。 甄惠的身份太扎眼,容易被人认出来,便没有让她去。为此,甄惠还闹了小脾气,但只要第二日陪她打上几圈麻将就没事了。 岁月静好,又过了一年,顾晨数着日子,距离约定之期还剩下两年,快了。 顾清滢见顾昀这两年都很好,渐渐给他放了些权,还搬回了长公主府。顾昀没有得意忘形,朝政大事依然会事事请示。 也许,这个弟弟已经悔改。虽然私下会有些小动作,但也可以理解。那么,她可以继续为他打算了,下旨任命杨志之子杨建为巡城兵马司左副指挥使,此举意在试探顾晟。 杨建有了官职,柳氏欣喜若狂,让他私下要多走动,好步步高升。 顾晟得知后,马上想起了武阳大君。着急忙慌的找来了杨建,让他小心当差,万不可以私下走动,更不可以起任何心思。如今只求安稳度日,可别因为什么事而连累了自己。若是自己有事,杨家一门也会遭殃。 杨建本就没什么宏图大志,资质也一般,只想守好本分,自然应下。对母亲的话只当风从耳边过,应付了事。 至于顾漪澜和阿笙,依然是每日折腾,从不消停。阿笙改不了嘴硬的毛病,但只要顾漪澜稍稍示弱,便会手足无措,总之是怎么都逃不出顾漪澜的各种套路。顾漪澜变着法的逗弄阿笙,倒是日日都觉得新鲜,不曾乏味。 顾漪澜在多次试探后还是知道了顾晨的手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偶有酸麻。阿笙竟帮着顾晨骗了自己这么久,气得她是咬牙切齿。 第316章 阿笙心虚的眼神乱飘,直咽口水。又觉得对不住阿晨,没能帮她瞒住。可她现在更担心自己会被顾漪澜如何收拾,想了想,先下手为强,把各种推拿的本事都用上,让顾漪澜神魂冲顶,没有精力再发作…… 杨雁有了身孕,顾晨这些挚友自然是高兴非常。顾晨和宋雪商量,等孩子出生,收为义子义女。庞如意和甄惠也抢着要收,把钱进和杨雁逗得开怀大笑。笑过后,都应了下来。正高兴,却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北齐质子萧骏病死了。 萧骏生病,宫里派了太医尽心医治。可萧骏病得很重,又心有郁结,终是没能留住人。 朝中开始商讨该如何料理此事。 北齐皇帝这些年虽然纳了不少妃子,却无新子诞下,萧骏还是唯一一个可以继位的皇子。这一下,北齐算是没了储君,可会因为此事和大周开战?经过两年,大周是恢复了不少,同样的,北齐也恢复了些。派何人去才能震慑住北齐,使北齐不敢因为此事而大动干戈?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顾清滢亲自去了瑞王府,与顾晨商谈。顾晨知道非她不可,应了下来。作为交换,要顾清滢起誓,在自己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她要护好宋雪,不能让人少一根头发。 顾清滢三指向天,起誓应下。 人都说情到浓时情转薄,这也不是坏事,感情步入成熟,更加内敛深刻。但经过这四五年,顾晨和宋雪的感情依然浓烈,好似那情怎么都不会从沸腾之中冷却。二人日日相对,哪怕只是无所事事的在屋子里待着,也不会觉得腻了。当然,宋雪一旦打上麻将就没顾晨什么事了。 出使北齐的前一夜,顾晨抱着宋雪在夜下赏月。宋雪舍不得顾晨离开,也担心她这一趟的安危,心中焦躁难言。 顾晨把头搭在宋雪的肩头,柔声道:“我会早些回来,最多三个月。等我回来,便是深秋了。到时咱们收拾一下,去汤泉行宫。这次就咱们两个去,可好?” 宋雪没有回应。 “去年,我用雪堆了个你。这次再去,我用冰,雕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你,可好?” 宋雪想到那矮矮胖胖的雪人,终是笑了出来。故作埋怨的嗔道:“那雪人哪里是我,分明是你。” 顾晨呵呵笑了,将人抱紧了些,道:“好,是我,是我。等这次去,我定会用心,必要雕出个国色天香,婀娜多姿的你。若是雕的不像,就一直雕下去,必是要让你满意。” 宋雪贴着她的脸,道:“你满意就好。你的右手偶尔会酸麻,要是一直雕下去,怎么受得了。” 顾晨亲了一下怀里的人儿,道:“雪儿最是疼我。我这手不妨事,麻了,缓一缓就会好。我是怕我再怎么雕刻,也雕不出你的一分美。” “又说甜言蜜语哄我。” “嗯。只哄你一个人。” 这么些年,宋雪始终敌不过顾晨的情话,总是能被这人说到心中发烫。 宋雪转过身,环住顾晨的脖子,道:“你路上要万分小心。到了北齐更要小心。你不必着急,我会在王府等你,只要你能平安归来便好。” 顾晨轻抚着她的背,用令人心安的声音道:“放心,我会带上两千怀朗军精锐。等到了北境,再让王将军做好安排,北齐不敢动我。我倒是担心你……” “你不必担心我。王府有这么些人守着我,能出什么事?还有如意她们在,我安全得很。”想了下,问道:“你可是担心安国公长公主……” 顾晨摇头,“我已经让清滢起誓,她不仅不会动你,还会护好你。” “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要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就会担心。” 宋雪轻笑出声,道:“你呀,这么下去都要得心病了。再说了,你也不能时时都将我带在身边呀。” “要不是出使北齐是国事,我必会带上你。快了,再过两年,我就能时时将你带在身边了。只剩两年了。” 宋雪想起一事,道:“你说过要过继子嗣。现如今只有静王有一子。两年后你就要带我离开京城,这子嗣要怎么办?” “不用急这事。我才二十五,还能活很久。咱们出去玩咱们的,让顾晟和顾昀在京里多生孩子。外祖和外祖母都在京中,咱们总要回来看看二老,到时候再看。我应该会从顾昀的孩子中选一个,这样才妥帖,也算是帮先帝保一下顾晟。选了顾昀的孩子,就让顾昀继续养着吧。后面……再看吧。” “那你不在京中,怀朗军怎么办?” “我会保有大将军之职,让庞将军代行大将军之权。庞将军是智将,又忠心耿耿,很是合适。钱将军……你看淳儿的性子就知道了,钱将军绝不会因为此事而不悦,不会与庞将军生了嫌隙。” 顾晨想了想,缓缓道来,“雪儿,当年我在朝上表明喜好女子,提出过继子嗣是为了安众人的心。那时京中流言四起,我知道皇伯怕是对我有了忌惮。我也是想能给你一个名分,等时机到了,我便辞去一切,带你离开京城,远离朝局,逍遥度日。至于子嗣,皇伯想让我过继谁就过继谁,养孩子的事也让皇伯去安排,将来让那孩子执掌怀朗军就行了。如此一来,对皇伯,对我,都好。” “哪知后面会发生那些事,皇伯走得也着实太快了。我成了摄政王后,心中满是怨愤,更加厌烦这一切。我三次请辞,想带你离开,但我清楚,这离开再不会与之前设想的一样。我不能不防顾昀。我故意弄伤手,也是希望他多少能安心。” “我原打算在请辞之后告诉顾昀,我会过继他的孩子。孩子,他可以自己养,只是挂在我的名下。因为先帝的旨意,顾昀清楚我无法辞去大将军,但我会顺势再退一步,保有大将军之职,让庞将军行大将军之权。顾昀必会同意,即便他后面想动庞将军,清滢也不会让他动。这样,我就能带你离开,但会带上足够的护卫。” 顾晨叹了口气,道:“可谁能想到又变成了这般。顾昀似是改过,但他定是记恨我踩断了他的腿,也怪我一时冲动。两年后,我会卸下摄政王之职,以养伤之名出行,摆王驾,由怀朗军担任护卫。咱们一样可以游山玩水,却不会如之前想的那般自在,但至少能暂时离开京城,远离这里。我已看在皇伯和皇婶的份上给过顾昀机会,若他再……” 宋雪抱紧她,没让她说下去,“你早就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顾晨笑眯眯的道:“是啊。出行前我会安排好京中和怀朗军。不打算好,怎么能一心一意的陪着你呀。” 宋雪专注的看着顾晨,抬手摸着她眉上的疤痕,缱绻温柔。 顾晨吻上那诱人的红唇,将人横抱在怀,进了屋子。 烛光朦胧,如情人痴缠的目光,诉说着无尽的爱意…… 天刚蒙蒙亮,宋雪还在睡着,顾晨已经骑上了逐日。不舍的看了一眼王府,带着众人打马出城。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等她再回到王府,看到的是丧幡飘荡! 第271章 顾晨到达了北境,一路很是顺利。 王将军父子在寒城外恭候多时,总算见到了王爷,激动不已。跪地行礼那叫一个用力,看得顾晨抽了口气,担心膝盖会碎了。 王将军声如洪钟的道:“末将参见王爷!” 王武也是气势如虹的高呼。 顾晨忙免了他们的礼,跟随众人进了城。 等进了将军府,王将军领着王爷,王武拉着靳忠和安生直奔宴厅,为他们接风洗尘。 五年过去,王将军父子待顾晨一如以前,没有生疏,更没有身为封疆大吏的高傲。北境一切安好,已从当年的战事中恢复过来。在王将军的治理下,各城安定,就连生活在割让土地上的北齐百姓都过得很好,渐渐不再执着于回归北齐。 当年,顾晨曾让王将军向先帝上了折子,应待北齐土地上的百姓如大周子民一般,不应多加赋税。若是按照旧例,奴役北齐百姓,多收两成赋税,北齐的土地便不会真正变成大周的土地,生活在那里的北齐百姓也永远不会变成大周的子民。先帝考虑许久,准了,并大赞王将军。 席间,得知王武已经娶妻,顾晨很是高兴,与众人多饮了几杯酒。云逍见主子高兴,便没有劝说。宴后,三人商讨起后面的安排。 顾晨早让随行的礼部官员刘明先携圣旨前往北齐,如无意外,北齐的官员会在三日后于边境迎接。顾晨让王将军尽快将大军布置在边境,摆出随时会攻向北齐的架势。三日后,她会带两千怀朗军和萧骏的棺椁踏入北齐,若是十五日未归,便攻打北齐。 王将军想了想,道:“王爷,从边境急行到北齐的都城要六七日,还要这个礼那个礼的。这十五日……” “你就做做样子,吓一吓他们,起到震慑的作用,好让他们快些请本王离开。若是二十日我还未归来,那你就真打吧。” 王将军应下,道:“末将觉得两千怀朗军不够啊。末将再安排两千人随行吧。” 第317章 “进入北齐,两千和四千没有区别。北齐若是真要对本王不利,弄个两万人一围,插翅也难飞。” “那王爷就带一万人去!” 顾晨笑了,“我是去送棺,不是去打仗。真要带上一万人,北齐怕是会以为我要开战,那就弄巧成拙了。” 王武道:“爹,王爷说的是。北齐那些鼠辈,这些年活的谨小慎微,没有胆子敢对王爷不利。我随王爷去北齐,他们都识得我,知道我是你的独子。北齐的官员见了你都是怕得要死,清楚若是伤了我,你必不会放过他们。” 王将军颔首认同。 顾晨见此事已定,问起了另一件事。 “我记得北齐皇帝一共有过六个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早就病死了。大皇子被我射死了。四皇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儿。六皇子是个瘸子。如今二皇子萧骏也死了,刘明已经去了北齐多日,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王将军皱起眉头,道:“刘明并没有传消息回来,但末将听说北齐朝中乱了。六皇子虽然是个瘸子,可如今也只有他这个皇子能继位。但朝中多数大臣不认同,古往今来,哪有国君是瘸子的。北齐皇帝还有一个亲弟弟,起了兄死弟及的心思。” 顾晨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让王将军父子没有想到的问题,“四皇子当真是个痴儿?”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王将军反应了下,道:“王爷的意思是……他是装的?可这么些年,北齐皆知,四皇子是个痴儿啊。” 王武想了想,道:“我们都以为四皇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儿,但在北境待了许久后才听说了些事。这四皇子原本与常人无异,八九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才变得痴傻。这里面还有内情,据说四皇子并非是生病,而是被人砸破了头。” 王武陷入深思,道:“若四皇子是装的,那可真是了不起呀。能装这么些年……若是他当了皇帝,再过些年,北齐可还会甘心称臣?” “这只是我的猜想。也许是我多想了。” 顾晨的话音刚落,有将士禀报,刘明回来了。 当年,就是刘明来北境传的那道让顾晨接任大将军,承袭王爵的圣旨。后来,也是刘明陪同礼部尚书李礼主持的老王爷下葬。李谦做了大谏后,刘明便被升为礼部右侍郎。 刘明入内,跪地行礼,然后将一封书信交给了瑞王。 “王爷,这是北齐四皇子的母妃娴妃托人转交给微臣的,让微臣务必要亲手转交给殿下。说是兹事体大,事关两国。” 王将军父子一愣,心想,难道真被王爷猜中了? 顾晨展开信,细读过后让王将军父子也看看。 王武道:“王爷,你是神仙下凡吗?” 顾晨转着扳指,眨了眨眼,道:“是就好喽。” 王武摸了摸下巴,道:“可……这……” 刘明在收到这封信时便有了猜想,此时更加确定了几分。顾晨看了他一眼,让王武将信也给他看看。刘明不敢看呀,可架不住王爷发话,只能心惊胆战的看完了。然后不发一言,将信呈回书案。 王将军道:“王爷以为如何?” “可行。但王武刚刚说的,正是我担心的。一旦促成此事,将来恐会对我大周不利。” 王将军倒是想得开,道:“他们承诺纳贡加三成,每年还会送来良驹两千,世代称臣。如此条件,怎能拒绝。末将以为,若是北齐能做到,君主再是如何有能力,国力也无法强盛。再者,若是一味指望他国衰弱,而不是自强,我大周早晚也……” 王将军继续分析。 “咱们可以袖手旁观,让北齐内斗消耗。但内乱总会平定,到那时,咱们便得不到这些便宜。况且,末将以为,北齐内斗并不是咱们趁机攻打的时机。这两三年,大周是好了一些,北境也恢复了许多,但若真起战事,朝廷可能支撑得住?南疆之战……唉……五万儿郎战死,国库空虚,百姓受苦。如今刚好了一点就再起战事,如此没完没了,百姓可还会继续忍受?若是百姓揭竿而起,南魏趁火打劫,内忧外患,我大周危矣。” 顾晨看向王武,道:“你还说我神仙,你爹才神仙。” 王将军揉了把脸,道:“末将就是个粗人,想的……” “你想的很对。大周十年内都不能再打仗了,必须休养生息。刘明,你怎么看?” 刘明道:“殿下一心为国为民,但凭殿下吩咐,微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晨看了他片刻,道:“那咱们就陪这母子演一出戏吧。” 三日后,顾晨带着两千怀朗军进入了北齐。前来迎接的北齐官员已经得知王将军率军来了边境,再看向随行的两千怀朗军,一个个是战战兢兢,对大周这位赫赫有名摄政王面露讨好,无半分不悦之色。 顾晨扫了一眼,心道,担心真是多余,北齐已经丢了脊骨。 将萧骏的棺椁交给北齐官员后,顾晨含蓄的表示要省去各种迎接之礼,路上也不必多耽搁,直奔都城。北齐官员立即应下,众人一同赶往都城。刘明趁着无人留意之时,给北齐的一名官员塞了一封信。 七日后,众人到达了都城。北齐皇帝亲自出城迎接,当着众人的面向顾晨躬身行礼。这北齐皇帝已有五十多,又被酒色掏空,看着就像命不久矣。 顾晨下马,回了一礼。 双方开始寒暄,然后有官员上前,好生安顿瑞王等人。他们没敢提出将两千怀朗军安排在旁处,唯唯诺诺,生怕哪句话会惹了瑞王不悦。北齐皇帝摆下国宴,为瑞王等人接风洗尘。 顾晨欣然接受,收拾一番后带着王武几人进宫赴宴,两百怀朗军作为护卫。 国宴甚是奢靡,还有歌舞助兴,好似没有人将萧骏之死放在心上。顾晨见差不多了,主动开口,说是听闻四皇子有离魂之症,此次特意从大周带来了一名天师为四皇子招魂,尽力一试,算是大周对萧骏之死的补偿。 北齐信奉萨满,女萨满曾多次为四皇子祭祀做法,也没能将人治好。大周信佛,没听说过有什么天师啊。就算有天师,还能比获神灵证得的女萨满更厉害?前一段时日,娴妃曾再次请求皇上让女萨满为儿子招魂,但皇上早已放弃,没有理会。 众人是将信将疑,但瑞王提了出来,皇帝也不好拒绝,定下明日为四皇子招魂。 晚上回到住处,北齐官员巴巴的送来了几个美女,说是服侍瑞王殿下。 顾晨看着一个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这一世头一回怀疑人生…… 云逍无语。 靳忠和安生是“大为不解”。 王武心中震撼。 将人打发走了,顾晨把玩着和宋雪成对的云纹玉佩,睡了过去。 翌日,顾晨等人带着天师进宫。好一番天灵灵,地灵灵,弄了一个时辰,就在顾晨快要睡着的时候,四皇子好了! 朝臣惊愕,皇帝震惊,娴妃痛哭着向天师跪地叩拜。 天师喘匀了气,恢复了道骨仙风之姿,神色庄重的道:“四皇子魂魄归位,已成全人。四皇子的魂魄游离于天,此番得天而归,乃是大机缘!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 刚刚见证了神迹,再听得这番话,众人不信也得信了。 北齐皇帝大喜,恭敬的询问:“天师能让朕之子神魂归位,真乃神人也!朕已过知命之年,日夜殚精竭虑,心中始终放心不下臣民。若是能延年,必可惠及子民。天师可有续命的法子?” 天师悄悄咽了下口水,心道,王爷和王将军没说还有这一出呀!自己就是个江湖道士,混日子,哪会什么续命呀! 顾晨温声道:“天师,可否为国君施续命之法?”说着,瞟了一眼四皇子。 天师闭上眼,心慌的开始掐指推算,十个指头都不够用了。一刻钟后,故作高深的道:“这续命的法子就在四皇子。四皇子的魂魄得天而归,自带福泽。只要四皇子康健安好,证得尊位命格,这福泽自然会惠及陛下。可为陛下挡灾消难,让陛下福寿绵长。” 北齐皇帝喜不自胜,道:“大善!”稍一思量,当即下旨,立四皇子为太子,以证得尊位命格。 娴妃怔了一下,带着儿子跪地叩谢,领旨谢恩。 顾晨带着自己人起身,向北齐皇帝恭贺。 娴妃和四皇子看向瑞王,万没想到,瑞王匆忙间安排的一出戏,不仅让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的得见天日,还能更进一步,直接保证了将来。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手段已是高明,但跟瑞王一比,相形见绌。大周有瑞王在,他们深觉不是对手。何况瑞王的手中还握有他们的那封书信,算是拿住了他们的把柄。那封书信一旦被公开,便是国耻,被戏耍的满朝文武就能生吞活剥了他们。还有六皇子和皇帝的亲弟,必会名正言顺的逼宫夺位。 母子二人对视后向瑞王微微颔首,认下了承诺。 留意到二人举动的人只当他们是在向瑞王道谢。四皇子痴傻了近二十年,谁能想到会是装的。况且,他们与瑞王素未谋面,怎可能谋划了这些。再细想,如今四皇子成为了太子,既能避免储位之争,又可借着四皇子什么都不懂,为自己谋利…… 第318章 周孚的亲姐,皇后觉出了不对。可四皇子确实傻了这么多年,无法证明是在装傻。她更不能在这档口公然怀疑瑞王与娴妃合谋,一个不慎就可能挑起两国战事。再一想,自己的儿子早夭,四皇子将来登上帝位,自己也是太后,握有大权。可若是皇上的亲弟争得了帝位…… 她看向娴妃,心中一紧,真是看错了这个唯唯诺诺女人。只要除掉娴妃,自己便可以操控太子,将来操控皇帝,不必担心权柄下移…… 又是一场大宴,顾晨提出明日就离开。皇帝出言挽留不成,高兴的应下。饮了一杯酒,提出想留下天师,为其建造道观,奉为国师,尊道教为国教。 天师吓得一个哆嗦,马上装出世外高人的模样,表示淡泊名利,一心修道,要随瑞王回大周。 北齐官员也不认同此事,天师再是厉害,也不能抛弃萨满转而信奉道教。 皇帝面露不悦,但也没有再言。 一夜过后,皇帝携太子亲送瑞王,还送上了十个美女。 顾晨再次怀疑人生,拒之。 众人离开都城,在北齐官员的陪同下快马加鞭,六日后到达了边城。王将军正在指挥将士搬云梯。北齐守城的将领见了瑞王,赶紧千恩万谢的请人出城。 王将军见王爷出来了,立即上前迎接。又对着北齐边城骂骂咧咧一通,率领大军走了,坐实了是个粗鲁的武将。 第272章 回将军府,顾晨先叫来了天师,给了他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让他即刻离开北境,低调过活,此生不可踏入北境半步。王将军也将人敲打了一番,让他管住嘴。这一番恩威并施,谁都会被治的服服帖帖。 天师心道,娘诶,下次就是抓我来,我也不会来!这一趟可真是够要命的。还好,得了一万两,有了这笔银子,余生无忧,也不用做什么道士了。 等人走后,王武借故出去了一趟,让三个人跟上,找个僻静的地方将人杀了。 顾晨看向回来的王武,垂下眼眸,喝了半盏茶。 王武知道被王爷看穿了,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顾晨放下茶盏,道:“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北境这里要继续靠你们了。若是北齐皇帝死了,四皇子顺利继位,尽快传消息回京。” 王将军看了眼低着头的儿子,道:“末将遵命。王爷不若在北境多待几日,就当是散心。” “不了。这两年京中很是安定,但这次我离京太远,也太久,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王将军没有再出言挽留。 晚上设宴,众人把酒言欢,却有着淡淡的离愁,不知王爷这次回京,何时才能再见。 王将军对京中这几年发生的事多少是清楚的,再加上南魏有了女帝,他和王武也有心让王爷登上那个位子。但他们清楚,就算说了,王爷也不会同意。这想法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言明。但若是有朝一日用得上他们,他们会为王爷出生入死,北境的大军就是王爷的矛和盾! 第二日为众人送行,王武怕影响王爷急行回京,只准备了一车的礼品,却是满满登登,请王爷无论如何都要带上。 顾晨收下了,笑着道:“有你在北境,我放心。” 王武明白王爷的意思,眼眶泛红,单膝跪地,说不出话。 王将军率领众人跪向王爷,恭送王爷离开。 少了萧骏的棺椁,回京比来时行进的更快。行至过半,刚离开平州不久,竟遇到了“行刺”。曾经的信武将军率领四千将士杀了过来。 信武将军朱奔因为鹿山秋狝之事,被贬为了平州参将。他的麾下不清楚要剿灭的是谁,只知道参将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还越过了平州将军。这番操作本就令人生疑,等他们从埋伏之地冲出去,看到怀朗军的大旗,顿时心慌意乱,定在了原地。 再细看,摄政王! 朱奔骑着马,挥舞着长矛,咿咿呀呀的冲了过来,还不清楚身后人心已乱。 顾晨瞧了一眼,便知道对面军心不稳。弯弓搭箭,一箭射向领头之人的坐骑。马跌倒,人落马。 “主帅”跌落,跟着的人更慌了。 顾晨一挥手,靳忠带着将士们冲了过去。顾晨又射出两箭,朱奔的左右腿各中一箭。 怀朗军的将士们挥刀而上,这场“刺杀”刚开始便结束了。 顾晨认出了朱奔,心中一咯噔,给了靳忠一个眼神。 靳忠上去就是一顿揍,拳拳到肉,揍掉了朱奔的两颗门牙。直到朱奔哭喊求饶,靳忠看了一眼王爷,这才停下。 朱奔说话含混漏风,靳忠大致听明白了,从他怀中摸出了那封密旨,呈给王爷。 不好!京中要生变!顾昀必会对清滢不利。王府、国公府、姑母…… 正这时,平州将军赶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是摔着下的马。向摄政王跪地叩首,浑身打颤的表示他是得知朱奔私自带兵出城,发现不对,急忙带人赶了过来。 顾晨没工夫跟他废话,直接把密旨丢给他。 皇上要杀了摄政王?皇上是疯了吗?摄政王可节制大周所有兵马啊!也不想想京郊的几万怀朗军会如何,北境和南疆的大军又会如何?最让他吃惊的是,皇上竟然将此事交给了朱奔这样的一个参将! 平州将军是汗如雨下,恨不得长出八张嘴,拼命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 顾晨冷冷的盯着他,命他审问朱奔,管束好这些意图“行刺”的兵卒,然后让他亲自押送朱奔和与之亲近之人进京。至于会如何惩治他这个将军的罪,就看他能不能办好这趟差事。 平州将军将密旨双手呈给靳忠,紧张到不断咽口水,艰涩的道:“末将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披肝沥胆。请摄政王殿下明示。” 顾晨望向康京的方向,做了决定。 “本王要真相。” 平州将军倒抽了口凉气,以头触地,道:“末将领命!” 顾晨留下百余个怀朗军将士,其中有些人受了伤,让他们稍后随平州将军一同入京。不再停留片刻,马不停蹄的赶往康京。 云逍很是镇定,但刘明受了惊吓。刘明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尤其是当他看过那密旨,再回想摄政王的安排。 摄政王怕是要废帝呀!可这能怪摄政王吗?皇上……病入膏肓了……唉…… 距离康京还有一日的路程时,一行人又遇到了行刺。这次是真的行刺,来者能有一千人,不是将士,而是死士。 怀朗军杀红了眼,付出了三百余人的代价,终结了这场刺杀。有一小部分死士撒腿跑了,顾晨没有让将士骑马去追,而是将捉住的十来个死士带到近前,让靳忠和安生马上动手。 靳忠和安生各自拎出一个死士,一刀刺向胳膊,不说,再刺。一条胳膊不够,还有另一条胳膊和两条腿。还不说,往身上刺,直到满身窟窿,血尽而亡。然后再拎出下一个死士,终于有人开了口,他们是丞相魏梃豢养的死士。丞相死后,他们就被宫里的大人接手,一直豢养至今。 顾晨明了,丞相当年是没来得及用这些人。宫里的大人还能是谁,必然是顾昀安排的人。顾昀在丞相死前曾私下去过大理寺。 顾晨后悔了,后悔当年只是踩断了顾昀的腿,而不是踩碎他的狼心狗肺! 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她命安生和吴开各带着九个将士,即刻赶往武神山和雷神山,让离得近的庞将军率领两万将士赶来京城。若是三日内没有消息传向雷神山,钱将军要率领全军踏平京城。 看着两队人出发,将士押上还活着的四个死士,跟随王爷奔向康京。 到达康京时已经过了卯时,城门理应打开,此时却是关着。许多百姓和来往的商贾被关在城门外,吵吵扰扰,不知为何昨日早早就关了城门,今日也不开城门。见到有一大队人马赶来,是怀朗军,众人赶紧让开,惊疑不定。当看到有女子骑在马上,被众将士护卫着,一下就想到是瑞王,害怕的下跪。 顾晨仰头看向城墙,正看到了李牧。 靳忠上前表明身份,让李牧立刻打开城门。 李牧和瑞王对视,没有理会靳忠。 顾晨道:“李牧,本王命你即刻打开城门。” 李牧道:“殿下,微臣遵照皇上的圣旨,紧闭城门。若无皇上的旨意,不可打开城门。” 顾晨听出了些东西,想起李牧的过往,道:“奉先帝旨意,本王摄政监国,总理朝政。皇上未行冠礼,不可独自理政,一切皆以本王和安国长公主殿下的旨意为准。你现在不仅是要违抗本王的旨意,还要违背先帝的旨意吗?本王命你即刻打开城门,若敢不从,便是抗旨。” 抗旨,证明瑞王是在以摄政王的身份下令。 李牧躬身行礼,道:“微臣不敢。来人,打开城门。” 顾晨率领众人进了城,留下五十个将士,等庞将军到了,即刻向她禀报。城中有些萧条,却不见乱象,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纵马赶往王府。 第319章 丧幡…… 顾晨死死的攥紧了缰绳,只觉周遭陷入一片空寂。难道……清滢已经被顾昀给害了…… 翻身下马,冲进了王府。 周谷见到王爷,愣了一下,扑通跪地,低呼:“王爷!” “发生了何事?外面的丧幡是怎么回事?” 周谷喉间发哽的道:“王爷……王爷……” “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谷抬起头,红着眼,道:“王爷……宋姑娘……宋姑娘被……” 周平赶了过来,急声道:“周谷!” 周谷一抖,低下了头。 纪管事也赶了过来,跪地不言。 周平跪下,道:“王爷,宋姑娘……去了……” 顾晨只觉天崩地裂,无法呼吸。 云逍和靳忠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周叔。 周平道:“王爷……” 顾晨已经冲向里面。 下人见到王爷纷纷下跪,直到王爷走远也不敢站起身。 顾晨一路向里,直到看到灵堂,看到了一口阴冷的棺材…… 赵婉、顾漪澜、顾清滢、顾汐泠、阿笙、庞如意、钱淳、甄惠和怀着身孕的杨雁都在。她们看向顾晨,没想到她会回来得如此快,惊讶之后是无颜面对。 芜悠芜綠和海遥跪下,再是忍着,还是失声痛哭。 唐冲跪地,双手将长刀举于头顶。 顾晨看着那口棺材,身子晃了一下。云逍要搀扶,被一把甩开。 顾晨一步一步走向那口漆黑的棺材,在两步远停了下来。 “开棺。” 周平和纪管事、周谷跟了过来,却不敢靠近。 “开棺。” 顾清滢看着神色骇人的顾晨,紧抿双唇。 “开棺!!!” 靳忠看了周谷一眼,二人走到棺材前,缓缓推开了棺盖。 顾晨终于走完了今生最长的两步,看到了身着一袭白裙的雪儿。 宋雪安静的躺在里面,双手交叠于前,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顾晨伸出手,颤抖的抚上宋雪的脸颊,轻声唤道:“雪儿。” 宋雪没有如往常一般笑靥盈盈的看向她,没有软声应下,也没有故作嗔怪。 “雪儿。” 庞如意几人泪如雨下。 “雪儿。” 赵婉别过了头。 “雪儿。” 顾漪澜脚下动了半步,又停了下来。 “雪儿。” 顾晨突然将身子探了进去,把宋雪横抱在怀。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手上却稳稳的抱着宋雪。 众人大惊,这般举动,可是对逝者的大不敬。 顾晨的脸轻轻的贴上宋雪的脸颊,道:“雪儿,你是不是冷了?”说着将人抱紧了些。 顾晨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宋雪的侧脸,道:“雪儿,我带你回屋。” 云逍抹了把脸,用力拉起了主子。 顾晨抱着沉睡的雪儿,离开了冰冷的灵堂,一步一步走向屋子。 没有人上去阻拦,看着人越走越远,泪水糊了视线。 顾清滢闭上了眼睛。 我还如何去争?又有什么资格再去争……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为什么顾晨看到丧幡会以为是清滢遇害了,因为清滢和顾晨没有和离,是她的妻,按照礼法,清滢去世,王府会挂丧幡。 第273章 唐冲突然抽刀出鞘,反握刀柄,对着胸膛就要刺下。 周平扑了过去,将将拉住唐冲的胳膊,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冲奋力要将刀刺下,就像要刺向仇敌。 靳忠冲了过去,和周平一起去夺唐冲手里的长刀,怒道:“王爷在回来的路上两次遇袭,险些遇难。这个时候,你要做什么!” 唐冲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的问道:“有人行刺王爷?!” 众人都被唐冲的举动惊到,听到靳忠说顾晨两次遇袭,震惊不已! 赵婉和顾漪澜同时看向顾清滢,庞如意几人也看向了她。 顾清滢脸色惨白,走出了灵堂,道:“靳忠,你说什么?” 靳忠确认唐冲不会再做傻事,转回身,看向安国长公主。停顿几息,没有行礼,将王爷两次遇袭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满是愤懑的道:“殿下,王爷担心京中生乱,怕皇上会对殿下不利,几日不曾合眼,昼夜不停的赶回京中。王爷……” 靳忠看着那丧幡飘动的灵堂,眼中带着怒火,几乎咬碎口中牙。 顾漪澜知道清滢绝不会伤顾晨,但还是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你可知晓此事?” 顾清滢眸光冰冷,道:“不知。” 靳忠已经讲明是谁做的,所有人都对顾昀恨极,看向顾清滢时自然没有好脸色。 顾清滢在众人的怒视下走向了主院。 顾漪澜和赵婉对视,跟了上去。 庞如意几人也都跟了过去。 云逍海遥和芜悠芜綠守在屋门外。云逍见了众人,没有迎上前,也没有行礼。海遥三人见她如此,也是纹丝未动。 顾清滢站在院中,静静的等着。 众人也停在院中,焦躁难言。庞如意强忍着,到底是忍不住了,要进屋子,被钱淳拉住。庞如意深吸几口气,来回踱步。 秋风起,秋风落。呜呜的风声响在众人的耳畔,秋风如刀,穿胸而过。 过了一个多时辰,云逍听到声音,进了屋子。很快出来,走向顾清滢,道:“殿下,王爷请您入内。” 顾清滢缓步向内。顾漪澜看了赵婉一眼,跟着一同进去。云逍没有阻拦。 三人进了屋子,走到里面,看清人,脚下同时顿住。 顾晨坐在床上,正为躺在床上的宋雪掖被子,反反复复,好似那被子怎么都掖不好。 赵婉红着眼,颤抖的呼出口气,走到近前,轻声唤道:“晨儿。” 顾晨手下一顿,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再次掖紧……终于停了下来。她温柔的看着宋雪,轻声道:“何时发生的?” 这话明显是在问顾清滢。 顾清滢轻声道:“昨日。” 两个字,瞬间击溃了顾晨。 顾晨失神的看着宋雪,整整两刻钟,未动一下。 “发生了何事?” “昨日……” 顾晨皱眉低吼,“你小声点!” 顾漪澜和赵婉的心颤了一下。 顾清滢的声音已经很轻。她身子一抖,声音放得更轻,缓缓讲了出来。 顾晨离京后,一切如常。只是杨雁因为怀有身孕,经常呕吐,身子不适。宋雪便和庞如意时常去钱府看望,带上一些蜜饯和梅子,与甄惠和钱淳一同陪着杨雁。聊聊闲话,打打麻将,希望能让杨雁好过一些。 多次前去都没发生什么意外,直到昨日。 昨日几人正打着麻将,突然有人来禀,璟阳大君派人前来,说是婉太妃病了,希望宋雪能去看望。宋雪立即起身要走,被钱淳拦住。将璟阳大君派来的人唤了进来,见确实是璟阳大君府的人,才让庞如意陪着宋雪去。 庞如意刚要跨出门被钱淳叫住,指了一下放在旁边的剑。庞如意一拍脑门,拿上了剑。 宋雪和庞如意带着莲儿到了钱府侧门,见到了璟阳大君派来的车驾,来的几个人和之前接宋雪去府上的人基本相同。顾晨去武神山和雷神山时,婉太妃想见宋雪会派马车来接。一切都与之前一样,她们便没有起疑。 宋雪焦急不已,直接上了马车。庞如意知道唐统领安排了暗卫,见宋雪很是着急,跟着上了马车,把莲儿拽了上去。 宋雪挂念姑母,让车夫快些,车夫照做。一路上庞如意不断宽慰着宋雪,说后面可以请阿笙去给婉太妃诊治。莲儿也在旁安慰,谁都没有留意外面。直到马车突然停下,响起叫嚷和打斗声。 庞如意掀开帷裳,就见有人冲她大喊:“快带宋姑娘离开!” 庞如意心里一咯噔,这人应该是唐统领安排的暗卫。她一脚踹开马车门,发现已过了璟阳大君府,皇宫大门近在眼前。她拔剑而出,一剑刺穿了车夫。旁边有人挥刀而来,庞如意抬剑格挡。正这时,有人狠狠打了一下马,马车向着宫门而去。这突然的一动,庞如意身子一晃,摔下了马车。 有天元卫从宫门里冲了出来,一些杀向庞如意等人,一些奔向马车。 马车离开钱府,暗卫就一直跟着,但他们是靠腿,这次马车行驶的很快,他们废了很大力气才陆续跟上。几十个暗卫和天元卫杀到了一处。庞如意眼看着马车进了宫里,宫门被关上。暗卫见此,护着庞如意且战且退。不断有人倒下,几个暗卫护着庞如意逃进了小巷。 庞如意的心怦怦直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弄丢了宋雪。她立即要去王府,突然想起顾晨叮嘱过她,若是有事,去找安国长公主。 她立即让暗卫分别去钱府找钱淳,回王府找唐统领,将事情经过告知。她则在两个暗卫的保护下赶去长公主府。 第320章 顾清滢得知庞如意来了,事关宋雪,立即让人进来。听庞如意说完经过,顾清滢猛的站了起来。 宫里选秀,顾昀选了三个女子,她见过后脑中曾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此时,她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三个女子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两分像宋雪!顾昀竟然一直觊觎着宋雪!来不及想顾昀是何时见过的宋雪,顾清滢被气得浑身发抖。 顾昀真是活腻味了,趁着顾晨不在京中,竟敢打起了宋雪的主意!顾昀这是装了两年的谦恭,装不下去了!这个混账!宋雪绝对不能出事…… 几息的工夫,顾清滢已经想好了安排,立即让人去巡城兵马司找甄衡和钱进,命他们带上此刻能带上的所有人赶往皇宫。然后带上府中的府兵就走,庞如意也在其中。 皇宫大门紧闭,无人应答。 魏瑾继续叫门。 顾清滢焦急的等着巡城兵马司,等宫里的自己人动手。 马车里,宋雪惊慌害怕,莲儿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宋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猜测皇上有可能是想用自己来胁迫顾晨,最后定会想法子杀了顾晨。 她死也不能让皇上如愿,抓紧莲儿的手,道:“莲儿,你听我说。一会儿,我会撞开马车门,跳下去。趁着混乱,你快些逃。躲起来,或是找到安国长公主……刘淮……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找到出身于怀朗军的天元卫。不论怎样,你都要想法子活下来。若是真的没有活路……是我连累了你。” 莲儿抹着眼泪,道:“主子不要跳,等王爷回来。王爷一定会救出主子的。还有唐统领,唐统领一定会来救主子!如意姐姐也会来,一定会来的!” 宋雪摇了摇头,道:“这里是皇宫!没时间了,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尽力活下去。” 说完,宋雪用力撞开了马车门,却没想到车夫的位子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立即回头,用力一推,将她推了回去,关上了门。宋雪站起来,再次撞门,却被那人用后背顶住,无论如何都撞不开。 宋雪看向莲儿,拔下头上的银簪,道:“莲儿,我对不住你,怕是没办法能让你活着离开了。”说着,将银簪刺向自己的脖子。 莲儿扒住她的手,“不要!” 宋雪目光坚定的道:“莲儿,放开。我不能活下来。” 莲儿定定的看着主子,然后也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道:“奴婢能服侍主子一场,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在到王府的第一日就曾向主子说过,不知今生有没有机会到皇宫里看看。现在,奴婢进了皇宫,算是看到了。主子,奴婢会一直陪着你。” 宋雪看着才十五岁的莲儿,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二人要自尽之时,马车停了下来,门被打开。两个天元卫看到里面的情况,大惊失色,立即上手抢夺宋雪手上的簪子。莲儿扑向他们,又抓又挠,一声声尖叫着让他们放开主子,最后死死的咬住一人的手臂。那天元卫一个挥手,将莲儿重重的撞在木板上。 “莲儿!” 莲儿忍着疼,支起身子,眼看着主子被拽了出去。她爬向马车门,被一个天元卫提了出来。 这是皇宫内极为偏僻的一处,平时只有一两个天元卫懒懒的守着这片地方。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会过来。 顾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会儿正来回踱步。终于听到动静,走出屋子,见到来人,眼睛一亮,露出痴迷贪婪的神色。 赵让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从赵英的手中接过宋雪,将人按住,又用帕子塞住了她的嘴。 宋雪从那绣着龙纹的衣袍认出了顾昀,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心中大惊。她太清楚那表情意味着什么,拼命的挣扎起来,可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两个太监, 莲儿被拎了进来,拼命叫喊:“放开主子!我家主子是摄政王的人!你们要是敢动主子一下,摄政王绝不会放过你们!来人呀!救命!救命!” 顾昀眉头一皱,阴沉着脸向赵英使了个眼色。赵英边走向莲儿,边抽出腰间的长刀,毫不犹豫的一刀刺穿了莲儿,又浑不在意的抽出长刀。 宋雪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看着莲儿倒在了血泊之中。 莲儿倒在地上,挣扎着向前,地上拖出血痕。只爬了几下就爬不动了,脸贴在地上,抬眼看向顾昀,虚弱的道:“你要是……敢伤主子……摄政王……王爷……王爷绝不会放过你们!!!” 赵英补上一刀。 莲儿断了气,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顾昀。 作者有话说: 雪儿是我花了很大笔墨塑造角色,是我非常喜欢的角色。从开始构思这篇文,已经定下了她的结局。但在写的过程中,对她越来越怜惜,她的篇幅越写越多,甚至多过清滢。几次想更改她的结局,最后还是狠下了心。 我尽力塑造文里的每一个角色,对我来说,每个角色都不是纸片人,都有各自的性格,各自的想法,各自的优缺点。每个人都想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有权利去选择。但是否能达成,如何达成,未知。坚持还是妥协,固执还是圆滑,无情还是有情,是对还是错,在角色,在时代,在各种因素。 角色可以很牛,但我不希望他们真的完全打开上帝视角。也许,该把“爽文”的标签拿掉。但我认为这是“爽”文,就看怎么理解吧。 第274章 顾昀像看死狗一样看了一眼莲儿,不屑的道:“摄政王?摄政王已经没有命回来了。” 宋雪骤然转头。 顾昀得意的笑了出来,道:“朕派了四千将士截杀顾晨,还有一千身手了得的死士。顾晨只有两千护卫,绝不可能躲过两次截杀。她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哈哈哈!” 宋雪浑身冰凉,听到顾晨可能已经身死,忘记了挣扎。 顾昀志得意满的进了屋子,没有注意到赵英欲言又止。 赵让一招手,让太监将宋雪推进屋里。 顾昀悠哉的喝起茶,看向宋雪。只见宋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绝美的容颜带着一碰就碎的脆弱,真是又怜又勾人。顾昀喉间发紧,将茶水一口饮尽。 “美人,你可知道,自从多年前见过你一面,朕便没有一日忘记过你。你这样的美人,怎么就落到了顾晨的手里?她一个女子,竟然能得到你这样的美人,凭什么!这大周都是朕的,你更应该是朕的!” 顾昀站起身,抬手摸上宋雪的脸颊。 那猥琐的样子,如蛇一般的触碰令宋雪作呕,挣扎着避开了他的手。 顾昀眼中一寒,阴狠的道:“你竟敢躲开朕?” 突然缓和了下来,满是下流的道:“朕听说你出自含春阁,早在含春阁时就被人破了身。后来才被接到王府,被顾晨养在了后院。这么些年,顾晨独宠你一人,想来你定是功夫了得,才将她的魂都勾住了。朕十分费解,女子和女子行床笫之欢有何意思?朕明白,这些年你定是空虚难耐。今日,朕会好好疼爱你,让你体会什么是真正的欢愉。只要你好好伺候朕,朕不会亏待了你,将来封你为后也不是不行。” 宋雪拼命的挣扎,若眼神能够杀人,顾昀已经死了千百次。 见宋雪抗拒不愿,更是激起顾昀的兴致,热血翻腾,忍不下去了。他刚要让人将宋雪丢到床上去,赵英突然闯了进来。 “陛下,长公主进宫了!还带着巡城兵马司的人!” 顾昀一惊,道:“皇姐为何会来?还带着巡城兵马司的人?” 赵英咽了下口水,道:“陛下命臣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人带进宫里。刚刚为了将人带进来,天元卫在宫外和保护这女子的人杀了起来,死了不少的人。 顾昀后退一步。他刚刚被宋雪迷得神魂颠倒,没有询问,也没给赵英禀报的机会,不知事情竟闹得如此大。 赵英赶忙解释:“臣不知有人在暗中保护。想起陛下的命令,臣只能……而且,当时已经到达了宫门,已然暴露,没法停下。” 顾昀无暇理会他的解释,慌乱的道:“朕不是命你让天元卫守好宫门,不许任何人入内。还有杨建,朕昨日给了他圣旨,让他节制住巡城兵马司。” 赵英紧张的道:“臣确实命天元卫守一定要好宫门,无陛下的旨意,不可让任何人入内。但没想到长公主会来,还带着巡城兵马司的人。天元卫不知该如何是好,找到了在近处的梁成。梁成不知道陛下的……安排,见长公主盛怒,便命人打开了宫门。” 顾昀咬着拇指,手微微发颤。 梁成是自己任命的天元卫副统领,是朝廷选拔上来的,与皇姐和瑞王都没有关系。杨建昨日已经接旨应下,保证今日必会凭着圣旨,带领心腹出其不意的拿下甄衡和钱进,控制住巡城兵马司,以皇命为尊。皇姐怎还能调来巡城兵马司?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姐可让巡城兵马司的人动武了?” “臣询问过禀报之人,虽然没有发生打斗,但长公主却命人拿下了把守宫门的天元卫。陛……陛下……现在该如何是好?” 第321章 顾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让上前,道:“陛下,长公主已经带人进了宫,陛下不能慌。陛下现在应该去见长公主,弄清楚状况。” “去见皇姐?朕……朕该如何说?” “陛下可以一问三不知,全部否认。此处极为偏僻,想来长公主也不会知道此处。陛下是皇上,长公主还能下令搜宫不成?就算搜,怕是也搜不到此处。实在不行,陛下就去找太后,太后必会帮着陛下。” 赵英咽了下口水,道:“这……在宫门口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陛下要如何否认呀?” 赵让眼珠一转,道:“赵统领,有人在宫门闹事,有入宫行刺陛下之嫌,天元卫怎能袖手旁观?至于女子,哪有什么女子?空口白牙如何作数?再者,陛下是天子,说不知就是不知!若是有人敢污蔑陛下,便是死罪!你可明白?” 赵英冷汗直流,如此颠倒黑白,岂能应付得了长公主呀。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表示明白。 赵让道:“陛下要在长公主之前赶回宣德宫,装作无事发生。” 顾昀六神无主,只能按赵让说的做。他看了眼宋雪,道:“这里该如何?” “奴才以为,这里留下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再加上一个值得信任的天元卫即可。若是多留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会引起注意。长公主若是让人搜宫,巡城兵马司的人也不可能同时看住整个皇宫,必会有疏漏,可以趁机将人转移。” 顾昀颔首认同。 赵让立即让人用麻绳绑住宋雪,丢在床上。然后留下一个宫女在屋里,一个太监在屋门外,又让赵英选出一个天元卫守在殿门外。安排好这些,众人着急忙慌的赶向宣德宫,没有留意到平日守在此处的天元卫。而这个被安排在犄角旮旯的天元卫正是刘二牛! 上次瑞王带怀朗军入宫,围了文和殿,刘二牛因为带头向瑞王下跪,引起了赵英和顾昀的不满。但他们当时都不敢动这些出身于怀朗军的人,这两年间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安排,将这些人都排挤开。刘二牛就被安排在了这处见不到什么人的地方。 皇上等人突然来到这里,刘二牛便觉出不对,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跪下,将头埋低,没有引起注意。 没过多久,他看到一辆马车被赶了过来,有女子被从马车里拖了进去,惊疑不解。他不识得宋雪,只看出是个极为貌美的女子。 直到听到一个女子尖锐的嘶喊,提到了王爷,才猛然反应了过来。那被拖进去的那女子应是京中盛传,王爷极为钟爱的女子。王爷为了这女子可是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将其视若珍宝。 刘二牛正想着该怎么办,还没有想出办法,就见皇上带着众人匆匆离开,只在外面留下了一个不认识的天元卫。他数了数人,发现来时和走时的人数差不多。稍一思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出那女子。王爷的人,怎能容他人染指!况且,皇上极有可能是想用那女子对王爷不利! 等人都走远了,他从角落走了出来,吊儿郎当,打着哈欠到了那天元卫身旁。 那天元卫也不认识刘二牛,看他这副模样,以为这天元卫刚才偷懒去了,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 刘二牛揉着眼睛,看到人,愣了一下。然后走到近前,很是奇怪的道:“兄弟,你是哪个队的?怎么跑这破地方来了?” “我……” 刘二牛迅速拔刀,一劈一刺,悄无声息的将人杀了。把人拖到那不起眼的角落后,匆匆进到了里面。 太监道:“站住!” 刘二牛没有停下,道:“公公,小人是负责守卫这里的。刚刚肚子疼,离开了一会儿。公公怎么……” 那太监气急败坏的走了过去,夹着嗓子道:“没听见让你站住吗?你个没规矩的东……” 刘二牛突然出手,一下扭断了他的脖子。 屋里的婢女听到动静,刚打开屋门就被踹倒。不待她反应,刘二牛一步冲到近前,扭断了她的脖子。 宋雪一直想着顾晨可能已经身死,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突然看到这一幕,吓得一怔。 刘二牛赶到床前,道:“姑娘,我是瑞王的麾下。我现在就解开姑娘身上的绳子,拿掉姑娘嘴里的帕子。姑娘莫要出声。” 宋雪点头。 刘二牛拽出帕子,用刀割断绳子,道:“姑娘快换上那宫女的衣裳,我带姑娘出宫。”说着就去扒那婢女的衣裳。 宋雪也跑过去,边抖着手解那宫女的衣裳,边道:“你一个人,可能带着我出宫?” “此时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我会尽力一试。” 宋雪看着十分坚毅的刘二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长公主进宫了,会去宣德宫。能不能将我先藏起来?你去宣德宫找到长公主,让她来救我。” 刘二牛把宫女翻了个身,道:“天元卫都有各自值守的地方,不可擅离。我进不去宣德宫。除非值守结束,我可以出宫去长公主府,但我已经杀了宫人。姑娘你怕是也等不到那个时候。皇宫是大,但到处都是皇上的人,没有人会冒着杀头的风险私藏你。” “你是王爷的麾下,那些和你一样的人可会帮我?” “我们这些人都被分散安排在了各个偏僻的地方。你不能独自留在这里,也许皇上很快就会让人过来。若是带着你去找他们,这一路的风险与出宫没有区别。” 宋雪明白别无他法了,道:“带着我出宫和去宣德宫,哪个更可行?若是将我带到宣德宫的近处,闹出些动静,必会引起长公主的注意。” 刘二牛想了想,道:“从这里去宣德宫,最近的路是穿过‘九华池’。那里偶尔会被皇上用来在外面和诸臣宴饮,此时往来的宫人应不多。” 刘二牛去外面守着,不多时,宋雪穿着宫女的衣裳出来了。宋雪看向莲儿留在地上的血,忍下眼泪,跟在刘二牛的身后,向着九华池而去。一路上二人分外小心,几次堪堪躲过值守的天元卫。到了九华池,二人加快脚步,想尽快穿过去。但他们终究是没能穿过去。 一个天元卫带着一个宫女出现在九华池,引起了两个太监的注意,唤住了他们,上前盘问。刘二牛绞尽脑汁,编出了一套又一套的瞎话。但这两个太监不是好糊弄的,再加上宋雪太过貌美,二人却毫无印象,令人生疑。太监直接询问起宋雪,宋雪答得磕磕绊绊,甚至是答不出。 刘二牛见不好,只能动刀了。他杀了一个太监,另一个太监慌张乱跑,大喊大叫,引来了天元卫。 天元卫见死了一个太监,纷纷拔刀而出,冲向手持血刃的刘二牛。 刘二牛一边搏杀,一边护着宋雪,让她向前方逃。只要逃出这里,尽力往前,必会引起宣德宫注意。 宋雪看着越来越多的天元卫,其中还有那个被莲儿咬了一口的人。再看刘二牛已是满身伤痕,心知无法再往前。 那被莲儿咬了的人直奔她而来,让众人必要杀死刘二牛,不能留下活口。 宋雪只能向后跑去,却见一队天元卫迎面而来。前后皆有天元卫,马上就要将她包围,无路可走。她知道已经无法逃出九华池,若是被抓,生不如死。最终,她的眼前只剩下一方清池。 想到顾晨可能已经身死,她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清池。 宋雪不会水,池水大股大股的涌入她的口鼻,不由自主的挣扎,逐渐呼吸不能。 耳边传来各种声响,夹杂着刘二牛的嘶吼,她却听不清了,身子开始一点一点的下沉。 想顾晨,想再见顾晨一面,想回忆起和顾晨相处的每一幕,却只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顾晨…… 第275章 宣德宫。 面对顾清滢的质问,顾昀很是惊讶,一问三不知。召来赵英,方才得知宫门外发生了骚乱,天元卫杀了一些可疑之人。正是因为发生了此等事,为保皇宫安全,赵英才下令关闭了宫门。 顾清滢知道顾昀对宋雪存的是什么心思,见顾昀现在在这,必是还没有得手。她强压着怒火质问,不想在宫中动武,闹出大动静,让人以为发生了宫变。 庞如意却是等不下去了,直接问宋雪在哪里。 顾昀疑惑不解,宋雪是何人? 庞如意刚要破口大骂,却听顾清滢道:“顾昀,这两年来,即便你私下有些小动作,我还是给你放权了。只因我明白,作为帝王,若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便坐不稳皇位。” 顾昀不等她把话说完,急忙道:“皇姐这话是何意?朕事事向皇姐请示,何曾有过什么小动作。” 顾清滢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了天元卫。你能动天元卫,是因为我允许你动。” 顾昀眯了下眼睛,道:“天元卫历来只听皇帝调遣,守护君王。不论是出身于怀朗军,还是由朝廷按制度选拔的,只要成为了天元卫,便要对朕忠心。听皇姐的话,难道皇姐是在天元卫中安插了人,以皇姐为主?皇姐如此做,是何意?” 第322章 顾清滢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以为你给杨建发了密旨,我不知晓?” 顾昀变了脸色。 顾清滢冷笑一声,道:“杨建已经将密旨交给了我,我没有即刻发作,是想看你到底要做什么,能做出什么。” 顾昀呼吸急促,手脚发颤。 顾清滢不想再和他废话,面若寒霜的道:“顾昀,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若是还想活命,就立刻把宋雪交出来。否则,就是母后和我也保不住你的命。” 赵让听了长公主的话,浑身冰凉,没想到长公主什么都知道。突然灵光一闪,长公主必是不知道皇上已经派人去截杀瑞王,所以才会说出太后和她都保不住皇上的命。 想通了这一点,他立即道:“长公主殿下,皇上只是对朝政做了些安排。若是殿下觉得不妥,皇上必会改过。至于殿下提到的人,皇上确实不知道。奴才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从未听说,更从未见过此人。此人到底是何人,怎么就会让太后和殿下都……除了太后和殿下,还有何人能训诫陛下?” 顾昀看到了赵让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再听他的话,明白了过来。 是了,从皇姐的话中能听出来,皇姐对截杀瑞王之事一无所知。瑞王必死无疑。没有了瑞王,母后和皇姐还能因为宋雪而杀了自己不成?其他的事,大不了自己再演一出跪地请罪,说自己做了糊涂安排,今后都会听皇姐什么的也就无事了…… 顾清滢唤道:“钱进。” 钱进应声入内。 “将赵让拉到外面,即刻斩杀。” 赵让大惊失色,扑通跪地,“殿下,奴才一心服侍陛下,绝无二心。奴才不应插嘴,是奴才不敬,是奴才的错。”说着,狠狠打自己的脸,痛哭流涕的道:“求殿下宽恕!求殿下宽恕!” 眼瞅着钱进到了近前,赵让向着顾昀重重磕头,哭喊道:“陛下!陛下救救奴才!” 钱进拖着赵让向外走去。 “求……陛下!陛下!陛下!” 顾昀睁大了双眼,道:“钱进,朕命你放开赵让!” 钱进面无表情,继续向外走。 赵让不断呼救。 顾昀站了起来,道:“钱进,你是要抗旨吗!” 钱进停下脚步,转回身,道:“臣是在奉长公主殿下之命,请陛下明鉴。” 顾昀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向钱进,“你!” 钱进把赵让拖出了门。 顾昀慌乱无措,直直的向顾清滢跪下,道:“皇姐,朕知错了!知错了!求皇姐饶了赵让!求皇姐饶了赵让!” “宋雪现在在何处?” 正这时,甄衡冲了进来,说是九华池好像发生了骚乱。 这个时候发生骚乱,或是和宋雪有关。顾清滢不再看顾昀一眼,马上带着众人赶去九华池。 钱进让两人押上赵让,一同跟上。 顾昀不知发生了什么,手脚发软的站了起来。思量一番,惊魂不定的去往太后宫中。 顾清滢赶到九华池,见天元卫正围在清池边。她皱眉看向池中,好似有个宫女在水下,没有游动,也没有挣扎。仔细再瞧,竟觉得身形很像宋雪! 顾清滢大惊失色,正要命人下去救人,甄衡已经跳了下去。 那个被莲儿咬了一口的天元卫见长公主带着大批人来了,下跪行礼。 其余天元卫也跟着跪地,他们不是没想下去救那宫女,是高琦不让。 高琦正是被莲儿咬了的天元卫,乃是正统领赵英的心腹。高琦知道皇上看上了这个貌美的女子,正是因为这个女子,才引起今日诸多事。 当见到女子跳下清池,发现她不会水时,他是想让人下去救,好献给皇上。但很快想到长公主就在宣德宫,此处虽然离宣德宫还有些距离,但长公主若是得知起了骚乱,必会派人过问。到时可以说是宫里的天元卫和宫女私逃,被发现后一人被斩杀,一人跳池殉情,反正这里多数的天元卫都不清楚这女子是怎么回事。可若是救上来,她当着众人一开口就瞒不住了。 就算长公主发现了真相,但人都已经死了,想来长公主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和皇上纠缠不休。长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姐。 至于皇上那里,他可以说已经尽力,不得已才如此,是为了帮皇上掩盖真相。皇上惧怕长公主,必会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天下美女无数,皇上过一段时日就会忘了这女子…… 顾清滢下令,命钱进拿下在场所有的天元卫。 钱进带着人过去,看到了满身伤痕,已经死去的刘二牛。他停下了脚步,再抬头,看向天元卫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他识得高琦,过去就是一脚,将长刀抵在高琦的脖子上。 顾清滢匆匆赶到池边,焦急不已的看着甄衡将人托了上来。 庞如意悲戚大喊:“雪儿!” 顾清滢呼吸急促,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甄衡爬了上来,红着眼唤道:“雪儿姐姐!” 庞如意将手探到宋雪的鼻前,已经没有呼吸……她不停晃动着宋雪,声声叫着人,希望宋雪能有反应。 顾清滢身形一晃,连退两步。这一刻,她深觉对不起顾晨,更对不起宋雪。她是妒忌宋雪,但宋雪不应是这样的结果。完了,一切都完了。 老太医被魏瑾拽着跑了过来,顾不上喘口气,立即上前查看。然后颤颤巍巍的道:“殿下,这宫女已经死了。” 庞如意一把拽住太医的衣裳,怒喊:“你快给我救!喂药!施针!全都用上!必要把人给救回来!” 老太医抖着嘴唇,道:“人已经死了,还……还怎么救……没有起死回生之法呀……” “阿笙!阿笙定能救雪儿!甄衡,快,带雪儿去找阿笙!” 甄衡咬着牙,流着泪,低下了头。 庞如意吼道:“你是不想救雪儿!快!” 甄衡抹了把脸,抱起宋雪,和庞如意向着宫门而去。 顾清滢强稳住,让一些人赶紧跟上去。等一行人离开了九华池,冰冷的道:“钱进,将这些天元卫就地斩杀。” “是!” 高琦万没想到长公主什么都不问就要杀人,刚要开口就被钱进割开了喉咙。其他天元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巡城兵马司的人手起刀落。 赵让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尿了裤子。他想不通宋雪是怎么跑出来的,又是怎么到的九华池,最后竟淹死在了池中。更想不到长公主会为了宋雪而大动干戈,痛下杀手。 这女子可是瑞王养的妓,而长公主是瑞王的妻。一直以来京中私下盛传,瑞王不喜长公主,独宠名妓。就算长公主和瑞王成亲是做戏,可长公主是什么身份,难道一点都不在意那些话?忍得下这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长公主看向自己,赵让浑身瘫软。 “赵让,跟着宋雪来的婢女在何处?” 赵让磕磕巴巴的道:“那婢女……自尽了……被……被丢去乱葬岗……” 顾清滢闭了下眼,道:“钱进,把赵让的头割下来,让人交给赵英。命赵英拿给皇上,告诉皇上,他的命,我救不了了。”说罢,离开了九华池。 身后传来赵让的惨叫,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巡城兵马司护卫长公主一路到达宫门,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处决了把守宫门的天元卫。 顾清滢上了马车,赶往姑母府中。她没有下令处置赵英,顾晨的怒火需要宣泄。也许,顾晨在杀了赵英后,会看在母后的份上,还能让顾昀有口气活着。 得知顾昀命人去武神山和雷神山接管怀朗军,她没有管。因为她知道,庞将军和钱将军不会听从顾昀的圣旨。顾昀下旨命李牧关闭城门,她也没有管。再是如何,顾昀也折腾不起风浪,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顾清滢讲完了知道的一切,屋内寂静无声。 在顾晨命人推开棺盖的那一刻,顾清滢便知道,顾昀没可能活着了。当得知顾昀指使人截杀了顾晨两次,她也恨不得杀了顾昀。 顾晨终于开口。 “顾昀是因为我才……” 话停在了这里。 顾清滢明白她在问什么。以顾晨的心智,不可能想不明白,她遇袭在前,宋雪被劫在后,由此可知,顾昀并不是为了用宋雪去胁迫她。顾昀就是贪图宋雪的美貌,以为顾晨必死,才会急不可待的将手伸向宋雪。 顾晨如此问,是出于自责,是想将宋雪的死怪在她自己的身上。顾清滢不能让她如此做,这会彻底毁了她。 “不是因为你。是顾昀贪淫好色。” 顾漪澜和赵婉看向顾清滢,神色复杂。 顾晨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天元卫副统领是你的人?” “是。正是他打开了宫门,但他并不知道宋雪被带去了哪里。” “婉太妃那里有你的人?” “我只安排了几个宫女和太监。顾昀……安插了更多的人。我以为他只是想监视顾煦,担心顾煦会威胁到皇位。我……” 第323章 “赵英还活着?” “是。” “莲儿呢?” 顾清滢沉默片刻,道:“我已经命人去乱葬岗……” 屋外想起了靳忠的声音,“王爷,庞将军到城外了。” 顾晨又给宋雪重新掖好被子,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宋雪的脸,道:“雪儿,我一会儿就回来。很快。很快。”站起身,道:“舅母,孩儿要出去一趟。请舅母帮孩儿照顾一下雪儿。” 赵婉见她如此,内心几近崩溃。深吸了口气,颔首应下。 顾晨谢过,大步走出了屋子。 顾漪澜唤了一声晨儿,没有回应。她看向清滢,焦急的道:“就这么让她……她是要去弑君呀!” 顾清滢脱力的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拦不住了……拦不住了……” “拦不住也要拦!顾昀该死,但不能死在她的手上。她若是亲手弑君,如何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拦不住了……” 顾漪澜见赵婉冷然的看着自己,猛的想起赵婉那日说的话。 你们都在逼晨儿,一步一步的逼着她。早晚,你们会后悔的。 顾漪澜怔在原地。 第276章 院中众人见顾晨出来,脸上的神情是那般陌生,无人敢上前。 靳忠和云逍却是无比熟悉,行军列阵,披挂上阵,王爷都是这般神情。 “唐冲,你带三百怀朗军赶去城门,命庞将军即刻率一万五千怀朗军入城,围住皇宫。留下五千怀朗军在城外待命,守住城门。告诉李牧,这是本王的旨意。若敢抗旨,擅加阻挠,杀。” 唐冲单膝跪地,“属下领命!” “周谷。” 周谷跪地。 “礼部侍郎刘明在前面,你带上他,再带上一队府兵,立即去巡城兵马司。让刘明传本王旨意,本王在归途中遭遇两次截杀,现在回到京中,要查明真相,命京中戒严。除了本王的人,任何人不得走动。若有人妄动,直接拿下。若有人反抗,就地斩杀。” “是。” “庞统领。” 庞如意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道:“请王爷吩咐。” “你带上女府兵和两百男府兵去璟阳大君府,护好璟阳大君和婉太妃,再将你曾经见过的人全部拿下。让男府兵不计代价撬开他们的嘴,揪出璟阳大君府中的奸细。若遇反抗,杀。” “是!” 三人领命,先后离开。钱淳跟上了庞如意。 院中又归于安静。 顾汐泠看着王姐,默默流泪。 甄惠眼睛红肿,欲要去到阿姐身前,被杨雁拉住。 阿笙垂着头,心中难受至极。 顾晨抬头看了看太阳,快到正午了,正是杀人的好时候。她目不斜视的走出了院子。靳忠和云逍紧紧跟随。 唐冲到了城门,带着要杀人的表情向李牧传达了王爷的旨意。李牧没有多言,立即命人打开了城门。 城外,庞将军已经率领大军摆开了架势,若是再不打开城门,就要下令攻城。 昨日,有一行人来了武神山,说是奉皇上旨意接管武神山大营。 庞将军看过圣旨,心中冷笑。若这圣旨是先帝的,他作为臣子是要接下。但王爷出离京前留下话,这段时日可听从长公主的调遣。 皇上趁着王爷不在京中,竟敢打怀朗军的主意,还派来了一个什么狗屁将军!他立即王将军附体,说圣旨是伪造的,毫不讲理的命将士把几人拿下,关了起来。 庞将军眉头紧锁,王爷出使北齐,算算日子应该离开北齐不久,正在回来的路上,可会有危险?王爷带的两千将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应该不会有事。再者,王爷威名赫赫,又是摄政王,可以节制大周所有兵马,谁敢对王爷不利。皇上应该也没有这个胆子,做出蠢事。 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长公主并未传信过来,以长公主的手腕,不可能传不出消息。 思量一番,他即刻派人回城,看看是什么情况,将皇上派人来的事禀明长公主殿下。又派出一队人去往雷神山,看一下钱将军那里是什么情况。 庞将军猜测皇上是想要控制住怀朗军,然后再谋划什么。他只要不让皇上得到怀朗军就行。等长公主殿下回复,或是等王爷回来,自会做主。他焦急的等着,还没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夜深之时,安生风尘仆仆的来了。 皇上竟然派人截杀王爷! 庞将军愤怒不已,立即率领两万将士连夜出发,直奔康京。 唐冲出了城门,找到庞将军,说明王爷的安排。庞将军只问了王爷是否安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立即依令行事,率领一万五千怀朗军冲向皇宫。 顾晨没有急着出府,让厨房做出最简单的吃食,分给跟她回来的将士。云逍拿来两个馒头,海遥端来一盏茶。顾晨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眼神空洞。 巡城兵马司动了,两千多人冲上了街道,清理路人,巡防严守。有官员出府询问,士卒高声回道,摄政王从北齐归来,路遇两次截杀。奉摄政王旨意,京中戒严。官员一听,匆匆回府,关上了府门。 庞如意和钱淳带着人赶往璟阳大君府,路上正好遇到钱进。钱进了解清楚后立即带上一些人,一同去往璟阳大君府。 庞将军入城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巡城兵马司见是怀朗军,立即让开,让其通行。怀朗军常年征战,训练有素,行动迅捷,很快到达了皇宫。庞将军一声令下,怀朗军马上围守住皇宫各处宫门,若有天元卫抵抗,就地斩杀。他高估了天元卫,根本无人出来,宫门紧闭。 靳忠来禀,庞将军已经到围住了皇宫。 顾晨一口气喝完了茶,出了王府。骑上逐日,带着靳忠和随行回来的将士奔向皇宫…… 顾昀正抱着一柄剑,躲在太后宫中的偏殿。 昨日,他慌乱不已的来到太后宫中,向太后求救,说皇姐带巡城兵马司入宫,要对他不利。 太后震惊,清滢怎会突然如此?一番询问,顾昀说他只是不想继续当傀儡,日夜担惊受怕,便对巡城兵马司做了安排,此举惹得皇姐不悦。 太后当听后勃然大怒。什么对巡城兵马司做了安排,顾昀分明是想控制住京中,要对清滢不利。 太后怒斥顾昀,气得心肝肺都疼。 顾昀不断认错,声声自责,愿真心悔过,再不会做出糊涂事。 太后刚稍微缓和了一点,刘淮躬身入内,道:“太后,赵英来了。” 太后心气不顺的道:“哀家正与皇帝说话,你怎能擅自进来?” 刘淮跪地,道:“奴才擅自进来,奴才有错,可奴才不得不进来。赵英是奉长公主殿下之命而来,他手上拿着……拿着……” 太后皱眉,道:“拿着什么?” “回太后,他手上拿着赵让的人头。” 顾昀瘫软在地,差一点被吓死过去。 太后惊惧交加,“你说什么?” 刘淮低着头,道:“赵英脸色惨白,像是被逼着来的。他说长公主殿下已经带着巡城兵马司的人出宫了,但留了话,要转告皇上。” “什么话?” “长公主殿下说,皇上的命,她保不住了。” “什么?!” “长公主殿下说,皇上的命,她保不住了。” 太后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淮。几息后,转头盯着顾昀,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昀直哆嗦,嘴唇发紫。再不敢隐瞒,磕磕绊绊的讲出了宋雪的事。 太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给了顾昀一巴掌。 “你……你个混账!竟然觊觎你王姐的女人!你可知道,你皇姐都不敢动她!” 顾昀跪在地上,抱住太后的腿,痛哭流涕的道:“母后,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母后救救孩儿!救救孩儿!” 太后稳了稳,道:“那女子在何处?赶紧将人送回去!” “是是。” 刘淮依然低着头,平静却语气微凉的道:“太后,赵英说那女子已经死了。淹死在了九华池。” 闻言,太后身形一晃,晕倒在地。 “母后!母后!” 锦绣匆匆入内,下令传太医。 刘淮出去命人传太医,然后走到角落,面无表情的看着宫女进进出出。他缓缓抬头看向天,“先帝爷啊……” 顾昀六神无主,脑中一团乱。好一会儿才想到顾晨定是没命回来。原本他是如此的笃定,两次截杀,还有一千身手了得的死士,可现在……若是顾晨侥幸没有死呢……怀朗军…… 他之前想着先截杀了顾晨,如此一来,怀朗军群龙无首,只能听从圣旨。他再派人去接管怀朗军……等不得了,现在就要派人去接管。他立即找来赵英,却忘了他手上拿着赵让的人头,吓得跌坐在地。 赵英也是浑身打颤,他现在是万分后悔,怎么就没有劝阻皇上,怎么就只想着巴结皇上…… 第324章 顾昀惊慌大叫:“丢出去!快丢出去!” 赵英将赵让的人头拿了出去,交给了一个天元卫。 顾昀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还是赵英回来后将人扶了起来。 “赵……赵英,朕立即写下圣旨,你派人送给这几个人,让他们去接管怀朗军。你再派人给李牧送去圣旨,命他立即关闭城门,没有朕的旨意,不可打开城门。然后……然后……让天元卫将所有宫门关闭,严守宫门。然后……你带上你的心腹,守好后宫,守好太后的宫殿。” “陛下,听长公主的意思,天元卫中怕是有长公主的人,还有出身于怀朗军的……” “先传下旨意,关闭宫门!然后再清查……怀朗军……”他已不敢再动杀手,慌张的道:“将那些出身于怀朗军的天元卫都赶出宫去,马上赶出宫去!” “是。陛下,天元卫不可进入后宫,太后的宫殿……” 顾昀怒吼:“这都什么时候了!朕……朕要留宿在太后宫中!” “是。” 赵英看着皇上写下圣旨,按照吩咐一项一项的去办。忙来忙去,一夜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天亮了,他开始着手排查天元。刚过不到半日,得知怀朗军围了皇宫!他上了宫墙,向下望去,全是怀朗军,能有一万多人。再仔细观瞧,看到了庞将军,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安生!瑞王回京了!? 他大惊失色,立即赶回太后宫中。推开偏殿的门,见皇上抱着一柄剑,惊恐不已的看了过来。 “陛下,怀朗军已经将皇宫给围了!臣……看到了瑞王的贴身护卫,安生。” 顾昀牙齿打颤,“你……你……什么?” 赵英不住的咽口水,道:“陛下,瑞王怕是已经回京了!” 剑掉在了地上。 顾昀进了主殿,近乎尖叫着呼唤母后。 太后从晕厥中醒来,刚喝完药,心焦不已。正要遣人出宫召清滢入宫,顾昀就像个疯子一般冲了进来。 顾昀语无伦次的说瑞王回京了,怀朗军围了皇宫,救命,救命! 太后一听,差点又晕过去…… 顾晨到了宫门,庞将军翻身下马,带着众将士下跪,等候王爷发令。 顾晨端坐马上,冷声道:“攻门。” “末将领命!攻门!” 将士们迅速行动,搬来撞城木,一下一下的撞击宫门。同时抬来云梯,攻上宫墙。 天元卫大惊失色,找寻赵统领,却寻不到人。他们尽力顶住宫门,只盼赵统领能快些带人来。 宫墙上的天元卫眼看着有人顺着云梯爬了上来,犹犹豫豫。这些可是怀朗军啊,下面那人可是摄政王呀!怎么办,真要上前拼杀吗?要射箭吗?就在他们手足无措之时,副统领梁成赶了过来。 梁成高声道:“天元卫听令,立即放下兵器,打开宫门,请摄政王入宫!” 第277章 顾晨骑着逐日进了宫门,平静的问道:“梁成,顾昀在何处?” 梁成单膝跪地,反应了一下顾昀是谁,回道:“皇上现在太后宫中。” “赵英在何处?” “赵英赶去了后宫。” “庞将军,你带领将士迅速占领皇宫,扣押所有天元卫和宫人。若有天元卫抵抗,杀。靳忠,带上三千将士,随本王去后宫。” 二人齐声道:“末将领命!” 梁成双膝跪地,道:“摄政王殿下,请准微臣跟随庞将军同往。天元卫并非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臣愿去……劝降,请殿下恩准。” 顾晨看向他,没有言语。 梁成以头触地,希望能获得摄政王的俯允。 顾晨看了庞将军一眼,带着靳忠和三千将士走了。 随着马蹄声远,梁成无望的闭上了眼睛。 庞将军道:“梁副统领,快些起来,不可耽搁。” 梁成猛的抬起头。 庞将军向他点了下头,道:“王爷没有拒绝。快随我去吧,王爷的命令必须立刻执行。” “是!” 顾晨一路到了后宫,路上的天元卫多是愣住,靳忠一挥手,将士们直接上前把人按住。有天元卫拔腿往后宫跑去,将士们追上去,若是反抗,直接斩杀。 到了后宫大门,众多天元卫守在此处。见摄政王带领怀朗军到来,立即拔刀出鞘。 顾晨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必是赵英的心腹,淡淡的道:“杀。” 靳忠高举长刀,道:“杀!” 将士们高呼:“杀!” 杀声震天,天元卫被吓得一哆嗦。怀朗军如潮水般冲了过去,开启了一场屠杀! 此处的天元卫虽多,但也不及怀朗军。战力更是不敌身经百战的怀朗军,很快便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茬茬倒下。有天元卫跪地投降,一样被就地斩杀。王爷的命令是“杀”,那便没有第二个选择。 靳忠深知王爷是何等的愤怒,他又何尝不是。无论皇上是多么昏庸无能,嫉贤妒能,王爷都忍了。王爷尽可能的远离朝堂,放下手中的权利。皇上却不识好歹,派人截杀了王爷两次!还是在王爷为了大周出使北齐,返回的路上!这些皇上的走狗,死不足惜。宋姑娘……他们不死,如何平息王爷的怒火! 不到两刻钟的工夫,再没有一个天元卫站着。 靳忠刚要下令破门,宫门被从里面打开,里面的天元卫惊疑不定的站在两侧。 刘淮见到瑞王,双膝跪地,道:“王爷,老奴假传皇上的旨意,打开了大门。” 站在两侧的天元卫一听,什么?中计了!立即挥刀而上,向着刘淮和怀朗军杀了过去。 顾晨一夹逐日,逐日纵身冲出,一跃而起,从刘淮的头上跳过,马蹄正踏在要杀刘淮的天元卫胸前。 靳忠跟着冲了过去,杀红了眼,“给我杀!一个不留!” 顾晨骑在马上,漠然的看着鲜血四溅,看着一个个天元卫倒下。 武阳大君逼宫之时,她还会为其中的一些人感到惋惜,想给不知情的人留下一条活路。而此刻,她的心就像埋于冰雪之下的石头一样冷硬。 很快,门内所有的天元卫都没了气息。安生一直护在刘淮身旁。 顾晨看向一直跪着的刘淮,平静的道:“刘公公,是本王对不起先帝,不是你。”说罢,带着众人向皇后宫殿而去。 刘淮低着头,泪如雨下。 赵英带着百余个天元卫,手持长刀,严阵以待。但每一个人都是呼吸急促,心跳如鼓。眼瞅着众多怀朗军要到眼前了,赵英死死的握紧刀柄,肌肉紧绷。 顾晨一拉缰绳,逐日停了下来,靳忠和将士们跟着停了下来。 顾晨扫了一眼,视线停在赵英的身上,翻身下马。 赵英看向瑞王腰间的佩刀,想到瑞王的右手已经毁了,与废人无异。若是自己上前制住瑞王,便可以制住怀朗军。拿定主意,刚要上前,身后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锦绣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走了出来,道:“传太后口谕,天元卫立即放下兵器。若抗旨,诛九族!” 赵英回头,惊疑的看着锦绣。 锦绣镇定的道:“赵英,你是要违抗太后的懿旨吗?” 赵英犹豫,只要拿住瑞王便可以取胜…… “赵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立即放下兵器!否则,诛九族!” 顾晨道:“赵英,来,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伤了本王,本王对你既往不咎,还将怀朗军交给你来统领。” 锦绣看向瑞王,没再说话。 赵英转回头,握紧了刀柄,道:“殿下此话当真?” “靳忠,若是赵英能伤了本王,从今以后,怀朗军就由赵英来统领。” 靳忠单膝跪地,道:“是。” 赵英眼中燃起希冀,咬了咬牙,向瑞王冲了过去。瑞王近在眼前,只要这一刀下去,即便瑞王闪躲,也不能完全躲开。只要挥下这一刀…… 顾晨的右手握在刀柄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赵英,抽刀而出,身形如鬼魅一般与赵英擦身而过。 赵英定在原地,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只见瑞王转回身,衣裳连个划痕都没有,长刀上却沾着鲜血。突觉脖子上一凉,手还没有摸到脖子,鲜血呲呲涌出。 长刀落地,赵英用手捂住脖子,跪在地上,喉间发出“咯咯”声响。他看到瑞王走了过来,眼中带着彻骨杀意。 顾晨双手握刀,用力挥下,砍下了赵英的头颅。 头颅落地,竟还眨了几下眼睛。 锦绣后退一步,身后的宫女太监惊叫出声,摔倒在地。 顾晨揪住发髻,提起来赵令的头颅,大步走入了太后的宫殿。 顾昀面向大门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太后站在他的后面,被宫女搀扶,尽量保持着威仪。 顾晨将赵英的人头丢到了顾昀身前。 “啊!啊!!啊!!!” 顾昀瘫坐在地上,一边尖叫,一边蹬着腿后退。 第325章 “母后!母后!!!” 太后也被吓得不轻,攥紧了宫女的手,强站着。深吸口气,温声开口。 “晨儿,皇婶已经都知道了。一切都是皇帝的错,你要如何罚他都可以,皇婶绝不阻拦。只要你来与皇婶说,皇婶定会为你做主。你不应如此冲动呀,率军入宫,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后面要如何收拾呀。” 顾晨盯着顾昀,对太后的话充耳不闻。 “晨儿,听皇婶的话,快让大军退出宫去。此事只当是赵英率领天元卫作乱,你奉命入宫平乱。如此一来,既可以平息此事,也不会让你的名声受损。以后,朝堂皆由你来做主。皇帝病了,要一直养着。” 顾昀立即道:“王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是我蠢!求王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这是最后一次,我绝不会再做错事!以后全都由王姐做主!王姐!”说着重重磕头。 顾晨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顾昀,走了过去。 太后瞧出了不对,顾晨的眼神,分明是要将人杀了! “晨儿!就当是皇婶求你,饶了顾昀这一回吧!” 顾晨无动于衷。 “晨儿!当年你杀了丞相全族,皇婶未曾怪过你一句。如今,你是要连顾昀都杀了吗!皇婶一直将你当成亲女疼爱。你……是要当着皇婶的面杀了顾昀吗!你对得起你皇伯吗!” 顾晨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走向顾昀。 太后彻底慌了,怒道:“那女子已经死了,你杀了顾昀又有何用?那女子算什么?清滢才是你的妻!” 顾晨骤然抬头,那样的眼神,吓得太后连退三步。 顾晨举起长刀,怒吼而出。 “宋雪才是我的妻!” 吼声将瓦顶上的乌鸦惊动,发出刺耳的叫声,扑腾着翅膀,飞上天空。 长刀落下,洞穿了顾昀的心脏。 太后惊叫一声,晕倒在地。 宫女太监尖叫不断,惊恐慌乱。 顾晨抽出长刀,再次落下,将顾昀的心脏搅碎! 门外的天元卫已经放下兵器,跪在地上。靳忠看着王爷离开宫殿的背影,一挥手,将士们手起刀落。 顾晨骑上逐日,身后的惨叫和混乱与她再没有关系。 京中戒严,瑞王率怀朗军入宫,大肆屠杀天元卫,占领了皇宫。这一切都因瑞王在从北齐回来的路上遇到两次截杀,有官员猜出了内情,惶恐不已。第二日,巡城兵马司从街上撤走了,却换成了怀朗军。紧接着宫中传出消息,皇上暴毙。 内阁大臣们第一时间赶去了宫中。其他官员战战兢兢,犹犹豫豫,慢了许多才进宫。宫中到处都是怀朗军,看得人心惊胆战。众官员聚在华英殿外,不敢打听,等着内阁大臣们拿主意。 等了许久,华英殿的门没有开一下。 宁国大长公主和安国长公主带着刘明来了,众官员跪地叩首。两位殿下没有多言,直接进了华英殿。 又过了许久,华英殿的大门打开了,魏瑾跑了出来。不一会儿,魏瑾带着刘淮进了华英殿。 众官员越来越慌,开始窃窃私语。 两刻钟后,两位殿下带着内阁大臣们走了出来。 刘淮手捧一封圣旨,高声道:“太宗遗诏,众大臣跪听!” 众人愣了一下,赶紧下跪。随着刘淮高声宣读,皆是震惊不已。 先帝竟然留了遗诏,准瑞王废帝,取而代之,登基称帝! 瑞王可以是手握大权的摄政王,但大周怎能和南魏一样出个女帝!有官员当即质疑遗诏的真假。 刑部尚书杜大人站了出来,道:“我等内阁大臣已经亲眼确认,这是先帝亲手写下的遗诏,盖有玉玺。诸位大人应该还记得,先帝大行前,曾召宁国大长公主、安国长公主、瑞王殿下入内。这遗诏就是在那个时候由先帝交给大长公主殿下保管。当时,刘淮也在内。诸位大人若对这遗诏有疑,可亲眼查看。” 刘淮走下台阶,将遗诏拿给众人查看。 一些大臣站了起来,围了过去。另一些则继续跪在地上,比如程柏和孙继善,没动一下。 看过遗诏的官员开始不断擦汗,这遗诏确实是先帝的笔迹,还盖有玉玺。他们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有大长公主和长公主出面,得内阁支持,又有伺候了先帝一辈子的刘淮为证,就算这圣旨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大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妹,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女,还是皇上的亲姐,这二人的身份足够说明一切。若是她们想要推出一个傀儡,大可以选先帝之子,静王或璟阳大君。怎会冒大不韪,让瑞王一女子称帝。 魏梃的残党,皇上的拥趸,不甘心瑞王得逞,但又没办法证明遗诏是假的,想来想去,心一横,道:“瑞王大逆不道,率领怀朗军入宫弑君。弑君呐!如此行径,是谋逆,是乱臣贼子!即便有先帝的遗诏,也不可成为君王!” 众官员噤若寒蝉。 第278章 顾清滢冷声道:“瑞王何曾弑君?刘明。” 刘明从后面走过来,双手呈上顾昀写给朱奔的密旨。 顾清滢拿过密旨,道:“这是天元卫统领赵英假借皇上之命伪造的密旨,令平州参将朱奔截杀瑞王。不仅如此,赵英还私下养了死士,行刺瑞王。瑞王在怀朗军将士的护卫下两次幸免于难,察觉不对,担心皇上安危,日夜兼程赶回京中,率领怀朗军入宫。赵英见事情败露,劫持了皇上……皇上最终死于赵英之手。瑞王将赵英及其党羽全部诛杀,为皇上报仇,平定叛乱。赵英才是乱臣贼子。” “此乃赵英伪造的密旨,刘淮,拿给诸位大人查看。” 刘淮领命。 顾清滢继续道:“赵英伪造的密旨不止这一封。还有一封给了巡城兵马司左副指挥使杨建,命其杀了正指挥使甄衡和右副指挥使钱进,节制巡城兵马司。杨建察觉不对,亲手将密旨交给了本宫。赵英乃是天元卫正统领,又意图控制巡城兵马司,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顾清滢拿出密旨,让魏瑾拿下去给众人看。 “之前,本宫带领巡城兵马司入宫,就是为了此事。皇上质问赵英,赵英拒不承认。赵英深得皇上信任,皇上认为此事可能有隐情。皇上有此想法,本宫也不好逼迫,只能认同。在离开皇宫前,本宫命天元卫副统领梁成监视赵英,暗中彻查。皇上也是为了彻查此事才会下旨关闭城门。万没想到,赵英狗急跳墙,带领诸多心腹囚禁了皇上,关闭了宫门。恰逢瑞王回京,这才有了怀朗军攻入皇宫。” 两封密旨一出,再配合长公主之言,还要如何质疑?若是质疑,那这密旨就是皇上写的,是皇上要截杀瑞王,要杀了巡城兵马司的正副指挥使。皇上为何要如此做,众人心里怎会想不明白。即便安国长公主的话有些经不起推敲,却也只能认下,否则就会揭穿皇上的昏庸,成为国耻,让大周被天下人嘲笑。 有官员耿直的问道:“如何证明瑞王遇袭了?” 顾清滢道:“平州将军已将朱奔拿下,奉瑞王之命,亲自押送朱奔等人入京,不日便会抵达。赵英派出去刺杀瑞王的死士,有四人被活捉,已被押回京中,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讯。” 那质疑遗诏的官员气得在心里直骂皇上是个蠢货,做就做了,不仅没做成,还被抓住了证据,真是蠢如鹿豕! 他拼命思索,灵机一动,道:“遵照先帝遗诏,若是皇上德……瑞王才可取而代之。皇上是被逆贼赵英所害,这与先帝的遗诏不符。皇上遇害,没有子嗣,按照礼法,应请静王或璟阳大君继位。李尚书,是否应是如此?” 方才在华英殿内,李礼听明白大长公主和长公主的意思后就要晕过去了。这会儿,稍一想,晕了过去。 顾漪澜看了一眼,道:“快将李尚书抬下去,传太医。李尚书晕倒,无法作答。刘明,你身为礼部右侍郎,你来答。” 刘明躬身,字正腔圆的道:“回殿下,皇位传承,应以圣上的旨意为准。若是没有诏书,应按照礼法,山陵崩,无子嗣,可由皇上的手足继位。然,我大周太宗留下了遗诏,属意瑞王为帝,此乃圣意,不可违。礼法再大,在此事上也大不过圣意。违抗圣意,等同谋逆。” 顾漪澜颔首,看向那官员,道:“众位大人可是要违抗先帝的圣意?” 众官员叩首,道:“臣等不敢。” 那官员被大长公主看得心中一颤,再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顾漪澜道:“既如此,内阁大臣随本宫去往瑞王府,请瑞王入宫于皇上灵前继位,主持大行皇帝的丧礼。宫里暂且交由安国长公主主持大局。” 顾清滢应下,目送姑母带等人离开,开始安排起宫里的事。 刘淮找来徒弟刘宝,带着宫里的太监宫女忙了起来。 众官员也都忙起了皇上的丧事。太宗走了没几年,又要为皇帝办丧礼,对这一套流程都还熟悉得很,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第326章 顾清滢将一切安排好,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还未转醒,顾清滢拿过汤药,一匙一匙喂给母后。喂完了药,她就静静的坐在床边,神情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醒了,看清眼前人,想起发生的事,抬手给了清滢一巴掌。 顾清滢偏着头,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掌掴,第一次被母后教训。好一会儿,她才转正头。 锦绣上前,扶太后坐起来。 太后流着泪,浑身发抖,怒极恨极。 “昀儿……昀儿是你的亲弟呀!你竟然袖手旁观!你好狠的心呐!” 顾清滢垂下眼眸,从床上起来,跪在地上,“母后说的是。儿臣不孝。”说着叩首。 直起身后,声无波澜的道:“母后可知儿臣为何会狠下心?顾昀自登基以来,满心多疑,自诩聪明,自大自傲。处处,事事防着我和顾晨,甚至想要除掉我们二人。母后应该清楚,顾晨她根本无心朝政,若不是儿臣使了手段,迫使她留下,她早已离开京城。儿臣为何要强留下她? “是,儿臣有私心。可儿臣也是为了顾昀,为了能让他坐稳皇位。因为此事,顾晨和儿臣生了嫌隙,生疏到只以君臣相待……” “儿臣一心为顾昀打算,替他料理朝政,教他如何理政,只盼他能成为一个仁君。可他是如何对儿臣的?下毒。母后知道,却从未提起。儿臣明白母后的为难,更明白外祖的事让母后伤心欲绝,便也不曾提起,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真正在乎儿臣的只有顾晨……” 太后攥紧了被子。 顾清滢深吸口气,道:“这两年来,顾昀似是改过自新,装得恭敬懂事,实则小动作不断。正是念在他是儿臣的亲弟,儿臣才当做不知,甚至给他放权,希望可以让他安心。若是他真的行,不用等到他行冠礼,儿臣就会将大权奉还。可结果如何,母后也看到了。顾晨为了大周出使北齐,深入虎穴。顾昀趁机要节制巡城兵马司,更是派人截杀顾晨!” “你说什么?” 顾清滢了然,道:“顾昀没有告知母后吗?他派人截杀顾晨,两次。他发出密旨,让平州参将率领四千将士截杀顾晨。他还接手了外祖当年养的一千死士,一直养着,终于等到了机会,派去刺杀顾晨。” 太后难掩震惊,父亲生前竟养了一千死士!还将死士交给了顾昀!父亲他……顾昀…… “母后不知也是正常。这事,就连儿臣也不知。顾昀若是能将事情都做到这般,瞒过儿臣,儿臣倒是会佩服顾昀,就是被他杀了也无怨言,反而会觉得他终于可以成事了。” “可他太自大了,也太蠢了,根本不清楚怀朗军的战力,两次截杀均告失败。他自以为万无一失,以为顾晨必死无疑,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了宋雪……顾晨离京前,曾让儿臣起誓,必要护好了宋雪。宋雪是顾晨的……” 命。 顾清滢沉默片刻,道:“儿臣得知宋雪被绑入宫,急忙来救宋雪,是为了兑现誓言,更是为了保住顾昀的命!可人死了,一切晚矣。我虽然留下话,说保不住他的命了,但我怎会真的不管他。可当我亲眼看到顾晨命人开棺,从棺材中抱出了宋雪,我便知道拦不住了。当我知道顾昀派人截杀了顾晨两次,我也不想拦了!” “你……” 顾清滢站起身,道:“母后,顾昀无德无能,狂妄自大,亲佞远贤,斩杀忠臣,实乃昏君。他对亲姐下毒,刺杀堂姐……母后有没有想过,等他行了冠礼,执掌大权后,若是母后对他的一些言行进行训诫,他会如何对母后?我想,用不了多久,母后和我都会暴毙而亡吧。顾昀……不配为人。” 太后愣住。 “父皇就是看出他的不妥,才会留下那封保顾晨的圣旨,怕她遭到顾昀的毒手。但父皇对顾昀还抱有一丝希望,所以才会让我和顾晨摄政监国,对他进行教导。这些,母后都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母后。父皇留下了一封遗诏,若顾昀德行尽失,顾晨可以废帝,取而代之。” 太后瞪大了双眼,道:“什么?顾晨要称帝?她杀了昀儿是为了称帝?” 看母后还是不愿面对现实,顾清滢无奈至极。 “父皇留下那封遗诏是在算计顾晨啊,是为了让顾晨一直念着父皇,效忠顾昀,饶过顾昀的过失……顾晨清楚,她全都清楚。所以,即便顾昀对我下毒,即便顾昀杀了张松玉,即便顾昀再是昏庸,顾晨也只是踩断了他的腿,将一切的罪归于不断教唆,挑拨离间的丞相,保下了他这个皇上。顾晨一直在忍……她若想称帝……” 顾清滢叹了口气,道:“母后好好养病吧。儿臣先退下了。” “当年你中毒,到底是将计就计,还是真的不清楚?” 顾清滢没有回答,拉开门走了出去,走进了萧瑟的深秋。 顾漪澜带着内阁大臣赶到了瑞王府,请瑞王遵照太宗遗诏,继位称帝,却连府门都没能进去。 靳忠率领怀朗军把守王府,一只苍蝇都不放进去,即便顾漪澜以大长公主的身份下令也是无用。 众人焦急不已,等候了许久,康阳长公主和甄惠、杨雁、阿笙一同出来了。 顾汐泠的眼睛又红又肿,向着姑母行礼,道:“姑母,王姐……王姐不见人。谁都不见。还让我们都回府,不许再来。”说着,又哭了。 甄惠实在忍不了了,大长公主一直逼阿姐,逼到阿姐不惜自毁右手也没能带雪儿姐姐离开。若是阿姐带着雪儿姐姐走了……如今又带着这些大臣来逼阿姐,逼阿姐去坐上那个狗屁皇位!父亲竟然也在其中! “大长公主殿下,诸位大人,你们就不能放过阿姐吗!阿姐不是个物件,要被你们摆弄来摆弄去!” 甄明理眉头紧锁,喝道:“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康阳长公主身体孱弱,快陪殿下回府!” “父亲!如今连你也要逼阿姐吗?” “住口!拙女出言无状,请大长公主殿下和诸位大人见谅。殿下,微臣先送康阳长公主殿下回府,片刻便归。” 见大长公主颔首,甄明理赶忙拉住甄惠。顾汐泠向姑母行了一礼,和甄明理一同离开了。 钱进确保璟阳大君府没有危险后,让庞如意和钱淳继续完成瑞王的吩咐,赶来了王府。此时见妻子出来了,立即上前搀扶,生怕稍有闪失,伤了妻子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向众人行礼后,搀扶妻子上了马车,回府。 顾漪澜看了一眼阿笙,轻声道:“秋兰。” 秋兰会意,带走了阿笙。 阿笙只在出来的时候看了顾漪澜一眼,之后便再没有看向她。 开弓没有回头箭,顾漪澜即便心有愧疚,即便有了后悔,也只能继续下去。她派人赶去皇宫,命百官来瑞王府,跪请瑞王。 第279章 钱将军同样接到了圣旨,皇上让人来接管雷神山,他也将几人关押了起来。不久后,庞将军派的人来了,得知了庞将军的做法,他是哈哈大笑,直叹二人有默契。他没有再做安排,等庞将军了解了京中情况后必会再派人来。 等啊等,等来了吴开。 一向平和的钱将军在了解情况后拍案而起,下令全军准备。他耐着性子等着,却一直没有等到王爷再派人来。按照王爷的命令,三日内没有消息,便踏平京城。他带着怀朗军杀气腾腾的赶到城门,看到了庞将军的麾下和城门上的丧幡。城门挂丧幡,意味着皇上驾崩了。 钱将军急忙找来庞将军的麾下,得知庞将军带了一万五千人入京,已经平定了内乱。皇上被逆臣赵英害死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已经有定论了?王爷怎么没派人来说一声呀?自己白来了? 钱将军想了想,还是要进去瞧瞧才能放心。顺便看一下府中的情况,雁儿的身子大了,也不知儿子有没有将人照顾好。 钱将军带了五千怀朗军进城,赶到王府,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王府怎么也有丧幡?这么多官员在王府大门前跪着是做什么?看起来已经跪了许久,一个个身形委顿。是王爷罚他们跪的? 众官员见又来了几千怀朗军,还是由钱将军亲自统率,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瑞王是觉得京中的怀朗军不够多?还是瑞王听说有人提到“弑君”,命怀朗军来清理?可此事已经有了说法,全都按在了赵英的头上呀! 他们已经恭恭敬敬的跪了两天一夜,甚至做好了“三请三辞”的准备,请瑞王入宫继位…… 质疑过遗诏的官员,尤其是那个说出“瑞王弑君”的官员,吓得瘫坐在地。他已是后怕不已,如今见了怀朗军,真想遁地而逃。 靳忠赶到钱将军近前,钱将军翻身下马。靳忠低语一番,讲清了来龙去脉。钱将军的表情不断变化,思量片刻,留下将士,加强周边护卫。看了一眼丧幡,沉沉的叹了口气,带着两队人回了侯府。 第327章 官员们跪不住了,开始有人晕倒。顾漪澜下令,晚上可以各自回府,天亮了接着来跪请。 静王府里,德太妃找来顾晟,让他不可再躲了,再躲就要躲出祸事了,应立即跟着众官员去跪请。顾晟听懂了,命人打开一直紧闭的王府大门,匆匆赶到瑞王府,加入到跪请的行列。 这日,顾漪澜和顾清滢搀扶着国公夫人来了,国公爷也来了。璟阳大君搀扶着婉太妃,在庞如意和钱淳的护卫下,与国公爷等人几乎同时到了瑞王府。 靳忠见了国公爷,单膝跪地。 国公爷道:“把门打开。” 靳忠保持着跪姿,没有应答。 国公爷叹了口气,明白军令不可违,不愿再逼靳忠。 顾煦搀扶母妃到了近前,道:“靳将军,请打开王府大门,让我和母妃进去。” 靳忠还是没有动。 婉太妃道:“我是雪儿的姑母,是她在这世上的至亲。难道瑞王连我都要拦着,不让我见雪儿最后一面吗?” 靳忠垂着头,第一次违抗了王爷的命令,打开了王府大门。 几人刚要入内,突见王府内升起滚滚浓烟。众官员以为王府走水,惊慌失措。 顾漪澜蹙了下眉,道:“你们继续跪着。王府有众多下人,就是走水也不会有大碍。”说完,看了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二老颔首。 靳忠担心王爷的安危,刚要带人跑向里面,纪管事迎面而来。 纪管事见到门口的几人,微微一怔。 靳忠急道:“纪管事,可是走水了?” “不是走水。靳将军不必担心。” 靳忠眉头紧锁,并不放心。让将士关好府门,继续守着,独自大步走向升起浓烟之处。 纪管事没有拦靳忠,掀袍跪地,向着顾漪澜几人叩首行礼。 顾漪澜道:“怎么回事?” 纪管事犹豫,不好回答。他就是担心靳忠和外面的人以为王府走水,会造成混乱,才急忙过来和靳忠说明,没想到却见到了两位殿下和镇国公夫妇等人。 顾清滢心中焦急,道:“那浓烟,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管事不是想隐瞒,只是这事实在是不好说。面对着两位殿下的质问,还有镇国公夫妇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禀两位殿下,王爷……王爷……” 国公爷威严的道:“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是。王爷命人将府里的树和竹子砍了,搭了个木台,将……宋姑娘放于之上……烧了……” 众人大惊失色。 自古有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 是以,人死后必是要保持尸身完整,入土为安。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便对其有莫大的仇恨,轻易也不会在人死后毁其尸身。 一向平静理智的婉太妃当众失态,“瑞王为何要如此对雪儿!为何?!” 纪管事得知王爷要如此做的时候以为王爷疯了。多少人拦着,可拦不住呀!王爷……唉…… 众人赶紧去往园子。 顾晨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在屋里陪着宋雪,不曾出屋。起先,赵婉还在里面陪着,看了一夜便受不了了。顾晨就坐在床边不停的给宋雪盖被子,掖被子,整个人像是入了魔。她出言劝说,顾晨毫无反应。赵婉心悸难忍,出了屋子。 自那日起,赵婉每日会亲自给顾晨送饭。每次进去,顾晨不是定定的看着宋雪,就是摸着宋雪脸,然后又开始盖被子,掖被子。赵婉放下饭菜就会离开,再进来,饭菜动都没动。她什么也没说,将饭菜拿走,重新摆上刚做好的饭菜。 两日后,赵婉进去送午饭,发现顾晨抱着宋雪睡着了。这几日,顾晨一滴泪都没有流过,平静得很,行为举止却让人惊骇。她知道晨儿是清醒的,只是不愿,也不能接受宋雪的离去。可再这么下去,晨儿怕是真的会疯。她要如何做?骂醒晨儿? 赵婉坐在榻上,静静的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眼泪夺眶而出,哭声压抑。 顾晨醒来时已是深夜,没有发现屋内有人,抱着宋雪僵硬的身体,柔声道:“雪儿,你快醒醒,咱们好去汤泉行宫。天儿冷了,咱们去泡汤泉。泡一泡,就暖了。等下雪了,我就去雕冰雕。我答应过你的,一定要雕出一个你,直到你满意为止。雪儿,你是不是还是很困?那我陪你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赵婉听着,泪流不止。 顾晨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早上。小心翼翼的起身,又给宋雪掖好被子。一抬头,看到了赵婉。二人对视片刻,顾晨穿好鞋子,唤云逍和海遥端来水,亲自拧了帕子给宋雪擦脸。 云逍和海遥低着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芜悠和芜綠站在后面,看了片刻,跑出了屋子,隐隐传来哭声。 赵婉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了吃食,温声道:“晨儿,吃口饭吧。吃一口也好。” 顾晨吃了。 那以后,顾晨会吃饭,虽然吃的不多,但总算是吃了。顾晨不再抗拒赵婉,赵婉还会帮着顾晨给宋雪擦身,对尸斑视而不见。 几日后,宋雪的身子开始……腐烂。 顾晨拿着帕子,呆呆的看着,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赵婉不忍心,却也不得不开口。没想到,顾晨先说了话,命下人开始砍树,砍竹子。赵婉不解,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周平和唐冲按照吩咐搭好了台子,又领命去准备出一个瓷罐和一个火把。 顾晨仔细的给宋雪擦了身子,道:“舅母,帮我给雪儿换身衣裳吧。” 赵婉打开柜子,听顾晨道:“要那条水红色的襦裙。” 赵婉愣了一下,下葬穿红裙……罢了。她找出水红色的襦裙,发现有些眼熟。 顾晨接过襦裙,一边小心翼翼的为宋雪换上,一边轻声道:“这是我以前的衣裳,是舅母让人给我做的。雪儿初来王府的那夜,便穿了这身衣裳。后来,雪儿偶尔还会穿。我要为她做新的,做身更好的,她笑着说不用,就喜欢这个,最喜欢这个……” 赵婉红着眼,应了一声。 换好衣裳,顾晨为宋雪画眉。 “舅母,你看我画的好吗?我从不涂脂抹粉,更不会画眉,是雪儿教我的。这两年,只要我在府里,每日早起都会为雪儿画眉。我画的时候雪儿还会嫌弃我,说我笨,眼里却全是我……” 赵婉哽咽着答了一声。 顾晨一点一点的扶起宋雪,让赵婉将人扶住。然后轻柔的为宋雪盘发,突然停下,找出剪子,剪下了一缕长发,极为珍视的用帕子包好,揣在怀中。 为宋雪插上珠钗,道:“舅母,我梳的是不是不好?雪儿总说我梳歪了。” 赵婉闭了下眼,眼泪流下,视线清晰了些。仔细瞧了瞧,柔声道:“没有歪。你梳的很好。” “嗯。” 顾晨专注的看着宋雪。许久后,拿出口脂,熟练的用手指蘸了一些,温柔的涂在宋雪的唇上。动作缱绻,缓慢不舍。 放下口脂,顾晨皱眉,道:“舅母,雪儿天生丽质,我是不是……” 赵婉明白她要说什么,“晨儿,你将雪儿打扮的很好。雪儿更美了。” “真的?” “真的。” 门外传来云逍的声音,“主子,周叔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顾晨不舍的看着宋雪,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赵婉想不明白顾晨要做什么,就见她将宋雪横抱在怀,走了出去。 “云逍,把‘寒霞’拿过来。” 云逍立即去取。 赵婉跟上了顾晨,一直跟到园子里。 一路上,下人看见王爷抱着宋姑娘出来,又惊又怕,不知王爷要做什么。 顾晨抱着宋雪走到木台前,深情的吻在宋雪的眼,宋雪的唇,然后将人轻轻放到了台子上。 赵婉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大惊失色,拦住要去拿火把的顾晨。 “晨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晨命唐冲点燃火把。 唐冲也明白王爷要做什么了,所有人都明白了,全变了脸色。 “唐冲,本王命你点燃火把,交给本王。” 唐冲不敢违命,颤抖着点燃了火把。 周平上前握住火把,不让唐冲交过去,道:“王爷,不可如此啊!不可如此啊!” “晨儿,应让雪儿入土为安,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顾晨喝道:“唐冲!” 唐冲推开周平,将火把交给了王爷。 春棠和秋泉等婢女全都跪了下去。安生和纪管事等人也都跪了下去。 云逍海遥和芜悠芜綠更是直接跪在了木台前,哭求王爷不要如此。 顾晨举着火把,道:“安生,唐冲,把她们给本王拖开!” 唐冲痛苦不已,却还是按照王爷的吩咐走了过去。 安生难以置信的看着王爷,道:“王爷……不能如此啊。不能……” 第328章 “你若是违命,就滚出王府!” 赵婉拽着顾晨,怒道:“晨儿,你真的疯了吗?!为何要如此对雪儿?为何?” 顾晨喘着粗气,看向赵婉,红了眼。 “舅母,要是有一日有人挖出了雪儿……早晚我也会死,我没法一直守着雪儿,守不了她百年千年……” 赵婉看到了顾晨的泪,终于看到她流泪,心如刀绞。手,松开了。 所有人都听清了,泪流满面。 安生站了起来,拉起了海遥。云逍也站了起来,拉着芜悠和芜綠走到一旁。 顾晨缓缓走向木台,将火把放了进去。 慢慢响起噼啪声,火烧了起来,却烧不干顾晨脸上如水的泪。 第280章 顾清滢等人赶到了园中,一眼就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木台,上面放着一个人…… 顾晨站在木台前,把“寒霞”抛了进去。火烧的很大,顾晨却没有后退。 眼看着火舌就要烧到王爷,安生冲过去,顾不上轻重,一把将人向后拽去,顾晨摔倒在地。 顾晨坐在地上,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大火。 靳忠脑子嗡嗡作响。国公夫人怔在原地。国公爷满脸惊愕。顾清滢和顾漪澜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晨。庞如意看向钱淳,惊慌无措。 婉太妃脚步慌乱的到了顾晨身旁,红着眼,怒道:“你与雪儿有何深仇大恨,要如此对雪儿?你说你会对雪儿珍之,爱之,这就是你所谓的珍爱?!你为何不让雪儿入土为安?你……” 顾晨抬起头,如看仇人一般看着婉太妃,吼道:“你明知道你的府中被安插了人,你派来接雪儿的都是什么人?你竟派了他们来接雪儿?枉我那么信任你!你是雪儿的姑母啊!我竟相信了你!” 婉太妃捂着心口,身形一晃。 顾煦扶住母妃,然后直直的跪下,流着泪,道:“王姐,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姐。阿姐……母妃日日自责,日日以泪洗面。我……是我无能,我愿以死赎罪!”说着以头触地。 庞如意要上前,钱淳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晨姐姐,婉太妃派来接雪儿姐姐的人都是她身边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人。只是这些人……皇上在璟阳大君府里安插了很多人,这些人也渐渐被收买了……婉太妃和璟阳大君一直防着皇上的人,却不能全都清理了,惹皇上猜忌。我和如意审了他们,若是我们再晚去一两日,婉太妃和璟阳大君便会被他们毒害。雪儿姐姐出事,我和如意难辞……” 顾晨疯癫的吼道:“杀!给我都杀了!” 安生先于靳忠领命,握紧刀柄,向王府大门而去。点了一百怀朗军,直奔璟阳大君府。 当日他跟着庞将军赶到皇宫,又随王爷杀入后宫。他以为这一切是因为王爷被截杀,直到王爷吼出那句“宋雪才是我的妻”,心里一咯噔。等回到王府,得知宋姑娘…… 安生骑在马上,抹了一把脸,看了眼穿的衣裳。这衣裳还是宋姑娘让裁缝给他做的……宋姑娘那么好的人…… 狠狠的一抽马鞭,这些人都该千刀万剐! 顾晨看着火中的雪儿,不断呢喃着,都杀了,都杀了,都杀了…… 顾煦看向王姐,紧咬下唇,哭到浑身颤抖。 赵婉扶住婉太妃,将人扶到了二老那里。深吸口气,稍微平复了下,轻声说了一番话。 无人再上前,无人再说话。 火烧了许久,久到让人以为不会熄灭,但还是燃烬了。 顾晨摇晃着站起身,拿过准备好的瓷罐,双手捧起一捧一捧的灰烬,放进里面。颤着手拿起没有烧化的骨头,任凭高温灼烧双手。有骨头在手上裂开,顾晨愣住……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捡了起来,放进瓷罐…… 顾清滢转身离开了王府。 当夜,镇国公夫妇留宿在王府,却没有去与顾晨说什么,长叹一夜。 第二日,百官正规规矩矩的跪着,王府大门打开了,瑞王终于现身了。 众人高呼:“请瑞王殿下遵照太宗遗诏,继位称帝,继承大统。请……” 瑞王骑上马,向着城门而去。 众人看着飞扬的尘土,面面相觑。见内阁大臣甄明理、刘监、李光、郝观、李谦、于斯等人都还跪着,只能跟着继续跪。 顾晨一路到了菩提山,凭着记忆找到了宋雪娘亲所在之地,命人在旁边深挖。 靳忠、安生、唐冲带着人轮流挖,直到无法再挖动。 顾晨将瓷罐放了进去,看着众人把土一点点填回去。 瓷罐里还放了一对儿玉镯,一枚松鹤祥云白田玉佩。这枚玉佩是王妃留下的,顾晨在第一次见到宋雪时送给了她。这么些年,顾晨从未见宋雪佩戴过,一直被珍藏着。 顾晨在地上坐了许久,怔怔的看着已被填平的地方。 大国寺响起钟声,顾晨看向宝殿瓦顶,想起了当年和雪儿一同来此的事,想起了和明镜大师的对话。当日,她曾问过明镜大师,姻缘会如何。明镜大师肯定的说,会圆满…… 顾晨站了起来,满身戾气的看着大国寺,想要去质问明镜大师,想要一把火烧了大国寺!走至半路,停了下来,突觉自己可笑。自己本就不信神佛,为何会信了那话? 她又回到了雪儿身前,静静的坐在地上。 入夜,起风了。 云逍见王爷没有走的意思,和靳忠带着几个人下了山,找了许久,好不容易买到了一些吃食和一些酒。晚上凉,希望王爷可以喝点酒,暖暖身。 顾晨没有吃东西,却喝了酒,命靳忠再去买。 靳忠知道王爷痛苦非常,也许只有酒才能让王爷好受些,立即下去买。硬是砸开了山脚远处那家店的门,买来了三坛酒。 顾晨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整整喝了两大坛。抱着酒坛,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云逍又和靳忠赶去大国寺,敲开大国寺的门,借来了两条薄被,盖在王爷的身上。 天亮了,顾晨也醒了,继续喝起了酒。喝醉了就靠着树睡,醒了就喝酒,如此过了两日。 众人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爷的身子会受不了。可他们要如何劝说? 第三日,顾漪澜找了过来,看到顾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打翻了她手里的酒坛。 顾晨伸手拿起另一个坛酒,大口大口喝了起来,酒顺着下巴流得满身都是。 顾漪澜抢过酒坛,砸在地上,又命人将所有酒坛都砸了。 顾晨靠在树上,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大笑。 顾漪澜蹲在顾晨的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晨儿,你不能再这样下去。已经多少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再如此,大周就要乱了。现在已经乱了。皇上驾崩和新君继位的消息应同时传向四方,以安民心。如今世人只知皇上驾崩,却不知新君是谁,谣言四起,人心动荡。文武百官日日跪在你的府外,京中人心惶惶,都等着你来主持大局。你……” 顾晨笑着,说出的话却让顾漪澜心中一颤。 “姑母,我和清滢成亲,是你一手促成的,对吗?你明知道我钟爱的是雪儿,却做了个局,逼我和清滢成亲。” 顾漪澜垂下眼眸,“你何时知道的?” 顾晨摊开四肢,看向天空,慢悠悠的道:“南魏长公主称帝,要我去南魏庆贺。那是我们趁机算计顾项的一环,却也让我明白了你和南魏女帝关系匪浅。你提前知道了她要称帝的事。姑母……你是我的姑母啊……” 顾漪澜闭了下眼,道:“我一直清楚清滢对你的心意,我以为那样对你们二人都好。晨儿……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后悔了。可事已至此,我再是后悔也无用。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愿受着,但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你要为大周考虑,为大周的万千子民考虑。” 顾晨依然看着天,轻声问道:“清滢知道吗?” 顾漪澜想了下,道:“当时,她确实不知,都是我一人谋划的。后面她是否猜到……晨儿,清滢一直钟情于你,如今……” “不要再说了!” 顾晨手脚无力的抵着树干站了起来,道:“我明日进宫。让大臣们都去宫里候着吧。云逍,回府。” 云逍上前扶住主子,带着众人离开了。 顾漪澜看着满地的酒水,碎裂的酒坛…… 翌日,顾晨穿着八蟒玄袍,缓步走入顾昀的灵堂。 众官员跪地,等待着大周出现女帝的那一刻。 顾清滢和顾漪澜站在前面,不错眼的看着那满是戾气的人,目露担忧。 顾晨没有向顾昀的棺材和牌位行礼。她站在棺前,扫视一圈,视线落在了顾煦的身上。 “顾煦,你过来。” 顾煦惊疑不解,但王姐唤他,他不能拒绝。 顾晨让顾煦站到她的身旁,扬声道:“皇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璟阳大君人品贵重,是国君之选。本王乃先帝亲封的摄政王,现拥立璟阳大君为帝,于此处即刻继位,继承大统!陛下,请受臣一拜。”说罢,掀袍跪地。 第329章 顾煦惊慌失措,“王姐,不可!不可!我……我怎能……王姐快快起来。父皇属意王姐为帝,也只有王姐可担此重任。王姐!” 顾煦跪向顾晨。 顾晨喝道:“起来!” “王姐……” 顾晨站起身,一把拽起顾煦,道:“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周的国君。你只可跪天、跪地、跪宗庙!” 见顾煦面露惊恐,顾晨稍稍放缓了声音,道:“王姐相信,你会在安国长公主的教导下成为一代明君。今后,你要听你皇姐的话,好好学如何料理朝政,如何虚心纳谏,如何识人善用。” 顾清滢看向顾晨,明白她会做什么了。垂下眼眸,藏起眼中的泪。 顾漪澜放弃了,她也不想再逼顾晨。 顾晨看向百官,道:“国君已定,你们还不行大礼,叩拜陛下!” 众官员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向大长公主和长公主,又看向瑞王…… 甄明理高呼:“臣,参拜新君!” 众官员终于确认瑞王是真的要让璟阳大君继位,跟着甄明理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顾晨收起戾气,温和的看着无措的顾煦,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头,道:“煦儿,你要保有赤子之心,善待你的臣民,做个好皇帝。” 顾晨后退一步,躬身一礼,大步离开了灵堂。 顾煦跑出几步,唤道:“王姐!” 顾晨没有停顿,一路出了皇宫。没过多久,她让李牧打开了城门,带着四个人离开了康京。很快,五六十人骑着马跟了上去。紧接着,又有一队人马快速出了城。 顾清滢和顾漪澜赶到王府的时候,顾晨已经离开了。 周平躬身道:“长公主殿下,王爷留下话,若是殿下来了,请去一趟书房。王爷说留了东西给殿下。” 顾清滢心慌意乱,脚步不稳的赶向书房。顾漪澜跟在后面,担心清滢会摔倒。 推开书房的门,顾清滢匆匆走了进去,看到了放在书案上的三样东西。 一封奏折,一封和离书,一枚玉扳指。 顾清滢拿起玉扳指,泪水模糊了视线。 “清滢!” 顾清滢跌靠在顾漪澜的怀里,将玉扳指紧紧的攥在掌心…… 第281章 五年后。 距离天亮还有许久,南魏临海的一个渔村已经忙了起来。渔民们上了自家的渔船,出海捕鱼。今日风向极佳,天亮前就能回来。到时可以将捕到的一部分鱼拿去镇上卖,另一部分晒干了保存起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太阳刚从海上冒出头,等在海边的家人看到了往回来的渔船,面露欢喜。每一次出海都伴随着风险,人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 有人看向远处的一块礁石,果然看到那怪人坐在礁石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囊,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礁石旁站着一男一女,守着那怪人。 那怪人是半年多前来的渔村,带着几个仆从,买下了一个小院子。为何说是怪人?那可要仔细说说了。 这人明明是个女子,却会时而穿着男子的衣裳。女子很是高挑,比一般男子都要高,长得眉清目秀,自带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就连跟着她的两个丫鬟都很是不凡,更不要说还有两个看着像是护卫的男子。 一开始是五个人住在小院里,后来又来了三个下人,在日里送些吃食,酒什么的,再帮着干点活,然后就会离开。看那样子也是会武的,一举一动都是一丝不苟,让人不敢靠近。后来,那三个小厮会从周围人家那里买鱼,几次接触,才知是好相处的。遇事还会帮他们搭把手,只是话少而已。 那两个丫鬟也是好说话的,待人很是和善,说出来的话更是好听,和村子里的人都不一样。那两个护卫长得高大英武,许多人家的女儿都盯着院子,只盼能看上一眼,然后红着脸跑开。 说回那怪人。 那女子刚来村子时会经常租船出海。坐在船板上,拿着一块木头,用一柄小刀不断雕刻着,时不时喝上一口酒,一坐就是一日。等到日落了才会让船家返回。有时入夜了也不说回来,就随便的躺在船板山,看着月亮出神。 一开始,船家很是谨慎,不知她想做什么,有些战战兢兢的。要不是给的银子多,都不太想去。但日子久了,发现那女子就是坐着,躺着。她的丫鬟和护卫也没有奇怪的举动,才放下了心。 周围的人听说了,开始上赶着做这生意,既简单,赚得又比捕鱼多得多,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嘛。为了抢生意,关系极好的几户家人还打过架,弄得头破血流。还是那叫海遥的丫鬟出来,说主子一天用一家的船,轮流出海,又白给了每家五两银子用来治伤才平息了此事。一段时日后,那女子不再出海,几家人渐渐放下了此事,也后悔为了银子撕破脸,慢慢恢复了往日的融洽。 不再出海后,那女子每日都会坐在一块礁石上,雕着木头,喝着酒,看日升,看日落。大晚上的也不回去睡觉,不知是在看月亮还是在听潮声。村子里有几个胆子大的孩子会跑过去瞧,那女子没有赶孩子离开。 这不,几个孩子又跑了过去。 一个掉了一颗门牙,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娃娃爬上了礁石,好奇问道:“姨姨,你雕的是什么呀?” “木头。” “我知道是木头呀。用木头雕什么呀?” 另一个女娃娃也爬了上去,道:“姨姨,你都雕了好久了,我看着像是个人。” “嗯。” “像是个女子!” 那没了一颗门牙的女娃娃不高兴了,瞪了一眼,道:“水儿,是我先问姨姨的!” 水儿嘟了嘟嘴,不说话了。 礁石下有个男娃娃似是得了风寒,吸了下鼻子,喊道:“舟儿,你凶水儿做什么?” 舟儿瞪着大眼睛,插着腰,凶凶的道:“大旺,我凶水儿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旺又吸了下鼻子,道:“就是不许你凶水儿!” 水儿看他们吵架了,湿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顾晨笑看着三个孩子,抬手擦了一下水儿的眼角,道:“莫哭。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在雕什么吗?” 三个孩子一听,不吵了。 “我在雕刻我的夫人。” 水儿歪着脑袋,不解的道:“姨姨的夫人?姨姨是女子,怎么会有夫人呢?” 舟儿满是嫌弃的道:“谁说女子不能有夫人呀?我跟我爹去过镇上,见过两个女子成亲。” 大旺拧着眉头,吸了下鼻子,道:“舟儿,你又胡说!哪有女子和女子成亲的?都是男子和女子成亲!就像我娘和我爹那样。你娘不也是和你爹成亲的。” 舟儿见他们不信,气呼呼的道:“我才没有胡说!我爹跟我说,咱们的女皇让女子和女子成亲。你见识少,还说我胡说!你要是不信,等将来我娶了水儿,你就信了!” 大旺急了,道:“水儿是要做我的媳妇的!你……你总凶水儿,水儿才不会和你成亲!” 舟儿拉着水儿蹦下了礁石,冲着大旺哼了一声,拉着水儿跑了。大旺拔腿追了过去。 顾晨看着三个孩子在初升的太阳下奔跑,柔柔的笑了。不知是不是被海风呛了,咳了几声。喝了一口酒,低下头,握着小刀,一下一下的雕刻着。 云逍和靳忠在旁边默默的陪着。 过了一会儿,云逍道:“主子,回去吃些东西吧。” 顾晨看了看太阳,将酒囊里的酒喝完,站了起来,道:“走吧。” 回了院子,海遥做好了饭,安生正在摆碗筷,时间刚刚好。 顾晨坐到桌前,却没有动筷子。 海遥刚要叹气,想起主子说过的话,别总叹气,好似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她看了安生一眼,安生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坛酒进来。放在了桌子上,打开封口,倒了一碗酒放到王爷前面。 顾晨端起碗,道:“吃饭吧。” 三人坐下,拿起碗筷,安静的吃了起来。 顾晨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一碗一碗的喝起了酒,直到喝完一坛酒才停下。 “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浪费了大好光阴。你们四人也该成亲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四人一听,同时跪下。 云逍道:“主子又要赶我们走吗?” “我不是要赶你们走。云逍,你和靳忠。还有海遥,你和安生。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成亲就要有家,这些年跟着我走了这么些地方,一直安顿不下来。总不能只让你们草草成个亲,然后继续跟着我四处奔波。” 海遥道:“只要能跟着主子,其他的都不重要。就是成亲了,也可以继续跟着主子……”说到这,瞥了安生一眼,红了脸。 云逍没有羞臊,道:“海遥说的是,只要能跟着主子,旁的都不重要。” 第330章 顾晨沉默片刻,道:“靳忠,你有将帅之才,当初让你统领府兵是因为京中形势复杂,本就委屈了你。如今,你该回怀朗军了。你带着云逍回京吧。安生,你跟靳忠回怀朗军,带上海遥。” 靳忠道:“王爷……” 顾晨打断他的话,道:“我身边有唐统领安排的暗卫,不会有事。你们不必为我担心。再者……朝中也安排了人一直跟着……即便我在南魏也不会有事。你们都回京吧。” “云逍,海遥,我会写一封信给周叔,你们回府后,他会为你们二人准备丰厚的嫁妆。我还会写一封信给舅母,让她帮着操持,必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出嫁。我还会让周叔给你们在京中买宅子,用来……” 安生斩钉截铁的道:“王爷,属下死也不走!” 靳忠三人也是这个态度。 顾晨无奈,没再继续说,雕刻起了木头,困了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云逍和海遥关上门,看向门外的靳忠和安生,四人眼中皆是无怨无悔。 云逍轻声道:“还有木头吗?我看主子那块快要雕好了。” 自从离开康京,顾晨便开始雕木头,一块一块的雕。到现在已经数不清雕刻了多少块,却没有一次是雕完整的。每次都只是仔细的雕出身形,从不曾刻出五官,然后就将木头丢到火里烧了,重新再雕。 海遥道:“还有两块。等暗卫来送酒,我让他下次送几块木头过来。主子在这已经待了半年多,也不知还会待多久……” 靳忠眉头紧锁,道:“我看王爷的手……很不好了。现在抖的越来越频繁,抖得也愈发厉害。” 安生道:“王爷的手本就有旧伤,后来又灼伤了……王爷这些年日日饮酒,手抖和饮酒有关。现在若是喝得少了,手就会抖,所以才会喝得越来越多。可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好。” 海遥心里难受,低声道:“这些日子给主子梳头,白发越来越多了……主子早就知道,以前我拔几根,主子都是假装不知道……我没法再偷偷拔了,拔不过来了……”说着,红了眼。 安生低下了头。他虽然和海遥互表了心意,主子也知道,但毕竟没有成亲,不能亲昵的安慰。 云逍想了想,道:“这几日主子咳嗽的也多了。不若这样,晚上我劝劝主子,明日去镇上一趟,找个大夫瞧瞧。” 海遥道:“主子哪里会应呀。哪次身子不舒服,主子不都是硬撑过去,怎么都不肯去看大夫。” 靳忠难得有了主意,道:“我瞧见主子腰上系的荷包有些旧了,不如……” 云逍眼睛一亮,道:“对,这是个好主意。就说荷包旧了,去镇上买一个新的,主子一定会去!然后就拉主子去看大夫。主子再是不愿,也不会对咱们发脾气。”向靳忠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靳忠憨厚的笑了。 顾晨迷迷糊糊的醒了,从枕头下拿出云纹玉佩,靠在床上把玩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咳嗽,不得不坐了起来。 云逍听到声音,推门进去,给她顺背。 顾晨摆了摆手,道:“无事。” 穿上鞋子,坐到桌前,又开始雕木头。雕了两刻钟,手开始微微发颤。她放下小刀,右手张张合合,缓了一会儿,又拿起了刀。 “云逍,酒。” 云逍知道拦不住,倒了一碗酒进来。趁着主子喝酒的工夫,说了荷包的事。 顾晨拿起腰间的荷包看了看,道:“还是你心细。明日咱们去镇上一趟吧。” 云逍藏起欢喜,如常的应下,出去帮海遥做饭。 顾晨捏着荷包,发起了呆。 第282章 一大早,几人出发了。 靳忠和安生赶着马车,知道王爷定是在雕木头,便让马车慢一些,稳一些,免得主子划伤了手。反正他们也不急,大不了就在镇上找个客栈歇下,明日再回来。 一路晃晃悠悠,到镇上已经过了晌午,看来今夜是要歇在镇上了。安生跳下马车,问了问人,和靳忠赶着马车到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在这样的小镇,即便是最好的客栈也简陋得很。他们知道王爷不在乎这些,但还是请示了王爷。 云逍和海遥先下了马车,等主子下来后,便跟着安生进了客栈。靳忠把用布包着的两把长刀取了出来,将马车交给店小二,给了些赏钱,让他照顾好马和马车。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应下。 靳忠进入客栈时,安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要了相对着的四间房,王爷一间,靳忠住在正对着的一间。云逍和海遥一间,在靳忠隔壁。安生住在王爷的隔壁,正对着她们二人。这样一旦发生什么,靳忠和安生必会听到,能立即出来护好人。 几人想到可能要在镇上住一晚,多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把包袱放进房间后,在一楼大堂点了些酒菜,随便吃了顿饭。 掌柜时不时的看向他们几个外乡人,见安生看过来,这才收回视线。掌柜没见过哪个女子有如此酒量,而且只有那女子饮酒,其他几人都没喝,所以一时好奇。 顾晨为了不引人注意,穿了身襦裙。她并非不喜欢女子的衣裳,只是觉得裙子不方便,自小便不爱穿,后来能穿的机会就少了。 用过饭,顾晨有些乏了。这几年,她的身子愈发不好。 云逍瞧了出来,让主子小憩一会儿,等起来后再出去买荷包。 顾晨睡了半个时辰,简单收拾下,便和几人出去了。 这镇子算是周围最繁华的地方,聚集了许多人,形形色色,鱼龙混杂。街上有不少女子,有的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是村妇。有的衣着光鲜,旁边跟着丫鬟。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顾晨,身量高挑,穿的虽不及那些小姐艳丽,却自有一身气派,让人无法忽视。而且,她一个女子,眉上竟有一条疤,成了断眉,不吉。 顾晨对周围的视线毫无所觉。她从不认为自己长得如何好,只能算是尚可。如今活得很是潦草,气色不佳,精神不济,有什么可引人注意的。 路上人来人往,少不得和人擦身而过。几人进了一家较大的铺子,店家看了一眼,亲自上前招呼。顾晨走到荷包那里,瞧了瞧,看中了一个淡雅素净的白色荷包。海遥问了价,给了银子。 顾晨将荷包拿在手上,想等回了客栈再换掉旧的,抬手摸了一下腰间。 荷包不见了! 顾晨慌了,低头查看,手在腰间来回摸着。 云逍和海遥见状也慌了。她们太清楚那个荷包的重要,赶紧跟着找,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铺子。店家也帮着在地上找,没找到。海遥跑出铺子,让靳忠和安生一起找。 靳忠和安生心知大事不好。 顾晨脸色煞白的出了铺子,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慌乱的看着地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靳忠三人见王爷走进了人群,一边急着护住王爷,一边不停的往地上瞧。 顾晨撞到了几个人,却浑然不觉,只一味的看着地,往前走。有人骂骂咧咧,安生听到了,怒目而视,被海遥拉住。 “快些找。要是找不到就完了。” 安生忍了下来,见靳忠已经到了王爷近前,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地上。 顾晨惊慌失措的往前走,没发现已经走进了事端里。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手中拿着鞭子,对一个男子喝道:“你偷了本……本小姐的荷包,还不交出来!” 男子一脸憨厚,直摆手,道:“姑娘可不能胡说啊。我何时偷了你的荷包?” 女子身旁的一个丫鬟道:“我家主子不会胡说。你若是把荷包交出来就罢了。若是不交出来,就带你去见官!” “你们无凭无据的就说是我偷了荷包,还要拉我去见官?这是何道理嘛!” 那姑娘气急了,道:“我亲眼看到你的手摸了本小姐的腰间,荷包就不见了!” “欸~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姑娘如此说,可让我如何是好呀?” 此时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听了这话,引得人群一阵哄笑。 姑娘被气得涨红了脸,抬手就是一鞭。哪想到,一个女子低着头走了过来,鞭子正落在了那女子的背上。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 顾晨只觉背上一疼,回身看去,愣住了。 靳忠慢了一步,“主子!” 云逍冲了过来,着急的道:“主子!” 挥鞭子的姑娘也愣住了,没想到会伤了旁人。长鞭松了力,没收回来,落在了地上。 靳忠气急,一脚踩在鞭子上,怒道:“你为何打人!” 海遥和安生也赶了过来。 姑娘被问得慌了一下,脸更红了几分,却娇蛮的道:“是她自己过来的,与本……本小姐有何关系?” 听了这话,安生抬腿就冲向那女子。伤了王爷还如此不讲道理,管你是男是女,都不能饶过。 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女子急忙往回抽鞭子,却被死死的踩着,抽不回来。 第331章 正这时,十来个男子从旁边跑了出来,挡在了那女子身前,和安生对峙。 安生更气了,这是要仗势欺人?他自然的摸向佩刀,才想起来没有带。没刀就没刀,还有拳头,对着前面的人就是一拳。 靳忠也想上去,却顾忌着王爷无人护卫,没有动。 突然,又有十多个男子从旁边冲了出来,却是加入了安生这面。还有五个男子围在顾晨身边,将人保护了起来。若是十分仔细看,才会看到这些人的外衫领口内侧别着一枚形似雁翎刀的佩饰。 对面的人瞧见这情况,震惊且疑惑。 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往边上躲,害怕又好奇的看着混战。 云逍和海遥见暗卫出来了,放下了心,正要查看主子有没有事,却见主子直直的看着那女子。她们瞧了过去,倒抽了一口气。一打眼,竟觉得那女子很像宋姑娘!定睛细看,那双眼睛……太像宋姑娘了…… “住手。” 顾晨一声令下,暗卫停止了动作,向后退开。 对面出来一个领头的男子,松开了皱着的眉头,抱拳行礼,道:“我家小姐是无意伤到的这位姑娘,我代我家小姐向诸位赔罪。但,这位仁兄一言不合就要对我家小姐动粗,是否也欠妥?” 女子听了这话,尴尬中带着几分嗔怒,还“哼”了一声。 安生见状,怒气上头。 顾晨又看了那女子片刻,收回视线,“到此为止。散了吧。” 对面的男子又皱起眉头。他说那话已经是给了对方面子,只要对方顺着说一句,这事就算完了。可那女子好大的口气,竟然用命令的口吻让他们散了!他刚要说话,却见对面的那些男子散了…… 哦,原来不是在跟自己这面说话…… 有一个暗卫将那要逃跑的憨厚男子提了过来,低声道:“王……主子,这人偷了主子的荷包。属下们碍于人多,没有立即出手,一路跟随。见他又偷了那位姑娘的荷包,被那姑娘抓了个正着,才会发生这一出。是属下们失职,让主子受了伤。” 顾晨明白了经过,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打了。但她最在意的是荷包,使了个眼色。暗卫立即将手伸向那男子的胸前。 男子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暗卫抬起胳膊肘就是一下,那男子的上下牙猛地一撞,流了满嘴的血。 荷包果然在男子的怀里。 顾晨接过自己的荷包,捏了捏里面,放下了心。见还有一个用金丝绣的荷包,道:“云逍,把这个还给那位姑娘吧。靳忠,将这个人也交给他们。我累了,回客栈吧。” 云逍和靳忠应下,一人拿着荷包,一人押着男子过去了。 对面的那些人在为首的男子示意下,让出了路。 云逍拿过荷包时看来一眼,摸了摸料子,知道对面女子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她向那女子屈膝行了一礼,道:“这应是姑娘的荷包。物归原主,请姑娘收下。” 那女子抿了下唇,然后理所应当般的拿回了荷包。 云逍没有在意对方的傲慢,得体的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靳忠很是不悦,把男子往前一推,差点推到那女子身上。 “你!” 你什么你,靳忠理都不理,转身跟上云逍,回到王爷身边。 顾晨没再回头,带着几人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那女子气得直跺脚,刚要动怒,那领头的男子赶紧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女子听后愣了一下,惊疑的看向顾晨的背影。 “你是说,那人就是大周的瑞王?” “回殿下,若微臣猜的不错,应该是她。” 女子转了下眼睛,道:“你让人跟上去,看看她去了哪。” “是。殿下,这个人要如何处置?” 女子极为厌恶的看了眼偷荷包的人,道:“送去官府,把他的手给本宫砍了。” “是。” 顾晨走了一段路,停了下来,道:“唔……云逍,客栈在哪来的?” 云逍还在想那女子的身份,愣了一下。 海遥噗嗤一笑,道:“主子不知道客栈在哪,就往这边走?” 顾晨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道:“不是这个方向?” “这是往买荷包的铺子那去,回客栈应是……”一抬眼,正好瞧见旁边有一个医馆,道:“主子刚刚挨了一鞭子,那有个医馆,主子去看一下吧。” “那一下不重,不碍事。” 云逍忙帮着道:“主子去看一下吧。要不然,靳忠和安生该自责了。” 靳忠和安生齐齐点头。 云逍继续道:“主子不看也行,但怎么都要买些治外伤的药膏呀。这次来镇子没有带药膏,要是不及时上药,若是肿起来可就不好了。” 靳忠和安生再次点头。 顾晨想了下,道:“那就去吧。” 就这样,可算是把人哄进了医馆,又哄着人诊了脉…… 老先生诊完脉,直皱眉,道:“姑娘,你这身子亏虚得很呐。可还有其他症状?” 海遥倒豆子似的一通说。 老先生听得直摇头,道:“哪有姑娘这般饮酒的!难怪……姑娘,你要是再如此喝下去,人就……” 顾晨站起身,道:“先生莫要危言耸听。”面无表情的走了。 云逍向海遥使了个眼色,和靳忠跟了上去。 海遥留下,让先生抓药,要抓整整三个月的药。 老先生正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听要三个月的药,发脾气的道:“月月都要诊看,怎能一次就要三个月的药?你当药是水吗,随便喝?” 安生挡在海遥身前,道:“先生,我家主子不喜喝药,说不得会将药倒掉,所以才要多开一些。请先生抓药吧,用最好的药材。”拿出一锭银子。 老先生气呼呼的去抓药,交给他们时仔细的叮嘱了一番,还没忘递上一瓶治外伤的药膏,银子也没有多要。受了一肚子的气,还能如此,真是医者仁心呐。 海遥和安生真心谢过,提着满手的药包走了。 第283章 回到客栈,顾晨打开了荷包。 里面是两缕打成结的头发,一缕偏长,一缕偏短。 顾晨吐出口气,看了片刻。将结打开,仔细的分出那缕偏长的青丝。 “剪子。” 云逍出了房,不多时拿了把剪子回来。不用吩咐,上前把主子的长发放了下来。 顾晨剪掉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依然是稍短一些。看了一眼,道:“云逍,帮我重新剪一缕吧。最好是没白发的。” 云逍应下,轻轻拨着主子的长发,想把白发拨到一旁。 顾晨想了下,道:“算了,就这样吧。”然后将两缕头发打成结,道:“我累了,你也去歇一会儿吧。” 主子每年都会剪下一缕头发,和宋姑娘的那缕头发绑在一起…… 虽然担心主子背上的伤,但她没有在这时提。关上门,轻叹一声。 顾晨看着合而成结的两缕头发,出了神。 雪儿,我的青丝已渐成发白…… 第二日,顾晨换了一身水蓝色的男子衣裳,头戴青玉冠,缓步下了楼梯。几人准备吃点东西就回渔村,却在大堂看到了昨日那个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袭红裙,让顾晨怔了一下。那女子也怔住了,没想到换上男子衣裳的瑞王会如此俊秀。 云逍和海遥对视一眼,有些担忧的看向主子。 靳忠和安生愣住了。昨日,他们心有怒气,并未注意那女子的模样。此时看清楚了,呼吸停顿了一下。 顾晨收回视线,坐在了角落的那一桌。云逍等人跟着坐下,点了几个菜,安静的等着。顾晨拿出小刀,慢慢的雕刻起木头,不再向旁看一眼。 那女子身前的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是这家客栈所能做出最好的。女子拿起筷子尝过一口,直皱眉,差点吐了出来。放下筷子,喝了口茶,也满是嫌弃。她的丫鬟赶紧递上蜜饯,那女子吃了才好受些,然后便不错眼的看着顾晨。 不多时,酒菜摆上了桌。顾晨动了筷子,几人吃了起来。顾晨依然只是吃了几口,便喝起了酒。两壶酒下肚,安生去结账。靳忠出去准备好马车。顾晨喝下第三壶酒,出了客栈,上了马车。 那女子随手扔下一锭银子,跟着出了客栈,骑上马。她的婢女也上了马。 店小二追了出去,直喊银子多了。 婢女道:“主子赏你了。”一夹马肚,跟上了主子。 店小二“嘶”了一下,道:“乖乖,这可是十两银子呀。这是哪里来的贵人呀?” 马车如来时一般行的缓慢,路过闹市,安生听了吩咐,跳下马车。迅速买了几个糖人和面人,追上马车,撑着车一跃,坐回原处。 女子一直在后面瞧着,见到如此身手,更加确定马车里的人是瑞王。当看到那护卫把糖人和面人递进车内,不屑的笑了,瑞王竟会喜欢那些玩意儿。 第332章 安生道:“主子,有人一直跟着咱们。是……昨日那女子和她身边的护卫。” 顾晨雕着木头,没说话。 安生和靳忠对视一眼,没有理会后面,继续赶马车,却让马车行的更慢。出了镇子,向渔村而去,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跟在后面的那些人越来越明显。 女子很是不耐烦,心道,这马车走的比牛车都慢!心中也有疑惑,道:“温言,他们必是发现咱们在跟着了,怎么没有动作呢?” 叫温言的婢女回道:“奴婢觉得他们应是不怕咱们跟着。或许,他们也猜到了殿下的身份。” “猜到了本宫的身份?怎么会呢?” “奴婢觉着瑞王若真如天下人说的那般,猜到主子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 “不可能!” 温言顺着道:“奴婢是瞎猜的。殿下掩藏的如此好,想来他们猜不到。” “嗯。” 到渔村已近傍晚,顾晨回了院子歇息。 那女子招了招手,唤来了为首的男子,道:“南宫明,瑞王一直住在这?” 南宫明想了想,道:“回殿下,应是如此。瑞王于两年前进入了我南魏,之后四处游历。按照报上来的消息,瑞王这半年多一直停留在这附近。” 女子瞧了瞧渔村,又看看那院子,闻着海腥味,眉头紧锁。 温言看得明白,道:“殿下,此处过于偏僻,殿下金枝玉贵,不若……” 女子轻哼一声,道:“威震天下的瑞王都能待在这,本宫有什么不能的。本宫这次出来就是想看看瑞王是什么样,来我南魏是要作何。南宫明,你去安排一下,也找个……院子,本宫要在这住下。” 南宫明道:“殿下,这几年,大周与我南魏一直亲善,两国互通有无。瑞王来我南魏,官员已经上禀,是游历散心。其后,大周的安国长公主亲自派人前来南魏觐见陛下,再次阐明瑞王只是游历,无关国事……” “少啰嗦!这些,本宫都知道。圣皇……阿娘也与本宫说过。可瑞王在这地方待了许久,你就不奇怪?” 南宫明想说瑞王爱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呗,反正也没有可疑之举。再者,这就是个小渔村,要啥没啥,瑞王应是想避开人群,图个清静。也就殿下你,非要闹着出宫,缠得陛下都没了法子,命我跟着你胡闹呀。 南宫明可不敢说出心里话,道:“殿下说的是。确实奇怪。” 女子得意的挑了下眉,道:“嗯。那你快去安排吧。” “微臣领命。” 夕阳西下,顾晨出了院子,又去了礁石那,喝着酒,看日落。 反正这一路瑞王早就发现了自己,女子便大大方方的跟了过去。几个孩子从她身边跑过,跑到了礁石那里。两个女娃娃爬上了礁石,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瑞王笑得温柔,轻轻点头,耐心的应和着。然后从婢女手上拿过两个糖人和两个面人,给了两个女娃娃。女娃娃开心不已,咯咯直笑。婢女把剩下的糖人和面人分给了其他几个孩子。 那真的是瑞王吗?将北齐打到跪地求饶,割地赔款,纳贡称臣的瑞王?将刀法精湛的南宫盛将军击败,让我南魏忌惮的瑞王?亲手弑君,差一点就登基为帝的瑞王? 太阳沉下了海,远处传来叫喊声。孩子们听到了,急急往回跑,归家吃饭。 瑞王拿起酒囊,看着潮起潮落,吹着海风,喝起了酒。 女子想了想,走了过去。 顾晨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看向深暗的大海。 安生脚下动了一步,又收了回去。 女子清了下喉咙,娇蛮的道:“你可是大周的瑞王?” 顾晨没理她,喝了一口酒。 “本……我问你话呢!” 顾晨就像没听到。 “你!你怎可如此无礼?” 海遥道:“这位姑娘怎可如此无礼。” “你说什么?我无礼?明明是你们无礼!” 海遥翻了个白眼,道:“敢问姑娘,我们怎么无礼了?” “我问……” “你问了话,我们就要答吗?不答就是无礼?哪条律法规定的?我们主子在这歇着,也没碍着姑娘,更不认识姑娘。姑娘一上来就质问,不是无礼是什么?” “你一个奴才,竟敢如此与本宫说话!来人,给本宫将人拿下!” 南宫明陷入为难,殿下可真是……看向温言。温言也是无可奈何。 听到女子的自称,海遥心里有了猜测,但她丝毫不犯怵。想到主子背上被抽出来的红痕,生气的道:“与人理论就要被拿下?南魏还有没有王法了?如此说来,误伤他人,是不是应该被拉去砍头?” 女子抬手指向海遥,气急败坏的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奴才!南宫明,给本宫把她的嘴打烂!” 南宫明心想,殿下你自己露底也就算了,怎么把我也给露出去了。再者,人家说的话是有道理的。真要是闹起来,就是闹到陛下那里,殿下你也不占理呀。 温言记得女皇的叮嘱,不能让殿下闹出大事。正要上前劝说,却听瑞王开了口。 “奴才?” 顾晨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让几人的心莫名一颤。 南宫明见事不好,立即上前,躬身行礼,道:“请瑞王殿下息怒。微臣南宫明,家父是南宫盛。微臣久闻殿下盛名,敬佩不已,今日得见,请殿下受臣一拜。” 顾晨垂眸看着他,面无表情。 南宫明咽了下口水,道:“微臣受我朝陛下之命,保护婉宁公主殿下。昨日,殿下误伤了王爷,微臣等未能及时认出王爷,未能及时……” 顾晨懒得再理他们,站起身,走了。 “站住!” 见瑞王停都不停一下,婉宁公主气急,从腰间拿下鞭子,抬手就抽了过去。 安生刚要跟上王爷,没想到这个什么公主竟然直接向王爷动手,“王爷!” 顾晨余光瞧见了,侧过身子,躲开了那一鞭子。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鞭子,用力向前一拽,直将婉宁公主拽了个狗吃屎。一挥手,把鞭子丢了回去,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往回走。 安生看了甚是解气,大步跟上了王爷。 海遥没有出言嘲笑,目不斜视的跟上主子。 婉宁公主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脸,一边怒气冲冲的道:“南宫明,你……呸呸呸……”她嘴里进了沙子,不断向外吐沙子。 温言赶紧上前,帮主子把身上的沙子拍掉。 “主子莫气,莫气。怎么说那也是瑞王,若是闹起来……圣皇知道了,怕是会责罚主子……” 婉宁公主一听,抿了抿嘴,气恼的盯着瑞王的背影,就差盯出一个窟窿来。 云逍见主子心情极差的回来了,还回来得如此早,赶忙向海遥打听发生了什么。 “婉宁公主?” “嗯。那个叫南宫明的亲口说的。看那女子的穿着,还有那娇生惯养的性子,应当不是假的。” 云逍想了下,道:“南魏女皇只有一子一女,婉宁公主怎么会来这了?是奔着主子来的?” 海遥道:“应该是。她一张口就问主子是不是瑞王。” 云逍皱眉,道:“她来找主子做什么?你也看到了,这婉宁公主长得竟然……主子许久都不曾生气了。这才多大点事,主子就生气了,这可不好呀。” 闻言,海遥也皱起眉头,道:“这么些年,走了这么多的地方,也会遇到过长得像宋……可都没有婉宁公主这般像。那双眼睛……真的是一模一样。今日她还穿了红裙,在客栈见到时,我差一点以为……这可如何是好呀?要不要劝主子离开渔村?” 云逍摇了摇头,道:“主子哪会听劝。咱们这段日子打起精神,看看她们要做什么。要是可以,尽量避着她们一些,也许她们很快就会离开。” “好。” 第284章 顾晨晚上没吃饭,只喝了两坛酒。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黑夜,心中是许久不曾有的焦躁。她无法接受那女子有着雪儿的眼睛,却说着做着雪儿永远都不会说,不会做的事。她想将那双眼睛挖下来…… 手里握着两块云纹玉佩,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婉宁公主住进了不远处的院子。 原本这户人家是不肯搬离的,以为对方是土匪。南宫明一再讲明,只是暂时租下这里,会给他们在镇上买一处宅子,再给他们一些银子。过一段时日就会离开,到时,这院子还是他们的,镇上的宅子也是他们的。 如此不合情理,天上掉馅饼的事,让这质朴的一家如何能信呀。直到南宫盛交给他们一张银票,他们才信了。在南宫明的安排下,连夜离开了院子,去往镇上。 婉宁公主住进了院子,怎么都睡不着。不要说睡了,待都待不下去,满院子的鱼腥味,就连桌椅床榻都是那股子味,让她阵阵作呕。 好不容易挨了一宿,天快亮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出了院子。她在海边慢慢走着,想看看这渔村有什么特别的。不知不觉走到了礁石附近,一抬眼,礁石上好像坐着个人。再细看,竟是瑞王。 第333章 一瞬间气上心头,抬腿就要过去,“报仇雪恨”。 温言赶紧拦了一下,道:“殿下,圣皇……” 婉宁公主顿时泄了气。阿娘是疼自己,可若是自己闹出事来,牵连到朝政,定不会轻易饶了自己。自己这次能出宫,可是跟阿娘再三保证,不会闯祸,只是看看瑞王长什么样就回去。结果,刚一见面就将人给打了,虽然不是有意的……也不知那就是瑞王…… 可南宫明已经代自己赔罪了呀。昨夜,自己只是上前询问,若是瑞王好好说话就不会有事。是瑞王不理自己,还容得那婢女对自己不敬。自己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 自己贵为公主,那婢女就是个奴才,自己不过是训斥了那婢女,那婢女还咄咄逼人,才会让自己气极。再说了,自己也没打着瑞王,反而被瑞王拽倒,吃了一嘴的沙子…… 她撇了撇嘴,气恼又委屈的站在原地。 一丝阳光照亮了海面,渐渐照亮了一切。 婉宁公主看向瑞王,明明那人只是看着海面,却让人莫名的觉出分难受,仿佛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瑞王拿起酒囊喝了一大口,然后低下了头,好像在摆弄什么,极为专注。 婉宁公主皱了下眉,记得昨日在客栈时瑞王就不停的喝酒。现在才是早上,怎么就又喝起了酒?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酒囊里装的是水。没听说瑞王是个酒鬼呀。瑞王在摆弄什么呢? 带着这份好奇,她慢慢走了过去。 云逍和靳忠看着人过来,皱了下眉。王爷没有示意,便没有上前阻拦。 婉宁公主见瑞王带的婢女不是昨日那个,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她站在礁石下,抬头看向瑞王。 一双剑眉满是英气,眼神却是那么的专注温柔,与昨日冷冷看过来的那一眼大为不同。她更好奇了,瑞王在做什么呢? 视线下移,发现瑞王在用一柄小刀仔细的雕刻着木头。那木头已经初具模样,看着像是个女子。 见自己到了近前,瑞王和那婢女护卫都没有出声阻拦,便大着胆子走上旁边的礁石,坐在了上面。过了一会儿,昨夜见过的孩子又跑了过来。 两个女娃娃爬上了瑞王所在的礁石,缺了一颗门牙的女娃娃道:“姨姨,糖人真好吃!” 顾晨看向她,温柔而笑。 另一个女娃娃害羞的道:“姨姨,这个好看的石头给你。姨姨给了我糖人吃,还有那个好看的面人。”张开手,露出一块圆润的奶白色石头。 顾晨放下小刀,拿起石头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道:“水儿留着吧,会给水儿带来好运的。” “好运?姨姨可是觉得这石头不好看?” 顾晨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道:“这石头很是好看,会保佑水儿心想事成。我留着没什么用处。” 舟儿眨了眨眼,道:“姨姨说这石头能让人心想事成?那姨姨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晨看着手中的木雕,摇了摇头。 水儿看了看石头,好奇的道:“姨姨,你什么时候能雕好木头呀?你已经雕了很久很久很久了。这块石头会让姨姨很快雕好的。” 顾晨拿起小刀,道:“这石头对我没有用。永远也雕不好的。” 水儿听不明白,无助的看向舟儿。 舟儿也不明白,道:“姨姨骗我们呢,总有一天会雕好的。水儿,咱们走吧,我还要帮阿娘晒鱼。” 水儿应下,向顾晨道别,和舟儿手牵手跑远了。 婉宁公主听了个全乎,道:“瑞……喂,你雕的是谁呀?” 顾晨不理。 “你自己吗?” 顾晨不应。 “那……是你的妻子吗?” 雕刻的动作停了下来。 婉宁公主得意一笑,道:“我猜对了。你在雕安国长公主!” 顾晨眉头一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了。 婉宁公主愣了一下,生气的跳下礁石,喊道:“我又怎么惹到你了?你这人怎的如此奇怪?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为何还如此无礼?” 顾晨只顾往回走。 婉宁公主要被气死了,追了上去,一直追到院子。院门被靳忠用力关上,差点夹到她的鼻子。 “你!你们大周不是最重礼吗?却怎么都是这个样子!你们……气死本宫了!” 婉宁公主气呼呼的走了。 从这日起,婉宁公主总能看到瑞王坐在礁石上,喝着酒,看日出,看日落,雕木头。这样的瑞王,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她全部的好奇。好奇瑞王为什么待在这小渔村,好奇她为什么总坐在礁石上,好奇她眉上的疤痕。 见瑞王咳嗽还继续喝酒,她会好心的劝上几句,但都得不到回应。她渐渐不再说话,安静的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看着瑞王一下一下雕刻着木头。二十多日后,发现瑞王换了一块新木头,从头雕起。 奇怪了,那块明明还没有雕好,怎么就换了新的? “喂,你之前雕的那个呢?怎么不继续雕了?” 如往常一样没有回答。 “喂,我问你话呢!那个都快要雕好了,怎么不继续雕了?” 顾晨烦了,放下木头,却不看她,道:“殿下,你来找我,是为何?” 这是瑞王第一次正经的和自己说话,婉宁公主竟微微红了脸,有些扭捏的道:“我……我就是想看看名震天下的瑞王是什么样的。” “那你已经看到了,还看了很久,可以回去了。” 婉宁公主撅了下嘴,道:“我愿意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回去,轮不到你来做主。再者,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瑞王?” 顾晨沉默片刻,道:“你说的对,轮不到我来做主。那殿下就在这待着吧。我走。”说罢,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婉宁公主反应了下,喊道:“你走?你什么意思?” 自然没有人回答。 当晚,顾晨吩咐明日一早离开渔村,往更南边走,再找个渔村。 这段日子,云逍和海遥一直提心吊胆。安生和靳忠没觉出什么,她们可是发现了苗头,婉宁公主对主子很不对!主子……也不对,对婉宁公主与旁人不同,虽然一直避着不看婉宁公主的脸,很是疏远,却会在不易察觉时瞟一眼。这么下去,她们担心有一日主子会将婉宁公主当成是…… 二人一句话都没问,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 靳忠和安生也帮着收拾,听到有人敲门。靳忠过去打开门,一下被几个人撞开,婉宁公主带着十来个人闯了进来。 婉宁公主瞧了瞧,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云逍听到声响,从里面出来,眉头一皱,道:“殿下这样带着人闯进来,是想做什么?” “瑞王呢?” 安生握着长刀出来了,将另一把长刀扔给了靳忠。靳忠抬手接住,持刀而立。 “本宫问你们话,瑞王呢?” 安生道:“王爷在何处,与你们无关。若是再向前一步,休怪我们大开杀戒!” 南宫明上前,道:“我们殿下没有恶意,只是想见一下王爷。还请几位通融一下。” 安生和靳忠见他们始终没有拔刀,也不好真的去砍人,两方僵持住了。 顾晨从屋里出来,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去了厨房。 婉宁公主追了过去,云逍上前拦着,没拦住。安生和靳忠不能分神,再加上对方是南魏公主,实在是不好动手。 进了厨房,婉宁公主正看到瑞王将之前雕的木雕放进了火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竟冲了过去,拿起旁边的一根木头将木雕给扒拉了出来。 “你为何要把她烧了?你雕了那么久,怎么就给烧了?”俯下身子,想要去捡,发现很烫,松了手。 顾晨直接捡起木雕,对她怒目而视。 “滚!” 婉宁公主被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发怒的人。这人是如此陌生,与平时判若两人。她看了一眼木雕,突然打了顾晨的手,道:“烫!” 木雕掉到了地上,婉宁公主立即捡了起来,用帕子一包,紧紧攥在手里。 顾晨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戾气,俯视着她,道:“给我!” 婉宁公主连连后退,抱着木雕,不住的摇头。 顾晨逼近,道:“我再说一次,给我!” 婉宁公主被吓到了,不敢动,眼中噙着泪。 顾晨看着那双眼睛,愣住,戾气不见了。抬起手,轻轻擦了一下涌出的泪,柔声道:“雪儿,莫哭。” 话一出口,顾晨回了神,眉头拧在一起。 正这时,有暗卫冲了进来,焦急的问道:“王爷在何处?” 海遥看出不对,指了一下厨房。 暗卫停在厨房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书信,道:“王爷,京中传来消息,国公夫人……病了……很不好……这是甄大人的手书。” 顾晨一惊,两步过去,拿过书信,撕开封口,一目十行。 第334章 “回京。马上回京!” 暗卫道:“王爷,逐日就在外面。靳将军等人的马匹也已经准备好了。” 靳忠等人立即领命,无人再去管南魏那些人。拿上必须带的东西,跟着王爷出了院子。 逐日见到顾晨,一声嘶鸣。 顾晨摸了摸逐日的头,顺了顺它的毛发,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逐日很是激动的踏蹄,发出鼻响。 顾晨拽住马鞍,长腿一抬,上了马。逐日风一般的冲了出去。众人骑马跟上。 婉宁公主看着那离去的人,又看了看手中的木雕,道:“本宫要去康京!” 第285章 顾晨等人昼夜赶路,一路出了南魏,到了大周边城。 徐将军父子亲自相迎。两年时间,王爷变化很大,整个人瘦了许多,气色不佳,疲惫不堪。二人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国公夫人身子不好,立即将众人带去府中,让王爷好好歇息一下,好继续赶路。 顾晨没有寒暄,想要睡下,却无法入眠。喝了一坛酒,才好不容易睡着。 徐将军父子拉着靳忠和安生了解王爷的近况,听后难受不已,却也无法,徒留叹息。得知南魏的婉宁公主找到王爷,还纠缠了王爷许久,面露惊讶。 徐勉道:“据说这婉宁公主刁蛮任性,行事乖张,却深得南魏圣皇的宠爱。有传言,圣皇对其宠爱远超皇子,将来很有可能会让婉宁公主继承皇位。她找王爷,可是有何想法?” 安生道:“她就是每日都烦着王爷,问这问那,但王爷从不理她。我常在王爷身旁,没发现她试图谋划什么。” 靳忠颔首认同。 徐勉皱眉,道:“难道只是好奇?” 徐将军道:“罢了。王爷已经离开了南魏,与那婉宁公主再没关系。你们也快去歇息吧,王爷起来后就会继续赶路。” 靳忠问道:“徐将军,大周一切可好?此次王爷回去,路上可会有危险?” “这两年一切都好,皇上与先帝大为不同,礼贤下士,虚心纳谏,宽厚仁善,以民为本,轻徭薄赋。去年,安国长公主欲要将摄政大权交还,却被皇上拒绝,言,未行冠礼,尚年少,恳请皇姐继续教导。有大臣起了心思,支持皇上独自理政,甚至再次提出请皇上准了王爷当年留下的请辞奏折,免去王爷的摄政王之职。” “他们自以为揣摩出了皇上的心思,想以此获得皇上的青睐。没想到啊,皇上一向温润,却为此事大发雷霆,怒斥官员心怀不轨,不忠不义,将上奏的官员全部罢免,还治了罪。长公主出言求情也没能让皇上消气,坚决不收回成命。” 靳忠和安生哑然。 徐勉叹道:“若这一切都是发自皇上的真心,若皇上这些年不是在……做戏,若皇上能一直明辨是非,以德治国,必会成为一代明君。王爷当年选了当今圣上,是选对了人啊。” 安生轻声问道:“圣上今年……多大了?” 徐勉道:“快十八了。再过两年就行冠礼了。” 安生看向靳忠,道:“当年的九皇子都快十八了……王爷就要三十了……唉……” 众人一时沉默。 徐勉想了想,道:“这两年,安国长公主没少派人往返,询问王爷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五年前王爷离京,安国长公主便安排了一队人马跟上,保护王爷。两年前还派刘明出使南魏,觐见圣皇,确保王爷在南魏可以畅通无阻,也是在从侧面提醒圣皇,王爷绝不能在南魏出事。若是王爷发生不测,大周会与南魏兵戎相见。此次,更是命父亲派遣一千将士护送王爷回京,安国长公主对王爷……” 徐将军轻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二人快去歇息吧。” 靳忠和安生离开后,徐将军对儿子道:“你今日怎的如此多话?” 徐勉垂下头,道:“儿都已成亲,还有了两个女儿,王爷却是孤身一人……爹,你也看到了,王爷才二十九呀……却毫无生气,犹如迟暮之人……” 徐勉擦了下眼角,道:“当年,多亏了王爷,母亲才能跟我们一同来这里,不致分离。爹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儿也官升两级。王爷遇袭,京中出事,咱们却没能帮上王爷。若是咱们在京中……” 徐将军长叹一声,道:“就算你和我在京中也改变不了什么。当年发生的事……庞将军的信你也看过,阴差阳错……就晚了那么一日……好了,不要再提了。等后面见到王爷,你可不能再如此。” 徐勉轻轻点头。 顾晨醒来后,浑身发烫。云逍命人去找大夫。顾晨坚持用热水沐浴就会好。沐浴过后却烧的更厉害,甚至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唤外祖母,一会儿唤雪儿…… 徐勉找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看过后直摇头,说人亏虚的厉害,不能用猛药,这么烧下去可能要不好。一向理智的徐勉拔出长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若是治不好人就直接砍了他。 大夫慌乱无措的道:“就是杀了我也……我尽力一试吧。” 大夫忙着煎药,云逍和海遥不断用酒给主子擦身。徐将军父子和靳忠在屋外来回踱步。安生蹲在地上偷偷抹眼泪。 顾晨烧了整整两日,终于退了热。众人可算是松了了口气,那大夫直接瘫坐在地。 第三日,顾晨醒了,起身就要走。 众人都拦着。大夫也不许她下地,说是至少要再过五日才算是度过去了,之后要好好调养身子,至少要养个三五载才能让身子好起来。 顾晨怎么等得了,不知为何,心慌不已。不敢深想,厉声下令,即刻出发。 众人无奈,马上安排起来,用了半日准备妥当。徐将军父子看着远去的大队人马,久久未动。 五日后,边城又来了一队人马,竟是婉宁公主。 徐将军父子十分不解,婉宁公主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追着王爷而来?他们想拦,却没法拦。婉宁公主以游历大周为由出行,这和王爷去南魏如出一辙,他们只能放行,同时命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京城。 顾晨一路急行,只在人和马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才会下令休息。路过城关,官员都是恭谨相迎,早早准备好了吃食和草料。顾晨知道,一切都是那个人安排好的。云逍和海遥也清楚,却不敢提起安国长公主。 顾晨只顾赶路,记不清过了多少日,终于看到了康京的城门。一别多年,城门还是那个城门,却又好似不再是那个城门。顾晨骑着逐日匆匆入城,年轻的门卒大惊,要去拦,被老人给喝住,才知那竟是传说中的瑞王。 城内竟有许多巡城兵马司的人维持着主街上的秩序,似是特意留出了让马匹通行的地方。巡城兵马司的人见了瑞王,单膝跪地。 见此情景,顾晨心里一咯噔,挥动马鞭。 国公府,丧幡。 顾晨浑身发抖,下马不稳,直接跌坐在地。靳忠和安生翻身下马,忍着悲痛,将人扶了起来。 国公府的下人见到瑞王,跪地叩首。 顾晨就像没有看到他们,恍恍惚惚的进了国公府,到处都是白色。 甄明理穿着重孝赶了过来。 顾晨嘴唇颤抖,近乎是扑了过去,道:“舅父……外祖母……外祖母……” 甄明理眼眶湿润,喉间哽住。 “外祖母……” 甄明理将人扶住,嘶哑开口。 “晨儿,你总算回来了……你外祖母已经走了……外祖……也跟着走了……” 顾晨瘫跪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舅父。 甄衡赶了过来。五年时间匆匆而过,甄衡变得成熟沉稳,不变的是那一声阿姐。 顾晨在二人的搀扶下强站起来,声音极轻的道:“外祖……” 甄明理忍下眼泪,尽量平静的道:“你外祖母病得突然,病来如山倒……沈医女来看的……只能尽量拖着……但终究是……你外祖……” 见父亲说不下去了,甄衡克制着悲痛,道:“祖母走了,祖父独自守了祖母一夜……第二日,我和父亲进了屋子,发现祖父握着祖母的手……走了……阿笙姐姐说祖父是悲痛过度……” “什么时候……” 甄衡压下哽咽,道:“祖母是在前日,祖父……” 顾晨万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阿姐……” 顾晨长长的呼出口气,抽回被二人搀扶的手,向里走去。 灵堂外,许多官员都在,看到瑞王,躬身行礼。 灵堂内,当今圣上、安国长公主、宁国大长公主都在。 顾晨只看到了两口黑漆漆的棺材。她缓步走到里面,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顾煦看见人,低喃般的唤道:“王姐……” 顾清滢怔怔的看着想了五年的人,失了神。那人瘦了,瘦到只剩下皮包骨。跪在那里,能看到凸出的脊骨…… 她忘了这是在哪,想要过去,被顾漪澜拉住。 第335章 顾清滢回过神,看向姑母,二人皆是眼眶通红。 顾晨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后,发出声声呜咽。那呜咽声不大,却是撕心裂肺。 赵婉、甄明理、甄衡、顾汐泠、甄惠、程柏……全都泪流不止。 许久后,哭声停了,顾晨却没有动。 云逍意识到不对,赶忙上前,轻唤主子,只是轻轻一碰,人向一旁栽去。 “主子!” 灵堂乱了,赵婉站起身。 甄衡上前,直接将人抱起来,没想到阿姐竟会如此轻…… 赵婉道:“衡儿,快将人送到屋里。” 甄衡回过神,抱着阿姐离开了灵堂。 顾清滢什么都顾不上了,脚步匆匆的跟了过去。 顾漪澜叫上阿笙,一路跟随。 甄衡小心翼翼的将阿姐放到床上,忙让出位子,焦急的看着。 阿笙上前搭脉,眉头紧蹙,惊疑的看向云逍和海遥。 “怎么回事?她的身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逍和海遥再忍不住,痛哭出声。 顾漪澜急道:“哭什么哭!回话!” 云逍和海遥将主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一讲出,还讲了在南疆边城差一点就因为发热……但言辞间还是注意着,没有当着安国长公主的面提主子日日雕刻木头。 顾漪澜没有责备云逍和海遥,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叹息落泪。 阿笙想亲手掐死顾晨。她听出来了,这人就是不想活了。深吸口气,道:“那大夫的药方可还在?” 云逍从怀中拿出药方,递了过去。 阿笙看过后直接把药方给撕了。 “这用的都是猛药,是在损阿晨剩下的寿数。她这身子就好比那四处漏风的破屋子,用这猛药,就是拆掉根基去堵风。风是能少吹进一些,可用不了多久,屋子就会塌了!她还不好好养着,慢慢补救!” 云逍和海遥垂下了头。 阿笙反应了过来,阿晨一路着急回来,是为了…… “唉!” 顾清滢轻声问道:“阿笙,可还有法子补救?把她的寿数给补回来。” “阿晨的身子已经毁了,彻底毁了。就算日日拿药当水喝,也活不过十年。我……” 顾清滢走到床前,道:“我可以寻遍天下奇珍异草,只要能治好她。阿笙,你告诉我,要什么。” 阿笙揉着眉心,道:“若是有足量的杏林药墨、雪莲、雪参,再辅以其他药材日日温补,泡药浴,也许能延长些她的寿数。” 顾清滢快步走到屋外,见顾煦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皇姐,王姐如何了?” “煦儿,你立即回宫发下圣旨,命北齐送来所有的杏林药墨、雪莲和雪参。以后年年都要送来至少二十只雪莲和雪参。命王将军亲自督办此事,事关……瑞王的命。你回宫后命太医立即将所有的珍贵药材都拿来国公府。” 顾煦应下,毫不耽搁的赶回皇宫。 屋子里,阿笙摸了摸顾晨的额头,道:“开始发热了。我先去煎药。” 顾漪澜道:“清滢,你守在这吧。我命人先将府里的药材取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我会安排好。”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道:“晨儿一路奔波,先给她梳洗一下吧。” 甄衡跟着退了出去。 顾清滢看着顾晨身上穿的粗布衣裳,道:“云逍,海遥,你们回一趟王府,取些换洗的衣裳来。不要取不该取的东西。” 云逍和海遥琢磨了下,长公主的意思是不要取来让主子睹物思人的东西。二人应下,匆匆离去。 “玲珑,灵犀,梳洗。” 二人出了屋子,去准备清水等物…… 第286章 屋内再没有旁人。 顾清滢坐在床边,微微颤抖的抚上顾晨的脸颊,感受到温热。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人,终于回来了。 仔细打量着眼前人,面容与记忆中一样,只是眼角有了细纹,嘴唇干裂。轻轻摸着顾晨的眼角,想要将细纹抚平,却做不到。抚上嘴唇,割得手疼。鬓边发丝微散,她想要将那发丝拨到耳后,手却顿住。 顾晨已经有了白发…… 眼泪涌出,落在顾晨的脸上。 顾清滢赶忙去擦…… 再忍不住,伏在顾晨的身上失声痛哭。抱住顾晨,越抱越紧,怀里的人单薄得像纸。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去争,我已经放弃了,惟愿你安好。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但你怎能变成这样,怎能活成这样…… 玲珑和灵犀端着铜盆,捧着帕子,听着主子的哭声,垂头站在门外。 赵婉在甄惠和顾汐泠的搀扶下来了,看着站在门外的婢女,听到里面的哭声,停在原地。 这些年,逢年过节和二老的生辰,顾清滢都会亲在来国公府,以顾晨妻子的身份携礼庆贺。若是得知二老身子不舒服,也会来亲自服侍。顾清滢对顾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国公府的人都明白,却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该如何说她们三人? 情深不寿…… 不仅国公府的人明白安国长公主对瑞王的情,有心的人也都明白了。 原来,二人成亲并不是做戏,至少,安国长公主不是。想起那个出自含春阁的女子,想起瑞王对其的宠爱,许多人还是不解。两女共侍一夫很是寻常,可两女共侍一女,何曾听过?其中一人还是公主。是该如寻常般羡慕吗?也许吧。可瑞王却留下安国公长公主一人,一走经年。想不通,也不敢去探究…… 赵婉长叹一声,让甄惠和顾汐泠先离开,然后进了屋子。走到近前,双手轻轻拉起清滢。 顾清滢泪眼婆娑的看向她。 赵婉像对自家女儿一般,将人抱住,轻拍她的背。 顾清滢抛去了长公主该有的仪态,抓紧赵婉的衣裳,哭着唤道:“舅母……” 这一声让赵婉心酸不已。 “舅母……她有白发了……她有白发了……” 赵婉的手一顿,看向顾晨,落下泪来。 “她怎能这样对自己?我曾逼得她自伤右手……我不再逼她……她却还在自伤。人死不能复生,她如此做,是为何?她若放不下……还不如……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我知道,我争不过。以前争不过,现在更是争不过一个死人。我已经放手了……她却不放过我,用她自己来折磨我……报复我……只因我没能救下宋雪!” “清滢,你不应如此想,也想差了……” “我真的想差了吗?” 赵婉一时语塞,晨儿真的没有存一点报复的心思吗? “她杀了顾昀,杀了牵扯其中的所有人,毫不掩藏心中的怨恨。只对我……不曾再说过一句话,不曾再看过我一眼。当日在顾昀的灵堂,她拥立煦儿为帝,说出那番话,将我绑在了朝堂。她是为了煦儿,却也是在报复我当年对她的算计。” “我听得明白,知道她马上会离京,但我一时走不开,只能先派人跟上。我赶去了王府,果然晚了。这些年,她早就知道我派了人在后面跟着……我派去的人时时传信,说她一切安好。这是一切安好吗?她定是拿捏了那些人,不许他们传回实情,就想等这么一日,让我发现她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狠狠的报复我!” “她知道这会是对我最大的伤害,比直接杀了我更狠。她是故意的……就像在问我,你可满意了?她是想让我生不如死……” 清滢说的话似有道理,却很是偏激。 赵婉稳了稳,温声道:“莫要如此想。晨儿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太过悲痛,无法走出来。你是懂她的……” 话停住了,是啊,清滢是懂晨儿的。难道真被她说中了? 赵婉想起多年前曾问过顾漪澜,清滢是不是疯了。现在看来,再如此下去,清滢真的会疯。 她们二人明明心中都有情,却恨不得……不是自己疯,就是要将对方逼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清滢,你若真是如此想的,等晨儿醒来后不防直接问她。” “她不会见我,更不会与我说话。舅母,我真的放弃了。我只盼她能好起来,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 赵婉没再劝说,许多事不是一时能说通的。 “云逍和海遥已经回王府取衣裳了。咱们先给晨儿梳洗一下,将外衫脱下来,多少能让晨儿舒服一些。” 顾清滢擦干眼泪,和赵婉一起脱下了顾晨的外衫。看到了怀中的两块云纹玉佩,垂下眼眸,将玉佩放在了枕边。 赵婉拿着顾晨的荷包,捏了捏,稍一想,猜到了里面是什么。看了清滢一眼,把荷包放到了玉佩旁。拿掉了顾晨头上的玉冠,把头发放了下来。果然,青丝中夹杂着白发,看得她鼻子一酸。 顾清滢唤来玲珑和灵犀,拧了帕子给顾晨擦脸。然后又给她擦手,看着灼伤后留下的疤,再次落泪。 第336章 见晨儿瘦到皮包骨,见清滢落泪,赵婉年纪大了,受不住。外面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安排,便出了屋子。 顾清滢将顾晨的手贴在脸上,一如成亲那夜,只是这手已是伤痕累累…… 顾清滢衣不解带的守了顾晨整整三日,看了顾晨整整三日。她知道,只要顾晨醒来,见到自己,面容就不会再如此平静。 期间,甄惠和顾汐泠来过,庞如意、钱淳、杨雁也来过,看过顾晨后无不落泪。她们没有劝顾清滢去歇息,静静的来,静静的走。 顾晨醒来的时候,顾清滢正在给她喂药,突然见到人睁开了眼睛,动作一顿。二人对视,不知顾晨想到了什么,一把打翻了药碗。 灵犀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主子可有烫到?”拿帕子赶紧去擦衣上的汤药。 云逍蹲下,捡起地上的碎碗。 顾清滢挥了下手,让灵犀退下。轻声道:“你莫要气。我走就是。” 顾清滢没再多说一个字,站起身,出了屋子,道:“玲珑,告诉阿笙,人醒了,让她过来看看吧。再遣人告诉姑母和……甄夫人一声。” 顾清滢走到青石桌旁,疲惫的坐下,看着落叶出神。 顾晨的生辰快要到了,三十岁生辰…… 里面传出顾晨的怒喝,让她回过了神。 云逍推门而出,脚步匆匆。 阿笙和赵婉赶了过来,看了一眼坐在外面的清滢,进了屋子。云逍也回来了,手上竟然捧着一坛酒。 顾清滢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去到门边。 阿笙怒道:“你就是想死,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取刀来,你直接捅死自己就好!”刚说完,人就跑了出来。见到顾清滢,恨恨的道:“她就是不想活了。你也不用管她了。让她去死吧。” 顾清滢连拦的机会都没有,阿笙已经疾步离去,和顾漪澜擦身而过。 顾漪澜担心顾晨,阿笙也在这,便一直留在了国公府。得知顾晨醒了,她和顾汐泠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甄明理带着甄衡和甄惠也跟了过来,看着阿笙气极的离去,皱眉不解。 几人来到顾清滢身边,正听到里面的对话。 赵婉道:“晨儿,你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舅母,你是要和姑母一样,也要逼我吗?” 赵婉眼神一变,厉声道:“我何曾逼过你?你现在就是这样和舅母说话!” 顾晨怔了一下,垂下头。几息后,虚弱的道:“是我昏了头……之前……姑母与我说过一样的话,我……舅母,是我错了。” “你现在在我面前都不再自称是孩儿了。你是想将所有人都推开?” 顾晨微微牵起嘴角,道:“舅母,我都三十了。哪有三十岁的人还自称孩儿。” 赵婉默然。 “舅母,外祖母和外祖……可曾留下话……” 是留了话,但赵婉并不认为该说出来。 顾晨看了出来。外祖走得突然,怕是没有留下话,但外祖母应是留了话。她急切的道:“舅母,外祖母留了什么话?” 赵婉犹豫再三,道:“你外祖母说,让你好好的,要往前看。让你和清滢一起走下去。” 顾清滢听着,想起了老夫人弥留之际。那几日,她一直守着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些。 “你骗我!外祖母不会说这些……外祖母最疼我,不会逼我……不会逼我……你们都被她收买了!都信了她做的戏!” 赵婉没有出声,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顾晨抖着手,抓住赵婉的衣袖,道:“舅母,外祖母到底说了什么?你不要骗我!” 赵婉平静开口,“我说的就是实情。不仅是你外祖母,你外祖也曾说过,希望你能早些回京,希望你能和清滢好好的,相互扶持着走下去。莫要再回头,莫要再自责,莫要一直辜负。” 顾清滢不知道国公爷说过这些,红了眼眶。 几人看向顾清滢,心中是说不出的难受。 “让她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甄明理听不下去了,推门而入,沉声道:“晨儿,你怎可如此说!你……” 赵婉站起身,道:“她愿如何便如何吧。让她自己闹!”说罢,走了出去。 甄明理眉头紧锁,满是失望的看了顾晨一眼,出了屋子。 赵婉缓了口气,道:“清滢,这几日你都不曾合眼,去歇一会儿吧。” 顾清滢声音极轻的道:“我见云逍拿了酒进去……” 赵婉怒道:“她愿喝便喝!等她能下地了,赶紧离开国公府!” 顾漪澜劝道:“莫要说气话。平日里你最是理智,现在怎的比我还要易怒。” 赵婉瞪了她一眼,道:“我早就说过,早晚你会后悔。现在这般,你可满意了?” “我已经和你说过,我后悔了。你怎么又旧事重提。你在这档口提这事,能如何?” “你可是手眼通天的大长公主,我能如何?” “你怎变得如此不讲道理了?” “不讲道理?是了,我是不讲道理。道理全在你那。” 甄惠和顾汐泠没想到她们二人会突然吵起来,不知该如何劝说。正此时,阿笙拿着长刀回来,把众人吓了一跳。赵婉和顾漪澜也不吵了。 阿笙拿着刀就要进屋,甄衡上前拦住,道:“阿笙姐姐,你这是要作何?” “我给她送刀,让她给自己一个痛快!她舒服了,也不必让这么些人跟着受罪!” 甄衡难以置信的看着阿笙,甄惠和顾汐泠也是如此,实在不知怎么就将阿笙给气到这般。 安生追了进来,道:“阿笙,你拿靳忠的刀是要作甚?” 靳忠紧随其后。刚才,阿笙说想看一下他的刀,他也没多想,就把刀卸了下来。结果阿笙拿着刀就跑。 甄明理揉着眉心,真是一团乱! 门被打开,云逍走了出来,来到阿笙近前,道:“阿笙,你莫要气了。主子……主子手抖,所以才要喝酒。” “她为什么会手抖!不就是因为饮酒所致!抖就抖,过一段时日也就好了。她那身子还能喝酒吗?再喝下去,我就是会仙法也救不了她!” 云逍直接跪了下去,眼中噙泪,道:“阿笙,主子心里苦。当年对宋姑娘,主子就总是迟一步。如今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主子又迟了一步。主子想喝,就让她喝这一次吧!” 闻言,阿笙红了眼,把长刀往靳忠怀里一塞,走了。 屋里传出阵阵咳声,众人的心跟着起起伏伏…… 第287章 国公府出殡,当今圣上不顾百官劝阻,亲自送行。瑞王拖着病体送葬,安国长公主也在其中。 一日下来,顾晨强撑到最后,再次晕倒。顾清滢把人抱在怀里,焦急呼唤。 顾煦心急如焚,再次发出圣旨,命王将军必要在月内把药材送到京城。若是北齐敢拖延,直接发兵。 北齐老皇帝已于三年前驾崩,太子顺利继位。顾晨离京前把北齐娴妃写的那封信夹在了奏折中。后来,刘明详细的禀明,顾清滢知道了前因后果。 北齐太子继位后,信守承诺,感念瑞王带来天师为其成功招魂,将每年的纳贡多加三成,且每年会送两千良驹给大周。 有朝臣反对,却被新帝说服。 北齐弱,大周强,若是不向大周有所表示,让大周以为新君会背弃国书,大兵压境,该如何?再者,天下皆知,瑞王对朕有恩,作为国君若是不予以感谢,世人会如何想? 世人本就认为我北齐是蛮族,正好趁此机会向天下人彰显我北齐也是懂礼,重礼的。北齐地貌广阔,盛产良驹,两千良驹不算什么。至于纳贡,多三成便可换来国泰民安,有何不好?只有不再起战事,慢慢休养生息,才能以图将来。 所以北齐并未拖延,将仅剩的两块杏林药墨和二十只雪莲雪参送了过来。这是后话了,此刻有一烦心事上门了,南魏的婉宁公主来了。 婉宁公主抵达康京后直接找上国公府,开口就说要见瑞王。 早前,顾清滢已经收到了徐将军传来的消息,但她满心都是顾晨,对此事没有在意。如今人竟来了国公府,还说要见顾晨,让她不得不去了解是怎么回事。她和顾漪澜叫来了云逍和海遥,询问经过,赵婉也在旁听着。等云逍和海遥说完,顾清滢变了神色,紧紧捏着腰间的玉兔。 顾漪澜和赵婉对视,心道,晨儿怎么就这么招人?还招来了一个公主…… 顾漪澜安抚好清滢,和赵婉找到甄明理,让他出去将人打发了。 甄明理揉着眉心,出了府,恭敬的将婉宁公主等人迎进了府里。以瑞王身体不适,需要长期静养为由好言相劝,并提出可由朝廷安排官员陪同婉宁公主游历大周。 婉宁公主哪里肯,娇蛮的性子上来了,闹着一定要见到瑞王,人就是昏迷也要看上一眼。 甄明理百般劝说皆是无用,眼瞅着婉宁公主就要大闹国公府,顾清滢来了。 第337章 婉宁公主打量了顾清滢一番,行了一礼,道:“本宫进入大周后,听闻殿下虽是瑞王的妻子,却不是瑞王钟爱之人。既然如此,你们二人为何还不和离?” 赵婉没能维持住表情,万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一上来就敢说出这番话。 顾漪澜也是惊讶不已,心道,你娘那样的人,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女儿!不行,得赶紧送封信,把人给弄走。不然,清滢怕是会将人给生吞活剥了。 顾清滢看着那双与宋雪一模一样的眼睛,怔住,然后冷声道:“本宫和瑞王的事,与你何干?” 婉宁公主理直气壮的道:“怎么和本宫没有关系了?你们快些和离,本宫好让圣皇下旨赐婚。不对,应是……和亲。” 顾清滢眸光锐利,道:“来人!把她给本宫叉出去!” 钱进领命入内,南宫明挡在了前头,道:“请长公主殿下息怒。我们殿下年纪尚轻,出言无状……” 婉宁公主不乐意了,道:“南宫明,你竟敢如此说本宫!” 南宫明很是头疼,跪在地上,道:“是臣出言无状,是臣之错,请殿下宽恕。殿下,瑞王身体不适,不应在此时搅扰。殿下不若过几日再来看望瑞王。” 殿下呀,求您了,可别再闹了。这里是大周,咱们才带了多少人。真要将安国长公主给惹怒了,可怎么办?安国长公主可是摄政监国,权利等同帝王,手段不比圣皇差,有的是法子治人呀! 他突然想起了圣皇的话,要是殿下胡闹,就找宁国大长公主,还给了他一封信。他赶紧转向宁国大长公主,道:“大长公主殿下,这是圣皇命微臣转交给殿下的手书。” 顾漪澜真想扶额,这都是什么事。顶着清滢散发的阵阵寒意,拿过了信。 看过后,眼神微变,稍一思量,道:“婉宁,你阿娘托本宫照拂你。既如此,你便住在本宫府上吧。你今日刚到康京,先随本宫回府好生歇息吧。” 顾清滢看着姑母,那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 婉宁看了看顾清滢,然后抱住顾漪澜的胳膊,娇憨的道:“阿娘与我说过,大长公主殿下与阿娘关系甚好,连我的封号都取了“宁国”中的“宁”字。阿娘还说,我要唤殿下为姨母。” 她撒娇的摇了摇顾漪澜的胳膊,道:“姨母,孩儿真的不能见一下瑞王吗?孩儿可想她了,想了一路。” 顾清滢咬了咬牙,道:“钱进,把人都叉出去!” 顾漪澜哭笑不得,原以为这孩子是个缺心眼的,这哪是缺心眼,娇蛮任性下全是心眼。上来就热络的唤自己为姨母,激清滢更是一激一个准。 “清滢,我先带这孩子回去。好孩子,听话,先随本宫回府安顿好。” 婉宁撅了噘嘴,道:“好吧。孩儿听姨母的话,等安顿好了再来见瑞王。瑞王有一个极为珍视的东西在孩儿这,孩儿要亲手还给她。” 顾漪澜看了清滢一眼,赶紧把人带走了。 顾清滢盯着婉宁的后脑勺,心想,顾晨极为珍视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阿笙说顾晨就快醒了,顾清滢本打算回自己的府邸,不想让顾晨因为她而动气。 出殡那日,顾晨恨不得对她动刀,不肯让她一同前往,声声质问她为何还不肯签了和离书。最后是甄明理和赵婉以长辈的身份对顾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论顾晨认不认,清滢是国公府的外孙媳。 见舅母疲惫不已,憔悴不堪,顾晨无可奈何的忍了下来。 一日下来,顾晨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衣角都不愿碰到她。但此刻,顾清滢不打算走了。 自己若是走了,岂不是容得婉宁靠近顾晨!自己是放手了……放手的结果就是要眼看着顾晨和这个长得像宋雪的人在一起?自己是再也争不过宋雪,难道还争不过一个小丫头!不成!什么放手,再也不放手!这辈子,就是死也要和顾晨纠缠到底! 赵婉看出了清滢眼中的妒忌,也瞧出了她眼神的变化。看向婉宁公主的背影,心思百转。 “清滢,你将晨儿带去你的府里吧。” 顾清滢微怔,低下头,道:“她怎会愿意……” 赵婉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道:“你也看到了,婉宁公主还会来国公府,我们不好拦,终会拦不住。婉宁那双眼睛……太像了……不能让晨儿再见她,会害了晨儿。你那长公主府不同,你可以拦着。她再是如何,想来也不敢闯你的府邸。趁着晨儿现在还没醒,把她直接抬到你那去。至于王府……晨儿自己怕是都不敢回去,那里有太多的回忆。” “若是她醒了,发现是在我的府里,她……” 赵婉看了甄明理一眼,甄明理会意,出了屋子。 赵婉拉着顾清滢坐下,道:“今日,舅母想与你说些心里话。” 顾清滢抬起头,眼中既期待,又委屈。 赵婉握住她的手,道:“我是看着晨儿长大的,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也最是懂她。她对你是有情的,只是这情……若是没有雪儿,也许,你和晨儿……唉……谁又能知道何人是命定之人。雪儿太过惊艳,性子纯善,又惹人爱怜。可惜啊,造化弄人。以我对晨儿的了解,若是雪儿还在,你和晨儿绝无可能,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些。雪儿是晨儿的缘,也是晨儿的劫。” “你和晨儿说是阴差阳错也好,说是受时局左右也罢,都已过去。晨儿再是如何变,杀了再多的人,经历再多的事,她的心也还是软的。至少对你,始终都是软的。她离你远远的,现在又这般对你,正是因为心里有你,放不下你,所以只能对自己狠。” “你也瞧见了,那婉宁公主一路从南魏追到康京,不定会缠晨儿多久。难道你真能心平气和的在一旁看着?你不能。若是晨儿真被婉宁公主缠住了,一时昏了头,你会如何?你可还能保有理智?我不能眼看着你真的疯掉,也不能看着晨儿寻个替身,自欺欺人。终有一日,梦醒人亡。” 顾清滢听得红了眼,垂下头,呼吸轻颤。 赵婉拍了拍她的手,道:“清滢,就算晨儿的心是个石头,舅母相信你也能给捂热了,只是这过程怕是会万分艰难。你已经忍了这么久,只能委屈你再忍一忍,终会好的。只是,你莫要再想得偏激,莫要再……” 赵婉停了下来,想了想,道:“也许,现在正需要用猛药。你按你想的去做吧。” 顾清滢再次抬起头,惊疑的看向赵婉。 “舅母的意思是……” 赵婉眯了下眼,道:“反正晨儿现在活得浑浑噩噩,身子也毁了,也不知能撑多久,还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趁着人还活着,死马当活马医吧。她还能如何?杀了你?自尽?她对你绝对下不去手。她若是要自尽,那便是她的选择吧。你最后再试一下吧,若是还不成,便由着她吧。去吧,带她去你的府里。为了晨儿,也是为了你。” 大长公主府。 顾漪澜正要喝口茶,婉宁从婢女手上拿过茶盏,跪在地上,乖巧的道:“姨母,孩儿给您敬茶。” 顾漪澜挑了下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起来吧。” 婉宁应下,恭敬的站好。 “坐吧。” 婉宁娇笑着道:“谢姨母赐座!” 顾漪澜牵起嘴角,道:“说吧,你到底想如何?” 婉宁娇羞的道:“孩儿想娶瑞王。嫁给瑞王也行。” 顾漪澜打量她一番,道:“据我所知,你和晨儿相处不久,晨儿也未理你。你为何如此中意她?” 婉宁脸颊微红,道:“孩儿也不知道。孩儿就是喜欢和她待在一处,喜欢看着她。就是她不与孩儿说话,孩儿只静静的看着她就会觉得欢喜。” 顾漪澜心道,这婉宁再怎么满是心眼,也还是孩子心性。 顾漪澜让秋兰来到近前,轻声让她去阿笙的药堂,把阿笙用来试药的兔子抱来一只。 不多时,秋兰抱着一只淡紫色的兔子回来了。 婉宁看到兔子,一下蹦了起来,道:“这世上竟有紫色的兔子?!” 顾漪澜看了秋兰一眼,秋兰把兔子放到了婉宁公主的手上。 婉宁欢喜不已,不错眼的看着兔子。 “婉宁,你可喜欢这兔子?” “喜欢!” “看到这兔子可欢喜?” “嗯!” “我若是把这兔子送给你,你可能日日都陪着它?日日都欢喜?” “送给我?真的吗?能!”说完这话,摸着兔子的手一顿。 顾漪澜笑着道:“所以,瑞王和这兔子是一样的。你阿娘在给我的信上说了,你自小就喜欢稀奇的东西。” 婉宁明白了,婉宁生气了,婉宁又要耍性子了。 “孩子,这兔子可以送给你。但瑞王不成,她不是稀奇的‘东西’。而且,她是有主的。” “安国长公主吗?可瑞王对她……” 第338章 顾漪澜打断她的话,严肃的道:“她们二人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是彼此的主。你,是外人,无权干涉。你阿娘纵着你,是因为你还年少,想让你活得恣意。但这里是大周,你是南魏的公主,不论你是什么性子,都要收敛,要懂礼,不能口无遮拦。” 顾漪澜语气稍缓,道:“你想在大周待多久都无妨,我会照拂你。你若是还去纠缠瑞王,我也不拦着。但我要先告诉你,安国长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将她惹急了,我和你阿娘都护不住你。” 作者有话说: 兔子瑟瑟发抖:你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啊!不用抱我!请给我解药!谢谢! 第288章 顾晨醒了,却是昏昏沉沉,四肢无力。强打起精神看了看周围,辨不出是在何处。 觉出自己不对,像是酒醉。可即便醉酒,也不应连手都抬不起来,想说话却说不出。脑子一片混沌,隐隐猜到可能是被下了药。 正想着,听到了开门声,有两个人进来了。费力的瞧过去,直到人到了近前才模糊的认出是阿笙和…… 顾晨气急,却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咿咿呀呀。 阿笙见人醒了,上前诊脉查看。过了会儿,道:“她这样倒是挺好,老实了。但也不能让她这样太久,会对身体有损。” 顾清滢道:“我明白。” “嗯。十五日吧。” “好。” “把药给她喝了吧。我去煎药了。” “阿笙,多谢你。” 阿笙什么都没说,走了。 顾清滢手上端着药碗,坐在床边。抬手抚上顾晨紧皱的眉头,道:“你要怪我就怪吧,我不能眼看着你……” 顾晨盯着眼前人,气愤中带着质问。 顾清滢轻轻按下她的下巴,将汤药一匙一匙的喂进嘴里。若是有汤药流出来,便用帕子小心的擦拭。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当年,我尽力了。或许,你觉得我是在找借口,但我真的尽力了。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尽快赶去了宫里,还带上了巡城兵马司,做好了在宫里动武的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救下她。若是没有刘二牛,若是她再等一下,便不会是那般结果。我不是在怪刘二牛,更不是在怪她……” “是。我没有看住顾昀,是我的错。你应能想到,我是真的不知,不然,绝不可能让他安排了两次截杀,将你陷于危险之中。我更不知道顾昀曾见过……宋雪,竟存了那样的心思。” 顾晨用力挣扎,想要动作,想要说话,却毫无作用,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恨。 顾清滢叹了口气,抚上她的脸庞,柔声道:“你也听到了,我只能让你这样十五日。你若是想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恨,那就等到十五日后吧。我就在这,任你杀。” 顾晨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唤道:“玲珑,浴池备好了吗?” “回主子,浴池和轿子都已经备好了。” “让云逍海遥和春棠秋泉进来。” 四人很快进来,按照长公主的吩咐把主子半扶半抬的挪到轿子里。顾晨把眼睛都瞪累了,四人却没敢对视。 顾清滢也进了轿子,将顾晨抱在怀里,一路到了浴池。 四人好不容易把主子抬到浴池,云逍和海遥为主子脱去衣裳。玲珑和灵犀也为自家殿下脱下了衣裳。 顾清滢从屏风后走出,顾晨瞧了一眼,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扶住顾晨,只留下玲珑和灵犀,然后搂抱着顾晨进了池子。若不是顾晨现在很是瘦弱,她一个人可支撑不住。这般想着倒很是庆幸。 顾晨现在就像是用木头做的人偶,随人摆弄。 顾清滢抱着顾晨坐在浴池中,看着那满是伤疤的后背,想起了那年秋狝,红了眼。她抚上每一道疤痕,眼泪滴滴落下。拥住顾晨,将脸贴在背上,哭泣颤抖。 顾晨很是屈辱的闭着眼,可她的心却不受控制的随着身后的每一次颤抖而轻颤。 顾清滢哭了许久,哭声回荡在浴池,说不出的悲凉。 眼泪终于止住,顾清滢拿过玲珑手上的帕子,一点一点,仔细的为顾晨擦洗。那般小心翼翼,好似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碎怀里的人。 “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每日都想你。一开始,我总能梦到你。后来,梦不到了。我想,是不是因为你恨我,恨到都不肯让我再梦到你……” “梦不到你,我便只能回想。想咱们小时候在宫里的日子。想起你睡在我的身旁,扰我睡觉,总是要将我弄醒。我那时小,可我却记得你会趁我睡着戳我的脸,把我弄醒。然后你就会笑嘻嘻的看着我。我若是真的哭了,你就会手忙脚乱的哄我,抱着我哄我……” “我会想起你穿着一袭白衫,牵着我去扑蝴蝶,却故意戏弄我,把蝴蝶全都吓跑。我生气了,你就开始哄我,说下次一定不会再那般。可等到下次,你还是会那般。” “我记得有一次,你拉着我跑得太快,我摔倒了,磕破了腿。你急的不行,背着我往回跑。你跑得那般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我伏在你的背上,看着你的侧脸,心里盼着回宫的路永远不要到头,真想一直被你这样背着。” 顾清滢将顾晨转了个身,擦洗前面。 顾晨闭着眼,皱着眉,满是厌恶。 “顾晨,你知道我喜欢兔子,可你知道我为何喜欢兔子吗?因为你属兔。你还记得那年,我养的那只兔子不见了吗?其实,不是不见了,是我把兔子溺死了。” 顾晨睁开了眼睛,满是惊讶。 顾清滢笑了,擦着顾晨的锁骨,道:“是我亲手将兔子溺死的。因为那时我明白了,我不可能和你一直在一起。我会嫁人,你也会嫁人。我亲手溺死了兔子,那时我多大来着?九岁?” 顾清滢放下帕子,用手轻触顾晨心口旁那“一箭穿心”留下的伤疤。 “我是不是很……毒?才那么大,就能狠心溺死养了许久的兔子。你知道兔子丢了,陪着我找了很久,还说要给我再带几只兔子来。我拒绝了。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 “我说,兔子不可能一直陪着我。幸好你没有再带兔子来,不然,怕是都会被我给溺死。” 顾清滢看向顾晨,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声道:“不要这样看我。旁人可以这样看我,你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这样看我……”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她轻轻吻上顾晨的唇,然后将人抱紧,头靠在顾晨的肩上,低声道:“我想要你,只想要你,一直想要的都是你。” “你说,若是我早早就将我对你的情告知你,一切会不会不同?你会不会就是我的了?你的眼里是不是就只有我了?我后悔了,不该一心为顾昀谋划,不该困在对母后的孝中。” “唉……可若不是那样,我也没可能名正言顺的嫁给你,这样想来,倒是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顾清滢重新拿起帕子,慢慢为顾晨擦洗。 “你不知道,成亲那日,母后安排了‘听床’嬷嬷。那两个嬷嬷见你大醉,为了向母后复命,竟用了催情的香和酒。我气急,倒了酒,灭了香。现在想想,若是那夜我顺了母后的意,哪怕只是一夜,也是得偿所愿了。” 见顾晨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很想知道,我若是那般做了,你会如何?是会恨我,还是会认下?也许,你会恨我,但也会认下。若是那样,我和宋雪是不是就都能陪在你身边?可你知道吗,我不愿。我只想让你是我一个人的。我可以忍受你和她在一起,却做不到和她分享你。” 顾清滢笑了一下,道:“可现在,你永远都不会是我一个人的了。你的心里永远都会有她,而我,永远也争不过她。我错了,错在没有在那夜臣服于欲望。现在想想,如果宋雪还活着,我和她都是你的妻,也许会是最好的结局。” 顾晨张了张嘴,急切的想要说话。 顾清滢抬起顾晨的双臂,放到自己的肩上,擦洗起她的身侧。 “莫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宋雪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情,怕是在我还没有嫁进你府里时便知晓了。她曾找过我,就在你去给圣皇,那时的定国长公主送行那日。她趁着你不在,找到我辞行,要将你让给我。她的腰上戴着你母妃留下的那块玉佩。” “她看似接受了一切,可那块玉佩却在诉说着她的不甘。可即便不甘心,我知道,她为了你,愿意做妾。莫说是两女共侍一妻,就是再多几个,她也会愿意。我……不知该如何说,也许,只要能待在你的身旁,对她来说就够了。她的性子,对你的情,都是我无法想象的。” 顾晨闭上了眼睛,有泪珠从眼角滑落。 顾清滢停下动作,仰头吻去她的泪。揽过顾晨,靠在池边,让玲珑和灵犀给顾晨洗发。 顾清滢抬着顾晨的头,道:“那年,你和我推心置腹,当听到你说定国长公主想要称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还担心你也会称帝。你说,我怎么会那么想呢?后来……我又算计了你。我对你,真的不如宋雪。” 第339章 “不过,当父皇让你进宫,和你商谈立储之事时,我是想拦住你的。我想告诉你,不要拥立顾昀。可我到底是没能说出口。这是我最后悔的事。若是我拦住你,若是顾昀没有继位,后面的事皆不会发生。你和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境况。” 顾清滢沉默许久,道:“顾煦,很好。他听了你的话,虚心纳谏,明辨是非,会成为明君。他不仅对我敬重有加,事事听我的教诲,对母后更是孝顺。” “顾昀死后,母后了无生气,对我恨之入骨,不愿再见我,也不愿见顾煦。可顾煦每日早晚都会去母后宫里请安,就算身体不适,就算大雨滂沱,飞雪漫天,也会跪在殿外叩首请安,不曾落下一次。母后终于见了他。” “母后的身子时好时坏,顾煦会亲自到榻前侍疾,把母后当做亲母,甚至会亲自试药。母后渐渐好了起来。他们二人感情愈来愈深,母后已经将他视作亲子,也终于肯见我了。” “婉太妃理应入宫,但她拒绝了,留在了潜邸。常伴青灯古佛,不问世事。顾煦没有强求,每月十五都会返回潜邸,向她问安。” “我与你说这些,你不要觉得烦,也不要觉得我是想让你再踏入朝堂。我与你说顾煦,是因为有一件事,你应要知道,也只有你能料理。顾煦已经十八了,却迟迟不肯成亲。母后和大臣们都很着急,我也着急。虽说顾煦年纪算不得大,但皇家重子嗣。也不能不早做打算,顾煦现在身体很好,可若是发生意外,却没有子嗣,该如何是好。” 见玲珑和灵犀洗好了顾晨的头发,顾清滢道:“我说了许久,你本就不愿见我,定是烦了。顾煦的事,后面再与你说吧。” 顾清滢把顾晨扶出浴池,唤来云逍和海遥,服侍穿衣。她也穿好衣裳,带着顾晨回了屋子。将人扶着靠坐在床上,拿过加了药材的粥,一匙一匙喂给顾晨。 顾晨闭着眼,不肯吃。 “你若是不吃,十五日后,你如何能有力气杀了我?还是说,你不想杀我了?你若是不想杀我了,我可是会一直缠着你。我是你的妻,会把你一直留在身边。” 顾晨睁开眼,又闭上,咽下了嘴里的粥。 顾清滢温柔而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喂过顾晨,顾清滢随便吃了些东西,又喂她喝了药。然后给顾晨换了寝衣,好生安置在床上。自己也换好寝衣,躺在了顾晨身边。二人盖着一床被子,亲密非常。 顾晨喝的药里放了助眠的药材,很快睡了过去。 顾清滢单手支起头,贪恋的看着顾晨,轻轻抚着她的长发。许久后,在顾晨的唇上落下一吻,胳膊搭在顾晨的腰上,踏实的睡去。 第289章 翌日,顾清滢醒了,感受到身旁的体温,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看了顾晨许久,翘起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 顾清滢轻手轻脚的下了地,唤来玲珑和灵犀梳妆。二人见主子心情极好,也跟着高兴。梳妆好了,正要唤醒顾晨,为她擦脸,有婢女来禀,南魏的婉宁公主求见。 顾清滢眉头一皱,玲珑立即会意,出了屋子。 顾晨醒了,但她醒不醒也没什么用,不能动还是不能动,不能说话还是不能说话,想要更衣都做不到。顾清滢瞧了出来,要亲自服侍。 顾晨要疯了,满脸通红,喉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顾清滢本就因为婉宁生起了醋意,直接吻上顾晨的唇,将声音全都堵在嘴里。 顾晨用尽力气,狠狠咬了一下。她自认为咬得狠,却只是让清滢唇上酥酥麻麻,反倒激起清滢的欲望,越吻越深。无论顾晨如何挣扎,羞到无地自容,最后还是清滢帮她解决了三急之一。 顾晨死死的闭着眼睛,恨不得自尽,心中对清滢更加气恨。 顾清滢柔声哄道:“莫气,莫气。等十五日……十四日后,你就能杀了我。到时,我给你递刀。” 顾晨睁开眼,又飞快的闭上。 顾清滢伏在顾晨的身上,发出阵阵闷笑。 顾晨的脸都要烧起来了,狠狠的剜了一眼,又赶紧闭上。 玲珑进了屋子,见主子正伏在王爷的身上,赶紧低下头,退了出去。 顾清滢笑够了,也不好再笑了,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道:“我先出去一下,等我回来给你擦脸。” 顾晨睁开了眼,看向那透着欢喜的背影,微微失神。 玲珑低声禀报:“主子,婉宁公主不肯离去。说主子要是不见,她就一直在府门待着,让天下人看看大周是怎么待客的。” 顾清滢冷笑一声,道:“她愿意待就待。你让魏瑾去找两只凶犬,拴在府门口,绳子长一些。” 玲珑一愣,哪有在府门口放狗的?还是在长公主府的门口……成何体统呀…… 顾清滢想了下,道:“灵犀,你去一趟大长公主府,替本宫转告姑母,本宫放了两只凶犬在府门口,从今儿起不再喂食。畜生要是饿极了,挣脱了绳子,咬着谁,就让畜生抵命吧。” 二人应下,刚要走,听主子道:“两只不够,让魏瑾找四只来。” “是。” 顾清滢没再管外面,面带笑容的回了屋子,尽心服侍着顾晨。 顾漪澜见过灵犀后直扶额,清滢这是被气得不轻呀,体面什么的都不顾了。婉宁真要是被狗咬了,可怎么向她娘交代?叹了口气,命人准备马车,去长公主府。 快到府门口的时候,秋兰唤了一声“主子”。 顾漪澜掀开帷裳,秋兰表情古怪的道:“主子看那……” 顾漪澜看向清滢府邸的大门,就见婉宁正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棍,一下一下逗弄着狂吠的凶犬,咯咯直笑。周围有不少人在瞧热闹。南宫明无奈且警惕的带着护卫守在旁边,一个个恨不得自戳双目…… “不去长公主府了。马车继续向前,换条路回府。” 秋兰应下。 放下帷裳,顾漪澜是哭笑不得,这个婉宁…… 她们二人是何等的身份呀,为了晨儿都不管不顾了,大庭广众的闹。在晨儿这事上,清滢遇上婉宁这孩子算是被缠住了。清滢若是出招,婉宁就接着。清滢死守,婉宁肯定不会消停。这样也好,婉宁能将一潭死水给搅活了。 想到这,想起了定国的那封手书。看来,自己要回一封信好好感谢她。当年,因为自己的一封手书,最后害了三人。如今,定国既是在纵着她的女儿,也是明白自己的心思,想帮着促成清滢和晨儿,让自己能好受一些。定国……圣皇,果然是最懂自己的。 顾晨闹脾气了,不肯吃粥,也不肯喝药。清滢喂,她就闭着嘴。清滢把她的嘴掰开,她也不咽下,还往外吐。 顾清滢叹了口气,道:“你看你弄得哪里都是,身上也脏了。不吃就不吃吧,我为你沐浴。” 顾晨瞪大了双眼,凶狠又……羞恼…… 顾清滢柔声道:“阿笙准备了药浴,你正好泡一泡。” 顾晨咿咿呀呀的叫唤,一直叫到被脱光衣裳,抬进了浴桶里。顾清滢也进了浴桶。 浴桶可比浴池小了不知有多少,二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 顾清滢从后面抱着顾晨,轻轻捂上她的嘴,道:“莫叫了,别喝了药浴。叫久了,喉咙也会痛。听话。” 顾晨咬她的手,顾清滢轻笑出声,让她咬,跟挠痒痒似的。水下的手将人拦腰抱紧。 顾晨感觉到贴在背上的两团柔软,不叫了…… 见人不叫了,顾清滢放下了手,双手将顾晨抱在怀中,头倚在她的肩上,许久没有说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贪恋这份肌肤相亲,更是在克制那蠢蠢欲动的欲望。 顾清滢清了下喉咙,道:“昨日我跟你说到了顾煦的亲事,你还记得吗?你必是记得的。你可知道顾煦为何不肯成亲?你应是想不到。” 顾晨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般自问自答,还问什么问!但她却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顾清滢瞧了瞧她的侧脸,道:“顾煦有一个荷包,很是珍视。” 提到荷包,顾晨想到了自己的荷包,瞬间慌了。荷包哪里去了?又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顾清滢想了想,道:“你在想你的荷包?你的荷包和那对儿云纹玉佩就放在枕边。放心,没有丢。” 顾晨安静了下来。 顾清滢垂下眼眸,记在了心里。 “我说到哪了?对,顾煦亲事。母后的话,顾煦全都会认真的听到心里,只这成亲之事,提了许多次,顾煦都没有应。他总是以年纪尚轻,要多读书,勤加学习朝政为由作答。” “顾煦倒也不是在敷衍。这几年,他没有因为成为帝王就抛下学问,依然请赵太师授课,学为人之道,为君之道。赵太师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但他对顾煦很是满意,每隔十日会进宫一次,为顾煦授课。” “赵太师让他看的典籍,顾煦即便因为学习朝政而疲累不已,也会熬夜细读。记下不解之处,虚心请赵太师解惑。顾煦真的很好。顾晨,你说要是一开始就立顾煦为帝……罢了……” 第340章 “顾煦几番拒绝成亲,母后找到了我,让我去说一说。我没有贸然去说,而是留意了他许久,发现他有时会拿着身上的荷包发呆。” “母后也发现了这事,很是担忧,以为顾煦是看上了宫里的哪个宫女。母后知道这可不成,把做荷包的宫女都找了过去,让锦绣姑姑一番盘问。可那些宫女连顾煦的面都没见过,一个个被吓得痛哭流涕,不住叩首。母后没查出她们勾引顾煦,是又急又疑,让我赶紧去弄清楚。” “历朝历代,都有皇上看中宫女的,本也没什么。但顾煦一来还没有立后,二来若是真有宫女勾引了顾煦,却能藏得如此深,说不得以后会成为祸害。我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便去找了顾煦,旁敲侧击的问了一番,却没能问出什么。” “没法子,我直接要来了顾煦的荷包,想看看那荷包有何特殊。到底是荷包特殊,还是里面装的东西特殊。顾煦犹豫许久,还是把荷包给了我。那荷包无甚特别的,就是宫里做的。荷包里倒是装了东西。你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顾晨认真的听着,正听到紧要处,竟让她猜?她能说出话吗?再说了,她怎么可能猜得到?狠狠的瞪了一眼。 顾清滢低笑出声,亲了一下顾晨的脸颊。然后费了番功夫,把人转了过来。 顾晨赶紧闭上眼睛,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动静,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顾清滢立即吻上她的唇,从轻贴吮吻,到撬开她的嘴,勾动她的舌。越吻越深,越吻越急。手在顾晨的背上轻抚,就在要向前移的时候停了下来。抱着顾晨,微微喘息。 顾清滢缓了一会儿,双手捧起顾晨的脸,让她看着自己,道:“那里面有一枚棋子。一枚黑子。” 顾晨正气愤羞恼,听了这话,眉头一皱,疑惑不解。 顾清滢眼含妒忌的摸着顾晨的眉眼,道:“你不记得了?” 确认她真的不知,道:“顾煦有一点最好,从不会对我扯谎。在我的一再询问下,他终于说了。他说,那年你去他的府上与他下棋,他下错了一子,你为他拾了起来,交还给他。那黑子,正是你亲手放到他手里的那一枚。” 顾晨难以置信。 顾清滢摸着她的嘴唇,道:“你说你为何这么招人……世人皆知你喜好女子,你不仅招女子,连男子也招,还是顾煦……我的弟弟,你的堂弟,当今圣上……” 顾晨张了张嘴。罢了,张嘴也说不出话,闭上了。 顾清滢亲了一下她的唇,道:“不过,我看得出,顾煦对你的情并不全是男女之情,而是极为复杂。他虽然憧憬你,但更多的是一种崇敬,更似孺慕。只是,他分不清楚。” 顾晨心下一松,长舒了口气。 顾清滢轻咬着顾晨的唇,道:“你放心的太早了。他清楚我对你的情,也知你喜好女子,不敢,也不会表露出来。但你若是不能让他明白,他会一直陷在里面。顾晨,若是你不能让他明白,即便我清楚他对你是孺慕之情,我也受不了。也许哪一日,我会忍不住对他下手,就像当年溺死兔子那样。” “大不了,我称帝,然后将你锁在寝宫里。” 顾晨震惊到忘记眨眼。 顾清滢摸着顾晨红肿的唇,笑着道:“我又吓到你了?我是说笑的。你忘了,十五日……十四日后,你就会亲手杀了我,我哪有机会那样做。” 顾晨定定的看着清滢,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紧紧的抱着顾晨,直到水凉了,才出了浴桶。 收拾好后,顾清滢再喂饭喂药,顾晨不吐了,一口一口咽了下去。虽然神情木然,但顾清滢知道她在想事情,想顾煦的事。 这样很好,顾晨开始想别的事了,开始用脑子了,不再是浑浑噩噩,如槁木死灰。她要想办法让顾晨多些牵绊,哪怕牵绊的不是自己也好。只有这样才能将人留下来,才能让顾晨慢慢从过去里走出来,向前看…… 这么些年都忍过去了,再忍一忍又算得了什么。这一回,自己要和顾晨纠缠到死。 第290章 魏瑾是服了,这南魏的婉宁公主可真是一绝呀。 他按照自家殿下的吩咐放了四只凶犬在府门口,就是男子见了都会被吓到,可婉宁公主竟拿着根木棍和狗玩的不亦乐乎。后来更是让人买来了上好的肉,一块一块的喂。大庭广众的,一国的公主,当街拿肉喂狗,一直玩闹到晚上。 如此过了三日,四只狗见了婉宁公主,那个亲呀。别说咬人了,巴不得各种舔。 这还不算完,婉宁公主训好狗后,一边和狗玩耍,一边让护卫对着长公主府大声诵读。全都是讲待客之道的内容,变着法的讽刺主子,讽刺大周不懂礼,引来众人围观。指指点点倒谈不上,毕竟没人敢对长公主殿下不敬,可那场面真是……不好看啊。 顾清滢是闭门不出,可这事已经闹到了朝堂上,许多官员都认为不能再如此下去。南魏公主到访,即便是私下游历,也不能如此待客。婉宁公主向长公主殿下递了拜帖,很是懂礼,殿下本应接见。可殿下不但不见,还放狗咬人。被如此对待,婉宁公主才…… 这事说到底,是长公主殿下“无礼”在先。再如此闹下去,有失国体呀…… 这些官员自然不敢直接指责长公主殿下,但说出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顾煦半闭着眼,许久没说话。 刘淮想了想,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顾煦像是惊醒一般,恍惚的道:“何事?” 刘淮躬身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顾煦道:“朕确实身体不适。之前,一直由长公主殿下教导朕,为朕分忧,批阅奏折。如今,摄政王代朕体察民情回京,却身体大损,由皇姐亲自照顾,便只有朕一人料理朝政。朕,力有不逮呀。昨夜批了一夜的奏折,刚刚分神了。”说着,揉了揉眉心。 “陛下龙体要紧。陛下如此疲累,今日朝会就到这吧。” “嗯。” 刘淮直起身子,高声道:“散朝~” 出列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躬身恭送。 刘淮按照皇上的吩咐,让刘宝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将事情禀明。 顾清滢嘴角一挑,道:“替本宫转告皇上,昨夜有刺客闯入本宫府内,欲行刺本宫和瑞王,被当场斩杀。请皇上下旨,命巡城兵马司守护长公主府,以防再有人行刺。” 刘宝躬身应下,匆匆回了皇宫。 皇上得知此事,震怒。即刻下旨,命甄衡亲率巡城兵马司守卫长公主府。 甄衡带着三百人赶到,以长公主府为中心,把周围街道全都围住,不许任何人通行。 婉宁刚来,被拦在了外面。 甄衡亲自过去,恭敬的说明情况,事关长公主殿下和瑞王殿下安危,即便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也不可放行靠近,请婉宁公主体谅。解释清楚后,躬身一礼,回到了府门口,警惕守卫。 婉宁看着远处的长公主府,歪了歪头。 南宫明道:“殿下,这安国公长公主是打定主意不见殿下,不如……” 婉宁轻哼一声,道:“本宫又不是要见她。本宫要见的是瑞王。” “殿下啊,瑞王在长公主府里呀。再过些日子就该落雪了,年节前,殿下必是要回到宫中。看安国长公主的意思是绝不会让殿下见到瑞王。殿下不如早日启程,返回南魏吧。” 婉宁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长公主府,带着人走了。 顾晨现在跟个活死人似的,什么都要由顾清滢伺候。顾晨已经没了脾气,眼睛都懒得瞪了,就等着后面一起算账。 顾清滢尽心尽力的照顾着顾晨,极少让玲珑和云逍等人帮忙。云逍海遥和春棠秋泉已经熟悉了长公主府,也明白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再加上之前甄夫人对云逍和海遥叮嘱过,所以全都听长公主的吩咐。 这段日子,顾清滢每日对顾晨讲这讲那,说的比她二十多年来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还要多。 钱进重新成为天元卫统领,副统领还是梁成。甄衡将巡城兵马司管的很好。杨建作为左副指挥使本本分分,倒是还可以。怀朗军的吴开成了右副指挥使,很不错。 李礼年迈,头脑已不甚清楚,辞了官,由刘明接任了礼部尚书之职。孙继善在刑部做的很好,已经成为刑部右侍郎,不出意外,会是下一任刑部尚书。李谦身为大谏,有张松玉当年的风采,忠心谏言,不惧生死。程柏有大才,若是还有丞相一职,早晚非他莫属。现在没了丞相之职,将来,他可担任内阁首辅。 怀朗军按照顾晨在奏折上的安排,这些年一直由庞将军行大将军之权,一切稳妥。如今国力恢复了,人丁兴旺,怀朗军已经增至七万,之后可以进一步增加到十万。 听到怀朗军,顾晨眼眸雪亮。 顾清滢欣喜而笑。 杨雁已经生下一子一女,两个孩子很是可爱,招人疼。庞如意还是和钱淳形影不离,一个总是碎碎念,一个就发呆听着。 第341章 汐泠因为身子的缘故,一直未能有孕,很是着急,让阿笙配出一些调养身子的汤药。甄衡很疼汐泠,不断安慰汐泠,子嗣的事不急,不愿让汐泠吃那些汤药。二人很是恩爱。 惠儿刚刚有了身孕,还不满三个月。程柏日日小心翼翼的护着,惠儿打个喷嚏都会让程柏紧张不已。京中笑说,程柏是京城第一妻奴。 姑母每日折腾阿笙。这么些年了,阿笙还是个闷葫芦,每每一说话就能把姑母给气个半死。阿笙却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直说姑母莫名其妙。最后竟觉得姑母是肝火旺,气性大,不断的试药配药,要给姑母“治病”。姑母稍一动怒,阿笙就端去一碗汤药,弄得姑母都没脾气了。 顾晨看向清滢,眼中有了笑意。然后又移开视线,绷起脸。 顾清滢笑着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喂她喝了药。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没多久,顾晨睡了过去。 明日,顾晨就能说话,能动作了。想到这,看向枕边的荷包,心像被针扎过。她之前趁着顾晨睡着打开了荷包,看到了里面合而成结的发,其中一缕夹着银丝…… 顾清滢抚上顾晨的长发,轻轻拨动,想将白发拔掉。可那么多的白发,似白雪留霜,如何拔得完。就算能全都拔掉也是无用,还会长出来,就像……宋雪永远都会在…… 她把那熟悉的玉扳指拿了出来,犹豫片刻,没有给顾晨戴上,又收了回去。 这晚,顾清滢抱着顾晨,一夜未曾合眼。 早起,顾晨终于能动了!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只是动了这么一下就喘个不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双腿挪到床边。想要站起来,几次尝试,摔在了地上。 云逍听到动静,和海遥匆匆进来,赶紧把主子搀起来,扶回床上。见到主子那刺人的视线,立即跪地。 顾晨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滚。” 二人没动,垂着头。 顾晨喘着粗气,愤恨不已。这半个月,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何曾如此屈辱过!恨不得马上自刎。 海遥看了一眼主子,唤了一声。 春棠端了冷热合适的茶进来,跪在地上,奉给主子。 顾晨抬手都费力,拿着茶盏哆哆嗦嗦,没拿住,摔在了地上。顾晨气急,用力捶在床上。 海遥和春棠赶忙收拾。云逍从地上起来,出了屋子。不多时端了一盏茶进来,后面跟着秋泉。 云逍顾不上主子还在生气,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扶住人,总算是让主子喝了这盏茶。她重新跪在地上,道:“主子莫要动气,身子会不好。奴婢们自知有罪。奴婢们无颜再服侍主子,自请离开王府。” 海遥和春棠秋泉跟着云逍叩首。 顾晨已经多年不曾叹气,此时长叹一声,看着双腿,沉默无言。 阿笙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见云逍她们跪在地上,道:“你们跪什么跪。是她不识好歹。都起来。” 四人没动一下。 阿笙看向顾晨,道:“云逍和海遥陪了你这么些年,跟着你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吧。你就这么对她们二人?春棠和秋泉守着王府,不曾懈怠一日。你可知道,她俩和冬儿日日给你晒被子,等着你这个主子回来。药是我给你下的。来长公主府是甄夫人下的令,逼着清滢将你抬了过来。你要怪就怪我,怪你舅母,为何要为难她们?” 顾晨怒视阿笙,道:“滚!” 阿笙翻了个白眼,走过去,道:“你把这药喝了,我就滚。王将军派人日夜兼程,跑死了六匹马,刚把药墨和雪参雪莲送过来。我还要重新抓药,煎药,没工夫在这跟你耗。” 顾晨移开视线。 阿笙道:“这么多人为了你这条命……唉……对了,惠儿已经有了身孕。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走了,她的情绪起伏过大,身子受了影响。见到你这般模样后悲伤不已,差一点就没能留住孩子。我为了给你治病,分身乏术,请吴先生去好生照看。你再如此下去,若是有个好歹,惠儿怕是真会出事。要是一尸两命,甄大人和甄夫人怎么办?衡儿怎么办?程柏怎么办?你又会如何?” 顾晨看向阿笙。 “阿晨,你应知道,我从不说谎。” 顾晨缓缓转回头,看着地面。 “阿晨,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会死。但这死法却有百种千种,最好的就是寿终正寝。你外祖和外祖母便是寿终正寝,二老走得安详。我知道你存了死心,可你要怎么死?自己把自己折磨死?让所有人都跟着受折磨,难以释怀?若你真要如此,那你走吧,找个深山老林,死在里面,别让我们知道。再者,你既然要死,为何还要回来?还管二老做什么?” 阿笙没再多说,把药碗送到顾晨面前。 云逍赶紧接了过来,瞧了主子几眼,小心翼翼的送到主子嘴边。 顾晨皱了皱眉,终于抬起手,扶着药碗喝了下去。 阿笙拿过药碗,道:“都起来吧。药膳已经备好了,快给她吃了。扶她出去走一走,她那腿许久没用,快要不好使了。” 云逍等了等,见主子没言语,向海遥和春棠秋泉使了个眼色,赶紧起来。 阿笙走到门口,听得顾晨道:“我要回王府。” 阿笙不耐烦的道:“回什么王府!我都把药堂搬到这来了。我那药堂被拆来拆去的,再拆下去就跟药渣似的了。你是知道的,我只有在我那药堂里才能静下心。你就老实待在这吧。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回你的王府。没人拦你。” 阿笙说完就走了。 顾晨有什么不明白的,所有人都在把她往……身上推……所有人…… 可她不能再走了,京里有太多的牵挂。若是再离开京城,再来不及回来,来不及见人最后一面…… 一想到外祖和外祖母,心如刀绞,闭上了眼睛…… 默默的吃过饭,顾晨在云逍和海遥的搀扶下出了屋子,慢慢挪着步子。 天儿冷了,要入冬了。 远处传来动静,顾晨抬眼瞧去,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那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笑看着孩子,耐心的听着孩子的童言童语,温柔非常。 这孩子是谁家的,能让她如此对待。难道是杨雁的孩子?可这孩子的身量看着像四岁左右,岁数对不上。 一大一小越走越近,听到了那孩子清脆的声音。 “母亲,孩儿想吃牛乳糖~” 顾晨愣住,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清滢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 不,是两个想法,跟谁生的?! 第291章 顾清滢笑盈盈的道:“母亲已经命人做了。一会儿就拿给你。” “母亲对孩儿最好了!” 顾清滢看了一眼顾晨,牵着孩子停下。俯下身子,轻声对孩子说了几句话。 那孩子认真的听着,不时看向顾晨,眼睛亮晶晶的。然后郑重点头,松开了握着的手,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来到顾晨身前,用明亮的眸子看了看人,跪在地上,欢喜的道:“正儿叩见阿娘!” 深深叩首,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顾晨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你是正儿?秦正?” 秦正抬起身,恭敬的回道:“阿娘,是正儿。孩儿的名字还是阿娘赐的。”说着,小手拉下衣裳,露出脖子,道:“阿娘看,这是阿娘给孩儿的长命锁。” 顾晨瞧见长命锁,心里一软。伸出手,费力的俯下身子。 秦正很懂事的站起身,主动牵住顾晨的手,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 “阿娘,你终于回来了!母亲时常与我说阿娘的事,说了好多好多!说阿娘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子,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孩儿想见阿娘,每次问母亲,阿娘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总说快了。可是,好久好久了,阿娘也没有回来。” 秦正垂下头,没了高兴,绞着小手,道:“孩儿以为阿娘……不喜欢孩儿,不想见孩儿。母亲说不是,还说若是阿娘不喜欢孩儿就不会给孩儿起名字,也不会给孩儿长命锁。可是……” 孩子抬起头,巴巴的看着顾晨,道:“阿娘若是喜欢孩儿,为什么一直不回来见孩儿呀?孩儿……孩儿都不记得阿娘了……” 短短的几句话,让顾晨愧疚不已。她送了长命锁后,便和雪儿去了汤泉行宫。从汤泉行宫回京后,月月都会去看秦正一次,直到离开京城。那时,秦正才两岁多…… 顾清滢走了过来,温声道:“正儿,母亲与你说过,你阿娘病了,一直在外养病。前几日才回来,很是想念你,让母亲带你过来。” 顾晨瞥了清滢一眼,明白这就是个计。但她自觉对秦正,对秦家亏欠良多,即便知道是计,对这孩子也狠不下心。 秦正的小短腿向前赶了两步,牵住顾晨的手,道:“阿娘的病还没好吗?阿娘怎么会病的如此重?外面冷,孩儿扶阿娘回屋吧。” 说是扶,可这娃娃连顾晨的腰都够不到。使劲举起双手,想要撑起顾晨,憋得小脸通红。 第342章 顾晨笑了,笑得那般温柔,晃了清滢的眼。 “孩儿可扶好阿娘了?” 顾晨颔首,道:“扶好了。正儿力气真大,都能扶住……阿娘了。” 秦正仰着头,兴奋的道:“等孩儿长大了,还要随阿娘去打仗呐!孩儿先扶阿娘回屋子。” 顾晨轻轻摸了一下秦正的头,道:“好。” 云逍撑着主子,配合着秦正的步子,慢慢回了屋子。她偷偷和海遥对视,对长公主真是佩服不已,手段是一套又一套。二人同时想着,也许长公主真能将主子给焐热了。 顾清滢命玲珑和灵犀去取牛乳糖,再将特意做好的点心拿过来,把屋子里的地龙烧起来。 顾晨走了这么一小会儿便累了,靠坐在床上。 秦正乖乖的站在床边,很是恭顺。 顾晨指了一下床边,柔声道:“正儿坐这儿,离阿娘近一些。” 秦正看向顾清滢,顾清滢微微颔首。秦正这才有了孩子的调皮灵动,双手一撑,坐上床边,欢喜的看着人。 顾清滢坐在了近处的椅子上。 顾晨仔细打量着秦正,这孩子长得很像秦毅,又比秦毅柔和许多。 “正儿已经七岁了吧?” 秦正用力点头,道:“七岁半了。” 顾晨微微皱了下眉,七岁半了,身量却像四岁。可是因为当年早产,不足所致? 顾清滢太了解顾晨,稍一想便明白了。 “正儿的身子很好,极少生病。这半年长的很快,每月都要做新衣裳,定会越长越高。” 秦正颇为自豪的道:“嗯!孩儿现在长得可快了。婶娘说孩儿将来会比父亲还要高!” 听到婶娘,顾晨想起了秦延的妻子陈氏和秦毅的妻子张氏。 “你母……令堂和你的婶娘可还好?” 秦正点头,道:“母亲和婶娘都很好。就是……就是……就是……” 顾晨微微歪头,轻声询问:“就是什么?” 秦正撅了下嘴,道:“就是孩儿知道母亲将婶娘气哭过,就在不久前。孩儿晚上醒了,有些……有些害怕,就去找母亲,听到婶娘哭了。婶娘对孩儿比母亲还好,总是护着孩儿,不让母亲说孩儿。孩儿听到婶娘哭了,想进屋里去,让母亲不要欺负婶娘。可嬷嬷不让孩儿进,还把孩儿送了回去。嬷嬷说是孩儿听错了。” “第二日,孩儿去找婶娘,婶娘也说母亲没有欺负她,是孩儿听错了。还让孩儿不要去跟母亲说,也不要再跟旁人说。可孩儿明明听到了婶娘的哭声……阿娘,孩儿真的没有听错。母亲要是再欺负婶娘怎么办呀?母亲为什么要欺负婶娘呀?” 顾晨想了想,难道张氏一直没有对秦毅的死释怀,迁怒陈氏? 顾清滢的眼睛转了下,嘴角微微勾起,道:“正儿,你那时才睡醒,迷迷糊糊的,又有些害怕,可能就是你听错了呀。” 秦正眨着大眼睛,拧起眉毛。 顾清滢柔声道:“你母亲和你婶娘感情极好,怎会欺负你婶娘呢?你可见过你母亲和你婶娘拌嘴?” 秦正歪着小脑袋,想了许久,道:“没有见过。母亲和婶娘在一起时总是笑着。” “对啊。所以呀,是你听错了。以后可不要再与旁人说这些,免得旁人以为你母亲不喜你婶娘,对你婶娘不好。要是旁人多嘴,你婶娘最后回了娘家,正儿就没有婶娘疼了。” 秦正乌黑的眸子转了转,重重点头,道:“嗯!母亲说的是,是孩儿听错了。孩儿以后不会再说了。” 玲珑和灵犀正好端了牛乳糖和点心进来,顾清滢拿了一块牛乳糖,剥掉油纸,喂给秦正,笑着道:“正儿最乖了。” 秦正吃了牛乳糖,开心不已,咯咯笑了。 顾晨看了清滢两眼,又看向秦正,孩子纯真的笑容最是让人暖心,不禁也笑了。 “正儿可开蒙了?” 秦正赶紧把嘴里的牛乳糖吐到手上,然后才回道:“孩儿四岁开蒙,拜赵太师为师。先生年事已高,只偶尔教授孩儿。”看了一眼顾清滢,道:“母亲请了先生的弟子颜先生为孩儿授课。还有大谏李大人也会在休沐的时候为孩儿授课。” 仅从秦正回话前吐出嘴里的东西这一点,顾晨便知道这孩子没少学那些之乎者也。笑着点头,示意他吃糖,没再问话。 顾清滢拿出帕子,给秦正仔细擦了擦手,又给他拿了一块桂花糕。 秦正开心的吃着牛乳糖和桂花糕,无忧无虑的笑着,小短腿晃来晃去。他没有贪多,只吃了两块牛乳糖和两块桂花糕,然后好奇的问这问那。顾晨耐心的一一回答。 秦正道:“阿娘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好?孩儿想让阿娘教孩儿武艺!” 顾晨垂眸想了想,道:“阿娘身体很难……” 顾清滢道:“快了,你阿娘的身体再过些日子就会好了。但好了也要再养一段时日。正儿,你先好好读书,等你阿娘的身体完全好了,就会教你武艺。” “嗯!” 顾晨扫了清滢一眼,道:“正儿,你若想学武,便要早些开始。若是等身子骨长硬了,就不好学了。阿娘请巡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甄大人教你,可好?” “甄大人?舅舅啊!好!” 顾晨又扫了清滢一眼,心中说不上是气还是什么。这人做戏和收买人心的功夫真是了得,一直没有变! “刚刚在外面,孩儿就见到了舅舅!” “在外面?府外?” “是。就在母亲的府门外。” 顾晨蹙起眉头,看向清滢。 秦正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双手撑着床沿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躬身道:“孩儿惹阿娘不悦,孩儿错了。” 顾晨抿了下唇,松开眉头,道:“正儿没有错。是阿娘身子不舒服。” 秦正担忧的道:“阿娘哪里不舒服?可是……腿疼?孩儿给阿娘揉腿。” 顾清滢道:“正儿,你阿娘有些累了。正儿可想白团子了?母亲让灵犀带你去跟白团子玩,可好?” 孩子就是孩子,秦正马上眉开眼笑,恨不得立即跑出去。 顾清滢唤来了灵犀,叮嘱她照顾好秦正。 秦正虽然急不可待的要去找白团子,但是没有忘礼,向二人行过礼后才和灵犀出去。 屋里安静了下来,顾晨闭上了眼睛。片刻后,被子被掀开,一双手力道适中的按揉着她的腿。 顾晨皱着眉头睁开眼,把腿往旁边挪了挪,不让碰。顾清滢也不恼,往里面坐了些,继续给她按腿。顾晨再往里挪,都贴到墙上了。顾清滢脱了鞋子,坐到里面,把她的腿搬到自己腿上,不按不罢休。 顾晨抬腿想踹过去,到底是没下得去腿。 顾清滢轻笑出声,道:“莫恼。你踹我一下,我也死不了。等你恢复力气了,我给你递刀。你直接用刀杀了我。一刀毙命,干净利落,你心里就舒服了。” 顾晨气的拍了一下床,直起身子,怒道:“你到底如何才能放过我?到底怎样才肯签了和离书?” 顾清滢手下一顿,抬头看向她,看了许久,轻声道:“我曾说过,和离书,你写多少,我撕多少。” 顾晨抬手指向她,道:“你!好好好。我写休书!” 顾清滢低低的笑了,“休书?顾晨,我是先帝的嫡女,当今圣上的亲姐,当朝摄政长公主,你要休了我?能吗?再者,我犯了何错,你要休了我?无后?你和我皆是女子,注定不会有亲生子嗣,不是吗?” 顾晨不断思索着,一双柔夷抚上她的脸。 顾清滢捧着她的脸,贴到近前,呢喃道:“你问我如何才能放过你。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我死了。” 霸道的吻上了顾晨的唇。 顾晨一下想到这段日子的事,每一日都会被这人轻薄,气得左右躲闪,用力去推。可她的力气没有恢复,顾清滢坐在她的身上,又抱得那般紧,推不开。 顾清滢发狠的吻咬着顾晨。 两个人一挣一抱,到最后都是气喘吁吁。 顾晨彻底没了力气,头上渗出了汗珠。 顾清滢舔了舔顾晨的唇,伏在她的身上,头贴着她的心口,微微喘息着。 “顾晨,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忍耐,未曾真的……我就要忍不下去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真的看不到我的真心吗?你就不能往前看,看看我吗?若你真的厌我,恨我,我便给你递刀。我不是在说笑。你杀了我,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再也不会缠着你,再也不会让你烦……” “你杀了我,既能让我放过你,也是让你放过我……” 第292章 “我回王府!” “休想!” “云……” 顾清滢堵住了顾晨的嘴。 “你……” 顾清滢又吻了上去。 “滚……” 顾清滢再吻。 第343章 二人陷入了循环…… 顾晨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脸是又红又白,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般样子。 顾清滢也没了力气,伏在她的身上,真想抱着人就这样睡过去。吐出口气,直起身子,从顾晨的身上下去,又开始给她按腿。 顾晨闭着眼,跟自己说眼不见心不烦。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张氏可是因为秦延致使秦毅自尽而一直迁怒陈氏?” 顾清滢抿唇而笑,道:“你想差了。我没有骗正儿,张氏和陈氏的感情好得很。” 顾晨睁开眼睛,不解的道:“正儿不像是听错了。既然她们二人感情甚好,陈氏为何会哭?” 顾清滢挑了一下眉,道:“夜深人静,熟睡之时,二人在一个屋里,还让嬷嬷守在外面,你说陈氏为何会哭?” 顾晨皱眉,道:“你若是不想回答我……” 顾清滢嗔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笨了?非要我将话讲明白?那年张氏早产,你就没发现陈氏对张氏很不一般?当时下人问保大还是保小,若不是你冲了进去,陈氏一定会说出保大。” 顾晨面露狐疑,少顷,明白了过来,道:“你是说她们……” “嗯。就如你和我一样。只不过……她们二人已经心意相通,有了肌肤之亲。陈氏可是花了不少力气,费了几年的工夫。顾晨,我是不是也要再花上许多力气,再和你耗上许多年,才能如陈氏一般得偿所愿。” 顾晨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让衡儿守着你的长公主府,是怕我跑了?衡儿竟然会帮着你?还公兵私用!”冷笑一声,道:“你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愈发厉害了!” 顾清滢皱了下眉,冷哼一声,下了地。 这般反应,可让顾晨奇怪了,睁眼看向她。 “怎么,被我说得恼羞成怒了?” 顾清滢挑起她的下巴,醋意大发的道:“恼羞成怒?你抛下我,去勾搭旁人,还说我恼羞成怒!我不是恼羞成怒,我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你是不是要将我逼疯才满意!” 顾晨愣了一下,气恼的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告诉我,那婉宁公主是怎么回事?她一路追着你,从南魏追到了国公府,差点把国公府给拆了!舅母知道国公府拦不住一国的公主,没有办法,这才让我将你带来我的府里。她倒好,竟又追着闹到了我的府上!大庭广众的,带着护卫日日在府门叫嚣,此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还闹上了朝堂!” 顾清滢越说越气,越说越醋。 “你要休了我,是不是盼着去和她成亲?” “我……” “她可是说了,要让南魏的圣皇下旨,与你和亲!” “什么?” “你还跟我装傻!你是不是巴不得和亲?北齐还有一个公主,虽然成过亲,但驸马已经病死了。你说,北齐是不是也想嫁女和亲?三国的公主,你是不是都要娶一遍才满意?你个好色之徒!见异思迁!负心人!” 不等顾晨反应,顾清滢气呼呼的出了屋子。 顾晨懵了。 顾清滢到了屋外,偷偷瞄向顾晨,狡黠一笑。然后“啪”的一下关上门。 顾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大长公主府。 顾漪澜无奈至极,被烦得要长出白发了。 婉宁还在那不依不饶,叨叨个没完没了。最后跪在地上,摇着顾漪澜的腿,啜泣着道:“姨母,你就帮帮孩儿吧。孩儿要是不见到瑞王,就不回南魏了。” “婉宁呀,眼瞅着年节就要到了,你不回去陪你阿娘?” “不回了!不回了!见不到瑞王,我就一直留在大周。明日我就让南宫明去买宅子,当做公主府!” 顾漪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婉宁呀,姨母早前就与你说过,安国长公主可不是好像与的。你不听,日日去闹。结果呢,安国长公主就遇刺了,还惊动了皇上,动用了巡城兵马司,你……” 婉宁翻了个白眼,道:“我又没去行刺,她遇个什么刺?姨母,孩儿就是想见瑞王一面而已,这都不成吗?” 顾漪澜想了想,道:“你见了瑞王,要如何?见过后,又要如何?” 婉宁撇了撇嘴,闷闷的道:“我就是想见瑞王一面,和她好好说说话。见过后……见过后,我就回南魏。” “当真回去?” “嗯!” 顾漪澜瞧了瞧她,微微挑了下眉,道:“你不会是想回去过了年,然后再来康京吧。” 婉宁没接话。 顾漪澜喝了口茶,道:“成吧。明日,我带你去长公主府。” “真的?” “这有何可骗你的。” 婉宁高兴了。 “不过,你要答应姨母,不可以在长公主府闹。还是那句话,你若是在长公主府里闹,姨母可保不住你。” 婉宁想了下,道:“好!” “行了,起来吧。” 晚上,顾晨和秦正,清滢一起用了饭。秦正欢喜不已,还给顾晨夹菜,很是乖巧。看在秦正的份上,顾晨没有怒对清滢,忍了下来。 饭后,顾晨喝了汤药,很快就困得睁不开眼睛。正要睡下,清滢来了,看都不看她一眼,让玲珑和灵犀服侍更衣。 顾晨强打起精神,沉着脸,道:“你出去!” 顾清滢瞟了她一眼,继续换衣裳。玲珑和灵犀手脚麻利,很快服侍主子换好了寝衣,拿掉了头上的钗环。 顾清滢正在洗脸,就听顾晨道:“你不出去?好。我出去!” 顾清滢一点不急的擦着脸,道:“玲珑,去把准备好的麻绳拿来,将这负心人给本宫绑了。” “是。” 顾晨难以置信的看向清滢,气急的道:“你……” 顾清滢丢下帕子,走了过去。 “正儿宿在府里。你就闹吧,把正儿闹过来瞧瞧。他是咱们的义子,让他好好看看你这个多年不见的阿娘是怎么对我这个母亲的。” 顾晨昏昏沉沉,又觉头痛不已。 “正儿是我的义子,与你有何关系?” 顾清滢冷笑一声,道:“当年,是咱们一起将秦正收为义子。你还谢过我,说要在王府摆宴做礼。你可真是负心呀,连这都不认了?你送了正儿长命锁,我送了正儿平安扣。你不想认,我不能不认。本宫说过的话,怎可更改。” 顾晨揉着额头,疲乏的道:“你怎变得这般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了……” “是你变成了负心人,我才变成了妒妇。” 顾清滢上了床,抱住顾晨,柔声道:“莫要闹了。睡吧。” 顾晨无力的挣了挣,头一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顾清滢笑着亲了亲顾晨的耳朵,拥着人躺下,陷入梦乡。 一夜好眠,顾清滢醒来收拾一番后,唤醒了顾晨,要给她擦脸,被挡开。顾清滢没有恼,让云逍和海遥进来服侍。 顾晨刚收拾妥当,顾清滢牵着秦正进来了。 顾晨心中轻叹,不能再这么下去。她强颜欢笑,却心事重重。 顾清滢瞧了出来,觉出要不好,隐隐不安。 吃过早饭,秦正道:“阿娘可以和孩儿下棋吗?母亲说阿娘的棋力是大周第一,还说下棋就和用兵打仗一样。孩儿还小,不能带兵打仗,想……想和阿娘下一盘棋。” 顾晨怎会拒绝,颔首应下。 灵犀带着春棠摆上棋盘。云逍和海遥拿了软垫放在椅子上,让主子能坐得舒服些。 秦正很是开心,可看到这般,马上道:“阿娘身体不适,是孩儿考虑不周。孩儿……” 顾晨摸了一下秦正的头,笑着把黑子递给他,道:“阿娘无事。来,下棋。” 秦正眨了眨眼,看向顾清滢。顾清滢看了眼棋盘,示意他下棋。秦正这才拿起黑子,下了起来。 顾晨慢慢下着指导棋,心中想到了顾煦…… 玲珑进来,俯身悄悄在主子耳边低语。 顾清滢眼神微变,看向玲珑,又看了看一大一小,轻轻出了屋子。 “将婉宁公主带去正厅。请姑母到偏厅与本宫一叙。” 顾漪澜正喝着茶,见了清滢,放下茶盏,道:“阿笙呢?” 顾清滢没有做虚礼,坐在旁边,道:“阿笙在药堂,日日抓药煎药。姑母放心,阿笙很好。多亏了阿笙,我才能安稳的守了她这些日子。” “晨儿的身体如何了?” 顾清滢叹了口气,道:“阿笙说还是那般,要慢慢的养,没那么容易好起来。” 顾漪澜宽慰道:“阿笙说能让晨儿好起来,你莫要太过忧心。罢了,我说这些也是无用,你怎么可能不忧心。” “姑母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将婉宁公主带来?” 顾漪澜微微勾了下嘴角,道:“清滢呀,婉宁怎么说都是南魏的公主。她闹到让你动用了巡城兵马司,朝中大臣已是多有不满。煦儿再是如何搪塞,要是婉宁闹出更大的动静,也不好收拾吧。” 第344章 顾清滢垂着眸子,没言语。 “婉宁与我说了,她只是见晨儿一面,说几句话。年节要到了,她还要回南魏。你让她见晨儿一面吧,好让她赶紧回去,不是也省了你的事。” 顾清滢抬起眼眸,道:“不瞒姑母,我费了很大的力气,用了不少法子,也不敢说能留住她的人,更不要说留住她的心。现在……若是让婉宁见了她,我怕会功亏一篑。姑母也瞧见了,那双眼睛……” “清滢,当初,宋雪一直横在你和晨儿之间。如今,她也还在,不是吗?” 顾清滢沉默无言。 “你怕婉宁会勾起晨儿的伤心事,怕她移情,有道理,却也是自欺欺人。你没法让宋雪消失不见,婉宁出现不出现都一样。若是婉宁真能让晨儿晕了头,那晨儿就是没救了。你呀,不如就死了心吧。” 顾清滢瞬间恼怒。 顾漪澜笑了下,道:“你莫急,听姑母把话说完。晨儿不是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人。你不妨这样想,正好利用婉宁让晨儿清醒些。以毒攻毒,不失为一种办法,没准还能起到奇效。人没了就是没了,再是如何也无用,不如往前看。要让晨儿明白,活着的人才是真实的,才是最重要的。” 顾清滢有些失神的道:“姑母,你说要是死的是我,而不是宋雪,顾晨会如何?也会像现在这般痛苦吗?或者说,是不是我死了,顾晨才会把我像宋雪一样放在心里。这段日子,我有时会想,不如我就死在她眼前吧,她就会一直念着我了……我就不用再和一个死人去争了……” 顾漪澜眉头紧锁,道:“说什么胡话呢。你若是死了,晨儿就是一直念着你又有何用?你都死了,还能知道什么念不念的?只有活着,看着她,触碰到她,那才是真的。” “再者,你为何要和死人去争?天下有多少寡妇,多少鳏夫,还不是再嫁再娶,一样好好的过日子。哪个总想着要去和死人争了?” 顾漪澜换了个说法,“你和晨儿有没有想过,宋雪要是真的在天有灵,看到晨儿这般,她可会安心?就说死的如果是你,你要是看到晨儿这般,你可能安心?让逝者难安,你们呀,年纪都不小了,怎么就……” 顾清滢明白姑母的意思,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 顾漪澜瞧出她的想法,道:“你其实一直都不甘心。” “我都让她离开了……这么些年,我已经放手了……” “什么放手,你哪里放手了?你一直让人跟着晨儿,恨不得日日给你送消息。恨不得抛下一切,追在晨儿后头。你就自欺欺人吧。好了,赶紧让婉宁见一下晨儿,我也好赶紧把这磨人精送回南魏去。” 第293章 婉宁出乎意料的安静,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见顾清滢和顾漪澜进来,把东西轻轻放在身旁的案上,仪态得体的行礼,有了一国公主的样子。 顾漪澜坐在了婉宁的对面,她可得时刻看着婉宁,给婉宁使个眼色什么的,别将清滢给惹急了。 婉宁虽是南魏的公主,但顾清滢是大周的长公主,身份相当。再者,婉宁本就是客,主动行礼很是正常。 顾清滢坐在主位,无甚表情的免了她的礼。 婉宁收起娇蛮的性子,规矩的坐下,立即将案上的东西拿回手里。这般动作,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顾清滢瞧了一眼,是个人形木雕,没太放在心上。声音平缓的说起了场面话,什么婉宁公主远道而来,理应设宴款待,但因为身体不适,又在府中遇人行刺…… 婉宁耐心的听着,耐心的寒暄,和之前大不一样。 顾漪澜瞧着,嘴角都压不下来。清滢在逢场作戏,婉宁倒是也会做戏,和清滢一来一回的,既不冷场,也不落下风。不过,到底是年轻呀,和清滢比还是差了太多。这不,眼看着就要忍不住了。 顾清滢还在那淡淡的说着,说知道婉宁喜欢府里养的四只狗,要把狗都送给她。还说知道婉宁喜好圣人文章,要把大周的典籍赠与她。然后就开始说有哪些典籍,是哪个大家著的,讲的是什么…… 婉宁抿紧嘴唇,实在忍不下去了。彼此知道在做戏,差不多就得了呗,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跟和尚念经似的,是要将自己念出府去?! “长公主殿下。” 顾清滢停了话,问道:“婉宁公主可是不喜这些典籍?是了,这些典籍对婉宁公主而言犹如古文,看上几眼怕是就会觉得无趣了。婉宁公主这般年轻,必是喜欢那些新奇的话本。本宫命人搜罗些新出的话本,送给殿下吧。” 顾漪澜差点没能忍住笑。清滢这是在以书比人,变着法的说婉宁和晨儿差了很大年岁。 婉宁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道:“殿下一番美意,本宫怎能推辞。古籍和话本,本宫都喜欢,先谢过殿下。但本宫今日前来,是想见一下瑞王。” “哦?婉宁公主为何要见瑞王?” “本宫有些话想与瑞王说。” “什么话?” 婉宁睁大了眼睛,娇憨的道:“殿下怎好如此询问呀?” 顾清滢面露不解的道:“瑞王是本宫的妻,本宫为何不能询问?” 婉宁眼睛一转,道:“即便瑞王是殿下的妻,也不能事事都管着吧。难道连瑞王和谁说话,说什么,殿下都要管?” 顾清滢笃定的道:“那是自然。这就如本宫是瑞王的妻,瑞王若是不愿让本宫与何人说话,或是想知道本宫与旁人说了什么,本宫必会听。” 顾漪澜端起茶,心道,清滢这醋的呀,可真是。 婉宁挑了下眉,举起手中的木雕,道:“殿下和瑞王情比金坚,那殿下必是知道这是什么了。” 顾清滢仔细瞧了瞧,顾漪澜也看了过去。 婉宁故作疑惑的道:“难道殿下不知吗?这可是瑞王极为珍视之物,是瑞王一刀一刀,一点一点雕刻而成。本宫亲眼看着瑞王坐在一块礁石上,日日仔细雕刻,不曾停下。” 顾清滢更仔细的瞧了瞧,变了脸色。 顾漪澜也变了脸色,看向清滢。 婉宁对顾清滢的反应很是满意,道:“本宫今日前来就是要将此物归还瑞王,免得瑞王日夜牵挂。” 顾清滢掩在袖下的手慢慢攥紧。 婉宁露出天真的模样,道:“不瞒殿下,其实,本宫很是好奇,瑞王将这女子雕得栩栩如生,定是瑞王的挚爱。可本宫问过瑞王,雕刻的可是殿下?瑞王当场大怒,甩袖离去。瑞王雕刻的不是殿下吗?那瑞王雕刻的是谁呀?” 婉宁不错眼的看着顾清滢,继续道:“那日,瑞王误将此物掉入火中,着急的徒手去取,手都烫伤了。瑞王……” “婉宁!” 顾漪澜不能看着婉宁拿刀子往清滢心上扎,打断了她的话,接着缓和了语气,道:“清滢,婉宁远道而来,即将返回南魏。” 顾清滢看向姑母,眼神冰冷。 顾漪澜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道:“婉宁与瑞王相识一场,理应当面道别。晨儿现在可得空?” 顾清滢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的妒火,道:“姑母说的有理。既如此,请婉宁公主随本宫来吧。” 三人走出了正厅,顾漪澜眼含深意的看了婉宁一眼。婉宁回了个乖巧的笑容。 顾晨和秦正已经下完棋,正在和秦正复盘。门被打开,顾晨没抬头,继续给秦正讲解,不想理清滢,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 顾晨抬头看去,见到那双眼睛,愣住。 一个“喂”字,很是不敬,却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清滢的心上。 婉宁欢喜的跑了过去,道:“你在和……孩子下棋呀?我还没见过你下棋呢。我和你下呀。” 如此无礼,却又如此热络,再加上顾晨的神情,清滢沉下了脸。 顾漪澜看向她,用眼神将人稳住。 秦正站起身,好奇的看了看眼前的……姐姐。然后走到顾漪澜身前,跪在地上,唤道:“孩儿给姑奶奶请安。” 顾漪澜还挺喜欢秦正这孩子的,但对这称呼……很是不喜。可没办法,按照辈分,就该如此唤。 “好孩子,快起来吧。” 等人站了起来,顾清滢道:“正儿,你随灵犀去找白团子玩吧。” 秦正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阿娘,道:“阿娘,孩儿先退下了。” 顾晨回过神,微微颔首。 顾清滢使了个眼色,云逍等人都退了出去。 婉宁直接坐在了秦正的位子上,拧起眉头,道:“你怎么又瘦了啊?你还咳嗽吗?还雕木头吗?” 顾晨避开视线,不去看那双眼睛,突然一阵咳嗽。 婉宁赶忙站起来,过去轻拍她的背,道:“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说着将脸凑近,闻了闻,道:“没有酒味啊。那你怎么还咳嗽?” 顾清滢忍不下去了,抬腿要走过去,被顾漪澜拉住,示意她再看看。 第345章 顾清滢深吸口气,缓缓吐出。 顾晨皱眉,躲开婉宁的手,道:“别……咳……别碰我!” 婉宁委屈的看向她,道:“我一片好心,你不但不领情,还凶我。你怎么总是这样呀?还是我又惹到你了?” 闻言,顾清滢堵着的胸口微微松了条缝。 婉宁说完就知道露馅了,看向站着的二人,道:“姨母,长公主殿下,本宫想和瑞王单独说话。” 顾清滢勾起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的说出两个字:“不成。” 顾漪澜温声道:“婉宁,瑞王身体不适,安国怎能放心离开。姨母也不放心呀。你要说什么,便与瑞王说吧。你说的话,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 婉宁想了下,反正早前当着二人的面说过要让阿娘下旨赐婚。而且,看样子安国长公主是不会再退步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扭捏,坐回位子,道:“喂,我听说你钟爱一个女子,名唤宋雪。我还听说,她……已经不在了。” 顾晨怒目而视。 婉宁撅了噘嘴,道:“这是我听说的,又不是我编的,你凶我做什么呀。” 顾晨再次移开了视线。 婉宁道:“我听说,她长了一双桃花眼。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像她?” 顾晨倏然看向她,盯着那双眼睛。 婉宁垂下眼眸,轻声道:“原来真是这样。” 沉默片刻,抬眼,认真的道:“瑞王,本宫倾心于你。即便你只在意本宫的这双眼睛也无妨。本宫想日日都和你在一起,陪着你。你喜欢本宫的眼睛,早晚也会喜欢本宫这个人。本宫会让你喜欢上本宫的。和本宫回南魏吧。你喜欢待在海边,本宫会请圣皇在海边建一座宫殿,本宫愿意陪你在那待一辈子,看日升日落,月下听潮,可好?” 顾清滢握紧了顾漪澜的手,顾漪澜尽力忍下疼。 一室寂静,几人都在等着顾晨的答复。 顾晨一阵恍惚,突然哈哈大笑。 婉宁涨红了脸,道:“本宫不是在说笑!” 顾晨猛然变了神色。 “我是喜欢你的眼睛。可你知道吗,我不喜欢那双眼睛长在你的脸上。每次看到你,我都想把那双眼睛挖下来!你不配有这双眼睛!滚!” 婉宁愣住,眼中一点一点蓄满泪水。眨眼,泪珠滴落。 顾晨喘着粗气,吼道:“滚出本王的视线,再也不要让本王看到你!”掀翻棋盘,砸在了婉宁的身上。 顾漪澜疾步过去,道:“晨儿!” “滚!都滚!” 顾漪澜眉头紧蹙,拉起婉宁,道:“跟姨母走吧。” 婉宁抽噎着,胡乱擦掉眼泪,看着顾晨,道:“你可是记恨那日我无意中用鞭子抽到了你?你可是因为我刁蛮,所以才不喜我?我改还不行吗?” 顾晨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俯视着婉宁,道:“你不是她。也永远成不了她。你的出现令我极为厌恶!” “晨儿!” 顾晨继续道:“你若是真的倾心于我,便将你的眼睛挖下来!” 婉宁看着眼前人,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恐惧占满心间。 顾漪澜后悔带婉宁来了,拽着婉宁向外走。 婉宁挣开手,走到顾晨身前,将木雕砸向她的头,喊道:“还给你!”转身跑了出去。 顾漪澜刚要跟出去,婉宁又跑了回来,一把捡起木雕,道:“你要烧了它,是我从火里拿出来的,便是我的!”说完,又跑了出去。 顾漪澜看了清滢一眼,疾步追了出去。 顾晨定定的站了片刻,想要去把木雕抢回来,却踩到棋子,向地上栽去。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怒火中烧,刚要张口,顾清滢抱着她,柔声道:“你要是想拿回来,我便命人去抢。” 顾晨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 顾清滢把人扶起来,道:“你身子不好,莫要动怒。去床上歇一会儿吧。” 顾晨的火气横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顾清滢扶着人坐在床上,蹲在地上给她脱掉鞋子,把腿搬到床上。又拿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顾晨转过身,面向里侧,睁着眼睛却眼神空洞。 一只手轻柔的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下棋耗费深思,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无事了。” 睫毛扫在掌心,过了一会儿,眼睛合上了。 顾清滢等了许久,然后轻轻出了屋子。靠在门上,一阵寒风吹过。呼出口气,抚上心口,那里,热烈的跳动着。 当日,婉宁公主带着护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康京。 作者有话说: 婉宁:我就是个工具人,可恶! 南宫明:殿下莫气。殿下虽然是工具人,但殿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婉宁:什么印象? 南宫明:敢爱敢恨的刁蛮公主! 婉宁:来人,把南宫明给本宫叉出去! 第294章 顾晨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梦,乱糟糟的。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更加疲惫。唤来云逍,才知道睡了不到半个时辰。顾晨烦躁不已,浑身不适,张口要酒。 云逍不敢应。 “我说要喝酒,你听不懂吗?” 云逍心中轻叹,主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主子,阿笙说从今以后,主子一滴酒也不能喝了。若是……” 顾晨哪里听得进去,把枕头砸了过去。 “我说的话,连你也不听了!” 云逍跪在地上,道:“主子真的不能再喝酒了。主子心里要是有气,就罚奴婢吧。” “罚罚罚!你现在一天到晚就只会说让我罚你!” “主子息怒!” “你除了会说息怒,还会说什么?” 云逍垂着头,不敢再接话。 “你现在的主子是安国长公主,不是我。我倒是忘了,你早已不是贱籍,也没有身契在我这。既然如此,你就奉她为主吧!从今以后,不必待在我身边了。” 云逍抬起头,委屈又心酸。 顾晨冷冷的看着她,许久无言。 海遥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让玲珑快去找安国长公主,她则赶去找阿笙。这会儿,她着急忙慌的拉着阿笙到了门口,让阿笙赶紧进去劝劝。 阿笙手上端着药,这一路小心翼翼的,可还是撒出去了一些,气得不行。“砰”的一下推开门,怒道:“你又要闹哪样!” 顾晨看向阿笙,冷淡的道:“我要喝酒。” “喝酒?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沾一滴酒。你只要沾了一滴酒,就会想喝一杯。喝了一杯,就会想喝一壶,想喝一坛!一日不喝酒,你就会浑身难受!酒对你而言就是上瘾的毒,最终会要了你的命!” “世上酒鬼无数,全是喝酒喝死的?” “你竟能说出这话!我累死累活的日夜琢磨药方,不停的给你煎药,火就没有熄过。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全忘了!你……你……你不想活了,那这药也没必要喝了。” 阿笙抬手就要把药倒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了药碗。 阿笙回头,见是清滢,道:“你给她拿酒,让她喝!我不会再给她医治了!” 顾清滢拿过药碗,道:“阿笙,我替她向你赔不是。你莫要气。我……” 顾晨冷笑一声,道:“不用你替我,更不用在我面前做戏。” 顾清滢瞧了她一眼,只当没听见,道:“阿笙……” 阿笙冲到床前,揪着顾晨的衣裳,道:“清滢做戏?亏你说得出口!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心里苦,清滢心里就不苦吗?阿晨,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你?好,就算所有人都亏欠你,但有一人不欠你,那便是清滢。” 顾晨的嘴角依然挂着冷笑,道:“我何曾觉得所有人都亏欠我了?连你也被她收买了。” “我被她收买了?她拿什么收买我?你说!” 顾晨熟知阿笙的性子,真没什么是能收买阿笙的,无言以对。 “你知道我的性子,你和清滢的事我根本就不会管,但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这些年,清滢日夜埋首于朝政,活得毫无生气。她自己的生辰都不曾好好过过,但逢年过节,二老生辰,清滢都会去国公府,作为你的妻子去庆贺。老夫人病了,清滢一直守在塌旁,衣不解带,不曾离开半步,直至老夫人离去。” “你说她做戏?好,就算她是在做戏,可她能为了你做戏,一做就是五六年,你告诉我,真就没有一点真心在。我还曾无意中见过她抱着顾漪澜哭,口中唤着你的名字……” 顾晨很是平静的道:“她做戏是为了收买你们,让你们都偏向她。她喜欢我,与我何干?我可曾强迫过你?” 阿笙反应了下,明白了顾晨的意思,才知道自己想差了,也说差了。缓缓松开顾晨的衣襟,道:“你说的对,感情是要两情相悦。” “可是,阿晨,那年你以为清滢要去和亲,你为何会日日醉酒?清滢嫁进了你的王府,你小心翼翼的和清滢保持距离,却又不忍心去疏远,是为何?你离开京城,是因为雪儿,但真就没有一丝逃避吗?还有那年,你得知清滢中毒,疾驰回京,那般焦急……” 第346章 “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踩断了先帝的腿,那是你冷静时会做的事吗?我不会察言观色,更不会洞察人心,可即便是我都看出了些东西。” “我不善言辞,但若真的没有情,何来的恨?你大可对清滢漠然无视便好。” “阿晨,你的心只有你自己清楚。你没有强迫过我,我也不应强迫你。作为你多年的好友,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好好的活着。我求你了,莫要再喝酒了。我……” 阿笙红了眼,低下头,道:“我去给你煎药。” 云逍跟着阿笙出了屋子。 顾清滢缓了缓,端着药碗过去,心平气和的道:“快把药喝了吧。” 顾晨看着被面,没有动作。 顾清滢叹了口气,道:“我喜欢你,与你无关,可好?” 顾晨的手指动了一下。 “是我使心机,耍手段,收买了所有人。是我不知廉耻,一直缠着你。是我□□,想让你要了我。是我……” 顾晨拿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顾清滢接过药碗,垂下头,呆呆的坐着。许久后,身体颤抖,呼吸轻颤。泪水无声落下,滴在药碗里。 雨滴瓦檐的声响,一下一下砸在顾晨的心上。她喉间发堵,别过了头。 顾清滢闭了下眼,要站起身,却被拉住了。 顾晨喉间滚动,轻声道:“莫哭……我……见不得你哭……” 顾清滢看着眼前人,再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顾晨的内心几番挣扎,缓缓抬手,环住了身上的人儿。 顾清滢气恼的捶打着顾晨,顾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顾清滢哭了许久,哭着哭着,没了动静。 顾晨见人睡着了,仰起头,缓缓吐出口气,定定的看着虚空,心中百般滋味,复杂难言。 自己上辈子也没看过多少爱得死去活来,矫揉造作的言情小说,怎么这一世却活成了书里的人。自己什么道理不明白,怎么还要旁人一遍一遍的与自己说。 斯人已逝,再是如何也无法挽回,日子还要过下去。 可一想到雪儿……心就会疼啊。雪儿的一颦一笑,嗔怒羞恼,妩媚柔情都印在脑子里,忘不掉。自己亏欠雪儿太多,总是迟一步……迟一步…… 想到这,仿佛突然惊醒,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已经亏欠了雪儿,还要亏欠清滢吗?还要再迟一步吗?难道要逼着清滢这样骄傲的人,不断说出自轻自贱的话…… 以前从不敢想,若是没有雪儿,是否会……因为雪儿在。现在呢? 想起那日在浴池,清滢回忆起的儿时过往,少时相处。清滢是皇家公主啊,还是嫡公主,即便自己喜好女子,也不能抱有幻想,那是不成的…… 顾晨捂着心口,一个人的心当真能容下两个人吗?若是能容下两个人,那岂不是就能容下三个、四个、五个……这算什么? 顾清滢伏在顾晨的怀里,腿还在床下,这般姿势并不舒服。这段日子,她其实很累,心累,才会哭着迷糊了过去。随着顾晨的低头,她醒了过来。 侧头看向顾晨的双眼,二人视线相触。她拉过顾晨环着自己的右手,轻轻握住,十指相扣。 清滢的手是那般的柔软,那般的光滑。另一只伤痕累累,无比粗糙手好像有了意识,贪恋的摩挲了几下,似爱人般抚摸。 顾清滢脸颊微红,露出难得一见的女儿娇羞,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吻上顾晨的唇。 顾晨不眨眼的看着她。 顾清滢害羞的闭上了眼睛。 顾晨好像被迷了心,抬起左手放在清滢的脑后。闭上眼,朱唇轻启,加深了这个吻。 顾清滢之前亲吻顾晨,凭的是心里的情,心里的气,心里的妒,毫无技巧可言。顾晨的吻却是不同,嘴唇的每一次吸吮,牙齿的每一次轻咬,舌头的每一次勾动都能搅动情潮,让清滢毫无招架之力。 扣在一起的手,越扣越紧。 顾清滢单手揽住顾晨的脖子,紧紧贴着顾晨,终于得偿所愿,不再是一厢情愿。她想要遵循心中的渴望,想要更多,更多…… 顾晨却在吸气之间突然不适,别过头,咳嗽了起来。 顾清滢赶紧抚上她的胸口,帮她顺气,还要尽力平复自己微微的喘息。 顾晨咳得厉害,满脸通红,眼角挂着泪珠。 顾清滢急了,要唤玲珑去找阿笙。 “无……咳……无事……咳咳……” 喘了两口气,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顾清滢眉头紧锁,道:“还是让阿笙来瞧瞧吧。怎么突然咳得如此厉害?” 顾晨轻笑出声,道:“因为亲你亲的太急了。” 顾清滢愣了一下,唰的红了脸。 顾晨继续笑着道:“你趁我不能动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日日轻薄我。这会儿怎么脸红了?” 顾清滢的心提了起来,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琢磨着她的话,瞬间脸色惨白。 顾晨不解。 顾清滢低下头,道:“所以……你是故意的。是在报复我……” 顾晨一时没理解这话的意思。 顾清滢眼中含泪,跑出了屋子,门都没关。 顾晨看着敞开的门,懵了。怎么是这个样子?刚刚不是好好的吗?发生了什么?啊? 玲珑见主子哭着跑了出来,知道肯定是王爷又给主子气受了,赶紧追了上去,一直跟进厢房。 主子的眼睛都哭肿了,嘴怎么也肿了?难道是王爷打的?王爷怎么能对主子动手呀?还打在嘴上?!王爷对得起主子的一往情深吗? “主子……” 顾清滢抽泣着道:“你安排人,好生把正儿送回秦府。” “主子……” “去吧。” 玲珑出了屋子,想了想,向海遥招手。 海遥看了云逍一眼,二人一起走了过去。 玲珑气恼的道:“你们王爷怎么还打人呀?” 海遥愣了一下,道:“王爷……打殿下了?” “都将我们殿下的嘴打肿了!” 闻言,海遥睁大了眼睛。 云逍稍一想,不可置信的道:“殿下的嘴肿了?” 玲珑气呼呼的道:“又红又肿!” 云逍看向海遥,二人眼睛放光,高兴不已。 玲珑更气了,道:“你们是怎么回事?知道我们殿下被你们王爷打了,还跟着高兴上了?” 海遥抿了抿唇,清了下喉咙,凑到玲珑近前,低声耳语。 玲珑怔住,眼睛也开始放光,激动的道:“真的?” 海遥挑了下眉,重重点头。 玲珑开心得拍了一下手,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主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太好了!” 云逍拉了一下玲珑,看了眼厢房。 玲珑立即会意,闭上嘴,却压不下嘴角,轻声道:“劳烦你们在这守着,我还有差事要去办。”说完,脚步轻快的走了。 云逍和海遥对视,眉眼带笑。 终于啊…… 第295章 顾晨发蒙的坐在床上,左思右想,终于想明白了。 唉! 晌午,顾晨等着清滢来一起用饭,想好好跟她说一说,解开误会。结果,人没来。 唉! 晚上,清滢依然没来。 唉! 吃过饭,想沐浴。春棠和秋泉抬来浴桶,里面是药浴。云逍和海遥扶着主子进了浴桶,脸上带着喜色。 “发生什么喜事了?” 云逍和海遥赶紧收敛表情,又是添热水,又是拿帕子的,忙得很。 顾晨想了想,道:“我……这段日子,我总是无端冲你们发火,是我不对。你们……” 海遥忙道:“主子不要如此说。奴婢们都明白。” 顾晨叹了口气,道:“是我的不是,就应向你们……” 云逍道:“主子,奴婢们真的都明白。” 顾晨抿了抿唇,“嗯”了一声。泡了一会儿,轻声问:“清滢呢?” 海遥压下要翘起的嘴角,道:“长公主殿下在厢房。听玲珑说……一直在哭。” “还在哭?” “是。一直在哭呐。主子,奴婢都没见过长公主殿下哭。如今一直哭个不停,哭声悲悲戚戚的,真是让人心疼。” 云逍接住海遥的话,道:“是啊。谁能想到一向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公主殿下会哭了这么久。主子,可是婉宁公主惹哭了殿下?” 顾晨靠着浴桶,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 云逍道:“是奴婢多嘴了。” 顾晨皱了下眉,道:“婉宁公主……就是个孩子。以后不要再提她了。”想了下,叮嘱道:“也不要在清滢面前提起。” 二人对视,赶忙应下。 泡得差不多了,海遥一边扶着主子出来,一边试探着道:“长公主殿下一直在哭。主子可要去看一看?” 第347章 顾晨看了她一眼,道:“把药拿过来吧。” 主子这意思是不去。 海遥糊涂了,看了一眼云逍,云逍微微摇头。服侍主子喝了药,盖好被子,按照吩咐留下一支蜡烛亮着,退了出去。 海遥着急的道:“怎么回事?主子怎么不去看长公主殿下呢?” “我也猜不透。” “以主子的性子,不会不认做下的事。难道是咱们想差了?长公主的嘴……不是主子弄的?” 云逍微微蹙起眉头,道:“按照玲珑说的,你也知道,必是那样。怕是主子只是一时冲动,心里还是有道坎。” 海遥恍然大悟,“是了。这么些年,主子一直放不下,走不出来,哪是如此轻易能想开的。没准,主子现在就后悔了,甚至还可能自责,觉得对不起宋……” 云逍点头,“咱们别跟着乱了。” “可我着急呀。主子好不容易迈出一步,要是又退回十步,可怎么办?” “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以长公主殿下对主子的情和手腕,就是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莫急,再看看。” 海遥轻叹,颔首应下。 顾晨喝了药,本应昏昏欲睡,这回却睡不着。拿起枕边的云纹玉佩和荷包,定定的看着。一开始,脑中一片空白,只有眼前的玉佩和荷包。后来,脑中闪过一幅幅的画面。这些画面在脑中转了一夜,左一幕右一幕,越来越乱。明明很是疲惫,却越来越精神。天亮了,头痛欲裂。 云逍和海遥进来服侍,见主子精神不济,好似一夜未眠,紧张不已。赶紧拿来吃食,让主子吃一些,再把药喝了,好好补个觉。 顾晨终于睡了过去,手上还握着荷包和玉佩。 顾清滢气恼了一夜,可对顾晨的担忧胜过了一切,还是来了屋子。从云逍那得知顾晨一夜未睡,刚刚才睡着,皱了下眉。 海遥有心不想让长公主进去,怕长公主瞧见荷包和玉佩会心里难受。想了想,还是没有出言阻拦。有些事,必是要直面,才能解开。 顾清滢轻轻进了屋子,走到床边,一眼就瞧见了顾晨握在手里的东西,心一沉,更加确定昨日顾晨就是在报复!她应该气,却更觉委屈,委屈到眼中噙泪。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云逍和海遥看向离去的长公主,仰天长叹。佛祖啊,天尊啊,还有各路神仙啊,求求你们了,施展下大神通吧…… 整整三日,顾清滢没有再来。其实,她就待在厢房,和顾晨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她就是避着。 顾晨也没有去找清滢,每日都会在院子里走一走,但二人硬是在一个院子里没见到彼此,这让云逍海遥和玲珑灵犀焦急不已。 顾晨想了三日,将这一辈子都想了一遍,再想下去就该想上辈子了。她想了许多,想起每个人对她说过的话,皇伯、姑母、舅母、阿笙、清滢……最后想到外祖母和外祖留下的话,要好好和清滢一起走下去,莫要再回头,莫要一直辜负…… 窗外飘起了雪,顾晨伸手去接。 雪儿一直都会在,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但现在,或许是该试着往前看,不要再次追悔莫及…… 夜里,雪停了。 顾晨看着满院白雪,又看向黑暗中亮着的厢房。许久后,把荷包和玉佩放到枕下,决定走出这一步。 出了屋子,云逍和海遥要搀扶,怕她会滑倒。顾晨没让她们搀扶,她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恢复,走路不成问题。 夜已深,玲珑和灵犀见王爷慢慢走了过来,眼睛放光。玲珑碰了一下灵犀的胳膊,使了个眼色。二人调整了表情,看起来既焦急又难过。等王爷走到近前,屈膝行礼。 顾晨借着灯笼看了看她们二人,舔了下嘴唇,道:“清滢……你们主子……还没睡?” 玲珑轻声道:“回王爷,主子还未睡。主子到现在都没有用饭……” 灵犀道:“主子晌午就没有用饭。这都好几日了,主子每日最多吃一顿饭,还吃的很少。” 透过窗子,能看到一个人影随着烛火微微摇晃,形单影只。再听得二人如此说,顾晨心疼了。 “本王可能进去看一下你们主子?” 见二人面露为难,道:“本王就是进去看一眼。” 玲珑和灵犀低着头,让开了。 顾晨深吸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出去!” 顾晨的手一顿,还是跨过了门槛,回手关上了门。 顾清滢坐在窗边的榻上,低着头,手上拿着什么。 顾晨慢慢走了过去。 顾清滢抬起头,没想到顾晨会来,惊讶的看着人。 顾晨到了近前,看清了,是一枚玉扳指。 顾清滢一瞬慌乱,想要把玉扳指藏起来,却被顾晨抓住手腕。 “你……你来做什么?” 顾晨轻轻掰开了攥着的手,把玉扳指拿了起来。 “这是……那枚玉扳指?” 顾清滢回过神,想要将玉扳指拿回来。 顾晨直接把玉扳指戴在了右手拇指上,道:“是那枚玉扳指。” 顾清滢看了她片刻,猜不透她是怎么想的。低下头,破罐子破摔的道:“是。正是那枚玉扳指。你把它留在书房,不就是想和我断情绝义。如今你又戴上它,是要作何?你又想出新的法子报复我了?你报复吧,直到你满意为止,反正……” 顾晨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抬起清滢的下巴,道:“我怎么报复你都成?” 顾清滢垂着眼,不看她。 顾晨用拇指摩挲着清滢的下巴,道:“我在问你,是不是我怎么报复你,都成?” 顾清滢抿着的嘴唇微微发颤,眼中蒙了一层雾气,楚楚可怜。 “你还要如何报复?是不是要让我给你递刀?好,我现在就……” 顾晨沉声道:“回答我的话。” 这一声不是吼出来的,也不如之前每每与她说话时狠厉,但不知为何,却让顾清滢有了一丝害怕。 眨眼,雾气成水,滴落下来。 顾晨向前挪动半步,贴着清滢的腿,再次沉声道:“说话。” “是!你怎么报复都成!你可满意了!” “嗯。满意了。” 顾晨的手由抬起清滢的下巴变为捏住她的脸颊,低下头,出人意料的吻了上去。 顾清滢睁大了双眼,震惊的看着她,微微挣扎。她想问,为何还要这样报复?明明知道自己对她的情,却故意这样做,是要将自己的心一次次碾碎吗?还是因为自己说了那样的话,要极尽可能的羞辱自己? 顾晨看着清滢,咬着她的嘴唇,道:“是你说的,怎么报复你都成。也是你说的,想让我要了你。” 果然是这样…… 顾清滢倍感屈辱,又心灰意冷,闭上了眼睛。 顾晨倾身上前,将人压在榻上,一边加深这个吻,一边抚过她的脖子,摸上耳朵。 泪水顺着清滢的眼角滑落,想抬手将人推开,却认命的放弃了。 顾晨看到了眼泪,放过红唇,温柔的吻去泪珠,吻上那小巧的耳朵。 顾清滢身子一抖,呼吸一颤,险些轻吟出声。 顾晨察觉到清滢的变化,起了坏心思。 含着耳垂,道:“你说过的话要作数。我会实现你的愿望。明日起,你要亲自服侍我,还要为我暖床。等我养好一些,你要日日侍寝,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想让我要了你,直到……我腻了你。” 顾清滢睁开眼睛,抬手打在顾晨的脸上,可那力气却算不得重。 顾晨低低的笑了,呵出的热气钻入清滢的耳朵,唤来一声喘息。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死也不肯签和离书,既如此,你便要做妻子该做的事,我也应做妻子该做的事,不是吗?你若是不愿,便签了和离书。” “你……” 顾晨那柔软的舌扫过清滢敏感的耳朵。 “啊……你……休想~” 顾晨勾起嘴角,道:“所以,要么按照我说的做,要么签了和离书,要么……我写休书。你是知道的,我现在什么都不在意,也无人能管得了我。休了你便是休了你!然后,我便去南魏。” 顾晨一直没有放过她的耳朵,顾清滢思考着,却又无法思考,阵阵酥麻让她想叫出声。即便无法思考,她却明白顾晨说得出就做得出。她绝不能让顾晨离开,再也不能,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人留下。 “回答我!” 顾清滢抱住身上的人,颤抖着道:“好……” 顾晨咬了一下耳垂,故意呼出热气,道:“好什么?” “顾晨……” 顾晨手法熟练的揉捏着她的另一只耳朵,问道:“好什么?” “好……我……我……” 顾晨的舌头再次扫过清滢的耳朵,道:“你什么?” “我会……服侍你……给你暖床……侍寝……” 第348章 顾晨满意的笑了,轻柔的亲了一下她的耳朵,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绷着脸,道:“很好。”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顾清滢眼神迷离,胸口起伏,微微喘息。好一会儿才压下心里和身上的火,失神的睁着眼,脑子一团乱。 作者有话说: 顾晨挺坏的 第296章 顾晨一夜好眠,醒来后唤了一声。 云逍和海遥带着春棠和秋泉入内服侍。 顾晨侧躺在床上,单手支着头,道:“清……长公主呢?应是她来服侍本王。” 四人愣了一下。云逍最先反应过来,向海遥使了个眼色。海遥快速离去,赶到厢房。 “两位姐姐,王爷说要长公主殿下来……洗漱更衣。” 这要是放在以前,玲珑和灵犀必会不悦。王爷又如何,怎能像对婢女一样要自家主子亲自服侍?可这会儿看着海遥的笑脸,二人也是欢喜不已。玲珑立即转身进了屋子。 主子正…… 玲珑有些说不好主子是怎么回事,是忐忑,是气恼,还是扭捏?反正看起来挺不对劲的,坐立难安。 “主子,海遥来传话,说王爷……王爷要主子过去……洗漱更衣……” 顾清滢的两只手不断摩挲着玉兔,再磨下去,怕是要将玉佩给磨平了。 玲珑扫了一眼,低下头,道:“奴婢蠢笨,应训斥海遥一顿。” 顾清滢喉间微动,松开玉佩,沉默着出了厢房,走向主屋。 玲珑和灵犀对视,又一起看向海遥。三个人喜上眉梢,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顾清滢在门口顿了顿,抿了下嘴,抬腿进去。 顾晨还是那般姿势,侧着身,单手支着头。寝衣微微敞开,一边滑到肩下。长发披散,垂到床上。看到清滢,得意的挑了下眉。 按理说,顾清滢没少给顾晨沐浴,该看的不开看的全都看了个遍。可这般模样的顾晨却让她定在了原地,呼吸一滞,喉间发紧。 顾晨微微勾起嘴角,又压下,道:“给本王更衣。” 顾清滢的眼神胡乱瞟了瞟,走过去,伸手要去拉人。顾晨却抬起一只胳膊,这意思是让她抱着起来。 顾清滢深吸口气,俯下身子,把那烦人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肩上,抱住顾晨的腰,想将人撑起来。眼瞅着就要撑起来了,顾晨却故意向后使力,把人给带倒了。 “你……” 顾晨倒是恶人先告状,皱眉道:“你是怎么服侍本王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顾清滢气红了脸,刚要说话,被顾晨推开。 “云逍,扶本王起来。” 云逍正喜滋滋的看戏,这一被叫,赶紧敛眸低头,过去要扶起主子。 顾清滢醋了。要看着顾晨和旁人如此亲近,即便是云逍,是服侍人的婢女也不成。 “我……是我没做好。我重新扶你起来。” 当着下人的面说出这些话,顾清滢又羞又气。 “好吧。你再试一次。若是再做不好,就出去跪着吧。” 顾清滢抬起头,那表情,恨不得咬死顾晨。 玲珑和灵犀睁大了眼睛,王爷是不是得寸进尺了!海遥赶紧使了个眼色,将二人带了出去,让春棠和秋泉也跟着出来。 顾晨再次抬起手,顾清滢的一只腿跪在床上,俯身将人抱住,慢慢撑了起来。这一次,顾晨没有使坏,好好的坐了起来。顾清滢要后退离开些,顾晨却勾住她的脖子,道:“扶本王下地。” 二人的脸贴得很近,顾清滢能感受到顾晨的呼吸,可她正气恼着,没有觉出此刻的旖旎,腾的一下把人带了起来。 顾晨…… 是不是闹过火了呀?再一想,清滢可没少占自己的便宜,怎么都要讨回来,好好折腾一下。如此想着,冷淡的道:“更衣。” 顾清滢剜了她一眼,低头解开顾晨寝衣。气归气,眼睛却不受控制的扫着顾晨的身子,想要触碰。 顾晨轻笑一声,抬起清滢的下巴,道:“怎么,现在就想让本王要了你?” 顾清滢真想抽顾晨一巴掌。不,是抽一顿! 顾晨沉下脸,道:“再乱看,本王就挖了你的眼睛。” 这句话触动了顾清滢敏感的神经,瞬间怒气上头。 “你又不中意我的眼睛!你要挖,去挖婉宁公主的!” 顾晨愣住,见人转身要走,下意识的将人抱住。 顾清滢憋了一肚子的气,都要气死了,用力挣扎。 顾晨拦得气喘吁吁,道:“你再闹,本王就离开你这长公主府。” 顾清滢僵住,仰头看着眼前人,红了眼。 “你到底要我如何?折辱我,是不是让你甚是痛快?你故意用我对你的情拿捏我,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我已经如此卑微,你……” 顾晨忙把人抱在怀中,柔声道:“莫气,莫气。我……我就是……就是想戏弄你一下。是我的不是,你莫气了。” 顾清滢哭了。 顾晨慌了,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戏弄你。快别哭了。别哭了。” 顾清滢哭得更凶了。 “哎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顾清滢的哭声一顿,道:“你是嫌我老了?你去找婉宁去,她年轻!”说罢,挣脱了顾晨的怀抱,还撞了一下人,跑了出去。 顾晨愣在原地。 就是随意的一句话,怎么又将人给气跑了?自己明明是在哄她呀!怎么说什么错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呀?啊? 云逍无语,凑到近前,犹犹豫豫的道:“主子,长公主殿下……那个……奴婢觉得,长公主殿下等了主子这么多年,主子一直冷着避着,还……还招来了婉宁公主。长公主殿下难免会疑神疑鬼……” “她之前趁着我不能动,不能说话,日日……轻薄我。我就戏弄她一下,都不成了?我……” “主子,奴婢说句实话,长公主殿下现在患得患失,总是胡思乱想,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就像有了心病。要不,主子就别再戏弄长公主殿下了。再戏弄下去,奴婢怕长公主殿下真会受不住,心病可能会越来越重。到时,主子要怎么办呀。心病难治!” “唉!怎么又成了我的错了。” 云逍脱口而出:“确实是主子错了,用错了法子。” 顾晨斜眼看着云逍,云逍自知失言,要下跪认错。 “罢了罢了。更衣。” 玲珑和灵犀是真生气了,世上怎会有王爷这样的人呀!主子是掏心掏肺,就差把心给挖出来了。主子都变得不像主子了,低下了头,王爷竟然还将主子给弄哭了!王爷就是个没心的!下次见了王爷,绝不会给她好脸色!还有云逍和海遥,春棠和秋泉也算上,这些王府出来的人,没一个是好的! 趁着换衣梳发,顾晨想了许多,特别是云逍的话,后悔戏弄清滢了。饭都没吃,一口气喝了药,出去找清滢。结果,人不在厢房。问过婢女,得知姑母来了,清滢去见姑母了。 顾晨站在院中,犹豫一番,去了前面。到了厅外,示意婢女不要通传。 玲珑和灵犀忍了忍,听了吩咐,没有动。 秋兰侧身看了里面一眼,然后才正身站好。 顾晨凑到近处,听着里面的对话。 “看你眼睛肿的。晨儿又冲你撒气了?” 没有动静。 “清滢,你有委屈就跟姑母说,别憋在心里。” 顾漪澜等了一会儿,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呀?你说你,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忍着不说。再这么下去,你还能好?你若是不好了,晨儿怎么办?你不要她了?那我把她接到我的府上吧。” 顾晨心道,好嘛,自己现在都成个物件了,被人接来接去的。 “姑母,我无事。她现在用了阿笙新配的药,身子开始见好了。姑母是来看阿笙的吧,我带姑母去药堂。” 顾漪澜轻叹一声,道:“你不愿说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愿将人送到我府上……晨儿要是一直这般对你,你可怎么好呀?一直忍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顾漪澜看了外面一眼,清了下喉咙。 “清滢呀,要不,算了吧。这世上定会有长得像晨儿的人,姑母去给你寻一寻吧。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耗在晨儿身上,独守空房吧?你也该找个人疼你了。晨儿不识好歹,还理她作甚?有的是人想待在你身边,爬上你的床。一个不像,就找十个。十个不行,就找百个。百个不成,就弄三千。总有人能让你高兴。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高兴,图个快活,不然岂不是白活了。” 又没了动静。 “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等姑母回府就让人在大周上下找一找,寻一寻,定能找到合你心的。姑母会命人尽快办好,年节前送一批人过来给你挑。你这长公主府甚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将人安置了。你放不开晨儿,那就让晨儿继续在这待着。你愿意守着她就守着,也不妨碍你去找乐子。乐子嘛,就是个乐子,不用过心,只图个欢……” 第349章 “姑母!” 这突然的一声将顾漪澜吓了一跳,也把顾清滢给吓着了。 顾漪澜捂着心口,打量着匆匆进来的人,眼尖的看到了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有了猜想。 “你做什么?是要吓死姑母啊!” 顾晨咬了咬牙,尽量平和,又带着几分疏远的道:“得知姑母来了,我一时高兴,唤姑母的声音大了些。请姑母勿怪。” 顾漪澜心里清楚,晨儿对自己还很介怀。此时能来见自己,说出这番话,是因为清滢。不怪晨儿,当年的事是自己做错了。 她看了眼清滢,如今这两个孩子终于要水到渠成了,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顾漪澜皱起眉头,道:“你来的正好。我看你这身子好了不少,不如,你回王府吧。” “姑母让我回王府,是要作何?” “让你回王府有什么不对吗?那不是你的王府吗?怎么,你不想回王府了?为何?” 顾晨没有回答。 顾漪澜不悦的道:“你不是这辈子都不想见清滢,恨不得拿刀砍清滢吗?那你还待在这里作甚?” 顾晨扫了清滢一眼,见人垂着头,摩挲着那块自己送给她的玉兔玉佩,心里不是滋味。 顾漪澜调整了姿势,道:“既然你如此厌恶清滢,从今以后,我和你舅母不会再撮合你们。你爱去哪就去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不瞒你,我正与清滢说要给她找些美姬来,让她高兴高兴。这么些年了,清滢也该找找乐子了,不是吗?” 顾晨磨了磨牙,道:“姑母怎能做出如此不成体统之事?” 顾漪澜轻嗤一声,道:“不成体统?什么才是成体统?让清滢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就是成体统?你都不喜清滢,却要清滢为你守身如玉,你怎么和那些个自以为是,不要脸的男子是一个想法?如此看来,幸好当年你没有称帝,你若是称帝了,是不是要让大周的女子都为你守身如玉?” 顾晨眉头紧锁,道:“姑母这说的都是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成吧,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我要回府了,好安排人去给清滢寻美姬。”说着就要站起身。 “我不准。” 顾漪澜面露惊讶,道:“你不准?你有何可不准的?你以为你是摄政王就能管天管地了?你要管就去管顾煦,去管朝政,少插手清滢的事。清滢是摄政长公主,与你同权,你管不了。退一万步说,清滢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管?” 厅里安静了下来。 顾晨沉默片刻,道:“清滢是我的妻。” 第297章 顾清滢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顾晨。 顾漪澜轻笑一声,道:“你都写了和离书,你还将清滢当成是你的妻?笑话!顾晨,你给本宫听好了,本宫要给清滢纳美姬面首三千。你,管不着!” 顾晨张了张嘴,又抿了抿唇,轻声道:“清滢没签和离书。” 顾漪澜冷哼一声,道:“你就在这,马上写一封和离书,本宫让清滢签了。玲珑,笔墨伺候!” 大长公主发话,玲珑怎敢不应,立即去取笔墨纸砚。 顾漪澜看都不想看顾晨,道:“清滢啊,为何非要她写和离书。一会儿,你写!”看向清滢,发现清滢呆呆的看着顾晨,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这个气呀! 清滢真是被晨儿吃的死死的,只是听了那么一句妻不妻的,就痴傻了?就没脑子了?就不知道该顺着自己往下配合了? 顾漪澜拿起茶盏沾了一下唇,重重的放下。 这声响总算吸引了顾清滢的注意。 顾漪澜使了个眼色,道:“清滢,你是不是不会写和离书?” 顾清滢反应慢了半拍,道:“和离书……” “你赶紧写了和离书,与她和离,让她滚回王府去。从今日起,你们一别两宽,谁也别管谁。放心,姑母会给你寻到合心人,男女随你挑。” 顾清滢眨了眨眼,明白了过来,道:“那就劳烦姑母了。” 清滢应了? 顾晨缓缓转头,道:“你要写和离书?” 顾清滢平静的道:“是。不用你再写了。我写。这样既省了你的事,也合了你的意。” 顾晨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向外走去。 顾清滢要甩开她的手,却甩不掉。没想到短短几日,顾晨竟恢复了力气。 顾清滢现在头脑不甚清楚,顾晨之前没力气,是被阿笙下了药。断了药,人自然就慢慢恢复了力气。 顾漪澜急忙站起来,道:“你要做什么?你给我把清滢放开!” 顾晨脸色阴沉,不管清滢的挣扎,也不管姑母说了什么,直接把人拽了出去。 顾漪澜走到门口,喊道:“顾晨,你给本宫放开清滢!你……” 灵犀抬腿就要去追。 顾漪澜低声道:“你要干什么去?” 灵犀站住,转回身,焦急的道:“殿下,王爷对主子动粗,奴婢怎能……” 顾漪澜嘴角一勾,心道,你主子巴不得被晨儿动粗呐。 “你呀,伶俐些,少去添乱。云逍,海遥,你们过去吧。” 灵犀愣愣的看着云逍和海遥应下,见二人一点也不着急的跟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放开……” 顾清滢被顾晨拽了一路。有婢女瞧见了,不敢上去拦盛怒的王爷,赶紧去找玲珑和灵犀。 顾晨一句话也不说,拽着清滢进了屋里。 “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 顾晨骤然转回身,道:“我不放开,你要如何?” 顾清滢气喘吁吁的道:“我……” “你要去找那三千美姬面首?是你一直缠着我。是你说绝不会让我离开。怎么,你后悔了?是你说想让我要了你,现在你又不想了?想要让美姬哄着你,爬上你的床?” 一提这事,顾清滢就气急,想到顾晨的反复羞辱,一口咬在她的手上。 咬的这一下是用了力,可很快又卸了力,到底是舍不得。 清滢竟然咬自己? 顾晨憋了一肚子的火,脑子里全是姑母说的话,三千美姬面首…… 一把揽过清滢,将人压在床上。 顾清滢闷哼一声,刚要开口,嘴被身上的人封住。她使力去推,推不开。用力捶打,没有用。 顾晨用一只手固定住清滢的头,微微离开一些,看着她的双眼,道:“本王现在就要了你!” 吻如狂风骤雨般落下,顾清滢被动的承受着,渐渐失了力气,整个人晕晕乎乎。 就在清滢要不能呼吸的时候,顾晨放过了她的唇,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酥酥麻麻。粗粝的掌心抚过柔嫩的皮肤,激起阵阵颤栗。敏感的耳朵如那夜一般被顾晨含住,一声呻吟,打开了欲望的河堤…… 顾晨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明明没有……只是碰在外面,清滢竟然就…… 顾清滢用双手捂住红到沸腾的脸,紧咬下唇,却掩盖不住微微的喘息。 顾晨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很懊悔。想到清滢如此敏感的反应,心中又不是滋味。她一直以为清滢的那些话都是设计,是想用“甜言蜜语”攻下自己的心,没想到……竟是真的…… 瞧见斑斑红痕,垂下了头。 顾清滢哭了,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顾晨忙将人抱在怀里,柔声道:“我……我是一时气急,一时冲动才……我不应如此……都是我的错。” 顾清滢缓缓移开手,眼尾绯红。突然抓住顾晨松散的衣裳,哽咽着却声音冰冷的道:“你是一时冲动。你不应该。所以,你后悔了?” 顾晨反应了下,明白清滢又误会了,轻叹一声,不敢再说话,怕越说越错。 顾清滢一把推开顾晨,胡乱拢上衣裳,光着脚站在了地上,抬腿就要跑。 顾晨伸手把人拦腰捞进怀里,任她如何挣扎都不放开。 顾清滢这回是怒火中烧,狠狠的咬在顾晨的手上。 顾晨任她咬,郑重的道:“清滢,我不会与你和离了。” “我不要你的怜悯!” 顾晨温柔的轻吻着她的脖子,道:“不是怜悯。我……我……” 顾清滢冷笑一声,道:“姑母说的对,不过是找乐子,图个快活,找谁都一样。我不用你……” 顾晨扳过清滢的头,堵上了她的嘴。 怀里的人总算是软了下来,顾晨抬起右手,戴着玉扳指的拇指擦过清滢湿润的唇。 “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将我的话都想歪了。我不是在报复你,更不是在羞辱你。我也没有嫌你……老……我比你大,要老也是我老了。之前,我只是想戏弄你一下,是……存了一点报复的心思,但不是你想的那般。” 顾清滢喘着粗气,探究的看进她的双眼。 顾晨喉间滑动,道:“我想和你好好的,想和你一起好好的走下去。”从后面拥住清滢,将人抱坐在怀里,贴着她的脸颊,道:“这么些年过去了,咱们都不小了,我不会再辜负你。” 第350章 “你的意思是,和我是将就将就?凑合凑合?” 顾晨无语至极,真是没法再说话了,但又不能不说。她长叹一声,拉过清滢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道:“这里,有你。” 顾清滢看着被放在心口的手,又看向眼前人,眸光闪动。 顾晨已经知道清滢的耳朵和颈侧最为敏感,轻抚颈侧,贴着耳朵,道:“我不准你去找什么三千美姬……你要是敢找什么美姬,你找一个,我杀一个。你有我就足够了。” 顾清滢躲不开,避不掉,轻颤喘息。 这些年,顾晨怀中空空,夜里只有冰冷的床榻。此刻,她十分贪恋怀中的温软,嗓音暗哑的道:“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现在,我要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你要是不愿,就告诉我。” 顾清滢侧过头,眼神迷离,揽上顾晨的脖子,送上红唇。 顾晨岂会再辜负,深深的吻了上去…… 这是清滢的初次,肯定不能用这样的姿势。顾晨将人放到床上,温柔亲吻。 顾清滢咬着嘴唇,不想发出羞耻的声音。 顾晨却坏心思的用手指撬开她的嘴,蛊惑着道:“乖,不要忍耐,我想听你的声音。清滢,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玲珑和灵犀听到里面的声响,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她们是第一次经历这事,还是白日里……白日宣淫……真是尴尬不已。 云逍和海遥倒是没什么不对的,在商量是先让主子和长公主吃饭,还是先去沐浴。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二人拉着玲珑和灵犀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请她们准备好浴池,也备上吃食。对了,更换的被褥也要准备出来。 玲珑和灵犀连连应下,着急忙慌的要去准备。 海遥道:“两位姐姐不必着急,正常准备就好。” 玲珑犹豫了下,轻声问:“大概要在什么时候准备好?” 海遥想了想,道:“这可说不准了……不过,主子现在的身体还不是很好,想来不会到晚上。” 玲珑看了眼高高挂起的太阳,道:“不会到……晚上?现在才……” 云逍轻咳一声,道:“现在就准备吧。吃食可以一直温着,浴池也可以一直备着。被褥都是现成的,拿过来就是了。不如,你们告诉春棠和秋泉被褥在哪里,到时让她们来更换吧。” 玲珑和灵犀对视一眼,红着脸应下。一人去找春棠和秋泉,一人去吩咐准备浴池和吃食。 云逍让海遥守着,她要去一下药堂,告诉阿笙不用急着煎药。到了药堂,瞧见了秋兰,心下了然。走到秋兰近前,低语几句便悄悄离开了。 屋子里,阿笙正被妖精咬着嘴唇,眼睛却看向各种草药。 顾漪澜很是不满的用力咬了一下,道:“你想什么呢?就不能专心些?这都多少日了,你也不回来一趟,留我一个人在府里,独守空房。” 阿笙“嘶”了一声,道:“我要给阿晨治病呀。这个时候应该要煎药了。” “今日这药不急,晨儿怕是没工夫喝。” “她又闹脾气了?又不想活了?” 顾漪澜低笑一声,道:“是闹脾气了,不过不是不想活了。她应该正和清滢忙着,忙咱们正在忙的事。” 阿笙呆呆的问道:“忙咱们正在忙的事?你是说……” “好了,不管她们了。你专心一点。再不专心,可别怪我罚你。” 阿笙翻了个白眼,把顾漪澜推到桌子旁,将人逼得向后仰,道:“看看到底是谁罚谁……”说着,向上一抱,让顾漪澜坐在了桌子上。 顾漪澜吃了一惊,接着像个妖精一样妩媚轻笑,抬腿一勾,道:“那我就好好看看。” 阿笙磨了磨牙,道:“你可别后悔。” 顾漪澜贴着阿笙的耳朵,声音上挑,酥软的道:“我什么时候后悔过?你罚吧,罚的越重越好……” 里面不断传出“惩罚”的声响,秋兰眨了眨眼睛,开始数天上飞过的鸟。 一只,两只,三只,欸~这只怎么又飞回来了?是不是刚才那只?算了,就当是第四只吧…… 作者有话说: 准备开一篇现代文《回响》,关于成年人的爱情和生活,he。文案已经放出来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先收藏。 第298章 顾晨轻吻在颈侧,柔声道:“可有不舒服?” 顾清滢抬了下眼,张嘴咬在她的肩头。 顾晨拢了拢清滢散乱的长发,道:“你今日咬了我的手两次。刚刚……咬在肩上,现在又咬在肩上,好像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快咬出血了吧?” 顾清滢嘴下不留情,更加用力,直到嘴里尝到了腥甜。 顾晨疼得动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清滢呀,我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好地方了。罢了,你咬吧,咬痛快了。” 顾清滢松开嘴,抬手按在出血的牙印上,声音沙哑的道:“我恨不得咬下你的肉来。” 顾晨笑了,摩挲着清滢光滑的后背,道:“一块肉都不够塞牙缝的。要不……咱们再……你好多咬几块下来,吃个饱。” 顾清滢反应了下,才明白这人是在说荤话。红了脸,又咬了一下,只是这一次没用多大的力气。 顾晨继续逗弄,道:“你说你之前轻薄我的时候那般大胆。还脱了衣裳和我共浴,也没少说虎狼之词,怎么这会儿……嘶……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再咬下去,真要将肉咬掉了,会留下疤的。” 顾清滢离开了她的肩膀,抬手轻抚眉上的那道疤,轻声道:“这条疤,永远都去不掉。”手下移,摸在肩上的牙印,道:“我要让这里的疤也永远都去不掉。” 顾晨的笑容一顿,定定的看着清滢,移开了视线。 顾清滢眼神微冷,忍着些微不适,一个起身,跨坐在顾晨的身上,俯视着她。 “不行吗?” 顾晨知道,此时的清滢才是真正的清滢。是那个亲手溺死兔子,心狠手辣,能将自己算计死的清滢。又是那个极为不安,胡思乱想,满是妒忌的清滢。 顾清滢抬指点在她的心口,道:“你说了,这里,有我。我想让这里只有我。可我知道不可能。我只是想要你一半的心,都不成吗?若是不成,你为何要对我说那些话?又为何肯与我有肌肤之亲?你是不是其实很不愿?是不是又后……” 顾晨抬起手,将人拢在怀里,道:“怎么又胡思乱想了。好,你咬吧。以后日日都给你咬,咬到留下疤,永远都去不掉。” 顾清滢直视着她的双眼,道:“你真的愿意?” “你要是觉得不够,这边也给你咬。全身都给你咬,留满你的牙印。只求你嘴下留情,脸给我留着,可好?” 顾清滢不错眼的看着,确认顾晨说的是真的,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一点。她把头埋在顾晨的肩膀,轻声道:“我有你背上的疤就够了。” 闻言,顾晨心里一软。即便知道这可能又是清滢的套路,一紧一松的拿捏自己的心,可没办法,自己确实被拿捏住了。回想这几日的事,清滢的种种行为反应,包括方才清滢和姑母的对话,全都有可能是算计…… 罢了,自己这一辈子都在被清滢算计,她图的就是自己这个人而已。算计就算计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习惯了。 “咱们去沐浴吧?还是你想先吃饭?” 顾清滢很小声的道:“我想让你抱着我,多抱我一会儿。” 顾晨的心又是一软。 看,自己怎么可能逃得出清滢的“算计”。 顾晨拉起被子,将人盖好,道:“好,你想让我抱多久,我就抱多久。” 顾清滢抱紧顾晨,头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像个小娃娃一般娇软的“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清滢睡着了。顾晨摸了摸眉上的疤,睁着眼睛发起了呆。许久后,收拢怀抱,闭上了干涩的眼睛…… 顾漪澜满面春光的打开了门,秋兰赶紧上前搀扶,陪着心情大好的主子回了府。 阿笙俯身捡起地上的草药,要放回到桌子上。看到桌子上的水痕,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把草药放到别处,拿过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越擦脸越红,总能看到顾漪澜在桌子上…… 不擦了,不擦了!换一张桌子…… 玲珑和灵犀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不断看向云逍和海遥,哦,还有春棠和秋泉。 海遥很是无辜的笑了笑,道:“天都黑了,两位姐姐还没吃饭,想来是饿了吧。不如,两位姐姐先去吃饭,这里有我们守着就好。” 灵犀低声道:“你们不是也没吃饭……” 海遥心道,明明早前没动静了,我也没想到主子那是在养精蓄锐,还会继续呀。再说了,听声音,长公主殿下可没有拒绝的意思,不能怪主子呀,更不能怪我呀…… 正想着,阿笙端着药来了,见门口杵着六个人,愣了一下。听到里面的动静,声音不轻不重的道:“阿晨的身子已经这般好了?不应该呀?” 第351章 六个人无语至极。 云逍想要开口,听着里面的动静,闭上了嘴。 阿笙走到门口,清了清喉咙,道:“阿晨,你的身子还没好,晌午的药也没喝。你能不能少折腾,节制一点!” 顾晨躺在床上,累的不想说话。心道,不是我不想节制,是清滢挑起的火呀…… 顾清滢瘫软在顾晨的身上,听到阿笙的声音,整个人红得像刚从染缸里出来。 顾晨缓了缓,红着脸道:“清滢,我不……咳……等我养好一些再……我知道你现在不上不下的很难受……委屈你了……” 顾清滢捶了她一下,不肯抬起头。知道是自己“过分”了,终于得偿所愿,一时控制不住,想确认这是真的,不是水中月,镜中花…… 阿笙道:“阿晨……阿晨?你还好吗?我拿药来了。” 顾晨攒了攒力气,喊道:“阿笙,你把药给云逍吧。海遥,更衣。”边说边将清滢从身上移下来,道:“玲珑,更衣。” 阿笙隔着门,道:“你尽快把药喝了。我会改一下明日的药膳,你和清滢一起吃吧。” 顾清滢拿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盖住,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顾晨应道:“好好。” 阿笙把药碗塞给云逍,转身走了。 海遥道:“玲珑姐姐,咱们进去?” 玲珑揉了揉自己的脸,道:“我和灵犀一起进去服侍主子更衣。” 海遥笑着道:“好呀。估计长公主殿下这会儿没什么力气,是要两个人服侍才好。” 玲珑和灵犀的脸又红了起来,控制好表情,跟着云逍和海遥进去了。进是进去了,就是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 云逍放下药碗,和海遥过去扶起主子。二人对视一眼,心道,主子之前可没有这般……虚弱过,看来身子确实还是不好呀。 顾晨坐了起来,让她们去取衣裳,转回头,道:“清滢,你可能起来?我扶……我让玲珑和灵犀扶你起来?” 等了一会,顾清滢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神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玲珑……” 一开口,声音沙哑,红了脸。 玲珑走到床前,垂着头,道:“主子……” 顾清滢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道:“更衣。” “是。” 云逍和海遥给主子穿衣,看到肩上被咬出的伤,对视一眼,当没看到。 玲珑和灵犀再是想表现如常,但面对着主子身上的斑斑红痕也没法不脸红。偷偷瞧了主子一眼,见主子表情严肃,暗暗佩服自家主子。 顾晨看向清滢,嘴角上扬。 顾清滢绷着越来越红的脸,狠狠的瞪了顾晨一眼,却带着一丝风情。 顾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云逍和海遥紧抿嘴唇,千万不能笑。玲珑和灵犀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顾清滢硬是冷着脸,道:“你要笑就出去笑!” 顾晨的眼睛扫过清滢的身子,道:“你舍得我出去?” 顾清滢轻哼一声,道:“有什么不舍得的。要你留在这有何用?身体不济,只能躺着,病恹恹的……” 这话说的,让顾晨很是心塞。磨了磨牙,道:“你给我等着!云逍,药给我,传膳!” 玲珑几人都希望自己是聋的,云逍也是如此。但主子发话了,她赶紧应下,把药拿给了主子。然后去到外面,让秋泉告知院外的婢女,赶紧将吃食拿来。 顾清滢看都没看顾晨一眼。 一切收拾妥当,饭菜也摆到了桌上,顾晨不管清滢,坐下开吃,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还要再来一碗,被清滢拦住了。 “你这段日子都不曾吃过如此多,不要一下吃这么多。现在都晚上了,会不舒服。” 顾晨逞强的道:“你不是嫌弃我不行吗?我不多吃一些怎么能行?” 顾清滢哭笑不得,道:“你笑我,我才故意那么说的。你没有不……可成了?” 顾晨这才放下碗筷,道:“那就吃这些吧。”擦了擦嘴,饮了口茶,道:“咱们去沐浴吧。” 顾清滢脸颊微红,“你要用浴桶泡药浴。我去浴池吧。” 顾晨瞟了她一眼,道:“你也没少和我一起泡药浴呀。怎么,这会儿觉得药浴不好了?” 海遥听了二人的对话,心知准备差了。赶紧出了屋子,吩咐准备药浴,快! 灵犀看着海遥这般麻利,难怪大长公主殿下让自己伶俐些…… 顾清滢抿了抿唇,道:“我的身子又没有不好,总泡药浴做什么……” 顾晨意有所指的道:“你今日正适合泡药浴。”不给清滢拒绝机会,接着道:“咱们一起泡药浴,泡过后,我抱着你睡,可好?” 顾清滢小声道:“谁要你抱?谁要和你一起睡?我去厢房。” “你真要睡在厢房?” 顾清滢不说话了。 顾晨呵呵而笑,吩咐沐浴。 可惜呀,顾晨想的是挺好,本准备收拾清滢一番,但她忘了阿笙会在晚上的汤药中多加一味助眠的药。人进药浴没多久就开始迷糊了。 顾清滢有些羞怯的进到浴桶里。之前都是她抱着顾晨,这回是顾晨抱着她,心跳的有些快。侧过头,发现顾晨眼睛都睁不开,眼瞅着就要睡着了。 心跳慢了下来,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心疼,低声道:“先别睡。泡一会儿,出去再好好睡。” 顾晨把头搭在她的肩上,道:“不睡……不睡……我还没欺负你呢。” 顾清滢无奈的按住那不老实的手,道:“你都困成这样了……唉……我那说的就是玩笑话,你怎么还忘不掉这茬了。莫闹了,嗯?” 顾晨半闭着眼睛,稀里糊涂的点头。 没过多久,人迷糊了过去。 顾清滢摸着被顾晨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长长的舒了口气。 总算是将这人给套住了…… 顾晨继续留在长公主府里养病,没再提回王府。她的生辰到了,但考虑到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顾清滢便只让厨房做了一碗长寿面。 顾晨看着面,想到了雪儿的生辰。过了一会儿,在清滢的注视下拿起筷子,每一次下咽都是那般难受。 顾清滢握住她拿着筷子的手,道:“面坨了,莫要吃了。” “无事。” 顾晨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囫囵的咽下,道:“你的生辰也要到了。” “嗯。外祖和外祖母……不必在意,明年还会过生辰,年年都会过。” 顾晨没再说话,默默的吃完了面。 第299章 转眼过去了半个多月,顾晨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不再骨瘦如柴。 这段日子,顾晨总是逗弄清滢,非要将人惹生气了才罢休。比如,她夜夜抱着清滢,故意挑起清滢的火,但就是不继续,转眼就能睡过去。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睡过去了,还是装的。 有一次,顾清滢被气狠了,直接把人推下了床,疼得顾晨许久没能起来。顾清滢慌了,赶紧下地将人扶到床上,自责不已。 顾晨龇牙咧嘴的缓了好一会儿,见清滢红了眼,忙说不疼。她越这么说,清滢越难受,一个眨眼,落下泪来。 顾晨无奈,抱住人,道:“明明是你推的我,最后倒是你哭了。你说你这是何苦嘛。” 顾清滢正自责,没去和她掰扯到底为什么推她下去。 “莫哭了,可好?我是真见不得你哭。从小到大,我见你哭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我给你数数啊,兔子……是一次。我在秋狝时受伤,是一次。我自伤右手……” 顾晨没再数下去,旧事重提,伤人。 “好了,好了。乖啊~” 顾清滢抽了下鼻子,道:“你就会欺负我……” 顾晨笑了,道:“嗯。是我不好。你呀,也是越来越娇气了。你说要是那些大臣知道冷若冰山的摄政长公主私下是这个样子,会不会惊掉下巴?” “哼!你才是冰山!我捂了多少年,才将你给捂热了。” 顾晨轻拍着她的背,半晌没说话,睡了过去。 顾清滢看着她的脸,眼神复杂,带着不甘。长叹一声,抱紧顾晨,闭上了眼睛。 这日,程柏和甄惠,顾汐泠和甄衡,庞如意和钱淳,钱进和杨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了长公主府。 几人进到园子,远远的瞧见顾晨牵着顾清滢的手,慢慢的走着。小雪如羽,轻柔飘逸。二人相视而笑,皆是眉眼温柔。这般景象,让几人心中一暖,高兴非常,不想走过去搅扰。 顾晨看见了她们,牵着清滢走快了些。到了近前,笑着道:“我这段日子一直闷在屋子里,知道你们要来,便想着先来园子里走走,然后正好去见你们。下雪了,你们怎么不去屋里等着,反倒来了园子?” 程柏躬身行礼,道:“臣……” 钱进也要行礼。 顾晨轻笑一声,道:“行了,可别做这些虚礼了。” 第352章 程柏笑呵呵的直起身,道:“我又不是向你行礼,是参拜长公主殿下。” 顾清滢嘴角上扬,道:“我这府里现在是摄政王做主。摄政王下令,谁敢不从呀。” 众人相视而笑。 顾晨轻轻拉过甄惠,道:“惠儿,你有了身子,阿姐本就不应邀你来。谁能想到这会儿还下起雪了。” 甄惠有些委屈的道:“我想阿姐了。这雪也不大。” “是阿姐不好,一直未曾去看你。你这身子……几个月了?” 程柏赶忙扶住甄惠,道:“阿晨,你可小心些呀!” 甄惠白了他一眼,嫌弃的抽出手,道:“阿姐和我说话,你莫要打岔。” 程柏好脾气的道:“我这不是担心夫人嘛。” 甄惠不想理他,脸颊微红的道:“阿姐,已经五个月了。” 顾晨眨了眨眼,道:“五个月就这般大了?难道是双生子?” 程柏挺直了腰杆,很是得意的道:“正是!” 顾晨翻了个白眼,道:“程柏呀,你可知道,双生子跟你关系不大,主要是在惠儿。” 程柏愣了下,道:“跟我关系不大?” “嗯。惠儿这是随了舅母,才会更容易怀上双生子。你……一边待着去吧。” “真的?” “我骗你作甚?” 程柏惊疑的道:“不是说你骗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顾晨摸了摸玉扳指,道:“我看了太多的杂书,记不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了。反正和你关系不大,你少洋洋得意了。” 甄惠道:“阿姐说的肯定不会错。” 程柏更加高兴的道:“原来都是夫人的功劳!” 甄惠的脸更红了,道:“你一边待着去吧。” “是是。” 众人一阵欢笑。 “汐泠,你的身体可还好?衡儿对你可好?” 当着众人的面,顾汐泠难免脸红,小声的道:“王姐,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一年到头都很少有个头疼脑热的。夫君……夫君待我很好。” 甄衡看向汐泠,笑得温柔。这般模样,像极了甄明理看向赵婉时的样子。 甄衡道:“阿姐,我们都很好。阿姐的身体可好一些了?” 顾晨很是满意的点头,道:“好多了。” 庞如意道:“阿晨,你真的好多了?” 顾晨抄起双手,自在的道:“是好多了呀。你呢?你何时成亲呀?” 庞如意愣了一下,道:“成亲?你怎么问这事呀?” 顾晨看了钱淳一眼,道:“你不成亲了?罢了,你天天练胸口碎大石,估计也无人敢娶。” “我……” 顾晨不等她继续说,道:“淳儿啊,你何时成亲呀?” 钱淳刚要开口,庞如意道:“阿晨,你是月老吗?怎么见了谁就问何时成亲?” 顾晨哈哈大笑,道:“我现在年纪大了,过得清闲,就想做个月老,成全良人。” 听了这话,众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庞如意撇了下嘴,“我看你就是闲得无聊,故意抓人打趣!” 钱淳道:“晨姐姐能与咱们打趣,证明身体确实是好了。” 顾晨笑看着钱淳。 钱淳笑出两个酒窝。 看样子,淳儿应是自有打算,顾晨便没再多言。 钱进蓄起了胡须,显得更加沉稳刚毅。杨雁圆润了些,温婉可亲。顾晨看向二人,视线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杨雁牵着两个孩子走上前,还未开口,顾晨蹲下,笑着问道:“你们叫什么呀?” 杨雁笑容一顿,在场的几人都有了紧张。 顾清滢留意着顾晨的表情。 两个孩子看了看父亲和母亲,有些不知所措。 钱进看了眼长公主,又看向夫人,表情颇为凝重。 杨雁也看了一眼顾清滢,重新扬起笑容,对孩子道:“这就是父亲和母亲与你们时常提起的瑞王殿下。也是祖父时常与你们提起的大将军。快,向顾姨问安。” 两个孩子听话的要下跪,顾晨一手一个的扶住,柔声道:“不用跪了。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呀?” 男娃娃道:“回顾姨的话,晚辈叫钱晨。祖父和父亲都说顾姨对我们家有大恩,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顾晨笑着摸了一下孩子的头,道:“晨儿,哈哈哈,好名字。好孩子。” 钱晨开心的笑了。 “那你叫什么呀?” 三岁的女娃娃往后缩了缩,小声道:“我叫钱雪,白雪的雪……” 顾晨看着钱雪,沉默片刻,抱起孩子,道:“好孩子,冷了吧。姨姨带你去屋子里。”看向众人,道:“咱们去春暖堂吧,那里大小正合适,摆上炭火,暖和。都是至亲好友,今日就不要拘礼了。清滢,可好?” 顾清滢柔声应下。 灵犀立即吩咐下去,将春暖堂准备好。 顾晨抱着钱雪走在最前面,柔声和孩子说着话。很快,钱雪没了生疏,搂着顾晨的脖子咯咯笑。 顾汐泠走到顾清滢的身旁,轻声道:“皇姐……” 庞如意拉着钱淳走了过去,道:“阿晨这是……” 杨雁扶着甄惠,有些担忧的道:“殿下……” 顾清滢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顾晨,道:“无事。是我让你把孩子带来的。她总会见到钱雪。” 甄惠微微皱眉,道:“嫂嫂,我们明白你的想法。可是不是有些太急了?母亲也有些担忧。” 几年过去,人心都是肉长的,甄惠是真心认下了顾清滢这个嫂嫂。 顾清滢落寞的道:“早晚有何区别……她心里都放不下……” 程柏、甄衡、钱进跟在后面,落后一段距离,听不清前面说了什么。 杨雁道:“早知如此,当初……” 顾清滢看向她,温和的道:“不要如此想。你们和宋雪相识一场,她那样的人儿……当年的事,你们对她心怀愧疚。我又何尝不是。” 庞如意低下头,胸中发堵。钱淳握了握她的手。不用说话,庞如意便明白了意思,吐出口气,恢复如常。 春暖堂里已经放好了炭火,很是暖和。桌上摆着各种点心、柿子、橘子,还有牛乳糖,一看就是给孩子准备的。婢女们奉上茶,躬身退了出去。 说来奇怪,顾晨眉上有疤,看着有些吓人,但两个孩子不仅不怕她,还都喜欢围着她,说个不停。钱雪更是坐在顾晨的腿上,搂着人不愿下地。 钱晨道:“妹妹,你怎能一直让顾姨抱着?” 钱雪道:“我就是要让顾姨抱!” “这可不行啊。” 钱雪噘着嘴,道:“你是不是想等我下来,好让顾姨抱你?” 钱晨拧着小眉毛,道:“莫要瞎说。不可如此,你这是不懂礼。” 钱雪转过头,搂着顾晨的脖子,把后脑勺留给钱晨。颇有一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意思。 几个大人看的是哭笑不得。 顾晨笑得温柔,道:“雪……不想下去就不下去,姨姨抱着你。” 顾清滢垂下眼眸,喝了口茶。 “晨儿啊……” 顾晨看向钱进和杨雁,道:“我这一唤,怎么总觉得是长辈在叫我呀?” 钱进憨厚的笑了,露出两个大酒窝,即便蓄起了胡须,人依然没有变。 “王爷,这名字是家父取的。当时,我们也犹豫过,担心会对王爷不敬……” “顾姓是皇族姓氏,不可用。天下叫‘晨’的数不胜数,有何可不敬的。我只是一时觉得有些不适应。” 杨雁看了顾清滢一眼,道:“阿晨,不如,你给两个孩子重新赐名吧。” 钱雪扭着小身子,转过来,道:“母亲,女儿不要改名字!” 杨雁颇为严厉的看了女儿一眼。 钱雪缩了缩,小手又抱住顾晨的脖子,把小脸埋进顾晨的肩窝里。 顾晨轻轻拍了拍钱雪的背,道:“不改,不改。” 程柏看了看几人,道:“晨儿,雪儿,爹爹带你们去堆雪人,可好?” 钱晨眼睛一亮。钱雪马上转过来,要下地。 顾晨把钱雪放下来,道:“程柏,你和惠儿收两个孩子为义子义女了?如意,你也收他们为义子义女了?” 程柏心里一咯噔。甄惠狠狠的瞪了他一样。庞如意咽了咽口水,没有答话。 顾晨笑着道:“挺好的。”对两个孩子道:“快去堆雪人吧。” 程柏自责的看着几人。 钱进拉过两个孩子,道:“王爷,我和柏弟,衡弟带他们出去玩闹一会儿。” 甄衡见阿姐颔首,重重的拉了一下程柏,跟着钱进出去了。 门一开一关,雪被吹进了屋里。 顾晨看着晶莹的白雪转眼消融,只在地上留下淡淡的水印,眼神发怔…… 第300章 炭火发出噼啪声,钱淳主动起了个话头,杨雁和甄惠配合着接话。 第353章 庞如意不敢多说话,就怕说错了。 顾汐泠不时看向皇姐,小心翼翼的和几人交谈。 屋里渐渐热络了起来,聊了许久,但都有意避开了一些事,一些人。 顾晨和她们一同欢笑,心情大好。 顾清滢神色如常,每每开口,庞如意几人没有丝毫拘谨之感。 顾晨看在眼里,这几年,清滢和她们应是相交颇多,彼此熟络。 茶已经换过两盏,钱进三人才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钱雪没有再让顾晨抱,而是乖乖待在母亲的身旁。 顾晨看向程柏,问道:“继善呢?他怎么没有来?” 程柏看了长公主一眼,道:“继善忙着呢。前一段日子发生了官员谎报雪灾,妄图贪墨朝廷银子的大案。他和大理寺卿于斯于大人在审案子。” 顾晨皱了下眉,道:“如今,吏治还不甚清明?” 程柏正了神色,道:“自圣上登基以来,在长公主殿下的教导下一直用心整顿吏治。这几年,吏治清明。就是清明了许久,这事才成了大案。阿晨,你也知道,贪官是杀不尽的,也无法杜绝。清官做久了,到最后也可能会变成贪官。圣上圣明,绝不会纵容贪官,你不必太过担忧。” 顾晨想了下,颔首认同,转而问道:“继善还没成亲吗?” 庞如意翻了个白眼,道:“阿晨,你还真将自己当成月老了?月老见了你都要怕吧?” 众人哈哈大笑。 顾晨乐呵呵的道:“我就是问一下。若是继善想一个人逍遥自在,也没什么不好的。莫不如说,我还挺羡慕的。只是孙大人只有他一子,想来必会为他做打算。” 顾清滢看向顾晨,很快移开了视线。 程柏道:“继善就快成亲了。” “哦?娶哪家的姑娘呀?” 程柏看了看长公主,不再往下说。 顾清滢笑着道:“是刑部尚书杜大人之子收的义女。” 顾晨听得有些绕,杜大人之子收的义女? 顾清滢没有避讳,道:“你可还记得杜大人的嫡孙女?” 顾晨回忆了下,当年,杜大人为了不让孙女嫁给顾昀,故意让孙女假死。 “就是……‘病死’的那个?” “对。听说这义女和那‘病死’的嫡孙女长得很是相似。也正是因为如此,杜大人才会让他的儿子将其收为了义女。” 顾晨心下了然,挑了下眉,道:“这可真是……挺好。这是父母之命,还是……” 程柏带着几分以前的纨绔模样,道:“这事可说是命定的姻缘。那日,继善去城外打枣,就在大国寺附近……” 程柏笑容一顿,完了,又说错话了。甄惠气得头上都要冒出火来,恨不得咬死这个恼人的! 顾晨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好奇的追问:“然后呢?” 程柏清了清喉咙,硬着头皮,道:“继善拿着杆子打枣,枣子掉到地上,顺着斜坡往下滚。继善只顾追枣,将一个姑娘给撞倒了。那一下撞的不轻,姑娘的手杵在地上,伤到了手腕。对那姑娘而言,这可是无妄之灾,继善怎能不管。继善几次得杜大人提拔,在得知那姑娘是杜大人之子收的义女后,更是得管到底了。管来管去,就管成了两情相悦。” 顾晨眯眼笑了,“还真是命定的姻缘。甚好。程柏,帮我转告继善,成亲的时候不要忘了给我送帖子呀。” 程柏仔细观察着顾晨,微微松了口气,道:“他怎么可能会忘?他一直盼着能得到你的一幅字呐!” “好。我定会好好写一幅字送给他。” 顾清滢道:“晌午了,一同用饭吧。天儿冷,就吃涮锅子吧。” 顾汐泠立即欢喜的应下,众人都觉得甚好。 就这样,一张桌子上摆了两个锅子,都是骨汤和辣汤的鸳鸯锅。钱进、甄衡、程柏,三个男子吃一个锅子。女子吃另一个锅子。席间没有上酒,也无人提酒。 钱晨和钱雪吃得满头大汗。钱雪眨着童真的眼睛,不时看向顾晨,却再没有贴到顾晨的身旁。 顾晨和众人吃得开心。 饭后,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准备回府。 雪大了,顾晨便没有挽留,让几人路上小心些,特意叮嘱程柏定要护好了惠儿。 临别时,顾晨见钱雪巴巴的看着自己,走上前,将孩子高高抱起。 钱雪高兴极了,搂着顾晨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脸上,然后咯咯笑个不停…… 马车里,杨雁问:“雪儿,顾姨抱着你从园子到屋里,路上和你说了什么呀?” 钱雪想了想,道:“顾姨说我乖巧,说我懂事,说我惹人怜爱。还说,等我长大了会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她看了一眼父亲,拉过母亲,贴在耳边,委屈的道:“母亲,堆雪人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不可以再去……去找顾姨……” 杨雁看向钱进,钱进无奈的笑了。 杨雁把钱雪抱在怀里,道:“顾姨是大周的王爷……母亲与你说过,王爷就是最厉害的人,身份与我们不同,所以父亲才会不让你扰顾姨。雪儿乖,不要生你父亲的气。” 钱晨道:“妹妹,我们要听父亲和母亲的话。” 钱雪乖巧点头,“嗯!” 杨雁心里莫名的难受,眼眶泛红。 钱进轻声道:“现在已经很好了。以后会更好的。你莫要担忧了。” 杨雁吐出口气,点了点头。 众人走后,顾晨沉默无言的回了屋子,喝下药,说乏了,要睡一会儿。顾清滢亲自为她更衣,看着人躺下。然后唤来玲珑和灵犀,也换了寝衣,躺在顾晨身旁,手从后面搭在她的腰上。顾晨向里面挪了挪。 顾清滢的手僵住。 顾晨面向里面,道:“我就是觉得有些挤,怕你掉下去。” “你不是怕我掉下去。你是想让我下去。” “莫要胡说。” “顾晨,你转过来。” “我乏了。” “转过来。” 顾晨没动,好似睡着了。 顾清滢伸手强硬的要将人转过来。 顾晨皱眉,和清滢较着劲。片刻后,坐了起来,道:“你闹什么呀?” 顾清滢也坐了起来,道:“我闹什么了?” 顾晨揉着额头,道:“我头疼,莫闹了。” 顾清滢盯着她,就那么一直盯着。 顾晨叹了口气,道:“你故意与我提起他们,让我主动开口请他们来府里一聚……罢了,睡吧。” 顾清滢拽住她,道:“我知道你心里挂念他们,想让你见见他们,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 “你非要让我把话挑明吗?你特意让他们将钱雪带来,不就是想试探我吗?你试探到了,该满意了吧。” “我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可我为什么要试探?我只是想让你释怀而已,不是想……” 顾晨不耐烦的道:“释怀?释什么怀?你这是没事找事!” “我是希望你不要总是避着,可以与我说一说。你越是避着……” “与你说一说?” 顾晨轻笑一声,道:“你想让我与你说什么?或者,你想听什么?你是想听我说如何想雪儿,如何忘不了雪儿?好,我与你说,我想雪儿,每一日都会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雪儿。别想着让我释怀!你可满意了?你可好受了?” 二人久久对视,谁都不肯先移开视线。 顾晨头痛欲裂,软了语气,道:“清滢,别再自寻烦恼了。” 顾清滢垂下眼眸,抬手揉着顾晨的太阳穴,道:“天儿太冷了,咱们去汤泉行宫吧。” 顾晨扫了她一眼,闭上眼睛,道:“冬日大雪,马车难行。再者,冬日就快过去了,还去什么汤泉行宫。” “就算冬日过去了,初春也很寒凉。我知道你身上的旧伤疼得厉害,这几晚都睡不安稳。去汤泉行宫吧。阿笙说了,多泡一泡汤泉,去去寒气,你就不会这么疼了。阿笙已经想好了药方,不用一直在药堂待着了,只要带上药材就行了。” 清滢为何突然说要去汤泉,顾晨心知肚明。恼了,推开她的手,道:“不去!你去厢房吧。或者,我去厢房。” 顾清滢眼神冰冷的道:“你怎么不说你要回王府?你怎么不说你要写和离书?你怎么不说你后悔了?” 顾晨不想再纠缠下去,下了地,打开门,穿着寝衣走进大雪里。推开厢房的门时,听到屋子那传出打碎瓷器的声响。眉头紧锁,进了厢房。 云逍海遥和玲珑灵犀都是战战兢兢,不知到底发什么了。刚刚二人还好好的,还和康阳公主他们一起聊天吃饭,笑声不断,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当晚,顾清滢去了旁边的院子。 整整五日,顾清滢没有再回来。顾晨白日里会在院子里待一会儿,静静的看着白雪,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六日,顾晨站在青石假山旁,看着上面残留的白雪发呆,突然感觉腿上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一个白绒绒的团子正一拱一拱的往她腿上扒。她俯下身,抱起白团子看了看,道:“白团子,是你吗?” 第354章 白团子张嘴咬在她的手上。 顾晨笑了,“真是你呀。几年过去,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呀。咬人的功夫倒是见长了。别咬了,疼。” 白团子松开了小嘴,被顾晨抱在怀里。 余光瞧见了院门口的人,顾晨轻叹一声,看着白团子,提高声量,道:“你怎么来了?是想我了,还是生气,特意来咬我的?”撸了撸毛,道:“你咬也咬了,都把我咬疼了,该消气了吧。” 白团子抖了抖短尾巴,不理人。 “我之前总惹你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可好?” 门口的人没动。 顾晨想了想,道:“白团子,我带你去汤泉行宫玩吧。明日就去。莫气了,再气会气白了头。哦,你本来就白的。那也莫气了,生气会变老的,就不美了。到时,我就去找旁的兔子了。” 顾清滢走了进来,一把抱过白团子,道:“你怎么又欺负她?” 顾晨从后面抱住清滢,道:“白团子愿意被我欺负。” 顾清滢微微挣扎。 顾晨贴着她的脸,道:“清滢,你说白团子是不是真的成精了?她都能帮着你报仇了。” 顾清滢轻哼一声,道:“你薄情寡义,要始乱终弃,白团子自然记恨你。” “听你的意思,我和白团子双修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顾清滢一瞪眼,道:“你什么意思?不认账了?我……” 顾晨亲着她的耳朵,呵出热气,道:“白玉般的人儿被我给霸占了,我怎能不认账呢。” 顾清滢颤了颤,有气无力的道:“你就只是为了负责?是逼不得已?” 顾晨含住耳垂,道:“你再胡思乱想,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这里霸占你一次。一次不够,就两次,三次……让你府里的人瞧瞧,我到底是逼不得已,还是情到浓时难以自持……” 顾清滢满脸通红的道:“你疯了……” 顾晨吻在她的颈侧,道:“嗯。我可是疯得很。清滢,收拾一下,去汤泉行宫吧。等到了行宫,我疯给你看。” “你敢……” 唇被堵住,白团子掉在了地上,冲着二人龇了龇牙。 玲珑赶紧把跑过来的白团子抱起来,红着脸,背过身。 灵犀也跟着背过身,见云逍和海遥早就转过来了,再次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伶俐些! 第301章 再是如何想早些去汤泉行宫也要准备个几日,不只是准备东西,还要安排护卫。顾清滢身为摄政长公主也要对京里和宫里做些安排。 顾漪澜得知二人要去汤泉行宫,阿笙必会随行,立即派来了秋兰。秋兰面见瑞王,禀明大长公主殿下要同去。 即便对姑母心有介怀,顾晨还是同意了。想了想,让海遥去找了庞如意,若是她和钱淳想去,可以一同前往。 庞如意在京中待得厌烦,毫不犹豫的表示要去,然后兴高采烈的去找钱淳。钱淳微微歪了歪头,思索片刻,应下了。 顾晨侧躺在床上,单手支着头,看着清滢对镜梳妆。 这三日,顾清滢会花费很多工夫在梳妆打扮上,反复轻声询问玲珑和灵犀,像是在确认什么,还会时时看镜子。 顾晨见清滢又在询问玲珑和灵犀,有心出言调笑,刚张开嘴,闭上了,脸上也没了笑意。她意识到清滢真出了问题。那日,她只是随口说总生气会变老,会不美了,清滢马上就变成了这样。 顾清滢在镜前不断确认,手不时摸上鬓角,动一下发簪。 顾晨看得胸口发堵,系好寝衣,下了地。 玲珑和灵犀向旁让开。 顾晨拥住清滢,柔声道:“这是哪里来的绝世美人呀!不施粉黛已是艳冠天下,还要这般打扮,可是要去迷了谁的魂,夺了谁的魄?” 顾清滢看着铜镜中的人,道:“油嘴滑舌~” “咱们清滢天生丽质,美艳不可方物。我若是贫嘴,就让雷公降下一道雷,劈在我……” 顾清滢忙掩住她的嘴,道:“不可胡说。” 顾晨握住她的手,看向铜镜,道:“清滢,你看,我已经老了,头上还有了白发。你如此美,与我在一处,显得我愈发年老寡淡。”亲了一下那光滑的脸庞,道:“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顾清滢摸上顾晨眼角的细纹,又抚过她的长发,道:“若是旁人,或许可说是年老色驰。但你知道吗,偏偏这样的你更显风韵,更加招人。尤其是当你穿上长衫,戴上玉冠,不知会让多少女子倾心。” 顾晨轻笑,“天下女子大多是倾心于男子的,怎么会如你说的这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我女扮男装?难道……其实你是喜好男子的?” 顾清滢嗔道:“你可没少穿男子的衣裳。我是喜好男子还是喜好女子,你不清楚?” 顾晨轻轻把清滢转了过来,然后蹲下,让自己显得弱势,想给予清滢一些安心。仰起头,道:“我清楚。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 顾清滢摸上她的脸,眼含柔情。 顾晨的脸在她的手上蹭了蹭,道:“清滢,你已经很美了。即便再过多年,也是光彩照人,气度不凡。我喜欢的也是你这个人。明日起,我给你画眉吧。” 顾清滢眼眸一亮,“真的?” 顾晨吻上红唇,“真的。” 出行前一日,顾煦极为低调的来了长公主府。 顾清滢命魏瑾请皇上去了书房,然后找到顾晨,意味深长的道:“你去见煦儿吧。” 顾晨放下手中的经书,道:“煦儿现在是皇上,咱们一同去吧。” “不去。” 顾晨笑了,“怕会忍不住,当着我的面亲手溺死煦儿?” 顾清滢拿起针线,一针扎下去,道:“我要刺绣,没工夫去。” “你怎么突然想起刺绣了?昨夜还在烛火下做了许久,我也没瞧出你是要绣个什么出来。府里也不缺会刺绣的婢女,喜欢什么花样,让她们做就好了。要是觉得不够好,就找些绣娘来,你何必受这个累。” 顾清滢一针一针的穿过去,不理人。 “你是会女红,可并不擅长,绣出来的东西怕是……” 顾清滢瞪了一眼,道:“谁说我不擅长女红?” “好好。咱们清滢什么都擅长,女红更是大周第一。” 顾清滢把人推出屋子,道:“你去见煦儿,莫要在这惹人烦!” 顾晨哈哈大笑,道:“清滢,冷啊。” 顾清滢拿来狐白裘,往她怀里一塞,关上了门。 刘淮见王爷来了,立即跪地,道:“奴才叩见王爷。” 顾晨温和的道:“刘公公,快起来。” “谢殿下。” 顾晨叹道:“刘公公年岁大了,天儿冷,可要仔细着身子呀。” 刘淮感动不已,红着眼,喉间发哽的道:“老奴谢殿下关心。殿下,皇上正在里面等着见您呐。” 顾煦一直看着书房的门,随着寒风吹入,终于见到了一直挂念的人。 那日在镇国公府,他只匆匆见了顾晨一面。后来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出殡,他才有机会仔细看看顾晨。当看到顾晨头上夹杂的银丝,险些像孩子一般哭出来。 顾晨躬身行礼,道:“陛下。” 顾煦忙站起身,“王姐……瑞王免礼。”接着躬身,道:“煦,见过王姐。” 顾晨笑着道:“坐吧。” 刘淮为皇上换了一盏茶,又为瑞王奉上茶,退了出去。 顾晨打量一番,道:“几年不见,煦儿已是翩翩君子,玉树临风。” 顾煦脸颊微红。 “不像王姐,已经老了。” “王姐莫要如此说。王姐还和以前一样风姿绰约,气度傲然。” 顾晨笑了笑,“煦儿是为了国事而来,还是来看王姐的?” 顾煦抿了抿唇,道:“王姐身体欠佳,我一直未能来看望。得知王姐和皇姐要去汤泉行宫,我便想来看看王姐。” “嗯。我听你皇姐说,这几年你很好,虚心纳言,明辨是非,爱民如子,已能独自料理朝政。” 顾煦不错眼的看着眼前人,道:“我一直记着王姐的教诲,要做个好皇帝。” 顾晨满意的颔首,“你就快要行冠礼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呀……煦儿,和王姐下一盘棋吧。” 顾煦的眼神闪了一下,道:“好。” 顾晨吩咐下去,不多时,棋盘摆好。二人相对而坐,顾晨主动拿过白子。见状,顾煦拿出一枚黑子,落子。 下了一会儿,顾晨语气轻松的问:“煦儿,你何时成亲呀?” 一枚黑子掉在了棋盘上,顾晨抬头看向他。 顾煦捡起掉落的棋子,犹犹豫豫的道:“王姐……可是听皇姐说了……” 顾晨不言。 顾煦略显慌乱的道:“王姐,我留着那枚棋子只是……只是想时刻记着王姐的教诲,时时让自己警醒。我……” 顾晨看向棋盘,道:“王姐知道。” 第355章 顾煦这才敢看向顾晨。 “煦儿,你应知道,王姐喜好女子,和你皇姐成亲,注定不会有子嗣。王姐曾说过要过继子嗣。你不成亲,王姐要如何过继子嗣?难道王姐要过继静王的孩子?” 顾晨示意顾煦下棋。 顾煦定了定心神,落下一子,道:“王姐以女子之身承袭王爵,成为我大周第一大将军,威震天下。由此可见女子不比男子差。王姐若是看中了静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可选来过继。王姐若是选女子过继,我也会……” “啪”的一声,顾晨将一枚白子定在棋盘上。 “煦儿,你身为帝王应知子嗣的重要。太后和你皇姐都在为你着急。” 顾煦看着棋盘,许久未言。 顾晨耐心的道:“王姐可以过继静王的孩子,但会有隐患。即便你在位时无事,以后呢?” 顾煦默默落下一子。 “若是你没有子嗣,待你归于宗庙,便是静王或是静王之子,或是恭王继承大统。若是如此,王姐当年何苦扶持你登上皇位。静王如何,他的子嗣如何,恭王又是如何,王姐不做评价。但王姐想从你那里过继子嗣,有朝一日执掌怀朗军,护卫大周。” 顾晨落下一子,继续道:“当年,发生了太多事。天家无父子,最终可能走向何方,你也亲身经历了。这还是亲父子。若是王姐过继了旁人的孩子,手握重兵,你说将来会如何。再者,身为帝王,你要有子嗣,有储君,才能让一切名正言顺,少起祸端。” 顾晨看向他,道:“你能一直保有赤诚之心,能一直记着王姐,王姐很高兴。你是最小的皇子,你母妃又常年礼佛,致使你咸少感受到亲情,甚至颇受冷待。王姐送过你从宫外带来的木鸭子,给过你牛乳糖,教过你射箭,还抱你上过马车。你对王姐有孺慕之情,很是正常。” “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是大周的君王,许多事要好好想明白,分清楚。” 顾煦捏着棋子,久久无言。 顾晨道:“你看这盘棋,只等你再落下一子,王姐便能算到终局。终局会如何,全看你这一子下在何处。煦儿,你能看明白吗?” 顾煦怔怔的看着棋盘,理不清。 顾晨把棋子放了回去,道:“今日就下到这吧。” “王姐……” 顾晨看着他,温和而笑。 “王姐已经将这局记在了脑中。等王姐从汤泉行宫回来,咱们再继续下吧。你如今的棋力很是不错,应是没少与棋待诏对弈。这个棋待诏堪称国手,善于设局,有耐心。但总与一人下棋便会看不到旁的,一叶障目。你不防再找几个棋待诏,既可以取长补短,也能找到适合你的棋路。你将这盘棋记下,回宫后好好想想,与棋待诏继续下下去,看看会有几种结果。” 顾煦琢磨着王姐的每一句话,有些烦乱。他暂时压下心中所想,记下棋局。 顾晨慢慢饮茶,待顾煦记好了,放下茶盏。 “煦儿,虽然你皇姐还在摄政,但你已可以独自应对朝政。你对大周的以后,对这天下,可有好好想过?” 顾煦正襟危坐,恭敬的回道:“这几年再未起战事,堪称天下太平。北齐对我大周称臣,国力略弱。但北齐的国君很是贤能,韬光养晦,以待来日。南魏富庶,圣皇更是有雄才大略,国力蒸蒸日上。纵观前史,三国早晚还会有战事。父皇当年发兵南魏是想一统天下,却……经过这几年,我大周终于缓了过来,百姓安居乐业,人丁兴旺。我不愿再起战事,让百姓受苦。可我知道,早晚有一日,三国必会再次开战。” 顾晨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当年南疆之战虽然败了,但父皇的想法是对的。只有一统天下,才能让天下的百姓再不用经历战事,还天下以太平。我自认并无大才,恐难以达成此等宏图伟业。若是王姐,定能……” “煦儿,不要妄自菲薄。王姐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无所不能。单说南魏的圣皇,王姐便难说可以匹敌。一统天下,更不是哪个国君能一蹴而就,而是要靠一个王朝几代人的努力,秉持一脉相传的信念,励精图治,积累雄厚的国力,才能达成。” 顾晨转着扳指,道:“天下总会有大一统的一日,但,是由我大周、南魏、还是北齐,未可知。也许,真正统一天下的并不是这三国中的任何一个。” “煦儿,我大周夹在两国之间,最是凶险。你要做的是让大周兵强马壮,国富民强,不惧战事。若是时机成熟,可以大胆的去达成圣祖、太祖、太宗的遗愿。若是时机未到,可将此事交给下一代。” 顾煦认真的听着。 “王姐的身体不好,恐再难上战场了。北境的王将军和南疆的徐将军都是名将,但他们也会老去。英雄迟暮,不可避免。王武和徐勉都有将帅之才,不逊其父,且忠心耿耿,你可以重用他们。怀朗军中的庞将军和钱将军也都是名将,将来可以重用他们的麾下,还有靳忠。钱进和甄衡也有将帅之才。” “你若真认为女子不输于男子,有王姐在前,可以试着让庞将军之女入军营。她也是熟读兵法,一杆长枪可横扫一众男子。她的性子虽与王姐不同,但在大事上不糊涂。你若有心打破成规,甚至可以考虑让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但这怕是比女子称帝都要难。” 顾煦听了这番话,道:“王姐又要离开吗?” “王姐不会再离开。王姐还要尽心培养过继的孩子,让怀朗军后继有人。但今日,王姐想先和你说说这些。” 顾煦松了口气。 “王姐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太久……” 顾煦的心又提了起来,忙道:“不会的!北齐已经送来了药墨,以后每年还会送来雪参雪莲,王姐的身体必会好起来。” 顾晨没有多言,点了点头。 “煦儿,你记着,若是国力允许,要主动出击,不可等待。保不准哪一日,北齐和南魏会率先联手,攻打我大周。你要想法子诱使北齐率先向我大周开战,顺势反攻,灭掉北齐。可用北齐太后写的那封手书,让北齐先内乱,再趁机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北齐。但不论用哪种法子,一定要和南魏交好,想办法稳住南魏,避免南北皆战。” “再后面的事,王姐也无法谋划,要看时局会如何变了。” 顾煦站起来,躬身道:“王姐的话,我都会谨记在心。我定会遵照王姐的想法,励精图治。我会……尽快成亲,立下贤能的储君,用心教导,将一统天下的信念传承下去。请王姐好生调养身体,勿要再多思多虑,劳心伤神。” 顾晨看着眼前的少年,似是看到了他幼时的腼腆模样。 “好。” 第302章 宁国大长公主,安国长公主和瑞王前往汤泉行宫,声势浩大,犹如帝王出行。庞将军亲率两千怀朗军随行。 顾晨半躺半靠的窝在马车内,道:“去个汤泉行宫而已,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顾清滢把一瓣橘子塞进她的嘴里,道:“是煦儿下的圣旨,你说我作甚。” 顾晨的眉眼挤在一起,咽下橘子,道:“怎的如此酸呀?” 顾清滢把橘子往旁边一放,道:“酸就别吃了。” 顾晨乐呵呵的将人抱住,道:“酸才有味道。好吃。还要吃。” 顾清滢哼了一声,拿过橘子,靠在她的肩上,撕着橘丝。 “不用这么费劲,我没那么多讲究。”见清滢继续仔细的去掉橘丝,逗笑道:“昨日和煦儿下过棋,回屋瞧见你换了个刺绣,是不是原先那个绣坏了?我就说嘛,你命人绣便好,何苦自己绣嘛。” 顾清滢瞥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见我吃醋,觉得甚是有趣?” “哈哈,我就说嘛,橘子怎会如此酸呐。” 顾清滢将半个橘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顾晨被塞了个满嘴,好一会儿才咽下去,拢住怀里的人儿,道:“你都说煦儿对我是孺慕之情,只是他还小,分不太清。你还吃什么醋嘛。昨日,我将和煦儿的对话都原原本本的讲给了你。煦儿也说了会尽快成亲。你就将这事放下吧,有什么可醋的呀。” 顾清滢白了她一眼,道:“你对煦儿说那些话,什么身体可能撑不了太久……你总说我算计,你不是也算计了煦儿,专往他的心上戳。他那般在意你,听了那些话,自然会应下。他不是真的想明白了,只是被你给拿捏了。他要是一直想不明白……” “那你就亲手溺死他,我在旁边看着,还给你擂战鼓!” 顾清滢愣了一下,张嘴咬在她的下巴,道:“你就会欺负我。顾晨,我不许你再说那种话……你要是……不在了,我……” 顾晨轻轻吻上红唇,道:“我会长命百岁,绝不会死在你的前头,可好?” 顾清滢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恨不得将人吃进肚里。 第356章 顾晨的手蠢蠢欲动,玉扳指抚过清滢的脖子,划到圆润的耳朵,激的清滢一颤。 马车颠簸了下,顾晨轻抚着她的背,道:“再亲下去可就要无法收拾了。”咬着清滢的耳朵,低声道:“若是你能忍住不出声,我可以……” 顾清滢睁开眼,咬在顾晨的脖子,道:“你满肚子的坏水,一直撩拨我,却……你怎变得如此坏?故意折磨我……” 顾晨低笑出声,道:“没办法呀,我身子不好,怕会像上次一样,没力气了,让你不上不下的。” “你现在就不让我不上不下了?你怎的如此可恶!” “好好,是我可恶。莫生气。” “就要生气。” “清滢啊,你现在就跟个孩子似的,好像回到了咱们小时候。好好,那你要如何才能不生气?” 顾清滢的眼睛转了转,贴着顾晨的耳朵,呵气如兰的道:“你没力气,我有力气。我想……” 顾晨颤了一下,抱紧怀里的人,宠溺的道:“好。等到了行宫,你想如何都好。”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顾清滢的心瞬间被填满,欢喜的抱着顾晨,享受着温暖的怀抱。 顾晨低头看向娇软的人儿,温柔的笑了。慢慢来,清滢的心会好起来。自己是清滢的毒,也会是清滢的药…… 顾漪澜扯着阿笙的衣裳,将人弄得面红耳赤。 “你……你别闹!这是在马车里,外面全是人。” 顾漪澜的手要探进阿笙的衣裳里了,道:“这有什么的,又不是没在马车里……” 阿笙捂住她的嘴,扒住她的手,气恼的道:“你还提之前!再说了,那时外面只有你的人,现在外面都是怀朗军。你……诶呀,说了别闹了!再闹,我去找阿晨!” “你上次将我罚的那般狠,还不许我罚回来?” 阿笙想起那张被丢掉的桌子,眼神闪躲着道:“是你让我……我才……要不然我就给阿晨煎药了,哪里会闹那一出。” 顾漪澜眼神一变,道:“怎么,我要是不去找你,你是不是都不会想起我?阿笙,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唉……也是,我大了你十多岁,已经老了,容颜不再,你哪里还会惦记着我啊。等再过几年,我成了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不要说抱我,你看上我一眼怕是都觉得厌烦吧。” 阿笙皱眉,“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会那样。而且,你就跟个妖精似的,从我初见你到现在,你哪里变老了?” 顾漪澜挑了下眉,道:“当真?” 阿笙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道:“明知故问!你说你,隔三差五的就闹这么一出,我都弄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嘛。是想听我夸你美,还是想看我磕磕巴巴的窘态?” 见阿笙困惑不解,顾漪澜眉眼温柔,没再说。 “我也很是奇怪,清滢比我还小上四岁,最近却找了我好几次,问我有没有什么方子能延缓衰老。她可真是你的亲侄女,天天担心会变老。清滢明明天生丽质,人都说她貌若天仙,这些年更是有了几分你的韵味,愈发让人不可逼视,怎么反倒日日担心变老了?” “你看阿晨,比我小两岁,白发却那么多了。她那药里用了雪参,本就有乌发的效用,我还额外加了何首乌,可也没什么用。现在一打眼就能看到夹杂的银丝,她都没怕老,你们姑侄二人怎么这么怕呀?”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你呀,真是个呆鹅。这么些年了,你除了对药材门儿清,旁的,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为悦己者容。当女子面对心仪之人时会更在意容貌。” “可清滢正是最美之时,为何要如此担心?” 顾漪澜想了下,道:“宋雪和清滢同岁,若是宋雪还在,她现在也应是最美之时,甚至比清滢还要夺目,但她定会如清滢一般担心是否已经变老。只因她和清滢都太过在意晨儿,不愿让晨儿看到她们年老色驰,担心晨儿会因此而厌弃她们。你可见过南魏的婉宁公主?” 阿笙摇了摇头。 “你若是见过婉宁或许就会明白了。不只是因为婉宁有几分像宋雪,更是因为婉宁年轻。你最喜欢喝白毫银针,白毫银针是最嫩的。婉宁嫩得就像是刚长出来,沾着露水的白毫银针。清滢自知争不过宋雪……现在又见到那般年轻的婉宁,你说她会不在意吗?” “我觉得你们就是瞎想。阿晨不是见色起意,喜新厌旧的人。阿晨若是在意容貌,怎会不在意她的白发?” “晨儿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与她的性子有关。再者,晨儿喜穿男子衣衫。你看她头戴玉冠,长身而立,那白发让她更显成熟,更为招人。幸好晨儿不是男子,若真是男子,不知会有多少姑娘往她身上扑。” 阿笙想了下,道:“我没觉出来呀。” “罢了,与你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清滢要是再找你,即便你不善言辞,也尽可能的多夸夸她的容貌吧。她会那般,也与她的心病有关。” “心病?” 顾漪澜懒得再和她说了,道:“心病你又治不了,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阿笙斜了她一眼,道:“还是这么霸道。” 顾漪澜轻笑出声。 钱淳闭着眼,昏昏欲睡。可耳边不断传来庞如意的念叨,一口一个淳儿啊,淳儿啊,淳儿啊,淳儿啊…… 钱淳睁开眼,道:“你能不能不叫唤了?跟叫魂似的。” 庞如意眨了眨眼,道:“平日里我都是这样叫你的呀。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 “平日你叫就叫了,我可以发呆。这会儿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我都要睡着了。你在这一下一下的叫,还让不让我睡了。” 庞如意很是精神的道:“难得出京,你睡什么觉呀?” “在马车里,不睡觉要做什么?” “和我聊天呀。” 钱淳瞥了她一眼,道:“聊什么?聊令尊让你相亲?聊外面哪个才俊与你最般配?” 一听这话,庞如意立马蔫了,“好端端的,你提这事做什么呀?” 钱淳慢悠悠的道:“庞叔这次随行护卫,可是将那几个年轻将军都带来了,等着你挑呐。” 庞如意往后一靠,道:“挑什么挑,我又没看上……” “那你看上谁了?哪家的公子?快告诉庞叔,庞叔定会为你做主。” 庞如意委屈的道:“淳儿,你怎么也跟我爹一样,巴不得我马上成亲……” 钱淳平静的道:“那你还能不成亲了?” “为何不能?你不是也没成亲嘛。” 钱淳心道,我不成亲,是因为有你这个傻子缠着我。父亲和兄长嫂嫂也都知道我不想成亲,愿意被你缠着,便也不曾逼我。可你要是一直这么傻下去,你要是成亲了,那我该如何? 心中轻叹,是自己想差了,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以为可以和你稀里糊涂的相伴下去,却忘了你是独女…… “不成亲,你以后要如何?” 庞如意理所应当的道:“不如何,还是像现在这般呀。当年,父亲已经求得了恩典,我是可以承袭侯爵的。有爵位在,我自是有保障,衣食无忧,就是挥霍也无妨。等老了,也会有婢女照顾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呀。” 钱淳幽幽的道:“若是我成亲了呢?我成亲了,你就不能日日缠着我了。我要相夫教子,没工夫再理你。” 庞如意愣住,呆呆的道:“你要成亲?淳儿,你为何要成亲呀?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在一起,怎么个在一起法?” “就是和现在一样呀。” 钱淳压着心里的火,面色如常的道:“等从行宫回来,我就告诉父亲我想成亲了,请嫂嫂为我张罗。” 庞如意怔怔的看了钱淳许久。 钱淳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睛。睡觉! 刚要睡着,庞如意拉过她的手,低着头,道:“淳儿,我……我……我娶你,可好?阿晨和清滢能成亲,咱们为什么不能呀?这样,我就不用嫁人了,你也不用嫁人了,咱们就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了。” 庞如意咽了咽,道:“我收了晨儿和雪儿为义子义女,咱们还是亲上加亲。晨儿和雪儿都是好孩子,你本就是他们的姑母,就如他们的母亲一般,你不也用生孩子了。生孩子那么疼,还可能会丢了性命。” 听到庞如意说要娶自己,钱淳心中一热。可等听了后面话,她真是被气得连怎么生气都忘了。 “你要娶我就是为了能和我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而已?” 庞如意有些害怕的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钱淳轻笑一声,道:“如意,你知道吗,我真想将你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脑子。” 庞如意缩了一下脖子,松开手,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 第303章 纪管事和周谷带着春棠等一些王府的人早已到了汤泉行宫,提前将一切都安排好。唐冲带领一些府兵守好了行宫。 第357章 在见顾煦的前一日,顾晨让周叔、唐统领、纪管事,来了长公主府。 三人总算是见到了王爷,周平和唐冲看向王爷,看着看着,老泪纵横。纪管事也湿了眼角。 周叔和唐统领苍老了许多,那眼泪更是让顾晨心中不忍,温和的和他们说了许多话。她原本想让三人跟着去汤泉行宫,但考虑到是在冬日里,周叔和唐统领年纪也大了,便只让纪管事带上一些下人随行。 周平愿意留在王府,但一定要让周谷同去。 唐冲是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带着府兵同去,甚至心酸的问王爷是不是嫌他老了,不堪用了。 顾晨自然是否认了唐冲的说法,还说了一些都要靠他,最信任他的话,同意他随行。 唐冲立即容光焕发,单膝跪地领命。站起身后,身子都更加挺拔了,有了上战场的气势。 顾晨笑意更浓,询问含春阁如何了。 唐冲回道:“这几年,无人真敢在含春阁闹事。只发生过醉酒耍疯,或是仗着身份要欺姑娘的纨绔,都被属下安排的打手给收拾了。桂儿姑娘将含春阁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小路子把王府的厨子请去了含春阁。含春阁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风雅之地。” “姑娘们可以只卖艺,以吟诗作词、抚琴下棋、品茗赏画、歌舞助兴等雅事为营生的手段。若是有姑娘愿意……桂儿姑娘也不会拦着。桂儿姑娘还收留了一些可怜的姑娘,但立下规矩,要学会一技之长,否则会被赶出去。桂儿姑娘买下了旁边的店铺,与含春阁合并为一。如今的含春阁比原先大了许多。” 周平道:“含春阁每月赚的银子比王府名下其它的铺子都要多。” 纪管事道:“府里每月都会仔细核对账目,不只是含春阁的。这些年,周总管和奴才,还有唐统领和小谷子会对账房、庄子、铺子和各管事严加管束,时时严查,不曾出现纰漏。” 顾晨对纪管事颔首肯定,“有你们在,我放心。辛苦你们了。”看向唐冲,问:“那个小路子是何人?” 唐冲沉默片刻,头一回吞吞吐吐的道:“当年……王爷在含春阁……严惩了……宋高。小路子是那时的人证,说出了钱妈妈做下的事。桂儿姑娘在含春阁主事后,重用了小路子。小路子机灵忠心,这些年一直帮衬着桂儿姑娘,很是不错。” 顾晨陷入回忆,半晌没有言语。 唐冲三人惴惴不安。 顾晨回过神,问道:“桂儿姑娘可成亲了?” 唐冲回道:“未曾。” 纪管事反应了下,道:“小路子已经成亲了。” 顾晨点了点头,道:“钱妈妈如何了?这么些年了,还在苟延残喘?” 周平道:“回王爷,四年前,钱妈妈死了。传消息回来的人说钱妈妈过得无比凄惨,受尽磋磨,死时已看不出个人样。尸体被随意丢到了山沟里,连个草席都没有。” “她能挣扎这么多年,真是不愿死呀。这份求生之心,本王不如。” 周平忙道:“王爷……” 顾晨温声道:“无事。莲儿……可好生安葬了?” “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好生安葬了。不仅如此,长公主殿下亲自去了大国寺,找了明镜大师,将莲儿的牌位迎入寺庙,享受香火。还……” “还什么?” 周平喉间滚动,求助的看了一眼纪管事。看王爷什么都不知道样子,想来长公主殿下是没有对王爷说。真是老了,竟这般多嘴。 纪管事在心中叹了口气,道:“王爷,奴才等人不应僭越,多嘴长公主殿下的事。” 顾晨眉头微蹙,“你说便是。” 纪管事低着头,道:“是。长公主殿下还……还命宫里做了宋姑娘的牌位,请大国寺的大师们诵经四十九日。宋姑娘的牌位被安放于大国寺内永享香火……” 顾晨垂下眼眸,道:“出行在即,你们回王府准备下吧。” 三人看了王爷一眼,恭敬应下,离开了长公主府。 顾晨一阵咳嗽,独自坐了许久。出了书房,一切如常…… 打开马车门,看着被白雪包裹的汤泉行宫,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在梦里曾数次梦到。陌生,是因为它与梦里的不一样。 顾清滢柔声道:“快下去,这样开着马车门,冷。你身子还没好,别受寒了。” 顾晨收回视线,下了马车。抬起手,等清滢下来。 顾清滢搭上她的手,冰凉。顾晨体热,不耐热,即便身体大不如前了也不会这般冰冷。刚刚在马车里也不冷…… 她下了马车,握紧了顾晨的手。 顾晨笑着道:“怎么握得这般紧呀?” “紧吗?那我松开些。” 顾晨回握住,道:“我说笑的。欸,如意呀,都好几日了,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到底怎么了?” 钱淳瞥了一眼庞如意,笑出两个酒窝,道:“她是在马车里待得闷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庞如意张了张嘴,闭上了。 顾晨来来回回看着二人,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好。” 阿笙扶着顾漪澜走了过来,道:“你们不冷吗?阿晨,你赶紧进去。你的身子只好了一点,要是受了寒,发起热,可会要了你的命。” 顾晨向顾漪澜行了一礼,然后牵着清滢进去了。 顾漪澜对这疏远并不在意,给了清滢一个眼神,让清滢不必担心。这几日,顾晨一直这般对她,都习惯了。 顾晨没有避着,和清滢住进了当年和宋雪住过的宫殿。庞如意和钱淳也住在了以前住过的宫殿。顾漪澜和阿笙住在旁边的宫殿。两座宫殿一左一右,紧挨着顾晨和清滢的宫殿。 顾漪澜收拾了一番,正坐在榻上歇着,云逍来了,替主子询问大长公主殿下是否要摆宴。 顾漪澜磨了磨牙,心道,这个小兔崽子还没完没了了! “告诉你家王爷,让她给本宫马上滚过来。” 阿笙皱眉,道:“阿晨问你是好心,是孝顺,你怎么还气上了?你这脾气,怎么就不能好了呢?” “闭嘴。你就跟她一起气我吧。云逍,本宫的话,你可记下了?” “是,奴婢这就去回禀。” 阿笙翻了个白眼,去整理那些带来的药材。 顾漪澜看着阿笙,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冤家! 清滢亲手给顾晨换了身衣裳,为她穿上狐白裘,递上手炉,看着人出了宫殿。顾晨和姑母的事,她不好干涉。姑母总会有法子的。 顾晨进到屋内,见阿笙正在摆弄药材,上前看了看。 阿笙道:“要我说,你就别进里面了。不知怎么了,她又生气了。” 顾晨笑了笑,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你怎的如此见外了。再说了,这有什么的,给谁治病不是治。你是不知道,这几年,我只能拿兔子试药,都没怎么治过人了。”停顿了下,道:“阿晨,我知道我不该再提起,但我还是要与你说,你外祖母的病,我实在是回天乏术。人老了,总有那么一天。你外祖……我也没想到……唉……” “嗯。我明白。我去里面了。”说着将手炉交给了云逍。脱下狐白裘,海遥接了过去。 阿笙继续摆弄药草,却竖起了耳朵。 顾晨进到里面,向着顾漪澜躬身行礼,道:“姑母。” 顾漪澜看她这样就来气,道:“跪下。” 顾晨逆来顺受般的跪了下去。 一炷香过去,二人都没说话。 阿笙往里面看了看,要进去让顾晨起来,小心身体。云逍和海遥看了过来,齐齐摇头。阿笙皱起眉头,担忧的看着里面。 顾漪澜沉声道:“你还认我这个姑母?” “姑母便是姑母,我怎敢不认。” 顾漪澜轻笑一声,道:“你不敢?你是不敢不认亲长,但你却是巴不得不认我。我可有说错?” 顾晨沉默。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愿意让我来这汤泉行宫?这行宫是你的,你不同意,我怎能来?” 顾晨依然不语。 “说话!” 见顾晨还是不答,顾漪澜软了语气。 “晨儿,你还要怪姑母多久?所有孩子里,你是我最疼爱的。自你小时起就疼你,连清滢都要排在你的后头。我将你当亲生女儿一般来疼爱,只要你有所求,我无不应。我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你,把大周交给你,你不要。我事事为你考虑,全都是为你好,你不愿。” 顾漪澜垂下眼眸,道:“当年的事,是姑母做错了,你……” 叹了口气,道:“我和你舅母是多年的好友,却因为我想让你称帝一事,你舅母和我闹翻了。我知你因摄政王之事和那封遗诏而厌我,所以我咸少再过问朝中之事,全都交由你和清滢去料理。你和清滢的事,我也未再插手。当年宋雪的事,我不知情。你应能想到,我若是知晓,即便我对她存有偏见,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第358章 顾漪澜停顿几息,道:“晨儿,你可知那日你为何能顺利进入京城,怀朗军又为何能直入康京?不是因为你是摄政王和你口中的旨意。” 顾晨缓缓抬起头。 “李牧是我的人。李牧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他年纪不大就一个人把幼弟拉扯大,更是历经万难,带着李光一路来到康京。千辛万苦的找上德善侯府,当街忍下侯府下人的百般羞辱,跪地收了二十两银子,千恩万谢,当了个门卒。德善侯无识人之能,我却看中了他的这份坚韧,派人私下给他送了银子,安排了住处,请先生教导李光。” “我没有看错人。李牧知恩图报,‘嘉阳之乱’前,我能将消息送出去,送到你父王那里,就是靠的李牧。你父王能率军进入康京,也是靠李牧带着几个人打开了城门。我将李牧引荐给了皇兄,皇兄才会破格任命他为将军。你能在那日轻松入城,是因为我告诉过李牧,万事以你为准。” 顾漪澜声音微颤的道:“晨儿,姑母不应该逼你,不应该算计你,更不应该对宋雪存有偏见。这些年,我看着阿笙就会想,我能中意阿笙,你为何就不能中意宋雪?当初,我为何会那般固执己见,冥顽不灵啊。如今,看到你被伤成这般,身体都毁了……” 顾漪澜红了眼,吐出口气,道:“晨儿,姑母错了。你……可能原谅姑母?” 顾漪澜看着最疼爱的孩子,流下了眼泪。 见一生骄傲的姑母如此,顾晨不忍,低下了头。 最终她深吸口气,起身到了顾漪澜的近前,道:“姑母,我……孩儿已经让人准备了涮锅子,咱们围在一桌吃吧。” 顾漪澜的眼一瞪,道:“你个小兔崽子,早就想好了,还让云逍来问我是不是要摆宴。你是存了心,想气死我!” 顾晨知道姑母为何这样说,默认了下来,“姑母还不许孩儿使使坏了?”拿出帕子,为姑母拭去眼泪,道:“姑母真是越活越年轻,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顾漪澜用力抽过帕子,道:“没大没小的,竟敢打趣姑母!” “是孩儿的错。姑母快把眼泪擦了,冬日本就干燥,出去被冷风一吹,必会伤了皮肤。” “去去,你自个儿去吃涮锅子,见了你就没胃口。” “孩儿不走,偏要碍姑母的眼。” 顾漪澜又瞪了她一眼,道:“小兔崽子!” 阿笙笑了。 云逍和海遥松了口气。二人对视一眼,海遥轻轻退了出去,赶紧吩咐准备涮锅子。 第304章 众人围在一桌吃涮锅子。 有顾漪澜在,钱淳十分注意礼数,但并未过于拘谨。庞如意也注意着分寸,本就闷闷不乐,这一下更是少言寡语。 顾漪澜在路上就觉出了庞如意和钱淳的不对,便也不在意。晨儿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变回了多年前一样,这让她很是高兴。 顾清滢看出顾晨和姑母和好了,心中欢喜,话都多了起来。顾晨在一点一点的解开心结,早晚会释怀的。 顾晨看了庞如意好几眼,想了想,道:“姑母吃过饭便去泡汤泉吧,解解乏。” 顾漪澜笑意更浓,道:“好些年没来汤泉行宫了。我记得这行宫里有几处汤泉,都很不错。” “姑母住的宫殿内便有一处汤泉,就是比其它几处略小了些。” 顾漪澜心中划过暖流,道:“你呀,明明都为姑母考虑了,还……你就是故意气姑母。” 顾晨展颜而笑,“孩儿何时气姑母了?孩儿怎么听不懂呢?”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喝了口酸梅汤。 冬日里,吃着涮锅子,喝着酸梅汤,当真是舒服呀。 顾晨道:“如意,一会儿你和淳儿也去泡汤泉吧。泡过汤泉,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你就又生龙活虎了。” 庞如意偷偷瞧了钱淳一眼,没敢应下。 阿笙道:“我记得那年,你泡着汤泉,染了风寒。如意,你可要注意着些,别再染了风寒。” 庞如意也想起来了,道:“对了,我也记起来了。我还听到汤泉那有女……鬼……叫。” 钱淳这个气啊,真想把锅子扣在这个傻子头上。记得什么鬼呀,叫呀的,却不记得自己当时……而且,那是鬼叫吗?让晨姐姐想起旧事,可会好受?也是给长公主添堵呀。 “哪有什么鬼叫?是风声。你莫要胡说。” 庞如意眨了眨眼,道:“明明是女子的声音呀,淳儿你也听到了的。就是……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呢。我还让阿晨烧些纸钱什么的,阿晨也应下了。” 顾清滢和顾漪澜心中一动,看向顾晨。 顾晨看着沸腾的汤底,夹了一片羊肉涮了涮,吃进嘴里。细嚼慢咽,喝了一口酸梅汤,笑着道:“你若是害怕,就别去那个汤池了,换一个便是了。” 桌子下面,钱淳踢了一下庞如意。 庞如意是莫名其妙,抿了下唇,道:“好。” 吃过饭,阿笙急着去煎药,顾漪澜跟她一起走了。钱淳与顾晨和清滢说了会儿话,喝了一盏茶,扫了庞如意一眼,独自离开了。 “如意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和淳儿闹脾气了?” 庞如意撇了撇嘴,道:“我哪敢跟她闹脾气呀。” “你们不是闹脾气,是什么?” 庞如意犹犹豫豫的道:“阿晨,你不知道,我爹想要我成亲,让我见了他的几个麾下。这次来行宫,我爹竟然还将那几个人给带了过来……” 顾晨眯了下眼睛,转着玉扳指,大致明白庞将军是怎么想的了。 顾清滢心中一动,也琢磨出了庞将军的用意。 “我不想成亲,淳儿……” 顾晨引着她往下说,“你不想成亲,淳儿怎么了?” “淳儿说她要成亲!我就说,我……我娶她,这样就能和她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了。阿晨,淳儿都有侄子和侄女了,会对她这个姑母如母亲一般,这不是挺好的嘛。生孩子又痛又吓人,还可能丢了性命。阿晨,我说的不对吗?” 顾晨和清滢对视,二人强忍着笑。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意啊,淳儿要成亲,很是正常,你为何不让她成亲呀?” “淳儿说要相夫教子!没工夫理我了!” 顾晨要忍不住笑了,尽力抿着嘴。 顾清滢笑着道:“如意,你说你要娶淳儿,可是和我与顾晨成亲一样?” “是啊。你们能成亲,我和淳儿也可以成亲吧。当今圣上对你们很是敬重,若是我求你们帮我和圣上说说,赐个婚,行吗?” 顾清滢想了下,道:“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意,我和顾晨是真成亲,如天下的夫妻一般。可我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只是想让淳儿一直和你作伴,这……岂不是将成亲当成了儿戏?” 庞如意皱眉,道:“阿晨喜好女子,你也心悦阿晨,所以你们成亲就如天下的夫妻一般。可我和淳儿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不对,我比淳儿大,是我带着淳儿玩到大的。” 顾晨哭笑不得,道:“其实我挺好奇的,你是急性子,淳儿是最慢的性子,你为何会和淳儿玩到一处去呀?以你的性子应是最不喜慢性子的人。” 庞如意想了想,道:“小时候,我就是觉得淳儿软糯可爱,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阿晨,你也记得的吧,淳儿那时有多惹人疼。我就是再急,也不忍心撇下她,催她。长大了,就习惯了。再说了,也只有淳儿能受得了我闹腾的性子,一直这样下去不是挺好的嘛。” 顾清滢道:“我没见过淳儿小时候,不过也能想到,单是那两个酒窝就招人喜欢。” 庞如意不住点头。 “我听说,你时常去钱府,对着淳儿……念叨。我也很是奇怪,淳儿那般慢性子,喜清静的人,怎会受得了你在旁边不停念叨,而不是将你赶出去,或是不让你进府?” 庞如意理所当然的道:“习惯了呗。” 顾清滢看向顾晨,也是无奈了,不知该不该将事情点透。 顾晨思量片刻,坏笑着道:“如意,不如这样,我纳淳儿为妾吧。这样,你还可以日日来找淳儿,可好?” 庞如意腾的一下站起来,道:“你……你要纳……淳儿为妾!你怎么能……” “我为何不能?清滢,你觉得可好?” 顾清滢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庞如意,道:“我觉得挺好的。多了淳儿,多个说话的人。” “不成!” 顾晨笑呵呵的问:“为何不成?你不就是想和淳儿能一直在一起作个伴嘛。等淳儿进了我的王府,你想什么时候来,愿意待多久,都可。这不就成了。” 庞如意急道:“不成不成!” 顾晨再次问道:“为何?” 庞如意想啊想,道:“钱将军不会同意!” “钱将军是我的麾下,怎会不同意。” “在军中是你的麾下,但你要……钱将军怎会同意?” 第359章 顾晨轻咳一声,道:“如意啊,你是要淳儿能一直和你做伴,那只要不影响这一点就成了呀。你管旁的做什么?” 庞如意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说了。是啊,阿晨说的对啊。可自己为何会这么难受呢? 顾晨等了一会儿,温声道:“如意啊,你也三十了,还知道我喜好女子,怎么就不开窍呢?或者这样说,你若是男子,可会想娶淳儿,和她长相厮守?” “我若是男子……” 庞如意呆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突然嗖的一下跑了。 顾晨挑了下眉,笑得前仰后合。 顾清滢掐了一下她的腰,道:“你还笑!” “哈哈哈,你看如意跑得,多有趣呀。我可真佩服她,明明不是个蠢人,在这事上却会蠢成这个样子。难为淳儿能受得了她,和她耗了这么多年。也难为庞将军为她操碎了心。” 顾清滢幽幽的道:“你想纳妾了?厌烦我了?要找新人,图新鲜了?” 顾晨将人抱住,道:“家有醋缸,我哪敢呀。” 顾清滢不满意这个回答,盯着她的双眼。 顾晨眉眼弯弯,柔声道:“余生有你相伴,足矣。” 庞如意风一般的跑了出来,枪儿和剑儿只觉眼前有个影子呼的一下过去了。二人看着影子的方向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赶紧追了上去。气喘吁吁的跟到主子住的宫殿,见主子冲进了屋里,连门都没关。二人想了想,没有贸然进去,轻轻关上了门,在外面竖起耳朵听动静。 钱淳正坐在榻上气恼,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毫无准备,庞如意迎面冲了过来,差点将她给扑倒。向后一退,跌坐在榻上。 大冷天,庞如意满脸是汗,喘着粗气。 钱淳惊讶的道:“你……” 庞如意拉住她的双手,急切的道:“淳儿,你不要成亲,也不要做阿晨的妾!” 钱淳发蒙,做晨姐姐的妾?这傻子说什么疯话呢? “我娶你,我娶你。我会求阿晨和清滢向皇上请旨赐婚,明媒正娶,娶你为妻!就如天下的夫妻一般,就如阿晨和清滢一般,厮守一生。我要娶你!” 钱淳愣住,眨眼都平时慢了许多。 “淳儿,你倒是说话呀!” 钱淳明白了,定是晨姐姐说了什么纳妾,让这傻子长了脑子。 “你怎么又发呆了?我不是在跟你念叨,你倒是说话呀!淳儿,淳儿……” 钱淳慢悠悠的道:“你说,你要娶我?” “对!” “明媒正娶,如天下的夫妻一般?” “对!对!” “如晨姐姐和长公主一般?” “对!对!对!” “如意,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明白!” “真明白?” “真明白!” 钱淳微微歪头,满是怀疑。 庞如意看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一鼓作气,莽撞的亲了上去。 好嘛,突然的动作,让二人的嘴和牙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磕得生疼。 钱淳“嘶”了一声,捂住嘴。 庞如意咧着嘴直抽气,缓了下,道:“淳儿,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钱淳红着脸,道:“你……” “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我……” 钱淳气恼的揽过她的头,向下一拉,亲了上去。 庞如意张着双手,像是被定住了。 钱淳用力咬了一下,分开了双唇。 庞如意被疼的回过了神,摸上火辣辣的嘴唇,被咬破了,都流血了。 “淳儿……你是在报复我刚刚……” 钱淳磨了磨牙,这个傻子就是专门来气死自己的!想到这,用力一拽,将人扯到榻上,然后伏在了她的身上,道:“你确定要娶我?” 庞如意呆呆的点头。 “好。想要娶我,就要先洞房!” 咦?淳儿说了什么?先洞房?怎么先洞房? 庞如意正糊涂着,钱淳已经出手了…… 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这个傻子还会不会不明白! 枪儿和剑儿在门外张大了嘴,心道,不会吧,听声音,这是……成了?主子开窍了?终于啊!这些年真是苦了钱…… 又有声音传出来,二人一愣,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自家主子竟然是在下面!!!主子怎么如此不争气呀!白年长了好几岁,白日日练枪法,白……白什么……对,白练过胸口碎大石了! 剑儿小声道:“主子不会是要嫁去钱府吧?” 枪儿还在恨其不争,听了这话,气呼呼的道:“那怎么成?主子可是要袭爵的,怎能嫁去钱府?” “主子是女子,袭爵和嫁去钱府也不相干呀。” “老爷肯定不会同意,必是要让主子娶,而不是嫁。” “对了,老爷可是叮嘱过咱们,若是主子开窍了,要及时回禀。你去,还是我去?” 枪儿撅着嘴,道:“主子太不争气了,我才不去!你去吧。” 剑儿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道:“你想多了,老爷只是要知道主子有没有开窍,不会问……这些的。老爷怎么可能会问嘛。” “你去吧。我怕我会被老爷看穿了。” “好吧。那我这就去了。你也别气了,来日方长,主子会翻身的。” 第305章 泡进了汤泉池,顾晨浑身舒坦,闭上了眼睛。 有人进了池子,声响不大。来人故意放轻动作,像是在林子里踮脚潜行的小狐狸。水声越来越近,顾晨没有睁眼,双手一捞,将扰人的小狐狸抱进了怀里。 顾清滢轻笑,“你没睡着?” 顾晨睁开眼,道:“睡着了,被闯入池子的小狐狸吵醒了。” 顾清滢挑了她一眼,道:“你才是小狐狸。” “我怎么会是小狐狸。我呀,是被小狐狸抓在手里的兔子。这小狐狸可太坏了,每次兔子一要跑就给抓回来,来回玩弄。” 顾清滢抱紧她的腰,道:“那兔子可还要跑?” 顾晨呵呵而笑,“怎么都跑不掉,还跑什么跑呀。不跑了。而且,冬日里,小狐狸还会给兔子暖床,多好呀。” 顾清滢抚上顾晨的脸,贝齿轻咬红唇,道:“小狐狸可是会吃了兔子的。” 顾晨勾起一边的嘴角,道:“吃呗。兔子急了也会咬小狐狸呀。这该叫什么,对,相爱相杀。” 顾清滢轻笑连连,道:“相爱相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个事。有一次,你对姑母说什么小伤怡情,大伤伤身,是何意?莫不是就是相爱相杀?” 顾晨装傻,“我说过那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可别想不认账。我记了这话许久,还让玲珑去打听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 顾清滢眼波流转,道:“没有。所以,你来告诉我,那话到底是何意?” 真是个小狐狸,会勾人的小狐狸。 “真想知道?” 顾清滢挑了下眉,道:“自然。” 顾晨把人搂紧,让她正面坐在自己的身上,低声道:“其实,那话原本应是……小虐怡情,大虐伤身。你是想知道小虐,还是大虐?” 二人脸对着脸,本已极近,哪知清滢又向前一些,唇贴着唇,道:“只要是你,我都想知道。” 顾晨轻咬红唇,道:“我怎忍心真的伤了你呀,怡情便好。” 顾清滢被吻得意乱情迷,攀上顾晨的肩膀,只盼这次顾晨不要故意使坏,只一味的逗弄自己。 顾晨被清滢惑人的情态迷了心,想狠狠的惩罚这只小狐狸,让她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小虐怡情。拿过一条擦身的帕子,向后绑住了小狐狸的双手。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晨亲了亲她的脸颊,道:“莫怕。”又拿过一条帕子,蒙住了小狐狸的眼睛。 双手不能动,又目不能视,顾清滢慌了,道:“顾晨……” 顾晨不仅没有应话,还将人从身上推开。 “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 周围只有水声。 顾清滢以为顾晨离开了池子,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害怕的道:“顾晨,你说话呀!你在哪?快给我解开。顾晨!” 一贯清冷的美人被蒙着双眼,背缚双手,双肩向后,挺胸仰头,在水中惊慌无措的呼唤。挣扎之间冒出水面,无瑕之躯忽隐忽现。 顾晨舔了下嘴唇,眸光渐深。 玲珑听到了主子的声音,赶忙进来,身后跟着云逍。二人看到里面的情景,一瞬惊讶后赶紧低下头。云逍微微抬眸,见主子使了个眼色,拉着玲珑匆匆出去。 顾清滢站起身,瞬间被冻得一个激灵,赶忙进到水里,高声唤道:“玲珑!灵犀!来人!来人!” 见人是真怕了,顾晨从后面拥住她,在耳边低语:“怕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清滢稍稍安心,气恼又委屈的道:“你刚刚在哪里?为何不应我?你这样对我,是做什么?” 第360章 想要转过身,却被顾晨阻止。 “莫怕。清滢,往前走一些。” “走去哪?” “走到我刚才坐着的地方。只有几步,慢慢走,不要急。放心,我会护着你。” 顾清滢抿了下唇,缓缓迈出一步。只是走了三四步,却觉得走了很久。 顾晨原是想让清滢跪趴在池边,这会儿又担心咯着,将人伤了。揽住人一个转身,自己靠坐在池边,把清滢抱在怀里。 感受到顾晨的怀抱,清滢总算松了口气,忐忑却不再过于害怕。 顾晨吻着她的耳朵,道:“怎么办,我狠不下心。罢了,这次就这样吧。等下次,我再好好收拾你。” 顾清滢疑惑不解,“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想干嘛?你……” 顾晨吻上她的唇,用行动回答她的疑问…… 汤泉再热,也不及情热。 目不能视,令人不安,却让其它的感官更为强烈。双手被缚,无力反抗,任由顾晨予取予求…… 水声和人声起起伏伏,回荡在星空之下。 顾清滢如愿了,顾晨这回没有只是逗弄她,却因为难以承受,最后晕了过去。 人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浑身酸软,耳边传来阿笙的声音。 “汤泉本就热,泡久了都会昏厥,你还那么折腾清滢。还有那手,你怎么绑的那般紧,手腕勒得通红,恨不得要给勒断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紧。我以为在水里动一动就会松了,我……” “那是擦身的帕子,沾了水会更结实,哪里会松?你也是,不清楚自己的身子还没好?这么折腾,你也不怕染了风寒。我都说了,你要是染了风寒,发起热,会要了你的命!你不可再去外面的汤泉,要泡就去浴池,那里也是引的汤泉水。听到没有!” 顾晨像是被先生训话的孩子,连声道:“是是。” 顾清滢想要支起身子,手腕一阵刺痛,“嘶……” 听到动静,顾晨立即掀开床幔,紧张的道:“疼了?快别用手撑着。”赶忙坐在床上,扶起清滢,让人靠在自己的怀里。 顾漪澜笑眯眯的过来了。 顾清滢这才知道姑母也在,脸颊绯红,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拿被子将自己藏起来。掩耳盗铃也好,总之是没脸见人了。 顾漪澜坐在床边,道:“清滢呀,泡汤泉可舒服?” 顾清滢要羞死了,恨不得掐死顾晨。 顾晨把人搂紧一些,道:“姑母泡汤泉泡得可舒服?”眼睛扫了一下阿笙。 顾漪澜笑得开怀,道:“自然是舒服。要是你没将清滢弄晕,让人火急火燎的来找阿笙,会更舒服。” 顾清滢侧过头,想把脸埋在顾晨的怀里,可因为是被从后面抱着,只能埋进去半边脸,气得要死,抬手掐在顾晨的腿上。 顾晨忍着疼,轻轻握住她的手,哄道:“你的手腕伤了,莫要动。等红痕消了,不疼了,再掐。” 顾清滢的脸是红得不能再红了,已经维持不住表情。 顾漪澜又是一阵轻笑,道:“赶紧给清滢吃点东西,补一补吧。我和阿笙回去了。” 顾清滢要起身相送,顾漪澜挑了下眉,笑得不怀好意,“你呀,好好躺着吧,别再累着了。” 二人走了,顾清滢仰起头,一口咬在顾晨的下巴。 顾晨温柔的环住人,任由她咬。 “你……” 一开口,声音嘶哑,顾清滢没想到这会是自己的声音。怔愣一瞬,羞恼的又咬了顾晨一口。 “清滢,你是不是饿了?我命人准备了馄饨。云逍,把馄饨煮了。” 云逍应下。 顾清滢瞪着她,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死在汤泉里?” 顾晨抿了抿唇,道:“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是你太诱人,我一时没把持住。再说了,你不是想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嘛,我才……” “倒是我的错了?你还说!” “好好,不说了。都是我的错,可好?” 顾清滢的眼睛转了一下,柔弱的道:“你将我欺负得那般狠,你好狠的心呐。” “这才哪到哪……不是,我是说我错了。” 顾清滢泫然欲泣。 “我真错了。要不,等你好了,你打我一顿?” 顾清滢抽了抽鼻子,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打你……你就是故意欺负我,故意让我难堪……”眼泪说流就流。 顾晨赶紧去擦,道:“莫哭,莫哭。那你说,如何才能让你好受些?如何才能让你满意?我都听你的。” “我要报复回来,你不能反抗。” 顾晨想了想,道:“只是这样?成!” 顾晨那里会想到,她就这样将自己给卖了。 后面,顾清滢派人四处搜罗奇异话本和各种图册,还去找顾漪澜虚心请教,潜心探讨“怡情”之道,将学到的全都用在了顾晨的身上。当然,她自己也是受益匪浅,春风满面,极少再担心变老了…… 云逍端着一碗馄饨进来,顾晨接过来,吹了吹,喂给清滢。 “这馄饨的滋味很不错,是你带来的厨子做的?” 顾晨又喂了一个馄饨,道:“是周谷的妻子做的。周谷成亲了,娶了一个卖馄饨的老伯的女儿,叫果儿。周谷知道我爱吃馄饨,这次就将妻子带来了。馄饨是现包的,你多吃一点。” 顾清滢点头,享受着顾晨的服侍。 顾晨一边喂,一边道:“说到成亲,云逍和海遥也该成亲了。云逍和靳忠,海遥和安生,他们四人跟了我这么久,尤其是云逍和海遥,自小就陪在我身边,我不能亏待了她们。我打算回京后就为她们准备准备,选个吉日,让他们两对儿在同一日成亲。你比我心细,到时,你帮我张罗一下,让她们从王府风光出嫁。” 顾清滢刚要点头,一顿,道:“你要回王府住?” “嗯。我总是要回王府的。清滢,你可愿搬来王府?” 顾清滢仔细的看着她,道:“你愿意让我住在王府?” “你是我的妻,我怎会不愿让你住在王府。我知道你那长公主府比我的王府更好,咱们可以两边轮流住。” 顾清滢欢喜到难以言表,亲了顾晨一下,道:“我更喜欢你的王府。” 顾晨展颜而笑,“好。等回京了,咱们就回府。” 回府就是回家,顾清滢从未如此高兴过,又亲了顾晨一下。 “那个,清滢呀,你嘴上有油……” 顾清滢反应了下,要找帕子。 顾晨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道:“好了。再吃一点吧。” 顾清滢胃口大开,但吃了半碗实在吃不下了。 顾晨把碗放到一旁,扶着清滢靠坐好,从云逍那接过帕子给她好好擦了嘴。然后拿过碗,坐在床边吃起了馄饨。 顾清滢红了脸,那勺子是自己用过的,馄饨也是自己吃剩下的,怎好…… “你……” 顾晨抬起头,咽下馄饨,道:“什么?” “你慢些吃。” “嗯。” 顾清滢看着顾晨毫不嫌弃的吃着馄饨,心中滚烫。 第306章 翌日,围在一桌用早饭的只有顾晨,顾漪澜和阿笙。 顾漪澜笑眯眯的道:“清滢呢?还在睡着?早知这样,我和阿笙就不过来了。” “姑母啊,你就饶了我和清滢吧。” “你这话说的,姑母为难你和清滢了?怎么为难的?” 顾晨翻了个白眼,道:“清滢脸皮薄,姑母就大发慈悲,莫要再提了。千万别当着清滢的面提起。” “呵呵,清滢脸皮薄?”眼睛一转,道:“也是,清滢确实比你脸皮薄多了,可不会将夫妻之事弄出那般大的动静。” “姑母……” “好好。如意和淳儿呢?她们两个怎么也没来用饭?” 顾晨咽下饭,道:“淳儿让人来说了一声,说是如意身体不适……” 阿笙道:“如意又染了风寒?她是怎么回事,昨日我才提醒过她!”眉头紧蹙,道:“你们都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全都没有听进去!唉……等吃过饭,我去看看如意吧。” 顾晨抿了抿唇,弱弱的道:“等吃过饭,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吧。” 顾漪澜吃好了,放下碗筷,状似不在意的道:“谁知如意那孩子是不是染了风寒呀。你们去看看也好,不过……阿笙啊,你可别一根筋的直言直语。” 阿笙吃着饭,心道,一根筋就一根筋,总好过有八百个心眼子。可等她见到了扭扭捏捏的庞如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突然就希望自己能有八百个心眼子了。 顾晨憋着笑,道:“如意啊,不对,淳儿啊,你什么时候娶如意呀?” 钱淳神色如常,只脸颊微红,轻声道:“晨姐姐,你就莫要打趣我了。我和如意两个女子怎能成亲呀?” 顾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道,如意会被淳儿压,可太正常了,看来如意想翻身是难喽。 第361章 她轻咳一声,道:“这有何难的。等回京后,我和清滢会向皇上替你们要个恩典,给你们赐婚。有我和清滢的先例,此事定能成。” 钱淳满脸喜色,站起身,郑重行礼,道:“能成全我和如意,多谢晨姐姐和长公主殿下!” 庞如意红着脸跟着道谢,“阿晨,多谢你了。也多谢清……长公主殿下。” “不必如此,快坐。不过……这赐婚必是要弄清楚嫁娶呀。你们谁嫁?谁娶?” 庞如意都快扭成麻花了,道:“我……”看了钱淳一眼,低下头,不敢继续说。 钱淳笑着道:“我嫁!” 庞如意欢喜的抬起头,道:“淳儿,真的?” “自然是真的。” 庞如意立即站了起来,道:“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说明白。淳儿,你放心,我定会说服我爹。等回京了,我就让爹去找钱伯父!”说罢,跑了出去。 顾晨一直憋着笑,这会儿总算是笑了出来。 阿笙也跟着笑了,道:“淳儿,真没想到,你竟……这般大胆啊。” 钱淳笑出了两个酒窝,道:“阿笙姐姐,我要是不这么做,那个傻子怎么会真的开窍?再说了,咱们都不是迂腐之人,何必在意这些。” “也是。” 钱淳道:“晨姐姐,此事还要谢你。若不是你说要纳我为妾,点醒了那个傻子,我还不知道要和她耗到什么时候呢。” 顾晨挑了下眉,道:“我以为如意会一鼓作气的拿下你,没想到啊,倒是你将如意给拿下了,哈哈哈,如意可真是……不过,这事还是庞叔操碎了心,要不然,我也不会将事情挑明了。我原想着你有耐心,总会有法子的。” 钱淳微微一愣,恍然大悟的道:“原来是这样!我可真是当局者迷,竟没想到是庞叔使了计。” 顾晨颔首,道:“不错。庞叔应该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但他作为父亲又不好跟女儿直接开口,所以才说要让如意成亲,找了几个麾下来相亲。那几个麾下……哈哈哈……嗯,挺好的。” “庞叔如此做,可会让那几个将军心生不满。” 顾晨摆了摆手,道:“不会。有庞叔善后,你不必顾虑这些。” 钱淳正了神色,道:“晨姐姐,庞叔就如意一个女儿,若是与我成亲,便不会有子嗣……” 顾晨宽慰道:“庞叔若是真在意子嗣,早就续弦了,必要生个儿子出来才是,更不会想要促成你和如意。放心吧,庞叔看得很开,不是你口中的迂腐之人。再说了,庞家还有旁支,虽然稍远了一些,但也是族人。你们若是为子嗣之事发愁,就过继一个孩子呗,必会有人愿意。” 钱淳想了想,道:“确实。我和如意会听庞叔的,都由庞叔做主。” “嗯。剩下的事,你和如意商量吧。既然如意……没病,那我和阿笙就先回去了。后面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一起用饭吧,告诉如意不必……害羞……哈哈哈……咱们几人都懂……” 顾晨和阿笙离开了。阿笙去煎药。顾晨一路笑着,见了清滢,便将事情详细讲了。 顾清滢听后也是欢笑不止,感叹钱淳出手稳准狠,这份魄力令人……敬佩。 “其实,我挺纳闷的,你说你身边的人都是怎么回事,全都跟你的喜好一样。” 顾晨乐呵呵的道:“我哪知道啊。再说了,这事与我关系不大吧,人的喜好怎会是说变就变的。还有姑母,可是早就在府里养了美姬。非要说的话,最多算是我将女子喜好女子之事摆上了台面,点醒了一些人吧。” “清滢,要是这个世上没有我,你说你会喜好女子吗?” 顾清滢认真的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只知我自小便钟情于你,一直喜欢的都是你。” 顾晨沉默片刻,牵起清滢的手,柔声道:“咱们去外面走走吧。” 顾清滢笑着应下。 气氛甚好,哪知二人刚走到门口就被阿笙给堵了回去。 “天儿这么冷,出去走什么走!给,把药喝了,然后老实待着!” 二人对视,欢笑不止。 阿笙莫名其妙的道:“我说了什么好笑的?别笑了,赶紧把药喝了。” 顾晨连声应下,“是是。” 午饭时没有缺人,几人围在一起,轻松非常。庞如意还会给钱淳夹菜,十分殷勤。顾晨和清滢看着,觉得有趣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如意占了淳儿的便宜。顾漪澜挑了挑眉,好心的没有打趣小辈。 吃过饭,几人正在饮茶,海遥来禀,庞将军在外面候了许久,不让人进来通禀,怕搅扰几位殿下。她见天儿实在太冷了,让庞将军这么一直等下去不是个法子,这才悄悄进来禀报。 庞如意看了一眼大长公主殿下,扭扭捏捏。 顾漪澜扫了几人一眼,说乏了,要回去歇一会儿。阿笙还要煎药,也要走。 顾晨道:“阿笙啊,真是辛苦你了,一直没完没了的为我煎药。” “这有什么辛苦的,能给你煎药,做点正事,我开心得很。” 顾漪澜勾了下嘴角,心道,药材比我更讨你开心是吧,很好! 顾清滢看姑母的表情就知道阿笙怕是“凶多吉少”了。 二人走后,庞如意道:“阿晨,清滢,我爹应该是为了我和淳儿的事而来。” 顾晨道:“嗯。要不,你和淳儿也回去吧。你们若是在这,庞将军可能反而不好开口了。” “好。那淳儿,咱们也先回去吧。” 钱淳稍一思量,应下。走到外面,见了庞将军,红着脸,轻声道:“庞叔。” 庞将军满眼笑意,道:“诶。天儿冷,如意,快带淳儿回去,别冻着了。” 庞如意扬起笑脸,连声应下,道:“爹,你也别冻着了。” “好好。” 看着女儿拉着淳儿走了,庞将军笑得甚为慈祥。搓了搓有些冻僵的脸,得了海遥的知会,定了定神,进了里面。 庞将军刚要行礼,顾晨唤了一声庞叔,拉近了距离。顾清滢笑着颔首,免了他的礼。庞将军入座后,顾晨直接开口,说会和清滢会向皇上请旨,为庞如意和钱淳赐婚。 虽说女儿已经说过此事,但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亲自来向王爷和长公主请求。听到王爷如此说,庞将军感动非常,下跪道谢。能解决女儿的终身大事,有淳儿和女儿相伴到老,他总算是放心了。 再次入座后,庞将军向顾晨详细禀报了军中之事。王爷将怀朗军交给他,他不能辜负王爷的信重。如今王爷回来了,怀朗军上下必会一如既往的听王爷调遣。 顾晨道:“庞叔,我的身体……还需要养着。怀朗军还是要靠庞叔。” 庞将军轻轻叹了口气,道:“是。王爷好生养着,不必为军中挂心,末将必会代王爷统领好怀朗军。若是遇事不决,必会和钱将军禀报王爷。” 顾晨笑着道:“有庞叔和钱叔在,我放心。” 庞将军犹豫了下,道:“王爷,这几年,怀朗军补充了许多新人,有些老人也不在军中了。等王爷的身体好了,若是得闲了,可到军中看一看。” 顾晨明白庞将军的意思,将士们多认自家主帅,自己这么些年都不在军中,对许多人来说就是个活在话语里的陌生人,毫无实感。庞将军是想让怀朗军的将士们都清楚,谁才是怀朗军真正的主帅。不是他,也不是钱将军,而是大周的瑞王。 “好。” 顾清滢心中感叹,这庞将军对顾晨忠心耿耿,希望怀朗军对瑞王,对大周的忠心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顾晨想了下,道:“庞叔,等靳忠成亲后,我会让他回到军中。靳忠有将帅之才,他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实是屈才了。安生也不错,回到军中必会建功,但我估摸他可能更想留在我的身边。靳忠若是回了军中,他更不会走了。” “靳忠确实是个将帅之才,且对王爷忠心耿耿,回到军中是最好的。安生是个可塑之才,但他留在王爷的身边也好,能护好王爷。”说到这,庞将军想起了秦毅,满是惋惜的道:“末将和钱将军虽还未老,但也算不得年轻了。要是秦毅还在……” 话一出口,庞将军意识到不应提起此事,真是老了呀!他赶忙收拾好情绪,道:“一切听凭王爷的安排。说到成亲,靳忠是……” “靳忠要和云逍成亲。安生要和海遥成亲。我打算选个吉日,让云逍和海遥同一日从王府出嫁。” “这是大喜事!靳忠和安生真是好福气!好啊!” 庞将军没有多待,向二人告退,兢兢业业的去巡视行宫周围的护卫情况。 顾清滢看看顾晨,站起身,将人抱在怀中,柔声道:“莫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没有亏欠秦家。正儿很好。若是张氏和陈氏应允,咱们可以时常将正儿接来府中住,悉心教导。将来,正儿必会如其父一般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成为一代名将。” 第362章 顾晨就像在秦府那日一般,靠在清滢的怀中,卸了全身的力气。缓缓抬手,环住了眼前人。 “嗯。” 第307章 汤泉行宫很是安静,天清气爽,最适合在冬日里用做调养之所。 庞如意有心再去湖上凿冰捕鱼,在雪窝里享受美食,体验一番。 钱淳自然是劝阻了,道:“晨姐姐的身子大不如前,经不起冻。本就是来养病的,要是再折腾出病了,可怎么好?再者,那年……触景伤情,你也不多想想。” 庞如意情绪低落的道:“我不是没有多想想,我也知道,也会难受。我是看阿晨和清滢现在挺好的,许多事要是总避着,最后会成个死结。阿晨都能来汤泉行宫了,说明她也是愿意面对的,所以我才……” 钱淳想了想,让庞如意跟着过来。找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麻将。 “你把麻将带来了?” “嗯。你说的那些,我之前也想过,所以把麻将带来了。我原想着看看情况再说,若是不对,就不拿出来了。你方才说的对。不如,咱们把这拿过去,看看晨姐姐是何反应?待久了,想来长公主殿下和大长公主殿下也会无聊吧,打麻将嘛,应是不妨事。” 二人商量好了,带着麻将去找顾晨。 顾清滢正在刺绣,很是专注,只偶尔抬眸,瞧一眼正在看经书的顾晨。她明白,顾晨的心不静,所以才会时常看经书,就如自己以前一般。顾晨能像现在这样陪在自己的身边,一抬眼就能看到人,她知足了。 顾晨察觉到她的视线,笑着道:“清滢呀,你到底在绣什么啊?要不,你教教我,我陪你绣?” 顾清滢没忍住笑,道:“你那手笨得很,持弓射箭,提刀砍人倒是可以,怎能拿好绣花针?自小你就不会刺绣,一动针线就被扎得吱哇大叫。” 顾晨笑眯眯的道:“倒也是。我这手啊,它就是不喜欢针线,偏爱抚玉弄梅,探向曲径幽深之处。” 顾清滢反应了下,轻咬下唇,嗔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荤话?不正经!” 顾晨摸了摸下巴,道:“这可能是一种天赋吧,无师自通。你说呢?” 顾清滢不再理她,低头狠狠刺下一针。 “嘶!” 又是一针。 “诶呦!” 顾清滢白了她一眼,道:“你做什么?” 顾晨捂着心口,道:“你那一针一针的,不就是想往我身上扎嘛。我和那布料通感了。” “通感?你可真是,满嘴的胡话。” 顾晨哈哈大笑。 庞如意和钱淳听到这笑声,对视一眼,进去了。 钱淳看了看里面,笑着道:“清滢姐姐在刺绣呐。晨姐姐怎么看个经书都能笑得如此欢快?” 顾清滢放下针线,道:“莫理她,这人坏得很。” “好。清滢姐姐,刺绣累人,歇一会儿吧。咱们打麻将吧。” “打麻将?” 庞如意把麻将放到桌上,道:“对,打麻将!这还是阿晨想出来的,有趣的很。我去大长公主殿下那里看看,把阿笙叫来,她也会。”说完就跑了出去。 顾晨看向麻将,微微愣神。 钱淳看在眼里,略微忐忑。 顾清滢瞧了瞧二人的神色,心中有了猜想。拿起麻将,翻看一番,道:“打麻将是怎么个打法?一个碰一个?找对子?” 钱淳轻轻清了下喉咙,笑着道:“是要碰,也是要找对子,但和姐姐想的可能不同。这麻将啊……” 顾晨走了过去,一把捂住麻将。 钱淳心中一颤,不好,坏事了。真不该自作聪明。 顾清滢道:“你这是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顾晨捂住麻将,道:“不打麻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钱淳后悔不已。 屋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顾清滢看向顾晨的双眼,道:“为何不能打麻将?” “不打不打!一旦你学会了麻将,打起麻将来,就……就……就不理我了。” 钱淳一听,不仅松了口气,还笑了出来。 顾清滢眨了眨眼,道:“我会不理你了?” “会!你一定会!不打不打!清滢,你快刺绣,我还等着看你绣出个什么呢。” 顾清滢故作深思,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要好好学一学了,看看这麻将到底是怎么个打发,竟会让你这般紧张。” 顾晨急了,“好清滢,咱们不学打麻将。这就跟……摇骰子一样,不是个好东西。咱们不学哈。” “淳儿说这可是你想出来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学了?淳儿和如意都会,阿笙也会,只有我不会。” “诶呀,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会。” 顾漪澜道:“什么不是好东西呀?” 顾晨脱口而出,“麻将!” 顾漪澜施施然的走了过去,道:“我听阿笙说过这东西,眉飞色舞的,跟她说起药材来一个样。”拿起一个看了看,道:“这就是麻将?我当时听阿笙说了,还想弄一副麻将出来,让她开心。后来因为什么事来着,忘了这茬。” 钱淳赶忙接话,道:“那正好,殿下若是不嫌弃,不防跟我们一起打麻将。” “嗯。阿笙正在煎药,听如意说要打麻将,这个急呀。她这会儿不好离开,我便先过来瞧瞧。这个,怎么玩?晨儿,你让开,别在这碍事。” 顾晨委屈巴巴的抿着嘴,道:“姑母,这不是好东西呀,我弄出这个东西都后悔死了。姑母……” “一边去!” 顾晨没了法子,一步一挪的让开了。 钱淳憋着笑,开始给顾漪澜和顾清滢讲这麻将要怎么玩。二人都是冰雪聪明,听了听就大致明白了。 庞如意道:“淳儿,讲这么多,还不如玩几把更清楚。那个……云逍!海遥!” 云逍和海遥应声入内。 庞如意指着麻将,道:“你们还会打麻将吗?” 海遥和云逍对视一眼,如实回道:“会。” “好勒。来,与我和淳儿打两圈,给清滢和大长公主殿下看看。” 云逍实诚的道:“那奴婢和海遥要先去拿银子。” 庞如意大手一挥,道:“枪儿,剑儿,给云逍和海遥每人二十两银子。这银子就给你们了,赢了也算你们的。” 云逍和海遥道谢,开心的从枪儿和剑儿手上接过银子。再抬眼,才发现自家主子正满是幽怨的看着她们。二人顿觉银子烫手,不知该怎么办了。 顾漪澜扫了顾晨一眼,道:“你们王爷身体不适,不必在意,一会儿阿笙就会送药过来。快,打起来。” 大长公主发话,二人屈膝应下。 哗啦啦,哗啦啦,打麻将喽。 顾漪澜和顾清滢分别坐在庞如意和钱淳身后,专注的看着。看着看着,真就入迷了,想要上手。但还是耐着性子,多看看,等她们打完两圈。 顾晨一个人无聊,也不可能看得进经书了,干脆去看她们打麻将。 “诶!云逍呀,怎么能打这张牌呀?你都听牌了!” 云逍抿了抿唇,道:“是奴婢打错了。” 海遥小声道:“主子这一说,就都知道云逍姐姐胡什么了……主子要不来看奴婢的牌吧。云逍姐姐一直被主子看着,刚刚怕是手抖,拿错了牌。” 几人听了这话,全都笑出了声。 顾晨挠了挠额头,“哦。好,好。”尴尬的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海遥的身后。 顾清滢难得见到顾晨这般模样,眉眼带笑,满是柔情。 顾漪澜瞧了她一眼,道:“清滢呀,晨儿比这麻将好看?” 顾清滢眼睛一转,道:“姑母,她哪有麻将好看呀。” “嗯,我觉得也是。” 顾晨…… 两圈过去,顾漪澜和顾清滢迫不及待的上场了。 阿笙正好端着药过来了,将药碗往顾晨那一塞,道:“不是叫我来打麻将吗?我来,我来!” 顾漪澜稳稳的坐着,道:“你去煎药吧。我已经学会了,不用你来了。” “我……”看向顾晨,道:“都怪你,一天要喝三次药!你赶紧给我好了!” 顾晨翻了个白眼,一口气喝完了汤药。 阿笙搬过把椅子,坐在了顾漪澜身后,眼睛放光的看着。 顾漪澜道:“你不用煎药了?” 阿笙视线不离牌,道:“我嘱咐好秋兰了,后面让她煎药。” 顾漪澜噗嗤一笑,众人是哈哈大笑。 秋兰在旁边的宫殿内,手上拿着药包,打了个喷嚏。然后苦兮兮的算了算时辰,准备过一会儿就煎药…… 顾漪澜道:“阿笙,我没带银子。” 阿笙拿出一个钱袋子,道:“我带了。给。” 顾漪澜含笑看着阿笙,越看越欢喜。 阿笙道:“看牌,看我作甚?快,别分神。” 第363章 “好。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着,我刚学会,可别打错牌了。” 阿笙很是郑重的点头。 顾清滢想了想,向顾晨招手。 顾晨会意,颠颠的把椅子挪了过去,道:“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看着。咱们要把她们杀个片甲不留!嗯!要赢个小国库!” 顾清滢心情大好,风情无限的挑了她一眼,勾住了顾晨的视线。 “你倒是帮我看牌呀。” 顾晨呆呆的道:“牌没有你好看。” 当着众人的面,顾清滢勉强维持住表情,但那微红的脸颊难掩心中的喜悦。若是没记错,这是顾晨头一回当着如意几人说出如此直白的喜欢,让她怎能不开心。开心又害羞,真想把头埋在顾晨的怀里。 顾漪澜挑了下眉,道:“清滢呀,要不,让阿笙替你?你和晨儿去别处好好的……谈谈心。” 阿笙的眼睛一亮! 顾清滢摸了张牌,道:“多谢姑母美意。我才刚学会,自然要多打一打,熟能生巧。” 阿笙的眼睛一暗…… 庞如意和钱淳憋笑憋得辛苦,对视一眼,为做出打麻将这个决定而高兴。 阿笙看了看憋笑的二人,又看了看顾清滢和顾晨,还有顾漪澜,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可真是,原来受到伤害的只有自己呀!气死人了!但很快她就被麻将吸引了全部注意,忘了生气。 “杠!” “哈哈,别杠了,我胡了!” 顾漪澜把牌一推,满脸喜色。 阿笙竖起大拇指,道:“厉害!” 顾清滢看看姑母的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三张牌,抿了抿唇。 顾晨安慰道:“没事,下一把肯定能胡!” “我好不容易能杠一次,这是第一次呀……” 顾晨忙端来一盏茶,道:“来,喝口茶。没事,咱们不用她们,咱们自己摸个暗杠出来!” 顾清滢喝了口茶,道:“哪是那么容易的呀~” 顾晨接过茶盏,哄道:“容易,容易,别泄气,一定能摸出来。心诚则灵!” 顾清滢被逗笑了,一边洗牌,一边道:“打麻将还能心诚则灵?” “能啊!真能!你就想着一定要来哪一张牌,然后就能摸到!” 顾漪澜哈哈大笑,投了骰子,道:“晨儿,姑母怎么就没发现,你哄人的功夫竟是这般高。” 阿笙附和道:“还真是!” 庞如意和钱淳也笑了出来。 顾清滢抿唇而笑。 顾晨一本正经的道:“清滢,她们是在动摇军心,咱们不理她们哈!来,抓牌!” 顾清滢没将“心诚则灵”放在心上。抓好牌,一翻开,愣住,真的是起手就有暗杠! 顾晨道:“暗杠!暗杠!” 几人纷纷看了过来,真的假的? 顾清滢高兴极了,扣下四张牌,道:“暗杠!” 顾晨见清滢像个孩子一样高兴,极快的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道:“看,心诚则灵。” 顾清滢红了脸,娇羞点头。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中舒畅,不约而同的感叹,春日总算是来了…… 第308章 顾清滢原本不相信顾晨说的打起麻将就会不理她,可事实正如她所说,一旦打上麻将,别说理人了,连吃饭都顾不上。 顾漪澜也是,什么春困秋乏,夏倦冬眠的,这些毛病全都没了,只恨不能不吃不睡。 大晚上,屋里点着好些蜡烛,弄得像起火了似的。安生和靳忠带着府兵来看了好几次,就怕起火,弄得海遥都烦了,让他们去睡觉,别老往这跑。 云逍带着玲珑灵犀和春棠秋泉,端着热腾腾的馄饨进来,呈给几人。 顾漪澜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摸牌,这个忙呀。瞧见顾晨在那一个一个的喂给清滢,再看阿笙就坐在身后,吭哧吭哧的只顾她自己吃,不高兴了。 “阿笙,你就不能像晨儿一样喂我?” 阿笙吃下最后一个馄饨,实诚的道:“我是想着我赶紧吃完了,好替你打,你就能好好吃馄饨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顾漪澜这个气呀,但这么些年,阿笙就是这个样子,她也没办法。打完这把牌,站起身,道:“你替我打吧。” 阿笙高兴坏了,精神抖擞的上场了。然后……点炮了…… 钱淳笑眯眯的道:“多谢阿笙姐姐~” 顾漪澜咽下馄饨,道:“你打麻将就是为了帮人胡牌?” 阿笙翻了个白眼,道:“你没让人胡过牌呀?看我后面赢回来。” 然后,又点炮了…… 庞如意笑嘻嘻的道:“还是阿笙好呀!” 顾漪澜放下碗,道:“你给我下来!这么打下去,我府里有多少银子都不够你输的。” 阿笙就当听不见…… 又玩了许久,行宫里没人打更,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顾晨是哈欠连连。 “时辰不早了。要不,就到这吧。” 顾清滢洗着牌,道:“我在连庄!” “那等你下庄了,就不打了吧。” 阿笙道:“清滢下庄就轮到我坐庄,我要赢回来!” 顾晨揉了揉眼睛,道:“姑母,你不累吗?” 顾漪澜瞪了她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姑母老了?” 顾晨无奈的叹了口气,嘟嘟囔囔,“我就说吧,这麻将不是个好东西……” 顾清滢见顾晨真困了,道:“我也有些乏了,要不,今儿就到这吧。明日咱们再接着来,让阿笙坐庄。” 钱淳和庞如意也有些累了,连连应下。阿笙这才答应。几人站起来,动了动胳膊,扭了扭腰,回了各自的宫殿。 顾清滢为了哄顾晨,亲自服侍她洗漱更衣。躺在床上,钻进顾晨怀里,柔声道:“莫气了,快睡吧。” “我就说吧,一旦打上麻将,你就会不理我了。” “没有不理你。我这是第一次玩,觉得新奇,这才……” “哼!等着看吧,后面你会越来越沉迷其中。我就要跟麻将争宠了。” 顾清滢亲了亲她的脸,笑着道:“能让我沉迷的只有你。” “真的?” “真的。” 顾晨满意了,抱着温香软玉,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顾清滢的嘴角一直没有压下来,又看了顾晨一会儿,枕着她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自第二日起,哗啦啦之声就没停过。顾晨算是明白了,清滢就是在套路自己,白日里只管打麻将,晚上再用甜言蜜语,投怀送抱哄自己,那叫一个顺溜。 顾晨为了报复,狠狠的罚了她,一来二去的,这倒成了二人的情趣。若是罚得过头了,睡不醒,阿笙可高兴了,顶上清滢的位子。 行宫的日子就在玩玩闹闹中过去了,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该回京了。 时隔多年,终于回了王府。 顾晨踏进王府的大门,心中犹如被大石堵住。越往里走,那大石堵得越严实。看到芜悠和芜綠的那一刻,只觉要喘不过气。 顾清滢握紧她的手,对芜悠和芜綠道:“起来吧。王爷一路舟车劳顿,备好浴池,准备些吃食。” 芜悠和芜綠红了眼,低头掩饰,齐声道:“是。” 顾清滢牵着顾晨进了主屋,拉着她坐到榻上,柔声道:“可是身子不适?我让阿笙过来给你瞧瞧吧。” 顾晨看着屋里的摆设,视线最后落在床上。她好像看到雪儿就躺在那,等着自己去给她盖被子。恍惚中要站起身,被清滢拉住,回了神。 “我……我无事。”说完又看向床,目光呆滞。 顾清滢垂眸想了下,轻轻呼出口气,道:“要不,还是先回我的府里吧。等到云逍和海遥出嫁前再回来。” 顾晨什么都没听到,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感觉到顾晨的手在抖,顾清滢站起来,挡在了她的眼前,道:“跟我回长公主府吧。” 顾晨闭上了眼睛,久久无言。 “顾晨……” “清滢,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顾清滢将人抱住,轻抚后背,柔声道:“这是你的王府,你早晚都要回来。府里的人都在等你回来。人若是真的有三魂七魄,她……也在等你回来。” 顾晨抓着清滢的衣角,无声落泪。 顾清滢看着窗子,许久后,道:“我知道你将她……葬在了菩提山。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顾晨攥紧衣角,道:“再等等……再等等……” 王府的下人见王爷回来了,一个个都开心不已,同时又小心翼翼。周叔和纪管事提前仔细叮嘱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仔细着。想起当年的人,当年的事,所有人都明白轻重。 芜悠和芜綠已经将宋雪的衣裳首饰都仔细的收在了王爷的闺房,她们是流着泪做好的一切。宋雪的书房,二人每日都会去打扫,总会想起主子和莲儿。想起主子在书房看账簿,料理府中之事。想起莲儿偷吃点心,嘴角沾着点心屑。想起莲儿调笑,惹得主子羞臊,追着莲儿笑闹…… 第364章 世事无常,徒留追忆。 顾晨沐浴后随便吃了点东西,要独自在府里走一走。 顾清滢看着人出了屋子,拿起针线,继续那未完的刺绣。 顾晨从午后走到天色渐暗,头一回觉得王府竟是这般大,怎么都走不完。云逍和海遥默默跟在后面,心里是许久不曾有的难受。 顾晨在湖心桥上站了许久,天都黑了,若不是有月光,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云逍要去找婢女拿灯笼,刚转身,见到一行人过来了。人到近前,借着灯笼看清是长公主殿下。 顾清滢手上拿着一件披风,走上湖心桥,轻轻披在顾晨的身上。 “早晚凉,别冻着了。” 顾晨看着新生的荷花,道:“雪儿最喜欢这里,喜欢站在这桥上赏荷。我原想将雪儿……放到这片湖里……可雪儿怕水……很怕……” 顾清滢安静的听着,想到宋雪的死,心中一紧。 “清滢,你说雪儿跳进九华池时,她该是多怕啊……她那么怕水……那么怕水……却跳进了九华池……” 顾清滢握住了她的手。 顾晨缓了缓,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我不是在怪你。我……” “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你就是每日每时每刻与我说都无妨,我会好好听你讲。我知道你不是在怪我。” 顾晨慢慢握紧了清滢的手。 “我不会让你不要再去想,我知道你不可能不去想。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自责,你的身子会受不住。九华池……我早已下令填平了,在那里种了一片桃林,此时应到花期了。” 顾晨看了过来。 “不是什么做法镇压,你是知道的,我不信那些,更不会那么做。我只是觉得她就像那一株株的桃花,明艳动人……你若是不喜,我明日就命人换成竹子或是……” 顾晨牵着她走下湖心桥,轻声道:“回去吧,我累了。” 几日过去,顾晨渐渐恢复如常,会与清滢逗趣调笑。 顾清滢进了趟宫,很快,皇上下旨为仁智侯之女和荣康侯之女赐婚。宫里同时传出消息,太后要为皇上择后选妃。 朝臣得知是长公主请皇上为仁智侯之女和荣康侯之女赐的婚,再想到已经回京多时的瑞王,无人敢在此事上冒头。多数大臣也顾不上这事,有女儿的人家都盯上了皇上的后宫,谁会想在这个时候去惹皇上不悦。 不少人给钱府送了帖子,不是邀请钱进,就是邀请杨雁赴宴,想打听一下皇上的喜好。钱进是天元卫统领,皇上身边的近臣,找他打听准没错。 钱进和杨雁不好扫了众人的面子,把人都得给罪了,只好赴宴。钱进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别人问什么,他就憨厚的笑着,最后说几句世人赞美女子的话当做是应答。杨雁也是如此。几次赴宴下来,二人说的梦话都是那几句。 还有人借着进宫面圣的机会,拉住刘淮和刘宝套近乎。刘淮和刘宝推拒不过,收了不少的银子,说出的话很有深意,但再细琢磨,又好像啥也没说…… 顾晨听钱淳和清滢讲了这些,哈哈大笑,道:“真是难为他们了。” 庞如意道:“我还真挺好奇的,圣上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呀?” 顾清滢看了顾晨一眼。 顾晨喝了口茶,道:“煦儿应该喜欢你这样的。” 庞如意一噎,道:“不说就不说嘛,你还拿我逗趣。” “我还真不是逗趣,煦儿应该是喜欢有几分英气的女子。清滢,你说呢?” 顾清滢嗔了她一眼,道:“不知道。” 钱淳察言观色,道:“清滢姐姐,打麻将啊。” 顾清滢眼睛一亮。 顾晨立即接话,道:“不打不打,今日有正事。” 庞如意故作惊讶的道:“阿晨,你现在除了做月老,还有正事?” “有啊!我要给云逍和海遥准备亲事了。” “对,你提过这事。可有需要我和淳儿帮忙的地方?” “你们若是愿意,成亲那日可以来府上给云逍和海遥撑撑场面。” “你就是不说,我和淳儿也会来的。再说了,有你和清滢在,哪用我们撑场面呀。” 顾晨笑了笑,道:“如意,我一直忘了问,女府兵都如何了?” 庞如意正了神色,道:“你是知道的,那些姐妹都是从我和淳儿的府上,还有惠儿府上出来的。有的已经成了亲,相夫教子,辞了差事。另一些成了亲的,没成亲的,还在我们的府上当差。我知道许多姐妹都十分怀念在王府当差的日子。阿晨,你还要女府兵吗?” 顾晨想了下,道:“如意,你可还愿意做庞统领?” 庞如意想都没想,道:“愿意!” 顾晨笑着道:“好。那就让愿意回来当差的女府兵都回来。你再放出消息,从外面招一些普通人家的女子。这次,要一百女府兵。” 庞如意站起身,郑重的道:“阿晨,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年你对我说过的话。也许这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要替天下的女子谢过你。不只是因为女府兵,更因为你身为女子做成了许多第一,让世人皆知女子不比男子差!” 顾晨笑着颔首,没有告诉她曾向顾煦说过想让她入军营和女子参加科举的事。这事太难,也许根本就无法做到。 南魏圣皇已经称帝多年,也只是在宫中设立了女官,协助圣皇处理朝政,但还没有出现如上官婉儿一般可以上朝参政,行宰相之权的女子。即便出现了,也极有可能是昙花一现,随着君王的更替而消失不见。 女子称帝是会被人称颂,但那将是在久远的以后,还会伴随着争议。若是从上一世来看,女皇之后会给女子带来更大的反噬,世人会更加约束女子,压迫女子。 顾晨突然心生感慨,自己误入了这个时代,是个特例。 上一世出现过许多名留史书的奇女子,世上也从不缺少有大才的女子。文可治国著书,留下华彩诗词;武能挂帅统兵,攻城守关;投身商海,亦可做到富可敌国。她们让世人见证了女子的才华和能力,与男子争辉,为无数女子指明了方向,影响了后世,但仍无法改变当时和其后数代。 自己的性子……本就不喜这些,是一直在被推着走,还带着前世的记忆。也正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明白时代的局限性,才不会想着能凭一己之力如何如何。跟那些真正的奇女子相比,真是惭愧呀! 顾清滢轻轻拍了她一下,道:“怎么突然发起呆了?” 顾晨回过神,“哦,如意的话让我想到了圣皇。” 顾清滢道:“你若称帝,会远超圣皇。只是你志不在此。” “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担心后世会如何评价圣皇。圣皇乃明君,堪比名留青史的君王。可在后世的文官笔下,圣皇极有可能会被口诛笔伐,污蔑丑化,编造野史,将其描绘成窃国暴君,昏君。只因她是女子,一个‘不安分’的女子。” 顾清滢想了下,道:“也许,圣皇早已想到了这些,但她仍然选择了这条路。” “是啊。所以,她是圣皇。” 第309章 庞如意和钱淳走后,顾晨将云逍和靳忠,海遥和安生唤到了近前。 “这两张地契是我让纪管事为你们买的宅子。这两处宅子相邻,又离王府不远。靳忠要回怀朗军,以后必会凭着军功获封府邸,现在就暂且委屈一些。” 四人跪地,靳忠道:“王爷……” “先听我把话说完。靳忠,你回怀朗军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如今的怀朗军也需要你。既然定下来了,你就要做好该做的事,不能分心。云逍和你成亲后还会在王府当差,可以如现在一般住在王府,但你们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安生,你不愿离开我身边,放弃了大好前程,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你。你和海遥都会陪在我的身边,但你们也一样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你们四人陪了我这么多年,为我做了许多事,受了不少的苦,也耽误了多年。说再多,也无法道尽我们的情谊。我对你们早已不是主仆之情,对我来说,你们是如亲如友。我不愿你们一直以下人或是下属自称,但你们一直恪守尊卑,我也拗不过你们。如今你们要成亲了,我必要尽心为你们准备。这两处宅子虽比不上权贵的府邸,但也不差,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们就不要再推辞了。” 四人对视后,云逍和海遥眼眶泛红的接过了地契。 顾晨笑着道:“快起来吧,以后能不跪就不要跪了,我本就不喜欢被人跪。罢了,我再说多少次,你们呀,也不会听。在这件事上,你们是我的主子。” 四人抿唇而笑,站了起来。 顾晨看向清滢,道:“我们已经为你们选好了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下月。你们被耽误了这么久,不应再拖下去了,要尽早成亲。云逍,海遥,我和长公主会为你们准备嫁妆,让你们二人从王府风光出嫁。” 第365章 “靳忠,安生,周叔和纪管事会为你们二人张罗。要娶云逍和海遥,该有的礼可不能缺了,更不能委屈了她们。不然,你们这亲可迎不走!” 云逍和海遥红了脸,羞涩不已。靳忠和安生满口应下,高兴非常。四人再次跪地叩谢。 顾晨对清滢道:“你看,我刚刚是怎么说的。” 顾清滢笑了,“快起来吧。本宫已经安排了裁缝,一会儿就为你们量体裁衣。” 等四人站起身,顾晨道:“安生啊,靳忠必会善待云逍,你可不能亏待了海遥。” 安生急忙道:“王爷,我怎会亏待了海遥。” “你呀,小气得很,能将一文钱当成一两银子。你自己舍不得可以,但对海遥可不能如此。” 海遥小声道:“就是!” 安生尴尬不已,忙表态,“王爷,我绝不会亏待了海遥。以后所有的银子都交给海遥,任由海遥使!” 顾晨颔首,“嗯。这还差不多。” 海遥喜笑颜开,道:“多谢主子给奴婢做主!” “云逍,海遥,以后我都会为你们做主!” 顾清滢也替他们四人高兴,道:“你们快随灵犀和周谷去见裁缝吧。下月就要成亲,需抓紧了。” 四人欢喜的应下。 玲珑进来,将一张文书交给了主子。 顾清滢看过,递给了顾晨,道:“你让我为桂儿姑娘消去贱籍,已经办好了。” “好。煦儿明日来王府?” “嗯。他说要和你下完那盘棋。你是布了什么阵,等着煦儿往里钻?” 顾晨笑了下,让芜悠和芜綠拿来围棋,一子一子的落下,道:“你看吧,下到这了。” 顾清滢仔细端详着棋局,道:“你一直在故意露出破绽,但煦儿没敢攻。也不能说他是不敢攻,而是在用迂回的方式设局。他若是再这么下下去,就要被屠大龙。不过……” 拿起一枚黑子,落下,道:“若是下在这里,还有和棋的可能。但是,执白子的是你,以你的棋力,这棋和不了。” “你漏算了一步,煦儿若是下在这……” 顾清滢的眼睛一亮,道:“这一手,堪称鬼手。煦儿若是下在这……来,陪我下下去。” 顾晨乐呵呵的陪她下,二十手后,清滢算到了终局,道:“你输半目。” “嗯。” 顾清滢放下棋子,道:“你是希望煦儿能出手狠决。” “嗯。煦儿性子温和,但他是君王。你教了他很多,将他教成了仁君,明君。但这不够,他没能学到你的精髓。” 顾清滢白了她一眼,道:“我就是条毒蛇,行了吧。”起身就要走。 顾晨拉住她,哈哈大笑,“你怎么会是毒蛇呢?你是精于算计的小狐狸呀!” 顾清滢想起了汤泉,红了脸。 顾晨把人抱坐在怀里,道:“我知道你倾尽所有教导煦儿,也想护着煦儿,能多护一会儿是一会儿,可他就快要行冠礼,必须要能独自坐稳皇位。而且啊,等他行了冠礼,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嗯。这两年,我会好好养着,然后我就带你出去游玩。这么些年,你不是在宫里,就是在长公主府,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鹿山行宫吧。我记得我曾经对你和汐泠说过,要带你们烟花三月下扬州,泛舟河上,游历大川,赏遍这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食。” “我想兑现我的承诺,咱们带上汐泠,一同去外面看看。不只是去扬州,还可以去看戈壁大漠,看无边的大海,体会不同的风俗,才不枉这一生呀。但我不想一次离开太久,再经历外祖和外祖母……咱们可以每年出去一段时日,等将这些地方都去过了,就窝在京中,懒散度日。” 顾清滢怔怔的看着她,道:“你还记得?” “记得。”见清滢红了眼,道:“这是怎么了?” 顾清滢搂住她的脖子,道:“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顾晨将人抱紧,道:“没忘。我……一直记在心里。清滢,我对你有亏欠。” 怀里的人儿摇着头,泪水沾湿了脸颊。 顾晨侧过头,轻轻吻去泪珠,道:“莫哭。我见不得你哭。”吻上红唇。 直到这一刻,顾清滢才真正确认得到了顾晨的心。 亲吻渐深,她柔柔的推开了顾晨,道:“我还哭着呢。” 顾晨吻上她的耳朵,道:“也没少在你哭的时候亲你呀~莫不如说,你就是喜欢被我欺负到哭呀。” 顾清滢躲开,嗔道:“大白日的,你怎么就说上荤话了。你就不能好好的哄哄我。” 顾晨很是无辜的道:“我这不就是在哄你嘛。美人不就是要这么哄嘛。” 顾清滢咬着嘴唇,瞪了一眼,道:“我不去扬州。” “为何?” “你如此好色,去扬州定是为了‘扬州瘦马’。” 顾晨噗嗤一笑,道:“好大的醋味。” 顾清滢捶了她一下,要起身离开,却被牢牢的抱住。 “‘瘦马’是对女子的作践,我恨不得将那些盐商和养瘦马的人都给砍了。虽说这种事就如野草,人性……除不尽,但等我们去了,还是顺手料理一番吧。不说这个了,我要专心哄你。” 突然将人横抱起来,走了出去。 顾清滢吓了一跳,道:“你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清滢啊,我的身子还没好,你再乱动,我可能会把你扔到地上。我也会被你带倒,摔出个好歹。” 顾清滢不敢动了,头埋进顾晨的胸口。 顾晨勾起嘴角,抱着人向主屋走去。一路上,婢女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玲珑把屋门关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数起了天上的鸟,感谢秋兰姐姐教了自己这么好的一个法子…… 翌日,顾煦来了王府,顾晨和他下完了那盘棋,输了半目。 “多谢王姐教诲。” 顾晨颔首,目露欣慰。 顾煦腼腆而笑。 “你又找了一个棋待诏?” “是找了,但那一手,是大理寺少卿叶怀英想出来的。” 顾晨愣了下,道:“叶怀英?忠烈侯?” “是。叶怀英前年参加科举,原本是可为状元的,但皇姐似有考量,只将他列为二甲第一,安排去大理寺任职。皇姐见他办差不错,升他为大理寺少卿。因他年纪与我相仿,皇姐便让他偶尔入宫,作为我的半个侍读。” 顾晨想起了那个小小年纪就成为家主的孩子,想起叶怀英泪流满面,眼含乞求望向自己的模样。 清滢会把叶怀英放在煦儿的身边,想来那孩子已经成了君子。以后会如何,世事难料,此时忧心也是无用。 清风徐徐,二人在亭中喝着茶,心情甚好。趁着这个时候,顾晨把要在他行冠礼后带清滢出去游玩的事说了。 “皇姐一直为我操劳,确实应该出去松快松快。我必会好好学习朝政,料理好朝政,不让皇姐和王姐操心。” “嗯。煦儿,你若是有孩子了,不论男女,将第一个孩子过继给王姐吧。不过,你先替王姐养个一两年,让王姐和皇姐多清闲一阵子,可好?” 顾煦毫不迟疑的应下。 顾晨笑了,“你这孩子,可真是好说话。” 顾煦抿了抿唇,道:“我知道王姐和皇姐必会好生教养我的孩子。我也明白王姐不是嫌麻烦,是想让我和孩子多些亲近,即便过继给王姐,那也是我的孩子。” “嗯。我和你皇姐也会带孩子时常进宫。我唯一担心的是,这孩子的母亲可会心有不甘?毕竟这孩子过继给我们后,便没有可能继承皇位。” “古往今来,皇家过继子嗣之事不少。能成为王姐的孩子,将来执掌怀朗军,是一件幸事啊。相信孩子的母亲不会不明白。若真是想不明白,从中挑拨,搬弄是非,我会……去母留子。” 顾晨看着树上的新芽,转动玉扳指,道:“实在不行,可从位份不高,家世一般的宾妃那里选一个孩子。王姐只是担心……王姐已经三十了,一个孩子要长大,要能执掌怀朗军,需要很久。” “我也不愿如此。但自从那日王姐与我长谈一番,我想了许久,明白了许多事。为了现在的大周,为了将来的大周,身为君王,我必须要能狠下心。” 顾晨轻叹一声,道:“好。煦儿,王姐会好好养着,但若是王姐先走了,王姐想求你,要替我照顾好你皇姐。” “王姐……” “当世再好的医者对许多病也是束手无策。汤药治不了所有的病。王姐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好,只是在说最坏的情况,你不必多心。王姐早已看透生死,只是担心真到那一日……放心不下你皇姐。” 顾晨的身子是在一点点变好,但在这个时代,没有现代医疗,许多病都治不了,人说不准就会突然死去,多数人的寿数也就四十多。她身上有太多的旧伤,这几年又一直不爱惜身体,早已将底子掏空,如今只能尽量调养,希望能慢慢好起来。 第366章 虽然知道以清滢的手腕不需要她去担心,但顾晨还是想趁着顾煦保有一颗纯善之心,没有变得多疑冷情,替清滢做好打算,以防万一。 顾煦沉默片刻,站起身,掀袍跪在顾晨身前,三指向天,道:“王姐,我以顾氏子孙之名在此起誓,将来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护好皇姐。”低下头,道:“只求王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顾晨抬手抚过顾煦的发顶,道:“你能应下王姐,王姐再无忧虑。快起来。” 顾煦缓缓站起身。 顾晨仰头看向他的双眼,道:“煦儿,帝王的心可以狠,但不能变得冷硬。王姐不希望你成为孤家寡人。若是那样,王姐便是……害了你。当年,王姐没有过问你就将你推上了这个位子。你会成为一代名明君,王姐对得起大周和大周的百姓,但王姐没能顾及你的感受,心中有愧。” 顾煦温和的笑了,坐回位子,平视着顾晨,道:“王姐不要如此想。我知道,除非是王姐或皇姐称帝,否则我的日子不会好过,可能早已不在这世上了。王姐和皇姐都没有称帝之心,那这便是我唯一的活路。王姐,再与我下一盘棋吧。” “好。” 顾煦走后,顾清滢来了,看了看棋盘,道:“你也太狠了,杀得煦儿……惨不忍睹呀。煦儿这次倒是没有退缩,没有迂回设局,而是直面搏杀。但你们这是下棋吗?哪有这样下棋的?煦儿是不是哭着走的?” 顾晨刚要喝口茶,清滢从玲珑手上拿过药,道:“先把药喝了。” 顾晨痛快的把药喝完,道:“煦儿是笑着走的。” 顾清滢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道:“走吧,陪我去库房看看,给云逍和海遥选选嫁妆。” “清滢啊,我看那些东西就头晕。” 顾清滢眼一瞪,道:“你陪不陪我去?” “去去!走走!” 顾煦坐在马车里,张开手,里面是一颗白子。是他刚刚,也是他第一次从王姐手上吃掉的白子。打开荷包,将白子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普普通通的一黑一白两颗棋子,被顾煦一直带在身上,珍视了一生,最后陪着大周圣主葬入皇陵。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最后一章。 第310章 桂儿拿着瑞王派人送来的文书,泪流满面。能够脱了贱籍,她是欢喜的,可一想到雪儿,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许久后,推开窗,看着灯笼高挂,车水马龙,深吸了一口气。擦掉眼泪,重新上妆,换上笑容,出去迎来送往。 翌日,桂儿去了一趟王府,亲自向王爷道谢。 顾晨见了桂儿,笑着免了她的礼,言谈之间很亲切。 桂儿没想到王爷头上已有白发,整个人沧桑了许多,心中酸楚。她可是“解语花”,自然知道什么能提,什么不该提,要如何与王爷相处。言行得体,没有拘谨生疏之态。她将含春阁这几年的情况详细禀明,条理清楚。 顾晨认真的听着,却还是走了神。 桂儿了然,心中轻叹。但她当做没看到,继续一项项的说下去。末了,道:“王爷,我能力平庸,只能按照王爷的意思将含春阁料理到现在这般,请王爷指出不足之处。” 顾晨回过神,道:“能做到如此,已是超出了我的预期,甚好。这些年,辛苦你了。” “王爷千万不要如此说。王爷的大恩,我就是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 “你能为那些女子找到出路,能为王府赚取这么多的银子,我应当谢你。我想将含春阁送给你。” 桂儿难掩震惊,道:“这如何使得!王爷……” 顾晨温和而笑,道:“咱们也算是老友了。你更是雪儿的挚友,若是雪儿还在,必会希望我将含春阁送给你。你就不要推辞了。” 听到王爷提起雪儿,桂儿瞬间红了眼眶,克制着情绪,说不出话。 顾晨从怀中拿出地契,道:“能有人一直记着雪儿,我很高兴,所以,你也不必小心翼翼的避讳。以后,这含春阁就是你的了。王府还是你的靠山,若是遇到了难事,就来王府。” 桂儿擦掉眼泪,接过地契,道:“王爷……多谢王爷。” 许多话不必再说。还有许多话,说了也是触及伤痛,无从宽慰,不应再说。 “你与海遥交好,海遥必是惦念着你。海遥就要成亲了,我看她这几日恍恍惚惚的,可能是紧张。你去陪她说说话吧,相信能让她缓和不少。” “海遥姑娘要成亲了?” “是啊。她成亲后也还是在王府当差,你可以常来找她。” 桂儿真心替海遥高兴,应下后跟着秋泉去找海遥。 顾晨看着桂儿的背影,心里又是一空。 一个白绒绒蹦了进来,顾晨俯身捞起白团子,道:“你是小狐狸派来的细作吗?” 顾清滢走了进来,道:“是啊。” “你这细作安排得甚好。妙啊!咱们还是建一个兔苑吧,多养些细作,然后送给庞将军,用来刺探敌情。” 顾清滢嗔道:“送给庞将军?你是要给怀朗军的将士们多添一道菜吗?” 顾晨哈哈大笑。 顾清滢握住她的手,道:“建个兔苑吧,我等着你给我做绒领。” 顾晨看着笑得温柔的清滢,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热,心里空了的那一块又被填满。 “好。” 云逍和海遥双双出嫁,赵婉、甄惠、顾漪澜、阿笙、庞如意、钱淳、杨雁、桂儿、甄衡、程柏、孙继善都来了王府,排场大得惊人,不知道的都要以为是瑞王出嫁。 云逍和海遥叩谢两位主子和大长公主殿下,还有甄夫人。不只两位主子给她们备了嫁妆,大长公主殿下和甄夫人也给她们添了不少东西,她们是感激不已。 顾晨和清滢笑着让二人起来,轻声嘱咐了几句。二人红着脸应下。 顾晨见差不多了,让周谷去跟甄衡三人说一下,别太为难靳忠和安生了,差不多就让人进来吧。 程柏正在外面让靳忠和安生作诗,靳忠和安生哪会作诗呀,急得满头大汗。 孙继善笑眯眯的瞧着,正琢磨怎么继续使坏。甄衡得了周谷传来的话,和他说了几句。孙继善这才作罢,出面为二人解围,让他们给看热闹的百姓撒喜钱,让百姓跟着一起说喜庆话,就算过了这关。 二人穿着大红喜袍进了里面,给芜悠芜綠,玲珑灵犀,春棠秋泉和冬儿塞了喜钱,又过一关,终于见到了新娘子。两对新人再次向顾晨和顾清滢下跪,云逍和海遥红了眼。 顾晨道:“你们又不是要离开王府,离开我身边。大喜的日子,快起来吧,别误了时辰。” 四人再次向众人道谢,在一片喜庆中走向王府的大门。在离开王府的时候,云逍和海遥特意向周叔郑重行礼。周平看着如自己亲女般的二人,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新郎骑上马,新娘坐上轿,鼓乐齐鸣,回府拜堂。 靳忠乃将军,安生是瑞王最信任的亲卫,不少朝廷官员亲赴喜宴。两对儿璧人同日成亲,府宅相邻,热闹非常。 多年后,靳忠作为攻克北齐的功臣之一而封侯,获赏府邸,却没有搬出旧府。两府的孩子还结成良缘,两家成为亲家,成了一段佳话。 快要入夏的时候,甄惠生了。生产之时,众人都去了文昌侯府。 听着里面的痛呼,顾晨和程柏急得来回踱步。二人跟走阵法似的,看得其他人头晕目眩,烦躁不已。顾清滢和文昌侯夫人将二人各自按下,这才让赵婉等人少了些烦躁。 相继传出两个婴儿的啼哭,阿笙最先出来,告知众人甄惠一切安好,生下了两个女婴。赵婉长出了口气,看向放松下来的夫君,欢喜不已。庞如意等人也是高兴非常。文昌侯夫妇,程荣和上官敏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等孩子被抱了出来,程柏匆匆看过一眼后进了屋里,流着泪,握住甄惠的手,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咱们以后不生孩子了,不生了。” 众人跟了进来,听了这话,替惠儿高兴。 甄惠疲惫的抬起手,擦去程柏的眼泪,温柔而笑。 顾晨看着两个女娃娃很是喜欢,悄悄和清滢商量,要偷一个回王府养着。程柏听到了,跟防贼一样防着顾晨。不只是这一日,后面顾晨每次来,程柏都是严防死守。 文昌侯府大摆宴席,只要说上一句喜庆话就能得到赏钱。京中许多人私下说文昌侯府和程柏是怕得罪国公府和瑞王,才对得了两个女娃娃而强颜欢笑。女儿将来要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成了别家的人,又不能袭爵,继承家业,传宗接代,哪用这般高兴。 文昌侯和程荣抱着两个女娃娃,任由她们揪胡须。为了方便孩子,还把脸主动凑过去。文昌侯夫人和上官敏在旁看着,笑得开怀。程柏日日陪着妻子和女儿,笑到脸僵。 至于外面传的那些话,就是放屁! 第367章 很快,程柏不仅是京中第一妻奴,还成了京中第一女儿奴。 转眼到了秋日,顾晨带着清滢去了菩提山。出府时天清气爽,此时却乌云密布。 顾晨在林中找到那棵她靠了几日的树,看向那不敢面对的地方,缓缓走了过去。 顾清滢从芜悠和芜綠手上接过纸钱等物,一一摆在顾晨身前。 顾晨坐在地上,弓着背,默默将纸钱和谷草放进火盆,点点燃尽。 许久后,顾晨缓缓道来。 “我心里有怨,有恨,有后悔。当年我杀了那么多人,心里却没有好受一点。” “我恨顾昀,直到现在都恨。我怨你,怨你没能兑现承诺。我怨婉太妃……” 顾清滢安静的听着。 “我后悔将雪儿一个人留在京中,更后悔当初遇到雪儿。如果我没有遇到雪儿,也许雪儿的一生都会不同,康氏或许就不会将雪儿送去含春阁。我要是没有对雪儿动心,将雪儿好生安置,也许雪儿会过上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即便雪儿的一生可能不会过得顺遂,但至少……不会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顾清滢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我恨我一直想逃,想逃离王府,逃离朝局,逃离你。我明知顾昀心胸狭窄,是个阴险小人,却因为我想逃,让他登上了帝位。若我当初没有一味逃避,而是拥立顾煦,一切都会不同。我是会被困在朝中,不得自由,但所有人都会安好。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致使忠臣被杀,雪儿身死,朝局动荡。” “之后,我又逃了。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了你,将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你的身上,将所有的怨恨都推卸给你。我逃了,连外祖和外祖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我逃了,不愿去直面你的情。” “可我不敢不逃,我无法面对处处都有雪儿身影的王府。我无法承认我的心里一直有你,那是对雪儿的不忠,是对雪儿的不公。” “我就是个烂人,想将一颗心都给雪儿,心里却一直藏着你。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一个人的心里怎能同时有两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应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我对雪儿不忠,对雪儿不公,对你……同样不公。我愧对雪儿,也愧对你。” “现在想想,雪儿离开后的几年,我的深情就像个笑话,像是在做戏一般,做戏给自己看。呵呵呵,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在做什么?我到底……” 顾清滢一手捂住顾晨的眼睛,一手捂住她的嘴,道:“我曾说过,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你说。但现在,不要再说了。” 顾清滢的手心被泪水沾湿,微微用力,让顾晨靠在自己的身上。 “顾晨,我知道你从不想被束缚,从不想涉足朝堂,只想逍遥度日。这是你想要的,你没有错。当年,是我错了,一瞬的犹豫,让顾昀登上了帝位。你是在帮我,帮父皇和母后。是我们利用了你重情义,利用了你的忠孝,利用了你的心软。我更是算计了你。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能拥立顾昀,最大的原因在我。你是为了护住我,为了让我达成心愿。” “顾昀给我下毒,你踩断了他的腿,却留下了他的命,保住了他的帝位。因为我是她的亲姐,和他流着同样的血。你猜到了我是故意中毒,利用你清理了丞相。你清楚我对顾昀还保有一丝期望,若是我没有心怀侥幸,若是我在那时就彻底放弃顾昀,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所以,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顾清滢闭了下眼,道:“我知道你对宋雪的情是真。即便我与你成亲,即便我对你声声质问,即便我将一切点破,你都没有逾矩之举,反而疏远我。你没有对宋雪不忠。你和宋雪在一起时,将一切都给了她,你的一颗心都在她的身上。你没有对宋雪不公。直到现在,你的心里都有她,那是我永远都占不去的。” “我知道宋雪从没有后悔遇到你。正相反,你是她此生的欢喜。这些,不应由我来说。” 顾清滢缓了下,道:“至于我……我怨过你,怨过宋雪,但我从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恨过她。你没有对我不公,因为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你不喜的地方,甚至是难以接受。我们之间一直有一条线,即便没有她,我想,你也不会跨过那条线。是我一直不肯放手,是我一直纠缠你,是我一直算计你的心,才得到了你。” “清滢……” “听我说完。你之前心里有我,但也只是有我而已。顾晨,我算计了你一辈子,我也后悔过,可为了能得到你,我不后悔。这就是我。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足够了。那日,你生气的去了厢房,只因我说想让你释怀。你没有让我将话说完。现在,听我说完那日我想说的话。 “我只是想让你释怀,而不是想让你忘记宋雪。” 顾清滢松开手,拿出一个荷包,道:“这就是我一直在绣的东西。我知道你的荷包里放着你和宋雪合而成结的发。若是你愿意,可以放进这个荷包里。” 荷包上绣着并蒂莲。 顾清滢道:“这并蒂莲可以是你和她,也可以是我和你。但我希望是我和你,里面装着她。” 顾晨怔怔的看着荷包,许久后接了过来。打开腰间的荷包,将那两缕合而成结的发取了出来,缓缓放进了里面。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天上的乌云。 顾清滢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私自做主为宋雪做了牌位,供奉于大国寺内。你要去看看吗?” 顾晨想了想,微微摇头。她用手轻轻摸过长出青草和鲜花的地面,千言万语化作一句,“雪儿……我会再来看你。” 二人离开,走到岔路,顾晨似有所感,看向大国寺,远远的瞧见站着一个僧人。定睛细看,是明镜大师。 顾晨突然想起了那年那日的对话。 “敢问大师,我‘命波折’,那姻缘会如何?” “终会圆满。” 顾晨轻声呢喃,“终……会……圆满……” 顾清滢道:“什么?” 顾晨看向清滢,百感交集。该如何想?又该如何说?罢了,不必将那话当成谶语。 “怎么了?” 顾晨道:“无事。只是看见了明镜大师。”说罢,遥向明镜大师行礼。 明镜大师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顾晨直起身,牵起清滢的手,柔声道:“咱们回府吧。” 顾清滢眉眼温柔的道:“好。” 二人十指相扣,伴着清风,踏上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