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炮灰她重生了》 第1章 [gl百合] 《病弱炮灰她重生了作者:落锱【完结+番外】 文案: 上辈子,毫无穿书经验的颜婴婴穿成了一个修真文中的病秧子小炮灰,原书剧情因而一团糟,本应该飞升的女主因此堕魔,将她囚禁日夜折磨。 这辈子,颜婴婴决定竭力将剧情推回正轨,她也想好了两条路: 第一:尽量把女主送去飞升。 第二:如果女主还是堕魔,她要跑得远远的,不能再被女主抓住。 附加条件:她要在这段时间尽可能和女主打好关系,让女主感念自己,只要还存有微薄的良心就不好意思虐待她。 * 重生回来的第二天,她撑着一身病骨为女主挡下灾劫。 打开女主心门之后,她像是一朵肆意生长的刺玫,硬是将自己挤进了女主生活之中。 她凭着挡灾有功,磨着和女主住在一起,缠着女主教她功法,跟着女主一起出任务,甚至睡觉时候也要女主哄睡。 她以为和女主关系已经够好了,但却没想到依旧没有躲过被堕魔的女主抓走的命运。 只不过这次,女主将她放在了一个华丽的房间之中。 帷幔长垂,红烛摇曳。 望着女主手中的精巧红绳,颜婴婴慌了。 * 蓝涟若平日性情寡淡,不喜与人共处,全宗门内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直到那个平日里总爱缠着她的病弱师妹替她挡下了一次偷袭。 念及救命之恩,蓝涟若还是将小姑娘留在了身边。 开始时候: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可惜活不长。 过几年:谁说她活不长,本座就让他活不长。 * 修真界第一天才烈鸣仙子堕魔之后,上三宗人心惶惶,生怕蓝涟若引领魔族前来报复。 但很快,魔族使者送来了一封休战协议。 在和谈会议上,几大门主战战兢兢问蓝涟若为何同意休战和谈,蓝涟若身后转出来一个美人。 美人弱柳扶风,身姿窈窕,走几步便轻咳不已,蓝涟若扶起美人,用自己帕子擦去了美人唇边血迹。 “和谈是家妻的要求,本座没理由不听。”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轻松 炮灰 搜索关键词:主角:颜婴婴,蓝涟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命数交缠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一卷 幽影:青竹段朱 第1章 在光怪陆离之中,颜婴婴漂浮很久很久。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候,眼前是极为熟悉的房间,素纱帷幔,上绘祥云暗纹,灵气充沛,在她床头放着的花瓶之中插了一枝刚折下来的荷花,清香幽远沁人心脾。 同她刚刚眼前阴暗潮湿、逼仄狭窄的地牢截然不同。 颜婴婴抬了抬手,此时她的手虽然纤瘦苍白了些,能看出分明的骨节,是久病孱弱之人的手,但手上并没有血迹和累累伤疤。 她心脏一阵紧缩狂跳,这样的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隔了悠远的时间之后重新完全复刻。 世事一场大梦。 她并不属于此间,她很清楚自己所在的只是一本书中的世界。 可她却实实在在地死过一次,再睁眼,却又是此间。 耳畔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催促声:“婴婴,你怎么睡到现在才起?再不起来司药长老的早课可要迟到了。” 颜婴婴鼻尖一酸,泪水险些落下来:“洛灵儿?” 小女孩看颜婴婴一大清早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慌了:“婴婴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噩梦么? 是这样的。 她梦见她在这个世界转变了此身原本应该十岁便绝命的命数,成功活了下去。 她梦见她扬名修真界,凭着精妙绝伦的精神力,备受万人尊崇。 她又梦见她被关入幽暗的地牢之中,十年的枷锁穿刺,十年的烙铁毒针,从她身体上每一处贯穿。 这一生跌宕起伏,足以写成一本书,但她并不是书中的主角。 这并非是她原本的世界,而是一部小说的剧情,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是一个本应该按照原本剧情设定凄凉死去,却暗中偷活下来的炮灰。 在她偷活下来的上辈子之中,本应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本应该活下去的人又死去了不少,本应该飞升的主角蓝涟若因她沦入魔道…… 她这个罪魁祸首亦无法逃脱,那些枷锁穿刺、烙铁毒针,都是女主蓝涟若亲手在她身上留下的。 蓝涟若恨极了她,恨她毁了她原本的修真大路,恨她毁了她的神格,甚至恨她幼年时候她分走的宠爱。 由于这般滔天刻骨的恨意,这些折磨日日夜夜不断,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都留有被摧残的痕迹。 直到她操纵气运,拖着女主蓝涟若同归于尽之前那一刻,烙铁还插在距离她心脏只有一寸的位置上。 颜婴婴扑上去抱住了洛灵儿,泣不成声。 “还能见到你,太好了。” 当真太好了。 在黑暗之中太久太久,日光也有些刺目,她挡了挡眼睛,紧紧拥抱着洛灵儿。 洛灵儿是她在穿书之中遇上的一个小女修,对她极好,只不过在一次任务中,洛灵儿不幸身陨,享年只有十六岁。 可现在她抱住的人如此鲜活,温热的躯体具有强烈的生命力。 并非之后那一陇冷冰冰的衣冠冢。 “哭什么啊,我们不是天天都在一起么?怎么弄得像几十年没见过一样?”洛灵儿被颜婴婴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说我昨天说不和你玩了你往心里去了?我那是开玩笑的啊,我们还要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嗯。”颜婴婴重重点了点头,“灵儿,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院落中的大槐树上,蝉鸣聒噪,一簇一簇的凤仙花热闹地开着。 遥遥能听见若清弟子的交谈声、追逐笑闹声,这是她数十年未曾听闻过的了。 从她现在的穿着她隐约能推测出她这是重生在十岁时候。 按照若清宗的规矩,若清宗弟子在十岁那年会在师兄师姐的陪同之下进行第一次秘境试炼,以亲手猎得一头一阶灵兽的灵核为目标,将其融入自己的令牌之中,即是参加若清宗弟子正式入门考核——文武试的门槛。 现在她身上还是初级的黑色弟子服,可洛灵儿已经换上了更高一级的灰色,记得在上辈子,洛灵儿就是比她早一个月通过的试炼。 “这不就对了嘛,快起来吧。”洛灵儿用自己袖子去擦颜婴婴眼角的泪痕,“婴婴,我们快走吧,不然司药长老看我们迟到,又让我们罚跪,你可别又吐血晕过去了。你身体不好,宗主又视你若掌上珍宝,上次你是没看见,宗主她老人家直接当着全宗门杀到司药长老门前,追得司药长老藏到山里半个月不敢出门。” 是的。 在此时,她的身体还极为孱弱。 此身从娘胎里带着一股剧毒,先天不足,平日里大病小病不断,一口气全靠各种天材地宝吊着。而若清宗宗主雪仙尊对她格外宠爱娇纵,在原主夭折之后雪仙尊直接闭关修行,再不出门。 在她穿过来的上辈子,也真切感觉到了雪仙尊对她的好,在她被蓝涟若掳走之后雪仙尊亲自去带队追杀蓝涟若。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被蓝涟若关入地牢与世隔绝,想来雪仙尊后来也是凶多吉少。 那可是成为魔尊的蓝涟若,能同天人交手而不败的魔尊,完全是尘世间战力天花板的存在。 颜婴婴心悸得厉害,略微一动弹,她忍不住按住心口,费力地喘息着,洛灵儿连忙摸出她常服用的丸药,塞到她嘴里。 “要不我去和司药长老告个假吧?你好好休息。”洛灵儿一边扶着颜婴婴,一边关切地道。 颜婴婴吃力地点了点头,现在她这具身子,只怕连开设的讲堂都走不到。 只是躺下能正常呼吸,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艰难了。 洛灵儿实在放心不下她,但又不敢不去上课,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颜婴婴半卧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生怕动一下,她一口气上不来断送了小命。 她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感觉这口气略微松动些,不至于因下地走动丢了性命,在此期间她梳理了一下她的情报。 上辈子她和蓝涟若其实并不算亲近,虽然她想过去接近蓝涟若。但并不是所有穿书者都能好好和主角打好关系的,哪怕她和蓝涟若是同一师门下的师姐妹,蓝涟若对她始终也不冷不热。 她和蓝涟若接触时间最多还是在堕魔后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里,其实归根到底是她错在先。 在这个世界上她掌握了能吸取气运的能力,正是这样的能力,让她窃取别人的气运得以存活,蓝涟若也是她窃取气运的一部分。 第2章 而在蓝涟若渡过最后的天劫准备飞升成为神明的时候,她这能力突然间便暴走了,吸收了蓝涟若全部的气运,蓝涟若也因此尽管渡过最后的劫,但却没有飞升成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天门在她眼前关闭。 这等屈辱其实换作谁都无法忍受,不管是道心破碎或者堕魔都在情理之中。 而这辈子若是能阻拦蓝涟若堕魔,说不定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倘若就算她阻止不了,至少也应该和蓝涟若打好关系。 与蓝涟若打好关系的话,就需要为蓝涟若做些什么。 颜婴婴垂下眼睫。 在她对蓝涟若的了解之中,蓝涟若是个很顾念情分的人,这顾念情分包含两部分,蓝涟若记仇,与此同时蓝涟若也记得别人待她的好。 可现在一般待蓝涟若好的方法不怎么管用,蓝涟若待她很淡,也没有多少世俗的欲念,像一般讨好人给人天天送饭这种办法实际操作起来成功的可能性为零。只有那种在蓝涟若的灾劫之前替她挡下,方能让蓝涟若产生愧疚感,进而趁机得以接近。 在重生之后的不到两个时辰内,颜婴婴便拿定了主意。 正巧最近蓝涟若确实有一次灾劫,算是给她的一个机会,前提是她能在挡灾之中活下来。 颜婴婴起身走出院子,此时若清宗弟子差不多都在忙于课业,偶尔才能看见几个弟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漫天的机巧灵鸟在若清宗天空上穿梭飞行。 颜婴婴挡了挡眼睛,遮住了刺目的阳光,不远处有一只挂在树上的机巧灵鸟,她慢慢走过去伸手去摘下来。 机巧灵鸟缓慢扇了扇翅膀,在她手指上轻轻一啄表示谢意。 这是若清宗特有的标志,平日里每天都能看见大片灵鸟穿梭,用于交易通信,风雨无阻。这些机巧灵鸟虽不算活物,但和一般灵宠灵智无差,都是出自机巧大能者,颜如烟的手笔。 颜如烟也便是此身的母亲,是抚养她长大的师尊雪仙尊的挚友。颜如烟在生下她之后便撒手人寰,这些灵鸟亦熟悉她的气息,和她比和其他若清宗弟子要亲近很多。 这一路走走停停,颜婴婴凭着记忆走到了雪仙尊的清心堂。 雪仙尊正在处理若清宗的文件,她膝上趴着一只雪白的大鸟,见到颜婴婴,大鸟慵懒地缩了缩脖子,咬着雪仙尊手中的笔: “阿雪,婴婴来了。” 雪仙尊放下笔,看向颜婴婴,她的相貌看上去极为年轻,五官清丽柔和,只是那一双眼睛,依旧无可避免被时间蚀刻下了痕迹。 在她端详雪仙尊时候,雪仙尊也多看了她几眼。雪仙尊察觉她气色不好,起身亲自将她扶住。 “你身子不好,以后也便留宿清心堂就好,也方便我照顾你。” 要是上辈子她或许就留下来了,只是如今她不好答应。 她如今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本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上辈子刚到这个世界,她对这个世界毫无了解或许可以蒙混过去,可现在她去无论如何也抹不掉影响了。 她装作平日里的娇纵模样,摇了摇雪仙尊的手臂:“我想在下面住,在下面可以和人玩,在上面……” 她急转言辞,又做出猛然惊醒过来的懂事乖巧:“在师尊这里,我会影响师尊处理事务的。” 雪仙尊笑了笑,将她扶在软椅上:“你啊。” 师徒二人叙话片刻,清心堂之中格外和谐,只不过清心堂外浅浅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样的安宁。 颜婴婴目光移到门口。 先踏进门的是一双镂金云纹乌靴,再往上看,这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直襟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并无多余装饰,但依旧不掩此人玉骨冰肌,眉眼昳丽。 只是这样昳丽的眉眼,却是冰冷的。 尤其扫到她的时候,那目光更是寒凉了几分,颜婴婴下意识向后闪躲,直到那人开口,再没将多余的目光看向她。 “弟子蓝涟若,给师尊请安。” 第2章 蓝涟若是来对雪仙尊汇报任务的,在两人交谈时候,颜婴婴忍不住瞄了几眼蓝涟若的侧颜。 此时的蓝涟若尚且年轻,其实在囚禁她的时候蓝涟若也没有多少岁,或许是过于疯狂和阴暗,让她带着一股老气。 之前颜婴婴并没有太仔细打量过蓝涟若,她向来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能感觉到蓝涟若对她并没有交好的意思,她便自动退出了。 再之后她近距离看着蓝涟若,便是地牢之中,她手脚被束缚,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被残忍摧残。 可是地牢幽暗,五官细节亦看不清晰。 蓝涟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看了过来,颜婴婴连忙低下了头。 叙话间,很快就到了颜婴婴要试炼这一事。 如今颜婴婴已经十岁,也不好再拖下去。 其实雪仙尊是有心为颜婴婴开这个后门,可奈何这令牌是当初颜如烟亲手制作的,根本没什么后门可开。 带颜婴婴去试炼的人选,雪仙尊目前只中意两人。 其中一个是她的弟子烈鸣仙子蓝涟若,再者就是她师兄皓若真人的弟子,同样七阶中段的凝华君洛婉儿。 “师尊,婉儿还在彻查迷思草在秘境之中泛滥一事。”蓝涟若拱了拱手,“此事只怕还容再议。” 迷思草是一种很低阶的灵植,但它在秘境之中大片生长,带来的危害性却并不低,它能影响妖兽神志,诱导妖兽发狂。 此身的死因,便是一头在迷思草影响下的妖兽发狂,将此身撞到水中,此身原本就纤弱,受此大惊,救上来时候已经断气了。 蓝涟若在说这话时候,丝毫没有看颜婴婴。 “无妨,迷思草这样的东西,提前服下预防的丹药即可。”雪仙尊命骁白翻出了两粒碧色的丹药,放在瓷盘之中。 “既然是师尊的要求,弟子照做就是。” 蓝涟若又一拱手,欲退下,倏地她瞥了一眼颜婴婴。 颜婴婴在黑色弟子服之中,越发显得苍白纤细,气色很差,但尽管如此依旧掩盖不了她精致的五官,倘若身子大好了,大概也是一肌肤若雪,眉眼娇娆的貌美少女。 今天的颜婴婴似乎尤为安静,往日她总是守在师尊旁边,咯咯笑着,并不讲究礼数,师尊也娇纵她。 这样的不同是一眼便能观之的,蓝涟若忍不住看向雪仙尊,问:“婴婴今天怎么了?” “你难得过问婴婴的事情。”雪仙尊笑笑。 的确,她之前很少过问颜婴婴。颜婴婴比她小八岁,正是她还是个小孩子很需要大人关注的时候,颜婴婴被雪仙尊带回来了。自那之后,她能感觉到雪仙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远远要少了。 而且在颜婴婴回来之后,颜如烟师伯再也没出现过。 蓝涟若敛了敛心神,压下眸底那一片神色:“只是随口问问。” 刚刚那一眼目光,颜婴婴能感觉到蓝涟若对她的那一点怨恨,这样的目光她太熟悉了,那地牢的十年里,蓝涟若用比现在这一点浓郁上百倍的怨恨目光盯着她,让目光将她洞穿千疮百孔。 思及前世地牢之时,颜婴婴脸色苍白得厉害,心悸也严重了起来,她眼前一阵昏黑,只觉自己软绵绵跌在了地上,又被什么人扶起来。 清心堂一片忙乱。 翻找抽屉声、脚步声、瓷碗碰撞声、火舌舔舐着药罐底沙沙声等诸多声音,交杂一处。 但在这忙乱又静极。 颜婴婴隐隐约约能听见清宁池旁边柳树上蝉鸣声、清宁池中的大乌龟在池底爬行声、甚至膳堂锅铲的翻炒…… 这些本来是她现在的修为听不见的,但声声都入了耳,不断重复回响。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 蓝涟若正坐在门口,擦试着她那把红色的烈鸣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头朝她的方向看去。 当她和蓝涟若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她本能想要移开视线,可她微微这一动弹,猛地感觉到了咽喉间一阵腥甜的气息。 她嘴唇翕动,一缕血色,却先于她的言语,顺着她的唇角流淌下来。 雪仙尊在耳房给她熬药,清心堂里只有她和蓝涟若两个,她闭上了眼睛,假装无事发生。 当初她浑身是血时候,蓝涟若笑得是那样粲然,如今这只有一缕血丝,大抵也入不了蓝涟若的眼的。 这一闭眼,她的感知又模糊了起来,大概是幻觉,她感觉有人影在她旁边晃动,替她掖好被子。 柔软的丝质触感在唇边徘徊,一方手帕擦掉了她唇角的血迹。 旋即那方染着手帕在她枕边叠好。 当颜婴婴再度睁开眼睛时候,房间之中已经再无一人。 耳房里,雪仙尊在熬药,骁白在她身边打下手,将各种药材分门归类重新放回原处。 见蓝涟若进来,雪仙尊抬了抬头,表示她知道人来了。 “弟子这下山这几天,婴婴竟然安静了这么多。”蓝涟若俯下身,和骁白一起整理药材,“像是转眼间就变成了大孩子。” 第3章 “为师知道你不喜欢她,也是为师当初对不住你。”雪仙尊叹道,“都怪当初为师忽视了你的感受,你那时候也小,你若怨,怨为师就好。” 这话也是事实。 说不怨,总是不可能的。只是细细回想起来,又没必要怨了。 刚被雪仙尊带回来的颜婴婴,整日缠绵病榻,因为病痛的哭声也很轻很细,就像个在大雨中浇了一夜的小奶猫,随时都有可能断了气。 她是同雪仙尊往日形影不离的颜如烟的孩子,雪仙尊怎么可能对她不管不顾?只要稍微照料不到,发热惊厥,吐血窒息都是常事。别的孩子在打打闹闹间就长大了,可颜婴婴却用了各种天材地宝吊着命,才堪堪养到现在。 “弟子不怨师尊,也不怨婴婴。”蓝涟若轻声否定。 “她向来想和你亲近,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雪仙尊熄灭了火,将瓦罐之中的药渣滤出,赤褐色的药液倒在瓷碗中。 不知怎么,蓝涟若想起了刚刚颜婴婴醒来时候吐的那一缕血,若是她不帮颜婴婴擦拭,凝结之后或许也是这药液的颜色。 她拿起银针,戳破自己指尖,挤出几滴血,但并没有将她的指尖血直接倒入药液里,而是倒入了一个小琉璃瓶里。 当她将琉璃瓶递给雪仙尊时候,她指尖上的伤痕已经荡然无存了。 颜婴婴想和她亲近?她为何从未感觉到这一点? 雪仙尊掌心冰蓝色的微光泛起,在琉璃瓶上驻留片刻,旋即她才将琉璃瓶中的血缓缓倾倒在了药里。 * 颜婴婴服下药,又在清心堂内室静静休养了一会儿,雪仙尊和蓝涟若在外面说着话,都是些宗内事务。 她手中攥着蓝涟若留给她的一绢丝帕,又擦了擦嘴角。 幸好她是在雪仙尊这里吐的血,雪仙尊见多了这些,也知道这无碍,要是在洛灵儿面前,只怕能把洛灵儿吓死过去。 又不多时,她听见了一个新的声音在清心堂里响起,很耳熟。 听了一会儿,她方才想起了这人是洛婉儿,也就是洛灵儿的姐姐。 她藏起了那一方血帕。洛婉儿向来嘴没个把门的,若是洛婉儿进来撞见了,只怕洛灵儿也知道了。 洛婉儿和蓝涟若关系极好,两人之间互亦名字相称,并不以师姐师妹称呼。自然,洛婉儿待她也不错。 只是洛婉儿待她的不错,并不是出于她是蓝涟若的师妹,而是她是洛灵儿的好朋友。 在洛灵儿死后,洛婉儿也消失了。 想到这,颜婴婴心头略一闷堵,她伏在枕上咳了一会儿。 原本干净的枕巾上,又添了斑斑新红,像是暮春零落的花瓣。 “有人在里面?”门外,洛婉儿不由得看了一眼内室的帘子,她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一时间险些忘了清心堂的主人雪仙尊还在这。 她不好意思地掩了掩唇,但还是朝蓝涟若做了个口型,问她里面是谁。 这些小动作逃不过雪仙尊的眼睛,雪仙尊微微一笑:“婴婴在里面,她又犯了旧病,我想把她接回来住几天。” “难怪今早我看灵儿自己去讲堂听课。”洛婉儿恍然,“婴婴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问其实也是顺口,洛婉儿虽真心喜欢颜婴婴,但更多是出于喜爱洛灵儿,连带着她的朋友一并喜欢。 只是旋即她便瞥见了蓝涟若的神色,猜到大概并不是很好,可她心中略有疑惑,她分明记得蓝涟若一向并不喜欢颜婴婴。 “方便我进去看看么?” 洛婉儿转向雪仙尊。 倏地察觉到帘子被卷起,颜婴婴朝门口看去,固然先入门的是洛婉儿,还有一人同洛婉儿一起进来。 只是这人并不是雪仙尊。 颜婴婴抬起眼睫,落入眼帘的恰好是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第3章 洛婉儿来看她,无非也就是拉着她的手问几句客套话,安慰她要好好养身子之类的。 待洛婉儿走后,她以为蓝涟若也会立即跟出去,但并没有。 蓝涟若直直端详着颜婴婴,颜婴婴朝她看去,似乎完全没想到两人能因此对视,蓝涟若很快移开目光,帘子在她身后垂下,归于闭拢。 旋即她又迅速折返回来,抽出了被颜婴婴藏在身下的枕巾,将上面的血迹处理干净。 整个过程并未发一言。 目送蓝涟若离开,颜婴婴攥着帕子,她指尖微动,从蓝涟若递过来的帕子汲取一丝残留在帕子上的气运。毕竟蓝涟若身为女主,凡是蓝涟若接触过的用品都沾染过足够维持她好几年命数的气运,且因为并不是直接从蓝涟若身上摄取,应该没有失控的担心。 离开清心堂,此时太阳彻底落了下去,一轮圆月孤零零悬在空中,周围星辰点缀极少,显出莫名冷落孤寂。 颜婴婴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慢慢往山下走,蓝涟若就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速度保持和她几乎相平。 蓝涟若不说话,她也没有开口,她朝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过去,她记得蓝涟若有自己的居所,和自己的弟子宿舍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你怎么才回来?”进了门,洛灵儿担心地看着走路都在打晃的颜婴婴,连忙搂住她,慢慢扶着她回床榻上躺下,“你手里面这是……大师姐的帕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四角嵌着暗金色火焰纹路的帕子上沾了黑红色的斑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洛灵儿吓得不轻,连忙挽着颜婴婴手臂扶她躺下去。 “明天大师姐要带我去试炼,等明年,我们就可以一起修行。”颜婴婴气息微促,眼底隐隐闪烁着光彩,她抓着洛灵儿的手,语气里掩盖不住兴奋。 “好好好,你先好好休息。”洛灵儿看颜婴婴这样兴奋,实在放心不下,不过听是蓝涟若亲自带她,“秘境里面没有说的那么可怕,我姐姐带我时候,我只管跟她走就行了。要是大师姐带你流程估计也差不多。” 颜婴婴点了点头,对于这次秘境试炼她心中还是有点数的,一阶灵兽也没什么难度。对弟子的初次秘境试炼其实更多少考察年轻弟子在错综复杂的秘境之中能否稳定住心神。 要问体力,她肯定是远弱于同龄人,不过要论精神力,她敢肯定就算比她高几阶的弟子都有可能不如她。她来到这个世上所被赋予吸收气运的能力同时,也让她的精神力得到了不小提升。 颜婴婴将蓝涟若的帕子藏进袖口,感受着帕子上残余的淡淡气运,心知若是蓝涟若不刻意索回这帕子,她靠着这些气运也能撑上几年。 至于几年之后的事情,几年之后再想也不迟。现在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将蓝涟若安安稳稳送出去飞升成神,然后自己寻个安静地方了结残生。 * “怎么这是大师姐您亲自带人试炼啊?”守着秘境大阵的弟子遥遥瞧见蓝涟若,一时间有些震惊,不过他看见跟着蓝涟若身边的小女孩,便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名叫颜婴婴的女孩是被若清宗宗主捧在心尖尖上的孩子,这是全宗门都知道的事情。听说这女孩脾气娇纵顽劣,很不好伺候。不过看大师姐旁边雪团子一样的小女孩这样玲珑乖巧,可见传言不实。 守阵的弟子常年无暇回家省亲,看见颜婴婴便想起了自己家中最小的妹妹,忍不住想伸手捏小姑娘的脸,只不过他手刚刚抬起来,一根火红色的箭镞便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乱碰她,碰坏了我可不负责。” 这根火红色箭镞的威慑力是巨大的,弟子讪讪收回手,转而从口袋里摸出几粒糖,递给颜婴婴。 不过在短暂的触碰结束之后,这样感觉便消失了。颜婴婴攥着那几粒糖,甜甜朝着守阵师兄笑了笑: “谢谢师兄。” 这也简直太可爱了!守阵弟子无比惊喜,他打赌他要是宗主,他肯定比宗主更加宠爱这个师妹。 短暂打过招呼之后,蓝涟若带着颜婴婴进了秘境。这是较低等级的秘境,和颜婴婴记忆之中的差不多,秘境之中迷雾丛生植被繁茂,在暗处很容易潜伏着各种凶恶灵兽,准备猎杀来此试炼的修真者。 秘境之中迷思草葳蕤蔓延,迷思草散发的气息逼得低阶灵兽往秘境深处转移,两人也不得不往里搜寻。 幸好提前服下了丹药,她并没有受迷思草的影响。 记得在上辈子,那只倒霉死在她手中的灵兽是一只蹲在秘境大门不远处的冰影猫,只不过是在被蓝涟若术法控住之后,再由她进行击。不过既然能有重生的机会,她想换一种灵兽,她很清楚这些从小处几乎看不出的变化会堆叠成蝴蝶效应,最终影响整体的走向。 蓝涟若虽不言,却也一直观察着颜婴婴的状况。 并非她的错觉,现在的颜婴婴确实安静了不少。颜婴婴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那样的沉静气息,倒有几分大人的样子。 察觉到蓝涟若正在看她,颜婴婴勉强抬头,学着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小女孩样子朝蓝涟若笑了一下。 第4章 只可惜这笑实在过于勉强,一时间蓝涟若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把烈鸣弓架在颜婴婴脖子上逼她笑了。 就在此时,身旁的少女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在一声尖锐的猫叫之后,一抹银色的影子飞快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蓝涟若蹙了蹙眉。 “小心点。”蓝涟若将颜婴婴扶了起来,“刚刚你吓跑了一只一阶灵兽。” “涟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颜婴婴忙说。 其实是故意的。 放走这只冰影猫,在寻找一只别的灵兽,就能换一条路,说不定能错开同蓝涟若这次灾劫相遇。 “我知道你不是,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因为我在而放松警惕,在秘境之中放松警惕有时候会送命。” 其实对颜婴婴她也不想讲什么大道理,颜婴婴不过一个小姑娘,就算听得懂也做不到。 蓝涟若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瓶摔伤膏,揉在颜婴婴摔伤淤血的手臂上。 在两人这一接触,一种微妙感觉倏地袭来。颜婴婴试图操纵着自己现在所能控制的能力,将她想要冲出她体内的气运之力放出一点,她转而发现自己能操纵着自己身上的气运直接注入蓝涟若体内。 这是上辈子没有的,上辈子她所吸收的气运只能为自己所用或者自己亲手消散,并不能转给别人。 想到这,颜婴婴心底暗自欢喜。 上辈子就是因为她能力暴走将蓝涟若的气运吸取殆尽,要是这辈子她让蓝涟若的气运多到她根本就吸不干净,这不就能让蓝涟若顺利飞升不会堕魔了? “胳膊摔成这样,膝盖也好不到哪去。要不大师姐你好人做到底算了。”洛婉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吟吟道。 怎么哪里都有洛婉儿?蓝涟若感觉洛婉儿怕不是来监视她的,监视她能不能在这把颜婴婴毁尸灭迹。 她面无表情看了洛婉儿一眼,虽未表态,但还是小心地撩开了颜婴婴的裙袍,熟练解开绑腿,果真膝盖也摔青了。 刚刚要是不惊走那只冰影猫就好了,要是能让颜婴婴杀了那冰影猫,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 蓝涟若一边揉上摔伤膏,一边想。 第4章 “婴婴这小丫头还挺能忍的,我还以为婴婴摔成这样能哭呢。”洛婉儿蹲下身,看着颜婴婴的眼睛,“感觉眼圈红了,哭了么?真哭了么?” “你过来做什么?”蓝涟若挥挥手,将洛婉儿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脸推开。 “找东西啊。”洛婉儿毫不在意地说,“我有东西忘在秘境里面了,但我忘了是哪个秘境。” “丢东西这种事,你还觉得挺光彩?” “丢东西不是光彩的事情,不过一夜之间搜了七个秘境。也算得上本事了吧。”洛婉儿笑嘻嘻道,丝毫不理会蓝涟若的揶揄。 “……” 蓝涟若选择拒绝与洛婉儿继续沟通。 洛婉儿见蓝涟若不理她,便把目光转移到了颜婴婴身上,而她却看见了她意想不到的这幕。 颜婴婴的手放在蓝涟若肩头,轻轻抚摸着,这时候颜婴婴的神情可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之前她也没见到过谁敢这么碰蓝涟若。 这小师妹若不是身体纤弱难以永年,若是再长大一点,还是是有前途的。 洛婉儿收了收目光,心中暗叹。 在这试探之中,颜婴婴已经能确定自己现在已经确实能自如操纵气运在众人之中转移,只不过她操纵气运的方法和上辈子一样,还是需要触碰才能做到。 在短暂停留之后,三人继续往秘境深处走,蓝涟若难得对她说了句若是不适,马上要提出来,不可硬撑。 颜婴婴也知道这一点,虽然这也只是低阶秘境,但她现在到底修为还是过于薄弱,很难撑得住更深处的侵蚀和压迫。 之前亦有不知死活硬撑的弟子,当实在忍不了想要退出的时候,便硬生生被威压压得爆体身亡。这件事已经被当成了经典反面教材,广泛流传在各大门派之中。 只不过大概没人能想到,颜婴婴看着弱得随便哪个灵兽抬抬爪子就能把她掐死,可颜婴婴的精神力却是远远超过一般同龄的弟子。 精神力啊。 上辈子她就靠着她这精妙的控制能力方有机会登上了修真界的巅峰,可这短暂的荣华瞩目宛若梦幻泡影。 她在沦为魔尊的蓝涟若面前,可当真是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怎么搞的,之前看也没这么多迷思草啊,这群迷思草是疯了么?” 洛婉儿的抱怨声让颜婴婴猛地回头。 只见洛婉儿拔出佩剑凝华,剑光挑起一片地上生长的细细粉色藤蔓,藤蔓上浅蓝蓝色的心形叶子格外漂亮,在茎叶断裂的时候似乎荡起一阵缥缈的幽香。 在洛婉儿的剑上,这根迷思草迅速被冻结,最终化成点点蓝粉色碎末,随风飘散。 这样的场景宛若幻梦,颜婴婴看得一怔,但旋即她捂住了嘴,咳了几声,隐隐有血丝在她指缝间弥散。 蓝涟若蹙了蹙眉,本欲阻拦洛婉儿。 可就在此时,似乎遥遥有一股腥风袭来,带着爬行生物特有的阴冷和寒气。颜婴婴想放出精神力探查,但蓝涟若接下来的话让她压下了这个念头。 “我们被盯上了。”蓝涟若脸色不变,只是碰了碰洛婉儿,示意她正经一点,“说不定这次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蓝涟若话音未落,只见一条蓝色大蟒张着血盆大口朝她们扑来,蓝涟若神情丝毫不变,她护住颜婴婴,另一只手飞快丢出箭镞,很快布下一个简易的阵法将蓝色大蟒困住。 从蓝色大蟒周身波动的灵力颜婴婴大致能看判断出这是一个一阶到二阶之间的灵兽,刚好符合她的要求。 蓝涟若顺手将大蟒困住,转头看向颜婴婴,示意其上前。 若是连亲手斩杀大蟒的能力都没有的话显然是不行的。颜婴婴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之中找出一把匕首,朝大蟒走去,她控制着时间,在刀刃刺进大蟒七寸时候,操纵着精神力在同时刺入了大蟒的脑髓。 她一直不太喜欢见血的杀戮方法,从某种程度上她和洛婉儿理念相似,洛婉儿追求的是华丽,她追求的则是优雅干净,用精神力暗杀才是她的拿手好戏。虽然重生这具身体精神力远远不如她上辈子被蓝涟若囚禁之前,但对精神力的细微把控能力还是随着记忆保留了下来。 匕首入七寸,大蟒停止了挣扎,污血溅了颜婴婴一身。记得上辈子她看见这样的血腥场面时候直接晕了过去,但现在她没有,她冷静地将大蟒腹部剖开,从中取出了大蟒的灵核,以及…… 一块令牌。 令牌触手温润,光华流转,明显就是高阶弟子之物。颜婴婴将令牌翻过来,只见上面赫然刻着三个字—— 洛婉儿 这时候蓝涟若刚好走到她身边探查她有没有受伤,也看见了这块令牌。 “这就是你要来找的东西?”蓝涟若转过头,语气间带了几分揶揄,“这妖兽能吞得了凝华君的令牌,也算一生无憾了。” 凝华君自是洛婉儿的尊号,洛婉儿也没想到自己的令牌竟然能被一个一阶妖兽给吞了,脸也有些挂不住。 她蹲下身,挑了挑被开膛剖腹的大蟒:“你怎么是一阶啊,你看看,你没那福气,受天谴了吧?” 这真的实在,太丢人了。 平日里这种一阶妖兽,她一剑能挑成百上千个,让这种妖兽吞了令牌。 颜婴婴低头,假装完全没听见两人的互损,她专心融合起了妖丹。 耳边蓝涟若毫不留情地继续往下泼冷水:“不知道凝华君有没有发现,这大蟒明显比一阶的小了一圈。据在下愚见,应该是吞了凝华君的令牌才突破了一阶。凝华君这等功绩,实在令在下自愧弗如。” 别说了,不损我能死么! 洛婉儿愤愤哼了一声,收起佩剑,转移话题,指了指颜婴婴:“总感觉婴婴好像比其他弟子要冷静不少。” “的确如此。”蓝涟若点了点头。 她们之前带过的弟子,基本都是第一次杀生,基本一个手抖腿软,很少有像颜婴婴这样冷静的。 蓝涟若在看颜婴婴的目光,微微发生了些许转变。 融合妖丹毕,就意味着这次秘境之旅到达了尾声。 三人朝着秘境的出口走去,但当秘境的出口刚一出现在视线中,秘境之中陡然狂风大作,满天迷思草花粉席卷而来。在这时候蓝涟若迅速反应过来捂住了颜婴婴口鼻,不让她呛入太多花粉。与此同时洛婉儿拔出佩剑,将躁动的花粉化为颗颗晶粒落在地上。 蓝涟若和洛婉儿对视一眼,心知来者不善,洛婉儿灵识释放,锁定在不远处一棵古树下。 烈鸣弓一箭射出,燃尽隐身幛,只见一红衣女子站在树下,避也不避,似乎就在等她们都到来。 颜婴婴心头一震,这女人正是上辈子给蓝涟若种下魔丹之人。只在瞬息之间,就在这时那女人已经瞬移到了她们面前,速度快到当女人站在她们身前时,树下的残影并未完全消失。 第5章 和上辈子一样,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直取蓝涟若而来,同蓝涟若几个交锋之后,魔丹出现在了她掌心,旋即一掌拍出。 大片血色瞬间洇红了青色的衣袍,女人暗叫一声不好,在这分神之际,三柄冰蓝的剑气顺势袭来,环绕抵住了她的咽喉。 而本应该补上的烈鸣弓并没有接踵而上,洛婉儿下意识朝蓝涟若看去,只见蓝涟若正震惊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她手中的裂鸣弓弦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悲鸣。 第5章 在这蕴含着魔种的一掌拍出时候,颜婴婴将精神力阈值调到最大,判断出落掌点位,挡在了蓝涟若身前。 只是她低估了这一掌的威力。 虽然不管剧情之中的描述还是上辈子她看蓝涟若挨了这一掌时候神色自若,便觉得自己大概能承受。但当这魔丹入体的感觉就像五脏六腑都在焚烧般。 她这具身体本就纤弱,平日吹吹风都能咳出血来,挨了这一掌她感觉自己的血不受控制从咽喉涌出,转瞬间便染红了蓝涟若的衣服,她几乎快要被自己的血呛死。 主要能改变剧情就好了。改变她的命数,改变蓝涟若的命数,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 这是昏迷之前颜婴婴最后的念头。 蓝涟若低头看着替她接下这一掌的女孩,伸手去探颜婴婴的脉象,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昨天雪仙尊跟她说过,颜婴婴想要接近她? 这是真的么? “看不出么?她是主动给你挡下来的,烈鸣仙子。要是我没看错,她心悦你。”那红衣女子笑了出来,“不过这看样子,不过现在才是一个刚到一阶的小弟子吧。用自己的命去来挡我这一掌,也不算太亏是吧?” 修真界之中修者等级划分和灵兽类似,也有一阶二阶三阶的称呼,只不过后来有修者觉得不妥,便改了类似筑基炼气之类的文雅名字,但还是不少修者改不了习惯。 洛婉儿大怒:“住嘴!” 三柄冰剑越发贴近了女子的咽喉,在锋锐的冰刃之下,女子的脖颈流出了细细的三道血痕。洛婉儿手中没有捆仙绳,只能催促着蓝涟若快把这女子捉拿。 蓝涟若剜了女子一眼,旋即手中捆仙绳腾空飞起,如毒蛇一样飞腾而出,就要将女子绑缚起来。 但与此同时,女子身形竟如同鬼魅般化成无数虚影,三柄冰剑连忙追随女子身形刺去,但都直接穿透了虚影刺了个空,虚影分别朝四面八方而去,根本无法辨别女子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 “若不是心悦,何人会用性命为自己非亲非故之人挡刀。哈哈哈哈哈哈哈,鼎鼎大名的烈鸣仙子,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女修心悦是耻辱之事么?” 女子虽然看似逃跑,但她的声音依旧在周遭回响,洛婉儿想要去追,但蓝涟若拦住了她。 “追不上的。此人实力,远在你我之上,至少也在八阶中段。除非你想把自己拱手相送。她没杀我们,应该只是不想杀。” 蓝涟若淡声道,旋即将颜婴婴平放在了地上,女孩脉象微弱,探过鼻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活不了了。 蓝涟若神色黯然,她垂下手,攥着帕子,慢慢擦净颜婴婴嘴角的血色。 但血是止不住的,流淌过蓝涟若的指尖,柔滑温热,源源不绝。 “那个疯子说的话,别放在心上。”洛婉儿神色黯然,她收起佩剑,蹲坐在颜婴婴身边,“婴婴她才多大,只是可怜婴婴,才这么小就……” 洛婉儿还没说完,转眼就看蓝涟若径直俯下身,她的嘴竟然直接同颜婴婴染着血色的唇紧紧相接,看得洛婉儿先是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蓝涟若这是做什么。 直到蓝涟若抬起头来,蓝涟若的唇角亦沾着血痕,像散落的凋零桃花花瓣。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直接甩在了蓝涟若脸上。 “蓝涟若,你疯了么?婴婴才十岁,你这是,这是……” 洛婉儿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颜婴婴才十岁,为了救蓝涟若重伤命不久矣,蓝涟若竟然还对濒死的颜婴婴做这种事情,简直禽兽不如畜生至极。 呸,骂蓝涟若畜生都是在侮辱畜生。 要不是蓝涟若是同门之人,她手里面这把凝华剑马上就能将蓝涟若洞穿。她在修真界数十载,这样的败类要是按她以前的习惯,见一个杀一个,一个也别想留。 “我是在救她。”正当洛婉儿搜肠刮肚想词时候,只听蓝涟若道,“她现在这情况,自己能咽的下去药么?我不来还能指望你么?” 洛婉儿一时间语滞。 只不过当她查看颜婴婴状况时候,却惊讶发现确实如蓝涟若所说,颜婴婴呼吸渐渐平稳,脉象从刚刚游丝将断恢复了正常,甚至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真是在救人啊。”洛婉儿喃喃自语,她马上拉起蓝涟若的手,换上笑脸道,“大师姐,我刚刚打你那巴掌是不对的,要不然,你还回来?就当我们扯平了。” 蓝涟若嘴角抽搐,她猛地抽回手:“回去吧。” 说着,蓝涟若抱起颜婴婴,头也不回地往秘境外走。 洛婉儿连忙追了上去:“涟若,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 “你又不是跟不上。” “你给婴婴吃的什么药,效果这么好?念在同门的份儿上,告诉我呗。” 蓝涟若抬了抬眉,并没有放慢脚步:“等你快死时候,我也会给你吃的。” “你真是……哼!” 洛婉儿气得跺了跺脚,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 回到若清宗,蓝涟若并没有将颜婴婴送到小辈弟子的宿舍,而是直接将颜婴婴带回了自己居住的南苑,旋即她拜托洛婉儿看护颜婴婴一段时间,自己则独身前去清心堂。 雪仙尊听闻颜婴婴受伤一事,顾不得再听蓝涟若回禀其他,慌忙赶到了南苑,确认颜婴婴无事之后方才听蓝涟若与洛婉儿回禀那红衣女子之事。 那红衣女子实在出招神秘让人看不透,仅凭着两人的描述,纵使雪仙尊见多识广也无法判断出这究竟是哪一门的术法。修为达到八阶的修者全修真界也就那百来号人,所属籍贯修得功法亦记录在册,从未听过有如此诡谲之人。 此事过于凶险,雪仙尊也只能暂时下令封闭试炼秘境,叫来镇守结界的弟子进行调查,镇守弟子对此也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雪仙尊命人查了进出秘境近一年的记录,亦亲自进入那女子出现的秘境进行探查,完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那女子就像完全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任何痕迹。 当然除了颜婴婴体内的那颗魔丹。 此时颜婴婴就算在昏迷之中,也承受着强烈的痛苦。她能感觉到那颗魔丹正疯狂侵蚀着自己的血肉内脏,剧烈的疼痛和侵蚀感恨不得自己马上去死,魔丹给她带来的痛苦远远要比上辈子蓝涟若折磨她的要更为剧烈。 上辈子的蓝涟若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颜婴婴无力挣扎,留给她的只有无限的痛苦,她也不知道这种疼痛要折磨她多久,直到她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沁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东西一入体内,便汇聚成一股力量,同正肆无忌惮侵蚀着她五脏六腑的魔气搏斗,迅速将其逼退。 这股力量带着一股凌然正气,一切阴邪之气在其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魔气很快节节败退,最终缩回了魔丹之中。那股力量也随之将魔丹包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血液灵力运转都逐渐恢复了平静。 虽然魔丹归于沉睡,但那股力量并没有,而是分出一股,像个好奇的孩子,在她体内东查查西看看,一旦发现经脉哪里有破碎或者堵塞就去修复疏通,在疏通的过程中难免会有痛楚,但比起魔丹的肆虐所带来的剧痛已经好多了。 上辈子蓝涟若就是这么压制下的魔丹的么? 颜婴婴朦朦胧胧地想。 * 若清宗和其他门派一样,宗门弟子有受罚思过反省的地方,这天一大早,几个被自家师尊责罚的弟子无奈前往忏思崖思过,一个眼尖的弟子一下子认出了忏思崖下的那女子。 “大师姐怎么跪在忏思崖那边?她怎么了?” “说是任务不利。大师姐特地向宗主申请要思过四十九天。其他就别问了。” 思过四十九天?其他几个弟子听了都为之一震,纷纷八卦起来。 要知道忏思崖环境极为恶劣,白天时候烈阳高照酷暑难耐,但入夜之后便冰寒刺骨,而且时不时会有雷电暴雨相随。他们这几个是失手把其他师门饲养的灵兽当成野生灵兽误杀了才被自家师尊罚过来思过,正常小错也就一两个时辰,就算任务失败打了委托人也最多一周,这在这里跪四十九天,怕不是打了哪个宗门长老。 道出“四十九天”那弟子卖足了关子,这才缓缓道出来:“你们记得宗主身边有个小弟子,叫颜婴婴的吧?” 第6章 众人纷纷点头。 “大师姐带颜婴婴师妹下山试炼,颜师妹在秘境里面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大师姐心生愧疚,便向宗主请罪来忏思崖思过。”那弟子叹了口气,“这四十九天也是她自己提的。” “这……不至于吧?大师姐这是何必呢?”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那跪在悬崖之上宛若谪仙的青衣女子,不管是谁心里都有些替蓝涟若不值。 若清宗宗主对颜婴婴的偏宠是全宗门上下都知道的,如今蓝涟若受了这么重的刑罚,虽说是蓝涟若自行请罪,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宗主本身的意思呢? 要知道蓝涟若也是宗主的亲弟子,这宗主也太偏心了些! 人一脑补起来就容易越想越真,再加上他们这几个基本之前都受过蓝涟若的恩惠的,心很容易往蓝涟若那边偏。 虽然蓝涟若性子淡,不易接近,但她对同门师弟师妹的好众人都放在眼里。大师姐受了这样的委屈,他们不能坐视不管! “等到我们师尊放我们下去,我们去找颜师妹问问吧。让她找宗主求求情,真让大师姐在这里跪四十九天,好人都得跪坏了。” 一个弟子提议道,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因而当传信灵鸟传给他们可以下山的许可,他们马上找到了颜婴婴的宿舍,只是他们并没看见颜婴婴,只看见和颜婴婴住在一起的小女修。 洛灵儿只当他们是来看望颜婴婴的师兄师姐,看他们神色焦急,也不好说什么,只告诉他们颜婴婴现在不在这里,而在蓝涟若居住的南苑。 他们马上马不停蹄赶到南苑,但很快就被洛婉儿拦下了。 “颜师妹身子才见好,不方便见人,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就行。”洛婉儿守在门前,大有一种只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洛师姐,我们都知道你和大师姐私下交好。你要是真把大师姐当朋友就放我们进去见颜师妹!”一个性急的弟子已经大声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师姐已经被罚去了忏思崖!”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东西碎裂的脆响从房间里传来,洛婉儿顾不得拦这些人急忙跑回去看屋中情况。 只见颜婴婴跌坐在地上,白皙柔嫩的手被瓷器的碎片划出了血痕亦不自知,只是抬头看向他们,颤声问: “婉师姐,刚刚你们在说什么?涟姐姐她去了忏思崖?” 第6章 忏思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若清宗内一般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被送上忏思崖反思,小错一般只会送到禁闭室里关着。 在她惊疑不定的眸光之中,一个女弟子开了口: “怎么不是?颜师妹,虽然宗主对你实在偏宠,但你也不能这样磋磨大师姐啊。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现在人不还是好好的么?至于非要逼大师姐么?” “你和大师姐都是宗主的弟子,你问问你自己的良心。自打你过来之后,大师姐就直接被宗主冷落在一旁,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就不能放过大师姐么?颜师妹。” 这女弟子原本应该是个情感充沛的人,说到动情处,她甚至还掉了几滴泪,直直看着颜婴婴。 “够了!”洛婉儿一改往日的从容和善,神色骤冷,丝丝寒气从她周身泛起,“什么宗主处罚?大师姐是自己向宗主请罪,宗主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大师姐还是自己前往了忏思崖,这事跟宗主有什么关系?又跟颜师妹有什么关系?舌头不要可以自己割了,少来乱嚼舌根!” 这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洛婉儿连忙将颜婴婴从地上扶了起来,这时候只听颜婴婴低低地问: “婉师姐,涟姐姐真的去忏思崖了么?” 洛婉儿本欲瞒着颜婴婴,但无奈被眼前这群没事乱着急的废物师弟师妹捅破,只得点了点头。 “婴婴,别担心。没事……” 颜婴婴眼前骤然一黑,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但还是控制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 “婉师姐,我要去看看涟姐姐。” 颜婴婴声音颤抖,因为重伤未愈,她本来就纤瘦的身子又瘦了一圈,在衣袍中空落落的,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 说完这话,颜婴婴又是一阵疾咳,有种马上将肺咳出来的感觉,看得在场本欲兴师问罪的弟子登时就哑了火。 颜婴婴软在桌旁,竭力撑起身,声音微弱,但足够他们每个人听清: “并非是我要大师姐去的忏思崖,我这就去,去请她,请大师姐……” 剩余的话被又一阵剧烈咳嗽吞没。 抱着一腔义愤来的弟子面面相觑,谁说这颜婴婴什么事没有,这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咳死在他们面前。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不安,纷纷想要找理由离开。 但聚众闹事,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全身而退: “妄议同门,搬弄是非。你们自己去领罚吧。要是不领,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这几人只得哭丧着脸去了禁闭室。 颜婴婴伏在桌上,平复着呼吸,别人竟然是对她这样的看法么。 也是。 在此身小时候,很少有人能见到她,也不知道她病情多重,因而在他们眼中,确实是雪仙尊因为照顾她冷落了蓝涟若。 甚至现在也是。 她是被宠爱着的,有时候很难察觉差距,但如今一回想起来,这确实是事实。 “你手里面这条帕子,是涟若的?”洛婉儿看了看颜婴婴那条血迹斑斑的帕子,不由得问。 颜婴婴点了点头,下意识把帕子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 她这几天就靠着蓝涟若这条帕子上残余的气运续着命,才没让自己气运断绝而亡,她可不敢把这帕子轻易交出去。 看着她的举动,洛婉儿神情一刹那闪过一丝微妙,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放心,没人和你抢。至于忏思崖,你现在这样子,爬得上去么?” 爬不上去也得去。颜婴婴心中苦笑。 别的不说,蓝涟若这记仇本事绝对是天下第一。当初数落她罪行时候甚至连某年某月某日抢了她一块糕点都记得真真切切。 “涟姐姐是因为我才去的忏思崖,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颜婴婴抓着洛婉儿的袖子,断断续续道,“我想上去看看涟姐姐,劝她下来。” 说着,她的泪水很配合地落了下来,沾湿了洛婉儿的袖口,洛婉儿虽然受不得颜婴婴的哭,但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还是很清楚—— 要是她放颜婴婴上忏思崖,说不定明天跟蓝涟若一起跪着的就是她了。 洛婉儿的拒绝也在颜婴婴意料之中,不过颜婴婴略一沉眸,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几天若清宗药堂的司药长老忧心忡忡,几天不见一个笑影,问在药堂的弟子,都道是本来渐渐转好的颜婴婴这几天病情加重,每到半夜吐血不止,用了多少良药都不见效,甚至越来越重。 “要不宗主,放婴婴去忏思崖见涟若吧?”一天晚上,洛婉儿终于对雪仙尊提了这件事,“婴婴这几天都是梦见涟若之后病情加重。心病还须心药医,说不定见了涟若,她能好些。” 雪仙尊叹了口气。 “心病还须心药医。” 颜婴婴这小姑娘确实就喜欢缠着她的大弟子蓝涟若,从小便跟在蓝涟若后面叫姐姐,被纠正了多少次要叫“大师姐”也不肯改。要是颜婴婴这病真是因为忧思前往忏思崖的蓝涟若而起,见上蓝涟若一面也不是不行。 说着,她从手上摘下一个镯子,交给了洛婉儿,这是一件护身法宝,能抵御忏思崖带来的恶劣威压,给去忏思崖的颜婴婴戴上正合适。 “婉儿,那婴婴就拜托你了。” * 次日,忏思崖上。 巍巍青峰高百刃,上有忏思更入云。忏思崖在青峰之巅,崖上并无灵植灵兽出入痕迹,唯有几朵生命力顽强的小野花孤零零地开着,却将灰白的山崖显得越发寥落。 就连一向讲究装潢的若清宗,在这偏远的忏思崖所建的忏思堂匾额经过风吹日晒,也见不得之前的颜色。 “这就是了。”洛婉儿简单与忏思堂长老交接了几句,本想陪着颜婴婴一起去,但忏思堂长老最后只放了颜婴婴一个进去。 进了忏思崖,颜婴婴方才意识到为什么若清门上下对这个地方皆避之唯恐不及,纵使她佩戴了雪仙尊给她的法宝,能抵御大部分环境负面影响,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对她的精神力产生一阵阵的压迫。 寥落,疏离,悲凉,死寂……种种负面情绪扑面而来,关于上辈子她能力暴走使得蓝涟若当场堕魔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之中翻涌。颜婴婴强迫自己往前走。 风沙戚戚,热浪卷起,目前虽是辰时,但也酷热难当。眼前的景象在热浪作用下近乎扭曲,甚至出现了些许蜃影。也不知道在此中走了多久,颜婴婴看见了跪在崖边的青色身影。 第7章 尽管在这等恶劣环境之中,那青色身影后背依旧比直,看不出什么颓态,就像一棵崖边生长的青松。 “涟姐姐。”颜婴婴叫了一声,她加快了脚步,但虚弱的身体让她险些跌倒在地上。 风声太大,阻绝了她的声音,忏思崖边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听见。 颜婴婴走到蓝涟若身边,又叫了一声“涟姐姐”,这次女子听见了,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去。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眼角微挑,尽管血丝密布,但依旧漂亮。昳丽的五官没有任何压迫阴邪,只是一片泠泠正气,清清冷冷。 颜婴婴怔怔看着,在同蓝涟若对视的时候,她并没有从蓝涟若身上感觉到怨怼,而是有种莫名的感觉。 似是担忧?或者是关切? 总之这不是她认知之中的那个魔头了。 “婴婴,你怎么来了?”几天几夜没有进食饮水,虽然这对蓝涟若这等修为之人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但她声音之中还是难掩哑意。 “涟姐姐,你又没有错。回去好不好?” 在忏思崖的冲击之下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我如何无过?能力不足,无法护住门内小辈,已属无能,为一过;妖人潜入若清宗已久却没能发现,已属失察,为二过;学艺不精放跑妖人,已属失职,为三过。若不罚我,我日后当如何教管师弟师妹?” 蓝涟若的声音铮铮,正气凌然,尽管沙哑但坚定异常,像是一株历经风雪的挺拔松柏。 这样的语气很难想象这个人会堕入魔身,践踏正道,颠倒阴阳,为祸世间。 既然是她自己引来的变数,她便要将这变数重新归于原位。 忏思崖蹉跎磨损精神,在这真跪上四十九天,是个人都会元气大损,半年之内也难以突破。 “要是涟姐姐当罚,我也应该一起受罚才是。”颜婴婴脑子一转,直接在蓝涟若身边也跪了下来,可她说不出蓝涟若那么多高深词语,只能道,“若非我执意要下山,涟姐姐就不会遇上这些事了。归根结底还在我身上,我应当受罚。” 蓝涟若略抬了抬眸子,并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时候洛婉儿终于设计摆脱了忏思堂长老的视线,闯进来要接颜婴婴离开,赫然看见了这一幕。 “婴婴你这是做什么?”洛婉儿想要拉颜婴婴起来,但颜婴婴像是长在了忏思崖上一样,执拗着道要是蓝涟若不起来,她也不起来。 洛婉儿急得快要给这俩祖宗跪下了,她求助地看向蓝涟若,却听蓝涟若淡然道: “是她自己主动要跪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7章 有什么关系? 这可有大关系! 洛婉儿只得和蓝涟若讲了为什么雪仙尊放颜婴婴来这种地方找她,蓝涟若依旧神色不改,听完也只是哦了一句。 “你好歹也是当师姐的,你表个态啊。”洛婉儿用自己的剑鞘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蓝涟若的肩头,“你总不能看着婴婴在你面前跪下去吧?你受得了她上哪受得了去?” “这是她的选择,忏思崖又不是只有领罚弟子才能来。若清门内只要是觉得自己有过的弟子,皆可在忏思崖受诫。” 蓝涟若淡声道,凤眼紧闭,并没有看洛婉儿。 洛婉儿忧心忡忡:“你……蓝涟若!人有点同情心不行么?” “比起某些人不应该有的同情心,尊重选择不是更好么?” 洛婉儿看蓝涟若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直跺脚,可她又知道颜婴婴那执拗性子劝了也没用,只得先行一步去清心堂回禀雪仙尊。 至少为了她不会明天也跟过来跪忏思崖。 在洛婉儿走后,蓝涟若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陪她一起跪着的颜婴婴。少女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可她的唇色却格外的红,完全看不出这时候一般孩子应该有的活力和生机,反而萦绕着淡淡的死气。 仔细看,隐隐能从她的右眼眼角看见一颗浅红色的小痣。 不久于世,难以永年,是她听过最多关于颜婴婴的议论。 还有其他师弟师妹评价颜婴婴骄纵成性,仗着宗主宠爱在门内肆意妄为,活脱脱一个天生魔头。 她和颜婴婴很少打交道,只是知道有这个快死的师妹,再加上师尊对颜婴婴绝对偏爱。 说是对颜婴婴完全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蓝涟若又想起了前些天雪仙尊那句话,再想起那红一女子的一掌,若非她有凤凰血脉在身…… 恐怕现在颜婴婴已经彻底没命了。 正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轻轻触着她的额头。 “涟姐姐,你出了这么多汗。别在这跪了好不好?”颜婴婴伸手试探要去给蓝涟若擦汗,见蓝涟若并没有反应,她抬起手细细擦掉了蓝涟若额前晶莹的一层汗珠。 她跪着上前了几步,和蓝涟若贴得很进,蓝涟若身上淡淡的幽香不时沁入鼻端。这是蓝涟若天生就有的,哪怕在堕魔之后,蓝涟若夜夜前来寻她,这样的幽香依旧保留着,几乎要成了她的梦魇。 颜婴婴不求什么,只求自己能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 擦完额前的汗水,她旋即瞥见蓝涟若脖颈也全是细密的汗珠,就像柔滑的天鹅颈间的露水。 蓝涟若抬手,握住了颜婴婴的手腕,道声她自己来。 很显然是不想让颜婴婴接触更私密的部位。颜婴婴只得松了手,但她很快又有了念头。 “涟姐姐,师尊在我来之前给了我一个镯子。涟姐姐戴上这个,在忏思崖上能好受不少。”颜婴婴咬了咬牙,摘下了能护住自己的法宝腕镯。 法宝离身,来自忏思崖四面八方恐怖的威压直接将颜婴婴裹挟,颜婴婴咽着咽喉弥漫的血气,她抓着蓝涟若的手,将镯子戴在了蓝涟若的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呼吸急促地跌坐回了石头上,但她不敢张嘴呼吸,生怕血色马上要漫过唇舌。 蓝涟若陡然起身,在接触到镯子时候她就意识到这是师尊特地给颜婴婴戴上的法宝,也是颜婴婴能走进来的原因没了法宝的压制,光是在忏思崖之上的威压就能将颜婴婴整个人撕裂。 忏思崖之所以这样阴森恐怖,是因为崖下镇压着一尊大魔的尸骨,大魔虽然已故千余载,但威压余念尚在,就算是她也无法在这里自如得像在外面一样。 她急忙褪下镯子,重新戴回颜婴婴的腕上,但终究还是迟了,颜婴婴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衣服上,唇角温热的血就像溪流般,转瞬间晕湿了一大片,怎么都止不住。 “涟姐姐……”颜婴婴靠在蓝涟若怀中,声音断续,“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下去吧,我求你……” 坏了,这次好像是真的玩大了。 因为失血过多,她意识有些浑浑噩噩,但她顾不得其它,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必须要刷一波蓝涟若的好感。 她还想去取下法宝给蓝涟若,但蓝涟若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旋即蓝涟若迅速抱起了半昏迷的颜婴婴,朝清心堂赶了过去。 * 清心堂中,明烛摇曳。 “你知道的,她活不了多久。”雪仙尊声音淡淡,看向面前人, “你只需要忍耐这几年了。” 蓝涟若嘴唇颤抖,似要辩解,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 总之颜婴婴也不知道自己这波好感是刷没刷到蓝涟若身上,但她能确定蓝涟若对她的疏离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雪仙尊早就觉得若是蓝涟若对自己这样苛刻,会对其它弟子产生任务失败就会重罚的负面影响。这次趁着蓝涟若自罚的意念略微松动的机会,说服了蓝涟若,改为罚蓝涟若去膳堂帮忙。 现在的蓝涟若不会像之前说话那样连一个正眼都不给她,有时候会认真地听她把话说完,不管说的是正事还是废话。也有时候,蓝涟若替膳堂下山采购,顺手会给她带来一些好吃的点心。 甚至蓝涟若在膳堂不忙的时候,也会去清宁池里面采荷花苇叶之类的,给她做孩子喜欢的玩具。 在晚上蓝涟若修行之前,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入睡再去忙自己的事。洛婉儿带洛灵儿过来看她时候,撞见这一幕,蓝涟若没少被洛婉儿笑道这么快就进入贤妻良母的位置了。 蓝涟若对此不语,但至少把洛灵儿迎了进来,旋即把洛婉儿关在了门外。 “你发现了么?你和婴婴天天在一起之后,她的身体状况明显要比之前好得多。”洛婉儿在没事时候也会去膳堂里面找蓝涟若,帮她做些活儿,这天洛婉儿像往常那样找蓝涟若,和蓝涟若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那又怎么?师尊交代的命令罢了。”蓝涟若清洗着从山下购置的蔬菜,淡声道,“等她恢复好了,也该回去住了。” 第8章 洛婉儿深知蓝涟若的口是心非,她暧昧笑笑:“是么?要是你舍不得怎么办?” “有什么舍不得?不过一个寻常师妹而已,若清门之中的师弟师妹那么多。”蓝涟若被洛婉儿这一激,心底也有几分烦躁,虽然她面上不显,但她的手在无意识之中把正在清洗的芹菜折成了两节。 洛婉儿将这看在眼里,噗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嘴上表示顺着蓝涟若,但那股阴阳之意蓝涟若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说到底,蓝涟若也考虑之后要不要把颜婴婴留在身边。她能感觉到颜婴婴对她的讨好很小心翼翼,甚至还有些怕她。 她又不是妖兽,又不会吃了颜婴婴,怕她做什么? 看见颜婴婴这样,她的心还是很容易就软了下来。 * 颜婴婴恢复了一段时间,像往常一样去各个长老那里听讲学,很快就要到秋日试炼,这些晋了一阶的弟子们之间要进行比试,选出能入门正式开始修炼术法的弟子。 比试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是考察对修真界之中各种门派、功法、灵兽妖兽以及基本药理等等掌握;武试自然就是晋了一阶弟子之间比斗。最后评定综合分数选出能正式修炼的弟子。落选者若不愿继续修行则可以自行返回俗家,愿意继续修行的也可以等第二年的秋日试炼。 今年因为众秘境受了迷思草之灾提前封闭,因而准备秋日试炼的弟子人数较少。颜婴婴上辈子走过一遭,对这些基本的知识点自是信手拈来。至于武试的比斗,她有自信凭着她现在的精神力,无需多出手就能将对手控住。 进入她体内的魔丹自从被那股神秘力量包拢之后便再无动静,倒是那股神秘的力量,经常分出几缕在她周天经脉巡查游走,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滋润温养着她的经脉五脏,让她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洛灵儿冰雪聪明,课业学得极好,两人通过试炼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她们谁也不敢松懈,相约在一起温习课业到很晚。 在她们温习课业时候,蓝涟若和洛婉儿也在旁边打坐修炼,雪仙尊心疼她们,会命灵鸟送来各种宵夜点心。 四人围坐在一起,这时候蓝涟若也会在她们两个小孩子面前和洛婉儿不断斗嘴,逗她们开心,并把她们喜欢的点心留给她们吃。整个南苑洋溢着温馨的气息。 若是能一直下去就好了。 有时候执笔时候,望向夜空上的一轮月色,颜婴婴不由得如此想。 第8章 秋日试炼如期来临。若清宗内设有专门供弟子比试的文武堂,文试武试同时进行,按照抽签决定,一半先文试一半先武试。 很巧,颜婴婴和洛灵儿抽到了不同的签,两人都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她们不会在武试上碰面了。 颜婴婴先去文试,考题和上辈子一样都是浅显易懂的问题。比如修真界上三宗是哪三个,再比如某某功法是哪个宗门开创的,被什么蛇咬了解毒要用哪种灵植入药。 不过这些虽然简单,但对于不少上课时候不好好听讲的弟子就不容易了,不少弟子在答完之后哭丧着脸。 有的抱怨记错了灵植的用法,有的抱怨着记不住某某功法是什么,干脆在问起功法时候把知道的功法全写上,更有的甚至还忘了自己课业授课长老的名字,以至于在膳堂碰上对应长老时候,一个个心虚得不敢正眼看长老。 武试对于颜婴婴来说其实更加容易,她碰上的对手以为她是个病秧子没什么本事,连灵力都不用,自恃只凭身法就能胜过颜婴婴,但在他近身的一刹那,颜婴婴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直接攻进了那弟子的识海外围。一阶的弟子能有什么精神力修为,防不胜防,被她这一干扰直接朝着结界撞去。那反震回去的力道硬是把他抛飞回场地另一侧。 药堂的弟子连忙过来检查这被自己撞晕的弟子的伤势,这次比试以颜婴婴的胜利告终。在外人看上去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撞了狗屎运才赢的,在她走出来时候跟她差不多大的弟子们就站在门口,发出一阵嘘声。 “颜婴婴,你运气可真好。什么都不干就赢了。” “别说人家什么都不干,人家可是有宗主护着呢。可惜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来了。” 懂了,这是怀疑打假赛的。 颜婴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们是在质疑宗门内长老的公正明断么?其实可以去直接和长老说的,请长老严查。” 她扫了一圈,目光其实是平淡的,但这群弟子莫名感觉身上压力一增。 “若是不去的话,可否理解为你们在此妒忌同门,诬赖陷害呢?” 此言一出,围着她的弟子们顿时面面相觑。 开始最先跳出来怀疑她打假赛的也闭了嘴。 颜婴婴轻飘飘推开他们,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其中为首的一人方才如梦初醒: “颜婴婴,你不知道就算正式进了宗门,年末考核一直过不去,也会被请离若清宗么?” “我知道。”一双无辜的眼睛从他身上扫过,旋即语速放得很慢: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 她离开武堂,顺着小路直奔膳堂,蓝涟若正在这里帮工,见她过来,蓝涟若搬了个椅子,让她坐下。 此时蓝涟若身着偏素的交领窄袖袍服,浑身装饰也只有一块玉佩,长发由一根蓝色丝带挽着,整个人透着清爽的干练。 还没有入魔的蓝涟若,当真甚美。 拜那一颗魔丹所赐,现在她和蓝涟若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若是这辈子蓝涟若也会入魔,她会不会也顾念旧情呢? 颜婴婴坐在膳堂窗边,望着落入清宁池的粼粼日影。 人流在膳堂周围进进出出,有些她认识的,将来参加了仙魔之战,死的活的皆有;也有她不认识的,只不过之后蓝涟若成为魔尊,屠戮苍生,大抵也是凶多吉少。 待蓝涟若再唤她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周围安静极了。 两人踏着一轮薄月往回走。 “涟姐姐。”走到清宁池旁时候,颜婴婴叫了一声蓝涟若,走在前面的蓝涟若回过头。 先是用微微询问的目光打量着她,旋即问:“走累了么?” 颜婴婴轻轻点了点头。 蓝涟若揽住她,将她抱在了怀中。 只不过蓝涟若倒也不急回去了,而是抱着她在清宁池旁站了一会儿,顺着蓝涟若的目光,颜婴婴看见在清宁池水中那一轮温柔的月色。 晚风掠过清池,月影暂时破碎成片片浅淡的辉光,可当风过去之后,明月依旧如初。 圆满,明亮,美好。 在静静的夜晚,她想说什么,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蓝涟若也什么都没说,短暂驻足之后,沉默地抱着她回了南苑。 南苑里原本就是蓝涟若住的,准备秋日试炼时候是洛灵儿要来,洛婉儿才过来暂住,现在洛灵儿和洛婉儿已经都会自己的屋子住了。 她晚上睡觉很容易梦魇,只有在蓝涟若身边方才能暂时安寝,因而两人晚上就在一张床榻上睡。 今晚的月实在过于明亮,尽管帐幔放下来还是难免透了进来。颜婴婴辗转反侧睡不着,至于蓝涟若,她原本也是不睡的。 蓝涟若现在是七阶中段的修为,虽然放眼全修真界,哪怕是上三宗之中,蓝涟若这样的修为也是拔尖的,一来她是此间的天命主角,自然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运数,二来她亦极为刻苦,不辜负这如此天赋。 如今若清宗弟子一辈能与蓝涟若相提并论的,亦只有洛婉儿了,洛婉儿实力也是七阶中段,现在看和蓝涟若分庭抗礼。 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等到颜婴婴被掳入魔域,蓝涟若已经成为魔域之主,洛婉儿还没有到达八阶。 胡思乱想着,她更睡不着了。 蓝涟若听见颜婴婴在自己身边辗转反侧:“怎么了?睡不着么?” “可能是月亮太亮了。”颜婴婴低声回答。 蓝涟若坐了起来。 两人睡觉时候总是蓝涟若睡在外面,晚上方便给她拿药,其实她也不用非要蓝涟若如此,可蓝涟若却很坚持。 蓝涟若坚持的点无非就是颜婴婴帮她挡下那一颗魔丹。虽然蓝涟若从没提起过,但颜婴婴很确定就是这件事之后,蓝涟若对她的态度开始天差地别的转换。 “那我坐着,帮你挡一挡。” 蓝涟若所坐的位置刚好能用身躯挡住颜婴婴的眼睛,颜婴婴看着蓝涟若的背,坐在床上时候,依旧挺得笔直,丝毫没有任何佝偻放松。 “不用了,涟姐姐。”颜婴婴忙道,她欠起身,要把蓝涟若重新按回去。 蓝涟若似乎并没有想到颜婴婴会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不设防之下她一个后仰砸在了床上,颜婴婴亦失去平衡栽了下去。 夜色幽深安静。 颜婴婴想要挣扎坐起来,但却被蓝涟若抱住了。 第9章 “这么大人了,还想让人抱着睡。”蓝涟若显然误解了她的想法,她拍了拍颜婴婴的手背,把颜婴婴往枕头上挪了挪,“躺好,别明儿又着凉了。” 说着,蓝涟若仔细掖好了颜婴婴的被角,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哼起了一段旋律。 应该像是某个催眠曲。 颜婴婴丧失了辩解的想法,她枕在蓝涟若的臂弯里,闭上眼睛。 今夜依旧是蓝涟若身上的幽香,只不过那曾经的噩梦似乎随着时间一并,遥遥远去,再不回头。 第9章 “要不,我们两个作为监护人给她俩结个娃娃亲好了。”洛婉儿戳了戳蓝涟若,微微笑着,“我的妹妹也不算亏待你师妹不是?” 蓝涟若淡淡看了洛婉儿一眼:“她们才多大?太早了吧?” 洛婉儿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眼角眼尾俱是笑意:“你也太认真了吧。我看婴婴不错,灵儿也喜欢她。等明年三月她们就要自行组队去执行任务了,刚好让她们一块儿。” 蓝涟若眸光微动:“明年三月?这么快?” “当初我们一起自行组队执行任务时候也是在秋日试炼的第二年。秋日试炼选出来的弟子就已经能选自己的师尊了,不过虽然是选自己师尊,到底也是由大的师兄师姐带着修炼执行任务。”洛婉儿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我师尊他老人家闭关这么多年,今年看样子出不来。不过他入关之前答应我给灵儿预留个位置,灵儿多少跟着我。婴婴也绝对是你来带着,我们之前多半是给别的师弟师妹带孩子,现在变成自己带了。”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若清宗的长老就那几个,每年都要收一批新弟子,能分在长老身边的少之又少,基本都是长老带大的,大的带小的,一代一代传下去。 蓝涟若并未作表态:“你看上去还挺期待的。既然你喜欢这样,以你的资历完全可以下山开宗立派,收一群你想要的弟子。” 若向修真界打探凝华君的大名,没有谁能说一个不字。凝华君洛婉儿天生笑面,实力高超,风评极佳,倾慕者众多。之前其他门派千里迢迢想要来对洛婉儿拜师者几乎能从若清宗宗门排到山下。但都以洛婉儿以资历不够,暂不收徒婉拒了。 “我嘛。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洛婉儿拍了拍蓝涟若肩头,郑重其事,“到时候你超过我时候,你啊,就可以随便笑话我了。” 蓝涟若抬眸看了洛婉儿一眼:“为何?” 见蓝涟若这样认真,洛婉儿憋不住笑了出来:“骗你呢,你当真了?这么着急就幸灾乐祸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蓝涟若!” 现在两人都在七阶中段的修为,暂时还没有突破的迹象。修行之中突破六阶之后,每一段突破难度都近乎于递增。不仅仅需要日复一日的修炼,更需要气运机缘加持。 强大如若清宗宗主雪仙尊,如今也只是八阶巅峰的修为,宗门内部长老一般也就是七阶八阶,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上三宗之内有凤毛麟角几个突破九阶的强者。 “那就要比比,我们谁先突破八阶好了。”蓝涟若被这一捉弄,却也不恼,她把玩着手中红色的箭镞,“先突破的有机会对后突破的提个条件,你看如何?” “不公平啊不公平,这也太宽泛了。你要是让我在全宗门面前学狗叫怎么办?” 蓝涟若心绪不错,浅浅一笑:“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不知道么?” * 两个女孩站在清宁池边,此时初秋,清宁池中的荷花尚有不少开着,斜阳照水,荷香弥漫,蜻蜓立于荷叶之上,格外清幽。 “姐姐说想要我跟她修行,不过我不太想,我想进药堂。”洛灵儿拉着颜婴婴在清宁池边的大青石上坐下,叹息一声。 “药堂?”颜婴婴吃了一惊,“为什么?” 要知道上辈子洛灵儿跟着洛婉儿修行各种术法,一路降妖除魔,口碑极佳。若非早夭,也会成为一代受人赞誉的仙子。 而药修是洛灵儿最不喜欢的一个流派,在她看来药修修行繁琐复杂,要背诵古籍药典无数,也未必能救人于水火之中。很多时候修者所受的伤是无药可救的,药修在此中就显得尤为尴尬。 洛灵儿拉着颜婴婴的手,眼圈微红了:“婴婴,我偷听了宗主和药堂长老的对话。她们说你身体里面被种下来了一颗魔丹。但她们都束手无策。我想精修医道,帮你取出来。” “我没事啊。”颜婴婴有些震惊,她忙握住洛灵儿的手,认真地说,“我真没什么。灵儿,你选择你喜欢的就好,这粒魔丹对我没什么影响。” 体内的那股温暖的力量似乎听见了她的话,温柔地徐徐流过她的经脉,好像在说让她放心。 “但是,它就在你体内,怎么可能真的一直毫无影响?说不定哪天……”洛灵儿睫毛轻轻颤抖着,“婴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做好朋友么?” “我……” “婴婴,你知道么?”洛灵儿低声道,“之前我看你旧病发作时候,我都恨不得生病的是我自己。在你病得最厉害那几天,姐姐怕我见了受不了,都不敢告诉我让我来看你。现在想想我还觉得害怕,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 洛灵儿收回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而换上了轻轻的笑,语气坚定:“婴婴,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被戴上这样帽子的颜婴婴心头一紧,她清楚“唯一”这样词的重要性。 记得她穿过来时候距离死期还有几年,那时候她天天病殃殃的,总在清心堂里面待着,也不随同龄弟子去听长老们授课。她和同龄弟子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同龄的弟子总喜欢叫她病秧子,嘲笑她身体不好走几步就要歇着。因而她穿过来之后就理解了为什么原主会成为那样不讨喜的人设。 孩子们的善恶都是过分直接的,要是她不哭不闹只能被欺负得更惨,只有想办法引起大人的注意,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些。 也就是那时候,她认识的洛灵儿。同要么欺负她,要么只敢看着她被欺负不敢阻拦的孩子不一样,洛灵儿在一次看见她被众孩子欺负时候直接冲上来护着她。 在孤立无援之时所收到的善意是最难以忘怀的,哪怕颜婴婴芯子里是个来自现代的成年人也会极为感动,自那之后她便和洛灵儿成了好朋友。两人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正因为如此,在得知洛灵儿的死讯后,她才会那样悲伤,心头的痛楚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清晰异常。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洛灵儿留心到颜婴婴神色的异常,连忙摇着颜婴婴的手,“婴婴,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颜婴婴勉强笑了笑,咽下了微微泛起的血,还她不想在洛灵儿面前发病让洛灵儿担惊受怕,“我刚刚在想,你应该是为你自己活着才好。” “药修也并非毫无意义。婴婴,你知道么?在出任务时候,药修是队伍里面很重要的一员。可以用不上但不能没有,因为谁也不敢说不会有意外发生。” 洛灵儿眼底闪烁着奇特的光彩,“婴婴,我虽然去修药理之道,不过我也不会忽略了其他术法的修行的。你放心,我不会成为那种只知药理而没有自保之力的药修,那样就太浅显了。” * 秋日试炼很快就出了结果,颜婴婴和洛灵儿的通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当名单公布的那天,洛婉儿还是格外高兴,拉着蓝涟若张罗着要带两个孩子下山去转转。 她给出的理由是若清宗宗门规矩严,正式入门之后闲暇的时间少之又少,根本没机会下山。再加上山下的清水镇刚好要举办祭神会,这样的热闹可不能错过。 洛婉儿足足在蓝涟若耳边从日出嘟囔到日落,蓝涟若实在听得耳根起茧子,只得答应了她,到时候会和她一起带着颜婴婴和洛灵儿去祭神会上走走。 在下山的那天,刚出宗门结界,蓝涟若看着还没走多远就脸色苍白气喘微微的颜婴婴,下意识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示意颜婴婴上来让她背着走。 颜婴婴完全没想到蓝涟若会这般举动,直接吓了一大跳。这时候洛婉儿直接从后面抱起了她,不忘取笑蓝涟若: “看你平时总板着脸,也难怪婴婴这么怕你,你看婴婴怎么不怕我呢?” 蓝涟若若有所思,旋即她看向洛灵儿,想像洛婉儿抱颜婴婴那样把洛灵儿抱起来,但洛灵儿哪里给她这个机会,脚底抹油直接往山下跑,活像个被关了多少天笼子的小松鼠。 “让我看看是哪个可怜人没有可爱的小姑娘抱。”洛婉儿笑道。 可这一笑很快僵在了脸上,只因她听见那柔和到几乎可以称得上阴柔的语气: “据我看,洛婉儿也很可爱啊。” 鬼啊! 洛婉儿抱紧了颜婴婴,向山下跑得飞快。 第10章 清水镇距离若清宗有差不多三里地,到了山脚,蓝涟若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轮椅,让颜婴婴坐上去。 第10章 山脚有一条石子小路直通清水镇,需要穿过一片树林,初秋时节天高云淡,草木依旧繁茂葳蕤,令人神清气爽。 不仅仅是秋日的景色,更多是自由的气息。 洛灵儿将抓来的蝴蝶装在琉璃瓶里给她看,五彩缤纷的蝶翼在日光下泛着幻彩的柔光,淡淡的茸毛磷粉平添了几分层次感。 琉璃瓶内被施加了特殊的空间延展术,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小瓶子,但蝴蝶飞在里面却并不拥挤。瓶内蝴蝶飞舞蹁跹,宛若花海,见之难忘。 颜婴婴好奇向洛灵儿看了一眼,想知道洛灵儿是怎么这么快抓到这么多漂亮的蝴蝶,洛灵儿只炸了眨眼睛,旋即跑开继续捉蝴蝶往琉璃瓶里面送。 就在这时,蓝涟若的令牌突然响动起来。 “是宗门内一个师妹的求助。”蓝涟若看了一眼,“任务地点在李家村,刚好顺路。” 一路上,蓝涟若简单地对洛婉儿解释任务内容。颜婴婴默默记了下来。 李家村是若清宗往清水镇上去必经的一个小村子。这个任务是一个奇特的案子,李家村李员外的儿子李凭得了怪病,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用锐器把自己的皮肤划出道道血痕。李员外担心自家儿子是被什么缠住了,故而求上了若清宗。 鉴于李凭虽然伤痕多,但都不深,出血量也少,没有生命危险,因而任务评级并不高,也是给低阶弟子练手的任务。这样的任务能基本是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但若是弟子发来求助,还是得有人过去看看。 蓝涟若和洛婉儿在若清宗内自己的任务不多,处理求助的任务倒是不少。若是什么任务能让她们两位出手,基本都是能惊动不少仙门的大案。 显然能让这二位出山的大案并不多,半年都未必能碰上一次。毕竟要是时常在修真界发生大案,修真界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一行人到了李家村,找到那发送求救信号的弟子,弟子名叫刘姝,是前几年拜入若清宗内修行的,目前才十四岁,修为是二阶中段。 刘姝一见到蓝涟若和洛婉儿,先是一怔,旋即直接大哭起来。 论同理心蓝涟若向来没有洛婉儿多,因而两人对视一眼明确了分工,由洛婉儿安抚刘姝,蓝涟若去了解情况。 李家是个三进三间的大宅,看得出家中颇有些资产,迎出来的李员外衣衫考究华丽,但这样也无法掩盖住其脸上深深的愁容。 在后宅隐隐能听见一个男子又哭又笑的声音,分外诡异。 李员外忙带着蓝涟若去后宅,刚一推开门,只见一个青年男子被牢牢绑了起来,手舞足蹈,不断挣扎。 房间里有淡淡的妖气。 蓝涟若上前掀起了那男子的袖口,果真如描述所说,李凭身上全是细长的伤口,结痂的和没结痂都有,不过大部分并不深。 只有一道极为诡异,是在李凭肩头上一道极深的伤口,甚至隐约能从伤口缝隙看见骨头。要是这伤口划在脖子上,李凭已经毙命了。 整个过程李凭不断挣扎着,口中疯疯癫癫地念叨着“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检查过一圈,蓝涟若心下了然。 这样的场合颜婴婴和洛灵儿都不便插手,两人只得站在一边,等洛婉儿和刘姝进来。 不多时,刘姝止住了哭泣走了进来,她是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却碰上了她这辈子见过最为诡异的画面。 她按照平日执行任务的过程在李凭房间布下法阵,想要把妖邪逼出来,但她布下的法阵之后妖风扑面,不仅将她的法阵损毁,还连着她的仙剑一起丢了出去。 然后李凭突然发狂,直接扑在她身上强迫要和她交欢。李凭身上妖气弥漫,显然是妖邪附在了她身上,刘姝好不容易挣脱开了李凭,但这时候李凭竟拿着把刀直直要抹脖子。她赶紧去阻拦,但菜刀还是深深砍在了李凭的肩膀。 因为肩膀受伤行动不便,刘姝才控制住了李凭,将他绑起来后急匆匆求助讯息。距她评估妖气的浓郁程度至少也是三阶实力,不是她能对抗的。 刘姝的哭泣一是因为任务的挫败,二是受辱,她平生最恨被男子触碰,在这次任务期间却结结实实被陌生男子抱住,男子还要强行与她…… 她感觉自己全身都脏了。 李员外听见刘姝的哭诉,气得脸都绿了,他一拍桌子:“污蔑!你是在污蔑!是你自己先勾引我儿子,勾引不成反咬我儿子一口。两位仙师,兼听则明啊,千万别被骗了!” “你……” 刘姝刚刚止住哭,被李员外这一反咬又忍不住哭出了声。洛婉儿连忙安抚,蓝涟若则在一旁静默不语。 “两位仙师啊,我儿子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平时……” 蓝涟若:“平时如何?” 李员外顿时哑了火。 “我只是来除妖的,其他我不会过问。”蓝涟若声音极淡,她手中出现了一柄桃木剑。蓝涟若信手朝空中一挥,随便在李凭头上捏了一个剑诀。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轻不重,外行人基本看不出什么神通,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霎时间房间之中的妖气浓郁了起来,一团黑气缓缓从李凭的胸口冒出,凝聚成一道黑影,迅速朝门外跑去。 这妖邪精明得很,知道蓝涟若和洛婉儿不好惹,改朝两个修为最低的女孩方向扑去。 它在两个女孩之间权衡,打量着挟持一个女孩为人质,逼那个多管闲事的修士放了它,很快它选中了颜婴婴。 这女孩看着气息不稳,弱柳扶风,明显更好要挟。 但当它扑向颜婴婴打算将她挟持走时候,它却有股明显不对劲的感觉,哪里怪异它偏偏说不上来。当它反应过来时候自己已经朝着门框的方向直直跑去,当它想转变方向,可已经来不及了。 妖邪重重一头撞到了门框上,痛得它大叫一声,这一撞拖慢了它逃跑的节奏,下一瞬它就被捆仙绳五花大绑了起来。 妖邪在被丢进锁妖袋之前往颜婴婴这边看了一眼,一时间它从颜婴婴的目光里察觉到了得意与讥诮。 “喵呜——” 它愤怒地挣扎着,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它只是碰了一下那女孩,硬是把本来能逃掉的机会变成了死局! 妖法,一定是妖法! 第11章 颜婴婴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刚刚之所以猫妖能撞到门框上,是因为被她抽取了大半气运。 失去气运,自然会倒霉。就像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一样,被她抽取多半的气运受害者,倒霉的方法也各种千奇百怪。 将作祟的猫妖捉拿归案,李凭悠悠转醒,看见房间之中的貌美女子,他眼底流露出一丝淫邪。 两个成年的一个清冷与妩媚相交恰到好处,一个眼若桃花,款款深情,两个小一点的虽然没长开,但这眉眼这身段,绝对是美人胚子。 李凭舔了舔嘴唇。 看见他这样的目光,刘姝脸色惨白,躲在了洛婉儿身后。显然李凭已经给刘姝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她死死抓住了自己的佩剑,要是李凭敢上前一步,她就要…… “邪祟已除。还请员外把约定好的酬金交上来。”蓝涟若收起桃木剑,神色淡淡。 李员外见过了蓝涟若的本事,这让不少仙师束手无策的猫妖在蓝涟若面前就跟个未断奶的猫崽子,他也不敢像对刘姝一样对蓝涟若,忙献上酬金。 蓝涟若接了,推起颜婴婴就走。 “等等诸位仙师。”李员外忙追了上去,他似乎忘了刚刚的事,满脸堆笑,“李家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仙师们住一晚再走吧。” 洛灵儿忍不住在颜婴婴耳边吐槽:“住一晚?给你儿子选妃么?” 她就是小声对颜婴婴说的,并没有想大声说出来的意思,但很快一个声音就在洛婉儿那边重复了一模一样的话。 比洛灵儿的声音还大,掺着幸灾乐祸。 正是那只猫妖。 李员外心理素质极好:“几位仙师别听那畜生胡说,绝对是那畜生用我们凭儿的身体冒犯了之前的小仙师,老身给仙师们赔个不是。求仙师们别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李员外这厚脸皮着实让颜婴婴大开眼界。 显然洛婉儿和蓝涟若都在极力隐忍。 蓝涟若转向刘姝:“师妹才二阶,一般二阶修为都会组队执行任务,师妹怎么一个人下来了?” “任务堂上接的那个委托,说的是只要一个女修单独执行任务。我看报酬高就来了。” 有的时候挂上委托确实会指定性别,就像有家风严谨的高门女眷在内宅受魇,不方便见外男,故而会专门会标清委托女修。这样的报酬往往比不指定的要多一些。 而两个男人的家,中邪的还是个男人,只委托女修就很值得商榷了。 刘姝想了想,方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多么明显的计,她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我应该意识到的,我……” 第11章 颜婴婴本以为蓝涟若会对刘姝说以后长个记性就好,但蓝涟若并没有,而是直接看向李员外,还有身后的李凭。 这父子两个听到此,面如土色,但还是竭力辩解: “没有,当初挂委托时候,我在想尽量少麻烦仙师嘛,能少就少麻烦……” “胡说!”刘姝终于站出来,“你们敢和我去任务堂对峙么?” 父子俩的气焰瞬间瘪了下来。 “涟若,我要是忍不住揍这老头一顿,到时候你记得上忏思崖给我送饭。” 洛婉儿忍不住拉住蓝涟若的袖口,就要回头。 蓝涟若一把抓住她手腕,挤出几个字:“你以为我不想么?” 但她们都是执行惯了任务的人,深知要是打了雇主会给宗门带来不好的影响,方才极力忍着,也只能劝刘姝忍。 刘姝也并非不懂规矩,她跟在洛婉儿身后,紧紧握着佩剑。 几人都没答言,径直转身朝外面走去。李凭平日里极好美色,又看见这几个女修宛若仙子,根本难耐心痒。他猛地冲上去,假装要跪谢救命之恩,但却使劲把颜婴婴的轮椅一推。 轮椅骤然翻倒,颜婴婴也从上面摔了下来。李凭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伸手去扶颜婴婴,想要借机薅一把油水,可他的手只碰到了颜婴婴的指尖,就被洛灵儿一脚踩到了地上。 虽然洛灵儿年龄小,但好歹也是修者,力气比常人要大。李凭痛得大叫,在这时候蓝涟若将颜婴婴从地上抱了起来。 颜婴婴息事宁人:“涟姐姐,走吧。” “走?” 蓝涟若几乎是本能地将烈鸣抓在了手中。尽管她并没有向其中注入任何灵力,但依旧不掩烈鸣气势滔滔,灼热逼人,吓得李凭连滚带爬逃到李员外身后,鬼哭狼嚎地嚷嚷着: “杀人了!” “若清宗来的修仙的要杀人了!” 这一嚷嚷引得近半个李家村的人都纷纷跑出来看戏,李家的家丁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呈半扇型将五人围住。 看戏的村民议论纷纷: “杀人?我看是李家的小子自找的吧?” “谁说不是?就他家那小子德行,肯定是看人家仙子长得漂亮,调戏不成反咬一口。” “就是就是。” 对峙半晌,蓝涟若将烈鸣弓收了回去,她冷冷扫了一眼李员外: “管好你们父子俩的手,别伸到若清宗来。” 再怎么说,任务已经完成。身为修者再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平民动手。 毕竟平民威胁不了修仙者的安全,平民在修仙面前是完全的弱势群体。 这个世界上修者偏少,为了维持修真者和普通百姓的关系。修真界掌书台立下了这一条根本规矩。 在她的目光威压之下,李家家丁也不敢阻拦,来看戏的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她们离开。 那李凭还想追,但他刚起身,就左脚绊右脚,摔了一个标准的狗啃地。 他刚想爬起身,但突然间发现眼前游走着一条深色花纹的蟒蛇,刚刚他正好摔在了一个蛇窝之上。 眼前白色的蛋壳破裂,浅色的蛋液留了他一身。那蟒蛇森冷的目光盯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看戏的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尖叫四散。 * 抽取了猫妖和李凭两个人的气运,颜婴婴心绪还不错。刘姝拿到了蓝涟若开的证明,可以正常回宗门汇报情况。 这猫妖是三阶的水平,确实不是刘姝能应对的。情报有误是任务堂的任务,不能影响弟子的任务执行评估。 刘姝对蓝涟若和洛婉儿千恩万谢。 只不过洛婉儿要将锁妖袋递给刘姝让她带上山时候,猫妖在袋子里疯狂挣扎起来。 “我不去,凭什么要我去!你们这群人包庇同族可以,这人戕害我的孩子,你怎么就不管管!” 随后猫妖带着哭腔讲起了李凭是如何虐杀它孩子们的事情,有一天它去给小猫打猎,李凭在这时候发现了它的窝,那时候小猫妖还没睁眼,被李凭拿到手里一只一只狠狠摔在地上,可怜的小猫妖们还未足月,就变成了一摊摊血水肉泥。 “我并未伤及李凭性命,我只是想挠他七七四十九天让他记个教训以后不要碰猫妖一族!凭什么最后还要治我的罪!” 听得洛灵儿动容不已,她拉了拉自家姐姐的袖子,很想放过这猫妖。 但修者是人,没有考虑妖感受的必要。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大师姐,洛师姐。”刘姝俯身,跪了下去。 洛婉儿知道她想说什么,摇摇头:“它说得不假,但……” “有些规矩,不可违背。”蓝涟若缓声道,抬手呼出一道灵力,将刘姝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先把它带回去,随后我会开出附表,具体阐明前因后果。” 刘姝眸子一亮。 并不是所有妖被抓到之后都是即刻打死,毕竟妖和灵兽本质上来说并无区别,只是人为划分。对妖略微宽容能更好维持修者与灵兽的关系。 “这任务是你的,如何处置它,慎司堂会考虑你的建议。” 蓝涟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纸,以灵力为墨,很快出具了证明。 颜婴婴看着正在写证明的蓝涟若,心中似有触动。 蓝涟若看样子并非完全不近人情的那种人。 第12章 顺着村路往前走,走到头便是清水镇。 清水镇上祭神会盛大,一行穿着祭神袍服的人敲锣打鼓地在大街小巷穿梭,好不热闹。 此处虽然是凡间,但交易一般还是用灵石而不是金银。街上店铺也有不少贩卖灵器法宝的,只不过这些灵器法宝大多等级很低,只给普通人防身用,修者一般都看不上眼。 洛灵儿没下过山,一看见店铺里陈列的各种新奇玩意,马上被吸引了去。 她是洛婉儿的妹妹,自小见识多了仙门法器,并不稀罕什么灵器法宝,而是处于小女孩爱美的天性,对珠钗簪环之类的东西颇为感兴趣。老板娘看出了她的爱不释手,递过来一个极小的腕镯,道: “这位小仙子还戴不了这么大的。来看看这个。这是落霞金打造出来的镯子,前段时间我才弄了一块原料,要不是和小仙子有缘也不能拿出来。这落霞金神奇得很,不仅会随着主人的手腕宽度随意调整尺寸,还会藏匿气息,对小仙子这样修仙中人很有帮助。小仙子要不要试试。” 洛灵儿拿起镯子,上下打量着,旋即套在了自己手腕上,淡金色的镯子衬得她的手腕如白雪一样。确实如老板娘所说,这镯子戴上的瞬间,颜婴婴就感觉洛灵儿的气息从她身边消失了。 “在下记得是烟霞阁那边才有的。在下斗胆,想请教这落霞金是如何而得,烦请老板娘指点。” 在人前的蓝涟若还是很恪守礼节,老板娘也没瞒她,笑道: “也是托仙子们的福,前几天有个客人拿着那么一个大袋子来我这里,说要打造些器具。他把袋子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都是些破铜烂铁什么的,我看也没什么能用的,唯独翻出来这样一块落霞金。我就想着这样好的东西也得打造个好器具才是,结果他只让我造了一副袖箭,还说剩下的材料就给我了。我想着这么好的材料不要白不要,就打造出了一对腕镯。若是仙子们觉得好,就拿着,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虽然这么说,不过那老板娘看四人的装束,心知都是不差钱的主。在清水镇能买得起这落霞金器具的人不多,与其低价卖给普通人,还不如卖给合适的有钱修者。 说着她忙从另一个匣子里面翻出了另一个镯子,递给了颜婴婴。 镯子通体淡金,入手温凉,似金似玉,于微微透光的镯体内部似乎能看见烟霞流转,因此特质放得了落霞金之名。颜婴婴刚接触到镯子,她便感觉到体内的那股力量流动起来,聚集在她指尖停留了一会儿才褪去,似乎在帮她检查镯子有无异样。 蓝涟若借着颜婴婴的手看了看镯子,只见镯体花草纹路栩栩如生,称赞了一句好手艺,旋即丢下了一袋灵石作为报酬,不经意顺带问了句:“老板娘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么?” “记得记得。”老板娘掂着灵石,笑得合不拢嘴,“那人约摸比仙子高半个头,高大魁梧,黑皮宽目,左眼皮上有道疤,手臂上有一个蛇纹纹身,那青蛇顶着一对红眼睛,看着怪吓人的。不过既然是客人,也得好好招待按人家说的做不是?” “赤目蛇纹的话,听着像是敬灵门的人?”蓝涟若顺口问。 “原来是敬灵门的仙师啊,是我有眼无珠不识仙师了。还得多亏仙子赐教。”老板娘笑道。 颜婴婴听说过敬灵门。 同其他仙门修行自身术法不同,敬灵门的人是同灵兽缔结契约,令灵兽附在自己身上,将灵兽的能力转化为自身的能力进行使用。这种秘法可以无视自身与灵兽的等级差距,只要彼此都同意便能契约,因此得到高阶灵兽契约敬灵门的弟子在低阶时候往往是碾压同阶其他门派弟子的战力,但到六阶之后,敬灵门的战力往往就开始乏力了。 第12章 因此上辈子蓝涟若祸乱修真界时候,敬灵门是第一个被魔族灭了的宗门。 从那家店铺离开之后,四人又沿着热闹的街道慢慢走,虽然蓝涟若和洛婉儿的神情看不出什么问题。但颜婴婴心知刚刚她们心里肯定不像脸上那样毫不在意。 她自己也好奇为什么敬灵门的人会到清水镇来。修真界之中十大门派之中,若清宗和敬灵门都是下七宗的两个,中间隔着扶风山谷和黄云峰两个门派。正常宗门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非必要不会去别的门派地盘活动。敬灵门能千里迢迢跑到若清宗下,着实奇怪。 随着太阳落下,家家在门口挂起了灯笼,祭神会的热闹一时间到达了顶峰。祭神的队伍要在清水镇上转最后一圈,便会前往郊外的神殿最后供奉拜祭。 祭神队伍从她们身边走过,他们脸上都涂着厚厚的油妆,嘴里念着古老的唱词,颜婴婴听不出是什么,但却莫名有些毛骨悚然。而洛灵儿已经躲到了洛婉儿身后,显然被这样的场面弄得很害怕。 “两个小仙子是第一次来我们清水镇看祭神会么?”一个卖灯笼的人笑眯眯地朝着两人弯了腰,将自己架子上的灯笼分给颜婴婴和洛灵儿。蓝涟若想要付钱,但却被卖灯笼的老伯推了回去。 “这可不行。我们清水镇仰仗了若清宗仙子仙师们不少帮忙恩惠,这一点小东西不足挂齿。小仙子要是不嫌弃,就当给两个小仙子解闷的。” 言语推辞了好一会儿,灯笼铺老板方才收了蓝涟若付的灵石。颜婴婴看着蓝涟若掏灵石不眨眼的样子,心中暗生艳羡。 浓缩成六个字: 富婆,饿饿,饭饭 虽然雪仙尊平时修炼灵器,天材地宝之上短不了她什么,但唯独灵石这一种东西,雪仙尊并不怎么给她。或许是雪仙尊并没有多少尘俗的欲念,完全没有意识到灵石除了购置稀世宝物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人间的烟火繁华固然让人流连,但山门丑时关闭,如今也应该到回去的时候了。蓝涟若最后去糕点铺子给两个女孩买了几盒糕点,正式修行之后课业繁忙,虽然机巧灵鸟也能代为采购,但不如现做的热气腾腾的好。 正当一行人准备离开清水镇之时,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句殷切的声音: “各位道友,且请留步。” 第13章 这句话一出,颜婴婴马上想到了之前看过的那句熟悉的“道友请留步”,一旦听了这句话跟着走的道士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蓝涟若转过身,只见一月白衣袍的少年站在树下,长身玉立,浅笑吟吟,腰间系着一根白□□箫,宛若人间谪仙。 看见这个人,颜婴婴瞳孔微缩。 上辈子她见过这个人,这个人名叫云弋,是扶风山谷谷主的次子,也是在原剧情之中男主呼声最高的男角色之一,只不过前期他的刷脸率很高,后期就一点剧情都没有。书粉们纷纷怀疑作者根本就是忘了还有云弋这个人。 虽然他不是男主,但要知道蓝涟若一个获得的很重要机缘就和云弋密不可分。按照时间线应该在下周才第一次见面的,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烈鸣仙子,凝华君,还有两位小仙子师妹。”云弋上前抱拳施礼,“在下扶风山谷,云弋。” 既然对方的态度友善,若清宗的四人便也纷纷还礼。 颜婴婴察觉到云弋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云弋一眼,恰好与云弋的目光相对,云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转移了目光。 云弋尚在六阶巅峰,并没有尊号,因而蓝涟若和洛婉儿便以“云公子”相称,在简单客套寒暄之后,云弋方才道出了来这里的意图。 “前日云某在扶风山谷接到一封密信,只是让云某一个人前来清水镇。云某溯洄过密信的由来,发现已经被抹除了,因而云某实在好奇是何等高人能穿过扶风山谷的结界来直接找上云某,故云某只身前来,未及时告知若清宗,还请烈鸣仙子和凝华君海涵。” 这样的手段着实诡异了些,多半便是陷阱。蓝涟若和洛婉儿对视一眼,似乎都对云弋这种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踩的行为很无法理解。 蓝涟若犹豫片刻:“云公子这封密信还带在身上么?” “带了。”云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蓝涟若。 蓝涟若就站在颜婴婴身边,随着密信的接近,颜婴婴陡然感觉到体内那颗魔丹没来由地躁动了起来。负责封印魔丹的那股力量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直接让魔丹冲破了封印。 强烈的疼痛让颜婴婴身体一缩,五官都要挤成了一团,险些惨叫出声。她死死咬住了唇,只听洛灵儿在一旁焦急的呼喊声,旋即她便失去了意识。 *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清水镇的一间客栈里,洛灵儿和蓝涟若都守在她旁边。此时祭神会已经结束,整个清水镇上异常安静,一轮惨白的孤月悬于天上,寂寥肃杀。 刚刚冲破束缚的魔丹此时又好好地被封印了起来。看守魔丹的力量似乎觉得对不起她,觉察到她苏醒,在她经脉之中讨好一样游走抚摸。 只不过房间之中并不见洛婉儿和云弋,颜婴婴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婴婴!”洛灵儿见她苏醒,一下子扑到她床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疼么?你刚刚……” 蓝涟若不动声色瞥了洛灵儿一眼,洛灵儿方才没继续把刚刚她见到的说出来,不过看洛灵儿和蓝涟若衣袍上的大片血迹,颜婴婴清楚刚刚自己绝对是把洛灵儿吓坏了。 “灵儿,我现在好多了。”颜婴婴试图安慰洛灵儿,“没事,都是上次受伤淤积的淤血。吐出来就好多了,没什么事。” 随后她看向蓝涟若,问清水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清水镇不可能什么都不发生。目前已经知道敬灵门和扶风山谷的人都来到了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门派的修者,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间小镇能汇集这么多的修者显然并不正常。 还有那封引动她体内魔丹的密信,那个将云弋引来的神秘人…… 颜婴婴目光在房间之中扫了扫,很快瞥见在门口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信,周围布着淡淡金光的封印法阵,颜婴婴下意识想去拿,但她刚下床,就被蓝涟若抱了回去。 “要是不想死的话,别碰那封信。”蓝涟若冷冷道。 “那婉师姐……” “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等他们办完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回若清宗。” “是祭神会出了什么事么?” 颜婴婴盯着蓝涟若的眼睛,问。 蓝涟若转开了目光:“你现在还小,没必要管这些事。就算是祭神会的事情,也……” “今日亲自去祭神之人,纷纷吊死在了神殿之中,对么?” 颜婴婴难得从蓝涟若眸底看出了惊讶的情绪,她心知自己猜对了,不过她没有一点猜对的成就感,而是心越来越沉了下去。 这倒确实是剧情线,但只不过提前了,正正好好提前了一年时间。 清水镇之中供奉的那神本是一尊无名神,只不过这神最开始也颇为灵验,故而香火不断。但早年间总有兵马战乱,战乱期间人们纷纷自保,谁也顾不得给神殿续上供奉,或许是这样神明觉得人心不诚,不知何时便离开了神殿,神殿因此一夜崩塌。 在真正神明离开之后,一尊不知从何处来的邪神将神殿占领,受人香火,能力大增,普通的香火已经不满足它的胃口,它要活祭,生人的活祭。 当然这被称为邪神的妖孽自然死在了蓝涟若手中,蓝涟若也因此突破八阶中段,一举冲击到八阶巅峰,距离九阶只有一线之隔。 “婴婴,你怎么知道的。”蓝涟若的语气认真了起来,她在颜婴婴床边坐下,盯着颜婴婴的眼睛。 颜婴婴能察觉到蓝涟若的怀疑,她脑子微微一转,很快想好了托词:“涟姐姐,我是刚刚昏迷时候,梦见清水镇之上……” 旋即她声音颤抖起来,做出极其害怕的样子,洛灵儿连忙搂住了她。其实颜婴婴不用过分伪装,只要她回想起来上辈子生命的最后阶段,蓝涟若是如何残忍折磨她,身体也跟着剧烈颤抖着。她心悸得厉害,唇色发乌,整个人靠在了洛灵儿怀中,再说不出一句话。 经过这一番折腾,蓝涟若对她的怀疑总算打消了。蓝涟若倒出出丸药塞到她嘴里让她含着,等她缓过来些方才道: “此事有婉儿与云公子两人出手便好,无需我出动。还有婴婴,你不能去。” 颜婴婴倒无所谓自己去不去,关键是这事要蓝涟若去啊。 要是蓝涟若在这里不和那邪神战斗,蓝涟若是怎么能在接近九阶实力的邪神威压之下领悟突破契机? “涟姐姐真的不去么?”颜婴婴心悸刚刚平息下来,说话还是有些喘,“我梦见那邪祟很厉害,只怕婉师姐会有些吃力。” 第13章 蓝涟若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安抚她:“别怕,婴婴,你还梦见什么了?” 颜婴婴虽然年龄小,但她的精神力却是远远强于同龄人。精神力强的小孩子很容易环境产生共鸣感,也就是刚刚颜婴婴对清水镇现状的梦。这种案例虽然没有具体解释,但在修真界之中也有不少前例记载。 虽然她也知道逼颜婴婴回想这样的噩梦过于残忍,但她还是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在颜婴婴突然病发吐血昏迷后,他们就听见了清水镇之中的骚乱—— 祭神会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进神殿之后就再也没见他们出来过,有带孩子的妇人焦急等丈夫出来一起吃饭,急不过便去神殿里面催促丈夫快出来。 结果一进神殿赫然看见了祭神会队伍的人一个个整整齐齐吊死在了神殿之中,有的舌头吐得老长,但他们的脸上却浮现着愉悦的神情,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这种情况不用想也知道是邪祟作乱,修真者对邪祟的感知往往是异常敏感的。虽然她也想过去,但奈何洛婉儿比她还不通医理,她放心不下发病的颜婴婴,只得让洛婉儿和云弋先行一步,自己先带着颜婴婴和洛灵儿回客栈等消息。 到现在洛婉儿也没有给她传来任何消息,蓝涟若越发越担心起来: 她清楚洛婉儿的禀性,洛婉儿就算和她并肩战斗时候也传信不断,这么久一言不发,不是情况紧急到根本没时间传信,就是无法传信。 最诡异的是,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清水镇之上依旧没什么邪祟的气息。最擅长隐藏气息的邪祟在准备吸食它想要的东西时候也会显露原型,不可能一点气息不露。 “涟姐姐,这个源头是邪神,清水镇所供奉的,是一尊邪神。”颜婴婴说得太急,忍不住咳了起来,蓝涟若伸手并不嫌弃地擦掉了她唇角的血丝,旋即按住了她的嘴唇。 “别说了婴婴,我知道了,我这就告诉婉儿。”蓝涟若生怕这小姑娘再说下去就断了气,再加上她没亲临现场,也不好说到底是什么,但颜婴婴的话多少是个突破口,她给洛婉儿传了过去,几乎是同时,她收到了洛婉儿的回信: “邪祟诡异,速来。” 第14章 接收到这个传讯之后,蓝涟若意识到了不好。 之前洛婉儿不到万不得已时候,是不会让她过去援助的。看来这次碰上的邪祟不容小觑。 蓝涟若指尖捏诀,淡淡金光于她指尖流转,一道金色幕帘缓缓降下,将两个女孩笼住,在叮嘱颜婴婴和洛灵儿佩戴好落霞金镯子后,方才寻洛婉儿而去。 虽然她也不放心让两个孩子独自待在客栈里,她别无选择:颜婴婴和洛灵儿对她很重要,但洛婉儿对她也很重要,铲除邪祟更是对修真者来说义不容辞的事情。 她略通结界术,布下这个结界加上落霞金对两人气息的隐藏,应该能足够撑到她和洛婉儿铲除邪祟归来。毕竟她和洛婉儿勠力配合,发挥出的比单纯叠加的实力还要高。 此时城郊格外安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在神殿周围数里地外,有一层如水的薄膜,将神殿笼罩。 是结界。 蓝涟若灵识想要试着钻进结界探查,但她却被反弹了回来,幸亏她识海坚固,要是精神力薄弱些的人,这样的反震足够让识海受到重创。 眼前的事态已经不是普通的邪祟了。 很可能真如颜婴婴所说,是清水镇上之人,供奉化形的邪神。 * 颜婴婴望向窗外,虽然她清楚这辈子没有让蓝涟若错过该有的机缘,但她莫名有几分心惊肉跳。 经脉之中的那股力量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轻轻在她的手背上蹭来蹭去,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她。 “婴婴,你说姐姐和大师姐,会不会有事?”洛灵儿在她身边坐下,挽住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布料,颜婴婴能感觉到洛灵儿的不安。 虽然她也想过去,但奈何这具身子过于年幼,过去不但不能对他们有什么帮忙,反而会让蓝涟若洛婉儿因为保护她们而分心。她们需要做的只有等。 颜婴婴试着去回忆这段剧情。 隔了一辈子,关于书中对邪神描述的具体剧情她记忆已经不多了。并非她想任由邪神作乱,上辈子她提前铲除了邪神,但那些死在邪神手中的镇民并未因此而得到生的机会。反而招来了其他邪祟,将整个清水镇血洗一空。 有上辈子的教训,她便知道任何可能动摇原剧情发展的事情,都会可能发生其他的剧情弥补,注定死亡的人很难活下去。 颜婴婴不由得瞥了洛灵儿一眼。 每当想起上辈子洛灵儿的终末,她都觉得心如刀绞。洛灵儿死的时候才十六岁,这样的年纪走向死亡…… 记忆重新回拢,聚集在这清水镇邪神的点上。她凝神回忆,虽然现在时间节点提前了不少,但邪神的技能大概和原剧情中差不了太远。 邪神虽然看着擅长幻境,但主要迷惑修者的手段还是在幻境之中掺入致幻的雾,只不过此雾虽然致幻,但并非毒,对身体并无损伤因而难遇觉察。当陷入幻境中人进了第二层幻境之后,那邪神便开始释放毒雾,将幻境中人杀死吞噬。 但这还是最开始的前菜,这些手段难不住蓝涟若,真正将他们绊住是持久的消耗。这个阵法是邪神以身所化,阵中一切任其操纵,想要找到阵眼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邪神的实力算不得太强,比起真正九阶的修者大能还是差远了,但困难就是邪神的手段过于诡异。 在原剧情中是一个困入此阵的如门弟子率先发现了阵法的秘密,那如门弟子修行的是金光神咒,又是先天纯阳之体,至刚至阳。这是破此阵的前提。只是不知道剧情变成这个样子,这位弟子现在在不在阵中。 大概率应该还是不在的。 若是按照原剧情线,清水镇邪神之事并不是突然发现的,而是众多仙门练手围剿的大案。 而现在…… “灵儿,你现在能联系上婉师姐么?” 颜婴婴隐约记得,洛灵儿和洛婉儿有自己的联系方式,这应该是家传秘密,上辈子她只是知道,但未曾多问。 洛灵儿点点头,旋即她掌心出现了一朵蓝色莲花,微光莹润,在月光之下流转着高洁神圣的气息。 “这是我和我姐姐特有的感应方式,名叫同心莲。”洛灵儿托着冰莲道,“婴婴,你想说什么?” 颜婴婴急道:“你问问她现在有多少人被困在了阵法之中。” 虽然洛灵儿不知颜婴婴何意,但依旧照做了。洛灵儿虽然年纪小,可现在却出奇的沉静,仿佛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很快洛婉儿的声音从冰莲之中传来:“除了我和涟若之外,还有扶风山谷的云弋公子,敬灵门的常明公子。婴婴你放心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没有别人了么?” “再有就是那个缩头缩尾的邪祟了。或者追着我们的家伙,要是也能叫人的话。”洛婉儿说着,回身剑气荡出,将追着他们的行尸纷纷冻成冰雕,但行尸太多了,而且它们皮肤坚韧得很,只能冻结不能粉碎,就连配合着蓝涟若的烈鸣弓也无法摧毁。 这么诡异的东西她还是头一次见过,但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毕竟这些行尸都是刚刚的清水镇民,镇民的躯体本身极为脆弱的,如今能这样坚韧,肯定和操纵着它们的那个东西脱不开关系。 云弋甩出一大片符箓,豆子一样砸到追来的行尸之上,旋即他咬破指尖道声“定”,符箓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暂且将行尸拦住,给四人喘息的空间。 “婴婴,你还梦见了什么?”蓝涟若打断了洛婉儿的话,单刀直入介入了洛婉儿和颜婴婴的对话。 就算是她,也很难看出此阵究竟是什么,她开始时候本不欲贸然进入此阵,但奈何这结界并非她以为的固定在原地,在她试着从结界外围找到破绽时候,结界已经悄然移动让她置于其中。 蓝涟若没办法,只能同已经困入结界的洛婉儿和云弋会合,三人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同样陷进其中的修者,敬灵门的常明。 找到常明时候常明已经陷入了第二层幻境之中,他们只得先把常明从幻境之中拉出来。但刚把常明拉回结界之中第一层幻境,行尸便将他们包围。 在于行尸缠斗的过程他们很快发现了不正常,这些行尸简直根本不像正常的尸体,它们一个个敏捷灵活攻击性强,而且皮肤格外坚韧,根本无法对它们造成损伤。 据蓝涟若估计,这里面每一只行尸的肉身都至少是八阶初期的实力。如果持久拖下去,他们四人都会过度消耗栽在这里。现在想要逆转战局,只能想找到破阵之法。 颜婴婴想将她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在此时,她陡然觉得背后传来了重重一击。 喉间一甜,一口血喷溅在了被单之上。洛灵儿下意识扶住她,但那身形宛若鬼魅的女子从夜色之中浮现,毫不怜惜将洛灵儿拍飞了出去。 第14章 这正是那天秘境之中给她种下魔丹的女人! 熟悉的疼痛感席卷而来,颜婴婴倒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间她只感觉到女人冰凉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想要凝聚自己的精神力去抽取女子的气运,但她失败了。 尽管疼得神志不清,但她也能感觉到自己抽取这女子的气运时候,这女人就像是一个气球一样,她除了空气之外一无所获。 神志恍惚之中,她似乎听见了女人轻轻的声音: “居然是这样么?谢谢你,小家伙。那我允许你,通知她们我的到来。” 破碎的光影在眼前浮动,颜婴婴抓着冰莲花,拼命张了张嘴,从声带挤出声音,将最后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幻境就是……本体……是那个人……快跑……” 第15章 红色莲花在蓝涟若手上闪烁了一下,瞬间连带着颜婴婴最后的那句“快跑”一起消失无踪。洛婉儿在蓝涟若身边听得清清楚楚,她脸色微微变了。 尽管她知道颜婴婴大概率是出事了,但也只能安慰: “涟若,婴婴那边应该没什么事。可能只是……” 蓝涟若抬起一只手,示意洛婉儿不必继续说下去。她提起手中烈鸣弓,直接朝天上射了一箭,旋即火红的帘幕垂下,将四人围住。 结界放下,炽烈的凤凰真火天克行尸,让它们不敢靠近,只敢围着慢慢试探地逼来。 这恰好给了他们商议对策的机会。 “俺是个粗人,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俺都跟着你们。”常明憨憨挠了挠后脑勺,“不过俺得问一下俺家那位大爷。这劳什子阵法古怪得很,俺家那位大爷进不来。” 常明是敬灵门的人,敬灵门同灵兽的相处自是与其他门派不同,其他门派和灵兽虽然是合作关系,但灵兽基本是不敢违抗修者的命令。而敬灵门修者与灵兽缔结的契约,还需要请灵兽帮忙,灵兽有权力直接撂挑子不干。 听常明这么说,蓝涟若和洛婉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洛婉儿用口型比了一个“九”。 同常明缔结契约的灵兽是修真界之中有名的灵兽,白蛇白优子。虽然是灵兽,但亦可化身人形,可见修为之深厚,就算雪仙尊见了白优子亦要称一声白仙人。当年常明在一次入山采药时候误打误撞救了白优子的一窝蛇孙,因而一人一蛇之间结了因果,白优子为报恩,故而同常明结了契约。 白优子修为是八阶巅峰,到了六阶以上,任何一段比起下面都是近乎于天堑的差距。要是连他都进不来,这邪神的修为恐怕也不遑多让。 现在她和洛婉儿都是七阶中段,云弋是六阶巅峰,常明才刚刚突破六阶。他们在八阶大能面前不过是一窝随时都可以碾死的蚂蚁。 不过问题又回来了,清水镇这样小地方也没多少人,就算每年都办各种神会对其极为虔诚,也不可能在这百年来修得如此高的修为。除非…… 蓝涟若看向云弋:“云公子博闻强识,可曾知道清水镇原本所供奉神明的来历?” 云弋凝思片刻:“之前供奉的神明么?之前的神殿重新修葺时候先祖曾经考察过。这里所供奉的并非文神武神土地公之类的常见神明,那时候神像已经倒塌成废墟。先祖推测这里所供奉的应该是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孩子这样的神明,大概是主管多子的神殿。根据流传下来的文字记载,这神殿在曾经极为灵验,香火一度鼎盛之至,不少人千里迢迢都要过来拜祭。” 洛婉儿发现了不对:“现在清水镇这个神殿不是供什么清水河神?莫不是……” 话音未落,洛婉儿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古怪,皮肤上面长上了一层青白色的诡异东西,又冷又硬,活像死人一样。 蓝涟若瞥了她一眼:“现在这个清水河神,恐怕便是现在的邪祟。” 洛婉儿:“不会吧?” 蓝涟若:“你之前来这里拜祭过?” 洛婉儿捂了捂眼睛。 她一年前来过清水镇抓一只狐妖,路过神殿就顺路上了个香。要是她那时候知道她是给一个邪神上香,她估计能直接拔剑砍了它的神像。 同样的鳞片也出现在了云弋和常明身上。 “其实……在下也在祭神会之上拜过此神。”云弋尴尬开口,在这时候他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不免心中一慌。 未知,才是他们面对邪祟时候最恐惧的事情。 “俺也是。”常明正在试着和白优子沟通,只听了半截他们的讨论就插了进来,那鳞片生长得过于突然,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此时蓝涟若伸出手,她指尖点在洛婉儿脸上的鳞片上,亮起一簇微弱的火苗。 可尽管火苗微弱,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那鳞片像是恐惧着什么一样,迅速脱落。 蓝涟若眼前倏地一亮。 “无妨。” 她挥了挥手,闭上眼睛,撤去了结界。此时饥渴了许久的行尸看见他们,疯狂地朝他们扑了上来,但行尸似乎并不是想把他们撕成碎片,更像是……活捉? 在此时蓝涟若双手合十,盘膝而坐了下来,洛婉儿刚想让她赶紧起来。却在此时看见淡淡的红光在蓝涟若周身盛放,旋即悠远缥缈仿佛跨越千万年古老岁月的低吟声从蓝涟若身上泛起,下一秒,他们连同行尸都被震飞了出去。 在这红光之中,他们身上刚刚长出来的青白鳞片迅速消退,重新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和柔软。 “天,这就是烈鸣仙子么?”常明震惊,云弋也看怔了神,但旋即他们只觉颈间一凉,双双晕了过去。 “涟若,这样真的可以么?” 洛婉儿担忧地看向身后浮现巨大凤凰虚影的女子,声音很轻,她并没有期待过回答。 金红色的火焰在蓝涟若周身结成一道复杂的法阵,法阵将蓝涟若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一时间提到极致。从肉眼便能看出周围的幻境空间已经发生了丝丝皲裂。 她选择相信了在颜婴婴传递来的最后讯息。 幻境就是邪神的本体。 这也是他们一直找不到阵眼的原因,邪神以身结成幻阵,阵眼定然会避着他们,随时移动,只要拖住他们,等他们消耗差不多时候,自会成为瓮中之鳖。 邪神的术法恐惧着她的灵力,她的灵力刚好能驱散此邪神的灵力,那就由她好了。 走到这一步她也是无奈之举。她的先祖是仙魔界之中的凤凰,凤凰后裔众多,但血统多半稀薄,除了带着点血脉能修行更快寿命更长基本没什么其他用处。可她却出现了很反常的血统提纯现象,她骨子里至少有一半是凤凰最为精纯的血脉,只不过有这样的血脉定然会招到旁余势力的惦记。因而到现在也只有雪仙尊和洛婉儿知道她的这个秘密。 她的血脉足够去召唤感应她的先祖了,凤凰乃十阶神兽,想要破一个接近九阶的邪神阵法并不难。 只不过召唤凤凰先祖,她的身体很难承受神兽降临的压力,如果承受先祖降临还要保留她自身的修为,至少要损失一半的寿数。 只是若对手是邪神,若是能趁其未成大气候,将这一半的寿数用来扼杀邪神,却也不亏。 * 城郊之外的红光耀目,宛若一团烈阳临于月色之下,日月同辉的场面让颜婴婴心头为之一震。 她体内的那股力量躁动着,虽然依旧压制着魔丹,但颜婴婴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渴求着前往城郊,亲临那红光之下。 颜婴婴越发觉得剧情乱了套。 她明明记得蓝涟若的凤凰体本应该是在几年之后误打误撞进入凤凰谷中方才大成,怎么现在就放出来了? 只有突破八阶时候,蓝涟若方才能随便使用以身引凤之法,现在蓝涟若才七阶中段,这样无疑是玩火自焚。 这时候她陡然间想了起来,在被那个女人偷袭之后那个女人还让她给蓝涟若通气。 那个女人不会去找蓝涟若他们了吧? 颜婴婴挣扎着想要下床,可洛灵儿死死按住了她。正当颜婴婴想要对洛灵儿刺入她的精神力时候,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来人眉眼平和,衣衫若雪,正是若清宗宗主,雪仙尊。 “婴婴,不得胡闹。” 雪仙尊的到来让颜婴婴心一松,她将蓝涟若他们所面对情况大致和雪仙尊讲了一遍。雪仙尊点了点头,旋即叫出自己的契约灵兽骁白,让骁白送两个女孩回山上。 回到山上洛灵儿不敢怠慢,刚刚她也被女人拍了一掌,为了防止留下什么暗伤,她连忙用灵力游走了一个周天,确定自己没什么事后连忙盯着颜婴婴,她真怕颜婴婴想不开下山去找蓝涟若。 那种级别的场面根本就不是她们能见到的。要是换作平时,雪仙尊怎么都得亲自送颜婴婴回来,但这次只派了骁白护送。可见情况之危。 洛灵儿在门口找到颜婴婴,看见颜婴婴正捏着手中的帕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5章 她很快认出来这是蓝涟若的帕子,一时间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只能坐在了颜婴婴身边。 上辈子她在若清宗内待久了,出门执行任务时候也是在蓝涟若身后,用自己的精神力给蓝涟若进行辅助。现在她突然间意识到,上辈子的做法其实是行不通的。 要是一味地依附于人,就算精神力锤炼得再强大,终究也是一个菟丝花。就像上辈子被蓝涟若抓走时候,她想跑都没机会跑。 她缓缓从蓝涟若的帕子之上汲取着残余的气运,刚刚这一通折腾下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气运就要消耗殆尽。要是不尽快汲取,她很快就会因此丧命。 和那个毫无气运的女人接触之时,她的气运流失似乎比之前格外的快。从原本的只有一个小孔放气,在女人接触时候就像被刀子豁开了一个大窟窿。再加上那个女人明明没有气运,为什么能活下去?这应该是违背这个位面法则了吧? 颜婴婴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才多大?”洛灵儿摇了摇头,挽住了颜婴婴的手臂,“等我们像姐姐和大师姐那么大时候,我们也会独当一面的。” 像她们那么大…… 洛灵儿…… 想到这个上辈子的年龄终结在了十六岁的女孩,颜婴婴一时间心如刀绞,她控制着自己,勉强吞咽下了要涌出的血。 “那你要答应我,不许食言。” 第16章 清水镇所诞生的邪神之事惊动了众多仙门,但众仙门赶来时候,只见若清宗的人已经将此事解决得井井有条,死于邪神之乱的镇民皆妥善安葬。 要知道邪神的诞生在修真界可是大事,之前诞生过几次邪神,没有一次不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的场面。而这次清水镇的邪神之乱竟然只有几十个镇民遇难,一时间赶来的众仙门都怀疑自己接到的情报出了什么问题。 这次固然来这里的是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两位烈鸣仙子和凝华君。但烈鸣仙子蓝涟若和凝华君洛婉儿到底才七阶,怎么可能面对接近九阶的邪神还能全身而退? 其实回想起那时的战况,蓝涟若自己的记忆也很模糊。 她以自己的身躯成功召唤出了先祖凤凰的力量,并用这样的力量强行迫使邪神显出了本体。但是她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承受过高力量带来的反噬,在她准备将现了本体的邪神斩杀之时,她还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还是洛婉儿告诉她当时发生了什么。是她的箭镞带着凤凰净化的能力,在穿透邪神身体的时候便将邪神抹除了。 至于邪神的由来,清水镇百余年前多发战乱,邪神便是此地的怨灵集结而成,它们渴求着生人的精魄,占据了原来神殿的位格,吸取了原来的那位无名神殿主人留下来的力量,再加上此地镇民百余年的香火供奉令其实力大增。故而在信仰之力最胜的祭神会上,它们终于压抑不住对精魄的渴望开启了第一次屠杀。 若非邪神看蓝涟若这几个修者修为不俗,产生了玩弄他们的恶趣味。整个清水镇在转瞬间就能被它们吞噬。 其他仙门的人扑空一场,多半有些怏怏。唯独扶风山谷的和敬灵门的人对雪仙尊态度格外殷切,毕竟云弋和常明都是扶风山谷和敬灵门的出色弟子,有机会执掌整个门派的新人。那几百年都不出山一步的白优子更是来了此处,亲自对若清宗表达了谢意。 事情至此看上去风云方定,但蓝涟若很清楚有几个疑点并没有解决。 一来,云弋和常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给云弋寄信的人究竟是谁;二来,关于颜婴婴给她传信之中的那个人,蓝涟若猜测是那个在秘境之中的红衣女人,既然那个女人想对她下手她,为什么不在这时候动手? 这时候常明的求饶声飘到了耳中:“白大爷,俺错了,再给俺一次机会,俺一定能把他抓回来。这不俺困进去了联系不上大爷您么?绝对没有不相信大爷您实力的意思……” 把他抓回来? 常明是过来找人的? 蓝涟若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在众仙门在场时候问,而是趁着一切彻底安排妥当,雪仙尊设宴招待众仙门时候,见常明偷偷溜出了宴席,自己也跟了出去。 白优子显然还在生常明的气,絮絮叨叨继续训斥常明,常明只得赔笑道歉。这时候白优子突然来了一句: “角落里的小姑娘,出来吧。” 能被白优子发现,蓝涟若倒也不畏惧,上前恭恭敬敬给白优子施了一礼,白优子看了常明一眼骂了一句“滚下去吧”,常明方才忙不迭跑了出去。 下一瞬,白优子直接还了蓝涟若的礼。蓝涟若连忙扶起白优子,口中道着不敢。 “小凤凰,老夫还礼就是怕折损了老夫的寿数。你的礼老夫可受不起。”白优子端着架子,冷哼了一声,“你这小凤凰心思倒够坏,给老夫施礼这不就是给老夫下套?别跟老夫说你不懂这界那界的规矩。” “我有些事想要来请教前辈您。”蓝涟若淡声回答,正当她思索如何对白优子开口询问常明为什么要过来时候,便听白优子幽幽道: “小凤凰,你是来问老夫为什么常明这小子会在这里么?”白优子盯着蓝涟若,竖瞳之中闪过一丝精明与算计,“不过小凤凰我们要说好,我告诉你这事,常明那小子欠你的情就算还清了。” 白优子这老妖是最讲究因果的,这就为什么常明误打误撞救了他的后代,他能自愿给常明当契约灵兽。蓝涟若略一点头。 “也不是什么秘密。敬灵门里面出了个叛徒,偷了敬灵门的一个法器就跑了。常明小子是追着那叛徒出来的。只不过那叛徒精明得很,在清水镇甩丢了常明小子。常明小子不敢回去,就留在清水镇上想找那叛徒的线索。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小凤凰?” 蓝涟若略一沉思,上前一步,凑近白优子低声问了一句。白优子闻之神色诧然,旋即抬手布下一道结界。 * 当颜婴婴看蓝涟若回来之时,她能明显感觉蓝涟若身上的气息不同了。蓝涟若身上原本那放着耀眼金光的气运之力衰弱了不少,她慢吞吞走到蓝涟若身边,拉了拉蓝涟若的袖口。 两人刚一接触,颜婴婴身形不受控制一僵,她体内的那股力量似乎接触到了什么,欢呼雀跃起来。 “婴婴,有什么事么?”蓝涟若像往常一样淡声问。 颜婴婴想问蓝涟若在山下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她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多问,只得临时匆匆改口: “涟姐姐,我想和涟姐姐学术法。” 蓝涟若似乎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在她略一怔住的时候,一旁的洛婉儿开口了: “婴婴,你还小,术法之事不急。先等你身体好些再说。” “我不怕的。” 上辈子她尚有强大的精神力傍身,就算对术法心经一窍不懂,尚能靠此在巅峰局之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同蓝涟若这些人站在一起的资格。 “婴婴……”洛婉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蓝涟若伸出手,拦住了她。 “既然你想,跟我来便是。” 说着蓝涟若转身就走,颜婴婴怕错过这个机会蓝涟若就不教她,连忙跟了上去。蓝涟若对她从来都是时冷时热时远时近,她很难弄清蓝涟若到底想什么。 至少现在蓝涟若不会对她不利,她敢肯定。 出了南苑,不远处有一片竹林,蓝涟若快步向前走,颜婴婴开始还能小跑跟得上,但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咽喉间熟悉的血腥气泛起,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只能撑着绿竹,微微调理着体内紊乱的气息。 那股力量察觉到了她的难受,分出一缕在她经脉之中游走,替她理顺灵力运转。 “谢谢。” 就像能听见她说话一样,那股力量表现得很兴奋,就像个得了夸奖的孩子。 “你说我应该朝那边走。”颜婴婴试探性地问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集中在她右手上,蹭了蹭。 “右边?” 它表现得很欢欣。 反正这里都是若清宗的地界,也不怕有什么危险。这股力量原本就是蓝涟若的机缘,信它的判断也没什么。 每到一个岔路口,颜婴婴都问这股力量要往哪里走,这股力量都很快给出了判断。顺着这股力量的指引,不多时便到了竹林尽头,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此处只见一个极为广阔的明亮洞天,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颜婴婴畏寒,连忙从储物戒指里面取出了一件羽纱鹤氅,披在了身上。洞天越往里寒气越盛,地上花草茎叶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再往里走,寒气在洞壁上凝结而成一根根冰髓,颜婴婴往手上呵着气给自己保暖,一路走到了洞天的最深处,方才看见寒气的来源。 是一汪寒潭。 寒潭不算大,整个潭水是极具梦幻色彩的蓝色,寒潭之上淡淡萦回着冰蓝色的雾气,像是水雾又像是冰粉凝结而成。在雾气深处,一道青色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第16章 “能找到这来,不错。” 青色身影拨开雾气,朝她缓缓走来。虽然是在寒潭里行走,但蓝涟若的衣服头发一点都没有沾湿。颜婴婴注意到蓝涟若的脚下随着她的步伐生出的冰,支撑她在寒潭水面自如行走。 蓝涟若不是火属性么?怎么会使用冰属性的术法?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蓝涟若从寒潭中走了出来,淡声道:“这是很基础的术法,行冰术。算是众多神行术的一种,慢慢来,你总会学到的。” “那涟姐姐今天要教我什么呢?”颜婴婴问。 蓝涟若让她自己找到这里来明显是为难她,要是蓝涟若不多教她点东西,也太说不过去了。 蓝涟若将一旁的干树枝堆抱过来叠在一起点燃,颜婴婴连忙凑过去坐下,在寒潭之中她冷得简直要受不了,要是没有这簇篝火,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冻僵在这里。 “在教你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蓝涟若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淡得就像这寒潭之水,完全没有涟漪波纹,“婴婴,你先告诉我,你的因果命是哪一种?推算因果,还是你本身能影响因果?” 第17章 颜婴婴被蓝涟若这问题问得一怔,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蓝涟若关于因果的问题。 她不过是一个误闯入此间的穿越者,能与有什么因果关系,她也不清楚。 “看样子师尊并没有告诉你这些,我也是猜测。”蓝涟若叹息一声,看颜婴婴烤火时候还是冷得厉害,便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颜婴婴身上,“常说有因果命数的人会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故而想你是不是也是如此。既然你不知,也罢。” 见蓝涟若并没有过多追问,颜婴婴暗自松了口气,她庆幸她现在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就算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人会怀疑。 “你之前应该测过你是什么灵根吧,婴婴?” “是火灵根。”颜婴婴乖乖回答。 她这具身体的火灵根极为纯正,是极致三火之一的三昧真火。但奈何这具身体的孱弱根本承受不住三昧真火天生带有的强力冲击,因而她不仅不能修行,还要靠自身的精神力压制着日益增长灵力在体内的肆虐。 “既然是火灵根,还这样怕冷。”蓝涟若轻笑一声,颜婴婴忍不住抬头去看。 在她的记忆之中,她几乎没见过蓝涟若对她笑,蓝涟若永远都是那样性情淡漠,似乎就根本不会因为自己想笑而笑。 “这有什么关系呢?”寒潭卷着一阵寒气袭来,颜婴婴紧了紧氅衣,往篝火那边靠了靠,但她肺内还是呛进了些许寒气,忍不住咳红了眼圈。 这样团子一样的小女孩缩在明显比自己大一圈的衣服里,显得格外娇小孱弱,蓝涟若心中不知泛起一层奇怪的情绪。有些像她往日下山除邪祟时候对上家破人亡受害者的同情,不过在那基础上还加了不少更复杂的情感。 “我更建议你去修习药理或是结界两术。这两个大部分时间都无需正面面对邪祟。对你来说更安全。” “药理更适合木灵根去修行,结界术更适合金灵根。”颜婴婴闷闷地回答,“而且我在这里并没有天赋也可以兴趣,我想……” 颜婴婴掩着唇 ,咳了一会儿,熟练地擦掉了血迹,方才看向蓝涟若:“我想和涟姐姐学涟姐姐那种瞬身法。” 为什么要学瞬身法?当然是为了逃跑啊。 要是蓝涟若再在她面前堕魔抓她折磨,她可不能想上辈子一样傻乎乎觉得蓝涟若抓了自己撒气就能放过整个修真界了。 蓝涟若讶然看向她,似乎还认真考虑了一下她修习瞬身法的可能性。旋即蓝涟若抓过她的手,扣住了她的脉门。 “之前我看涟姐姐在对宗门内其他师兄师姐传信时候,经常嗖一下就过去了。我也想学这样的术法,要是学了这个,就不用走这么多路,直接用术法转移过去就好了。”颜婴婴编了个借口。 果然蓝涟若的目光放得比刚刚柔和了些,蓝涟若在摸过颜婴婴此时脉象之后,略微点了点头。 “我的那种术法是瞬身术之中比较高级的,名叫一步千里,你现在还学不了。”蓝涟若慢慢道,似乎害怕她失望,很快补充,“不过我可以教你比较基础的,先能瞬移两三步,再慢慢增加距离。我当初也是这样修行的。” 说着,蓝涟若站起身,只在霎时间她的身形就在颜婴婴面前消失,颜婴婴下意识回过头,只见蓝涟若恰好站在她身后。 整个过程蓝涟若快得不见一丝痕迹破绽,仿佛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一样。使用灵力的气息也被她抹去掩藏了。 不得不说这要是运用在实战之中,尤其是对于暗杀者来说,着实是个行之有效的技巧。当然这也适用于逃跑。 “此名为虚步,是一步千里的前身。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心法口诀。先确定落点,进而使用自己灵力进行快速移动。不过要控制好使用的灵力,才能让自己落在预先想要到达的地方。”蓝涟若顿了顿,向颜婴婴伸出手,“我带你一次,你感受一下。” 颜婴婴拉住了蓝涟若的手,只听蓝涟若轻喝一声“起”,她登时觉得身体被疾风一托,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稳稳站在了距离她刚刚几步远的地方。 用灵力定锚的方法和她上辈子修得的以精神力定锚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对她来说修习起来应该也不是很难。但她刚想要调动体内灵力,却眼前一黑,栽倒在了蓝涟若怀中。 此时她方才想起来,自己上辈子究竟是为什么专攻精神力层面,而很少修习术法,并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这具破身子骨,稍微调动一点灵力,体内的五脏经脉就承受不住冲击。经脉断裂的痛苦在这时候足够要了她的命。 体内的力量觉察到动荡,很快分散盘桓在她被灵力冲裂的经脉之处,进行修补。 在几次呼吸之间,颜婴婴便重新站了起来。蓝涟若也没拦着她,只是狭长的凤眼之间多了些担忧,整个人越发严肃而深邃。 虚步是不需要消耗多少灵力的,连这一点灵力输出颜婴婴都承受不起,那也就意味着,那天颜婴婴闪身到她面前替她挡下那一击并非靠灵力,而是靠精神力。 在修真界之内,有灵力、体术、精神力三大分支,大部分修者都是直接以灵力作为修行方式,体术和精神力不过是在一旁辅助。体术较灵力精神力来说容易后期乏力,难以进益;精神力较灵力体术而言前期难以操纵,甚至有不少五六阶的修者连精神力水平不过对应三四阶时候的状态,为了突破不得不暂时将灵力提升放到一边,转而专攻精神力提升,以免在突破时候走火入魔。 虽然各大门派三令五申要求灵力体术精神力三种要均衡发展,但奈何弟子很少有听的。多半只顾着先提升灵力最后弄得缺这少那难以突破。其中短板大部分都是精神力,精神力的修行与控制枯燥乏味晦涩难懂,能将其精准控制需要付出相当的辛苦。 因而见颜婴婴能这样自如操纵自己的精神力,一时间也惊讶不小。她略一恍神,隐约似乎看见了一道少女的身影,端坐于金色的大阵中间,闭目凝神,凡阵中鸟毫虫羽,尽言无误。 * 寒潭洞天之中不见天日,颜婴婴也不知道自己练习了多久。她现在几乎能无视经脉断裂给自己带来的疼痛,她体内的力量总是不厌其烦地及时赶来替她修补,这也是她能支撑到现在的原因。 整个过程蓝涟若都在一旁看着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只要她学不会,蓝涟若就能一直在旁边陪下去。 洞天之中灵气充沛,随时都涌入她体内进行补充。只要她能忍得住在灵力冲击的疼痛之下定锚成功,她便可以转移过去了。 颜婴婴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蓝涟若的身后,强撑着分出了一缕灵力。 定锚成功。 下一瞬,她凭空出现在了蓝涟若身后。蓝涟若能明确感觉到颜婴婴灵力的波动,有些讶然于颜婴婴掌握得如此之快,刚想转身过来对颜婴婴夸奖几句。但旋即她便看见颜婴婴直挺挺摔了下去。 小女孩脸色惨白如纸,见不到一丝人色,那双漆黑的眼睛微微凹陷下去,异常明亮,嫣红的血丝在她唇角弥漫,若工笔点脂。 “涟姐姐……我成功了……”颜婴婴靠在蓝涟若怀中,声音略微带着兴奋。但兴奋的尾音很快就被急促的呼吸淹没,她不想失去意识,只能支撑着自己,竭力说下去。 蓝涟若略有动容,她心底难免泛起淡淡悲凉。像颜婴婴这样天赋异禀之人却很难修行,而那么多身康体健有着天时地利之人却贪纵欢愉,实在是上苍不公。 “很不错了。”蓝涟若摸了摸颜婴婴的头,“没有几个人能在几个时辰能使用虚步,你做得很好。” 等到了蓝涟若的肯定,颜婴婴心中略微满足。她还想继续往下说,可却控制不住从喉咙中涌出的血液。虽然经脉破裂之后能重接,但五脏的损伤是没法马上修好的,她只觉得内脏的疼痛随着每一次呼吸都灼痛不已。 第17章 她体内的那股力量显然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它只能分别围了上来,护住主要的脏器,让它们不再恶化。 “不到三个时辰,比你当初学的快。” 朦朦胧胧之中颜婴婴似乎听见了洛婉儿的声音,她试图睁大眼睛去朝声音的方向看,但她只觉得一双手慢慢合上了她的眼睛,旋即一滴灼热而芳香的液体落入了她的口中。 液体入腹,她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暖炉边,整个身子都暖乎乎的。 颜婴婴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第18章 “总将你的血分给她,她会上瘾的。”洛婉儿嘴角挂着她招牌式的微笑,在篝火旁盘膝坐下,“放心,我不会说的,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得替你保守不是?” 关于蓝涟若身负凤凰血脉一事,确实要保密。凤凰是一种极为奇特的物种,可以说是灵兽,亦可称之为妖魔。且凤凰血脉在修真界之中几乎是天生的药材或者炉鼎,被不少大仙门觊觎。 至于为什么蓝涟若敢在清水镇那邪神面前以身唤起凤凰先祖,洛婉儿很清楚这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们有机会活下去的方法,但蓝涟若却没打算在唤起凤凰真身之后继续活命。 对于铲除妖邪这样的事,蓝涟若向来都是不要命的。再谨慎的人也想不出会有一尊邪神平白地出现在不起眼的小镇上,且没有任何预兆。 只不过虽然蓝涟若没死,但她现在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凤凰神力降临在她体内,让她仅仅射出了一箭,对她的负荷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承载的范畴。她又在山下耽搁了数日未曾调养,现在只有在这寒潭洞天之中,方能压制住她体内还未熄灭的侵蚀着她经脉的凤凰真火。 “师尊查过了那个邪神盘踞的神殿,在千余年前,神殿所供奉的是一个地位崇高的神明。神殿是一夜之间突然倒塌的,这也就证明一件事。” “神明已经陨落了?” 蓝涟若点点头。 修真中人所求无非便是羽化飞升,登临神位。她们都是在此间行走之人,都深谙求得历劫成神的艰辛,神明何等伟力,竟也陨落,着实令人震愕。 蓝涟若从储物戒指之中取出一卷书,递给洛婉儿:“这是我让云弋公子查到的,关于那尊神明仅有的资料。” 洛婉儿翻开书看了几行,轻叹一声:“也难怪。吸收了这么多那尊神明遗留下的力量。只不过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非要吸收我们。” 蓝涟若笑了:“那邪神的本体不过就是一个稍微有了些灵智的泥人,偶然间得到了它正常情况根本得不到的东西,这样的修为也不是它自己一步一步修来的。它骨子里面对自己的认知,还是那个泥人罢了。也多亏它意识不到,无法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不然就算我请得先祖来,我们也八成会交代在那里。” 谈起生生死死的话,蓝涟若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回想起邪神之事,虽然看上去告一段落,但蓝涟若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没解决。 “婴婴这小丫头和你倒是很像,修习起术法来都有股不要命的劲。”洛婉儿边翻书边道,“关于婴婴体内的那个魔丹,虽然被封印住,但要是不除迟早是个隐患。关于那个你有头绪么?” 蓝涟若唇抿成一条线,摇摇头。 “冥水桃枝。听过么?” “三妖之一。”蓝涟若声音很淡,“怎么?你有交情?” 洛婉儿连连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谁不知道修者跟妖牵扯在一起,多半都是个终身地牢的罪。我可不想被拉到掌书台被众目睽睽审判。” 自从千年前那场魔族联合妖族与修真界展开大战,引得天界门开,神明出手帮助修真界封印魔族之后,流落在人间的妖族地位就很凄惨了。 不仅是妖,就连灵兽化形之后若不是像白优子那样自恃修为深厚,多半选择隐居在山林之中。妖与化形灵兽之间区分标准很是模糊,化形的灵兽很容易被当作妖捉拿,负责管理修真界大小事宜的掌书台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不少修者蹲点去捕捉化形灵兽,将其猎杀炼制法器或者丹药。 现在修真界敢于露面的妖少之又少,冥水桃枝就是其中之一。之所以能容忍她的存在,是因为想要去追杀她的人无一幸存,但诡异的是,这些人的死因却没有一个和她有直接关系。 “你知道我这个人,跟谁都混得开,手里面的情报也多。冥水桃枝在妖里面,医术是顶尖的,听妖那边说,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能撑到冥水那里,冥水都能救回来。” 蓝涟若略一沉吟:“冥水桃枝应该不会给修者医治吧?” 洛婉儿:“这不有你么?你最多算半个人,血脉这种东西,造不了假。” 蓝涟若:“……” * 当颜婴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洞天之中,只不过身体已经适应了洞天的寒气,已经没那么冷了。甚至当她看向那一汪寒潭水时,竟然有一种想要泡进去的冲动。 寒潭这样的地方本就是灵力充盈适合修炼之地,在此中修行亦能强身健体。只不过寒潭这样宝地,对修为和身体素质的考验都远超于其他修炼宝地。 如今承受寒潭的寒气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直接浸泡在寒潭之中,她感觉自己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想下去么?” 蓝涟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颜婴婴回过身,只见蓝涟若周身似乎隐约有灵光闪烁,宛若天人神女一般,甚是美貌惊人。 萦绕在蓝涟若身上的气运之力也恢复了一些,颜婴婴暗自苦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几乎所有人的气运都是能随时间慢慢增长恢复,可她只有逐渐流失的份儿。 “想下去。不过我不敢。”颜婴婴小声地说,“涟姐姐要是在寒潭里面修炼的话,我不会偷看的。” “无妨。”蓝涟若半蹲下身,扶着颜婴婴的肩头,“若你想下去,我能护住你。” 不知怎么的,颜婴婴觉得体内的那股力量似乎也在跃跃欲试做出回应,怂恿着她下水。 颜婴婴深吸了几口气,抓着蓝涟若的手腕,无意间触碰到了蓝涟若的脉搏,她登时定在了原地。 蓝涟若的脉象很不稳定,她体内的灵力紊乱不堪,似乎很多股力量交相搏斗。 是那天的感召凤凰神力遗留的后遗症。 颜婴婴心下一沉。 毕竟蓝涟若现在的修为不过七阶中段,就算能召临凤凰神力,她的身体终究无法承担。这也难怪蓝涟若会没来由选在寒潭这样的地方,要不是此处寒潭的气息能压制住她体内的凤凰火,恐怕她现在已经成了废人。 她应该想到的。但她以为蓝涟若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受这个世界的保护不会出事。如今看来就算是主角,也躲不过剧情颠倒而带来的负面效果。 这是堕魔之前的蓝涟若,一个从来为了救世能放弃自己性命之人。 在修真界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就连她一个旁观者也养成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理念。若是将这理念粉碎颠倒…… 颜婴婴一时心酸,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蓝涟若,将她身上的大部分气运缓缓倾注入蓝涟若体内。 反正气运在她身上也只有消散的份儿,不如先给蓝涟若补足气数,自己的不急。 蓝涟若也不知道为什么颜婴婴会突然抱住她,平日里颜婴婴难免像其他弟子那样有些怕她,这样小孩子情态的样子并不多见。 女孩身上披着两件氅衣,深色的衣摆拖在地上,越发显得身形孱弱,很像一只在风雨中被摧残的小动物,让人想将她带回去悉心呵护。 不知怎么,蓝涟若觉得颜婴婴在拥抱她时候,周围的气息似乎也不一样了,格外安宁又舒适。这是她只有在仙境宝地之中才会产生的感觉。 就连她的恢复速度,在颜婴婴的拥抱之下,似乎也变得快了不少。 但颜婴婴没多久就松开了,像她平日里那样乖巧,径直坐在了篝火旁。这样的感觉实在过于安逸,蓝涟若虽有心不想与颜婴婴分开,但奈何找不到一个合适借口,也只得作罢。 “教你的虚步你还记得么?” 这是要来检查作业了? 颜婴婴点点头,站起身,轻盈一闪身,落在了几步远的地方。整个过程她做得灵巧极了,就像一片羽毛翩然起舞纷飞。 “很好。”蓝涟若点点头,眉间略带笑意,“有几分凝华君当初的风采。” 可颜婴婴却笑不出来,凝华君就是洛婉儿,蓝涟若只有在阴阳怪气洛婉儿时候才会叫她凝华君。 现在蓝涟若这怕不是在阴阳怪气她吧? “涟姐姐,我哪里不对么?”颜婴婴连忙问。 毕竟虚心求学在什么年龄段什么时间都不犯错,她其实挺怕蓝涟若放弃她的。 虽然雪仙尊宠着她,但对于她修行术法一事,雪仙尊从来都让她修炼惜生保命的功法,并不会放她去战斗。但惜生保命这一类功法对她的用处并不大,颜婴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状态完全是根据所拥有气运多少决定的。 第18章 “若说不对的地方……”蓝涟若被颜婴婴问得迟疑了一下,她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走了眼,没发现颜婴婴故意留给她的破绽,蓝涟若重新回想了一下刚刚颜婴婴发动虚步的过程,却依旧没发现什么破绽。 每个人使用虚步都有自己的频率和特点,或似疾风或似幻影,像洛婉儿那样在术法上都追求极致华丽的自然发动的虚步也会往轻盈华丽方向靠拢,这样类型的虚步不仅是一场视觉盛宴,甚至有可能迷惑住对手。 能加入自己领悟的虚步往往需要对其极为深入的了解,从某种程度上看,颜婴婴简直就是这方面的天才。 但蓝涟若也不好承认自己被问住,她板了板脸,严肃问:“婴婴,那你自己说说,你刚才的虚步有什么问题?” 第19章 颜婴婴完全没想到蓝涟若能将这个皮球又踢回来,但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幽怨地看了蓝涟若一眼,旋即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唇。 见她这般,蓝涟若连忙走上前,将颜婴婴扶稳。 “你已经学得很不错了。修炼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蓝涟若本欲扶着颜婴婴坐下去,但小女孩却身形一歪,直接倒下了她怀中。 颜婴婴又冷又累,碰上这样的热源根本抵挡不住。 蓝涟若这样的凤凰体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暖炉。 两人同为女子,又是同门师姐妹,颜婴婴年龄这般小,黏着人也正常。蓝涟若想到这一层,并没有将颜婴婴推开,而是伸手将颜婴婴揽入怀中,用自己的手臂当颜婴婴的枕头,让她躺得舒服些。 三日后。 蓝涟若正于寒潭最中心打坐调息,引寒潭极寒之气灌入,平息着她体内灼烫的神火。她体内的高温引得寒潭水面弥漫起了一层薄雾,远远看上去如梦如幻,似神妃仙子临凡。 火红的烈鸣弓放在寒潭旁替她护法,烈鸣弓觉察到雪仙尊前来,轻轻嗡鸣提醒。 就在这时,颜婴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涟姐姐,师尊来了。” 蓝涟若从寒潭中走出,刚欲行礼,却被雪仙尊扶住。 “如何?” “无妨。” “你总是这样。” 雪仙尊喟叹一声,并不多言。只是替蓝涟若略微调理了灵力气息。她是冰灵根拥有者,同蓝涟若的火灵根灵力相克,因而不敢深入调理。 在这世间火灵根算是最基本的五行灵根,拥有者众多,可像蓝涟若这样拥有臻于极致的凤凰火焰寥寥无几。这时候能帮得上蓝涟若忙的,不是同源的凤凰火,便也只有极致的阳火三昧真火和极致的阴火红莲业火。 凤凰火是随着凤凰血脉流传的,红莲业火是只有莲华花灵一族才会衍生的天赋,至于三昧真火,亦是以家族传承,但若家族无后,便可随机降临在火灵根之人身上。很多火灵根的人做梦都期待这样的大运。 雪仙尊看了颜婴婴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上一代三昧真火的传承者,是她的故友,颜婴婴的母亲,颜如烟。 颜婴婴现在这样情况,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让颜婴婴去给蓝涟若疗养。颜婴婴母亲在生她的时候中了剧毒,连带着出生的她也被剧毒侵蚀,偏偏颜婴婴体内还继承了故去母亲遗留的三昧真火血脉。 三昧真火虽是天下火灵根修者所期盼的,但拥有者才清楚这样看似撞大运拥有的极致火灵根并不好驾驭。像颜婴婴这样孱弱的体质就算有,也无法修行,否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她想过为颜婴婴进行后天调理,但能危机到颜婴婴母亲那样的毒在整个世间都近乎于无解。不管她如何用大把灵丹仙草,也不过能吊住颜婴婴的命,让她正常修行几乎不可能。 “师尊看。”此时颜婴婴站在了她面前,尽管脸色苍白,但眸光却荡漾着坚韧,一时间雪仙尊似乎从颜婴婴脸上看见了故友的影子。 她抬起手,掌心跳动着微弱的火苗,火苗出现在雪仙尊面前时,雪仙尊只觉得自己周身的灵力被这火苗猛地一激,险些做出了本能的排斥。 此火焰,正是至阳至烈之火,三昧真火。 能引得灵力凝形出体,已经是将灵力收放自如的标志之一。 “婴婴,你……” 回应她的是酷似故友的目光,远远同稚嫩的年龄不符,坚定又从容。 蓝涟若一时间有些动容。 就算她再迟钝也能知道颜婴婴是什么意思,颜婴婴掌心的那簇火苗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她也不是很担心自己体内的火焰。 凤凰除了拥有至纯的火焰之外,生命力也是极为强盛,尤其是有凤凰骨血铸成的烈鸣弓伴随身侧。她只是暂时离不开寒潭对火焰的压制,性命还是无虞的。 若是她的情况真如旁人想象那样危险,她也不会拖延到清水镇收尾工作结束之后才回来疗养。只不过是恢复得快慢问题罢了。 “涟姐姐教会了我虚步,我总要有所报答涟姐姐才是。”女孩苍白脸颊上的笑纯澈无瑕,让人难以拒绝。 蓝涟若看向雪仙尊,其实她心中是希望雪仙尊将颜婴婴带下去的:“婴婴已经过了文武试,师尊教导婴婴,应该比弟子教导的效果好上千百倍。” 颜婴婴听得出蓝涟若这是在赶人。 她垂下眸子,安静地站在雪仙尊身侧,分外乖巧。 不等雪仙尊开口,骁白不知道从哪飞了出来,用翅膀拍着蓝涟若的头,痛心疾首: “小没良心的,这就学会推卸责任了?若清宗哪个小弟子在十五岁之前不是由师兄师姐带着学习基础的术法?你能带别人家的师弟师妹学,自家的就想当甩手掌柜么?” “……” 蓝涟若被骁白这一连串话问得哑口无言。 “骁白,不得如此。” 雪仙尊朝骁白看了一眼,骁白虽闭了嘴,但还是朝蓝涟若的发髻啄了一口,表示惩戒。 骁白虽然是灵兽,但和雪仙尊有契约在身,辈分同雪仙尊等列。平日里蓝涟若也很敬着骁白。 骁白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她带过的师弟师妹这些年来也有百余人,而到了自己的亲师妹…… “师尊。”蓝涟若唤了一声雪仙尊,但此时她的语气略微带了退让。 当她对上颜婴婴的目光时,心却很容易一软再软下来。她也觉得奇怪。 之前颜婴婴纠缠她时候,她多数时间是没有理会的,但自从颜婴婴为她挡了那一掌之后,她对上颜婴婴便很容易节节退让,一而再再而三满足颜婴婴的要求。 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张大网将她们笼罩在了一起。 第20章 雪仙尊深深看了蓝涟若一眼:“她留在你这里好了。为师不日便要闭关,难以照料到婴婴。” 蓝涟若诧然:“闭关?” 好端端的不闭关,偏挑这个时候? “不是要冲击突破。是为师在之后重新回了一趟那个神殿,发现了一个东西。” 雪仙尊摊开手,她掌心出现了一个金线勾勒成竹叶的红色香囊,香囊异香卓绝,仅有表面沾了一层浮尘,看着还是崭新的。 香囊口浮现一圈淡淡的金色符文,呈现竹枝竹叶纹路,是某种封印。 “这是青竹观的信物?”蓝涟若认出了此物,震惊道,“青竹观不是已经在多年前被灭门了么?” “所以为师要查出来这件东西究竟从何而来。这封印设有自毁咒文,如果不按照正确的方法解开就会立即自毁。” “因而这段时间为师要闭关彻查此封印,婴婴就交给你了。为师只有,倘若某一天为师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师姐妹二人,早晚也要相扶相持。” * 下午,颜婴婴进了藏书阁。 她个子矮,想要搬书都要站到椅子上翻找。颜婴婴找了好半天,方才找到了她想要找的那一本。 青竹观灭门一案在整个剧情之中占比极少,原文寥寥一笔带过,她上辈子更是根本没接触到和青竹观有关的任何事。 毕竟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灭门之人是个青竹观的弟子,因为怨恨观主不公同门师兄弟欺凌,同魔族勾结灭了青竹观。经过掌书台调查,青竹观全门上下除她之外一百三十六人,无一幸免,都死在了这场祸乱之中。 这同魔族勾结的青竹观弟子自然也被掌书台判了死刑。青竹观灭门一事因此结案。 从修真界编年表查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这样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青竹观是有名的道法从不外传的门派,青竹观自己的封印更是观内秘辛。 明明青竹观的人都死了,这香囊又是从何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颜婴婴想起了给她种下魔丹的红衣女子。 在邪神作乱的时候,那红衣女子确实是出现在清水镇上的。只是似乎红衣女子只是拿走了那封密信,可以合理怀疑扶风山谷的云弋就是被那红衣女子引过来的。 第19章 红衣女子刚引云弋到清水镇,清水镇就出现了邪神变乱。 这不可能是巧合。 颜婴婴慢慢把椅子归到原位。藏书阁这地方很少有弟子会主动来,她也不着急走,而是在桌旁坐了一会儿。 她体内的魔丹一般时候都被那股神奇的力量稳稳压着,只有接触那女人及女人的东西时候才会控制不住地在她体内肆虐。 颜婴婴深吸了一口气。 在魔丹发作时候,剧烈的疼痛就像是要把她的经脉内脏一并熔化一样。 只不过魔丹现在无法靠外力取出,魔丹的从她后背拍入,位置极其逼近她的心脉。放眼整个修界,就算上三宗的医修也没人敢做这样的尝试。 在魔丹入体之后,有那股力量的压制多半情况是没事的。 “那不是宗主身边那个颜婴婴么?她来这里做什么?” “嘘,小声点,咱们离她远点,据说碰过她的人都要倒大霉。” “还有这事?” “我听我师姐说的,前段时间不是文武试么?她妹妹和颜婴婴说了几句话,回去又掉河里面又被蚊子妖追着咬,倒霉到家了。还有陈师兄的弟弟,也就是说了几句话之后,晚上睡觉时候烛台被风吹倒了,着了好大的火……” 几句零星的议论声传入了颜婴婴耳畔,颜婴婴并没有理会,而是抱起了编年表,在藏书阁长老那边登记了一下,又回到了寒潭。 她回到寒潭时,洛婉儿已经带着新采得的凤首等药交给蓝涟若,见她回来,含笑招手,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盒桂花酥酪。 “路过桂芷城,我和城主要好,便管城主要了两盒,给你和灵儿各一盒,快趁热,冷了就不好吃了。” 颜婴婴刚想接,却听蓝涟若在一旁幽幽道: “桂芷城城主府的桂花酥酪是一绝。婴婴,你尝尝吧,别忘了你婉师姐对你的好才是。” 不知道怎么,颜婴婴感觉蓝涟若这话夹杂着其他意味。 洛婉儿一笑,毫不犹豫拆蓝涟若的台:“怎么?谁不知道是你提前传信给桂芷城城主的?我还以为她怎么会提前知道我要过来讨酥酪。只不过你就算想做好事不留名,你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人,她什么时候嘴有把门的啊?” 蓝涟若双手抱胸:“知道就好。” “有时间知道这个,赶紧把凤首给用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辛辛苦苦给你采来的,你要是糟蹋了我饶不了你!” 蓝涟若不语,拿起一枝凤首,缓缓吸收着凤首之中的灵力。 颜婴婴不急吃酥酪,而是在一旁慢慢将气运注入给蓝涟若。 借势之下,蓝涟若吸收凤首的过程异常顺利,在凤首的调和之下,她体内的一小部分凤凰神火正缓慢地转变为自身的灵力。 要是能这个恢复速度,至多五年时间,她就会将留存在体内的神火吸收完毕。 吸收完凤凰神火,她至少也会到七阶巅峰,甚至有机会突破到八阶。 看来冒险尝试一次并不是什么坏事。 第21章 寒潭幽静,大部分时间还是颜婴婴和蓝涟若单独相处。鉴于雪仙尊直接将颜婴婴丢给了她,蓝涟若也从最基础的心法开始传授颜婴婴。 只不过还是以修身保命的优先。 这几天蓝涟若考虑着要不要让颜婴婴尝试一下锻体。 毕竟颜婴婴和别的修者不一样,其他修者是考虑如何让灵力增长,而颜婴婴面对的重要问题便是避免让灵力增长过快,超过她的承受能力。 从某种程度上看,提高承受能力也有利于颜婴婴的修行。 但这样一个走一步都要喘三下的身子骨,想要锻体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若是……让她喝下自己的血呢? 这个念头在蓝涟若脑海中泛起。 之前她只喂过颜婴婴几滴她的血,就足够帮助颜婴婴快速恢复。但这只限于少量服用,如果大量服用她的血,就算颜婴婴能恢复和正常孩子差不多,但从此之后受凤凰血契的制约也离不开她身边了。 蓝涟若收回了纷飞的思绪。她看向正在火堆旁打坐的女孩,因为修行辛苦,女孩虽冷得发抖,但额前还是渗出了晶莹的汗水。 虽然蓝涟若之前带过很多师弟师妹,但像颜婴婴这样这么小就肯刻苦的实在不多。 玩闹是小孩子的天性,她之前带过的不少只静坐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想找机会溜出去玩,而颜婴婴已经坐了快三个钟头了。 她想让颜婴婴休息片刻,但欲开口,只见颜婴婴周身正流转着细微的淡金色涟漪,这正是入定的标志。 在十二岁之前入得了定,基本可以定义为修真界的绝代天才。修真界其实从不缺天赋异禀之人,这样的心性比起天赋格外难得。 入定之人不好打扰,只能等她自然出定。蓝涟若坐在一旁,替她护法。 * 这一入定便是半天时间。在这期间蓝涟若接到了来自雪仙尊的传信。在长达七天的闭关之中,雪仙尊发现了关于清水镇邪神一件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那天同他们交手的所谓清水镇邪神很可能并非真正的邪神,很可能是拟造出来具有同等实力的幻影。 其实蓝涟若也觉得奇怪,邪神若是降世,根据史籍记载没有哪次不流血覆地,死伤上万,遍及十城乃至百城,同史料中记载的相比,这次未免太平静了。 但掌书台侦测到的邪神气息做不了假,否则也不会惊动上下仙门。 “这个香囊是青竹观之物,让我想到青竹观在很久之前,有一个除籍之人。此人名唤段朱,擅阵法,爱红装,天纵奇才,名扬天下,以最小年龄打破了烟霞会夺魁记录,但第二年就因为勾连魔族被青竹观正法,也被掌书台除籍了。” 看着传讯令牌上出现的文字,蓝涟若思量片刻: “师尊是怀疑她没有死?” “若是此人没有死,以她的实力,修到九阶并非难事。”雪仙尊文字传讯在令牌上缓慢亮起,“八阶与九阶虽只有一阶之隔,但九阶之人已经算是半个神明,可操纵天象,开辟拟造阴阳。若是她做的这些,我不觉得奇怪。” 蓝涟若亦想起了那天那个红衣女子:“若是真为段朱所做,她的目的是什么?” 雪仙尊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说她需要时间查证,蓝涟若自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能让雪仙尊亲自去查的事情,哪有什么轻松的事? 在青竹观灭观前一年,段朱在整个修真界被除籍,关于记载她的一切书籍都被销毁。蓝涟若也只在雪仙尊收藏的几本禁书上看见过段朱的名字: 段朱,青竹观观主之女,风姿绰约,擅机巧,通阵术,为青竹诸仙之首。 有佳人段朱,年十六,斩获烟霞盛会首位。 其中大半都是夸奖段朱的天纵奇才,在这些记载之中关于段朱最多的还是段朱自创的结界与傀儡术,别人的傀儡多半也是发挥出傀儡自己生前的本事,而由段朱改造的傀儡可以看作是她的分身,能完全将她的实力发挥出来。 记得哪天落入那邪神结界之中时候,邪神展露的招数正是结界和驭尸,驭尸也可以看作傀儡术。 结界,傀儡以及红衣…… 种种迹象表明这似乎并非巧合。 体内的凤凰神火又有些躁动,蓝涟若看了一眼颜婴婴,心里想颜婴婴距离出定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便走到寒潭旁,解开衣袍,跳进了寒潭之中。 * 此时颜婴婴正处于一个奇特的空间之中。 她坐在一片冰蓝色的湖边,柔和的湖水拍打着她的脚。湖中心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金色的小球,所散发出的微光被轻柔的涟漪一层层打到岸边。 这应该就是内景了。 能进入内景,证明她现在应该是绝对放松的。颜婴婴凝望着湖面,这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咬着自己的手。 颜婴婴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红色的鸟儿正啄着她的手指。 这红色鸟儿长得实在不算好看,身上的毛光秃秃的,黏连在一起,整只鸟骨架虽不算小,但身上的绒毛根本没多少,乱糟糟的杂乱无章看着就像只被拔了毛的瘦弱母鸡。 可颜婴婴记得自己上辈子的内景里面,并没有这个奇特的动物。 “你是从哪来的?”颜婴婴抓起红鸡,红鸡使劲扑腾着翅膀和双腿,逼颜婴婴把自己放下来。 颜婴婴的手被红鸡强行蹬开了,红鸡扑通一声砸进了水里,本来毛羽稀少的红鸡一入水成了落汤鸡,越发稀疏狼狈。 显然这只鸡还不会说话,只是用尖尖的嘴啄着她的衣服,像是要把她往外拉一样。 “你是说,我应该出去了?” 颜婴婴试探地问。 红鸡扇着翅膀,咯咯叫着,疯狂点头。 颜婴婴擦了擦红鸡溅在她身上的水珠,她也觉得自己进来时间太久,应该出去了。 重生一世带给她的最大好处不是她更了解这个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她记忆之中的一身本事。 第20章 颜婴婴慢慢从内景中退了出来,她睁开眼睛,却不见蓝涟若。仅有一只叼着食盒的灵鸟顺着寒潭洞口慢慢飞进来。 她不由得噗地一笑。 她本以为若清宗的机关术灵鸟已经做得很丑了,相比于她内景之中那个红鸡来说,这灵鸟算是眉清目秀了。 食盒分为两层,上层装着一根凤首,几个灵果,是蓝涟若要吃的。她揭开中间的隔板,看看雪仙尊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却发现只有一枚红色的果子。 这枚果子看上去晶莹剔透,饱满多汁,红玛瑙一样,里面洋溢着丰富的灵力,格外诱人。 虽然颜婴婴认不出来这果子是什么,不过既然是雪仙尊准备的,应该没有错。 雪仙尊开恩,今天终于不用吃那一堆苦到她想吐的丸药了! 果子很小,她一口咬破果皮,浓郁甜香的果汁流入唇齿之间,回甘润泽,满口生香。 * 与此同时,清心堂。 雪仙尊研究锦囊无果,便短暂出关走走。她突然瞥见给颜婴婴准备的几枚丸药还放在雪瓷盘子里,不由得叫了一声骁白,问它怎么还不给寒潭那边送东西。 骁白本来缩在自己羽毛里面睡觉,被雪仙尊叫起来差点从自己的鸟窝摔下来,它扑扇着翅膀稳定着平衡。 “我送了啊,半个时辰前就让灵鸟送过去了。” 雪仙尊指了指放在雪瓷盘中的丸药,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婴婴的药还在这里,你去我柜子里面翻了?” 骁白眼底满是奇怪:“什么?你不是让我把那个火髓果送过去么?” 雪仙尊沉默片刻:“你知道火髓果是什么么?” 骁白实话实说:“不知道。” “那你就敢送过去?” “你又用不上,肯定是给你那俩徒弟准备的。”骁白言辞凿凿。 下一秒,骁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到了自己口中,它刚好张嘴说话,这东西直接卡在了自己喉咙里。 骁白直着脖子把那东西吞下去,不满地飞到雪仙尊桌子上:“你要谋杀灵兽啊!” “火髓果而已,给你尝尝,你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旋即雪仙尊重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骁白等了一炷香时间,不见雪仙尊有动静,它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刚想回窝重新睡一觉,但这时候它却感觉血液温度攀升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满屋乱飞。 水水水,好想要水。 那火髓果怎么有这么大的药劲,它感觉自己的鸟毛都要热得烧着了。 啊啊啊啊不要啊,这可是它精心打理的白毛! 骁白扑腾着翅膀,一头扎到了清宁池中。 第22章 雪仙尊并不担心颜婴婴吃下果子之后会怎么样。 火髓果除了会让体温攀升恨不得将自己埋到水里之外没有什么副作用,还是滋养身体的仙品。 反正那边有蓝涟若看着,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略对骁白惩戒之后,雪仙尊翻着洛婉儿的传书。 洛婉儿这几天奉指令去了一趟掌书台,申请查询青竹观段朱的资料。但洛婉儿被掌书台回绝了。 固然掌书台名义上是制衡,但其实掌书台只在乎上三宗,对其他宗门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甚至在蓝涟若和洛婉儿名扬天下时候,掌书台直接在她面前想挖人。 若是百年前,她决然不能忍这样的事。 而现在…… 她身为一宗之主,意气用事这样的词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这若清宗的上上下下,都是她与颜如烟共同的回忆。人老了总难免会怀旧,每当她看见若清宗的各种机巧灵鸟时候,都难免回忆起颜如烟。 往事如烟,故人如烟。 既然掌书台不愿放人进去,她也只得令去寻路子。 修者与魔族勾结向来是修真界的污点,段朱因此被除籍,这也属常情。 雪仙尊沉默片刻,快步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收信地址:集才会。 * 颜婴婴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体有些怪怪的。 很热,很烫,就像血液都变成火焰一样,炽烤着她的皮肤。 颜婴婴热得实在受不了,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寒潭边,扑通一下跳了进去。 寒潭水漫过肌肤,很快将她灼烫的体温降了下去,颜婴婴舒服得发出浅浅的哼声,她在水中伸了个懒腰,可她睁开眼睛,却看见潭水深处一道曼妙的身影。 长发如瀑,肌肤胜雪,周围浅浅烟雾缭绕,风姿妩媚,绰约诱人。 云烟为衣,潭水为裳,曼妙涟漪在女子腰间环绕荡漾,丝丝水纹徐徐荡到她身旁。 一时间颜婴婴看直了眼。 虽然她外表是十岁的小女孩,可她芯子里面并不是啊。 这种画面对她冲击性还是大了些。 颜婴婴看得气血上涌,当她发觉时候鼻血已经一滴一滴落在了水面上。 她体内的那股力量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在她体内游走起来,只不过比起以往的安抚,这次她感觉体内那股力量在嘲笑她。 明明都是女人,看一眼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羞恼地想,只恨她看不见那股力量,没法直接瞪它。 对于性取向这种东西颜婴婴一直不是很清楚,她母胎单身,上辈子穿到这来时候只想着如何保命根本没机会谈恋爱。而现在…… 等等,这是寒潭。 颜婴婴陡然间意识到这个问题,若是寒潭的话,这个人岂不就是…… 要是让蓝涟若发现自己在偷窥她…… 颜婴婴感觉自己已经能看见蓝涟若手中的魔鞭了。 她想要爬回岸上,但她体内那股灼热还没褪去,只得乖乖缩回水中,寄希望于蓝涟若在寒潭水中疗伤,没发现自己在偷看她。 只不过她无法否认,她刚刚确实对这个女人的背影极为赞赏。 蓝涟若的身材确实是完美的,虽然人人道蓝涟若冷淡,但仔细看时候,蓝涟若的相貌并不冷,而是那种凤眼斜飞顾盼生辉的妩媚。 尤其是蓝涟若的笑,朱唇微挑,眼角深邃,很好看。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同蓝涟若的关系越发密切,她才发现上辈子接近蓝涟若的打开方式并不对。比起总在她身边缠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蓝涟若更喜欢肯于辛苦修行勤学好问这一款。 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总能避免蓝涟若入魔吧? 其实想要修行也有她自己的目的,当她的修为达到二阶时候,她便可以组队和同门一起执行任务。 若清宗的任务五花八门,上至降妖除魔,下到寻找走失的灵兽宠物,只要能赚到灵石的,没有若清宗不接的。毕竟没有人会和灵石过不去。 若是她能接取任务,她想多接取一些捉拿为非作歹的人或妖鬼的任务,从他们身上抽取气运,颜婴婴丝毫也不会觉得内疚。 不过那天遇上的那只猫妖还是让她有些难受的,猫妖作乱,固然有错,但猫妖并非无良之妖,作乱只是为了报骨肉被虐杀的仇。那李家父子才是真的歹人。 因为有蓝涟若的亲笔书,慎司堂并没有对猫妖太严苛处理,而是送到了弼兽堂,作为灵兽进行训练,若是猫妖愿意成为灵兽,也算是可以自在行走于此间。 等到哪天抽空去一趟弼兽堂,把抽来的气运还给猫妖才是。 只不过下山执行任务,还是要修炼到二阶才行。 颜婴婴瞥了于寒潭深处静静修炼的蓝涟若一眼,心中想着若是蓝涟若修炼完毕,发现她也在寒潭之中修行,会不会觉得她很努力,对她的好感会不会更上一层? 想到做到,颜婴婴爬到了最近的一块青石上,刚好能让她在上面打坐。颜婴婴学着蓝涟若的样子,引灵力入体,于体内周运转天。 几息过后,颜婴婴发觉了不对,灵力在她体内周天运转越来越快,就像遇到了暴雨的小溪水流格外湍急,几乎要冲垮原有的河道。 颜婴婴挣扎着想要屏蔽灵力的吸收,但寒潭灵力过于充沛浓郁,根本是她无法自我控制的。过多的灵力撑得她很难受,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连坐都坐不稳,径直一头栽到潭水之中。 冰冷的潭水灌入她的口鼻,颜婴婴浑身被灵力膨胀痛得无力挣扎,一串串泡泡从她口鼻间冒出,她能感觉到鼻子深处和咽喉被呛入水的辛辣感,连同肺部也火烧一样疼。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她只觉什么人把她往上一拉,只一瞬间她便出了水。她跪坐在岸上,撕心裂肺地呛咳着,将呛进去的水吐出来,连同水一起出来的还有丝丝血丝。 蓝涟若拍着她的后背,替她调理着气息和灵力。 不愧是七阶的强者,就算自己体内已经千疮百孔,依旧能很快将她体内多余的灵力引渡出来。 颜婴婴筋疲力竭地靠在蓝涟若怀中,轻轻抓着蓝涟若的手,表示感激。 第21章 蓝涟若用术法烘干了她的衣服,颜婴婴只觉得浑身暖乎乎的,舒服得她感觉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颜婴婴睁了睁眼睛,抬头看向蓝涟若,只不过她的视线却被某个东西吸引了。 虽然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但看着那条浅得可以忽略的沟壑,颜婴婴还是很想吐槽: 蓝涟若怎么这么平! 上辈子她怎么没发现! “你还小,不能进寒潭修行。除非你……”蓝涟若本想例行规训颜婴婴几句,突然瞥见了颜婴婴的目光,她脸色骤变,很快收拢了衣领,低低训斥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好可怕,呜。 想到未来蓝涟若化身魔尊时候,做出的事情可比挖眼珠子可怕百倍。 颜婴婴缩了缩头,不敢再看。 蓝涟若发觉自己这句话可能是吓到了颜婴婴,这样小的孩子或许听不懂是正常话还是玩笑话。 但她又不能很认真地解释“我不会挖你眼珠子的”,这样显得更刻意了。 蓝涟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她有些好奇颜婴婴。 在修真界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奇特命数。一般稍微有些天赋的命数都被上三宗包揽,要么就是家传不外显。 蓝涟若忍不住戳了戳颜婴婴的脸。 颜婴婴被这一戳翻了个身,趴在蓝涟若的膝盖上,脸朝下面,不让蓝涟若继续戳。 “以后不要下水了。”蓝涟若心头微软,“寒潭之中灵力太浓郁,等你到了三阶再进潭修行也不池。” 颜婴婴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小动物撒娇时候的哼唧。 一时间蓝涟若有些茫然。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旁人这样亲密,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在雪仙尊身边长大,雪仙尊待她视若己出。虽然雪仙尊私下里并不像对外那样端着架子,反而随和可以说有些老不正经。但她始终对雪仙尊保持着恭谨的礼节。 至于和洛婉儿,两人是可以随时说说话斗斗嘴的朋友,除了战斗时候几乎不会这样亲密的触碰。 至于若清宗内她带过的师弟师妹,多半还是敬她畏她,小心翼翼生怕冒犯了她。 思来想去,她将手放在了颜婴婴脑后,指尖穿插过颜婴婴的头发,轻轻揉着。 “婴婴,你真的喜欢和我在一处么?” 第23章 颜婴婴正在打瞌睡,听见蓝涟若这么问,整个人的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脸色微白,总感觉蓝涟若问这句话中似乎还藏了什么别的意思。 上辈子时候,蓝涟若囚禁了她,一天晚上突然不按照规律过来折磨她。事毕,蓝涟若问她一个问题: “本座这么对你,你恨本座么?” “不过是自愿承受罢了。” “本座对你这样折辱,都在你自愿之中么?” 颜婴婴看了蓝涟若一眼,并没有回答。 那时候蓝涟若还没有疯狂到拉着整个世界陪葬,她知道这只是小说中的世界,应该最后总会走向一个美好的结局。 但事实证明,她这样的想法是幼稚的。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世界观天道法则进行约束,以至于蓝涟若近乎于疯狂要拉着整个修真界陪葬时候,她也没发现有什么力量能阻拦蓝涟若,似乎天道也默许了蓝涟若的自我毁灭。 因而在这辈子,她知道自己活下来就是变数,她的存在定然会对原本的剧情运行轨迹产生影响。她需要做的便是要把被她影响的剧情归于原位。 关于蓝涟若那些重要的机缘点她还记得清楚,这一个清水镇邪神在蓝涟若的重要机缘点中影响不算太大。仅仅是让蓝涟若得到上三宗抛来的橄榄枝而已,不过上三宗觊觎蓝涟若那么久,就算不用清水镇邪神一案,也会通过其他方式试着去拉拢蓝涟若。 既然要不完全打乱剧情,蓝涟若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也尽可能去往影响最小的方向回答。 “我当然喜欢涟姐姐了。”颜婴婴将头埋在蓝涟若掌心,用鼻尖轻轻蹭着,乖巧得像只灵宠。 别的不说,颜婴婴还是很相信她自己的可爱与美貌,因为她的可爱能得到宗门内长辈们的颇多照顾,但也很容易招来同龄人的嫉恨。 像她这么大年纪时候,孩子们的恶意直接又纯粹。 原主从来不会告诉雪仙尊她被同龄弟子欺侮的事情,虽然原主娇纵了些,但也只对雪仙尊娇纵,同其他同龄孩子基本打不着什么交道。她在剧情中的实际作用其实就是让雪仙尊为她的夭折伤心闭关,将若清宗托付给蓝涟若。 其实她活下去这件事就影响了蓝涟若不少,她也应该补偿给蓝涟若才好。 不过她现在有的也只有她自己。 想到这,颜婴婴越发靠近了蓝涟若,带着很克制的引导。 蓝涟若顺势摸了摸颜婴婴的脸,小姑娘的脸很光滑细腻,一掐感觉都能捏出水来。她不敢用力去摸,生怕把颜婴婴的脸捏出指印。 她感觉到了颜婴婴的讨好。 相比于之前觉得莫名其妙,她此时却感觉很受用。 从开始念及颜婴婴待她的好,到同门师姐妹之间该有的照拂,到现在她想毫无缘由去对颜婴婴好,就像洛婉儿对洛灵儿那样。 “婴婴。” 她心中叹息了一声,旋即将女孩抱起,让其坐在自己膝盖上。 颜婴婴的后背贴在她的胸口,她眼前流转着那日在秘境之中,颜婴婴扑上来的时候,为她挡下了本应该袭击她的魔丹。 一时间蓝涟若似乎想起来,在阵法之中她和颜婴婴通过洛婉儿的术法有过短暂的交流,在交流中断之前,颜婴婴的声音变得格外虚弱痛苦,告诉她那个女人来了。 那个女人,只可能是秘境之中袭击她们的女人了。 大概率是青竹观除籍之人,段朱。 怀中的女孩呼吸渐渐均匀,到底还是年龄小,很容易睡着。蓝涟若怕放下她会把她弄醒,索性继续抱着她。 反正颜婴婴轻得很,抱起来并不累。 约摸一炷香时间之后,洛婉儿出现在了她旁边,看见她抱着睡着的颜婴婴这样坐着,想笑但却被她的目光顶了回去。 “现在的你倒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了,是要提前演练如何为人母么?”洛婉儿见蓝涟若给颜婴婴加了一道隔音符,确定不会惊扰到颜婴婴方才笑道。 “凝华君莫不是以己度人。” “呸呸呸,瞎说什么。”洛婉儿见没揶揄到蓝涟若,反而被蓝涟若弄了个大红脸,啐道,“谁要给那群男人生孩子?” “既然凝华君己所不欲,何必施于人?”蓝涟若幽幽问,顺手将雪仙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洛婉儿,“你看看这个。” “青竹观段朱,掌书台把她的一切几乎都抹除了。掌书台说到底也是给上三宗的传声筒只怕是上三宗的意思。”洛婉儿快速浏览了一遍,“宗主都没辙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蓝涟若语气浅浅:“师尊没办法是她不方便直接出面。” “正好,我手里面也有一个东西可以给你看。” 洛婉儿说着,摊了摊手。 一枚灰色鳞片样貌的硬皮,正躺在她掌心。 只不过这硬皮和自然脱落的不同,周围都带了一层淡淡的冰霜气息,明显是有洛婉儿封印灵力的加持。 “那天我们这些去拜祭过邪神的,身上都长了这样的东西。在你感召凤凰神力冲破阵法时候,它们也脱落下来,我留了一小块。” 旋即洛婉儿很认真地道:“我检测过了,这东西似乎对灵力格外敏感,别看这么小的东西,我往其中注入了我一成的灵力都像泥牛入海,甚至这东西还有反过来吞噬我灵力的意思。这样的手段,很像魔族当年用过的。” “看上去更像是寄生,确实是魔族的手段。” 那天的很多细节其实过后都不太好回忆,蓝涟若当时满心想着如何快速从邪神阵法之中挣脱出来。 在结束后,她和白优子的密谈之中。她问出了白优子对此事的看法。白优子老奸巨猾,好不容易才透了点有用的内容。 思及此,蓝涟若微微按下心头的念头:“这件事我们暂时不用碰了。” 洛婉儿讶然:“为什么?你就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邪神降临在清水镇。这是大事,正常各大门派掌事人就算不想亲自下场趟这浑水,也得表态。但到如今没有一个人公开表示要调查。” 蓝涟若抬起头,盯着洛婉儿的眼睛,慢慢道:“若但真是青竹段朱,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五年之内我无法再感召凤凰,如果我们正面遇上了段朱,我并不想和你一起死。” “你当我想啊。”洛婉儿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那我要抓紧修行了,到时候超过你,让你在全若清宗面前汪汪叫。” “好啊。”蓝涟若含笑应下,“不过你应该会失望了。等我消化完我体内的凤凰神火,我也距离突破到八阶不远了。至于我们天赋异禀的凝华君要等多少年呢?我也不知道啊。” 第22章 “你!”洛婉儿再度被蓝涟若气得要炸毛,她瞥了蓝涟若怀中的颜婴婴一眼,伸手要去抱,“婴婴来,别和某个只知道修行的人在一起,小心被影响脑子。” 她的手很快就被蓝涟若打了下去:“你要是吵了婴婴睡觉,我以后天天早上送五十只灵鸟到你窗口叫门,顺带加几只影灵鸟,让全宗门的人好好看看修行刻苦的洛婉儿师姐日上三竿还赖床。” 洛婉儿拂袖往寒潭深处走去。 * “婴婴,你知道么?有时候本座怀疑本座会不会有些喜欢你,舍不得对你下手,可本座怎么可能喜欢你呢?你毁了本座登仙的机缘,本座恨不得将你抽筋寝皮。” 眼前晃动着蓝涟若的脸,浅淡的黑色魔纹在霜雪一样白皙的额前萦绕,依旧媚色无双,仿佛夜色之中潜藏无尽风光之中的危险。 平心而论,不同时期的蓝涟若有着不同的美貌。 还是修真界烈鸣仙子时候的蓝涟若像极了一束被冰寒封住的烈焰,而入魔之后的蓝涟若却像极了滚烫灼热的熔浆,看似几乎凝固不复流动,但只要稍微接近便会烈焰焚身,万劫不复。 无限恐惧在颜婴婴心底蔓延,她不知道接下来蓝涟若会用什么方法折磨她,蓝涟若的折磨只会一天更比一天变态残忍。 此时蓝涟若手中拿着一根烙铁,烙铁头微微泛着红色,裹着一层黑雾,纠缠萦回。 “这是本座让人费了好大力气从南疆寻来的奇毒。是南疆一个部族审判族内犯人的,不会对身体有过大损伤,只不过会让人痛不欲生而已。” 蓝涟若叹息一声,抖了抖铁杆:“看来本座还是舍不得了,才用这样温和的方法对你,你说要是本座哪天心情好了,与你行苟且之事,你会不会被本座气得自尽啊。” “不过自尽也没用,本座有的是办法把你救回来。”蓝涟若自顾自地说下去,捏着颜婴婴的脸,“放心,只会疼上三天,和你之前的相比,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这烙铁登时贯穿了颜婴婴的胸口。颜婴婴疼得脸色一变,旋即听见有人摇晃着她: “婴婴,醒醒,婴婴,醒醒。” 第24章 刚刚只是一个噩梦? 可为什么胸口还是这么疼…… 颜婴婴死死按着心口,蜷缩成一团,她陡然间意识到这是体内魔丹再度作乱,她体内的那股力量也在竭力同魔丹对抗。 她也试着调动灵力去压制。 不过幸好,这次依旧是体内那股力量稳稳压住了魔丹的肆虐。只不过余痛还在持续,颜婴婴靠在蓝涟若怀中,方才发现自己刚刚又吐了蓝涟若一身血,但这次她并没有多少愧疚。 要不是梦见了入魔之后的蓝涟若,她怎么可能牵动体内的魔丹? 这魔丹也是本应该袭击蓝涟若的,她就是替死鬼! 都是蓝涟若的错! 蓝涟若并没有对她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有任何埋怨,她看向颜婴婴时候,眼底俱是担忧关切。 同梦魇之中那人完全判若两人。 “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会……这般么?”蓝涟若缓缓擦掉了残余在颜婴婴嘴角脸上的血,“刚刚梦到了什么?” 还问刚刚梦见了什么?蓝涟若你什么意思? 才不给蓝涟若将来如何折磨她提供思路! 见颜婴婴不回答,蓝涟若以为颜婴婴因胸口疼痛难以说话,伸手轻轻按住颜婴婴前胸,慢慢揉着。 颜婴婴低低哼唧一声,垂了垂头,蓝涟若以为按疼了她,将力道放得更轻更柔和。 “还疼么?” 蓝涟若低声问。 颜婴婴轻轻点了点头,抓了抓蓝涟若的手,样子很难受。 反正是上辈子的蓝涟若做的孽,就让现在的蓝涟若来伺候她一会儿,也没什么不行的。 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颜婴婴不想让人看见这一幕,本想起身,但奈何她身体在压制魔丹的时候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力气。再一动她刚刚还在隐隐疼痛的胸口被牵拉了一下,越发疼得难忍。颜婴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此时洛婉儿正提着从寒潭上游溪水中抓来的冰鱼往回走,听见在寒潭洞中央传来的呻|吟和喘|息,声音很轻,像是小孩子。她暗觉不好,加快了脚步。 果然她看见了颜婴婴靠坐在蓝涟若怀中,神色痛苦。 洛婉儿默默将已经出鞘了一半的佩剑按了回去,用口型问蓝涟若是不是颜婴婴体内的魔丹又复发了。 蓝涟若点点头。 洛婉儿做出了一个咬指尖的动作。 蓝涟若摇了摇头。 她的血固然能压制下魔丹,但也只是暂时而已,如果分给颜婴婴的血超过一定的量,就会在颜婴婴体内形成血契。 洛婉儿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走到篝火旁重新加了一把柴火,掐个诀将佩剑缩小,开始给抓来的冰鱼刮去鳞片,挖掉内脏,涂上调料,穿在竹枝上开烤。 很快,浓郁的烤鱼香气飘了过来。 颜婴婴刚缓过来些,闻到这香气有些坐不住了。 寒潭水是从若清宗背后的雪山融水汇聚成小溪而来,小溪里面生长着一种冰鱼,在灵力充沛的溪流中生活,不仅肉质紧实,极为鲜美,而且滋补效果不亚于灵药。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冰鱼想要捕捉起来极为困难,没有技巧的人可能连鱼鳞都捞不到。 很快伴随着滋滋的声音,烤鱼的香气溢满了整个洞穴。洛婉儿递给蓝涟若一串,对颜婴婴笑笑:“婴婴别急,等下我给你剥鱼肉直接吃。” 但她刚翻出碟子,却见蓝涟若慢慢将自己那串烤鱼挑出白肉,吹凉了一点一点喂给颜婴婴。 颜婴婴接受着蓝涟若的投喂,前尘与现实彼此交织,说是完全没有阴影是不可能的,紧张之下的颜婴婴没留神,竟一口咬住了蓝涟若伸过来的手。 蓝涟若只觉得指尖一疼,连忙缩回去。 指尖有着深深的齿痕,齿痕之中能看见撕咬的裂痕,渗出来一抹血色。 蓝涟若舔了一下指尖,止住了血,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对她进行投喂。 居然没生气? 颜婴婴瞄着蓝涟若的神色,刚刚从那场噩梦中醒过来,面对着面前这样耐心温和的蓝涟若她还有些不适应。 就算为了让蓝涟若维持这个形象,她这辈子也不能让蓝涟若堕魔。 ... 洛婉儿抓来的烤鱼很快就吃完了,她又去抓了几条,放到火边慢慢烤,说是要给洛灵儿带回去。 洛灵儿下山执行第一个任务,跟的是药堂的一个师姐,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药堂的任务多半是采集药材,有的药材生长地并不艰险,因而药堂并没有突破到二阶才能执行任务的规矩。药堂大部分任务很水,很多不想努力的弟子就会选择在药堂中混日子。 “烤鱼好吃么,婴婴?”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颜婴婴突然听见蓝涟若这么问她。 她连忙点头。 “要是你喜欢,以后涟姐姐给你做好不好?” 一时间颜婴婴竟然从蓝涟若语气里面听见了讨好。 女主别这样,魔尊大人别这样,她害怕。 见颜婴婴不回答,蓝涟若瞥了一眼洛婉儿,见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眸色微微暗了下去:“婴婴,我的手艺可比某个只会学别人菜谱的家伙好得多,真不试试么?” 不知怎么,颜婴婴感觉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只要她不答应就…… 为了保住小命,颜婴婴连忙点头。 蓝涟若的手从后环在她肩头,揽住了她,一副很亲昵的举动,旋即她挑衅地朝洛婉儿挑了挑眉: 怎么样?师妹,亲的。 就是和她关系好。 洛婉儿看蓝涟若私下里这样小人得志的神情,没忍住白了蓝涟若一眼,低头去摆弄烤鱼,撒上孜然和胡椒粉。 早知道她就在给蓝涟若的烤鱼上洒一层魔鬼辣辣椒,辣不死她! 不知怎么,颜婴婴现在发现蓝涟若似乎对她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让她很想和蓝涟若亲近。 这样抱着蓝涟若,咬住蓝涟若…… 等等,她又不是狗! 颜婴婴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震惊了,她收敛了一下心绪,压制下如此野马脱缰的念头。 * 夜半,那噩梦再度袭来,但这次很快颜婴婴就被蓝涟若摇醒了。 颜婴婴满身都是因为噩梦产生的虚汗,她埋在蓝涟若怀中,瑟瑟发抖。 “睡前不是吃了宁心散么?怎么又梦魇了?”蓝涟若摸着颜婴婴的头,有些紧张,“胸口疼么?” “不疼。”颜婴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试探性地问,“涟姐姐将来是要飞升的人,若是飞升的时候因为一个人的错误被天界拒之门外,涟姐姐会怎么处理那个人?” “怎么净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蓝涟若一怔,但还是想了想,“若是天界不要我,肯定就是我自身条件问题,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第23章 颜婴婴知道现在问并没有什么结果,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的心性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 她卷起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蓝涟若和往日一样寒潭之中打坐,她也复习起了那日蓝涟若教给她的虚步。 其实现在她知道,她当日里学虚步的法子和旁人是不一样的,虚步本质上是快速移动的身法,而她采用的则灵力定锚。 前者是并不用预先设定准确位置而进行的瞬移,后者是必须预先设定好位置。 虽然后者落地点往往比前者更为精准,但预先设定位置在实战中多少还会消耗时间。 真正战局往往瞬息万变,任何举动都有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 用灵力定锚和真正的虚步就像前者用了计算器,后者是极为熟练的心算,在有的时间紧迫的考试中,使用计算器会让后面的答题时间不够。 颜婴婴沉下心来,慢慢试着使用虚步。 她在准备落在的点位上画了一个圈,要是能落在圈里面就算她成功。 不用灵力定锚并不容易,只用眼睛很难估算好位置。颜婴婴试过几次都失败了,没有一次能落在预先点位上。 “不用着急,慢慢来。”蓝涟若徐徐从寒潭之中踏冰走出,将跌坐在地上的颜婴婴扶了起来,撩开她衣服下摆,检查着颜婴婴摔得淤青的膝盖,从储物戒指中翻出摔伤膏,涂在淤血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起身,朝颜婴婴伸出一只手。 颜婴婴拉住。 下一瞬,颜婴婴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牵拉着她,当她反应过来时候,已经稳稳预先画好的圈中。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蓝涟若也没什么能多讲的,只是重新给颜婴婴演示了几次虚步,让颜婴婴慢慢找回那天的感觉。 哪里有什么感觉,明明就是熟练度问题。 颜婴婴欲哭无泪。 她估计不好距离,每次不是近了就是远了,虽然每次她都能挪窝,可次次挪不到具体位置上。 三日后。 颜婴婴兴奋地在圈子里面跳了几下,成了成了! 她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用虚步闪现到圈子里了! 果然还应该勤于练习才是。 颜婴婴想叫蓝涟若来看,不过她还是觉得应该回到原来位置再给蓝涟若展示一次比较好。 思及此,颜婴婴发动虚步,朝原来的位置闪过去。 下一瞬,只听“扑通”一声。 蓝涟若面前的寒潭水面浮起了一串“咕嘟咕嘟”的气泡。 第25章 颜婴婴再度被蓝涟若从寒潭里捞了出来。 她换了身衣服,披着斗篷坐在火堆旁烤火,只露出一双眼睛,猫儿一样,清澈可爱。 对面的蓝涟若正在给她熬药,清苦的药香弥散在整个洞天之中,若等下喝药的人不是她的话,她说不定会觉得有几分诗情画意。 但想到等下要喝这么苦的药,她完全笑不出来了。 最近她梦魇的症状越发严重,昨天药堂长老来了一次,给她开了一味新药。这药服下去效果倒还好,只是苦得她感觉自己喝下去时候舌头都没知觉了。这次连着驱风寒的药,蓝涟若干脆一起给她煎了。 虽然颜婴婴知道若是她再从蓝涟若身上多汲取一些气运,她也不会是现在这破身子骨了。但她哪里敢啊。 上辈子堕魔之后蓝涟若如何折磨还历历在她眼前浮现。 喉咙间痒意泛起,颜婴婴按着胸口,轻咳了一会儿。 掌心间又是熟悉的血丝。 她不想被蓝涟若看见,便熟练地用手帕擦掉,这一切都是在斗篷下面进行的,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 她很想和蓝涟若说说话。 但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蓝涟若是个成年人,她还是个孩子,成年人和孩子很难有共同的话题,就算两人也算得同辈。 颜婴婴伸手去拿《五行论讲》。 上辈子靠着精神力逃了不少课,以至于她对什么五行灵力知识极为浅薄,这辈子她要好好看看。 精神力在这个世界上书面用语叫神识,但可能开始的那批修者觉得这称呼太大了,低阶的修者要是用神识称呼可能受不住,反正这也是从精神中衍生而出,引灵气入体并释放而出的力量叫灵力,这种便随了上述称呼,为精神力。 不过比起灵力,精神力强弱一般人无法判断。 精神力同识海内景紧密相连,是修者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强行入侵,轻则痴傻,重则魂飞魄散。因而修者之间从来不会探究对方的精神力强弱。 《五行论讲》是一部很初级的五行方面的综述,讲的知识也都是浅显易懂。颜婴婴掌心召唤出一簇火苗,火苗柔光跳跃,将她的面庞照得格外白皙柔嫩。 要知道上辈子,她是一点灵力都用不了,就算召唤起一簇掌心焰,也会伤及她脆弱的经脉。 在体内那股神奇力量之下,她经脉的承受度已经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那股力量带给她的不仅是经脉柔韧耐受度的增强,还有不俗的自我修复能力,哪怕经脉发生断裂也能在几息之间修复如初。 蓝涟若熬好了药,端到她面前,看着那粘稠的深黑色汤药,颜婴婴本心是不太想喝的。 但又没办法,对于吃药这种事,蓝涟若的态度一直是极为强硬的。要是她不喝,蓝涟若有的事办法给她灌进去。 这个女人她摸不透。 有的时候蓝涟若对她可以说是温柔体贴得似母似姐。 但有的时候,蓝涟若又不近人情得很,正常人谁能干出来提着人脖子灌药的事情,给鸭子灌肠都没这么残忍。 不过一想到上辈子身为魔尊的蓝涟若干出来的事情,似乎还……挺合理的。 刚喝下汤药还没完全消化,体内的魔丹在此时就像非得来搅合一下,颜婴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没忍住直接将刚刚喝下去的药呕出了一大半。 乌黑的药中混着丝丝暗红的血,火光映衬着她苍白的脸,看上去孱弱可怜,命不久矣。 蓝涟若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实在吐不出什么,便给她递水漱口,使用咒法快速收拾了她吐出的秽物。 “张嘴。” 蓝涟若指尖点在她唇间,颜婴婴下意识张开了嘴。 一枚梅子干从她舌尖滚落,在苦药之后显得越发甘甜。 * 同蓝涟若在寒潭之中生活了数日,转眼间便已经是深秋,洛灵儿来找她,问她要不要去听讲学。 颜婴婴怔了片刻,方才想起来若清宗确实会有长老开设讲堂,传授基础的知识与技巧。 若清宗和其他门派不同,其他门派有内外门之分,资源向内门倾斜得很严重,外门弟子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而若清宗并没有内外门的划分,也是各个长老亲自授业,只要肯修行,不怕资源不够。 拜入若清宗的门徒平庸之人很多,到现在为止若清宗弟子中也只有蓝涟若洛婉儿两人是佼佼者,其他想找出突破六阶的都不多。 若清宗这样特立独行的理念,招来了不少宗门的排斥和不解,有的怀疑若清宗拉拢人心,有的嘲笑若清宗弟子庸庸碌碌,雪仙尊对此皆一笑带过。 上辈子颜婴婴无法动用灵力,并没有听这些讲学,现在她感觉听听讲学也好,不然自己有很多基础问题都不懂。 她不懂也不敢怎么请教蓝涟若,她怕蓝涟若嫌她愚钝。 在准备去听学的前一晚,颜婴婴收拾好了东西,还是忍不住问: “涟姐姐,你当初听学时候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蓝涟若想了想:“记住授课长老的名字。” 这叫什么技巧? 颜婴婴一怔。 她还以为蓝涟若会说长老们上课习惯性的划重点方法。 “有的长老会有随堂测试,总会问弟子自己叫什么。若清宗长老这么多,弟子很难一一记得清。”蓝涟若顿了顿,“有的长老宅心仁厚,弟子答错了名字也就让回去抄个几百遍强化记忆……” 颜婴婴震惊:“这叫宅心仁厚?” 蓝涟若继续说下去:“……有的就不这样了,约去武堂的,带下山做任务的,种种都有。虽然不耽误修行,但这个过程对他们来说印象应该极为深刻。” 约去武堂…… 一个长老和弟子比武,要不要脸了? 蓝涟若明显司空见惯的样子,总结了一句:“所以就是这样。在若清宗听讲学最重要的一点,记住讲学长老的名字。” * 若清宗长老们讲堂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味,颜婴婴和洛灵儿互相戳对方才能让彼此保持注意力集中。这一讲就是一上午的时间,开始两人还辛辛苦苦做笔记,到最后两人谁都不记了,四目无神地看着长老在台上长篇大论。 不光是她们,整个大讲堂百余号弟子一般都是这个流程。最后台上的长老被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提议随堂测验,验收他们的结果。 第24章 其中第一题便是: 授业长老的名字和尊号是什么。 颜婴婴和洛灵儿相视莞尔。 蓝涟若说得果然不错,真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长老是若清宗的□□长老——颖灵仙人,姓杨,单名一个络字。平日极为自恋,要是让她收上卷纸发现不少弟子连她的名字都写不对,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节课讲的主要是灵根的一些知识,其中□□长老还特地强调了一下灵根对性格特质的影响,这也出现在了卷纸之上。 不知怎么,颜婴婴想起了蓝涟若和洛婉儿,迟迟没下笔。 按道理说,蓝涟若是火灵根,应当满足火灵根热情奔放急躁易怒的性格。可颜婴婴却实在没法把蓝涟若和经典的火灵根特质联系在一起。蓝涟若性情其实不算冷,更多是平淡无味。至少目前而言。 而洛婉儿是冰灵根,洛婉儿却一点都不符合冰灵根清冷的特质,反而见人笑面,在三教九流都混得开。 这两人的灵根就算换个位置,也不会觉得奇怪。 … 当□□长老翻阅着一份一份答卷时候,眉头明显锁了起来。 总共一百三十二份答卷,只有八十四人写对了她的名字和尊号。 剩下那四十八人答得驴唇不对马嘴,□□长老拧着眉头,灵气一震,将上面写得乱七八糟名字的试卷震成了齑粉。 但这些齑粉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各自主人的面前。 “刚好我最近顺手接了一个四阶丙级的任务,你们就跟我来吧。如果想偷跑的话,后果我就不保证了。” 说着,落在这些答错的弟子面前的齑粉飞了起来,它们纷纷落在自家主人额前,组成了一个“戒”字。 “跟我出完任务,这个字就会自行消退,不想的话,就在上面放一辈子吧。” 说着,□□长老拂衣离去。 讲堂内一片哀嚎。 第26章 没过几天,颜婴婴又回到了寒潭洞天。 可怕的梦魇追逐着她,让她不得安枕,可偏偏在梦魇的主人身边躺下,她反而不用受梦魇之苦。 何其讽刺。 只不过蓝涟若现在对她确实没得说。 和蓝涟若在寒潭洞天之中的日子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在她顺利到达二阶之后,蓝涟若监督她修行一道极为严格,给她制定了一套任务表。 因而除却每个月出任务的那几天,其他时间颜婴婴白天出去听学加去清心堂,下午回来同蓝涟若一起修行,晚上温习长老们布置的课业,日子过得可谓是非常充实。 她不敢喊苦喊累,因为每次她想偷懒时候,她总能对上蓝涟若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面滚动着不换好意的笑: “婴婴,你也不想在年末考核之中拿不到前几名对吧?” 若清宗宗门内每年都会有年末考核,初等年末考核只要低于四阶,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的弟子都能参加,前十名会得到丰厚的奖励。 奖励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可是脸上有光的事情,争到个名次,连带着自家的师尊也能在其他长老面前抬得起头,夸耀着自己哪个弟子表现得如何好。 虽然雪仙尊从来没要求她拿名次,但她也知道这个理儿。若清宗长老们时常集会闲聊,雪仙尊也爱热闹,会凑过去一起。当长老们夸耀自家弟子如何出色时候,想到要是因为自己平庸而插不进去的雪仙尊,颜婴婴便知道自己也应在考核上拿个好名次。 未到十五的弟子除非提前觉醒了本命灵器,多半修剑术。颜婴婴也是如此,指导她修炼剑术一事便落在蓝涟若身上。蓝涟若虽然不是剑修,但也有得一身好剑法,挑捻挽抹,虽不能和大能相比,但指导人入门绰绰有余。 蓝涟若舞剑时候身法轻盈,衣袂翻飞,宛若惊鸿之舞,动作毫无冗余,招招看似柔和,却步步皆可藏杀机,看得颜婴婴一时舍不得移开目光。 颜婴婴记得,蓝涟若得到这把本命灵器烈鸣弓时候,仅仅十岁。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蓝涟若在自己面前舞剑。 烈鸣是由凤凰骨血浇筑而成,也是神器之一,玄妙万千,变换如意随心。 早早有了烈鸣弓,为何要练剑? 在她向蓝涟若问起这个问题时候,蓝涟若竟然笑出了声:“要是想知道,就去问问你婉师姐啊,她会告诉你的。” 可当她在洛婉儿来的时候问这个问题,本来还一脸笑意的洛婉儿直接拔出佩剑,一剑把此时表面端坐寒潭修行,实则伸手去抓正偷笑的蓝涟若: “蓝涟若你给我出来,别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蓝涟若毫不脸红:“龟寿万载,活长了有什么不好?” 洛婉儿一边抓蓝涟若一边对颜婴婴解释:“婴婴别怕,我先教训教训你涟姐姐,你在一边好好吃酥酪就行。” 蓝涟若大言不惭:“宗门之内禁止私斗,你要去跪忏思崖,我可不能给你送饭。” 洛婉儿:“蓝涟若你有本事躲在婴婴后面,你有本事出来啊!” 数日安静的寒潭终于鸡飞狗跳起来。 洛婉儿追了蓝涟若一下午,颜婴婴终于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当初蓝涟若和洛婉儿是同一代的人,她们同年入宗门,一个身负凤凰火焰,得神器眷顾,另一个为变异冰灵根,天赋异禀,同为天之骄子,年轻气盛,难免要争个高下。 因为两人一直竞争,谁也不想让,弄得两人都很累,温习课业温习到深夜,谁也不敢早睡。 洛婉儿为冰灵根,很适合修剑,因而早早选中了这路子。本来她以为蓝涟若有了烈鸣弓,不会再和她竞争剑道这条路,因而她在修习剑道稍稍松懈了些,但在年末考核上,却被拿着一把竹剑的蓝涟若打得大败而归。 这等耻辱洛婉儿如何能忍?她下一年苦练准备一雪前耻,但两人在最后交手那一场突然天降罡风,为了避免弟子伤亡,长老们商议终止了考核,判定两人平局。 洛婉儿当然不服,再第三年交手,她却被她的一个对手在汤里下了巴豆,上吐下泻了一整天,根本没力气对状态极佳的蓝涟若,不得已认输。 第四年,蓝涟若在考核前一天率先突破第四阶,没了年末考核的机会。 突破第四阶后,蓝涟若转头就弃了剑术,抱着她那把本命灵器烈鸣弓一路纵横修真界,在各个门派之中举办大小比试皆拔得头筹。 洛婉儿看出来了,明显就是蓝涟若根本没打算走剑修这条路子。 那蓝涟若那几年非得跟她争做什么! 别的不说,关于蓝涟若修剑术一事,早已经成了洛婉儿的心理阴影,一问绝对要炸毛找上蓝涟若大战八百回合的那种。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都在说什么,让为师听听。” 雪仙尊的声音遥遥从洞口传来,很快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雪仙尊看着一地的狼藉和满是剑痕的洞壁,不由得微微一笑。 旋即,她俯身捡起来被洛婉儿灵剑误伤的课业草稿,这是颜婴婴第二天要上交的文章。 不过现在已经被剑气震成了几张碎片。 颜婴婴发现这一点时候,险些直接吐出血来,刚刚她光顾着看蓝涟若和洛婉儿闹,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课业也成了牺牲的一环。 雪仙尊挥了挥手,虽然将草稿拼在了一起,不过在连接处的字还是有些模糊不清,需仔细辨认才好。 “婴婴,别怕,我已经在上面标清了。”雪仙尊口吻带着几分打趣,读着她刚刚用灵力在上面形成的文字,“因为蓝涟若和洛婉儿拆家导致课业有损,烦请□□长老不要计较。这样可以么,婴婴?” 下面还有大大的雪仙尊公章落款。 颜婴婴看罢,实在哭笑不得。 看她没反应,雪仙尊又笑道:“无妨,我回头和□□长老说一声,反正不管是谁犯的错总要自己背的,对吧?” 两个始作俑者对视一眼,洛婉儿朝蓝涟若扮了个鬼脸。 雪仙尊是来蹭烤鱼的,自从她有一次来这里赶上了蓝涟若和颜婴婴两人围在火堆旁烤鱼,便被这香气勾了心思。又与洛婉儿闲聊时候听洛婉儿无意提起一次今天要过来和蓝涟若她们一起吃鱼,便默默记下了日期,恰好出现在了这里。 只不过雪仙尊在这里,三人难免有些拘束。雪仙尊为了活跃气氛,便讲起了年轻时候的往事。 比如年轻时候和正在闭关的皓若真人下山历练,住的客栈门口有马蜂窝,两人合力把马蜂窝扔了,结果半夜马蜂精寻过来报仇,蛰得一向以清冷自持为傲的皓若真人抱头鼠窜,体面尽失。 再比如年轻时候和现在宗门内的□□长老一起偷偷去后山调戏灵猫幼崽,被猫母发现了给她们吃了好大一顿猫爪。 还有同宗门内的息素长老合谋,在她们师尊的必经之路上挖了好一个大坑,他们师尊在晨起修行时候不慎掉了进去,气得老师尊罚她们两个在忏思崖上跪了三天三夜,直到再跪两个人都要跪散架了,才高抬贵手放她们下来。 第25章 这些年轻时候的荒唐事被雪仙尊讲得生动形象,三人不由得捧腹大笑,雪仙尊看她们喜欢听,便瞥了一眼旁边的骁白,道: “还有骁白……” 本来还蹲在一旁吃鱼的骁白见雪仙尊突然点到自己,想起了前段时间在宗门内部盛传的要淹死自己的水鸟那则奇闻的主人公,不,主鸟公。它使劲扇着翅膀,跳到雪仙尊膝盖上,叼了一条鱼放在雪仙尊盘子里。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月上寒潭,从洞穴上方粼粼落在潭水之中,宛若一场未破碎的清梦。 雪仙尊和洛婉儿已经走了。 寒潭之中,颜婴婴周身被淡色的金红色柔光包拢,在她掌心之上光芒炽烈,打破了寒潭之上的残月虚影。 “这样可以么,涟姐姐?” 颜婴婴低低喘息着,汗水从额前沁出,一滴一滴落在水中。 水声弥漫,回荡。 “轻一点就行,不必这样用力。” “要是弄得涟姐姐不舒服了,抱歉。” 颜婴婴诚惶诚恐,这还是她突破二阶之后第一次为蓝涟若疗养,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蓝涟若体内,帮助蓝涟若压制凤凰神火。 从火的等级上看,太阳神比凤凰神位阶要高上半阶,三昧真火也能略微压一压凤凰真火。 但只是可惜,她的修为太弱了,三昧真火入蓝涟若体内,无异于泥牛入海。 “其实没什么,这样对你的负担很大,对你的身体不好。”蓝涟若抬了抬眼睫,凤目狭长,稳稳压抑着原本的媚色,凝成冰晶,“你若是想长期帮我压制,你首先要保住你自己。” 她能感觉到抓住她的手轻轻颤了颤,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语气太过生硬。 这样简直太像把颜婴婴当成自己利用的物品了,而不像她照拂的小姑娘。 或许两人的关系,现在应该叫相互照拂吧? 月影微光破碎在火光之中,连同她的茧壳一并碾碎。 但当她开口,准备将自己刚刚造出来的尴尬打破,却只听一句幽幽的回答: “知道了,涟姐姐。” 第二卷 三妖:冥水桃枝 第27章 五载光阴匆匆而过,在此期间颜婴婴大部分时间跟在蓝涟若身边。 为了免受梦魇之苦,她从来只有见到蓝涟若时候才会安心睡过去。她的手臂和腿上有很多伤口,是她出门执行任务为了防止她沉睡过去梦魇耽误任务的痕迹。 伤口留多了,有不少便不太好消退了。 年龄渐大,有些部位她也不好让蓝涟若去看,蓝涟若没给她上药,她自己也不在意。 随着年龄的增长,魔丹发作越发频繁,这些皮肉之苦反倒不及魔丹发作时候万分之一。 洞天之外的竹林积雪过膝,触目白茫茫琉璃世界,偶尔有几只灵雀于青竹之间啁啾跳跃,如工笔水墨画卷,动静相宜。 尽管在寒潭洞天待了这样久,她依旧畏寒,颜婴婴紧了紧身上的金丝流云桃红鹤氅。如今她身段已经长开了,于雪地之间行走,红裙映衬青竹白雪,摇曳生辉。 这身衣服是上个月洛灵儿去蓬莱仙岛采购草药时候顺手给她带回来的,洛灵儿喜欢她穿红衣,说红衣提气色。 竹林中隐隐传来积雪吱呀声,很快颜婴婴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捂住了: “婴婴,猜猜我是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颜婴婴微微笑了:“灵儿,你今天没课么?” “怎么每次你都能猜对?” “当然是因为了解你了。” 眼前的少女穿着天青色的若清宗弟子服,如瀑长发仅有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打扮甚是清爽。她周身弥漫着淡淡草药的清香,轻灵明快,很是好闻。 很难想象洛灵儿的性命已经进了倒计时。 颜婴婴心头一酸,只听洛灵儿道: “今天不用出任务,刚好我也想你了,就过来接你。”洛灵儿眨了眨眼睛,那双桃花眼和她姐姐一样缱绻柔情,只不过洛灵儿并不像洛婉儿那般天生笑面,反而她给人的感觉时常是安静的,像是邻家女儿那般温婉多情。 如今洛灵儿已经是药堂长老得意门徒,哪怕在上面她的师兄师姐众多,但没有一个比她更聪颖灵慧。每次药堂长老跟其他长老聚会喝茶闲聊,都很以洛灵儿这个弟子为荣。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了竹林尽头。竹林尽头第一间院落便是蓝涟若养伤之前居住的南苑,如今是洛婉儿替她打理。洛婉儿正在院落门口修剪枝条,看见自己妹妹和颜婴婴从竹林中走出,也迎了上去。 “再过三个月,就是若清拟会了。”洛婉儿笑道,“若清拟会中会选出前往烟霞大会的参赛者。据说这一届烟霞大会烟霞阁可出了大手笔。” 洛灵儿瞪大了眼睛:“是什么?” “是一对阴阳剑。”洛婉儿微微笑着,“这对阴阳剑是当初神魔大战时候,火师大人遗落下来的宝剑横昭与纵晖。上一代主人是烟霞阁第八十二代阁主及其道侣,二人年轻时候凭此对剑,纵横天下,降妖除魔所向披靡。你们两个可要抓紧了。” 颜婴婴:“啊?” 洛灵儿:“这……” 两人现在都知人事了,自然清楚洛婉儿话中含着什么意思。但旋即又听洛婉儿道: “你们两个想到哪里去了?拥有对剑也不一定非要是道侣,朋友也不是不行。婉师姐去烟霞大会上走一遭,拿回来给你们玩好不好?” “……” 可颜婴婴明明觉得,洛婉儿就是有故意往那方面引导的意思。 只不过若是横昭和纵晖二剑,她有些心动。 在设定之中横昭纵晖双剑的逼格相当之高,用上古神器称呼都绰绰有余,等级丝毫不低于蓝涟若手中的那把由凤凰神明骨血灌注的烈鸣弓。若是得了双剑,她或许就算面对蓝涟若的追杀也有保全自己的可能。 等把蓝涟若顺顺利利送到飞升,她便可以自由了。 这个念头一动,不知怎么,颜婴婴感觉到体内那股力量传来了一阵不愉快的念头,就像在抗议着她的想法。 抗议也没用啊,设定之中能飞升的就蓝涟若一个,就算能带家属一起进去,带的也是道侣,从来没听说过有带师妹一起飞升的先例。 * 两人下了山,来到清水镇。 现在的清水镇一如往昔繁华,那诞生邪神的神殿被掌书台下令封印,周围不时能看见掌书台的门人巡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并没有过去。 “要是走不动的话,我可以背你走。”洛灵儿回头看了一眼颜婴婴,旋即晃了晃手中瓶子, “你看。” 琉璃瓶中百蝶纷飞,宛若一场缤纷而永无尽头的风暴。 “很漂亮。”颜婴婴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抓的蝴蝶,我都没看见。” “你一路上只顾着看大师姐给你传的玉令,哪里顾得上我!”洛灵儿白了颜婴婴一眼,抬手拍了一下颜婴婴的手腕,伸脖子就着颜婴婴的手瞄了一眼, “西南三十三,发现锦斑猫一只。” “西北五十七,发现银须金毛鼠窝。” “东南六十九……” 洛灵儿念着念着发现自己实在看不懂:“你这都是什么啊,什么西南西北的?” “是影灵鸟的监测,观察若清宗附近灵兽活动的。”颜婴婴道,“之前在寒潭无事,涟姐姐也把影灵鸟权限开给了我。” “灵鸟可算是我们若清宗的一大特色了,这些年我去过这么多地方,只有若清宗有。”洛灵儿笑道,“你和大师姐的关系当真亲厚,比我和我姐姐好多了。我姐姐现在都不肯告诉我什么东西,只让我跟着司药长老修行便是。” “我也只是看看,什么都不能做。这些灵兽监测到时候还得由涟姐姐传信给弼兽堂。”颜婴婴收起了令牌,“我们两人在外面,说别人做什么?” “还不是你看这些在先的。”洛灵儿轻轻拍了一下颜婴婴的手腕,两只落霞金镯相碰发出叮咚脆响,光华交织,格外灿烂。 如今已是腊月中旬,清水镇上往来行人如织,皆是采办年货的,有的已经挂起了红灯笼,整个清水镇分外喜庆吉利。 今天两人只是下山玩,在之前倒是约法三章过免谈宗门事务,不过在两人进了饭馆,酒过三巡,洛灵儿还是忍不住率先吐槽: “我跟你说婴婴,前段时间我不是去了蓬莱仙岛么?你知道那边的人怎么说的?他们竟然说我年龄小,好骗,差点就把草药以十倍价格卖我,多亏我机灵,哼。” 这一声“哼”就很有情绪了,颜婴婴微微笑着,举杯给她斟满。 本来若清宗弟子是不允许私下饮酒的,不过洛灵儿常随司药长老应酬,养成了没事就要喝两口的习惯。反正对修真中人来说,可以用灵力把酒排出体外,倒也没什么。 虽然洛灵儿自己喝,但也管着颜婴婴,不让她喝酒,转头看颜婴婴给自己倒完酒,又要偷拿酒杯时候,马上打掉颜婴婴的手。 第26章 “酒这样的东西,你可不能喝。你也不想让我担心的吧,婴婴?” 灯影之下,对面端坐的少女眉眼昳丽,酒为她的双颊平添了一层酡红,端的是无双艳色。 颜婴婴垂眸不语。 这几年有时候她发病,司药长老也会带着洛灵儿来,虽然在她面前不显,但她稍微清醒时候总能看见洛灵儿就在她身边,眼睛红得肿了一圈。但在她问时候,洛灵儿又总是端着语气道“无事”。 这辈子洛灵儿同上辈子走了不一样的路,由剑修变成了药修,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只白白可惜了洛灵儿身上的好灵根了。 洛灵儿也是单灵根,灵根纯粹,本是纵横沙场斩妖除魔的好苗子,却走了一条这样的路,若是能保洛灵儿之后康泰,倒也算是好的。 “自然,我舍不得你担心。”颜婴婴语气很细。 酒是好东西。有的时候能麻痹自己对外界的恐惧。颜婴婴其实很想喝下去,也无论将来发生什么。 随着原预定时间洛灵儿的死期将至,蓝涟若的堕魔之日濒临,说是心中毫无紧张忧虑,这是不可能的。 她十指交叠在一处,盯着自己盘中的糖渍梅干,暗紫色的汁液滴在盘沿。她徐徐抬头,看向洛灵儿: “让我喝一口吧,就一口,行么?一点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颜婴婴如今的眉眼已经长开了,她五官偏于秾艳,却又给人很安静纯澈的感觉。浓妆淡抹,一动一静,对她而言都俱是相宜。 其实喝不喝酒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她有的时候还会惦记那种麻痹自己的感觉。昏昏沉沉睡过去,然后世间一切与她了无干系。 洛灵儿拒绝得很干脆,不行就是不行。 一边拒绝,她一边给颜婴婴填满了茶。 “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可比这杯中之物要贵的多,别糟蹋了。” 颜婴婴靠在窗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窗沿上,看着窗外行人走贩穿梭往来,讨价还价格外热闹。 人间的烟火气还是比山上要好很多,至少比寒潭好多了。想想在寒潭只能和蓝涟若大眼瞪小眼在一处,想说话还不知道说什么,当真无聊的紧。 若不是怕蓝涟若堕魔把她抓起来,她才不这样讨好蓝涟若。 这样一想,她又想喝一口了。稍稍麻痹自己一些,也是好的。 “看我。”颜婴婴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些讨好。 洛灵儿抬头,倏地觉得脑子一恍惚。 暂时用精神力控住了洛灵儿,颜婴婴迅速倒掉茶水,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但她刚打算喝,只觉手腕微微一痛。 “若清宗规矩,不得私下饮酒。你们两个自己去慎司堂领罚吧。” 疏淡的声音响在包间之中,灯影的火光不详地闪烁。 第28章 “大,大师姐?” 洛灵儿吓得差点把酒杯摔在地上,蓝涟若带来的惊吓过大,以至于颜婴婴松开了对洛灵儿的控制。 颜婴婴盯着被蓝涟若紧握的手腕,只是转眼之间,她的手腕就已经被蓝涟若捏出了一条红印子。 她想要抽回手,但奈何蓝涟若捏得更紧了,似乎生怕她赖了手中“罪证”。 灯火之下,蓝涟若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并看不出什么情绪。酒杯摇晃,青碧色的酒液溅落在两人的袖口上,湮湿一大片,两瓣袖子粘连在一处,青裳红纱,交映相透。 “若清宗酒后误事的先例众多,若是记不清,自取重抄五百遍即可。” 蓝涟若语气并无情感,只是单纯而又机械地发布着命令。 “大师姐!”洛灵儿慌忙道,“这不关婴婴的事,是我逼婴婴下来的。和婴婴没有关系,要罚罚我就好。” 蓝涟若目光方才扫过洛灵儿,淡淡道:“你打不过她。” 打不过却也的确是打不过的,颜婴婴的精神控制力在整个若清宗都是排行前几的存在,有时候慎司堂长老在量定弟子过错时候,生怕弟子为了给自己脱罪或者包庇其他人不说实话,会请颜婴婴去验他们话中真伪。 有一次洛婉儿想要去试试颜婴婴的精神控制能力程度,故意易容成普通弟子,结果直接被颜婴婴强行控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这样虽然不至于让洛婉儿颜面扫地,但还是让颜婴婴的风评一时间在门派之中抬高到了不低的程度。 其实蓝涟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如果问她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也只能想到她只是单纯想看看颜婴婴和洛灵儿出来究竟要做什么。 结果就看见了两人对坐共饮的场面。 关于若清宗严令禁止弟子饮酒之事,她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洛婉儿也经常跑到寒潭来放飞自我。 但她看见颜婴婴和洛灵儿对饮的时候,心中还是很不高兴。 就像看着明明很乖的孩子突然间叛逆了学坏了。 “涟姐姐,我领罚就是了。”颜婴婴垂了垂眸子,她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洛灵儿,示意洛灵儿别再说了。 蓝涟若瞥见两人之间的神色交互,心中那抹不快越发加深。 可究其原因她却说不出具体,这才是她越发不愉的根源。 * “蓝涟若你疯了么?你因为喝酒把灵儿和婴婴送去禁闭室抄书?” 洛婉儿风风火火闯进了寒潭洞天,她实在气急了,每跑一步锐利的冰霜在她身后飘下,洒了寒潭遍地落冰。 寒潭之中的女子起身,足下凝冰立于寒潭之上:“触犯宗门戒律,不该罚么?” “你怎么又这么不近人情起来了!先不说灵儿,婴婴跟你一起待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舍得的?” “若是什么都讲人情,也没必要有规矩了。” 蓝涟若其实早就预料到洛婉儿会来找她兴师问罪,但到现在她也没做好应对的方法。 自己确实是过于苛责两个女孩了,但不过是抄书而已,又不是去忏思崖上罚跪,倒也没什么影响。 “规矩?”洛婉儿被气笑了,“你要是那么守规矩,你去举报我啊?这酒我私下喝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又不是酒后误事,至于么?” 的确是不至于的,蓝涟若知道这一点。 但当她看见颜婴婴和洛灵儿在一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两人短暂欢愉闲暇打破。 有句话常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若是两人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关系就不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希望颜婴婴和洛灵儿过分接触,明明她们四人相聚在寒潭时候,看颜婴婴和洛灵儿打闹,她也不会产生昨夜那样幽秘说不出来的怨意。 “酒后误事就晚了。”尽管她内心已经波澜起伏得一塌糊涂,但她还是强撑着,用规矩作为自己的反驳词证,“你也当罚,若是按照你的标准,你应该去忏思崖跪几天。” 蓝涟若发觉自己在毫无察觉间已经占了上风,心方才安定下来。但这安定只是一瞬,她很快就陷入了更深的挣扎之中。 旋即只听洛婉儿道:“要是当罚,你这个包庇的也逃不掉。” “那我也可以前往。” 洛婉儿见蓝涟若实在认真,并无推脱之色,方才连忙拦住: “去什么去?你要是去就不怕婴婴过去陪你?抄经就算了,忏思崖那个鬼地方她受得住么?” 一听这话,蓝涟若甫一停住。 她淡淡扫了洛婉儿一眼,语气越发凉了:“有什么受不住的?之前她又不是没上过。” 只是上过之后病了半个月,她在颜婴婴身边守了半个月而已。 不知怎么,蓝涟若竟感觉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她定了定神,压下自己心中那样危险的念头。 * 禁闭室外,寒风烈烈,漫卷霜雪。 禁闭室中,烛光如豆,倒映纸墨。 咚。 咚咚。 咚咚咚。 听着隔壁墙传来的敲墙声,颜婴婴凑了过去。 两人关在相邻的禁闭室里面,墙的隔音不算好,一墙之隔说什么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大师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通情达理,之前不明明都是没事的么?”洛灵儿幽幽长叹了一口气,“你和她单独在一起时候,她也是这样的么?” 其实不是的。 颜婴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忙了五年,到头来一举回到解放前。 明明她以为蓝涟若已经和她相处得够有人情味的了,结果昨天还是重新刷机回到五年前的不近人情状态。 “我也不知道……” 禁闭室在峡谷中,向来风大霜重,一阵寒风从关得不严的门钻进来,颜婴婴咳了几声,便听洛灵儿紧张的声音询问: “婴婴,你没事吧?” “没什么。” 颜婴婴盯着白纸溅上的晕红色,徐徐用指尖擦干,风寒咳嗽对她这破身子骨来说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最多也是回去多喝几副药就好了。 第27章 “这里冷,你把我外衣拿过去吧。你身子弱,这里风大受不住。” 说着,洛灵儿将衣服卷成一团从两个房间连通的通气窗扔了进来。 颜婴婴抱住洛灵儿丢进来的衣服,披在身上,衣服上还残余着洛灵儿的体温,稍稍驱赶了寒意。 明明已经在寒潭过了那么久,她还是怕冷得很。 “抄书就算了,还抄五百遍,真不知道其他同门被大师姐抓了怎么罚的。”洛灵儿抱怨道,“你说当初大师姐有没有可能这么罚过我姐?” 想到自家姐姐被蓝涟若关禁闭的样子,洛灵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不定有可能。”颜婴婴认真想了一下,也不由得笑了,“对了,灵儿,下次任务要不要我们一起做?” “好啊好啊,那我就可以安心在你后面了。不像跟有的师弟师妹去做任务,让我一个药修还得上前抓妖。” “那我们说好了,一言为——”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嘭一声在寒风呼啸之中关闭,但倒灌进来的寒风和大雪还是呛得颜婴婴睁不开眼睛,她伏在桌子上咳了好一会儿,听着洛灵儿在那边使劲拍墙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去药堂叫人也没力气回答。 可当她抬起头时候,赫然见到面前那道天水碧色的身影。 “涟,涟姐姐?” 禁闭室的隔音实在是太差了,哪怕她这句震惊的自言自语也被洛灵儿听在了耳朵里,洛灵儿吓了一跳: “大师姐,她来做什么?婴婴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她现在虽然有些发烧,但并不糊涂,至少还不至于产生幻觉。 “我来看看你抄到哪了。”蓝涟若盯着她身上的外衣。 明明她记得,这是洛灵儿的衣服。 颜婴婴连忙把抄完的书给蓝涟若看。 “已经第二百三十遍了。” 这话还没说完,她便止不住咳起来,咳得泪水涟涟,双腿发软,竟一时站不住,人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 只是她并未着地,而是摔在了柔软温香的怀抱之中,暖香徘徊,越发馥郁。 脖颈微微传来痒意,大概是蓝涟若的头发无意中蹭到了。 如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映在了墙上。 不知怎么,她心头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缓慢又轻巧地触碰着。 她怕摔下去,也只得抓住蓝涟若的袖口,呼吸又急又快,眼前一阵阵晕黑。 蓝涟若那身天水碧色的新衣服,自然也没逃过她的毒手。 看着袖口上湮开的血色,蓝涟若开始认真考虑自己以后要不要换套黑衣服,黑衣再怎么都比浅色衣服好洗。 第29章 虽然在洛婉儿面前她总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当她想起来颜婴婴的身体状况时候,她还是偷偷来到了禁闭室。 反正慎司堂只是下令抄书,没说非要本人抄。 蓝涟若将颜婴婴放到了禁闭室的床上,盖上被子,转身去座位上抄书。 她在像颜婴婴这么大时候没少被罚,毕竟那时候她和洛婉儿都是不省心的。禁闭室忏思崖对她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甚至她们在关禁闭时候,不少长老和慎司堂的人达成了协议—— 她和洛婉儿之下至少三四代弟子的讲义教材,全是她们在关禁闭时候罚抄的。 虽然她抄书的速度很快,但丝毫不乱,比起洛婉儿抄书快起来狗爬一样的字迹,越发显得她字迹行云流水,娟秀非常。 … 那半截残烛才燃了一半时候,蓝涟若便将书抄完了。 她长舒一口气,摸了摸颜婴婴的前额,心头微惊,在她快速抄书的时间内,颜婴婴的体温也在快速攀升着。 刚刚还能和她正常对话的少女现在却紧紧闭着眼睛,意识昏沉,时有时无。她唤了好几声,才听颜婴婴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没什么动静了。 自己还是不该将颜婴婴罚来慎司堂的。 深重的愧疚感泛起,她摸了摸禁闭室的被子,只有薄薄一层,很难御寒。 她摸出带的丹药,掰成小块,塞到颜婴婴口中。但丹药还是太苦,哪怕颜婴婴在半昏迷之中,也不由得皱起了眉,想把药吐出来。 “吃下去就好了。”蓝涟若摸了摸少女的脸颊,她抬起颜婴婴上半身,让颜婴婴枕在她身上,“乖。” 她能感觉颜婴婴应该是听懂了,不过颜婴婴还是痛苦地嘤咛了一声,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咬就随她便咬好了。 反正颜婴婴心中对她有怨气也是很正常的,现在颜婴婴病着,拿她来撒气也没什么。 病中的颜婴婴咬合力很轻,她能感觉颜婴婴在用力,可咬了好一会儿,连最表层的皮都没咬破,只是留了两排浅浅的牙印。 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舍不得。 这孩子。 禁闭室门又开了,这次很快关上,并没有多少寒风,一道身影闪进来,直接撞上了房间中这一幕。 蓝涟若放下好不容易喂了一半的丹药,看向闯进来的洛灵儿,一时间她眼前视线竟有些错乱,险些将洛灵儿认成洛婉儿。 这场景对蓝涟若来说不过是任由颜婴婴报复她,可在洛灵儿眼底则并非如此。 和她姐姐一样,对大防这样的事一个比一个视若洪水猛兽,简直把她当成什么了? 禽兽?还是畜生? 总之看洛灵儿的眼神,无外乎这两种。 “大师姐。”洛灵儿明显比她姐姐要冷静,并没有直接一巴掌甩过来,“婴婴病得这样厉害,大师姐怎么还不把婴婴送回去?让婴婴在这活活冻死不成?” 以往洛灵儿向来冷静克制示人,如今这话已经是最重的了。蓝涟若听得出来洛灵儿的怒意。 她也着实理亏。 * 当夜,南苑之中点起了冰莲阵法,朵朵精致的莲花花纹镂刻在方形结界之上,在纷飞雪花之中流光溢彩,宛若天人工笔描就,引来不少弟子前来看热闹。 一个个啧啧称奇: “这就是洛师姐的冰莲阵法,能近距离看到这辈子都不亏了。” “你看看那朵朵莲花,比清宁池里面的还好看,简直和活的一样。” 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被关在阵法之外的蓝涟若。 高阶修士闭关一闭好多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蓝涟若疗养消失的这几年只是对外宣称闭关,并没有人怀疑。但之前总能见到蓝涟若和洛婉儿出入成双,现在则洛婉儿把蓝涟若直接关在了外面,很难不让人想象发生了什么。 至于他们究竟怎么想的,已经随着猜测出了七八个版本,故友反目论,道侣移情论,诸如此类,可谓是精彩纷呈。 * 这场风寒让颜婴婴缠绵病榻接近小半个月,等她再出门时候,已经快要除夕了。 最开始几天洛婉儿确实直接把蓝涟若撵出去,压根不让蓝涟若见颜婴婴,但颜婴婴若是离蓝涟若太远便会梦魇加身,无法安睡。 因而洛婉儿只得撤了结界,将蓝涟若放了进来。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她体内那颗魔丹的作祟。趁她体虚时候一点点侵染,只要稍微受些寒气就会风寒发热。 若是还在寒潭,那充裕的灵气对魔气稍微压制,可对灵气不足的地方,魔丹没了压制的便越发肆无忌惮。 “慢点喝。”蓝涟若坐在颜婴婴床榻旁,将一碗药递给颜婴婴。 颜婴婴嘴唇碰了碰药碗沿,试了试温度,觉得还好,她刚睡醒浑身软得很,便就着蓝涟若的手慢慢将药液咽下去。 刚喝下药,蓝涟若便拿了一块糖,塞到了她口中。 糖化成汁,冲淡着药物的苦涩,颜婴婴轻轻抓了抓身下的被单,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在白皙皮肤下越发明显。 “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走走?”蓝涟若问。 她朝南苑外看了眼,若清宗闲人不多,洛家那两姐妹也得各忙各的去。她们看她靠近颜婴婴时候如临大敌般,仿佛她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妖怪,下一秒就能张着血盆大口将颜婴婴吞下去。 洛婉儿倒还好,毕竟和她那么多年的情分还在,可洛灵儿还在生她的气,这些天从来不主动对她说一句话,就算是回答她的问题也是冷冰冰的。 四人在一起时候,她心底并没有那天那样明显又微妙的波动。 明明颜婴婴是她亲师妹,关系本身就更近上一层,肌肤相贴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天确实是她没控制好自己,看见颜婴婴和洛灵儿在灯下对坐,接下来便是耳鬓厮磨,再后来…… 蓝涟若收住心绪,不敢往下想。 “起来走走好了。”颜婴婴在榻上躺这些天也累得很,但起来又觉得浑身黏腻不舒服,便要求先沐浴再说。 南苑之中有个小浴室,浴室开着窗户正对竹林,以往蓝涟若沐浴时候,喜欢看窗外竹林的清雅。现在颜婴婴依旧畏寒得厉害,她也只得关了窗户,放好热水,方才让颜婴婴进去。 第28章 颜婴婴迫不及待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进了热水沐浴,在水中倒映之中,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同上辈子一样,这张脸生得妩媚,虽然病容尤在,但在水波涟漪荡漾之中越发娇娆了。 身子未痊,也不好沐浴太久,颜婴婴洗掉一身积垢便起身,方才发现自己并未拿换洗衣服进来。 要让蓝涟若帮忙么? 颜婴婴心中飞快权衡。 反正蓝涟若照顾她这么久,该看的也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就是让她拿件衣服应该没什么吧。 实在不行她藏到水下算了。 思来想去,颜婴婴敲了敲浴室的门,让蓝涟若帮她拿衣服。 但当蓝涟若刚抱着一叠衣服推门,只听南苑门口有脚步声传来,眼看着就要进门。 然后颜婴婴就看见了蓝涟若极为冷静地反锁上了门。 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中,蓝涟若指尖点在她唇角,不让她惊叫出声。 蓝涟若语气冷静得有些过了头,就像两人现在整衣对坐商谈公事一般: “若是等下你婉师姐问起我的下落,你只说我去寒潭了,万万不可透露我就在这里。” 第30章 果不其然, 只在几个呼吸间,门外就传来了洛婉儿的声音,问她蓝涟若去哪了。 颜婴婴看了一眼旁边的蓝涟若, 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奇怪, 明明已经不用寒潭压制了, 还惦记着那汪寒潭做什么?” 洛婉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能感觉到蓝涟若神情明显是放松了不少。 “涟姐姐之前不是不怕婉师姐的么?怎么今天这样提防?”颜婴婴忍不住问。 “要是有个天天阴魂不散怀疑你是衣冠禽兽的人追在你后面, 你估计比我还怕。”蓝涟若道。 衣冠禽兽? 颜婴婴忍不住笑了出来。 蓝涟若知道她在笑什么,幽幽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这么觉得?” 颜婴婴忍着笑:“没有。” “可以直接笑出来,我不吃人。” “比起你对我折磨的法子, 我宁可被你吃了。” “什么?” 颜婴婴捂住了嘴,她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设防时候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她连忙在蓝涟若追问之前便打过岔: “涟姐姐,你转过去, 我要穿衣服了。” 总之先岔开话题再说。实在不行就说自己昨天做梦了, 梦见蓝涟若折磨她! 当她看见蓝涟若给她拿进来的衣裙时候, 不由得怔了下。 这身衣服是她之前没见过的,是一身石榴红百叠裙,裙面用暗纹绣着百蝶纷飞图,工艺精巧。 整条裙子都是鲛丝所绣,裙面分散点缀着小巧的鲛珠, 并不显眼, 铺开宛若星辰细碎铺洒。 虽然市面上鲛珠价格多半是按照大小还计算,但这样米粒大小的鲛珠因为不多见反而更加昂贵。 而且还这样多, 至少镶嵌了上百个。 这裙子一看就价值千金,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虽然雪仙尊那里又不少好东西, 只要她想要都能给她。但雪仙尊在自己装束打扮上朴素得不像一宗之主, 在她看来衣服蔽体就好, 因而也不会去买这样奢靡之物。 “之前得过这匹鲛绡,冬暖夏凉,不畏寒暑,你试试合不合身。” 本来颜婴婴能猜到这是蓝涟若给她的,但听见蓝涟若这么说,还是震惊道:“是涟姐姐特地给我做的?” 这就是傍上富婆的感觉?蓝涟若到底多有钱? 只是这么多鲛珠的价格,就足够买一件上品灵器的了。 蓝涟若短暂应了一声:“红色与你相称。” 怎么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她穿红的? 颜婴婴虽然喜欢这裙子,但摸了几下还是放下了:“这条裙子这样贵重,涟姐姐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收。” “没什么不能收的,这是给你赔罪的。”蓝涟若淡然道,“你要是不收,便是还在怪我。” “我没有怪涟姐姐。” 颜婴婴连忙自证清白。 她怎么能因为一场小小风寒怪蓝涟若呢?这场旁边还有人照顾的小小风寒,总比把她关进地牢里面日夜折磨还没人送饭送水好。 “若没有怪我,就收下吧。按照你的尺寸裁剪的,你若不穿,也没人配穿了。” 不愧是女主,出手果然大方! 这是不是意味着:女主要是不黑化,她和女主这关系后半辈子就可以狠狠抱蓝涟若大腿了? 不过蓝涟若是要羽化飞升,这大腿她抱也抱不了几年。 这样一想,她心中叹了口气。 * 这衣服着实合身,每一寸都完全是照着她的身体尺寸裁剪的,完全没有不妥帖的地方。 换好衣服后,颜婴婴推门走了出去,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妆。 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 倒也不算初合鬟刚学画眉,只不过在这样年轻的年纪,难免会思索终身大事。 只是这样的念头仅仅一闪而过。 没关系,不急,等把蓝涟若送去飞升之后再说。 在她梳妆的全过程,蓝涟若一直站在她身后,并没有催促,只是注视着她。 颜婴婴被蓝涟若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明明镜中的面庞年轻娇艳,可她总感觉会蓝涟若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就像她脸上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一样。 只是出去走走,并不需要多盛装打扮,整洁干净就好。颜婴婴在头上挽了一根玉簪,便起身挽住了蓝涟若的手。 雪霁天晴。 从门口望去一片新雪覆地,白茫茫一片,有些晃眼。 不过是出去随便走走,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两人出了南苑,顺着小径一路向前,倏地颜婴婴嗅到一股清雅暗香。 顺着香走去,只见这琉璃天地之中,一株红梅映衬白雪开得绝艳。颜婴婴看得怔了神。 冰冷与瑰艳的融合,很容易想到她旁边的女人。 她折下一枝,踮起脚,簪在了蓝涟若发髻上。 颜婴婴微微一笑: “梅花与涟姐姐,亦相称。” * 不过几天,便是除夕了。 除夕夜是家人团圆的日子,若清宗俗家弟子不少,此等佳节皆家去和亲人团聚。偌大的若清宗一下子便冷清下来。 依照往日惯例,每年除夕夜都是雪仙尊、蓝涟若和颜婴婴三人一起过,只不过今年雪仙尊要去同她年轻时代的几个老朋友团聚,不在若清宗,便只剩蓝涟若和颜婴婴了。 至于洛家两姐妹,除夕这天一早上出门,说是奉药堂之命采购,最早明天早上才能回来,赶不回来过除夕夜了。 若清宗山上冷冷清清,守山的弟子也心不在焉,今天特许若清宗弟子饮酒,他们一个个抱着膳堂发下来的几坛酒,三三五五围着石桌坐着对饮闲聊。 若清宗从来不要求弟子斩断尘缘,如今不回去团聚的,大多也是无家可归的。 虽然若清宗全宗上下放假,但总要有个主事的,这份重任自然落在了蓝涟若身上。 以往灵鸟频繁传书的清心堂现在也安静了不少,只有星星落落几只灵鸟传信过来,都是些琐事,蓝涟若很快处理完,看向一旁抱着小手炉的颜婴婴: “不下山看看么?” 颜婴婴摇摇头,忍不住揶揄:“然后被你抓到,关禁闭染上风寒,再躺半个月?” “不愿下山,便留在山上好了。膳堂这时候也没多少人,我给你做点东西吧。正好我今早去打了只山鸡,等会儿给你炖汤喝。” 上次颜婴婴这一病,虽然雪仙尊并未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好好照顾颜婴婴。但骁白可是天天追着她责备。 骁白天性豪爽,责备起人来毫不含蓄,有什么说什么,这样在她耳边絮叨了半个月。 以至于她现在看了天上飞的鸟就想打下来炖汤喝。反正她惯用弓箭,弓术百步穿杨,只要入了她眼的鸟没有她射不下来的。 雪仙尊虽已辟谷,但有时候还是思凡间烟火,因而清心堂设有小厨房。雪仙尊会亲自下厨,叫上几个长老一同聚餐,顺带让骁白把东西捎给她和颜婴婴一份。雪仙尊的手艺很好,蓝涟若的做饭本事就是和雪仙尊学的,甚至青出于蓝。 因为雪仙尊有这样的爱好,她的小厨房里各种食材调味品一应俱全。蓝涟若翻出一袋面粉,准备和面。 按照习俗,除夕夜总是要吃饺子的。馅料就用今天打下来的这山鸡肉混上山蘑菇好了。 毕竟颜婴婴嘴挑得很,再加上常年吃药,肠胃很脆弱,吃不好就要难受很久,这大过节的,她也得弄些可口的给自家师妹吃。 山鸡汤的鲜香气味洋溢在小厨房中,颜婴婴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抗议起来。 蓝涟若听觉敏锐,听颜婴婴肚子叫,笑了笑:“不是刚吃过早饭么?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颜婴婴背过脸去,弱弱抗议:“才没有。” 第29章 “怕不是肚子里面有馋虫。”蓝涟若搬了把椅子,“你先坐着,别累着了,要是饿了先吃糕点垫垫。” 看着蓝涟若熟练地擀面皮,颜婴婴也不太好意思当吃白食的,她便主动提议要包饺子。 师姐妹分工明确,蓝涟若擀面皮剁饺子馅,颜婴婴来包饺子。不过虽然理想预设是这样,但看着颜婴婴包出来的饺子,两人都沉默了。 三个褶的,两个褶的,一个褶的。 还有直接豁口朝着她们笑的。 这群一个个丑饺子要是下锅煮,可想而知锅中成果会有多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其实……也可以凑合吃……” 颜婴婴弱弱地说。 “确实可以。反正味道也不会有变化。”蓝涟若顺手让几个咧嘴笑的饺子闭了嘴,将它们通通扔到了锅里面开煮。 煮好了饺子,两人相对吃饭。 蓝涟若给颜婴婴盛了碗山鸡汤。 山鸡汤很鲜,刺激着味蕾,味蕾往往最能抓住回忆,颜婴婴不由得想起似乎是还在久远的现代那辈子时候,她喜欢去的那家饭馆,似乎也是这样的鲜美。 只不过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已经被困在了这个世界上。 夜幕上星光点点,并无月色。 遥遥听见山下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传来,颜婴婴心念微动,她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蓝涟若追出来,给她披了件衣服。 “涟姐姐,可以陪我走走么?”颜婴婴问。 她很想漫无目的在若清宗内走走,随便看看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或许过几年就看不见了。 在上辈子蓝涟若堕魔之后,最先遭殃的便是这若清宗。那时候她听见几个魔议论着若清宗没了,只在一夜之间。 只是她那还是被困住,不可能亲眼去看到底怎么样了。 “涟姐姐。”颜婴婴低低咳嗽了几声,向一旁抓了抓,蓝涟若很快将自己手腕递了过去,让她扶着,“你说我和涟姐姐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过年可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蓝涟若连忙打断颜婴婴的话。 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颜婴婴能活多久。 随着颜婴婴一天一天长大,留在颜婴婴体内的血液也不断告诉她,她的血液迟早有压不住魔丹的那一天。 那一颗魔丹留在颜婴婴体内,随时都有可能夺走颜婴婴的命。其实准确说其实从来也没完全压制过,现在看起来能压制,无外乎她一直在颜婴婴身边,凤凰气息会让魔丹不敢轻举妄动。 就像要是颜婴婴睡觉时候若是不在她身边,每次都会梦魇,这便是魔丹的渗透入侵。 至于那个冥水桃枝,她也在考虑之中。 一来冥水桃枝行踪诡秘,很难找到本尊;二来就算找到,冥水桃枝愿不愿出手,也是一个问题。 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山门口。 守门的弟子们喝得烂醉,一个个伏在桌上熟睡,空气中酒香弥漫。 想起那天之事,颜婴婴不由得看了蓝涟若一眼,两人目光交织了一刹,蓝涟若知道她在想什么: “别的可以,你现在在吃药,忌酒。” “就一点也不行么?” 蓝涟若看着她的眼睛,倏地伸出手,蒙住了颜婴婴的双眼:“别对我用控制,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那天你控住了灵儿,不然她的性格,不会放你喝的。” 颜婴婴的声音多了些委屈:“但我还是一点都没喝到。” “等你喝完发了病,躺在床上起不来时候,你想看么?” 自然是不想的。 颜婴婴被迫妥协:“那我,听涟姐姐的就是了。” 不过为了补偿她,蓝涟若给她做了一碗酒酿圆子。 酒酿圆子之中加了红豆红枣,滋补气血。颜婴婴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 在若清宗内走了一圈,颜婴婴有些倦了,她懒懒靠在椅子上,头垂了下来。 红衣雪肤,相映相衬,俱是妩媚风流。 蓝涟若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来由地想起了那日颜婴婴簪在她鬓发之间的那枝红梅。红梅映雪,梅色愈鲜妍,雪色亦愈晶莹。 颜婴婴当真该穿些红衣,她这样的容颜穿红却不显得俗艳,反倒别样的娇娆娴静。 走了这么久应当也累了,怕没法守夜了。 其实守不守夜不过就是一个念想罢了,守与不守,没什么太大区别。累了就该歇息,也没什么非要守的规矩。 这样睡在椅子上想来不会舒服,蓝涟若想叫颜婴婴回房睡。但颜婴婴睡得很熟,她叫了两声也没叫醒,也只好去抱颜婴婴回房。 房中烧了碳火,因而开了窗户,冷风灌进来些,蓝涟若听怀中的颜婴婴咳嗽了几声。她将颜婴婴放在床上,掖好被角,关好窗户。 除夕之夜本就是妖魔鬼怪出来横行的日子,如今虽有众仙门镇压,并无敢大规模作乱横行之流,但依旧阴气颇盛。 留在颜婴婴体内的那颗魔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蓝涟若坐在颜婴婴床边,隔着被子抓着颜婴婴的手,只觉得冰凉。 颜婴婴翻了个身,低低咳嗽着,或许是喉间过于干涩,她的咳嗽也哑得很。 就像随时都有可能把喉咙咳破。 蓝涟若给颜婴婴倒了碗水,拿回来时候只见颜婴婴已经醒了,她眼睛睁得很大,眼尾晕红,薄泪弥散氤氲。 她看得一怔,旋即将碗抵在颜婴婴唇边,控制着手腕的倾斜,慢慢将温水喂给颜婴婴。 “要是想睡的话,脱了衣服睡得舒服些。”蓝涟若趁机说。 颜婴婴点头,边咳边慢慢褪去衣物,只留一层贴身亵衣。她冷得发抖,哪怕钻进被子里,也驱不散这样的寒气。 这股寒意是从她骨血深处弥漫,体内魔丹侵蚀造成的,就算盖的被子再多再暖,也没法抵御从内至外的侵蚀。 一时间蓝涟若很想像往常那样,钻进颜婴婴的被子里,像往常那样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一身凤凰气息威慑魔丹,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之前在寒潭那时候能威慑住,是她体内含了凤凰神火的气息,现在凤凰神火已经被她完全炼化,还能威慑得住么? 总是还要试试的。 要是能压得住呢? 蓝涟若催动自身灵力,让自己体温攀升,旋即脱下衣服,钻到颜婴婴被子里,像老母鸡护着小鸡崽那样,用胳膊将颜婴婴搂在了怀中。 这一试果真有效,她能感觉到怀中的少女因为寒冷的颤栗减轻了不少,也不像刚刚那样频繁咳嗽。 有效就好。 其实蓝涟若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凤凰血脉是什么程度,只不过应该是不低,毕竟她能感召凤凰神降临。要是血脉稀薄之人,这样的请求凤凰神大概是不屑一顾的。 她对自己的血脉还算相信,她十岁时候便被当初凤凰神的烈鸣弓选中,体内还是极为纯澈的凤凰烈焰。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又是从哪一方继承这样的血脉,自打她记事起,便是跟着雪仙尊了。 而颜婴婴是她一次历练回来之后出现在清心堂的小姑娘,其母是十余年前便失踪的一代女杰颜如烟。 颜如烟修为极高,早早年纪便冲破了九阶,钻研机巧结界的造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清宗这漫天的灵鸟都是出自颜如烟的手笔。 她也听说,颜如烟在诞下颜婴婴时候,身负剧毒,撑着一口气不死将颜婴婴生了出来,起了名字“婴婴”便撒手人寰。能将九阶大能致死的毒烈性程度可想而知,尽管颜如烟已经尽力阻绝,还是让颜婴婴带了部分余毒。 记得那时候雪仙尊见到她时候,并不急问她下山历练得如何,而是求她取血给颜婴婴解毒。 就像原本独生女儿碰上了父母生下弟弟妹妹,被分走的宠爱已经让蓝涟若够不适应了,但不仅宠爱被分走,还要她做出牺牲。 故而她一度看颜婴婴很不顺眼,同颜婴婴的接触也只是完成雪仙尊的要求。只不过当颜婴婴替她挡下那一记魔丹之后,那一夜她去请罚,与雪仙尊相谈了一夜。 雪仙尊对她是恳求,想要她顺着颜婴婴几年,反正颜婴婴也是迟早要死的人,先天不足加上魔丹入体,本就无药可救。 她注定享受不到修真者应有的年岁,还不如让她在短暂的几年或十几年中,心愿得偿并无遗憾。 往事历历,了如烟云。 烟云散去,眼前的路便更加清晰。 如今她对颜婴婴,已经没什么之前的怨念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想留住颜婴婴,多一年,多一个月,甚至多一天,都是好的。 * 第二天,熹微晨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山下远远传来噼里啪啦爆竹的迎春声响,蓝涟若揉了揉眼睛。 昨天晚上心绪杂乱,她竟然抱着颜婴婴睡了一晚上。 若清宗这次休沐初八才结束,今天多睡睡也没什么。蓝涟若揽过颜婴婴,两人贴得极近,近到她们的睫毛都快交织在了一起。 第30章 颜婴婴的气色好了些,脸上多了红润,枕在她胳膊上熟睡着,胸脯轻轻起伏。 顺着亵衣的缝隙,蓝涟若目光不经意扫到一片白色,是那种引人遐想琢磨的白,像是通往某个秘境的雪径。 她连忙收回目光,只听这时候颜婴婴低低咳嗽起来,她方才欠起身,给颜婴婴倒了碗水。 如今水已经冷了,她指尖灵力运转,将水加热,方才递到颜婴婴唇边。 其实这次咳嗽很大程度是被蓝涟若吓得。 昨天她只记得自己冷得不行时候被蓝涟若抱住了,她以为这次还像以往那样蓝涟若等她入睡,便放下她自己去干自己的事,谁知道…… 蓝涟若竟然和她抱着睡了一夜! 见颜婴婴因为刚刚的咳嗽唇上失了血色,蓝涟若将颜婴婴按了回去: “要是还想睡的话,再睡一会儿,不必早起。” “不睡了。”颜婴婴摇了摇头,虚虚抓住了蓝涟若的手腕,撑起身要起来,“今天灵儿就回来了。我收拾收拾去接她。” 第31章 接洛灵儿? 自己身体都差成这个样子, 还要顶着寒风出去接人? 蓝涟若心中略起一阵不快,她冷了冷眉眼,淡声道: “你留在清心堂就行, 她又不是不知道你在这里, 不会找不到你。” “我只是想快一点见到她, 并没有别的意思。” 还对她解释上了? 蓝涟若心中漾起了一丝烦躁,那天的感觉又跃上心头, 她也说不出来怎么的,反正她就是不想让颜婴婴去。 一时间蓝涟若就感觉自己像是棒打鸳鸯话本之中的那根棒子。 棒子就棒子罢,反正打的也是鸳鸯。 如此说服了自己, 她关上了清心堂的门,略微调整了神情,语气柔了些: “反正她总会过来的, 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你要是出去染了风寒, 你们在一起玩的时间不就短了么?” 这样想倒也有道理, 颜婴婴坐在窗前,等着洛灵儿过来。 看颜婴婴这样眼巴巴地等着洛灵儿,蓝涟若心中的不愉越发深了,她去小厨房给颜婴婴熬了药,想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免得总去想这些。 结果她刚把药端上来, 就看两个少女面对面坐在床上,说得眉飞色舞, 满眼笑容就像要溢出来。 这是和她在一起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蓝涟若自觉没趣,她将药放在桌上, 转身走了出去。 * 初八之后, 雪仙尊和众长老回到若清宗, 蓝涟若这个代理宗主卸了任,一切都归于原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若清拟会在三月举办,如今还剩两个多月,若清宗的弟子年前还觉得有个过年挡着,离若清拟会还远得很,现在有不少抓紧起来,闭关的闭关,对练的对练。 这样自然就懈怠了每个月应该执行的例行任务,任务堂的任务积压成山,急得任务堂长老带着手下弟子跑到清心堂哭诉,审批下更多预算,提高了任务的酬劳,但对弟子的吸引力依旧远远不如若清拟会。 哭雪仙尊没什么效果,任务堂长老直接带着弟子拦住了颜婴婴一顿哭诉,此时颜婴婴和洛灵儿正在清宁池边散步,就碰上长老和弟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跑到自己面前诉苦,见周围围观弟子越来越多,她们也只能跟着他们去了任务堂。 这些日子没有人执行任务,有的任务牌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颜婴婴无奈,只得随便抓了一个意思意思,反正若清宗最近的普通任务无非就是抓邪祟找猫狗。只是让她过来帮忙执行任务,她可没说要执行高难度的。 颜婴婴展开任务卷宗查看内容: 这是一起平安镇的女子失踪案,传闻每到十五月圆之夜,平安镇都会有一处人家传来隐隐的哭声,传出哭声的那户人家必定会有一女眷离奇消失。这悬案半年未破,不得已求到了若清宗,如今平安镇已经消失了六个女子。 任务评级为:乙。 上面没写阶数,应该是四阶之下的任务,只有四阶之上会特殊注明这是几阶修者适合接的任务。 她如今四阶中段,执行这样的任务绰绰有余。 这任务酬劳实在不算高,且又是半年未破的悬案,一看就是个辛苦活儿。若清宗内弟子很少有愿意接这种的。 因而任务堂内负责发放评估任务的弟子一看见接了任务的颜婴婴就像看见大救星一样,就差跪下直呼“谢主隆恩”了,从长老起上行下效欢送她出门,生怕一步送慢她反悔不接了。 看着任务堂上行下效的狗腿样子,颜婴婴嘴角抽搐: 这有一段时间没去山下吸气运了,好像确实倒霉了不少。 “这个任务是什么?我们好久没一起执行任务了。”洛灵儿好奇看着她手中的任务令牌,叹了口气,“平安镇离这里可不近,估计也是实在没法才找上来了。我记得平安镇也有自己的仙门驻守来着。” “在半年前,驻守在平安镇上的仙门楚家招了厉鬼,全门尽灭。估计这邪祟也是趁虚而入。半年前那厉鬼案就是我处理的。” 半年那场厉鬼案的场面颜婴婴现在回想起来亦心有余悸。 厉鬼屠杀了整个楚家,将楚家家主的头颅剜去了眼睛高高悬在房梁上,用楚家门人的尸首于地上绘制排列法阵,法阵中心整整齐齐摆着数十双眼睛。 这样的法阵诡异程度着实罕见,哪怕上书给掌书台询问,掌书台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受邪祟的影响,平安镇上哪怕是白天也静得渗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并无人声,只有鸡犬鸟雀偶尔间叫几声,但旋即又归于沉寂。 这样的冷寂让人都快忘了今天是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其实洛灵儿本来打算跟她一起下山的,但无奈走到宗门结界时候,司药长老差遣人把洛灵儿叫回药堂议事,颜婴婴便只能一个人来到平安镇。 记得今天早上,蓝涟若叮嘱她晚上早些回去,她准备做颜婴婴最喜欢的桂花汤圆要一起吃。 只不过到了平安镇上,颜婴婴感觉她要食言了。 这案情实在有些复杂。 她按照描述分别找到了遇害女子的那几家,分别交谈了解细致情况,本来应该逐渐清晰的案情现在更找不到规律了。 一般邪祟想害人,大多都会有规律。而这些遇害的女子有少女少妇乃至老妪,有美有丑,生辰八字五花八门,丝毫都找不到任何共同点。 若说是无规则害人,但偏偏挑了个每个月都十五月圆之夜,实在搞不懂要做什么,扑朔迷离得很。 “仙子啊,求仙子救救我们平安镇。” “求仙子给我母亲报仇啊……” “求仙子给我女儿……” 望着一双双恳切地看向自己的眼睛,颜婴婴还是郑重点点头。 颜婴婴是很容易被打动的人,正如她曾经自嘲的那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竟然会出现在她这个外来客身上,在别人有求于她时候,她总会控制不住去出手。 她不敢睡觉,婉拒了平安镇客栈老板给她安排的房间,转而上了客栈房顶。这是整个平安镇的中心和制高点,如果发生了什么,她能最快时间赶过去。 月影晦暗,云翳蔽空。 颜婴婴将精神力释放,触手一样延伸满了整个平安镇,在镇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布下定锚。 她不使用精神力仅限于和宗门内同辈比试或者出任务旁边有不熟的同门,她一个人出任务,当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她不敢松懈。 在平安镇上,她没发现任何邪祟的气息,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犯案者是人并非邪祟作乱,二是平安镇上出现的是和清水镇差不多的邪神。 靠着人们信仰而得到修为能力的邪祟比靠自身修炼的邪祟更难对付。 可若是前者,鬼哭声又从何可解? 意念略微一动,此时颜婴婴倏地听见城南一带传来了幽幽的哭声,如怨如诉,哀泣渗人。 颜婴婴迅速传送到自己于城南的定锚,循着哭声赶了过去。只见一户人家突兀地灯火通明,但除了哭声之外丝毫听不见人声。 她并没立即闯进去。 很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少女走了出来。但除了这少女之外,那户人家老幼上下竟然都在沉睡。少女走到门口,只见一根绳梯从半空中垂下,少女抓着绳梯,向上攀爬。 事不宜迟,颜婴婴披上了隐息幛,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着的落霞金镯子,也跟了上去。 在沿着绳梯攀爬的过程,她能感觉到和原本所处空间轻微的割裂感,她很快能判断出这绳梯应该是通往作乱者所有的某个空间法器之中。 在她上面攀爬的少女此时停止了移动,就这样抓着绳梯,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颜婴婴也一动不动,伏在绳梯之上。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唯有等待。 第31章 其实对于邪祟之类的,颜婴婴并不着急。 只要有邪祟敢用本体与她交战,在触碰她的一瞬间,这战局就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在这几年她修行长进不少,但她单独行动时候还是更愿意用自己的老本行。 精神力和气运吸收。 一个是她所擅长的,一个是这个世界给她开的金手指。不用可惜了。 只不过她体内还是存储不了太多的气运,为了避免浪费,当每次执行任务之后她都会将她多出来的气运转移给蓝涟若。 别黑化啊,求求了。 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她感觉到有什么向上拉着绳梯。颜婴婴在隐息幛之中,无需担心被发现。但没来由的紧张还是镬住了她。 她心跳逐渐加速到失衡,额前指尖都是冷汗。颜婴婴不敢耽搁,连忙吞下随时带的丹药,将这股不适感压下去。 绳梯缓缓上移。 颜婴婴很快听见了从上方传来的轻微动静。 应该是两个人声,一个尖细,一个低沉。 尖细的声音很是谄媚:“今天抓来的可是我专门给大人挑的处子,大人看看可还满意?” “处子的心脏固然好用,但偏偏需要女子的玲珑心作为药引。你前几次抓来的那几个有玲珑心的,没有一个合适的。要是能抓来有玲珑心的处子就好了。” 尖细的声音讪笑:“大人您听听您提的这要求,整个平安镇上哪找得着这样的。等要是我给大人找了玲珑心的处子,大人怕不是变本加厉要我给大人去找修仙者的玲珑心了。” “替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了你。” 两个声音渐渐消失,绳梯停止了移动。再一转眼,颜婴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客栈的房间中。她手中哪里有什么绳梯,那被掳来的女子正躺在地上。 颜婴婴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她慢慢走到女子旁边,探了探女子的脉象。 脉象显示女子并无大碍,只是睡着了。 她要抓紧了。 她刚刚吃的药是洛灵儿炼制出来的一种奇药,名唤往复丸,在一个时辰之中能屏蔽身体一切痛觉感知。 但这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刚刚被她屏蔽的痛苦会加倍返还回来。 与其说这是一种奇药,不如说是一种奇毒。 可她没有其他选择。 这辈子她不想一直退居在人后。 这药她之前也服用过,最多也就是药效失效时候全身疼上几个时辰,她忍忍也就过了。 颜婴婴放出精神力,搜索着整个客栈。 * 南苑的小厨房里,蓝涟若面对这一盆丝毫微动的桂花汤圆,深深叹了口气。 明明都说好了让她早点回来,结果还是被任务堂那阴魂不散的老东西缠上了。 哪有大过节的不让人过节,逼小辈去执行任务的? 简直为老不尊。 不过当她知道颜婴婴去执行任务是前一个时辰的事情,她现在去追也来不及。 掐指一算,颜婴婴下周就要及笄了。 正月二十一是颜婴婴的生辰。 她很早听说距离若清宗不算太远的平安镇有一条鬼市,每每入夜灯火辉煌,极为热闹,上面偶尔会碰上稀世珍宝,不少修者会去鬼市上捡漏。 不过捡漏的前提是不让鬼市上的妖鬼发觉自己是修者。 鬼市上的妖鬼对这些所谓正道的修者极为排斥,一旦发现修者的身份,多半是要抓起来残酷折磨。 因而能完整进鬼市并完整出来的修者并不多,很少凭自己的高强修为,多半还是靠着伪装功夫。 蓝涟若走出若清宗,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不过本应该高悬空中的一轮皓月却被云遮了起来。 凭着记忆,她找到了平安镇鬼市的入口。看门的是个无头鬼。 “妖还是鬼?” 一团灼灼的火焰往他掌心一送,无头鬼痛得大叫一声,哈腰行礼: “原来是仙鸟姑娘,进去吧。” 鬼市的妖鬼虽然会排斥混血,但对于有着大妖血脉的混血往往客气有加。蓝涟若感觉到在门口围着的几个鬼目光纷纷朝她投来。 凤凰后代众多,与人通婚有之,与妖通婚亦不在少数,凤凰的妖族后代种类繁多,不过绝大多数以飞禽为主,因而统称为仙鸟。 仙鸟一族很少现世,因而仅凭一团灵力难以分辨是妖还是修者。但就算是修者也是有凤凰血脉的半妖,地位尊崇。 她来鬼市的目的,是想碰碰运气能不能找到一块名叫扶桑石的矿石。 颜婴婴马上及笄,按照惯例她也该有自己的仙剑了。扶桑石质地轻软,一般用来打造柔剑,且扶桑石蕴含着精纯的火灵力,很适合颜婴婴。 其实在这个修真界,资源分配很不公平。如今修真界十大宗门中,上三宗占据了九成的资源,剩下寥寥一成由下七宗和其他更小的仙门分配。扶桑石矿脉几乎被天寻宗垄断,和落霞金被烟霞阁垄断一样。 平日里市面上基本见不到扶桑石,这时候在鬼市上寻找的可能性往往更大。上三宗占了那么多资源,自然不屑于去鬼市寻宝捡漏。而对下七宗来说,鬼市是少有的一个渠道。 蓝涟若来到贩卖矿石的摊位上,贩卖矿石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孔雀精,他一边梳着尾巴上的毛,一边热情招待起了蓝涟若。 “这位客官,这批货都是新到的。客官看看哪个能入得了客官眼,价格什么都好商量。”孔雀精谄媚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眼前这女子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他由衷臣服的气息。他完全下意识地把自己摊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蓝涟若看。 眼前这女子衣着考究,看着就是个不差钱的主儿,要是能从他这里多买几件,他这一个月也没白出摊。这鬼市摊位的租金可不便宜。 想到这,孔雀精越发卖力推销起了自己的矿石。 “客官请看,这是云霞石,别看它小,但放到水中就会变成小岛那么大,很适合避人隐居,且能随心变化。想要换住处直接带走就行。” “这个名叫冥海玄铁,专铸重剑用,威力强横。注入意念能变幻形状,奇妙万千,就像这样。” 说着,孔雀精摸了一下冥海玄铁,玄铁马上从一块桌子大的铁块变成了几个弹珠。 蓝涟若摇了摇头,她目光落在了摊位角落里面一块漆黑的石头上。 “我要那个。” 孔雀精吃了一惊:“客官要那个做什么?那就是块废石头,我用来垫桌脚的。” “这块云霞石我要了,还有这几块千年晶髓我也一起带走,顺带捎上那块石头好了。老板您出个公道价。”蓝涟若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正好,我家里面就缺一个垫桌脚的石头。” 孔雀精虽然不解,但见蓝涟若出手阔绰,对自己抬得不低的价格一口也不还,只当是富有的主儿一时兴起。他连忙把云霞石和那块黑漆漆的石头抬到蓝涟若面前,让蓝涟若验货。 “客官家住哪里?我们孔雀一族能送货上门,不用客官自己拿着,免得耽误了客官逛鬼市的好心情。”孔雀精谄媚地问。 但下一秒,他看见了蓝涟若的储物戒指,忍不住肃然起敬。在鬼市中储物戒指可是稀罕物,不是那几大有名的妖鬼族家是用不了的。 显然眼前这位出身尊贵,不是他能问及出身的。 “客官您慢走,慢走。” … 蓝涟若也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样好,才进第一个鬼市就找到了扶桑石,就是稍微小了点,不够铸一柄剑的。 可就算这扶桑石体积不够铸剑,但质地极为上乘,就算在天寻宗年年采掘上供内门的扶桑石也很少见这样好的。 扶桑石分为极致,上品,中品,下品四个等级。从下品到上品,扶桑石质地逐渐澄澈,但从上品到极致之后,则外壳会越发浑浊,同时气息内敛,仅仅从外部无法察觉,越极致的扶桑石越像是一块破石头。 可惜很多人没见过极致的扶桑石,扶桑石往往是最好捡漏的宝矿。 不够铸剑的话,就用这扶桑石给颜婴婴做一对袖箭好了。 * 走出鬼市,一阵极为不安的感觉席卷了蓝涟若全身。 这阵不安的情绪来源于她的血液。 她那一部分的血留在颜婴婴身体里,对颜婴婴的危机感应极为敏感。 是颜婴婴遇上了危险。 她摸出令牌,传信给洛婉儿,很快就从洛婉儿那边得到了颜婴婴所接任务的具体信息。 任务的地点,正是在平安镇。 第32章 刚刚在平安镇的哭声再度响起, 似乎是下达什么指令。躺在地上的少女起身,顺着哭声的方向慢悠悠走去。 颜婴婴跟在了少女身后。 哭声幽幽,如怨如诉。 在这哭声之中注入了很强的精神力术法, 若非颜婴婴也是专精此道, 很容易被控进去。 第32章 这恐怕也是之前其他修者失手的原因, 毕竟很多修者在突破六阶之前,往往会轻视对精神力的修行。 据颜婴婴大致估计, 这精神力应该是三阶左右。 换作掌书台划分的词汇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融合。 在这个世界走过一遭,颜婴婴在现代的记忆有不少已经烟消云散。 精神力三阶左右,灵力至多不超过六阶, 最多也比她高一阶的修者,她应该还能对付。 自己自带的这些金手指就足够让她跨级挑战了。 她凝了凝神,继续跟着少女。 少女顺着楼梯缓缓而下, 顺着天井看过去, 在客栈一楼的地方, 赫然摆着一口大鼎。 大鼎旁边,坐着两个人。 一胖一瘦,一矮一高。 高的那个身穿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但纵然如此, 也无法洗掉他身上那股血腥气。他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海螺, 鬼哭声就是从海螺之中传出来的。 矮的那个衣衫繁复华丽,大腹便便, 坐在大鼎旁热得出了一头汗,正不断拿扇子扇着风。 大鼎之中翻涌的液体呈暗红色, 所散发出的气息和高个道士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在大鼎之中熬煮的, 从刚刚那两人的话, 颜婴婴推测都是之前被害女子的心脏。 或许是物伤其类,她觉得胸口有些闷。 矮胖男子摇着扇子:“让今天这个处女进去,就差一味玲珑心了。你的方法倒也巧。” 道士往大鼎下填了把柴:“这都是害命的事情。本来一条命就解决了,偏偏大人心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平民百姓不过蝼蚁罢了,死就死了,有什么可在乎的?”矮胖男子嗤笑一声,“我看你之前灭楚家一门时候,你也没这么心慈手软啊。” 楚家一门? 颜婴婴的心提了起来。 楚家正是平安镇上驻守的仙门,是个很传统的家族传承门派。 正是半年前惨遭邪祟血洗的仙门。 她查出的结论是厉鬼作祟,也找到了那作祟的厉鬼,查出厉鬼作祟是因其曾经是当地一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大乡绅,因为作恶多端被楚家替天行道铲除。那乡绅也修过几手道法,临死之前将自己化成厉鬼,潜伏数年养足怨气,一举血洗了整个楚家。 颜婴婴手中捏出几道气绳,系在了少女脚踝上。 有气绳牵绊,少女行走的速度更慢了。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好继续听听这两人要说什么。 “要不是楚家先惹我在先,谁想动这么低级的仙门?自诩修真者,结果全家最高的才五阶,最多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我亲自动手都嫌脏了手。” “所以你将聂家上下炼制成厉鬼,你闹得倒高兴了。只可惜还得借用我家祖传法宝替你兜底。你是不知道那若清宗下来查案的丫头有多刁钻,差点就露馅了。” 其实查案时候,颜婴婴确实怀疑过一些人,楚家来这里过于清正,见不得鱼肉百姓的事情发生。在那乡绅倒台之后,不少当地的大人物也捞不到什么油水,记恨楚家也是很正常的。 况且那乡绅聂家,就算修过几手道法还是普通人,是如何化成那样强横的怨灵? 说是没有外力做推手几乎不可能。 但她调查了全部有可能和乡绅聂家勾结之人的记忆,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记忆正常是不会有错的,因为记忆本身过于复杂,节节段段环环相扣,基本不会有人刻意去修改别人的记忆。 这个胖男人她有点印象,应该大小是个官来着,但是哪个她记不清了。 总之这个胖男人绝对被她搜查过记忆,她肯定这一点。 “这不仰仗大人您家的法宝高明,我才能坐在这里替大人炼丹。”道士笑笑,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有些奇怪,“怎么走得这么慢?” 有隐息幛抹除痕迹和落霞金腕镯掩盖气息,他们并没有发现被掳来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当颜婴婴准备动手时候,却又听那道士道: “上次抓来的那人不知道怎么,始终没法进我布下的南柯阵里面。等炼好丹之后,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随你怎么处置都行,我只要这长生不老丹,其他我都不过问。” 还有人在这里? 颜婴婴收回了手,继续跟在女子身后,但刚刚她从那人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边是只有完全陷入南柯阵的女子才能被炼制成药。 南柯阵大概类似一种幻术,既然是幻术应当是精神力范畴能解决的。 颜婴婴巧妙放出一丝精神力,钻入面前的少女意识之中试探。 果然她试探出了在少女意识周围包着一层浅淡的膜,这层膜散发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应该就是那道士所说的南柯阵了。 她略一试探,险些失笑。 这名字听着怪唬人的,可阵法之上破绽百出,也就唬唬命格一般的普通人,稍微命硬点的都没法被这阵法控制。 就连那摄人神魂的鬼螺也比这残缺不全的南柯阵水平高。 不过她显然不能依照精神力水平评估眼前这道士的修为。 楚家的实力不俗,能灭了楚家一门的道士,实力也差不到哪去。那召唤而来的厉鬼便是至少五阶巅峰的水平,这道士的修为不可能低于五阶。 她回去得好好问问任务堂到底怎么评估的,这任务得亏是她来了,要是其他一般弟子过来,基本徒添冤魂。 对手是五阶以上的修者,能挂上四阶以下弟子就能执行的任务,简直就是害人。 四阶与五阶的距离虽然不像六阶之后那么大,但也不小。 毕竟五阶又名金丹期。 结丹和未结丹的修者在灵力方面差距颇为悬殊,一个结丹的修者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耗死未结丹的修者。 颜婴婴屏住了呼吸。 她操纵着精神力在女子识海边缘游走,缓缓将那一层膜挑了一个洞。 只是一个洞,并没有破了南柯阵,但这残破的南柯阵也不能完全困住这少女了。 几息之后,女子脚步一踉跄,似有从楼梯上摔下的预兆。 那道士见不妙,几个虚步就闪现过来,抓住少女的手腕,神色一凛: “怎么搞的?刚刚魂魄还好好在南柯阵里面,怎么这么快就挣脱出来了?” 矮胖男子急了:“怎么又出岔子了!那我的药——” “大人先别急。”道士连忙道,“大不了我再去抓一个女子。不会误了大人好事。” “别是学艺不精就行。” 道士敢怒不敢言,一掌切在快要醒来的女子脖颈上,将其打晕了过去。旋即提着女子衣领就要将其扔到大鼎之中。 鼎中血花四溅。 但少女并没有落在鼎中,落在鼎中的是那道士的一条手臂。 只在瞬息之间道士的手臂瞬间化成了一摊血水融入其中,手臂血洞鲜血喷出,溅了那矮胖男人一身。矮胖男人丝毫不关心道士伤情,只是嫌弃地背过脸去: “你这是做什么?这味药加了男人血可就不干净了,你莫不是要害我……” “闭嘴吧,有修仙的摸过来了!” 道士三两下按住断臂处的穴位止血:“谁,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大鼎之中咕嘟咕嘟的气泡。 敌暗我明,还在他眼皮下面抢人,这个人来头不小! 道士下意识吹响了鬼螺。 他就不信有谁能抵御得了他鬼螺的控制。 幽幽鬼哭越发凄厉刺耳,虽然对颜婴婴没什么精神方面实质的影响,但这么难听的声音还是让她难免烦躁。 现在她的精神力可以对标六阶巅峰的修者,毕竟她这些年终究还是需要用精神力压制修为,到底还是主修到了精神力的上面。 目前洛灵儿已经到五阶中段的阶段,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落后洛灵儿太远。 许是被这难听的声音弄得烦躁,她感觉有些胸闷不适。 她已经服下丹药半个时辰了,丹药药力只有一个时辰,她需要在剩下的半个时辰速战速决。 刚好这一月来她没汲取到什么气运,从这两个人身上抽取刚刚好。 颜婴婴将昏迷的女子塞到储物戒指里,这储物戒指虽然不是给活人用的,不过在里面待个八时辰死不了。她闪身绕开道士,直取那矮胖男子而来,一掌拍下男子后背上。 在这短暂接触她将这男子气运直接抽干,对于十恶不赦的人她丝毫不用留手。在她抽干矮胖男子气运之后,转而发动虚步闪在道士身后,但刚接触到道士之时,她却丝毫没有汲取到。 这种感觉,就像五年前的那天她对上那给她种下魔丹的红衣女子。 身体之中空空荡荡,只有皮囊,不见气运。 颜婴婴如堕冰窟,遍体生寒。 第33章 在这一怔神时候, 颜婴婴的隐身幛骤然被掀开,那道士狰狞的面孔正对着她,颜婴婴忙闪身抽剑相对。 第33章 剑气相交, 力道极大, 两人分别被震得后退几步, 颜婴婴握稳手中宝剑,她脸上的血色几乎完全消失, 但在药物的作用下依旧站在原地。 药物能暂且屏蔽她对身体各种痛楚的感知,但并不能完全屏蔽她现在的状态。 “就你一个?”那道士见跟来的人是个俏丽的小姑娘,也没放在心上, “小姑娘,把人交出来吧,我可以放你走。” 颜婴婴不想和他废话, 拔剑刺过去, 又与那道士缠斗一回合, 她差不多估计出这道士应该是五阶初段的修为。 五阶初段,若是结合她的精神力,她并非毫无胜算。 她略一凝神,佯装交手,将两人距离拉进, 与其同时她精神力化为灵针刺出, 直取那人识海而去。 但不知为何,她刺出的精神力缕缕都被震了回来。 精神力的反噬震得颜婴婴吐了口血, 她满眼震惊,自己还是第一次在这方面落败。 这人明明精神力没那么强, 如何设下那样强的防御。 看她受伤, 道士提剑刺过来, 他知道鬼螺对这少女无效,索性直接弃了鬼螺。颜婴婴躲闪不及,被道士一剑贯穿了肩膀。 只不过现在颜婴婴感觉不到疼痛,她只能感觉到热乎乎的液体从她肩膀涌了出来,打湿了她大半身衣服。 少女身形如幻,还没等道士追击,便闪到了道士身后。 这丫头是疯了么?还是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不可置信的神情转移到了道士的脸上。 他清楚这把剑上淬了毒,名叫问必言,是他从南疆好不容易弄过来的,毒性不算烈,但中毒者无论多高修为,没有一个中毒之后不痛不欲生的。这死丫头怎么还能稳稳握剑? 下一瞬,满天火雨从他头上降下,道士深知这火雨一点都沾染不得,他慌忙间闪避,却无意推到了大鼎。 大鼎倒在地上,碎成几瓣,鼎中滚烫的血水淌出,直接把那昏迷的矮胖男人腐蚀成了白骨。 但道士此时顾不得别人,他看着跳到楼梯上躲避血水的少女,心中狂喜。 三昧真火! 这死丫头竟然是三昧真火的拥有者! 要是他能炼化了这死丫头的灵根为己用,他便是新的三昧真火灵根拥有者,到时候他还用受人呼三喝四?他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想到这,道士几乎喜不自胜,这才四阶的死丫头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简直就是天赐的机缘! 反正这少女中了他的剑,不可能撑多久,就算身法诡异,自己耗还耗不死她? 区区四阶中段,也敢和他斗? 颜婴婴扶着楼底扶手,张嘴微微喘息着,大鼎中血水的腥臭让她很难受。而对上这个人,她的气运抽取和精神力完全派不上用场。 相当于直接被天克了,还怎么打? 不过颜婴婴心中并未萌生退意。 这五年来,她也并未生疏了剑法的练习,她手中的剑名唤“无影”,以快著称,是一把很不错的灵剑。雪仙尊在得知她要学剑时候特地从自己的一堆珍藏品中特地给她选出来的。 颜婴婴向客栈楼上跑去。 道士追了上来,在他眼中这颜婴婴已经是囊中之物。 见道士追上来,颜婴婴屏住呼吸,反直接朝道士正面迎上去。 看着眼前一剑就要当头刺来,道士连忙挡下,但他只觉颈后风声刺骨,他忙不迭往旁边一窜,只觉一股剧痛从后背传来。 刚刚还在他面前的少女残影方才消退,鬼魅一样的身影此时正站在他身后,手中灵剑锋刃滴下的血倒映着他的影子。 颜婴婴深知这一剑虽然刺伤了道士,但并没有让他失去抵抗力,她的力气很小,这一剑根本无法穿透道士背部的骨头伤及其内脏。她三两步重新跳回楼上,同道士拉开距离。 与这样一个比她高一阶的修者缠斗,她只能靠出其不意。 虽然已经是弱势,但她自己也不能先乱了阵脚。 颜婴婴平复着呼吸,刚刚缠斗之下,她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她不能在这不多的时间制服这道士,死的就是她。 她不能死。 颜婴婴调动着体内不多的灵力,半跪在原地,气息微微。道士见她不动以为她力竭,心一喜想上前,但这时候只见少女再度身法鬼魅般闪现腾挪,直取他面门而来。 道士冷笑一声,以为颜婴婴故技重施,这次他其能再度上当? 他忙抽剑,回身一砍—— 但这次,少女一掌拍在了他头上。 不是从身后偷袭么?这次怎么…… 被极致火焰灌入体内的道士只觉全身上下都被扔到火堆里面焚烧一样,这一股灵力在他体内疯狂侵蚀着他的经脉。 不仅带着火焰原本的灼热,似乎还带着一股不属于修者的暴戾。 要是让这股古怪火焰在他身体里,他很快就会…… 这股力量正是魔丹。 每次颜婴婴大量发动灵力时候,魔丹都会蠢蠢想要入侵她的脏腑经脉,任已她都无法压制魔丹了,还不如利用魔丹的这一特性将魔气打入那道士体内。 魔气天生与灵气相克,魔气入体,肯定不会好受。 他挣扎着,骤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硬生生将这股强行逼入他体内的灵力逼了出来。 同时他的丹田一阵剧痛,刚刚强行逼出这股火焰直接将他的灵力抽干,他的金丹表面已经出现了缕缕皲裂。 他的一身修为险些被这少女废了! 他眼睛凶光毕露,现在他别的不想,只想把眼前这少女碎尸万段! 而那刚刚还幻影一样的少女,此时却如破布娃娃一样靠在墙上,丝毫不见刚刚的游刃从容。 看着颜婴婴,道士原本还算清俊的面庞变得狰狞。一来颜婴婴断了他一臂,二来魔气入体险些废了他的修为—— 三来,这个少女刚刚使用的手段明显蕴含着魔气,八成是入了魔道,凭什么这个人入了魔一道还能磊磊落落有自己的宗门,他只是偷看了几本魔修的书就要被自己之前的门派活活打死! 他不甘心! 此时药效将过,颜婴婴体内灵力空虚,加上失血过多的无力,她连手中灵剑都提不起来。 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腥臭身影,颜婴婴抓紧剑柄,她心底那股疯狂被激发了起来。 就算是死,她也要和这道士同归于尽。 但就在这时,遥遥似乎传来一声清越的凤鸣。 一根火红的箭矢从敞开的窗牗外飞来,呼啸的空气破音刺耳,力道极大,直接贯穿这道士的肩膀将他钉在了墙上。 颜婴婴认出了这箭矢,她心下一松,手中灵剑铛一声掉在地上。她身形软了下去,可并没有她预想到那样直接摔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弯熟悉的怀抱之中。 在每次梦魇醒后,她都会躺在这弯怀抱之中,她多希望今天的这些也是一场梦魇。 药力消退,蚀骨般的疼痛潮水一样将她吞没。 颜婴婴蜷缩在蓝涟若怀中,像是只浑身骨头都被打断受了重伤小动物,一动也不敢动。 她勉强操纵意念,将收在储物戒指之中的少女放了出来。 “这是被抓走的人……”颜婴婴声音轻而细,她控制着自己说话的气息,旋即她看了一眼被钉住的道士,想要解释,“那是……” “我知道。”蓝涟若抱起颜婴婴,想简单处理一下颜婴婴身上的伤口。 颜婴婴身上的伤口大部分是刚才缠斗的擦伤,最严重的也是刚刚道士朝她刺的那一剑,刺的是肩膀,并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对于四阶的修士来说不妨事。 真正让她重创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吃下去的那颗往复丸,在蓝涟若摸她脉象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往复丸能屏蔽一切疼痛,自然是过度激发了各个部位的承受能力。过度消耗从来不是好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少吃那种东西么?”蓝涟若语气严厉,“要是自己一个接不了任务,你和你婉师姐,或者灵儿一起出都没什么。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那几次差点就死了?” “涟姐姐不会让我死的。”颜婴婴将头埋在蓝涟若怀中,柔柔道。 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对蓝涟若的了解加深了不少。蓝涟若对外淡漠,对内却可以称得上温柔妥帖。 蓝涟若对她和对洛婉儿不一样。 只有洛婉儿才能激起蓝涟若和她斗几句嘴,蓝涟若对她可以称得上温柔。 “……况且,涟姐姐不是也出来了么?” 颜婴婴指尖习惯性地去抓蓝涟若悬在她额前的手,但这次蓝涟若避了避,颜婴婴抓了个空,指尖无意划过了蓝涟若的脸庞。 蓝涟若的面庞柔软光滑,被她触碰过竟然留下了淡淡的红晕。 像是初阳辉光落于新雪之上,薄薄落下一层晕红,极美。 颜婴婴心神微乱,一时难以压住,她喉间痒意越发重了,本想着这次不要再弄脏了蓝涟若的衣服,但还是没能忍住。 第34章 温润的指腹擦掉她唇角的血迹,不经意几度点在她唇间。 流淌的殷红染在了蓝涟若指尖,像是凤仙花捣碎同矾子混在一起的染料,顺着指尖蔓延。 这时候蓝涟若突然发现,颜婴婴实在太安静了。 无论是伤病痛楚,或是梦魇惊悸,颜婴婴从来没有大喊大叫的时候。 她只是静静靠在能靠住的东西上,安静承受着这些,就算实在受不了,发出的哭声和呻|吟也是极轻的。 仿佛是拼命不想要被别人注意一样。 她就不知道有的时候病人强忍病情,会被医者忽视么? 罢了。 蓝涟若刚想继续检查颜婴婴身上的伤势,颜婴婴左肩上的伤口粘连在了衣袍上,不太好处理。再加上魔丹在她大量消耗灵力时候的趁虚而入,她的经脉和脏腑受损严重,有的部位已经濒临彻底断裂。 就算她留在颜婴婴体内的血液带来的再生能力也没法快速将这些残破修补,只能暂且缓解颜婴婴的痛苦。 越是深入探查,她越发现这次颜婴婴的伤势不容乐观。 单纯伤情倒也有限,更为危险的是魔丹。 魔丹反复侵蚀让颜婴婴的经脉内脏极度脆弱,再过几年说不定就算颜婴婴动一下都会有经脉内脏断裂破碎的可能。 到时候只怕是司药长老见了也…… 蓝涟若揉了揉眉心,在她思索犹疑时候,倏地见颜婴婴似乎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口中,赫然就是往复丸的样子。 她下意识掐住颜婴婴的脖子: “别吃,吐出来,快。” 第34章 被她这么一掐, 本来就受了重伤的颜婴婴嘴角再度涌出一缕血色。 她像个完全没自主能力的破布娃娃一样,随便蓝涟若掐着,不挣扎不反抗, 但眸底的光华却异常坚定。 这样的目光让蓝涟若有些熟悉, 就像对着一面镜子, 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这任务还是要收尾的。”颜婴婴的声带被蓝涟若的手掌压迫,有些嘶哑, “大师姐,让我来吧。” 蓝涟若很少听见颜婴婴像别人毕恭毕敬叫“大师姐”一样叫她,颜婴婴一直管她叫“涟姐姐”, 她也将此视为两人亲厚的象征。如今被颜婴婴改用这般尊重又疏离的词,蓝涟若怔了怔,手不由自主松开了。 服下往复丸之后, 颜婴婴精神状态好了些。但在短时间服下两枚往复丸, 药效会被稀释不少, 第二枚只是能勉强压一压她体内的伤痛,身子照旧绵软无力。 她之所以要亲自收尾,是她准备提取这道士的记忆,言语绝不可信,唯有记忆才是真实的。 提取记忆的能力, 整个若清宗也只有她和雪仙尊有。虽然类似蓝涟若这样精神力强横者亦有, 但他们没办法完整将记忆提取出来,出来的多数残缺不全。 若清宗曾经有类似这样的课程, 但在年末考核中往往连同授课长老全员不合格,故而久而久之便取消了。 蓝涟若扶着她走到了那道士面前, 虽然道士逼出了她的灵力, 但魔气的侵蚀已经在道士半张脸上留下了恐怖的魔纹。道士也因此昏迷了过去。 拔下烈鸣箭矢, 一盆水泼在了道士脸上。 道士清醒过来,痛得嗷了一嗓子,挣扎着跪下求饶。 眼前这青衣女子修为显然是他不可能抗衡的,他这才后知后觉过来这有着三昧真火灵根的少女怎么可能无人保护独自出门? 现在他已经不想着炼丹药夺灵根,他只想活命,求这女子放他一马。 还没等这边问,道士便主动连声道:“小道、小道是幽玄门的人。平时也就抓点小鬼讨生活,打听到本地知府要炼丹,故来寻访,看看能不能混几个银钱什么的。小道本不欲用此方,不过这知府竟然威胁小道,说小道要是不做就要说小道是魔修妖道,要十大宗门的人来捉拿。小道贪生怕死,因此、因此才做此丧尽天良的事情。二位仙子饶命,放过小道一马吧,小道再也不敢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谁都懂。这话七七八八是为自己开脱之词。 颜婴婴不想听,毕竟她有更好的得到实话的方法。 “涟姐姐,让我试试。让我提取他的记忆。”颜婴婴开口,她已经准备好了。 蓝涟若颔首,将主导权交给颜婴婴。 颜婴婴调整精神力,她刚刚直接将灵力拍到了道士脑袋上,那一层像是保护膜的精神力防御也被附带的魔气沾染破碎,她毫不费力便攻入了道士的识海,但当她刚打算提取道士的记忆时候,猛然感觉这道士识海不断膨胀,有一股吸力强横的漩涡撕扯着她的精神力,用力将她吸入其中。 颜婴婴心中暗知不好,她急忙想把自己的精神力从道士的识海中抽离,但已经晚了,原本那层防御再度聚拢,坚若磐石,将她的精神力牢牢关在了其中。 一边是漩涡,一边是屏障。 之前她感觉到的那股强大精神力原来并没有被魔气侵蚀,而是有意识的暂时散去,诱她深入再来个瓮中捉鳖! 在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使用精神力的高手?上辈子她根本没听说过! 完全没有时间了。 放弃这一部分精神力会对她识海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要是不放弃,她非死即残。 颜婴婴切断了同这一缕精神力的沟通,精神力强烈的反噬冲击着她的识海,颜婴婴咳出一口血,彻底晕了过去。 *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于寒潭,她泡在浴桶之中,原本肩头的伤口已经愈合,只不过她的头和脏腑还在隐隐作痛。 头痛是因为识海受损,脏腑是因为内伤一时难以愈合。 她扶着头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就这样靠在浴桶之中坐着,只有温热水上漂浮着的草药叶替她遮羞。 如今她马上十五岁,身体也有些发育的苗头,已经能隐隐窥见长大之后绰约窈窕的身段。 她日常不离身的落霞金手镯也被摘了下来,好端端放在石桌上。 听见她醒了,蓝涟若转身拿起身后小桌上的水,用小勺舀起,递到颜婴婴唇边,颜婴婴张口想喝,但舌尖碰到勺子,还是受惊地缩了回来。 “烫。”颜婴婴生理性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嗓音微微沙哑,带着颤音,让人想到日出时分荷叶上滚动的晨露。 “我吹吹。” 蓝涟若将勺子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热了才重新喂给颜婴婴。 颜婴婴贪婪地喝着蓝涟若递过来的水,大抵上蓝涟若怕她嫌苦,在白水中加了些蜂蜜,喝起来略带甘甜,止渴生津。 “人我已经送回去了。那道士自爆身死,也没问出来什么东西。”在喂她喝蜜水时候,蓝涟若徐徐将如何收尾得道来,蓝涟若办事一如既往的妥帖。 她以为的那客栈其实不是客栈,而是平安镇所属的镇安知府的私产,镇安知府沉迷丹药长生不老之法,刚好碰上了一个懂此法的道士,两人一拍即合,知府提供场地,道士负责炼制丹药。 只不过这法子可不是什么人道的法子,而是要生生剜出女子的心脏,用女人的心脏作药引。 本来炼制的长生不老丹需要一味处子的玲珑心,但玲珑心本就难求,更何况平安镇民风习惯女子早嫁,往往十三四岁便嫁了人家,处子的玲珑心基本难求。因而这道士就选择了在每月的十五选中一个有条件符合的女子,剜出心脏,提取精华炼制,能大大缩短时间。 至于害了多少条命,他们不会在乎。 就这样已经祸害了六个女子,昨夜被颜婴婴救下的那个是第七个。 蓝涟若查访了一圈,并未发现有除了知府和道士之外其他人出入的痕迹,那口阴邪大鼎煮着的血水,经过检测里面也是有那道士、镇安知府和多个受害女子的血。 “这法子真是有伤天和。”颜婴婴叹道,旋即想起了那道士和那矮胖男子的话,有一女子尚未入南柯阵,因而暂被囚禁了起来,她不由得问,“找到那被困的女子了么?” 蓝涟若有些讶然:“什么女子?” “有个女子他们还没来得及下手,被关起来了。”颜婴婴追问,“没找到她么?” “在宅院外挖出了六人的尸骨,都来找她们家人认了服饰,就是那失踪的六位女子。” 想到这,就算蓝涟若见多了这些残酷的任务,看着受害者的家人们抱头痛哭,肝肠寸断,她的心情也很沉重。 修者天生战力强于普通人,却不降妖除魔庇护苍生,反而为了一己之私将屠刀指向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百姓,实在是可诛之千次万次都难平心中愤恨。 想到在道士临死前给自己的脱罪之词,颜婴婴又问: “幽玄门又是什么?” 颜婴婴没听过这个名字,蓝涟若同样也没听过。 听这个名字,也知道这名字不是什么正经大道的门派,反而像是邪魔外道之流。 第35章 当她问雪仙尊时候,雪仙尊也完全不知有这个门派的存在,到头来她还是传信给扶风山谷,方才略打听到一二。 扶风山谷是全修真界最大的情报门派,全天下几乎没有扶风山谷不知道的事情,就算如此,扶风山谷对此幽玄门了解也是寥寥。 这倒也不怪扶风山谷情报不行,幽玄门成立也就十余年光景,也不是什么正经修真门派,准确说是众多根骨资质没有正经宗门收,还想走上修真路的一些修真爱好者共同创立的集结地。 至于名字,据说也是成立人觉得这名字听着霸气起的,没什么实际含义。 一群根本就不是能在修真界成气候的人成立的小组织又有谁在意呢? 幽玄门成立这些年,虽然没什么成就,却也是安分守己,没掀起什么风浪。不过经他们一通瞎鼓捣,倒也弄出了点门道,里面本来毫无修仙可能的人纷纷筑了基,大部分也有一二阶的水平,三四阶的也不是没有。 幽玄门来者不拒,不管是贩夫走卒,或者乡野散修,只要进幽玄门喝盏茶,就可对外宣称自己是幽玄门的人。 因而那道士称自己是幽玄门的人,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但也不好追查。 毕竟谁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而且幽玄门情况那么复杂,基本过去问了也查不出来什么。 听了蓝涟若的解释,颜婴婴扶额: 这怎么和她久远记忆之中的时代那么相似啊? 修真爱好者,修真俱乐部什么的。 不过虽然如此,颜婴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 若只是一个散修集结起来的门派,基本不可能拥有那么强的精神力控制能力,她能感觉到道士识海中的那团精神力的强大已经到了在旁人识海中随意操纵,这至少也是八阶以上的强者。 修者在七阶突破到八阶时候引动的天劫往往极为浩大,不可能不惊动掌书台。因此八阶之上的强者都在掌书台记录在册,不可能还是籍籍无名的散修。 还有她从那人身上感觉到了和段朱一样的特质,身上毫无气运,却能像气运正常之人生活。 而这个世界她所知的法则就是,没了气运很快就会遭遇各种意外而死,她自己也不例外。这些人相当于直接违背了这个世界的法则。 正当她思索这些细节时候,司药长老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洛灵儿。 司药长老名唤苏乔,封号妙安仙子,身为在修真界也名声不小。司药长老在课上严厉,不过在私下相处却较为随和。但出于课上的印象,很多伤病弟子在去药堂见了这位长老都战战兢兢得像个进了虎窝的兔子,稍有不对掉头就跑。 蓝涟若起身将位置让给司药长老苏乔,苏乔诊了颜婴婴的脉象,转过头对洛灵儿吩咐了几句。 洛灵儿从随身带的储物戒中取出几味药,交给蓝涟若。 颜婴婴有些尴尬。 虽然在场的都是女人,身体构造都差不多,但这样光着泡在浴桶之中实在让她心生羞耻,不敢说话。 哪怕水面上浮着一层草药叶,能几乎完全遮住她水下的身子。 “还得再泡两天才能出来。这一周都要静养,不可过度使用灵力,也不能做过激的动作。”苏乔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修行的事情先不要想,把命保住才是关键的,要是因此落了暗伤,反而得不偿失。” 蓝涟若将苏乔的叮嘱一一记下,起身送苏乔长老离开,洛灵儿似有留在这里陪颜婴婴的意思,但苏乔长老丝毫不肯放她这宝贝徒弟留在寒潭里面,老鹰抓小鸡一样提着洛灵儿离开了。 苏乔和洛灵儿一走,寒潭洞天又只剩了她和蓝涟若两人。 颜婴婴双手环在胸前,遮着她的隐私部位。不知怎么,刚刚她还能和蓝涟若正常说话的,现在却越发紧张。 蓝涟若看出了她的想法,转过脸去:“放心,我不会看你。你还没什么可看的。” 要是不加最后那句倒还好,一加颜婴婴没忍住直接炸毛:“你才没什么可看的!你现在都不一定有我大好不好!” 蓝涟若抬起眼,语气微妙:“这么说,你看过我的了?” 颜婴婴矢口否认。 “既然没有,婴婴为什么这么确定呢?” 看着眼前人嘴角洋溢起的微妙笑容,颜婴婴只觉得遍体生寒,似乎上辈子的魔尊蓝涟若提前出现在她面前。 危险之中带着蛊惑人心的诡异。 颜婴婴低头,注视着漫过肩膀水面上漂浮的草药叶,伸手抓起了一片。 草药不知道用过什么方法处理,现在看上去还是很新鲜。 蓝涟若在石桌旁坐下,翻开手中的书,并没有继续读下去,而是看向颜婴婴的方向。 颜婴婴是她带回来的,也是她丢进药浴桶里的。 虽然整个过程蓝涟若尽可能控制自己不去看颜婴婴的身体,但将人丢到浴桶之中的瞬间蓝涟若还是瞥见了披落的乌发飘去缝隙之中,雪白后背之上那块深色的淤青。 比之前大了好几倍,就像一滴浓墨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弥漫。 她叹息一声,合上手中的书。 封面之上《桃枝艳史》四字赫赫,异常醒目。 第35章 哪怕在臭名昭著的三妖之中, 冥水桃枝也是最声名狼藉的存在。 传说之中冥水桃枝秉持月貌花容,极擅风情之事。凡是追杀她的人无一不被她的容颜勾了魂魄,死状凄惨。 她在坊间传闻最多, 风流韵事成籍的也不少, 只不过为真事还是杜撰无从考量。虽然传说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摄去魂魄, 但依旧有无数人想要与她见上一面,期许着一场邂逅或艳遇。 可在妖界, 冥水桃枝的风评却与人间街巷坊间几乎可以称得上毫无关系。 冥水桃枝为第一妖医,送到她手中的,只要没过奈何桥, 都能被她拉回来。 不过冥水脾气怪得很,她从不见清醒的病患,在求她时候, 只要将濒死的人妖魔物送到一个小亭子里, 备下酬仪, 然后必须都要马上离开,不得停留。三日后来接时,原本濒死的人妖魔物就像被强行改了生死簿一样病症全无。 若是有大胆的敢藏在一边偷看冥水如何诊疗,没有一个能活着进去活着出来的。就算是个鬼,也会就地魄散魂飞。 若说蓝涟若原本还有犹豫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话, 看见颜婴婴后背上已经快到拳头大的淤青之后, 她知道侥幸心理不可取。 凤凰血固然在妙用众多,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做。 等颜婴婴情况稍微好转些, 她便和师尊说一声带婴婴下山试试找冥水桃枝碰碰运气。 只不过雪仙尊极为憎恶妖,尤其是冥水桃枝, 当初颜婴婴的母亲颜如烟就是死在冥水桃枝的手中。她也得另找理由才好。 颜婴婴若非帮她挡下这魔丹, 恐怕现在这样的就变成她了。 这几年颜婴婴就在她身边, 她能直接看见这颗魔丹对颜婴婴的影响。反复的侵蚀带来的剧痛,经脉和脏腑被魔丹入侵的损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都要喝下常人难以忍受苦涩的汤药,还有无休止的梦魇。 因为魔丹的侵蚀,颜婴婴的伤口愈合速度也收到了严重的影响,本应该马上就会愈合的伤口,现在还得拖上几天,稍有撕裂很容易流血不止。 她之前留在颜婴婴体内的血液已经远远不够支撑,可是她要是再喂给颜婴婴自己的血,就会达到凤凰血契的量。 凤凰血契是凤凰的一种天赋,这天赋不算邪恶,也就是赐予旁人自己的血,另其拥有凤凰坚韧的体魄和恢复能力,但也会随之被赐予其凤凰血契者控制。 这种控制是伴随一生的,她甚至可以直接操纵颜婴婴的行动,让颜婴婴成为自己的悬丝傀儡。 绝对不能轻易给人下凤凰血契,至少现在不能。 * 雪压竹叶,发出吱吱不堪重负的声响,几株竹子倒了下来,在雪地上拖曳出细长的痕迹。 细碎的日光落在积雪之上,柔光折入眼底,有些晃眼。 蓝涟若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驻足,并未回头: “你来可以,寒潭就别进了。婴婴刚睡着。” 同洛婉儿的相熟程度,就算洛婉儿藏匿了气息凭着直觉她都能猜出来,也知道洛婉儿是来看颜婴婴的。 “你都不问我这次出任务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可真让我伤心啊。”洛婉儿看了一眼蓝涟若拖着的竹子,“好端端的大早上砍这竹子做什么?这几年没活动筋骨,手痒了?” 蓝涟若没理她,直接拖着竹子朝寒潭洞口走去。 她用小刀将竹子切成数节,掌心灵力运转,登时便将刚刚还有着鲜活生命力和水分的竹枝烤干。 “怎么好端端想编竹帘了?”洛婉儿打量着干竹枝,心道火灵力是这么用的么,不是烤鱼烤鸟烤兔子就是烤竹子。 “反正不是给你的。你要是想要,可以自己编,我相信你编得比我好得多。”蓝涟若回答。 第36章 洛婉儿回来的时候听妹妹说颜婴婴出任务受了伤,看着洛灵儿那双哭红的眼睛她便知道情况不是很好。再看蓝涟若压得都快比乌云低的脸色…… “这次任务中间我听到了冥水的消息,你想听听么?”洛婉儿直接开门见山问。 蓝涟若抬起头,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 “冥水桃枝出现在了一个名叫观月的小国里,观月国在南域,是三妖中那位纤语玄裳的领地。三妖之中的两位有可能会首,这样的大事早传开了,根本藏不住。” 大概也就是在妖界藏不住。 毕竟修真者想要捕捉到冥水桃枝的动向都捕捉不到,更别提那个千百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纤语玄裳了。 不过就算被知道了有什么用呢?掌书台还能阻拦这两位会面么?那纤语玄裳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赫赫威名,目前悬赏一亿八千万灵石,排在整个悬赏令首位。 蓝涟若暗自想。 “谢了。” 她并没有追问洛婉儿是从哪得知的这些消息,洛婉儿和谁都处得来,情报极通。 至于那位纤语玄裳,就是三妖中的另一位了。 纤语玄裳比起另两位并称的同行,她行事极为低调,千百年来没见过有什么人死在她手中,当然除了找死直接上门挑事的愣头青。 纤语玄裳的威名来源于上一次神魔大战,也是为数不多从那场战乱中活下来的妖,实力深不可测。 “这次去可要快些回来。你知道的,再过几个月就是若清拟会,选出参加三年后烟霞会的人。烟霞阁这一届大方得很,把横昭和纵晖都拿出来了。其他都容易,唯独横昭纵晖二剑……” 洛婉儿滔滔不绝说着,见蓝涟若也不插一句,不由得用手肘捅了捅她:“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你是冰灵根,又用不了这个。”蓝涟若垂眸继续编竹帘,“难不成你想让我用?” 洛婉儿脑海中浮现起往日那她耿耿于怀的不堪回首画面,摇了摇头将这些记忆甩下去:“怎么可能?给两个孩子啊。她们刚好是火灵根,简直是天赐的好机会。” “要是我没记错,横昭纵晖是阴阳双剑。” “对啊,你家婴婴和我家灵儿一起长大,玩得还这么好。用双对剑怎么了?”洛婉儿觉察到蓝涟若语气之中似乎有隐隐的凉意,不由得道,“你不会觉得我家灵儿配不上你家婴婴吧?” 倒也没这么觉得,只不过让颜婴婴和洛灵儿用阴阳双剑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阴阳双剑本身就因为其极强的连带关系,一般使用阴阳双剑的不是道侣,就是亲生兄弟姐妹。很少有只是朋友的人会使用阴阳双剑。 阴阳双剑的两个主人在磨合时候,势必要彼此灵力交融,这种道法广义上称之为双修。 让颜婴婴和洛灵儿双修? 一想到这层,便很容易想到她记忆之中这二人的亲厚,那种不快感迅速漫上心头。 总角之交,真相配啊。 再看看同自己称得上总角之交的这位…… “并非如此。”蓝涟若默默转回了头,“我只是觉得我家婴婴体弱难持神器。至于她以后怎么样……” 她顿了顿,轻轻回味着刚刚那一句“我家婴婴”,今天她还第一次发现这个新奇的称呼,竟比其他称呼更加亲密。 也更值得她去细细品味。 蓝涟若眼波轻轻一转,她抬抬手,烈鸣弓很配合地飞了过来,跳到了她膝盖上。 “……以后如何,有我就够了。” * 这几天都药浴之下,颜婴婴感觉自己都快要被腌入味了。 不过还好蓝涟若给她加了一道帘子,让她不至于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多来探视她的人面前。 来看她的人有且不限于雪仙尊和各位长老,还有她帮扶过的同届同门,亦或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在这五年间,这些人似乎忘了往日里那个被雪仙尊宠着那个娇纵小姑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出色的同门,有她在时候每次任务都极为顺遂,只要在同行之中看见她,便是任务成功的预兆。 再没有人对她轻蔑不敬,觉得她的一切都是雪仙尊送给她的,再没人觉得她不过一个草包,毫无修行能力。 同上辈子相若,整个若清宗上下都是对她的肯定。 向来幽静的寒潭洞天外这几天日日吵吵闹闹,给她送的各种礼物补品都快把洞口堆得走不了人。因为蓝涟若接待半天之后发现颜婴婴唇色发白,断定是因为和这些人说话劳累所致,干脆一刀切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根本来不及颜婴婴解释这是吃多了花饼蹭的面粉。 她开始怀念起曾经和蓝涟若住过一段时间的南苑。 这寒潭洞天,只要进来便能一眼览尽无余,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毕竟只有这里的灵力能压制住她的魔气,她不得不来。 一只手伸到了帘子里,手中提着一个精美的适合,看这个包装,颜婴婴猜是洛灵儿带来的枣泥山药糕。 她虽然想吃,但她实在吃不下了。 她已经快连着吃了一天,整个人缩在浴桶之中,吃了睡睡了吃,感觉胃都撑大了一圈。 无奈之下,她推了推伸进来的手,示意自己吃不下了。 “若是吃不下,便放着罢,什么时候想吃了,我给你拿。” 帘子外,蓝涟若的声音有几分疲惫,旋即颜婴婴感觉到蓝涟若应该在自己帘子外坐下了,此后再没什么声响。 “涟姐姐。”颜婴婴试探地唤了一声。 这五年的朝夕相处,两人可以称得上亲密,同蓝涟若这般亲密是她意料之外,但她却并不排斥。 这对她或许是最好的打开方式,同身为女主的蓝涟若打好关系,让蓝涟若念及同她在一起共处的光阴,不忍下死手。 帘子之外,轻微响动传来:“怎么了?” “我有些冷。” 现在水温确实比之前低了,她又在寒潭洞天,对水温下降带来的寒意极为敏感。 “也该换药了,药力快过了。”帘子外的声音没什么情感起伏。 “好,我马上出来。” 她慢慢从浴盆中爬出,随手披上一件外袍,刺骨的寒气和疼痛让她一动也不敢动。药堂长老给她开的药有镇痛的功效,离开浴汤,她抱膝蜷缩着,秀眉拧在了一处。 蓝涟若从帘子外进来,手里端着刚舀来的寒潭水,徐徐灌入浴桶之中,小心不让寒潭水外溅。 她将自己的灵力凝聚在寒潭底部,明亮的火灵力被她固化,这样既能加热,也能免了点燃这浴桶。 距离加热到能下水还有一会儿,蓝涟若在颜婴婴身边坐下,用自己身体给颜婴婴取暖,顺带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习惯用自己身体为颜婴婴取暖了,因而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这几天她总是能从颜婴婴身上感觉到肌肉轻微的紧绷,似乎在抗拒。 只不过颜婴婴没什么力气,抗拒也是无效,次次都被她揽在了怀中,隔着一层薄薄外袍,她能感觉到颜婴婴身体不断的颤栗。 “还冷么?”她问。 “好多了。” “可是你还在发抖。”蓝涟若已经习惯了颜婴婴遇事总是那样自己忍着的作风,“还疼么?” “有些。” 那就是很疼了。 蓝涟若垂着眸子,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渡入颜婴婴体内。记得在她前几年疗养时候,颜婴婴会将自己的灵力分给她,虽然很少但她清楚这已经是颜婴婴能付出的最多了。 有灵力入体帮扶滋养效果还是很好的,她和颜婴婴的灵力契合度不错。凤凰火是在三种极致火中最不挑的。要是三昧真火和红莲业火融在一起,就连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会炸掉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是个小姑娘,总是心里憋着这么多事,活像个小大人一样,也不怕憋出事来。 抱松了颜婴婴,怕她冷,抱紧了,又怕弄得她更疼。 水很快热了。蓝涟若将颜婴婴抱到水中,见颜婴婴不想脱袍服,便也没给她脱下。颜婴婴在入水时候像是猫儿一样紧张得很,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的手很纤巧,力气也不大,轻轻颤抖着。蓝涟若和她贴得极近,一时间恍然感觉颜婴婴闭上眼睛时候,那睫毛似乎比睁开眼睛时候还要漂亮,睫毛微颤,连带着上面一滴晶莹的泪水,像是雨中蝶羽翼上滚动的珠露。 不止怎地,这滴泪水她看得心一缩,仿佛心底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召唤,在诱惑。 在让她去擦掉它,不让她放任这滴眼泪就这样没入寒潭水中。 蓝涟若这才发现,在这五个寒暑之中,小姑娘的五官已经长开了,脱了原本稚嫩的可爱,是一种极为娴静的娇美。无需脱俗之词描述,尘俗自然和她无关。 薄薄的外袍被温水浸透,紧紧裹在身上,衣袍之下是隐约的曲线,无处不在提醒蓝涟若,颜婴婴现在已经长大了。 第37章 长大了,便不再是曾经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 “稍等,我去拿药。” 蓝涟若收敛心绪,快步抱起那捧药草,撕成一瓣瓣洒在浴盆之中。 药香在帘内弥漫,清苦明神的气息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收了心绪,没有做出破格的事情。 若是做了破格的事情,她再无颜去见雪仙尊了。只怕到时候洛婉儿也会直接找她来问罪,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能解释得了。 蓝涟若静下心神,撕开草药的叶子,让汁液尽可能溶入温水中,加快药力的吸收。 她将药叶撕得很碎,她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是怕有的草药锋锐的叶子边缘划伤颜婴婴的皮肤? 这本来不必怕的,草叶进了温水就打蔫下来,在外面再□□锋锐,到了水中也软得不行。 … 很轻的一滴水声响起。 刚刚那滴泪在此时终于砸在了蓝涟若的手背上,清凉又柔滑。 第36章 蓝涟若推开帘子想走, 却在这时候一只湿淋淋的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像是某个传递而出的信号。 蓝涟若狠下心,捏住颜婴婴纤细的手指将其从自己腕上退下, 推开帘子走了出去。 她没脱外衣, 直接进了寒潭。 潭水冷彻骨髓, 往日里连凤凰神火都能压得住的冰冷此时竟无法立即将她心中那簇火湮灭。 不仅如此,反而似乎越烧越旺了。 明明她和颜婴婴之前这样相处很正常, 颜婴婴不过一个小孩子,平时自己什么都不注意,需要她的照料。 只不过她却动了禁断又隐秘的情感, 这在往日是从来没出现过的。蓝涟若素来并无这些体验,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正常。 只是想抱抱颜婴婴,有错么?大抵是没有的。 只是想替颜婴婴擦掉泪水, 有错么?也没有。 可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却徐徐上蔓, 蓝涟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还有被颜婴婴抓过的纤细的红印。 颜婴婴很少求她去陪伴,她刚刚直接拒绝,是不是过于不近人情了? 千般万般思绪一并涌上来,就像一团细线乱糟糟混在一起,蓝涟若一时梳不清头绪。这时她听见寒潭洞中似有脚步声。 蓝涟若从寒潭中出来, 用法诀将衣服弄干, 抬眼便看见一个穿着天青色弟子服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生得俏丽,同洛婉儿有着一模一样的桃花眼, 只不过洛灵儿明显比她的姐姐看上去更加端正严肃,可担大体。 “婴婴睡下了。”蓝涟若连忙上前提醒。 洛灵儿点点头, 将手中的药箱子放在桌上, 蓝涟若给她倒了茶。若是以往按照司药长老苏乔的吩咐, 洛灵儿送完药马上就会离开,毕竟药堂里面等她接管的纷纷乱乱事情一堆,根本来不及和蓝涟若颜婴婴叙话。 这次她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抱歉,大师姐。”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蓝涟若有些意外,她不由得转眼看向洛灵儿,洛灵儿唇抿得很紧,满脸都是紧绷的严肃。 都说同胞姐妹总有相似之处,不过蓝涟若感觉洛婉儿和洛灵儿尽管相貌相若,其他倒是没什么太多相似的成分。就洛灵儿这性格,看上去洛婉儿还要稳重些,但比起洛婉儿的圆滑,洛灵儿更为爱憎分明。 “我医术实在有限,无法医好婴婴。”洛灵儿叹息一声,“现在回想当初对婴婴说过我想医好她,实在是我太不自量力了。” 这些话她憋了很久,也不知道要对谁去说。师尊苏乔显然不合适,姐姐洛婉儿又是凡事都要打趣几句的人,也不合适。 她在同届弟子之中是佼佼者,作为唯一一个突破到五阶结了金丹的弟子,她总是被仰望的存在,看着认识的同门一个个毕恭毕敬向她请教,她便知道自己不会再有什么朋友了。 “你才多大?”这话刚说完,蓝涟若倏地记起,洛灵儿似乎比颜婴婴还要年长一些。 对于修仙者而言,十几年不过漫长光阴中的一小部分,而若是普通女孩,现在已经是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只怕婴婴等不了那么久。” 洛灵儿低声说,清澈的茶水倒映着她的面庞,是并不符合年龄的悲哀。 这一句话让蓝涟若觉得有些刺耳,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如今颜婴婴这样子,最多不过三五年光景,一眼望到头。 * 在寒潭之中将伤病稳定下来,颜婴婴又坐不住了。那个道士的话还是让她有些在意,但挖出六具女子尸骨的事情又和平安镇上失踪人口吻合,并无错漏。 那天她的情况过于紧急,蓝涟若不敢拖着,只是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后续,就带她回了寒潭疗养,并没有彻底搜查一遍那栋房子。 “你最近不能动灵力,要是下去出了事怎么办?”面对她的要求,蓝涟若一口回绝,“镇上的事自有任务堂派去的善后人手解决,这也是他们应该的。没本事评估任务等级,不给他们这个教训,他们以后还会再这般不小心。” “任务堂的弟子不过三四阶,若是碰上那道士余党,恐怕也应付不了。”颜婴婴反驳着,她摇了摇蓝涟若的手,凑上来贴近蓝涟若的耳朵,声音软得像一泓水,“涟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蓝涟若完全没想到颜婴婴会突然凑上来,她有些诧异指了指自己,“我?” 颜婴婴点了点头,认真道:“涟姐姐本领高强,天纵奇才,要是涟姐姐能在前面保护我,就不用我动手了。我只动脑子就好了。” 这不就是把自己找个免费打手么?蓝涟若心想。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本领高强,天纵奇才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实在太像她和洛婉儿互损时候的话了。 颜婴婴知道蓝涟若这样已经是半同意了,她只需要像以前那样靠在蓝涟若身上,微微抱住蓝涟若,蓝涟若就会彻底心软答应她。 这几年她将蓝涟若的秉性差不多摸清了,现在的蓝涟若很容易心软,只要她略一试探,蓝涟若就会退让妥协。 颜婴婴垂下头,向蓝涟若怀中靠去,可不知是伤未痊愈还是这几天在水里面泡多了整个人身体发虚,她的腰一软,竟直接栽在了蓝涟若怀中。 侧脸蹭到蓝涟若胸前,蓝涟若穿着青衫薄纱,余光隐隐能扫进其中窥见雪白的肌肤,以及肌肤上那一簇红色的胎记。 这胎记在上辈子她见过,蓝涟若有一次为了羞辱她,逼她伺候她沐浴更衣,那时候她看得清楚蓝涟若身上那胎记的轮廓,像是某个古老神秘的符文,看一眼便有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力量。 颜婴婴心头一慌,下意识想要避开,但蓝涟若却直接扶住了她,一时间颜婴婴鼻尖满是蓝涟若身上的香气。她脸越发通红。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蓝涟若戳了戳颜婴婴的脸,“别急,我去给你熬药。” 说着,蓝涟若放开了颜婴婴,翻出了几味驱寒退热的药材,小火熬煮。 颜婴婴不好辩驳,她又不敢说这是看了不该看的所致,只能含冤喝下了这一碗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药比往日更苦,就像是蓝涟若发现了是她的偷看对她的报复。 颜婴婴咳了几声,只咳出了些药沫,这时候只见蓝涟若端了一盘剥好的葡萄,放在了她面前。 “糖用光了,还没来得及买,吃这个压压吧。”蓝涟若习惯性地擦掉颜婴婴嘴上和手上的沫子,阴差阳错问了句,“怎么?还要我喂你不成?” 颜婴婴怔了怔,突然想起在几天前她吃什么都是蓝涟若亲手喂的,虽然这几年这样的事情很多,但被蓝涟若这样提起她还是难免脸上作烧。 见她不说话,蓝涟若便以为她默许了,起身重新净了手,指尖捏起一粒葡萄,递到颜婴婴唇边。 “我自己来就好。”颜婴婴慌忙道。 可递到她唇边的东西她又不能不吃,颜婴婴张了张嘴,酸甜的汁水顺着舌尖滚落入咽喉,冲淡了刚刚中药的苦涩。 蓝涟若指尖擦过颜婴婴的唇,她的指腹柔软,早年间练习弓箭留下的薄茧已经被高达七阶的修为抹去。颜婴婴下意识抿了抿唇,能很明显感觉稍微夹了一下蓝涟若的指腹。 明显的挤压感传来,蓝涟若缩回了手。她心中一丝微妙的情绪泛起,但她并没有管,而是将这丝情绪搁置起来。 不去管,放一段时间应该就会自己消退的。 蓝涟若想。 她注视着火光下的少女一粒粒吃着葡萄,少女吃得很慢,像是猫儿一样吃得细致。 挺可爱的。 “最近若清拟会快要来了,你想好要不要参加了么?”蓝涟若突然问。 若清拟会是擂台赛,颜婴婴对上比她高阶的亦未必会吃亏。颜婴婴的手段实在难以觉察,而且听洛婉儿说,颜婴婴这几年执行的任务像是被赋予了什么奇异的力量,她的对手只要接触她之后,就像气数将尽一样,犯各种低级错误间接束手就擒。 第38章 这是典型的因果命数,而且还是很高层次的因果命数,能随着和颜婴婴所处敌我关系由心而变的因果影响。反例便是她,雪仙尊,洛家姐妹和宗门内各长老同门与颜婴婴再接近,也没有被这样因果命数影响。 要是在擂台制赛场上借用这个因果命数…… 想到之前在个人赛道上阴她的那个对手,今年那位应该也会参加,若是能送颜婴婴上去狠狠阴那人一笔…… 光是想想就痛快得很。 她和洛婉儿肯定是要被禁赛并带队的,依往年惯例,若清宗应该能分到十个名额。 “烟霞大会的话我还是想看看的。”颜婴婴实话实说,“若清拟会是非去不可的,要是能取得名次就更好了。” 其实她对自己是否扬名立万没什么感觉,她只是想让雪仙尊面上有光。雪仙尊虽然出尘,但当看自己徒儿争气,同样会以此为荣。 这几年她在年末考核上拿了第一的事,可被雪仙尊好好在若清宗内长老之中宣传了一遍,就连几乎不出门的忏思堂长老都知道了,一次在膳堂遇上她还拉着她左看右看,说要回头好好教育教育自家徒弟。 若非皓若真人还在闭关,雪仙尊十有七八能能跑到皓若真人的门前叫门。 “去可以,不过在去之前我要带你下山治病。我知道有人能取出你体内的魔丹。”蓝涟若终于找好机会提了这件事,“在压制好魔丹前,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颜婴婴抬起眸子,略有震惊。 在这个设定之中,能治好她的怕只有那一位了。 有些设定她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三妖的设定她还是记得清楚。在这世界有三位大妖:西域黄沙之中的青帷白骨、南疆居住的纤语玄裳、以及萍踪浪迹的天下第一妖医冥水桃枝。 这三位大妖在原剧情主线之中只有纤语玄裳和蓝涟若有些交集,好像最后也成为了蓝涟若的某一部分力量。其他虽然逼格尚在,但都是草草一笔带过。 “什么时候走?” 其实也不必问,她大概能猜出蓝涟若要带她去找的是冥水桃枝,否则也不用这般神神秘秘的了。 “明天就可以。” “在此之前,先去一趟平安镇吧,涟姐姐。” * 平安镇郊区的宅子中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霎时间草木摧落,雕梁画栋直接崩塌,烟尘滚滚,眨眼间便成为了一片废墟,就像上天也察觉到房主的罪恶,睁眼行道了一般。 “敢抓在下,算你们是疯了。” 烟尘之中,一白衣少年手持洞箫,翩然而立,身上纤尘不染,宛若天人。 他背后是坍塌的楼阁,随着楼阁的倒塌无数古董珍奇、芳卉异草、绫罗锦缎都被废墟吞没。虽然看着价值连城的宝物就这样在他面前毁于一旦,云弋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满肚子气一点都没消。 若不是路过平安镇听闻有百姓神秘失踪之事,他一时起了侠心想做好事不留名,谁知道他精神力薄弱,着了那专攻精神的妖道的招。 幸好他还有底子在,终究还是没完全陷进去,因而便被妖道丢到了地下室锁了起来。等他好不容易自己摸出来了,妖道和妖人都被若清宗的人收拾了。他是连往妖道身上劈一刀的机会都没了。 “好巧,云公子竟然也在这里。”正当满心烦躁无从发泄时候,云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云弋回头,只见两个女子站在他身后。年龄小的跟在大的身后,皆是风华绝代,分外相配。 第37章 “原来是烈鸣仙子和颜姑娘。”云弋嘴角抽搐了一下, 只希望刚才蓝涟若和颜婴婴并没看见他刚刚炸楼撒气的事情。 “前几日这里还完好,也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蓝涟若瞥了一眼云弋,淡淡说了一句。 云弋讪笑一声。 “云公子身上有南柯阵的痕迹。”颜婴婴上前一步, 指尖点在云弋额头上, 解了南柯阵的残余。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再熟练自然不过了, 云弋根本没反应过来,不过当颜婴婴指尖点在他前额时候, 他这一个月以来浑浑噩噩的感觉都消失了,只觉得分外清爽。 蓝涟若冷眼旁观着颜婴婴的举动,虽然她知道颜婴婴这五年来每次下山执行任务, 关于精神方面的幻术都是她一手解决,但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精神力方面的问题要肢体间的接触,会不会太过亲密了些? 云弋并不知道蓝涟若心中在想什么, 只不过他看得很清楚, 在颜婴婴那一指时候, 颜婴婴眼底那微妙的神情。 莫不是颜婴婴发现了他的那个秘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知道他那个秘密?他明明隐藏得那般好了。 “相见即是缘,在下请烈鸣仙子和颜姑娘去镇上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吧。”云弋转移着话题,他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要是再待下去, 只怕会被蓝涟若和颜婴婴发现这栋房子是他震碎的, 到时候他脸往哪放啊。 对于这个提议,蓝涟若并没有拒绝。 三人进了平安镇最好的酒店, 选了楼上最里面的包间,竹窗半开, 凉风习习, 将窗外街巷过往人群尽收眼底。 蓝涟若怕颜婴婴吹风受凉, 给她披了一层衣服。 颜婴婴正吹风吹得凉快,被蓝涟若这么一披,虽然想脱,但怕蓝涟若回头记仇记小本本,还是由着她披上了。 有一种冷,叫师姐觉得你冷。 云弋将菜单递给两人,让她们随便点,蓝涟若再三确认是不是真的可以随便点,得到云弋的确定时候,她看了一眼颜婴婴,问她想吃什么。 颜婴婴的选择恐惧症要犯了,她匆匆翻了一遍菜单,重新塞给蓝涟若,说蓝涟若点什么自己就吃什么。 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蓝涟若圈上了几个她最讨厌吃的菜。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颜婴婴没想到蓝涟若能这么绝,刚想抢回菜单表示自己想点菜了,却听蓝涟若慢悠悠道: “这几个不要,其他都上一份。” 有人从冥府飞到天界,有人从天界直坠十八层地狱。 … 多少年颜婴婴没吃过这么豪华的菜肴,在一道一道菜端上来时候,颜婴婴刚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倏地想起来若是她吃多了,蓝涟若估计又会逼她吃消食的药。 想到这,她的兴致就没之前高了。 兴致比她还低的就坐在她对面,想到这一顿饭要掏空自己一半的荷包,云弋就肉痛不已。 早知道蓝涟若能这么个敲竹杠法,他自己点菜就好了,点这么一大桌子,都快够三十个人吃的了。 别说什么七阶强者能吃,到了五阶基本所有修真界的弟子都会学习辟谷,食量反而会减少。 “三年之后的烟霞大会,云公子想参加么?” 始作俑者口吻很随意,像话家常一样,似乎根本没在意她刚刚掏空了一个人接近一半的小私库。 “总得去一趟。”云弋勉强笑了笑,但看着这一大桌子菜,他的笑比哭还难看,“毕竟关乎于门派体面。” 上三宗天寻宗、烟霞阁和如门每十年轮着举办仙门大会,哪个门派举办的就由哪个门派的名字命名。 虽说是整个修真界的修真者都可以参加的比试,但基本只是上三宗的斗法,直到上一届天寻宗举办的那一场上蓝涟若和洛婉儿出现。 若清的冰火双绝名头因此而来。 正常冰火灵根拥有者同时在场上时候都会因为属性相克发挥不出全部实力。但偏偏这两位一个是弓箭手,另一个是剑修,一个远程一个近战,不但没有不影响,反而相辅相成,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这还是第一次下七宗的能在仙门大会上战胜上三宗的人,不仅若清宗的人,连带着其他六宗也跟着扬眉吐气。 只不过这样带来的便是其他六宗门的长老回头揪着自己的弟子,恨铁不成钢地天天唠叨为什么若清宗的可以,你们不可以,你们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不比若清那俩丫头少什么,肯定是你们修行平日偷懒不努力! 这样的话,云弋已经听得都快背下来了,想到前段时间被他娘揪着对练,他无意中把他娘脱口而出要教训他的话提前一步说了出来,被抓去关禁闭写忏悔书,他实在受不了就逃出了扶风山谷,便因为轻敌被妖道抓了。 然后他就又被蓝涟若敲诈了这顿饭。 “扶风山谷以文修音修为主,若清宗以剑修器修为主,一方不擅近战,一方缺少能纵观全场指挥统领之人,二者薄弱之处过于明显。我有一计可弥补,不知云公子想不想听?” 其实本意是不想的,但云弋到底还清楚这话还是应该听完的,勉强端着神色,道:“烈鸣仙子有何指教?” “若清宗有十个名额,扶风山谷也有十个。不妨二宗合作,刚好能混合组成四队,弥补各自不足,云公子觉得如何?” 第39章 这样确实好。云弋思量着,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可能毫无条件,若清宗的蓝涟若和洛婉儿固然能增加胜率,但若是真的获胜,所得奖励又当如何分配? “所得奖励,若清只取横昭纵晖二剑,其他随便贵山谷挑选。”蓝涟若缓声道,“云公子看可好?” 横昭纵晖二剑! 原来若清宗是奔着首位而来的么? 一时间云弋心念猛地一动,虽然横昭纵晖双剑是最珍贵的奖品,但首位的奖品远远不止横昭纵晖双剑,还有各种丹药仙草,古籍卷册,虽不及双剑,却也是极为宝贵。扶风山谷并无剑修,要双剑也毫无用处,反而是古籍音律这些,最重要的是排名,才是扶风山谷想要的。 烟霞会的排名看的是综合实力。若清的蓝洛二人上一次是接近于断层的强大,两人只在双人赛上拿了榜首。真正的首位需要各种组合比赛所得的比分加和才行。 刚刚的怨念已经成功被悬在眼前庞大的利益驱散无踪,他肃然回答:“此事需在下问过谷主方能定下,若谷主允诺,三日后必入贵宗造访。” * 这就少了一件事。 蓝涟若在带来的计划本上划了一笔。 她下山时候雪仙尊便交代她如果顺路,便去问问扶风山谷愿不愿意在烟霞大会上与若清宗结盟。 结盟这种事情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都是规则之外约定俗成的事情,只不过虽然裨益甚多,但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基本每个门派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传,要是两个门派合作,为了相互配合,少不了互相交底。 之所以选中扶风山谷,便是因为扶风山谷近几年也不是很景气。扶风山谷文修音修太多,一个个身板脆弱,近战就垮,很难在仙门大会这种擂台赛制上讨到什么好处。 偏偏现在和平久了,世俗眼光就是以仙门大会名次论评宗门实力高低,扶风山谷也是被排挤的边缘。 雪仙尊的原话就是:“他们想把若清踢出去,不还是有你们在?要是踢扶风山谷出去,扶风山谷也没办法。只要他们脑子没进水,就不可能不答应。” 虽然这话说得随意粗糙,但确实有几分道理。 二来自然就是整个扶风山谷都找不到剑修,要那横昭纵晖双剑也无用,最后分配奖品时候不会引起矛盾争抢。 颜婴婴趴在客栈的床上,看着蓝涟若整理笔记,虽然她看不见蓝涟若在写什么,不过她确定蓝涟若这次下山大抵还有其他任务要做,不是只带着她求医那么简单。 若是此次去见冥水桃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蓝涟若是女主,但奈何主线剧情之中并未提和冥水桃枝有没有交情,也不知道冥水桃枝能不能见她们。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颜婴婴有些困倦。但她还不想睡,支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蓝涟若。 不知怎么,她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蓝涟若的胸口。 确实平啊。 她心中暗笑。 蓝涟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扫了一眼,目光似有警告之意,旋即将衣领往上提了提。 然后颜婴婴看蓝涟若将收起的笔记再次打开,低头往笔记上写着什么。 完了完了,蓝涟若不会记她小本本了吧? * 走了几日,路过一处客栈,匾额上“花桥客栈”四个字吸引了颜婴婴的注意。 客栈依山傍水,门口一片红花铺成花海,开得绚烂热闹,蜜蜂蝴蝶于其中往复穿梭,端的一幅春色盎然好气象。 门口一条徐徐流淌的小溪,溪水清澈,游鱼空悬,鹅卵石五色缤纷,涓涓潺潺,水声宛若玉碎琳琅。 虽然眼看着这一派生机勃勃,不过颜婴婴很清楚这可并非什么盛景良地。 花是彼岸花,桥是奈何桥,故客栈得名“花桥”。 这是一个对蓝涟若很重要的机缘地,整个客栈的本体其实是烈鸣弓弓囊的绳结,因为沾染了魔气而变得嗜血渴望杀戮。故而幻化成风景秀丽之处的客栈,诱客人入住,将其杀死吸收。 因此处偏僻,来往这里的多半是行商。这世道行商的日子也不好过,一路尘沙风雨,还容易碰上匪患战火,出门之后十有六七再也回不来,也查不到这里。 颜婴婴停下脚步,捂住心口,连着咳了几声。正在前面走的蓝涟若回过头来,见颜婴婴脸色发白站立不稳,似乎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样子,伸手扶住了她。 “涟姐姐,我走不动了。”颜婴婴贴着蓝涟若的耳朵,呼吸声明显变得急促,但声音却越发低了,仿佛说每一个字都很困难一样,“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走,可以么?” 现在她这破身子骨,就算看着没事,连咳几声也能咳破喉咙,弄得帕子上血迹斑斑。蓝涟若盯了她一会儿,缓缓取下她指间的帕子。 血迹之中沾染了些许魔气,魔丹应该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时候侵染到了颜婴婴的血脉之中。 血脉同经脉一样贯通全身,维持性命运转,如今被魔气侵染,现在瞧着精神,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必须要尽快找到冥水桃枝。 “现在感觉如何?只是劳累,身体可有疼痛不适?”蓝涟若问。 颜婴婴摇了摇头:“只是累,别的倒没有。” 现在她只想把蓝涟若送到花桥客栈里面,只要花桥客栈还在这好端端立着一天,她感觉浑身能有一千只入了魔的蓝涟若在爬。 第38章 “洛师妹, 等等我!” 洛灵儿刚从药堂走出来,便听转角一个声音在叫她,她抬眸望去, 只见一身量纤纤的少女正朝她招手。 “是刘师姐吧?”洛灵儿略微认出了眼前这少女, 是五年前清水镇上邪神作乱之前, 在猫妖任务发过求助的刘姝。 如今刘姝身上的气息,也是四阶了。 此时刘姝肩头蹲着一只漂亮的猫妖, 皮毛光滑,还在日光下反着光,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尽是狡黠精明。 大概就是那天被抓住的猫妖了, 看上去并没有像其他妖兽那样被处死,而是收作了刘姝的灵兽。 这样却也是极好的。 洛灵儿眸色微凝,在这几年之间, 她随司药长老苏乔见过不少生死之事, 只不过她无法做到司药长老那样淡漠, 在她面前死的是人也好,妖也好,如果不是罪大恶极之流,她都会黯然。 “洛师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刘姝见洛灵儿认出了她,心中不由得一喜, “洛师妹最近有空暇么?我想求洛师妹陪我去武堂演练一次。” “为了若清拟会么?”洛灵儿淡淡笑了笑, “刘师姐,药修向来不在这样场合担任战士的。不过若刘师姐不嫌弃我, 我陪刘师姐练习一下也好。” 对于这次若清拟会,虽然她没什么感觉, 但似乎除了她之外所有弟子都很热衷这件事, 不管她到哪都能听见议论的。 尤其是这个刘姝, 据说她为了这场拟会这个月以来一直在找认识的同门比试,弄得现在被她挑战过的同门见了她掉头就跑。 这样的行为虽然洛灵儿并不赞赏,但这样的心性她还是很钦佩的。从来不会因为当众失败而垂头丧气,反而愈战愈勇。 因为这一点,就算她最近的任务繁忙抽不出太多时间,她也想陪着这位师姐练一练。 “你去忙你的吧,我来陪陪这位师妹。”洛灵儿只觉自己肩头被一只手按住,她一转头,恰好看见姐姐洛婉儿的脸。 “婉师姐!”刘姝满眼震惊,但并非惊吓,而是惊喜,“婉师姐真愿意陪我练习么?其实要是洛师妹愿意陪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正好我也没事,老麻烦精带着我的小可爱走了。”洛婉儿声音慵懒,徐徐抚着自己腰间的玉坠子,“陪陪小师妹练习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差事。” “那请师姐,手下留情了。”洛灵儿拱手,不过对的是刘姝,而不是洛婉儿。 到了武堂场地内,刘姝方才知道洛灵儿那句话什么意思。 洛婉儿名义上是陪她练习,不过就像个木桩子,随便她打。原本她以为这不过是洛婉儿的诱敌深入,当她真的刺过去时候洛婉儿会闪开,因而使用了全力。却不曾想洛婉儿任由她一剑刺入了自己身体之中。 “婉师姐!”刘姝收了剑,惊叫道。 鲜血从洛婉儿身上涌出,但很快一层淡淡的冰蓝色雾气呼出,原本还如注的血流化成红色冰晶,一粒粒飘散,质感像是红色的雪花,在透入武堂的日光下折射出缤纷的光晕。 “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师妹不会以为我会受伤吧?”洛婉儿拍了拍手,徐徐起身,刘姝定睛一看,洛婉儿身上哪有什么伤口,就连衣服都是完完整整毫无损伤的。 只不过…… 刘姝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剑,青锋染血,冰雾迷蒙,刚才那一剑并非虚妄。 她抬头,迎上来的则是洛婉儿如花笑靥:“接下来,刘师妹可要小心应对了。” 第40章 * 客栈的门徐徐在二人身后关上,旋即凐灭于黑暗之中。 流水花鸟没于沉寂,黏腻浓重的血腥气息充斥在整间客栈之中。 颜婴婴本能抓住了蓝涟若的手,并非她害怕,而是她担心蓝涟若面对突然的袭击无法做出反应而被对方着了道。 但她并未从与蓝涟若的肢体接触上预想之中的震惊,反而蓝涟若极为平静,同刚刚只是手上多了烈鸣。 炽烈的凤凰火焰划破了浓厚的黑暗,照亮了两人所处的空间,此时哪里还能看见客栈的样子? 在两人脚下,蔓延出葳蕤殊艳的曼殊沙华,一路铺开,广袤无垠,远远看上去整块大地恍若鲜血铺就。 虽无风声,花海自摇,细长卷曲的花瓣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悠远漫长光阴之前奏起的梵铃。 刺眼,肃杀,诡异,却异常瑰丽旖旎。 血色繁花掩映之中,一条古朴缦回的红褐色桥若隐若现。 若是洛婉儿来这里,可能她会喜欢的。 蓝涟若扫视一圈,将花海红桥收于眼底,其实她进客栈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里并非良善之地。 现在人间承平,但百姓生活并没有那么富庶,大部分承担不起如此奢华客栈的消费,而若是供有钱人游赏,怎可能仅留一门开放而不派下人在旁侯着伺应车马轿子?总归是不通。 她不相信颜婴婴看不出来这一点。比起歇脚,她更倾向于是颜婴婴看出了这里的不对,想要顺手将盘踞在此地的邪物铲除。 以颜婴婴的性子,这种可能性不低。 “你们也是被困在这里的?”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在此之前两人谁也没感觉到这里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黑衣少女站在她们身后,衣衫微微凌乱,遍布着干涸的深色血迹,手中长剑沾染的血已经将剑身覆盖,反不出一丝光亮。 看得出来应该是在这里战斗了很久的样子。 “你是谁?”颜婴婴问。 “在问人名姓前不应该自报姓名么?”那少女声音冷淡。 “若清宗,蓝涟若。”蓝涟若开口了,她上前一步,将颜婴婴挡在了自己身后,“这是我的师妹。这样够了么?” “我叫荧惑。”少女简单报了自己的名字。 她并不在意颜婴婴有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整个人似乎疲惫极了,她放下剑直接席地而坐调息灵力。 淡蓝色的灵光与她周身弥漫,吐息之间冰雾迷蒙护体,是冰属性灵根的拥有者。 “她没说谎。”颜婴婴贴着蓝涟若耳朵道,“涟姐姐听说过这个人么?” 蓝涟若摇摇头。 看眼前人的修为,应该是六阶左右,身上灵力纯澈,并没有和妖邪同流合污的迹象。但对于不知底细之人两人也不能尽信,也不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便在旁边守着她。 七阶以上才能返老还童,七阶之前的容貌基本都是本身的样子。荧惑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这样的修为也着实耀眼了些。 待荧惑调息完毕,发现蓝涟若和颜婴婴还没走,也对这闯入里面的两个修者产生了不错的印象,为了示好,她也讲起了她在这里面这些天的心得。 原来这花桥客栈分为三个区域,花海域、火海域和光海域,有不同的机关可以传送。 花海域也就是她们现在所处的区域,看上去花海绰约,红桥迂回,端的是一副如画美景,但在此羁留久了便会因为吸入花粉过多而陷入幻境,被花瓣缠绕拖到花海之中蚕食。 火海域便如其名,只有一根摇摇欲坠的木桥连结可立足,木桥中间还有不少残破的地方,很难行走。但若不在木桥之上,掉进火海便必死无疑。 光海域则是由光组成的区域,光会抽空在此间行走之人身上水和灵力,将人活活烤成一具干尸。 在这三域之后,才是真正的花桥客栈。前面三域都是盘踞在此处的妖魔设下的阵法封锁,只有闯过三域,将背后的妖魔诛杀才可能从这里出去。 颜婴婴不由得抬眸看了一眼荧惑。 和她记忆之中的花桥客栈剧情略有不同,在她记忆之中花桥客栈的剧情中并没有这个名叫荧惑的少女。不过在原剧情中,蓝涟若来到花桥客栈都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蓝涟若来花桥客栈是受烈鸣感应到自己弓囊绳结的气息指引而来到这里,一路杀过三域,收复绳结,净化上面的魔气。并未在其中遇上什么人。 等等,好像在那最后与绳结化成的魔人本尊交手之中,好像在魔人座下有一具白骨,白骨着黑衣,持长剑,被操纵能将冰属性灵力挥放自如…… 想起刚刚少女调息时候所散发的冰属性灵力,颜婴婴心头一惊:那个被魔人操纵的白骨莫非就是荧惑? 颜婴婴想到了洛灵儿。 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牢牢扎根在了她心底,若是她能救下来必死的荧惑,是不是同样让洛灵儿避免死亡? 想起这五年来洛灵儿时不时就来陪伴她,照顾她,甚至为了她去修了以往最不想碰的医道,再想到洛灵儿的死亡,她便心如刀绞。 死因成谜,死无全尸。 仅仅用这八个字便能概括上辈子洛灵儿的悲剧。 那时候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她为了自己的命跟在蓝涟若身边不敢离开,若是她第一时间赶去调查,说不定能还洛灵儿一个真相。 “她说的是真的。”颜婴婴拉了拉蓝涟若的袖口。 蓝涟若自然是相信颜婴婴的探查能力,她看向荧惑,荧惑身上弥漫的灵力似乎和她先天就不对付一样,让她有些不舒服。 荧惑冷冷看了一眼蓝涟若:“信不信我由你们,这里我路熟,我可以带你们走过花海域和火海域,不过最后那个要你们自己走。” “为什么?”蓝涟若直接问。 “感知这么迟钝么?亏你们都是火灵根的人。”荧惑掌心散出一团寒气,随着寒气泛起,颜婴婴觉得冷,忍不住往蓝涟若身边缩了缩,蓝涟若连忙解开自己外袍,裹在颜婴婴身上。 “阴灵体,畏光。”蓝涟若喃喃吐出几个字,旋即她定定盯着荧惑的眼睛,“你在这里多久了?” 第39章 “大约三个月。” “若是三个月的话, 你身上并无食物,此地也无灵力可汲取,你究竟如何活过来的?”蓝涟若狐疑道。 “这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外面三个月在这里也不过一两天。”荧惑冷声道, 一甩衣袖, “若是信不过我, 你们大可以自寻出路。刚刚的话当我没说便是。” “荧惑姑娘不必动怒,我并无质疑荧惑姑娘的意思。”蓝涟若语气有退让之意, “对荧惑姑娘的提醒,我感谢不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将颜婴婴拉到了她身边, 紧紧护住颜婴婴。 “一个火灵根还这样怕冷,真是废物。”荧惑睨了颜婴婴一眼,抬手去碰了一下颜婴婴, 刚一触碰, 荧惑神色微变。 “病得这样厉害, 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感知到了颜婴婴是将死之人,荧惑对她的态度和缓了些,不过对蓝涟若,荧惑依旧是冷冷的。 “你看得出来?” “魔气入体,侵染全身, 没救了。”荧惑走在前面, 熟练地斩断几个爬上来要勾她们脚腕的花瓣,干净利落做完这一切后, 她转过头问,“带她求医?” 蓝涟若应了一声, 微微蹲了蹲, 将自己外衣的扣子给颜婴婴系上。 虽然现在颜婴婴身量长高了不少, 几乎要赶上蓝涟若了,不过只长个子的她身形过于纤瘦,蓝涟若这衣服披在她身上实在过于宽松。 荧惑冷眼旁观蓝涟若为颜婴婴做的这些,目光之中似乎有些费解蓝涟若这样的举动,明明颜婴婴有胳膊有腿的,为什么不能自己穿?还要别人给她穿? “能治得了她的,全天下就有一个。你带她去找她?” “自然。”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师姐。” 荧惑怔沉默片刻,似乎完全没有听过这样的词,但她并没有问这样的词是什么意思,而是反问:“只是师姐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样一问,蓝涟若和颜婴婴都怔了片刻。 若单单只是师姐妹的关系,似乎还不足以做到这种程度,不过两人现在这样有这样顺理成章,甚至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颜婴婴偷偷瞄了蓝涟若一眼,发觉蓝涟若正看着她,忙移开目光,生怕蓝涟若察觉到她的偷窥。 其实她潜意识中还是有些畏惧蓝涟若的,毕竟曾经近距离被这张脸的主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我看道侣之间都很难做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荧惑脸上的迷惑渐渐舒展,很快冷冷道了一句。 三人组了临时的小队,熟知路况的荧惑在前,颜婴婴在中间,由蓝涟若殿后。 第41章 花海域除了蠢蠢欲动想要将她们钩下去的花瓣之外,并无什么潜伏的危机,但这花又多又密,茂盛的地方已经淹过了整座桥。 像是感知到了她们的到来,花分为三股,目标明确朝她们扑来。 荧惑拔剑相对,她的剑迅若雷霆,一招一式看得人眼花缭乱,在她衣袂翻飞之间,魔花被砍瓜切菜一样碎成小块。 颜婴婴的情况就严峻多了,她在灵力修为实在薄弱,且这些花又不是精神力可控制的。 卷曲细长的花瓣疯狂勒着她的脚踝,颜婴婴拔出了无影,无影剑芒灵光灼灼,烧得魔花节节后退。 虽然她已经尽力去斩断这些花,但她的力气实在太小,身体太虚弱,魔花却太多了…… 颜婴婴唇角不受控制地开始溢血,越流越多,一滴滴砸在花瓣之上,她脚下虚飘飘的,仿佛踩着千朵棉花。她转头瞥见蓝涟若也正与铺天盖地的魔花搏斗,深知现在她只能自救。 颜婴婴从储物戒指中摸出她偷藏下来的最后一颗往复丸,勉强吞了下去。就在此时她只觉脚踝一松,藤蔓红瓣纷纷冻结褪去,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值得么?” “什么值得不值得?” 荧惑指了指她的嘴:“你刚刚吃的东西。你不知道这是毒么?能暂时压制住你一身伤病,但只堵不疏,于你不啻于饮鸩止渴。” “那又如何?”颜婴婴反问,她撑着剑站在桥上,身形却猛地一颤,险些再度摔倒。 在她身后,那彼岸花海就像碰上了什么让它们疯狂的因素,直接不理她和荧惑,拼尽全力涌向了蓝涟若。花瓣此时直接长了两人多高,织成囚笼。 尽管囚笼之中烈火卷起,将花海烧了一个又一个洞,但余下的花更多,很快将破口补上,一朵朵花自杀一样前仆后继,铁了心要将蓝涟若困在里面。 喉间的甜腥气越来越浓,颜婴婴捂住嘴,接连吐出几大口血,她这才想起来,花粉有毒。 这样正常穿过不至于有什么感觉,但刚刚被蓝涟若这么一烧,飞灰散得满天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她们都吸入了不少。 意识到这一点,颜婴婴慌忙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三粒解毒丸,丢给荧惑一粒,自己吞了一粒,转身朝围着蓝涟若的花笼奔去。 “给我的?”荧惑一把接住,声音满是不可思议。 但她来不及回答,她调动自身灵力,附着在手中剑上,与蓝涟若里应外合,灼烧着源源不断的花藤。 其实以蓝涟若的修为,不用她出手就行,但她能真不出手么? 至少装装样子吧。 那花藤察觉到她的威胁,从全力袭击向蓝涟若,改为分出一股花藤径直朝她扑来。 尽管她动作敏捷,躲开了花藤的正面冲击。但从她背后偷袭而来的花藤还是勒住她的脚踝手腕,一部分紧紧勒住了她的脖颈,更有一部分穿透了她的身体,蚕食撕扯着她体内的脏腑。 现在她感觉不到疼痛,但脖颈传来的窒息感让她一阵阵头晕,她想要调出灵力去燃烧这些缠着她的藤蔓,但灵力刚刚调动一丝便熄灭了。 蓝涟若还被困在花笼之中…… 颜婴婴咬破下唇,可往复丸的缺陷提现了出来,她无法感知身上的疼痛,也无法靠此保持清醒。 她竭力挣扎着,可勒紧她脖颈的那根花藤却越勒越紧,花藤的倒刺狠狠扎进她的肌肤,吸食着她的血液,变得更加瑰艳。 真的就要这么死去么? 就在这时,她只见眼前赫然冰蓝色剑辉一闪,剑光迅捷如影,只一瞬间便斩断了束缚她全身的花藤,与此同时蓝涟若也彻底挣脱了花笼的囚禁,无数飞灰沾着火光在她周身飘散,在背后曲折红桥和葳蕤花海映衬之下,如梦似幻。 刚刚还妖魔一样缠着她们的花蔓,此时亦成了陪衬,蓝涟若的身影恍若救苦渡厄的天人,降临在这满天战火的灰烬之中。 颜婴婴终于倒在了蓝涟若怀中。 往复丸的药效只能压住疼痛,但压不住失血带来的虚脱,也压不住她体内的脏腑被妖藤绞得残破甚至没法维持基本的功能。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解毒丸塞到了蓝涟若口中,整个人无力地垂下头,任由蓝涟若将她平放在地上。 她能感觉到蓝涟若正办法替她止血,但她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根本止不过来。在胸腹上透过妖藤穿梭的洞,甚至能看见破碎的内脏。 睁开眼睛对她来说都很疲惫,但她不敢闭上。哪怕她已经看不清了,她还是尽力睁大着眼睛,试图从虚光之中捕捉到蓝涟若的身形。 现在她方知道为何会有人死不瞑目,濒死之前的黑暗实在过于让人恐惧。 颜婴婴张了张嘴,想要对蓝涟若说不用如此,没用的,但她实在是过于虚弱,只能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嘤咛。 蓝涟若以为碰疼了她,按住她伤口的力度稍稍放轻了,但这一放轻本来被压住的伤口再度血流如注。 “丢下她吧,她活不了几天了。丢下她你还有可能离开这里,不丢下她你们都会死。” 一听这话,颜婴婴只觉得全身如堕冰窟,虽然她知道现在她肯定给蓝涟若拖了后腿,但这样被丢下…… 颜婴婴心中漾起淡淡的不甘,但她深知现在她这具身体基本走不了什么路了。她如今内脏破裂,失血过多,维持神志都很困难。 这还是建立在往复丸屏蔽了她对疼痛感知的前提下。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那股力量焦急得很,但她身上伤口实在太多,已经超出了那股力量能压制的程度。 “丢下她,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荧惑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锋上的花藤残液,“丢下她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有七阶的实力,不愁出不去。可她区区四阶,何必为了一个弱者放弃自己的一身修为栽在这里?” “不可能的。”蓝涟若回道,“我不可能丢下她。” 本来颜婴婴的神志已经朦胧了,但她听见蓝涟若这话还是略微清醒了一下。 不可能丢下她?这话是蓝涟若说的么? 她是不是在做梦产生幻觉了? 还是回光返照了? 视线缓缓变得清晰,她感觉到蓝涟若的长发垂在她的脸上,蓝涟若侧着脸,神情坚定异常。 “我已经告诉了你,丢下她,你一定能从这里走出去。七阶的修为不容易,你犯什么傻?现在她这样子就算你真找到冥水桃枝,她在路上就已经死了,冥水桃枝可救不了死人!” 荧惑的声音虽然冷,但却莫名给人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情绪,催促、逼迫、鼓动着蓝涟若尽快扔掉颜婴婴。 “你不懂么?无用的东西就应该扔掉,不管当初多么有用,能成为自己的阻碍,就是无用!” “就算无用,我也不会丢下她。”蓝涟若缓声道,“况且她于你或许无用,于我并非如此,她很重要。” “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我是不会抛弃的。” 说着,蓝涟若将颜婴婴半抱起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凤凰血契先种下好了,至少能暂时保住婴婴的命。 若是师尊知道了,应该也能理解吧? 事态过于紧急,以往要犹豫徘徊好久的事情,竟然在此时一念之间便打通了。 旋即她咬破自己舌尖,低下头,嘴唇紧紧扣住颜婴婴的双唇,柔软的舌尖用力撬开颜婴婴的唇瓣和牙关,徐徐将自己的血送入颜婴婴口中。 第40章 当两人双唇相接的一刹那, 颜婴婴整个人觉得自己被石化住了。 救命,蓝涟若她这是在在在…… 震惊之下颜婴婴忍不住呛咳起来,刚刚被蓝涟若喂下的血混合着她自己的血涌出来, 颜婴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的血混合在一起, 她不知道蓝涟若会用怎样的神情去面对, 但鲜血呛入咽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蓝涟若起身,扶着她的肩头, 让她侧过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把呛进去的血咳出来, 旋即蓝涟若继续低头喂她。 开始的时候她没力气抵抗,但当她饮入了大量凤凰血之后,她发现自己无法抵抗了。 蓝涟若的血很快与她体内那股神秘力量糅合在一处, 迅速修补着她体内的破损, 那颗时不时蠢蠢欲动想要作乱的魔丹也被压了下去。 之前体内的那股力量还是涓涓小溪, 而转眼之间便是滔天江河。 她微微睁开眼睛,但她和蓝涟若的距离太近了,她看不清蓝涟若。 颜婴婴微微动了动,她的手抓住了蓝涟若腰间的带子。 原来之前她以为的机缘并非机缘,而是蓝涟若的凤凰血。 “涟姐姐……”颜婴婴抓紧了蓝涟若的腰带, 她微微用力, 让自己的手往上扣,渐渐搂上了蓝涟若的腰。 原本两人的位置就极近, 在她下意识地贴过去。求生欲让颜婴婴吞下了蓝涟若的血,蓝涟若的血带着淡淡的芳香, 正是每次她躺在蓝涟若怀中时候都能嗅闻到的香气。 第42章 这股香气是从蓝涟若骨子里带出来的, 并不是靠外力熏香浸染, 并不刺激。颜婴婴轻轻喘息着,含住蓝涟若的舌尖,她感觉到了灵力在伤口之上流转,方才维持舌尖的伤口没有立即愈合。 这样咬破舌尖放血应该很疼吧? 也不知道蓝涟若怕还是不怕。 她抓在蓝涟若腰间的手往上移了些,自己微微控制着身体上悬,让蓝涟若省些力气。 两人之间最后的缝隙也被因此合拢。 凤凰血所带来的恢复能力是极为恐怖的,待蓝涟若起身时候,她刚刚还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修复得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 而她的唇上还留着蓝涟若的余温。 似乎是体内凤凰血中蕴含的力量,让她竟然对蓝涟若的血产生了渴望,蓝涟若就这样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并不掩饰地露在她面前,只要她微微一张口,她便能咬住…… 颜婴婴连忙压制下了自己这样危险的想法,但她完全没注意到在她刚刚意图渴求鲜血时候,她的眼神已经被蓝涟若收在了眸底。 * 扶风山谷和若清宗的结盟行动是秘密的。二宗之中的选拔照旧,不过是各派五名弟子去对面的宗门。 往日赛制都是个人赛,双人赛和团体赛,想到若清宗蓝涟若与洛婉儿特殊性,扶风山谷的谷主直截了当地对雪仙尊说,她想要将最好的弟子云弋和云浅派去和蓝洛二人一队。 至于扶风山谷的名次他没那么看重,他其实更看重要拿来做奖品的那册古籍和诸多音谱。 扶风山谷不是音修就是文修,修真卷册古籍音谱对他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扶风山谷谷主的通情达理,双方的结盟也极为融洽。扶风谷主很快便留下了云弋作为人质在若清宗来表达诚意,气得云弋跺着脚在谷主离去之后,在清宁池旁对着那只大王八骂了一下午。 “别骂了,骂了你还得在这里当人质。”洛婉儿递给他一盏茶,在清宁池水畔的青石上款款坐下,“骂够了喝杯茶,在扶风山谷,多少年了女儿家就是这样。” 云弋手中的茶盏险些砸在地上:“你你你,你怎么知道在下是女身?” “看也看出来了,就没人告诉过你男子的骨相和女子的差别很大么?”洛婉儿从袖中掏出半块干馒头,蘸水掰开成小块,投喂着清宁池里面的大乌龟。 大乌龟伸着头,将馒头屑吞了下去。待乌龟吃了几块,洛婉儿方继续道: “若是我没看错,你应该是云浅的未婚妻。你留在这里云浅就没给你说几句话?” 云弋摇摇头。 扶风山谷的弟子向来如此,在扶风山谷的女子是不被允许修行的,但被选中给谷主嫡子的未婚妻除外。在谷主嫡子十岁时候,会挑选谷内所有适龄的女孩中天赋最好的那个为未婚妻。随机便会被扶风山谷谷主收为次子,以男相示人,直至完姻。 说是未婚妻,其实不过就是列出来给嫡子当靶子的。 “真是啊,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了。连自己未婚妻都能丢在这里。”洛婉儿一向不赞赏扶风山谷这样的作风,更不赞成云浅。 虽说两个门派之间目前关系还算友好,但这种微妙的平衡若是打破,遭殃的可就是留在对方门派的质子。 “在下的命只是扶风山谷的而已。”云弋轻声道,她从洛婉儿手中掰下一块馒头,丢给乌龟,看着乌龟伸着脖子咬住了馒头,她方才收回目光。 “在下的命数在出生于扶风山谷就已经写好了。若非如此,在下也没有修行的机会。” 还没等洛婉儿回什么,云弋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反正也是无事,凝华君可愿陪在下练练?也好日后磨合。” 洛婉儿欣然应允,两人一起走到武堂,刚要上擂台时,只见云弋近身凑了过来,指尖点在洛婉儿脖颈之上那道浅淡得几乎很难察觉的新伤之上。 “凝华君与我比试之时,可要尽全力。我是不会留手的。” * 阴戾的风声骤然卷过花海,几道雷光赫然穿破虚无的上空,直取颜婴婴而来。 颜婴婴脸色骤变。 刚刚蓝涟若将血分给她,也提升了她的修为,竟直接将她提升到了要突破四阶到达五阶的程度。 五阶结丹,要先渡雷劫。 刚刚还几道小蛇一样的蜿蜒雷光,此时已经变成了满天雷鸣电闪,刺眼的电光穿破虚空,如千百条巨蟒蛟龙朝她扑来。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颜婴婴只觉身下的桥不断颤动着,那几块残破的木板哪能禁得起雷劫,眼看着就要被震得散架。 刚刚还袭击她们的魔花面对雷劫,丝毫没有刚才的恣意,一个个伏在地上,屈服于天雷的威光之下。 刚刚那团雷光不过先兆,在光电撕裂虚空带来的光亮之中,颜婴婴赫然看见一朵浓厚的雷云盘踞在她头上,其中泛着隐隐的不详凶光。 风雷同行,雷龙蜿蜒游走,狂风旋踵大作。 在这里渡劫,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狂风烈烈,撕扯着满地花瓣花枝,一时间零落残红满天飘零,混杂着一股被烧焦的糊味。 颜婴婴看向蓝涟若,蓝涟若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催促她坐好,由她在一旁护法。 “涟姐姐,你说雷劫能把这客栈顺带劈了么?”颜婴婴不由得问。 这实在超过剧情的认知,虽然这栋客栈是魔物幻化而成,但终究客栈还是那魔物的本体。 天雷的攻击是在她身处范围内无差别的大范围攻击,不可能一点都不波及到周遭环境。 五阶的雷劫不会太强横,真正的雷劫还要六阶后起,那可真是每一劫都凶险要人性命的,有蓝涟若在一旁,颜婴婴自然是不担心的。 蓝涟若分给她的凤凰血此时也行动起来,时刻准备着替她修复雷劫劈过的伤口。 她自己遭雷劫倒没什么,只不过想想这邪祟被迫很着她一起遭雷劈。 怎么想想还不算亏呢。 雷电穿透她的身体,或许是往复丸的药效还在,颜婴婴竟丝毫感觉不到疼,反而浑身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极为舒服。 一道,两道…… 第三道雷电俯冲而下,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腹,颜婴婴能感觉到蓝涟若搭住她的手似乎紧了一下,她下意识反握住蓝涟若的手,抬眸回道: “涟姐姐,不必担心。” “无事便好。” 第五道。 雷劫似乎因没有伤到她而愤怒,万千道闪电噼里啪啦砸下来,花海直接变成了熊熊火海,蔓延到这红桥之上。 木头散发的焦糊味越发浓郁,四处噼里啪啦电花火光四溅,颜婴婴刚刚坐在的位置上已经淹没在滔天火海之中。 一声裂响传来,桥终于断了。 … 颜婴婴和蓝涟若滚落到花丛之中,泥土花瓣柔软,承接着两人。 许是经受过雷劫的威慑,这些魔花并没有再缠上她们。 而是静静地立在原地,就像一簇簇普通的瑰艳红花。 两人相互搀扶站起来,互相清理着对方衣服上的尘土。 烈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蹭了蹭颜婴婴的手腕。 “怎么样?” “还好。” 现在到达了五阶,虽然并未结丹,她感觉体内涌动的灵力比之前增加了一个层级,更为充沛而滔滔。 她的体内流动着蓝涟若的血,让她对蓝涟若产生了本能的亲近。 她踮起脚,双手揽住蓝涟若的脖子,将侧脸贴在蓝涟若的肩头,很轻地拥抱着她。 颜婴婴本想抱一下就松开,但没想到蓝涟若环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相偎,仿佛她们身处的不是魔物体内,而是繁花开遍的山野之上。 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荧惑站在颜蓝二人不远处,脸上的表情甚至有隐隐的困惑。 荧惑很不解。 刚刚整个过程都被荧惑收在眼底,包括在最后一道雷劫劈下时候,她看见了蓝涟若翻身挡在了颜婴婴面前。 雷劫挡了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挡雷劫是冒犯天威,很可能让自己下一次雷劫难度陡增的么? 她手中紧紧攥着刚刚颜婴婴塞给她的解毒丸,回想起蓝涟若的话,她更为迷惑了。 一个人为什么要对其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展露善意? 一个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了旁人置自己于死地? 人性贪婪,人性自私。 人性本恶。 人当该杀。 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她也只是站在那里,手中长剑所点之处,已经以此为圆心蔓延起了一圈清霜。 脑子之中那个声音越发越清晰,清晰到她只觉头痛欲裂,只要不按照那个声音的要求,顷刻间她便会魄散魂飞。 随那个声音而来的还有无数声音,像伤口处环绕的嗜血小虫一样,嗡嗡作响,驱之不散: 第43章 “你就是先天灾星,要不是你,爹和娘怎么可能被你克死?” “还不是你克死了我夫君,你还我夫君,别拦着我,我今天打死她,就要打死她!她这个连自己亲兄长都不放过的灾星!” “是你克死了你村中的人,不过并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便跟我来吧。” “杀了这些蝼蚁,这才能证明你是最有用的,不要对不起本座对你的栽培。” “……” 在这小虫振翅般嗡鸣之中,其中一道低沉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响在她的心底,潮水一样吞没了其他的所有声音: “荧惑,就是现在,杀了她们。” 第41章 在这一声命令下达时候, 荧惑的双瞳赫然变成霜雪一样的银白,她挥出三尺青锋,剑芒染冰, 直挑向蓝涟若。 刺出这一剑时候, 荧惑并无刚刚的迷茫, 她只清楚一件事。 在这世间,人的存在本就是恶孽。人是无知的, 是愚昧无能的。 需要教引,需要引领…… 花桥客栈的红桥,便是引渡愚昧无能者的地方, 这繁盛的曼殊沙华,便是为愚昧无能者进行的盛大送行。 无知和无能,都是恶孽。 红桥为引, 三域为渡, 通往最深的熔炉之中, 对平生的恶孽绂除。 但当她剑影一样的身形闪到蓝涟若与颜婴婴身边时候,她却有一瞬间的迟滞。 这两人似乎同她平日里引渡的人并不一样。 她们没有她以为标准之中的恶,她们不算无知,亦不算无能。 她们身上是她看不懂的,无法理解的东西。 尤其是那个颜婴婴。 明明已经灾厄当头, 为什么不会跑?总不至于因为只是濒死之人, 便能如此放纵。 铿然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 一枚箭镞挡来,将她的剑锋强扭偏了一个位置, 荧惑急转回身保持平衡,但旋即骤然觉得自己识海传来一阵剧痛。 “荧惑。”她听见那个病骨支离少女的声音在她识海之中叫她的名字, 声音响起的同时, 似乎一柱柔和的光徐徐挥洒而下。 少女的声音过于柔缓, 不是她平日里能听见的。荧惑平生听惯了辱骂惨叫与求饶,她很不适应。 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声音,她生来便是灾厄不详,怎么可能有人这么柔和叫着她的名字? 不是叫她,一定不是! 荧惑抽剑,朝眼前那幻影斩去。 幻影浅笑吟吟,慢悠悠地向前跑着,跑出一段距离,回头朝她轻笑。 笑容甚美,纯澈无瑕。 荧惑自以为她速度已经卓绝,但这少女随看起来跑得慢,她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荧惑心中焦躁,大喝一声,周身赫然蔓延出满地冰霜,以她为核心,蔓延十丈之远。 在此范围之内,阴气郁郁,寒霜刺骨,冰雪翻飞,隐隐可闻野兽哀嚎厉鬼悲哭。 “竟然有先天领域。”蓝涟若松开了颜婴婴,将她扶到已经断了的桥上,“是先天阴灵体。” 颜婴婴点了点头。 先天阴灵体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体质,之所以为先天阴灵体,是因为这样体质拥有者虽然天赋异禀擅长修炼,但却是在死后。 先天阴灵体生前极易招致阴邪厉鬼,故而多半命途多舛,却极难修行防身,先天阴灵体只要死后便自是五阶的实力,但前提是先天阴灵体能魂魄成功凝形塑体。 先天阴灵体对鬼怪妖魔都是一味极强的大补之物,因而鬼怪妖魔多半都会在先天阴灵体死后凝形塑体时候将还只是一团魂魄的阴灵体吞噬。 在自塑形体之后,先天阴灵体的一切行动与常人无异,同样会饮食受伤流血,但先天阴灵体终究只是徘徊在这个世上的怨灵,不属于这个世间。 它们畏惧阳光,在光下它们的实力会大打折扣,但是在月下,先天阴灵体能完美同夜色融为一体,不仅是身形,还有气息。 是天生夜色阴影之下的战士。 阴灵体也会死去,但他们的死并非寻常兵戈刀剑,只有吞噬能让他们死去,化为一具白骨。 想到那具白骨,应该便是荧惑了。 “你能控制住她?”蓝涟若问。 颜婴婴咬了咬下唇:“会很难。” “你刚刚没有杀她的想法。” “她也没有必须让我们死的想法。”颜婴婴回答。 短暂交流之后,两人已经达成了共同观点。 尽量活捉荧惑。 好在阴灵体虽无气运,但至少还有精神力。 就是不太好控制就是了。 颜婴婴现在的精神力,她没把握直接控制住比她高一阶的荧惑,不过让荧惑暂时陷入一段时间幻境还是可以的。 现在她们要做的是,是穿过这红桥到达最后,见到这花桥客栈的本体。 天劫至刚至浩荡,所散发的浩然正气完全是妖邪魔物的克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天劫,那魔物肯定不能好受。 但似乎荧惑并未受太多天劫的影响,也可能是她身上有什么法器的缘故。 颜婴婴身形朝蓝涟若一倾,蓝涟若抬手扶住了她。 控制荧惑所消耗的精神力极为巨大,颜婴婴觉得有些头晕,这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硬撑着。要是荧惑脱离了她的控制,到时候和那魔物合力围攻蓝涟若,在这里蓝涟若不是主场,难免被压制。 “有些头晕,可能是精神力消耗太多了。”颜婴婴抓住蓝涟若的手,“涟姐姐,你背我走吧。” 蓝涟若没有拒绝,蹲下身,将颜婴婴稳稳背了起来。 “要是负担不了,马上停下。荧惑的阴灵体虽然重要,但……”蓝涟若顿了一下,旋即改口,“我也不是不能对付。”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荧惑的阴灵体重要,但远不及你”,可这样的话却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说这种话,她终究还是在颜婴婴体内留下了凤凰血契。 哪怕这是为了救颜婴婴,但靠着这样的方法去救,更像是趁人之危借机控制。 “婴婴,把你的无影借我用一下吧。”蓝涟若转而道。 烈鸣似乎很不满蓝涟若的提议,使劲将弓弦往蓝涟若身上蹭,但蓝涟若不为所动,指尖用力推开了烈鸣,接过了颜婴婴递过来的无影。 无影并没有烈鸣那样的灵智,但到底也是上等灵剑,随便用用还是可以的。 弓手和剑士相比,在近身战上还是吃了不少亏。 “我还能控制住荧惑半个时辰,你尽快。” 说完这话,颜婴婴伏在蓝涟若后背上,闭目不语。 控制荧惑的负担比她想象之中的还大,荧惑疯狂攻击着她设下的幻境,本身幻境这种精神力术法,对灵力的抵抗性很强,可在荧惑灵力硬灌之下她需要分出大部分精神力来维持幻境。 现在荧惑之于她,就像五年前蓝涟若感召凤凰神力强行灌灵力灌死了那邪神一样,主打一个力大砖飞。 可惜这块砖是她。荧惑完全是凭着灵力硬刚她的结界。 蓝涟若分给她的凤凰血只能尽快修补她肉身上的破损,但对于精神力的恢复并派不上什么用场。她能感觉到她体内的凤凰血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着急地在她体内跑来跑去。 一直走到花海域的尽头,魔花也没有再袭击她们。 花海域之后是火海域,火海域之中亦平静得出奇,熔浆在曲折红桥之下静静流淌,赤金暗红交织,并不刺眼,反倒有些肃穆。若非滚烫空气中满是硫黄的臭气,这里着实的是一派壮丽绘卷。 颜婴婴不敢多看,她感觉自己现在稍微动一点多余的念头,便控制不住荧惑。 她伏在蓝涟若的后背上,这样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嗅闻到蓝涟若身上的好闻香气。 像是花香,带着阳光火焰那样温暖的气息。 和蓝涟若入魔之后身上的气息似乎不太一样。 蓝涟若入魔之后近距离嗅闻也会有淡淡的花香,但却并非如此明丽柔暖,而是沾了潮湿晦暗的冷气,就像被重重阴云密雨遮挡之后勉强透出来的火光,无论怎样都带着一股湿气潮气。 她恐惧堕魔之后的蓝涟若,但对现在的蓝涟若却隐隐有想要亲近的冲动。 花海域,火海域,最后是光海域。 在光海域中,地上桥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金灿灿的近乎液体的东西,如此浓郁的光凝结成了实体。 很难想象为何喜好阴暗潮湿的魔物之地会有这样明亮到光元素凝形的地方。只不过若是此处是烈鸣弓囊绳结作乱之地,便完全可以解释。 烈鸣是由初代凤凰神明骨血所铸就的神弓,其弓囊上下无一不沾染了凤凰的伟力。绳结亦有操纵光与火的能力。 但在光海域依旧没有什么袭击她们,一路平淡到就像她们陷入了幻境一样。直到空间翻转,所有刺眼光芒一并消失,在她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古老的祭坛。 第44章 一个黑袍中年人站在祭坛之下,这时候烈鸣嗡然兴奋了起来,它感受到这中年人原本便是它的一部分! “意识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蓝涟若小心翼翼走到那人身后,略一探查,奇怪道。 但她刚说完,猛地闪开,下一瞬,那中年人竟毫无征兆直接起身,一掌朝她拍来。 蕴含着滚滚魔气的凤凰烈火划破阴暗的祭坛,留下的幽幽暗色阴戾森寒,哪有一点凤凰真火的味道? 感受到对方凤凰火焰的气息,蓝涟若也有些懵。 但来者不善,她提起无影应敌,尽管她数年没碰剑,但剑术是一点也没生疏。对方魔焰滚滚逼近,她则以真正的凤凰烈焰应对。 这时候,她感觉到颜婴婴从她背后跳了下来,她想将颜婴婴拉回来,但却没想到颜婴婴直奔祭坛而去。 转眼之间,祭坛四柱苍白的火焰亮起,荧惑出现在了这祭坛之下。 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如今无影在她手上,颜婴婴根本没法应敌。 蓝涟若边打边往颜婴婴那边撤,但那中年人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攻势越发猛烈,根本不给她接近颜婴婴的机会! 而此时,颜婴婴正看向荧惑,因为精神力损耗过度,她脸色苍白得比荧惑还像个鬼。 “别跑。”荧惑冷冷道,“不能让你去给他们添乱。” 沁着冰雪的灵剑抵在颜婴婴咽喉之上,青锋三尺,倒影出少女的面庞。 第42章 为什么明明她的剑都指在了这少女的咽喉上, 她一点都没反应? 难道颜婴婴根本不怕死? 不,这怎么可能,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荧惑的剑停滞了, 迟迟也没有刺下去。 在这一瞬间, 她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女眸底闪烁着奇特银白色光芒,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识海泛起一阵波纹涟漪。 “荧惑,你若不动, 我会放你安然离开。” 没有什么是比识海这样的地方被入侵更危险的了,哪怕她自诩她剑法迅捷,但她也知道现在只要面前这少女只要意识稍微一动, 她就会瞬间形散魂灭。 这时候荧惑突然间发现,她找不到杀死面前少女的理由。 所为并非为己。 这样的话虽然简单,但做到则是万分艰难。本来她在花海域时候能操纵花藤将颜婴婴勒死, 但当她想到颜婴婴为何会入了花藤之中, 手中剑已经不由自主将束缚住颜婴婴的花藤斩断。 在荧惑这一迷茫时候, 颜婴婴身形骤然在她面前消散,转而站在她身后。 荧惑不敢动。 她能感觉到少女在她识海之中留下了一双小手,但凡她敢回身,这双小手就会将她的魂火掐灭。 其实死过一次,她也并非畏惧死生, 她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直接魂飞魄散, 她还想找出当初害死她的妖魔。 她的阴灵体引来了妖魔,妖魔屠戮了整个村子, 想吞噬未凝形的她。若非那位大人路过帮了她一把,她根本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化形。 “你是第三个。”荧惑忍不住道, “第三个我见过有这样精神力控制能力的人。如果你并非重病将死之人, 我很期待能与你正式交手。” “我不期待。”颜婴婴淡淡道, “我从来不想和人正面交手。” 她又能抽气运又能靠精神力偷袭的,为什么要非得和对手真刀真枪打啊?打起来一身臭汗一身泥的,可不符合她的美学。 其实颜婴婴现在的精神力还真没到能给荧惑下了掐灭魂火指示的程度,但给她下这个混淆暗示,让她以为她自己魂魄全在自己掌控之中绰绰有余。 唬住了荧惑,颜婴婴看向蓝涟若那边的战场。 显然,那妖邪并不敌蓝涟若。 或者说原本就是敌不过的,如今挨了一顿完完整整的天劫,就算开始气势汹汹,几回合之后也见了疲态。 按道理说,结丹也有小概率会引来天劫,不过对她这样的倒霉体质来说,基本上百分百。 反正一时间荧惑也不敢动她,要不干脆她再给这妖邪引来几道天劫,一锅端走算了。 … 云霁天晴。 颜婴婴掌心合十,默念着渡灵诀。 一阵黑雾卷起又散去,朝四面八方飞去。 羁留在此处尽数引渡,自去寻求转生。 依旧是葱葱茏茏的花野,芳香弥漫,蜂蝶翻飞,涓涓细流漫过碎石,水草掩映,苔色青葱。 在郁郁芳草之间,赫然躺着一枚精巧的红色绳结。 绳结之上还留着些许烧焦的痕迹,洗净魔气的它周身祥光萦绕,瑞彩纷呈。 烈鸣弓欢快地嗡鸣着,像是庆贺。 自然,它感觉到了很久违的气息,算来它也与这绳结分别上千年了,老友重逢,自然喜悦。 但平白挨了两次雷劈的绳结并不是这么想,它蔫巴巴地耷拉着,半点精神都没有。 明明是神物,却被魔气侵染作乱,还在老友面前丢脸,它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蓝涟若得到了机缘,烈鸣碰上了老友,颜婴婴则缔结了金丹,此处魂魄得了引渡。唯有一人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要去把我送到掌书台么?”荧惑开口,依旧是带着冷气的,和这生机暖阳的场景并不配。 “进了掌书台,荧惑姑娘就会成为别人的机缘了。”蓝涟若淡声道,“若是荧惑姑娘想的话,我不介意。” 雪仙尊看不惯上三宗那群人,蓝涟若也瞧不上,同样她看不上的还有掌书台。这几个名义上维持修真界平衡,但暗地里干出来的什么勾当,总归不比妖邪魔物强多少。 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清白什么污浊,无非就是嘴长在谁身上,上下嘴皮子一碰,是非曲直清正污浊都可以随意翻覆颠倒。 若是荧惑被押入掌书台,荧惑这个已经化形的先天阴灵体虽然不至于被夺了阴灵体这个体质移花接木到其他年轻修者身体里,但还是会被一块一块切下来做成药材,分给上三宗的弟子服用提升修为。 若是罪大恶极也罢了,但关键是荧惑的界定比较模糊。这人根本不知善恶,这才是最为恐怖的问题。 “我已经答应过放你安然离开,就不会食言。”颜婴婴的声音在荧惑识海之中响起。 但旋即,她便看见了刚才还在她面前极尽严肃的少女主动将头埋入了蓝涟若怀中,软语娇声:“涟姐姐,我想要她。” 荧惑:“……” 她有理由怀疑自己不是产生幻觉,就是产生幻听了。 为什么会有人能人前人后瞬间变脸,还差距这么大。 蓝涟若看了一眼荧惑,神情渐冷:“你要她做什么?” “她的阴灵体,应该与我很适配。”颜婴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不行。” 蓝涟若断然拒绝,眼看着烈鸣就要张弦拉满,她连忙按住了蓝涟若的手。 同荧惑这种鬼物搅在一起确实有悖蓝涟若的底线,颜婴婴拉着蓝涟若的手臂,随着她指尖来回抚弄,蓝涟若的神色逐渐回温。 “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婴婴。” “为什么?” 荧惑清冷的声线响在她们耳边,只在瞬息之间,荧惑便闪现在了两人面前极近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近到只要谁有杀心稍微一动,对立方就会直接倒下,毫无生还可能。 而荧惑手中并未持剑,而是空手站着,体内灵力极为自然的流淌,并没有蓄力。 “有人让我杀了你们,但我找不到杀了你们的理由,那你们就杀了我好了。想要对我做什么随便,我被你们抓住,就是阶下囚,阶下囚不就是应该被随便处置的么?” 荧惑站在她们面前,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反抗的打算,说的话也实在过分坦诚了。 “你一心求死?”蓝涟若瞥了荧惑一眼。 “死了才能洗清为人的罪孽,人本身就是有罪的。况且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是应该被处死的。” “为什么?” 荧惑卡住了。 从来没谁告诉她,为什么人生来有罪,只是不断强化着她这个想法,现在已经刻进了骨子嘛里面,自然她现在也不会追问。 但当这个问题摆在她面前时候,那强烈的迷茫感纠缠着她,她只觉行走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 “是谁告诉你这句话的?谁说你没有用处的?”颜婴婴问。 阴灵体三魂七魄有缺陷,本身就有个特点,就是一个筋。别人说什么听什么,很容易被操纵。 “我不知道。”荧惑回忆着,脸庞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片刻,她方才迟疑着,“那人说不是我的错,是他们本来的罪孽,我只是将他们的罪孽洗净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很是不安,周身灵力气势骤然暴涨,眼看着先天领域就要爆发,蓝涟若一掌拍在她前额,将她拍晕了过去。 看着蓝涟若的举动,颜婴婴长叹一口气。 其实她不是那么想窥探荧惑的记忆,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第45章 鬼物的前尘比人更难去想,它们的前尘往往包含了太多激烈的情感碰撞冲突。 她将指尖点在荧惑眉心,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钻入荧惑识海之中。 刚一进入,她便感觉到荧惑识海之中有熟悉的气息,很像平安镇上那个妖道识海之中设置的自爆禁制。 她提防着,小心翼翼地觉察着荧惑识海之中的动静,确定没有那天的禁制之后,方才开始探查。 荧惑的记忆是残破的。 通过这些残破的记忆,颜婴婴简单梳理了荧惑生前的经历。 荧惑原本出生在一个条件还不错的家庭,父亲是举人,母亲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她先天阴灵体,生来容易招惹各种妖魔惦记,因而父亲听了一位高人建议,举家搬迁到一处风水宝地之中,由那高人在宝地周围布下结界,只要他们不踏出结界,就不会出事。 但当她五岁的时候,结界却不知怎么出事,她眼睁睁看着她父母被妖魔附身惨死,随后便是赶回来的哥哥指责。 哥嫂指责她克死了父母,要把她撵出去,但同村的人看不下去,纷纷站出来批判父母尸骨未寒就将幼妹赶出去的行径,哥哥迫不得已将她带了回去。 六岁,哥哥也死了,死相极惨,尸体被咬得破破烂烂扔在门口。 原本站在她这边的村民动摇了,这下子全村终于觉得她是个天煞孤星,纷纷想要把她吊死,还请来了法师作法,将她镇压让她永世不得转生。 但已经晚了。 她垂死前散发出强烈的气息,引来众多妖魔鬼物涌入村庄,将全村人屠杀分食,随后因为争夺还未转化的她大打出手。就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竹杖鹤氅,塵尾摇曳,只是站在那里,众妖魔鬼物屁滚尿流一哄而散。 他蹲下身,和已经完成转化的阴灵体平视,语气温和: “你叫什么?” 阴灵体摇着头。 自从父母死后,便没人叫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不是你的错。”那人抚摸着阴灵体的头,越发温和慈祥,“你只是洗清了他们的罪孽,是大功德,是大善事。” 阴灵体抬眸,满眼不可思议。 原来……原来杀人这样的事情,是好事么? 道人起身,往前走去,走得缓慢,阴灵体如梦初醒一样,追上前去,拉住了他的衣角。 道人回头,看着幼小的阴灵体:“想跟我走?” 阴灵体点点头。 “想跟我走也不是不行。这样吧,你总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好呢?”道人想了想,抬头看向满天星辰,其中一颗尤为突出亮眼,他微微笑了: “那就叫你荧惑好了。你的新名字,就叫荧惑。” 第43章 颜婴婴退出了荧惑的识海, 简单讲了一下她看见的东西,旋即补充了一句: “幽玄门。” 气息是不可能有错的,在荧惑识海之中残留的气息正是和那妖道识海之中的禁制由一个人设下的。 那妖道周身并无气运, 反而和给她种下魔丹的红衣女子段朱对上。 荧惑说之前见过的比她精神控制力强的有两人, 很可能一个是她记忆之中的道人。 另一个人就是段朱。 因为她从荧惑残缺不全的记忆之中, 她侍立于那道人座下,恭顺地称其为“大人”时候, 从那位大人的瞳孔反射微光捕捉到了段朱的影子。 荧惑的记忆残缺,但也能隐约窥见其过去的残酷,她算是知晓了为何荧惑的那句“没有价值的东西理应被处死。”, 在荧惑的记忆之中,就有一段那位大人命她和众多同龄人搏杀的场面。 彼时的荧惑身形不过七八岁光景,在弥漫柔和光晕的场地上, 挥着一柄灵剑, 滚热的血洒落场地, 很快凝结成冰霜。 从中活下来的,才是有用的人,有用的人才能免于一死。 “事关重大,回去对师尊禀告此事吧。”颜婴婴心中觉得极为不详。 这已经超出了她对剧情的了解。 不管是作为旁观者,还是亲身经历者, 关于这颗魔丹的来历都是一团谜题, 那红衣女子更是一桩悬案。如今牵扯出了这么多信息。 颜婴婴无法预判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她见到的这几个人,皆是身上毫无气运。 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能和她一样自如操纵气运的人。 想到这一层, 颜婴婴骤然想到了上辈子蓝涟若飞升时候她的失控。 若是有人操纵她失控的呢? 魔丹原本是种在蓝涟若体内的,在蓝涟若逼出魔丹之后, 他们操纵她断了蓝涟若的飞升, 引蓝涟若堕魔。 这样说得通。 她看向蓝涟若的目光带了几分催促。 “我会对师尊禀告这些, 不过这些不是我们能处理的。”蓝涟若缓声道,“我们卷入其中,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确实如蓝涟若所说。 段朱乃九阶强者,修士修到九阶,相当于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天人。只要稍稍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她们。 不过好处就是,九阶的修士不能随便在人间使用九阶的术法,在正式飞升之前,他们还是人,受天道的管束和制约。 “对了,还有荧惑,不能把她交给师尊。”颜婴婴补充了一句。 荧惑归根到底也算是同魔物勾结,手中留了太多恶孽,尽管因其无知被利用,但还是无法作为洗脱的理由。 若是将荧惑带回若清宗,一旦走漏风声,若清宗便会沦为众矢之的。上三宗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荧惑这样一块大肥肉。 蓝涟若沉默了一下:“那你要怎么办?” “留在身边呗。”颜婴婴眨了眨眼睛,捕捉到蓝涟若眼底细微的变化,又道,“在她认知之中善恶已经扭曲,肯定不能随便放她走。” 将她留在身边?蓝涟若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又想起刚刚颜婴婴那句“同她适配”的话,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要是带在身边,我关照不到的地方,若是她伤害你……” 蓝涟若刚说一半,只觉得大脑一阵恍惚,只不过她迅速便夺回了意识的控制权,但此时她听见了烈鸣弓委委屈屈地嗡鸣颤动,就在刚刚她已经在地上用烈鸣弓画了一个圆圈。 但这圆圈不算圆,线条交扣之处亦没对上,两边都凸出来,反倒像个歪歪斜斜的心形图案,丑得像三岁小儿的涂鸦。 “我连涟姐姐都能控住,为什么要担心……” 颜婴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话头骤然打住。 这段时间她控人控多了,怎么就忘了偏偏控住了最不该被控的人,还让她画了这种小孩都不会画的简笔画,恐怕…… 颜婴婴已经脑补出蓝涟若逐条宣布她罪状的场面了。 等等,她能控住蓝涟若了? 记得上次她强行控制洛婉儿,是在众人面前赌气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本事,其实她本来稍微控制洛婉儿一下就够了,但她还是赌气控了洛婉儿一炷香时间,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现在,她竟然控着蓝涟若在地上画圈圈,被挣脱之后身体也并无不适感。 这意味着,自己体内的魔丹被完全控制住了。 她知道蓝涟若留在她体内的凤凰血能让她伤口快速愈合,现在才意识到竟也有压制她体内魔丹的妙用。 也难怪当初蓝涟若被种下魔丹能压制这么久了,凤凰血脉还真是妙处非凡。 倏地,她觉得身体有哪里怪怪的,完全不受她控制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起了烈鸣弓,烈鸣弓委屈了,但也任由她拿起来。 落点就在刚刚蓝涟若画下的圆圈旁,出现了一个同样歪歪扭扭,接口闭不上的圆圈。 … 蓝涟若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笑意,注视着颜婴婴画下圆圈的全过程。 凤凰血契的能力是操纵。 颜婴婴体内有她打下的凤凰血契,她可以控制颜婴婴做任何事情,小到在地上画圈圈,大到操纵颜婴婴自残自尽,只要她想,无所不能。 颜婴婴刚刚控制了她,她反过来控制颜婴婴做相同的之前,合情合理。 只不过控制这种东西似乎很容易成瘾,蓝涟若并不想立即解开对颜婴婴的控制。 她继续控制着颜婴婴,让她将两个歪歪扭扭的圆圈磨平棱角,修成还能看过去的形状。 乍一看,像是两个心形镶嵌在一起。 还挺好看的。 蓝涟若心中的阴翳微微散去了些,她心念一动,解开了对颜婴婴的控制,就在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和婉的女声: “烟尘销尽芳菲蕊,故梦依稀越百年。” 两人双双回头,只见一个女子站着她们身后,浅霞色轻纱缦拢,如云如雾,缃色披帛曳地,不染纤尘。 美人如花隔云端,哪怕这人就站在她们面前,容颜依旧像隔了一层艳色幕篱,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晰。 第46章 她葱白十指间捻着一株开得娇艳的桃花,最上面的花瓣微微挑起从她发髻上缀下的玲珑桃花络流苏。 玲珑桃花络,指捻芳菲台。 这是不管是掌书台官方文件还是坊间话本对某位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大人物异常统一的特征描述。 来者正是三妖之一——冥水桃枝。 蓝涟若认出了冥水桃枝,刚欲行礼,却被一股极其轻柔的力量托住,旋即那冥水直接走向了颜婴婴。 涂着薄粉色丹蔻的指甲轻轻触碰过颜婴婴的脸,那双水玉明眸定定看着颜婴婴,仿佛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长大了,这具肉身比如烟当初还漂亮。”冥水桃枝虽然眸底水色复杂,可她的语气却相当的平静,“还有凤凰血契在,不错。” 这句“不错”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意思,颜婴婴心绪复杂,刚刚她能明显感觉到她是无条件地服从于蓝涟若的操纵。 也就意味着蓝涟若要是让她当众趴在她脚边学猫叫,她也得乖乖去学! 想到这,颜婴婴就觉得浑身发冷。 要是蓝涟若让她自己亲手折磨自己…… 远了远了,现在她还是想想怎么周旋冥水桃枝吧。 好像听说冥水桃枝有什么因果命来着,见到她的人必死无疑,她会不会也…… “修真界年轻一代鼎鼎大名的烈鸣仙子,来找本座就是为了如烟的小家伙么?”冥水桃枝捕捉到颜婴婴眼底闪过的些微惊慌,很快放下了她,重新转向蓝涟若,“见本座一次不容易,烈鸣仙子就不为自己考量考量?” “晚辈只想求冥水前辈取出婴婴体内的魔丹,除此之外别无它想。” 颜婴婴瞳孔微微一震。 只见蓝涟若双膝折曲,并不作丝毫犹豫,直接跪在了地上,她的腰杆也不像当初在忏思崖罚跪时候那样挺直,她双手举过头顶,向前伏去,前额触地,极近恳切与虔诚。 颜婴婴的心狂跳,神情亦是一阵精彩纷呈: 啊啊啊啊啊救命女主为我下跪了,魔尊大人为我下跪了。 女主这一跪自己要折几年寿? 不对,反正受蓝涟若这一跪的也是冥水桃枝,折寿的事让冥水桃枝自己受去,别来找她就行。 “这样是拜神许愿的姿态,本座又不是神。”冥水桃枝挥了挥袖子,将蓝涟若托了起来,“在本座这里无需多少天界的繁文缛节酸文假醋,本座看着就头疼得很。” “那就有劳前辈了。” “不过我看这孩子唇红齿白,气色不错,有什么病痛能来求本座?”冥水桃枝端详着颜婴婴的脸,神色蓦地一沉,“莫不是来消遣本座?” 天色骤然暗了下去,周围阴风呼啸,凄声刺着骨膜,花草茎枝剧烈摇晃着。接近十阶巅峰大妖的实力便是如此,仅仅一个情绪变动,便能引来如此异象。 “晚辈不敢。” 颜婴婴下意识跪在了蓝涟若身旁,身位比蓝涟若在前半个身子。 她不可能不怕,但蓝涟若应该也害怕,只有在这时候刷的好感才能实打实进账。 反正要是冥水桃枝真的发火,她们两个谁也逃不掉。 风声渐收,云开日朗。 冥水桃枝点了点手中的桃枝花瓣,看不清她神情,但现在她能很明显让人觉察到,她很愉悦。 “知道你也不敢。傻孩子,真当本座看不出么?不过本座又不是妙手回春的医仙?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救的。” 说着,冥水桃枝轻轻挥手,她的披帛两端同时飞来,将蓝涟若和颜婴婴从地上拉起来: “地上凉,先坐起来说话。” 场景变换瞬息,刚刚还在芳草如茵的郊外,而现在她们已经置身于一处亭台楼阁。玉桥回转,桥下流水潺潺,于奇石异树掩映窥不见园林全貌,一步一景,头顶桃夭满目,池中莲华开遍,不同时节的花交于一处盛放,妙香萦回。 荧惑也被带了进来,只不过蓝涟若那一掌用的力气实在不小。六阶的阴灵体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不见苏醒的兆头。 冥水桃枝示意她们在椅子上坐下,给她们上了茶,手中花枝化作团扇,轻轻摇着,徐徐清风扑面而来。 “既然都来了,不妨陪本座几天。本座这里多年找不到人说说话,年轻时候老姐妹们走的走散的散,现在还活着的几个也不走动了,闷得很。” 颜婴婴与蓝涟若对视一眼,不管是她们谁都猜不出冥水桃枝的用意。 只是为了找人说说话? 这实在有些不像能从堂堂三妖口中说出的话。这三妖在传闻之中哪个不是实力高超杀人不眨眼的大妖?三妖不论哪个,手中的白骨都能堆积成山了。 但两人都不能拒绝冥水桃枝,一来毕竟她们的目的就是冥水桃枝,有求于人;二来,拒绝也没用。 第44章 这几天, 冥水桃枝带她们游览这座园林。除了吃饭和睡觉,她们始终都在游览的路上。 纵然是马不停蹄地走,也足足走了三天。 凤凰血契在颜婴婴体内, 让颜婴婴也具备了一些凤凰体有的特质, 这几天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她的体力比以往好得多, 以往没走几步就累得不行,现在她连着走了三天只是觉得稍稍有些腿酸。 除了蓝涟若能通过凤凰血契直接控制她, 给她带来的都是好处。 体力好不少,精神状态也好了,可以吃之前不能吃的东西, 做之前不敢做的事。相比之前还是现在活得自在。 冥水桃枝虽然自己不用进食,但她手下的小花妖却个个做得一手好菜好点心,流水一样送到她房间里, 随便她挑选。 看着颜婴婴在冥水桃枝这里丝毫不设防, 蓝涟若心头翻覆起往事。 十多年前, 颜如烟和冥水桃枝交手,重伤下落不明疑似陨落这件事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随便哪个小报上都报了这件事。 在那之后,就没再见过颜如烟出山。 按照颜婴婴的年纪算,颜如烟应该不是马上身死, 但也和冥水桃枝脱不了干系。 蓝涟若在很小时候见过颜如烟, 不过她对颜如烟的记忆也不甚清晰,只能隐约记得一个温和慈母一样的女子, 小腹微微隆起,在清心堂中和师尊对坐饮茶。 那女子见她过来, 也会亲切地抱起她坐在膝上, 将糕点分给她, 唤她“阿若”。 “阿若,你很快就会多一个师妹了。” 记忆之中的声音温和柔婉,而对面的雪仙尊往往是更为跳脱的那个。 女子手中总是拿着各种各样的刻刀和木料,雕琢出一只只精巧的灵鸟,栩栩如生,在若清宗内纷飞。 灵鸟不仅能回看在灵鸟眼中发生的事情,还能送饭传书,给人指路,监督弟子完成学业,唤没睡醒的弟子起床上课,无所不能。 全若清宗的机巧灵鸟,都出自颜如烟之手。 那是一个如烟如雾美好的女子,像只活在梦中。 再到某个时间段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颜如烟。 颜如烟消失之后没几年,她便见到了颜婴婴。 那时候颜婴婴小小一只,哭声比奶猫还小,睡着之后有时候都摸不到气息,看着就养不活的样子。 世人皆道颜如烟已经死了,死于冥水桃枝之手。其实这对颜如烟来说也并非是什么耻辱,因为冥水桃枝的实力向来是修真界众人有目共睹的。 死在与冥水桃枝斗法之中,不丢人。 她问过雪仙尊这个问题,雪仙尊避而不答,直接下令若清宗之内非任务免谈任何妖物。这样的下令传到外面,似乎更坐实了颜如烟就是冥水桃枝害死的传闻。 可蓝涟若感觉没那么简单,雪仙尊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这一点。 而这里的东道主冥水桃枝,对她们没有任何敌意,反而精心款待照顾。 到了这样的高度,她并没有必要怀疑冥水桃枝有什么居心。因为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冥水桃枝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不用被迫像其他那样虚与委蛇。 她更倾向于是冥水桃枝只是想把她们留在这里,并无其他意思。 冥水桃枝现在对她们还能这般态度,究竟是没将当年事放在心上,还是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一个杏花小妖迈着小碎步赶来,伏在冥水桃枝耳边说了句什么。 冥水桃枝微微点头,旋即转向了颜蓝二人。 “二位可在园林中自由玩赏,本座突然有些事情,先失陪了。” 冥水桃枝离开后不久,几个小花妖从不同方向走来,说是冥水桃枝差遣她们来服侍二位姑娘的。 这几个小花妖性格活泼,对一切都极为好奇,也不设防。没几句便把她们知道的关于冥水桃枝的事情抖得干干净净。 “主人她是最漂亮的花妖,而且对我们也好,根本不像外面说得那样不堪!” “对对对,外面那群人都吃饱饭撑了的,这样编排我们主人。亏我们主人还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去找那些算账,不然看我们不撕了他们的嘴!” 第47章 “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护着编排自己的人,那群人还给脸不要变本加厉,简直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花妖们叽叽喳喳义愤填膺说成一片,字里行间都是对冥水桃枝的崇拜和对外界如此评价冥水桃枝祸水狐媚子之类的词的不满。 “我们主人才不会勾引谁呢,明明他们上赶子贴过来,我们主人躲都来不及,谁稀罕他们啊。呸!” … 总算打发走了这群小花妖,颜婴婴和蓝涟若回到住处,两人相对而坐,彼此相视,同时叹了口气。 刚才小花妖闹闹嚷嚷,吵得她们两个都头疼了起来。 也难怪她们很少见到冥水桃枝,这样吵闹,冥水桃枝这样的大妖也受不了吧。 “总算清净了。”颜婴婴趴在桌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这群小花妖,太能说了。 颜婴婴总感觉,要是她们能贴身服侍到冥水桃枝,说不定直接能把冥水桃枝的贴身衣物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什么花纹都说出来。 再看看对面某位只要打不开话题就能一直沉默下去的锯嘴葫芦…… “看我做什么?”蓝涟若觉察到颜婴婴的目光,习惯性地抓起了颜婴婴手腕,探查她的脉象,不过很快她想起来自己给颜婴婴下了凤凰血契,一直能压得住,颜婴婴理应无事的。 可已经抓起的手再放回去也不是回事,蓝涟若指尖轻轻抚摸着颜婴婴的腕,慢慢往里收,在她手心上揉了揉。 颜婴婴觉得痒,想要缩回来,可看蓝涟若神色专注像是在想事情,自己要是这么一缩很可能打断蓝涟若的思路。 算了,让蓝涟若摸摸也没什么,反正之前也没少摸。 她的目光在房间上下游走,其实不得不说冥水桃枝个人品味还是挺不错的。这房间布置着实素雅,虽然样样东西拿出来都价值连城,不过要是不识货的人很容易直接忽略。 就看看这房间里的万年沉香木、上品落霞金和价值连城的香料九悠香的处境吧。 一个做成家具但表面镀了层黑漆,看不出原本纹理,一个当了包边和做把手的料子,最后那个更是直接揉入了蜡烛烧。 这就是有钱人,不,有钱妖的世界么? 虽然现在还搞不懂冥水桃枝为什么要邀请她们,不过也可能只是冥水桃枝心血来潮吧?随便抓几个回来招待,做做慈善什么的。 反正冥水桃枝都这个段位了,要是真想杀了她们还用挑时辰不成? 这可是三妖之一,堂堂悬赏涨到一万五千亿灵石也没人敢动的大妖啊。 还听说冥水桃枝当年和天界的神打过来着,那天界的神都没打过她。 只不过这些传闻真真假假,谁也摸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冥水桃枝身上的秘密也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能发掘的。 她还是老老实实盯着蓝涟若算了。 对了,要是这时候她能好好和冥水桃枝处好关系,说不定到时候蓝涟若堕魔之后,她还能跑到冥水桃枝这来避难。 这样想来,和冥水桃枝认识稳赚不亏啊。 再看向窗外…… 一只银白色的鸟似乎飞了过去,这轮廓,实在有些似曾相识。 颜婴婴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楚,但却见几个小花妖笑嘻嘻地往这边走。 刚刚她们似乎还没聊够,又以奉上茶水的名头蹭了进来,吵吵闹闹得让人无法忽视。蓝涟若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放开了颜婴婴的手。 “涟姐姐刚刚在想什么?” 颜婴婴掀开盖子,小口吹开了浮在表面的茶沫,清茶初入鼻是花香,但很快花香散去,取而代之是别样的清气,甚是好闻。 她徐徐饮下一口,清香满口,只觉整个人似乎都轻盈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蓝涟若,眼角微微泛着被热气熏出来的薄红,衬得双颊如雪,乌眸愈亮。 偏偏举动还极为规矩,并没有什么卖弄风情的意味,自有一番风流娴雅。 让人又想珍爱她,又怕唐突了她。 “刚刚……”蓝涟若话语一滞。 其实她刚刚没想什么。 只是摸着颜婴婴的手,摸着摸着便入了神。 但她又不能将这样的话对颜婴婴说出口,旁边还有这么多小花妖在,她索性清了清嗓子: “我刚刚在想你接连游玩了这几天,若是身体不适可要及时和我说。不必自己撑着。” “我没什么。”听见蓝涟若这样当着众妖面前直白地关心自己,颜婴婴脸瞬间红了,火辣辣的感觉直接蔓延到耳根。 旁边小妖们见状,又是一阵哄笑: “脸红了脸红了!本子里面怎么说来着,要是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脸红,就是,就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一个小妖提点了一下:“两情相悦!” 众花妖终于想到了词,集体欢呼起来,七嘴八舌地重复着刚刚的词,根本不顾及两位当事人的神色已经微妙到了极点。 刚刚的小妖拍了拍手:“对,就是两情相悦。然后呢?然后是什么?” “那个词……叫,叫……” “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第45章 总算把这群说话不经大脑的小花妖们撵了出去。 颜婴婴关上门, 红着脸偷瞄了一眼蓝涟若的神色,只见蓝涟若端坐在原来位置上,神色一如往昔的疏淡。 “刚刚……”颜婴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艰难地开了口, “刚刚她们说的混账话, 涟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蓝涟若点点头:“自然不会。” “那就好。涟姐姐,我先去睡一会儿。” 一是休息, 二也是她需要静下心思索一番。 对蓝涟若,其实上辈子她有一段时间是很动心的。 那时候她对蓝涟若的认知很简单:蓝涟若又美又强,性子又淡, 怎么看都是冰山师姐的人设。 到后来,这样肤浅定义式的标签被打破了。但那一点心动还是深深埋藏进了心底。 再之后,堕魔之后的蓝涟若对她的折磨亦成了她的梦魇。其实她清楚自己心中那一簇念头就像跗骨之蛆一样, 就像烧过落叶之后的火星, 始终没有彻底熄灭。 可重生归来这几年, 如此精心的照顾,似乎又在不断将往昔的伤痛抚平。再加之凤凰血契的连带关系,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蓝涟若。 尽管极力否定自己的思绪,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她需要蓝涟若的抚摸, 需要蓝涟若的拥抱, 甚至也想再得到一些蓝涟若的血液。 不要那么清正啊蓝涟若! 你都给人下了凤凰血契,你都明明会控制人了, 你还这样端着君子作风给谁看? * 蓝涟若指尖攥紧了袖口,这样细微的举动自然不能让已经回房间的颜婴婴看见。 似乎刚刚小妖们一通叽叽喳喳, 点破了她心中萦绕搁置的谜团。 她, 对自己这个师妹有非分之想? 幻想着两情相悦, 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不,不可能! 蓝涟若勉强掐灭自己心底翻覆的念头,走到内室,此时颜婴婴已经脱了衣服上了床,一见她进来,一骨碌坐了起来。 “涟姐姐,怎么了?” “我怕你冷。”蓝涟若心绪很乱,胡乱找了个借口,说着她便伸出手去摸颜婴婴的手,但却不似往日冰凉,而是很正常的温热。 是凤凰血契在她体内发挥的作用,凤凰血契的缔结基本上是对魔丹的全方位压制。 不知怎么,蓝涟若心中升起一丝落寞,她慢慢松开了拢住颜婴婴的手。 在此之后,颜婴婴似乎并不需要她了。 除非,除非她利用血契折磨颜婴婴。 利用血契,操纵着颜婴婴主动投入她的怀抱,求她的亲近、拥抱,以至于亲吻…… 利用血契,对颜婴婴进行适当的惩罚,让颜婴婴知道离开自己是不行的,进而更加依赖自己…… 利用血契…… 不行,她怎么会产生这样危险的想法,绝对不行。 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凤凰血契已经能让颜婴婴会对她产生本能的亲近,这些亲近还不够么?她不能这样得寸进尺下去了。 理智逐渐回拢,悬崖勒马,战胜了欲念的冲动。 颜婴婴心念微动,将身子往床榻内侧挪了挪。 “确实有些冷。涟姐姐可以在我身边陪我么?” 她歪了歪脑袋,枕在了蓝涟若的手臂之上,另一只手勾在蓝涟若的腰腹,顺势整个正面身子都贴在蓝涟若身上。 这种感觉既安心,还有一种潜藏的喜悦。 * 北玄山脉群山连绵,地势复杂,山穴众多,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山洞中,透出幽微的火光。 火光之中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坐着,一个半蹲在旁,像是在鼓捣着什么。 “你是说,小七被魔丹带走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暂时还抢不回来。”半蹲着的红衣女子缓缓起身,“少她荧惑一个,也不耽误我们的大事。虽是个好苗子,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等她长大。” 第48章 “魔丹。”低沉的女声重复着,语气威严,“赤锦,魔丹现在怎么样了?没有种在凤凰体之中,还能按照计划发展么?” “现在魔丹和凤凰体的关系可相当密切呢,我的大人。”红衣女子一边轻笑,一边去捏那女子的肩,举手投足媚态尽显,“至于荧惑,她虽然位列七侍,可她不过末席,对于我们的计划什么都不知道。也只好作为一枚钉子了。” “我本来想让小五去的,既然你觉得小七好,就由小七去,你说过要给我一个解释。现在解释呢?” 红衣女子顺势蹲下,捶着坐着的女子的腿:“解释的话自然是,荧惑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这个阴灵体,很好控制拿捏。小五有太多自己的想法,一旦脱离掌控后患无穷。” 坐着的女子闭了闭眼睛:“小五,现在还在如门?” “正是。” “三年之后的烟霞会,她会去么?” “当然,大人。” “她有机会夺魁么?” “自然是没有。” 红衣女子柔柔笑着,解释道:“大人可还忘了?五年前那凤凰体,已经能感召凤凰神力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没什么可提的,又不是真的凤凰。况且……”女子顿了顿,“必要的话,让小三小四混进去,势必力保小五夺魁。” “至于魔丹……再放放,三年之后,也该大成了。她会加入我们这一边,她没有其他选择。” * 颜婴婴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一旁打坐的蓝涟若起身给她倒了碗茶。 “刚刚梦见什么了?” 颜婴婴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埋进蓝涟若怀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是那个给我种下魔丹的女人,她和另一个女人在说话。”关于梦的记忆支离破碎,颜婴婴只能隐隐约约回忆起浮光掠影的片段,“对,她们说要在烟霞会上保一个他们的人夺魁。” “别担心。烟霞会夺魁之事,岂是那么容易?”蓝涟若抬手,摸着颜婴婴的头发,“乖,别怕。” 沁着九悠香的蜡烛点着,香气千回百转,如丝线缠徊,她低下头便能嗅闻到颜婴婴的头发。 这样的角度委实有几分暧昧。 哪怕两人之前明明也经常并不设多少防备的。 “我……我还是担心……” 梦中那红衣女子恭恭敬敬地管旁边那人叫大人,虽然记不太清都说了什么,可那个大人的剪影和声音都像是女人。 而在她探查荧惑的记忆之中,那位大人却是男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梦也未必是真的。别担心,纵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好确定谁能在这烟霞会里夺魁。”蓝涟若安抚着,“烟霞会还有三年,我们还有时间。” 午睡被惊醒,虽然不必对一个噩梦认真,颜婴婴还有些恹恹的。她不想起来,索性拥枕而坐,看蓝涟若练字。 本来都是打发时间,做什么都不打紧。练字静心凝神,亦不失风雅。 蓝涟若的字清隽飘逸,明明用的是普通凡墨,写出来的却别有一番灵性。比扶风山谷的丹青术更为漂亮。 看蓝涟若写字别有一番趣味,只不过蓝涟若写的多是宗门内心经,看着枯燥,颜婴婴心念微动,碰了碰蓝涟若的手。 蓝涟若放下笔:“怎么了?” “反正我们现在无事可做,要不我们写字玩吧。”颜婴婴轻轻一笑,旋即拿起蓝涟若手中的笔,“我用房间里有的东西写一个词,涟姐姐猜是什么。猜对了就换涟姐姐写,我猜。” 蓝涟若应了声好。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打着雕花木质窗棂,向外看去如隔层云雾的青翠,屋内则是一团暖气。 颜婴婴扫了一圈,提笔写下了“葡萄”一词,很快把纸覆了过去。 房间之中物品甚多,也不是那么好猜。蓝涟若也不知道颜婴婴会写下什么,只是随便猜了几个一眼就能看见的东西,皆不对,她便只能管颜婴婴要提示。 “那就请涟姐姐闭上眼睛好了。” 颜婴婴净了手,捻起一粒葡萄,紫色的汁液流过她的指间,衬得她十指纤纤,白皙如玉。 蓝涟若只感觉颜婴婴绕了一圈又绕到了她身边,旋即她只觉唇间一凉。 圆润微有弹性的果肉带着酸甜的汁水,涌入唇齿之间。 “葡萄?” 她睁开眼睛,恰好对上颜婴婴的目光,颜婴婴双眸清透,一双秋水明眸上睫毛卷翘。 固然颜婴婴只是好端端坐在她对面,她却情不自禁碰了碰颜婴婴的手。 明明颜婴婴被下了凤凰血契,她却控制不住自己了。蓝涟若低头看向颜婴婴手下压着的纸。 这双手倒是纤纤漂亮,可写出来的字却有些潦草。 未免有些可惜。 蓝涟若意念微动,站起身,在颜婴婴面前铺开一张新纸。 颜婴婴只觉自己双肩被人轻轻按住,旋即便听蓝涟若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流淌在她耳垂脖颈间。 “字写得潦草可不行。一手好字极为重要,我教你。” 说着,蓝涟若的手覆在了颜婴婴的手背上,慢慢拿起笔。 这时候她并没有想到用凤凰血契,哪怕凤凰血契的操纵效果要比这样靠外力接触演示效果要更好。 她慢慢调整着颜婴婴的姿势,仔细调整着每一根手指的位置,直到当它们都位于恰到好处的地方,她方才握紧颜婴婴的手背,想要晕染落墨,就在此时,只听颜婴婴低低哼了一声。 “有点疼。”颜婴婴微微动了动被捏紧的手,秀眉蹙起。 “那我轻一点。” 刚刚颜婴婴下意识的挣扎已经让刚刚对准的姿势发生了变动,蓝涟若又调整了一番,这次她放轻了力度,只是让颜婴婴稍微有些被压着的感觉,并不至于疼痛。 她握着颜婴婴的手,徐徐落笔,写下了一个“婴”字。 * 淅淅沥沥的雨响了一夜,清晨放停,冥水桃枝的传书一大早便出现在了桌子上。要她们前往云岫亭一叙。 云岫亭便是冥水桃枝惯常接诊病患的地方,让她们前往云岫亭,也就意味着冥水桃枝准备处理颜婴婴体内魔丹的事情了。 可不知怎么,刚到云岫亭,颜婴婴骤然觉得一阵心慌,她下意识抓住蓝涟若的袖口,眼前天旋地转。 几个跟着她们过来的小花妖都慌了神,纷纷上前去扶,可都扶了个空。 蓝涟若一手揽住颜婴婴的后腰,顺势另一手勾在她的膝盖下,轻车熟路地将她抱了起来。 就在此时,她赫然发现,自己和颜婴婴之间的凤凰血契似乎被什么东西切断了。 被切断凤凰血契的同时,大片暗红的纹路蔓延在颜婴婴雪白的肌肤上,诡异却又异常艳色。 躺在她怀中的颜婴婴神色痛苦,脖颈间微微凸起的喉结颤抖,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看样子保持这样,刚刚好。” 冥水桃枝从云岫亭转出,从手中花枝上摘下一瓣桃花,点在颜婴婴眉间。 刚刚被切断的凤凰血契又重新被蓝涟若感应到,见颜婴婴脖颈之间魔纹褪去,她微微松了口气,追问冥水桃枝刚刚怎么回事。 冥水桃枝似对蓝涟若的追问有不愉,幽幽问,“她现在这样子,你不喜欢么?” 第46章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这几天她没理由同颜婴婴触碰, 几次亲近也只不过点到为止,并不尽兴。 但这样隐秘又恶劣的情感被她紧紧隐藏在了心底深处,从不明示, 从不让外人觉察。 “我还是希望她身体安康, 这样更好。” “痴儿竟不知风雅。” 被冥水桃枝这样一抢白, 她自是默然,只跟在冥水桃枝身后, 将颜婴婴抱到云岫亭的小床上。 冥水桃枝放下帘子,隔着皎皎如星如月的珠帘,蓝涟若恍然感觉自己似乎和颜婴婴隔了一世, 她能看见颜婴婴,却碰不到她。 冥水桃枝态度郑重了起来: “这样的希望固然好,不过只是假象。你也看见了, 她现在依赖于你的凤凰血契活着。你的凤凰血契并非压制魔丹, 而是覆盖了魔丹造成的影响。” 说着, 冥水桃枝虚空唤来一柄桃木刀,飞入帘子割开了颜婴婴的手臂,盛了一碗血出来。 一小碗血放在一人一妖面前,殷红的血色之中隐约能见恍若极细黑龙一般的魔气盘桓,久久不散。 “魔气还在她的血液之中, 同你的凤凰血契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刚刚本座用术法稍稍干扰了你的凤凰血契, 她便受不了了。”冥水桃枝淡淡道,“你一开始就是用凤凰血压制的么?” 蓝涟若点点头。 “要是在种下魔丹的瞬间我在旁边, 说不定还有办法。已经这么久了,魔丹早已经和她的经脉脏腑和血液融在一体, 想要彻底祛除需要将这些都换一遍。显然不可能, 过于违背生死律定, 今日之幸乃明日之殃。” 第49章 “那前辈的意思是……” “现在能压制住魔丹的,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利用你的凤凰血契压制,其二便是激发她的三昧真火,将魔丹吞噬或者吸收。” 蓝涟若思索着冥水桃枝的话,又听冥水桃枝道: “若是用凤凰血契作为压制,你需要一直在她上面两个大境界才能稳定压制。这颗魔丹会随着她修为的增长不断试探她的承受能力。据我的判断,魔丹出自者的修为至少九阶。” 九阶的修者全修真界都寥寥无几,再算妖界魔界鬼界这些,也都是掰掰手指头就能数清的。 魔界自打上次神魔大战,元气大伤,已经自行封闭,只有边境会出现少部分魔和当地居民做生意,交换一些日常用品,其余倒还很安分。偶尔小范围的作乱也很快被镇压下去,没什么风波。 到现在那线索也只有一条青竹观段朱。 思及此,蓝涟若忍不住问冥水桃枝是否知道段朱的事情。 听见这个名字,冥水桃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这个名字。这倒也没什么。冥水桃枝成名已久,段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冥水桃枝不知道很正常。 短暂的岔开话题重新回归正轨,冥水桃枝继续道:“若是让她自行压制,并非不能做到。但她会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冥水桃枝抬眸,轻声问:“很难抉择么?” 确实难以抉择。但此事因她而起,就要由她来收尾。 因果这样的东西,是修者最不能欠下的,此时欠下的因果便可能在彼时要了自己的命。 她看得出来,自己的命途已经和颜婴婴的交织在了一处,像是一团缠缠密密的线,无论怎样都分不开了。 只是分不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蓝涟若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这些并不急,只不过她迟早都要学会自我吸收。你的凤凰血契能压得了一时,还能压得了一世么?” 说着,冥水桃枝从手中花枝上摘了三朵花瓣,轻轻一吹,送入珠帘罗幕之中。 “本座只能做到这里,保她三年不死。至于之后的事情,这三年有多少转变,又有谁知晓呢?” * 颜婴婴昏迷了一天,在她清醒时候,只见烛光轻曳之下蓝涟若的侧影。 蓝涟若端坐在桌前,手指徐徐摩挲着前几日收复的烈鸣绳结,绳结缠绕上她的指尖,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依旧为自己被魔气侵蚀之事愧疚。 似乎察觉到她醒了,烈鸣在一旁弓弦震动提醒,蓝涟若放下手中的绳结,抬手剪亮烛花。 “再不醒,就要过了生辰了。”蓝涟若微微笑着,将一个盒子放在她枕边,“看看这是什么。” 生辰,她的生辰?她昏迷了这么久么? 院落之外,小花妖的打更声刚好报了三更,现在是她十五岁生辰的尾巴。 蓝涟若抬手灵力挥泻,烛火明亮如昼。 颜婴婴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枚袖箭,袖箭闪烁着柔和的光晕,她能感受到其中充沛的火灵力。 “你之前身子不好,未能好好修习剑术。这枚袖箭给你防身用的。”蓝涟若解释道,旋即她轻轻抚摸着颜婴婴的前额,“生辰快乐。” 旋即,蓝涟若在她身旁坐下,手放在了她的腰间,下颌搭着她的头,拥着她看窗外的夜空。 窗外星辰璀璨,一轮弯月当空,星星以月为中心向周遭肆意铺洒。 “想许什么愿望呢?” 她听见蓝涟若在问她。 许愿?若是以往,自然是许愿蓝涟若早点飞升,她就可以随便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不用时时刻刻都担心蓝涟若黑化了。 可现在,她却并不希望和蓝涟若太早分别,天人相隔虽知彼此所在,却永不复见未免过于凄惨。 但这二者她自然不能说出来。 蓝涟若终究还是要飞升的,现在能少许亲近便已经足够了。她掐灭了心底那些纷扰幽微的思绪。 反正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干脆就折个中好了。 假设蓝涟若不得道飞升,她亦不隐居乡野。 颜婴婴垂了垂眸子,放下袖箭,十指相交。 “愿我和涟姐姐这一世安好顺遂,再不分离。” * 冥水桃枝并没有说要把她们留下多久,迟迟没放话什么时候能放她们离开。她们也只得在这里继续住着。 近几日蓝涟若觉得境界有松动的迹向,便管冥水桃枝另求了一间院落去闭关冲击了。七阶升八阶时候天雷滚滚,声势浩荡,她不想波及到颜婴婴和其他小花妖。 然后这里便只能颜婴婴一个人住着。 小花妖们很喜欢找她来玩,不过现在还早,小花妖们一个比一个贪睡,得睡到中午才能起来。下午和晚上她这里才能热闹。 热闹了几天她也习惯了,要是有哪天小花妖不来玩,她也觉得冷清。这群小花妖一个比一个懂得玩乐,有拉她打骨牌的,有拉她解连环的,还有带过来不少坊间话本一起品鉴的。 昨儿她和几个小花妖约好了,小花妖们要把自己喜欢的话本角儿演给她看。排练也要好一会儿。 颜婴婴看了看太阳的影子,现在还早。 她把玩着蓝涟若送她的袖箭,想着自己在蓝涟若生辰时候应该回送什么。 之前蓝涟若并没送过她什么实物,在寒潭那会儿,基本是给她做顿好吃的,叫上洛家姐妹和雪仙尊一起给她过生辰,热闹热闹就过去了。 现在蓝涟若又送了一份贵重的礼物,她也不好不回送些。 只是不知道蓝涟若喜欢什么。 这样思索了快半个早上,颜婴婴也没想出个头绪。不过反正蓝涟若生辰在年末,还有的是时间去想。 近来冥水桃枝也忙了,听小妖们说,最近有几个妖族起了纷争,战况比较惨烈,时不时就看几个妖抬着一具血淋淋的妖身往这里送,冥水桃枝忙得脱不开身。 在太阳底下坐了一会儿,颜婴婴觉得热。昨儿一个蔷薇小妖告诉她这附近有个灵泉,这里的花妖们最喜欢去那边泡澡,不仅对修为有所裨益,还能美容养颜,让肌肤更柔嫩光滑。 顺着记忆之中小妖指点的路径,颜婴婴摸到了灵泉,惊喜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处温泉! 温泉可比寒潭好泡多了!蔷薇小妖诚不欺她! 越在这住下去,她越觉得传言之中的冥水桃枝情报有误。冥水桃枝手下的小妖一个个这么单纯诚实,都说上行下效,反推回去冥水桃枝也差不到哪去。 现在温泉周围并没有小花妖泡澡,颜婴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温泉旁,脱下衣服跳了进去。 温泉水浸过肌肤,肌肤吸收了水波似乎比之前更滑腻了。 日光徐徐上移,打在水面上,荡漾起粼粼光华。 晒得颜婴婴全身暖洋洋的,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进了梦乡。 * 在温泉里泡了一天,颜婴婴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泡软了,她慢慢走回房间,门口的小花妖已经等不及了,纷纷把她拉进来。 “快快快,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差颜姑娘一个了。” “刚才我们的小铃兰被主人叫走了,小铃兰的戏份由颜姑娘来好了。” “小铃兰也没有几句词,她的戏份就是那个书生救下的小狐妖,昨天和颜姑娘读过的,颜姑娘还记得么?” 小花妖们实在可爱,颜婴婴也喜欢和它们玩闹。 颜婴婴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翻了翻面前的话本。 小妖们想得当真周到,为了怕谁忘了台词,人手一部话本。 这出是很老套的善良书生和大家小姐相爱的本子,为了表达书生的善良和对大家小姐的忠贞,特地安排了一出书生赶考期间救下了一只受伤的小白狐的剧情。 「那白狐抬眼见这救命恩公,只见一白衣书生,端的玉树临风温文儒雅,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风流人物。 她当即深深一拜:“感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书生连忙将白狐扶住:“姑娘说什么话。张某本一介书生,路见不平相助而已,何足挂齿。姑娘还是回去修行早日得了仙缘飞升便是。” 白狐深深看了书生一眼,转头化身白狐本体,朝林中奔去。」 然后便是这书生每每早上从客栈醒来,都会发现窗前多出来一锭银子,足足有半年之久。当书生高中衣锦还乡同那大家小姐成婚,小白狐又过来远远放下了一袋金银钗环作为贺仪,自此离去回山中修行,终成地仙。 * 这边闹成一团,而在园林另一边的院落之中,蓝涟若推门而出,重重叹了一口气。 月色明澈,宛若轻纱徐徐笼下,树影横斜,幽静宜人。 目前她是七阶巅峰,虽然有突破的感觉,但每每她尝试闭关破境,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破境之时最怕心神紊乱,一旦一这样的感觉便需要立即停止破境,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第50章 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 蓝涟若并不容许自己出现这样的事情。 并非她心中有什么苍生大道,她一直以来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辅助雪仙尊管理若清宗内部事宜、指引帮助同门、对为乱人间的妖邪魔物出手铲除。再就是往上修行,触碰修真界人人都想要达到的巅峰境界——得道飞升。 蓝涟若顺着小径,穿花度柳,一路向前,倏地看见不远处一个院落,里面微微透着烛光。 这么晚了,婴婴还没歇息么? 正好这几天没看见她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蓝涟若朝颜婴婴的院落走了去,晚风拂过,带着淡雅花香和一阵笑闹声,其中有句话格外清晰。 “……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颜婴婴和哪只小花妖私定终身么? 笑声越发响了,还有夹杂着阵阵鼓掌声,蓝涟若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体内灵力骤然一阵紊乱,完全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 这种感觉,她竟是要破境了。 第47章 小花妖们在颜婴婴这闹到五更时分才肯离去, 颜婴婴送她们出门,回到自己房中想要补一觉。 可她头刚沾上枕头还没睡着,就听院外传来脚步声。 蓝涟若回来了? 再看一眼, 是冥水桃枝。 此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墨云压低翻涌, 看样子还能往大了下。 虽然知道冥水桃枝不怕雨,她还是撑了把伞, 将冥水桃枝迎了进来。 “这几夜小妖们来你这玩了?”冥水桃枝只看了颜婴婴一眼,便看出了眉宇之间的疲色,“以后自己还需多多珍重, 不必非要讨人欢心而糟践了自己。把手伸出来吧。” 冥水桃枝这几天每次过来基本都是取她的血,颜婴婴也愿意给,毕竟冥水桃枝这大妖气运颇为昌足鼎盛, 只要在这坐一坐, 她便能吸收不少气运。 从活人活妖身上抽取气运, 她还得分分好坏,但是吸收这用不了溢散出来的,她是毫无心理负担。 好说歹说也算是废物利用,不能浪费。 这可是美德。 她乖乖由冥水桃枝取了血,规规矩矩地听着冥水桃枝关于不可熬夜, 早睡早起身体好的训诫, 连连点头。 在送冥水桃枝出门之时,她倏地脚下一滞, 浑身的酸痛感骤然席卷而来,仿佛有千百只毒虫狠狠啃噬着脏腑。 她双腿一软, 整个人扑在门槛上, 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应该是磕脱臼了。 雷光游走,划破天际,落在不远处的一处院落,闪电火花噼里啪啦地燃着了一棵枯树,进而是砖瓦的崩裂声。 这不是普通的雷雨,而是雷劫。 冥水桃枝驻足片刻,回身拖起昏迷不醒的颜婴婴,迅速几针刺在颜婴婴的穴位上。 黑气从银针上溢出,开始浓郁几乎呈烟雾状,约摸一炷香时间,黑气慢慢变淡,几不可查。 雷劫连带着颜婴婴魔丹的发作,冥水桃枝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蓝涟若破境失败了。 而且这次失败极为惨烈,直接让蓝涟若大境界都倒退回了六阶。不然也不可能压制不住颜婴婴的魔丹。 一个两个都不省事。 最近又有的忙了。 冥水桃枝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把两个孩子的师尊九族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端木雪你自己看看你带出来的好徒弟!你是故意来折磨本座的是不是! 虽然心中数落着雪仙尊,但她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她用最快速度闪现到蓝涟若渡劫的院落。 此雷劫声势浩大,草木摧折,房屋倒圮,砖瓦零落,好一派断壁残垣的凄凉。 她信手一提,将渡劫失败的可怜家伙从废墟之中抓了出来。 此时的蓝涟若还哪里有人形?在这废墟之中只有一个被雷劈的金红色大鸟,长尾巴被烧焦了一半,狼狈不堪。 * 若是非要在三妖之中选一个在茶余饭后谈论,冥水桃枝绝对是能以百分百投票率力压其他二妖的妖。 主要还是冥水桃枝的花边新闻实在是太多了,秉花容擅风情这个人设,就足够她名传万古不衰。 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冥水桃枝的过去,如果非要找知道的,全修真界便只有一人。 那便是若清宗宗主,封号雪仙尊的端木雪。 此时,冥水桃枝正按捺着刚刚逢灾破财的怒火给雪仙尊传书,原本她千百年平静如止水的心境一时间狂风巨浪翻涌。 虽然她不差这点钱,但就是心中有口气,她不能跟小辈撒,还不能向她那个老东西问罪了? 端木雪,你有本事让徒弟炸我房子,有本事出来见我啊! 你过年时候都能跑去给几个老朋友扫墓,没时间找我玩? 看不起妖么? 看不起妖你还收了个妖徒弟。是不是只看不起悬赏一万五千亿灵石的桃花妖?!! 给雪仙尊写下一封感情充沛的信,冥水桃枝看了一眼身后的烧焦大鸟,随手捏了个诀,把大鸟缩小成一般鹰隼大小。 缩小之后的鸟毛色枯焦,更可怜了。 只不过凤凰究竟是凤凰,恢复自身损伤能力的速度极快,刚刚雷劫皮肉上的焦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修复,很快拨开密密羽毛,只能看见些极为浅淡的疤痕。 但烧焦了的羽毛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了。 在放走和雪仙尊私下联络的灵鸟后,那鹰隼大小的凤凰站了起来。 “晚辈无能,实在对不住前辈。”蓝涟若愧疚道,倏地她看见了墨水倒映之下自己的本体,吓得险些一膀子栽进去。 “你师尊没对你说过你是凤凰么?” 冥水桃枝在小辈面前维持温良的态度,一副千金散尽亦无所谓的样子。 刑不上小辈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至于老的嘛…… 要是能把老的骗过来,她是不介意和老的切磋切磋。 蓝涟若并不知道冥水桃枝在想什么,慢慢摇摇头。 自打她记事起,师尊一直告诉她具有凤凰血脉,自然能感召烈鸣弓,参悟以身引神之法,却从未提及她是凤凰。 她从小到大一直保持着人形,自然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有凤凰血脉的人族女子。 一想到这,她便重新想起来刚刚她渡劫失败了,不仅没有保住境界,就连本体也…… 想到这,她心中未免更加酸楚。 她能感觉到烈鸣在安抚她,向她表示臣服。哪怕她被打回本体,依旧是它的主人。 “无妨,早晚要知道的。”冥水桃枝瞥了一眼蓝涟若,“对凤凰来说,因为天劫掉的境界,一年半载就能补回来。至于院落的损失,不是你的问题,你且安心回去就行。现在情况也不甚糟糕。” 冥水桃枝扶额,心中重重叹了口气,饶是她见过这么多风浪也不知道怎么往下编了。 刚刚那雷劫动静这么大,多少会惊动修真界那群老匹夫。那群老匹夫一直惦记着千年前陨落的那只凤凰,若是被那群老匹夫找到…… 还得尽快将颜婴婴和蓝涟若送走为是。 只不过蓝涟若现在回不去本体,颜婴婴又因魔丹发作极为虚弱。 蓝涟若现在被打回本体的唯一好处就是,颜婴婴不知道蓝涟若是这只鸟的话,大概率会对这只鸟极近宠爱。她亦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一些小把戏她也懂。 这段时间蓝涟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要是她离了这处园林洞府,这里面的小花妖可就要倒霉了。 思及此,倏地她感受到了园林之中又有某处庭院发生了崩塌…… 当她赶过去时,迎面冰天霜寒,风雪飘零,越往里走,树枝上结的霜雪便越厚,让人怀疑直接从阳春回暖倒退入了数九寒冬。 冥水桃枝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现成的战力么? 这阴灵体总算醒了,再不醒她就要忘了荧惑的存在。 荧惑身为阴灵体,六阶的修为,又带了先天领域,是个能护送两个孩子回去的合适人选。 几个被领域波及到的小妖一见冥水桃枝,像见了大救星一样纷纷跑过来躲在她身后。冥水桃枝走上去,她只是轻轻一挥手,便终止了荧惑的领域。 荧惑大惊,她握紧了手中剑,眼前这人这样近的距离她亦辨不清面容,所散发的赫然便是九阶的威压! 这简直比那位大人还要…… “本座冥水桃枝。”冥水桃枝并没有隐藏自己身份,“你叫荧惑对么?跟我来。” 冥水桃枝? 荧惑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在花桥客栈之中,那位魔人经常对她提起过的,目前三妖之一的冥水桃枝。 花桥客栈之中那位魔人很了解冥水桃枝,在没有诱来过往行商时候,他经常对她讲起冥水桃枝的过去,屡屡告诉她,若是她能助他恢复原本实力,他就为她引荐冥水桃枝。 第51章 “颜婴婴和蓝涟若,她们在哪?”荧惑咬住下唇,顶着这威压问了出来。 这两个修士和她见到的其他人不一样,她见过那位大人,见过赤锦大姐,见过那位大人要求她去协助的魔人,见过被魔人或者她引入客栈形形色色的人…… 颜婴婴和蓝涟若不同,她们不一样。 言语词汇的匮乏让荧惑想不通是哪里不一样,但她用她的理解可以化成一句话:这两个人很好,她不能让她们有事。 “要是想知道,跟本座来就好。” 荧惑忙跟了上去,随冥水桃枝走到一处院落,她视力极好,隔着庭院便看见了那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少女。 荧惑心中错愕:“不是已经压制住了么?” 在花海域之中,她看见那蓝涟若往颜婴婴口中渡进去了什么东西,再之后颜婴婴丝毫不见原本的孱弱之态,可现在…… “一时压制,又不是能永远压制。世间哪有永远的事情?” 说着,冥水桃枝将揣在袖子里已经变成本体的蓝涟若掏了出来,放在颜婴婴床榻上。蓝涟若马上扑着翅膀飞了过去,落在颜婴婴枕边,紧张地看颜婴婴现在的状况。 境界一掉,凤凰血契便压制不住魔丹了,现在的颜婴婴…… 蓝涟若看着扎在颜婴婴头上的几根银针,以及银针上萦绕的魔气,她心头一紧,忍不住想要帮颜婴婴抚平鬓角的乱发,但她能伸出的只有枯焦的翅膀。 “若是你不知道以后要去哪,留在本座这里就好,本座时间充足,足够你慢慢想。”冥水桃枝转过脸去,看向荧惑,“本座这么大还未曾收过徒,你可愿当本座的弟子?” 荧惑一怔:“冥水桃枝大人需要我协助什么人?”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那位大人收我为弟子,说我为可用之人,让我协助魔人大人。” “你想回去么?” 荧惑摇摇头。 回去也是一死,那位大人从来不允许失败者活下去。 她和死在她手中无数的所谓“无能者”,没有任何区别。 冥水桃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那你先送婴婴和这只鸟回若清宗好了,如若什么不懂,问婴婴就好了。” 荧惑点了点头:“那蓝涟若呢?她不回去么?” “她还要留在本座这里一段时间,若是她也回去便无需你护送了。”冥水桃枝自然不可能说出蓝涟若便是这只鸟,旋即她察觉荧惑似乎还有要问的问题,“你还有什么要问本座的么?” 荧惑沉默片刻,指了指正张开翅膀趴在颜婴婴身上的枯焦大鸟:“这个……鸟,是什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冥水桃枝口吻随意:“是婴婴捡来的鸟,被雷劈伤了翅膀,婴婴喜欢便养下了。” 荧惑默默记在了心上。 “还有这个给你。” 荧惑看向自己的手心,手心上躺着一枚红绳。 “这枚红绳带着本座的神识。只要你一直戴着它,没有人会控制你。” 第48章 体内魔丹的再度发作让颜婴婴在床上躺了三天, 她怀疑是前几天和小花妖们一起玩得太作死得了报应。 只不过这几天蓝涟若并没有在她身边,守在她身边的换成了荧惑。 荧惑天天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死人脸,如果她不主动和荧惑说话, 荧惑能在她旁边一言不发站上一天。 简直和一座看门的石狮子没区别。 这几天没看见蓝涟若, 也不知道蓝涟若突破闭关得怎么样了。颜婴婴心中惦记着蓝涟若, 在冥水桃枝过来给她施针时候问过冥水桃枝,冥水桃枝也只是说蓝涟若目前到了突破的关头, 在突破时候灵力不稳,压不住她体内的魔丹也是正常事。 当冥水桃枝走后,房间里又剩她和荧惑大眼瞪小眼了。 似乎是冥水桃枝给了小花妖们警告, 不让她们来打扰颜婴婴休息,这几天小花妖们倒是没找来,只是她们经常在她睡觉时候送东西。 都是小花妖们往日喜欢的各种话本、连环锁什么的。 她行动不便, 便请荧惑帮她把东西收起来。看荧惑有些费解地看着这些话本, 神情是少有的好奇, 颜婴婴便主动要她看。 至少别天天盯着她看就行。 这几天她唯一能解闷的便是落在她身边那只火红的鸟,火红的鸟羽毛被烤焦了一半,看着很可怜,不过极通人性,每次她抬手都能主动跳上来索求她抚摸。 鸟头上的绒毛软乎乎的, 摸起来手感很好。 从某种角度上, 和她识海里面住着的那只火红的鸡有点像。 只不过这只鸟应该比那红鸡好看多了。 冥水桃枝说这是她捡过来的鸟,这里花妖多, 要是看不住容易被贪嘴的小花妖偷吃,不如送给她解闷用。 颜婴婴掌心托着一把小米, 让红鸟在她手心啄, 感受着掌心鸟喙带来的轻微揪痛感, 她有些失神。 没有蓝涟若在身边,总感觉空落落的。 明明已经走过一遭,她应该害怕蓝涟若。但这一世蓝涟若对她的好她又实打实放在眼里,她不是没有心的人,看得出蓝涟若对她都是真心实意的。 她往日里病着,不用她说些什么,蓝涟若就会给她准备好,对她照顾无微不至寸步不离。 她似乎贪恋上了被蓝涟若照顾的感觉。蓝涟若的掌心抚过她头顶,或是蓝涟若手指紧紧抓着她的手,再或是蓝涟若一遍一遍在她旁边唤她的名字“婴婴”,关切地问她有没有感觉好些。 越想她越难以静心,明明冥水桃枝告诉她要保持心情平静,不宜大喜大悲的。 颜婴婴捂嘴咳嗽几声,忽然发现这是五年前蓝涟若给她的手帕。她开始用这帕子吸收气运来着,后来她发现这帕子能储存一定时间的气运不散,便一直用着,将搜集到的气运暂时存储在这里。 红鸟见她咳嗽,小步跑过来,用头拱着她的手心,像是在安抚她。 “我没事的。” 颜婴婴伏在枕上平复着气息,直到确定体内出来乱窜的魔气重新安定下来,才抬起头。 刚刚那一阵咳嗽她的眼圈红得像染了胭脂,拖曳到眼尾方才渐渐淡去,迷蒙水光作为陪衬,恍若清晨微雨后第一抹霞晖。 蓝涟若看着这样的颜婴婴,心中很不好受,她恨不得现在能变回人身像往日那样揽住颜婴婴,拍着她的后背,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但她现在却除了干着急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外伤固然愈合得快,可天劫带来的内伤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 上次被神火侵蚀也没能让她打回原型,这次一个天劫直接把她劈回了本体,可若不是如此,她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她其实就是一只凤凰。 凤凰自古被视为祥瑞之兆,但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之中,成为神明的凤凰站在了魔族那一边,让凤凰的处境变得尴尬起来。 天界痛恨凤凰的背叛,人族修者亦不再将凤凰视为祥瑞。他们开始捕杀带有凤凰血脉的妖,甚至连出身低微都修者也逃不开位高权重修真大能的贪欲,逼得具有凤凰血脉的人或者妖为了保命集体隐居深山,再不出世。 只不过捕杀凤凰血脉者,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场神魔大战之中凤凰的立场么? 世道本浊,她又何必清? 在上一届她参加的仙门大会之上,一次比试结束,她竟然听见上三宗天寻宗的一个弟子求着自家长老设计将自己杀死剖出灵根。要知道那时候她便已经到了七阶的修为,在整个仙门大会参加人员中修为第一。 再怎么说她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在公众场合被用当成丹药补品的目光打量,实在不好受。 往事历历,回首倒也索然无味。都是些无所谓的人与事,倒不如怜取眼前。 蓝涟若将目光放在颜婴婴身上,越发温柔。只是鸟儿的目光所能表达的内容还是太少了。 颜婴婴觉察到红鸟正在看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腹,示意红鸟飞上来。 红鸟体积不大,但体重可不算太轻,感受着自己腹部传来的重量,颜婴婴忍不住捏了捏红鸟的爪子。红鸟拍着翅膀保持着平衡。 春晖徐徐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红鸟的羽毛上,没有被烧焦的地方在日光之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颜婴婴身子软得很,索性半卧下来,有一搭没一搭梳着红鸟身上的毛。 顺着梳完又逆着梳,逆着梳得红鸟炸毛,她又马上顺着梳回来,往复循环,这鸟脾气倒好,怎么都不生气。 “你要是小猫小狗小狐狸就好了,那样毛就会更软更好摸了。”颜婴婴忍不住说。 蓝涟若一口咬上了颜婴婴的手,啄着白皙的手背,惩戒性地轻轻拧了一下。 要是用人身她也只能面上不显,心中略微难受一下,可这具本体可以随便做她想做的事而不用担心后果。 这样想来倒也不算太差,她有一种全身心都放松的奇妙感觉。 第52章 颜婴婴的皮肉娇嫩,只是轻轻一拧便浮现出了一抹嫣红。 “你咬我,再咬我我就把你抓去红烧。”颜婴婴收回手,威胁着,但眉眼依旧带着笑意。 反正这鸟也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只能听听语气。 因而蓝涟若便看见了颜婴婴用极其温和的语言说出了如此残忍的话。为了表示她能听懂颜婴婴的话,她用烧得就剩一半尾巴一扫颜婴婴的手,拍了拍翅膀往窗外飞去。 颜婴婴又闭目歇息了片刻。 她始终觉得心神不安。这时候她想起来,蓝涟若会通过抄经静下心神。 要是这种办法诚然有效的话,她也试试好了。 “你要做什么?”荧惑见她去翻笔墨纸砚,难得主动开口问了她一句。 此时荧惑正坐在门口,坐得规规矩矩板板正正,手中捧着小花妖送来的话本,看得认真却并不入神。 颜婴婴其实也知道,荧惑三魂七魄不全,记忆还被人刻意抹除过,在被那个人捡走之后一直不是修行就被灌输和杀戮相关的思想,除了最基本的交流沟通,她有很多在常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词都没听过。 “我想抄些东西。”颜婴婴道,“你要一起么?” “抄什么?” “就是抄写一些心经心法之类的。”颜婴婴勉强对荧惑解释着,“你修炼时候,不也是需要心法之类的么。就是抄写这些东西。” “抄这些做什么?” “就是……修身养性。” 颜婴婴做梦都想不到这种词会从她自己嘴里面说出来。 其实她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念头只不过就是混吃等死躺平度日,但她却偏偏有种自己无法对抗的责任感,总让她卷入一个又一个风波的核心。 修身养性这个词荧惑看样子是听懂了,并没有追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可没等颜婴婴松了口气,便见荧惑捧着手中话本,朝她走来。 “这本书有几处我不明白,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颜婴婴心道话本这些已经通俗到家的东西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可当她让荧惑直说之后,马上就后悔了。 荧惑的问题是: “若是书上明明说了两个人相爱,但为什么这两个人还会近身肉搏呢?还是因为两个人近身肉搏之后,才会因此相爱。只不过我看这两人都并非体修,而是普通人。” 旋即荧惑就把书给她推了过来,这一页页脚有处折痕,应该是荧惑早就想问提前打好标记的。 这部书光是看封面便觉香艳,里面的配图更是尺度大到了极点。 只见两个宫鬓盛妆的女子双双赤条条的,在鸳鸯罗账之中滚作一团,活色生香,辣眼得很。 颜婴婴扶额,旋即快速将这本书从荧惑手中抽走。 “这本书,呃,你还小,不适合看。” 是哪个花妖给她送的春宫图啊! 第49章 被这样香艳画面冲击之下, 颜婴婴心神越发大乱,荧惑却看她的目光带着探究几许探究。 “怎么了?你的年纪,似乎并不比我大多少。” “所以我也不适合。”颜婴婴清了清嗓子, 强压下心中的尴尬, 顺带甩锅小花妖们, “这里的小花妖年纪大,她们能看, 我们不行。” 荧惑“哦”了一声,依旧迷惑不解:“既然以‘小’称呼花妖,那应当像那位大人经常叫我小七那样, 我比那我大人年纪小,他叫我小七,可你叫她们小花妖, 为何她们比你大?不应该是……” “打住打住。”颜婴婴猛地捕捉到了信息点, “叫你小七?” 明明她搜查过荧惑的记忆, 并没有发现这一段的细节。 “我在兄弟姐妹之中是最小的,因此叫我小七。”荧惑想了想,指节骤然发力抓紧了冥水桃枝所赠的红绳,以克制自身想要释放领域的冲动。 颜婴婴连忙拍了拍她,岔开这个话题。 她又想到了那天的梦, 山洞之中, 段朱和那个神秘的女子,两人商谈着她与烟霞会。 似乎管她们力保那个人叫“小五”来着? “荧惑, 我可以再次探查你的记忆么?” 当蓝涟若重新飞回来的时候,所看见的赫然便是, 颜婴婴的指尖点在荧惑眉心, 光华莹润, 荧惑则安然坐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蓝涟若落在了颜婴婴膝盖上,收拢了翅膀。 再次探查荧惑的记忆,颜婴婴依旧没发现太多有用的信息,除了那位大人和段朱之外,也不知道“小五”什么的名字。 确实如她那个梦中所言,荧惑对她之前所在那个组织了解并不多。 结束探查她刚松开手,她还在想手中要有点什么东西摸,那红鸟便钻到了她的手下,轻轻啄着她的掌心,不断催促和明示。 颜婴婴抚摸着红鸟的脖颈,这次应该是摸对了,红鸟很舒服地窝在她大腿上,将喙插进颈窝的毛里,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原来鸟和猫猫狗狗一样,尾巴是不能乱摸的。 颜婴婴摸清了这只红鸟喜欢被摸的地方,脑袋和脖子会很愿意让她去摸,如果她不摸还会主动往她手心蹭,蹭得她掌心痒乎乎暖融融的。 在冥水桃枝这里又养了几日,冥水桃枝便准许她回去了。她不见蓝涟若,便对冥水桃枝问起。 得到的答复依旧是蓝涟若依旧在闭关,准备最后的突破。 颜婴婴对蓝涟若突破八阶还是有所期待的,如若蓝涟若突破八阶,在三年后的烟霞大会上,她便会一己之力凭着修为碾压全场。 那时候管什么小四小五小六,修为的硬核差距还能靠什么弥补么? 能做这种手脚,还不如直接去烟霞阁抢了,也比这半个月的比赛来得快。 上辈子蓝涟若从七阶突破到八阶这个槛上有了机缘,并没有受太多掣肘,而现在的蓝涟若只是常规闭关而已。 常规闭关突破八阶的话,顺遂的说不定只在一念之间,不顺遂的一闭便是两三年,五六年的都有。而八阶突破九阶就更难了。 目前若清宗那皓若真人,正在进行九阶的闭关突破,如今已经快十五年了。 闭关之中尽可能要少干扰,若清拟会又在即,颜婴婴只得和荧惑先启程回去。 在这几日与荧惑相处下来,她对荧惑观感还不错。只是荧惑同行她还是保持着警惕之心,贴身的饮食用品也尽可能自己动手。 荧惑对于这一点虽有觉察,却也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她只是不想杀颜婴婴,其他再多的想法也就没了。 这一路上颜婴婴所思虑最多的便是如何对雪仙尊解释这些。 在她印象之中,雪仙尊平生最恨妖物邪祟。 妖物,自然便是冥水桃枝。 邪祟,正是她身边这个阴灵体。 很好,她这是精准踩在雪仙尊雷点上蹦迪。 傍晚时分,两人在客栈中休息,虽然颜婴婴本打算日夜兼程赶回去,但奈何荧惑将冥水桃枝叮嘱的朝三暮四作风奉为圭臬。 翻译过来便是,日上三竿才让她赶路,傍晚时候天上能看见四颗星星就强迫她休息。 某种程度上,荧惑比蓝涟若对她当初的要求还严。 “你为什么要急着回去?”荧惑又开始了她的突然发问,“冥水桃枝大人那里很好,比这些地方都要好。” “不一样啊。”颜婴婴听见荧惑的突然发问就已经脑壳大了,“如果硬要找个理由的话,若清宗有我在意的人吧。” “你不在意蓝涟若?” 这样的灵魂质问当面抛来,颜婴婴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刚刚还在她怀中窝着睡觉的红鸟翅膀动了动,像是要飞走,颜婴婴连忙顺着毛抚摸着红鸟的脖颈。 “算是在意吧。”颜婴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又出不了什么事。” 女主嘛,福大命大。 不自己拉着全世界毁灭死不了。 颜婴婴想着,但就在这时只觉得自己的手背剧烈疼痛了一下,几乎像是要被撕下一块皮。 旋即小腹上一阵压力传来,红鸟狠狠蹬了一下她的肚子,施施然往窗外飞去。 红鸟烤焦的尾巴渐渐长出了新羽翼,红色为主,泛着淡淡的金色,在光下越发耀眼,格外漂亮。 刚刚她又摸到哪里不该摸的地方了? 荧惑并未对红鸟离席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论,而是幽幽道:“你对她很好,她也对你很好。” “怎么了?” 颜婴婴喝了口水,压了压惊。 “要是两个人彼此间都对彼此好,应该算是相爱吧。” 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本以为小花妖们已经够质朴得有什么说什么,但完全没想到荧惑这样的话更加坦白又石破天惊。 说得很好,以后莫要再说了。 “最多算是喜欢,离爱还有很远。” “爱,不就是喜欢么?” “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第53章 就是不一样啊。 根本不一样! 但要是和荧惑争论起这个话题,显然是没有尽头的。颜婴婴索性干脆装作魔丹发作,闭上眼睛往床上一瘫。 总算世界安静了。 托病装晕这样的事对荧惑有奇效,因为要是其他人看她这般,定然会惊慌失措,可对荧惑来说只有两种判断: 她活着和她死了。 只要她还活着,是精神状态好到和众花妖夜夜笙歌还是仅凭着一口气吊着对荧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闭了一会儿眼睛,她也觉得意识朦胧,在她快要睡着时候,迷迷糊糊感觉有个温热的全身是毛的东西往她身边钻,热乎乎的,驱散了早春的微寒料峭。 * 一路慢慢悠悠地走,走了小半个月也走到了清水镇,清水镇一如既往的繁华喧闹,车水马龙,花月春风。 都已经到了清水镇,颜婴婴反而不急上山了。这一路走来,她感觉荧惑实在是可怜。 从小就背上克死父母的罪名不得兄嫂待见,又被同村人残忍杀死,死后也要被抓去各种洗脑行杀戮之事。 若是以杀证道倒还好,偏偏她自己亲手杀过的人少之又少,都是把人送过去,给那魔物吸收。 也不知道说这孩子是傻还是实诚,就这样为人做嫁衣。这样不正常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像同龄孩子一样生活过。 荧惑如今十八岁,要是在颜婴婴原本那个时代,这个年岁的女孩应该是正值大好年华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代的话,宗门之中这个年纪的女修,也是和师姐妹打打闹闹,和宗门长老斗智斗勇,不会活得像荧惑这样浑浑噩噩又苦大仇深。 “想在夜市走走么?这一路也没见你吃什么。” 荧惑淡淡道:“阴灵体无需饮食。” 颜婴婴不气馁:“那你就没有吃东西的想法么?” “没有。” “想想啊,小串、糖葫芦、桂花糕、清蒸鳜鱼,再或者虾饺、云吞、阳春面这些,真的没有么?” 回答依旧是冷冷的:“没有。” 好吧。 这段时间确实没看荧惑对什么东西上心,唯一她能注意到的就是荧惑似乎对坊间流传的各式各样话本感兴趣。一路总要买些来看。 买来看不说,看到她不懂的还要抓自己来问清,有的尺度比较开放的话本上面会绘制极为生动的交欢场面,她也要追问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位置,为什么要一上一下固定而不是今天你上明天我上。 先不论荧惑之前杀过多少人,荧惑的这颗心在私交方面可谓是纯白无瑕。 看着这样一颗纯白无瑕的心就这么毁得一塌糊涂,多少会心中有点罪恶感。 要是她当初不让荧惑看小花妖们送来的话本就好了。 可当初她也没想到小花妖能送来的这么刺激这么十八加啊。 颜婴婴在点心店里打包了几份洛家姐妹喜欢的糕点之余,还挑了几样比较受大众欢迎的带给荧惑。 提着点心盒,荧惑满眼不解:“给我的?” “当然。”颜婴婴看她又要问为什么,急忙在她开口之前就打断,“没什么原因。你可以尝试一下。” 荧惑应了一声,旋即又道:“近日我又有几句不解,还请……” 看着荧惑手中捧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话本就要上前,颜婴婴忙丢下了句告辞,转头跑回自己的房间,牢牢锁上了门。 第50章 到了若清宗山下, 荧惑进不去若清宗门,两人便在山下分别,却不想这时候不知怎么雪仙尊一时兴起来结界周围巡查, 直接把两人一起捉拿归案。 清心堂中, 颜婴婴和荧惑并排坐着, 接受雪仙尊的盘问。 雪仙尊修为高强,一眼便能看出来荧惑并非人身, 且她周围业障缠身,应当是手中犯下过不少杀业。 其实她对修真者结交妖啊鬼啊这些朋友并不是像传说之中的那样苛责,谁年轻时候没有过荒唐时候?况且又不是所有妖鬼都是坏的。 但要是在现在这种情势下, 你带人回来也得偷偷摸摸地带啊,光明正大走正门,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么? 虽然对她这个小徒弟有些不满, 但她还是瞥了正缩在她小徒弟膝盖上将自己卷成一个椭圆的大徒弟。 蓝涟若因为雷劫被劈得枯焦的毛如今也长好了, 那一弯大尾巴羽毛格外漂亮, 雪仙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可就这几眼坏了事。 骁白闻到了其他鸟的气息,气得连午觉都顾不得睡就飞下来想要把新来的鸟赶走,但只不过当它看见正舒舒服服窝在颜婴婴怀中的红色大鸟时候,它收了收翅膀,学着红色大鸟的样子落在了雪仙尊身上。 雪仙尊抬手驱赶, 骁白悲鸣一声, 想飞到颜婴婴怀里坐着。但那刚刚还在睡觉的大鸟猛地起身,一口拧着它脖子上的羽毛, 力气大得惊人,丝毫不顾它是雪仙尊的契约灵兽。 荧惑看着红鸟和白鸟为了颜婴婴怀中的落座权大打出手, 有些奇怪: 这颜婴婴身上究竟是什么风水宝地, 值得两只鸟如此争抢? 倒是前些日子她看过的两位妃子争抢帝王的话本。 “婴婴, 你随我来。”雪仙尊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颜婴婴抱起红鸟,随雪仙尊进了内室,骁白也想跟过去,但却被雪仙尊抬手一挥,直接丢回了鸟窝。 骁白:“……” 它才不要和一个鬼在一个屋子,绝对不要! * “这几日,你在冥水那里待得怎么样?” 进了密室,雪仙尊直接当头就问,并没有掩饰她和冥水桃枝的关系。 颜婴婴错愕地看着雪仙尊。 觉察到颜婴婴的愕然,雪仙尊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一本笔记,抚摸着笔记的封面,目光有几分怅然:“和冥水都是很多年前的荒唐事了,那时候冥水、如烟、我、还有皓若师兄、息素师妹、明|慧师妹、怀安师妹、现在的司药长老阿乔、还有其他宗门里的长老都相熟。那时候你师祖也告诉过我们,和妖搅在一起不好,但冥水实在讨人喜欢。尤其是阿乔那一身医术,也是冥水教的。” 风景忆当年,可故人不再还。 当年颜如烟事情的真相,鲜少有人知道,终究冥水桃枝背了这一口大锅结尾。 颜婴婴如实禀报,并加了句:“涟姐姐还在那里闭关准备突破。” 一听这话,蓝涟若收回了翅膀,使劲把自己团成一圈,生怕雪仙尊注意到她。 颜婴婴不知道凤凰血契是什么,雪仙尊怎么可能不知道? 雪仙尊目光微微点过自己那位平日疏淡,在此时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的大徒弟,沉默片刻。 都被天劫劈回了原型,还能怎么压制? 只是这些话她是不能说的,她知道蓝涟若这个人从小到大最要脸,要是让颜婴婴知道她怀中抱着的这个大鸟就是被天劫劈得本体都出来的蓝涟若…… 那场面…… 她不想往下去想。 反正凤凰想要恢复,最快的方法还是待在相近灵力的场合。凤凰诞生的那一片梧桐谷在魔域,同修真界阻绝。待在三昧真火的传承者颜婴婴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师尊,我想问问,冥水桃枝前辈可以信到如何程度?” 颜婴婴想知道这一点。 刚刚她窥见了雪仙尊提及往事那一脸怅然和怀念,并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她便知晓冥水桃枝大抵和雪仙尊当初关系非常要好。 “冥水么?若是对你,她的话可以信。只不过这些话我们只能在私下里说说。” 颜婴婴觉察到雪仙尊眼底的落寞,往日里她从未见雪仙尊如此。雪仙尊往日处理公务或者宗门之间来访问询极为端雅得体,关门谈天说地又是一般少女情怀,可颜婴婴并未见过有朝一日雪仙尊能感慨过去亦能叹息往事如尘。 在简单了解了现在颜婴婴的具体状况后,雪仙尊又叮嘱了几句,方才放她回去。颜婴婴也不知道雪仙尊留荧惑说了什么,总之当她在去药堂找洛灵儿扑个空不得不先回南苑的路上,她又遇上了荧惑。 荧惑的眸底竟然带了她之前从来没见过的浅淡笑意。 着实奇怪,自己一路也没见过荧惑笑过。 远山连绵如墨,在橙红色的霞光之下,遥遥望见几只飞鸟没入斜阳晕影中。 * 荧惑捏碎冥水桃枝在临行前送给她的符牌,转瞬间便被传送回了冥水桃枝面前。 她记得清楚,冥水桃枝告诉过她若是无处可去,留在她身边即可。 在同雪仙尊一通话后,她心绪渐解,也深知自己如今处境。 往事不可追。 今日她并非旧日之人,所谓是非曲直生死,还需要她自己去重塑领悟。 她缓缓再冥水桃枝面前跪下,叩首:“弟子愿跟随师尊。” * 颜婴婴抱着大鸟进了房门,先去洗了个澡。 第54章 洗掉一身风尘总能让人神清气爽。颜婴婴穿着一身桃红色寝衣坐在桌前,微湿乌色长发松松披在肩头,端的是眉眼如画,娇艳昳丽。 尽管寝衣严丝合缝不留让人遐想暧昧的空间,依旧能看出她身段的玲珑绰约。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起个名字。”颜婴婴抱着红色大鸟,梳着它脖颈间的羽毛,大鸟很舒服地窝在她怀中,主动伸头过去蹭她的掌心。 蓝涟若也很庆幸雪仙尊并没有点破她的真正身份。不然若是让颜婴婴知道自己养了小半个月的鸟其实是她,也不知道颜婴婴会作何反应。 反正到那时候她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被颜婴婴梳毛了。 一轮弯月柔柔破云而出,疏影摇落在纸笺之上。 纸笺上拟定了不少名字,可都被颜婴婴勾去了,不好听,没有一个好听的。 “要不然等我大师姐回来,让她给你取名字吧。”颜婴婴苦恼地勾掉自己刚刚写下的字,干脆摆烂。 她实在不会起什么寓意好又好听的名字。 一听见颜婴婴提起自己,蓝涟若竖起了耳朵。只不过她的耳朵藏在绒毛之中,颜婴婴看不见。 但颜婴婴还是接收到了怀中鸟所表达的好奇的信号。 “想听我给你讲讲我和我大师姐的事么?”颜婴婴放下笔墨,吹灭了蜡烛,坐了一晚上她有些腰酸腿疼,索性干脆上了床,躺着给鸟讲故事。 红鸟安安静静卧在她身旁,用喙柔和地点着她的手。 鸟喙坚硬,但却并不让她感觉到疼痛。 她侧过身,伸出手,红鸟便乖乖将头放在了她的手心,任由她的抚摸。 “你掉在冥水桃枝家里面,我大师姐也在那里,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她。其实她这个人挺好的,就是……太过睚眦必报了些。”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容易思及前尘。但这满腹心事她又不知道应当对谁讲。 若是不讲,一味憋在心里,则难受得很。 这鸟很有灵性,感觉能听懂她的话,只不过鸟又不会对外说出去,反倒安全得很。 想到蓝涟若堕魔之后对她的各种折磨,虽然这辈子蓝涟若对她确实已经是极致的好了,但她还是多少有些阴影散不去。 “你说,她这辈子会不会顺利飞升啊。”颜婴婴知道红鸟不能回应自己,索性自问自答,反正她也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要是她能顺利飞升的话,等她飞升之后,我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蓝涟若感觉自己听不懂颜婴婴在说什么了。 顺利飞升?提心吊胆? 颜婴婴和她在一起,会害怕么? 一时间蓝涟若想起颜婴婴小时候会下意识躲避她的举动,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她这个人也挺好的,修为高,还会照顾人,没想象之中的那么无趣死板。” 无趣死板…… 不过这话也不算有太大问题,她在全宗门人的眼里,肯定不是像洛婉儿那样讨人喜欢的人。 “也不知道现在她闭关闭到怎么样了。”颜婴婴叹道,“其实这么久没见了,还真有点想她了。” 旋即颜婴婴只觉得毛茸茸的鸟头强行分开她的手指,钻到了自己的手心中,鸟头上绒毛极软,蹭着细密的痒意一点点向上蔓延,钻到心底。 颜婴婴以为红鸟在邀宠,微微翻了翻身,将红鸟搂入了自己怀中。 她轻轻用脸颊蹭着红鸟的羽毛,鸟的羽翼比起头上绒毛来说偏硬。她深深吸了一口红鸟身上的气息,清爽而好闻的香气亦充盈在了她身体之中。 颜婴婴梳着红鸟绒绒的毛,语气郑重认真: “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只喜欢你,不喜欢她了好不好?我现在只喜欢你一个。” 旋即,她轻轻抿了抿下唇,低头在刚梳好的绒毛上吻了吻: “最喜欢你了,真的。” 第51章 半夜, 颜婴婴是被冻醒的。 寒气弥漫在她骨子深处,从内而外密密沁出,她感觉自己就像躺在一块冰窖之中。 她坐起来运功试图驱散这寒气, 但火灵力在她体内游走了好几个周天, 也没见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反倒是因为这运功, 被魔丹趁虚而入牵动了一下。 喉咙间泛起痒意,颜婴婴伏在枕上咳了一会儿, 洁白枕巾上多出了点点猩红,宛若暮春风雨中零落的桃花瓣。 小时候她被冻醒,往蓝涟若怀里一缩就好了, 可现在只有她自己了。 应该是她傍晚时候洗澡,没关好窗户所致。 春寒料峭,早晚若是穿少了最容易感染风寒。 偏偏她还粗心忘了添衣服。 那红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冷, 使劲往她怀里钻, 像是在告诉她自己的身体也能给她取暖。 暖绒绒的羽毛蹭着她的小腹, 一双有力的爪子紧紧抓在她衣襟上,就像生怕她忘了它的存在。 “怕我冷么?” 颜婴婴无力地笑了笑,她抱起红鸟在脸上贴了贴,颤巍巍地走过去烧水。她记得冥水桃枝给她下个了符,能保她三年不死。 这冥水桃枝下的不死符灵验的程度, 是那种就算你只剩一口气了, 这不死符也能保证你在维持期间内这口气不断,直到效力过了才能咽气。 但除了保命之外, 就没其他功效了。 不能抵御病痛,也不能驱散风寒。 虽然纯纯字面意思, 但这也已经够了。 红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陪她一起等水开。 炉子滋滋作响, 柴火的黑烟呛得颜婴婴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看着鸟儿在自己身边焦急地踱来踱去,她连忙伸手去摸鸟儿的头,安抚它: “我没事,别怕,乖——” 一口血从颜婴婴口中喷出,落在了鸟羽之上。 * 洛灵儿刚听从自家师尊之命,给山下的穷人施药回来,转头便看见一只红色大鸟朝自己飞来,咬着自己的袖口朝门口拖去。 红鸟身上还有半凝固的血迹。 洛灵儿是药修,虽不是亲和自然的木灵根,但她未曾杀生沾染业障,小动物们依旧很亲近她。她本以为这红鸟是受了伤,想要检查其伤势给它包扎翅膀,但她检查来检查去却没发现这鸟翅膀有什么残损。 好生奇怪。 没伤口,这血又是从哪来的? “不用检查了,应该是婴婴出事了。去看看吧。” 洛灵儿抬头一看,只见洛婉儿正站在墙头上往下瞧,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洛灵儿一慌:“婴婴?她回来了?姐姐怎么知道的?” “你姐姐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去看看。”洛婉儿跳下来,拍了拍手,顺手薅了一把红鸟的颈间毛,但这一薅就像是拔了一条龙的逆鳞一样,红鸟疯狂拍着翅膀,狠狠啄着洛婉儿的手。 洛灵儿想要阻拦,却被洛婉儿一掌推回屋中让她拿些银针丹药,表示这只鸟自己处置就行。 洛灵儿摸不到头脑,还是回屋翻找应急药箱。 “蓝涟若啊蓝涟若,烈鸣仙啊烈鸣仙,你也有今天。”洛婉儿压着声音,但丝毫不掩饰她笑得得意张狂,“你看看你看看,怎么变成这么一只可爱无辜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鸟了呢?” 蓝涟若大怒:“洛婉儿,你不说话死不了!” “是是是,死不了,当然死不了。”洛婉儿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她看着正在她头上盘桓随时都有可能俯冲下来啄她的蓝涟若,一脸坏笑,还哪有几分在其他同门面前那待人和婉的样子,“只不过你现在掉了境界,想要比我先突破可就难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想想让你做什么呢?” 在五年前两人都是七阶中段时候,两人立过赌约,就是先突破八阶的人可以要求后突破的做一件事。如今蓝涟若的修为已经掉到了六阶,根本打不过还在七阶末段的洛婉儿。 “你说,我要是让你蹲在笼子里面,让全宗门来观赏我最近得的灵鸟怎么样?” 蓝涟若的声音冷飕飕的:“洛婉儿,你想死么?” “不想,我还想再活个几百年,至少活够本再说。”洛婉儿把玩着手中长剑,信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家婴婴知道么?” “她不知道。”蓝涟若落在墙头上,冷冷道。 “我猜也是她不知道。要是她知道她那清雅端正的大师姐天天窝在她怀中求抱抱,贴在她手上蹭吃蹭喝……” 蓝涟若俯冲下来,周身瞬间覆盖上了金红的火焰,直取洛婉儿的面门。 洛婉儿急忙应敌,片片寒冰瞬间覆盖掌心,同袭来的火焰相抗。 金红的火焰和淡蓝的冰霜光华交织,在夜幕之下格外耀眼。惊动了不少若清宗还没睡的弟子,他们纷纷跑过来,看看是哪个同门晚上演习术法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下一秒…… “砰”一声巨响。 一人一鸟双双飞了出去。 第55章 洛灵儿手中提着药箱,看着地上或是被烧焦或是茎叶上凝着一层冰霜的草药苗,又看向被她一掌拍出去的姐姐。 已经是第三次了,洛婉儿这个月第三次把她可怜的小草药冻成一根根草药冰棒。 围观的弟子议论纷纷: “嘶,怎么感觉,洛师妹身上有股杀气,我没看错吧?” “应该……没吧。我也感觉到了,你看洛师妹那影子,感觉都比之前恐怖了不少。” “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洛师妹生气。今天晚上还算是没白来……你拉我做什么?” “还不赶紧跑?你想跟婉师姐一起挨打啊?这已经是婉师姐这个月第三次被扔出来了。” 瞬间围观者作鸟兽散。 “要打去武堂打,别来这里。” 洛灵儿看满院子精心培养的草药顷刻间成了枯枝败叶,只觉得心在滴血,若不是颜婴婴也不知现在如何,今天就先饶了这不靠谱姐姐一命。 这段时间对练的弟子多,受伤的也多,药堂里天天人满为患,其中最常的常客便是洛婉儿。 每天她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贯穿伤,并不致命,要是她再来晚半柱香时间,以她的修为,她身上的这些贯穿伤就会自愈了。 她知道洛婉儿是剑修,以剑法身法华丽殊胜为追求,却也怎么都想不破她身上这么多伤是从何而来的。直到她听见了几个同门的议论,方才知道这些伤口就是洛婉儿和同门陪练时候,开始几势根本不出手,任由自己被当木桩子让同门戳。 洛婉儿屁事没有,把跟她对练的师弟师妹一个个吓得不行,有的看见这血肉横飞的场面,直接吐在武堂里了。 小时候她记得她想成为像姐姐这样的人,但是现在要是谁说她像姐姐她能马上用银针把那人扎得千疮百孔。 她受不起这样的侮辱! 赶到南苑,洛灵儿一眼便看见了斜倒在软榻的颜婴婴,颜婴婴手脚冰凉,一旁的水壶发出滋滋的水开声响。洛灵儿忙关了水,打开窗户驱散徘徊在屋里的黑烟。 “婴婴,颜婴婴!” 洛灵儿拍了拍颜婴婴的手,颜婴婴气息微微,方勉强睁眼,无力地叫了声洛灵儿的名字。 洛灵儿把颜婴婴扶上床,抱了一床厚被子,细心地给她围好,叹道: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话说,大师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颜婴婴喝了口热水,微微觉得身上回暖了些。只不过她的手还在抖,她下意识想要靠近洛灵儿取暖,但这时候那只红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抢先一步钻到了她的被窝里。 鸟的体温往往比人的要高上很多,她能感觉红鸟最温暖的腹部紧紧贴着她的小腹,只要她微微一蜷,就能把整只鸟围在怀中。 洛灵儿见红鸟这般反应,却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问:“婴婴,这是你下山新收的灵宠么?” 灵宠护主在修真界其实挺正常的事情,这只大鸟这般行径,又是找她求助又是给颜婴婴暖床,显然就是灵宠了。 颜婴婴摇了摇头,缓慢地从头回答问题:“涟姐姐在山下修炼准备突破,这只鸟是……捡来的。” 洛灵儿神色一滞:“捡的?” 颜婴婴点了点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把手也埋到大鸟身上暖着。 鸟儿的身上实在温暖,而且软乎乎的,又能暖手又能摸毛。虽然都说鸟毛硬,但拨开最外面那层羽毛,触碰到里面的绒毛时候,摸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睡觉时候她身上只穿着一层纱衣,被子蹭得纱衣下摆撩了起来。她大腿内侧蹭到了鸟儿热腾腾的羽毛。 洛灵儿很快抓住了关键点:“那你这段时间一个人住?” “嗯,我一个人。” “用我来陪你么?”洛灵儿担心地问,“你一个人住,可以么?” “没关系的。”颜婴婴垂下眸子,被洛灵儿这样关心,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一个人的。晚上它会给我暖床,也不是太难熬。” 烛光微微,她拥枕侧卧,因为风寒脸颊泛起淡淡的潮红,不减春色桃夭之相。 洛灵儿心头略酸涩:“一只鸟怎么够用?那南苑旁边的房子还空着,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了。” 这样也好颜婴婴入睡之后有的照应。 若是夜半犯病,身旁也没个人送药送水,着实可怜。 旋即她叹道:“若是大师姐在身边,确实也能好好照顾得了你。” “大师姐能照顾,你姐姐就不行么?这么不相信你姐姐?” 门外传来轻轻的笑声,正是洛婉儿。洛婉儿快步上前,扫视了一圈没看见蓝涟若,再然后…… 怎么颜婴婴的被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正当她想凑近看个究竟时候,只觉耳膜一痛,旋即一声怒吼在她脑子之中响起: “洛婉儿,你要是敢说出来我的事情,看我不派五百只影灵鸟到你窗前给全宗门当场投放你起床全过程!” 第52章 颜婴婴又在房中养了几日, 看书打坐,练字逗鸟,除此之外就是和过来看她的洛灵儿说说话。 虽然她身子还是极为不适, 但还是勉强撑着自己每日去练几式剑术, 至少不能提起剑来就生疏得乱挥乱砍, 错了招式。 现在凤凰血契压不住她的魔丹,蓝涟若应该正值突破的关头吧? 蓝涟若在修炼, 她也不能落了后才是。也不知道蓝涟若这次闭关突破八阶能多久。 颜婴婴收剑归鞘,一时间虚汗如雨,双腿不住地颤抖。 她慢慢扶着墙回到了自己内室, 将无影挂在墙上,略微平了平气息,便去沐浴更衣。 整个过程, 那红鸟都跟在她身边, 不离不弃。 是夜她坐在窗边, 望着悬挂在空中的一轮明月,几欲提笔,却终究无字可落。 她缓缓伸出手,梳着红鸟的毛。 “明日便是若清拟会了。”颜婴婴隔着烛光望着挂在墙上的无影剑,只觉恍若大梦一场, 到现在她还是在梦中, 未曾醒来。 虽然平日里总想着若是以后能逃离蓝涟若,但她现在却发现和蓝涟若这么久的朝夕相处, 她已经根本离不开蓝涟若了。 颜婴婴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又给红鸟倒了一杯。 “我们两个凑合喝好了。”颜婴婴抿了一口茶水, 翻开手中的书, 这是她从藏书阁里借来的关于饲养灵宠的指南。 她翻了几页,只觉得文字从眼前流过,却有很快从脑子里面飞了出去,直到她看见一行字: “若欲灵宠早开灵智,可将适量灵力引渡于灵宠体内,亦有助于灵宠益寿延年。” 这样有用么? 她看了一眼正不紧不慢啄着茶水的红鸟。 明天问问骁白好了。 * 若清拟会在武堂举行,武堂三面都是看台,上设座位可供弟子随便选坐。擂台周围布设了结界,以免弟子之间斗法收不住力,波及了看台上观看其他弟子。 正对着擂台中间有一处结界封闭的区域,这是长老们的专属座位。 看台的第一排坐着的是药堂众弟子极其长老苏乔,药堂弟子们一般不会参加斗法,只不过洛灵儿除外。 目前洛灵儿作为她这一届唯二结得金丹的修者,自然也在参赛人员之中。 烟霞大会的参赛年龄要求在三十岁以内,若清拟会还有一层筛选参加烟霞大会人选的作用,故而采用小组积分淘汰制。让参赛的弟子分组两两对阵,胜者记一分,负者零分。每组有十个人轮流比试,选出五个出线,再重新分组,重复如此步骤。 只不过若清拟会是不论年龄,所有弟子都能参加,因而到时候按照积分一路筛选下来适龄前往烟霞大会的弟子即可。 若清宗的名额必然是有两个留给蓝涟若和洛婉儿的,除了这两个,只剩了八个名额。 目前若清宗在三十岁之内突破六阶的弟子有三人,突破五阶的有二十七人,名额也就是在这三十人之中竞争。 其实洛灵儿本来也是内定保送的,毕竟她是司药长老苏乔堂下排行第一的弟子,团体赛又刚需药修处理紧急情况。只不过洛灵儿想堂堂正正进入名单,故而选择参赛。 至于洛婉儿,虽然她也想凑凑热闹,用她的话讲便是调戏调戏手下众师弟师妹,但被闭关之中的皓若真人带出来的一纸口谕打了回去。 “欺凌弱小,成何体统!还不速速滚去闭关。若让为师出关之后发现你还不到八阶,为师定会在全宗门面前赏你笞尻之刑。” 笞尻,俗称打屁股。 想象了自家师尊口谕若是成真的场景,洛婉儿忙不迭麻溜滚回去练剑。 在抽签的时候,颜婴婴抽空问了骁白是不是给灵宠注入灵力这些问题,得到了骁白很详尽的解释。 可没等她再细问下去,已经摇到了她的签。 她慢慢走上擂台。 上次走上擂台时候,她被一群看她不顺眼的孩子围住欺负。他们觉得她只是一个废物,若不是仗着雪仙尊,她根本不配修行。 第56章 转眼之间,风流云散。 现在她站在这个擂台之上,对面的同门对她颇为敬重,抱拳施礼:“颜师姐,我是息素长老座下的吴天,还请颜师姐多多指教。” 看台结界之中。 “是你的弟子?”雪仙尊瞥了一眼正在磕瓜子的息素长老,笑道。 “那臭小子肯定不是婴婴的对手,让师姐家婴婴好好给他一顿教训,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这个道理。”息素长老扶额。 颜婴婴和其他同门弟子在某种程度上不是很一样,大部分人评价别人的实力大多还要看修为功法灵根之类的,而颜婴婴如今的战力风评完全是靠她自己实打实打出来的。 在若清宗内,很多一部分弟子都和颜婴婴组队执行过任务,开始的时候他们谁也不信这个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少女有着百分百的任务成功率,但后来…… 人人赞叹,无一不服。 * “颜婴婴,请多指教。” 颜婴婴拱手还礼。 她手持无影剑,虽然身形有些踉跄,但提着剑的手腕还是稳稳的。 剑术对她而言,其实更像是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伪装。以剑在前为诱饵,隐藏她的其他能力。 其实修剑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她个人因素,谁少年时不幻想自己是个仗剑走天涯的女侠呢? 这样朴素的理由便足够了。 对面的少年朝她笑了笑,亦祭出佩剑,神色自信:“我听闻颜师姐实力高强,切莫不要因为我修为低对我手下留情。” 实力高强么? 同门之间的切磋,她根本不可动用多少灵力杀招。 毕竟她体内流转着的灵力已经混合了不少魔气,对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修者,稍不留神魔气灌体,便容易废了这一身修为和仙途。 而且她也不得用太明显的精神力控制,否则极易被人分析她的控制能力加以针对。毕竟若清拟会只是小打小闹,烟霞会才是重点。 翻译过来就是,能用,但不能用得太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在场上控人认输绝对不行。 想起雪仙尊的分析,颜婴婴心中泛起些微苦涩,自家师尊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对面那少年是四阶巅峰修为,亦是剑修,虽然言词恭谨,但依旧不掩其浑身锋芒。 两人相对而立,等待兼职裁判的司药长老一声令下。 看台上的弟子议论纷纷: “吴天师弟这两年势头很猛,说是息素长老好不容易寻过来的好苗子,先天单金灵根,剑骨天成,有越阶挑战的资质。颜师姐现在这个样子,只怕……” 一旁坐着的师兄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为什么你会问出这样的话么?” “为什么?” “因为颜师妹是你的师姐。”那师兄顿了顿,又道,“凡是见过颜师妹手段的人,都清楚颜师妹是不可能输的。况且颜师妹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擂台上。 比赛开始。 作为第一场比赛,受关注度还是很高的。在距离长老席最远的一处看台角落里甚至开了赌盘,压谁赢谁输。 开赌盘的人也很精明,专门逮着新入门的弟子问要不要押注,毕竟新入门的没和颜婴婴一起执行任务的弟子,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体虚纤弱的少女究竟有多少实力。 都开赌盘了,谁还在乎这钱来得光不光正啊。 洛灵儿走了过来,手中提着一袋灵石:“我压吴天师弟。” “洛师妹,你这认真么?”开盘口的弟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自然是认真的。” “可这也……”他还在犹豫,但马上就被旁边的伙伴推到一边,伙伴接了洛灵儿手中的灵石,飞快登了记。 白来的灵石,有钱不赚王八蛋。 洛灵儿嘴角微微扬起,一双桃花眼笑得和新月一样。 宗门中人只知道婴婴强,却不知道婴婴强在哪里。 婴婴那一招一式俱是殊死的杀招啊,怎么可能对同门用得出来? 反正若是能赚钱,就用来请婴婴吃好吃的好了。要是赔了,她就去闹颜婴婴,让她补偿自己! 明明怎么都不亏。 * 吴天先动了。 吴天修习的是极为阳刚的《端锋诀》,是一本很出名的简谱,只有单金属性灵根的剑修才有机会修行。 《端锋诀》有六式,他如今不过十六岁,已经领悟了第一式,正逐渐摸索着第二式。只不过以他尚未结成金丹的修为,领悟一式剑诀已经可以称得上天赋异禀了。 一柄长剑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耳听金属破空之势,倏地只见剑分三缕,分别朝三个方向朝她刺来。 颜婴婴只在原地,动也没动。 与此同时她耳边传来了雪仙尊的传音,告诉她宁可认输,也不要使用杀招。 这一点颜婴婴自然是清楚的。 同门切磋,点到为止便可,又不是什么生死之敌,无需下手太重。 吴天这三道剑气皆是虚影,他真身藏在这三道剑气之后,只待她闪避这个空挡停滞的瞬间,对她进行截杀。 颜婴婴此时却也理解洛灵儿前些日子对她抱怨过的,洛婉儿和低阶弟子对练弄得一身伤的事情。毕竟以洛婉儿的修为,低阶弟子连一式都难接下来。洛婉儿对剑术的华丽追求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她宁可以身去试对面深浅,也不会轻易闪避。 洛婉儿这样固然有些托大的成分,但她也有托大的实力。 至于她自己…… 看台上传来一阵惊呼,只见颜婴婴身形一闪,躲过了这三道剑气。随即隐藏在之后的真剑接踵而来,当即贯穿了颜婴婴的身体。 当他们都为颜婴婴捏一把汗时候,却并未发现场上有任何血光。 颜婴婴的身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吴天心中大惊,旋即他便认出来了,这是虚步。 若清宗内乃至全天下的修者都会几手虚步,但像颜婴婴这样真身都转移走了,但残影还留在原地的实在没几个。这虚步俨然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可他并不知道,这并非单纯的虚步,而是虚步同颜婴婴的精神控制能力结合的效果,他所刺穿的其实只不过是颜婴婴分出来的一丝精神体,精神体不受刀剑损伤,自是对颜婴婴无碍。 “师姐的婴婴,还是像之前那样喜欢用精神力。”息素长老笑道,“看婴婴对精神力的控制程度,让我想起了当年怀安……” 坐在息素长老前面那女子骤然回头,直接往息素长老嘴里面塞了一颗葡萄: “师姐多吃些,这么多葡萄莫不是堵不住师姐的嘴?” 坐在息素长老面前那女子一身淡紫色交领襦裙,发髻间钗环隆重而复杂,不掩周身华贵气度,正是若清宗的怀安长老。 这怀安长老便是数年前若清宗开设讲授精神力课程的那位授业长老,留下了年末考核从长老到弟子无一合格的奇名。 “继续看吧。”雪仙尊息事宁人。 台上的吴天一剑刺空,又寻不到颜婴婴踪迹,已然方寸大乱。就在此时,颜婴婴的影子从他身后缓缓逼来,吴天心下一提,仗剑反手朝身后刺去。 但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眉心,他很清楚,只要颜婴婴抱有杀意,刚刚在他反手往身后刺去的那一刹,身前没有防备,他必定重创。 他和颜婴婴之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不说修为,就说战斗技巧的繁复性。有的时候常道的“一剑破万法”,还真未必生效。 “我输了。”吴天叹了口气,心服口服认输,“多谢颜师姐指教,我定回去好好修炼,到时候争取还有机会向颜师姐讨教!” 第53章 “颜婴婴胜。” 负责记录的药堂弟子在她名字上勾了一下, 武堂之上悬挂的偌大积分榜更新数据,她的积分赫然从零变成了一。 颜婴婴走下擂台,刚一下去就被洛灵儿拦住了。 “你你你, 你不是说好了你会输的嘛。”洛灵儿满脸悲愤, 一副被欺骗感情的样子, “亏我还想着趁冷门多捞一点。” 看颜婴婴的神情,她便知道洛灵儿大概是下注去了。只可惜洛灵儿赌运一点都不昌隆, 逢赌必输。 她问起来都变得轻车熟路了:“输了多少?” “足足一百个灵石呢。” 听洛灵儿用“足足”一次,颜婴婴未免有些想笑。这一百灵石还不够洛灵儿买一个炼丹炉。 “一百个灵石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吧?” “能够我买好几坛上好的杏花酿了,上次跟姐姐出去喝, 姐姐管着我都不让我喝多少。结果都没了,你赔我你赔我!”洛灵儿怨念颇为深沉,周围的弟子不约而同往远离洛灵儿的方向撤了撤, 生怕被洛灵儿的怨念波及。 “你对我没信心, 要我赔你?”颜婴婴伸手弹了一下洛灵儿的脑门, 将主动权拿回了自己手中。 第57章 她是雪仙尊的弟子,是蓝涟若的师妹,虽然雪仙尊和蓝涟若并没有要求她必须赢,但她骨子里还是多少存在些骄傲的。 暖春日光倾泻在她身上,稍稍驱散了昨夜骨子里透出的刺骨寒气。 那只红鸟坐在她的位置上, 等她回来, 轻车熟路地往她怀中一钻,毛茸茸的头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蹭了蹭她的胸口。 她的手腕被洛灵儿抓住了, 洛灵儿用力一扭,疼得颜婴婴险些叫出来。 “这样粗暴。”颜婴婴揉了揉她的手腕, 幽幽道。 洛灵儿扭过脸去:“谁像你?柔柔弱弱得戳人一指头都能把手腕弄脱臼。赔我赔我赔我, 还有你把我吓到的精神损失一起赔了, 你不知道我看你一副快晕倒在擂台上我都要吓死了么!” “第一场我不能输。” 颜婴婴被这声声如泣如诉的幽怨抱怨弄得头晕,她半靠在椅子背上,早阳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薄红,极为浅淡,像是抬抬手就能抹去。 虽然对上同门她无法全力施为很吃亏,但想要赢也不是没办法,也就是更精细地去控制每一分灵力便好。 “所以你为了不能输,连命都不要了?” 颜婴婴垂了垂眸子,微微报之一笑:“我现在还死不了。” “死不了?真可惜。你要是死了,我就跑去地府阎罗殿把你揪出来。先趁你是魂魄时候揍你一顿再把你拖上去!” 颜婴婴看着洛灵儿的侧脸,轻轻笑了。 洛灵儿从某种程度上,确实和洛婉儿很像,不愧是亲姐妹。就连和亲近的朋友一点就着正话反说的脾气都像得很。 她靠在椅子上,一边摸鸟毛一边看比赛。 随着比赛的进行,积分表上的名字顺序不断变动。很快就到洛灵儿上场了。 洛灵儿不是很走运,上来就遇上了一个六阶的师姐。显然洛灵儿没讨到什么好处,虽然已经尽力了,却也大败而归。 “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那符咒不要钱一样往我身上洒。”洛灵儿摸着袖子和头发上的枯焦,气呼呼地抱怨。 “毕竟你是药修,不擅长……” 话音未落,颜婴婴只觉身子一僵,她左半身突然就动不了了。 “继续看吧你,获胜者!” 她其实只是想安慰洛灵儿几句而已。 冤枉啊。 等到再次轮到她上场,洛灵儿方才将银针从她穴位上拿下。这次颜婴婴的对手名叫绛华,五阶修为,同刚刚打败洛灵儿的那个六阶师姐都是符修怀安长老的弟子。 符修是若清宗内几大分支之中最有钱的一个方向,年年能拿到的拨款比药修还多,就是因为符修他们每年都要购置大量的成品符箓和空白符箓作为给弟子的练习资源。翻翻符修的袖口领口,没有一个不是贴满了各种成品半成品符纸的。 当然符修的战斗方式亦简单粗暴,白话讲就是直接用符箓的威力堆死对面。 看见这两人对决,开盘口的那几个瞬间兴奋起来。 颜婴婴很强他们都知道,可绛华也不弱啊。绛华出去执行任务那声势浩大得能把附近十里八乡的邪祟都吓跑,硬生生能打出来九转天雷的架势。 再加上绛华修为比颜婴婴高些,因而很多人纷纷压了绛华。 很快颜婴婴的赔率便到了一赔七。 “颜婴婴你这次必须给我赢!我压了一千灵石,你要是输了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刚走进擂台结界,颜婴婴便听见洛灵儿的喊声,她脚下一踉跄,旋即感觉自己被人扶了一下。 “符纸威力巨大,颜师妹还是认输吧。颜师妹的身子,只怕受不了。” 她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藕荷蜜色袍服的少女站在她身后,正是绛华。 “不试试,如何知道受不了?”颜婴婴稳了稳身形,手指压了压自己腰间的佩剑,“绛华师姐不必管我身子如何,对其他师弟师妹如何,便对我如何就好。” 她们说的话都完完整整传到了众长老结界之中,只听怀安长老长长叹了一口气。叹气之后并没有接什么话。 后面的息素长老捅了捅怀安长老:“怎么了?平白无故叹什么气?” “我在想,若是我那下手没轻没重的弟子真炸伤了婴婴……”旋即她瞥了一眼端坐在正中央的雪仙尊,努了努嘴。 遥想十年前,她手下一个资质尚可的弟子,用符咒炸伤了蓝涟若的一条手臂,虽然被苏乔接回去了基本没事,但她还是被雪仙尊追在后面撵了整整一晚上。 “小的我不欺负,老的我还欺负不了么?怀安你给我站住,骁白,给我上去咬她!” 思及往事,雪仙尊微微一笑,这样的笑意看得怀安只觉遍体生寒。 明明暖阳打在她身上,怎么像待在冰窖里面一样? “别担心,怀安,我们老姐妹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就当切磋,切磋好了。” 哪里叫切磋,明明就是单方面的殴打。 怀安长老刚要哀鸣,息素长老借机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塞到了她嘴里。 “少说话,继续看。” * 绛华是五阶中段的修为,比颜婴婴这个刚结金丹的五阶初段要高一些。 应该大概能承受一些魔气吧? 颜婴婴心想。 可就在她思量如何对绛华时候,心底陡然响起了一道传音: “婴婴,不用照顾我面子,一定要把这丫头给我往死里打。” 这声音……不就是绛华的师尊,怀安长老么? 怎么还有提这要求的? 颜婴婴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再看向绛华时候,心中未免有些微妙。 要是绛华知道自家师尊让对手把她往死里打,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颜师妹,得罪了。” 待司药长老一声令下,绛华猛一抱拳,迅速祭出无数符箓,豆子一样往她这边洒来。绛华是火土双灵根,符箓亦以这两种属性的居多。 一时间场上尘沙漫卷兼着火光耀目,二者相交猛烈地爆炸起来。爆炸的浓烟瞬间充斥在整个结界之中,根本看不清擂台上的情况。 多亏有结界的阻挡,不然如此的灵力冲击能直接席卷整个看台。就算如此,坐在靠前排的弟子还是感觉一阵阵热浪袭来。第一排的药堂弟子更是屏住了呼吸,随时准备上台救人。 “我去,这么大的威力。绛华师姐这到底扔了多少符箓?” “至少得几十个。” “我感觉得几百个。” “一个符箓至少值三四个灵石,这样一场下来,这得多少灵石啊。” 看着成百上千个灵石瞬间在场内炸开,诸弟子无不震撼,正常弟子一年吃穿用度三百灵石足以,看着别人随随便便打一架就是自己两三年的生活费大抵没有不闻者伤心见着落泪的。 “你们说,颜师妹不会有事吧……”终于有人从高额灵石的震慑之中缓过神来,弱弱问。 “这么大威力,估计……” 凶多吉少。 尘烟渐渐淡去,影影绰绰能看见其中立着一道人影,只不过那道人影也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去。 在场所有人皆心下了然,这么大的威力,就算施放符箓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没事。 药堂弟子已经蓄势待发。 烟尘散尽。 颜婴婴身上满是尘沙血迹,她撑着手中无影,勉强站立,而那绛华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开盘口的师兄弟俩瞬间苦了脸,但压中的人纷纷惊喜地跳起来,毕竟看着那烟尘滚滚的场面,他们谁都没想到颜婴婴真的能赢。 现在他们单方面宣布,这个站在台上满身尘沙的师妹,就是全若清宗最美师妹! “胜者:颜婴婴。” 随着司药长老一声令下,结界门开,药堂的弟子连忙上前把被自己炸得不省人事的绛华抬了下去。而洛灵儿直接冲向了颜婴婴。 “扶我一下,灵儿。”颜婴婴咽下一口血,她靠在洛灵儿身上,由洛灵儿搀扶着走下擂台,那大鸟也飞了过来,啄着她的手指。 “这鸟在担心你呢。”洛灵儿瞥了一眼红鸟,叹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回去休息好了。反正你已经有两分,今天就剩最后一场了,不打也没什么。” 颜婴婴动了动手指,抚摸着红鸟的脖颈,略微点头:“那就有劳你送我回去了。” 虽然颜婴婴打赢了,只不过颜婴婴很清楚自己能赢,全靠凤凰血契带来的恐怖的自我修复能力。 在符箓爆炸的时候,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闪身到绛华身边。绛华以为她没事便大了胆子觉得自己也能抗,便直接硬接自己的符箓,被炸了个七荤八素。 一路上颜婴婴很少说话,听着洛灵儿因为终于赌赢了而兴奋不已地喋喋不休,她也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应和。 终于到了南苑,刚踏进门,颜婴婴身子一软,手中无影铛一声落在地上,意识彻底消散了过去。 第58章 第54章 当颜婴婴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活物便是那只鸟。 红鸟见她醒了,收了收翅膀落在了她枕边,颜婴婴无力地抬起手问它今天有没有吃东西, 旋即她从红鸟的眼睛之中捕捉到了深深的关切。 不知怎么, 这红鸟让她想起了蓝涟若。 每次她醒来时候, 蓝涟若都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关切, 问候,还有心疼。 这鸟对她的目光和蓝涟若几乎如出一辙。 “你这目光,好像我的大师姐。”颜婴婴虚弱地笑了笑, 抬手抚摸着红鸟的头。 红鸟头上立着一簇金色的毛,浑身羽毛光亮,披着淡淡金光, 在尾羽长齐之后更加漂亮, 光下隐隐见五色交映, 整个屋子因其熠熠生辉。 之前因为这可怜的鸟被烧焦了一半的毛她未曾理会,可现在这只鸟已经完全恢复成正常的样子,怎么看上去这么像传说之中的凤凰? 她怕不是把蓝涟若的祖宗给带回来了吧。 这样一想,颜婴婴未免对这只鸟有些肃然,但这肃然自洛灵儿进来之后便消失了。 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 这只鸟在洛灵儿端进来的药碗之中啄了一下, 收翅窝在她身边,满是献媚。 高傲的神兽凤凰应该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吧…… 颜婴婴收回目光, 轻唤了一声洛灵儿,问她自己今天有没有喂鸟。 “你喂了啊, 一早就起来喂了。但这鸟不吃不喝的, 硬是要跟着你走, 回来时候也就在你身边趴着,一动不动。”洛灵儿扶着她坐起来,将药碗塞到她手中,“不过除了这个,这鸟还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它好像和我姐有仇。” 颜婴婴被呛得咳嗽几声:“什么?” 洛灵儿讲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每次这只鸟碰上洛婉儿,都要和洛婉儿打上一架。一鸟一人打得有来有回。 当然受伤的还是附近的花草树木,不是被冻得奄奄一息就是被烧成了焦炭,要么直接冰火两重天双重折磨。 此鸟亦是火灵力的。 虽然觉得这只鸟如此行径实在不像神兽作风,但颜婴婴还是忍不住问了洛灵儿对这只鸟所属物种的看法。 “凤凰?像又不像。”洛灵儿皱了皱眉,“凤凰不是已经消失了么?当年神魔大战时候,凤凰神已经陨落,那是唯一一只纯正的凤凰。这只应该是凤凰的混血吧。” “这样说来,应该是涟姐姐远房表亲了。”颜婴婴微微笑着,“你说要是等涟姐姐回来,看见自己的远房表亲会什么反应?” “大概会炖了吧。” 颜婴婴想着之前蓝涟若打山鸡的样子,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休息了一下午,颜婴婴精神状态比同绛华那一战后好了些,简单沐浴后,洛灵儿问她想不想出去转转,正好她一个人在屋子里也很闷,便欣然答应了洛灵儿的邀请。 两人最常散步的地方便是清宁池,不过鉴于被上次任务堂那一窝老不正经和小不正经给她们留下的心理阴影,两人便上了清风崖。清风崖上清风习习青松挺拔,入眼一派清爽气象。 两人立于崖上,共同望着天边淡紫色的云霞,刚欲交谈,倏地只觉脚下大地一阵震动。 “怀安师妹,你过来,到师姐这里。”雪仙尊语气轻柔,脸上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脚下却不慢,始终追着在前面的怀安长老。 怀安长老跑得飞快,根本不敢停,但她这终究少了雪仙尊一个境界的修为,她逃得累个半死也甩不开追得从容的雪仙尊。 “我不来我不来,明明你家婴婴打赢了我家绛华,凭什么挨打的还是我?” “怀安师妹,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了?” 怀安长老调动灵力,加快速度:“别来,你别过来,不然我——” 此时怀安长老已经跑上了清风崖,赫然看见在崖边站着的洛灵儿和颜婴婴,她就像见了救星一般,一把抓过颜婴婴,手刀横在了她脖子上。 “别过来,不然你这可爱的小徒弟,就要香消玉殒了。” 颜婴婴放弃抵抗:“怀安长老……” 洛灵儿目瞪口呆:“……” 怀安长老压低声音,声音里俱是幽怨:“你们给我装装样子啊,平时上课时候对你们那么好,你们可不能这样见死不救。没看见再打我就要被宗主打死了么?” 说着她抬头,赫然变了一副嘴脸:“师姐你别过来,你再近一步,我就带着你这小徒弟跳崖!” 说着,怀安长老挟持着颜婴婴,当着雪仙尊的面,从清风崖上以一种极为优雅的姿势跳了下去。 怀安长老是变异风灵根,纵风自如,在她拉着颜婴婴刚跳下去,颜婴婴便觉得背后清风托扶,落下去的速度是肉眼可见的缓慢。 自然,怀安长老怕雪仙尊半路截胡,将她“挟持”到自己的住处,确定每个角落都设下了“此处禁止雪仙尊进入”的符纸之后,才放她离开。 她刚出来,当头就撞上了追来的雪仙尊。雪仙尊一把抓住她检查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没事,师尊。”颜婴婴苦笑,“怀安长老并没有为难我。” “真不知道她怎么教徒弟的,就教徒弟拿符箓炸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她年年要申请这么多经费,等我回去就给她砍半。省得她那宝贝弟子打个架都能浪费掉一年的花销。”雪仙尊朝着怀安长老的小院冷哼了一声,抬高声音,就是明摆着给怀安长老听的。 风声萧瑟,一声哀嚎宛若怨灵,从小院中传出:“师姐,不要啊——” * 回到南苑,隔壁的洛灵儿正在调试新到的炼丹炉,她也不好打扰,便回到了自己房间,拿起昨晚看过的灵宠指南。 但她并没有翻开,而是在想今天的战斗。 和同门斗法与同邪祟斗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战斗,同邪祟斗法无需考虑邪祟如何,一时失手将其杀死也在情理之中,可与同门不行。 今天的第三场比赛她弃权了,也不知道对手是谁,和她分在同一小组的同门有一个六阶的师姐,若是对上,她也没有太大把握的胜算。 她想到荧惑的身法。 纵然她自己身形如影如幻,但和荧惑相比,还是慢了不少。荧惑的剑气迅若雷霆,虚实相交,实就是虚,虚就是实。 要是她也能像荧惑那样快便好了。 在练剑的时候,她问过雪仙尊秘诀,雪仙尊只告诉她要摸索和自身灵力气息相吻合的剑道,方能大成。 历览修真大贤,皆是人剑合一不分彼此,人与剑之所以能合二为一,其中的媒介便是灵力。 灵力与人自然是融合在一处的,而剑并非如此,需要长年累月的磨合方能互通心意。所挥出的每一招每一识,上面所附着的灵力,都应符合灵力的特质。 譬如她的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乃至阳至热之火焰,就不太适合采用偷袭这样的方法,毕竟这火焰实在掩盖不住滔天气势,偷袭起来极容易弄巧成拙。 三昧真火亦是太阳之火。 太阳灼热,炽烈,有扫除一切黑暗的能力,因而同她体内那颗魔丹的交锋极为严重。 等等,扫除一切黑暗。 这是否便意味着,越炽烈太阳之下所带来的影子便越清晰? 一时间心头那一点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只不过她并未明悟,影子依旧若隐若现。颜婴婴心知这还是自己心不静的缘故,她定了定神,盘膝而坐,尝试进入内景。 再睁眼。 眼前一片连天蔚蓝的湖水,涟漪层层荡开,极尽温柔。 这次她并未看见上次在内景之中遇上的秃毛红鸡。只不过这对她无关紧要,颜婴婴用意念幻化出灵剑,思量着应当如何。 在内景之中,思绪往往运转得比在外界要快,亦不用担心肉身束缚而不得施为。 * 蓝涟若伏在窗外树枝上,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后,墙头上探出了一个人头,朝她眨了眨眼睛,她振翅飞了过去。 一鸟一人停在一处僻静角落。 “涟若,你多久才能变回来?”洛婉儿开门见山问。 蓝涟若盯着洛婉儿的手,洛婉儿指间的伤痕极为明显,这伤痕并不是与师弟师妹陪练弄的,而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你去摘凤首了?” “自然,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洛婉儿笑道,“早点回来,省得天天麻烦婴婴。婴婴那小家伙自己都顾不来自己,还得伺候你吃喝拉撒睡。不如让你早点回来好。” “她又不知道我是我。”蓝涟若罕见地没有反击回去,“她只是觉得我是个漂亮的鸟罢了。” 洛婉儿忍俊不禁:“鸟就算了,还漂亮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那尾巴……” 笑到一半洛婉儿骤然止住,原本还带着焦痕的羽毛如今已经修复完好,在月色之下光彩交织,熠熠生辉。 第59章 “婉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并非人族呢?” 蓝涟若静静问,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很想知道这一点。 就连她自己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本体并非人类而是凤凰,这个秘密看上去目前只有雪仙尊和冥水桃枝知道。洛婉儿是如何一眼便能认出她来的呢? 这根本是想不通的事情。 她盯紧了洛婉儿的眼睛,生怕遗漏什么变动。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其实你已经有你自己的猜想了,不是么?” 洛婉儿收敛了往日轻佻放纵的语气,她掌心托起一朵鲜艳的赤色莲花,但莲花四周却弥散着透明的冰雾。 分外妖冶诡媚,却死寂而肃杀。 冰雾弥漫过来时候,蓝涟若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她不得不周身燃起烈焰抵御这样蚀骨的寒气。 秘法,冰雾绛莲。 仅仅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要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了,现在的日子我还挺喜欢的。”洛婉儿收了莲花,眨了眨眼睛,很快恢复了她正常的语气,“不过,我感觉你现在需要回去看看你家婴婴了,她好像又出事了。” 下一刻,只听砰一声巨响从南苑中传来。 一鸟一人当即往南苑中里赶去。 院落之中,围墙半倒,一股热息隐隐从倒裂的砖石喷吐而出。红衣少女执剑收势,薄金剑芒荡开,将另一半没倒的墙也震出了道道缝隙,整面墙都呈风雨飘摇,摇摇欲倒。 蓝涟若默默将站位调整到一棵树上,却不想洛婉儿发动轻功,亦跳了上来。 吃瓜八卦之心,人鸟皆有之。 树下好戏开场—— “婴婴,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隔壁院落陡然传来一簇极阴极冷的火光,洛灵儿的脸赫然出现在颓圮的残垣断壁之间,她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今天刚上手,却被倒塌的砖墙砸烂的—— 炼丹炉残片。 第55章 看洛灵儿没有马上发火, 洛婉儿啧啧称奇:“灵儿这孩子对婴婴真能忍,要是换了我砸了她的炉子……” “她会毫不犹豫把你丢出去。” “嘘,小声点。”洛婉儿伸手捏了一下蓝涟若的翅膀, “你想让灵儿发现么?” 蓝涟若心中啧了一声, 别过头去, 当然不想。 谁想啊。 洛灵儿发火时候一人一鸟都领教过,谁也不想继续想体验洛灵儿那能把衣服和羽毛烧得一干二净的阴火。 毕竟那可是接近于红莲业火层级的火, 要是洛灵儿境界和她们差不多高,足够阴燃到连她们骨头渣子都不剩。 树上归于静默。 树下。 颜婴婴和洛灵儿隔着残破墙瓦相对而望,洛灵儿神情那般哀怨, 看得颜婴婴很不好意思。 她刚刚于内景之中明悟了一式剑法,便想在院落之中操演一下,但却不想这一式剑法威力如此之大。只是一挥一收, 便已经毁了大半个院落。 眼看着洛灵儿步步走来, 颜婴婴下意识往后撤。洛灵儿那双桃花眼中怨气冲天, 足足能养活十几只准备化形的荧惑。 哀怨哀怨,既有滔天哀伤,也有滚滚怨气。 但她的语气却又是那样柔和平静:“婴婴,你怎么躲着我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别过来,姐姐你正常点, 她害怕。 颜婴婴往后退着。 退着退着便靠上了墙。 下一息, 她的手腕被洛灵儿抓住了,旋即耳边响起洛灵儿幽幽的声音。 “婴婴, 别躲着我,让我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我其实很担心你会受伤的。” 这样的语气实在过于阴恻恻。 再加之现在洛灵儿只穿了一身雪白袍服, 月色之下活像从井底爬出来的某位怨鬼。 颜婴婴两眼一翻打算装晕, 但旋即她就感觉到洛灵儿的手在她腰间的软肉一掐, 颜婴婴一个激灵直了身。 洛灵儿以相同的力道又掐了她的腿和胳膊,名义上是检查有无暗伤。 颜婴婴被她掐得实在受不了,连连求饶: “别掐了别掐了,你的炉子我赔给你,我再也不在练剑时候拆墙了,好姐姐放过我好了。” 洛灵儿药修出身,对人体穴位把控得极为精准,每一下都往她穴道最疼的地方掐,让她的身子又疼又麻。 听她这话,洛灵儿脸上依旧保持着奇异的微笑,语气森森:“你要赔我么?不过之前我还得给你检查检查,要是落了什么暗伤,怀安长老的下场你不是没见过。” 但就在此时,陡然间隔壁院落里火光冲天,映红了半天夜色。 洛灵儿脸色骤变,急忙松开颜婴婴往自己那院子冲过去。 她栽下小半年的灵草啊! 她新培育的这灵草名唤丹飞,是用来制作一种对火灵根极有裨益丹药的原材料,一不留神便容易自燃,需要时时盯着。 这明明是晚上,怎么这些祖宗就一不留神自燃了! 炉子没了可以再买。 灵草没了的话,她这小半年可就白忙了。 想到若是苏乔明日在众药堂弟子面前一本正经地宣布她年末考核作废的事情,洛灵儿刚刚对颜婴婴的怨气便转移到了这一堆动不动使性子自燃的灵草上。 院落之外的树上,蓝涟若施施然收拢翅膀,一眼都没看她亲手制造的作案现场。 但洛婉儿没她跑得快,还挂在墙上的洛婉儿登时承受了此时洛灵儿所有的怨气。 “洛——婉——儿——” 洛灵儿咬牙切齿,指节掰得啪啪响:“你给我滚下来!” * 颜婴婴回到房间里。 她一头扎进被子,将被子滚得牢牢缠在自己身上,她方才恢复了平静。 在刚刚关于光与影子之间关系的顿悟,她发现自己竟然能操纵着灵力,缓慢地同化吞噬着魔气,虽然这只是一小步。 但这意味着若是长期保持下去,这颗魔丹迟早有一天会被她转为己用。 光与影是分不开的,有光便有影。 光能吞噬影,影亦能吞噬光,但二者终究不可分开,始终都要保持着某种平衡,最终趋于一个整体。 太极生两仪,两仪自是阴阳,世间一切皆可分为阴阳评说。光是阳,影是阴。 魔气亦是阴毒之物,故而于影同源为阴物,她的吞噬魔气,并非是将魔气抹除或者强行压制,而是将魔气之中对她有害毒物暂且提取,保留阴的一部分,进而结合阴阳两仪循环之法加以融合吞噬。 颜婴婴在床上滚了几圈,卷到被子紧紧缠在身上整个人都动不了了,方才挣脱来被子坐了起来。 她凝神闭目,重温着以灵力吞噬魔气的感觉,端坐修炼,一夜无话。 自然,她也不知道隔壁院落昨夜的风波。 次日她准备将这件事告诉雪仙尊,可当她刚走上清心堂,赫然见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少年迎面而来。 白衣玉冠,缓带束腰,步履风流,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颜姑娘别来无恙?” 不知怎么,云弋感觉这位小师妹身上有种和上次见不太一样的气息,从视觉上来看,这位颜姑娘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周身萦绕的阴冷之气也浅淡了下去。 一只红色的鸟蹲在颜婴婴肩头,羽毛五彩交织,尾羽自然垂下,长得垂到了颜婴婴腰际,似有香风祥云相随。 除了体积小巧些,这鸟简直是和她在古籍之中见到的凤凰一模一样。 “颜姑娘的这个……灵宠。”云弋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还是用灵宠称呼比较礼貌,“是凤凰么?” “凤凰大概没有这么小的?” “也对。”云弋摸了摸鼻梁,“昨日于武堂见过颜姑娘风采,着实让在下敬佩。” 颜婴婴点了点头,她感觉这次同云弋并非偶遇,果不其然寒暄过后,云弋下文很快便开门见山: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云弋道,“听闻颜姑娘对精神力的控制精妙过人,在下可否向颜姑娘请教一二?” 云弋如今是六阶巅峰修为,她能感觉到自己距离七阶只有一层薄薄的纸,但就是捅破这一层纸,让她却觉得难如天堑。 她乃文音双修,是扶风山谷这些年第一个能完美做到二者兼顾的弟子。因而被选为扶风山谷谷主之子云浅内定的道侣。 从小到大她的修炼皆领先旁人,未曾遇上过瓶颈,故而她也有自矜的资格。可如今她却卡在六阶巅峰数年未曾有进益。她来到若清宗想要找洛婉儿对战,以期悟得突破之机,但数次交手之后依旧停滞不前。 洛婉儿无奈,故带她见了雪仙尊,雪仙尊亦不好跨宗执教,便告诉她颜婴婴亦可胜任。 了解云弋来意之后,颜婴婴亦知非自己,若清宗再无能胜任此人,况且她对云弋观感一向颇为良好。 只是略微点拨一些,不碍事的。 * 武堂看台之上,来观赛的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60章 擂台之上原本应该双方对决的场面,如今却只站了一位弟子。现在已经连点了三次名了,若是不来就自动判负。 “听说昨天颜师妹最后一场因为伤势过重弃赛了,今天不会是没好吧?” “就颜师妹那身子骨,只怕今天也来不了。” “嘘,少说两句。昨天我听说宗主她老人家追着怀安长老上了清风崖,还逼得怀安长老跳崖了。” “有这事?” “千真万确!” “最后半柱香时间,若是颜婴婴不来,即刻判——” “我来了。”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霎时间众人只觉得武堂之下虚影错乱,下一刻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擂台之上。 少女虽然面色惨白,但唇间噙着浅浅笑意,为整个人都增添了一抹光辉。 武堂看台之上喝彩阵阵。 自从他们昨天看了颜婴婴的两场,谁也看不出来颜婴婴究竟是怎么取胜的,便极为期待颜婴婴的出场。就像人人都渴望拆穿戏法本质的过程一样,他们也想看看颜婴婴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但这次他们依旧失望了,只在一个错身相交之间,那同颜婴婴对阵的弟子便应声飞了出去,连一丝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怎么有种觉得颜师妹能和婉师姐碰碰手的感觉呢?” “和婉师姐境界也差太多了吧,不至于不至于。” 那人连忙改口:“说不定过几年就行了呢。颜师妹才多大啊,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在众人的议论之中,颜婴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可她还没坐稳,就被诸多同门围了上来。 有好奇的: “颜师妹,你刚刚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术法,方便透露一下么?” 有不服气的: “颜师妹,到时候我们比一场,我一定能看穿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还有抱着某种心思的: “颜师姐现在有没有道侣,要是没有,可以考虑一下我么?” 颜婴婴:“……” 只不过幸好不等她开口,被她抱着怀中的红鸟猛地一扇翅膀,长长的尾巴毫无差别地攻击着除她以外的所有人。虽然不至于对谁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还是足够她脱身了。 目前还搞不懂这红鸟混了多少血统,只不过颜婴婴感觉刚刚鸟儿的举动像极了一只护主的狗狗,对除了自家主人之外的外人抱着无差别驱赶的想法。 清宁池旁的大槐树抽了新芽,嫩绿鹅黄,和风吹拂,别具一番温柔。 看得人着实欢喜,心底有什么东西也似一泓春水荡开,涟漪波纹荡漾开来。 若清拟会的抽签是全宗门灵鸟传讯,故而不怕离了武堂听不见错过。 她能感觉到鸟儿的头蹭了蹭她的脖颈,像是在邀功。 雪仙尊的灵宠骁白便是禽类,她也见过一些其他禽类灵宠,它们多半更喜欢站在主人头上或者肩上,那里看得远又不受拘束,想飞随时就可以飞一圈。 而像这只红鸟那样喜欢趴在她怀中的着实少见。 会不会是翅膀上有暗伤什么的? 想到这,颜婴婴靠着树坐下,顺着鸟儿翅膀根缓缓摸着鸟儿的整个翅膀,肌肉和骨骼的线条似乎都没有问题。 倏地,鸟儿的翅膀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像是模仿着她的动作,一边翅膀负责扇动保持平衡,另一边则从她的手腕一点点向上,划过她的整条手臂。 “你也想摸我么?”颜婴婴眸中略有惊喜,她轻轻碰了碰鸟儿的爪子,鸟儿拍打着翅膀,反抗一样啄了下她的头发。 力气不轻不重,就像是逗弄一样的惩戒? 她竟然有被一只鸟调戏的感觉? 颜婴婴抬了抬眸子,徐徐抓住鸟儿颀长的脖颈,鸟儿这一受制,下意识在她手中挣扎起来。 看得颜婴婴心中颇有几分满意,她低下头,徐徐吻了吻鸟儿的面颊。 “你说,你这样可爱。我太喜欢你了怎么办?” 第56章 若清拟会持续了小半个月, 洛灵儿拿到烟霞会的资格证积分便抽身而退。颜婴婴虽也想如此,但奈何她不上场还好,一上场她就有种必须要赢的执拗劲头。固而闯过了一场又一场对决, 直至决赛。 决赛之前有一天的休息准备时间, 她去了趟寒潭。 寒潭保留着她与蓝涟若两人的生活痕迹, 光洁的石桌倒映出她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她将披风裹得紧了些, 走向寒潭。 这五年间她同蓝涟若朝夕相处,她见到最多的便是蓝涟若端坐在寒潭之中,薄薄金红光彩萦绕她全身, 交映着浅淡冰蓝的潭水。 凤凰火焰的灵力炽烈,同冰泉相交,蒸腾出的烟雾让寒潭恍若仙宫之景。蓝涟若本身貌美, 又穿着偏于素淡, 在浩渺云烟之中活像天人临凡。 尽管看了五年, 每次想到如此场景是,她还是难免心头悸动。 蓝涟若的皮囊,确实美得无可挑剔。 颜婴婴在潭边坐下,掌心托起一簇火苗,她定了定神, 将手伸入潭水之中。 冷热相交, 寒风皱起一层潭水,凛冽的寒气裹挟水雾而来。 水雾呛入肺内, 颜婴婴收回手,伏在寒潭边低低咳嗽起来。这时候她只感觉有什么在轻拍她的后背, 抬头一看是跟在她旁边的红鸟。 这样简直像极了蓝涟若习惯的动作。 难不成这就是蓝涟若? 这个念头倏地在颜婴婴脑子中蹦出。 只不过代入一下, 蓝涟若将头埋在她怀中的样子, 她默默将这个设想从脑子中取出出去。 绝对不可能。 “你这个动作,让我想到了我大师姐。我咳嗽时候,若是她在我身边,她也会这样拍我的后背。”颜婴婴慢慢坐下,红鸟便主动飞了上来,她已经熟练地伸手去接,将鸟儿紧紧搂入了怀中。 “之前,我们在这里住。这一世她对我是极好的。”颜婴婴叹道,“若是我能忘了曾经,我说不定……” 说不定会像诸多流传的话本那样,倾慕这个美貌又强大的大师姐,不断去接近她,耍小聪明想方设法留在她身边。 可她不行。 “我在想,这辈子她还会入魔么?” 颜婴婴顿了顿,旋即苦笑:“其实入魔不入魔的,只要别把我再抓起来折磨就行了。我现在这身子可经不起她折腾。” 仙与魔,终究不过一念之隔。其实若她作为第三视角来看,在这个世道所谓正道距离白有很远的距离。 是非黑白,善恶难分。 有时候她也有过悲观的念头,干脆自暴自弃任由这世道覆灭算了。但真正看若是这世道有覆灭的危机,她却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毕竟这世道,还有更多面对诸多混乱却无能为力,只想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 记忆流转入上辈子蓝涟若堕魔之前。 彼时魔域封印破损,被压抑了许久的魔族席卷而来,对仙门宣战。 魔族胜,便解除封印,让魔族也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在世间。 仙门胜,魔族便自甘退居回魔域,再不出一步。 这样的要求其实看来还算正常,但在诸多仙门看来是魔族挑衅和威胁,双方因此开战。 颜婴婴那时候她亦得了属于自己的机缘,精神力浩渺强大,能将瞬息万变的战局迅速传达到所有修者的意识之中。 蓝涟若亦代表若清宗参战。 彼时蓝涟若尚且清正,烈鸣弓上凤凰烈焰烧尽魔物魍魉。这一场大战魔族损伤惨重,仙门众决议要不要一举荡平魔界。 那次会议召开的时间便是蓝涟若飞升的前夕,在一群大能聚坐一处商讨时,蓝涟若找上了颜婴婴。 上辈子两人虽为同门师姐妹,但关系却不冷不热,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虽然从一开始,颜婴婴还是想与蓝涟若交好的,但无奈没什么良好的切入点,到后来她得了属于自己的机缘后也对此无所谓了,便将同蓝涟若交好一事搁置在一旁。 同魔族这一战中,两人都是若清宗的人,不过一个在前线一个在后方,很少见面。 这次私下找上来,颜婴婴未免诧然。 “师妹,没必要了。” “为何?” 蓝涟若脸上无悲无喜,如今九阶巅峰的她气息内敛,她站在窗边,静静道:“凡是都要讲究一个道理,不可操之过度。” “除魔,不是本分么?” 蓝涟若没有回答,当她再看向蓝涟若时候,蓝涟若已经消失不见。 在这个世间,修者除魔的确是本分,可,是又不是。 理解这一层,是她已经被蓝涟若抓走关入地牢之后。 她听蓝涟若身边的魔侍议论,天界派遣使者谒见魔尊的事情。这一层就很微妙了,天界的立场明明是最应当铲除魔界,但却用了“谒见”之词,而不是荡平魔寇。 天界需要的,是仙门同魔界的制衡。二者缺一不可,不然就不至于当初降下封印,而不是彻底抹杀。 第61章 这样的封印隔绝仙魔,反而有种让魔族休养生息的意味。 总之各种利益权衡之间,并非一言一语概括能描述的,也没有什么二极管一般的纯黑纯白。 “她对我的那些事情,毕竟关于我,是我夺了她的气数。她怨我恨我,都是正常的。但若是再来一次,我也不想了。” 蓝涟若听着颜婴婴说的话,若非如今她是鸟身,现在大概已经震惊得完全说不出来话了。 从颜婴婴的话中,她大概能推测出来在此之前颜婴婴活过一世,在那一世,她堕了魔,将颜婴婴抓起来进行非人虐待折辱。 那一世的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她恨颜婴婴么?可若只是因为雪仙尊的偏宠,未免太肤浅了。她不相信那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或是说,堕魔之后会影响她的心性,让她将本来很微小的事情无限放大? 婴婴…… 她想要唤一声颜婴婴的名字,但她还是克制住自己出声的想法。 颜婴婴经过上辈子那样的虐待,这辈子还是留在她身边,怕不过只是阻止她堕魔吧。故而她能感觉到颜婴婴在她身边时候,她总是格外好运。 这几年颜婴婴不顾病体风雨无阻下山执行任务,只是为了从妖物邪祟身上汲取气运。若是汲取气运的话,其实抓野妖灵兽也没什么不可。 可颜婴婴只是从邪祟身上汲取。 这样纯澈的心思,其实放眼整个修真界都难找的。人一旦有能力,就想着要有自己的特权,都是人性中最寻常的事情。从古至今,哪个仙门背后没有尘封的腌臜历史,哪个大成的修者手上不是鲜血累累? 她缓缓伸长脖颈,浅浅啄着颜婴婴的长发。 为她挡下魔丹,大概也是怕她因此而堕魔吧?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如今知晓了颜婴婴的过去,她心底像是被抽去了一大块一样,又空又麻,是接近木然的奇怪感觉。 木然之后,她又很想知道,颜婴婴现在还怨她么? 想杀了她么? 若是颜婴婴知道她就是她怀中那只鸟,只要颜婴婴愿意随时可以用刀将她的头割下来,颜婴婴会动手么? “怎么了?你像听懂了我说的话一样。你怎么能听懂呢?”颜婴婴瞥见鸟儿神情之中的专注,勉强笑了笑,“在为我觉得悲哀么?其实也没什么,我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多悲哀,我这个人很清楚我要做什么就是了。” 她将手指插进鸟儿颈间的绒毛,轻轻挠了挠,轻声道:“上辈子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她待我的好,我也会记得。不会将两辈子混淆,放心。” 这辈子,自己待她真的好么? 由开始的愧疚,转而在师尊告诫之下,在颜婴婴死前总要做做样子,再到种下凤凰血契…… 不仅如此,她还对颜婴婴产生了危险的念头。 八阶突破的失败,便是这样禁断又隐秘的心思,乱了她的心神。 这是她自己的错误。 凤凰血契是她真心的,那时候颜婴婴的肉身濒临崩溃消亡,只有凤凰血契能将她救回来。 可凤凰血契对魔丹的压制,又在她突破失败中破碎,她还被打回了原型本体。尽管能压制住一部分,但剩下的大部分痛苦还得颜婴婴自己去扛。 旋即她只觉得脖颈间传来淡淡的热流,尽管这里是寒潭,常年冰髓清寒,可她还是感觉自己就像照在暖阳之中,被晒得浑身羽毛蓬松酥麻。 旋即她心中一震:注入她体内的,正是精纯的三昧真火灵力。 魔气已经侵入了颜婴婴的全身,她的灵力怎么可能这般精纯? “我听骁白说,给你注入灵力能辅助你突破,灵兽突破到一定境界,便能开启灵智,和人一样说话,或者是化形。对了,骁白就是那天我见师尊时候和你打起来的那只鸟,它是师尊的灵兽……” 颜婴婴絮絮地说,她很少有机会说这么多话。说出来倒也觉得浑身清爽,像是卸掉了困扰她多年的重负。 “这么久了,我还没听见你说话。就算是鸟应该也有自己的叫声吧,你能叫一声给我听听么?” 蓝涟若装作听不懂,并没有动。 凤鸣清越,不鸣则已,一鸣万鸟拜谒朝贺,场面极为盛大。 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不叫的话,也没什么。其实我挺想听听你和我说话的。或者等你能化形也好。” “等这辈子大师姐飞升之后,我想找个地方隐居,不想介入这些纷争。但灵儿很可能不会跟我一起走,到时候我们刚好有个伴,没事能在一起说说话,种种蔬果,平日上街赶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颜婴婴忍不住揉了揉鸟儿的绒毛,她顺着鸟儿的头一路摸下来,手指划过鸟儿的翅膀,又轻轻捏了捏翅膀尖。 “你要是不说话就当你默许了,那就一言为定。现在也该给你起个名字,用来称呼你的。”颜婴婴想了想,“我不会起什么名字,如今临着寒潭月影对你说这些话,就叫你对月如何?” 蓝涟若摒弃杂念,低头蹭了蹭颜婴婴的手背。 第57章 若清拟会的决赛如期而至。 颜婴婴的对手是本场获胜呼声最高的弟子, 修为六阶巅峰的半弦。 那天从寒潭回来之后,颜婴婴就去调查了一下半弦的情报。 半弦比蓝涟若和洛婉儿还要大一届,她是明|慧长老颖灵真人杨络手下最出色的弟子, 法修出身, 身负水金双灵根, 至柔至刚,往复变幻莫测。之前她的对手从来没有在她手下撑过一招。 而且她在一次年末考核的斗法项目上, 一度打败过洛婉儿,蓝涟若也只是勉强获胜。 在上一届由天寻宗办的仙门大会上,半弦也在单人组也取得了不错的名次。 “婴婴, 这次我把全部家当都压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许输!”洛灵儿在擂台下朝她笑着挥了挥手。 洛灵儿能感觉到颜婴婴对获胜的渴望,因而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告诫颜婴婴量力而为, 因为她感觉颜婴婴根本不会听。 颜婴婴走了剑修这条路子, 剑修主张一剑破万法, 因而多少会有几分宁折不弯的傲骨在身上。虽然颜婴婴作为剑修并不纯粹,但剑修这点臭毛病她是一点没落。 若是不让她上场还好,若是一放她上场,她不是获胜就是要战到力竭昏死过去。 她能做的只有在下面观望颜婴婴的状况,随时准备施救。 两人交手之前的例行自报家门也很简单, 没有一句废话: “颜婴婴。” “半弦。” “比赛开始。” 随着司药长老一声令下, 半弦操纵着水灵力,一条水龙破空而出, 直取颜婴婴的腰腹咬去。 颜婴婴往后撤了一步,虚步发动, 辅以精神力定锚, 转瞬间她出现在了半弦身后。但水龙觉察到她的用意, 急转回身,挡在了她与半弦中间。 半弦双手结印,猛地一推,水龙以攻为守,张着血盆大口朝颜婴婴咬来,龙尾一扫截住了颜婴婴的退路。 颜婴婴手中无影出鞘,周身灵力升腾,无影之上覆了一层火焰,隐约能看见火焰内暗藏的淡黑魔雾。 她有魔气这件事在若清宗并非秘辛,她体内魔丹之事由司药长老传到了其他长老耳朵里,再传给各自的亲传弟子,最后整个门派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都说水克火,但这火若是三昧真火呢? 属性相克在更高属性面前可未必适用。颜婴婴提剑一挡。 水龙与火剑相交,发出滋滋的刺耳水开巨响,看台上的弟子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浓浓白烟升腾弥漫,将两人的影子淹没,水龙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半弦看自己召唤出的水龙就要被火焰烤干,迅速翻转结印,想要将水龙收回去,但她猛地发现,整条水龙都被灌注了魔气,若是她此时收回,便会直接魔气入体,影响她的下一步术法。 这几天比赛下来,半弦亦在观察这个颜婴婴。颜婴婴有一个特点,就是极为迅捷,身法并不比鬼魅慢到哪去,作为她的对手容不得一丝疏忽。 半弦当机立断,放弃将水龙收回的念头,而是重新结印,刚刚还萎靡不振的水龙气势暴涨起来,它身上覆盖了一层金灿灿的鳞片。 至柔至刚,大开大合,正是半弦熟悉的战斗方式。 金龙盘旋长啸,由至柔之水转化为至刚之金,朝颜婴婴当头扑来,似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样是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在对面的威压之下,颜婴婴唇角涌出了血,她身形腾挪,躲过金龙扫尾,借势跃到空中,剑锋接住了当头抓来的利爪。 金龙力道极大,震得颜婴婴虎口发麻,眩晕之时,金龙的尾巴狠狠扫到了颜婴婴的膝盖。剧烈的钝痛让颜婴婴清醒过来,她感觉自己的膝盖青肿了一大块,她撑着不让自己退后一步。 铿然一声巨响,一人一龙分开,颜婴婴身形踉跄,还是被突然间泄力的冲击震得半跪了在地上,擦了擦唇角的血,平复着呼吸。 第62章 金龙乘胜追击,伸爪朝她狠狠抓来,颜婴婴趴下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了金龙的利爪。同时她迅速抓起无影站了起来。 金龙盘旋在她头顶,悬在颜婴婴上方警惕待命。 “实力差距太大了。”明|慧长老叹道,“话说师姐,你为什么不允许直接让婴婴用精神力控制?” 想起前几天怀安长老的前车之鉴,明|慧长老只觉得脊背发凉。她这老身子骨可经不起雪仙尊和骁白的折腾。 “婴婴的精神力控制天赋如此高,要是让上三宗的人知道了,来我这里挖人怎么办?”雪仙尊笑道,“我可舍不得。” 明|慧长老战战兢兢瞄着雪仙尊:“可要是不让婴婴如此,恐怕很难打得过我家半弦。” 雪仙尊摇着扇子,慢条斯理道:“没事,我很有原则的。小辈我不管,但小辈的师尊我还管不了么?” 明|慧长老嘴角抽搐,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香蕉,抬腿就要往外走。 怀安长老隔岸观火:“明|慧师姐,你这是往哪走?” “我去把我脖子洗干净回去等着。” 与此同时,看台上。 洛婉儿同蓝涟若坐在了一起,蓝涟若依旧是鸟身,只不过洛婉儿选的角落僻静,且众人的目光皆被场上的激烈战况所吸引,根本无暇在意周围。 “你说谁能赢?”洛婉儿问。 蓝涟若毫不犹豫回答:“半弦。” “奇了,你怎么这次不相信你家婴婴了?”洛婉儿和蓝涟若也看了几场颜婴婴的比试,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蓝涟若如此笃定颜婴婴会输。 “半弦可不是宗门里面其他绣花枕头。”蓝涟若淡然道,“不过半弦能打过婴婴,可未必打得过我。到时候师尊负责老的,我负责小的。” 洛婉儿扶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该说你这是上行下效还是耳濡目染? 别看如今蓝涟若被打回本体,但蓝涟若的实力依旧摆在那里。而且在本体之中她操纵控制灵力比这二十几年维持人形时候还要精妙。 “总感觉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洛婉儿无奈道。 “传统习俗。” “……好吧。” 想到若是在颜婴婴对面的是自家妹妹灵儿,蓝涟若追杀自己的场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算了。 洛婉儿继续看起了比赛。 不管结果如何,半弦看上去凶多吉少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蓝涟若心底并不觉得半弦获胜十拿九稳。 有一天晚上颜婴婴斩出的那剑,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现在这个修为应该有的威势。至少她不敢随便不设防就去接。 她的目光转向了擂台之上。 金龙盘旋在头顶,口中吐息滚烫,居高临下盯着她,堵住了她的去路,倏地金龙当头抓下,那利爪破空声刺耳,裹挟着滚滚热浪,要将她吞噬。 颜婴婴手中无影附着的火焰越发红得深邃,她能感觉剑身传来震颤,无影就要承受不住她压缩的灵力了。 刚刚半弦是试探,她亦在准备。 如今是时候了。 她将五感阈值调到最大,却闭上了眼睛,循着那日劈开南苑砖墙的感觉,一剑挥出,以精神力探查为引,指向金龙扑来的方向。 原理倒也简单,将她灵力之中混杂的灵气鱼魔气暂时分开,彼此压缩,灵力和魔气天生的冲击会让这本就因为压缩而产生的强大威势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威力可不是对应灵力与魔气的简单加和。 三昧真火的余威呈滔天之势,瞬间层层席卷了整个武堂,一时间武堂看台上亦免不了三昧真火的威压和灼热,坐在前排的不少弟子连连擦汗,修为偏低的甚至被压得口鼻溢血。 金龙虽然灵活,但这剑气实在太快,它身躯来不及闪躲,或者说在意识到需要闪躲时候,这道剑气已经刺破了它的双目。 剑气荡在结界之上,又迅速回震开来,那龙目处此时已经被熔灼出了一道豁口,气雾升腾,水流滚烫如注。 半弦迅速结印,她的双眼血泪涌出,水龙和她的本体亦有连接,显然已经受到了反噬。 而颜婴婴在斩出这一道剑气之后,已然力竭,只堪堪躲过金龙狂躁之下的双爪,还是不及闪躲被龙一尾巴扫飞了出去。 若是她掉下擂台,便是直接输了,只不过那龙在扫向她的力气极大,她后背撞上了结界,又被弹了回来,狠狠摔在了擂台边缘。 她能听见自己骨骼断裂的脆响,体内的凤凰血契正极快地修复着她身体上的重创。颜婴婴身下已是一滩血泊。 她身着红衣,从外表上看不出伤势如何,但从出血量大概能推断出她的伤势绝对不轻。 其实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挥斩出这一剑,就算输了也不会输得太难看,至少也能证明自己有些实力。 但现在她还没掉下去,她便升起了些别的心思。 要赢。 这样的想法一旦升起,便在心底彻底扩张,占据着她全部意识。 就当到时候面对蓝涟若的演习了。这等修为差距,不试试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刚刚那被甩飞出去又被弹下来的感觉,实在太像被金龙玩弄的破布娃娃了。 已经这样狼狈,要是再输的话,大抵上会更狼狈吧。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颜婴婴咽下喉咙中的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不敢在给无影注入灵力,刚刚那一道剑气荡出已经远超无影的承受能力,她看见了无影剑身表面出现了几道裂痕。 剑身发出悲戚的嗡鸣,显然无影剑在承受她的灵力时候也极为痛苦。 剑亦有灵,只不过无影并非她本命灵剑,人剑之间无法互通心意,仅仅能简单感觉到彼此的情绪。 “委屈你了,无影。” “若是坚持不住,可以认输,以人身安全优先。”司药长老提醒道。 若是颜婴婴输了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要知道半弦可是之前能与蓝涟若和洛婉儿这两个怪才相提并论的程度,只不过蓝涟若和洛婉儿终究还是太耀眼了些,因而半弦的声名也就没那么鼎沸。 要知道扶风山谷目前年轻弟子中最强的,云浅云弋二人,也不过六阶巅峰。 刚刚那一剑已经足够证明了颜婴婴的实力,她有跨阶挑战的资格。若是她修为高些,那龙便不是被废了眼睛,而是直接被砍成碎片。 颜婴婴完全听不进去这样的话,如今这种地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若是她能近身,她便可以操纵精神力或者气运来控制半弦。只有这种情况下雪仙尊才允许她使用精神力控制。 这便是所谓的藏拙。几乎所有宗门都会调查其他对手宗门参赛者的情报,要是过早将她的控制能力暴露给其他对手宗门,很容易被提前克制。 毕竟颜婴婴的地位更多是一支奇兵,而不是以强横的修为碾压过队友的绝对实力者。 颜婴婴苦笑,在众人本以为颜婴婴会认输的时候,她将无影剑放在一旁,道了声无事,可以继续。 她看了一眼半空之中的金龙,虽然金龙刚刚被她熔断的地方已经被重新补上,但眼睛不是那么好恢复的,金龙已经成了一条盲龙。 对面的半弦双眸紧闭,两行血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划下,格外诡异。 这龙和半弦五感互通,刺瞎了金龙的眼睛也会反噬到半弦身上,令其暂时失明。 如今看不见的半弦只能采取听声辨位。 听声辨位到底要比以双目视之要慢。 颜婴婴站起身,弄出了些微声响,以此诱敌,登时那金龙找到了目标,利爪挥下,要是这一爪她硬接,全身骨头都能被它拍碎。 看台上惊呼阵阵,弟子们都以为这样的颜婴婴肯定是躲不过去了,但下一瞬,颜婴婴凭空消失了。 颜婴婴出现的位置正是半弦身后,距离半弦只有三尺之远的位置。 正是她之前所设的精神力定锚点位。 只是颜婴婴虽然神出鬼没,那金龙速度也不慢,在察觉到她此时的位置后,紧随而至挡在半弦身后,热息满面,逼颜婴婴撤退。 但颜婴婴迎着那金龙的热浪而上,台下不少弟子被颜婴婴这样不要命的战斗方式震慑住了,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生怕多看一眼颜婴婴当场就被金龙拍碎脑颅。 眼见金龙利爪要向自己抓来,她将精神力探知阈值开到最大,金龙的动作在她眼前逐帧进行。在金龙利爪带着滚烫的水汽要抓到她额前的碎发时,颜婴婴偏了偏身。 左肩传来一阵撕裂性的剧痛,金龙的利爪已经狠狠插进了她的肩膀。 或许是早年受魔丹折磨已经磨炼出来了,颜婴婴对剧痛的抵抗能力还是有一些的,现在她与半弦的距离已然只剩了三寸。 三寸,两寸…… 金龙利爪疯狂在她身体里搅动,狠狠钻进她的肩胛骨,撕扯着她的肋骨和肺脏,左肺受伤的窒息感让她意识一阵迷蒙模糊。 第63章 一寸,只剩一寸。 她身形骤然前倾,相当于直接将自己的身体交给金龙处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一片肺叶被金龙利爪几乎撕裂,但也就在这时,她抓住了半弦的脚踝。 她的精神力如水如针喷薄而出,迅速侵占了半弦的意识。那金龙身形骤然软了下去,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声,锐利的鳞片消散无踪,化为一滩水落在擂台上。 水同她的血混合在了一处,艳色近乎惨烈。 上一次如此重伤,还是被蓝涟若种下凤凰血契时候,只不过那时候她全身内脏都被绞破了,现在只伤了肺脏,相比之下倒也没那么惨了。 况且凤凰血契带给她不俗的修复能力,破损内脏的创口在徐徐蠕动,进行自我愈合,只不过似乎这样伤情的确有些严重,凤凰血契也无可奈何。 她感受着汩汩鲜血从左肩胛骨的撕裂处涌出,躺在自己血中很温暖,就像泡在柔滑的温泉水那样,暖乎乎的,让人浑身放松。 刚刚和半弦接触那刹那间,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感觉,半弦她没有气运么?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那就在这里,睡一觉好了。 第58章 入睡容易, 但醒来之后再想睡就难了。 听着里屋颜婴婴夜半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洛灵儿紧紧抿着唇,她的眼睛哭得红肿, 只能低头捣药, 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些。 颜婴婴赢了, 她在开设的赌局赚了不少,但她宁可自己亏得血本无归。 颜婴婴你傻么?就算输给半弦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半弦比你大了多少! 就这么想赢么?修道修得清心寡欲,你这个六根不净的傻子! “婴婴……” 一滴暗红色泪水落入研钵之中,将捣碎的草药阴燃成灰。 * 里屋, 雪仙尊,骁白和蓝涟若守在颜婴婴床边。此时骁白已经知道了跟着颜婴婴的鸟儿便是蓝涟若,对同类的敌意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突破个境界被劈回了本体, 怎一个惨字了得。 自家主子这两个徒弟, 一个是倒霉,一个是作死。 骁白扇了扇翅膀,化形成了一个白衣美人,出去看看药有没有熬好。 颜婴婴半卧半伏在软枕上,呛咳出的血沫染在手中帕子上, 宛若风雨之后零落满地的桃夭残红。 她左肩的伤口被包扎好了, 她能感觉到鲜肉轻轻蠕动着,正在慢慢愈合。 “躺着好了, 别乱动。”雪仙尊摸了摸颜婴婴的脉息,眉头蹙起, “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这场若清拟会只是为了烟霞会选出有资格的人, 是输是赢重要么?” “第一和第二相比,师尊会选哪个呢?” “我会优先保住自己的命。” “……弟子知错了。” 颜婴婴弱弱回了一句,不再言语。 她也知道这是自己莽撞了,若清拟会终究还是无关紧要的,就算非要赢了所得的不过一个虚名儿,就算输了,输给比她大那么多的半弦也不是什么丢人事。 但她就是不想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多了这些要争强好胜的心思,但争强好胜本就是人之常情。 雪仙尊瞧着颜婴婴神色恹恹,面容惨白,也并不打算往下追究。 哪怕有凤凰血契加持,她这样严重的伤想要彻底恢复不留暗伤也需要至少半个月时间,更别提魔气还会不断出来捣乱阻碍她的恢复。 若只是撕裂伤看着吓人,倒也没那么严重,可若是在龙爪穿透颜婴婴肩胛骨时候,以金化水,水中有金。当结界打开苏乔查看颜婴婴状况时候,赫然发现颜婴婴整个胸腔里沉积着大量浓郁的金灵力,几乎堵塞住了心肺二脏。 这才是几乎致命的根源所在。 虽然苏乔已经清除了大部分金属性灵力,可还有一小部分若是强行清除,势必对心肺造成二次损伤。 苏乔对灵力的控制远没有那般精妙,想要彻底根除,无非只有二人。 如今半弦识海受创,依旧昏迷不醒。而另一人便是冥水桃枝…… 冥水桃枝千余年间未曾亲手杀戮,但因她而死的白骨累累,便是因为她命犯因果,一切倾慕她的都会死于非命。 因而冥水桃枝选择了遮掩真容,从不示人,奈何她天生媚骨,就算遮得再严,也会有不少被她的气息所吸引产生□□,迷恋她,倾慕她,最后因此被因果律条处罚而死。 蓝涟若和颜婴婴之所以能全身而退,大概是蓝涟若于情爱之道一窍不通,而颜婴婴年龄偏小,不会受媚骨影响。 就算如此,冥水桃枝终归还是危险,能不见尽量不见。 雪仙尊知道冥水桃枝那样恶劣的性子,自打上次蓝涟若悄悄带着颜婴婴去寻访冥水桃枝,只怕冥水桃枝已经惦记上了自家这个小弟子。 “涟姐姐,她什么时候能出关?” 颜婴婴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她胸闷得厉害,每说一句话都要伏在枕上喘息好一会儿才能抬头。 雪仙尊瞥了一眼红色大鸟,方道:“不急,突破八阶总要不短的时间,少说几天,多了几年的都有。你这些师伯师叔,当初突破八阶最短的也得几个月。” 原来要这么久。 此时她方才发现,虽然她总想着将来如何逃离蓝涟若,但她还是不由得去惦记着蓝涟若。 是这辈子蓝涟若的照顾让她产生了依恋心理么? 若是这样,还是不要为好。 颜婴婴心中惶恐,手指抓着枕巾,唇边沁出血色,顺着素白的枕巾弥漫星星点点,她喘息得厉害,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雪仙尊徐徐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婴婴别怕,为师就在这里陪你。” “师尊……” 颜婴婴声音颤抖,清泪顺着脸庞滚落而下。她抓住雪仙尊的手,睫毛剧烈颤抖,旋即她感觉到雪仙尊将她扶了起来,抱在怀中。 在雪仙尊怀中和蓝涟若的并不一样,雪仙尊更为浑厚,她闭眼便异常安心,就像母亲的怀抱。 “别哭了,这些年,你受的苦太多了。”雪仙尊擦了擦她的泪水,依旧将那句话道出,“婴婴,要是觉得修行太苦,你就算不修,也没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雪仙尊知道颜婴婴怎么都要继续下去。 颜婴婴才五阶初段,挥出的那一道剑气,理论上简单,但是将灵力压缩凝结,毫无杂念斩出这一剑,实际上来说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这需要极为精妙的控制力。 和颜如烟实在太像了。 同颜如烟的像,其实并非音容笑貌,而是刻入骨子深处的相若。 在雪仙尊怀中,颜婴婴勉强入睡,可她睡不踏实,时不时呛咳醒,脸色煞白,显得唇上的血色越发瑰艳。 “涟姐姐……”颜婴婴微微睁开眼睛,马上改口,“师尊。” “就算睡不着,也好好休息,少说话。”雪仙尊叹道,旋即问,“还是我抱着你你睡不着,想回床上睡?” “我这么大了,师尊抱我不会累么?我自己躺下就好。”颜婴婴将头埋在雪仙尊臂弯间,眼角泪水滑落。 “想涟儿了?” “……我刚刚想,要是涟姐姐在这里就好了。” 她确实想蓝涟若了,她很希望这时候蓝涟若会在她身旁,这可能是这几年里养成的习惯。 雪仙尊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蹲在桌上的红色鸟儿。 蓝涟若注视着颜婴婴片刻,无数记忆片段在眼前闪现。 颜婴婴总是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难受睡不着时候抓抓她的衣角和头发,她稍微对颜婴婴安抚几句,颜婴婴便能渐渐继续入眠。 这样说来,是不是意味着颜婴婴还是和她更为亲近? 可上次寒潭之中,颜婴婴对她说的话历历萦绕耳畔。 既然亲近,为什么还要恐惧? 颜婴婴不知道她的本体,就连她在被劈回原型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只凤凰。断然不会存在瞎编故事让她因此愧疚的道理。 蓝涟若心中五味杂陈,她抖抖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 冥水桃枝府中。 小花妖们吵吵闹闹,围着一个面色极冷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其中一个抬头,倏地看远处一道阴影朝这边飞来。 荧惑眼力极佳,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便是颜婴婴身边那只鸟。 拜冥水桃枝为师之后,冥水桃枝还没有正式传授给她什么,只是说她现在没什么活人气,要让她陪园子里小花妖们玩上一阵子再说。 她明明已经死了,还要什么活人气? 荧惑收回目光,继续给小花妖们念她手中的话本。 蓝涟若停在冥水桃枝房间前,用翅膀敲了敲门,只听一声进来。 她飞了进去,此时冥水桃枝正蹲在地上侍弄着面前的草药。见她进来也没抬头,蓝涟若深知大抵她一飞进冥水桃枝的地界,便被她感应到了。 第64章 她在冥水桃枝的书架上蹲下,收了翅膀,等冥水桃枝修剪花枝。 当然,冥水桃枝确实知道蓝涟若到来,对蓝涟若来意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好歹在世间也承了这么多年骂名,若是没有背负这骂名的本事,她也无需在这混了。只不过她还是有些震惊:便是端木雪并没有告诉她的弟子关于她命犯因果之事。 其实与其说这叫命犯因果,不如叫天罚,天罚的降罪是绝对的。因而在这里的小妖,都被她摘除了部分情魄,故而显得娇憨天真。 她留在颜婴婴身上的花瓣也能监察颜婴婴现在的状况,有助于她在这边施法维持颜婴婴的生机。那花瓣从昨天起就显出枯萎之势。 大概是被金和水二灵力所伤。 冥水桃枝剪下一片叶子,起身同桌上的其他草药根叶混在一处,拧出汁水旋即倒掉,转而将剩余的残渣放在了小炉里烤着。 做完这一切后,她方才道:“颜姑娘的药本座已经准备好了,等一炷香时间就能拿出来,你先在这随便坐坐罢。” 蓝涟若惊了一下:“前辈怎么知道婴婴的事情?” “本座若不知,你以为本座的第一妖医只是浪得虚名么?”冥水桃枝徐徐道,将目光从小炉上挪开,看向蓝涟若,“若是为了颜姑娘,直说罢。” 冥水桃枝虽然自己喜欢打哑谜,但她并不喜欢别人和她沟通时候转弯抹角。毕竟几乎所有来找她的都是为了寻医。 医者最恨的就是病患或病患家属有话不直说让医者猜,天下乱七八糟疑难杂症那么多,也不是按照标准医术生的病,只是看着就极易混淆相似病症,还得一个个猜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前辈可曾有让晚辈暂时恢复人形的方法?”既然冥水桃枝都这么说,蓝涟若便直接问了出来。 “以你的资质,最多半年时间便能彻底恢复修为,急什么?” 蓝涟若回看向冥水桃枝,讲了颜婴婴的事情。 她讲的很详细,言辞表述难免会稍微夸张偏颇,但终究还是情感婉转真挚。 冥水桃枝颇为动容: “到底终究还是痴儿,只不过本座想问问,你对颜姑娘,究竟是同门情谊还是所谓情爱?” 蓝涟若怔住了。 说是同门情谊,她的确想爱护颜婴婴,想抱着她,想安抚她,想在她身边照料她,希望她能平安少病。 只是当她看见颜婴婴和洛灵儿在一处时候,就尤为感觉心中像被什么塞住一样,又空又堵,总想找什么由头将两人分开。 但若说是情爱,颜婴婴不过十五,也太小了,似乎还不适提及所谓情爱。 “大概……算同门情谊吧。”蓝涟若踌躇着,“情爱之事,婴婴还小,若是我有此心,与禽……” 蓝涟若一时间卡住。 现在的她好像从某种意义上,正是她刚刚想要说却没说出来的禽兽。 第59章 “同门情谊和情爱并不冲突。历来多少你们修真界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亦是来自于同门。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这些本来就关系亲近, 或授受功法,或帮扶疗伤,或共同行动出任务入秘境, 肌肤相亲次数极多, 彼此对性情了解本就比与旁人要近。动心亦是常事。” 冥水桃枝一席话恍若醍醐灌顶, 蓝涟若态度越发恭肃。 “那依冥水前辈来看,我现在当若何如?”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的事情, 本座这个老妖怪也没法说。”冥水桃枝俯下身,搬了一盆灌木过来,拿起剪子修剪起枝条, 边修边道,“不过本座可以给你讲讲当初你师尊的事情,你师尊当初心悦之人, 也是她的同门。” 虽然感觉在背后听人讲究自家师尊不好, 但蓝涟若的羽冠还是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完全暴露了她的好奇。 “本座要是不说,这些事只怕她会藏一辈子也不说出来。本座也不会讲太多,待本座修剪完这盆花,故事也就差不多了。” 虽然她在听冥水桃枝说起雪仙尊有心悦之人时候,已经将宗门内的各个长老猜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连闭关没出过门的皓若真人也算在了里面, 但当她知道雪仙尊那位心悦之人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雪仙尊所怀恋的那人, 不是别人,正是颜婴婴的母亲颜如烟。 “你应该很震惊。不过当初那时候,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端木雪和颜如烟那两位整日眉来眼去, 天天不是你进我房里就是我进你房里, 恨不得整日用根绳子绑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为何……” “你应该知道,本座有天罚在身,本座月貌花容,对本座一见倾心者众多。”冥水桃枝唇角弧度向上微微挑起,“自然,他们都会被天道惩罚处死,这是本座所受的天罚。你颜师伯身上也有。” 蓝涟若瞳孔一震:“是什么?” “命犯五弊三缺,别人占几样就已经够惨了,她占全了。”冥水桃枝轻轻笑着,“要是她和端木雪真能结契,只怕端木雪活不了几天了。” “为何至此?” “和本座原因一样,当初胆大包天到拒绝天界的邀请。人也好,妖也好,想要飞升必先承受天劫,位于九阶之后,渡过天劫,便为神明,就会有天界引渡使来迎接,册封神位。本座和她当初都拒绝了。” 蓝涟若忍不住问:“拒绝之后就降下了天罚?我听说人世间为官的亦能推辞,这……” “推脱不得。” “未免也太霸道了。” 冥水桃枝莞尔:“得亏我们在这里,你敢说出这样的话。多少修真者梦寐以求的就是飞升,去做那九天之上逍遥的神仙,享人间烟火供奉。可真正飞升的能有几人?至少近千年来没有,天界那群算年纪也至少几千岁了。” 她顿了顿,又道:“明明都是几千岁的老头子老太太了,一个个还这么小心眼,一点重话都听不得。” 虽然蓝涟若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方便问太多,但奈何她能明显感觉到冥水桃枝话中就是留个引子,引诱她继续问。 既然冥水桃枝愿意讲,她也就顺着问了下去:“当初前辈是怎么拒绝的?” 冥水桃枝正等着蓝涟若问,此话刚好合了她的心意,毕竟她虽然想跟人讲这些,但奈何很多一听她拒绝飞升就扼腕叹息哭天抢地让她还以为是她被天界拒绝了,而不是她拒绝了天界。 “本座嫌那一帮老家伙说话聒噪,跟山鸡麻雀叫似的,知道的那叫天界早朝,不知道还以为乡下老头老太太赶集,我不爱听。” 蓝涟若:“……” 这样的理由,着实戳人心窝子,也难怪会被记恨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弱弱问:“那颜师伯呢?” “她嘛。”冥水桃枝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虽然蓝涟若和颜如烟相处的日子很短,但她记忆之中那个如烟如雾的女子永远是浅笑着的,温柔到了极致,从她嘴中实在无法想象能说出这种又尖酸又戳人心窝子的话。 完全猜不到。 见她猜不到,冥水桃枝又叹道,公布了正确答案:“罢了,她是说自己无才无德,不配居此重任,恳请另择有德之人。” “这话听上去,很正常?” 也确实像颜如烟这样的女子能说出来的,客气又不失礼数的婉拒。 “可在那群老东西耳朵里,就会理解为‘你们这小庙容不下我这尊大佛’。他们也知道自己无德无能,算有自知之明。”冥水桃枝摇摇头,“天道嘛,不高高在上就以为自己不是了,骨子里自卑得很。让他们滚出来和本座这个妖医打都打不过,要本座说,只要眼睛不瞎谁也不会留在那里。” 抱怨完这一堆,冥水桃枝倏地回过神来,又补充了一句: “说了这么多,今天说的这些,应该不会影响你想要修炼飞升的决心吧?” * 冥水桃枝将手中花枝修剪好,方想起刚刚答应蓝涟若将端木雪年轻时候的事情,却绕着绕着回到了她自己和颜如烟身上,只不过看蓝涟若听得入迷,亦无伤大雅。 至于颜婴婴的状况,她能感应到她花瓣传来的反馈,并不乐观,但也在她能处理的范围。 大不济就去阎罗殿堂堂正正闹一场。 “刚刚你说你要暂时变作人身,本座倒有个法子。”冥水桃枝取出一枚丹药,这枚丹药不同于一般丹药以黑棕褐为主,而是透明的,像是一枚小巧的水晶球。 “晚辈吃下这个就好么?” 冥水桃枝略一点头。 蓝涟若并没有怀疑,拿起这枚丹药便咽了下去。 倒无甚滋味,反倒像吞了一块固体的水,可温度适中,并不冰那样冷。 冥水桃枝拨弄着手中的叶子:“你就不问问这是什么?若是毒呢?” 蓝涟若笑了:“前辈若想杀晚辈,何必用毒?” “这话倒极是。本座与人交锋每每都是光明磊落,天道加在本座身上的东西够阴损了,本座也得中和过来才是。” 第65章 冥水桃枝抚掌大笑。 片刻后,蓝涟若化成人形好端端坐在了桌旁,只不过她身上并没有她想象那样□□,而是穿着一件窄袖样式的深黑袍服,袖口和裙摆上绣着密密的桃花暗纹,做工绣纹俱精巧绝伦。 她有些好奇冥水桃枝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比问起过去更为僭越,似乎就是窥探术法了。 她端坐在桌旁,等着冥水桃枝开口。 “本座这里你可以一直维持人形,但要是到外面,你一天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人形。这衣服也是特制的,可随你人身时候出现,变回本体时候自动隐藏,不用特地去换衣服藏衣服,省时省力。是本座一个得意术法。”察觉到蓝涟若略微有些失望,冥水桃枝轻轻笑了,“无妨,一个时辰也能做很多事了。” 一个时辰,能做什么呢? 蓝涟若正思量此事,旋即将冥水桃枝将一本笔记丢在了她面前。 笔记纸张都是极新的白,上面墨迹未干,应该是刚写出来的。 蓝涟若翻了几页,上面都是关于病患的照护方法,列举种种情况应该处理的方式,事无巨细,一一列出。 仅仅是关于“头疼”这一条,下面就列了百余条可能的病因,轻到发热重到颅内血管破裂识海受损,且皆用小字写了应对方法。 整本笔记的内容和颜婴婴目前的状况基本相对。 “将上面的记住了,到时候及时应对,会比阿乔强不少。” 冥水桃枝还记得她传授苏乔功法时候,苏乔尚未自封封号妙安。那时候苏乔还是个小姑娘。若清这派虽是端木雪和颜如烟所创办,但这几个长老都出自一派,俱是千年前一散修收下的弟子,那时候还没有这样的门派约束意识,人族妖类阻隔也没像现在这样彼此如此提防。 那祖师爷修的杂,剑符法医,桩桩件件都沾点,却都不甚精通,也只是将手下弟子领进门,再艰深的就靠他们自己去悟。 那时候她出关去游山玩水,见了这姑娘,随手算得她们两人终归有一段师徒缘分,便将自身医术传授给苏乔,算是半个老师。可苏乔对她的医术学得磕磕绊绊,在她指导下炼丹最多的事情就是炸丹炉,明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按照配方一步步来的,炼出的东西却与她预想之中天差地别。别人的银针治病救人,苏乔近乎催魂夺命。 冥水桃枝自那之后就立誓:若是这姑娘有了封号,或当了长老辈的,她炼的丹药一口都不能碰。 这些年她倒是想找个合心合意继承她医术的,偏偏多半有缘无分。 至于前段时间收的荧惑,身上沾了太多杀业,让她杀人可以,让她去救人只怕不大妥当。 最终,冥水桃枝的目光落在了蓝涟若身上,心中暗叹要是她当初不把蓝涟若交给雪仙尊就好了。 * 南苑清风习习,春草如丝,似乎只是几个朝夕间,盎然绿意便铺满了整个园子,阳光柔柔洒落,碧丝微微泛着光,看得人心生欢喜。 南苑隔壁的屋瓦相比之下稍微朴素,有炼丹房特有的药香和炉火香,洛家姐妹两人正坐在丹炉旁,洛灵儿研磨着鲛珠粉,洛婉儿则盯着丹炉的火候。 “婴婴今天怎么样了?”洛灵儿知道洛婉儿刚从颜婴婴那边回来,紧张地问。 她见不到颜婴婴,便很容易多想,屡屡想到若是颜婴婴伤情恶化不治,她又应当怎样去接受。 “还是老样子。”洛婉儿叹道,“说不了太多的话。不过我过去时候她第一句就问起你了,问你最近怎么样。” 洛灵儿听得心头一紧:“姐姐怎么回答的?” 洛婉儿伸手点了点洛灵儿的额头:“我说你啊,想什么呢?你希望我怎么回答?说你这个爱哭鬼天天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似的?” 洛灵儿红了脸:“姐姐!” “当然我不能这么说啊。”洛婉儿看自家妹妹窘迫的样子,不由得笑笑,“我说‘她这些天总想着你,天天说等你一好就过来看你。’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她还不放心,问你最近哭没哭。你看看,她都要比我这个当姐姐的还了解你了。” “我在想,要是我之前没有在她比赛前说那句‘我把全部家当都压在你身上’这句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你看看,你是不是又哭了?亏我还在她面前替你打掩护。”洛婉儿拍了拍妹妹的头,叹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她不就是这样的人么?嘴上说着输赢无所谓啊,排名无所谓,实际上呢?哪次她不是不要命也要拿到第一?” “可这个第一……代价也太大了。” 洛婉儿赞同这个观点,但她还是准确地评价了一句:“最多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毕竟现在半弦还在药堂里面躺着呢,丝毫没有转醒的预兆。 要知道颜婴婴最后精神力钻入半弦识海时候,颜婴婴完全是凭着意志力撑着自己保持清醒,根本做不到精妙的控制。 这样一下子,就用力过了头。 偏偏识海这样的地方极为精密,一般人不敢用外力去探查,否则很容易对其产生不可逆转的危害。只能等它自我调整修复。 半弦这一昏迷,她留在颜婴婴体内的灵力便失了控。 这一场打下来两边谁也没讨到好。 颜婴婴那边总得要人守着,雪仙尊乃一宗之主,事务繁忙,便干脆将处理事宜的场所搬到了南苑中。 此时雪仙尊正在批阅文书,见骁白突然闯进来,心知不妙。 她忙跟随着骁白进了颜婴婴房间,今早她刚看过颜婴婴,那时候颜婴婴精神状态还好,只不过现在…… 纤细的少女蜷缩在床榻上,身下大片血泊铺散晕染开,宛若躺在一朵硕大的妖艳红花上。她的手顺着床边无力垂下,像是一枝被霜打了残花。 “婴婴。” 雪仙尊心下不忍,抓了抓那只垂下去苍白的手。 颜婴婴勉强抬起眼睫,可刚刚抬起便颤抖着再度闭上。 苍白的唇翕动着,始终也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在颜婴婴眉心上点缀着桃花瓣已经亮起,华丽的桃花额妆映着惨淡的面庞,预兆着颜婴婴的命数已经几乎走到了尽头,全靠着冥水桃枝下的术法续命。 骁白凑到雪仙尊耳边:“要去把洛家那两个叫过来么?” 见最后一面。 之前总是瞒着那两个,说颜婴婴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可若是人走了,也便瞒不下去了。 雪仙尊闭上眼睛,想要默许,但这时候她只听见南苑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师尊。” 女子一身深色窄袖交领袍服,袖口桃花点水暗纹繁复,这般严肃的衣着,却莫名有几分妖异。 “回来了?”雪仙尊站起身,“冥水她怎么说?” 蓝涟若将雪仙尊拉出了房间,她拿起一个白瓷小碗,割破手腕,将血放出。 她的血呈金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有些像是冥水桃枝那里九悠香的气息。 冥水桃枝明明自己是个花妖,身带异香,但她似乎还嫌不够,总是将自己染得骨子里都是香气。这便是自己年轻时候对冥水桃枝的评价。 现在看来冥水桃枝已经不仅自己乐意这口,还把魔爪伸向了她大徒弟。 雪仙尊收回心神,徐徐道了句:“冥水桃枝让你当药引?” 蓝涟若点了点头。 雪仙尊思及往事,将袖口向上挽了挽,露出一截藕臂,在小臂上,隐隐约约能见到一条接近一尺长的伤疤。 “当初为师也给人做过药引。你这样为师想起了为师当年,荒唐但却不糊涂。” 蓝涟若并没有问雪仙尊的过去,在冥水桃枝那里已经听得够多的了。雪仙尊年轻时候,着实足够荒唐。 她放了血,小心翼翼地端了进去。 骁白想要跟进去,但被雪仙尊拉住了。 “让她们小姐妹单独相处一段时间,我们两个老家伙还是不要打搅了。” 骁白顿了顿,想要重新回归原身,很快被雪仙尊按住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当鸟?人形不好么?” 骁白回答的很诚实:“化了人形,还如何天天在你头上站着?这几天我化了人形都快要累死了,你赶紧给我梳毛!” 说着,骁白终究变成了那只大白鸟,站在雪仙尊面前一副恩赐你速速为朕梳毛的样子。 * 里屋之中,水声幽微。 颜婴婴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黑水之中漂漂荡荡,浮浮沉沉,见不到一丝光。冰寒刺骨的水没过她的胸腔,挤压着她胸腔里的空气,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窒息而死。 漂了许久,在意识快要散尽时候,她感觉到有什么将她从水中捞了出来,在往她嘴里灌着什么。 现在她什么都咽不下去,被灌下去的都被她挣扎着吐了出来。但还是有几滴顺着她的喉咙滚了下去,落入腹中,沁着温热滚烫。 窒息感比刚刚更要严重,原本她只是感觉胸腔里沉甸甸的,像是被千钧巨石压着那样,而咽下的那几滴液体,却让盘踞在她胸腔里的巨石发生了轻微的松动挪移,像是有一个石磨在她胸前慢慢碾压。 第66章 上辈子被蓝涟若关起来折磨的痛楚,左不过也是如此。一时间意识飘忽,似乎又回到了那阴暗的地牢之中。 锁链穿透她的五脏六腑,濒死的剧痛和窒息裹挟着她,她的嘴却被紧紧塞住,叫也叫不出声,动也没法动弹。 将她折磨够了之后,蓝涟若方才将她抱起来,摘掉了堵着她嘴的东西。将她放在草席上,往她嘴里灌各种灵药续命。 颜婴婴挣扎着,但奈何蓝涟若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就像一个漏斗,灵药顺着她的口腔灌入她的腹内,由不得她反抗。 再之后,蓝涟若为了防止她自尽,将她的胳膊腿都用锁链捆起来,她连动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蓝涟若,你真是,救我只是为了反复杀我么?” 这句话极轻,只不过是双唇略微开合,发出些微的气音,甚至还不如喘气的声音大。 可蓝涟若耳力极佳。 她目光略微暗了暗,她拿起手帕,擦了擦颜婴婴唇角的血。 倏地,指间一热,她手中整条帕子瞬间被温热的鲜血染红。 怀中少女的呼吸一瞬间陡然急促,但就像是一条湍急的溪流被巨大落石挡住,开始的急促只有几次,旋即便越来越弱,几不可查。 大概是被淤血堵住了气道,金水双属性灵力,确实容易凝结成块。她记得冥水桃枝给她的那本笔记上提到过。 如果颜婴婴自己吐不出来,便需要外力帮扶。或是用灵力襄助其推出来,或是像吸蛇毒一样直接帮她吸出来,这种状况二者结合最佳。 蓝涟若将颜婴婴的身体侧放过来,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要让她将淤血吐出来,可此时的颜婴婴根本没有这个力气。 冥水桃枝确实事无巨细,想得周到。 蓝涟若扶着颜婴婴坐在床榻上,让颜婴婴正对着自己,一边运功抵着颜婴婴后背,一边含住了颜婴婴的唇,内推外吸,双管齐下,用力推着堵塞在颜婴婴胸腔之中的淤血。 颜婴婴眉心的桃花瓣比刚刚更亮了,光晕柔柔,在这妩媚风情之下却是濒死的预兆。 因为缺氧时间过长,颜婴婴的唇瓣很凉,意识昏沉时候她依旧对此表现出抗拒反应。 在这时候很容易咬到自己的舌头。 蓝涟若想起笔记中的记录,索性用自己舌尖抵进了颜婴婴的牙齿间,逼得颜婴婴舌头往后一点点挪。 颜婴婴反抗着,两排牙齿合拢,压上了她的舌尖。 虽然颜婴婴根本没什么力气,但舌尖终究还是痛觉敏感的地方。 蓝涟若疼得身形一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吸气时便觉那一团堵塞有松动之意,她连忙运功,推着那一团往上行。 下一瞬。 颜婴婴身形猛地前倾,生生呕出了一大口黑血,血已经结块,里面弥漫着淡淡的金属性灵力和水属性灵力。正是这些天折磨她的残余的根源。 少女的呼吸渐渐归于平稳,眉心那一团光亮再度暗淡了下去。 已经脱离了危险。 蓝涟若扶着颜婴婴躺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盯着帕子上的这块黑血,她莫名有些失神。 为了杀她而救她,颜婴婴曾经见到的那个她,如此恶劣。 她应当做什么才能彻底转变颜婴婴对她的看法呢?和颜婴婴之间的关系,至少在此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倏地,手帕掉在了地上,她浑身骨骼迅速收缩着,一身火红的羽毛披上全身,整个人赫然变回了凤凰。 第60章 一个时辰到了。 蓝涟若想要飞走, 却听见床榻之上传来了些微动静,颜婴婴纤细的手指轻轻叩着床板,显然已经苏醒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轻声呼唤: “对月, 是你么?” 她犹豫再三, 还是扇扇翅膀,落在了颜婴婴手边。 她落下的位置极为巧妙, 只要颜婴婴抬抬手,便能抚摸她的羽毛,这个位置也能给颜婴婴垫垫手。 “刚刚有人进来么?” 颜婴婴手伸入对月的羽毛之中, 从头往下缓缓摸到脖颈,然后是鸟儿的胸腹,柔软的绒毛触得指腹痒痒的。 她侧过身, 轻而促地喘息几下, 疲倦还是让她抬不起头, 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鸟儿,她努力地将头朝鸟靠拢,拉过翅膀放到唇上吻了吻。 “你身上有股药味,是刚刚从灵儿那边回来么?”颜婴婴重新枕在了枕头上,这个姿势刚好能看着对月的眼睛。 鸟儿的眼睛就像两颗黑珍珠一样, 亮晶晶的, 晶莹漂亮。 它歪着头,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 缩了缩脖颈,钻到她怀中, 用头蹭着她的胸口。 鸟儿蹭她的动作很轻, 就像是知道她哪里受伤了一样, 并不是有的小动物莽撞的撒娇,反而像是用小脑袋在给她按摩。 轻缓而不失力道,被鸟儿蹭了一会儿,胸口的闷堵感稍稍驱散了些。颜婴婴觉得舒服些了,她闭了闭眼睛,叹息一声: “刚刚我梦见大师姐来了。” 对月抬起头,定定看着她,像是听懂了在等下文。 颜婴婴揉了揉它的脑袋:“算了,不提她了。” 这几天或许是身体疼痛,她总是容易一遍一遍想起当初蓝涟若对她的折磨,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而看见对月失落地低了头。 “这样啊,你想听么?” 鸟儿很快抬起了头,亮晶晶的眼睛之中写满了好奇。要是它的耳朵露在外面,恐怕已经竖起来了。 想象一下对月像小猫小狗小狐狸那样竖起耳朵那样,颜婴婴未免勾了勾唇角。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刚刚梦见了上辈子的事。上辈子她……” 虽然颜婴婴不知道对月能不能听懂,但她还是删减了一些可能会让对月感觉害怕的残忍血腥镜头,尽量将过往讲述得云淡风轻,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看见了对月的那双眼睛流出亮晶晶液体。 怎么还哭了? 颜婴婴欠起身,伸手去擦对月的泪水,这样一动幅度有些大,她忍不住又伏在枕头上咳了一会儿。 雪仙尊闻声走了过来,看此时颜婴婴眉心的那一点桃花妆暗了下去,又见已经回到了本体的蓝涟若,她敛了敛眸光,简单处理了一下颜婴婴被子上的血迹,将被子重新盖好,在床头点了一支安神香。 “代价是什么?” 院落里春意盎然,碎石路两边铺满绒绒的绿草,一人一鸟师徒二人相对而立。 蓝涟若知道雪仙尊在问她的代价,便是她求得能暂时恢复人形的丹药会受到的反噬,凡是不符合世间规律的东西都会付出相对的代价。 “代价就是弟子到达八阶时候才能彻底化形。”蓝涟若低声回答,“化形一次只能维持最多一个时辰。” “为师记得你以往是不喜婴婴的。”雪仙尊叹道,“如今为她折损了自己,不大像你能做出的事情。” 提起往事,蓝涟若为曾经的心思略有惭愧,那种觉得颜婴婴能分走她在师尊中地位的危机感,原本就是不应该的。 “弟子……想护她此生无虞。” 蓝涟若艰难地说。 虽然艰难,她的语气却坚定得很,想到以往种种,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师尊不信,弟子可……可立下与天约,请上天做个见证。” 与天约是誓言中的一种,是誓言之中最重的最诚的,若是违背这与天约,轻则散尽一身修为沦为普通人,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雪仙尊按了按蓝涟若的翅膀,徐徐道:“为师相信你,但若为师是问你将来呢?” “将来?” “为师不会瞒你,瞒你也没什么必要。你知道魔界么?” “弟子知道。” 雪仙尊负手而立,一袭白衣在风中荡起,宛若素荷亭亭盛放:“魔界之主,之前一直都是凤凰。你想好了么?” 蓝涟若心头大震。 在她听颜婴婴讲述上辈子时候,上辈子的她便是同修真界作对的魔界之主——魔尊大人。 “之前一直是凤凰”的“之前”,便是千年之前,凤凰神在天界同众仙门联手围诛之中陨落,她是那凤凰神,也是千年之前的魔尊灰烬之中的遗物。 她同“魔尊”这一次已经有了万缕千丝的联系。 命运已然开始轮转,似乎缓缓朝颜婴婴所讲述的那个世界靠拢。 蓝涟若眸光一避:“弟子……弟子此生便只是若清宗的人,不会成为什么魔界之主。” 魔道术法与仙道术法差异颇大,修真正道讲究清心寡欲压灭欲念,而魔却求的是一个放纵,无论善恶悉数释放,因而魔道术法多半残忍暴虐,让仙门中人难以接受。 较于平和的仙门灵力,魔气的暴戾也使得魔的心性更加残忍,脾气更加暴躁。很容易伤害到身边的人,不过魔确实没有多少手足亲情之类的概念就是了。 “为师知道你不想。但这世间,你我的定义,多半不会是由自己一个便能决定得了的。所谓的选择,固然是自己能决定,这些选择之中又有多少迫不得已。不管做什么回想之后都多少留有遗憾,不若好好过好当下。” 第67章 雪仙尊叹了一声。 蓝涟若心念微动,想起冥水桃枝那天对她讲的往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师尊当初,也是有迫不得已的事么?” “太多了,就像那晴天晚上天上的星星,数不清的。”雪仙尊缓缓道,“你想听谁的呢?你皓若师伯,还是息素,明|慧,怀安,颖灵这几个师叔?或者是如烟,再或者,冥水桃枝?” 蓝涟若知道若是雪仙尊允许她问,便意味着她可以随便发问过去的事情。 “冥水桃枝,她和师尊当初……为什么会说是她杀了颜师伯?” 蓝涟若之前是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可如今这个想法已经被动摇得连根基都坍塌了。她看向雪仙尊,等着雪仙尊的回答。 冥水桃枝并未对她提及这段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冥水桃枝在提起雪仙尊和颜如烟时候神色都很放松,大概她们曾经也一起度过一段很愉快的时光。 “因为杀了如烟的人想让世间知道是冥水杀了如烟。”提及往事,雪仙尊眸底还是难免涌动着些许情绪,但她的语气始终云淡风轻,“为师与冥水,也只不过顺水推舟。” “那害死颜师伯的……” “另有其人。” 片刻静默。 而后,蓝涟若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尊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这个人害死了颜如烟那样美好的女子,若是没有这个人的毒,颜婴婴也不至于生下来便如此孱弱。 雪仙尊眉毛一挑:“你想知道?” 蓝涟若点了点头。 “就算现在无能为力,弟子将来若是修为能到那般境界,定会为颜师伯复仇。” “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雪仙尊喟叹一声,“等你九阶之后吧,你九阶之后,为师会告诉你关于当年事情一切。” “九阶……”蓝涟若喃喃自语,抬眸看着雪仙尊,“师尊为何不突破呢?” 她记得在冥水桃枝那里时候,听过冥水桃枝对师尊的抱怨,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雪仙尊刻意压制自己修为死活不肯突破的事。 “当年年少气盛,逞强斗狠,犯下了不少业障,身子也留了些暗伤,想突破可没那么容易。”雪仙尊淡淡道,“不过你不一样,突破对你来说……” 雪仙尊瞬间卡住了。 看着眼前因为突破而打回本体的大徒弟,雪仙尊实在没法将“突破对你来说易如反掌”这话说出口。 虽然突破对凤凰这样的神兽确实容易,在这只被劈回原型的凤凰面前说,着实有几分怪异。 蓝涟若惭愧道:“是弟子突破时候乱了心神。” “在冥水那里,确实容易心神不稳,错不在你。” 若是雪仙尊知道她在突破时候看见了什么,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那时候她心魔横生,脑子里被颜婴婴那一句一句“愿以身相许”吵得嗡嗡作响。 可当她知道这只是颜婴婴在陪小花妖们玩闹时候的本子,她们在演绎别人的故事,愿以身相许的那位其实不过是只小白狐。 当真,平白妄生了一段心魔。却让她心中那团朦朦胧胧的认定越发清晰。 蓝涟若将利爪收到下腹的羽毛中,悄悄撕扯着自己的羽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雪仙尊并没有明说,但这样的暗示她也能猜出一二。 杀死颜婴婴母亲颜如烟的,不是上三宗的手脚,就是可能比上三宗更高的存在。 高到此间人只能仰望,触不可及。 大概是,被她们之前拒绝过的所谓天界吧。 今天下七宗之一和若清宗有些交情的集才会社长要来,雪仙尊看了看太阳的方向,约摸时间差不多,叮嘱她和骁白留在这里盯着颜婴婴,要是颜婴婴有什么事立即通知她。 蓝涟若回到房间,安神香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她亦有些想昏昏欲睡。她落在颜婴婴枕边想像以前那样给她暖身子,她却感觉自己的翅膀很快被一只纤细的手捉住了。 “刚刚去做什么了?”颜婴婴微微含着笑,轻柔地捋着她的羽毛,一片一片抚平揉顺,“要是你去抓虫子吃了,我可不让你上床。” 一听这话蓝涟若险些炸了: 谁吃虫子?她本体到底也是凤凰,怎么可能吃虫子! 堂堂凤凰才不能受这种委屈。 鸟儿扇了扇翅膀,似乎还低低“哼”了一声。 这样的反应让颜婴婴觉得新奇,她手顺着鸟儿的脊背往下滑,揉了揉险些炸毛的长尾,轻咳一声:“没事的,就算你跑出去吃虫子,你也是只好鸟。会捉虫子的鸟儿多可爱,对不对?” 怎么还在提她捉虫子啊。 头上传来凉凉的柔软弹嫩触感,如同一泓春水,瞬间将她刚刚要炸毛的脾气浇灭,头顶和风吹拂,她心跳莫名加速起来,许久方才反应过来,颜婴婴这是在吻她。 颜婴婴吻她的时间也没有多长,只不过颜婴婴还是像是被刚刚这一次亲吻弄得累了,她侧过身轻喘了一会儿,方才支起身用脸蹭了蹭她的羽毛。 “亲不了你太长时间,还是有些累。”颜婴婴唇角微微露出笑意,她眼窝凹陷,带着疲倦的青黑,一看便是这几天根本没有睡好。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睡好呢? 蓝涟若看得出她是真心喜爱自己,只不过喜爱的是现在这只披着红色羽毛的鸟儿。 并非她本身。 颜婴婴不知道这是她。 若是颜婴婴知道这是她的话,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和她说话,抚摸她,甚至亲吻她么? 在颜婴婴的视角中,她不过只是一个稍微有点小聪明的灵兽吧。 想起雪仙尊刚刚对她说过“不若好好过好当下”这句话,她缓缓收敛了心中纷扰。她将头埋在颜婴婴的手心,轻轻啄了啄颜婴婴的指腹。 颜婴婴手指勾起,反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喙。 旋即她感觉自己喙被什么啄了一下,一触即分,抬眼看去,颜婴婴的唇间有一块往里面微微凹陷还没恢复原貌,隐约是她自己喙的形状。 第61章 司药长老在药堂之中唉声叹气, 这次若清拟会受伤弟子实在太多,一股脑地往药堂塞。 不过她最棘手的是那个半弦,半弦怎么说也是明|慧长老的亲传, 被雪仙尊家的颜婴婴伤了识海之后, 再也没有醒。 她学了两手冥水桃枝的医术便足够在这修真界药修之中立足, 只不过她对识海这样的地方是一窍不通。 她又不能去求雪仙尊出手,一来雪仙尊未必懂医术, 二来她知道自家那师姐的护短属性,就是这半弦把颜婴婴伤得半死不活,很有可能直接不卖她面子拒绝。 于情于理让雪仙尊过来都不合适。 冥水桃枝呢? 冥水桃枝大概只会比雪仙尊更护短吧?以冥水桃枝之前和雪仙尊颜如烟的关系来说。 抛开这两位, 有这个精妙的探查控制能力的,全若清除了雪仙尊之外,也就剩一个颜婴婴了。 她也没想到颜婴婴能在若清拟会上这么不要命, 她看得清楚, 最后颜婴婴完全是放弃了自身的防守, 主动让半弦控制的水龙撕开了自己的身体,用此换得近身半弦的机会。 在她把颜婴婴抱下擂台时候她两条手臂都不会动了,生怕自己一个不甚让颜婴婴断了气。 就在她唉声叹气时候,一个药堂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司药长老,大师姐和颜婴婴师妹来了!” “!” 司药长老匆匆忙忙迎了出来, 拉着颜婴婴看了好一番, 确定颜婴婴现在没有外伤,只是稍微苍白消瘦了些后, 才放心下来。 但旋即颜婴婴的话又让司药长老的心提到嗓子眼里: “司药长老,半弦师姐在哪里?” 这怕不是来寻仇的吧? 司药长老连忙语重心长劝慰:“婴婴啊, 比赛之上都是拼尽全力的, 收不住手也正常。不用过于在意了。” “晚辈知道, 晚辈也没有放在心上。”颜婴婴身子到底还是虚弱,她往蓝涟若怀中靠了靠,方才站稳,静静道,“晚辈来是为了半弦师姐的事,在比赛上我没控制好精神力,听闻半弦师姐如今还在昏迷,便来看看。” “……” 一时间司药长老颇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感。 虽然她心底恨不得现在就八抬大轿把颜婴婴请进来免得到嘴的鸭子飞了。但在两个晚辈面前,她还是端了端架子,装作深思熟虑的一会儿,方才放她们进来。 颜婴婴在半弦的床铺旁坐下,并不急释放精神力,而是碰了一下半弦的手。 这一碰果真出了问题。 半弦身上,并无气运。 看来在擂台上临近昏迷前,她的记忆并没有出现问题。不仅半弦身上毫无气运,她的记忆也是被刻意抹除过,甚至可以说被抹除得干干净净,比荧惑还要干净得多。 她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半弦的手,释放精神力钻入半弦的识海,慢慢引导她的精神力去修补自己识海的破损。但颜婴婴并不只是修了半弦的识海便离开,而是徐徐将自己的一小团精神力隐匿了气息,藏在半弦识海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 第68章 凭着没有气运和被抹除记忆这两点,便足以证实半弦便是属于那股神秘势力的人,只不过半弦记忆被删得过于彻底,让颜婴婴有些搞不懂为什么那股势力会把半弦派过来了。 是来监视蓝涟若的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名叫赤锦的女子种下的魔丹,原计划是要种在蓝涟若体内的,被她们称为小七的荧惑奉命跟随的魔人,正是由蓝涟若本命灵器烈鸣弓的绳结幻化而来,这位半弦进若清宗又仅仅比蓝涟若早上一年。 只不过在记忆被抹除的前提下,半弦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敌暗我明,这时候还是以免打草惊蛇为好。 “刚刚你好像摸了半弦师姐的手。”从药堂出来,颜婴婴便听蓝涟若问。 颜婴婴犹豫片刻,将关于魔丹的猜测告诉了蓝涟若。 “所以你觉得半弦是派过来潜伏在若清宗的?” 颜婴婴点了点头。 “你准备告诉师尊么?” 颜婴婴睫毛颤了颤,不知怎么,她从蓝涟若语气之中听见了商量的意味,这也便意味着,蓝涟若将她视为和自己差不多的人。而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这样的尊重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不准备。” 蓝涟若这几天总听颜婴婴讲述上辈子的事情,知晓不能将她当成小孩子来看,亦知颜婴婴心中有数,只是提了一句:“那你小心。” “我会的。” 真的会么?蓝涟若对此表示怀疑。 以颜婴婴的秉性来说,大概是不会的。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更惜命,可这句话用在颜婴婴身上不成立。颜婴婴看起来,似乎,更不要命了。 “我送你回去吧。”蓝涟若压了压声音,双手搭在颜婴婴肩头,“听说你咳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回去多睡一会儿好了。” 下一瞬,颜婴婴只觉自己腰间一紧,旋即整个人被蓝涟若托了起来,纯澈幽香萦回。 “涟姐姐是怎么知道的?”颜婴婴感觉到目光从四面八方像她们两人所在的方向投来,她觉得稍微有些不自在,但她也没有多少力气去挣扎。 对蓝涟若这个人,她心中的感觉一直是复杂的。怨念到底不够纯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越淡,但也不够能彻底将蓝涟若看作一个对她无所谓的人。 并非她好了伤疤忘了疼,而是现在蓝涟若对她足够好。 “我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你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么?”若清宗宗内不允许御物飞行,蓝涟若就这样抱着她从药堂往南苑走。 一路和风吹拂,暖阳洒落在身上,让人身子骨也慵懒了不少。看见穿着褐色衣服任务堂弟子路过,她干脆直接装作娇弱起不来的样子沉沉往蓝涟若身上一靠。 任务堂的弟子感觉自己被某道警惕又审视的目光扫过,如同暖春坠入严冬。 天地良心,自打上次任务堂强买强卖之后整个任务堂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任务堂的堂顶都快被压得吱呀吱呀响。在堂顶要掉下来之前,全堂弟子一齐出动上棚顶扫雪。 可奇怪的是,这雪只有任务堂在下,整个若清宗其他的地方都一派暖风和煦春日气象。 问任务堂长老是怎么回事,任务堂长老只是捻须尬笑,吞吞吐吐一个有用的字也没说出来。 “涟姐姐,放我下来一下。” 路过一簇忍冬花丛,颜婴婴从蓝涟若怀中跳了下来,她摘下几朵白色的忍冬花,簪在了蓝涟若发髻之上。 不得不说蓝涟若这张脸确实很能打。 去年冬天时候她在蓝涟若发髻上簪过红梅,红梅与人交相映衬,冷色之中透着瑰艳;而素白的忍冬小巧玲珑,清雅非凡,让蓝涟若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这样的皮囊有一种让人觉得她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感觉。 她踮起脚,稍微调整了一下蓝涟若头上那根玉簪的角度,莹润的玉簪同素白的小花交映,再加上蓝涟若眸底的浅淡笑意,原本锐利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 “若是涟姐姐喜欢,我以后还给涟姐姐簪花。” 颜婴婴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样一个得到蓝涟若好感的机会,她语气极为认真,兢兢业业扮演着柔弱乖顺的小师妹形象。 旋即她只觉自己头顶被揉了揉,揉得她全身都软了,闷哼一声往蓝涟若身上靠去。 蓝涟若稳稳托住了她。 “好。”蓝涟若轻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要每年都给我簪花。” 颜婴婴埋在蓝涟若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感受着胸前传来细微的痒意,蓝涟若伸手轻轻碰了碰头上的忍冬花,对其施加了一道术法,保持这几朵忍冬花生机不灭。 一个时辰的期限很快要到了,蓝涟若不敢耽搁,将颜婴婴送回南苑之后想找个僻静地方完成化形,不过这时候颜婴婴抓住了她的衣摆。 “涟姐姐下次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能感觉到蓝涟若体内的灵流依旧紊乱,显然是没有突破提前出来的,这让她心中颇有几分动容。 “要是你什么时候想让我过来,给我传书便是。”蓝涟若取出一只白色灵鸟,放在了颜婴婴手中,这只灵鸟还未激活,是当初颜如烟给她专门做的。 尘封近二十年的东西如今依旧像新的一样,她一直精心保管着,总感觉哪一天能用得上。 现在她等到了,这一天刚刚好。 颜如烟擅长这些机巧的小东西,这样的灵鸟颜如烟也只做了两只,一只给了她,一只给了雪仙尊。 这灵鸟激活之后便自动认主,不管对方在什么东西,灵鸟都能把寄信方的信准确无误送到。 当初颜如烟交给她灵鸟时候,叮嘱她这只灵鸟一旦认主便无法更改,只有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人才能和她共同让灵鸟认主。 蓝涟若拿过一枚箭镞,在自己指腹上刺了一下,挤了一滴血滴在灵鸟身上,旋即抓过颜婴婴的手,如法炮制滴血上去。 灵鸟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欢快地拍着翅膀,在两人头上飞行。 这灵鸟是传信所用,故而一次认两个主人。灵鸟对两人的气息很亲近,东瞅瞅西看看,最终落在了颜婴婴手上。 这只灵鸟很像一只雪白的银喉长尾山雀,浑圆可爱,一摇一晃在手臂上行走,有时候还会啾啾啾乱叫几声,栩栩如生,丝毫看不出是机巧之物。 “我会的,会给涟姐姐写信。” 颜婴婴垂了垂眸子,抚摸着雪白毛绒团子的翅膀,轻声道: “涟姐姐走之前,抱我一下,可以么?” 颜婴婴睫毛轻颤,声音宛若清晨滚动在荷叶上的露珠,澄澈又脆弱。 第62章 临别的拥抱, 颜婴婴将这些天自己收集到的气运都送到了蓝涟若体内。但将气运送走大半的后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刚回到房间还没坐下,她便止不住地咳嗽,完全站立不住摔在了地上, 部分血回呛进了气道,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 急喘了一会儿,眼前一黑意识随之消散。 当她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旁边并没有谁在守着。 在她昏迷之前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就像她只是自己爬到床上躺下一样。可这时候她发现了些许不对。 自己盖着的被子被单被什么锐器划破了, 里面的棉绒露了出来,再看第二眼,哪里只是简单的划破, 分明是被暴力撕裂的, 凌乱的绒铺了一床, 就像下了一场新雪。 只要她稍微动一下,这白绒就满天卷起,呛得她咳嗽不止。 颜婴婴的目光落在了枕边缩成一团的红色毛团身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红团子蹬了蹬腿,依旧将头埋在自己的绒毛里面。 “……” 难怪以往她稍微动一下这鸟就马上飞过来对她嘘寒问暖, 现在她直接戳它, 它都继续装睡。 刚刚蹬她的爪子上还残余着几团绒羽。 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装睡是吧? 鸟儿装睡,颜婴婴干脆也跟着它装死。颜婴婴呻|吟了一声, 装作痛苦难耐的样子按着胸口咳了一会儿,咳得唇角再度染了血色, 沉沉往后一躺。 显然, 这鸟儿就是好骗。 果不其然, 她感觉对月动了一下,耳听翅膀扇动的声音,她眯起眼睛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颜婴婴险些被惊得背过气去。 这鸟儿正在一蹦一跳地叼着各种草药往瓦罐里面放,在叼着水壶沿往里面倒水,最后口中喷火,加热瓦罐。 别的不说,这熬药的流程还真像模像样的。 颜婴婴不由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所说宠物养久了,会模仿主人的动作,但这鸟儿为什么学会的第一件事是给她熬药? 她已经把对月逼成了这个样子?罪过罪过,实在罪过。 看着对月扇着翅膀续火,颜婴婴心下不忍,刚刚被对月撕坏被子的怨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第69章 她下了床,轻轻碰了碰对月的翅膀,对月猛地失去了平衡,险些一头扎进药罐里面,颜婴婴连忙将提着它的翅膀把它抓了回来。 “我来就好。” 颜婴婴搬了把椅子坐在瓦罐旁,在下面加了层火灵力,她趴在桌上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又看向被扯得看不出原来形状的被子。她长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走两步就气喘得不行的小身板显然没法承受这样繁重的善后工作。 没关系没关系,这房间她不要就行。 反正蓝涟若平日修行的那个房间还空着,也有床铺,她去那里睡算了。 只暂住几天,不碍事的。 想到如何解决睡觉问题,颜婴婴心绪大好,喝过药也没立即回屋休息,而是走到院子里,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春困秋乏夏打盹,加上冬眠,一年四季没有不是睡觉的好时节。 暖洋洋的日光打在身上,她感觉自己骨头都晒酥了。 只觉眼前似有什么晃动,时明时暗,颜婴婴睁开眼睛,看对月就在她旁边,扇着翅膀,似乎很着急。 “想上来?”颜婴婴指了指躺椅。 对月点了点头。 “那来吧,我们一起睡。” 颜婴婴往躺椅边侧了侧身,她身形纤瘦,就算在窄小的躺椅上加一只鸟也绰绰有余。 对月舒舒服服地窝在她身边,长得都快有颜婴婴一半高的尾巴搭在她腿上,看上去就像给她盖了一层五色辉煌的被子。 她把玩着对月的尾羽,轻笑一声:“你尾巴这么大,要不要以后当我的被子,我以后盖着你尾巴就好了,免得以后还要动手洗被子。” 似乎对月在惩罚她的懒惰,那大尾巴扫了一下她的掌心,痒得她侧蜷着身子咳了几声。 对月仿佛觉得自己犯了大错,连忙把整个尾巴都塞到她手中,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还有毛茸茸可撸,这种日子也不错。 她刚刚有睡意,便听见她旁边像是有石子落地的声音,她抬了抬头,只见洛灵儿的脸出现在了墙上。 对月睡着了,对月的睡姿甚是奔放,大翅膀直接展开盖在她上半身,尾巴则紧紧缠在了她腿上,整只鸟将她牢牢锁在了躺椅上。 颜婴婴挣脱不开,便只能保持着这样只露着脑袋的样子,问洛灵儿怎么了。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洛灵儿想起她的灵力和颜婴婴相斥,离颜婴婴太近不利于颜婴婴恢复,遏制住了想要跳下来的想法,“听师尊说,你去了药堂看半弦师姐?” 这消息传得倒也快。 颜婴婴点了点头。 “她下手那么重,你还去看她。”洛灵儿眉头一拧,“宗门内比试还这样你死我活的,实在……” “武斗场合,死伤都是常态。”颜婴婴笑笑,并没有对洛灵儿提她发现的异常,“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没事?你先能绕着宗门走一圈再说吧。”洛灵儿表示不信,只不过看颜婴婴精神状态远比之前好,她也放了心,“过几天我要下山,你想吃什么快说,我好给你带回来。” “还是以前那些就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挑。” 洛灵儿笑了一声:“你还不挑?你哪次不是偷偷把给你送的菜里面的香菜挑出来?用我帮你回忆么?” “你见过糕点里面放香菜的么?” 洛灵儿卡了一下:“……也是。” 洛灵儿走后,看着在她身上睡得浑身绒毛都舒展开的对月。颜婴婴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这到底是只什么鸟,怎么能睡得这样死?之前它到底怎么在野外生存的? * 休养的这几天,颜婴婴什么地方也没去,她天天都在藏书阁里面待着,从修真编年表里面翻找段朱或者幽玄门的蛛丝马迹。 负责轮值的藏书阁弟子就在她后面不远处盯着。 他可太怕这个颜婴婴死在藏书阁里面了,有任务堂前车之鉴在先,他可不连带着整个藏书阁的兄弟姐妹去阁顶扫雪。 在感觉到背后已经接近三个时辰的惶恐目光之后,颜婴婴感觉自己实在对不起在这轮值的倒霉师兄,她很想认真地转过身告诉他自己死不了,但每每刚想开口就一阵咳嗽,弄得刚洗没几个时辰的帕子血迹斑斑,反而起了反作用。 罢了,还是把这些编年表借回去慢慢看吧。 何苦在这里让无辜人提心吊胆? 因而当她对藏书阁师兄提出借书的要求时候,只觉得藏书阁师兄原本无神的双目瞬间炯炯发光,根本不容她说自己还有储物戒指,那师兄马上招呼了自己几个师兄弟,将颜婴婴要看的编年表一股脑搬到了南苑。 颜婴婴:“……” 最终她送了一袋灵石作为给这些搬书的师兄的酬劳,没有紧张的目光盯着,她感觉全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之所以还是查幽玄门和段朱,不查半弦是因为她探查过,半弦的骨龄和年龄相当,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且一直待在若清宗,应该没有时间侍奉他们的头头手下。 荧惑若是小七的话,半弦是哪个呢?不会是小五吧? 颜婴婴否定了这个念头。 在她那个梦中,段朱和她侍奉的那女子口中说要在烟霞会上力保一个叫“小五”的人夺魁,若是夺魁烟霞会的人不可能只有六阶的修为。 上三宗七阶的参赛者还是有几个,上一届天寻宗举办的仙门大会上,蓝涟若在单人赛上亦惜败于一个上三宗七阶中段的弟子,不过那时候蓝涟若方七阶初段,也算是在合情合理之中。 到现在颜婴婴也不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总不能只是为了残害一些百姓吧?一个个都是六阶之上的人了,还残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未免太不要脸了。 就算残害,一个一个杀,太掉逼格。 半弦的记忆被抹除,荧惑也被抹除了大半,看上去那个组织的保密性很强,也很谨慎。 颜婴婴在纸上写下了段朱、半弦和荧惑的名字。 记忆这种东西如此复杂,哪有什么彻底抹除的?就算人为抹除,如果不彻底将人变成傻子,也会在残余记忆蛛丝马迹之中,得到还原全貌的契机。 只不过这样的契机极为苛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是了。 现在她有两个突破点:半弦和荧惑。 半弦她还不甚了解,可在前几天她助半弦修复识海让她清醒,听洛灵儿说明|慧长老很感激她,想带着半弦过来看她,但每次都被雪仙尊拦在了半路。 反正半弦也被选中了烟霞会的参赛人选,到时候组队试炼时候自然就能相熟了,暂且可以放放。 至于荧惑,她还不想动。 一来荧惑的过去实在是惨,只要自己去回忆都容易失控,更何况触发她被抹除的记忆,要是刺激过大,荧惑能不能直接魂飞魄散还不好说。 二来如今荧惑已经归到冥水桃枝门下收敛杀心,她被洗脑得厉害,在她的标准之下愚昧无能的人都该死。她自己找不到冥水桃枝的府邸,但要是让荧惑自己过来,万一荧惑在路上杀心大气…… 算了,还是半弦吧。 颜婴婴提笔,工笔描了一遍半弦的名字,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时候只听隔壁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响,颜婴婴吓得险些把笔摔在地上。她出门一看,只见南苑半个多月前才堪堪砌好的墙又塌了一大半,隔着浓浓黑烟,两人遥遥相望,相对无言。 第63章 “又炸了?” 颜婴婴按着被吓得咚咚乱跳的心脏, 弱弱问。 这一个“又”字用得就很有灵性,毕竟洛灵儿研究炼丹时候,在她手中灰飞烟灭的丹炉没一千个也得有八百个, 能用上一个月不炸的丹炉洛灵儿都得给店家写上上万字的表文以表夸奖。 自然, 店家是不可能把这夸奖表文贴出来宣传生意的。 这和洛灵儿本身的灵力又不小的关系, 别的药修基本都是中正平和的木灵根,灵力温和, 而洛灵儿却是天生要比其他灵根暴烈上不少的火灵根,她不炸丹炉谁炸丹炉? 断壁残垣之中,洛灵儿重重叹了口气: “这家的丹炉不行, 得换一家。” 两人相顾,再度默然。 “已经……第三百六十七家了。”颜婴婴艰难地提醒,“有那么多生产丹炉的店铺么?” “可能……有吧。” 短暂的插曲之后, 颜婴婴再度回去查编年史, 这次轮到洛灵儿去申报砌墙申请了。 宗门内其实这种动不动拆墙拆屋子的事还挺多的, 炼制丹药,研习术法,修行剑道,哪个都是破坏力一顶一的,且让他们破坏个个拿手, 让他们修就难了, 因而也有专门的弟子负责干这一摊善后的事。 颜婴婴翻开厚厚编年表,刚刚她还放在桌上那张写着那几人名字的纸哪去了? 被风吹走了么? 颜婴婴并没有过多理会, 继续翻页。 第70章 正常白天对月会飞到清心堂找骁白玩,晚上才会回来。全宗门里面就骁白和对月两只开了灵智的灵鸟, 颜婴婴也由它去了。 晚上等对月回来, 她会试着给对月注入一些灵力促它修行。不知怎么她感觉对月体内的灵流紊乱得很, 要她费好大力气才能稍微捋得顺一些。 翻了这么多编年表,还真让颜婴婴翻出些蛛丝马迹。 【修真历五百二十四年,黄云峰被盗,鸳鸯杵遗失】 【修真历五百二十七年,扶风山谷大火,遗失上古阵谱数十,或于天火焚尽】 【修真历五百六十七年,如门门长渡劫,天雷大作,有魔人入侵,魔人着红衣,身形纤巧,或为女身,形影鬼魅,纵魔巧木人万千。门长年迈渡劫失利,为魔人重伤,不治辞世,享年三百五十三岁】 这几条被她抄在了本上,尤其是第三条。 鸳鸯杵本为青竹观寄存于黄云峰用来表示两门交好之物,但在青竹观覆灭第二年就被窃走,那贼人的目的显然很明确。 至于扶风山谷大火之后丢失的法阵,她问过云弋,云弋告诉她正是禁术,那些法阵主讲结阵驭尸,阴邪非常。 再之后便更为明显,红衣女身魔人,诸般描述都与那青竹观段朱极为吻合。 再往下翻了好久,也没见可能搭上边的事情,直到修真历八百九十三年时候,天寻宗一位长老的双生子失踪的事情,略微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对双生子是一对孪生兄妹,俱是单灵根体,根骨卓绝。只不过这长老风流成性,室内姬妾成群,又嗜酒如命。一日他酒醉后宿在那双生子母亲的房中,醒来时候母亲连同双生子一切消失了,他心急如焚连忙派人去找,可将整个天寻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母子三人。六年之后,有人在天寻宗一处不用的水井井底发现了几段残骨,旁边散落的衣饰残片正是那母亲的。 母亲死了,双生子却人间蒸发了般再不见所踪。若是在人间的话算是常事,但这若是上三宗之一的天寻宗,这根本算不得常态。要是上三宗想找什么人,能把整个修真界地皮都翻出来,根本无处可藏。 显然在这期间,有什么人抹去了这三人的行踪。 这天寻宗长老不是天寻宗嫡系,除了爱色嗜酒之外,人还算个老好人,也没和谁结仇。应该不会有人为了寻仇报复他,目的大概率就是那一对双生子。 想到荧惑的过去,那个恰巧在她化形期间出现的人,颜婴婴神情未免有几分微妙起来。 她唤起小灵鸟团子,简要概括了一下自己的发现,将灵鸟放飞。 此时日已西斜,天边的火烧云漫卷烈红,宛若一团团开得热闹的凤仙花,灵鸟小巧的身形在夕阳之下缩小成一个黑点,再看时已然消失不见。 她在窗边驻足片刻,走到院落之中,晚风吹过春寒料峭,她咳了几声,这时候只觉身后似有脚步靠近,一件斗篷披在了她肩头。 “晚上天凉,也不多穿衣服。” 声音很耳熟,混合着柔和的温香,颜婴婴轻唤了一声:“涟姐姐?” 她咳得眼尾薄红,泪光涟涟,看得蓝涟若轻叹一声,擦了擦颜婴婴眼角生理性的泪水。 “这些天你好好休息就行了,别总往外跑。”蓝涟若尝试着端了端长辈的架子,控制自己不要总是这样去抱颜婴婴。 如今颜婴婴已经及笄,若是凡间已经到了找夫君的年纪,固然修真界不讲究这些,但和人相处时候也要讲究分寸。不能如此不设防。 却不想颜婴婴往她身上贴上来,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涟姐姐扶我一下,我站不稳。” 刚刚她没来时候不是站得挺稳的么?怎么她一来就站不稳了?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可蓝涟若还是扶着颜婴婴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中拢了拢。 自然,她是有意的。这一点亦是她自己的小心思。 对蓝涟若她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理智告诉她蓝涟若很危险,但她却很想靠近蓝涟若,依偎在蓝涟若身上让她有种隐秘的快感,仿佛血液之间涌动着融融暖流。 只是她不能说出来,况且她的身子确实虚弱。 中午时候被炸毁的院墙现在修得差不多了,颜婴婴目光游走,终究回到了蓝涟若身上。 往日蓝涟若总喜欢素色的衣服,而这几天换上了深黑色的劲装,实在不解其意,总不能换了审美吧? 再往上看,蓝涟若头上还是戴着几日前她摘下的白色忍冬花,白色忍冬花周围荡漾着一圈薄薄的灵力,应该是施法维持了其生机。 “在看什么?” “这好几天了,涟姐姐竟然还戴着这几朵花,也不换换。”颜婴婴伸手想要去摘掉,但被蓝涟若按住了手腕。 “戴着挺好的,不用换。”蓝涟若将颜婴婴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下个月就要开始为了烟霞大会准备的第一次试炼了。你是这次若清拟会的第一,得抓紧时间调养。” “还不是涟姐姐和婉师姐没参加?”颜婴婴叹息一声,“况且这个第一,我受之有愧。” 小组赛时候她遇上比她修为高的师兄师姐就直接弃赛,直到半决赛她也没碰上修为比她高太多的。决赛时候的半弦,终究还是输在了对她不了解上。若是半弦提防她不让她注入魔气,若不是她体内没有凤凰血契带来的修复能力,若不是她最后得以近身半弦……半弦有太多次赢的机会了。 “什么叫有愧?别告诉我你之前没控制过你婉师姐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蓝涟若一阵无语,旋即道,“不用这样妄自菲薄。” “那是婉师姐主动让我控制的……” “荧惑呢?你之前还控制过荧惑。总不能荧惑也心甘情愿让你控制吧?” 示弱失败,颜婴婴吐了吐舌头,声音越发低了:“可是我和荧惑交手之后,我还是活蹦乱跳;和半弦师姐交手,我半死不活了好久。” 蓝涟若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若不是她知道颜婴婴根本不知道自己突破失败的事情,绝对会以为颜婴婴在内涵她突破失败让凤凰血契的效力大打折扣。 她板起脸:“既然知道伤痛难忍,下次便不要这样莽撞。” 颜婴婴太久没看见蓝涟若这样严肃,她心中起了逗弄蓝涟若的心思,索性往蓝涟若脖颈间微微吹了口气: “涟姐姐,我要是下次还敢呢?” “要是你下次还敢,我就……” “把我关在房子里,用锁链把我手脚都锁住,不让我动弹?” 颜婴婴轻笑着提及上辈子所受的折磨,一面想着若是这辈子蓝涟若依旧堕魔,蓝涟若想起她这些话来,会不会感觉到毛骨悚然? 要是真能吓到蓝涟若,倒也不算太亏。 蓝涟若陡然卡住,脸上的神情险些直接彻底崩掉。 在颜婴婴所经历的上辈子,自己不就是这样对她的么?只是听着便觉残忍,若是真的用在身上,钩锁刺破肌肤穿进血肉脏腑…… 不要这样,不可能这样。 蓝涟若摸了摸颜婴婴的头,将她紧紧搂进了怀中,她心头悸动,抱紧颜婴婴的感觉从未像此刻这样真实,生怕她一松手,颜婴婴便会从她眼前消失,被吸入那个颜婴婴所讲述的梦魇前生之中。 无论上辈子这种东西是不是有迹可循,她也不能这样让颜婴婴所见到的在此时成真。 她是蓝涟若,是颜婴婴的师姐,是雪仙尊和颜如烟看着长大的人,不是什么祸乱世间的魔尊。 怀中女孩的身体纤细单薄,脊背上根根骨头分明,大病一场之后又瘦了不少,原本按照她的尺寸定做的衣服也显得有些空荡。 再紧一些,她生怕自己会捏碎颜婴婴的骨头。 她缓缓想要松开,但是当她的手从颜婴婴后背上放下时候,却不由自主抓住了颜婴婴的手腕。 这样突如其来的反应让颜婴婴有些不解,微微仰起脸看着蓝涟若,从蓝涟若眼中,她竟然看见了恐惧。 现在就能吓到蓝涟若么?不是,她只不过就是开一个玩笑。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蓝涟若看着面前的少女,脸色唇色俱是苍白,给人一种极容易破碎的病弱感,但这并没有损害到她原本的美貌,反倒越发娇怯,惹人怜惜。 明明就应该捧在手上好好珍惜的,谁会摧残这样一朵随时都能够因狂风骤雨摧折的花儿呢? “不会的,婴婴。”理智逐渐回笼,蓝涟若慢慢控制着自己,将语气放得平静郑重,近似许诺,“我只希望你不要这样不顾及你自己的身体了,你的身体不仅是你的,你周围亲近的人看了,也会难过伤心。” 颜婴婴略一抬眸,唇角轻微颤抖:“涟姐姐……我的伤,也会让涟姐姐伤心?” 岂止是会,每每见颜婴婴发病,她都恨不得以身代之。 她是凤凰,不怕死,可颜婴婴不仅先天不足,还没有这些加持…… 蓝涟若敛了敛眸光,按了按颜婴婴的头,并没有用什么往日亲近的话语,而是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淡之又淡: 第71章 “我既知晓,便如何不会?” 第64章 蓝涟若终究还是选择了回避。 她并不是没见过颜婴婴在午夜梦回梦魇惊醒的样子, 以往她不知道,但现在她大概能猜出颜婴婴梦魇时候,大概就是回想起了上辈子的折磨。 上辈子这样的东西听上去固然虚无缥缈, 哪怕她想拒绝承认, 却也不得不接受是事实。毕竟是凤凰血契的作用之一, 能感应到颜婴婴所说的真假。 她不想用凤凰血契去控制颜婴婴,因而之前并没有用凤凰血契窥探过颜婴婴的话中真假, 但这件事她还是忍不住去试探了。 试探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她不想见到的—— 所谓的前生所见,句句属实。 * 一个月后。 如今是晚春, 春花谢尽,留得一树葱葱茏茏,满眼青翠令人心情舒爽愉悦。 若清拟会结束, 扶风山谷选拔出来和若清宗交换的弟子也送了过来。 有为表诚意之前就留在若清宗当质子的云弋, 扶风山谷谷主长子云浅, 扶风山谷副谷主的儿子云澜和双生女儿云清和云淡。俱是六阶的修为。 虽然扶风山谷一般不允许女子修行,但无奈云清和云淡的母亲是上三宗的人,故而说得上话,云清云淡姐妹两个也得到了修行的机会,云清是文修, 云淡是音修。 在这之中, 修为最高当属云浅和云弋,云浅是六阶巅峰修为, 云弋也是六阶巅峰,不过最近她能明显感觉到境界的松动, 有破境之兆。 至于云澜云清和云淡, 兄长云澜是六阶末段的修为, 姐妹两人俱是六阶中段。 “兄长,这若清宗虽然不如扶风山谷气派,但比扶风山谷大多了。”云清拉着云淡的手,姐妹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通往若清宗大门的阶梯,她们毫不怯场,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尤其是看见若清宗传信监察各种用途而在空中飞的机巧灵鸟,她们眼前更是一亮。 “阿淡你看,早听说若清宗一个标志就是这机巧灵鸟,今日来看果然名不虚传。简直和真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到底还是当初以机巧术冠绝修真界的颜如烟前辈的手笔,听云弋师兄说,颜如烟前辈的独女也会参加接下来的烟霞会。” 云清眼睛一亮:“阿淡,你说颜前辈的女儿会不会也会做这些灵鸟?我们看来得好好和颜前辈女儿打好关系,说不定能求到一只灵鸟回去给谷里面其他师弟师妹看个新鲜。” “好了好了,你们少说两句。别闹闹哄哄让若清宗的人听了我们的笑话。”长兄云澜看着自己这两个叽叽喳喳没停过的妹妹,无奈摇了摇头,但眼底的笑依旧是包容和宠溺。 “表兄,你觉得我们和若清宗的合作有胜算么?” 待接引的弟子将他们送到安排客人住宿的西苑告退之后,整个院落里面只有他们四人,云浅郑重地问云澜。 扶风山谷是个标准的家族门派,核心弟子大多之间都有些亲戚关系。云浅母亲和云澜母亲就是表姐妹,都是出身上三宗的如门,后嫁入扶风山谷的。 “就要看烈鸣仙子和凝华君能不能突破八阶了。”云澜对此并不乐观,“听母亲那边说,如门的两队修为最低亦是六阶末段,为首那位修为不啻于蓝洛二人。不是那么容易。” 云浅忍不住道:“只不过听若清宗的口气,有种胜券在握十拿九稳的感觉。” “毕竟有烈鸣仙子和凝华君在,雪仙尊有这个自信是正常的。况且听说雪仙尊的意思是把两宗最强的弟子都放到一个队里面,以确保胜算。” 云浅一惊:“表兄的意思是……” “我们会和烈鸣仙子和凝华君组队。”云澜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表弟你和阿弋,我和烈鸣仙子,凝华君一队;颜前辈的那个女儿,凝华君的妹妹,一个名叫半弦的法修和阿清阿淡两人一队。” “颜前辈的女儿,之前听说她身体一直不好来着,上周我还听若清宗宗主和父亲说起这事,她能参加得了么?” “她是五阶初段的修为,但不能小瞧了她。”云澜手中出现了一个竹筒,递给云浅,“这是阿弋传回来的,你之前没看过么?” “看是看了,不过表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段时间在闭关,根本记不住这些。”云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听说是颜前辈因为诞育这个女儿才早早身陨的,颜前辈所擅长的机巧之道一点都没继承。” “机巧之术没继承不要紧,听阿弋说,这个颜姑娘在精神力方面颇有建树,就连凝华君在此道都不及她。” 云浅不信:“凝华君都不及是不是就有些过了?一个五阶初段怎么和一个七阶巅峰比,这差距不说天堑也没区别了吧?” 云澜知道云浅这人脾性,索性放弃了争论,息事宁人道:“罢了,等明天见面,就知道了。” 只不过明天才能见到颜婴婴的是云浅云澜兄弟两个,云清和云淡趁着兄弟两人研究队伍时候就跑了出去。 她们不认路,但她们可以向过路弟子打听啊。 这一路打听很快就摸到了南苑,只见一个少女正在院落中练剑,少女身法轻盈迅捷,舞剑身姿如电如光,颇有一剑斩断苍穹的气势。 “好飒。”云清拉了一下云淡,“这个妹妹要是我们扶风山谷的多好。” 云淡白了云清一眼:“想得美,要知道这可是颜前辈的女儿,怎么可能是我们扶风山谷的人。” “闭嘴闭嘴,安安静静看。” 正当两人看得怔神时候,只听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传来: “二位看样不是若清宗的人,是扶风山谷的么?” 她们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天青色弟子服的少女站在她们身后,左手持着一柄小巧的芭蕉扇,右手提着一个小盒子,身上淡淡药香和糕点香气混在一起,清爽好闻。 “是,是。”云清被吓了一跳,回答得有些结巴,“不,不可以看么?” 毕竟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招式功法,偷窥别人的显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云清自觉理亏,声音也弱了不少。 “这位的倒没什么。她不介意这些。”洛灵儿摇了摇扇子,好奇道,“你们两个是文修还是音修?” “我叫云清,我是文修,这是我妹妹云淡,是音修。”云清连忙道,看着面前少女肖似凝华君的长相,不由得问,“你是凝华君的妹妹么?” “正是,我叫洛灵儿。”洛灵儿笑了笑,“在练剑的这位是颜婴婴,我的好朋友。” “果然是颜前辈的女儿!”云清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能会有些冒昧……洛姑娘和她熟识的话,可不可以请她帮我们做个灵鸟?” 虽然觉得这样说不是很好,但云清实在太想要一只酷似真鸟的灵鸟了,她对这些小物件毫无抵抗能力。 “可是……她也不会啊。”洛灵儿怔了怔,确定没理解错云清的意思,方才道,“婴婴她是剑修,不会弄这些的。” “剑,剑修?”云清大惊,“她不是靠精神力取胜么?怎么是剑修?我听说只要被她近身的都会被她控制住。” 洛灵儿嘴角略微抽搐,心道雪仙尊那一招果真生效得很,只是继续道:“她确实是剑修。” 一招收势,灵剑之上锋芒敛却,衣袂飘摇宛若天边残霞。颜婴婴暗自庆幸自己这次控制好了力道,没有再震塌围墙。 收剑归鞘,她拢了拢头发,倏地看见门外有几个人,装束上看像是扶风山谷的打扮。 也是,今天扶风山谷那边的人就要来了。 颜婴婴迎了出去:“二位是……” “我叫云清,这位是我妹妹云淡!”云清笑笑,“刚刚看颜姑娘舞剑,实在是赏心悦目,令人赞叹不已。” “云姑娘谬赞。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颜婴婴心知这扶风山谷的人大老远跑来,不可能只是为了看她舞剑的,要是为了看舞剑,为什么不去看洛婉儿的? 云清从洛灵儿口中得到颜婴婴并不会制作灵鸟,一时间竟编不出什么原因,最后还是云淡幽幽来了一句: “在山谷里面时候常听谷主提起颜如烟前辈有一个独女,有当初颜如烟前辈的风范,特来看看。” 云清:“……” 她在后面捅了捅云淡,这话实在听不出一点真实性,根本就是临时编造的借口。 * 次日,若清宗和扶风山谷两边的人正式会面。两队分组也都在意料之中。 烟霞会的赛制复杂,单人赛双人赛团体赛都是独立分开的,但是单人赛双人赛的含金量均不如团体赛,只有团体赛夺魁才能拿到烟霞阁作为宣传的奖品,单人赛和双人赛的魁首也会拿到一笔丰厚的奖赏,但远没有团体赛那样珍贵。 单人赛和双人赛按照规矩就是擂台赛,而团体赛则不然,擂台赛探索秘境走天阶之类的形式多种多样,甚至某一届仙门大会,主办的宗门在团体赛直接开考笔试,打得全体参加的修者一个措手不及。 第72章 在这三年里,这十人要每种形式都反复演练,以免碰上没练过的类型手足无措。 蓝涟若还在闭关之中并没有前来,因而第一天模拟的是擂台赛。 武堂的演化大阵降下,演化大阵能模拟变幻对应等级的妖物,可以促进团队配合。 因为蓝涟若还没来,先上场的便是半弦这一队,入场之前,几人聚在一处将自己会使用的能力相互交底。 半弦是法修,擅长操纵金水两种属性,收放转换自如。 云清是文修,擅长扶风山谷的看家术法丹青术,尤擅灵画之法,能召唤出各种各样的灵兽,虽然灵兽只能发挥出自身一半的实力,但一次最多能召唤两只六阶灵兽,在她这样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 云淡是音修,她的本命灵器是一根骨笛,取她自身一根肋骨所制,同她人器一心,极为契合。她生来便是变异风灵根,骨笛吹响全场狂风漫卷,威力颇大。 洛灵儿这个药修在这里的地位更接近于临时救场的,要是有谁受伤她能救急,因为她自身灵力的原因,她自己也不愿冲在人前。 至于颜婴婴,她更偏向于机动待命,保护着作画时候的云清和唤起狂风的云淡。毕竟她和半弦之间的克制太明显了,三年之内她有机会突破六阶,那时候半弦会被她的三昧真火压得发挥不了全部实力。 几人商议定,便一同进了演化大阵。演化大阵之中调节成了七阶初段等级的妖兽。 是一只幼年狍鸮。 狍鸮乃凶兽之一,成年体的狍鸮至少都是九阶的修为,幼年体的也足足七阶,羊身人面,叫起来宛若鬼婴嚎哭,凄厉的声响让几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太难听了。 在这里面除了颜婴婴,只有半弦战斗经验还算丰富,至于云清和云淡,她们压根就没打过几次实战,比斗也是跟谷内的师兄师姐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合,两人听这狍鸮怒吼,着实吓得不轻。 出乎颜婴婴意料,洛灵儿似乎对此接受良好,在狍鸮咆哮时候,她还冲着颜婴婴轻笑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不过云清云淡到底也是扶风山谷着重培养的人才,她们很快冷静下来,退居后方应敌。 半弦率先发动,双手捏诀,一条水龙盘旋而出,朝要向她们扑来的狍鸮扑去,紧紧抵住狍鸮的头,牵制住狍鸮的速度。 与此同时,幽幽骨笛声如泣如诉,狂风漫卷,充斥在演化大阵之中,道道风刃直取向狍鸮本体。 云清蹲在地上,铺开画卷开始作画。片刻后,一只偌大的冰影猫扑了出来。 这和颜婴婴五年前第一次试炼拿到入门资格时候所见的冰影猫差距颇大,颜婴婴见到的那只不过一阶,小小一只毛团子,极为可爱。而这只足足三丈高,毛发锋锐如钢针,利爪如刀剑,一声长啸竟略微盖过了狍鸮的怒吼。 正是高达六阶的召唤灵兽。 这便是扶风山谷的战斗方式,虽然威力不小,但准备过程极长,若是没有人在前面吸引火力,很容易便直接打断输掉比赛,根本发挥不了他们的实力。 半弦的水金双属性龙有着不输七阶的气势,云清召唤的冰影猫也有着七阶一半的实力,再加上狍鸮被云淡的骨笛声搅得迷乱,实力有所削弱。 在配合之下,这只不过七阶的狍鸮很快被冰影猫一个飞扑打断,翻滚了一圈放慢了速度。与此同时金龙爪子猛地一拍,将其拦腰斩断,狍鸮扭曲了一下,变成虚影彻底破碎。 演化大阵打开。 丝毫没出手的颜婴婴和洛灵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我们几个真厉害。 * 如此利用演化大阵模拟擂台赛半年有余,她们这一队面对的妖兽也从七阶初段升到了七阶巅峰乃至八阶,虽然都是七阶但给人的压迫力天差地别,颜婴婴想在后面摸鱼偷懒都不行。 面对七阶巅峰的妖兽,受伤流血摔断几根骨头都是家常便饭,灵力的屡屡透支又牵动了她体内魔丹的发作。 因而她被勒令回南苑休息,直到彻底伤好才能出来。 至于她的队友,半弦性格极为淡漠,半年训练下来除了商议战策,从来没见她说几句话,对此更是无所谓。至于云清云淡,她们早就被这训练累得苦不堪言,云清更是找她商量要不要在床上多躺几天,好让她们多休息几天。 反正她们的目的只是不让烟霞会上输得太难看,苦练也拿不了第一。 这天晚上,颜婴婴像以往那样给对月注入自己的灵力。 自从顿悟之后,她分离魔气和灵力越发得心应手了起来,只不过她只能在灵力从她体内输出的一瞬间进行分离,体内依旧是二者混交在一处。 她也试过能不能灵力与魔气走两套路线,灵力从金丹走,魔气从魔丹走,可当她试图在体内分离时候险些直接走火入魔,多亏蓝涟若及时出现帮她疏导体内的紊乱的气息才保住她一条命。 感激蓝涟若之余,她也忍不住想蓝涟若这闭关动不动就出来,跟没闭关一样,难怪现在也没突破。 蓝涟若出现在她身边的时间地点都很突然,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每每在她受伤时候,蓝涟若是必定会出现的,像以往那样哄她慢慢入睡之后悄悄离去。她醒来的时候只有对月蹲在枕边,用像能听懂她说话一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想问蓝涟若闭关的地点在哪,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问这种问题实在太像要窥伺蓝涟若的修行了。 颜婴婴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按在对月的脊背上,像以往那样想给对月输入灵力,但此时对月的身子不断颤抖。 今天晚上的对月格外心烦意乱,它不断咬着自己胸前的绒毛,不管她怎么安抚都焦躁不安地在她腿上来回踱步,甚至还重重啄了她手指几下。 虽然未见血,但也被啄出了几块青紫,看着吓人。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以前对月就算是咬她,也是轻轻地啄,有种逗弄她的意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暴躁。 对月翅膀半张着,本来它的翅膀就大,如今半张开几乎能将她上半身环住。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在她□□踱来踱去。 她想将对月的翅膀按下去,但无奈对月的力气很大,就这样固执地张开着。 是对月身体不舒服才如此性情大变么?她担心对月染了什么禽类的病症,心想着带它去弼兽堂看看,恰好这时候骁白走进了南苑。 骁白常态下都是鸟身,但今晚突然化了人形,白衣女郎身形翩翩,若不是知道她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还真有点几分邻家女郎的意蕴。 “这几枚丹药是阿雪弄来的,给你补身子用。”骁白从衣服里掏出了一瓶丸药,放到桌上,旋即它注意到了蓝涟若的焦躁不安,凑近看了看,奇怪道,“你家这对月,怎么有点像……” 颜婴婴紧张道:“怎么了?” “像是发情了。”骁白不确定地道。 恰好这时,对月叼了一枚葡萄,灵巧地用喙剥了皮,吐到颜婴婴面前,看颜婴婴没在看它,干脆衔住葡萄,直起脖子要往颜婴婴嘴里塞。 禽类在某个时间总会免不了这一关,但已经可以化形神兽免不了如此,还是让骁白略有震惊。尤其是它看见了此时非常典型的举动,终究还是确认了这一点。 听见专业鸟士的判决,颜婴婴瞳孔震了一下,她下意识将一整枚葡萄吞到了肚子里:“对月才多大,也能发情么?” “按道理说,凤凰不应该啊。不过这凤凰年龄还小,也是说不准的事。” 这完全触及到骁白的盲区了,虽说它为与正统凤凰血缘有几分亲近的白鸾,可上一任凤凰纵横天下时候它还不过是一颗蛋,根本没见过真身。 上一任凤凰都是活了快三千年的老凤凰了,估计早过了发情或者求偶的年纪吧? 毕竟以它自己来说,它修行到百年之后便没有这等世俗的欲望了。 虽然骁白这话犹疑不决,但颜婴婴还是捕捉到了敏感的信息点:“什么,它是凤凰?” 骁白见颜婴婴不知道,自己也不确定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了,但话既已说出,它只得自圆其说。 “算是,不过还是只小凤凰。” 骁白这下把严了口风,叮嘱颜婴婴一些注意事项之后脚底抹油开溜,生怕留在这里再出什么岔子。 总之不能让颜婴婴知道她怀中抱着的这只凤凰,就是她的大师姐蓝涟若。 蓝涟若自从从蛋里孵出来到现在才二十多岁,管这蛋生了多少年呢,禽类的年龄只是从出壳的那一刻开始算的,说句小凤凰不为过。 南苑之中很快就剩了颜婴婴和对月一人一鸟。 颜婴婴摸了摸对月的头:“听见了么?你前辈说这段时间我不能随便摸你,需要我给你找只鸟来配……” “嘶。” 颜婴婴只觉得自己的手要被对月咬坏了,听见“配种”这样的话,对月发疯一样用嘴咬着她手上的皮肤,还歪着头拧了一圈,疼得她连连求饶,对月才松开了嘴。 第73章 旋即对月跳到小桌上,大摇大摆地将尾巴对着她,回头啄了啄她的手,见颜婴婴没反应,不耐烦地在她腿上踩了踩,尾巴险些扫到了她的脸上。 颜婴婴试探地问:“要我来……” 对月连连点头,又催促地啄了啄她的手。 可是她那句话还没说完…… 下一刻,对月摇了摇它的尾巴,长长的尾巴搭在颜婴婴膝盖上,似乎想要翘起,但无奈尾巴实在太大拖在后面翘不动,它摇晃的频率越发快了,像是在催促颜婴婴快点抚摸它。 “……” 就算颜婴婴再没有养鸟经验,她也看出了这对月是要做什么。 她是人啊,不是禽类! 她哪里有这功能?!! 第65章 此时, 雪仙尊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凉亭之中,周围莺莺燕燕小花妖环绕,一个个端茶倒水伺候水果糕点, 娇声软语, 忙得不亦乐乎。 她对面的冥水桃枝捂嘴浅笑:“看你这坐怀不乱的样子, 倒像是被本座强绑回来的正人君子一样。” 此时冥水桃枝已经褪去了脸上的伪装,面如桃夭, 未敷粉自有一段天然雪白,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自黛, 骨相便流露一番天然媚色,举手投足之间自是绝代风华。 因此说她被降下对她动情之人俱会身死这样的天罚,也和她生得这样美密不可分。 “冥水, 你把我叫来做什么。要是只是为了和我一起品茶吃糕点的, 我会马上离开的。” “就算本座只是邀请你品茶吃糕点, 你之前也来过好多回了,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冥水桃枝轻笑着,抬起一截纤纤玉腕,为雪仙尊续了茶水。 旋即她抬眸扫了一眼刚刚还围着雪仙尊吵吵闹闹的小花妖们,小花妖们纷纷退出了凉亭, 将独处空间留给冥水桃枝和雪仙尊二人。 “本座这次邀你过来, 是问阿雪现在还记不记得一个人。”冥水桃枝微微笑着,徐徐吐露出四个字, “纤语玄裳。” “怎么不记得?”雪仙尊沉默片刻,“她又不是人。” 冥水桃枝被雪仙尊这语出惊人的话打断了一瞬, 不过她很快熟悉了端木雪惯常的语言风格, 细想来这百余年来未曾听过, 确实有几分生疏了。 “她失踪了。” 几句短而简单的话,却将此时的平静气氛彻底打破。 三妖之中,冥水桃枝和纤语玄裳格外交好,也唯有冥水桃枝是这数千年来每次都能准确找到纤语玄裳下落。 若是纤语玄裳失踪,恐怕妖与修真界微妙的平衡格局多少会受些影响。 譬如妖丹。 妖丹对于修者来说是一味极为重要的补品,但流传的妖丹最高品格也不过五六阶的妖,哪怕鬼市黑市,都很少会有八阶以上的妖会流通,其中很重要一点就算三妖的制衡,让修真者不敢过度捕杀高阶妖物。 修行不易的道理人明白,妖亦明白,因而妖亦不能放任自己族群中的高阶者随便被修者围猎捕杀,但若是实力不济,便会备下厚礼请三妖之一前去交涉。 自然,冥水桃枝是经常去交涉的那位,纤语玄裳虽然极少露面,但也私下前往过几次。她如今的失踪虽然不会很快被觉察,但过个百余年也瞒不住,对她们来说百余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说不定只是闭关了,再或者……” “她出事了。”冥水桃枝摇摇头,否定了雪仙尊偏向积极的猜测,“上次我和她会面时候,她就告诉我最近总是不安,感觉劫数将至。我其实也一直在想会不会只是她这段时间闭关或者别的原因,切断了她和那位的联系,但我始终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那你把我叫来,是要我帮你找人?”雪仙尊试探地问。 虽然修真界所谓名门正派排斥与妖物厮混,但雪仙尊年轻时候做的荒唐事比同妖物厮混更加荒唐,她不仅同冥水桃枝要好,同三妖的另一个纤语玄裳同样是旧相识。 只不过她和纤语玄裳私交并不算密切,基本都是通过冥水桃枝牵线会面,要是让她去找纤语玄裳,一来她还真未必能找到,二来就算找到了纤语玄裳还认不认识她还是两说。 要是不认识她,还把她当成寻仇的修真者顺手解决了可就不妙了。 雪仙尊表示她还不想马上就去死。 虽然她在这世间已经活了千百余年。 “如果我想让你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呢?”冥水桃枝掰了一枚桃子,去了桃核,分给雪仙尊一半,自己则拿起另一半吃了起来。 桃肉的甜美颇有些醉人,冥水桃枝神情略软了些,眉眼之中皆是风华。 很难想象令修真界中人谈之色变的三妖之一,会和十大宗门之一的宗主在这里,分食一枚桃子。 雪仙尊掂量着自己那一半,心中暗想会不会冥水桃枝在里面下了什么毒,但她还是啃了一口,只有满口的甘甜。 “罢了,你也不用跟我卖关子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雪仙尊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残桃,“说吧,你想要什么。找人这事,我实在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换一层好了。我想请你封印住荧惑的记忆。”冥水桃枝拍了拍手,一个黑衣少女的身影从她身后缓缓浮现。 荧惑眉目清冷淡漠,周身气息依旧挥散不去迷茫和古板,她紧紧抓着手腕上的红绳。就算被冥水桃枝的九悠香浸染,她自己依旧不会散发出什么香气,宛若一张永远着不上色的纸,仅仅让人在上面随意书写罢了。 “她的记忆被严重修改过,已经错乱残破不堪,我想过封印但我无能为力。”说着,冥水桃枝将荧惑推到了雪仙尊面前,“你是这方面的行家。都吃了我的桃子,可不能这么着急走。” 其实来的时候雪仙尊也能料想到会不会是因荧惑而起,但却没想到冥水桃枝能绕这么半天一圈子回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本来封印记忆这种事是不合理的,直接提她很可能拒绝,但若是冥水桃枝先误导她一下,让她以为自己要做一件绝对做不了的事情,再抛出真正目的反而更容易得手。 这个冥水桃枝,叫什么桃花妖,分明就是狐狸精。 * 一夜之后。 突破八阶竟然来得这等容易。 之前被乱了心神而突破失败,如今却只是因为被颜婴婴摸了一晚上脊背和尾羽而明悟,进而突破成功。 也很奇怪,她再度突破八阶时候竟然没有多激烈的天劫。一般突破八阶的天界声势格外浩荡,她就经历过的那次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而这次的天劫竟如此温和,仿佛上天都忘了她是突破八阶。 就在此时,颜婴婴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奇怪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传来。 那沉寂已久的凤凰血契突然间就活跃了起来,驱散了萦绕她已久的伤病,她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就连之前心口常常传来的隐约闷痛,此时也荡然无存。 这种感觉…… 不知怎么,颜婴婴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她记得冥水桃枝说过,凤凰血契的力量意味着蓝涟若灵力的稳定。 蓝涟若出关了。 已经突破八阶了么? 久违的浑身一轻感觉让颜婴婴略一兴奋,就在此时,一个雪白的团子从半开的窗子飞了进来,跳到她手上,亲昵地啄着她的手指。 展开字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寒潭。 虽然语焉不详,只不过这鸟是她和蓝涟若联系的专属灵鸟,大概是蓝涟若正在寒潭等着她。 颜婴婴心头不由自主怦怦乱跳起来,明明和蓝涟若也是经常相见,可这次她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下来。 这样实在太有几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感觉。 绕过层层冰髓,在即将到达寒潭之时,她赫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寒潭旁,正熟练地往竹签上串已经刮好了鱼鳞的鱼。 此时蓝涟若周身萦绕的修为已经趋于稳定,正是八阶大乘期的修为。要是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蓝涟若很快就会得到机缘飞升。 那时候她就自由了。 不知怎么,想到这一层,颜婴婴心中颇有几分落寞。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不想让蓝涟若飞升。 让蓝涟若一直陪着她,不好么? 可这样的想法被她很快掐灭。 固然如此,人心都是肉长的,蓝涟若这些年的陪伴和照料,她不能不放在心上,也不可能忘。 或许本身这是换了一个时空,并非单纯的过去,她来到的只是一个平行世界。这个世界上的蓝涟若和她上辈子所见到的那个蓝涟若并非一人。 这样想,她心中那些矛盾和纠结会减轻不少。 她不知自己对蓝涟若的感觉是什么,是所谓单纯的亲近,还是禁忌无法细说的情感。 她只知道,每次她见到蓝涟若时候都很欢喜,偶然碰上蓝涟若时候她会更加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股热流蔓延满胸腔。 第74章 但却并不疼痛,反而很欢喜。看见别人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对蓝涟若独有的。 “涟姐姐突破八阶了?” 她加快脚步跑到蓝涟若旁边坐了下去,她有意坐得贴近了蓝涟若,这样更容易嗅闻到蓝涟若身上那股清雅的暗香。 蓝涟若点了点头,继续专心翻转手中竹签,竹签上那条鱼极大,两人分食都绰绰有余。 并非她不想回答,只是想起昨夜种种,她心中实在羞赧难当。 她并不用担心颜婴婴的伤,如今凤凰血契的效力完全生效,不像之前她掉了境界时候只能象征性压制一点。 烤鱼的香气袅袅升起,在寒潭洞天中徘徊。 蓝涟若拿起放在一旁的盘子和筷子,她专注地挑着鱼肉,剔去骨刺。 微微火光下,女子皓腕凝霜,纤细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拆分着鱼肉。 她一头青丝自然披散下来,半束的发髻之间仅仅坠着一枚玉流苏,就算是做此烟火气息极重的事,依旧气度清雅卓绝。 颜婴婴贴近蓝涟若,伏在她肩头浅浅一笑,她热息轻轻扑打着蓝涟若的耳后,似有一抹晕红徐徐弥漫开。 或许是光线太暗她看错了。可当她移开目光又收回时候,却感觉蓝涟若的整个耳朵都染了绯色,红得滴血。 “涟姐姐怎么脸红了?”颜婴婴伸手轻轻捏了捏蓝涟若的耳垂,只觉得微微有些烫手,她索性干脆贴了上去捂手。 她的体温偏低,平日里总是感觉冷,靠着蓝涟若暖手刚刚好。 蓝涟若并未阻拦,也未回答,倒像是默许了她的举动。 颜婴婴将冰凉的手心贴在蓝涟若的颈后,见蓝涟若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反而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就像自己欺负了蓝涟若一样。 蓝涟若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她挑好了一盘鱼肉,寒潭之中的鱼肉质紧致,白玉般一片片摆在盘子里,在旁边点缀了些紫苏花椒,色香味俱全。 颜婴婴接过盘子,挑起了一片咀嚼吞咽下去,那股浓香几乎凝成液体,从舌尖滚落到身体深处。 像是有一簇火苗在她体内点燃,她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不少。 再抬眸看向火光之下的蓝涟若,眉眼昳丽,领口的盘扣微松,隐隐约约露出一块雪白的肌肤,透着薄绯,往日那样的被冰封的火焰感像是化开了一般,引诱着无数飞蛾争先恐后扑入其中。 这样的皮相无疑是她喜欢的,如果没有上辈子的事情,她说不定会用她能用的手段去引诱,但没有所谓的“如果”。 与此同时蓝涟若也在打量着颜婴婴。 颜婴婴如今十六岁,身形纤细窈窕,可以称得上风姿婀娜,尽管如此,但莫名给人一种端庄自持的感觉,恍若端坐在高台之上聆听信徒祷告的神女,又似一株在风雪中娇娆盛放的血梅。 两人的目光彼此交织,很快错开。 若只是目光相交倒也是无所谓的,但偏偏彼此之间的目光皆不是那么纯净地注视,错开时候便需要双方都做出很大的努力不被彼此引动。 但这隐秘的心思还是未免有些勾了起来,两人隔得这般近,彼此间注视不敢如此坦荡,自然心中所想俱是完全不能敞开了说的。 蓝涟若微微抬起手,只要她手再移动一寸,就能抚摸到颜婴婴的脸颊。 但这咫尺却若天涯。 她化为人身固然能抵御禽类本能的发情时期,可那样恍若百爪挠心的感觉时不时还泛起,紧紧刺一下她的心脏。 那声音叫嚣着,魔音催促着她伸手去触碰颜婴婴,拥抱她,抚摸她,亲吻她,向颜婴婴诉说自己的心中所想,对颜婴婴忏悔自己的罪孽。 这些前戏最终的目的都指向于,从此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一直待在颜婴婴身边,而不用使用师门的关系作为勾连的线。 心中的想法像泼墨一样晕染在白纸之上,蔓延扩散,整颗心寸寸都染上了墨色,但中间的深色依旧毫无减损淡化。 “婴婴。” 终究蓝涟若还是收回了手,但开口时候却是几乎掩藏不住的柔软与百依白从,这已经和她惯常的语气风格相悖了。 有一种冰封多年的火焰骤然在此时突破了厚厚的冰层,燃烧的更加炽烈明亮,火苗摇摇曳曳,宣说着无声的期许和憧憬。 颜婴婴心中那一抹光亮,流泻入双眸之中,她抬起头,捕捉到蓝涟若的目光,直到相对上,确信不会再度错开,可到此时,心中想说的万语千言还是咽了下去,化成了一句最俗套不过的祝福语:“涟姐姐,恭喜突破八阶。” 蓝涟若怔了怔:“只有这一句么?” “那涟姐姐想要我如何回答?” 蓝涟若略微怔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在她行动时候已经做出了相当的决心。 “闭上眼睛。” 颜婴婴乖乖照做。 下一瞬,一柔软的触感在她前额化开,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恍若一滴热流落于薄薄霜雪之上,耳畔空音茫茫,抬眼只余一人,唯此一人。 * 演化大阵每使用一段时间都要定期维护,这段时间只能两队彼此对练,但无奈差距实在太大,便会请来若清宗内的几位实战派的长老过来陪练。 这些实战派的长老总要端着几分长老的架子,不肯全力欺负这些晚辈,最多能让半弦带领的二队吃点苦头。到了洛婉儿那边,这些术法都能被洛婉儿轻松化解,洛婉儿几度抱怨要认真些。 这样的日子当蓝涟若回来便终止了,蓝涟若似乎很懂得如何捏这些长老的尾巴尖,还捏得又狠又准。当天陪他们练手的是明|慧长老,蓝涟若一本正经地在比试之前叫了她慧|明长老。 结果当天,武堂之中大水蔓延,直接淹到距离武堂最远的任务堂,任务堂长老连同他手下一堆弟子抱着卷宗上了任务堂屋顶,以免卷宗被大水淹没。 虽然这场大水很快就被明|慧长老收了回去,并未造成若清宗弟子减员,但全宗上下把明|慧长老的尊号彻底记在了心里,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清宁池镇池之宝,那只常年在池底趴着的大乌龟为此大水高兴。它借着水势直接爬到了膳堂,学着来吃饭的弟子排队的样子,一道一道菜吃了过去。哪怕吃空了整个膳堂也在里面蹲守着,它蹲了几天若清宗上下就饿了几天肚子,最后还是雪仙尊出面把这祖宗请回了清宁池。 这场大水造成的各种修缮费用还在统计,毕竟有雪仙尊决策,一纸批下把宗门里部分旧到影响门面的东西直接大翻新,一时间整个若清宗工人往来出入,格外热闹。 也恰好这时,扶风山谷谷主一纸修书想让这几个扶风山谷的孩子回来探亲。雪仙尊携一双徒儿送别扶风山谷之人时候,雪仙尊突然叹了一句: “扶风山谷这般规矩,倒也免了以后弟子找不到道侣的担忧。” 显然是说的云浅和云弋的事情,两位尚未结道侣的小辈只能在后面听着雪仙尊发表高论。 只不过有蓝涟若在场,颜婴婴自己也不急,反正雪仙尊这样的家长催婚也得先从大的催。 她瞄了一眼蓝涟若,唇角微微牵扯出一丝笑意。只是不知道蓝涟若这样的人被这样催促会作何体验。 毕竟全天下男人也找不出能配得上蓝涟若的。她不相信蓝涟若会委身给一个不如她的人。 只是想起那在寒潭之中额前一吻,她心头未免颤抖片刻。她咬了咬唇,将视线转移了出去。 深秋霜寒,放眼望去整座山皆被红与黄覆盖,鲜艳的落叶随风漫卷纷飞。 “想当初,为师同如烟戏言,我们好姐妹的孩子将来一定要结成道侣,可如今……”雪仙尊轻笑一声,回过头看颜婴婴,“婴婴喜欢什么样子的?为师考量天下青年才俊,给你选一个合心的好不好?” 颜婴婴一慌,倏地想到那日在寒潭,那一点柔软,她不由得瞟了一眼蓝涟若:“给我?” 雪仙尊笑而不语。 * 蓝涟若将颜婴婴送到南苑门口,虽然曾经南苑是蓝涟若住的地方,但现在已经被她完全送给了颜婴婴。 “又要去冥水前辈那边悟道么?”颜婴婴拉了拉蓝涟若袖口。 若是本身并没有这个分离的过程的话,颜婴婴还不会有这样难以割舍的心思。分离这样的感觉并非是次数多了就淡了,而随着每次分别,她越不想让蓝涟若离开。 那只灵鸟虽然能传信,但纸上寥寥数语终究不如相对见面亲切。 “今天下山有些事情。刚刚师尊说过为你择道侣一事,你若觉得好,我下山时候会留心。”蓝涟若将自己语气放得很淡。 用这一路的时间来平复刚刚雪仙尊似无心提起之话的不愉,说出这话时候蓝涟若竟然能以极为淡漠的口吻,有种将自己全然置身事外的感觉。 她确实是事外人,颜婴婴的道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一层,蓝涟若心中略有酸涩,就像心中有个小人紧紧捏着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逼迫其坚若铁石。 第75章 “可是我并没有找道侣的心思。”颜婴婴低头,抚摸了一下佩戴的无影灵剑。 其实她想的也很简单,回归自由身之后便隐居,过着自给自足的优哉游哉生活,不用为乱七八糟的事情所扰。 反正现在的洛灵儿已经成功活过了十六岁,看来洛灵儿转为药修对自己的命数也有了不小的转变。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至于道侣,她还真没想过。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对世间男子并无兴趣,若是女子的话,雪仙尊、蓝涟若和洛家姐妹皆是世间绝色,蓝涟若的色相更是完美符合她心中理想类型,就算真的找道侣,终究也会有所遗憾。 有欠缺倒还不如不找。 “还有两年便是烟霞会了,你若愿意,在烟霞会上挑挑亦可。”蓝涟若语气平静。 颜婴婴不由得莞尔:“既然涟姐姐如此催促我,涟姐姐怎么不找一个以身表率?” 说完这话,她脑袋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她一缩脖子,却和蓝涟若挨得更近了,视线刚好和蓝涟若胸口齐平。 如果说之前她嫌弃蓝涟若的发育问题却拿不出什么攀比的资格,现在她完全能拿出来了。颜婴婴骄傲地挺直了身子,颇为自得。 “你再挺直,也没有你婉师姐的大。”蓝涟若瞟了颜婴婴一眼,瞅准旁边没有其他弟子路过,凑近颜婴婴耳边压低声音说。 颜婴婴回敬得有理有据,不紧不慢:“比你大就好。” 一时间蓝涟若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旋即,她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柔软在额前弥漫。 当她回过神来时候,听见的却是颜婴婴的盈盈浅笑:“涟姐姐,这已经算是还给你了吧?” 蓝涟若心中略微一悸,但她脸上并不显露,而是正色道:“并非如此,还是少了些……” * 虽然说“下山有些事情”,但分别之后,蓝涟若进了竹林,不久之后从竹林中飞出一只红色的鸟儿。 以蓝涟若的身份,她自然是无法与颜婴婴过分亲密,但若是以小凤凰对月的身份,她随便颜婴婴怎么摆布都不碍事。 她庆幸颜婴婴对灵宠的不了解,毕竟骁白这一年已经明里暗里说漏嘴了多少次,凤凰这种神兽刚出生便可化为人形。 就譬如,她是人形时候,她们两人能做的事情最多也就偶尔拥抱一下,极为克制。而且或许是颜婴婴去拥抱她更多是对她的依恋,并没有其他。 但她是个鸟儿时候,颜婴婴会主动去抱着她给她梳毛,温柔地抚摸她的全身,把玩她的尾巴,注视她时候满眼都是柔和的宠爱。 当人还不如当只鸟。 蓝涟若抖抖翅膀,轻车熟路地窗户钻了进去,见颜婴婴正在翻案卷,和往常一样落在了颜婴婴大腿上。 颜婴婴习惯了对月如此,她轻轻一笑,拿起桌上的一个碟子,放在了对月嘴边。 “看看,这是我特地给你剥的松子,我对你好不好?”颜婴婴另一只手从头顺着鸟儿的脊背,一路摸到对月的尾巴,她握住尾羽尖,倏地笑了,“我对你这么好,你说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了?” 第66章 蓝涟若正埋头一颗一颗啄着松子, 听颜婴婴这话,被生生呛了一下,她抬头想找水, 刚好桌上摆着一盏茶, 她直接伸头进去啄。 自己这面前到底是什么人, 刚刚还在院子之中亲吻她的额头,转头就要让她对她以身相许。 “慢点吃, 不用急。”颜婴婴捏了捏对月的尾巴尖,又把茶水往下移了移,方便对月把嘴伸进去啄。 此时颜婴婴满眼皆是宠爱, 柔和得恍若一树花海,如雪如霞的花瓣扑簌簌落了她满身。 一想到这样的温柔只是给对月的,并非给蓝涟若的, 蓝涟若心中略含幽怨。 她伸过嘴, 拧了拧颜婴婴的手指, 很快埋头继续吃松子,尾巴羽翼拍打着,不让颜婴婴靠近她。 看着对月将自己准备的一小碟松子吃完之后,颜婴婴收了碗碟杯盏,继续看修真编年史。 烛光在她指间倾泻, 阴影落在泛黄的纸张上, 这一看就看到了深夜,对月已经蜷在她怀中睡熟了。她忍不住低下头, 拨弄了一下对月长长的睫毛。 不拨弄还不要紧,这一拨弄, 蓝涟若狠狠啄她手指一下。 蓝涟若多少还是有些起床气的, 对搅人清梦的事极为深恶痛绝。 可颜婴婴不仅不气, 还很满意地用刚刚被咬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睫毛。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手欠。 看对月睡得舒舒服服自己还挑灯夜读,她心里不平衡。 现在两边都睡不了了,颜婴婴表示自己很满意。 她继续执笔翻开卷宗,将生闷气的对月搁置在了远处,气得蓝涟若张开翅膀飞下了颜婴婴的腿。 ……然后重重落在了她头上,心满意足继续睡去。 * 第二天洛灵儿来找颜婴婴时候,只见颜婴婴打着呵欠一脸憔悴地从房里出来,边走还边揉着自己的脖子。 洛灵儿吓了一跳,她以为颜婴婴好不容易好了几天又犯了旧病,连忙搭上她手腕诊了诊脉,并没发现之前旧病的迹象,只是疲劳过度。 “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一边说着,洛灵儿一边环顾了一圈砖墙,确定没有破损的痕迹,越发疑惑不解了。 没练剑拆墙,平日里也没扫除的习惯,一个人独居,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 “别说这个了。”颜婴婴摇了摇头,“你看看我这脖子,我感觉动不了了。”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手欠捏了对月的嘴,对月在她头上睡了一晚上的事吧。 太丢人了。 洛灵儿谨慎地检查着颜婴婴的脖子和肩颈,只是发现肌肉僵硬,应该是劳损所致,并没有大碍。 她从袖中摸了几粒丹药,叮嘱颜婴婴回去将这几粒丹药用酒化开,揉在肩颈上过一会儿就好。 “酒的话,我那里就有。你知道我炼丹之前都要喝几口,那样效果更好。” 洛灵儿一面说,一面跑回去取酒。 炼丹之前喝酒,司药长老知道么? 活该她炸丹炉。 颜婴婴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方才发现对月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 这个没良心的鸟! 心中怨念弥散开,一个念头陡然从脑子中蹦出来。 不一会儿,一只开膛破腹收拾干净的山鸡被机巧灵鸟提着送到了南苑。 此时洛灵儿提着一坛子酒走了进来,刚好看见灵鸟将白花花的山鸡放下来这一幕。 不一会儿,又有各种各样的机巧灵鸟送来了锅碗瓢盆刀铲各种做菜的工具以及诸多佐料调味品。 “这……” “算是以公谋私罢。”颜婴婴心虚地说。 毕竟若清宗的部分灵鸟使用权限交给了她,她就直接将这些灵鸟派到山下采购食材了。 洛灵儿对颜婴婴要学厨艺这样的事是极为赞成的,两人一拍即合,不一会儿就简单收拾出了一个小厨房。 洛灵儿负责洗菜,颜婴婴负责给山鸡脱骨切成肉丝,开始这些准备工作看着都很正常,甚至还有模有样的。直到将食材丢到锅里。 加多少盐?加多少水?加多少油?加多少料酒? 两人面面相觑。 菜谱上写的都是“少许”“适量”这样模棱两可的词。 颜婴婴在另一个世界时候,她最多只给自己煮过面条。 而洛灵儿更是从来没碰过这些。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先试试?” “试试。” 她们两人这阵仗极大,已经惊动了洛婉儿和雪仙尊,两人脚前脚后进了南苑,有说有笑。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们会珍惜此时的笑容,因为下一瞬…… 只听砰得一声巨响,熊熊大火从锅里燃起,洛婉儿连忙掌心凝冰,冷热相碰化水浇下,熄灭了这一场可能会把整个南苑毁于一旦的大火。 一时间整个南苑水雾升腾,竟有几分阆苑蜃楼的意韵。住得离这远的弟子看见这一幕估计还以为他们大师姐准备渡劫飞升了。 “前有我们的烈鸣仙子用凤凰真火烤鱼,现在有婴婴拿三昧真火做菜。你们商量好了么?” 洛婉儿刚一和那火对上就知道了这火是哪来的,多亏她修为比颜婴婴高上不少,不然恐怕全天下没几个能压得住三昧真火的。 雪仙尊悠悠在一旁看着小辈忙乱,心中暗叹,颜婴婴的厨艺颇有颜如烟真传。 想当初颜如烟进厨房的阵势也是这般惊天地泣鬼神,颜如烟的战绩已经包括并不限于用佩剑切菜,用三昧真火做菜,召唤机巧灵鸟加佐料,结果糖盐不分,酱油当油往里面倒。 后来颜如烟设计了一个煮饭做菜的机巧之物, 只不过看锅里面糊成焦炭的东西,大致推算其生前形貌,比颜如烟之前直接将完整食材本身往锅里面倒应该好了不少。 第76章 至少切菜切得还算有条理。不像颜如烟用三昧真火烤糊了的东西掰开一看里面还是生的。 她抬了抬手,骁白落在了她手臂上,她在骁白耳边耳语了一句。 不久后,蓝涟若出现在了南苑。 五人依旧是六年前的五人,齐聚一堂,蹭吃蹭喝的依旧是年纪最大的那位,只不过从寒潭换到了南苑,掌勺的也从两位大的换了两位小的。 如此足以见到光阴流转,雪仙尊颇为欣慰。 只是这欣慰只是短短一瞬。 目睹着第三口锅被炸坏之后,雪仙尊收回了颜婴婴做菜天赋比颜如烟强的想法,无可奈何地承认了在厨艺之道,两人简直半斤八两。 其实不止颜婴婴,洛灵儿的厨艺也实在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姑娘在炼丹上固然颇有天赋,听苏乔说洛灵儿炼丹的水平属于,只要不考虑炼丹炉的损失,别人能炼的丹洛灵儿能炼,别人不能炼的丹洛灵儿也能炼,世上之前没有的丹药,洛灵儿都可能自创出来。 可若是将做菜做成炼丹的架势,效果可不大妙。 锅会像炼丹炉一样炸掉,锅里面的食物会和丹药一样令人难以探究其用意本质。 倒不至于说能吃出人命,毕竟都是新鲜食材做出来的,可若是将这些黑糊糊一团的东西搓成丸子,卖给山下不懂行的人,他们基本不会怀疑这“丹药”的真伪。 洛婉儿不由得凑到蓝涟若耳边道:“当初下山时候,感念你没有这等厨艺的不杀之恩。” 蓝涟若嘴角略微抽搐:“彼此彼此。” 最终这顿饭还是没用两个小的动手,掌勺大权终究还是落在了蓝涟若手中。 五人围桌而坐,尽欢方散。 蓝涟若之前以为颜婴婴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学做菜,直到晚上她化为本体飞到颜婴婴屋里,赫然看见原本给她开小灶的地方,放着一小碟山鸡肉。 颜婴婴也罕见地没有翻眼前的编年表,而是满脸含笑地注视着她。 一时间蓝涟若浑身有种阴冷的感觉,就像被从头到尾浸到了寒潭水中。 “对月,来,尝尝给你准备的好吃的。” 山鸡也是禽类,凤凰也是禽类。 此时蓝涟若知道颜婴婴明摆着就是杀鸡给凤凰看,报她昨天在她头上睡了一晚上的仇。 不就是睡了一晚上至于么? 睡了一晚上当然不至于这样,但是要是在头上死沉死沉压了一晚上相当至于。 颜婴婴满心怨念,但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的笑容,声音柔和:“来,对月,尝尝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这样的语气让蓝涟若尾巴毛都要炸了起来,她索性抱着横竖都是一死的心理飞了过去,一口啄住碟子里的山鸡肉。 呃…… 若非凤凰脸小,且都被绒毛盖住了,蓝涟若感觉自己很难保持住平静的神色。 明明是她白天烤的肉,怎么晚上端到她面前,能难吃成这个样子? 颜婴婴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对月的神情:“不好吃么?这可是我大师姐做的菜,她做菜向来都很好的。我很喜欢。” ……蓝涟若非常想拒绝承认这是她做的菜。 她不可能做出来这么难吃到能送人去酆都城走一遭的东西,这是对她厨艺的莫大侮辱。 但这山鸡肉上一点焦痕都没有,显然不是出自颜婴婴的手笔。除了味道之外,色泽形貌怎么都像她自己做出来的。 这时候,她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烛花未剪,光线昏暗,灯下的女子衣衫半解,露出一双雪白的臂膀,肤若凝脂,肌骨如雪,恍若玉人。 沁着花香的酒液从她脖颈上徐徐往下流,在凹凸分明的颈窝里汇聚浅浅的酒坑,大概是因为酒液本身的度数,她被酒染上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绯红,像极了一株雪下的红梅。 颜婴婴身上穿着她睡觉时候常穿的纱衣,酒液留下来打湿了胸前的部位,纱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的身形曲线,几乎称得上妙绝。 颜婴婴似乎完全没在意她打量的目光,继续往肩颈处抹酒液。 怎么没事往自己身上泼酒? 看向小桌上还没有完全化开的丹药,蓝涟若方才明白过来颜婴婴往自己身上抹的是药酒,仔细看上去确实能看见肩颈上白雪肌肤之下泛起几块淡淡青紫。 药酒应该是活血化瘀用。 想起昨夜她睡觉的地方,蓝涟若深知自己是罪魁祸首。她想起骁白平日里讨好雪仙尊的姿势,将翅膀耷拉下来,一步一步走到颜婴婴脚边,贴过脸去蹭颜婴婴的小腿。 反正她现在是对月,做什么都不丢人。 对月和蓝涟若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这不过是她的私心,若是对洛婉儿,她可是宁愿将洛婉儿所住的北苑拆了都不想这样委曲求全的讨好。但要是对面是颜婴婴,她很想将自己伪装成一只纯良无害的小鸟。 这时候她会比平日放松不少。 她给大部分人的感觉都是淡极,可在相熟的人面前,她并不这样,只不过无论如何,她都没法完全卸下蓝涟若这个身份要做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枚厚厚的茧,抽去一层层丝线包裹之后,里面才是她真正的性情。 以本体在颜婴婴面前,她并不排斥自己露出本身的柔软,毕竟颜婴婴并不知道这是她的本体。 知道她本体的只有雪仙尊,骁白,洛婉儿和冥水桃枝。 “你知道你有多重么?”颜婴婴看对月这样乞求,她的心也软了下来。 其实她本身并没有生对月的气,小到啄她几口,大到就算把整个南苑给拆了,只要对月在她手心里蹭几下,她都会把对月抱起来,无度地宠爱着。 她倾下身,颈窝里积蓄的酒液又顺着锁骨流下来,几滴落在了蓝涟若的羽毛上。 蓝涟若蜷缩在颜婴婴膝上,任由颜婴婴的抚摸。 “要是你再睡在我的脑袋上,我就亲手给你做山鸡吃,抓着你的脖子,给你塞进去。”颜婴婴在蓝涟若脖子上五指收紧,比了一个抓的手势,“你要是生气就找我大师姐算账去,当初她就是这么揪着我的脖子给我灌药的。” 蓝涟若:“……” 她正在反思自己当初在寒潭时候,给颜婴婴喂药时候那么暴躁么? 那时候她还没敢给颜婴婴下凤凰血契,只敢喂了一点点能稍微压制魔丹的凤凰血,故而颜婴婴也经常需要吃药来自己压制。司药长老开的药极苦,那时候颜婴婴闹着不想喝,她又着急,就…… “害怕了么?” 颜婴婴身形前倾,是将自己折叠的姿势,用下巴蹭了蹭蓝涟若的脑袋,只要她双腿和上半身再合拢得近些,就能做成一个凤凰馅的肉饼。 养过灵宠的很多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就是很喜欢将自己全身与灵宠贴得极近,试着去用身上每一寸肌肤去抚摸自己的灵宠。 当然这些前提是小巧又可爱的灵宠。 她侧了侧身,肩头贴上了对月的脊背,她勾了勾手腕,环上去绕住了对月的脖颈,在其脖颈下面轻轻挠着。 “别怕,我不会这样残暴,我会当一个很合格的主人的。不像某个鸟,白天出去玩得疯了头,天天让可怜的主人独守空房。你说,这鸟坏不坏。” 紧接着,颜婴婴掐了嗓子,尖声模仿着鸟鸣:“坏,太坏了。” 蓝涟若:“……” * 这一个月休假颜婴婴和蓝涟若能拿满,可洛灵儿不能。 这天一大清早,洛灵儿从药堂回来满面愁容,颜婴婴问她怎么了,洛灵儿重重叹了口气。 “之前给这边供应药商突然坐地起价,师尊让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洛灵儿眼珠一转,突然问,“婴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 “对啊。你看看,蓬莱洲那么有名的地方,你还没去过,是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洛灵儿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在看我前几天给你丹药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上,你就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颜婴婴控制着自己面无表情:“你要是不给,我去管司药长老要也不费事。” 一听这话,洛灵儿呜呼哀哉起来:“颜婴婴,你还有心么?蓬莱洲天高水远,一路说不定遇上多少艰难险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修,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么?” 艰难险阻? 要是她没记错,若清宗和蓬莱洲有专用的传送阵法,一炷香时间就能到。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药修…… 颜婴婴努力去忘记那天演化阵法随机到八头雉鸡精时候,洛灵儿骑在雉鸡精脖子上用银针刺其穴道,把雉鸡精弄瘫的事情。 药修才是最不好惹的好吧? 见颜婴婴没反应,洛灵儿哼了一声:“你要是舍得让我一个人去,要是我这路上被妖怪抓走吃了,我做鬼也要天天晚上趁你睡觉进你梦中找你去!” 虽然洛灵儿这话是无心,可却猛地勾起了颜婴婴上辈子的回忆。 第77章 眼前人鲜活地站在这里,而上辈子的这时候则是死因成谜,死无全尸…… 颜婴婴心脏剧烈绞痛起来,她死死按住胸口,几乎站立不稳,洛灵儿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这一扶让颜婴婴直接失去了平衡,她能感觉到颜婴婴的身体软绵绵的,比往日更要孱弱。 “我扶你回去,不用非得你陪我去了,你先躺着,别吓我。”洛灵儿声音颤抖着,她想要去摸颜婴婴的脉象,但她不敢松手,怕一松手颜婴婴就倒下去。 “我没事的,灵儿。你先扶我回屋坐坐就好了,休息一下就行。”颜婴婴强忍剧痛,试着去安慰洛灵儿。 可洛灵儿不再像以往那样好骗,她将颜婴婴扶回了房间,一探脉象,心知不好。 心脉竟然完全断了。 心脉断裂可不是小事,这足以要命的,洛灵儿忙取出几粒保心脉的丹药,想要塞到颜婴婴嘴里,但此时颜婴婴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根本咽不下去任何东西。 洛灵儿急得满头是汗,泪水蓄满了眼眶,正当她手足无措之时,只见蓝涟若赫然出现在她面前,蓝涟若手中端着一个玉盏。 玉盏中盛着鲜红色的液体,倒映着蓝涟若严肃的面庞。 “药给我。” 洛灵儿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蓝涟若说什么她听什么,在将药递给蓝涟若之后,她又听从蓝涟若的指令去外面烧水。 “别怕,我在这里。”蓝涟若叹了口气,将丸药溶进了她的血中,她在颜婴婴床边坐下,半抱起颜婴婴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将碗沿抵在了她唇边,缓声道了句, “喝下去吧。” 第67章 自然, 这句话使用了凤凰血契力量。 凤凰血契为凤凰的天赋能力之一,其实与其说将能将被赋予足量凤凰血之人变为自己的指间傀儡,不若说将这人变成自己势力的一部分。以“契”为名, 并非强迫, 而是契约。 凤凰血契并非完全对被契约者有害, 被契约者会继承一部分凤凰的本源力量,包括并不限于出色的战斗天赋、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甚至一部分关于契约者凤凰的记忆。 因而就算能完全控制住被契约者, 凤凰也不会随便将血契给予旁人。 其实这也是蓝涟若后来才知道的。 之前她的血脉问题是被雪仙尊刻意隐藏起来,雪仙尊隐藏得极好,若非渡雷劫的失败她亦完全没有察觉自己非人。 这也是对她的保护。 千年前, 那位凤凰神惹天界魔界修真界共愤,原因无它。那位凤凰神,为神不神, 为魔不魔。她身为神明却叛离天界, 身为魔界尊主却一味约束收敛魔族, 不令其放纵本性。 在神魔大战中,凤凰神陨落,仅仅在灰烬之中留下一枚蛋,后被一位忠心耿耿的下属将其送往人间,几经辗转被雪仙尊收下。 蓝涟若自己就是那枚蛋。 这都是她记不得的往事了, 那时候她没有记忆也是正常的。 注视着颜婴婴勉强将混着药的血咽下去, 蓝涟若将碗放在了一旁。 她指尖灵力聚拢,划开了颜婴婴的衣服, 光洁恍若冰雪砌成的后背完整露在了她面前,在胸骨之后的那一颗拳头大的黑丹朝四面八方经脉蔓延出深色的魔纹, 颜色不断加深。 明明已经消停了这么多天, 怎么又出来捣乱了? 蓝涟若将手指抵在颜婴婴后背上, 推动着药力聚拢,缓缓往颜婴婴心脉靠去。药力刺激之下让颜婴婴难受地呻|吟了一声,身躯颤抖,挣扎要摆脱蓝涟若的手指。 蓝涟若抓住了颜婴婴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同时加快了自己灵力的输出,逼迫着魔丹往自己的原来的地盘退去,不让其干扰到心脉的修复。 魔丹被颜婴婴自身吸收了一部分,其实总体积还是比之前小了些,可颜婴婴吸收和化解毒素的部分终究还有限,蓝涟若推测颜婴婴最多只吸收了全部魔丹的一成。 其实这几年她亦在暗中寻着那段朱的下落,她并不想让颜婴婴知道这些,若是颜婴婴知道,以颜婴婴的性子只怕会自己前往。 只不过她查出来的线索皆指向一点,段朱并非这组织的首脑,首脑另有其人,就是将荧惑带回去那道人。 能让已经达到九阶的段朱心服口服唯命是从之人,修为亦不会低于九阶。 一炷香时间过后。 洛婉儿提着锡夫人走了进来。 “灵儿见不得这场面,我替她进来。”洛婉儿将锡夫人放在小桌上,看向颜婴婴前额亮起的芳菲色,心头略微一动,“我有一样东西,可以借你用用。” “什么东西?” 一枚沁着冷气的冰蓝色珠子丢到了蓝涟若手中。 蓝涟若认出此物:“这不是你的……” 洛婉儿将指尖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打断了蓝涟若的话:“用完要还,不是送你的。” “你不怕用了这个折损你的修为么?” “不怕啊,七阶末段的修为。我早就超过同龄人很多了,有什么担心的?”洛婉儿耸耸肩,淡淡笑了,“再往上走和你一样的八阶大乘期,没什么意思,说出去还以为我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太太呢。” 莲华一脉的家主,这名头给谁听不像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只是谁也想不到洛婉儿会如此年轻罢了。 蓝涟若并没有点破,心中暗暗谢了洛婉儿。 洛婉儿亦并非人族,乃莲华一脉的花灵,这一脉祖先能追溯到天界的莲池中的莲花仙。但当初凤凰神叛乱一道,莲华一脉也被迁移出了天界,归入尘间。 纵然如此,这一脉到底也是神裔,除了不能飞升之外修行速度远超常人。只可惜天界为其施加了禁制,莲华一脉虽然有修为,但纯种莲花却很难彼此之间繁衍子嗣,不得已和外族通婚,潜移默化让血脉逐渐稀薄下去。 洛婉儿和洛灵儿是如今莲华一族最后的纯血莲华。洛婉儿丢给她的这枚冰蓝色珠子则是莲华花灵的莲子,包含了洛婉儿这么多年来修为的浓缩。 使用这枚莲子倒不能让修为如何倒退,但想要将莲子蕴含的修为重新填补回来,则需要不短的时间。 * 遥远的北玄山脉之中,淡淡黑烟虚虚浮浮,时有时无,有山精野兽好奇往黑烟的方向凑过去,片刻后已是一地枯骨。 红衣女子摇了摇手中扇子,她周围萦绕的缕缕黑烟被扇底清风驱散,没多时又聚拢过来,纠缠不休。 她踩过地上的枯骨,枯骨应声断裂,里面亦是一片焦黑,看上去像是中了剧毒。按道理讲这剧毒的源头就是黑烟,女子在其中穿梭行走却丝毫不受影响。 “赤锦,你来晚了。”黑衣女子正端坐在蒲团上,那洞口缭绕的黑气就是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的。 赤锦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恭敬地垂眸,等待黑衣女子的吩咐。 可虽然举动恭敬,但她却不经意间稍稍往下拉了拉领口,颇带着些引诱的意思,丰胸细腰,身形曼妙,毫无保留地展露着自己的美色。 “本座刚刚探查过魔丹的踪迹,魔丹尚能在被压制的范畴。你觉得是谁出的手?” “大抵是凤凰。”赤锦大了胆子,抬眸朝那黑衣女子笑笑,见黑衣女子面上稍带了些松动,便起身跪坐在女子身旁,替女子捏肩膀。 “一只凤凰可不够。不过赤锦你年纪小,还不知道多年前的事情。”黑衣女子摇摇头,将自己的手绕到后面,捏住了赤锦的手,“莲华一脉被降下天罚之后,血统日渐稀薄。却不曾想到如今尚有纯正血统存留世间。刚才我试探过魔丹,本欲钓出来那位以妖医自居的三妖,却不经意发现了这样的意外。” 赤锦心领神会:“大人要赤锦出手么?” “本座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话说当初屠戮你所在的青竹观上下百余人,你到如今可有一丝后悔?” 洞穴之中幽静到能听见火焰的燃烧声响。 赤锦轻笑,徐徐摇了摇头:“大人是在怀疑赤锦么?赤锦如今只是赤锦,之前的罪人青竹段朱已经被处决了。” “如此甚好。”黑衣女子握着赤锦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放到唇边浅浅吻了一下,赤锦脸上尽是受宠若惊,一时间她怔怔地看向黑衣女子,完全想不到自家大人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厚爱。 “大人……” “这是你应得的。”黑衣女子淡淡道,语气虽然并无亲吻某个人时候该有的情意,但却比刚刚柔了些,“那纯血莲华的莲心,给本座取来吧。” 回答的声音欢欣,并没有因为毫无情意的语气失落:“遵命,我的大人。” * 眉心的那一点芳菲色缓缓退去,蓝涟若松了口气,指尖灵光徐徐收敛。 这一收力,少女的身形靠入她怀中,紧到不留缝隙。 蓝涟若看着指间的那枚蓝色珠子,光芒消退得不多,大概洛婉儿几年就能修回来。 第78章 莲华花灵和凤凰一脉从某种程度有个共通之处,她们的时间从来都是足够的,这几年几乎只是她们漫长生命之中的一瞬。 她移开目光,注视着躺在自己怀中的颜婴婴,取出一条帕子,沾了些热水,擦了擦颜婴婴唇边的血迹。 此时她忽然记起,似乎多年前她借给过颜婴婴一条帕子,她没管颜婴婴要,颜婴婴好像也没还给她。 帕子到底还是私密贴身之物,也不知道颜婴婴现在是不是还收着。 蓝涟若伸手,指腹碰到颜婴婴的脸颊,光洁柔软,按下去的地方很快留下了她手指的痕迹,经不住她轻轻一掐。 虽然心脉接了上去,可终究还是刚刚断裂的地方有些滞涩,灵力流淌不通,这样一堵难免会胀痛难耐。看颜婴婴辗转反侧始终不得安稳,她伸了手,按在颜婴婴心口上。 她和颜婴婴的灵力其实还算契合的,凤凰火焰平和,却也偏于阳火。再往早些时间追溯,那大概可以简而概括到,颜婴婴在寒潭中时候,用自身的微薄灵力注入她体内,帮她温养她灼伤的经脉。 她体内有着颜婴婴的灵力,颜婴婴体内亦有她的灵力与血液。 修者多少会对不属于自己的灵力产生排斥反应,修真界之中能够彼此间交换灵力后还能保留在体内不被吞噬会派出的人少之又少。 自然,双修之时灌输的灵力是特例。 虽然她们之间从来没有正式双修过,但这样的种种特质都和双修之人一模一样。 蓝涟若掌心流淌着柔和的暖意灵力,一点点替颜婴婴疏通着灵力不通的经脉。 掌心所覆下的那一块着实柔软富有弹性,像是新磨的,格外新鲜的柔嫩豆腐。 蓝涟若心中陡然泛起这个念头,可当她想要再度按捺下去,却始终无法摆脱了。 这样的想法对她来说,诚然是极为罪恶的,那沁着柔软的花蕾,并不是她能染指的。肖想自己的师妹这样的事实在太过了。 况且她何时对颜婴婴产生这样缱绻又禁忌的心思呢? 她记得冥水桃枝曾经那次斥责她不懂风月。其实具体原理她还是了解的,就是通过凤凰血契稍微施加一点点折磨,令其不胜怯弱。病痛之中的人多半很怕一个人待着,不管嘴上如何心中还是想让人陪的。 况且,颜婴婴本身生得妩媚,娇娇弱弱的样子越发让人心生怜惜。却不想亵渎。只是想看着她的眼睛,得到她的亲口许可,再和缓地行事。 她收拢纷飞的思绪,见颜婴婴渐渐睡得安稳了,她方才起身扶着颜婴婴躺在枕上,盖上被子。 颜婴婴微微动了一下,手臂顺着床榻边滑了下来,软绵绵地垂着。 虽说是无意,但实在让蓝涟若难以把控。 蓝涟若蹲下身,指尖划过颜婴婴的手背,留下了一抹浅淡的晕红。 这抹晕红对她有种强烈的吸引力,她看着这晕红慢慢消散,忍不住又伸出手指,补了一道。 这样的皮肉实在太细腻,细腻到根本不像个剑修,只要稍微被擦个口子都会流血不止。蓝涟若握着颜婴婴的手腕,端详着颜婴婴的手,对着比了一下,比她小了一圈。 明明人长得这么高了,都快要赶上她了。 蓝涟若坐在床边,把玩了一会儿颜婴婴的手,拿起又放下,最终恋恋不舍地将其掖回被子里,刚要走,却见颜婴婴把一条腿伸了出来,搭在了她大腿上。 真是,刚刚险些去鬼门关走一遭,现在好了睡个觉还这么不老实。 在寒潭那时候颜婴婴发病次数比现在要多,那时候颜婴婴还是挺安静的,她抱着哄哄就好了,长大了还添了这么多别扭。 悠悠记忆纷至沓来,从颜婴婴为她挡下魔丹开始,到追到忏思崖求她下去的身影,再到寒潭之中抽干自己全身灵力输入她体内累到虚脱…… 种种曾经,颜婴婴在其中就没有一丝丝真心么? 只是为了得到她的好感自保么? 她又为什么在将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她内心对飞升之事真没有过高的期待。比起飞升,她更想在人间稽留,多走走,多看看。 她虽然不是烟火气重的人,但她自己也爱烟火,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共度烟火。 就像若是和颜婴婴在一起,哪怕在尘间日日粗茶淡饭,她心中也是欢喜的。 她在颜婴婴所处的上辈子究竟遇到了什么,会这样对颜婴婴?哪怕是她不喜颜婴婴,将人锁起来残忍折磨之事还是让她实在难以想象。 在颜婴婴上辈子中,她堕了魔,成了魔尊。 师尊也对她说过,上一代凤凰,叛离天界时候便成了魔界的尊主。她是上一代凤凰灰烬里的唯一遗物。 可上一代凤凰虽为魔尊,却有着魔很少具有的品格,悲悯与仁慈,正因为这样和魔格格不入的特质,方才如此尴尬地走向谢幕。 再回过神。 颜婴婴翻了个身,似乎牵动了刚刚接好的心脉,梦中低低呻|吟出声,蓝涟若心头也跟着牵动起来,就像此时她也跟着一起断了心脉一样。 她今天不敢化为本体。 就在这里守一晚吧。 反正床榻足够大,或者说两人都很苗条,挤在一张榻上亦绰绰有余。 在一起睡,之前也好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蓝涟若躺在了颜婴婴身边,颜婴婴后背对着她,衣服刚刚被她撕开了,相当于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被子和她自身的衣物。 刚刚其实什么都没隔着,她的掌心指尖直接和颜婴婴紧密相贴,都没现在平白升起这么多杂乱的心思。 蓝涟若召唤出了一枚箭镞,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将箭镞钉在了自己手背上,疼痛感让她清醒不少,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血肉正竭力想要愈合,可奈何锋锐的箭镞插在上面,阻碍着伤口两头相会。 她扣住了颜婴婴的手指,灵力徐徐从指尖输入流淌,慢慢梳理着颜婴婴的经脉和灵流。 * 这场蓬莱之行的名单很快定了下去,洛灵儿与蓝涟若颜婴婴同去,一来雪仙尊掐指一算南苑如今风寒霜重,不适合颜婴婴疗养,让颜婴婴去蓬莱洲那边散散心也好;二来总要有人护着洛灵儿安全。 蓬莱洲当地驻守的仙门名叫蓬莱台,仙门中人自称蓬莱客,蓬莱台百年前比上三宗还要富庶,也出过几个八阶的大能。但海中蛟龙作乱,那几位八阶的蓬莱客悉数陨落,若不是天寻宗出手,蓬莱台险些断了传承。 就算这样,这百年间蓬莱客也没有谁到八阶的,目前的蓬莱客最高也就是刚刚六阶的样子。可见当初被蛟龙作乱元气大伤成什么样子。 其实也不止蓬莱台过得艰难,下七宗之中过得最好的算是集才会,集才会性质和一群修真爱好者成立的幽玄门性质差不多,都是广招天下修者,讲究一个来去自由,不挽不留。这样的性质让上三宗也懒得理他们,其他宗门或多或少都被上三宗有所打压。 传送阵法启动,三人很快就被传送到了蓬莱洲。蓬莱洲四面环海,空气中也洋溢着很浓的水汽,四季如春。 蓬莱洲是商业要地,整个蓬莱洲几乎可以称得上人人经商,各类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时不时能看见鲛人在街上兜售鲛珠。 来此地,自然要先知会一下当地的仙门,这是基本的礼节问题。只不过还没等三人登门拜访,一个穿着雪青色罗裙的少女就找了上来。 “小女子吕长歌来迟了,还望三位若清仙子见谅。”少女打量着来人,最后目光幽幽,落在了蓝涟若脸上,柔柔道,“先恭贺烈鸣仙子突破八阶,请问仙子带的这两位妹妹可方便为小女子介绍一下么?” 蓝涟若神情略有僵硬,似乎在纠结回答这个问题还是直接绕开吕长歌溜之大吉,但还是开口了:“这位是凝华君的妹妹,名叫洛灵儿;这位是我的师妹,颜婴婴。” 旋即她又向颜婴婴和洛灵儿介绍:“这位是蓬莱台之主的独生女,吕长歌吕姑娘。” “两位妹妹真是神妃仙子一样的人物,同三位在一起,小女子颇为自惭形秽。”吕长歌虽然是对着三人而说,但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蓝涟若身上,“小女子早听闻三位仙子要来,特地备下薄宴,请三位仙子卖小女子一个面子。” 蓝涟若忙拒绝:“无功不受禄,烈鸣心领了。还请吕姑娘替烈鸣去向令尊大人问安,烈鸣择日必定去拜会。” 颜婴婴盯着蓝涟若看,不知怎么她从蓝涟若语气中听见隐隐的不安,似乎要不是她和洛灵儿还在这,蓝涟若能马上逃之夭夭。 在颜婴婴印象里,蓝涟若不是和这位吕长歌关系不错么?在描述之中寥寥几句蓝涟若的蓬莱之行中,九成时间都是和吕长歌在一起。吕长歌对蓝涟若极度崇拜,经常向蓝涟若请教问题。 可现在看来,蓝涟若看吕长歌简直像是耗子见了猫。 “可是小女子已经准备好了,烈鸣姐姐真不来么?”吕长歌声音带了些委屈,她一双眼珠不错地看向蓝涟若,目光紧紧黏在了她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泫然泪下。 第79章 蓬莱洲街巷繁华,茶楼酒馆穿着各种服饰的人进进出出,两侧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来往行商客人熙熙攘攘,格外热闹。 吕长歌这句话提高了声音,引得行人商贩的目光纷纷朝她们所在地投了过来,吕长歌的神色和语气简直把蓝涟若衬得像极了始乱终弃的不良人,听得对这方面反应迟钝的颜婴婴都回过味儿来。 这吕长歌是想当众逼蓝涟若就范? 周围挤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已经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诶?这不是蓬莱台的吕仙子么?这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吕仙子刚刚都快要哭了么?都说吕仙子这么大年纪还不嫁,看吕仙子那神情,多半就是心属这位了。” “这位仙子看着生得水灵,和吕仙子在一处倒也适配。” “可不说?真是一对玉人啊。” 听周遭人的议论,颜婴婴心中极为不快,一有对吕长歌造势逼迫蓝涟若的反感,蓝涟若明明就对她没兴趣,何苦这样相逼?二来这些人怎么跟眼瞎了一样,明明蓝涟若一脸不情愿,还在那起哄说什么在一起? 她瞄了一眼吕长歌,只见吕长歌虽脸上悲悲戚戚,但嘴角已经难免微微上扬起来,显然是对这样的场面很满意。 而蓝涟若完全卡在了这里,俨然是没想到吕长歌能来这一出。 对付这种人嘛,其实也很简单,比起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好了。 她上前一步,走到了蓝涟若身边,假装身体虚弱站立不稳,瞅准方向,准确无误地跌在了蓝涟若怀中。 一时间,刚刚还在热烈讨论的人仿佛被按了静音键,瞬间卡住,他们的八卦心一瞬间被激发到极点。 这这这,仙门中的三角恋,三个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直接在他们眼前演了一场。谁不激动?谁不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婴婴?”蓝涟若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其实也不怪蓝涟若没看出来,毕竟颜婴婴身子骨这般不堪,就算有凤凰血契压着也勉勉强强是个普通人的身体,跟那些修真者风雨不侵的强健体魄没得比。 颜婴婴伏在蓝涟若怀中咳了几声,脸上亦苍白了下去,一副像是随时都能咳出来血的柔弱样子,吓得人群纷纷往后退,怕这姑娘咳嗽稍微重些就血溅当场。 “涟姐姐,我累了。” 颜婴婴声音轻飘飘的,她虽靠在蓝涟若怀中,瞧着一副稍微动弹就散了骨架的样子,但手却没那么老实,轻轻捏了一下蓝涟若的耳垂。 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小动作,全然笃定蓝涟若会依从她。 不知为何,在感觉到吕长歌对蓝涟若包藏了那样的心思之后,她感觉心中似乎有一层透明的膜被隐隐挑破,这层膜之外的风光越发清明。 其实这样的想法本是不应该的,可偶尔窥见起恍若明媚春光,草木摇曳,碧波荡漾的风情着实令人神往不已。 她静等着蓝涟若的回应。 第68章 才下这传送阵法没走几步就累了? 蓝涟若扶住颜婴婴, 却不想这时候颜婴婴身子极软,靠在她身上就不肯起来。蓝涟若无法,只能将手绕过去环在颜婴婴腰间, 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婴婴师妹自幼身子不好, 需要静养才好。吕姑娘的好意烈鸣心领了, 吕姑娘已经见了,今日实在不便, 还请吕姑娘见谅。” 话已至此,吕长歌也不好当街明着把人拦下来。她虽然倾慕蓝涟若,但她也不是能随便扣人的性子, 面对蓝涟若这样大乘期的修士,只怕全蓬莱客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她只能狠狠咬了咬牙,转头往蓬莱台走去。 众人看不到热闹, 也便四散各去忙各的了。 “这吕姑娘当真是莫名其妙。”洛灵儿凑到两人旁边, 探了探颜婴婴的脉象, 发现很平稳,她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了颜婴婴递过来的眼色,心领神会,马上改口, “大师姐, 婴婴这病症似又有发作先兆,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蓝涟若略一点头, 扶住颜婴婴往之前派灵鸟预定过的客栈走。她之前本想订三间客房的,但过几天便是一年一度的蓬莱海市, 无数客商云集于此, 蓬莱洲上的几家客栈都人满为患, 最后也只订下来了两间。 关于房间安排上,自然是颜婴婴和蓝涟若一间,洛灵儿独自一间。 这样安排倒也妥当,洛灵儿来这其实也是谈生意的,少不了要私下里见些人,与人同住反而不自在。 这客栈内部布置颇为用心,每一间房都设有自己专门的浴池,一大一小,可分别引海水或者温泉水自行泡澡。此地多修者来往,因此还设了丹炉空白符箓种种修真用品。 看着丹炉下面挂着一个牌子“损坏需如价赔偿”这句话,又看了看她房间里的丹炉上面布着分裂纹,颜婴婴微微一笑,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窗口皆是朝阳开的,远眺过去能看见水天相接一线处云雾若隐若现。 “传闻远海有蜃妖出没,吞云吐雾,造各种幻象,诱过往船只深入,将其吞噬。”蓝涟若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蜃妖神出鬼没,不少鲛人不堪其扰。故鲛人一般只在近海生活,很少去远海涉险。” 鲛人? 颜婴婴意念一动,她想起来大抵在这里有一份大机缘。 来自鲛人一族的鲛皇珠。 在此世间上辈子她亦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缘分,现在她的精神力远远没有上辈子这时候运用的得心应手变换自如。能让她如此的便是得了鲛人一族的鲛皇珠。 鲛人一脉常年抵御海中蜃妖,磨炼出了极强的精神力和精神抵抗能力,鲛皇珠更是集这些力量于大成。在吸收鲛皇珠之后,她精神力得到质的飞跃,能将自己的精神力共享给上万人亦不会疲倦。 这也是她能参与上辈子魔族作乱之事的资格,她在仙门这一方几乎可以称得上仙门的核心,万物洞彻,不落分毫,将魔族的动向尽收眼底。以往魔族奇袭经常能让仙门损伤颇重,但在她洞察之下,并未让魔族得手。 虽然她贡献颇大,但想来若是战后,仙门会对她颇为忌惮。上三宗与掌书台四家分庭抗礼,俨然不可能让她被任何一家所得。她的下场无外乎也难辞一死。 总之倒也差不多,修真界之中想要生存下去,并没有那样容易。 两人依次去沐浴,其实这一路也没有多少风尘,不过因颜婴婴素日里总病着,很容易出一身汗,沐浴对她来说也是习惯。 洁身术法固然能用,但不如泡在水里面彻彻底底洗一次舒服。该好好过日子时候还要好好过日子,不能太苛待自己。 她受不得太重的香气,便选了很清淡的梅香。 蓝涟若出来时候,见颜婴婴正靠在枕上翻书,一头青丝垂落,白肤乌发,宛若丹青画中的美人。 看见她出来,颜婴婴放下书,将身子往里挪了挪。 蓝涟若坐了过来,坐在了颜婴婴给她让出的位置上。她能感觉颜婴婴靠了过来,侧脸贴着她的肩头,呼出的气息钻入她的领口。 她能感觉到颜婴婴柔嫩脸颊的触感,像是一捧被包着的水。 “刚刚那吕姑娘如此殷勤,大师姐是什么意思?”她听见颜婴婴在问。 其实蓝涟若面对这样的示好,心中是很慌的,她并非不知如何去拒绝,只是这是蓬莱台的地方,吕长歌又是蓬莱客之中一呼百应的存在。这样给吕长歌没脸只怕她们之后在蓬莱岛会处处受掣肘。 虽说蓬莱台是不敢明着和她们动手的,但若是暗中对药材价格做手脚,她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蓬莱商会究竟是和上三宗有利益往来。 上三宗和雪仙尊的关系并不好。他们对雪仙尊更多是忌惮。 如今世间可自如出世的修者最高修为也就是八阶,九阶这种接近法则边缘的修为,很容易被天界觉察,渡劫飞升的九转天雷并不是那么好过的,因而若是到了九阶,修者无时无刻都得闭关修行,生怕尚未准备好便被渡劫的天雷找上门来。 而雪仙尊很微妙的处在了八阶巅峰的时期,八阶中人没有谁是她的对手。 出于对雪仙尊的忌惮,他们在暗中针对着若清宗,设计破坏了若清宗附近的灵脉,以此断绝若清宗附近有凡人能天赋异禀得享仙途的机会;每年都会派门人出来寻访幼年便有灵根仙骨的天才,若是愿意拜入上三宗就带回去,若是不愿意跟上三宗的人走就直接当场杀了,以免被若清宗得到。 其实放眼看过去,除了以家族为宗门的敬灵门和扶风山谷外无不如此,或许蓬莱台和集才会投诚者皆收,不断吸收新鲜血液的还好些,其他下七宗的两个,黄云峰和若虚宗亦没好到哪去。其他小宗门更是拧不过上三宗的人。 千年前仙门尚百花齐放,千百个宗门宛若天上星辰,而如今灭的灭,断的断,上一届天寻宗举办的仙门大会只有百余宗门参加。 从蓬莱台这一个点出发,就想到了如今修真界整体的格局。 第80章 蛀蠡横生,千疮百孔,无外乎此。 之前她叹息偏偏她只是一个人,无力改变如此形势;现在她清楚,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尚有若清宗,她自己八阶的修为足够独当一面,但宗门里还有太多连五阶都没到的弟子。 天塌下来,她能凭着修为杀出一条血路,亦能护着几个亲近的人,可其他人呢?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塌下来的天活活压死,毫无挣扎的能力。 这样一想又跑远了。蓝涟若收了心思,看向眼前人,倏地起了挑逗一下颜婴婴的心思:“她么?她心悦于我。” 颜婴婴低低“啊”了一声,震惊地抬起头,她震惊的并不是吕长歌心悦于蓝涟若的这件事,而是惊讶于蓝涟若为什么会将此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那涟姐姐……” “婴婴怎么想?” 蓝涟若转过身,捧起了颜婴婴的脸,一字一句语气认真。 颜婴婴的面庞被她捧在手掌中,她的手指只要微微动弹,就能摩挲过颜婴婴的脸,在这雪白的脸上留下她的气息和痕迹。 她端详着颜婴婴的脸,颜婴婴的唇上并没有多少血色,看着怪可怜的,可这样却给她一种颜婴婴整个人都被她托住的感觉。蓝涟若也说不出来心中究竟泛起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心头似乎在叫嚣着欢欣,时明时暗。 少女身体多病,药香似乎都浸透到了骨子里,可能是刚刚的温泉水味道,若有若无浅淡梅香混合着草药气息在她鼻尖萦绕。让她蒙着眼睛从一百个身形体重相若的少女之中挑选,她也能选中颜婴婴。 颜婴婴五官生得秾丽娇艳,此时简单穿着一件绯红寝衣,天冷了就换成丝绣质料,面料光滑贴身,有攒银丝的绣工,故而隐隐反着微光,稍稍为她提了些气色,宛若一株映雪红梅。 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都是极美的人。 “我嘛,明明这是大师姐的事情……”颜婴婴目光慌乱,倏地发现自己叫错了称呼,自己左脸微微一紧,原来是被蓝涟若轻轻掐了一下。 “怎么叫我大师姐了,年纪越大越生分了么?”蓝涟若脸上勉强笑着,刮了一下颜婴婴的鼻翼,嗔道,“小没良心的。” 笑意未及眼底,毕竟心头那一片酸楚,并非能随便能压下去的。在她的本体对月面前,颜婴婴对她的称呼始终都是“大师姐”。 所谓的“涟姐姐”,只是为了同她更亲近而已,或者让她以为颜婴婴很喜欢亲近她。 “涟姐姐……”颜婴婴连忙改口。 这一掐并没用力,但颜婴婴的脸还是红了,她局促不安地看了一眼蓝涟若,目光旋即移开。 烈鸣放在桌上,正和那绳结逗趣,但绳结到现在依旧闷闷不乐,被烈鸣戳了好几下,才不耐烦地将烈鸣缠了起来,不让烈鸣乱动。 “其实要是涟姐姐和那吕姑娘在一起,我感觉不是很妥当。”颜婴婴实话实话。 首先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无论心中喜恶,便是修为上吕长歌远远配不上蓝涟若。 再者便是,吕长歌是蓬莱台的继承人,定然是会留在蓬莱台的,而蓝涟若又是若清这边的,怎么可能跟到蓬莱台去? 还有就是,她心中不想让蓝涟若有任何其他的人,这是她对蓝涟若这个人隐秘的占有欲。虽然本不该存在的,但奈何她克制不住自己。她不知道蓝涟若是如何想她的,可她心中还是有些忌惮。要是结了契成了光明正大的道侣,岂不是更难逃出蓝涟若的手掌心? 颜婴婴隐去了最后一条,将前两条利害关系细细陈清,听得蓝涟若不由得莞尔: “只是修为么?或者两门的关系?这样的官样文章,实在像是交给明|慧长老的考卷。其实还有一点,这才是关键的,你好好想想。” 其实也没什么“好好想想”,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解答的问题,所谓爱,所谓情,其实只不过是有与无的区别就是了。 “……涟姐姐并不喜欢她?” 却不想接下来还有追问: “还有呢?” 还有?颜婴婴怔了片刻。 其实不喜欢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了,这不喜欢并非非要说有怨念或者反感,只是没有以之为道侣的念头就算。 虽然蓝涟若做事并不是那么守规矩,甚至有自己的任性,但对于情感方面,蓝涟若怎么都不像随便的人。 她感觉自己已经说全了,实在想不到接下来的还有。 最终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坦诚道:“我不知道。” 蓝涟若目光流转过她光洁的前额,挺翘的鼻,再到没多少血色的唇,小巧的下颌,最后还是落在了少女那双明眸中。 “其实……” 蓝涟若刚想说其实后面是她已经对倾心者有了人选,但这时候房门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是店小二来送热水。 接过锡夫人,蓝涟若刚刚的心思也倦怠了,她泡了一盏茶,放到唇边试了试茶水温度,方才倒了杯递给颜婴婴。 “不知怎么,感觉心口突然闷得很。”颜婴婴呷了一口茶水,“涟姐姐能帮我把窗户开一下么,吹吹风或许能好些。” 并非体魔丹的异动,也并非灵力运转时候冲断了某根经脉,似乎还是那天心脉断裂之后的后遗症?颜婴婴心想。 蓝涟若依言开了窗户,只不过很快又给她添了一床被子,显然是怕她受寒。 颜婴婴苦笑:“要是加了一层被子压着身子,死沉沉的,只怕会闷得更厉害。” “药吃了么?” “来之前就吃过了。” “吃过药,好端端地怎会又胸闷。”蓝涟若心中烦恼,她将刚抱来的被子在一旁放下,上了床,往里挪着,挪着挪着便贴到了颜婴婴的身子。 两人身上皆只是寝衣,极薄的料子,几乎可以视为肌肤贴合,蓝涟若压下心中的绮念,拉了拉原本盖在颜婴婴身上的被子,搂住了颜婴婴的腰。 旋即,颜婴婴便滚入了她怀中。 “这里。”颜婴婴摸到了蓝涟若的手腕,抓住放在了自己心口,呼吸微微带着些喘,“这里难受。” “疼么?”蓝涟若指尖按到了那一团柔软,下意识问。 颜婴婴摇了摇头。 记得冥水桃枝给她的那个笔记上,似乎有关于胸闷的注解。 可能是经脉错连交缠导致灵力运转不畅,也可能是有淤血堵塞,再或者只是屋中通气不畅,开个窗户多换空气就好了。 一时间蓝涟若也不知当如何诊断,冥水桃枝那笔记上关于同样症候描述下相关的病因过于复杂,轻重缓急皆有,有些实在相似,她一时间很难分辨出来。 刚刚隔壁的洛灵儿去见药商了,现在只有她和颜婴婴两人在客栈里面,蓬莱台又没有她认识的医家,若是去请难免碰上吕长歌。 颜婴婴乌黑的羽睫紧闭着,投落淡淡的阴影,双唇微张,瞧着就难受得很。 抓着她手腕的手也垂到了身体旁,将她的手留在了极为柔软的地方。有种任她采撷的意味。 蓝涟若只能揉了揉她的心口,看她喘得不似刚刚那样像是被磨石压着那样难受,方才放了心,继续揉着。 她试着去摆脱那柔软触感带来的冲击感,但她却经不住在其中沉沦,她指节压住的每一下都给她更为准确无误的潜意识: 如今颜婴婴已经长大了。 正是嫩柳抽枝,新芽初绽的年纪,却也是这样不避人,身体的有些地方,其实不是能随随便便给人碰的。 颜婴婴的身体这样的冷,很难想象她是火灵根的人,还是最极致的三昧真火灵根。 三种极致的火灵根之中,属三昧真火温度最高。且三昧真火是很少见的不严格完全按照血脉传承。 三昧真火这种灵根算是极为奇怪的存在,它时时刻刻都会存在于世间,就像是自己给自己寻找主人。不似红莲业火现在已经断了传承。 也不知道当初颜如烟中的是哪一种毒,就连冥水桃枝都没有办法。 颜婴婴躺在蓝涟若怀中睡了一觉,醒来时候接近傍晚,斜阳金光倾泻落在海面上,片片金鳞层层叠叠,放眼望去惊叹于自然的壮丽风光。 蓝涟若端来了粥,粥里加了山药和糖,温度适中,很是可口。 睡了这么久,颜婴婴感觉自己浑身骨头睡得酥软,一点都不想动,便托着自己身体难受,让蓝涟若喂她。 “还是胸口闷么?”蓝涟若放下粥碗,有些紧张。 “胸口好些了,现在也不是很闷。只是感觉浑身没什么力气。”颜婴婴将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有气无力的样子。 其实就是懒。 但她还不好意思说自己懒,随便扯个谎,反正蓝涟若也会信。 她作为一个被折磨了好几年的受害者,从蓝涟若这边收点利息不行么? 合情合理合道义。 旋即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扶住,旋即整个人靠着软枕半坐起来,她垂着眼睫像是还没彻底睡醒,完全任由蓝涟若的摆布。 第81章 蓬莱洲上人饮食与内陆不尽相同,佐菜有一道是鹅掌菜,也就是一种海带,切成小丝凉拌,加了盐醋糖,入口清爽。 还有一道糖蟹黄,以蟹黄为主与糖一并清蒸,鲜甜可口。 有人投喂不用自己动手就是舒服。颜婴婴心中暗想。可脸上不显,依旧是看上去孱弱到连筷子都举不动的少女。 喂她咽下最后一口粥,蓝涟若取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收拾了颜婴婴吃过的碗筷,自己坐下开始吃晚饭。 其实蓝涟若本不用饮食的,但蓝涟若究竟是雪仙尊带出来的人,雪仙尊那样爱好美食的爱好也都随在了蓝涟若身上。 只不过蓝涟若这样爱好是私下里的,不肯对人直说出来的,而雪仙尊是摆在明面的,她的厨艺也是一流的。 想到自己上次和洛灵儿做菜和炼丹一样,做得比炼丹还难吃,甚至她晚上只是热了一下山鸡肉,就能把原本可口的肉弄得对月都难以下咽。 此行之前她将对月交给了雪仙尊,反正对月和骁白相处关系不错,只有晚上睡觉时候会钻到她被窝里和她一起睡,丢过去和雪仙尊一起睡也是一样的。 蓬莱洲的东西还挺好吃的,回去打包一份给对月好了。 颜婴婴侧卧着,胳膊支撑着下巴,看着正在吃东西的蓝涟若。 蓝涟若吃东西时候安静又优雅,细嚼慢咽,双唇的动作很细微,只是看食物被她举到嘴边一点点消失的过程,就觉得赏心悦目。 此时蓝涟若正在喝茶。 优美的下颌线微微扬起,茶水滚落咽喉时候脖颈间的轻微鼓起又收缩,一时间颜婴婴看得有些出神。 她并没有收敛自己目光,因而很快就被蓝涟若察觉了。 被发现自己的窥探,颜婴婴不好意思地朝蓝涟若笑笑,可旋即她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眼皮就像用强力胶水黏在了一起一样,紧紧闭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蓝涟若用了凤凰血契的力量。 失去光明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颜婴婴挣扎了几下见实在睁不开眼睛,委屈地在床上卷了几圈被子,将自己缠得严严实实,就像包裹在厚厚茧壳之中。 刚才这一折腾,她又感觉胸口微微发闷了。 颜婴婴长长吸了一口气,想要摆脱这种感觉,但并没有多少效果。她心中烦躁,埋在枕头里连着被子滚了好几圈。 然后是失重感,全身一阵钝痛。 她连被子一起掉在了地上。 虽然有厚厚地毯和被子隔着,但她还是感觉自己骨头和摔散了一样,她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奈何被子太紧,裹得她动弹不得。 所谓的作茧自缚,大概也是这个道理。 第69章 最后自然还是蓝涟若将她从被子里面解救出来, 又解了凤凰血契。颜婴婴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能看见之后,对蓝涟若投过去一个颇为怨念的眼神。 她竟然忘了, 蓝涟若往她体内注入的凤凰血固然修补好了她这具残破的身子, 但代价也是相当昂贵。 凤凰血契其实她也不甚了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修真界对凤凰血契的概括也堪堪只是控制,和部分蛊原理看上去差不多。 傍晚岛上海风重, 蓝涟若关了窗户,点了灯烛。 蓝涟若坐在桌前,虽然她明面上是翻着若清宗机巧灵鸟的记录, 但还是忍不住想到了烟霞会。 烟霞会到现在剩两年半的时间,这两年半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暂时并未听说上三宗有谁到达大乘的。 和扶风山谷结盟的事情瞒不住, 云家那些人的手段一眼便能瞧出来。虽然两队配合得还算默契, 但差距还是摆在那里。 其实开始她是想让颜婴婴和她一队的,也因此找过雪仙尊,但雪仙尊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一来一队有她已经足够,二来二队若是拿个高一些的名次也好, 雪仙尊将高名次押在了颜婴婴身上。 颜婴婴精神力能越阶挑战她知道, 精神力控制水平和雪仙尊不相上下她也听闻,只是颜婴婴具体实力什么水平她却无从而知。 至少能抵抗住她的凤凰血契。 凤凰血契控制人时候就有一条, 让人心甘情愿地接受控制,而颜婴婴却出现了抵抗凤凰血契这一点心理暗示的举动。 只是提到烟霞会, 便不可避免地想起半弦。 她记得之前跟洛婉儿说过不让洛婉儿追查此事, 便是免得洛婉儿卷入此中风波, 雪仙尊和她其实还是在紧随此事。目前她们知道的那个给颜婴婴种下魔丹的组织成员,知道名字的就有三个。 段朱,进入组织之后名叫赤锦;荧惑,以及半弦。 段朱如今至少九阶的修为,荧惑为阴灵体,实力大致在六阶中段,半弦为六阶巅峰。 若非颜婴婴能感知到气运,察觉到半弦身上没有气运,恐怕半弦是被安插在若清宗的钉子这事永远不会被发现。 雪仙尊和颜婴婴的选择差不多,都是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半弦要做什么。 结果她对半弦监察了半年,根本没发现半弦有任何异动,她就像个最寻常不过的弟子一样,除了每天往返于住所、膳堂和武堂之间,例行早晚给自家师尊明|慧长老请安。 至于之前也是那个组织的荧惑,前些天听说雪仙尊直接封印了她的记忆,荧惑的记忆就像是一团被弄得乱七八糟浸着火药粉末的线球,要是再不采取行动荧惑就会失控。 至于那个赤锦。 倘若她有机会除掉的话…… 蓝涟若看了一眼颜婴婴,此时颜婴婴正靠在窗边,烛光照在她的面庞上。睫毛在下眼睑落下细密的阴影。 她以为颜婴婴要睡了,刚想吹灭拉住,可旋即便见颜婴婴朝她浅浅一笑。 这一笑宛若优昙初绽,蓝涟若心头倏地一悸。 * 快到深夜,洛灵儿才回来,她一身风尘,脸上写满了疲倦,刚回来就敲开了颜婴婴和蓝涟若的门。 此时颜婴婴和蓝涟若已经准备就寝,见她突然进来,心中俱惊,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旋即见洛灵儿拿出来了一个锦盒,锦盒之中放着一块平安符。 平安符是贝壳制的,打磨光亮触感清凉,近似美玉,中间工整刻着一个“寿”字,字周围绘有祥云和海浪的纹路,精巧绝伦。 “我听说蓬莱岛上的灵龟殿很灵验,当地人出海都要过去求平安。我就去给你求了个平安符。”洛灵儿兴冲冲地道,“排了好久的队,你看看!” 这枚平安符用金线红绳串着,看着颇为吉祥讨喜。颜婴婴道了谢本想收着,可洛灵儿却非要亲眼看着她把这枚平安符挂在脖子上才满意。 “对了,还有一事,差点给忘了。”洛灵儿突然一拍脑子,“听闻海上有蜃妖作乱,我想去看看。” “现在并不是蜃妖来近海的时节。”站在后面的蓝涟若沉吟道,“灵儿,你听谁说的?” “今天遇上了往日有合作的一个鲛商,他正在求蓬莱台的人,我一问才知道,鲛人聚居地不堪蜃妖侵扰,损伤惨重。”洛灵儿义愤填膺,补充了一句,“这蜃妖当真可恶!” “蓬莱台对此坐视不管?”蓝涟若眉心一挑,“蓬莱客向来的自如活动权限要比一般门派高很多,就没有蓬莱客肯接么?” 鲛人一族擅长经商,整个族群都极为富庶。哪个鲛商出远门若是雇佣护卫队,报酬之丰厚,想进护卫队的修者都能把门槛踏烂。虽然蓬莱商会是由蓬莱台经营的,极为富庶,但也不及鲛人一族家底雄厚。 每年鲛人一族都会给蓬莱台奉上一大笔钱款,而且修真界之中较为珍贵的一种矿脉海晶矿和品质极为高的深海灵石都是需要谙熟水性的鲛人下潜发掘,蓬莱台也对鲛人极为庇护,年年夏天都会在海边派蓬莱客镇守,以免被蜃妖侵犯,这次如此一反常态。 “我开始也不信,便去了蓬莱台,想要问问怎么回事。但接待的蓬莱客一听我要问这样的问题,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要起身送客。” 洛灵儿面色沉了下来,摆出一副小大人的郑重神情,“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蓬莱客告诉我怎么回事。” 颜婴婴和蓝涟若异口同声问:“怎么说?” “并非蓬莱台不想接,而是打不过。据蓬莱台评估,那作乱的蜃妖已经远远超乎于以往五六阶的蜃妖,而是七阶以上。蓬莱台如今也就几个超过六阶的人,不想以身涉险。” 打不过…… 这确实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虽然七阶以上的蜃妖一般都在深海潜伏,很少有直接现身的。等级越高妖物的妖丹越珍贵,也会引起修者的觊觎捕杀,妖类大抵上都知道修行不易这样的道理。修为高于七阶以上要么抹除气息化形为人,隐于市井之中,要么就隐居深海老林常人不易踏足的地方,这样光明正大出来作乱的实在不多。 可蓬莱台这地方,自从那场大战之中元气大伤,内部空虚。但蓬莱台主却死要面子,绝对不会因一个七阶的妖物去求人。 第82章 蓝涟若瞥了洛灵儿一眼,悠悠抛出一个问题:“既然蓬莱台的人都知道自己打不过,灵儿你一介药修,又怎么清楚自己打得过呢?” 洛灵儿吐了吐舌头,眉眼间全是少女的调皮:“这不是还有大师姐您老人家嘛。” 懂了,这是来搬救兵的。 “我应该还不算老。”蓝涟若轻轻笑了,转向颜婴婴,“婴婴你看,我老么?” “不老啊。”颜婴婴正专心想事情,没注意到两人的前言,旋即便见洛灵儿嗔怪了一句: “你就知道帮着你涟姐姐!” 说着,洛灵儿笑着摔门跑了出去。 蓝涟若吹熄了灯。 颜婴婴躺在蓝涟若身边,头靠在蓝涟若肩上,嗅着蓝涟若发丝的气息,隐隐快要入睡之时,她倏地伸出手,水蛇一样的手臂缠住了蓝涟若的腰。 该死,晚上睡觉时候抱对月抱习惯了。 现在睡觉不抱着点什么浑身不舒服。 正当她想要悄悄缩回来时候,却感觉蓝涟若反过来勾住了她的胳膊,牢牢固定着她,让她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 蓝涟若身体极暖。 手臂环住蓝涟若纤细的腰肢,指尖便垂落在小腹上,蓝涟若常年习武,按道理会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可触碰上去却是极为柔软。 指尖轻擦过,意识朦朦胧胧的。 恍惚间,颜婴婴从后贴了上去,迷迷糊糊在蓝涟若脖颈上留下轻轻一吻。 宛若新雪落地。 只是这一夜,有人注定无眠了。 * 次日清晨,蓝涟若唤醒了颜婴婴和洛灵儿,三人简装前往海边一处最近的鲛人聚居地。 洛灵儿答应帮助这鲛人,其中有一条便是鲛人答应若是洛灵儿肯出手,他就会帮洛灵儿找需要的药材,蓬莱岛上的药材九成都是鲛人从深海采集出来的。 洛灵儿省钱,也就意味着若清宗省钱。 却不想还没走到聚居地,眼见一雪青色的身影立在礁石之上。 不是别人,正是吕长歌。 看见吕长歌这个人,蓝涟若着实有些下意识回避,她知道吕长歌花样多,动不动就想办法制造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的传言。她着实应付不太来。 虽然吕长歌背对着她们,不过看吕长歌手中拿着那把水蓝色的灵剑,正是蓬莱台的镇宗宝剑断水剑,断水剑是一柄柔剑,极为契合水灵根的修者。在水元素充沛的地方,能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 拿着断水剑在这里等,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要是涟姐姐愿意的话,我可以直接打晕她。让蓬莱台的人把她带走,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绝对不会让涟姐姐为难。” 颜婴婴瞧见蓝涟若面露难色,伏在她耳边道。 一时间蓝涟若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如此,想起昨夜颈间那一点柔和温软,再看颜婴婴一路和洛灵儿说笑有加,将自己排在外面…… “不必了,我去和她说说就好。”蓝涟若沉吟片刻,淡淡道。 “涟姐姐。”颜婴婴下意识挽住了蓝涟若的手臂,她不想让蓝涟若去接近吕长歌。 蓝涟若不擅长处理这方面的关系,接近吕长歌无疑就像是一个只身探狼窝的兔子。颜婴婴哪里敢让她过去。 无论如何,她自己的私心作祟是唯一绝对不可能的原因。 第70章 蓝涟若觉察到颜婴婴的手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心中隐约感应到什么,可她终究还是没敢确认。 可通往鲛人聚居地就这一条小路,吕长歌就站在小路旁的礁石上, 守株待兔, 想忽视都难。 “烈鸣姐姐。”还没等蓝涟若想到什么两全之法, 就见吕长歌主动开口了,她扬了扬手中灵剑, “小女子连断水剑都拿出来了,以助烈鸣姐姐一臂之力。蜃妖之事危险,这两位妹妹还是别去为好。” “吕姑娘……” 蓝涟若的话陡然被吕长歌卡住, 硬生生截了回去,吕长歌正抓着颜婴婴的手,语气颇为关切, 似乎根本没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昨天看这颜妹妹身子不好, 小女子回去翻了翻医书, 弄了个方子,让蓬莱客中通晓医术的看了。今儿走得急没带出来,等回去给颜妹妹带回去。” “不知道吕姑娘知不知道,非医修药修在修真界中是不具有开方子的权力的。” 洛灵儿幽幽道,面色不善。 这次被噎住的是吕长歌了。 颜婴婴趁机缩回自己的手, 往蓝涟若身旁靠了靠。 她在想要不要还是干脆直接把吕长歌弄晕算了。 可就在这时, 不远处陡然海浪翻涌,一座三层楼阁登时拔地而起, 看得几人登时停止了口角,齐齐往那个方向望去。 能瞬间在这里制造出成型的幻象, 必然是蜃妖。 蜃妖一族多半是静待深海潜伏狩猎, 等待猎物闯入自己精心布下的幻境中, 而这蜃妖直接闯入了鲛人的领域,显然是对自身的实力有相当的自信。 “这股蜃气,应该是六阶到七阶的修为。”蓝涟若很快就下出了判断。 六阶到七阶放入正常门派之中已经算不低的了,放到鲛人之中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鲛人虽长袖善舞在商行呼风唤雨,但他们却并不擅长修炼,鲛人之中只有一位修为能看的,是七阶的鲛皇。 只不过这鲛皇的七阶修为水分颇大,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凭借着鲛人一族历代传下来的鲛皇珠才达到了七阶。 要知道,鲛皇珠可是一枚接近九阶的宝物。 九阶的宝物滋养出的才仅仅七阶,可见鲛人一族于修炼上,着实不适配。 “婴婴,灵儿,你们两个跟着我。”蓝涟若当机立断。 蜃妖已经逼临,现在这时候跟在蓝涟若身边反而最安全。 颜婴婴并没有佩戴无影剑,这亦不影响什么,蜃妖所擅长的是精神力方面的术法,和她算是同路子。 现在颜婴婴也不清楚自己的精神力算是多少阶,只不过鉴于她不能完全控制住洛婉儿,应该在六阶初段到六阶巅峰之间。毕竟计算一般修者的精神力修为都要往下降一个档次。 “这位颜妹妹看上去亦是剑修,不知为何不将灵剑随身携带?”吕长歌瞥了一眼颜婴婴,不由得问。 吕长歌脑子转得也不慢,她看出来蓝涟若对这个颜婴婴小师妹明显极为用心,若是想要讨好蓝涟若,还是先和颜婴婴套近关系比较好。 “我们此行来蓬莱洲亦是观光,并未料及会遇上此事。”蓝涟若悠悠道,并不用颜婴婴自己解释。 其实并非如此,她不携带无影的原因还是一般灵剑进不到她的器府。 一般都是灵剑挑剔主人,不少修者为了得出色灵剑一顾争得头破血流,求剑时候态度极近谦卑,生怕灵剑一个不愿意拒绝认主。 而颜婴婴不同,诸多灵剑都入不了她的器府挑剔的法眼—— 结果就是:灵剑争先恐后想要认她为主,但无一例外都被器府自动丢了出来。 如今她手中拿的无影剑,便是她随便挑的一把,尽管放到修真界里亦是能让诸多修者垂涎的上等灵剑,可却被颜婴婴的器府好一顿嫌弃,进都进不去。 之前她也问过雪仙尊为什么会如此,雪仙尊只是长叹一声说她的体质特殊,一般灵剑受不得她的驱使。只有火属性的神剑才能有资格被她的器府接纳。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尽管是事实,但贸然直接说出也有炫耀的嫌疑。 听蓝涟若原本的计划是观光,吕长歌讪讪一笑,这话让她不由得尴尬。毕竟蜃妖之乱归根到底还是蓬莱台无能。 四人朝蜃妖的楼阁幻象之中走去,由八阶的蓝涟若在前开路,颜婴婴一直开着精神力对周遭环境进行探查,走到一处巨大礁石旁,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蜃妖的本体藏在蜃境之中。”蓝涟若简单地说了一句。 所谓蜃境,就是蜃妖制造出来的幻境,也便是眼前这一处庭宇楼阁。 虽说是这廊腰回抱、飞阁丹瓦,一纹一路看得都清晰,极像实景,但越走越近便能发现——这楼宇周遭始终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包围,淡化了其边界。 再往前行不到五步,就会进入蜃境之中。 要想解救这些被蜃境困住的鲛人,唯一的方法是进入蜃境找到蜃妖的本体加以击杀。 “吕姑娘最好还是不要进蜃境。”颜婴婴不由得好心提醒了一句。 虽然蓝涟若被吕长歌惦记这一点让她心中略有不舒服,但吕长歌到底也是清正之人,修道之人并非要断绝□□,又不是修的泯灭人性的无情道,有点私心私情反而是好事。 有些事情是从天性里带出来的,颜婴婴也不例外。颜婴婴并不想看着人去送死,除了送死的那位是她自己。 大概也是一种“己所欲,勿施于人”? 吕长歌不可置信:“为什么?” “蜃妖所擅长的,正是吕姑娘薄弱的地方。吕姑娘在精神力方面的修为略有欠缺。”颜婴婴解释道。 第83章 被直接点破不擅长的点,还是在蓝涟若面前,她有些愤愤,自然不愿承认,遂道:“虽然蓬莱台无能,但小女子可不是贪生怕死之流!” 说着,吕长歌一甩袖子,自己率先进了蜃境。 颜婴婴嘴角笑容一僵。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此时蜃境边界却猛地变动起来,丝毫没容她们反应,化作一张倾盆巨口将她们吞了进去。 进入蜃境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穿过了一层浓浓水雾,并无失重感和任何不适,自然再睁开眼睛时候,身上清爽并无水气沾湿的迹象。 只不过明明四人是一同进入的蜃境,颜婴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只置身于一个小屋里,和暖的阳光从窗纸倾泻进几分,晒在洁白的被褥上,整个房间都洋溢着柔和的暖意。 她这是在哪? 不应该是蜃妖的幻境么? 一时间颜婴婴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她推开身上的被子翻身而起,却在此时听见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她寻声走出去,只见洛灵儿正抱着一个篮子,给围在她脚边叽叽喳喳抢食的鸡们分发野菜。 “婴婴,你起来了?”洛灵儿笑着,“大师姐和姐姐今早有人请她们去捉妖,要中午才回来。” 颜婴婴头有些疼,她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确定是眼前所看的这些,方才迟疑着问:“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刚才在蜃妖……” “蜃妖啊,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婴婴你是不是又做梦梦见年少时候的事情了?”洛灵儿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你看看这群鸡,我们当初买来时候才是两个小鸡崽,如今已经这么多了。” 颜婴婴低头,那一群公鸡母鸡围在她们脚下,像是认识她们一样,仰着头喔喔喔叫着,有的小鸡也扑腾着翅膀跑了过来,学着父母的样子向她们乞食。 再往周围看,这是一间颇有田园气息的小院,青砖粉墙,极为简洁,门口种着一棵大梨树树,树上结了不少青碧色的小梨,滚圆可爱,生得甚是讨喜。 院落里种着茄子小柿子之类的瓜果,姹紫嫣红的,蜂蝶在未谢的花儿中穿来穿去。几串鲜艳的干辣椒挂在墙上,同黛色屋瓦色彩对比颇为明显。 屋顶上懒洋洋趴着一只狸花猫,见她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狸花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从屋顶上跳下来,走到她脚边打了个滚,惊得刚刚还围着她们的鸡群四散而逃。 “团锦,你刚刚跑哪去了,找都找不到你。”洛灵儿嗔怪着,将狸花猫抱了起来,狸花猫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还是被洛灵儿抱了起来,窝在洛灵儿怀中打起了呼噜。 “它叫……团锦?” “对啊,还是你起的名字。之前我说叫锦团来着,你嫌俗气,就颠倒了两个字叫团锦了。”洛灵儿疑惑地问,“婴婴,今儿你是怎么了?睡糊涂了?” “可能有点,刚睡醒脑子还不清楚。”颜婴婴顺着洛灵儿怀中摸了几下狸花猫,看了看太阳估摸了一下时间,又问,“午饭的话,涟姐姐和大师姐回来做么?” “不用她们。我来就好。”洛灵儿笑着,“昨天我姐从镇上带回来一袋蘑菇,中午就炖山鸡蘑菇汤好了。” 颜婴婴跟着洛灵儿走到灶台旁,看洛灵儿熟练地往灶台里控火添水,她心头微微一动。 她指尖悄无声息地运起灵力,往火堆里面一送。 火势越旺,火舌舔舐着锅底,锅中浓汤很快就冒出咕嘟咕嘟的泡泡,一时间整个房间浓香四溢。 颜婴婴眸色暗了暗。 “你真是……” 洛灵儿转头嗔怪颜婴婴捣乱,但就在这时,她却完全说不出话来,一团火焰从颜婴婴掌心冒出,拍在了她的心脏处。 三昧真火灼灼,将她的皮肉烤焦,洛灵儿的身躯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很大,依旧不可置信地看向颜婴婴的方向。 “……抱歉。” 颜婴婴俯下身,替“洛灵儿”合上了眼睛,两滴清泪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与此同时眼前场景破灭消亡。 颜婴婴站在海岸上,松软细沙踩在脚下,放眼看去,不远处是一个个直径近乎两米不透明的泡泡,隐约能看见每一个泡泡里面都关着一个人影。 是蜃泡。 第71章 蜃泡是蜃妖的能力之一, 把人摄进去,这人便会陷入蜃妖为其织成的幻境之中,如果自己不能挣脱, 便连同血肉与修为一并被吞噬。 只不过蜃泡不能被外力打断, 如果蜃泡被外力强行打断, 虽然蜃妖不会将蜃泡中人吞噬,但蜃泡中人的魂魄会永远沉沦在蜃妖编织的梦境之中。 此时的人与蜃泡是一体的。 现在她能做到的事, 只有等。 吕长歌倏地惊醒。 罗袖垂香,歌舞升平,正是蓬莱台的家宴之上。 穿着华贵的蓬莱台之主, 也就是她的父亲坐在主位,旁边是她的母亲,接下来几个位置是姨娘们和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 歌姬舞女见她进来, 忙停了笙歌燕舞, 散到两旁等她入场。 “长歌, 家宴这样的事你都能来晚,你可知错?”她听见父亲威严的声音在问。 “女儿知错。”吕长歌跪在了中央,低头回答。 她以为那威压的父亲因为她此次家宴来迟,又要罚她跪祠堂,却不想吕远只是挥挥手让她起来, 到一旁落座, 她正吃惊之时,却听父亲最宠爱的周姨娘对她道喜。 “恭喜大小姐, 已经有夫婿上门提亲了。”周姨娘满脸都是笑意,“是敬灵门的常二公子, 敬灵门那边派人来和大小姐提亲, 择日就要来接呐。” 提亲?敬灵门的人? 吕长歌脸色微变,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口,并没吭声。 敬灵门和其他门派不同,他们皆是驭兽修行,与灵兽同吃同住,增进配合默契。灵兽若只是猫狗这些毛茸茸的倒还好,甚至狮子狼老虎她都能接受,可敬灵门的灵兽却以蛇蟒黄鼠狼刺猬为主,尤其是那常二公子,契约灵兽是一条千年巨蟒,一想到森森的蛇瞳和冰冷的鳞片,吕长歌不由得浑身颤抖。 又听父亲吕远道:“嫁妆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喜欢什么样子的嫁衣,命府上的绣娘给你绣一套就是。过几天常二公子要亲自来下聘,那时候你们见见,熟络熟络感情,也好日后过去一起生活。” “常二公子虽然相貌生得不如中原男子俊俏,但也端正俊逸。且常二公子是敬灵门内定的少门主,你一嫁过去就是少门主夫人,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 只是从联姻方面上来看,这桩联姻的确是最好的了。从一宗的大小姐到另一门的少奶奶,可她却不愿。 她这样的女子若是嫁人,每日便被家务操持锁住了,再过几年便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根本没有时间修行。 “女儿不想嫁于常二公子。”在一片恭贺声中,她跪在了吕远面前,声音很轻,“还请父亲帮女儿回绝了这门亲事,若是父亲不愿,女儿亲自去说。” “孽障!” 吕远一摔酒杯,酒杯砸在她腿上,硬生生砸出了一片淤青,她忍着疼,看向父母和一众姨娘,看着他们嘴唇翕动开合,可声音传到她耳边却纷纷扰扰一片,像是苍蝇的嗡鸣,全然听不清在说什么。 似乎,她在更久之前,也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女儿已经有心悦之人,为其愿守身终身不嫁。”那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哪怕她从来没见过那个人,但她还是将她的名字报了出来,“烈鸣仙子,蓝涟若。” 这个名字倒稍稍能镇住了吕远,吕远相信了她的话,他到底是个生意人,很快就盘算起了常二公子和烈鸣仙子蓝涟若之间的利弊。 最后吕远亲自辞了婚约,命她无论如何也要把烈鸣仙子蓝涟若搞到手。 暂时她得以松了口气,虽然她并未见到真正的烈鸣仙子,但奈何她自幼想象力丰富,将两人见面的场景在吕远面前编造得惟妙惟肖,完全骗过了父母和一众姨娘。 直到在仙门大会天寻会上,她遇上了真正的蓝涟若。 那种仿佛将整个人封在冰雪之中的烈焰,比她根据坊间流言想象的还要美艳动人。 既有将人熔噬入骨的艳质,亦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雪冷淡,这两种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特质却在这个人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一般强势的女子大抵都喜欢温柔一些的姑娘,她掩盖了自己的锋芒,学着家中姨娘们服侍父亲时候的温柔小意主动接近蓝涟若。 可蓝涟若对她也客客气气的,这是终究还是客气罢了,并没有动心。 她并不想放弃,反而心中立誓要将蓝涟若拿下,这一转眼,已经成了她的执妄。 可如今想来,她真的对蓝涟若有什么所谓的深爱么?她爱的那个蓝涟若,恐怕只是在她幻想之中讲给父亲听的,让父亲避免将她与任何人联姻的那个工具。 第84章 而若清宗的那个烈鸣仙子蓝涟若。 这一层突然想通。 她的执念一直以来并非蓝涟若,蓝涟若只是她用来挡下一桩桩婚约的借口,向来她所爱的只有她自己。 爱自己,那便不要牵扯上其他人了,是对其他人的尊重,亦是对自己的尊重。 再睁眼,场景变幻。蓬莱台的一切从眼前彻底消失。她握着断水剑,自称再不是曲意柔弱的“小女子”,而是堂堂正正的“我”。 * 另一个蜃泡之中。 洛灵儿徐徐睁开了眼睛。 她正在莲华一脉的聚居之地。 莲华一脉虽然被天界贬黜,流放到人间,只不过他们隐姓埋名已久,并不在常人面前显露自己的修为能力,不过一般豪门望族而已。 此时的她,不过五六岁而已,正在被母亲抱着在水风清凉的亭子里看莲花。 莲叶铺在水面,一个个青翠的圆叶密密长着,生得茂盛,白色黄色的莲花在水面上绽放着,有的小巧不过一捧,有的则大到几乎可以让人站在上面跳舞。母亲抱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母亲有什么烦忧事么?”洛灵儿忍不住问。 她望向一只蜻蜓,蜻蜓双翅折射出柔和的彩光,徐徐落在了一朵莲花瓣上,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她的母亲。 母亲察觉洛灵儿在看自己,温柔笑笑,摇了摇头,只不过这笑意很是勉强。 水中凉亭通过一条蜿蜒的木桥同其他宅院相连,不多时,一个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顺着木桥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凉亭里。 她手中抓着一只蜻蜓,兴冲冲地送到洛灵儿面前:“母亲姐姐看!” 蜻蜓翅膀上结了一层薄薄冰晶,比之前要光芒变幻,极尽华丽,母亲神情略微变了。 她抓起那身段容貌和洛灵儿一模一样女孩的手,探查其经脉,脸色大变。 业火红莲与姑射冰莲的双生胎。 这是莲华一脉的诅咒,一旦有红莲和冰莲的双生子降世,长大后,莲华一脉将会受前所未有的劫数。 得此消息的洛府一阵忙乱。 洛灵儿生来便确定了是莲华一脉红莲业火的传承者,备受洛家重视,而同她一起降下的双胞胎妹妹,则并未觉醒任何灵力。 直到今天,妹妹突然间的觉醒。 这对双生女,一个传承了红莲业火,一个则是千百年难见一次的姑射冰莲。 偏偏两人并蒂双生,彼此间都各留了一分自己的灵力,这一分灵力虽微弱,但足够毁了两人自身灵力的纯粹。 “事到如今,也只有两个办法。”莲华一脉的家主叹息,“第一个办法,这两个女孩只能留一个。在她们长成之前就破了双生祸殃的条件。” 这话宛若锋锐的刀,在洛灵儿心头生生割出来一个口子。她拉住了双胞胎妹妹的手,定定看向家主。 “还有一个办法呢?” “封印其中一个,我有一种秘法,能将年龄一起封印,自然解除封印时候,依旧是封印前的骨龄。在这封印之中时间也会停止流动,也能骗过上苍,破了双生凶兆。但是能不能从这封印之中苏醒,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家主目光落在两人之间,徘徊不定,最后还是看向了双生女的母亲,“夫人,你来选择吧。” 洛灵儿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眼前种种,似乎曾经与她某些模糊的记忆片段重合在一处。 一声极轻的脆响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关于她自己的无数记忆片段涌流出来,都是七岁之前的,她以为只是自己年龄小忘了的记忆,实则,是被莲华一脉当初的家主封印起来的。 那时候她怎么回答的? 两个都是女儿,她们的母亲无法抉择,不到月余,同族都急了,纷纷堵在她们院落前,要求交出来一个女儿,或杀或封印,不能殃及了全族。 杀么?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亲眼看女儿活生生去死? 封印的话,莲华一脉的封印术是禁术,固然能阻绝时间,但玩弄时间本身就是违逆天道的存在。就算能从封印之中活着醒出来,之后大概率也活不了多久或就此沦为废人。 母亲顶着全族人的指责谩骂,以往备受尊崇的纯血莲华如今成了众矢之的,她的精神濒临崩溃。直到有一天在洛灵儿被家主叫走,她无力阻挡,一众同族破门而入,将刚觉醒冰莲没多久的小女儿抢走。 她向来柔弱,看着小女儿在她眼前被抢走她彻底崩溃,可她都反应又格外平静,回屋盛装梳洗打扮一番。当洛灵儿回来的时候,她只见到了母亲高高悬挂在房梁之上,白色披帛曳地,虽是自缢身亡,但却并不可怕,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绝世清丽。 母亲自缢,妹妹亦不见了踪影,她虽然小,亦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跑去找家主。 “请封印我吧,留下我妹妹。” 她只说了这十个字,家主叹息一声,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浩浩荡荡往这边涌来的族人,只见一皓衣青年打头,怀中抱着的真是快要被族人勒死的妹妹。 “皓若真人,你这样是在和莲华一脉为敌。”家主眼底无喜无悲,也并无责怪,看着那皓衣道人,幽然道。 “本座虽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圣贤,但也知道孩子们并非有罪的道理。你们明明都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不找他们,何苦将气撒到一个孩子身上?” 皓若真人爽朗大笑,笑中带了几分嘲讽,旋即他看向洛灵儿,伸手摸了摸洛灵儿的头,笑意收敛,转为悲悯,道了一句,“好孩子,委屈你了。” “有本座护法,封印十年之后就会解除,此后你便是妹妹。若你愿意,十年后跟我修行便可,这样的地方不回也罢。” 皓若真人语气慈悲,如仙音入耳,她慢慢点了点头。 自那之后,她便入了封印,自锁光阴。待她出来之后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多年前的岁月,姐姐妹妹也因此换了个位置。 至于那个觉醒冰莲的妹妹,这段母亲自缢双生姐姐自甘锁年的记忆也被抹去。被皓若真人带回了若清宗,连同她和封印也被带了回去。 在她出来之后,她们便不是双生子,她是姐姐,她是妹妹。 但这也并没有骗过天道,她们的灵力照旧不甚纯粹。洛婉儿的体内流淌着她的火,她的体内依旧流淌着洛婉儿的冰。 思及往事,洛灵儿陡然抹了一把泪水,她知道那蜃妖要做什么。 世人常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不知那蜃妖有没有想过,她原本就不是人。 亦不是凡俗之中的那种自私自利的妖。 莲华一脉乃九天之上天生地养吸收天地灵气而生的仙种,莲华一脉的历史比当今天界的还要漫长,怎么可能和这些俗物相提并论? 一把匕首被面前的“家主”命人端了上来。 这应该是蜃妖的恶趣味了。 洛灵儿心中想,大概只要她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用这一柄匕首杀死她的妹妹,她便会永远留在这个幻境。 可她偏不。 洛灵儿上前一步,拿起了匕首,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第72章 从蜃泡之中挣脱并非易事。 她已经搜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只得回蜃泡这边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发现有两个蜃泡渐渐破裂。 先出来的是吕长歌, 然后是洛灵儿。 颜婴婴抬眸看见了从蜃泡之中安然出来的洛灵儿, 松了口气:“灵儿, 你看见了什么?” “一些我童年时候的事情。”洛灵儿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将她涌现出来的记忆说出来, 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呢?” 她能感觉到这蜃妖的能力实在过于离奇,她的记忆是被皓若真人封印起来的, 那时候的皓若真人就处于八阶巅峰,有冲击九阶渡劫期的实力。 他老人家下的封印,居然能被这蜃妖的蜃泡解开。 “我?我看见等到多年之后我们离开若清宗归隐田园。”想到蜃泡之中所见, 颜婴婴轻轻一笑, “大概这都是在几十年后吧, 只不过没看见涟姐姐和婉师姐。” 洛灵儿见唯独没点到自己,嘴角一抽搐:“你就用我为节点破了蜃泡?” “自然,我想着能快点出来就快点出来。” 洛灵儿脸上笑容温度降了下来:“你要不说说,你怎么破的,杀了我么?” 颜婴婴讶然:“你怎么知道?” 很好, 她在蜃泡里面死了两次了。 也不知道正在监视蜃泡的蜃妖看见某一个猎物在泡影之中死了两次会作何感觉。 吕长歌自知融不进去若清宗的两人, 她提着断水,自去寻找线索。 蜃妖这等妖物让人觉得棘手的点并不止蜃泡, 相比于在蜃境之中寻找蜃妖的本体,蜃泡反而是最简单的一关。 颜婴婴见吕长歌自行去找蜃妖本体, 连忙拉着洛灵儿跟了上去。虽然她查了一遍, 但吕长歌对蜃妖方面才是专家, 她难免会有疏漏。 第85章 “二位妹妹不必如此,蜃境变幻莫测,我常年与蜃妖打交道,要更了解些蜃妖的妖法。在蜃境之中,二位妹妹理应节省灵力才是。”吕长歌沉默片刻,拦下了想要探查的颜婴婴和洛灵儿。 在她进蜃境之前,她对蓝涟若身边这两位师妹尚且稍微有一些能与蓝涟若相近的妒忌。可如今一朝清醒,她便能将她们只视为一并执行任务的盟友看待。 用烈鸣仙子的名义帮她挡下这无数可能的婚约之后,她没日没夜的修行。如今这六阶巅峰也是整个蓬莱台之中最高的,还得到了断水剑的认可。 其实她心中还是对蓝涟若添了一层感激的。 实力才是在修真界唯一的发言权,没有实力也便没有任何的自主权,吕长歌是在这之后不久领悟到了这一点。 现在的吕长歌在蜃泡之中穿行,她警惕着不让自己碰到蜃泡,以免伤及到此间的鲛人。 颜婴婴和洛灵儿跟在她后面。 颜婴婴和洛灵儿配合还算默契,可她们不知道吕长歌的能力是什么,不是自己宗门人,也不方便直接开口问,只得在后面跟着。 上一次吕长歌的实力亦不低,于单人赛之中排名亦是前二十的水平,和半弦相近。虽然有人腹诽吕长歌不过借了断水剑的势,但殊不知得到神剑的认可谈何容易?吕长歌能驱使断水剑,自然亦是她的本事。 颜婴婴盯着吕长歌的背影,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吕长歌自称似乎在刚刚变了。 自称一般很难改变,除非遭遇了重大的变故产生了整个心境的变化。刚刚在蜃泡之中,吕长歌大概也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再度搜查一圈,依旧不见丝毫线索。 吕长歌未免有些烦躁,她抓着断水剑,往地上一戳,像是要把蜃妖戳出来一样。 “这里并没有涟姐姐的蜃泡,也没有正常蜃妖本体应该有的妖气郁集点。” 两人齐齐一怔,又听颜婴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蜃妖就藏在涟姐姐所在的蜃泡里?” * 蓝涟若坐在床榻旁,一袭喜帕垂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仅能看见喜帕角垂着的金色流苏。 她推算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三个时辰了。 现在的蓝涟若无比清楚自己就是在蜃泡之中由蜃妖布下的幻梦里,可到底如何从这里出去,她毫无头绪。 她所在的房间是按照婚房布置的,珠帘罗幕皆是正红,如水一样铺下来,红得喜庆热烈,亦震撼心神。 帷幔之上用金线攒了比翼双飞的凤凰,绣工繁复,一针一线足见绣工的精巧,密密织就的花纹辉煌无比,夺了桌角那一对摇曳着的同心烛的光辉。 而她身上则穿着大红吉服,头上的金玉流苏坠子相碰,珠玉叮咚,声音悦耳。蓝涟若修道这些年,服饰多以简洁为主,再华丽再繁复的,终究也不会有这么多赘余。 蓝涟若伸手去抚摸自己身上的纹路走态,心中暗笑。 邪祟终究还是邪祟,又怎么能见过真正的凤凰,所绣上的依旧不过是口耳相传图腾那样的花样。 光彩不若她本体的千分之一。 又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有谁到来,耳听屋外人声喧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以及一句又一句的道喜叠在一起。 记得她小时候曾随雪仙尊下山参加过一次婚宴,那时候颜如烟也在,尘间的婚宴大抵是这样热闹。 至少要比仙门之间的结契热闹得多。 她并没有想要出去,因为在这个房间刚睁眼之后,她就试着出去过,但出去之后依旧是相同的房间,无限循环。 所谓嫁娶,有嫁便有娶。 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在这个房间,等着另一位要迎娶她的人的到来。 记忆回转到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小,小到还没有正式修炼,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清心堂的小院里跑来跑去,追着漫天纷飞的机巧灵鸟。 彼时若清宗才开宗立派没几年,还没列为十大宗门之一,雪仙尊忙于处理宗门内各项事务,还要参加一些差不多宗门之间的应酬。 她这么多年参加过唯一一场婚宴,就是在这个时候。 颜如烟笑吟吟地抱起她,将她放在自己膝上,免得她太小看不见热闹。她依稀记得颜如烟问她将来若是结道侣,这样的仪式可好。 她看着新嫁娘身上火红的婚服,宛若一团涌流的火,喜帕上绣着那一双鸳鸯随着新嫁娘同郎君拜堂的动作起伏,格外鲜活。 众人围着这一双新人恭贺,往他们身上扔枣子桂圆等干果,笑闹一团。 她想了半天,方才结结巴巴道了一句,这样的仪式未免太喧闹,她觉得两个人在一块儿就已经极好了。 “若只是两个人,拜堂之事,当拜谁呢?”颜如烟浅浅笑着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想了想,抬头问,“拜颜师伯和师尊不行么?” “阿雪倒可以理解,可我呢,我算什么?”颜如烟笑道。 蓝涟若不假思索:“颜师伯可以收个徒弟,到时候我和颜师伯的徒弟结契就好了。 ” 雪仙尊就坐在一旁,听到她如此石破天惊的发言,忍不住大笑:“好啊,你这小丫头,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蓝涟若往颜如烟怀中缩了缩,有恃无恐,还朝雪仙尊眨了眨眼睛。 “不行么?” “你啊,要不干脆到时候让你颜师伯给你生个小师妹,为师和你颜师伯两家亲上加亲,你看可好?” 那时候她还小,不甚知羞,拍手言好:“若是这样,若能如此,古人说金屋藏娇,那我要给她建一个比金屋还贵还大的屋子,把她藏好了,免得被人偷走。” 童言无忌,雪仙尊和颜如烟相视而笑,此话题也就翻了篇,再不提起。 可颜如烟的孩子真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怨她夺走了颜如烟的命,怨她分走了雪仙尊的关注。在年岁小的时候,天性总是如此自私又无知,竟不去想究竟是谁害死了颜如烟,又究竟是谁逼得雪仙尊不得不和往日的挚友冥水桃枝决裂。 至于夺走颜如烟性命的那人,雪仙尊并没有对颜婴婴提起分毫,雪仙尊总是将颜婴婴排除在这些见不得光的纷争之外。她也是这样想的。 颜婴婴的性子,光是一场比试就能死战不让,追查那枚魔丹能被她在本应该浩如烟海的修真编年史之中,真就发现了只言片语的痕迹,这都是一般人察觉不到的。可真就被颜婴婴追查出来了些隐秘的线索,而且桩桩件件都对得上。雪仙尊听她汇报时候,忍不住啧啧称奇,赞叹颜婴婴敏锐的直觉。 可这何止是直觉,在颜婴婴翻阅典籍时候,她就守在颜婴婴旁边,看过颜婴婴翻阅厚重的编年史翻至天明,看过颜婴婴因疲倦而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看过颜婴婴因病夜半醒来,再不入睡,而是整衣起身,对她笑道任已睡不着,不如翻翻书打发时间。 幕幕浮现在眼前。 其实颜婴婴大抵上并不是那么怕死的。 若是碰上了杀母的仇人,她无法想象颜婴婴会如何面对。她只清楚颜婴婴恐怕大概不会准备活下去。 待她能手刃害死颜如烟那人,就同颜婴婴坦然提亲好了。 倏地,蓝涟若听见那门后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坐会床边,盖好喜帕,等着那人到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脚步声越发清晰,越来越近,她隐隐能看见一道影子徐徐靠近,在她面前站定,是一双红色的喜鞋,上绣着攒金鸳鸯溪水,鞋尖缀有一簇流苏。 随着那影子的接近,蓝涟若能明显感觉到些微的妖气浓了些,只不过依旧稀薄,这蜃妖应该是掩盖过自身妖气的,可能过于得意忘形,难免泄露了些。 从喜鞋判断,这是一个女子打扮的人。 这蜃妖还是一个女性蜃妖? 蓝涟若心中暗笑,本欲就地起身将那蜃妖直接捉拿。可她转念一想,想看看这蜃妖幻化成人类时候究竟什么样子,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手,好端端地继续放在膝上。 喜帕徐徐挑起,蓝涟若抬起头,陡然见看见了蜃妖的那张脸。 眉若远山,唇似朱丹,盛妆同这秾丽的五官极为相配,越发娇艳,在左眼偏下的位置,那一颗本来并不显眼的小痣被刻意点了颜色,越发妩媚逼人。 完全是颜婴婴的脸,但是盛妆打扮的,掩盖了一切她所熟悉的苍白虚弱,明艳得恍若一株盛放的红梅。 蓝涟若手指翻覆,猛地将一枚箭镞拍出,避开了最容易划伤的这张脸,手腕压低,直接插进了那蜃妖的脖颈深处。 第73章 虽然箭镞已经深深插入喉管, 但那蜃妖却丝毫不畏惧,越发勾了勾唇角,笑意蛊惑。 血水顺着它脖颈上的血洞流了下来, 沾染着大红色的吉服, 滴在它手上, 它并没有擦掉手上的血,而是将带血的手直接向蓝涟若抓去。 第86章 蓝涟若闪身一躲, 堪堪错开蜃妖的指甲。蜃妖指甲长且锋锐,指下生风,直接切掉了她一绺头发。 这一闪让蜃妖的侧面露在了她面前, 她一甩婚服广袖,垂下的布料一瞬间遮住了蜃妖的眼睛,趁蜃妖视线被挡, 方寸微乱之时, 烈鸣出现在蓝涟若手中。 弓弦一拨, 熊熊凤凰真火从四面八方靠拢逼近,只在瞬息之间二人脚下火海升腾。哪怕这蜃泡之中是蜃妖的主场,但蜃妖毕竟是本尊进入,这样的滔天烈火之下也难以招架。 不是说好了幻化成这个样子,这凤凰就不会伤它的么? 可它看见的完全是:这哪里不会伤它, 分明就是要把它往死里打。 蜃妖心中暗骂, 若是之前碰上这样棘手的猎物,它直接掉头就跑回深海里, 只要他一入海,谁也别想找到他。但这偏偏是凤凰, 凤凰体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要是它能吸收了凤凰, 别说什么九阶了, 就连飞升都不是不可能吧? 如此庞大的利益摆在面前,让它觉得这风险也不是完全不能冒。 况且,他还有一样法宝,让他面对凤凰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蜃妖边躲边背过手,掌心悄然幻化出了一尊琉璃宝塔。 琉璃宝塔白光一闪,登时它感觉到一股灵力涌入体内,它的修为至少提升了一个小境界,蜃妖心头一喜,一个想法陡然跃上心头。。 蜃境之中那三个人,也不必留了。 * 一时间蜃境之中的灵力陡然暴涨,无数泡泡从天而降,宛若幻梦,但刚刚从蜃泡之中走过一遭的,无一不清楚这些泡泡便是噩梦的根源。 吕长歌手持断水剑,灵力荡出,以她们为中心形成了个圆圈,此间要落下的泡泡悉数被震碎。 可她还没松口气,便见脚下也涌出了无数泡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蜃泡对她们进行强烈的牵引,迫不及待要将她们卷入其中。 颜婴婴虽未佩剑,但她对灵力的操纵亦不逊于佩戴之时。她记得雪仙尊在教导她时候,很直白地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过度依赖外物,将灵力的引导完全寄托于剑、弓、法器、乐器这些外物。 通过外物导出灵力这样的手段适用于初学者。倘若真正想要大成,这些外物只不过锦上添花,就算舍弃,仅仅凭着一双手,也能从妖鬼横行之中杀出血路。 这时候吕长歌在抵御从上到下的蜃泡,她也不能袖手旁观,颜婴婴掌心灵力盛放,操纵着烈火围成一圈,将脚下冒出的蜃泡炽烤干涸。 但是她的火焰不可避免影响到了吕长歌。吕长歌感觉自己的水灵力都要被颜婴婴直接蒸干,她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只能说不愧是传说之中的三昧真火。吕长歌倏地想了起来,眼前这姑娘的母亲,也就是颜如烟前辈,曾是赫赫有名的三昧真火灵根拥有者。 只不过幸好她们的修为差距还有不少,不然吕长歌感觉自己要是在颜婴婴身边恐怕一点水灵力都用不出来了。 这蜃境灵力的陡然暴涨,呈现给三人最为直接的第一反应,便是这蜃妖境界的提升。 若是蜃妖提升的话,大概正和蓝涟若交手,类似一种强行突破。 颜婴婴心中不详预感越发强烈,虽未透支灵力,但她的脸色却完全失了血色,心口那隐隐的疼痛越发剧烈。 在灵力透支之下,魔丹再度趁虚而入。 她不过五阶的修为,同七阶的蜃妖灵力相去甚远,只是蜃妖一个术法,她便需要使出全力去抗衡。 这一全力施为,不可避免便牵动了伤势。 颜婴婴状况的变化,洛灵儿率先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连忙蹲下身,叩住颜婴婴的手腕,神色大变: “婴婴!你快停下来!” 洛灵儿焦急万分,掰着颜婴婴的手,想要打断她的术法。 而颜婴婴却岿然不动,她忍着心头剧痛,死死维持着火圈,以免蜃泡侵入。她感觉到喉咙之间那股淡淡的血腥气。 体内的温暖力量从四肢百骸齐聚她的心脉,与那魔气相抗。 颜婴婴难以承受,她身形猛地前倾,吐出一口鲜血,血溅在阵法之上,格外明艳。 洛灵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死死抱住颜婴婴: “婴婴,你快停下,别这样,我求你了!” 她能感觉到,颜婴婴前几日刚被接好的心脉现在已经又出现了破损,只要再消耗灵力,恐怕会再度断裂。 吕长歌心中叹了口气,拉开洛灵儿: “她这样是在救我们,不如想想能有什么为她做的。” 作为常年与蜃妖打交道的她,很清楚蜃境之中的暴动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蜃妖修为的提升,在蜃妖提升时候涌现的蜃泡是万万不能沾染的。这不会像寻常蜃泡那样只是沦陷入自己的执念中,而是通往蜃妖的执念。 被这样的蜃泡牵引进去,那便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虽然吕长歌的断水能斩断蜃泡,但并不能根除,蜃泡属水,所能克制的只有土相和其他极致的相。 她飞快用断水剑圈了一个圈,将入侵的蜃泡尽己所能斩破,以此试着为颜婴婴分担压力。 洛灵儿此时亦冷静下来,掌心凝成一朵红莲,附在颜婴婴身上。 在这种时候,她只能本本分分做她能做的事情,哪怕能帮上的忙微乎其微。 * “魔丹如何得罪了你,让你如此折磨她?隔三差五动一下她那颗魔丹,生怕她察觉不到魔丹不是自动诱发而是由你控制的么?” 蜃境之上的云端,一黄衫姑娘同一红衣女子并肩而立。 那红衣女子正是赤锦。 发问的则是黄衫姑娘。她手中托着一尊琉璃宝塔,细数有十层之高,俨然已经证得圆满之境。 她周身散发的气息并不像段朱那样魅惑危险,而是格外坦荡从容。 从气息上判断,这黄衫姑娘的修为似乎更高一些。 “这就是大人不喜欢你的地方了,琉璃。”赤锦睨了黄衫姑娘一眼,“不这样,你如何在凤凰血契的监视之下把傀儡丝放进去?越是趁着经脉松动,傀儡丝便会融合得越好越不用察觉。如此心慈手软,难怪大人不喜欢你。” 琉璃拨弄着手中琉璃宝塔,略微抬起眼睫,淡然道:“我加入你们,并不是想介入你们那些琐事,我的目的我们之前就开诚布公谈过,只是略有重合之处,我才会出手相助。况且我不像你,非要讨得楚良欢心。” 赤锦脸色不善:“你竟然敢直呼大人名讳!” “有何不敢?当初我在修真界崭露头角时候,楚良不过一籍籍无名之辈。那时候你又在哪?”琉璃语气讥诮,“不用在我面前表忠心,谁不知道大姐你最忠心于楚良?” 这一声“大姐”循了其他人的叫法,但从琉璃口中,颇多了些讽刺。 “你!” 赤锦刚想发作,但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线:“大姐,二姐,大人有信让我带给你们。” 来人是个玄衣少年,容色疏丽,雌雄莫辨,他将一封信递给了赤锦。 赤锦看了密信内容,暗吃一惊,琉璃则瞥了一眼,悠然笑道:“好孩子,回去转告你们大人,说我们知道了。” 那少年深施一礼,御剑告退。 琉璃似乎很欣赏赤锦吃瘪但却无话可说的样子,不忘补刀:“就知道你自作主张,想要在这里收了莲华和凤凰。但你以为莲华和凤凰这两位,楚良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盘算么?段朱?” 听琉璃叫出自己曾经的名字,赤锦怒气心底升腾,但瞥见琉璃手中那宝塔,理智克制住了自己,只得道:“我不过是误判了大人的想法,况且大人之前特召密令我取得莲华,岂是你这种人可知?” “行啦,现在楚良又密令不用去莲华了。既然只是为了鲛皇珠,现在你就可以回去了。至于这蜃妖,贪心不足,成不了多大气候。能不能活过今天也就自求多福了。” 琉璃从琉璃宝塔之中倒出了一粒珠子,对着日光照照,珠子通体圆润,光彩夺目,隐隐流转着九层光辉。 “此事已成,鲛皇珠你且带回去。我还得在这留一会儿。” 琉璃望着远处,一朵祥云自天边逐渐逼近,再细看时,祥云并非云,而是一只白鸾,定睛望去,白鸾之上立着一道人影。 赤锦接了这枚鲛皇珠:“大人指命你我一起行动,你这样迫不及待要脱离我行事,不怕大人觉得你要叛变我们?” “那你就留下好了。”琉璃看都没看赤锦一眼,盯着越来越逼近的白鸾,“只不过你把她徒弟兼故人之子害成这个样子,她能不能把你生剁了丢到海里面喂鱼就不一定了。” 旋即她俯到赤锦耳边,用只有赤锦能听见的声音,幽幽道来:“用九阶强者血肉滋养出来的灵鱼,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 第74章 这蜃妖极为难缠。 第87章 这样近的距离虽不至于让蓝涟若落了下风, 毕竟差距在那里摆着,但蓝涟若还是感觉有几分怪异。 这种怪异是说不出来的,明明这些招式都是很正常的近身搏斗, 没什么出奇巧妙的地方。终于在她左脸被蜃妖狠狠挠了一下她方才意识到, 似乎是两人之间的空间发生了变动。 她所见她和蜃妖之间的距离, 并非真正的距离,是或伸长或压缩而变得扭曲的, 而蜃妖眼中的才是真正的距离。 应该就是蜃妖手中多出来那个小塔操纵着空间的扭曲了。 似乎也是从蜃妖祭出这琉璃塔时候,蜃妖的修为有一瞬间的拔高,大抵是借了这塔的力。 想通这一层, 接下来的再如何应对,便容易许多了。 蓝涟若索性放弃了攻势,一味防守, 那蜃妖以为她力竭不敌, 步步紧逼, 长长的指甲摩擦空气声刺耳,有几次险些将她的脸狠狠抓下来一块血肉。 “你看我这张脸,你真的完全不会心动么?” 那蜃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反倒起了戏弄猎物一样的心思,将其逼到墙角, 幽幽问。 但是下一瞬, 它陡然感觉颈间一凉。那种很奇怪的空洞感和天旋地转感传来,它的头咕噜咕噜从肩膀上滚了下来。 头颅滚落的瞬间, 蜃泡随之破裂。 蓝涟若身上的服饰也从一袭吉服变成了她入境之前的道袍。 在蜃泡破裂的同时,蓝涟若看见那无头身子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头, 琉璃宝塔光一亮, 这蜃妖连人带头消失在了她眼前。 在蜃泡之中死亡不会真的死去, 但蜃妖也受了不小的伤。 蜃妖伤势过重,蜃境因此破碎。 蓝涟若擦了擦脸上刚刚被蜃妖挠破的血迹,本欲追上去,却猛地感知到了颜婴婴现在的不妙处境。 当她赶过去时,颜婴婴被吕长歌抱着,气息奄奄,额前那一抹芳菲色灼痛了她的眼睛。 “我来吧。” 蓝涟若从吕长歌怀中接过了颜婴婴,此时洛灵儿哭成这样子不指望她能说出来什么,吕长歌便代为讲述。 颜婴婴如此竭力救下的,到底是洛灵儿还是吕长歌呢? 不管是哪一方,蓝涟若心中都难免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涟漪,涟漪开始由担忧,渐渐转化为愤怒: 一来有对颜婴婴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怨念,她之前从来没见过这样不爱惜自己的人,明明这破身子骨,颇有一番只要折腾不死,就往死里折腾的架势。 二来多年之前,那一枚魔丹。 如果这枚魔丹的受害者是其他人,譬如和她们一起进到秘境之中的洛婉儿,颜婴婴也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去挡下么? 只不过不由她往深想,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鲛人们纷纷从蜃泡之中挣脱出来。 鲛人们认出了吕长歌,认定这四人大概是将他们从蜃境之中救出来的修者,纷纷围着感恩不已。 蓝涟若不喜欢应付这样的场景,便将善后的事情全交托给了吕长歌。她发现吕长歌对她也没有往日那样热络,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虽洛灵儿也想跟着回去,但吕长歌处理这样的事到底还是熟练,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揽功的人。因而她对洛灵儿陈清了利害关系: 若是洛灵儿不在场,只怕蓬莱台会把这次功劳全自己揽过去,若清宗到底也是要留人在场为好。 话到这里洛灵儿也不得不留下了。 这边蓝涟若带着颜婴婴回到客栈。 她先喂颜婴婴饮下自己的血,看着那一抹芳菲色淡去后,伸手去解颜婴婴的衣带。 都是女人,在一起沐浴大抵没那么沦丧世俗道德的。 譬如客栈的一楼便设有女浴,有不少年轻少女结伴而来一起泡澡,坦诚相见,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悠哉。 颜婴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举动,倏地她的手腕被抓紧了。 “从那种地方出来,还是需要好好洗洗。”蓝涟若按下颜婴婴的手,“要是你不想洗,我给你擦擦身子好了,多少能清爽些。” 颜婴婴陡然将头埋在了蓝涟若怀中。 “我好害怕。” 想起蜃境之中那铺天盖地要把她们吞噬的蜃泡,虽然结局有惊无险,但是那种惊心动魄还是如蛆附骨而来。 颜婴婴心头闷痛,喉间那股止不住的甜腥涌出。 蓝涟若看她的反应,将帕子托在掌心,拍着颜婴婴的后背,让她将淤血悉数吐出来,免得堵得胸口憋闷难受。 其实蓝涟若本打算训斥颜婴婴这样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事情,但瞧着颜婴婴这样难受,她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等颜婴婴好了再说也不迟。 她将沾了血的帕子放在一旁,试了试水温,方才脱下颜婴婴的衣服,将她抱到水里,她自己亦如法进了浴池。 颜婴婴刚醒,还是神志昏昏,需要靠着什么才坐得稳,蓝涟若半扶半抱着颜婴婴,在她身上打皂角。 这是一块梅香的,她记得颜婴婴往日里很喜欢用。颜婴婴始终闭着眼睛,睫毛轻微颤抖着,像是一对凄风苦雨中的蝶翼。 “是哪里疼么?”蓝涟若听见自己在低声问。 她亦是闭着眼睛的,虽然在颜婴婴小时候她也帮颜婴婴洗过澡,但奈何那时候颜婴婴身量未足,也看不出什么。 可如今这样的玲珑身段完全地展现在她面前,宛若一朵花苞半开半拢,再加上她心中总会萦绕起那股凌乱的线,像是被牢牢围着绑了一团,怎样也挣脱不出来。 旋即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拉起,指节被紧紧抓住。 每次动用凤凰血契进行较大的修复,势必损耗一部分凤凰血,接受凤凰血契者便无比渴求将亏空填补。 将亏空填补不局限于饮下蓝涟若的血,和蓝涟若肌肤相贴也能暂且缓解她的诉求。颜婴婴将下颌抵在蓝涟若肩上,声音颤了颤,仿佛浸透了水。 “涟姐姐,我那时候,怕你要是被蜃妖吞噬了,怕你走不出蜃泡……” 颜婴婴松开了蓝涟若的手,她手臂环上了蓝涟若的腰。这是一个无比贴近的姿势。以至于现在她不敢睁开眼睛,这样的行为让她羞耻到不敢看蓝涟若。 “……那时候我在想,要是你真走不出,我就……” 她的嘴被紧紧捂住,将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蓝涟若心中想气又想笑,她好歹修为已经到了八阶,怎么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杀死的?那蜃妖其实也不过七阶出头,靠着那宝塔法器加持最高也七阶中段,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杀死她。 只是颜婴婴这话让她不忍苛责,甚至一句重话她都舍不得说。 她忍不住想起曾经,在秘境之中,颜婴婴挡在她面前,挡下了那一颗魔丹。 女孩蜷缩在她怀中,气息奄奄;女人尖锐的笑声在耳畔回响,嘲笑那女孩所谓的“爱慕”…… 如今怕是,当真所遇非人了。 最终她也只是喟叹一声: “这样不吉利的话,以后还是别说了。” 水声幽微。 两人在水中坐着,难免会激起些水花荡漾,荡漾起的水波声响略微有几分黏腻,像是将断未断的粘连。 并不明朗,也不纯澈。 反倒越发能勾起心底那一丝隐秘。 沁着梅香的皂角落到水中,激起水花溅了几滴在发间,热水蒸出些微的水雾,柔柔的幽香在浴池之上盘桓。 蓝涟若的指尖似无意识地摩挲着颜婴婴的面庞,从脸,到耳根,脖颈,一路下移。许是颜婴婴的肌肤过于柔滑,她感觉自己的手掌上的纹路似乎也滑腻了不少。 “涟姐姐。” 颜婴婴唤了一声,倏地松开手,往浴池之中倒去,眼看颜婴婴要整个人都淹没在浴池之中,蓝涟若连忙把她捞了出来,免得她溺死在浴池里。 这样一折腾,颜婴婴身子越发娇软下去,水蛇一样靠在蓝涟若臂弯里,整个人像是化开了一样。 心头那一点幽暗的呼唤和为数不多的理智抗争,最终悉数化为水融入浴池的水波里。颜婴婴闭着眼睛,懒得翻身,只觉身在漂漂荡荡中,找不到什么落脚点。 就这样一直往前漂去,终究能漂到她自己的海湾。 … 在水中泡得久了,脑子也跟着昏昏沉沉的,颜婴婴更是连睁眼都懒得睁,任由蓝涟若给她擦干身上的水,给她穿衣服。 许是床上太软,衣服刚刚穿一半,她便裹着还没套好袖子的另一半滚到了蓝涟若怀中,勉强抬了抬眼睫,看蓝涟若也穿着睡袍,便又闭了回去。 她手从蓝涟若身下绕过去,缠住蓝涟若的腰,同时腿也不老实地勾了上去,整个人以一种近乎八爪鱼的姿势吊在了蓝涟若身上。 颜婴婴感觉,她或许真的已经将这辈子的蓝涟若和上辈子那位完全分开了。 她们明明是两个人,现在这位怎么可能像上辈子那样虐待她呢? 明明此间的蓝涟若对她如此好。 第88章 同蓝涟若这样亲近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75章 一时间蓝涟若眼前浮现起在蜃泡之中所见的蜃妖, 虽然那蜃妖的目的便是图她的凤凰之体,但在蜃泡之中所见所闻皆是所思所虑。她亦无法否认—— 她很想看颜婴婴穿吉服出现在她面前时候,红纱摇曳之下的绝代风华, 光是想想就足够让她心旌动摇。 她从不是心如古井水的人, 也有自己的喜怒悲欢, 其实对她来说,她能将情感收敛, 可收敛就像陈年老窖密封着那样,沉淀下去越发馥郁浓香。 或许早在一年之前的那天她将那一身鲛绡红裙设法赠与颜婴婴,颜婴婴穿着那身红裙容色鲜妍, 霜雪皓腕抬起,将一枝红梅簪上她鬓间时候,心头的那一点激荡已经露了苗头。 “衣服还没穿好呢, 穿好再睡, 别着凉了。” 她轻轻推了推颜婴婴, 却并没有将其从自己身上推开,虽然推开颜婴婴对她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她心中却舍不得。 “贴着涟姐姐,也会受凉么?” 虽然这么说,但颜婴婴还是欠起了身, 任着蓝涟若的摆布。 蓝涟若托着她的手臂, 总算将她的袖子好端端地穿上,可在系带子时候, 颜婴婴又一头埋在了蓝涟若怀中,轻笑一声。 少女笑声清澈若珮环相作, 格外清澈, 顺着肌肤的接触流入心底深处, 牢牢扎了根。 她很少见颜婴婴这样笑,这样没来由却很是欢愉的笑,其实方才是像颜婴婴这么大的少女的正常写照,哪怕颜婴婴走过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算纯粹的少女。 “笑什么?”蓝涟若摸着颜婴婴的头发,信手揉了揉,将本来就披散下来的一头青丝揉得乱七八糟。 “只是想笑,不行么?”颜婴婴抬了抬头,旋即从蓝涟若怀中滚了下来,埋在枕头上,“要是涟姐姐不喜欢,我不笑就是。” 她便真的一言不发了,背对着蓝涟若,刚才在床上翻滚时候寝衣又被卷了上去,露出一线莹白如玉的后腰。 其实她本意是想要试探蓝涟若能不能过来再拥抱她的,只不过等了片刻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却也没见蓝涟若起身。 她转了转脑袋去看蓝涟若在做什么,只见蓝涟若正拿着什么东西出神。 颜婴婴把寝衣又往上撩了撩,故意弄出了声音,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后,她又继续闭眼装睡。 蓝涟若瞧着那一截如玉如雪的腰身,心道小时候睡觉还没这么不老实,长大了反而添了这么多毛病。她忍不住伸手要将寝衣拉下来以免颜婴婴着凉,可颜婴婴的身形灵敏得就像水蛇一样,弯扭挪移,每一下都预判了她下一步的动作,她连碰都碰不到。 “要是这样不听话,再病了我就不管你了。”蓝涟若威胁着。 此言一出,少女闪避的动作慢了一刹,左腕很快被她捏在了掌心,手腕被拉住,整个人也便由她控制了。蓝涟若将颜婴婴的寝衣放了回去,又怕她着凉铺开被子给她盖上,却见少女此时缩成一团,神色略带痛苦,推开了她的手,轻咳了几声:“别盖了,被子压着,胸口闷得厉害。” “知道不舒服,还这样折腾。”蓝涟若扶着颜婴婴的肩,让她半靠在自己怀中,慢慢揉着,旋即她语气又严厉了几分,“说吧,你在蜃境之中干了什么好事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蓝涟若知道自己管不住颜婴婴,可颜婴婴要是总这样下去也不好,至少颜婴婴能听进去几句也是好的,今天这一席话便不得不说了。 只不过正当她酝酿措辞时候,却听颜婴婴轻轻反问了一句: “那年涟姐姐感召凤凰神力来对抗邪神,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句话将本来还没酝酿到一半的话直接打得胎死腹中。 “我这不,又死不掉么?” 颜婴婴轻笑一声,侧过身靠在蓝涟若肩头,凑过去,轻轻朝蓝涟若的耳垂啄了一口。本欲假装是误触往回避,但她的双手却被蓝涟若牢牢抓在了掌心。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蓝涟若。 “死不掉,你仗着冥水前辈的术法就以为自己可以随便作践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弄生死大道,你才多大,就敢这样,你怎么确定冥水前辈她的术法一定会生效?冥水桃枝是医者,不是阎王殿的判官!” 蓝涟若怒斥着,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尤其是对颜婴婴。可这次她实在忍不住了。 她捏紧了颜婴婴的手腕,在上面捏出了深深的红印:“颜婴婴,你在想什么?若清宗从来没有将任务放在第一位的规矩,永远都是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要是再这样,以后你就住在禁闭室好了,等你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你再出来!” “涟姐姐……” 颜婴婴眸底闪烁着愕然,她本能往后闪躲,但却被一股大力直接朝蓝涟若的方向拉了过去,蓝涟若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你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旋即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实在太外显,又补充了一句,这句却很像是欲盖弥彰:“你让师尊怎么办?她老人家那样喜欢你。” “可是……” 颜婴婴弱弱地要反驳,她想保护洛灵儿,但她感觉这样的时候并不是提洛灵儿的时候。 她敛了敛眸光,低低道了句:“我不会了。” 其实她也不敢确定自己下次会不会。 她被这个世界沾染的痕迹实在太深了。 * “赤锦,你去了蓬莱一趟,见了莲华?”黑衣女子指尖燃起淡蓝色的火焰,火光照亮了她的双眸,这是一双淡若琉璃的眸子,几乎连瞳孔都难以找到。 一条青碧色的小蛇缠上了她指尖,通体晶莹剔透宛若翡翠碧玉,那小蛇看了赤锦,嘶嘶吐着芯子。 “正是,大人。”赤锦语气带着些委屈。 “好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这个是给你赔礼的。”楚良挥了挥手,那青碧色小蛇化作一道青光,缠上了赤锦手腕上。 赤锦受宠若惊,眸色一喜,却又不解道:“大人,您明明要赤锦将莲华带回来,可又为什么让小三来说先不动莲华?”旋即想起在蓬莱海上之事,她噘了噘嘴,语气幽怨,“大人您不知道琉璃是怎么取笑我的。” “琉璃乃琉璃氏之人,算你的前辈,托大些亦正常。”楚良淡淡道,将刚刚指尖把玩的火焰掐灭,“现在的莲华还不是真正的莲华,本座不久前才知道,这一代的莲华是并蒂双生,互相掣肘,只要一方不死,另一方永远不会成为纯粹的莲华。” 赤锦站了起来:“那大人要哪一个?赤锦这就去把她杀了。” “别急。”楚良摇摇头,无奈道,“你什么时候和小五一样了,如此嗜杀成性,这样的话以后探望小五就不能让你去了,交给小四好了。” 赤锦无奈,又坐了下去:“那大人的意思……” “莲华可以要,但要避着魔丹和凤凰进行。如今的两朵莲华同魔丹凤凰都有不浅的纠葛,若是轻易动了莲华,魔丹姑且不提,凤凰将很难再受我们控制。” 楚良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节枯枝:“别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对付众仙门这群迂腐无知之人,而是……” 她缓缓将树枝摇了摇,笔直指向上方,赤锦知道这并非指的山洞顶,而是顶壁之上,更加寥远浩渺且难以触及的地方—— 那一方蔚蓝的却被云翳搅扰的青天。 * “涟姐姐有没有发现,今天这蜃妖不太对劲?” 颜婴婴有复盘任务的习惯,就算是休息养伤也不例外,她躺在床榻上,望着海面的方向,如今远处的海面风平浪静,仅有涨潮之中淡淡波纹折皱了映照的云朵。 她回想起蜃境之中的种种,蜃妖突然的境界提升,她不得不结下火阵抵挡蜃泡,可不多时之后,那蜃妖的修为重新掉到了原来的波动水平,蜃泡也因此消失,在之后便是蓝涟若出现,将她带回来。 其实颜婴婴并没有一直失去意识,她对外界的感知始终时断时续,大概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故而蜃妖修为的变动便越发无法理解。 并没有什么药能暂时提高修为然后又跌回去的,要是有了,那修真界恐怕就要大乱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原因。”蓝涟若回想起之前同蜃妖的交手,那蜃妖干扰时空的诡异手段,叹道,“婴婴,你听过琉璃氏么?” “琉璃……琉璃氏?” 颜婴婴瞪大了眼睛,愕然问,这样情绪剧烈波动,她按着胸口咳了好一会儿,蓝涟若一边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一边道: “那蜃妖应该是有一件琉璃氏的法宝,琉璃氏乃昔日炼器大家,人和法宝一体,靠收纳法宝能提升修为的独此一家。琉璃氏虽覆灭,但炼制的法宝说不定有几件遗落世间,被这蜃妖所得。” 颜婴婴是气息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样剧烈的咳嗽弄得她累极了,她轻喘着,靠在蓝涟若肩头:“那法宝毁了?” 第89章 对于千年之前的炼器大家琉璃氏,这是修真界只要稍微接受过一点教育的修者都知道的常识。只不过传说这琉璃氏一族自恃炼制灵器水平高超为傲,妄图颠倒时空,藐视上苍。上天因此大怒,对其降下神罚。此后琉璃氏便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云烟之中。 蓝涟若点点头:“毁了。” “都说琉璃氏的法器品级极高,如今听上去倒感觉却不像传闻中那样。” 这时候,烈鸣弓探出了头,弓弦蹭了过来,将她的手腕勒出了淡淡红痕,旋即只听蓝涟若训斥了一句烈鸣,烈鸣弓方才缩回头,但缩又没一下子缩回去,很有一种小宠物被主人训斥之后还敢回来看的调皮样子。 “烈鸣弓说它是神器,怎么可能打不过琉璃氏的灵器?以烈鸣的理解能力,在怀疑你暗示它也像传说之中名不副实。” 如此理解能力,这很烈鸣。 蓝涟若托起颜婴婴的手腕,揉了揉,幸好烈鸣勒得不深,淤血也不多,略微抚弄就化开了。 颜婴婴看着蓝涟若的举动,只是轻叹一声:“那涟姐姐准备怎样处理这只蜃妖呢?要是这次跑了,以后再来作乱,只怕蓬莱台也不好应付。” 这蜃妖到底也是七阶的修为,偏偏蜃妖属水,蓬莱台修为最高的吕氏一脉俱是水灵根,同等灵根下,低阶被高阶克制的厉害。 只不过蓝涟若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撩起了她的袖子,看着她手臂上或粗或细的浅淡伤痕,虽然如今愈合得不细看看不出来,但那伤口留下的白痕还是明显要比周遭皮肤深上一些。 她知道蓝涟若在看什么,想要抽回手放下袖子,可她的两个手腕都被蓝涟若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想起之前你出任务时候,用这种法子来避免睡着梦魇。如今你梦魇的病症看样子也好了些。”蓝涟若指尖顺着伤痕的一路抚去,停在了最长的那条的尽头,“可这些伤,也应该去了才好。” “我这体质,有伤疤就不容易好,涟姐姐又不是不知道。”颜婴婴笑笑,总算抽回了一只手,她掀开自己的领口,“一年前那次伤口仔细看也能看出来,虽然愈合得很快,但新长出来的还是和老的不太一样。不过就是皮肉的痕迹,没什么影响。” 蓝涟若拍下了颜婴婴的手,重新将她领口的盘口系好:“这么大的姑娘了,别动不动脱衣服,让人看了不好。” “涟姐姐又不是那些歹人。”颜婴婴垂了垂眸子,心头倏地明朗了一下,旋即重新抬起头,望着那一双狭长不知情绪的凤眼,道,“莫不是涟姐姐自比歹人,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第76章 这样一问的角度实在刁钻, 蓝涟若怔了片刻,竟不知道当如何回答,而颜婴婴看蓝涟若怔住, 心道蓝涟若果真是并未有过风月事, 方才被调侃得这样方寸大乱。 想起她曾经险些将荧惑带坏, 她忙正色道:“是我唐突了,涟姐姐。” 她将上衣的褶皱抚弄平整, 神情转为郑重,缓缓又将话题拨为正轨—— 那蜃妖究竟要不要追杀到底。 这样一转话题直接将蓝涟若心中想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话压回了最下面,虽然如此, 蓝涟若却也庆幸,并没有挑破这一层窗户纸。 有时候不挑破比直接开诚布公要好得多。 “究竟杀不杀此蜃妖,终究还要看蓬莱台的意思。”蓝涟若分析着, “婴婴, 鲛人和人族并不同类, 鲛人依附修真门派生存,但他们始终不会和人族站在同样角度思考。” 言外之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下蜃妖,鲛人便会越发依附于修真门派。若是将蜃妖彻底根除, 让鲛人无后顾之忧…… 只怕会此后行事如野马脱缰, 一发不可控制。 在蓬莱台最兴盛的那些年里,也曾举全宗门之力剿灭蜃妖, 鲛人先感念臣服了一段时间,但后来见再无蜃妖入侵, 反而对蓬莱台的弟子起了歹念, 修真者的灵根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大补之物?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对蓬莱台的外围弟子门客出手, 毕竟蓬莱台主张一个来去自如,外围人员并不稳定,也不会有人在意。可他们毫不满足,将手伸向了蓬莱台内弟子,甚至还杀了一个吕家的嫡系成员,挖掉其灵根金丹。当当时的蓬莱台主赶到时候,只见自家侄子破破烂烂的尸身被扔在海边礁石上暴晒,衣不蔽体,灵根金丹不翼而飞,血肉不剩多少,甚至连露出的骨头上都有深深的撕咬痕迹。 为此,蓬莱台和鲛人宣战,可鲛皇吸收了不少人族修士子弟的灵根金丹,实力突飞猛进,已经达到九阶水准。 这是一场恶战,那时候蓬莱台周围的海域都被鲜血染得血红,无数蓬莱客的尸体和鲛人尸身堆籍,层层叠叠,吸引来无数飞鹫蚊蝇终究蓬莱台略胜一筹。鲛人降服,不敢再惹是生非。 此平衡一直到如今,也没再起风波事端。 颜婴婴没想到此间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不是擅长思索这种人情关系之中路数的人,如今经蓝涟若这一点破,她亦明白过来。 虽然为苍生除祸殃很重要,不能让帮扶的苍生转变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她垂眸,倏地想了起来,自己也曾操纵气运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进行报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报复的心理逐渐淡化下去,有时候就算对妖物,她也没办法像几年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吞噬气运了。 她更像是一个拾荒者,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收集着散落的无主气运,将这些气运或自己留着或给予蓝涟若。 掌握这样予夺生杀的大权,她不断告诫自己使用时候要格外谨慎。不应该只凭借自身喜恶,这般如此荒唐。 * 云端之上。 素衣女子站在白鸾背上,宛若平步于青云之间,活生生神仙模样。 但若是称赞她宛若神明,只怕很可能被那女子一剑斩去脑壳。 那名叫琉璃的黄衫姑娘,拨弄着手中琉璃宝塔,良久方才评判了一句:“能活到现在,不错。” “你不也是?” 琉璃沉默片刻:“……你也可以当我死了。” “很抱歉,不能。” “……好绝情。” 琉璃托着那尊十层宝塔,似有万语千言但却不知如何提起,千年前的往事被她铭记于心,此时依旧历历在眼前。可她不确定面前这端木雪能记得多少。 自从那一尊镇灵塔落在琉璃氏一脉的地界之时,斩断了属于琉璃氏一脉的灵根,她作为琉璃氏唯一的漏网之鱼,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不要阻拦我们。”琉璃幽幽道,“我们的敌人是相同的。” 她大概能猜出来雪仙尊的目的,也是,什么能瞒过雪仙尊的耳朵呢?大概只是赤锦那一颗魔丹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雪仙尊盯上了。 要知道这可是千年之前威名赫赫的端木雪,别看她只有八阶的修为,但是要知道这八阶是因为当初她一剑斩灭了突破九阶时候的天劫而再无法突破。可惜现在世人大概只知雪仙尊,不知端木雪了。 之前交好的有七位,一个怒向天劫挥剑,一个坦然拒绝飞升,一个怀伟力却低估世间污浊,一个身怀异术济世天下,一个懵懂却有自身守则,一个满心情爱,修行只为求得一个合心合意道侣。 挥剑者如今一身孑然,过往烟云消散;拒飞升者如今没入青冢白骨;怀伟力者消亡于灰烬;济天下者身后无数枯骨;守则者落入往复轮回;求情爱者终遁入无情大道。 死生参半。 此六位至少都有个结局,而她到现在依旧浮萍浪迹,也不止何日得以落定尘埃。 “敌人相同,但目的却不同。”雪仙尊盯着琉璃的眼睛,一枚雪花状冰晶在掌心凝成,“你想过么?你帮的那人,现在正准备对谁下手。” “我知道。不过她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我暂时会相信她。” 琉璃闭了闭眼睛,虽然她知道在雪仙尊这样强者面前闭上眼睛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她并不是擅长战斗的修者,但她却打赌雪仙尊不会杀了她。 哪怕此时冰晶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层血痕。 琉璃氏并不擅长战斗,但他们的护体灵力往往比寻常修者要强韧得多,在她毫无觉察时候,便轻易被雪仙尊破了。 “你的修为似乎,又有所长进了。”琉璃补充了一句。 “长进有什么用,终究无法完全挣脱开此间法则的束缚。”雪仙尊收回了冰晶,刚刚还锋锐无比的冰晶此时融化为水,染着琉璃的血,顺着她指尖滴落,“回去转告你那位,最好别被本座逮到,也别搞什么小动作。要是让本座逮到,本座会让她亲身体验当初的端木雪是怎么杀人的。” “还有,动其他门派的人本座不管。要是有本事把上三宗和掌书台拆了,本座连问都不会问一声。” 故人聚首,本应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琉璃心中却一片怅然。 第90章 “阿雪……”琉璃叫出了千年之前的名字,试探地道,“要是之前,我这样的行为,会被你称为背叛吧?” 雪仙尊点了点头。 “可你并没有杀我。” 雪仙尊转过身,只余声音,人却已乘鸾飘然远去:“人老了,念旧,见一次老朋友不容易。” * 不多时,蓬莱台派来的蓬莱客赶了过来,都是五阶的修者,虽然并非是蜃妖的对手,但过来帮助鲛人重建家园还是可以的。 当蓝涟若和颜婴婴过来的时候,洛灵儿正在被一群鲛商们围着,这群鲛商们纷纷主动要将自己手头的药材低价卖给洛灵儿。 二人并没有打扰洛灵儿谈生意,转头看见了正在朝她们走来的吕长歌,蓝涟若现在见到吕长歌还是未免下意识想躲,可这次吕长歌像是被什么夺舍了一样极为客气得体,丝毫不见往日那样刻意拉进关系。 “鲛皇正在和父亲商议,想带鲛人一族举族加入蓬莱台。”吕长歌道,“虽然鲛皇没说原因,但很明显,鲛皇珠被人偷走了。再不寻求庇护,鲛人族恐怕这一代鲛皇之后就断绝了。” 鲛皇珠被人偷走了? 颜婴婴脸色骤变。 要知道这次来就是为了那一颗鲛皇珠,到底是有谁先她们一步取走了鲛皇珠? 莫非…… 又是段朱? 第77章 倘若真是段朱的话, 已经是第四次了。 一次两次尚且能理解为巧合,但三次四次总是打交道,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吕长歌正在和蓝涟若说着什么, 都是些宗门间的公事, 颜婴婴索性跟蓝涟若说了一声自己要去海边看看, 便回到了之前蜃妖作乱的那片海滩。 她蹲下身,将双掌贴在沙地里, 精神力遁入沙地之下,捕捉着蜃妖的气息。蜃妖逃跑时候并未隐藏,或者说来不及隐藏, 气息就这样直接通往海域之内。 颜婴婴并没有佩戴无影,无法御剑,她转头瞥见一艘小船搁浅在沙滩上。 御剑在海上追杀妖物的事情或许不少见, 可划船去的恐怕也没几人。颜婴婴就是后者之一。 她身体向来虚弱, 连划桨都需要用术法驱动, 只不过她也乐得如此解放手脚,专注探查海面的动向就好。 蜃妖应该伤势颇重,在此时应该不会遁入深海中,毕竟海中还有其他的大妖,受伤的妖血很容易将天敌吸引来。 蜃妖跑不了多远, 大概也就在浅海一带。 颜婴婴专注在此间搜寻, 她摸过储物戒中的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答滴答落在水中,引诱着蜃妖的到来。 她的血液之中不仅有她自身的气息, 还有魔气和凤凰血, 她不信蜃妖能抵御这样的诱惑。 只在转眼之间, 她就将蓝涟若的话忘在了脑后。 小舟行在海面之上,海边的礁石渐渐淡去,海岸成了一条线,不分南北东西。 周遭水气陡然间浓郁了起来,颜婴婴能明显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倏地,船在海浪中间停了下来。 是从水下伸出的斧足吸住了船身。 大鱼上钩了。 水泡咕嘟咕嘟从船周围冒出,像是下面架着一口大锅将水煮沸,但海水此时确实冰冷的,丝毫没有任何热气。这是具有腐蚀性的蜃液。 此处蜃妖的气息最浓郁,应该就是那个今天袭击鲛人的蜃妖了。 那蜃妖放不出蜃境,便想用这种手段将她吞噬,可…… 把它自己的本体伸出来,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颜婴婴看着那根粘在船底的斧足,其中一部分紧紧吸在船帮上,或许是蜃妖的斧足实在太过柔软易于变形,想捕猎的心过于急切…… 总之还可能有种种原因,究其原因终究没什么意义,反正颜婴婴很轻易地碰到了这蜃妖的斧足,碰到了本体之后,她尝试去抽取这蜃妖的气运。 其实应该改成,本应该尝试抽取。 因为她到底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道强横的精神力灌入,顺着那蜃妖的斧足,直接冲到了蜃妖的意识之中。 蜃妖惨叫一声,连斧足都来不及收回去,本体直接漂出了水面上。 在潜移默化之中,她已经不再试图以自身操纵气运,这样她感觉实在过于轻浮,轻浮地玩弄着本来写好的规律,像是藐视这世间写好的法则。 藐视法则之人从来没什么好下场。她轮回一载,对这个世界的接受度和融合度都更深了。 她是此间人,并非游戏玩家或者观光客。 颜婴婴目光移到了海上—— 蜃妖本体的样子实在像是个大型蛤蜊,只不过壳上那一圈一圈大型花纹,瞧着有几分骷髅样式,实在狰狞可怖。 蜃妖上壳碎了一部分,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勉强粘连在一起,以免海水进入直接接触壳里的肉。 如果忽视外壳这样狰狞的花纹,说不定这蜃妖应该还……挺好吃的? 虽然因为蜃妖本身的修为斧足的外皮坚韧刀枪难破,但刚刚她摸到的斧足也还算柔软,要是能切成小片的话,浇上辣椒油去腥气,口感应该不错。 只不过想到自己现在的身子骨忌辛辣,颜婴婴心底略微有些惋惜。她将这大蛤蜊,不,蜃妖,施法缩小成了一个普通蛤蜊大小,收到了储物戒之中。 能这么轻易震晕这个蜃妖其实并不是她的真本事,要不是蓝涟若之前把它打成了重伤,她的修为想要跨级对付一头七阶的蜃妖也不容易。如今她不过就是坐收渔利而已。 到时候找个地方审问这只蜃妖好了,究竟背后是不是那段朱指使的。还有那琉璃氏的灵器,总之也不像一个蜃妖得了什么奇缘能得到的。 琉璃氏炼器世家,所炼制的灵器基本天生自带器灵,品格极高,器灵又天生排斥妖物,怎么可能被一个蜃妖随随便便就能操纵的? 背后定有蹊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接触到蜃妖斧足的掌心有些痛痒,还泛着不正常的红肿,应该是被蜃妖的蜃液腐蚀了。 但这样的痛痒很快就淡了,凤凰血契带给她的恢复能力可不是随随便便说说而已。 况且蜃妖的拿手好戏是精神力幻境,蜃液不过是它们的辅助攻击手段。毒性并不剧烈。 可就在颜婴婴以为可以安全返回的时候,她猛地感觉心口一阵剧痛,站不稳狠狠摔在了木船上。 她感觉到自己衣衫被咸腥的海水沾湿了大半,牢牢裹在肌肤上。 魔气疯狂地入侵她整颗心脏,同灵力在此处进行殊死搏斗。 眼前渐渐昏黑,她余光之中隐约有一个杏色衣衫的少女站在船头幽幽注视着她。 少女手托琉璃宝塔,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 但她什么都问不出来,意识消散的最后,她唯一听见的字便是—— “……婴。” * 当她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客栈,若不是储物戒指之中那个被她震晕的蜃妖还在,她都怀疑这只是一场梦。 蓝涟若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也没和她说什么话,只是将一碗药递了过来。 完全不受控制的,颜婴婴眼睁睁地看着她伸出手去接。浑身每一块关节与肌肉都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现在的她宛若一个傀儡师的提线木偶。 她想要说什么,但连嘴都张不开,只有在这碗药送到唇边时候她才被牵引着开了一条缝,将这碗药悉数灌入了喉咙里。 苦,好苦。 颜婴婴苦得想吐,但她的身体已经丧失了自主控制的能力,甚至她连转头看一眼蓝涟若都做不到。 喝下这碗苦药,也没有像以往如期而至的蜜饯,糖果或者是葡萄。 颜婴婴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疯狂抗议着刚刚这一碗苦药,她重重干呕了几声,浑身都在用力将这碗药吐出来,但她只吐出了几口酸苦的粘稠液体。 蓝涟若帮她擦了嘴,依旧一言不发,也没有解开凤凰血契控制的意思。 颜婴婴的双唇牢牢粘在一起,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除了意识还在,和植物人基本没什么两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涟若给她盖上被子,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只能听见蓝涟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别走,别留下她一个人。 颜婴婴心中疯狂喊着,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如此惶恐,她知道蓝涟若是彻底生了她的气,不然蓝涟若也不能像这样用凤凰血契控制她。 这凤凰血契的控制是绝对的,就像从天而降的一张大网,将她缠束在其中,或者更具体的描述,就像是在她的每一个关节都钉住了透骨钉,用绳索穿连,蓝涟若可以提着绳索,操纵她做任何事。 颜婴婴感觉自己此时仿佛在一片黑暗之中挣扎,冰冷的黑水浸透了她的衣服,不断往她朝阴冷不见天日的水底拖着,水深处无数水草触手疯狂抓着她的脚踝,把她往更深处拉扯,绞缠着她的肉身,撕扯着她的魂魄。 第91章 她在这一片阴冷黏腻的水中沉沉浮浮,再如何挣扎似乎也意义不大,被彻底吞噬是早晚的事情。 不,不要—— 颜婴婴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她不想被这样完全控制,哪怕是蓝涟若…… “不要……涟姐姐……”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倏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踢开被子,跳下床去,她的双腿发软,脚下没站稳重重摔在了地上。 当她爬起来时候,一双熟悉的流云绣鞋赫然出现在眼前。 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阵甜腥,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她整个人险些昏晕过去。在这股天旋地转的感觉之中,她被蓝涟若抱回了床榻上。 蓝涟若盯着颜婴婴,神色复杂。 刚刚那一瞬间,颜婴婴竟然挣脱了凤凰血契。 这一口血也是挣脱凤凰血契时候的反噬,毕竟作为神兽凤凰的天赋血契,哪有那么容易就违背的? 蓝涟若将手搭在颜婴婴心口,替她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同时暗暗告诫着自己留在颜婴婴体内的血契,不要轻易伤她。 可血契并无意识,只是服从于原本的规律行事,在她的约束下最多只能现在不给颜婴婴惩罚,但下一次能不能也不一定。 思量之中,她的手腕被轻轻拢住了。 少女的声音颇带着讨好:“涟姐姐,我知道错了。” 尾音颤了颤,终究还是没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少女眼眶流下来。颜婴婴的眼睛和鼻尖通红,却没发出任何哭声,只是默默流泪,看得蓝涟若再不忍对颜婴婴有任何责备。 蓝涟若擦着颜婴婴的泪水,她还是无法抑制心底刚刚压抑了很久的冲动,将少女揽入怀中。 少女宛若一株原本温养在室内,却突然挪到寒风之中的娇花,不住地颤抖着,她抚摸着颜婴婴的背,从上徐徐而下。 似乎只是这样,便已经足够安抚颜婴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那你说说,你错在哪了。” 终于听见了颜婴婴哭出了声,悲戚哀婉,断人心肠: “我,我不应该……去……” 颜婴婴鼻音很重,又很快被哽咽吞没,她抓住蓝涟若的手,手指努力插|入蓝涟若指缝中,让自己和蓝涟若贴得更近。 可她并非不能应对这蜃妖,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毫无预兆之下旧病发作,再次之前她没有一点预感。 莫不是此后,她都要过着这样每天如定时炸弹一样的日子? 随时都有可能病情复发,随时都有可能昏迷,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那粘稠的黑暗,拼命将她往下拉水草,以及近乎窒息的冰冷,她再也不想体验一遍。 如今她已经彻底离不开蓝涟若了。 她抓着蓝涟若的手,颤抖着往唇边挪,终于相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恍若积雪消融,余冰断裂,终化作溶溶春水,一并涌下。 她将头往下低了低,泪水顺着流了下来,连同她的吻,一起滚落在了蓝涟若指尖。 第78章 这一吻从小指依次蔓延到拇指, 唇珠从指尖缓缓滚到手背,蓝涟若的手很快被弄得尽是缠绵悱恻的气息,湿润而沁着温凉。 待亲吻她的那人抬起眸子, 那一双明眸水色潋滟, 眼尾的晕红拖曳, 左眼眼角之下那一颗原本并不明显的小痣此时格外明显。 蓝涟若一时失神,竟控制不住自己, 托起少女的脸庞,轻轻回吻向颜婴婴的眼角。 如同一只贪婪的蝴蝶,流连于刹那之间芳华为她盛放时候的甘甜。 虽然短暂, 但在记忆之中却是永恒。 她知道颜婴婴肌肤很容易留下痕迹,因而吻得格外小心,但这也是仅有的理智存在时候的自省。 到头来她舌尖终究抵在了眼角这一粒点墨之上。 就像蝴蝶在吸食着花蜜。 待餍足后, 她舐去眼角缓缓滚落的泪水, 将少女揽入怀中。 颜婴婴轻咳几声, 脸颊的云霞欲深。她知道如今两人之间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她并没有反抗,而是隐隐的兴奋在心底弥漫。 只是口头上的矜持还是要有的,她唤了声涟姐姐,幽幽道: “这是今天破例, 还是以后也会如此?” 这般行径准确来说更像引诱, 与其当一个主动的猎人,还不如将自己的地位设定在扮演受害一方分猎物。 只是对蓝涟若来说, 她还需要把人往前推一把。旋即她按住心口,轻轻道:“刚刚和涟姐姐如此, 感觉这里也舒畅许多。” “借口。”蓝涟若按住了颜婴婴的手, 攥在了手心, “从来没听说这种事情还能治病的。” 颜婴婴垂下眸子,似又要泫然欲泣:“这样说,涟姐姐是不喜欢了?” 说着,她推开蓝涟若的手,沉沉躺了下去,将头埋在枕头之中,不去看蓝涟若。 “我没有不喜欢。”蓝涟若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她感觉应该使用更郑重的措辞,来迎合两人之间这样的关系。 “没有不喜欢,也未必是喜欢。” 枕头里传来了颜婴婴闷闷的声音,听得气息很急,蓝涟若生怕颜婴婴被枕头闷死,连忙抓着颜婴婴翻过来,可颜婴婴的脸就像在枕头里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喜欢,我很喜欢。” 蓝涟若慌忙道,总算这位姑奶奶肯翻身了,在枕头里憋了这么久,颜婴婴的脸憋得毫无血色,回答她的声音也弱弱的: “涟姐姐,窗户开大些好么?我胸口憋得难受……” 明明是自己作死的,要不是埋在枕头里憋气那么久。蓝涟若瞥了一眼已经半开的竹窗,回看向颜婴婴时候,颜婴婴胸脯起伏剧烈又费力,当真难受的紧。 鬼使神差的,她凑近了那开合翕动的唇,缓缓将口中气息渡入那挣扎着喘息的唇中,颜婴婴并没有反抗,而是对她渡入的气息来者不拒。 这样还不够。 颜婴婴闭着眼睛,开始被动地接受,但略微觉得松泛了些后,她含住,转为试探性地吮。 感受到那股柔和的牵扯力后,蓝涟若方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入了预先设计好的彀。 并非请君入瓮,而是她自甘沉沦在这并不算精心布置的罗网之中。 少女昳丽的面庞在此时像是魅惑人心的艳鬼。 美貌是无罪的,可美貌却会诱发罪孽。 蓝涟若垂了垂眸子,终于暂且压制了心中的理智,被恍若潮水的欲念裹挟,逐流悠悠飘荡。 落花流水,相逐相戏,两情缱绻之时,自有无尽温柔。 细密的温柔织成罗网,一层一层将两人笼罩其中,层层叠叠的网丝勒入肌骨,并未在肌肤上留下勒痕,但深深浸入骨血。 她已经忘了她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不过这些在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她揽住身下少女的腰肢,两人之间贴得更近。 脖颈之间传来细微的痒意,颜婴婴的头发被压得翘起几绺,摩挲在她颈间。 一阵敲门声终于将两人从迷醉之中唤醒,蓝涟若方才起身,略微整理仪容才去开门,门外是洛灵儿,问颜婴婴的状况。 “已经吃过药,好不容易才睡下了。”蓝涟若面不改色地道。 两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鲛人的事情,洛灵儿也自回房沐浴休息。蓝涟若走进来时候,颜婴婴已经坐了起来,抓着被单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蓝涟若在她身边坐下,熟稔地环住了她的腰,指尖向上移,捏了捏颜婴婴的下颌。 “我就说,涟姐姐能治我的病。”颜婴婴反应过来,顺势靠在蓝涟若肩头,朝着她耳边吹了口气,“现在我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你啊。” 蓝涟若语气无奈,但心中那一点欢愉却如水一样,没有渗透不入的地方,她下巴抵了抵颜婴婴的头,嗅着发间的温热软香,刚刚唇舌之间的柔软依旧萦绕,无限回味。 她当真是入了颜婴婴的圈套,只不过这圈套她入不入只是早晚之间,或者说,就算不入颜婴婴设下的路数,她也会和颜婴婴有这样的过密接触。 只是若是颜婴婴不说,她恐怕还要等个几年,方才会试探地对颜婴婴表露。 “我们之间的事情,涟姐姐想要如何处理呢?”颜婴婴转过头,朝蓝涟若的右脸颊吻了一下,“我听涟姐姐的。” 她将自己伪装得乖巧听话,颇像一个话本之中小师妹该有的样子,温良得像是小白兔。 “我只知道,若是你婉师姐知道这事,非要打死我不可。”蓝涟若想象了一下洛婉儿会作何神情,不由得有感而发。 “那婉师姐是怎么看呢?” 颜婴婴浅笑盈盈,心道蓝涟若竟然有害怕的东西,也不知道洛婉儿如何手眼通天,她改日找机会定去请教一番。 “她嘛。算了,不提了。”想起洛婉儿,就忍不住想起洛婉儿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的横昭纵辉二剑,想到这一双对剑若是归于若清宗,未来的使用者会是颜婴婴和洛灵儿,她心中说不出的别扭。 第92章 哪怕洛灵儿进了药修,可莲华一脉习武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只要她愿意,她不会比洛婉儿的造诣低。 “所以,不是今日破例么?”颜婴婴拉住蓝涟若的手臂,静静地问。 “不是,但……”蓝涟若犹豫着,“但你以后还是……别吓我。” “哦。” 颜婴婴记下了。 看她以后吓不死蓝涟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方才想起来正事,自己储物戒指里面那蜃妖还没倒出来,也不知道现在闷没闷死在储物戒中。 可当她刚想把蜃妖放出来,猛地感觉到自己识海传来一股强烈的震动,她下意识抽身而起,站在窗前一看。 她脸色骤变。 在遥远的海面上波翻浪涌,滚滚黑云摧压逼来,压抑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空气之中的水分比往常浓郁了几倍,预兆着大风浪即将迫近。 此时蓬莱洲依旧艳阳高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穿梭,不减往日盛景,丝毫没有人意识到灾厄的到来。 可这股浪潮极快,前一瞬蓬莱洲还风和日丽,现在黄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在了窗棂上,街上呼儿唤女躲雨的声音错错杂杂,喧闹之后很快归于沉寂。 蓝涟若站在了颜婴婴身边,神色沉重。 “至少九阶。” “蜃妖王。”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与此同时房门外传来了紧切的敲门声。 来者是吕长歌。 “蓬莱客正在加紧修复结界,二位可愿相助?若不愿卷入此中,请赶快使用法阵传回若清宗,等蜃妖王到来时候,一切传送法阵都会停止运作。” 吕长歌声音紧迫,她手中断水剑剑穗飘动,并非有风,而是断水剑嗅到了强烈的危险而爆发出的战意。 “九阶大妖,其他宗门不会袖手旁观。”蓝涟若下意识道,“通知了么?” “已经通知了。”吕长歌语气沉重,“天寻宗、如门、敬灵门三宗已经赶到了,其他的还在路上。只是这蜃妖风浪颇大,怕……” 吕长歌并没有将担心说下去,转而道:“家父如今坐镇蓬莱台接待各位道友,我需要尽快疏散平民百姓和驻海鲛人,暂且告辞。” 远海之上浓云宛若泼墨,滚落的墨汁倾泻而来,只在这片语交谈之间,天色哗地一下暗了下来。 天日色变,哀风悲歌,墨染的云层深处竟翻涌着猩红的深血色,云层散作上古蛮荒时期凶兽图腾,恶雨倾落,凶煞至极。 只不过终究在落到蓬莱岛上之前,一顶金色结界拔地而起,将整个蓬莱仙岛笼罩其中,将倾盆血雨尽数阻隔。 “是如门的人。”蓝涟若道。 如门的结界术是天下宗门之中平均造诣最高的,只不过就算如此,对面可是九阶的蜃妖王。除非那位坐镇如门的九阶大能亲来,如门的结界术也只能挡下几个时辰的压力。 之前蓝涟若在清水镇上遇上的那邪神带来的压迫力也没有此时这位蜃妖王带来的压力大,哪怕此时蓝涟若的修为已经比之前高了不少,但她还是被这样的压力逼得心头惴惴。 两人对视一眼,刚刚短暂的欢愉暂且成了过去。两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我去把灵儿叫醒,让灵儿回若清。” 颜婴婴跑了出去,敲开了洛灵儿的门,三言两语解释了如今的状况。 “你走么?婴婴。”洛灵儿问。 “我?我不走。” 蓝涟若肯定不能走的,既然蓝涟若不走,她也要留在这里。 “那我也不走。” 洛灵儿语气认真又郑重。 “现在不走之后就来不及了!”颜婴婴心急如焚,“你留在这里,你不怕死么?对面可是……” “那你留在这里不也是一样么?婴婴。”洛灵儿静静反驳,她看向天上那宛若凶兽的血云,不知怎么她竟异常平静。 如此大灾,若清宗不可能不出手相助,若清宗如今能来的也只有—— 处于七阶巅峰的洛婉儿。 没有妹妹到来,身为姐姐在后面躲着的道理。 自然也没有朋友还在这里,她就逃去避难的道理。于情于理,她都走不了。 颜婴婴见劝不动洛灵儿,只能跑回去找蓝涟若,刚好在走廊里和蓝涟若撞上,三人便一同赶往蓬莱台。 蓬莱台建在蓬莱仙岛最中间的山顶,纵观全境,如今成了对抗蜃妖王的指挥基地。 虽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蜃妖王会袭击蓬莱仙岛,但现在不是究其原因的时候。蓬莱台之主吕远心急如焚,在一众七八阶强者面前恭恭敬敬,挨个奉茶。 如今蓬莱台修为最高的也只是吕长歌六阶巅峰修为,他作为蓬莱台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六阶修者,根本无法对抗这轻易就能覆没蓬莱台的大妖。 这样的事之前若清宗有过,虽然那次只靠若清宗的自己就解决了,但吕远自知他肯定没这个运气也没这个本事。不过幸好各大门派都派了人来,至少能撑上一段时间。 “女儿已经将百姓疏散完毕。”吕长歌抱拳禀告,她累得额前汗水淋漓,根本顾不得擦。 “好好好,疏散完了就好。”吕远暂且小松一口气,很快蓬莱客来报,集才会和扶风山谷的人也到了。 旋即来报的蓬莱客略微迟疑了一下,又报:“台主,如门那位尹姑娘也来了。” 吕远脸色大变,不光是吕远,在座的各位长老和他们带来的出色弟子,听见这一句“尹姑娘”,纷纷抬起了头,眸底皆惊愕失色。 仿佛这蜃妖王都不及这一句“尹姑娘”来得凶险。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黑色交领,窄袖绑腿的少女上了蓬莱台,一头乌发被高高扎起马尾,看着极为简洁利落。 “请台主暂时让如门的前辈们放我出去,我愿意同这妖正面拼杀。” 少女抱拳行礼,眸色戾色森然,满是比结界之外,天地为之色变的蜃妖王更为嗜杀的气息。 第79章 “尹君如, 她怎么来了?”洛婉儿忍不住道。 若清宗亦派了人,只不过雪仙尊并未亲身来此,来这里的是司药长老苏乔和凝华君洛婉儿。洛婉儿七阶巅峰的修为在这一众援者中不算低, 只不过她是小辈, 也乐得在角落之中待命。 现在蓬莱台上众修者林立, 天寻宗来的是八阶的紫月素人和弟子卿婵;如门的几位八阶长老正守在蓬莱台四面的结界处,此是不在蓬莱台;敬灵门来的是二公子常明及其契约灵兽白优子, 白优子到这来化了人形,但脸上的蛇鳞依旧清晰可见,是它特地留的为了彰显身份。 再看还有集才会的会长, 八阶修为的杜霄汉,及一对七阶修为的儿女,杜英豪和杜芷若;黄云峰来了两位峰主, 天阳仙尊和天星仙尊, 都是八阶修为。 尽管蓬莱台之上的就足足七位八阶修为强者, 但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口出狂言的少女脸上。 虽然听上去是狂言,但这少女是认真的。 如门魔女尹君如,如今七阶修为,嗜杀成性,尤爱残忍折磨对手并虐杀。在她年幼引气入体觉醒灵根那晚上, 她险些杀了她的生身母亲, 后来被赶来的如门长老关了起来。 这样心性残忍的弟子本应该就地处决的,可偏偏尹君如生来便是天灵体, 五灵根俱全并行,五行平衡轮转相辅相生操纵收放自如, 堪称大才。 如门门主爱才, 不忍将这等奇才杀死, 便将她守在身边,试图磨炼其心性,将其掰回正轨。 但根本毫无效果。尹君如的嗜杀是烙在骨子里的,这些年如门从来不敢让尹君如和同门一起执行任务,因为尹君如若是控制不住自己,很容易将同门残杀。更可怕的是,尹君如哪怕残杀同门,让她后悔的只有一种可能: 在杀戮时候不够残忍,让对方死得过于轻松。 蓝涟若看了一眼洛婉儿,不言语,将颜婴婴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洛婉儿如法炮制,把洛灵儿往自己身边拉。 不仅是他们,在场所有带点辈分的都把自己的小辈拉到身边,免得倒霉被尹君如盯上。 “尹姑娘……” 吕远打了个结巴,他到底修为不如人,面对其他和和气气的修者倒还好,面对尹君如这样暴戾嗜杀的魔女实在底气不足。 “如果不放我出去,我不确定我会在这蓬莱台上做出什么事来。”尹君如一双锐利的眼睛扫了一圈蓬莱台,幽幽道,“台上诸位应该都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看这台上有几个合我眼缘的,我可不一定能忍得住。” “尹姑娘,商议定方案之前暂时在台上忍耐,还请卖本座一个面子。”天寻宗的紫月素人开口了。 虽然是这样,她还是挡在了自己的弟子卿婵面前,以免出了意外。 尹君如敛了敛眸光:“那请尽快。我只知道留着九阶大妖在外面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这一呛呛得在场诸多自诩尊者之人脸上都挂不住,毕竟他们谁也不敢离开结界直面那九阶的蜃妖王。 第93章 一次次冲撞下,结界之上已经出现了裂痕。 好无征兆的,冲撞突然停了,只是墨云依旧盘旋在蓬莱洲之上,沉沉压下,几乎要贴上了这撑起的结界。 “无耻人族戕害吾儿,本座定然覆灭争锋蓬莱洲,为吾儿复仇。” 低沉的声音滚动着汹涌的怒意,层层叠叠的云□□深,云层中间更是呈现出瘆人的血色,仿佛真就是冤魂张着倾盆大口,要将整座蓬莱岛吞噬。 蜃妖王的话中带了强烈的精神冲击,虽然结界可以抵消大半,但还是让在蓬莱台上一些修为偏低的小辈眼前昏黑,口鼻溢血。 在众多修为低的小辈之中,只有颜婴婴能稳稳站着,清晰地听着蜃妖王的话。 颜婴婴的脸色未免古怪起来。 蜃妖王的儿子,不会是在她储物戒指里面关着的那头重伤的蜃妖吧? 可是它根本没死啊。最多算是囚禁,哪有什么戕害?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是蜃妖王想要覆灭蓬莱洲的一个借口,以目前妖族和修真界的微妙平衡来说,像它这样的大妖一般有大动作都需要动机。 儿子被戕害,呃,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在吕远旁边的吕长歌清醒过来,下意识瞟了一眼蓝涟若。 只不过她抿着唇,并没有说什么。 “蜃妖王,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吕远大声回道,“但我只知道,蓬莱客不会特地去深海捉拿你们蜃妖一族。冤有头债有主,还请你去找真正的敌人。” 蜃妖王冷哼一声:“冥顽不灵,你们人类本就是阴险狡诈之辈,既然如此,我就没什么话要和你们说了。待我平了蓬莱洲,吃光岛上的所有人,再去寻他也不迟。” 此话明摆着毫无转圜的余地了,蜃妖王一道精神力直接荡出,并没有任何术法的加成,只是纯粹的精神力,便将结界震出了万千碎痕,宛若烧制冰裂纹的瓷器。那四位守着结界的八阶如门长老,此时个个被震得口吐鲜血,内伤严重。 与此同时,四团青粉色的光从蓬莱台上流出,落到那四个守界长老的身上。施术者正是若清宗的司药长老,妙安仙子苏乔。 如今情势已经到了无可逆转的时候,想要诛杀这蜃妖王实在艰难,且容易造成严重损失,蓬莱台上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要设天乾镇妖大阵,将蜃妖王封印到深海之中。 只不过这天乾镇妖大阵需要极长的准备时间,又需要五个八阶分属五行的八阶强者坐镇,目前在场的人有集才会会长杜霄汉属金,白蛇仙人白优子、妙安仙子苏乔属木,天寻宗的紫月素人属水,黄云峰的天阳仙尊和若清宗的蓝涟若属火,黄云峰的天星仙尊属土。 妙安仙子苏乔因为自身为药修,意义特殊,需要统观全场,时刻准备出手治疗,最好还是不用她守阵,因而便由白优子守着;至于火位,还是上了天阳仙尊。这种阵法之下讲究五行相衡,蓝涟若的凤凰真火品级较高,很容易造成五行失衡。 天乾镇妖大阵在准备期间不能被打断,因而就需要有人在结界之外牵制蜃妖王,苏乔修为有限,最多只能心分四用。 因此在结界外牵制蜃妖王最多也只能有四位修者,修为还不能太低,至少也得在六阶以上。 蜃妖王乃九阶强者,只怕不到七阶的修者根本扛不住蜃妖王的一次攻击。 在场七阶之上中天寻宗的卿婵,黄云峰的杜家姐弟,都要随入天乾镇妖大阵之中施法相助。因而只剩了蓝涟若,洛婉儿,尹君如三人,根本凑不齐四人。可就在此时,吕长歌站了出来: “请允许我一同出战。” 吕远瞪了自家女儿一眼:“荒唐!你什么修为,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此事因蓬莱台而起,我身为蓬莱台的一员,岂可袖手旁观?” 烈烈风中,吕长歌手持断水剑,朗声回道,她的神色和语气颇有几分悲壮。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形容此景并非完全不确切。 “吕姑娘……” 云澜本欲起身,但却被云浅拉住了。 “你糊涂么?外面是九阶大妖,吕长歌的修为比你高一个小境界还不够看的,你这时候冒头做什么!” “吕姑娘一个女儿身,让她踏入险境,真是愧杀天下男儿!” 云家兄弟正争辩着,这些话虽然并不高声,但却被吕长歌听得清清楚楚,吕长歌明眸望向二人:“二位云公子无需争执,天乾镇妖大阵尚且需要人手。二位扶风山谷出身,大抵比我精通阵法得多。” 除了她之外,真就无人可选了。 总不能让那两个才五阶的孩子出去吧? 吕长歌目光看向颜婴婴,最终定在了蓝涟若身上。 往日心头那种女儿情怀随着蜃泡的破裂而消亡,只是她对蓝涟若依旧保留着最初始的崇拜,能同蓝涟若并肩作战,死生无憾。 出去诱敌的四人很快商定。 分别是若清宗的蓝洛二人,如门的尹君如,和蓬莱台的吕长歌。 “涟姐姐。”颜婴婴终究还是忍不住,抓了抓蓝涟若的袖口,“你会像当初那样,感召凤凰么?” 蓝涟若定定看向颜婴婴。 “我有私心请求。”颜婴婴咬了咬下唇,“活着回来,好么?” 她望着蓝涟若的眼睛,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并没有亲吻蓝涟若,她也知道这不是合适的时机。只是现在她能堂堂正正地对蓝涟若说出这句话。 “只是拖延时间,并非要涟姐姐死战。”颜婴婴继续道,为了将这四人放出,结界打开了一角,登时整个蓬莱台上狂风大作,风沙迷眼,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刺鼻,颜婴婴说话越发艰难,她还是将想说的最后一句话道了出来, “涟姐姐,你不是说过么?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第80章 蓝涟若轻轻点了点头。 但动作很轻, 轻到几乎察觉不到。 结界不能打开太久,她深深看了一眼颜婴婴,随着那三人出了结界。 蜃妖王的本体浮在海面上, 本体几乎和蓬莱岛一般大小, 在结界之中时候虽然能感觉到蜃妖王的威压很强, 但出了结界之后,那样一股九阶的威压还是当头压得四人举步维艰。修为最弱的吕长歌甚至根本握不稳断水剑。 就在这时, 一股暖意从她们四肢百骸升起,她们身体周围皆萦绕着一圈粉碧色的光焰,幽幽微微, 莹莹烁烁,并不显眼,但却为她们卸掉了不少压力。 “没想到司药长老她老人家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 到正经时候本事还真不小。”洛婉儿叹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司药长老用这种术法, 毕竟之前若清宗风波无事,她还以为司药长老只会种草药和炼丹。 到底也是冥水桃枝带出来的人。蓝涟若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只是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唤出烈鸣,遥遥朝那蜃妖王本体射出一箭。 箭镞裹挟着纯澈凤凰真火,朝那蜃妖王倾泻而下。随着箭镞的射出, 凤鸣清越嘹亮, 穿透整个压抑的幽暗。 蜃泡咕嘟咕嘟在脚下冒出,从天降落, 随着海浪打到岸上,无处不有。但这并不只是在前些时候蜃境之中那蜃妖的水平。 那蜃妖的蜃泡是透明的白, 而这蜃妖王的蜃泡则是深黑的, 黑到发紫, 蜃泡破裂喷溅出剧毒的蜃液,哪怕有妙安仙子的术法加持,在场四人还是难免被这蜃液冲击得识海激荡,无数记忆和欲念在眼前翻涌。 喜、怒、爱、乐、希望、绝望……种种情感在她们眼前浮现,形成了一个如巨眼般的漩涡,将她们往其中牵引,吞噬。 蜃妖一脉所擅长的皆是精神力术法,蜃妖王也不例外。洛婉儿猛地掌心凝结冰霜,用力朝自己的手臂刺去,在疼痛之中得以清醒,旋即以剑插地。 汹涌的冰灵力从凝华剑涌出,凝华剑冰蓝的冷光大作,一时间整个汪洋海面的波涛都被定格在了刚刚的样子,还没有落到海面之上的水滴凝结成冰掉落在冰面上。 但这对蜃妖王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蜃妖王滔滔妖力迸发而出,将冻结的海面崩裂,反而调动这滔天海水欲朝蓬莱洲灌去。 眼看海水就要扑到结界上,洛婉儿轻喝一声“起!” 刹那间海面上之上朵朵冰莲绽放,串联成线,每一朵冰莲都在往周围释放凌厉的冰霜寒气,压着蜃妖所能调动的海水之力,不让海面波涛浪起。 而在一旁的尹君如根本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她踏着冰飞身闪到蜃妖王本体之前,手中玄铁链锁哗啦哗啦地响,每一节链锁上都特制了锋锐的刺,刺上淬有剧毒,只要勾上肉身,刺破一点,这人便会骨焦肉烂,活活疼痛而死。 可蜃壳是蜃妖王最坚固的防护罩,她的全力施为只在蜃妖王的蜃壳之上留下浅淡的划痕,甚至未能划破蜃壳的最表层。 但她丝毫不让,眼底那股滔然战意还要压过蜃妖王,活脱脱一个厉鬼罗刹。 第94章 吕长歌站在洛婉儿凝成的冰莲之上,此处水元素颇多,她手中断水剑战意大增,配合着尹君如钩锁的刺痕,一剑斩去。 “既然她们都在前面,我不去也不好了。”洛婉儿笑着,虽然面对的是九阶大妖,她亦丝毫不惧。 她总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蓝涟若心想,略一点头:“我在后面配合你们。” 蓝涟若本不是擅长近身的人,更擅长在远处机动配合。她的烈鸣弓还是拉开一些距离为好。 但蜃妖王根本不给她们这个机会,轰的一声炸响,冰面化为齑粉,在海面之上的朵朵冰莲被拖拽着没入海面。在蜃壳之上的吕长歌和尹君如站立不稳,直接被震到了水中。洛婉儿踏浪逐去,将修为较弱的吕长歌拉了出来。 尹君如无需人救,她快速结印,一层土块从她脚下凭空升起,稳稳将她从波涛怒吼的海面之上托了出来。她战意大发,因为极度的兴奋全身战栗,手中钩锁抛出,灵光滔然,宛若天光乍放。 金,绿,蓝,红,黄。 钩锁之上五色交辉,五种灵力合并,融为耀目的白光,气势磅礴流泻。 就在此时,蜃妖王对结界的冲撞停息了。 这是好事,但对她们来说未必是。 意味着她们将蜃妖王的注意力从蓬莱台的结界转移到了她们身上,她们要在天乾镇妖大阵完成之前,拖延住蜃妖王。 天乾镇妖大阵完成至少需要三个时辰。 颜婴婴下了蓬莱台,冲向那四人冲住蜃妖王的结界边缘,咽喉间尽数都是鲜血的腥甜。在她冲到结界旁的一瞬间,只能看见洛婉儿被蜃妖王震飞这一幕。 天地森暗,惊涛骇浪,皆是对她们的嘲笑,嘲笑她们修为浅薄,不自量力。 修为最低的吕长歌手中断水剑上已经出现了裂痕,她死命撑着蜃妖王的精神威压,不让自己后退一步。 尹君如战法极为疯狂,她死死用钩锁缠着蜃妖王的壳,哪怕整个身躯已经在海浪之中沉浮,随时都有可能被拍在岸边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哪怕隔着一层结界,颜婴婴也能从尹君如身上感受到疯狂的杀意,而且尹君如的杀意是不分内外的,只要有谁近身,都会被她的钩锁疯狂绞杀,哪怕与她并肩作战的三个女子,也不例外。 这是纯粹的杀意,并没有可以用言语解释的缘由—— 如果非要解释,那便是尹君如只是想杀戮而已。 颜婴婴从这翻涌的波涛之中搜寻蓝涟若的踪迹,可她始终尚未寻到。颜婴婴心急如焚,她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蓝涟若在这四人之中修为最高,若是出事,总也不可能是她。 倏地云波平定,风声喑哑。 海面之上天光流泻,炽烈的火焰若烈阳当空,冉冉升起。 在天光之下,一道身影挽弓搭箭,于九天之上,火光映照她的面庞,青丝披落,风华万千。 颜婴婴悬着的心猛地松懈下来。 洛婉儿同蓝涟若配合久矣,深知这一式威势颇大,她连忙从地上捞起吕长歌,对还在蜃妖王壳上死缠的尹君如大喝一声:“快走!” 尹君如感受到了这一箭的危险,她是疯子,但她也不想寻死,猛地一抽锁链,从蜃壳上跳下。 火光照破天幕,火海于海面升腾。 一时间整个海水几乎都要沸腾起来,在这凤凰烈火之下,刚刚还被洛婉儿冰住的水面白雾弥漫,沉入水下的冰莲亦纷纷炸裂。此时烈火、巨浪、冰霜共存,但都很快揉入海浪之中,一并朝蜃妖席卷而去。 在这极致的冷与热交织之下,纵使蜃壳坚韧,终于被炸出了裂痕,海面登时剧烈咆哮起来,巨涛漫过海岸,狠狠打在结界之上,在那浪涛之中,一道身影赫然腾空而起,他身高足足三丈,手持一柄大刀,威势赫赫。 这正是蜃妖王的人形,蜃妖并不是擅长近战的妖类,多靠术法取胜,如今化为人形,便意味着蜃妖王已经彻底被这几个小辈激怒了。 蜃妖王直朝九霄天穹云端上方而去,颜婴婴心头一紧,此处正是刚刚蓝涟若的位置。 在烈风滔滔之中,她听见了洛婉儿惊慌失措的声音:“蓝涟若!” 天光之上,血色飞溅,斜风扫过,几滴落在了她眼前,顺着结界流淌而下,在地上印下幽深的痕迹。 颜婴婴心头一绞,虽然她在结界之中,结界阻隔了不少冲击,她还是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力探测开到最大,一直蔓延到了云霄之上,追随着天上的战况。 空中水气颇盛,有助于蜃妖王的作战。蜃妖王借着水气分出了三个分身,同本体共四个,难辨真伪,一齐朝蓝涟若扑去。 蜃妖王显然也意识到了,若是先解决了蓝涟若,其余不足为虑。 此时那蜃妖王刀法凶猛,将蓝涟若的箭镞尽数挡下,节节紧逼,那把大刀在蓝涟若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其中一处血洞,衣衫的布料都被紧紧扎入了伤口里。 一个本体和三个分身一齐行动,虚虚实实,哪怕是蓝涟若,也疲于应对如此场面。 眼看那蜃妖王就要一刀当头劈来时候,洛婉儿踏云而上,手持凝华死死抵住,万千霜华与她周围环绕。 如此她还不忘华丽的术法,当真是习惯使然。只不过这万千霜华不止华丽,能卸去不少力,让她得以勉强抵抗蜃妖王五成力的一刀。 “别硬撑,我来!”洛婉儿大喊,旋即她补充了一句,“别用你那劳什子血脉了,婴婴还在里面等你回来!而且我们也没有给你准备的时间!” 蓝涟若说了一句好,她不擅长近战,在蜃妖王这样神出鬼没的攻势之下她根本射不出几箭。 她拉远距离,调动残余的灵力,但她伤势实在太重,刚调动灵力便猛地吐了一口血,浑身颤抖。 凤凰血契给颜婴婴带来极强的修复能力,给蓝涟若的只会更强。而这样强的修复能力已经追不上蓝涟若的伤势。 这些尽数被颜婴婴收入识海之中。 颜婴婴脸色惨白,指甲抠进泥土里,指尖疼得发麻。 不要,不要—— 精神力过度透支,颜婴婴脸色发白头疼欲裂,虽然这蜃妖王看似直接出现在她们面前,但依旧保留了海市蜃楼之说,蜃妖王本体非本体,而隐藏在…… 颜婴婴跪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她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钻入了蓝涟若的识海,将她探查到的所有共享给蓝涟若。 包括着此时蜃妖王要发动攻击的位置,蜃妖王幻影如何进行迷惑,以及蜃妖王的实体到底出现在什么地方。 全局纵观,览尽无误。 这是她上辈子领悟出的术法,这也算是某种重生来人的好处,就是这些自创的术法都不用重新领悟修行,拿来就用便好。 之前她是用不出来,现在她虽然说能用,但也只是勉强而已。 毕竟这是上辈子她得到鲛皇珠之后,精神力得以大成之后才能随便使用的术法。如今她的精神力还是太浅薄了。 比起刚刚自己探查,共享给蓝涟若需要消耗她双倍的精神力,她的精神力转瞬间便消耗得近乎干涸,但她强迫着自己不允许她昏迷过去,压榨着自己的识海,哪怕在此之后识海破碎…… 大概也在所不惜。 凄风烈烈,巨浪滔滔,相互谱就一曲沧海悲歌。 在她的精神力帮助之下,蓝涟若很快找到了蜃妖王将自己隐入虚幻之中难分真伪的本体。挥剑刺去。 宛若当初女娲补天之时的壮烈,深红苍穹之上云卷破碎,泻出一线天光。 映着这一线天光,吕长歌和尹君如亦加入上方的战斗。断水剑剑术凌厉,虽不至于逼退蜃妖王但也足以牵制,那鬼魅毒蛇一般的锁链随后紧随而上,将蜃妖王缠住。 天光打在颜婴婴脸上,她勉强抬了抬眼睫,现在她趴在地上无力起身,口鼻之间是泥土,海水和鲜血交合在一起复杂的味道。 可这并没有对蜃妖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蜃妖王猛地一发力,四人一并被弹开,修为弱的吕长歌险些被弹到地面,还是洛婉儿抓住了她的衣领,稳定了她的身形。 颜婴婴不敢中断共享,她连忙吞服了几片补充精神力的丹药,可这补充的速度远远没有消耗得快,她头疼欲裂,自己丝毫没有能力分析如今的战局。 空中,蓝涟若借着颜婴婴的探查,找到了那蜃妖王的本体,她朝洛婉儿递了个眼色,洛婉儿纵剑上前,冰雪凌厉而落。 刹那间,以洛婉儿为中心,绽放出千万朵冰蓝色的莲华,这莲华将洛婉儿的剑芒提升到了极致,她的皮肤也白了三分,宛若姑射真仙。 在她前额,一枚冰蓝色的莲华纹路蔓延来,让她整个人比刚刚更为神圣,只可仰望却不可亵渎。 洛婉儿嘴角勾起,瞥了一下身后二人:“我这一招还准备烟霞大会上用呢,如门的那个,还有蓬莱台的那个,你们两个给我当没看见好不好?” 第95章 虽然是笑着说出这样的话,但洛婉儿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她周身冰莲花瓣护体,剑尖所指支出朵朵莲华葳蕤盛放。蜃妖王自恃修为虽不惧,但他旋即发现自己的双脚动不了了。 那凭空生出的冰莲花瓣牢牢固定着他的双腿,不管他如何挣脱,岿然纹丝不动。 烈鸣蓄力,滔滔凤凰火焰凝结在这箭镞之间。 洛婉儿只能控制蜃妖王两三个呼吸,但此时冰莲已经弥漫上了蜃妖王全身,稍稍牵制了蜃妖王的动作。 蜃妖王聚拢分身,本体和分身虚虚实实,交错出现,恍若实体之后跟着几道虚影,反复变换,一齐朝蓝涟若而来。 只不过在颜婴婴辅助的探查之下,蜃妖王的本体在她眼中无处遁形。 蓝涟若瞄准了蜃妖王的头,刚欲一箭射出,却在此时…… 是还之中倏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精神力共享就在这时,断了。 第81章 颜婴婴伏在地上,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是那种被锯开的疼,她指甲抠在泥里,指尖磨破, 沾满了泥和血。 识海枯竭, 意识马上消散。别说上方如今的战局, 就算是最近的海浪声,她也听不见了。 她不甘心。 难道她真要止步在此处么? 可不甘心归不甘心, 意识终究缓缓抽离了她,她瞪大眼睛,强迫着自己不要闭上, 哪怕眼前近乎于虚空,她也不想沦入那一片黑暗中。 从来没有的念头赫然出现在模糊破碎的意识之中,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从黑暗之中诞生, 但她并不是黑暗的产物, 她也不想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她向往着那一簇光, 那一簇火焰,那一簇鲜亮的尾羽…… 红彤彤的,金灿灿的,五色缤纷的,散发着光与热。 周围静极。 倏地, 她感觉什么东西在她心脏的地方破碎, 化为融融暖流,涌入识海之中。 刹那之间, 本来干涸到已经出现了皲裂识海再度充盈,那股精神力源源不断, 修复着整个识海, 那蜃妖王的举动在她的精神力探查之下, 慢到几乎能看见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甚至还能看见…… 此时蜃妖王周身妖力运转,妖力在什么地方聚集,什么地方薄弱,甚至连蜃妖王的弱点在哪里。 一切都明明白白呈现在眼前。 无需亲眼观之,只在千里之外,她便能将洞悉万物。 这种感觉她实在太熟悉了,正是上辈子那场仙魔之战时候,她用此法纵观全局动向,将仙门联军这边的损失降到最低。 倏地一声尖锐刺耳的咆哮在上方震响,余波撞到结界之上,结界被震得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如门的那四个修者急忙调动灵力,飞快对结界进行修补,以免外面的威压渗透进来对修为低的蓬莱客和普通百姓造成伤害。 上方四人统统被蜃妖王震飞了出去,眼看蜃妖王要将手中长刀贯穿蓝涟若,她来不及多想,精神力荡出,化为一柄锋锐的剑,朝蜃妖刺去。 与此同时她迅速翻滚出了结界。 天地色变。血雨洒落在她的脸上,带着粘稠的腥臭气息。颜婴婴发觉自己出奇的冷静。 她能听见周围的声音,但她却感觉太静了。 静到悠远而缥缈的声音亦能清晰传到她耳边: “我们的血肉、我们的生命,都来源于您。” “您赐予我们血肉与生机,您是天地之气的起源。” “此间神者不神,魔者不魔,我们需要您,引领我们建立崭新的秩序。” 仿佛古神低语,一句句,一遍遍,反复重复,反复轮回,不断催促与暗示。 蜃妖王到底察觉到了从下方来的偷袭,愕然发现这不过是个五阶修者: 蝼蚁一样的人,竟然敢藐视他! 盛怒之下,他索性弃了缠斗的四人,身形一纵化为流光,转瞬之间便出现在了颜婴婴面前,看着这满身血污的少女,蜃妖王眼底尽是嘲讽。 他挥出一道蜃液,将少女钉在地上,他要用蜃液将这少女活活腐蚀成一具枯骨,此等蝼蚁,也敢挑衅天威? “婴婴!” 颜婴婴重新开启了对蓝涟若的共享。蓝涟若陡然明白过来蜃妖王为什么会突然弃她们回到地面。是颜婴婴吸引了蜃妖王的注意。 这傻孩子到底要做什么?她们四个都牵制不住蜃妖王,颜婴婴显然更不可能! 她飞速朝这边赶来,但她不敢轻易射箭。 此时要是射箭,说不定对颜婴婴造成的冲击比对蜃妖王的更大。 而颜婴婴则抬头,看向将自己钉在地上的那两滩蜃液,蜃液呈黑红色,黑色是本来的颜色,红色则是被蜃液腐蚀肌肤之后,从她血管之中涌出的血。 “这就是堂堂九阶大妖么?”颜婴婴将蜃妖王目光之中的嘲讽悉数奉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我这样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动手。” “你就是上面那个凤凰的道侣吧?”蜃妖王冷笑,“没想到高傲的凤凰竟然能看上你这样的小蚂蚁,当年时候,也没见凤凰如此不挑,什么都往身边拉。” “可是蜃妖前辈要知道,蚂蚁也会咬人的。” 颜婴婴闭了闭眼睛,刚刚那以她精神力凝结而成的剑登时在空中转了个弯,此时蜃妖王的注意力都在颜婴婴身上,丝毫也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丝毫也不会相信颜婴婴会给他造成任何威胁。 那精神力凝结的剑荡回,顺着蜃妖王的头颅嗖一下没入其中。 这并不是颜婴婴第一次直面九阶的对手。 上辈子时候颜婴婴面对的想要暗杀她的九阶对手不计其数,她虽然并无多少修为,只是凭着精神力便成为了仙门的核心。魔族忌惮她,竭力想要将她暗杀。 但想要暗杀她的魔无一例外,就算有能绕到她面前的,也死在了蓝涟若手中。彼时蓝涟若尚未堕魔,还能顾及到同门这一层关系。 而现在蓝涟若现在八阶,且被蜃妖王重伤,并不是蜃妖王的对手。 颜婴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面前这个果然是真正的蜃妖王,她已经能隐隐看见枯烂的皮肉之下的骨头了。而且这滩蜃液极为粘稠,她就像被蛛网粘上的飞虫,根本动弹不得。 在那道精神力凝成的光剑刺入蜃妖王头颅内,蜃妖王由开始的不屑一顾,转为愕然,最后是暴怒。 愕然在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修者竟然有如此精神力,暴怒于这蝼蚁一样的修者竟然伤到他。 “你杀不死我的。”颜婴婴唇角勉强牵扯起柔和的笑容,覆盖上眸底刚刚的嘲讽,在这妖面前,风云不惊的温柔比冷嘲热讽更能激怒于他。 她现在有冥水桃枝给的桃叶护身,只要不把她的身体四分五裂她都死不掉,那三片桃叶会源源不断为她的身体提供生机。 同时凤凰血契带给她的复原能力在与蜃液的腐蚀对抗,蜃液想要将她腐蚀为枯骨,时间也不会太短。 “小丫头,你是仗着你身上的凤凰血契就觉得你有和我对抗的本事么?”蜃妖王虽是震惊,但还是没将这少女放在眼中,准确说就算天上的那四人他也根本没当成什么对手,只是当覆灭蓬莱洲之前略微活动筋骨的前戏。 给人类希望的错觉,再将人类覆灭,这样的话,整个蓬莱岛含怨而死的怨魂,足够成为他一道美味的佳肴了。 他在此间岁月悠久,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死了几个儿子,但这能给他一个对蓬莱洲发难的借口。若是能吞噬了现在的蓬莱洲,恐怕负责平衡调节的三妖此时也干涉不了他的行动。 “你说,我要是当着天上那小凤凰的面砍下你的脑袋,那小凤凰会怎么想呢?” “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做。”颜婴婴想了想,浅笑越发柔和,“说不定,你也活不了。” 以蓝涟若的性格,只怕根本不待这刀斩断她的脖子,她就会直接感召到凤凰神力化身为凤凰,她还是七阶的时候就收拾过一个邪神,现在八阶的话。 收拾这九阶的蜃妖王也不为过吧。 上辈子她被蓝涟若残忍折磨,要是这辈子在蓝涟若面前惨死,会不会成为蓝涟若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但很快,颜婴婴压下了心底这样恶劣的念头,只是她脸上轻浅的笑意始终压不下去,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 此时蜃妖王逼近举刀,颜婴婴无法动弹,她只能看着那一把大刀当头落下来,她也不确定自己失去了头颅能不能再接回去。 三尺,一尺,一寸…… 刀锋逼近,她嗅闻到了属于深海的腥气,可预想之中脖颈断裂还没有到来,只听耳边一声巨响,是兵刃相交的撞击,震耳欲聋。只不过颜婴婴确信一点。 并非是这样兵刃打断了蜃妖王的动作,是在兵刃相交之前,蜃妖王有一个明显的迟滞。 都已经到了九阶,还能害怕什么呢? 旋踵而至的是吕长歌的怒斥:“欺负小姑娘像什么样子!” 第96章 吕长歌的偷袭太过出其不意,再加上断水神剑的加持,让吕长歌也瞬间爆发高阶的实力,蜃妖王竟也被她往后推了一步。洛婉儿顺势赶来,剑尖冰霜凝结,点在这两滩蜃液之上。 粘液被冰冻后,原本的粘性失了大半。颜婴婴总算被解放出来。只是她这双手手腕一圈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了一点黏连的皮肉,大半白骨露在外面,看着格外可怖。 看来暂时是用不了了。 颜婴婴看了看天色,刚刚那一抹天光现在也被阴云封闭,透不进半点亮。只能约摸估计再拖上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蓝涟若落在她身畔,眸色愈寒,淡淡的凤凰虚影在她身后浮现。她十指已经被烈鸣弓弦磨出了血泡,又朝那蜃妖王射出一箭。 血泡破碎,金红色的鲜血顺着烈鸣弓弦流下,烈鸣弓本是取凤凰的骨血浇筑而成的神器,如今得了蓝涟若的血,弓上红芒越发炽烈。 原本是纯澈的凤凰真火灵力,到真火混着鲜血,再到现在的完全是凤凰鲜血的箭镞。 箭镞落在蜃妖王身上,就像活了一样疯狂刺穿皮肤往里面钻,洛婉儿挥剑而上,凝华剑绽出无限冰霜,飞旋着撕扯蜃妖王的身体。 尹君如追了上来,她一甩带刺的锁链,缠住了蜃妖王,锁链之上五色灵力交织流转。吕长歌亦挥剑速度越来越快,残破的衣袂飘荡,宛若灵巧轻盈的舞姿,却又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继续。 一道两道三道……剑气破空之声刺耳,伴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声和冰火交织之下皮肉的烧焦,蜃妖王感觉到了本能的危险。 可他的身体终究慢了半拍,正是刚刚没入他头颅那枚精神力凝结成的光剑所致。 最终四十九道剑气一并斩向蜃妖王。 断水四十九式,正是断水剑的成名剑法。 与此同时,暗影之中一声几不可闻的机关声响,一道幽暗的锋芒朝断水剑气所落的方向跟去。 如今吕长歌的断水剑法尚且稚嫩,可斩出这断水四十九式之后,便意味着她获得了断水剑的彻底认可。 若是吕长歌修为能和蓝涟若一样高,这断水四十九式让蜃妖王结结实实挨满,足够将蜃妖王当场斩杀。 可没有如果,她拼尽全力的四十九式也只能磨破蜃妖王的一点皮。 不过这就足够了。 锁链利刺顺势钩入将伤口撑大,凤凰血顺着那一点破口,钻到了蜃妖王体内,登时在蜃妖王的体内发生了强烈的爆炸。震得距离蜃妖王最近的尹君如直接抛飞到海面上。 无论修为多强者,哪怕外面坚如铁石,在内里依旧存在弱点。 在体内这样的爆炸,虽然不至于重伤蜃妖王,但也足够削弱蜃妖王一部分战力。 蜃妖王自知轻敌,可当他想杀死眼前这五人时候,已经晚了。 蓝涟若划破手臂,将鲜血挥洒出去,她的血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朝蜃妖王扑去,钻进刚刚炸裂的几处伤口,引起更为猛烈的爆炸。 妖血飞溅,腥臭刺鼻。临近的海水被蜃妖王的血染得猩红,近海的海草俱数枯萎。 同时,蜃妖王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支配。 纯血凤凰! 四个字猛地在蜃妖王意识之中浮现,纯血凤凰不是千年前就被天界杀死了么?怎么还会…… 凤凰血契那种绝对的控制对他亦有效,刚刚蓝涟若挥洒了太多的血,钻入他的身体,他的整具身体都成了眼前这只凤凰的傀儡。 魔域之主,当真是那个千年之前,搅得天地大乱的大妖。 至于那个人,那个与这凤凰缔结成血契的少女,她又是…… 蜃妖王忍不住看了一眼颜婴婴,这少女的身后浮现出的虚影,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尊金身婴童。 虚影只有一个浅淡的轮廓,但却不消不灭,始终立在那里。 虽是婴童,但却一半仙姿玉颜,一半白骨骷髅。他不认识这婴童到底是什么,如今仅从他能感受到模糊的天地大道,能准确地告诉他—— 这少女的位格上要远在他见过的任何神、人、妖、魔之上。 就在此时,蓬莱台上结界破碎,化为点点金光,徐徐消散,却照亮了整片天地。 几道巨型灵力凝结而成的锁链降下,紧紧锁住蜃妖王的手脚,将其提到半空之中,移到远海面上,牢牢镇压而下。 天乾镇妖大阵,法成。 * 蜃妖王被封印,云开见日,无限天光流泻而下,地上一片和煦温暖。 云霄之上,两道身形缓缓显露出来。 “还以为你会沉不住气,阿雪。” “已经是老人家了,还有什么沉不住气的?也不知道那天给我寄过来会大喊大叫又哭又闹的信的是哪一位?一把年纪了还因为小辈拆家计较,丢不丢人呐。” 揶揄过冥水桃枝,雪仙尊看向蓬莱岛的方向,“况且,她们的对手可不止现在这点修为。九阶,和九阶并不一样,九阶之上亦有…….天。” 冥水桃枝则抬眸注视着更悠远的天:“见过琉璃了?” “嗯。” “看来不止只有我们从那场灾变之后苟活下来。” “人老了,总容易怀旧。”雪仙尊略微笑笑,“大抵彻底消散的,只有如烟一个。若不是她在我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我说不定还会以为她还活着,只是躲着不想见我。” 上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俱并没有颜如烟的影子,而人间更是没有颜如烟容身之处。 “若是有朝一日她们有这个本事了,执掌这些大道,也不算难。” “也非必须背负着影子活下去,做她们现在就好,不过比起执掌大道……” “……我更希望她们能建立新的天。”雪仙尊眸色笑意渐渐消失,归于幽淡毫无波澜。 第三卷 三妖:青帷白骨 第82章 蜃妖王被封印入深海, 蓬莱台上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蓬莱客们纷纷下了蓬莱台,去统计蓬莱洲上民众损失,部分蓬莱台高层送各大门派前来支援的修者去休息。 除了在外面那四个拖延蜃妖王的小辈以及颜婴婴, 布阵的修者只是灵力透支, 并没有大碍。 而当吕远得知在外面的五个小辈之中有三个是若清宗时候, 他脸色唰一下白了下去。 另外两个一个是蓬莱台自己的人,另一个是赫赫有名, 准确说,臭名昭著的魔女。 这未免有种羊毛逮着一只羊薅的感觉。 不过他又不能特地表露出什么,只能让蓬莱台的医修药修去给这几个小辈好生医治。 这时候只听一个蓬莱客来报: “台主, 那如门的尹魔……尹姑娘说她不用医治……说只要几个活物,什么都行,人也可以。” “送送送, 快送。”吕远脸色大变, 连连催促。 他可不想让尹君如一个控制不住杀心在蓬莱台大开杀戒。 “可……尹姑娘现在住的房间是蓬莱台里最好的上房。”这蓬莱客嗫嚅着, “真的好么?” “等送走再收拾,先把这祖宗伺候好再说。”吕远一拍大腿,“还有,你去帮她隔壁住的几个道友换个房间。” 只是不巧,在尹君如旁边的客房住的正是颜婴婴和蓝涟若。 蓝涟若自愈能力惊人, 在沐浴更衣之后, 如果不盯着她的肌肤细看,几乎连长出新肉的疤痕都看不见。 而颜婴婴就没有这么好的恢复力了。她的手腕被纱布紧紧包扎着, 里面裹了不少止血生肌的药,可无奈被蜃妖王的蜃液侵蚀太久, 想要彻底愈合需要不短时间。 现在她精神力扩张的程度, 大概和上辈子差不多, 也就是她吸收鲛皇珠之后的水平。 可鲛皇珠明明都遗失了,又怎么阴差阳错又被她吸收了呢? 蓦地,颜婴婴想起了在震晕那蜃妖之后,她心口绞痛陷入昏迷,在意识未散时候时候余光出现的那个黄衫少女。 少女手托琉璃宝塔,在修真界之中以塔入道的器修并不多,最出名的便是那传说之中的琉璃氏。 昔有琉璃氏,一塔镇八方。 可终究,琉璃氏也被镇压在了历史的烟云之中。 这个少女,会是琉璃氏的人么?会是她给她的鲛皇珠么? 实在想不出原因。 罢了,这个人情她确实欠下了,若是以后还能遇上,也应该补给那少女。 颜婴婴敛了敛眸光,眯起眼睛,精神力如丝如缕飘出,控制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 只是当茶水方倒入一半时候,她听见门外似乎有些动静,如丝如缕的精神力猛地抽回,茶壶重重摔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瓷片。 只不过推门而入的并非蓝涟若。 “尹姑娘,何事?” 看清来者,颜婴婴端坐在床榻之上,神闲气定地问。 来者不善。 “走错了,不过也不算错。”尹君如踩过水渍与碎瓷,但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她盯着颜婴婴,“颜姑娘,你知道我见了你这样的女子,最想做的是什么么?” 第97章 “自然是,杀了你。” 尹君如抬起眼皮,嘴角略微上扬,继续道:“要么,你杀了我也行。” 颜婴婴瞥了尹君如一眼:“非要如此你死我活么?” “世人都说我是个疯子,也确实如此。”尹君如语气之中带着疯狂,“说我以杀人为乐,若非我是如门出身早就被处死了。在那一晚上,在蓬莱台上的所有人可能都期待我会死在海上。” “那颜姑娘也在场,颜姑娘是怎么想的呢?” “也是和他们一样,希望我去死么?” 尹君如一步一步逼了过来,她脚下是刚刚踩过的水渍,光看着地面,或以为是湿淋淋的,来索命的怨鬼。 “我同尹姑娘并无仇怨,那晚上,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蜃妖王。”颜婴婴静静道。 尹君如抽出一柄扇子,抵在了颜婴婴下颌上,下颌传来钻心的冰凉,颜婴婴清楚这并不是普通扇子,大概也是尹君如的刑具,不,灵器之一。 “并无仇怨,就不会希望一个人去死么?我这些年来所杀之人,皆是恶孽之人,与他们并无瓜葛,你看他们为什么这么希望我死呢?” 尹君如盯着她的眼睛,语速放慢,“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之后会怎么样呢?” “如果可以的话,尹姑娘可以试试。” 扇子收了回去,冰凉的触感随之消失。 “这一天会到来的。”尹君如收敛了眸底的疯狂,浅浅道。 在这时候,她就像是个极为正常的女子,但她接下来补充的话还是让颜婴婴未免不寒而栗,“还有,颜姑娘有一件事要知道,我是小五。” 小五?! 是她想的那个小五么? 赤锦、半弦、荧惑…… 和她们一样的人? “在这里面的人,除了大姐忠心了些,也没有谁完全忠心,谁心里没有自己的小算盘?颜姑娘不想知道这些么?” 旋即话锋一转,“不过颜姑娘要知道,这世间万物,都可以交易。” 扇子在她手中展开,露出扇骨镶嵌的一根根毒针,铮亮尖锐,毒针上有暗格,刺进血肉时候触发机关,让毒针周围再生出无数牛毛一样的梨花针。 这样把刑具毫不避讳地展示在别人面前不好吧? 会留心理阴影的! 想起上辈子地牢之中蓝涟若花样百出的刑具之中也有这样的一份,颜婴婴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扇子上抬起,盯着尹君如的眼睛:“你要什么?” “一碗颜姑娘的血,足矣。” “需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缕精神力悄然分出,缠上了尹君如的识海。 尹君如坦然道:“不会做对颜姑娘不利的事情。” 精神力并无反应,尹君如说的是实话。 “成交。” * 协议达成,尹君如将颜婴婴问的问题尽可能的回答出来。 尹君如作为一个记忆并没有缺损错乱或者封印的人,知道的情报远远比荧惑多。 那个所谓的神秘组织的确叫幽玄门,只不过并非是呈现给外人看的幽玄门。 幽玄门这些本来根本不能修炼的,却能引气入体筑基乃至结丹的,都是那幽玄门主,也就是那个组织的“那位大人”的手笔。 “那位大人”的实力究竟多深,尹君如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那位大人”足以影响到天道运转。 “我加入他们,无非是我不想受这世道约束,我只想杀个痛快。他们说杀人为人,但我觉得这些没什么好的。我可不想为人,只想为了自己杀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尹君如成为了唯一一个加入了核心却保留了原本名姓之人。原因无他,她心中只有杀戮,加入也是为了杀戮,无需断绝前尘。 核心的成员有七人,七人之间彼此几乎没见过面,一般都是由大姐赤锦安排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做。 偶尔也会被那位大人召见,那位大人时男时女,模样清俊,从来没见过那位大人施展什么术法,但只要那位大人一讲话,就足够让人不敢抬头。 赤锦就是当初的青竹段朱,所用的手段和史料之中记载的几乎一致。排行第二的名叫琉璃,从未见她出手,但一尊琉璃宝塔从不离手。这两位都是九阶的强者。排行三四的,都在八阶以上,尹君如能确定里面有一剑修男子,所染杀戮业障极重,但与其说这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把刀。 至于小六和小七,她从来没见过小六,小六也不会参加他们的集会,小七是剑修,寡言沉默,也同她好久没见了。 尹君如说完这些便离开了。她提供的情报其实并不算多具体,可也给了颜婴婴一点提示。至少她能将排名都对上去,以及心头那点疑惑也算释开。 他们要保尹君如在烟霞会上夺魁,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横昭纵辉么?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往下想,门又被推开了。 蓝涟若看见地上的一排水渍,眸色略沉:“刚刚谁进来了?” 颜婴婴连忙撒谎:“没谁,是我刚刚不小心弄翻了茶壶。” 蓝涟若深深看了她一眼,倒了杯茶,递到颜婴婴唇边。 颜婴婴就着蓝涟若的手喝了半杯茶,心理还在思量尹君如刚才的情报。 她不是没想过要把尹君如留下,但尹君如的身份实在特殊,当初哪怕杀过同门,也是如门门主亲自保下来的。再者两人也算是公平交易。 那个二姐名叫琉璃,手托琉璃宝塔,莫名和那黄衫少女相似。可若那黄衫少女真是所说的二姐琉璃的话,为什么见她不仅不杀她,还给她鲛皇珠? 太多想不通的了。 颜婴婴抬了抬头,猛地见蓝涟若手中拿着的药,连忙将刚刚思量放在一边,下意识喊停:“先把我眼睛蒙上。” 她可不想再看她手腕上的伤了,在蜃液的腐蚀下她皮肉焦烂,呈腐蚀的黑,在烂肉之中还能看见骨头,只要多看一眼便是对眼睛的凌迟。 “其实可以闭上眼睛的。” “但是要是我忍不住看涟姐姐怎么办?”颜婴婴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薄红从蓝涟若脸颊泛起,弥漫到了耳尖,颜婴婴一时没忍住,凑上去,唇形撅起,轻轻点了点蓝涟若的脸颊,进而流转到耳畔,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刚刚还能隐忍住的霞光彻底喷薄开来,滚烫的气息流转在蓝涟若鼻间,但下一瞬,颜婴婴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蓝涟若用匕首划开粉嫩的新肉,接着撒上药末,以促进经脉的恢复。 上药完毕,凤凰血契解除,颜婴婴忍不住骂了一句:“蓝涟若,你是不是人了!” 倏地发觉自己竟直接叫出了蓝涟若的大名,她反而慌促起来,赶紧找补,“涟姐姐……” “你若是想直接呼我名字,直接称呼就好。”蓝涟若重新缠好了纱布,抬头看向颜婴婴分眼睛,“其实我们之间,也没差多少岁。这些年岁,在我们漫长的生命里,不过眨眼之间。” 此时颜婴婴已经彻底没了调戏蓝涟若的心思,一个败兴的问题脱口而出: “若是我活不了这么久呢?” 寿元始终是绕不过的问题,常道修真大能与天同寿,可那也只是修真大能,不是她。 她能不能得享永年尚无人可知。 如今她原本的天生弱质,魔丹,她自身灵力与凤凰血契四者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可一旦其中哪个失控,她的身体就可能因此崩溃。 “你答应过我的,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蓝涟若点了点颜婴婴的鼻尖,“这么快就说话不算了么?” “我那是……” 戏言么?其实并非戏言。 那时候她害怕也是真的,谁能不怕? 外面那九阶大妖,来的修者争先恐后要在结界里面完成法阵,除了尹君如这个疯子和吕长歌谁也没主动提出去牵制蜃妖王。他们都害怕。要知道吕长歌哪怕有断水神剑,她也只有六阶修为啊。 跟着进去结阵的七阶修者比比皆是。 只是这终究也无从苛责,谁也不想死,谁都想活下去。 “那不是,我担心你么?可是要是,我做不到呢?” 她口干舌燥,一时间不知道当如何去说,只是她无法想象,以蓝涟若的性情,当她真的寿元不济死在她面前。那时候又当是何情形? “你忘了我是凤凰么?”蓝涟若轻柔地抚摸着颜婴婴的脸,擦去眼角连绵滚落的泪水,“凤凰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你离开?” 第83章 “二姐。” 海边的一处小屋里, 尹君如走了进去。 不知怎么,蜃妖那么大的阵仗,掀起的海浪将整个蓬莱洲都淹了一半, 周围尽是海浪淹没冲刷的痕迹, 但却唯独没有损坏这一方海边的小屋。 黄衫少女正坐在桌旁, 她手中罕见地没托着琉璃塔,而是拿着一枚蓍草编成的小人。 第98章 “小如, 快坐。东西弄到了么?”琉璃问。 尹君如点了点头,将那一碗颜婴婴的血放在了桌上。 血红得瑰艳,袅袅盘旋着淡淡的金光和黑气, 只不过在这交织之中似乎尚有另一层更为柔和的气息加以调和。 琉璃手腕翻转,将这碗血倒在了蓍草小人身上。只不过小人虽然被鲜血浇透,却一点也没有变红, 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青黄色。 旋即, 琉璃取出了一根黑色丝线, 嵌入了小人之中。 注视着琉璃做完这一切,尹君如方才开口,不解问:“二姐,你为什么要帮她啊。那位大人不是要将她做成傀儡的么?” 琉璃轻轻一笑:“那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帮我呢?” 尹君如挠了挠后脑勺, 有些不好意思, 拢了拢头发作为掩饰:“可是,二姐你叫我小如。我从来没听过别人这么称呼过我。” 往日里她都是被魔女疯子这样叫着, 对她的评价无非是杀戮成性杀人狂,其实有时候她本不欲杀戮的, 但听见这些词便也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了。 而在这位二姐面前, 称呼她从来都是“小如”, 她很喜欢被这样称呼。 “你既如此,我亦不差太远。” 琉璃将草人塞到袖中,幽幽回答。 * 千年之前,上界尚且安定时候,并没有人在意“婴”这个名字。 千年之后,“婴”这个字成为了禁忌。后来人不知,见证过此劫的心照不宣再不提起。 雪仙尊乘着骁白飞回了若清宗地界,但她迟迟没进山门。 而是伫望着若清宗背后绵绵的远山。 在如翠如黛的山林之中,皓若真人,也便是她的师兄,还在闭关。 皓若真人根骨并不出众,甚至当年七人搅乱天地时候,皓若真人不过六阶到七阶的修为。 但是皓若比起她们,有多了一分拳拳赤诚之心,在心性之上,也只有如烟能与之媲美一二。 再收回目光之时,她手中则多了一枚小珠子。 “当初修欢做出来的小玩意。”冥水桃枝出现在了她身边,冥水桃枝依旧一身霞色衣缦,幕篱长垂,“你准备给她们用么?” “让她们看当初的自己?还是我们当初究竟多么荒唐?”雪仙尊嘴角牵扯。 “她们将来会比我们更荒唐。”冥水桃枝轻笑一声,“若是不荒唐,如何做荒唐事,所谓荒唐都是界定的条条框框,想要将这条条框框打破,还是要荒唐。” 雪仙尊被冥水桃枝这一句又一句绕口令一样的“荒唐”逗笑了,本来缅怀过去的心思因此暂时打断了一刹,她盯着这一枚小珠子:“过去我们那时候,当真仙不仙,魔不魔,浑浑噩噩,始终不知道归属那边。” “或许有的时候,仙不仙,魔不魔才是最好的。” “只是如今,琉璃并没有站在我们这边,只是琉璃也不是我们对面。”雪仙尊试图隔着幕篱去找冥水桃枝的瞳孔,但无奈冥水桃枝还是把自己五官糊得严严实实,只得作罢。 上头之所以如此针对琉璃氏,便是因为琉璃氏的琉璃塔那颠倒时空逆转阴阳的能力过于强大,如果不加以掣肘,如果哪天琉璃氏出一大成者,很有可能逆转天道。 准确说他们忌惮的是曾经琉璃氏所出的一代天才,也便是如今那自称琉璃的黄衫少女。因为忌惮方冒天下之大不韪镇压琉璃氏,可那少女如今还逍遥在外,令人徒觉可笑。 琉璃氏并非擅长作战者,但他们拥有开辟时空操纵阴阳的能力,若是琉璃氏想藏,恐怕就连上头天道找起来也要费不小的力气。 “我们当初是七个,那边也收了七个,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了。” 雪仙尊将忆珠藏回袖中,幽幽道。 看来并不只有她们几个,还记得当时那位弃神位神格遁入魔界的尊者。 凤凰神女——涟。 * 蓬莱洲的恢复工作还在继续。 只是这是蓬莱台自己的事情,外人不方便出手,前来相助的宗门纷纷告辞。 但若清宗的这几个还没走,一来洛灵儿还在等着鲛人备货,鲛人们之前囤的货都被蜃妖王冲毁了,二来颜婴婴手腕的伤还没好,回去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双手的经脉血管都被接了上去,恢复得还不错,但骨骼和经脉还是颇为脆弱,昨天她只是想给自己倒杯水,刚拿起茶壶,就听见啪的一声和一阵钻心的疼,腕骨断了。 洛灵儿来得很及时,将她的腕骨接了回去,用纱布牢牢固定好,并去和蓝涟若提了这事,不让她乱动。 至于为什么是和蓝涟若,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自告奋勇要留在她身边,就应该去问问那个凝华君洛婉儿了。 此时,洛婉儿正和蓝涟若海边礁石之上,洛婉儿蹲在地上,往海里丢石子打水漂。 “知道你和婴婴的事情,很正常啊。”洛婉儿注视着刚刚抛出去的石子在水面弹了足足十几下才坠入海中,方才收回目光,“你和婴婴的话,避过人么?亏你也是八阶的人了,瞒瞒耳不聪目不明的灵儿还行,想瞒我的话,再修炼几百年吧。” “我们之间没你想象的那样的关系。” “啊。”洛婉儿佯装惊恐地捂住了嘴,“可是我真的当真了,已经告诉灵儿了怎么办?” “海下的蜃妖想必饿了,若是饿了再生事端可不好。”蓝涟若微微一笑,“那就由我们的凝华君舍生取义如何?” “不要。” 洛婉儿断然拒绝。 蓝涟若看着海面倒映的太阳:“我出来久了,婴婴应该等得不耐烦了。” “你啊。刚刚不还说没有关系的么?” “是么?我说了么?” “你!” 蓝涟若微微一笑,起身往回走。 之前那客栈受灾严重,虽然蓬莱台想留她们继续住着,但在蓬莱台之中处处都不方便,她们就搬出来住在了一间鲛人临时搭好的小屋里。 蓝涟若推门而入,猛地嗅到一股咸腥的妖气,她以为蜃妖袭击了颜婴婴,烈鸣已经抓在手中,却见颜婴婴从里屋走出来。 她怀中抱着一个蛤蜊壳,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一只蜃妖? 蓝涟若脸色有些微妙:“你这是从哪弄的?” “那天抓来的,这几天都把它忘了,在我储物戒指里面待了这些天。还好命大,没死。” 说着,颜婴婴将蜃妖放到桌上,见她想要用手指戳蜃妖壳,蓝涟若连忙伸手拦住,生怕伤到了颜婴婴这娇贵的手指。 这时候蓝涟若想起蜃妖王来水淹蓬莱洲的理由:“这就是那蜃妖王的儿子?” 颜婴婴眯了眯眼睛,却丝毫不减灵动:“说不定呢,你看,它们两个壳子多像。” 皆是上面环了一圈又一圈骷髅,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只是蜃妖以此为生,她们作为人未免会物伤其类,但若放眼纵观,亦不过是自然的选择。 “所以,真就只是一个借口。”蓝涟若叹道,“都可以合理怀疑是不是那老不死的故意让儿子送死了。” 妖界亦有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八阶之上的大妖若是出世行争斗之事,必须有合理缘由,否则三妖会中途出手截停。人族扑杀八阶妖者时候,也会有三妖进行斡旋。若是杀子之痛,光是这一条,三妖也无法阻拦蜃妖王。 想到这一层,就难免想到冥水桃枝。 “这次斡旋的三妖,据说还是冥水桃枝,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蓝涟若不由得道。 当然,这是洛婉儿告诉她的。 前一个十年调节斡旋的是遥居西域的青帷白骨,然后按照顺序,冥水桃枝调和十年,接下来的十年就应该换成纤语玄裳了。 可如今依旧是冥水桃枝。 在听蓝涟若解释三妖之间的平衡关系后,颜婴婴知晓其意:“你在想会不会是纤语玄裳出了什么事?” 蓝涟若点了点头。 “那等我们回去,有机会就去寻她好了。”颜婴婴道。 毕竟纤语玄裳是蓝涟若一个极为重要的机缘点,甚至可以说,蓝涟若她吸收了纤语玄裳的全部力量之后,一举冲破到达九阶。 只是颜婴婴并不知道纤语玄裳是怎样的妖。 若是她是和冥水桃枝差不多的……只怕这样直接吸收,实在过于失了人道。 蓝涟若笑了:“找她做什么?人家是三妖,和我们这些修仙的势不两立,冥水桃枝估计只是个例。” 这倒也属实。 冥水桃枝待她们,差不多全看在之前老一辈上爱屋及乌。 就在这时,桌上的蜃妖动了动,吐出了一口沙子。 当它试探性地伸出斧足打算逃跑时候,被蓝涟若牢牢按住了。 “仙师,仙师,别杀我!”蜃妖马上求饶,要多狗腿有多狗腿,“仙师只要留我一命,仙师要我做什么我都行。给仙师当牛做马,洗衣做饭……” 蓝涟若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话:“你说你知道些什么。” 第99章 蜃妖被这一诈,急得又喷了一口沙子出来:“仙师啊,鲛皇珠真不在我这里啊。我刚偷到手就被一个缺德的偷袭了,她直接撬开我壳子把鲛皇珠抢走了,不信仙师你看,我这壳子还有被撬的……” 说着,蜃妖张了张壳,对二人展示着壳边缘被撬开的裂痕。 颜婴婴开口了:“那人长什么样子?” 蜃妖连忙道:“穿着黄色衣服,长得挺漂亮,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对了,她手里还端着个琉璃宝塔!” 第84章 从蜃妖嘴里问出了能问的话, 蓝涟若灵力一灌,再度把蜃妖拍晕了过去。 这蜃妖到底还是有一定的修为,只不过还没到三妖能出来阻拦的程度。 蓝涟若略一沉吟:“蜃妖的妖丹对精神力裨益不浅。” 颜婴婴明白蓝涟若在说什么, 一枚七阶的蜃妖妖丹, 这样品级的妖丹对七八阶的修者都会有不小提升, 若是揉碎了做成丹药,能分给上千个五阶之下的修者, 助他们成功结丹。 只不过若是将它带回去,收为灵兽缔结主从契约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七阶的灵兽啊,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灵兽。 只取妖丹挖出来未免太可惜了。 这蜃妖是颜婴婴抓住的, 蓝涟若也尊重颜婴婴的选择,只是听见契约灵兽一词时候,蓝涟若眉头略微皱了皱, 出言提醒: “契约灵兽一般不会选杀戮过多的, 如果缔结主从契约, 灵兽身上的业障也会沾染到修者本身。” 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颜婴婴掌心汇聚灵力,但最终还是散去了。 不知为何,她下不去手。 明明这已经是个杀人如麻的蜃妖,这蜃壳上一圈圈骷髅就是它杀人的证明。 这蜃妖修得七阶修为, 修为皆是靠着人和鲛人的灵肉堆叠的。 上辈子洛灵儿就是在蓬莱洲出的事, 很有可能就是它犯下的恶孽。 思及此,掌心灵力再度汇起, 夹杂着强横的精神力,一并而下, 只在刹那之间, 这蜃妖识海破碎, 气息断绝。 而颜婴婴也吐出一大口血,气息微弱了几分。 看颜婴婴出手,蓝涟若眉头略微舒展开,只是马上,她就看见了颜婴婴吐血昏迷这一幕。 都说修行人会越修性子越淡漠,越见惯了生死,而颜婴婴似乎越修行,反而越多了不忍和仁慈。 这似乎并不是他们修仙人应该具有的品格。 蓝涟若将颜婴婴抱到床上,看了一眼蜃妖的尸身,这种收拾妖尸的活计还是不用颜婴婴自己来了。 此妖吃人和鲛人为生,因而肉不可食,所能取的唯独蜃壳和妖丹。蓝涟若三两下将妖丹挖了出来,再将蜃壳拿到海边洗净。 至于这些蜃肉,蓝涟若点了一把火,把它们烧得干干净净,以免沾染着业障的血肉流出去,祸害其他想要证道的生灵。 这一遭忙活下来,蓝涟若回头便看见了颜婴婴坐起来,呆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似乎在思索什么天地大道。 蓝涟若觉得好玩,就走到颜婴婴身边站着,试探着颜婴婴什么时候能发现她。 结果这一站就是一下午。 然后自然便是,颜婴婴就这样坐着睡了过去,也没发现她就在旁边。 蓝涟若未免有些索然,现在洛家那两个都没回来,屋子里只剩她和颜婴婴,颜婴婴正睡着,总不至于…… 旋即,蓝涟若重新化形成了本体凤凰,毫不顾忌还是大师姐时候应该顾忌的体面,一头扎到了颜婴婴怀中。 蓝涟若有些理解为什么骁白总喜欢保持着灵兽的状态,而很少化成人形了。 当一只灵兽时候,根本不用注意这样那样的言行举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蓝涟若一边啄着自己翅膀之下的毛,一边想。 本来颜婴婴睡眠偏浅,这蓝涟若又往她怀里钻,又贴着她给自己梳毛,一颤一颤的震动很快就把她弄醒了。 颜婴婴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出了幻觉,她朝自己腿掐了一把。 能感觉到疼痛,不是梦。 窝在她怀中这鸟,这身段,这姿势,这手感…… 不就是对月嘛? 这几日她做梦都是黏糊糊滑溜溜的蜃妖,都快出心理阴影了,好不容易来个干爽温暖的毛茸茸,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颜婴婴从对月毛茸茸的头摸到脖颈,在由脖颈摸到脊背和在身后拖着的华丽尾羽。每一寸都不放过。 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时辰,蓝涟若感觉自己的毛就要被颜婴婴彻底薅秃。 蓝涟若觉得自己应该转变一下自己之前对颜婴婴的认知。 现在她不客气地评价颜婴婴:此人就是过度饥渴且欲求不满的类型。 只不过想到颜婴婴手腕上的伤,她又不敢过度反抗,生怕颜婴婴那可怜的腕骨再度断裂。 皎皎清晖顺着窗子洒落满地,有大海映着月光,屋子也比仅有一轮明月更清亮。 光影倾落到凤凰的尾羽上,这一身羽翼越发熠熠生辉。 狂风骤雨的抚摸暂且告一段落。 “今天你怎么这么乖。”一人一鸟同躺在床上,颜婴婴侧着身,指尖在对月柔软温暖的颈间绒毛上游走,“你是特地来找我的么?” 对月抖了抖毛,翅尖蹭了蹭她的脸。 “真乖。” 颜婴婴头侧了侧,吻了吻对月的前额。 * 翌日天明。 一大早洛灵儿就来找颜婴婴,问她愿不愿意去赶蓬莱海市。 虽然蓬莱洲各种事宜百废待兴,但海市这样一年一度的庆典也是要照例办的,这是表达对司掌大海神明的尊敬,开海初始,也能讨个好彩头。 颜婴婴想不出推辞的借口,也便跟着去了。遭了这样大灾,海市一切从简,但琳琅满目的陈列依旧让她们眼花缭乱。可见倘若没有蜃妖之乱,原本规格的海市会有多繁华。 两人顺着海市一路走着,有卖药材的鲛人、卖珠宝首饰的客商、摆摊卖小吃的摊贩,各色各味,喧嚣热闹。 海边简易搭起了个戏台,水袖曼妙,腰身轻盈的姑娘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 “美景良辰难辜负,怎甘忍心将人抛,道是郎君无心若萍踪草,茕茕只待春光老……愿白浪里平安送郎归……” 颜婴婴驻足听了片刻,只嗅到一股奇香从身后袭来,开始的时候极为馥郁,可很快就淡了下去,仿佛一根绵长不绝的线,幽幽不断。 “这是什么香?”洛灵儿好奇拉她去看。 卖香料的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穿得朴素,看两个仙师打扮的女子朝她这摊位走来,没说话就先羞红了脸。 “这是小女子自己调制的香,叫合久欢,只要沾上一点在身上,一个月都不会散去。香气绵长持久,又方便携带,可以当项链或者手串装饰用。” 颜婴婴打量着这合久欢,说是香料,但合夜欢的质感更像是一块玉,摸到手心也是清清凉凉的。 “没想到这话本里面说的东西,也会在现实里见到。”洛灵儿拿起一块,细嗅了嗅,方才放回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姑娘这香里加了一味蜜留金。” “仙师真是好眼力!”卖香料的姑娘眼前一亮,话匣子很快打开,仿佛看见了知音一样,和洛灵儿探讨起香料来。 谈得这样热络,最后颜婴婴还是掏钱买了几块。这香价格实在不低,几块香就掏空了她为数不多的私库。 正当颜婴婴肉疼之际,倏地一阵喧哗传入耳畔。 几步之后便是一个茶摊,此处围了一圈人。喧哗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跌坐在地上,拼命磕头,头被磕破了,连泥带血混在一起,狼狈又可怜。 如今已经是晚秋,她身上只有一件破了洞的薄衣,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一个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小乞丐面前,脚下踩着一坨黑糊糊的东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乞丐,怒气冲冲: “臭要饭的,还敢来偷本大爷的东西,看本大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着,那中年男人一脚朝小乞丐心窝踹去,这小乞丐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要是结结实实挨过这脚多半会直接咽气。偷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此。 只是眼看着那中年男人一脚就要踹出去,颜婴婴分出一缕精神力,干扰了男人的出脚,让他踢了个空。 男人本欲发作,这时候只见两个修仙打扮的女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若是偷东西,给点教训就好了,罪不至此。”颜婴婴已经打探清了前因后果,其实倒也没什么,这中年男人用过早饭剩下了半个馒头,这小乞丐饿极,以为是男子不要的扑上去就要捡了塞在怀里,结果被这男子撞了个正着。 这男子不依不饶咬定就是这乞丐偷他东西:馒头就是他想带走的,并不是他吃完不要的。 第100章 男人虽见是修仙人,但也丝毫不怵,两眼一瞪:“你又是谁,过来多管闲事?” “我是谁不打紧。不过看恃强凌弱之事,心有不平。”颜婴婴温温道,这时候洛灵儿已经把小乞丐扶到了一边,递给小乞丐刚买的包子,小乞丐眼睛见了光,不顾手上的泥抓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着实可怜。 颜婴婴收回目光,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那男人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一拳要朝颜婴婴打来。 看那男人气势汹汹,周围人纷纷为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捏了把汗,可颜婴婴身形一闪,凭空消失在了男人面前,那男人来不及收力一拳砸在了地上,还不等他疼得大叫出声,脖子间就是轻飘飘一掌落下。 维持秩序的蓬莱客闻讯而来,今日轮值的,正是吕长歌。 吕长歌很快命人将这闹事的男人带下去,又转向小乞丐,让手下的将小乞丐带到蓬莱台搭的粥棚安置。 “等一下,吕姑娘。”颜婴婴从怀中摸出几枚灵石,找附近摊贩换了一封银子,她弯下腰,递给小乞丐。 乞丐看她靠近,眼睛亮亮的,但还是往后挪了挪,生怕自己一身污泥脏了颜婴婴的衣服。 “不用害怕。这封银子给你的,以后可不能偷了。”旋即她看见了小乞丐并没有把包子吃完,而是塞了几个在身上,鼓鼓囊囊的,不由得问,“这些包子都是这位姐姐给你的,谁也抢不走。” 小乞丐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这是我想给我娘带的,我娘病了,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说着,她还要继续磕头,急得洛灵儿连忙扶住她,细言细语安抚。 吕长歌叹道:“这一乱蓬莱洲损失惨重,流民无数,这样的也不少。” 她见惯了这些的,虽有所触动,但她最多也只是将人带到施粥棚,让这些灾民至少有个果腹的地方。 仅仅不至于饿殍遍地而已,但若其他事情,吕远若不开口,她也没法出手。 颜婴婴看了一眼吕长歌:“吕姑娘头发上,落了一只虫子。” 吕长歌脸色一变,吓得整个人都不敢动了,连声请颜婴婴帮忙将虫子赶走。 颜婴婴把手放在吕长歌发髻上弹了弹:“赶走了,现在没了。” 吕长歌长舒一口气。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在颜婴婴手心赫然躺着一枚黑色的线头。 第85章 这枚黑线又叫情丝, 是一种精神力凝形的术法。 只不过这根情丝已经破裂,并不会发挥完整时候的威力。 吕长歌对蓝涟若所产生的情感,大概也是受这一根情丝的影响。看情丝原本的生长情况, 应该给吕长歌种下很久了。 解下这枚情丝, 颜婴婴感觉自己心中郁结解了不少, 至少从今往后,吕长歌和蓝涟若, 再也不会有什么牵连。 这倒也好。 * 次日,四人便起身返回若清宗。只不过传送法阵暂且还不能用,因而一行人只得御物回去。 照旧是一个大的带一个小的。 长风浩然, 吹得颜婴婴青丝脑后任意飘扬,蓝涟若怕她冷,在她周围结了一层结界。 风势骤降, 本来吹得正高兴的颜婴婴知道是蓝涟若给她加的结界, 虽然她知道蓝涟若是好意, 但也有些索然。 她伸手环住蓝涟若的腰,用力在蓝涟若怀中一蹭。 御风而行最怕心乱,果真她能感觉到烈鸣弓身颤了几下。不过烈鸣弓有自己的意识,在确认自家主人为情心乱之时,干脆自己夺过了控制方向的大权。 这样平静无事地穿行过半片大陆, 眼前层云缭绕, 群山连绵,片片白雪迎风而舞, 打在结界上又被弹开,再低头, 唯见茫茫一片雪白, 几处村落宛若点缀在白纸上的墨点, 天地皆入画。 “雪竟然如此大。”颜婴婴眯了眯眼睛,这雪漫天卷起的自在着实让她有几分向往,只是又觉得冷,“蓬莱洲四季如春并无寒暑,当真是块宝地。” “你喜欢蓬莱洲?” “四季如春有四季如春的好处,飞雪也有飞雪的好处。”颜婴婴将手放到了结界上,只不过感受到了结界之上的严寒,她马上缩了回来,“飞雪也着实冷了些。” 有烈鸣控制方向,蓝涟若倒也乐得清闲,她捉住刚刚颜婴婴触碰结界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 颜婴婴也没有抽回手,她余光瞥了一眼,那洛家姐妹在一处不知道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她这边的方向。 不知怎么,她其实还是有些怕洛灵儿看见她和蓝涟若这样亲近,她也在洛灵儿面前掩盖了和蓝涟若之间不算太符合礼数的关系。 只是这样悄悄的行事,却似乎也有着额外的风情。 她弯折下白皙的脖颈,唇珠滚上蓝涟若的手背,不动声色用双唇含了一下蓝涟若手背上的皮肤。 * 按落云头刚好落在了若清宗门口,一行人进了门,还不及沐浴洗尘就听清心堂那边有事。当几人匆匆赶到时候,清心堂难得坐了这么多人,绝大部分愁眉紧锁,原因指向一点—— 烟霞大会的赛制改了。 由于想参加这一届烟霞大会的人数众多,为了精简赛程,从之前的每个队伍五人改成了每个队伍六人,从每个宗门允许两支队伍变动成了一支。 其中变动最大的是,从分别独立设置单人赛双人赛和团体赛的魁首,改成了由这一个队伍进行这三种赛制,每一次比赛单人赛三场,双人赛两场,团体赛一场,每一场单人赛或者双人赛出场的人不能重合。 其中单人赛和双人赛和以往一样是擂台制,团体赛则抽签决定。 这样的赛制,基本明摆着把恶心若清宗写在脸上了。 谁不知道如今年轻一代实力最强的两个都是出自若清宗的?而且前段时间蓝涟若还成为这年轻一代到达八阶的第一人。非要声明一条出场者不能重合,无非就是忌惮蓝涟若把对面一穿六了。 同时也意味着,她们练了半年的五人队彻底作废,需要将队伍彻底打乱重组。 除了烟霞阁之外的其他九个宗门知道这个消息都很不满,其中天寻宗和如门尤甚。但不满也没有用,这是通过掌书台批准的,而且在烟霞会距离开始两年前通知,合情合理合规矩。 再加之烟霞阁又立了一个规矩,为防宝物蒙尘,得横昭纵辉二剑者,需当场同此剑立下契约。 “看得出烟霞阁有多不想把这对剑给出去了,所谓的丰厚奖品,不过是幌子而已。”洛婉儿冷笑,“烟霞阁难道不知这一届呈上的名帖多,是因为不少隐世宗门惦记横昭纵辉二剑?” 烟霞大会是不允许非参赛的外宗弟子前来观礼的,当场立下契约也就意味着,必须是参赛者才有资格契约此对剑,杜绝了修为高的修者想要带回去给修为略低但天纵奇才的师弟师妹用。 若如此,颜婴婴则必须在六人队之中了。她这样的三昧真火灵根,唯独神剑能承受的住她倾力施为。 若清宗派遣过去与扶风山谷合作的弟子也回来了几个。在得知上三宗的参赛弟子之后,他们也萌生了退意。 主要是比赛赛制加了一条,尽力即可,生死不论。 如果不加这一条声明倒还好,这一直以来都是比试斗法默认的潜规则,但要是加上,怎么看都是沾了血光。 清心堂之中,罕见人员满堂,异常死寂。 上首坐着雪仙尊、扶风山谷谷主及诸位若清长老,旁边依次是蓝涟若、颜婴婴、洛家姐妹、半弦及预备参赛的若清宗弟子,宾位则是云浅云弋云澜等扶风山谷弟子。 “婴婴,你还想参加么?”雪仙尊看向颜婴婴,开口问。 众人目光原本无处安放,这下子齐刷刷地投向了颜婴婴。 横昭纵辉双剑,全场之中,唯有她适合用。她是纯正的三昧真火灵根,也相当于若是继续怀了夺横昭纵辉的想法,必须把颜婴婴算进去。 颜婴婴点了点头: “弟子想参加。” 虽然扶风山谷谷主见颜婴婴修为偏低,虽然他有所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又不能将扶风山谷那套规矩带到若清宗,只得点了点头。 根据现在扶风山谷搜集到的情报,天寻宗那一队有四个七阶,烟霞阁也是四个七阶,如门虽然只有两个七阶,但其中有一个是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女尹君如。尹君如不仅修为高,下手狠辣凶猛,若是同尹君如对上,基本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不是很想让云家的小辈冒这个危险。 只是若是不参与,便又没法达成之前两个宗门合作的协议,到时候若清拿了魁首,奖品也与扶风山谷无关了。 其实不仅是扶风山谷谷主,自知修为不足的两宗弟子也有些惴惴。 尽管在场除了刚刚从蓬莱洲回来的几人,谁也没真的见过尹君如的那些手段,但只是听着关于尹君如的传言,便足够让他们闻风丧胆。 第101章 他们最多只是想要个名儿,不想丧命。 在座的各怀心思,这场临时会议便只能草草解散,颜婴婴和蓝涟若往南苑走时,身后追上来一道身影。 “要是还参赛的话,带在下一个可以么?” “云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弋攥紧了手,一字一顿道:“请烈鸣仙子放心,在下会在烟霞大会前突破七阶。” 如今的云弋已经是六阶巅峰的修为,她在这里卡了不短的时间,只可惜一直也没寻得契机突破。 这才是一般人的修炼路径,像蓝涟若这样天赋异禀并不多。 见蓝涟若不回答,云弋声音沉了沉,公事公办:“烈鸣仙子,在下需要这个机会,在下加入只会对贵宗有利。” 云弋很笃定这一点,其实她早已经厌倦了非要在扶风山谷当云浅的附庸存在,如果想有出头的可能,她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 哪怕她会死在尹君如的毒下,她也在所不辞。 * 最终参赛的名额彻底敲定了下来,扶风山谷之中只有云弋肯留下来继续和若清宗合作参赛。 六人小队则是:蓝涟若、颜婴婴、洛家姐妹、半弦和云弋。 颜婴婴对上半弦那双淡若琉璃眸子时候,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解。 她实在看不透半弦的目的是什么。或者准确说不应该是半弦的目的,而是那位大人的目的。 颜婴婴仔细回忆着上辈子她所见到的细节,以及作为纵观全局的局外人时候,所看见的东西。 还是局外人的时候,她所见到的是围绕蓝涟若展开的,蓝涟若修炼突破,获得各种机缘,渡天劫而飞升,是很正常的成长线,除了那颗魔丹之外,并没有那个幽玄门的内容,还有这里其他的很多人,譬如雪仙尊及诸位长老、三妖、洛灵儿等等,情报都有所缺失。 当她进了这个世界,也就是上一辈子,她改变原本这具躯体的命运活了下来。雪仙尊待她不错,蓝涟若待她冷淡,她的日子基本就在执行任务和下山历练间游走,见过最大的场面就是仙魔大战。 大战之后,蓝涟若堕魔,开启了她十年幽禁的生涯。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倏地,她眼前浮现起那天抵在她脖颈上的扇子,那是她第一次和尹君如正式打交道,并没有完全了解尹君如的手段,为何如此笃定这扇子就是尹君如的刑具之一? 似乎在上辈子那十年地牢之中,蓝涟若就用过这样一模一样的扇子刺穿过她的大腿。 这样的扇子设计如此精巧,且极度残忍有悖人伦,并不是批量生产的,应该是自己定制打造的。 再加上在若清宗基本从来没有毒理一门,在堕魔之后的蓝涟若突然精通了毒理,还用得极为巧妙。 如同一盆冰块从头砸下,哪怕屋里炭火烧得极暖,她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抬起头,便对上了那双挑起的凤眼。 “想到什么了?” “想到……”话到嘴边生生改了口,颜婴婴勉强展颜一笑,“刚才看书突然感觉有些冷,要是能和涟姐姐一起看就好了。”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处,不知怎么,蓝涟若莫名觉得颜婴婴的目光有几分悲悯在其中。 第86章 颜婴婴坐在蓝涟若腿上, 她想往后靠,可还是心中略有矜持,等待着蓝涟若去环住她的腰。 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要蓝涟若的手肯搭在她的腰间, 她就会马上在蓝涟若怀中软成一滩水, 但蓝涟若还是没有。 当真是不解风情。 颜婴婴心中含了些幽怨,其实她们之间也算是暗中互通款曲, 要是换作正常的有情人早就应该缠缠绵绵在一处—— 而蓝涟若如此自持,屋里面明明就她们两个,蓝涟若这是准备行事端方给谁看? 每每这样想着, 她就感觉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絮,上不去下不来,甚至也堵住了她想要开口的话。 未免有些兴味索然。 正当她思量要不要从蓝涟若身上起来的时候, 却听蓝涟若轻笑一声: “怎么?感觉你心思不在书上。” 蓝涟若将手中书折了一页做标记才合上, 以免下一次翻书时候找不到上次看的位置, 随机她的手托起颜婴婴的腰,把她往自己怀中提了提。 此时,颜婴婴在她怀中转过头,身子打了个斜,一边靠在她肩上, 一边伸出手, 抵在了她的下颌上。 那双水玉一样的眸子带着些审视的神气,定定盯着她, 良久方才吐露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应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这话在外人听来或许莫名其妙,可在蓝涟若听来, 她知道颜婴婴在表达什么。 颜婴婴又想起了她曾经的那辈子。 此时蓝涟若方才发现她自己的草率, 她其实应该谨慎一点封锁自己的情感的, 不应当外露,至少也不应当被颜婴婴察觉。 可是如今想起来这一层,她们两人的关系都快到直接对雪仙尊挑破天窗了。她答应过雪仙尊要保护颜婴婴,但若是保护之中掺了这些…… 怎么看都不是很纯粹。 思绪翻飞之间,她只听见颜婴婴轻轻笑了一声:“涟姐姐?” 蓝涟若定定看向颜婴婴。 想来颜婴婴也不知道自己含笑时眼角勾起的样子有多迷人,那里就像罥笼了无限烟云水雾般,情思弥漫。 和颜如烟的眼睛一样都是温柔的,只是颜如烟看她的时候更多是慈爱,而颜婴婴在看她时候则是纯粹的情意。 每当这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距离颜婴婴很近,但也很远。 近到她略一转头,就能贴上这水色柔嫩的脸颊,但也远到她倘若失神的空挡,她便能感觉颜婴婴会从她怀中飞走。 胡思乱想时候,她已经缓缓将前额同颜婴婴的相抵,四只眼睛挨得极近,看不清瞳仁的倒影,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颜色轮廓。 就在此时,那双眼睫突然动了一下,往后轻微的避让,但追上来补偿的是唇间的柔软,仿佛一团细密的锦,将她牢牢勾住。 她亦随着颜婴婴的动作,将如此缝隙驱散。 * “婴婴,你吃什么东西了么?” 武堂上,洛灵儿直直盯着颜婴婴的脸,看得颜婴婴心里直发毛: “我脸上有东西?” “没。”洛灵儿摆了摆手,“你嘴唇肿了,是不是偷吃辣的东西了?” 颜婴婴瞥了一眼蓝涟若,而此时的蓝涟若却仿若事不关己一样走过去和云弋说话,洛灵儿倒是善解人意地将一枚丹药塞到了颜婴婴手中。 “这个消肿用的,你试试。只不过有点苦,最好吃完含块糖或者蜜饯去去味。” “……” 颜婴婴忍着尴尬谢了洛灵儿,这时候洛婉儿懒洋洋提着凝华剑姗姗来迟,队伍凑齐。 昨儿雪仙尊说今天的训练她要亲自来,可当六人站在擂台上按照阵型站好时,台上却只飞进来一只鸟。 大鸟通体白若新雪,长尾曳地,正是骁白。 “先要见阿雪,先过我这一关。” 骁白飞得不高不低,就盘旋在她们头顶,尾羽时不时垂下来扫一下她们之中谁的头,但根本不让她们摸到。 蓝涟若和洛婉儿的神色略沉。 半弦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她掌心已经做好了结印的打算。 “看样子,骁白不是很好对付。”洛灵儿凑近颜婴婴,压低声音问,“婴婴,你知道骁白的招式么?” 颜婴婴摇摇头,她不知道—— 但看样子一定不好对付。 站在最后的云弋已经开始提前准备了,颜婴婴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精神力共享开给云弋和半弦。 这个念头想想也便释然了,精神力共享让外人知道怎么了?这种只是精神力方面侦测方向的术法,让人注意到也无所谓。 况且她如今的精神力,也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了。 精神力共享一开,在场的其他五人瞬间感觉眼前一朗。 在她们头顶盘旋的骁每一分灵力的分配方向在她们眼中瞬间清晰,洛婉儿微微一笑,趁着骁白俯冲下来的时候一把揪住了骁白的尾巴毛,气得骁白长啸一声。 一股近乎恐怖的寒气以骁白为中心汹涌卷来,虽然唬人,但只是冰晶寸寸,冻住了她们都手脚。 蓝涟若迅速朝地上射了一箭。 火焰卷起,同骁白的寒冰相抗。暂时解除了冰晶对她们的控制。 洛婉儿丢掉手中揪下来的尾巴毛,嗤道:“那么大的灵鸟了还这么小气,让我揪一下尾巴怎么啦?” 骁白大怒,反而弃了其他五人,直接朝洛婉儿扫去,瞬间它的尾巴宛若根根钢针,取洛婉儿面门而来,一副不给你个教训不罢休的意思。 蓝涟若倒是很能理解…… 禽类多半很爱惜自己的尾羽,当初洛婉儿手欠动不动就揪她的尾巴毛,只可惜那时候她掉了境界打不过洛婉儿。 第102章 不过骁白可不惯她手欠的毛病。 “涟若,你愣着做什么?你家师尊的鸟要咬人啦!”洛婉儿一边招架一边搬救兵。 骁白攻势猛烈,只不过不啄她的皮肉,偏挑她的衣服啄,不一会儿她的衣服就被啄出来点点洞口。 “不管,谁叫你手欠。”蓝涟若好整以暇地收起了烈鸣,在一旁看戏。 揪鸟的尾巴嘛,只挑你衣服啄也太轻了。 她还不忘煽风点火:“骁白,你快啄她头发!” “你!”洛婉儿七窍生烟,“蓝涟若!你哪边的?” “你猜?” 云弋作画刚作了一半,半弦结印还没结全。 这样的场面,倒是让其他四人不知怎样是好了。 可她们不知道怎么办,骁白目标却很清楚,虽然它狠狠惩戒着洛婉儿,但与此同时它尾巴伸长,分别缠向还没出手的几人,将她们卷起,抛在了地上。 在场这几人方才如梦初醒,迅速排好阵型可还没等她们出手,骁白猛地俯冲过来,它的身体一瞬间扩大了百倍,鸟鸣冲霄震耳,这方才是它的白鸾真身。 它一个爪子提起了洛婉儿、半弦和云弋,另一只爪子则提起了颜婴婴、蓝涟若和洛灵儿,往它背上一抛。 骁白的背羽极为光滑,哪怕颜婴婴想要去抓骁白的羽毛来确保自己别滑下去,但她却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白鸾背上滑下。 然后又被骁白爪子勾住,继续往背上抛。 久而久之往复循环。 当骁白终于玩够了把她们放下来时候,除了蓝洛二人还能站得住之外,其他四人皆是头晕目眩,颜婴婴一头撞到了蓝涟若怀中。 蓝涟若半抱着她,替她揉按着太阳穴缓解不适。 洛婉儿睹此,下意识去寻找洛灵儿,但被洛灵儿没好气地推开了。 “你们回想一下今天的教训,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本鸟先回去了。” 说着,骁白重新缩小回了原来的身体,朝清心堂的方向飞去。 今天这一场对几人的影响都是很大的。 在实力绝对的强者面前,她们甚至连术法都使不出来,哪怕她们知道对手要做什么。 颜婴婴中断了精神力共享,她在思索应如何应对。 那多人赛制时候,很有可能会碰上妖兽,八阶的妖兽可能是要求参赛队伍斩杀,九阶的妖兽则是在妖兽手下坚持时间最长的队伍,极为获胜。 再加上她们今天,并没有什么配合。 若是开始的时候就好好配合,说不定会拖延住骁白一段时间,让它不至于这么快就俯冲下来把她们当沙包玩。 当她对其他人说出这些分析时候,所有人都频频点头,觉得甚有道理。 “半弦师姐召唤出的水龙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师姐的术法两种灵力转化自如,哪怕是骁白,应该也能挡住一下。” 半弦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她向来寡言,哪怕是她师尊一年到头也听不见她说几句话。 “然后是云公子的丹青术。” 刚刚骁白那玩弄她们时候,基本一点灵力都没用,仅是靠体魄,她们便招架不住了。 之所以让半弦先挡一下,其实亦是为云弋争取时间,云弋的丹青召唤无论如何都要比半弦的掐诀化形要慢。 在面对骁白这样时候,最容易打断的反而是蓝涟若了。要是没有人在前转移骁白的注意力,只怕蓝涟若连一箭都放不出来。 骁白和蜃妖王同为九阶,但不能相提并论。 蓬莱洲的那个蜃妖王完全是吃了自大的亏,当活靶子让她们打,再加上并不是用擅长的方向作战,故而才侥幸被拖延时间封印。 而骁白为九阶,开局就不会给她们使出术法的机会。 六人探讨良久,最终由半弦和洛婉儿打头阵,蓝涟若在后瞅准时间放箭,云弋召唤火灵根的灵兽克制一下骁白的冰。 洛灵儿是药修,她有一项自己的术法,那就是分出衍生出红莲附在旁人身上,这朵红莲能对伤势进行修复。 因而场上六人,完全可以当成四个人,颜婴婴只是她们的眼睛,洛灵儿的本体可以看作附在她们身上那朵红莲。 可当几人约定好战术的第二天,她们再度被骁白抓了起来,这次骁白直接绕着若清宗飞了一圈,最终一并打包丢在了清心堂里。 如是扔了小半个月,直到雪仙尊来验收时候,依旧是看见被骁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几个晚辈。 “怎会如此狼狈?”雪仙尊一抬袖袍化为和风,接了这几个,旋即笑道,“骁白,你且下去吧。” 几人已经被骁白折磨得神魂涣散,当雪仙尊本体站在她们面前时候,涣散的神魂瞬间收拢。 在私下中面对雪仙尊,雪仙尊平淡随和近人,可在擂台之上,雪仙尊带给她们的可不啻于九阶妖兽的压迫。 毕竟如果知道雪仙尊这八阶是如何来的,谁也不会真的天真地把雪仙尊当八阶对待。 雪仙尊手中捻着一枚桃花瓣,微微含笑: “我不用剑,只有这枚花瓣,若是你们能拦下,就算你们赢了。” 第87章 虽然只是普通的花瓣, 但这六人没有丝毫的松懈。 就算往日最轻佻的洛婉儿,也凝了凝神,手中凝华悄然覆起一层冰霜。 洛灵儿催动灵力, 五朵血色莲华从她掌心浮现, 依次落入其余五人身上。 颜婴婴将精神力共享权限开到最大, 捕捉雪仙尊每一个动作的细节。 半弦手指翻覆,迅速结印, 一条水龙盘旋缠绕在她周围。 如此严阵以待,只是为了一片花瓣,听上去荒诞, 可若掷出花瓣的是雪仙尊,则合理得很。 花瓣动了。 开始直向颜婴婴的方向冲去,半弦一纵水龙, 挡在了颜婴婴面前, 可花瓣被水一冲并没有软下去, 反而越发锋锐,有种断水冲出的趋势。 刹那间,金甲披上,水金轮转。 只听铿然一声巨响,花瓣撞上了金甲, 高速旋转的花瓣摩擦在金甲上, 发出滋滋巨响,金甲肉眼可见地被它磨薄一层, 被它磨穿是迟早的事。 就在此时,洛婉儿一剑入地, 寒冰灌入水龙之中, 试图限制花瓣的旋转, 但这也没多久,几个呼吸后,只听一声裂冰巨响,那花瓣硬生生破开了冰层金甲,改道朝蓝涟若而去。 在颜婴婴的精神探测下,蓝涟若一箭射出,贮满凤凰真火的箭镞同花瓣碰撞,柔嫩的花瓣虽被弹开,却没有一丝损坏。 花瓣在结界弹跳几下,直接挑着云弋飞了过去,而恰在此时,一声长啸在云弋面前响起。 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虎从云弋画中走出,却不巧被那花瓣割断了一截胡子,气得那白虎咆哮一声朝花瓣扑去。 花瓣滑溜得很,几度堪堪从白虎爪间逃出,耳听又一声清越鸟鸣,一头朱雀亦盘旋在擂台上空,口中喷火,欲将花瓣燎燃。 一时间龙吟鸟鸣虎啸不绝于耳,擂台之上分外热闹,洛灵儿又分出了两朵莲华,跟在白虎朱雀身上。 白虎朱雀是被召唤出的灵兽,也会受伤,她的疗愈术也对之有效。 朵朵冰蓝色的莲华追着那花瓣绽放,莲叶攀长,试图将花瓣封锁。与此同时上方结界上方火雨落下,冰遇火升腾出滔天雾气,吞没了整个结界。 而雪仙尊好整以暇地看着晚辈们,心道她们配合得还算不错,索性便收了神通…… 下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识海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眼前黑了一刹。 这个小没良心的。 弑师是吧? * 花瓣灵力猛地暴涨,将六人都抛飞了出去,随之花瓣也失去了刚刚的鲜活,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颜婴婴倒还好,她和蓝涟若被炸飞的是一个方向,当她从结界上弹回去时候正好落在了蓝涟若身上,但洛婉儿可没那么幸运了,洛婉儿距离花瓣自爆的中心最近,这一炸至少炸断了她几根肋骨。洛灵儿忙跑过去帮她治疗。 至于半弦和云弋,她们距离爆炸中心较远,只是被炸得浑身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并没有什么其他影响。 “行,算你们赢了。”雪仙尊挥挥手,花瓣飞起重新回到她手上,她目光瞥向云弋,“扶风山谷那孩子,你也应该准备突破了。” 云弋目光错愕:“突破?” 她已经卡在六阶巅峰好久了,虽然这期间有很多次境界略有松动的迹象,但始终也没有成功突破。 就像一块巨石卡在了她突破的境界上。 可雪仙尊眼光极准,要是雪仙尊所说,应该不会有错。 她激动的攥紧自己的袖口,真的要突破了么?七阶,到了七阶,她就可以像烈鸣仙子蓝涟若和凝华君洛婉儿有自己的封号了。 “既然我们的小道友要突破,那这几天就都好好歇歇,劳逸结合才能做事嘛。”雪仙尊笑着,挨个拍了拍肩膀,直到拍到颜婴婴时候,她敛了敛眸中笑色: 第103章 “就是你这小没良心的,连你师尊都敢打。” “弟子……” 颜婴婴慌了,刚欲辩解,蓝涟若却拦在了她面前: “师尊要罚就罚弟子吧,婴婴还小,要是罚也是弟子管教不严。” 不知怎么,雪仙尊感觉一根回旋镖猛猛扎到了自己身上。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管教不严?要是单论管教不严的话,是不是还得到头罚她这个当师尊的受害者? 雪仙尊抬了抬眼睫,指尖戳了戳颜婴婴前额,又拍了一下蓝涟若的头,把蓝涟若拍得腰一弯,和颜婴婴几乎一边高。 “师姐妹开始抱团欺负师尊了,世风日下,成何体统。本座命好苦啊。” 说着雪仙尊要拿帕子擦不存在的眼泪,却转头瞥见骁白在偷笑。她翻书一样变了脸色,顺手一掷,刚刚那花瓣瞬间贴在了骁白眼睛上。 骁白爪子乱抓,拼命想要将这朵花瓣摘下来,可花瓣就像牢牢长在了它眼皮上一样。 它只是一只柔弱可怜无助的小灵鸟,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它啊! * 云弋要择地方闭关突破,冲击七阶,半弦也受此影响也开始闭关,六缺二,也没法训练。 洛灵儿照例往药堂去,不仅要帮助司药长老炼丹,也要代替司药长老教导一下手下的弟子。她们现在都是五阶以上的修者,虽说不用上课,可就像报复那天颜婴婴用精神力刺了一下自己的识海,雪仙尊特地给三四阶的弟子安排了一门精神力的课业。 虽说并不是必修的课业,但关于精神力一道开设的讲堂向来寥寥,基本没有专门研究此道的,关于这些的书籍更是良莠不齐。 颜婴婴被派去给他们授课。 只是当她刚走进讲堂时候,赫然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连忙精神力一扫。 蓝涟若指尖凤凰真火萦绕,正对着几个男弟子,他们缩在角落里面,连声求饶。 “怎么了?” 颜婴婴走进去,恰好一烧焦残页落在了她面前,她定睛一看,上面正绘着一男子和一女子赤条条抱着,女子还特地拉出来了一个标准,隐隐约约能从还没有烧完的焦页看见一个“婴”字。 “涟姐姐。” 她温声开口,伸手覆上了蓝涟若的指尖。 凤凰火焰随之熄灭。 蓝涟若看向她,眸底的怒火转为柔和,旋即扫了一眼那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男弟子,冷声道: “你们几个,去禁闭室关一周。” “凭什么啊?”一个男弟子见颜婴婴到了,反而来了劲,“大师姐,若清宗哪条规矩,规定了弟子不得看春宫图的?” 确实没有这条规矩,蓝涟若一滞。 见蓝涟若顿住,那男弟子笑得越发得意:“我就看了怎么样?全天下重名重姓的那么多,大师姐怎么这么确定我看的就是颜师姐呢?” “对啊对啊。” “凭什么啊,大师姐?” “办事也要公道办,总不能因为你是大师姐为所欲为吧?” 他身后几人连连起哄。 他丝毫不掩盖淫邪的视线,在颜婴婴身上黏腻地扫了一圈,羞辱道:“你看这颜师姐,这身段,这姿色,享受起来也不知道如何……” 颜婴婴紧紧拉住蓝涟若的手,生怕蓝涟若在讲堂里伤了其他无辜弟子。 旋即她浅浅一笑:“然后呢?还有什么?” 那男弟子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将颜婴婴的问题当成了纵容,嬉皮笑脸:“颜师姐,要不你今天晚上来我房间里,我们好好探讨探讨课业?” 他已经事先打探好了,颜婴婴不过五阶的修为,他也是四阶水平了,估摸着不会差多少。 由是他扬起了下巴,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迷人,其实极为猥琐油腻的笑:“颜师姐,我的水平还是有些的,恰逢年轻力壮的大好时候,一定能把颜师姐伺候得舒舒服服……” 下一瞬,他骤然感觉下,体一凉。 “涟姐姐,这里我能应付。”颜婴婴踮起脚尖,附在了蓝涟若耳边,轻轻道。 饱满的胸脯在蓝涟若背上蹭了一下,蓝涟若没来由地耳畔重新想了一下那男弟子所说的肮脏话,她心中又是一怒。 与此同时,一双手抓在了她的手腕上,手臂从后环住了她的腰。 “涟姐姐。” 声音又软了软,在尾音还带上了挑逗的小勾子,如一池春水朝她漫过去,浇灭了她心头怒意。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我的……” 那男弟子杀猪一样的惨叫声骤然响在了整个讲堂里,讲堂之中所有弟子齐齐捂着耳朵躲了出去。有好事的还趴门瞧。 只见那男弟子亵裤脱下来一半,在两腿中间应该有的那点东西…… 空空荡荡,了无一物。 而颜婴婴依旧笑意浅淡,回眸扫向趴门口看热闹的弟子。 那几个弟子连忙把头缩了回去,缩得比清宁池的那头大王八还快。 在场所有长了那二两肉的无一不精神为之一震,纷纷夹紧了腿,不敢动弹。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戕害同门,你这要……” 颜婴婴目光一扫,依旧是笑着的,但还是让那男弟子骤然闭紧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谨言,慎行。做到这四个字,七天之后自会长好,要是做不到嘛,我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颜婴婴将蓝涟若推出了讲堂,但声音还是让屋里屋外清晰可见,“不然要是长了半根,或者根本不会再长的,我可不负责。” 第88章 有这样一个杀鸡儆猴, 整个讲堂的秩序都格外的好。 台下的弟子们纷纷记着笔记,丝毫不敢懈怠。 偶尔感觉有怨恨的目光往她身上落,但她只是迎着这目光回看一眼, 那目光瞬间低下, 不敢抬头。 * 南苑之中, 华灯初上。 暖融融的灯光下,颜婴婴拥衾与蓝涟若对坐, 蓝涟若正整理机巧鸟的信息,代替雪仙尊向其他堂传讯。 如今临近年关底,事情也不多, 她处理完见颜婴婴还在看着她,又想起白日之事: “所以说你真的把他……”蓝涟若比了一个剪刀的手势。 “我倒是想,但到时候接不回去还得让司药长老或者灵儿见这等腌臜之物。司药长老和灵儿于我无冤无仇, 何苦脏她们眼睛?” “那你是做了什么?” “障眼法而已。”颜婴婴轻笑着, “涟姐姐可以当成, 这是一种精神力的术法。就像这样。” 旋即她将手覆在了蓝涟若手上,旋即松开,蓝涟若发现自己的手竟消失了,她也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仿佛这只手原本就不长在这里一样。 但很快, 颜婴婴又吹了一口气, 蓝涟若那只消失的手又好端端地回来了。 “的确神奇。”蓝涟若转了转手腕,暗自赞叹精神力术法的奇妙。 只不过她并没有问颜婴婴是从何时修得的精神力术法, 精神力这种东西,是所有流派中最难修的, 因为它实在过于贴近本源。要是领悟到了一点就透, 领悟不到再解释也听不明白。 人人都有精神力, 但精神力并不擅长进攻,因而战乱的岁月里,为求自保,修者选的无非也就是灵修体修的路子,而不是追求精神力这样虚无缥缈。 因为修炼精神力这条路一直都没形成自己的体系。 若是颜婴婴愿意,恐怕她都可以成为精神力术法的一派宗师了。 可倘若颜婴婴专攻了精神力,她这一身从颜如烟那里继承的三昧真火灵根恐怕也荒废了。 颜婴婴正清理着储物戒指,用清洁术将蜃妖留下的腥气上上下下驱逐了一遍,她不知道蓝涟若在想什么,只是感觉蓝涟若看她的目光多了几丝稠密。 她抬起眼睫瞥了蓝涟若一眼,目光交织之时,却又朝两旁散了去。 只是颜婴婴抬起手,捏住了蓝涟若的下颌,不让她视线乱动。 “涟姐姐。” 颜婴婴盯着蓝涟若的眼睛,声音带着笑意,她的眼型轮廓就是那种柔和的,眼角挑起,越发妩媚娇娆,相衬之下她的声音亦柔软得能溢出溶溶春水。 仅仅是称呼一声,便让蓝涟若有些移不开视线了。她不由得想起了颜婴婴小时候,那双眼睛沁着水色,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她。 对上如此视线,她确实很容易心软。 烛光暗了又剪,剪后又暗,往往复复几个来回,颜婴婴素手执着剪子,一点一点挑着烛心。 蓝涟若笑:“其实明明术法都可以解决的。无需这样麻烦。” “若是万事都用术法解决?日子过得和木头有什么区别?” 颜婴婴抬起头,从桌下轻轻将手伸到了蓝涟若怀中,蓝涟若也顺势钩住。 颜婴婴莞尔:“能和涟姐姐这样安宁的日子,便理应好好珍惜。” 她望着窗纸上烛火的剪影,弯了弯唇角。 今夜就寝时候,颜婴婴提出要和蓝涟若分开睡。蓝涟若略有诧异。 第104章 “若是你夜半身子又不好了怎么办?不如在一处睡,我还能照应到你。” 颜婴婴摇摇头:“和我一起睡时候,涟姐姐也经常不得安寝。若是我有什么不舒服,我会和涟姐姐说的。” 蓝涟若眸色轻微沉了一下,终究缓缓道: “也好。” 其实她考虑出发点则如下: 两人之间虽然是师姐妹,亦拥抱亲吻过,可终究并非正儿八经的合籍道侣,现在颜婴婴不再是懵懂无知小孩子的年纪。 倘若是两人成功合籍还好,未成的话夜夜同师姐一起睡,对颜婴婴的声名亦不好。 反正她也能靠凤凰血契对颜婴婴的状况进行感知。 旋即她补充了一句:“你若不好了,我便进来陪你。” 回到自己的房间,颜婴婴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无影剑,取了下来。 无影剑锋锐轻巧,刚好适合她做这些事情。 更重要的是,无影剑它并未被任何灵力烙印,它属于一把无论何种属性都可以使用的佩剑。 她对准面前的香料,剑芒飞快,令人眼花缭乱。她和雪仙尊学过一段时间剑法,以快为主,但其实她的快更偏向弄个唬人的花样,真论快捷,她比不过荧惑。 荧惑应该也算活了下来吧? 既然荧惑能活下来,也算是原来死去的人可以转变。洛灵儿也会无事的。 想到这,颜婴婴心头阴云散去,她放下无影,抚了抚身上桌上的碎末,这块便是合久欢了。 她想裁一串合久欢的手串给蓝涟若,这些天她留心了蓝涟若手腕的粗细,再雕琢揉圆了珠子,用红线串好。 合久欢的香气不重,戴在身上只是淡淡的,经久萦绕不衰。 对着烛光,宛若玉珠的香串光泽莹润,颜婴婴微微一笑。 合久欢并不贵重,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蓝涟若。 现在她知道的能称得上贵重的,也只有那一份,上辈子她误打误撞拿到的机缘。 * 冬去春来,展眼间便到了新苗抽枝的三月天,颜婴婴刚结束练剑,收剑回鞘之时,忽地剑锋上落了一朵桃花。 完全是下意识的,她抬头朝天上看去。 “荧惑?” 荧惑从墙上跳下来,她的身法更轻盈了,乌衣少女站在她面前,投落纤细的影子。 “师尊在清心堂。” 荧惑说话依旧言简意赅:“她让我先来找你。” 师尊? 颜婴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荧惑的师尊是冥水桃枝。 等等等等,冥水桃枝! 她来做什么! 还让荧惑来找她? 面对她的震惊,荧惑丝毫没有意外,她坐在花圃周围的石槛上,编着竹哨。 在冥水桃枝那里她编不了这些东西,冥水桃枝府上百花皆修得成精怪,不好下手。 编好竹哨,她放在唇边吹了吹,悠扬的声音响起,音调高昂,似无忧无虑,但细听却莫名有种凄婉之音。 颜婴婴方才想起来,荧惑其实并非人身,非人非鬼,早已不在天道约束内,五行制约中。 一曲终了,荧惑方才放下竹哨,回答了颜婴婴的问题。 “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 “你不还认识涟姐姐么?” “不熟。” 颜婴婴心中说,其实我们也没熟到哪去。但这话实在太伤人,她说不出口。 因而只能问:“要去山下转转么?” 有客来此,总要尽尽宾主之仪。 荧惑怔住,旋即点了点头:“好啊。” 哪怕荧惑这样情绪寡淡的人,颜婴婴也能从她的语气听出三分期待来。颜婴婴她共情能力向来强,心头难以忍住的酸涩泛起。 若是她没有引导蓝涟若进花桥客栈,等蓝涟若自己顺天命走到这里。 会不会荧惑已经化成那具白骨了? 阴灵体哪怕超脱三界,但并非不死不灭,也能被吞噬掉所有,最终和人死亡之后留下的一样。 一抔黄土,掩没白骨。 她的目光幽幽,看得荧惑有些不解。 “有人让你不高兴了。” 荧惑忽而想起问题是不是出自在自己身上,她顿了顿: “是我么?” 颜婴婴摇摇头。 “不是,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过去……”荧惑叹道,“关于过去,我想不起来了。” 颜婴婴怔了一怔,抬眸朝荧惑看去,此时荧惑放下了竹哨,那双眸子之中仿佛有黑色的火焰蔓延。 “师尊不想让我去想。”荧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的手指细白光洁,指尖泛着微粉,很健康的颜色,看不出已经非人身,旋即她轻声道, “我想,我的过去应该犯下很多恶孽。不然,师尊她大概不会阻拦我修医道。” 颜婴婴对此无法做出评价。 虽然她很清楚,荧惑所犯下恶孽的根源,到底还是那个控制她的“那位大人”。 只是荧惑的双手的确沾染了血,她背后实在背负了业障。 她想了想,也只岔开话题:“走吧,我们下山看看。” 清水镇的夜市在初春时候便已经很热闹了,街上热粥汤圆的暖气,驱散了料峭的春寒。 颜婴婴同荧惑并肩行走在街巷之中,此时临近上巳佳节,华灯如昼,不少姑娘和女伴一并出来看灯赏景。这里民风颇为开放,亦能看见一并行走,时不时趁人不注意勾手搭肩的姑娘情郎。 两人在一处小吃摊旁坐下,颜婴婴给荧惑点了一份汤圆。汤圆是黑芝麻馅的,除了甜与软之外,荧惑并吃不出什么滋味。 只是心中却又有几分欢欣的情绪弥漫。 “人的饮食,如此平淡,却吃得心生欢喜。”荧惑放下汤勺,擦了擦嘴角的汤汁,缓缓看向不远处卖糖葫芦的摊贩,糖葫芦红艳艳的,上面浇的糖汁映着华灯,光彩柔和。 一串糖葫芦递到了她面前。 “你看它好久了。”颜婴婴笑道,“我猜你想吃,我之前也喜欢。” “之前?”荧惑顿了顿,“为何不是现在?” “之前经常吃药,小时候怕苦,总要有点酸甜调和药的苦。”颜婴婴在荧惑对面坐下,笑了一笑,“现在吃习惯了,倒也没什么。” “那现在不喜欢么?” “现在其实也喜欢的,只是不像之前那样非它们不可了。” 荧惑这样较真的性子让颜婴婴有些头疼,只是想起荧惑的过去,她的耐心也便多了几分。凡荧惑所问,一一详言。 * 蓝涟若一天都在外面帮雪仙尊办事,晚上才回到南苑,竟发现颜婴婴不在南苑。 她转头便去问了洛灵儿,当她找到洛灵儿时候,洛灵儿正在被药材淹没的柜台后记账,显然不是能抽时间同颜婴婴出去的样子。 被任务堂的人拐走了么?蓝涟若暗自思量,又跑到任务堂一问,结果还是没有。 莫不是被雪仙尊叫走了? 当蓝涟若赶到清心堂时候,只见清心堂之中那股九悠香的气息格外浓郁,几乎要把清心堂腌成花妖府。 蓝涟若嘴角轻微抽搐,预先有了心理准备,她进了门,刚好看见冥水桃枝和雪仙尊正推演论法。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她绝对能找过来。” 雪仙尊笑而不语。 冥水桃枝亦含着笑,她一拨幕篱,重新遮挡住了容颜,顺手将一枚花瓣递给了蓝涟若。 “拿去吧,顺着这枚花瓣,你就能找到她们了。” 看蓝涟若还愣在原地,冥水桃枝禁不住抚掌而笑: “痴儿,再不去,你家婴婴就要被我家荧惑拐跑了。” 蓝涟若如梦初醒,慌忙接过花瓣告退。 第89章 “你这让我想起了, 当初阿涟和阿婴也是这样过来的。”冥水桃枝眸底弥漫起了淡淡神往,终究化为一声叹息,“那时候阿婴和如烟要好, 阿涟生怕阿婴跟如烟跑了, 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在婴窗前打铺盖睡露天。其实明明阿婴除了她谁也不让碰。” 思及往事, 偶尔一念之间的莞尔,到终究也会化作怅然。 雪仙尊摇了摇手中扇子:“只可惜她情智未全。” “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连囚禁她的那群,只要待她语气和善些,她都会以为他们是好人。”冥水桃枝叹道, “只不过婴婴不是。” “我亦没想到,如烟竟能做出如此事。以此身成为阿婴的容器,其实也是我的问题, 当初她给婴婴起这个名字时候, 我就应该预料到了。” 曾经雪仙尊也为颜如烟的怀孕暗自黯然过, 她那段时间,发疯一样逼问着颜如烟那人是谁,到底是谁让颜如烟怀了孩子。可颜如烟始终保持缄默。 唯独对她透露的便是孩子的名字,以后她的孩子就叫婴婴。 在颜如烟濒死时候,颜如烟头发凌乱, 因为毒发满面青黑, 七窍流血,完全辨不出原本的无双风华, 紧紧拉着她的手,重复着这句话—— 第105章 “以后这个孩子, 就叫婴婴。” 她当时不解其意, 但奈何是颜如烟的孩子, 她也便接了回去,悉心抚养着,却从来没有往婴的方向去想。 再回想起当时,那一句句“婴婴”,就是对这孩子真正身份的暗示。 当初那个和她们一起的婴,乃生于当今这天道之前更悠远的岁月,乃居于天道位格更上的金身婴童,司掌天数气运。 不知轮转多少代天道,当今的天道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将她诱骗囚禁起来,以她的运数为己用,以避免天道按照规律定然会走向的式微覆没。 婴的存在原本只有天道的几个高层知道,但奈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婴的存在很快被凤凰神发现了。 彼时的凤凰,尚且是天界神明,她并不满天道囚禁婴的事,干脆私自放走了婴,自己也隐去身份入了尘间。 婴落入尘间,脱离原本的空间她再不能保持孩童模样,很快就长成一个妙龄美人。可她的心性依旧是孩童一般懵懂,在街头漫无目的乱走时候,碰上了结伴历练的雪仙尊等人。 “那时候阿欢还在,她向来风流,她那时候估计只想挑逗一下美人,却不想真把美人拐了回来。” 冥水桃枝颔首:“可惜她只能拐人,还是抱不得美人归。” * 千年前,北域。 此时的大陆并未被后来的各门各派割据,只是分东南西北四域,北域距魔界最近,但有茫茫雪山阻隔,除了过来交易的魔族很少会跨过皑皑冰雪来此。 魔族渴望着人界的火食机巧,而人界亦觉得魔族的东西神秘有趣,久而久之在接壤之地形成了市集,今儿演化成了规模不小的城池。 城池用青石围砌,城门亦是玄铁筑成,上书龙飞凤舞的“桂芷城”三个大字,卯时开,酉时闭,塔楼上点着长明灯,用于夜晚照亮。 “提到魔界感觉好玩,他们的那位凤凰魔尊都皈依了天界,如今这魔界,到底算是魔还是神?” 一行修真者装束的人有说有笑进了桂芷城,皆是女子,刚刚那个正和同伴们开玩笑的女修偶一瞥见那守门小哥俊俏,暗暗抛了个媚眼。那小哥呆立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行啦阿欢,别逗引无辜人了。”端木雪笑道,“有冥水一个还不够,你非得把我们的行踪昭告天下不是?” 名叫阿欢的女子耸了耸肩,倏地一转身,将带着浅粉色幕篱的女子帘子掀开,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流转,城门口排队的人也不急着进城,齐齐朝那粉色幕篱的女子看去。 “阿欢,你……” 冥水桃枝又羞又气,连忙放下了帘子,伸手作势要打阿欢,可阿欢身形灵巧得很,跟条泥鳅一样,嗖一下往人群里面一钻,就不见了踪影。 “阿欢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贪玩些也正常。”颜如烟的手搭在了冥水桃枝肩上,拦住了要她要去追阿欢的脚步,“我们还是快进城吧,这么多人盯着我们看,迟早要出乱子。” 一听这话,几人忙加快了脚步,进了桂芷城。 桂芷城街道宽敞,繁华热闹,时不时能看见头上长角的魔操着不熟练的人话和店主摊贩讨价还价,也有眉眼阴郁的魔修挑挑拣拣修行功法,同样也有各种刚化形的小妖走一步跳一步,在街巷来回穿梭。 这里便是桂芷城,是所有族群都有容身之处的桂芷城,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被追杀。 “阿碧约我们在景和茶楼见面,还差半个时辰。” “也不知道阿欢上哪去了,进了城就到处乱跑。”雪仙尊揉着眉心,叹道。 冥水桃枝在一旁打趣:“有什么能让我们阿雪露出这种老气横秋的神色,也只有阿欢了。” “等等。” 颜如烟感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猛地一抓,竟揪出来一个穿着隐息障的女修。 再定睛一看,正是刚刚跑掉的阿欢。 只不过不完全一样,阿欢正搂着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女孩。 女孩梳着双鬟,双鬟上系着鹅黄丝带,一身淡粉色的裙子,双颊饱满,唇红齿白,看着乖巧可爱。 端木雪:“……” 冥水桃枝:“……” 颜如烟:“……” 面对着三人的目光,阿欢跺了跺脚,辩解:“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就是那个意思。”一个声音茶楼的二楼窗口传来,琉璃碧站在窗边看着她们,“别在下面守着了,我早就到了。” 五人在茶楼二楼包间中聚首,却不想那小姑娘也跟了进来。 面对着四人审视的目光,修欢都快急哭了,她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次真不是我,我真没有诱拐小姑娘的意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就相信一下我的人品好么?” 琉璃碧冷静地说出了四人的心声:“不信。” “你们欺负我,坏人!都是坏人!” 这几人笑闹成一团,但小姑娘却很反常的安静,一直呆呆地站在角落里,玩着自己的手指。 “都消停消停,你们看看,你们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傻了!”修欢一拍桌子,假装刚刚蓄意诱拐小姑娘的不是自己,豪气云天地走了过去,“小妹妹,你家是哪里的啊,姐姐带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小姑娘声音很细,虽然十三四岁大,但还是格外奶声奶气,像是六七岁的样子,她往墙角缩着,拼命摆着手,“不要,他们会把我关起来。我不想在那里待着了。” “这……哪有这样教育孩子的?”端木雪皱了皱眉。 “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啊。”颜如烟走了过去,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 却不想小姑娘刚刚很安静,同颜如烟对视时候哇一声哭了出来。颜如烟搂着小姑娘,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慰她。 “怎么了?要是谁欺负了你告诉姐姐,姐姐找他们算账。” “没有,没有。”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我,我是自愿的……” 这样的话让几人都感觉莫名其妙,不过鉴于只是个小姑娘,说不明白话也是正常的。小姑娘死活也不说出自己家在哪里,让几人格外为难。 她们是结伴出来游历的,还准备去魔界的一个秘境历练一番,要是带着这小姑娘,束手束脚的不方便。 再加上小姑娘的来历也是个问题。 小姑娘穿着讲究精致,应该是从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女儿,身上并没有灵力,不像修真者。桂芷城这样偏僻的地方,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户人家小姐是怎么跑过来的? 大概还是有家人来桂芷城办事,小姑娘趁机跑出来了。 为此她们索性在桂芷城先待几天,四处张贴告示让人来认领这小姑娘,但除了遇上几个人贩子想要冒领之外,并没有小姑娘的家人来寻。 只不过小姑娘实在可爱,几人留在桂芷城这些天遍轮着逗弄小姑娘解闷,直到第三天颜如烟才想起来问小姑娘的名字,若不是她问,其他那几个压根没想起来问这个最浅显的问题。 “我叫婴。”小姑娘犹豫了半晌,方才道。 “姓什么呢?”颜如烟耐心地问。 “姓……”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摇了摇,“我没有姓。” 颜如烟徐徐引导:“怎么可能没有姓,你再想想,你家里面的人都姓什么。” 小姑娘又想了想,还是执拗摇着头:“没有,我就是婴。” 静默片刻,冥水桃枝徐徐开口:“提到这个,我想起来一个流传在我们花灵一族的传说。” 修欢毫不犹豫拆台:“是花妖。” “就是花灵。”冥水桃枝睨了修欢一眼,不满纠正道。 修欢小声嘟囔着“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马上就被琉璃碧捂上了嘴,四人齐齐看向冥水桃枝。 “花灵之中有一脉,莲华他们在上头,有的时候会下来和其他花灵会面。跟我熟识的那位曾经提起过,上头囚禁了一个婴孩。” 修欢嗤笑一声:“这和这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这小姑娘的行事作风,很像个孩童么?” 此言一出,房间里登时沉默了,冥水桃枝这话虽然没什么来由,但确实……很有道理。 可若是相信这小姑娘是从天上来的,也是在太荒诞了。 “这怎么可能……”这沉寂弄得修欢心里发毛,她刚想笑着打岔,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不错,她就是那个婴孩。” 第90章 几人齐齐往窗口望去。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子, 一身火焰暗纹黑衣,头上斜斜插着一枝凤凰衔珠发簪,流苏垂到耳畔, 尽管是从窗户翻进来, 那流苏却一点不摇, 极尽仪态。 “你你你,你是谁啊?”修欢登时将她的法器取了出来, 充满戒备地问。 “在下涟。”女子拱了拱手,“不才忝列当今魔尊。” 第106章 随着一股凤凰真火热浪扑面而来,如此威仪让她的身份不容置疑。 “……” “!” 如此开门见山的自报家门让在场五人都难免摆出防御的架势, 旋即魔尊凤凰轻轻笑了笑: “几位小友,可以把那几位女孩还给我么?” “不行。” 修欢断然拒绝:“绝对不行!” “哦。”凤凰有些为难地扫视了一圈,“那既然这样, 我就在这里加入你们好了。” “……” “……” 五人彼此对视, 谁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候那小姑娘却伸出手,扑上去钻到魔尊凤凰怀里:“姐姐,姐姐抱,凤凰姐姐抱。” 端木雪:“……” 冥水桃枝声音凉凉:“阿欢,你是不是教她什么东西了?” 琉璃碧不忘补刀:“你说呢?难怪这几天这小姑娘这么怕阿欢。阿欢也算是罪有应得。” 颜如烟沉默片刻, 挪了挪位置, 重新坐回了端木雪身边,扶额叹息:“阿欢啊, 你这真得改改了……” 修欢咬着下唇,试图辩解:“可她一次也没让我抱啊。连我拉她的手她都不让。” 虽然魔尊凤凰略有讶异, 但还是将小姑娘抱入了怀中。论心性固然婴还是个小姑娘, 但论年龄, 恐怕这整个房间里面的人加起来都不如她的零头。 毕竟她自己也是还不到三十岁的凤凰。 魔尊凤凰瞥这一行人的装束和行囊准备,大抵推测出她们是想去魔域。 恰好,与她同路。 “若是要去魔界往川秘境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凤凰淡淡道,“我去那里有点事情要办,顺路。” 其实五人本来并不敢信魔尊的,但奈何魔尊凤凰这么说,她们又不敢不去。 往川秘境之行原定十天,是她们听说往川秘境环境恶劣,阴晴不定,毒瘴纵横,妖兽盘桓之后才定下来的。但这些她们竟都没遇到。一路埋锅做饭、扎营露宿,搜寻遗迹,从未出现任何差错。 若非偶尔遇到同是来寻宝的人类修者或者魔族的狼狈样,她们都怀疑进的不是一个秘境。 “她喜欢你们,她想让你们幸运。”魔尊凤凰对这种情况模棱两可地解释着。 彼时的她们觉得这是戏言,毕竟谁也不能往这小姑娘就是执掌世间之气的神明身上想,修欢更是借此机会凑上近前: “小妹妹,你对我们这么好,来让姐姐亲一下。” 旋即,那小姑娘抬手就把修欢按了回去,旋即她抬头朝魔尊凤凰伸手,声音柔柔软软:“凤凰姐姐亲。” 众人看修欢吃了一嘴灰的狼狈样,忍不住大笑。 某花妖的嘴一向刻薄:“总有人意欲调戏不成,为人作嫁。” 在她们看来,婴亲近凤凰尊也是正常的,真要按照冥水桃枝所说婴就是被上面囚禁的小姑娘,两个都是从同一地方来的,关系本身就比同她们近一层。 这秘境之行还有一点出乎意料的便是,这小姑娘的成长速度未免太快了。 刚进秘境时候,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待她们结束行程出了秘境,这小姑娘身段却长开了。 冰肌玉骨,眉眼含情,行动娇娇柔柔袅袅娜娜,仿若世间最美的娇花在她们面前悄然绽放。 修欢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怎么这长得这么快。” 颜如烟略一沉思:“这可能真是传说之中掌管运道的那位,据说掌管运道那位神明本体就是个婴童。” 修欢不解:“这有什么关系?” “天地运势,若因喜恶而定,则迟早会大乱。”颜如烟如此解释,“而若是婴童懵懂无知,加之不见外物,受此影响很小。” “此便是无情了。”琉璃碧亦补充,“无情并非完全负面的意思。对万物没有牵挂没有留恋无喜无怒无憎无爱无恶,方才能天然无情。” 修欢听得不解,却见其他人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也不好多问。 殊不知,在场的端木雪同样听得云山雾绕。 这些听没听懂无所谓,这不影响一点,同她们在一起的小女孩已经变成大姑娘了。 “我要是这位魔尊要有多好啊。”修欢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也太漂亮了吧。”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要是你让你未婚妻知道了,看她打不死你。”端木雪总算能插进去话,直接拆了修欢的台。 修欢一下子蔫了,还在嘴硬:“这有什么,谁不爱看美人啊?阿雪,别告诉我你不爱看。” 修欢转头去捅端木雪,却不想端木雪正挽着颜如烟的手臂,把玩着颜如烟的头发,格外悠然自得。 修欢:“……” * 其实和魔尊涟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她们发现魔尊并不是她们想象之中的那样,除了操纵魔气而不是灵力,有时候会露出凤凰尾巴之外,和她们也并无差别。 可婴还是那个小女孩一样的行事作风,那么大的姑娘了天天粘着凤凰,要抱要哄要喂饭要洗澡…… 但众人皆知,原本婴是没有这些需求的,全都是修欢自己欲行不轨让婴学到了还有这么多亲密的举动。 “是她当初自己封了情智。”凤凰对她们如是解释,“因此她大部分时候和顽童没什么区别,虽然情智现在应该逐渐解开了。” 靠着自封情智保持婴童的样貌,当情智的封印松动了,便会有些许流露出来。这从婴身形成长速度如此快可以窥见一斑。 当然松动封印,亦少不了修欢的催化。 修欢委屈:“这么说,都是我的问题了?” 四人齐齐看向她,声音整齐划一:“你自己说呢?” 与魔尊凤凰有这层关系,她们自然也成了魔界的座上宾。虽然魔域魔气缭绕,不是地火炎炎便是冰寒彻骨,并不适合人生活,不过在魔域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几人的精神力倒发生了质的飞跃。 几人天赋不差,修为也跟得上,冥水桃枝最先到达九阶,成了扬名天下的大妖。紧随其后的是颜如烟。 甚至连一向以修行困难著称琉璃氏出身的琉璃碧也到了九阶。 短短五年期间,如果不是端木雪渡劫时候被天劫劈得心烦意乱,挥剑把自己那道天劫砍得稀巴烂,她们几个大概也是全员九阶。 “墨墨迹迹,也不给个痛快。劈我的速度都没我劈它快,活该被我劈了。” 每每想到这事,都能听见端木雪怒斥雷劫,几人只得勉强陪笑,谁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斩断了自己那份雷劫,相当于斩断了自己成神的运数。 此时的婴破开情智,但破开的情多智少,这么大的姑娘,还天天同魔尊凤凰出入成双寝居成对。那靠在魔尊身上软成一滩水的样子,看得修欢眼馋得很。 “阿欢你这个合欢宗出来的,倒说说这小姑娘你看上哪了?别告诉我你只看上了脸。”瞥见修欢那跃跃欲试却不得机会的目光,端木雪很快将矛头转移。 修欢不服气:“你们这些人只看脸,肤浅!你们就不知道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么?” 这等理由…… 着实令人无从反对。 三天后,不知怎么,婴从涟房间里出来,发髻松散衣带半解,往日那无忧无虑的笑化成了深深的愁容。 连带着其他几人也跟着愁起来了。 颜如烟先开口:“怎么了,阿婴?” 婴只管揉着眼睛哭,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是不是阿涟欺负你了。”颜如烟试探性地问,摇了摇婴的手臂。 婴和这些人关系也很亲近,当然除了那三番五次想要借机“轻薄”她的修欢,自然修欢也从未得手过。 “没有,没有……” 哪怕话这么说,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哭得人不忍直视。 端木雪连忙拍掉了修欢准备拿盆去接婴眼泪的手,凑过去挡在修欢面前。 “阿婴,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好。我们都会帮你的。” “烟姐姐,雪姐姐。”婴抽噎了一声,终于开了口,“涟姐姐不让我和她一起睡了,还说让我把衣服穿好。” 一时间修欢感觉数道凉飕飕的目光朝她而来,像寒冰,像刀子,像各种冷而锋锐的东西,几乎要将她千疮百孔。 这房间她实在待不下去了,刚想从窗户逃下去,但此时琉璃碧掌心琉璃塔光芒一闪,她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冥水桃枝上去把她衣服使劲抖了抖。 几本散落的小册子掉在了地上,冥水桃枝蹲下翻开,眼睛就像被什么灼了一样,迅速合上。 “你昨儿给阿婴看这些了?” 修欢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沉默着点了点头。 勉勉强强争辩:“……这可是我们合欢宗的必读教材。” 第91章 虽然曾经有这一段往事, 可婴终于还是和凤凰走到了一起,虽然婴还是情智不全的样子,但只限于智一道, 在情方面, 婴简直比修欢还发展长足。 第107章 她生得婀娜窈窕, 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并利用这一点时常衣衫轻薄, 时不时挑逗魔尊凤凰,坦率到并不避人。 比如有意将衣襟往下拉一点,在梳发时候故意落下一绺头发, 再或者松系带子,行动时故意脚下不稳,却又每次都稳稳朝凤凰那边摔下。 这些学得比合欢宗的修欢还更上一层楼, 天生媚骨的冥水桃枝在她这样直率的挑逗之下都自知毫无竞争力。 “这总得叫我一句师尊吧。”修欢不死心, 幽幽道, “要不是我,她哪能进展如此神速?” 端木雪横了她一眼:“得了吧你,平白祸害人小孩子。” “这也不算祸害,我这高低也算个红娘……” 端木雪则很平静:“为人作嫁的红娘也是红娘。” 修欢双手环胸,转过脸去:“哼!” 颜如烟在一旁翻着古籍, 闻此微微抬起了头: “阿欢你也快成婚了。等你和你未婚妻成了婚, 也应该收收心。这样在外处处留情,对谁都不好。” 修欢为人风流, 常流连歌舞秦楼楚馆,偶然间的露水情缘也不少, 在座几人都心知肚明, 之前亦规劝过, 但奈何修欢根本收不住性子。 “你你你,你让一个合欢宗的不处处留情。”修欢像是听了什么大不了的话,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你这简直是侮辱合欢宗的人!要是合欢宗的人能收住心,不如改修无情道去!” 端木雪嗤笑一声:“无情道啊,早知道你家里真应该送你去无情道。你为了道行也不能出来祸害其他小姑娘。” 话到如此,终究还是到了谈起今后的话题。 几人出门漂泊久了,都想找地方安定下来。修欢现在临近婚期,再不回去就要被家里扬言把腿打断;琉璃碧也得回琉璃氏一脉着手继承家业;冥水桃枝则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府邸,种了无数花儿草儿,想就此隐居行医,再不介入争端;端木雪和颜如烟都要回自己去找师兄和师妹们。 而婴自然跟着凤凰走。她还是孩童心性,不忍见十里长亭相送离别凄楚,因而在道别之后便钻到了魔尊的大殿里藏着,透过窗槅的雕花纹路,隐隐能看见一双泪水朦胧的眼睛。 几人约定百年之后在桂芷城再聚首,并提前恭祝凤凰和修欢新婚之喜。提前都约定好若是修欢与凤凰皆生了孩子,两个孩子可以拉过来见面,还没等生呢,预先就定好了娃娃亲。 只是这百年之约成了泡影。 人间轮转仅仅十余春秋,天界便觉察了婴的失踪,派人趁凤凰不在强行将婴寻回。他们见婴已生情智,便将婴毁掉,夺其气运归于己用。 魔尊凤凰得此噩耗,一怒叛离天界,正式执掌魔界对天界挥戈。 其余五个皆是性情中人,亦站在了天道对立面。她们欲助凤凰一臂之力,但却不想凤凰被婴的死刺激得疯得厉害,竟然她们也认不出来。凤凰腾空羽翼蔽日,将她们也当天界来犯者一视同仁打伤,丢出魔界。 她们之前并不理解凤凰为何要这样。直到凤凰的下属,如今同冥水桃枝共称三妖的纤语玄裳,送来了一块焦黑的织锦,里面包着一块椭圆的东西。 “这是她灰烬中,唯一找到的东西。”纤语玄裳声音之中并没有什么情绪,或许是过于悲伤,她近乎麻木的状态,直直看着与她同为妖的冥水桃枝的眼睛,“魔界关闭了,千年之内不会再开。” “天道封印的?” 纤语玄裳摇摇头:“是她封印的。” 旋即她又是喟然叹息:“如今这世间,仙者不仙,魔者不魔。总要活下去。还有,她从来没忘过你们。” 那句“总要活下去”,无疑便是解释为何凤凰打伤她们并丢出魔界。 并不是凤凰敌我不分,而是凤凰对她们的保护—— 让天界以为她们和凤凰并没有关系,以免天界对她们当作魔族余孽下手。 纤语玄裳同冥水桃枝对视,良久,放下织锦翩然离去。 在纤语玄裳走后,冥水桃枝方才打开织锦在织锦之中,是一枚凤凰卵。 凤凰卵上沾着灰烬,大概是凤凰那金灿灿的,五色缤纷的羽翼连同鲜红瑰艳的血肉,一并烧成灰白的灰烬。 凤凰一族的历史比当今天道还要悠远,不过死去的那只凤凰还是只活了三十年左右的小凤凰,若是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来算,她稽留世间的时间比她们还要短。 凤凰的历史幽远神秘,虽有凤凰涅槃重生的奇谈,可在这火焰之中的遗物,还是那个凤凰么? 虽然纤语不多言,但冥水桃枝清楚这是纤语冒死从凤凰之中寻找的遗物,纤语侍立凤凰座下多年,对凤凰的忠心天地可鉴。 大概纤语自己没留下这枚凤凰卵,可能是纤语怕自己被追杀无法护这颗卵的周全。当初纤语是作为凤凰的部将,实打实和凤凰上过战场的。 同她一起上过战场的有凤凰另一位部将,她名叫楚良,身份神秘,并无谁知晓她是人是魔是妖是鬼,她身上不是黑衣就是白衣,男相女相两全。 这都是外话,在那场大战之后,楚良也失踪了,可能还活着,但更大概率是死了。毕竟那条山谷中埋葬了众多神与魔的尸体,还有不少被号召来参加被波及的修真者。 上头正全力追杀纤语也是可能的,纤语并没有那么强的实力。 再之后,冥水桃枝将这枚凤凰卵送到了端木雪和颜如烟手中。 有天界带头排斥妖类,她不能给这个未来的凤凰一个能公开的身份。此时当初七人只余其三,琉璃碧被急召回琉璃氏一脉,修欢不知所踪。端木雪一直和颜如烟在一处,两人大概还是能保全这枚凤凰卵。 待到那百年之约之时,桂芷城相约的位置上,只有两人一妖,还有一枚未曾孵化的凤凰卵。 往日的热闹如同繁花,盛开的时候热烈,但不过转瞬之间便是一地凋零。 在此期间便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颜如烟和冥水桃枝拒绝飞升,被降下天罚。 凤凰卵不会说话,剩下三个最近彼此劝慰,往事不可追,过好当下,莫忘旧事。 待到第二个百年,修欢出现了,当初那举手投足风流优游玩世不恭的少女如今眉目清冷,仿佛从内而外被坚冰充斥。 “我如今隐居在灵犀峰,出来亦只是报个平安,若有需要,直接去灵犀峰找我便是。” 说完,修欢起身便离开了,再无当初眉眼风流。 报个平安确实是有必要的。 此时修真界尚且没从那百年前的大乱之中彻底恢复。 追溯到那场神魔大战后,天界并没有满足于凤凰的死和魔界的封闭,在吸收了婴的气数之后,手伸得更长。 他们先以震慑魔界为名,在琉璃氏聚居地降下了镇魔塔,镇压了参悟时空轮转的琉璃氏一脉;又将莲华一脉放逐入人间,剥夺他们之间的繁衍能力,迫使莲华一脉血脉逐渐稀释,泯为众人;又将数把神器放入修界,传给当初的修者,皆是克制凤凰的神器,哪怕凤凰已经在他们眼前化为灰烬,他们始终忌惮着凤凰,忌惮着凤凰本命骨血浇灌而成的烈鸣弓。 种种事情不胜枚举,但这些终究会被千年的光阴淹没。现在神器留在如今的修真者手中,他们亦不知道它们为何会在他们手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后者似乎并不是坏事。 “如今天道式微,想来他们也在寻找破局之法。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做着卑劣龌龊的勾当。”雪仙尊思量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已经推演到了婴婴的存在。” “只是他们还没法推算出是哪一个。”冥水桃枝托着下颌,登时恍然,“你要横昭纵辉二剑,其实开始就不准备给婴婴的吧?” 雪仙尊微笑:“正是。” 横昭纵辉二剑亦是当初天界传下来镇压凤凰的神剑,凤凰迟早都是要高飞的,她能做到的只是为凤凰高飞的前路扫清阻碍。 “你如今是如何看她们二人的,从中窥探故人,还是……” “她们如今只是她们。凤凰和那执掌运数的婴童都已经死在了天界的镇压之下。本座亦是她们的师尊,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雪仙尊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你怕不是只是想比她们辈分高吧?” 雪仙尊刚准备喝茶,听冥水桃枝这样说,默默缩回了手: “……也可以当一个原因。” 冥水桃枝暗自点头,拨弄了一下浮现在她面前悬空着的法阵,法阵之上游走着神秘古老的符文。在她指尖,法阵宛若狂风之下水波动荡,片刻后,方才归于沉寂。 看着推演得出的结果,冥水桃枝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刚刚的话题:“阿雪是否想过,若是如今涟婴之事复蹈,阿雪会作何安排?” 雪仙尊退下手指上一枚戒指,戒指之上镶嵌的猫眼宝石吸收了冥水桃枝搭起那推演法阵的微光,熠熠生辉。 “这种东西说不准,顺其自然即可。” 第108章 “况且当初阿涟和阿婴的事情,我用忆珠收录下来不少。阿欢当初炼制的忆珠真是个好东西。若是真有那样一天,待两人私相授受时候,我就把这里面的东西放给她们看。” 早应该料到这一层的。 冥水桃枝不由得以扇掩面,突然间便庆幸当初轮转的不是自己,叹息一声:“果真最毒莫过阿雪心。” 第92章 荧惑注视着颜婴婴, 眼前的少女还是她记忆之中病恹恹的样子,额前已经隐隐能看出花瓣勾勒出的痕迹了。 桃花妆的确美丽,但在她师尊手中的桃妆, 往往同死亡密不可分。 被封印记忆之后, 荧惑对死亡的感觉已经模糊了, 但她想起这个词之后,她心头还是格外沉重。 “要是东西不合口味, 还可以试试别的。” 颜婴婴游目搜索附近的摊位,盘算着还有什么小吃荧惑这样的人会喜欢。其实荧惑虽无需饮食,但若是想吃东西, 还是和正常人一样,只是荧惑对饮食挑剔到近乎苛刻的程度。 要说因为她从小是官家小姐出身,可她没几岁就化了阴灵体, 孩童的记忆能那么远么? 颜婴婴的目光停在不远处一个捏糖人的摊贩上, 在这目光稍微停滞的片刻, 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 一瓣桃花悄然落在桌上。 “蓝姑娘。” 荧惑认出了这是师尊的花,拍了拍颜婴婴的肩膀,提醒她蓝涟若来了。 其实也不用颜婴婴抬头,在蓝涟若过来时候,她便嗅到了专属于蓝涟若身上的幽香。 有蓝涟若身上原本的香气, 亦有那幽幽淡淡的合久欢, 将那串珠子手串送给蓝涟若之后,蓝涟若再也没摘下来过。 颜婴婴不用抬头, 仅凭直觉,方向就找得极为精准, 倾身靠在蓝涟若肩头:“涟姐姐来了, 那就一起吧。” 蓝涟若原本想说她只是来带颜婴婴回去的, 但现在这话又不好说,她只能在顺势坐了下来,扶了一下颜婴婴的腰。 不扶还不要紧,这一扶,颜婴婴纤腰化水,马上朝她靠了过来。 蓝涟若忍不住掐了一下,那怀中的少女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宛若少女嘤鸣在她耳边萦绕,只给她一人听。 她怔了一瞬间,尚保持着揽住颜婴婴腰的动作,却不想颜婴婴很快弹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坐着,仿佛刚刚那亲密的举动从没有做过。 蓝涟若默默收回了手,强迫自己目光从颜婴婴身上离开,心中暗叹: 也不知道颜婴婴这是从哪学会的这么多手段。 两人的举动都被荧惑收于眼底,荧惑略一沉思,这两人之间实在有些像她在同小花妖们一起看的书上那些画。 她们之间的关系当真很好。 * 颜婴婴回了南苑,这时候传讯灵鸟捎来了字条,是雪仙尊发来的,说明天恢复训练。 她心底叹了口气。 云弋年前就出了关,只不过在她突破到七阶时候被天劫劈得不轻,伤了元气,将养了一整个冬天才出来。半弦是前几天才突破七阶堪堪出关,只是半弦厚积薄发,所度天劫也不是很激烈,故而没像云弋渡个劫差点被劈个半死。 云弋和半弦的出关,也就相当于她们之中已经有四个七阶以上的人了。 洛灵儿修为也进展神速,这一个冬天时间,她便快要摸到五阶巅峰了。 按照洛灵儿这个速度,两年之后也能六阶中段或者末段,运气好了甚至能摸到七阶的门槛。 看看洛灵儿,再看看她自己,颜婴婴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并不是她不想修炼,而是她这具身体当真没法继续,她隐隐感觉五阶的修为已经是她能承受灵力的极限。 现在她在队伍里的用处大抵全是成为全队的眼睛,说是有用倒也算有用,但确实只有神仙打架她在一旁看热闹的嫌疑。 “现在还不休息?”蓝涟若看她这屋灯还亮着,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两人之间并不用避讳这些,房间都是想进就直接进的。 颜婴婴正在为自身修为不济之事烦心,看蓝涟若进来,只是呆呆坐着,直到蓝涟若将一枚蜜饯塞到了她嘴里。 颜婴婴咀嚼着,蜜饯是酸甜口,可她今晚却像失去了味觉一样,品不出什么滋味。 “涟姐姐你现在是八阶,云公子和半弦师姐都突破到七阶,灵儿也迟早会六阶。”颜婴婴眸底闪过一丝惶恐,“你说,我会一直都这样么?” 蓝涟若方才明白过来颜婴婴在担忧这个,只是她亦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魔丹还是其次,真正阻碍颜婴婴修为的,是颜如烟当初中的剧毒。 在之前雪仙尊曾经用过她的血压制,但一向以解百毒与疗愈著称的凤凰血却对这股毒束手无策。只是通过加快修复经脉脏腑,延缓毒素侵蚀的速度而已。 “你精神力那么高,已经远远高于我了。”蓝涟若安慰道,“况且你现在的修为,已经比很多……” 本来是安慰的话在这时却说不出口了,颜婴婴是三昧真火灵根,论灵根论天赋,都是远超于旁人一大截的,要是跟普通人比,反而失了原本的安慰意思。 “没事的。我现在这精神力,已经够我在修真界立足。”颜婴婴倒也很快开导好了自己,转而安慰起了蓝涟若,“涟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第二天训练时候,当看见对练的是已经到达八阶的荧惑时候,颜婴婴的心还是狠狠咯噔了一下。 仿佛全世界都能修行,唯独她不能。那种万蛊噬心的酸楚在她心底野草一样蔓延。 阴灵体的修行速度果真恐怖,脱离幽玄门时候荧惑不过六阶,在七人之中位列最末,如今修为竟然要比蓝涟若还要高。 八阶中段啊,什么令人咋舌的修为长进速度。荧惑的修为是风吹来的么? “你把天冰给了她?” 看台上,雪仙尊看着荧惑手中的那柄剑,有些讶然。 “本座就这一个正经徒弟,不给她我还能给谁,我又不用剑。”冥水桃枝语气平常。 “……送不出去,给我也行啊。” “想得美。” 天冰剑当初是上头赐下镇压凤凰的神剑之一,可奈何得此剑的宗门走向没落,被一个弟子偷出来拿到拍卖行卖,最后被冥水桃枝拍了下来。 “话说回来,婴婴的毒有办法了。”冥水桃枝略一沉吟,“阿欢说她那里有一种丹药可解。” “你昨天晚上不是在清心堂么?什么时候去了阿欢那里?”雪仙尊诧然。 “是阿欢昨天晚上传音给我的。我不像你,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连老朋友都不联系了。”冥水桃枝白了雪仙尊一眼,“她虽然钻研炼器,但对丹药也有颇多见解。只不过她炼制的丹药,还是脱不了她原来宗门的法子。” “合欢宗的法子。”雪仙尊未免头疼,她揉了揉眉心:“婴婴她才十六岁……” 冥水桃枝作为旁观者倒是很冷静:“凡间人十三四岁有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连我家荧惑都能看出她们之间有门道,你这个当师尊的看不出来?” 就像在配合两人的言语一样,擂台之上,荧惑一道剑气挥出将颜婴婴震飞出去,蓝涟若踏空而上稳稳将空中的少女接住。 雪仙尊心头大震:“婴……” “别担心,荧惑她对婴婴不会下重手。本座之前提醒过她。”冥水桃枝刚毫不在意这么一说,突然间感觉到了不对,她下意识起身,这时候雪仙尊已经冲到了擂台上,强行终止了这场对决。 一时间冥水桃枝摸了摸她的脖子,好像有点凉飕飕的,大抵是今天穿的衣服漏风。 此时颜婴婴正伏在蓝涟若怀中,半张脸上全是血污,眉心的桃花花瓣亮得刺目,洛灵儿半跪在她身旁,拼命用她的灵力想要为颜婴婴止血。 “这个先给她吃下去。” 洛灵儿忙接过冥水桃枝递过来的瓷瓶,倒出里面的丸药塞进颜婴婴的嘴里,刹那间她的手心沾满了颜婴婴温热的血。 “大师姐,你先扶着她坐着,别让血回流进去。”洛灵儿紧急抢救着,“姐,你赶紧去药堂,把我师尊请来,快!” 此时颜婴婴呼吸微弱,意识全无,把云弋和半弦吓得直接怔在了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们毕竟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 荧惑呆愣在原地,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天冰知道她的心思,剑身震动发出低低哀鸣。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明明已经收了力,为何还会这样? “不用叫她了。” 冥水桃枝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出手,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晚,她一指粉碧色光芒点在颜婴婴眉心,旋即迅速点在了胸背上几个重要穴位。 天下第一妖医说的不是妖医,而是天下第一,在这几指过后,配合着之前塞进去的丹药,果真止住了血。 “先带她回清心堂。你们几个都回去,留下涟儿就行了。”雪仙尊一扫众人,吩咐道。 第109章 “宗主,我留下吧。”洛灵儿鼓起勇气,“我也能留在这里照顾一下婴婴。” 但雪仙尊的态度很强硬,近乎驱逐着让她们离开。洛灵儿还想留下,但洛婉儿却强行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吧,灵儿,这里有冥水桃枝前辈就够了。” 洛灵儿不敢置信:“冥水……冥水桃枝?” 洛婉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清心堂内室。 蓝涟若小心翼翼地将颜婴婴放在了床榻上,此时的颜婴婴像是一件极为珍贵的易碎品。 她仔细地擦掉颜婴婴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污,因为失血过多,颜婴婴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目之间还残留着刚刚昏迷前痛苦的神色。 颜婴婴前心口的衣服已经被她抓得起了皱,胸前的指印隐隐浮现,可见在魔丹发作时候她该有多疼。 蓝涟若抓住颜婴婴的手,确定脉搏还在跳动,她不敢松开,便一直抓着。 此时颜婴婴白皙的脖颈上爬满了细细的魔纹,血红烈烈,格外瑰艳,吸食着颜婴婴的生机滋养着自己妖娆的色泽。 有冥水桃枝在这里她本应该心里有底,但冥水桃枝那严肃的神情又让她的心虚悬了起来。 荧惑侍立一旁,垂眸不语。 “这魔丹应该是有人蓄意操纵的。”冥水桃枝边踱步边道,把手里面的桃枝转得枝叶摩擦沙沙响,“我说怎么当初凤凰血契也不好完全压住,因为凤凰血契不是没压住,而是有人操纵在远处操纵着这颗魔丹往里面灌魔气,这新灌进来的谁也没法立即压制!” 此时的冥水桃枝在往日在小辈面前刻意维持的矜贵又神秘的形象彻底崩盘,毕竟她这个发现算是她行医千载以来第一次误诊。震惊到失态也是正常。 如此手法,歹毒又精妙,非对魔气控制极精准之人根本做不到。 在她们认知之中,唯有一人能做到—— 当初凤凰手下的部将,近乎于痴迷崇拜凤凰的那个神秘人, 楚良。 第93章 中庭里, 冥水桃枝来回踱步,雪仙尊愁容紧锁。 两人都在沉默,并非两人不想做什么, 而是因为两人都清楚对面站的是什么人。 当初侍立在凤凰魔尊涟座下, 同纤语玄裳一起上过天界侍宴于凤凰身后的楚良。 以及曾经她们的故友, 操纵时空阴阳于股掌之间的琉璃碧。 至于那个多年前的机巧高手,青竹段朱, 比起楚良和琉璃碧已经不纳入考虑之内了。 其实并非她们打不过,但她们是根本找不到。 “你之前说阿欢能解婴婴的毒,现在也行么?” 冥水桃枝指尖碾过一簇花苞, 本来都压出汁水了,但她指尖些微的灵光亮起,那花苞复原如初。 “阿欢可解不了, 能解的只有能承受如此魔气的人。你我都不行。” “就是你说过那种合欢宗的法子?” “对。” “也得看涟儿愿不愿意。”雪仙尊叹了口气, “虽然说涟儿能承受这样的魔气, 可……” 她并没有往下说,但冥水桃枝也明白。若是想要在这修真界生存下去,第一便是不能和魔牵扯上联系。现在的蓝涟若还远远没到能自保的可能。 上三宗和掌书台同枝连气,若是联合起来一起对付蓝涟若,就算她和冥水桃枝也无法完全护蓝涟若周全。 “今儿十五, 阿欢闭关不见人。明天找她时候详问药性再谈此时, 有我在这里,拖个几天不碍事。你对涟儿提此事不便, 我去找她谈便可。”冥水桃枝话锋一转,“本座看莲华那家的小姑娘不错。” “你若觉得好, 就去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你。她是阿乔的弟子。其实本应该是皓若师兄的, 但奈何她执意要去学药。”雪仙尊说, 目光似不经意扫了一眼清心堂里。 “纯血莲华心地赤诚,不会搞弯弯绕绕的勾当,应该和本座很合得来。” “你这是连你徒孙都不放过。本座可要把我的涟儿和婴婴护好了。免得被某妖惦记。” 如今这般说辞无疑是苦中作乐。冥水桃枝又转回去看了一眼颜婴婴,好在脖颈上的魔纹是消退了。 荧惑幽影一样守在清心堂里,只在门口站着,并未进屋,见到她默默施了一礼。 * 蓝涟若跟着冥水桃枝走进了中庭,冥水桃枝虽不知如何开这个口,但她还是简单说了。 可蓝涟若终究还是武人,听不懂这些错综复杂的医道,哪怕冥水桃枝已经尽量讲得详细。 一时间冥水桃枝竟很想将荧惑揪出来,让荧惑细细对蓝涟若讲述双修之道如此这般,别看她是个千年的老妖怪,但她对双修的种种细节不甚精通。 一般往日她诊治的病患,若是需要双修之法可解,只要她略一提点对方便心领神会。基本没有需要她详细解释的。 “只不过还有一点,你是否能承受她的灵根。”冥水桃枝又道,“其实三昧真火灵根在某种程度上,要比凤凰真火高上半阶。” “之前,她给我输送过一些灵力。”蓝涟若想起了她还在寒潭时候养伤的事情,在冥水桃枝面前,还是将此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那时候她还在五阶之下。”冥水桃枝道,“五阶之下和五阶之上的灵力是不一样的,五阶之上缔结金丹,灵力更要浑厚。之后你们试过么?” 蓝涟若摇了摇头。 在她从寒潭出来之后,颜婴婴体内的魔丹已经到了近乎无可压制的程度,她不得不带颜婴婴下山找冥水桃枝。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冥水桃枝和雪仙尊之间关系并非世人传的那样不堪。 若是她早知道这些,也无需瞒着雪仙尊了,只是若没有这一段行程,荧惑还会被“那位大人”拘住。 “还有便是。”冥水桃枝继续说,“你要做的是吸收她体内的魔气,进而瓦解她体内的那个魔丹。有一种药物能让你们两个体内的气松动,易于融合。不过此后你体内也会保留有魔气,你生来是凤凰体,能同时兼容灵魔二气,只是要是有人觉察到你体内的魔气,你应该知道危险。你和婴婴不同。” “有何不同?” “婴婴是彻底的人,而你并非如此。” “这是小事,如果能救婴婴的话。”蓝涟若毫不犹豫,“冥水前辈知道那人是谁么?是谁在背后……是赤锦么?” “本座知道这个人,但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正面和她对决,等你到达九阶之后,本座和你师尊都会慢慢告诉你。” 虽然之前她和雪仙尊约定过,不要把颜婴婴当成婴,也不要把蓝涟若看作涟,但面对蓝涟若时候她还是参照了她对涟的认知。 当初得知婴被销毁神魂后,涟并没有考虑会有什么后果,毫不犹豫便对天界挥戈。她也担心蓝涟若会直接去找楚良。 还是和当初雪仙尊对她说的同样的话,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 蓝涟若无声攥了攥拳头,与年龄相若的人比时候,她总是自信又从容的,自恃天生带来的血脉能力,以为能在修真界中驰骋纵横。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她的实力确实非常弱小,弱小到哪怕仅仅是名字,雪仙尊和冥水桃枝都不愿告诉她。 要尽快到达九阶,蓝涟若心中默念着这句话。旋即那纠缠她很久的担心再度涌了上来,倘若她同颜婴婴所经历过的那一生一样入了魔…… 错乱的念头在心底沉沉浮浮,半晌,蓝涟若方才开了口: “冥水前辈,我想立一个与天约。” *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几日后,冥水桃枝带回了一小瓶丸药,这一小瓶丸药外表看起来是很正常的棕黑色,但刚打开奇香扑鼻,令人不禁一阵心旌摇曳。 她分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但却被冥水桃枝一个花枝抽了回去。旋即小瓶很快被盖上,掩盖了那香气。 “就知道你们这些气血方刚的小辈受不住。这是留给涟儿你双修用的。需要内服和外服。” 在这里待了几天,她也随着雪仙尊改口叫蓝涟若“涟儿”了,反正她至少也和端木雪一辈的,叫一声涟儿也无所谓。 “内服我知道,外服是……” 冥水桃枝脸色一僵,强装镇定:“这些荧惑是专家,由荧惑给你讲解便可。” 蓝涟若道了谢,继续翻书,冥水桃枝瞥了一眼蓝涟若翻的那书封面,不由得失笑一声:“你这看得都是什么书啊,去看看荧惑的,荧惑手里面应该有不少。” 冥水桃枝瞥了一眼正幽影一样站在门口的荧惑,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她倒有些震惊了,那荧惑虽然看这种书看得多,理应很容易受修欢炼制那种秘药影响的,而荧惑却岿然不动。 一本小册子递到了蓝涟若面前,装潢修订精美,上面用古朴字体写了两个字《情录》,荧惑淡声道: “这是启蒙的书,都是女子之间的,里面的动作姿势都是很基础的,适合初学者看看。若是看完了,我这里还有花样多些的,只是很复杂,我并未实操,亦不知难度深浅,不过终究要试探着来,听人说操之过急容易受伤。我都给你放在这里了,你选着看就好。” 第110章 旋即,荧惑又取出了几个差不多的小册子,放在蓝涟若面前,看修订款式,应该都是一个系列的。 “还有,双修之事有时候难免情动,正所谓灵肉合一,记得身上不要佩戴尖锐的东西。匕首、剪刀,甚至指甲也要好好修剪。” 听到这,冥水桃枝老脸忍不住一红,她放下了幕篱,找个由头先离了这里,将探讨“花样”的空间交给两个小辈。 荧惑这种天生情感稀薄之人对此大概是毫无感觉的,看这些画也是因为其笔触勾勒细致精美。可蓝涟若则不同。蓝涟若那张脸都红得快要滴出了血,但还在强撑着一张一张看了下去。 她的肩膀被人在身后拍了拍,那人一声慨叹:“年轻人,真好。” “你一早躲出去,就是料到这一层了吧?” 雪仙尊笑笑:“看冥水的样子,倒是很怕她们呢。冥水每日装扮得这般娇艳,还能怕年轻人们的香艳□□?” * 在清心堂中躺了几天,颜婴婴额心的桃花妆逐渐褪去,她身形又清减了一圈,原本订作的已经够纤瘦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晃晃荡荡的。 见她要下床,蓝涟若很快伸手去搀扶她,颜婴婴靠在蓝涟若怀中,没走几步便腿软无力,还是坐下了。 她昨天清醒了片刻,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在中庭里面说话,隐隐约约能听见“涟儿”“双修”“荧惑”之类的,像是雪仙尊的声音。 联系在一起,颜婴婴未免觉得心惊。冥水桃枝来这里的目的难道是要将蓝涟若和荧惑拉在一起? 只是她又没法问这个问题,虽然她和蓝涟若亲密,可中间那层窗户纸却迟迟没有挑破,她也不知道蓝涟若究竟抱了什么样的想法。 她这具身体,并不适合与任何人结婚,无论和谁结婚她都会拖累了人家。 蓝涟若和荧惑若是能在一处,一个迟早问道飞升,另一个则是超脱天道约束无拘自由的阴灵体。 极致的火焰和极致的冰霜,怎么看都分外相配。 这样一想,她感觉心脏沉得像是下面坠了一个千斤顶一样,压得她呼吸不畅。喉间那淡淡的血腥气又忍不住泛了起来。 她伸手想给自己倒水压压这股气息,茶壶却被蓝涟若接了过去,蓝涟若试了试水温,才重新递给她。 这不会是最后和她的温存了吧? 或许是上辈子太过悲惨,她总爱把什么东西都往坏的地方想,在这次昏迷之后她又略微醒悟了一些,也就是她实在太拖累人了,害得人白白为她担惊受怕。 颜婴婴含住茶杯沿,咽喉间的那股甜腥竟压不住,悉数咳在了茶水之中。 注视着那团深红渐渐晕开,颜婴婴并不觉得害怕。只是神色那一点异常还是让蓝涟若从她指间抢过了茶杯。 看着宛若艳红的花开在水中,蓝涟若将其倒掉,又换了个新杯子,重新倒茶。 “多少喝一点,压一下嘴里的味道。”蓝涟若将杯子递到她手中,轻声道。 “我真是麻烦精。”颜婴婴接了,却并没有喝,她注视着水面上浮着的那一层沫,隐隐倒映着她的影子。 实在太瘦太苍白,虽然以瘦为美向来是风俗,可这过瘦也着实称不上美观。 “当初你是帮我挡下来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蓝涟若连忙说,“别这样想,婴婴。” “应该……”颜婴婴嘴角微微勾起,她自己都感觉这样的她笑得也太凄凉了些,因而很快又平了下去,“当初的事情,好久之前了。” 常言道过而不及。她已经和蓝涟若的关系很好了,不管她之前见到的蓝涟若和现在在她身边的这位是不是一个人。 “你体内的这颗魔丹,冥水前辈想出来办法了。”蓝涟若将手覆在颜婴婴的手背上,“这种办法连带着还有你体内之前的毒,也可以一并解决。” 第94章 其实也不完全是冥水桃枝想出的办法, 蓝涟若记得之前冥水桃枝提过一个叫“阿欢”的人,大概也是师伯师叔辈分的,只知道是合欢宗出身。 合欢宗已经断绝了近千年了, 尚且记得合欢宗秘法的可见在这世间度过了多么悠远的年月。蓝涟若推测这应该是当初雪仙尊的故友之一。 她袖中正藏着那瓶冥水桃枝给的药, 但她却不知当如何开这个口。 “什么办法?” 颜婴婴先是好奇, 但见蓝涟若沉默良久也没回答,蓝涟若的神色似有为难之意, 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又沉了下来。 “要是实在太不好配药的话,不用太为我为难。”颜婴婴马上道。 “不,其实药已经配好了。” 蓝涟若一咬牙, 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就是,这个药是秘制的,药力需要双修才能被吸收。” “双修?” 颜婴婴支着下颌, 半趴在小桌上, 紧紧追逐着蓝涟若的眼神:“会付出什么代价?” “没, 没什么代价。” 留意到蓝涟若目光闪烁,颜婴婴心道蓝涟若果真不擅长说谎,如此蹩脚的理由实在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真的没有么?” 她伸出手,缓缓揉搓着蓝涟若的脸颊,见蓝涟若没有反应, 手指往下挪了几分, 捏着蓝涟若的下巴,逼蓝涟若和自己对视。 这样便清晰地看见了蓝涟若目光闪烁着的回避。 颜婴婴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别的我不清楚, 但是我只知道,魔气不能轻而易举就消湮, 要是涟姐姐想以自己的身体帮我抽取魔气, 涟姐姐说不定会死。” “不会的, 不可能。”蓝涟若断然道,“我能承受得了魔气。” “但若是被人发现了涟姐姐身上携带魔气呢?” “不可能的。” 虽然这么说,但气势明显不足,毕竟蓝涟若心中确实没底。 她立下的那个与天约,只是约束自己若是堕魔之后,万万不可伤到颜婴婴。换而言之她亦做好了沦入魔的境地。 “我说的是,假如。”颜婴婴放下了手,戳了戳蓝涟若的额头,在她往日里,很少做这样大胆的事情,“假如有心怀不轨之辈发现涟姐姐身上有魔气,不管论心论迹如何,觊觎涟姐姐一身凤凰骨血的他们,都会将涟姐姐抓起来,放血剖骨,来滋养他们。涟姐姐就不怕么?” 在几年前,其实她还没考虑蓝涟若到底会不会死的问题,只是现在,她的心境和当初大不一样了。 “我是将死之人,或许还能再活一段时间,至少能活到看着涟姐姐飞升。”颜婴婴想了想,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了口中的血腥气。 不,不会这样的。 你不会死。 蓝涟若在心底大声地说。 可话到嘴边,又重新转回了她不会被发现身有魔气或者自己不会沦入魔道这些意思。但颜婴婴显然并不相信。 “太冒险了,涟姐姐。虽然上三宗和掌书台的九阶修者不多,但他们真不是吃白饭到九阶的。我这样的人,身体里有魔气伴随,且又这样看着就命不久矣的样子,他们只会把我当成被魔气侵蚀的受害者。而你不一样。”颜婴婴唇角的笑越发凄凉,“涟姐姐,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庇护荧惑么?想想这个,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说不行了。” 当初对荧惑选择庇护,并非那时候她们就料想到荧惑会得到冥水桃枝的青睐,甚至那时候她们根本不知道雪仙尊和冥水桃枝还有这一层关系,而是她不想让荧惑被上三宗和掌书台得到。 对于有些无甚价值者来说,或许掌书台会给予较为公正的判决,而对于有价值的,掌书台不过是个瓜分他们归为己用的地方而已。 到底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有罪,怀璧则罪无可恕。 “要是涟姐姐因我而被处死瓜分,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了。”颜婴婴幽幽道。 “可若是……我想和你双修,而不是这样必须非要……” 紧张之下,蓝涟若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她心中暗自羞恼,也羡慕荧惑能对这些问题的处变不惊。 一双幽焰般的眸子抬了起来,静静注视着她。 “婴婴,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就算没有魔丹,我也想和你一起……” 蓝涟若站起身,走了几步,伸手托住了颜婴婴的脸,吻住这双幽焰一样的眼睛。 像是表明决心,这次的吻比以往的吻更加用力。 眼睛被吻住,颜婴婴眼前顿时昏黑起来,连带着有些晕眩,当她感觉自己眼睛上的压力消散之后,她已经如水一样躺在蓝涟若的臂弯之中。 “涟姐姐这样用力,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颜婴婴呼吸略微急促,沉沉靠在蓝涟若怀中,只是她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将全部的重量压在蓝涟若身上,也不会让蓝涟若觉得压得慌。 “可以么?” 颜婴婴闭上了眼睛,调整着呼吸,并没有回答。 她很担心蓝涟若会在这时候吻上来,逼她同意,但蓝涟若并没有。 第111章 “婴婴,你这身子,拖不下去了。”蓝涟若摸着颜婴婴的手,本来肉就少,现在更是节节骨头分明。摸上去让人自是心酸。 她咬了咬唇,强调道:“我想与你双修,并非只是想给你根除体内的魔丹,还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想和你……结契。” 这话一旦说出口,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可蓝涟若的心却提了起来,她不知道颜婴婴会如何回应。 对自己的师妹,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保有这样的心思,于情于理之中都算是恶劣到了极点。 两人之前并没有像这般明确地挑明过心迹。 那相拥相吻,究竟算不算呢? 此时蓝涟若也犹疑了起来。 时间似乎从来没有流转得这样慢,空气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滞涩,蓝涟若紧紧盯着颜婴婴的脸,盯着那双颤抖的羽睫,她能感觉到颜婴婴的挣扎与矛盾。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涟姐姐……没必要的。” 颜婴婴挣扎着从蓝涟若怀中起来,她的脚刚一踩在地上,脚心却猛地传来一阵酥麻,她站不稳,身形摇晃,摔在了地上。 这次蓝涟若并没有把她扶起来,蓝涟若也在消化着她刚刚那句话。 “婴婴,你不想么?” “我不想。涟姐姐与我双修,若是真被当做魔族党羽余孽,我便是罪人了。况且……” 颜婴婴顿了顿,强忍着心头绞痛,还是说了下去:“况且涟姐姐之一我而言,只是姐姐一样的人……不应该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 蓝涟若慌了。她很少有这样六神无主的境地,她忙蹲下来,抓住颜婴婴的手,可以说是逼问着她,想要从她这里得出一个答案。 可颜婴婴已经说不出了,她身下大片血花蔓延,柔软的地毯被染红了一大块。与此同时冥水桃枝出现在了房间里。 冥水桃枝面色严肃,将颜婴婴扶了起来,撬开她的嘴把止血药灌了进去。并没有招呼一旁五雷轰顶一样怔住的蓝涟若,自己将颜婴婴抬到了床榻上。 “她其实是喜欢你的。”在处理好地上血迹之后,冥水桃枝叹了口气,她本不欲管年轻人之间的事,可奈何蓝涟若还是那个爱钻牛角尖的情形。 而颜婴婴这样别扭的性子更接近于人,只是她现在确实也是人,这不算坏事却也绝对算不上好事。 “可她说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蓝涟若喃喃自语,她抓紧了自己的袖口,虽然她心乱如麻,但在这乱意之中却挥之不去的冰冷触感,“既然说我不应该,我便要收了这些……这些心思,免得再让她为难!” “阿涟!” 冥水桃枝一急,竟然叫出了之前她称呼故友时候的名字,但察觉到蓝涟若被这个名字激得神情一清,也没计较她用什么称呼自己,她方才继续道: “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和你这样要好,怎么可能只是把你当姐姐!” “可是……” 冥水桃枝也被这小辈的事弄得心乱,她自己没什么□□,甚至还因为那天罚憎恶自己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导。却在此时,荧惑幽幽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蓝姑娘有没有听说过,在一段□□之中所说的话都是真真假假的。都是真话则少了乐趣,都是假话也欠缺了真情。” 蓝涟若一怔。 “你这样想,刚刚你提起双修之事,她第一反应是会不会伤了你自己,而不是马上拒绝。若是一个并无其他想法之人,正如她刚刚说的那句,若是真把你当姐姐,听到此时第一反应是断然拒绝才是。” “可她并没有拒绝,而一直都因为会在你体内引渡魔气而回避此事。她担心的事你会付出的代价,担心你被上三宗和掌书台发现诛杀。” “这样的想法,若是单纯当亲姐妹一样,应该在提出双修时候就从头拒绝了。姐妹之间双修可是乱了伦理。你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可想而知这些都不过托辞而已。” “编造的水平也不是很高。”荧惑又补充了一句。 在荧惑一字一句,掰碎了给蓝涟若分析下,蓝涟若也回过味来。她低头看向颜婴婴,细细擦拭着颜婴婴脸上的血污,顺着她脸颊滴落,一滴一滴落下,将血污晕开,被手帕悉数收走。 冥水桃枝拉了拉荧惑的袖子,示意她先走开,让蓝涟若和颜婴婴单独在一处。当两人走到中庭时,冥水桃枝长长叹了一口气,手搭在了“荧惑”肩上: “阿雪,变成我徒弟的样子很好玩么?要是好玩的话,管我叫一声师尊让我听听?” 第95章 在等颜婴婴苏醒期间, 蓝涟若想了很多事情。 不知怎么,她对颜婴婴的记忆以某一个时间点为间隔,在那之后才逐渐清晰起来。 在那之前, 她对颜婴婴只有一个大致印象, 那便是难养活, 在那之后,颜婴婴的喜怒哀乐各种神色, 方才在她记忆之中鲜活起来。 在颜婴婴替她挡下魔丹之后,她们之间的接触才多了些。然后便是她以身感召凤凰神力入了寒潭,颜婴婴一直跟在她身边, 帮她压制凤凰神火。 在早些年时候,看上去是她照顾颜婴婴,但细算下来, 颜婴婴对她的帮助也不少。 一阵轻微的咳嗽从床上传来, 蓝涟若听出来颜婴婴醒了, 她连忙上前,将颜婴婴扶住,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 “你现在已经拖不得了。”蓝涟若捉住颜婴婴的手腕,牢牢盯着她的眼睛,“魔气对你身体的侵蚀速度比血契修复的速度要快得多, 要是不加以干涉, 你这具身体迟早就会彻底废掉。” “涟姐姐是在威胁我么?” 颜婴婴微微笑着,她把手从蓝涟若手指间挣脱出来, 按在心口处,正是魔丹牢牢镶嵌进去的位置: “我能感觉到, 是有人从我这里, 灌进来魔气。魔丹并非只是贮存魔气, 还是一枚交互运输的工具。” 她意识到这一点是在魔丹活动最频繁的蓬莱洲时候,她那时候魔丹频频发作,本来体内大部分的魔毒都被三昧真火解了,但在发作之后魔毒却越积越多。 这显然意味着这枚魔丹对那边来说,亦是源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魔气的罪魁祸首。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她也不清楚,在那边开始魔气灌入之时,她也试着用精神力回溯追随过,但魔气灌体的过度痛苦还是让她还没等成功追溯便失去了意识。 上辈子魔丹在蓝涟若体内时候,蓝涟若也承受这样的痛苦么? 大概是这样的吧。 记得上辈子,蓝涟若是将魔丹逼出了体外,只是魔丹会这么容易逼出去么? 至少对颜婴婴自己来说,她想要自己将魔丹逼出去,不是容易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更要马上斩断祸根。我已经立下与天约,就算我因此堕魔,也丝毫不会影响你。如果你因为这颗魔丹而身陨,我会为你殉葬。” 这话说得很重,趁颜婴婴怔住之时,蓝涟若当机立断,她钩住颜婴婴的衣襟,颜婴婴一个没坐稳,朝她怀中倾倒了过去。 她吻着颜婴婴的前额,颜婴婴并没有反抗,依次下来游走过眉心、眼睛、双颊、耳垂,颜婴婴很安静地同她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 “婴婴,我们回南苑吧。” 少女脸上带着微微的晕红,几不可查点了点头。 这样的事情总要避人耳目,蓝涟若掐了个诀,转瞬间便回到了南苑里。蓝涟若关紧了门,在南苑周围布了一层结界,方才抱起颜婴婴进了她的房间。 “我有点害怕。” 颜婴婴坐在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着她的领口,她不敢看蓝涟若,只是盯着自己身下的被单。 “我不会做其他的事情,只是把你体内的魔气引出来就好 。” “要是让你因此入魔,我……” 蓝涟若捏住颜婴婴的下颌,语气难得的专断:“要么,你死之后我跟你走;要么,至少你能活下去,凤凰本身出身魔界,我只是容纳魔气,并不会死。” 颜婴婴心中怔忡,这样轻描淡写地当面说着殉情之类的话,实在过于不成熟,可她又能感觉蓝涟若是过分认真的。 或许蓝涟若在对于这样的感情方面,会显出比她平日里几乎见不到的幼稚? 颜婴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汇来评价现在的蓝涟若,不过她清楚一件事,那边是此事再没什么变动的余地了。 “说是害怕,但也不是很怕。”颜婴婴小声说,“我们真要白天来么?” “已经黄昏了。”蓝涟若知道这是颜婴婴同意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那先沐浴?” 颜婴婴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动。蓝涟若已经摸清楚了她的表述方式,不用问就将她抱进浴室,放她先坐在木凳上,接着慢慢替她解衣。 “我自己来。” 颜婴婴拍了一下蓝涟若的手,脸上绯红,虽然要自己解,但她的手却哆哆嗦嗦地解了半天也没解开,险些打成了死结。 第112章 最终还是蓝涟若解开了衣带,扶着她进了浴桶,颜婴婴紧紧闭着眼睛,双手环胸坐在水中,蓝涟若的指尖抚上她的脊背,和着温热的水,徐徐揉按。 颜婴婴强迫自己闭着眼睛,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上并无一物,完全呈现在蓝涟若面前。这样的羞耻感就像这浴桶中的水,裹挟着她,簇拥着她,将她淹没。 整个人恍若在水中漂荡沉浮,一路逐波顺流,缓缓靠岸。 蓝涟若细心将她身上擦干,将她抱上了床榻,身下柔软的锦被,如从水中捧上了云端。 床榻另一侧轻微的压力传来,旋即是一阵温热气息,温热之中裹挟着一股奇异的香,如丝如缕织成细密的网。 她便像一只蝴蝶,扑入了这网中。 异香萦绕,在她心底晕开暗示,她只觉心底像是有什么破开了一样,柔而暖液体喷涌出来,异常通畅地流淌在了整个胸腔。 她睫毛轻颤着,眼睛还是闭着的,只是她再没有反抗,细细嗅着蓝涟若身上的气息,那股异香正是从蓝涟若身上传来的。 在异香之中,她感觉自己体内那股黏稠的魔气竟像被泼了水,一点一点稀释,有明显松动的迹象。被侵蚀过残破的经脉上盘踞的顽毒,也被这股异香一一清洗冲刷。 在这短暂的异香之中,她能感觉蓝涟若的手按在了她的脊背之上,是当初那赤锦将魔丹拍入的地方。 “涟姐姐。” 虽然蓝涟若目前还只是轻柔的抚摸,但颜婴婴还是不由自主地战栗了起来。蓝涟若紧张了一下: “怎么了?按痛你了么?” “没有,不疼。”颜婴婴回答,“我还是稍微有些紧张。” 蓝涟若何尝不紧张?这终究也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虽然她在此之前看了不少荧惑给她的话本,也有带精美插画细致讲解的,但纸上学来终觉浅,当真与颜婴婴这样时候,她还是担心自己用力轻一分或重一分。 她学着画中的样子,轻吻着颜婴婴的颈肩。吻到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颤抖的睫毛恢复安静,她方才继续摸索了下去。 有那秘制丹药为饵,很快便将颜婴婴体内那股魔气逗引了出来,在魔气出体的一刹那,蓝涟若陡然间感觉自己身体一僵。 当初雪仙尊对她说的那句关于凤凰与魔尊的联系犹然在耳畔回响,凤凰是魔尊,魔尊亦是凤凰。 她这具身体对魔气具有极为强烈的亲和力,这样的亲和力,要远在她对灵力的亲和力之上。 魔气很自如地在她经脉之中游走,就像鱼儿回到了大海,鸟雀放归天空。 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在颜婴婴所经历过一次的那段岁月里,如颜婴婴所言,她成了魔尊,对颜婴婴百般折辱。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手也停了下来。这样的停顿之下,颜婴婴则顺势缠上了她的腰间,安静地闭着眼睛。 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很羞怯,羞怯到甚至不敢睁眼看了。 但这样贴近,却也格外主动配合,完全将她的身体交给了她,让她随意承托。 短暂压下心底的乱意,蓝涟若重新伸出手,她之前听过荧惑的忠告,将指甲修剪得与指肉平齐。 其实她素日里使用弓箭,指甲已经被磨得平整了,但防患于未然,她还是整整齐齐地修剪了一遍。 颜婴婴在她掌心颤抖,如同狂风过后枝茎上的露珠。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打在窗棂之上,掩盖住了颜婴婴低低的啜泣声。 颜婴婴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不敢看现在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可她的身体在强烈的刺激下,像是丧失了基本的触感感知一样。 她只能凭着感觉,抓紧身下的被子,抿住双唇。 她无法在这时候继续保持微笑,或者继续用什么话来逗引蓝涟若。 听窗外的声音,似乎是下雨了? 也不知道窗外的雨如何,有没有把一树花苞吹得凋零,只是春日的雨和风,想来终究也还是温和的。 温和……么? 她咬住了枕巾,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刚刚那股疼痛在此时更加猛烈了些,与此同时是她体内魔气的剥离。 魔气连同魔气之中的毒素。 这样其实会伤害到你的。颜婴婴想对蓝涟若说这句话,但她却说不出来,虽然一直承受着的是她,但累得说不出话的也是她。 她身体实在过于虚弱,额前冷汗涔涔冒出,打湿了她头正埋着的枕巾,她喉咙间痒了痒,低低咳嗽了一会儿,只是所幸并没有咳出血来。 要是在两人这样的事之中咳得血迹斑斑,只怕会给人留心理阴影的吧? 蓝涟若很快停了下来,抚按着她的胸背,将她半扶起来,喂下一点水。 像是报复一样,颜婴婴眯起眼睛,就着月色朦胧,咬住了她的唇。 是完完全全的咬,并非亲吻,可颜婴婴的力气比刚出生的猫儿还小,本来是侵略性的噬咬,却像是轻轻的啃噬,比亲吻更缱绻风情。 蓝涟若知道颜婴婴的身体状况,不宜时间太长,也不宜立即将所有魔气引渡出来,颜婴婴目前身体已经尽可能和魔气达到了较为平衡的水平,要是一下子都引出来,颜婴婴亦同样无法承受。 今天到这里应该也就可以了。 冥水桃枝初步定下的时间是三个月的疗程。 第96章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当颜婴婴睡醒时候, 虽然心口还是略微闷堵不畅,但毫无疑问,她昨天晚上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魇, 也没有胸闷中途憋醒, 总之还是不错的。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蓝涟若对她展示自己的灵力之后, 抱她去浴桶里的时候,在浴桶里洗了多久怎样洗的, 她都记不清了。 蓝涟若对她展示的灵力并没有受魔气的沾染,应该是走不同的路径的。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能放心之后再把自己交给蓝涟若。 蓝涟若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她身边阖目打坐修炼, 大概已经入了定,并没有发现她醒来。颜婴婴感觉无聊,目光在蓝涟若身上游走片刻。 她的目光定格在蓝涟若身后, 那一根烈焰般的尾羽上。 让她看看是哪家的小凤凰露了尾巴? 是她的对月啊, 那就没问题了。 颜婴婴心中暗暗笑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去碰蓝涟若的这根露出来的尾羽,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蓝涟若就是对月的事情了。 点破也没必要,她很想看看蓝涟若有朝一日被迫对她承认时候的神色,肯定比她主动拆穿更精彩纷呈。 这算是她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似乎是察觉到她醒了, 蓝涟若周身灵光收敛, 可那根尾羽就像故意显露它的存在一样闪烁了一下。颜婴婴连忙闭上眼睛,用手指掩着唇轻轻咳嗽, 营造出她也是刚醒还没睁眼的迹象。 再睁开眼,那根尾羽已经消失了, 蓝涟若将一杯水递了过来。 两人心照不宣并没有提昨天晚上发生的细节, 蓝涟若看着她喝完水后, 起身去南苑的小厨房准备早饭。 在这期间,一只灵鸟飞到了她的窗前,不过不是蓝涟若和她的那只,而是若清宗公用的传信灵鸟。 谁会在这时候给她传信呢? 颜婴婴好奇拆开,信上只有一句话: 听闻昨日你和大师姐圆房,如今可还安好? 如此娟秀的笔迹写出如此直白甚至说得上狂野的问题,颜婴婴嘴角抽搐了一下,草草撕下一页纸,写了一句: 不好,我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 目送着传讯灵鸟飞出了南苑,颜婴婴急急忙忙将刚刚那个字条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 南苑小厨房里,蓝涟若正细细将肉切成小段,忽地听见有传讯灵鸟扇扑翅膀飞了进来。 看那传讯灵鸟翅膀上点缀着的那一点冰霜装饰,蓝涟若知道这鸟定是从北苑来的。而且上面肯定没什么好话。 只是她刚擦手准备拆信,那寄信人的身形就站在了她身后。洛婉儿坐在小杌子上,一边擦着手中凝华剑,一边道: “这下看来,你们不得不结契了。” “洛婉儿!” 要不是顾及到今天这锅粥是特地给颜婴婴熬的,蓝涟若很想把这一锅粥都扣到洛婉儿头上,虽然她知道洛婉儿肯定躲得过。 洛婉儿眨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笑得肆意:“涟若,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就这样待我?快说,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蓝涟若将肉丝和茄丝一并扔到锅里,本欲发作,但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此事不急,等我突破九阶时候,再议也不迟。” 等到她突破九阶,便也有护着颜婴婴的本事了,如今她方才八阶,在修真界里还不够看。 修为越高,所接触关于修真界之中隐秘肮脏的一面便越多。往日里雪仙尊不肯告诉她的这些,其实现在也暗中透露了些给她。当然雪仙尊也没直说,都是她翻雪仙尊的书案看见的。 第113章 其中她得知就有几门秘术,关于剖去修者灵根灵骨归为己用的一些世家大族,并且连同修者被剖去灵根灵骨之前的修为功法也能一并随灵根灵骨转移。 这些家族靠着这样秘法,一步一步一代一代筹算着,逐渐坐到了修真界的顶峰,再亲手将这样见不得光的功法掩埋。 正如雪仙尊和冥水桃枝所说的那样,她需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与这些家族对抗,才能庇护她想要庇护的人。 正如雪仙尊坐镇若清宗,冥水桃枝坐镇一方花妖府。 洛婉儿拨弄着剑穗,幽幽道:“涟若,你知道你说这话像什么?” 蓝涟若一怔:“像什么?” “像是某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说是要金榜题名中状元衣锦还乡迎娶邻女为妻。” 言毕,洛婉儿不由得笑了出声,而蓝涟若还被她笑得摸不到头脑,险些在菜里倒多了油。 洛婉儿解释:“你想想,要是真有中状元的书生衣锦还乡,说不定有多少高官的女儿待嫁,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娶一个毫无来历的平民女子?可怜多少平民女子,期待夫君高中最后得来一纸休书。” 说到声情并茂处,洛婉儿还有意用帕子揉着眼睛,强挤出一滴泪来。 蓝涟若一脸黑线:“洛婉儿,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没人把剑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说。” 洛婉儿一摊手:“现在你给婴婴说等你九阶之后再与她结契,不就相当于给小姑娘画个大饼,让小姑娘看得见吃不到。” “……” 虽然洛婉儿这话不中听,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蓝涟若又犯了难: “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和她结契比较好?” “这就是你自己要考虑的了,结契这样的事对你们来说都很重要。”洛婉儿见蓝涟若把菜装进餐盒里,上前要偷吃,但蓝涟若尽管背对着她,那烈鸣还是顺应主人心意上前勾住了洛婉儿衣襟,不让她动。 “你这个烈鸣啊,真是,可恶。” 洛婉儿捏了捏烈鸣的弓弦,烈鸣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嗡鸣,就像是小孩子扮鬼脸。 “灵儿现在怎么样了?”蓝涟若问,“那天没吓到她吧?” “还好,当她听见冥水桃枝过来之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蓝涟若手一僵,察觉到了问题的敏感点:“你们都认识冥水桃枝?” “对啊。”洛婉儿并没有隐瞒,旋即打了个哈哈,“有什么人是我不认识的呢?” 蓝涟若并没有被洛婉儿岔开关键点所在:“若是你认识冥水桃枝,这倒没什么,但洛灵儿基本没出过宗门,她所接触的都是在谴责三妖的消息,究竟如何知道冥水桃枝是怎样的人……妖。”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啊,不过也奇怪,她没觉醒之前的记忆。”洛婉儿倏地抬眸看向蓝涟若,“涟若,你觉醒过之前的记忆么?” “之前的记忆?” “像你我这等,姑且称之为妖吧,到我们十五岁开始,都会逐渐觉醒曾经属于我们同族的记忆。我对妖界所知这些,都是通过觉醒过去的记忆开始的,你就没能觉醒一些么?” 蓝涟若想了想,确定脑中并没有多出她没有经历过的东西,摇了摇头。 “奇了。灵儿也是这样,她也没能觉醒莲华一脉的记忆。”洛婉儿叹道,主动帮蓝涟若提食盒,“算了,反正这个莲华家主之位,无需她案牍劳形,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诶你等等,别把我关在门外!” 最终洛婉儿成功蹭到了这顿早饭,其实像她们这样的修真者是无需非要靠食物维持生机运转,但不影响她们喜欢吃。 “婴婴的气色看样子好了些。”洛婉儿瞧着颜婴婴转好,赞叹了一句,但与此同时蓝涟若心底响起了一道传音—— 禽兽。 禽兽就禽兽,反正她本体是只鸟。 蓝涟若毫不在意,将颜婴婴从床榻上抱了下来,见她寝衣单薄,给她围上了一圈披风,仔细到不让一点冷风侵染到她。 只是这样难免把颜婴婴的胳膊也围了进去,蓝涟若沉思片刻,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了颜婴婴旁边,将粥和炒菜交替着喂给她。 旋即洛婉儿心中也响起了一道传音—— 让我看看谁还没有道侣可结? 这样亲密的投喂让洛婉儿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匆匆吃完她面前那碗就道别。不等二人回应,她捏了个指诀,头也不回地立即从南苑消失。 洛婉儿一走,南苑之中的两个都不同程度地放松了些。用过早饭之后,蓝涟若将她抱回了靠窗的软榻上,将窗槅打开,但还是用一层结界,阻绝了窗外的风。 昨夜下了一夜雨,雨势不小不大,窗外的花儿叶儿都湿漉漉的,看着更加娇艳了。 往日阴天时候她都会胸闷严重,坐卧不宁,大概是魔气趁着阴雨天作祟的缘故,如今抽出一些,让她全身格外舒畅。 颜婴婴睫毛低垂,一呼一吸间微微颤抖,乌黑睫毛更显肌肤如雪,拥衾半坐,身形纤巧,如今添了些气色,双颊微微红润起来,颇有几分我见犹怜。 只是新添的这样一抹气色也没法让她断了药,不多时,蓝涟若就端着她往日喝的药放在了她旁边。旁边放着几颗酸梅蜜饯。 虽然这碗药是喝习惯的,但颜婴婴心底还是难免泛起生理性的抗拒,没有谁喜欢喝药,还是这样苦的药。 可药这样的东西还是最好一口喝完,要是像被喂粥一样一勺一勺地喂,不啻于凌迟处决。 “今天可以不喝么?”颜婴婴瞥了深棕色的药,避开目光,看向蓝涟若的脸。 她眨了眨眼睛,在蓝涟若眼底的怜惜还没有退去: “今天我感觉好得多了,断一天应该没问题的。”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浅浅的泪光,低声哀求的样子像是楚楚可怜的小鹿。蓝涟若先是心尖某个柔软的地方被重重掐了一下,最后还是板起了脸,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不行,你必须喝。” “涟姐姐接下来就要控制我了么?用涟姐姐之前埋在我体内的凤凰血契。” 这一句话把刚打算逼颜婴婴喝下去的蓝涟若弄得措手不及,她已经准备操纵颜婴婴老老实实喝药,可被颜婴婴这样点破,这凤凰血契的操纵是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了。 颜婴婴唇角勾起,微微带着浅笑,此时映衬着眸底泪光,越发像是强作欢颜。 如此神情一瞬间将蓝涟若心底勉强为柔软临时搭筑起来的壁垒彻底击溃,一时间蓝涟若甚至升起了就断一天,大概也没什么问题的想法。毕竟这碗药喝下去实在过于痛苦。 但是这样荒唐的想法还是被她压下去了,这种是原则问题,冥水桃枝特地叮嘱过这段时间颜婴婴也会消耗颇大,固本培元的药万万不可断,不然很可能就此落了病根。 “不行。”蓝涟若硬下了心肠,“求我也没用,你必须喝。” 出乎她的预料,颜婴婴也没有继续磨着她,而是轻微点了点头,只提出了一个条件,让她喂她喝药。 这样的条件却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蓝涟若将药碗端起,此时药已经快冷了,蓝涟若指尖灵力流转,稍稍加热之后,方才喂着颜婴婴喝了下去。 颜婴婴喝药时候很乖巧,脖颈间小结轻微地颤动着,安静而优美。从外表上看,还看不出这药能让人苦得三魂出窍,七魄飞天。 这碗药很快见了底,蓝涟若收走药碗,将蜜饯喂给颜婴婴,但此时颜婴婴却推开了蜜饯,直起身吻上了她的唇。 颜婴婴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迅速,以至于蓝涟若一时间丝毫没任何准备。 柔软的双唇挤压着她的唇瓣,侵占着她的领地,呈狂风骤雨之势,把她逼得节节退让,一时间她甚至连齿舌都不知如何安放。 就在她溃败投降只能逆来顺受之时,一股极苦的液体在她唇舌间缓缓弥漫,比那一吻更为侵略绵长。 第97章 惩罚到了蓝涟若, 颜婴婴心绪极好,她自己捻起一枚蜜饯,含在口中, 吃过苦药之后越发凸显了蜜饯的酸甜可口。 她舒服得眯起眼睛, 春日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 暖洋洋的,难免困倦。 被她灌下一大口苦药的蓝涟若连忙灌了好几口水来稀释药的苦, 虽然在配药时候基本都是选的药性温和的药材,但组合到一起还是像一团烈焰落入腹中熊熊燃烧。 颜婴婴浅笑,伸手勾住了她的衣带。 “都说春宵苦短, 涟姐姐何必早起?” 她尾音娇懒,一句话被她说得弯绕百转,每一转都有将人拖下水的嫌疑。 昨儿在床上, 她过度羞涩翻不出什么花来, 而现在她却开始肆无忌惮地招惹蓝涟若。 这样会让她感觉心底隐秘的愉悦蔓延, 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你的身体不好,不能过度……双修。”蓝涟若握住她的手腕,将其从自己腰间放了下来。 “涟姐姐这样死板,真是无趣。”颜婴婴眨了眨眼睛,想起昨天蓝涟若那教科书一样的双修流程, 她越发升起了要捉弄蓝涟若的心思。 第114章 其实蓝涟若向来是个正经的, 她太过规矩,举动也尽量往端方持重上靠, 就像要成为某一领域的典范一样。 就像昨天晚上,那一步一步都是按照规矩参考, 做这种事又哪来那么多规矩讲究, 不都是喜欢什么就怎么来么? 又不是给妃子给皇上侍寝, 生怕哪一步出错落个九族消消乐的悲惨境遇? 其实颜婴婴虽有羞涩和耻辱,但并不是很多,至少过了一夜便可以权当无事发生。同蓝涟若在一处时候,无论怎样,也并没有多少不妥。蓝涟若太郑重严肃,有的时候反倒是像她先出手调戏了蓝涟若,蓝涟若不得已才做出的反击一样。 两人之间,若是两人都主动则叫干柴烈火,但倘若两个人都不同程度的拘束,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反而失了趣味。 “既然涟姐姐不愿,那我也不勉强涟姐姐。”颜婴婴笑道,指了指自己的额心,“那涟姐姐亲我一下好了。” 蓝涟若怔住,显然在盘算着她这个要求之下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要是想不到这一层也太蠢笨了,刚刚颜婴婴以吻为名给自己灌下了那样一口苦药,这次保不齐还有什么坏主意。 这姑娘比洛婉儿还一肚子坏水。 颜婴婴见她没反应,微微一笑,趴在了桌上,用手托着腮,侧头看向她。 晨光从少女身后倾泻,乌黑柔软的发丝和光闪烁,极为安雅闲适。 这样的闲适让蓝涟若更加不安,她隐约看见在她面前摆着一个陷阱,占据了她一整条必经之路,如果她想要往前走,就必须先跳到这个陷阱之中。 只是还没来得及跳,南苑外便有脚步声响起。 来人是荧惑。 荧惑像往日一样,并无言笑,眉眼间可谓是若冰霜凝结,她坐在两人对面,默默喝着茶水。 她选的是那一味最苦的,若非想参禅悟道几乎谁也不会碰的茶,是前些天蓝涟若参悟弓术时候特地拿出来的,而荧惑却喝得专注,甚至有几分津津有味。 连灌三杯下肚之后,荧惑方才开口叹道:“师尊要新往府里收人了。” 这一句不可谓不让人震惊,颜婴婴看向荧惑:“冥水前辈要收何人?” “她和你的关系不错,就是……之前在你身边那个火灵根的女孩。” “洛灵儿?” 荧惑点了点头:“是她。” 往日里冥水桃枝府上只有她一个时候,她每日同花妖为伴,也不觉得什么。但若是冥水桃枝真要往府中再带一个其他人,她总感觉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剜掉了一样。 疼痛,鲜血淋漓,进而麻木。 阴灵体的情感一般都极度稀薄,除非在情感极为浓郁时候,极少会有这般的情绪外流。 “我想问问,当初蓝姑娘,是怎样接受的呢?” “你们先聊,我去问问灵儿究竟有没有此事。”颜婴婴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蓝涟若。 放眼就看见了让荧惑如此苦恼的源头—— 洛灵儿正在隔壁的院落侍弄灵草,一见她前来马上迎了出去,还不等她开口,那双属于医者的毒辣目光扫过了她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 “看样子还算完整。” 扫视过后,洛灵儿给出了评价。 “还能缺胳膊少腿不成?” “万一呢?” 洛灵儿扶着她的手臂,拉她入座,在她面前摆好上好的糕点,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 此时颜婴婴倏忽发现,在同蓝涟若纠缠暧昧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是忽视了洛灵儿的存在,哪怕洛灵儿随时都准备出现在她身边。 上辈子这个时候,洛灵儿已经死了,如今这样鲜活地站在她面前,她心头不由得悸动,颤抖,再随后她按住了唇,咳了几声。 洛灵儿扶住她,那一朵红莲悄然覆上她的指尖:“你还好么?” “没事。”颜婴婴摇摇头,趁洛灵儿不备,擦掉了自己嘴边的血迹,“听说你要去冥水前辈那边修行了?” “嗯。”洛灵儿点了点头,年龄大了,她也知道颜婴婴这病症是几乎治不好的,但行医药之学这么久,她也不愿荒废,曾经孩童时候立下的誓言如今也不提起。 便只是回答,“冥水前辈和师尊商量好了,等到今年六月我就去冥水前辈那里修行。也不算师徒,只算作求学进修的若清弟子而已。” 两人叙话片刻,没多久看见荧惑从院落门口路过,往清心堂的方向回去了。她此次出来亦是避让蓝涟若和荧惑密谈,便也找个理由告辞回去。 进了南苑,堪堪走过门槛,她膝下一软,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一下,眼前略微昏黑,顺势便摔入了蓝涟若的怀抱中。 蓝涟若在扶她不备,下颌上传来湿热的柔软,兼一声轻笑。 “涟姐姐是怎么告诉的荧惑?” 见蓝涟若怔愣片刻,颜婴婴不由得莞尔:“要是你让荧惑像你一样骗走了灵儿,我可饶不了你。” * 虽然说要与蓝涟若双修三个月才能彻底解了这魔丹,但仅仅一周时候,颜婴婴的身子就好了不少。 双颊饱满,唇上重新多了血色,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好了之后就不能偷懒,还是要照旧训练的。只是她的能力特殊,雪仙尊怕她再受伤,破例让她坐在看台上,开着精神力共享给其他人就行。 虽然并未上台,可她体内的那颗魔丹还是蠢蠢欲动,只是这次冥水桃枝提防着她的情况坐在了她旁边,及时遏制住了魔丹的发作。 雪仙尊也在那魔气出现的一刹那,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 北玄山脉。 楚良挥散指尖萦绕的魔气,眸底略带诧异,赤锦连忙上前,问她发生了什么。 “按道理,融合了傀儡丝之后的魔丹,再发作时候魔气不会进入心脉,而是会融入傀儡丝。”楚良眉头微蹙,“赤锦,你若有机会,去看看魔丹到底怎么回事。小五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可能是傀儡丝的位置出了差错。” “大人不怀疑是小五并没有将傀儡丝植入魔丹体内么?”赤锦抬手,抚平了楚良眉心的皱纹。 她动作轻巧,没有拖泥带水或曲意流连,楚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的这个举动做出任何评价。 “小五没必要背叛我,况且这具身体迟早是她的。”楚良继续道,“若是有谁能影响,大概也只有现在那几位了。” 赤锦笑了笑:“大人想要除掉谁,直接吩咐就是了,不必瞒着我。” “恐怕你打不过她们。”楚良淡淡道。 赤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改口:“那大人想要怎么应对?” 楚良并未作答,但她却一改平日的不是卧就是坐的闲适从容,朝赤锦伸出了手。 “赤锦,扶本座起来。” 赤锦一惊,但很快伸出了手,扶着楚良站了起来。 楚良身形晃了晃,就像站不稳一样,死死按住赤锦的肩膀,赤锦忙扶住了楚良的腰。楚良摸索了几下,方才站稳身形。 “大人,您的眼睛……” “无事,再忍一段时间就能看见了。”楚良咬着牙,她能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越逼越近,已经不容许她再犹豫下去了。 “赤锦,我们要走了,这里已经被发现——” 楚良的话戛然而止。 空气中的水雾片片冰霜凝结在地上,放眼宛若冰雪琉璃世界,在晶莹剔透的冰霜蔓延之时,山洞里竟飘飘扬扬洒下了雪花。 山洞里怎么可能会下雪? 赤锦大惊,想要扶着楚良尽快离开,但那冰霜生长速度极快,登时便固定住了她们两人的双足,让她们牢牢困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两人齐齐往洞口看去—— 在山洞外的天光之下,赫然站着一道身影。 第98章 “是端木姑娘。”楚良皮笑肉不笑地抬高了声音, “端木姑娘远道而来,为何不进来一叙?” 雪仙尊并不作言,操纵冰霜, 虚空将两人抓到自己面前。 一个红衣猎猎, 妩媚风情, 另一个则肤色惨白,有如千百年来不见天光, 虽然五官面容精致,但透露出阴恻恻的气息着实令人隔空就感觉一阵不适,这是专属于魔修的阴冷。 雪仙尊死死盯着这两人, 一个曾经同颜如烟有过半师之恩的,但却借着这样的恩情在颜如烟体内种下了祸根;另一个一开始见面她就不喜,则亲手调配着魔毒放入她故友的体内, 又以此戕害她故友的孩子。 哪怕千刀万剐, 她亦难平心中之怨。 “端木姑娘, 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楚良开了口,这样的场面似乎早在她计算之中,“我们共同的敌人是什么,端木姑娘比我更清楚。” “在解决我们共同敌人前,还是先解决你们比较明智。” 冰冷的剑气如网织来, 赤锦下意识抽出傀儡悬丝抵挡, 可她往日韧如钢铁的傀儡悬丝在雪仙尊的剑气面前,竟丝毫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根根崩裂,如一根根断裂的风筝线, 软绵绵垂下在空中飘荡。 第115章 楚良见端木雪没有和她们和谈的意思, 摇了摇头, 她此时摇头像是否认,但这话说出来却没有一丝一毫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我的手远比端木姑娘想的要长,只不过我会对端木姑娘保证,我会对我们共同的敌人追杀到底。这时候内斗,私以为并不妥当。” 她一边说着,撑起了一团结界,这结界古怪得很,雪仙尊一剑斩上,但她的力道却以十成十的状态弹了回来,落在崖壁之上,瞬间山石被砍落了一大截。 一时间尘沙飞扬漫卷,难辨天日,轰隆隆的落石回荡在山谷之中,宛若九天雷劫般震耳欲聋,赤锦下意识想要将楚良护在身后,但却被楚良拉住了。 “大人……” “这一点结界,本座还不至于撑不住。” 虽然这样说,但楚良还是嘴角溢出了一抹血丝,这样绝对防御的结界显然对她的消耗并不小。 这样的结界能防御住所有攻击,但是需要以发动结界者的灵力为基础进行防御。那端木雪的剑法千年前何等威名,如今丝毫不减。 楚良当初跟随魔尊,亦不是靠她的战力,那时候战力魔尊自己就不俗,还有纤语玄裳在侧,几乎可以说完全没她的地方。 她更相当于跟随在魔尊旁的智将。 赤锦在她身边挣扎,想要冲出结界去和端木雪正面交锋。楚良只能心分二用,一边控制结界,一边控制赤锦。她太清楚此时雪仙尊的战力,赤锦就算出去,也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只是就算如此,楚良依旧不疾不徐,她看向雪仙尊,颜色淡得就像白玉琉璃一样的瞳孔之中闪过一抹幽幽黑焰: “端木姑娘,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端木姑娘得知,我是从来不相信什么转世与来生的。” 紧接着这句话,结界骤然破裂。 剑气恍若潮水扑面而来,冰冷肃杀,楚良抬起手臂一挡,幽暗魔气呼出,与这剑气想接。虽然堪堪挡下,但她的袖袍连同整条手臂都被撕成了齑粉。 暗黑色的血从她肩膀的血洞涌出,洒落在山洞口,化作一团黑雾,黑雾弥漫之处,植被枯萎草木凋零。她的血就是一种剧毒。 楚良那双白玉眸子瞬间溢出鲜血,宛若一双血瞳。赤锦死死抱着楚良,想要动手,但猛地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抛飞了出去。 一个黄衫少女站在她们面前,同雪仙尊相对而立。 “阿雪,我说过,不要这样,不要和我们为敌。” 琉璃拨弄手中的琉璃宝塔,留下这一句话,在雪仙尊那一怔神之时,琉璃宝塔光芒大作,隐去了三人身形。 天地间再无法觉察楚良赤锦与琉璃的痕迹。 * 雪仙尊回到清心堂。 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冥水桃枝已经泡好茶等着她了。看着她一身血污,冥水桃枝若有所思: “婴婴和涟儿先回南苑了。你砍伤楚良了?” 雪仙尊点头。 “琉璃出来阻拦了你?” “对。” “果然。”冥水桃枝叹道,“琉璃是将琉璃宝塔修到集大成者之人,她要是想走,没有人能留下。她也很了解你我。” 一人一妖相对沉默不言。 当初她们七个同行时候,彼此都对彼此太过了解,一招一式,一退一进,谈笑间便能精准避开。 除非趁琉璃赶来的时候一击必杀,等琉璃赶到,人就不是她们能左右得了的。 而楚良和赤锦都是九阶,冥水桃枝为医者术法温和,杀伤力不会太强,而雪仙尊终究是因为少年时期的离经叛道,被天道束缚在八阶,位阶的压制注定她无法能短时间击杀楚良。 若是不能短时间击杀楚良,等琉璃赶来,就再也找不到她们的踪影,很容易陷入这个闭环。 “若是阿欢,她说不定有办法找到琉璃……” “阿欢已经不问世事,婴婴的事是她这几百年来唯一一次破例。” 两人对视,终归于静默。 自从修欢将名字改成修无欢从此遁入无情道时候,已经连同她们的过去,一并斩断了。 * 南苑中。 结界重新将整个南苑封锁,只是布下这个结界的,并非是蓝涟若,而是颜婴婴。 “我只想安安静静和涟姐姐待一会儿,不想有人来打扰。” 颜婴婴给蓝涟若倒了杯茶,托着两腮,她的唇被挤压得稍微鼓起来些,如今她气色好了,也算得上唇若点脂,颇有些勾人。 蓝涟若在她对面操纵着那团魔气,到底也是能成为魔尊的人,灵力魔气两股力量被她操纵收放自如,如果她不想给人看,谁也发现不了。 蓝涟若将魔气收起,喝了口茶,坐在她对面的颜婴婴是少有的鲜活,抛却了那股死气之后,颜婴婴明显更漂亮了。 她忍不住把手搭上颜婴婴的下颌,仔细端详。 脸颊饱满了些,之前瘦得都要脱了相,肤色也不似之前那样惨白,气色还不错,是很契合五官的艳丽。 旋即她将手指按了按颜婴婴的眉心,最后点在了眼角那一颗小痣上。 “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还不是涟姐姐的功劳?” 颜婴婴笑着,主动起身,靠坐在了蓝涟若怀中,她病情初有好转,哪怕身上多了些肉,却也不重,反而有种温香软玉入怀的感觉,不像之前骨头把人硌得生疼。 “婴婴,有些事情我要提醒你,要是结了契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蓝涟若手臂搭在颜婴婴腰间,将她往自己怀中抱了抱,让她坐得更稳。 她自己是想和颜婴婴结契的,两人之间有了实质,理应如此。她对这方面的观念还是极为传统的。 想起洛婉儿笑她若是九阶再结契,无疑就是哄骗颜婴婴。蓝涟若觉得也有道理,等到颜婴婴恢复之后,也该把结契的事情提上日程。 “修真中人未知数那么多,怎么可能张口一辈子闭口一辈子。”颜婴婴眨了眨眼睛,“要是你中途飞升了,还能带上我么?” 有一点她是不能忘的,蓝涟若终究是要飞升的人,成神者长路漫漫,她大概只是蓝涟若在这漫长岁月的一段。 所谓露水情缘,怕不过如此。她从没指望她和蓝涟若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她在蓝涟若漫长生命之中留下这短暂的一笔就好了。 最好是尽管短暂却足够精彩,让时间哪怕过去很久,依旧历历在蓝涟若眼前浮现。 “那不飞升就好了。”蓝涟若抚摸着她的头,语气间并不是开玩笑时候的蜜语甜言,“我们一起。” “要是涟姐姐堕了魔,也要一起么?” 蓝涟若指尖轻颤了一下,旋即揪住她的耳朵,恐吓:“听说魔族都是吃人的,最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我要是成了魔,就把你抓过去,啊呜一口吃掉。” 颜婴婴现在到底还不能久坐,日头稍微西移些时候,蓝涟若就把她抱回了屋里,让她躺着歇息。 这一歇息,就到了点灯时分,颜婴婴闭着眼睛,幽怨地想蓝涟若今天晚上待她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按部就班,以至于蓝涟若叫她起来吃饭都没听见。 要是这样按部就班,只是解毒,却没什么乐趣可言。也不知道蓝涟若是不是看了什么古老的行房教材,才会一步不改地照做。 这样想着,她心中越发烦闷,在她看来还不如让蓝涟若变成对月的样子,让她好好给蓝涟若示范一番。 “先别进,她还在里面睡觉。” 迷迷糊糊之中,外间荧惑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给你带的新的,前几天给你看的是入门的画册。师伯赞赏过你过目不忘,我想你应该记熟了。” 内室之中的颜婴婴这可就不困了。 她怎么把荧惑忘了呢? 几年前她和荧惑分别那时候,荧惑便已经学会了看各种各样的话本,荧惑对各种尺度接受得颇为良好,对这方面亦勤勉发问,看样子过了几年,她已经对此道颇为精通,都能给人指导了。 旋即便是翻书页的沙沙声,颜婴婴按住胸口,以免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出来。与此同时她的精神力凝形,悄然溜了出去。 她好奇荧惑给蓝涟若带出来什么本子。 可她的精神体刚走到门口,就听外间蓝涟若发问:“这个丝带的材质,有要求么?普通麻绳,丝绸,还是捆仙索?” “丝绸就好。婴婴皮肉娇嫩,经不住普通麻绳。”荧惑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最后的选项,“至于捆仙索,你现在修为要远比婴婴高,没必要使用捆仙索,等到婴婴修为快和你差不多时候,你再用捆仙索就行。” 蓝涟若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翻页。 “对了,不知道师尊有没有告诉过你,一次时间最好控制在一炷香以内。待下个月,再适当延长时间。”荧惑补充道,“这个丝绸捆绑之法,我看别人都是一晚上的。不过其实没那么久,等你结束之后,要把丝绸解下来。及时按摩捆绑处,以免造成淤血。” 第116章 “还有这个,又名坐莲。婴婴体内的魔气多半汇聚在那颗魔丹之中。我问过师尊,这个方式更有利于促进你吸收婴婴体内的魔气,只是不宜过度用力。” 听到这,房间里的颜婴婴已经满面飞红,她默默撤回了自己的精神体,把被子牢牢蒙在头上装睡。 但是无奈精神力强大也是个问题,哪怕她把自己紧紧裹起来,荧惑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耳中。 第99章 因为听见了这般对话, 因而是夜,当蓝涟若想吹熄蜡烛时候,颜婴婴按住了她的手。 “留着好了, 能照点亮, 不会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 指节被攥得发白,她想从被子中挣脱出来, 可被子质料极软,将她的腿牢牢困住。 她感觉自己慌张得有些不像样子,蓝涟若也察觉到了她今夜的反常。也便留着蜡烛, 坐到她身边。 少女纤细的腰肢如同柔软的藤蔓,浸着融融春水,任由蓝涟若环住。 “涟姐姐……” 颜婴婴目光迷蒙, 嗅闻到蓝涟若身上那芳香之时, 她已然放弃了原本的抵抗想法。 这香并非只是渲染夜间的气氛, 而是实打实有着助尽欢愉的功效,只是这助尽欢愉不过浮于表面,最终的目的还是归到盘踞在她体内的魔气顺利引渡到蓝涟若体内。 感觉到胸腔里魔气的动荡,魔气带来的感觉,或是些微的疼痛, 或是酸麻, 再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不管到底是什么,她手指用力, 扣了一下蓝涟若的手腕。 “稍微等等, 我还没准备好。” 她背过身, 将自己身形蜷缩起来,揉按着心口,被不欲被蓝涟若觉察她身体上的不适,但却转而被蓝涟若重新揽入臂弯之中。 “心口不舒服?” 蓝涟若攥住颜婴婴的手腕,以她的感知,并未从颜婴婴体内察觉到多余的魔气,但她不敢松懈,她知道颜婴婴体内并不只有魔丹一种隐患,魔丹只是最有可能制她于死地的,盘踞在她体内这么久的魔气,各种并发症候也可能找上门来。 颜婴婴微微张开唇瓣,急急喘息几声,她只觉得心脏酸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迫切地想破开浅表的那层膜,抽根发芽。 细微的水声隐隐传来,被子潮湿,黏腻地贴在她大腿上,又热又闷。 “嗯。”她微微点头,不耐烦地踢了踢缠在身上的被子,“涟姐姐能帮我把被子揭开么?热。” 蓝涟若照做,掀开被子之时,颜婴婴的寝衣上撩到大腿根,肌肤莹润清透,她移开了视线。 “还有窗子。”颜婴婴进一步提出要求,“窗子开一点,太闷了。” 窗子距离床榻还有一定的距离,想要开窗户势必要走过一段短短的路,蓝涟若顺手将颜婴婴的寝衣拉了下来,触及到那湿润的肌肤,她略一恍神,所幸理智还是将她拉了回来,她将窗槅启开了一小条缝,放下了纱帘免得蚊虫进来。 再一回头,床榻上的人不见了,她目光下移,只见白绒地毯上,蜷缩着一个瑰艳的红色身影,宛若开在雪野之上的血色花卉,于烛光之下,衣料闪烁着细微的柔光。 宛若沾染了三千红尘的艳色仙娥,随世沉浮,听卿采撷,但依旧能看出来,她并非尘俗中物。 月光从纱帘倾泻下来,少女背影浸着月光,安静到仿佛陷入熟睡。 可她并没有熟睡,整个房间之中,她促急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此时蓝涟若后知后觉过来,在冥水桃枝告诉她可以多往出引渡一些魔气时候,她用的那种香膏是平日的两倍。 两倍的香膏对她的影响还好,但对颜婴婴的影响…… 毕竟这终究是合欢之物,越是孱弱,越容易受此波及影响。幸好之前怕颜婴婴摔伤提前铺了毛毯,不然从床上直接滚到地上,这娇贵的身子少说也得多几处淤青。 她将颜婴婴从地上抱了起来,颜婴婴昏昏沉沉,刚才让她开窗通风的清醒全无,随便她一勾,就将靠在了她肩头。 在异香之中,颜婴婴感觉自己神志时有时无,刚刚她还滚到了地上,现在转而好端端回到了蓝涟若怀里,仿佛时间错乱倒流,刚刚她分明记得叫蓝涟若开窗的。 “涟姐姐,你没开窗子么?” “刚刚开了。” “可是还是闷得厉害。”颜婴婴挣扎起来换了个姿势,她稍微舒服了些,方才继续,“而且还是很热。” “是你现在体温很高。”蓝涟若目光扫着颜婴婴的面庞,脖颈,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面都透着一层并不算正常的酡红,哪怕隔着一定距离,她也能感觉到比常人更要高的温度,旋即她的掌心触及到颜婴婴的胸口, “你心跳也很快。” 这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肩头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隔着薄薄寝衣,隐隐约约。 她抬手,摸到了颜婴婴的脸。 紧接着,那股细密的疼痛转移到了指尖,或者说更像是湿润的挤压感。连皮都没有咬破。 “还不是被涟姐姐弄的?” 颜婴婴倏地想起在外面蓝涟若和荧惑议论的事情,眉心蹙了蹙,又想咬蓝涟若的脖颈。可在她转头想去咬的时候,那股呼吸紧缩的窒息感再度袭来,体内的魔气浑身经脉乱窜,哪怕凤凰血契再度追上去想要将它们压制,但颜婴婴已经被魔气折磨疼得浑身颤抖,没力气再折腾。 蓝涟若连忙拥住她,运功,试图将颜婴婴体内魔气抽离,可颜婴婴疼得实在难受,泪水不断往出涌,打湿了整张枕巾。 魔气稍微的抽离让颜婴婴感觉好了些,她按着蓝涟若的手,压抑住轻吟,但哼声却是止不住的。双腿不受控制地交缠而上。 魔气引渡打开了破口,开开合合,一次次,一遍遍,源源不绝。颜婴婴感觉累极,撑着身子坐起。她一头青丝披散,挡住了半张面庞,如同夜半的艳鬼。 她跪坐在蓝涟若面前,双腿分开,身上寝衣凌乱不堪,毕竟这时候也不需要什么整洁了,在这艳雾之中沉沦,首先要做的便是将世俗的假面抛到云外。 她想要直起上半身,可细腰宛若刚抽出嫩条又在春水中浸泡透了的杨柳一样,不依傍着什么,难以自己起身。 现在她只是觉得酸软无力,这种感觉现在还不明显,大概明天早上就会具象化。颜婴婴撑着蓝涟若的肩,跌跌撞撞地想床下走,可双腿的力气像是随着魔气的流失一样全部抽空,她身形一晃,摔在了地上,烛台被震落,燎燃了一旁的书案。 黑烟缭绕,刺鼻的气味呛得颜婴婴呛咳不止,她伏在地上咳嗽,听着蓝涟若下地的声音,神志昏昏,当她意识稍微回拢时候,她还伏在地毯上,只觉满口血腥气,月光倾落,雪白毯子上那一块深色尤为突兀。 “没事,火已经灭了。你刚刚突然下地要做什么……”蓝涟若将颜婴婴从地上扶起来,猛地瞥见了颜婴婴身下那一摊深渍,她俯身将这团血污清洁干净,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咳,咳咳。” 心口那一团堵塞还没有散去,颜婴婴推开了蓝涟若的手,弯着腰咳嗽,这次她倒没咳出来什么东西,只是觉得整个胸腔都闷堵不已。 她腰肢无力,依偎在蓝涟若怀中,就像往常那样,蓝涟若回应了她的期许。 蓝涟若转过脸,指尖抵在她后背上,吻住了她的唇,徐徐抽离着那团,只不过这个过程并不是很顺利,在亲吻的时候,颜婴婴感觉自己又昏晕过去一次,只是幸好蓝涟若并没有发现。 折腾到夜半,窗外半月升到中天,疏离树影庭院中无声爬上墙瓦。蓝涟若方才想起来,今天可以多抽离一些魔气。 可今天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前的预算,怀中的女子被折腾得又咳了血,显然不适合继续下去。 她看向颜婴婴。 前半夜时昏迷时清醒的女子靠坐在软椅上。双眸异常清亮,仿佛吸收了无尽月华,她身上的大红寝衣粼粼闪烁的柔光,尽数汇集到了这双眼睛之中。 她唇瓣沾着血迹,为秾丽的容颜更添上一笔,额前的桃花妆微微亮起,宛若从火狱之中长出的艳艳红梅。孱弱、纤细、病骨支离,但越发肆意盛放。 像是修罗地域之中走出的艳女,邀她共赴深渊。 又像是当临风雪的烈烈焰火,哪怕诸光俱灭的苦海尽头,她依旧不掩这一身明光璀璨。 白骨修罗和仙姿姝色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被她恰到好处地捏在了一处。她微微含着笑,让人不清楚她究竟是来于苦难中救苦度厄,还是拉着人堕入更深的黑渊。 “我现在很清醒。”颜婴婴轻声道,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冲掉口中令人不悦的血腥,“涟姐姐不想对我做什么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将蓝涟若本打算说今天就到这里的话,生生按了回去。 颜婴婴勾起唇角,一笑莞尔:“我没有骗涟姐姐,我现在感觉好了很多。不会再晕过去,也不会吐血。” 第117章 她很认真地拉起了蓝涟若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舌尖点了一下,“涟姐姐好好想想,我这样清醒的时间甚至是以后,都不一定有很多。” “别这样说,我们之后还有很多时间。” 蓝涟若下意识抽回手,但指尖的细密刺痛不断涌来,都道十指连心,这次颜婴婴可不像前半夜那样啃噬一样的轻咬,而是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颜婴婴尝到唇齿之间的血的味道,在凤凰血契之下,她对蓝涟若的血产生格外的向往,她深深吮吸着,舍不得放下,那双眸子更加清亮了。 她看向蓝涟若的眼睛,还是放下了蓝涟若的手,旋即她摇摇晃晃起身,走到蓝涟若身后,柔软的发丝垂下,蹭过脸庞,钻入寝衣。 她下巴抵在蓝涟若肩头,轻声道: “要是涟姐姐不想,要我帮涟姐姐想想么?” 第100章 闪烁着细碎光晕的寝衣在蓝涟若面前缓缓解下, 脖颈白皙,脊背上影影绰绰游走着蜿蜒的魔纹,宛若盛放的艳色繁花。 青丝垂落, 半掩半映, 端的是美人如画, 只在月下梦中逢。 蓝涟若眸子中浮现起了痴迷,和夜幕之中悄然弥漫的薄雾一样, 她忍不住伸出手: 拨开这青丝帘幕,窥探其全貌。 月光徐徐洒落,今夜安静极了, 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夜半的虫声鸟声亦很轻微,不忍打破如此安谧。 但就在指尖距离那柔顺青丝半寸之余, 她停下了手。 “婴婴?”蓝涟若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现在她有些迷乱, 手只是停下, 可并没有缩回,她定了定纷乱的心神: “婴婴,你并不是……婴婴,对么?” 虽然颜婴婴会引诱她,但不会用这样直白的方式……在两人行事的时候, 颜婴婴往往是极为羞怯的, 不管在行事之前如何扬言,但在真的那一步时候根本不会这样放浪。 固然颜婴婴时常会主动, 但她主动是唯独将行事排除在外的。也不会在她面前这样坦率直白地脱下衣服。 在这个问题之后,仿佛全天地间都被阻绝了一切声音。刚刚轻微的鸟啼虫鸣皆消弭无踪。 房间里很静, 蓝涟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比往日要稍稍快上不少。 颜婴婴转过身, 两边长发柔顺披落下来。她双眸如同点燃了两簇烈焰,在夜色之中烧得格外明亮炽烈。 “很敏锐哦。”“颜婴婴”轻笑一声,俯身捡起刚刚脱落的寝衣,指尖一挑,将衣带重新系好,“不过我只算是一团意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虽然如此,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也是颜婴婴。” “你是什么……”蓝涟若想问对方身份,但就在这时,烈鸣直接从她的器府冲出,直奔颜婴婴而去,弓弦亲昵地蹭着颜婴婴的手指。那枚和烈鸣弓收在一起的绳结也缠绕上了颜婴婴的手腕。 她和烈鸣弓心意相通,能明显感觉到烈鸣弓的狂喜。烈鸣弓到底是神器,又是老物,平日里极少情感流露,更何况这样强烈的狂喜。 “……什么人?” “我叫婴,可以理解为是曾经的一位神明,和当初的凤凰神关系很好。”婴规规矩矩穿好了衣服,在同烈鸣短暂问好后,顺手拿起一枚簪子将披落的长发挽起,“颜婴婴算是我的转世。” “转……转世?” “无需太惊讶。世间人魂自会回归酆都,其他妖魔等非人亦有所归之处。你想过你的名字,你的血脉,你的来历么?” 婴靠在椅子上,单手拄着腮,歪头注视着蓝涟若。 并没有什么自恃前辈的高高在上,反而极为妩媚娇俏。 “涟若涟若。前代魔尊凤凰,名字就叫涟啊。那时候,我也喜欢叫她涟姐姐。”婴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些神往,但转而被落寞覆盖,“不过,我消散了,她也死了。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直到如烟姐姐收集我的残魂,放于体内温养时候,我才知道这些。” 这个信息对蓝涟若的震惊无疑是极大的,在以往她虽然知道前代魔尊凤凰的一些事情,但她最多也想到这会不会是凤凰血脉传承的宿命,并未想到她们原本就是今生与前世的关系。 “既然你还记得千年前的事情,那能不能告诉我,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颜如烟前辈的死亡原因,你知道么?” 婴莞尔:“我知道,都知道。只是在这方面,我和雪姐姐的看法都一样,不应该现在就告诉你。” 旋即她顿了顿,又道:“凤凰比起修习灵力,更擅长的是修习魔气。凤凰诞生于炎炎魔域,对魔气的亲和力还要远胜于灵力。” 蓝涟若垂下眸子,摇了摇头。 曾经在寒潭旁,颜婴婴抱着她讲述曾经的前世历历在目,她不想被魔气控制失去心智。 “有很多时候,灵力并不足以同更高层级的灵力抗衡,这便是所谓天界能将人界修者牢牢压制的原因。而魔气则不然,魔气虽然与灵力同源同根,但多年分支演化之下,已经同灵力彻彻底底分开了,并不会存在这样的层级压制。若是你想与天道抗衡,修魔不失为一个良好的选择。” 婴伸出手,将烈鸣放到她面前。 声音很轻,似有诱哄:“你可以试试,将你的魔气注入烈鸣弓中。烈鸣弓原本就是一柄魔弓。” 蓝涟若一怔,在她反应过来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将魔气注入了烈鸣弓,登时她感觉烈鸣弓周身暗红纹路流转,凝形而成箭镞魔气森然,根本不用射出这枚箭镞,她便能感觉到威力究竟有多可怖。 至少这一箭平了南苑所出的半个山头并不是问题。 看她的神情,婴便知道蓝涟若已经相信了她,婴双手十指交叠在一处,直起身子注视着蓝涟若: “若是你担心会因魔气沾染迷惑心智,你可以去我的神殿一趟,虽然神殿颓圮,但其中玄妙只有颜婴婴能参悟触发。在这世间我的神殿只有一座。距离这里并不远。在山下向西走几里地便是。” 说完这句话,婴很快就不再言语。再睁眼,颜婴婴略迷惑地看了一圈周围,见蓝涟若站在她面前若有所思,她不由得起身: “涟姐姐在想什么?” 或许是刚刚的昏迷给她暂时的休息,颜婴婴感觉自己身体并无什么不适。 只看颜婴婴如此,蓝涟若便知道那个婴已经并不掌控颜婴婴的身体,颜婴婴已经回来了。 “没什么,现在太晚了,还是就寝为好。” 蓝涟若揽住颜婴婴的腰,是她很熟悉的,颜婴婴的腰在她臂弯之中软了下来,整个人若绵绵春水一样化在了她怀中。 这才是她熟悉的颜婴婴。 那种知道自己柔弱,本来是八分的柔弱,但还总在她面前故意扮得十二分,不断激发着她心底的冲动和欲念。 “临睡前,不打算亲我一下么?” 颜婴婴浅浅笑了一下,她踮起脚尖,热息在蓝涟若耳根上浅淡蹭了一下。缓缓落下绵密柔软的缠绵。 一时间蓝涟若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若是颜婴婴能将这样的手段用在前半那旖旎销魂的夜晚,当有多好。 可那时候颜婴婴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作风,不管她如何折腾,哪怕疼得厉害,也只是默默流泪,不会反抗,不会抓挠,也不会报复地噬咬。 缠绵触感由浅入深,到深极之时却猝然松开,颜婴婴身形后仰,无力地跌入她臂弯里,颤抖得就像一株在疾风骤雨飘摇的残花。 她轻喘着,眼睛尤为清亮,却吐出如此瑰艳旖旎的言语:“我为了亲涟姐姐一下,憋气这样久,心口又闷得难受。涟姐姐会不会因此对我有一分怜惜呢?” “……亲吻的时候其实也可以换气。” “可是我不会。”血色渐渐消退的双唇开合,声音越发细微,因为喘息很快,说话难免断续不已,“涟姐姐介意教我么?” “要是涟姐姐不交我,以后我很可能在亲吻涟姐姐时候昏迷,也可能会死掉。要是亲吻之中死在涟姐姐怀中,涟姐姐想来会产生不浅的心理阴影。” “不会的,我从来没见过谁会在亲吻之中死。” 蓝涟若虽然知道颜婴婴要做什么,可她心底偏偏产生了想要戏弄颜婴婴的想法,故意搁置颜婴婴一段时间,让她不能如愿得偿。 那双清亮的眸子闪了闪,像是月色被云翳遮蔽:“涟姐姐之前也像亲吻我一样亲吻过别人?” “没有,怎么可能。” 遮掩月华的云翳转瞬间消散:“既然没有的话,涟姐姐怎么能这样确定有人不会死在亲吻之中?” 小巧的唇轻轻翘起,喘息越发急迫,颜婴婴强撑起身子,往蓝涟若的肩颈靠去,但她只是稍微欠起身子,便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我现在已经没力气起来去向涟姐姐请教了。”颜婴婴声音越发低了,变成了气音耳语,“涟姐姐想要见死不救么?” 从始至终,她的目光追随着蓝涟若的眼睛,明暗转变颇为明显,仅仅从这目光,蓝涟若就知道颜婴婴想要表达什么。 第118章 她微微低下头,正纠结要不要屈服满足颜婴婴的要求,可这个动作给了颜婴婴某种希冀的暗示。颜婴婴猛地挣扎着起了身,吻上了她的唇瓣,甚至还怕她中途变卦,竟直接紧紧咬住。 一瞬间的爆发后,颜婴婴气息凌乱,终究松开了嘴,似乎这只是刚刚验证她的说法一样,她眨了几下眼睛,仿佛在说她现在真是无力亲吻。 蓝涟若内心挣扎,还是无能抵抗,将颜婴婴往她怀中揽了揽,嘴上还说话试图挽尊: “那你要看好了,我只给你示范一遍。” 她低下头,吻上颜婴婴那一瓣柔软,她本来是想教颜婴婴如何换气的,可这一吻,她头脑之中的理智便直接随着柔软间的交织而消散。 情意在唇齿之中缠缠绵绵,分外缱绻,这样一团柔软萦绕在心底,绵长持久。 当理智逐渐回拢,她想起自己原本是应该告诉颜婴婴什么时候应当换气,可当她松开时候,也并没有示范出来。 “我很高兴。”颜婴婴的呼吸越发轻细,她又深吸一口气,“每次和涟姐姐亲吻时候,我都很欢喜。这样会让我感觉和涟姐姐更为亲密。” 旋即她伸手,抓了抓蓝涟若的领口,像是要起来亲吻蓝涟若的脖颈,但在行进一半时候,她却转变了目的,转而朝蓝涟若的手吻去。 可这一吻只是虚虚落下,她只觉意识一阵昏黑,旋即便松开了手,向下坠落。 第101章 一夜醒来。 晨光透过纱帘斜斜落在榻上, 颜婴婴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翻个身都无甚力气。 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蓝涟若大概已经起来去帮雪仙尊协理若清宗的事务了。昨夜的事情恍若一场梦, 隔着云雾纱帘, 隐隐约约想不太清。 只是当她努力回想时候, 突然想到昨天她威胁蓝涟若的那些话,逼蓝涟若吻她说的生啊死啊的乱七八糟的。而且似乎就在要去亲吻蓝涟若的时候, 她失去了意识。 颜婴婴的脸绯红一片。 其实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引诱人的事情,总归不算太能上得了台面。 叫你作死, 这下丢大人吧? 颜婴婴想要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再不想见人,可这具身体就像残废了一样, 动一下关节都钻心的疼。 昨天前半夜蓝涟若未免也太用力了。 颜婴婴心底泛起幽怨, 她指节抓着身下被子, 忍着浑身疼痛侧身躺下。 不多时,蓝涟若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看样子是清心堂的款式。 “冥水前辈嘱咐我,让我给你带回来这盒药粥,都是用花瓣熬煮的, 加了糖, 不苦。” 蓝涟若打开了食盒,旋即传来颜婴婴幽怨的声音: “我坐不起来。” “怎么会坐不起来?”蓝涟若有些吃惊, 本能地反应会不会是因魔气导致的衰弱,可她略微探查了一下, 并未发现颜婴婴体内魔气的增长。 然后她觉察到颜婴婴的目光更为幽怨了。 “涟姐姐昨天弄我弄得太用力了。” 随着这一句话的吐出, 蓝涟若登时只觉得无地自容, 她尴尬了片刻,从抽屉从翻出了一瓶膏药。 这是多日前荧惑给她的。荧惑叮嘱她,这瓶膏药在事后很常用,经常用于治疗事后多种肌肉关节酸痛等诸多后遗症。 如今总算得以派上用场。 “涟姐姐以后还是,轻一点的好。”颜婴婴叹道,忍着疼将身子侧了侧,方便蓝涟若给她揉上膏药。 虽然有凤凰血契的作用,她在揉上膏药没几个时辰,就恢复了能自己下床走动的能力。但她还是托着身体疼痛动不了的名义,赖在床上事事支使蓝涟若,能不下来绝对不下来。 期间洛灵儿来看她,不由得义正言辞地谴责蓝涟若: “都说大师姐平日里为人仔细谨慎,可竟然不知你身体状况如此莽撞,哪里还有一点谨慎可言?” 颜婴婴连连点头称是,瞥了一眼假托出门其实藏在外间偷听的蓝涟若:“就是就是,变着法的折磨我。” 洛灵儿冷哼一声:“别怕婴婴,等到我去冥水前辈里学成归来。我看看能不能调制一种药出来,给你报仇雪恨。” 话题转到这里,完全是颜婴婴意料之外了。 洛灵儿,你怎么也变了。 不再是以往那朵小白花了。 洛灵儿在看她之后没几天,洛婉儿也来看过她,但洛婉儿那爆炭脾气,或许还有听洛灵儿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不由分说提着凝华剑就要找蓝涟若算账。 一时间整个南苑冰火交织飞扬,场面浩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哪个老祖驾临搁这里斗法。整个若清宗弟子虽然好奇,但硬是没有一个敢到这来看热闹的。 弟子不敢,不代表那两个为老不尊的不敢。 雪仙尊抓了一把瓜子塞给冥水桃枝,又往颜婴婴面前塞了一碟剥好的,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斗法的二人:“你说谁能赢?” 侍立在一旁的荧惑上前,替自家师尊剥瓜子。 “别的不知道,本座只知道本座那个半个徒孙等下要炸了。” “何以见得?” “她院子里面的灵草畏寒畏热,这样打下去,活不了几棵。” 冥水桃枝亦是医者,对灵草的发言权颇为有资格。 雪仙尊深以为然点点头:“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并蒂双莲,此消彼长。修为皆可借用共享。要是她把冰莲的修为拿过来,本座并不会觉得奇怪。” 冥水桃枝话音未落,只听“咣当”“咣当”两声,断壁残垣之中赫然飞出了一蓝一红两道身影。一个狠狠砸在了另一边的墙上,另一个则吊在了树上。 荧惑吃惊不小,手中的瓜子皮没拿稳直接掉到瓜子瓤里,恰在这时冥水桃枝伸手去抓,吃了一嘴瓜子壳。 雪仙尊幸灾乐祸:“活该,叫你支使你徒弟。” 冥水桃枝呸了三声,吐出嚼碎的瓜子皮:“现在战局已见分晓,不出去看看?” 旋即她瞥了一眼荧惑,只见荧惑神色异然,不由得问:“荧惑,你在想什么?” 荧惑敛了敛眸光:“师尊,我想去和洛婉儿姑娘切磋一下。” 还没等冥水桃枝说什么,便见雪仙尊抚掌而笑:“好啊,你这徒弟,眼光不错。” “洛婉儿这剑术,是你教的,还是皓若教的?” “我和皓若师兄都是师从一派,谁教的又有什么区别?”雪仙尊笑笑,“算了算了,我的瓜子都被你吃光了,起来给她们收拾残局吧。” 反正她们两人炸的也是南苑,波及到的只有洛灵儿培育的灵草。不过在冥水桃枝三言两语劝说之下,以进修为名免了培育灵草的课业,此时也便草草揭了过去。 在此之后,颜婴婴能感觉到蓝涟若确实小心了不少,安安稳稳地到了最后一日,将她体内的魔气完全清除,魔丹随之瓦解崩裂。 “这便是最后一次了。”颜婴婴躺在蓝涟若怀中,长叹一声,“这段时间,也是辛苦涟姐姐了。” “这有何辛苦?”蓝涟若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没有对颜婴婴提起那天颜婴婴的身体被婴占据的事情。 但是她却试着按照婴的说法去做了,她的魔气水平的确水涨船高,哪怕只是吸收了这魔丹,便隐隐在灵力水平之上。 再加之,魔气并不属于天道所限制,天劫也不会追着她劈。 修魔无需考虑天道制约,唯一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魔气乱心,众多魔都是最后无法承受与自己的对抗,迷失心智,自戕而死。虽然蓝涟若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她担心某一天她也会步入这些后尘。 那天婴告诉她,可以带着颜婴婴去她的神殿一次。只是不知道颜婴婴是打开神殿的钥匙,还是婴要再度附身颜婴婴。 “有个地方,我觉得我有必要带涟姐姐去一次。” 颜婴婴声音极轻,附着蓝涟若耳语,她翻了个身,刚好搂住蓝涟若的腰,将人从后环住。 “就当报了涟姐姐的恩情了。” 蓝涟若正在想婴的那些话,顺口就问:“什么地方?” “涟姐姐还记得多年前邪神作乱之处,那个清水镇神殿么?”颜婴婴将上辈子所得的机缘和盘托出,“就是那里。” 清水镇神殿? 若清宗下山,西行,数里。 这样的地方,刚刚与婴口中所言的地点极为吻合。 一时间蓝涟若想起了曾经困入邪神阵法之中,云弋的那句话,此处曾发现一尊金身婴童神像,故怀疑上古一座母婴神祠。 恐怕这并非什么母婴神祠,而是仅仅供奉着那婴童本尊,也就是婴的塑像。 至于那神殿突然倒塌,大概也并非年久失修或者战火纷乱。而是那时候婴被所谓天界抽干,魂魄消散。 * 三日后,两人踏上了前往神殿的路。 颜婴婴预先就考虑着要将自己的这一份机缘赠予蓝涟若,而蓝涟若在考虑的则是,这原本就是颜婴婴的,她这般擅取,只怕对颜婴婴并不公平。 第119章 体内魔气消散的颜婴婴身子骨颇好,不再像之前一样走几步就累得胸闷气喘,但颜婴婴这几个月走的路屈指可数,走这么远的路程,未免有些脚疼。 只不过神殿因为上次邪神作乱,现在被掌书台的人轮流坚守着,一般人没法直接进去。颜婴婴想了想,悄悄拉了一把蓝涟若的袖子,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晚间天气凉爽,夜黑风高,神殿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哎呦”声。 “哎呦哎呦,我肚子疼,你先让让,让我先来。” “我肚子也疼得厉害,你没看那路师兄,都跑三次了。今天晚上谁做的饭,菜没熟吧。” “我吃芸豆时候,咬了一口就感觉有些夹生。” “里面的人能不能快点,外面都快站不下人了。” 颜婴婴朝蓝涟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蓝涟若忍不住掐了一下颜婴婴的腰。 “你这小狐狸成精,竟然用这种法子。” 没办法,最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最高级的调虎离山计也采用更简单的手法。 就比如,往掌书台的晚饭里面加巴豆。 在场都是修真中人,加巴豆最多就让他们拉上一天肚子,别的什么都不会影响。 两人趁坚守弟子去净房人手空缺时候,偷偷遛进了这座神殿。 神殿多年未开,满地堆积了厚厚灰尘。颜婴婴按照昔年记忆,没有在前院流连,径直去了后院,她就是从后院的砖里得到的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装的则是那一分机缘。 后院荒草丛生,足足有一人高,乱七八糟的虫声在耳边嗡嗡作响,颜婴婴脚步倏地一停,拉住了蓝涟若。 与此同时一道意念在蓝涟若心中响起: 那边有人。 在这种地方找到人本就是不正常,蓝涟若顺着颜婴婴所指的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草木掩映之处,站着一个青衣女子,女子衣衫华贵,珠宝琳琅,叮咚作响,似某大户人家的贵女。 ——可什么贵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女子转过身,扫了一眼二人藏身的方向,幽幽一笑: “尔乃何人?” “欲从何所来?” “将何所去?” 第102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冥水桃枝听了她们的讲述, 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雪仙尊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但已经举起了忆珠将冥水桃枝这幅样子录了下来。 “你们见到的啊。是青帷啊。青帷她想见你们, 这才出现在你们面前。不然你们以为, 连本座都找不到的青帷怎么能是你们遇上的。” 青帷也便是青帷白骨。 颜婴婴感觉目前就算见到什么也不会让她吃惊了,哪怕青帷白骨直接闯到若清宗来…… 反正这不是还有冥水桃枝和雪仙尊在么?天塌了都有她们两个顶着。 “既然青帷抢了你们东西, 就是她想要你们过去见她。本座对她也不甚了解,毕竟她虽居三妖之类,但亦不完全是妖。” 冥水桃枝说着, 虚空掏出一张地图,在两人面前展开。 地图上布局走势并非中原地带,而像茫茫大漠, 在大漠之中用朱砂虚虚勾了一个圈, 标记着青帷白骨的位置。 蓝涟若不由得问:“冥水前辈不是说找不到青帷白骨的位置么?这个圈是怎么回事?” “此城名沙渊, 沙渊古城是青帷白骨的故乡。青帷白骨不会离这里太远。” 地点已经指的分明,二人收了地图,整理行囊准备前往西域沙渊。 沙渊古城是上千年前一座古城,是中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只不过随着河流改道变迁, 沙渊古城亦正如其名, 埋葬在了茫茫黄沙之中。 在她们前往沙渊的这段时间,洛婉儿告了长假要回莲华一族料理事务, 洛灵儿则跟着冥水桃枝回花妖府修行。云弋也要闭关参悟一法自创的丹青术,至于半弦, 她主动提出要下山历练。 反正几人如今配合妥当, 暂时分离各自提升修为倒也无妨。 在临行前, 云弋用丹青术绘出一头破风鹰送她们一程,破风鹰飞得极快,当丹青术召唤时限结束之后,便已经将她们送出了千里之遥。 “在往前走,就是桂芷城了。”蓝涟若对这条路很熟,只是稍微看看周围的建筑风格,便认出了方位,“今晚我们先进桂芷城住一晚,明天再继续前进。” 颜婴婴点了点头。 桂芷城这个地方她很耳熟,洛婉儿经常弄来各式各样好吃的,都是从桂芷城带来的。 桂芷城这名字固然风雅,但并非立于江南的水城,而是盘踞于西北域的一座巍峨城墙。桂芷城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不受掌书台管制的独立城池。 桂芷城城墙高耸,守备森严,放眼皆是七阶之上的修者在瞭望台上镇守,仔细盯着往来者,若发现不对,马上便能上前盘问。 蓝涟若和桂芷城城主是旧相识,出示信物,守备自动放行。 “可惜她去云游天下了,这时候不在桂芷城中,不然我多少会介绍给你认识。” “桂芷城城主究竟是什么人?”颜婴婴不由得问。 “她,算是个普通人吧?她并非修真中人,也不是妖鬼一道。”蓝涟若想了想,如此回答。 颜婴婴讶然:“可听说她青春不朽,容颜永驻。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或许是秘法所致。” 关于桂芷城城主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毕竟这是人家的城池,私下议论主人总归是冒犯的。 桂芷城和中土风情类似,但却交融的更多,这是一个无比随便的城池,在大街小巷甚至能看见妖鬼和魔修光明正大地出来行商或采购。 两人原计划只在桂芷城停留一夜,次日便起身朝沙渊的方向赶去,不过这样的计划很快就泡了汤。因为在当夜,她们所住的客栈出了命案。 本来出命案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是桂芷城,桂芷城能做到如此兼容,便是做好了万全之策,但偏偏在城主不在时候出了命案,这简直就是把城主的颜面按在地上碾压。 因而桂芷城全程戒严,任何人必须待在原地,不得行动,直到命案水落石出。 “幸好我们之前采购了足够的干粮。”颜婴婴听闻噩耗,往床榻上一摊,长叹一声,“出个命案全程戒严,也真够专治的。这样雷霆手腕,难怪能脱离掌书台。” “桂芷城百余年不发生命案,如今这般警惕,倒也正常。” 有全城戒严的命令,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巷,热热闹闹的茶楼赌场鸦雀无声,整个桂芷城只有守备来去的声音,甚至连一向我行我素都魔修都不敢违背这样的戒严规矩。 如此景象让颜婴婴不由得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桂芷城犯下这般血案。 在高手如云的桂芷城,她不方便贸然动用精神力,于是趁守备过来盘问她们当天动向时候询问。她扮得柔柔弱弱,像是个重病缠身不久于世的弱女子,这让守备对她放松了警惕。三两下就被颜婴婴套出了话。 “现在猜测可能是魔族所为。”见守备走远,颜婴婴重新进了屋,她用手压了压心口,可能是心理作用,听见魔族这样的词她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因此全城正盘问魔族和魔修。” 蓝涟若留心到了她的动作,不由得握住她的腕,关切道:“心口又疼了?” 颜婴婴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点了点头:“没事没事,可能只是奔波劳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蓝涟若扣住了她的手腕,略一探查,秀眉皱起,看得颜婴婴更心慌了。 就怕医者皱眉叹气。 “上次冥水前辈提起过,你体内还有余毒,藏得极深,不容易祛除。”蓝涟若握住了她的指尖,徐徐将她揽入怀中,“趁着这几天好好休息,也不是坏事。” 颜婴婴嗯了一声,靠入蓝涟若怀中,看上去是睡了,可她的精神体却凝聚成一个小人,一蹦一跳往出走。 发生命案的房间是在客栈的地字号房,也就是二楼,颜婴婴精神体倒挂在房梁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桂芷城守备,附在一个看上去不甚细心的守备身上跟了进去。 “报告统领,我等已经查了全程魔族和魔修,皆没有犯下此案的嫌疑。” “其他人都问了么?人族妖族鬼族也要仔细盘问,不得有漏!” 回答的守备气如洪钟:“是!” 说着,守备们就要小跑按照指令办事,就在这时一缕风幽然拂过,颜婴婴也在这时落了地,赫然间看见一无比姝色女子出现在房间里,满头珠翠,玉佩琳琅,格外华丽。 她只是虚空一抓,便将颜婴婴的精神体抓在了手心。可颜婴婴并没觉察到她有什么恶意,似乎抓她只是因为好玩? 颜婴婴蜷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在那女子手心趴好,这女子似乎有意让她看见案发现场。 只见案发现场遍地鲜血淋漓,一具白骨赫然躺在床榻上,血肉则堆在床下,已经招来了无数蚊蝇,多亏精神体可以屏蔽嗅觉。仅仅看着场景,颜婴婴便能想象到这究竟有多臭不可闻。 第120章 诡异的是,这白骨的形态并无挣扎痕迹,仿佛只是熟睡的时候在梦中被宰割,宰割时候丝毫没有反抗。 整个桂芷城的守备以及守备统领见到这女子到来,纷纷下跪:“参见城主。” 颜婴婴心头一惊:不是说桂芷城城主只是普通人,为何就能一眼发现了她? 女人瞥了一眼白骨与血肉,徐徐摇头:“此案不必查了。” 守备统领大惊:“城主,为何不可!这要是传出去,桂芷城的声名将如何是好?” “此人乃取死之人,自有取死之道。这样的案子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内。”女子淡淡道,挥袖而去,展眼间便出现在了楼上的客栈里,正是颜婴婴和蓝涟若所在的那间房。 “蓝姑娘。”桂芷城城主招了招手,“久别重逢,特来送蓝姑娘一件见面礼。” 蓝涟若诧异:“城主不是云游四方了么?怎么突然间回来了?” “城中守备无能,让蓝姑娘见笑了。”桂芷城城主徐徐将颜婴婴的精神体放在蓝涟若手中,“这个小家伙有趣,本城主心想蓝姑娘会喜欢,特地抓来给蓝姑娘解闷,蓝姑娘看可好?” 第103章 颜婴婴被交到蓝涟若手上, 她本能地挣扎着,想要让精神体回到自己体内,但不知道那桂芷城城主搞了什么鬼, 她的精神体就像被固定塑形了一样, 丝毫动弹不了。 她在蓝涟若掌心蹦跶了几下, 无奈手短腿短,没站稳啪一下摔在了蓝涟若手心里。蓝涟若似乎还没熟悉自己手中有个小东西蹦蹦跳跳, 手一抖,险些把颜婴婴的精神体从指缝里晃出去。 “这是……” 蓝涟若将小家伙凑近眼前,仔细端详。 “是我。” 一个颇带气恼的声音在她意识之中响起, 旋即她低下头,就看见这小家伙举着两条小细胳膊,死死扒着她的手指, 撑着让自己不掉下去。 “婴婴?” 蓝涟若连忙稳住掌心, 把要掉下去的小家伙拉了回去, 旋即她感觉到指腹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 她忍不住看向桂芷城城主。 “蓝姑娘,喜欢本城主送你的见面礼么?”桂芷城城主笑若和风,“这小家伙爱到处乱跑乱转,蓝姑娘可要小心照料。再跑丢了,跑出了这个桂芷城, 本城主可概不负责。” “多谢城主提醒。” 蓝涟若道了谢, 轻轻用指尖摸了摸掌心这小巧的精神体,精神体和颜婴婴肌肤的触感大不相同, 颜婴婴的肌肤温凉柔软,而精神体摸上去的感觉像是摸一团凝固的水, 颇有弹性, 手感很不错。 其实精神体本应该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但奈何那桂芷城城主的术法太能捣鬼,以至于五感也和她连通在了一起。 甚至当蓝涟若在摸她的手脚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个被轻柔抚摸的小动物,浑身都要被摸得松散,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在蓝涟若掌心沉沉睡去。 不要,她才不要被当小动物对待。 颜婴婴一时生气,她忍不住张开嘴,使劲朝着蓝涟若正在抚摸她的手指咬了一口,又抓又挠,想让蓝涟若放开这罪恶的手指。 桂芷城城主睹此场面,微微一笑:“这小东西还挺凶残,要本城主帮蓝姑娘带回去调教一番么?” 蓝涟若下意识合拢了掌心:“我自己来就好。” 她掌心又是一阵轻微的疼痛,像是在被什么啮咬。 “罢了,不必这样防着本城主,本城主从不夺人所好。”桂芷城城主转移了话题,“本城主这里有一份情报,不知道蓝姑娘愿不愿意听?” 桂芷城城主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不管身在何处,仿佛她一到便春风遍野,满室生辉,那般从容和温和,浑然天成,并不是后天习得而来。 “桂芷城城主的情报,想来不会太便宜。” 桂芷城城主轻笑一声:“蓝姑娘懂本城主。” 说着,她双手交叠,摆出一种要长谈的姿态,蓝涟若亦端正了身子,配合地倾听。 桂芷城城主所提供的信息,对于交谈者来说,从来都是恰到好处的。 桂芷城城主很了解进入桂芷城中的每一个生灵,无论是人、妖、魔,甚至哪怕是天界的上神,地府的幽魂,只要进了桂芷城,悉数在桂芷城城主的法眼之中。 “本城主想要问的是,蓝姑娘身上随身携带的那一枚绳结,蓝姑娘是从何得来。” 桂芷城城主觉察到蓝涟若略微有所警惕,她轻轻抿了抿唇,将自己刚刚的话徐徐进行了一个补充说明: “蓝姑娘且请放心,本城主无欲窥伺蓝姑娘机缘。本城主只是好奇。” 好奇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说辞,好奇心人皆有之,因此就这样问问,虽说会让人感觉或许有些冒犯,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恶意。 颜婴婴在蓝涟若掌心安静了下来,她抓了抓蓝涟若的掌心,示意蓝涟若三思。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痒意,蓝涟若明白了颜婴婴的意思。可她为了对桂芷城城主示好,还是将这枚绳结拿了出来。 绳结之上的魔气已经散去,由于磨损,本体破破烂烂的,有不少地方露出了线头,看着很是凄惨。 尽管如此,这一枚绳结之上所蕴含的力量是一般灵器所不能及的,与烈鸣弓的力量交相呼应,一脉相承。 “这样的绳结,本城主倒是想起一位故人,本城主的那位故人身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绳结。只不过距离上次本城主见那位故人已有多时,若是故人再来桂芷城拜访本城主,她身上那枚绳结大概也会如此破损。” 旋即她微微挑眉,暗示意味颇浓:“蓝姑娘不想知道本城主相识的故人是哪一位么?” “想来是更高昂的价格。” “不,是免费的。” 桂芷城城主一边说,一边摸出一根烟斗:“介意本城主抽烟么?” 蓝涟若瞥了一眼自己掌心那小巧的精神体,看颜婴婴连连摇头,便道:“倘若我介意呢?” “那本城主不抽便是。”桂芷城城主一副好脾气,将烟斗随随便便放在一边,“蓝姑娘可知纤语玄裳?” 同冥水桃枝并列的三妖,纤语玄裳,这个名字蓝涟若并不陌生。 颜婴婴扒着蓝涟若的手指探出了头,看向桂芷城城主。 桂芷城城主摩挲着烟杆上的花纹,目光略有神往,不过还是牢牢定在了蓝涟若脸上: “此物便是纤语玄裳当年贴身之物,从不离身。” 这句话她说得一字一顿,极尽郑重,尽管桂芷城城主用她惯常的云淡风轻压制了语气,但这句话流露的郑重还是难免和她万事不在意的风格不相符。 在修真界之中,形容一物从不离身,足以见此物对这个人的重要。换而言之,此物从不离身,一旦离身便意味着此物之主大概率遭了大难。 蓝涟若自然是不敢相信位列掌书台悬赏榜首,赏金比冥水桃枝还要高的那位堂堂三妖会出什么大难,但颜婴婴则不然。 颜婴婴清晰记得,这位纤语玄裳,最终演化成了蓝涟若的某一部分力量。 “涟姐姐,你试试去套她的话,问问她知道关于纤语玄裳的什么。”颜婴婴在蓝涟若心底传音。 蓝涟若会意,以她对桂芷城城主的了解,索性激了一下桂芷城城主:“城主似乎对纤语玄裳前辈很了解?” 她着重用了“前辈”一词,以表她对纤语玄裳的尊重,虽然对于修真中人来说,和妖族混在一起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污点。 倘若之前她还会在意,不过这样微妙的心理反应在两年前那次渡劫失败,得知她本体便并非人时候就已经云散烟消。 世人不会在意什么好妖坏妖善魔恶魔,只要是妖魔一类,纵使曾经一直并肩作战,到头来也会毫不犹豫对其挥戈,踏着昔日友人的血,增益自身。 蓝涟若自己对世人并不抱有什么指望,她也自认不可能救苦度厄,如果她能救,那只护好自己心里这一亩三分地,还有心中所记挂着的人。 桂芷城城主对蓝涟若这一句“前辈”似乎颇有些愉悦,不知道还以为蓝涟若是称呼她为前辈。她思量片刻,颔首: “诚然,她对本城主来说颇有些重要之处。不瞒蓝姑娘,本城主此次出巡,便是查访纤语玄裳所在。” 蓝涟若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摸底:“城主此次出巡可还顺利?” “并不。”桂芷城城主摇摇头,“还没找到纤语玄裳,自己城里面却又着起火来。无奈手下守备们少不知事,还得本城主亲自回来料理。” 此言一出,颜婴婴和蓝涟若俱有些心惊,她们都以为能探出桂芷城城主的话,却不想桂芷城城主三言两语又把话头拨转了回来,直指今日之命案。 第104章 对于这桩命案,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桂芷城城主纵然外表是个多么光风霁月之人,但内在里睚眦必报已不是秘密。有人敢在桂芷城犯下血案,和面见桂芷城城主之时往桂芷城城主脸上狠狠扇一巴掌无甚区别。 第121章 桂芷城城主因此事中断了对纤语玄裳的寻访赶回来, 并且刚回来便放弃继续追查, 敢在桂芷城中如此作案者, 身份颇耐人寻味。 “青帷白骨,对么?” 在颜婴婴微动意念时, 便听蓝涟若问。 桂芷城城主微微一笑,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间接便表明了这是事实。 能根据这些提示想到青帷白骨并不难, 刚刚桂芷城城主已经竭力把话题往同为三妖的纤语玄裳引导,再加上此事又不可能是冥水桃枝所谓,可能的便只有一位—— 居于这片茫茫大漠深处, 三妖之中最嗜杀的那位, 青帷白骨。 “本城主和蓝姑娘素有旧交, 看在这一枚绳结之上,本城主也可以告诉些关于青帷白骨的情报,不过本城主只说一次,蓝姑娘可要仔细听。” 桂芷城城主开始了她的讲述。 这三妖之一,青帷白骨, 在成为三妖之前并不是妖, 而是个不折不扣的人。 数千年前,茫茫大漠之中矗立着一座古城, 名唤沙渊,有大漠明珠的美名。沙渊作为中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诸国客商多半会选择沙渊作为中转地, 车马往来不绝, 慕名来此的游人如织。彼时的沙渊极为富庶,人人道沙渊“地上生黄金,水里流黄金,天上雨黄金,处处是黄金”,不少人为了一夜暴富的美梦,不惜变卖家产也要投奔沙渊。 但这样的繁华浮于表面,沙渊到底也只是一个靠着商业贸易繁华起来的城池,沙渊的统治层只沉迷在纸醉金迷的梦,忽略了若是没有出色的城防部署,沙渊只不过是大国或者大宗门口中的一块肥肉。 因为沙渊这块肥肉实在过大,当时的大国和大宗门之间打成了罕见的平衡,谁也吞不下沙渊,谁也承担不起吞下沙渊带来的反噬。沙渊有这样的底气自然也有它自己的底牌,沙渊是诸多城池之中,唯一一座可得真正神尊庇护的城池。 神尊庇护足以护佑沙渊得享太平,可靠着神尊而来的太平太过短暂。 变数便在千年之前。千年前天道不仁,庇护沙渊的神尊陨落在神魔之争中,沙渊古国因此走向末数。 当时诸仙门和凡间大国联合在一起,召开大会,各陈所需,意欲瓜分沙渊。当时沙渊亦有数位九阶强者,他们拼死抵抗,但猛虎难敌群狼,沙渊损伤惨重。就连沙渊国王也在御驾亲征之中殉难。 当时的沙渊公主大义,不忍百姓遭此荼毒。碰巧当日是沙渊公主大婚之日,她褪下红妆身披白帛就义于城门之前,以此身殉国,求无伤百姓一人。 只可惜她毕竟为深宫之中被百般娇宠的公主,不懂人心之恶,敌方也没有因为她的殉国有所动容放过她的子民,修者术法纷飞,兵戈铁骑肆虐,踏平了整个沙渊,将整个沙渊国掠夺一空。 熊熊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沙渊就此淹没在了黄沙之下,沙渊子民无一幸免。 青帷白骨就是在沙渊的灰烬之上诞生。 青帷白骨诞生当日,那最先朝沙渊发难的国家大水滔天,倒灌入了王宫,皇室人员折损过半。 自那一场大水之后,青帷白骨开始了对当初沙渊屠戮之事的报复。 青帷白骨诞生一年期间,九州之上都笼罩在阴云之中,每天、每个时辰都有可能有人前一天、前一时辰还言笑晏晏,随后便变成了一具白骨。开始的时候白骨上面还会有剔骨的划痕和血肉,在半年之后这邪祟剔骨手段已经纯熟,所到之处白骨和血肉精准分离。再追溯死者生平,俱是当初参与过屠戮沙渊之人。 准确说,与其说青帷白骨是三妖,青帷白骨更接近于索命厉鬼。 死在青帷白骨手中的人不计其数,青帷白骨的仇恨也不会因为参与屠城者的死亡而消散,青帷白骨会将恨意延续到屠城者的子子孙孙,赶尽杀绝。 但修真界是不容许自己的过去有这样掠夺财富屠戮王城的历史存在,他们将青帷白骨拟造成了一个无法无天杀人取乐的大妖,不管哪里出了青帷白骨的受害者。上三宗和掌书台都会联手将这样的事情抹去,严格要求目击者封口,否则他们会采取必要手段。 “因此此事本城主并不想追究,青帷白骨的仇恨向来是个谜,只要被她记上,无论是谁都很麻烦。本城主并不想带着整个桂芷城陷入如此危险。你们若想去寻青帷白骨,切勿说是本城主告诉你们这些。” 这些情报虽然并没有直接说面对青帷白骨的应对方案,但至少也提点了青帷白骨的过去,以免正面碰上踩中青帷白骨的雷区,有用还是有用的。将这些话说完,桂芷城城主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可桂芷城城主的消失,并没有对她对颜婴婴施加的术法有任何影响,不管颜婴婴怎样竭力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一睁眼,还是无助地在蓝涟若手心蹦蹦跳跳。 “出了这桂芷城术法就自动解了。”蓝涟若把乱蹦乱跳的小家伙抓回自己掌心,捏了捏细细的小胳膊,笑道,“婴婴,你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哼。”颜婴婴举着小胳膊,想要挣脱开蓝涟若的束缚,但无奈现在这精神体的力气和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动物一样,根本奈何不了蓝涟若。 “奇怪,你这具精神体身上怎么还穿着衣服。”蓝涟若伸出手指点了点颜婴婴这一身衣裙,恍然,“衣裙和你是连在一起的。” “废话。”颜婴婴嗔怪一句,用力挣脱蓝涟若的手,跳到了桌上,“如今我的样子都是我精神力幻化而来。不连在一起还能分开不成?反正现在戒严都解除了,还不赶紧出城?” 旋即她又被蓝涟若按住了。 “出城之事不急,昨夜冥水前辈给我传音,说要等一位前辈过来同行。” 这件事颜婴婴闻所未闻,很怀疑是蓝涟若为了拖延她胡编乱造的。 前辈前辈,能和冥水桃枝认识的前辈,怎么也得是千年前的老妖怪了吧。 但很不幸,这是真的。 下午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道人敲开了她们的房门,道人不施粉黛,一身雪衣,无任何装饰,腰间绑着麻绳绑带,身后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包。 朴素到似乎与一向精致的冥水桃枝和雪仙尊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就算如此,她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仙风道骨,仿佛随时就有可能盘膝坐下宣讲道法,渡众生以天下大道。 “贫道无欢,称贫道无欢道人即可。”道人拱了拱手,“贫道亦寻青帷白骨,听闻二位欲动身,受故人指点,意欲与二位同行。” 无欢,无欢道人。 修无欢。 颜婴婴和蓝涟若对视一眼,这个名字对她们来说再耳熟不过,只是她们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修无欢本名修欢,正是之前授予她们双修渡引魔气丹药之人。之前她们以为这是合欢宗的人,应当生得相当媚态娇娆,衣带香风弥漫,可呈现在她们眼前的人却寡欲又无情,宛若野鹤真仙。 “无欢前辈。”蓝涟若连忙回礼。 “今日桂芷城城外起了风沙,风沙息定,再动身不迟。” 修无欢道完此句,便闭目不言,似乎已经进入入定状态。 与修无欢同行无疑是给两人安了颗定心丸,修无欢的实力大概也是和雪仙尊冥水桃枝一个量级的,倘若面见青帷白骨,亦能多一分安全。 * 青帷漫卷,白骨黄沙。 颜婴婴和蓝涟若皆没想到,刚走出桂芷城数里,甚至还没摸到沙渊当年最盛时的地界便碰上了那夜她们在神殿之中碰上的少女。 少女一身青衣,用金银线大面积绣着莲花飞天纹饰,在炎炎烈日之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头上宝石璀璨,珠翠琳琅,看着极重,却压不弯她纤细白皙的天鹅妙颈。她五官偏深,能明显看出异域风情,双目微阖,但脸却正对着她们,仿佛就在等她们到来。 这少女的装束极尽奢华,很容易被过往行人客商误认为是哪个雅兴出巡的官家小姐,可在这良善的外表之下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三妖,青帷白骨。 三人一妖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默默对着。用沉默来试探彼此的深浅。 风沙越来越大。 大漠地区气候多变,刚开始还艳阳高照一丝风都没有,转眼之间便狂风大作,裹挟漫卷尘沙而来。蓝涟若和颜婴婴这两个小辈被尘沙吹得睁不开眼睛,她们此时庆幸有修无欢同行,不然说不定她们就成了青帷白骨的刀下亡魂。 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黄沙的厚布,地上的沙子像是有什么吸附力一样,紧紧吸着人的腿,举步维艰。黄沙已经漫过了几人的小腿,也淹没了青帷白骨的半身,可青帷白骨依旧阖目坐在那里,仪态端庄,宛若一尊神女。 可惜这样的神女,却是罗刹修罗一流。 “尔乃何人?” 狂风宛若万千野兽怒吼奔腾,汇聚成漩涡,要将人拔地而起卷入空中。蓝涟若紧紧拉住颜婴婴,蒙住她的眼睛,在一片混乱中,颜婴婴听见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第122章 “欲从……何所来……” 狂风刮得声音断续破碎,但拼凑到一起,还是勉勉强强一字不漏地传到颜婴婴耳中。 “将何所去……” 下一瞬,颜婴婴只觉得自己脖颈间传来一股寒凉,旋即温热的液体顺着她脸颊流下,展眼间沾透了她的上衣,但颜婴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下意识抬头,只见蓝涟若的双手满是鲜血,却依旧死死挡在她身前。 那一柄弯刀,穿透了蓝涟若的手,从掌心刺入,能清晰看见掌背上染血的刀尖。 第105章 青帷白骨的突然发难是在场众人始料不及的。修无欢似乎也并没有预料到, 当青帷白骨弯刀贯穿蓝涟若的手时,她亦毫无反应。 只是风暴突然平息了下来。 广宇静极。 没有酷热,没有风沙, 没有野兽群狼一样的怒号, 没有刀光, 没有血迹…… 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绝对平静的世界。 仿佛时间亦停止了流动。 倏地, 一滴水落入世界中心,转瞬间对这个平静的世界崩坏瓦解。 再睁眼时,风沙止息, 依旧是烈日炎炎之下,那柄弯刀依旧刺入蓝涟若手中。只不过那青衣少女衣袖已经被削掉大半,露出藏在袖中的森森白骨。 修无欢站在原地, 无论是谁都没有看见她出手。颜婴婴连忙上前帮蓝涟若拔掉那弯刀, 掏出帕子包扎伤口。 她心跳如鼓, 无需问类似“疼不疼”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哪怕同修无欢在一处,与青帷白骨的交锋已经正式开始,容不得她分任何心。 她的精神力已经共享给了蓝涟若,可当她共享给修无欢时候, 能明显感觉到修无欢那边有一瞬间的阻碍, 仿佛她的精神力碰到了一面极为坚硬的城墙,硬生生被弹了回来。 但很快那阻碍消失, 她的精神力顺利进了修无欢的识海。 那少女动了。 弯刀就像活了一样重新跳到青帷白骨手中,青帷白骨像是某种执念一样依旧直取颜婴婴而来。颜婴婴怕蓝涟若继续为自己挡刀受伤, 她干脆往修无欢身后一闪。 一道冰冷的剑气, 将青帷白骨硬生生荡开。 衣袂斩碎漫天翻飞, 珠翠钗环落了一地。 随着修无欢那一剑斩出,刚刚那周遭死寂的感觉又重新来了一次。 * “能请动阿欢也在你的筹算之中么?冥水。” 清心堂的大柳树下,柳枝随风,拂落了刚刚雪仙尊摆下的棋子。 “我并非人族,总比人族更了解妖。”冥水桃枝沉声道,“婴婴和涟儿并不是能让阿欢出山的人,能请的动阿欢的,是青帷白骨。” 雪仙尊起了兴趣:“你与青帷白骨同位列三妖,但却没听你提起过青帷白骨。我还以为你并不了解她。” “至少往昔还是知道一些的。”冥水桃枝往棋局上落下一子,“当初阿涟陨落的那场神魔之战后,三妖扬名。纤语玄裳是因凤凰之神陨落而与天界为敌,我亦如此,那反推算之,青帷白骨呢?” “据说是因为杀人如麻。” “死几个人,在上面那些眼中可算不得罪大恶极。”冥水桃枝笑笑,“不过这一点你说得就对了,青帷白骨是因为仇恨而诞生的怨灵。仇恨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反而会越来越清晰。你想想看,若是青帷白骨将此间的仇怨报了,多出的仇怨会转向哪里呢?”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从某种程度上看,我们目的一致,但并非盟友。”冥水桃枝分析,“不管是哪一方,需要颠倒如今天道,都需要将能操纵气数之人控在自己手中。这便是楚良、青帷白骨都想得到婴婴的原因。” 雪仙尊纠正冥水桃枝:“你还没说为什么提到青帷白骨,便能请出阿欢。” 冥水桃枝沉思片刻:“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不过你记得阿欢当初和我们分别,是因为什么么?” “阿欢要回去完婚。” “在哪一天?” 雪仙尊一怔,一串串线索相扣,她突然间想通: “阿欢的未婚妻,不会就是沙渊的那个公主吧?” * 尘沙漫卷,大漠寥寥。 对面的少女已经被砍成碎片,布料凌乱地散了一地,可并没有流血,少女身体断裂的地方,隐隐能看见木头轮理的圆圈。 “并不是青帷白骨本体,是她的怨骸。” 修无欢收剑回鞘,简单道了一句。 所谓怨骸,就是沾染亡灵鬼物怨气,虽本无意识,却被那亡灵鬼屋同化的东西。可能是草木、石子、机巧之物,甚至连沙子,水流,都有可能成为怨骸。 但怨骸也不是一般的怨气能凝结而成,是需要怨气加上某种失传已久的秘术。失传到如今只存在历史史料之中,谁也没见过真正的怨骸。 青帷白骨这样大妖的怨骸,往往比普通妖的怨骸麻烦。按照颜婴婴的理解,怨骸就和富江一类类似,虚实交织情报共享,有可能还没找到本体,就被这等同于本体实力的怨骸折磨死了。 怨骸无疑是一个全新的情报。要是此地出现青帷白骨的怨骸,很可能那天她们在神殿里面所见的也是怨骸。 也就意味着很可能那个盒子并不在青帷白骨本体手中,而是在怨骸手里。 “先回桂芷城。”修无欢当机立断。 几人回了桂芷城,桂芷城城主似乎早有预料,提前就给她们留了三间上房,命人上了一桌菜肴。 只不过桂芷城城主并没露面。 很可能是怕引火烧身。这点谁都能理解。 修无欢并无多少口腹之欲,随便吃几口就回自己房间打坐。颜婴婴这边还要喂蓝涟若吃饭,因而拖延得久了些。 那弯刀上淬了毒,极大拖慢了蓝涟若伤口愈合速度。颜婴婴看得心头酸涩,可不知怎么,她这次却哭不出来。 她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便沉默地照料着蓝涟若,喂水喂饭、换药包扎伤口。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一天疲累,颜婴婴很快就睡了过去,蓝涟若侧起身,注视着颜婴婴安睡的侧颜,只觉体内那股魔气叫嚣涌动 。 要修魔么? 她再度认真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只是极短时间,她体内的魔气就追上了她的灵力修为,如果她想尽快得到实力的话,修魔无疑是比修灵力更为迅速。 今日之事明确告诉她,她和九阶强者的差距,要不是有修无欢在这里,她一个人根本护不住颜婴婴。 在青帷白骨的怨骸面前,她能做到的仅仅就是帮颜婴婴挡一下,然后她再无反抗能力。 曾经她面对的九阶,不是撞大运到了九阶的名不副实,就是麻痹轻敌。要么就是对她丝毫没有敌意。她也一度以为自己有多出彩,但要知道,这些所谓的出色,都需要冠以一个前缀——年轻一代。 真正的战斗无所谓年轻与否,对手不会因为你的年轻对你有任何留情,而是凭着毫无限定词缀的,只看实力的,生死相搏。 况且,她修魔并不是堕入魔道,而是她原本体内便兼容着灵力和魔气。 大漠的月光旷远寂寥,遥遥能听见狂风呜咽,大概是大漠深处起了风沙,也可能是哪一处沙狼集结狩猎。只是这些或完整或残破的声音全被桂芷城城墙挡住了。 这几日她们都住在桂芷城。 修无欢还在闭关,由于是前辈,她们不好打扰。蓝涟若手受了伤写字不便,便由颜婴婴传书给雪仙尊。再之后两人在桂芷城中转了转。 就像那天的青帷白骨案并非发生一样,整个桂芷城依旧热闹繁荣。 走到一处宝阁,蓝涟若停了下来。 宝阁这样的地方和鬼市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宝阁更为干净明亮,也需要讲究人界的规矩,不像在鬼市明晃晃以拳头说话。 只听颜婴婴笑道:“天下宝阁都叫这个名字,莫不是都是一家开的?” 蓝涟若:“你之前去过宝阁?” 颜婴婴:“听说而已。”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用谁提醒,便进了宝阁。宝阁足足九层,由下至上品格逐渐珍贵,七层以上就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了,只有贵宾才有机会进去,有尘世间的帝王好事,也未必有机会进去参观。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的贵宾,大概也只有上三宗和掌书台了。 二人依次上楼,前六楼也没什么稀奇的,都是法器、丹药、灵花灵草、卷轴、符箓这些常见的修真宝物,亦有妖丹魔丹什么的陈列出售,但都是低阶的,品质也一般。当转过了六楼,马上有侍儿奉上茶水,邀请她们上楼。 蓝涟若奇道:“不是说在宝阁,只有贵客才能上楼么?” 侍儿莞尔:“自然。还请二位登楼,二位在这里自然是贵客。” 这句话说得极为漂亮,桂芷城自有一套标准,规矩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往七楼而上的台阶极窄,只容两人同行,在楼梯旁的侍儿避身一让,颜婴婴只觉得自己怀中多出了什么。她视线回转,却见那侍儿已经避开了目光,继续整理灵器。 第123章 比起下面六楼像杂货摊一样的布局,七楼别有洞天,是一层专卖各种灵植奇石。往来者不像下面几层之人皆盛装打扮,可他们虽然穿得随便,出手却一点不随便。 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的灵石随手就掏。 颜婴婴往蓝涟若那边靠了靠,在有些时候,她可以出面,但唯独不是掏钱的时候。 她是真没有灵石,身上一块灵石碎片都没有。 一个侍儿面带笑容朝她们而来,见她们是女修,便卖力推荐起了自己店铺里面的奇花异草。 “这朵花名唤留夜香,香气持久,沾身月余不散,熏上一天,衣服哪怕水洗都洗不掉这香呢。” 见这侍儿推销,颜婴婴不由得想起来那个给蓝涟若的手串,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她发现了蓝涟若的本体就是她当初日日抱着入眠的大鸟对月。 只是可惜了,蓝涟若太久也没有化作对月,不给她摸毛茸茸确实让她手痒得很。 她看了一眼蓝涟若,嘴角略微牵扯勾起,想笑,但蓝涟若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过来。颜婴婴只得避开。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朵花上,这朵花有枝无叶,通体幽蓝,但花蕊却呈现颇为奇异的红色,更巧妙的是整朵花都是火焰形状,宛若鬼火之中跳跃的烈焰。 侍儿心明眼亮,看见客人正盯着这一朵花看,心知客人定然是对这株草起了兴趣,连忙介绍道: “此草有花无叶,貌若火焰,取魂火之意,名唤引魂。可通幽冥地府,有些流派的仙家常用此沟通神鬼,问祷幽冥。” 沟通神鬼之法过于旁门左道,很少会有修者明着修的。颜婴婴瞥向蓝涟若,刚想软下声音问蓝涟若能不能给她买这个,却听蓝涟若开口: “此引魂草有什么培育方法么?” 侍儿含笑:“引魂草喜阴畏光,木土灵根最适合培育,水次之,金火灵根者恐怕与此草相克,并不利于此草存活。” 虽然如此,蓝涟若还是在颜婴婴坚持下买了引魂草。 引魂草到手,下一株便是玄纹藤,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卖的。 颜婴婴游目搜索整个楼层,还真在一处角落里,被她寻到了这根藤蔓。 这一层楼转下来,蓝涟若的荷包也空了一半。当二人还欲继续上楼时候,倏地耳畔听了一句传音: “今夜子时,宝阁九楼。” 第106章 这些灵草买回来, 自然有颜婴婴自己的用处。 这是一味从南疆传来的秘术,由招聚魂魄,重塑肉身的功效。 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必须买下这些灵草, 但她感觉早晚有一天能用得上, 提前备下这些防患于未然。 修无欢约她们在宝阁九楼见面, 宝阁九楼是一个类似拍卖会的地方,施加了某种空间术法, 看似一层楼,实际上进去方才发现里面的高度不输一栋小楼。四面有专门的包间。她们刚一进去,便有侍儿奉上茶水和各种瓜果, 迎她们进入相应的包间。 在等修无欢到来时候,颜婴婴向这里的侍儿略微打听了这拍卖会的规矩。 这里的拍卖会午夜子时开始,和其他拍卖会一样, 皆是价高者得。不过这里的拍卖会并不会直接展示拍卖品是什么。每一件拍卖品拍卖时候, 都会在上面盖上一层布。 这层布只是普通的布, 盖在拍卖品之上,稍微修为高些的便能使用灵识对之探查,几乎可以完全看作摆设。可若是修为不济还想要参加拍卖会,这层布可就麻烦大了。 “往往不用眼睛去看,才能更接近本质, 而不被表象误导。这样的做法, 着实妙绝。” 待那侍儿在门外侯着时候,颜婴婴忍不住赞叹。 蓝涟若颔首。确实是这样, 有些宝矿尽管表象看着光彩熠熠,但其实那光彩只是表面一层, 殊不知仅仅是那一层表面的华光, 足够让多少人迷了眼做出误判。 颜婴婴拿着小钳子敲着榛子, 与此同时灵识释放,探查着参加这一晚拍卖会的其他人员。 虽然她并未和修无欢有过太多接触,但她能感觉修无欢突然给她们传讯,今夜呈上的拍卖品向来会极为重要。 现在还没到子时,九成以上的包间已经坐满了人。隐世宗门的居多,也有不少妖族魔族,扫到一个角落里的包间时候,颜婴婴脸色登时变得苍白。 那个包间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赤锦。 另一个是那天她昏迷前见到的黄衫少女。 * 赤锦不耐地靠坐在软椅上,拿起刻刀削着木料,木屑一片片洒在地上,琉璃则收回手中宝塔,提了提裙角。 “你的傀儡术是从机巧术演化而来的。”琉璃重新将宝塔托在手中,施施然坐下,“上次你敢对端木雪使用傀儡术,不要命了?” “大人已经发现了鲛皇珠是假的,至于是谁调换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琉璃不置可否,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赤锦。 她指尖血色傀儡丝交织,宛若一条条活生生的蛇,直奔琉璃缠缚而去,可那琉璃宝塔只是彩光一闪,那数条血色傀儡丝纷纷无力垂下。 “如果非要我说,你这点机巧术,在颜氏女面前,不过班门弄斧。” 提到颜氏女,琉璃那随意的语气中平添了一抹不易觉察的沉重。 颜氏女,大概便是颜如烟。 颜婴婴听得心惊,但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继续听下去。 “非要在桂芷城中动手么?”琉璃睨了赤锦一眼,“桂芷城中一切,没有桂芷城城主发现不了的。你别以为在这里有多隐蔽,你要是不想死在这里,最好多看多听少说话。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知道,不就是找青帷……”赤锦嘟囔了一句,但很快又被琉璃截断了。 颜婴婴还想听下去,但陡然间耳边一片茫音,旋即她发现自己的灵识被完完全全收了回去,应该是被什么强行中断了。几个呼吸后,修无欢走了进来。 在这样奢华富丽的会场,修无欢依旧穿着她那身破烂衣衫,但她通身气度宛若闲云缥缈,竟同此处靡靡锦绣黄金丛丝毫不违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颜婴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修无欢给人这样的感觉不可能只是一个人因为外表自然流露的气度,很有可能是修无欢修行的功法所致。 她想起了对上青帷白骨那怨骸时候,修无欢施展的那道术法。 仿佛处身于一个寂静的世界,一切时间停止了流转,唯独修无欢是这个世界之中的主宰。 很像领域,但又不符合领域的特质。 修为到达一定程度,很多修者都会领悟自己的领域,但也有破例就是先天就自身携带领域者。后者譬如荧惑,荧惑那肃杀的冰雪领域就是伴随她阴灵体化形自动产生。 后天领域则更多是结合修者的灵根功法领悟而成,就譬如洛婉儿的冰莲影雾,雪仙尊的剑气领域。只不过所有领域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凝结为实质。 而修无欢的那种感觉,实在过于虚无。 子时的钟声敲断了她的思绪。 “诸位贵客,子时已到,下面是宝阁第一件拍品。”一个漂亮的女子站在了天井里,从外表上看,应该有魔族血脉。 她故作神秘地拍了拍手,底下的机关地板活动起来,承托起一块鲛绡锦缎盖着的东西。 颜婴婴下意识想要探查,但她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很快就被刚刚那股力量阻拦了回去,旋即耳边响起修无欢的传音: “探查的事情,无需你们,我来即可。” 不用她们么? 那修无欢让她们来…… 颜婴婴并没有多问,只觉袖子被人一拉。 “在这里,隔墙有耳,言多必失。”蓝涟若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止是她这个包间,所有包间都安静得可怕,哪怕是竞价,也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魔族少女时不时含笑报价,问有没有贵客还想加价。 不过虽然修无欢不用她们探查,还是将拍品信息一一解说给她们。 第一个拍品是一枚七阶妖兽的妖丹。都说拍卖压轴拍品往往在最后几件出来,开局的往往都是抛砖引玉所用,第一件就是七阶的妖丹,足以见拍品的珍贵。 “火灵根的妖兽,来源是一株成精的火蛇藤。” 修无欢在她们两人看了看,问:“你们谁要?” “我不用了。”蓝涟若连忙拒绝,在桌下捏了捏颜婴婴的手,示意颜婴婴也拒绝。 颜婴婴连忙附和:“那我也不用了。” 修无欢看穿了蓝涟若的想法,面无表情地解释:“我们这一路吃住用,都是阿雪掏的经费。”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坐直了身子。 “火蛇藤,偏正阳之火。”修无欢伸出手,点在了颜婴婴面前,“就你了。” 很快,火蛇藤落到了她们面前,以十万灵石的高价。 接下来的几件也是妖丹魔丹之类的,虽然五行属性并不契合她们,但修无欢还是悉数拍了下来。 第124章 看着拍品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颜婴婴面部肌肉都不正常了,这修无欢是来包场的么? 几枚妖丹过后,是一些高阶灵果和当世大能炼制的高阶灵药,似乎是验证了她刚刚的想法,修无欢还是一一拍了下来。 颜婴婴瞄了修无欢一眼,趁她不注意,不由得伏在蓝涟若耳边耳语: “我怎么感觉,这些东西把我们师尊卖了都买不起?” 蓝涟若似乎没听出这是颜婴婴的玩笑话,反而认真地想了想:“要是把师尊卖了,说不定还是能卖起一半。” 修无欢的面部肌肉绷了绷,但还是没能绷住:“不用想了,她卖不了这么高。” * 回到客栈已经接近清晨,看修无欢将大部分拍品都留给她们,只带了几样自己回房时候,颜婴婴明白过来修无欢不由分说将所有拍品拍下,是为了掩盖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晚上没睡,她还没等回忆修无欢带走了什么,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婴婴,有件事情应该告诉你,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颜婴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一阵刺骨寒凉袭来,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服。 此时她正坐在桌前,周身灵力全无,但识海之中的精神力却若大海一样浩瀚磅礴。 这是……她和蓝涟若单独历练的时候? 蓝涟若这句话语气偏于柔和,仿佛生怕惊扰了她一样。蓝涟若这个人对她向来冷淡,很少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对她说话。 “什么事?” 颜婴婴盯着蓝涟若的眼睛,心脏抑制不住加速起来。 “洛灵儿出事了。”蓝涟若难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来了一封信笺。 是洛婉儿的笔迹,信上的内容简而概之便是,洛灵儿出任务失踪,生死不明,洛婉儿要离开宗门去寻找洛灵儿。 窗外风雪飘扬,在墨色远山尽头,隐隐能看见一片片黑云压来,寒气之中遥遥传来一阵血腥。 此时魔族封印大开,魔族大军压境,在边境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已经有不少接壤的小宗门满门尽灭毫无生还。 在这个节骨眼上,修真界联盟大军也因此开始商议。此时洛灵儿只是失踪,颜婴婴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跟着蓝涟若回了若清宗。 本来她已经说好了要参加,但想起雪仙尊的目光,她犹豫着,鬼使神差地,重新折返回了清心堂。 疏窗之下,飘来了蓝涟若幽幽的声音: “师尊,我愿意在这次平定魔界之后重新执掌魔界,成为新一代魔尊。” 第107章 回答她是雪仙尊的声音, 和往常一样柔和,但却蕴着别样的冷静:“既然你要回去执掌魔界,婴婴你也带回去吧。好好对她。” 蓝涟若犹疑:“师尊, 弟子一人回去, 您可将弟子从若清除名, 不会影响若清名誉。可婴婴若是跟弟子,只怕对师尊名誉有损。” 雪仙尊淡淡笑着:“你此去回魔域, 可不是仅仅回去执掌魔域,当你建立新天,这一切秩序规则都落入你执掌之时, 为师的名誉何足为道?” “是,师尊。” 清心堂里面的声音顿了顿,“不过你也要知道, 我们的对面并不是只有明面上的那些。” “弟子明白。” 虽然嘴上说着明白, 可暗中的龌龊又是怎么能被轻易觉察的? 三日后, 修真界联盟大军着手商议缔结,若清宗也派出了有修为的弟子参加。魔族大军压境,释放着被千年封印的怒火,此事关乎于修真界乃至人族存亡,修真界之中人人有义务出战。 颜婴婴因为能力特殊, 被安置在了众多大能保护的中心, 她精神力展开之处,一草一木, 一鸟一虫,皆在她观测之中。 这一天, 在她的探查范围之内, 倏地闯入了两人, 一红衫烈烈,一黑衣若鸦。其实有人族修者闯入这里并不罕见,但她鬼使神差地,将关注精力放在了这两人身上。 “那魔丹也该成熟了,可以摘了。”红衫女子道。 黑衣女子打断了她的话:“现在还不急,要是能让我们更好控制魔丹,最好等魔丹自愿堕魔。” 红衫女子不解:“自愿堕魔?她这样的人要是愿意堕魔,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黑衣女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目前一切运转,皆在本座筹划之中……况且,这只是一场演练。” 颜婴婴陡然坐起,眼前迷雾散去,她方才惊觉自己只是处于梦境。 可那并不只是梦,是她的前世,在她前世之中,她不为所知的隐情。 蓝涟若的堕魔是自愿,堕魔之后的疯狂则是为人所控。 还有那黑衣女子所说的“一场演练”…… 莫不是那黑衣女子,亦是重生之人? 颜婴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甚至一时间不知道着重思考什么,从何开始思考起,方能将这一切前因后果梳理清楚。 蓝涟若说,她愿重新执掌魔界,自愿堕魔,放弃飞升。 雪仙尊亦知道此事,并让她将颜婴婴一并带走,说是要建立所谓的……新天。 那黑衣女子说,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一切一场演练。 想到这,颜婴婴感觉冷汗从脊背泛起,滴下,几乎将她的寝衣湿透。 她心悸得厉害,呼吸急促,喉咙间甚至泛起了熟悉的腥甜。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蓝涟若翻了个身,发现颜婴婴已经坐了起来,往她身上一摸,吓了一跳。 颜婴婴扣住蓝涟若的手,强迫自己和蓝涟若肌肤相贴,颜婴婴方才能感觉到些许安心。 曾经蓝涟若便是用这双手,帮她抽去她体内的魔气,瓦解那颗折磨她多年的魔丹。 “我刚刚在想……” 这话尚未说完,就响起了敲门声,得到许可之后,修无欢走了进来。 修无欢手中带着一个小东西,样子像是蚊蝇之类,是机巧之物? 颜婴婴不确定地扫了修无欢手中那东西一下,便见修无欢将这“蚊蝇”放在了她们面前,沉声解释: “此物能追本溯源,分辨怨骸和青帷白骨本体。” 颜婴婴忍不住拿起来瞧,可左看右看,也并看不出什么门道。 “将精神力注入其中,此物双瞳所见,方是事物本质。” “那青帷白骨原本是沙渊公主,就算被此物所照,亦是人身。而怨骸则不然,或石砾草木,或枯骨黄沙,总之并非沙渊公主本尊。” 颜婴婴盯着那“蚊蝇”的眼珠看了看,不知道修无欢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虽然看着通透能反光,可她看见的眼珠却呈一派混沌,甚至倒映在上面的人形都模模糊糊的。 听修无欢的解释,颜婴婴顺口问:“类似照妖镜?” “可以这么理解。” 修无欢依旧寡言,简单解释了一下,便将这东西收好,招呼二人装点行囊前往沙渊。当二人收拾好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在她们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肌肤苍白,眉眼清冷,一身乌黑劲装,头发梳成马尾高高束起,颇有几分侠骨风流。 不是别人,正是荧惑。 修无欢知道荧惑是冥水桃枝的弟子,只是略一点头,便让她加入了队伍。 “荧惑这孩子专克怨骸。”这时候她耳边传来了冥水桃枝的传音,浅笑着的,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轻浮,“你别看她年纪小,这孩子的怨气,吞十几个怨骸绰绰有余。专克青帷白骨,要是吞不了,你大可找我算账。” 冥水桃枝啊。 想当初,她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浮不恭,那时候最轻浮的,其实是她自己。 这千年岁月流转下来,变了,都变了。 修无欢略一恍神,不知怎么,她久久没有情绪的心底,竟然多出了一丝喜悦。 恍若她亲眼看见早春时节,杨柳抽出第一根新枝;清晨薄熹下,花蕊凝结第一颗露珠。 可之前的两位小辈给她的感觉却并非如此,如果非要说,是似曾相识之后,终究卿本非卿的隐隐失落。 大漠气候多变,狂风沙暴皆是家常便饭,一行人走走停停,起了风沙,修无欢便设下结界,给几个小辈歇息补给,其实主要是照顾颜婴婴。 修无欢深知颜婴婴的重要——这个是曾经那金婴的转世魂魄,颜如烟用自身性命交换下来的孩子,从某一单独方面来说,其实颜婴婴是个奇才,但颜婴婴的奇才也让她的短处尤为突出。 譬如孱弱的躯壳。 一次风沙之中,她撑起结界,她正冥思打坐之时,听见过荧惑惊慌的声音。大概是颜婴婴不堪劳顿,咳了几口血,而荧惑恰好是怕血的。 这就奇了,荧惑平日也没少造下杀业,她身上业障累累,小小年纪不比她这样的老东西少,为何还会怕血? 还是说,只是关心颜婴婴呢?从阴灵体身上竟然有关心的情绪……总之,这很多都让修无欢对往昔起了追忆。 第125章 像她这样修无情道之人本不应该产生无论是追思怀念,还是期待憧憬的情绪,她定了定神,继续冥想打坐。 可几句话还是飘进了耳朵里,像小虫一样,执拗地往里面爬。 “……幸好在此之前,我带了不少本子可以看。这个秘本据说是之前合欢宗的必读书籍的拓印本。”荧惑神神秘秘地将一个本子掏了出来。 颜婴婴很吃惊为什么荧惑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看本子,她只是略微翻了一下,就放了下来。 “师尊总和我说,让我少看这些东西,要做什么清心寡欲。”荧惑见颜婴婴和蓝涟若都不想看,索性自己翻开,“不过我感觉这样就很好。” 这句话会让不明就里的人觉得不通,不过颜婴婴倒是很能理解荧惑。荧惑虽然记忆被封印,但缠身业障是压不下去的,尽管能靠冥水桃枝给的红绳压制杀心,但对于的总要找事情排遣。 蓝涟若发现颜婴婴头发被风沙吹乱了,便起身,将颜婴婴的头发散开,重新梳理。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四梳梳到尾,黄泉路,共相随…… 昔日岁月里的童谣仿佛跨越时空,在她耳畔回响,这样缱绻暧昧的小调萦绕着她,仿佛苍鹫的利爪,要将她的道心撕扯成碎片。 风沙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但此时大地则剧烈震动,就像是在这里有什么禁制一样,她想要将几个小辈带入空中,却发现自己一身灵力被什么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面裂开一条大缝,将几人吞噬进其中。 第108章 在下坠过程中, 修无欢的眼前不断回转千年前的记忆。 彼时的沙渊世风开化,安定和乐,合欢宗第一百零一代掌门为避世人冷眼, 举全宗之力迁到沙渊, 备受沙渊王礼遇。 到她母亲执掌合欢宗那时, 是合欢宗一个空前鼎盛时期。仅仅是合欢宗内,九阶强者就足足八人, 沙渊王欲拉拢合欢宗,许诺将唯一的女儿珠姬与她完姻。 她和合欢宗里其他师兄师姐一样,爱好自由, 无拘无束。她向往烟雨江南的柔美,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大漠戈壁中。因而听闻母亲给自己定下的婚事,以出门历练为名, 和几个早些年结识友人拍拍屁股出门走人。 在历练之中, 她结识了机巧门最后一脉的传承, 颜氏颜如烟;那无名祖师之下的两位大弟子,皓若和端木雪;而后被冠以三妖之名的冥水桃枝;琉璃氏当时最具传承资格的一代天才,琉璃碧;以及两位不属于尘间的,年轻的魔尊涟,和一个女孩。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性情已经很是保守, 但那股合欢宗的风流做派还是收不住。对她来说, 见到漂亮姐姐妹妹上去打招呼不应该是基本理解么? “阿欢,你也应该收收性子了。天天招惹莺莺燕燕, 要是被人家家人知道,你处境岂不是很不妙?” 在一次倚窗和路过的漂亮姑娘打招呼问名姓无果后, 冥水桃枝这样劝她。 “好无聊。”修欢撇了撇嘴, 抱怨道, “再过几年我就要被抓回去成亲,还不如趁这几年好好玩玩,等到成亲之后再想出来玩,我娘能打断我的腿。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中意她挑中的公主,不过就是个公主,合欢宗早不需要非得尚公主来彰显地位了。” “若是令堂打断你的腿,我们都会去看你的。”琉璃碧冷不防开口,丝毫没有一句安慰,而是直接挑了最戳她心窝子的话道。 “当然。” “还要给你找上几个你的老相好给你唱曲,免得你无聊。” 颜如烟和端木雪正合看一册话本,闻此言特地双双抬起头,表示附和。 “你!你们!天天就知道欺负我!”修欢气得要炸毛,忽地瞥见正抱着石榴吃的少女,眼珠一转,招了招手,“阿婴,到欢姐姐这里来。” 少女身姿曼妙,窈窕玲珑,一副倾城倾国的美人骨,但灵智却始终未开,照旧是孩童一样的懵懂。其他人一般将她当小妹妹或者小孩子对待,不过修欢看见这美人,总按捺不住想要调戏一番。 但少女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惊惶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石榴,头也不回往内室里一钻,珠帘轻颤,交响叮泠。 “别吓唬阿婴了,她胆子小,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颜如烟起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丝线,丝线另一头缠上了修欢的四肢,强行将她掰正,“阿婴和阿涟虽然现在还没过明路,但也就是时间问题,你何苦自讨没趣?” “不过是趁着没过明路荒唐一下罢了。”修欢自知理亏,小声嘟囔着,“要是过了明路,岂容如此荒唐?”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身形骤然柔软化水,登时便挣脱了颜如烟操纵丝线:“如烟,你抓不到我,气不气!” “看来她并没有丧气。”端木雪手腕一转,捏过丝线绕在自己指尖把玩,“你去看看阿婴,要是被阿欢吓坏了,没法对阿涟交代。” “吓不坏,这样吓她也多少次了。”修欢不满撇撇嘴,起身往外走,忽地心生一计,“我要去买桂花酥酪,有人想跟着去么?” 一枚纸团凭空往她额前一扔,她隐隐听见了某手托琉璃宝塔的女郎低声骂了句“不要脸”,可那珠帘又轻轻颤动了起来,修欢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上翘。 不错,一切都在她计算之中。 阿婴虽然大部分时候都知道她没憋什么好屁,总躲着她,但阿婴对甜食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又想不出什么弯弯绕绕。倘若在院子里摆一张桌子,桌上放上一碗甜汤圆,桌下挖个大沟,第二天绝对能在大沟里面活抓到阿婴。 “记得给我们带一份。”端木雪在身后喊。 “冥水,你要么?”修欢记得某人刚刚用纸团砸她的仇怨,故意绕开那人,转向冥水桃枝。 “我就不用了,你带着阿婴早些回来。”冥水桃枝想了想,叮嘱道。 在看着这两人走出门时候,琉璃碧才不紧不慢开了口: “让阿欢带阿婴出去,真的没问题么?” 冥水桃枝:“阿欢还是有分寸的。” 琉璃碧一波手中琉璃宝塔,沉吟片刻:“原来,这样也算是有分寸么?” 琉璃宝塔虚影流转,映入众人眼底是一片烟柳繁华、笙歌曼舞的红楼。 秦楼楚馆这样的地方对修欢并不陌生。 她与这里面唱曲儿的姑娘相熟,对这些姐姐们她嘴甜得很,又舍得掏钱,因而一见她来,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姑娘纷纷将她们簇拥了进来。她先让人给阿婴上了一碗桂花酥酪,趁阿婴专心吃点心的时候,一身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和姑娘们拉拉扯扯起来。 不过她还是有度的……除了脱裤子上床这是禁忌不能干,其他拉拉小手勾肩搭背可没少干,毕竟合欢宗出来的女儿家,忍不了清心寡欲的日子。 她又不能靠她那几个朋友来排解,端木雪和颜如烟已经着手准备结契了,虽然还没定日子,左不过一百年之内,而琉璃碧又是个老古董,生着一张寡情寡欲的脸,表里如一。至于冥水桃枝,一想到冥水桃枝说不定都能做她祖奶奶的年纪,她便忍不住想起年幼时家法伺候她时那威严古板的脸,真真下不去手。 唯独阿婴好哄骗些,但见了她跟见了鬼一样,轻易不肯让她碰。最后的凤凰魔尊……只要她还想要脖子以上的部分,最好还是收了心思。 因此这种地方她越来越走得轻车熟路。这些颜如烟她们倒也知道,虽然不赞成,劝过好几次,甚至还闯进来过客客气气对妈妈姑娘们赔礼道歉,将她以一种无比屈辱的方式拖拽着出了此地。想到上次经历,她便干脆将阿婴也带了进来。 反正她们绝对想不到她会带着阿婴来这里的。 同姑娘们嬉闹了一阵,闹得头发都松松散散,她借了一姑娘的房间上楼重新梳妆,下来的时候发现原本老老实实吃着酥酪的阿婴不见了踪影。 这可把修欢吓了个不轻,她也顾不得姑娘们的讨巧殷勤,四处找人,最终她在一个空屋子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阿婴。刚把阿婴好声好语哄骗出来,抬头便见了妈妈那为难的神色。 妈妈一见她,忍不住擦眼泪:“修姑娘啊,你带来这位姑娘怎么能这样不懂规矩。她直接闯了别的客人的房间,那时候我们这儿的紫嫣姑娘正和贵客鱼水之欢,这样一冲撞,贵客扬言再不来我们这儿,这贵客也是老主顾了,小店利薄,从上至下连同姑娘们全是仰仗老主顾养活的。还请修姑娘帮老身劝劝这贵客,和这贵客解释解释,真不是老身的有意的啊。” 修欢无奈,叮嘱了阿婴不要乱跑之后,只得去见了那被惊扰的客人,竟发现是个漂亮女子,她心头那点歹意刚泛起,但定睛一看,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哪里是旁人,分明是当代合欢宗宗主,她亲娘!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亲娘,算是给这里的妈妈和姑娘们一个交代,修欢一看天色,知道应该带阿婴回去,可她还没来得及叮嘱阿婴切勿将此事说出去,一只手便从旁边深处,狠狠拧了她的耳朵。 第126章 修欢再游青楼,知错犯错,罪加一等。 诱哄孩童心性的阿婴去青楼,酿成大过,严惩不贷。 数罪并罚,几人商议回去之后一并审理。 只不过并没有真的审理,因为就在这天晚上,凤凰魔尊结束闭关与她们相聚,暂且算救了她一条狗命,修欢在心中默默给凤凰魔尊上了一次又一次的香火,要是在心中上的香火也有效,估计这位凤凰神一夜期间便能享无量功德。 只是她以为灾祸劫难过去,但其实这才是灾祸劫难的开始。 她酒量不行,又一向懒得用灵力将酒意祛除,没喝几杯就醉醺醺的。她酒后失态,总容易对人上下其手,之前琉璃碧就吃了暗亏,并暗暗告知了几人,让她自己回去,谁也别碰酒后的修欢,以免被缠上。她扶醉往自己的屋舍走,可这宅邸草木葳蕤,路径纵横,很快她便迷失了方向,来到了一清幽的屋舍。 屋里还亮着灯,也不知道是谁的住处,她大了大胆子,干脆放下脸皮找人问路,实在不行让颜如烟用丝线把她绑回去都行。 窗纸上影影绰绰,应该是两个人,很可能是颜如烟和端木雪的住所。除了她俩之外没谁能光明正大腻腻歪歪在一起。 但她刚走到窗边准备问一句,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娇声软语的轻笑,听得她骨头一阵酥麻,被夜风一激,酒也醒了七八分。 “姐姐这样是想让妾身主动么?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声音很熟悉,靡靡的调调也很熟悉,但这熟悉的声音和糜丽的调子组合在一起,修欢却感觉大难当头降下。 不过并没有回应,那声音变得委屈了些,“还是说,姐姐不喜欢我自称‘妾身’,那……‘奴家’这个称呼,姐姐喜欢么?” 第109章 婴是懵懂的, 可语调却兼具着或稚嫩或熟练的引诱,杂糅在一起,愈显风情。她模仿青楼那种靡靡之音恰到好处, 哪怕修欢知道婴并非对自己而说, 亦听得骨软筋麻, 呆立在原地。 好似一根羽毛在她心底胡乱搅着,逗引着她抬头, 向房中窥伺。只是修欢终究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那股欲念。纵然她是合欢宗人,亦可知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因为合欢宗宗法的特殊性, 对这方面的禁忌约束条条框框要比其他地方更多。 世人不知,以放荡狐媚描述合欢女子,虽说也有几分道理, 但更多程度是他们想象的合欢女子模样。至少得进合欢宗内门培养的, 合欢之事更是修行的襄助, 同一身修为息息相关,轻易不会行合欢之礼。 她原本以为涟会找她算账,问是谁带坏了婴,但涟并没有,次日她们一并用早膳时候, 婴乖巧坐在涟身边, 白玉一样的面庞红晕稍微深了些,仿佛去朝霞中游了一圈, 回来亦沾染了霞光的亮色。 合欢宗以情爱证道,汲取的是关于情爱之中奇妙能量。不仅是做, 爱交欢, 更为温和平淡的谈情说爱也无不可。自己亲身去体验可为证道之法, 从远观旁人情爱,亦可悟道。 这也就是合欢宗没什么单独闭关的原因,要闭关也是两个人一起闭,毕竟无情无爱对合欢宗来说,无疑是把修者置于无灵之地。 她从涟和婴的相处之中,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隐隐牵动着她停滞不前久矣的境界壁垒。 很奇怪,这两位老神仙还是照旧,一个和善但寡言,一个懵懂且乖顺,并没有什么变化。 莫不是昨天晚上这两人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这位魔尊也喝了不少的酒。婴有没有喝她不太清楚,不过她们一桌都醉了,婴酒水不分,很有可能。 想象一下两个美人都醉了,在一屋之中,其中一个还对另一个觊觎已久。 想想都刺激。 而且这两位老神仙明显比颜如烟端木雪要鲜活得多,看起来都有某种世俗方面的想法,不像那两位,大庭广众下拉个手都能脸红,更别提什么亲亲抱抱。 不过没多久,她便收到了母亲的信,那沙渊城的公主殿下传承了沙渊祭司之位,想要临祭祀大典前见她一面。 碰巧同行的一伙儿此时闭关的闭关,准备渡劫的准备渡劫,婴又天天粘着涟,就连涟处理各种公务时候也不放过。连陪她说个话的人都没有,她便抱着玩玩的念头,回合欢宗准备见一趟自己这桩婚事。 这珠姬公主,大概是要和她度过这辈子的。她没什么选择的空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非要她与珠姬联姻。 沙渊没有护国宗门,如果勉强说能护国的强者,终究还是合欢宗。在合欢宗之前,沙渊上下连正经的修真者都没几个,连沙渊王也就六七阶的水平,能达到八阶的,也只有沙渊大祭司,有上达天听之能,这般修为并非修行所得,而是沙渊所供奉的那位神明的眷顾恩赐。 只不过近些年来,沙渊原本的大祭司和那位眷顾沙渊的神明的沟通越来越少,甚至最近几年根本听不见神明的声音。沙渊原本的大祭司怀疑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根据沙渊古老的传承要求,只有心地至纯,纯白无垢之人方能胜任大祭司之位。故而沙渊举国寻找能胜任之人,最后确定了新大祭司的人选──沙渊王唯一的女儿,珠姬。 珠姬之所以名叫珠姬,传言说她貌若明珠璀璨无瑕,凡见到她之人皆不由自主为之倾倒。若她继承大祭司之位以此悦神,大概神明也会为她投下目光,重新眷顾沙渊城。 这些传言听得修欢哭笑不得,若是以往,所谓天界神界这些看着遥不可及虚幻缥缈的东西她还有几分敬畏,可她恰好就结识一位位格还不低的神明。所谓神明,便是力量积蓄到一定层级的人,为了彰显自己伟力,开辟了更上层的空间,招徕和他们一样的人,汲取来自人间的信仰之力来稳定神格。 神从人中来,多半都是人,当然也有少数的大妖大魔修得神位……生灵之中,惟鬼证不得神位。 毕竟神从人间来,鬼亦然,一团清气向上为神,不入轮回,而鬼则向下而去,饮下一碗黄汤,抛了此身经转不休。 至于所谓神赐下的恩泽,她更觉得是无稽之谈。她问过涟这方面的事情,涟挑能说的都说了出来,神一般会对出生地降下恩泽,而沙渊那种地方,是有名的无神之地。涟听同僚说过沙渊,有的想要去沙渊宣传自己,以得到更多香火供奉,可他们的神力根本进不去沙渊,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层屏障,将沙渊同其他地方阻隔开。 那里没有信仰,没有法力,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沙渊大祭司祭祀这么久的那位,究竟是个什么。修欢突然就好奇了,能回来也有五成的原因是这种好奇。反正她和珠姬的完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珠姬祭祀奉神悦神之时,她也需要一并,说不定就在这时候她能发现究竟是涟的哪位同僚能干出来这种事。 沙渊国没多少繁文缛节,公主也不是非要养在深闺之中不见人。在珠姬之前,说不定能看见沙渊公主在街上散步,不用什么像中土地区那样故作低姿态的与民同乐。 但珠姬据说因为容貌太美,出门哪怕带面纱遮掩,也难挡容色,引起众多围观。因而珠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真的会这样美么? 修欢心中想。但她的疑惑从她见到珠姬之后就消散了。 确实有这样美的女子,她的美不是天仙那一种,而是一朵盛放在红尘之中的人间富贵花,一颦一笑,行止有度,仪态端庄,但却不让她感觉到无趣。 因为珠姬虽然容色出自红尘,但性情并非红尘中人。至纯至性,心中有沟壑,却不藏污垢,宛若一罐梅花坛密封珍藏的积雪,待到春来化开时候,丝毫从里面找不出一颗泥垢。 珠姬看穿了她对这桩婚事的勉强:“若是修姑娘不愿同我成婚,我便去求父王母后退了这桩婚事,父王母后也是怜我入骨才出此下策,苦苦求了合欢宗主。竟忽略了修姑娘不愿,实在是罪过。” “你自己就没有不愿么?” 修欢不相信有这种事情,对长辈一手操办的婚姻能完全满意毫无怨言,就算原本双方说不定有机会两心相悦,但一经长辈之手,可能性至少也衰减了三四成。 珠姬含笑摇头。 “既然你没有不愿的话,我又有什么呢?”一时间修欢心中起了一个恶劣的心思,她很想看珠姬发怒是什么样子。 可这些天无论她怎样试探激怒,珠姬始终都温温柔柔的,她再怎么顽劣的试探,始终毫无怨言。 甚至有的时候修欢怀疑自己爱上这个女子了,她也恨自己的不争气,她索性变本加厉。让珠姬服侍她用膳。 珠姬不恼,一双细白的手持着象牙箸,帮她布菜,很细心地挑着她喜欢的,也将某些她不吃的佐料挑了出去。 见她这样珠姬还不恼,用过膳之后,她命珠姬服侍她沐浴。 本以为这样她能看见珠姬的怒容,毕竟这对人已经算上欺辱了,一般只有下人才会去做。可珠姬还是做了,她试好水温,点上香薰,并在她沐浴期间抱着衣服在门口等她。 第127章 修欢的挫败感不由得油然而生,她感觉自己就像踩在了一团棉花上,软软陷了下去,不管自己怎样,都得不到想看的东西。与此同时她也越陷越深了。 最后她干脆使出了杀手锏,以自己的十多年从未破过的处子身为赌注…… 合欢宗之中的第一次极为重要,很可能关乎于此生的修为限度,因而合欢宗弟子选第一次时候,往往慎之又慎。 她原本以为珠姬会拒绝,刚好她也得以保留自己的身子,但自那迷乱夜晚之后,她彻底沦陷在了珠姬的温柔之中。也从那一晚之后,后来的几百年中她时常午夜梦回惊醒,亦怀恋着耳边珠姬柔软温润的触感。 在得知她要离开,可能还会与沙渊敬仰的神作对时,珠姬亦什么都没说,只是替她打点行装。 “早去早回。等你回来……”珠姬脸颊不易察觉红了一下,“说不定就到了我们的婚期。母后和父王一直都期待这一天……你期待么?” “当然。” 落在她耳畔轻轻一吻:“……我也是。” 但婚期那天,她没能赶回。 不知为何,魔尊涟对她的控制比对旁人更要久,魔尊涟陨落之后一天,才解开她的禁制。她匆匆赶回沙渊,却见血色悬月并朝阳同辉,在沙渊城墙之上,一身披嫁衣少女自尽于此,沙渊的石墙染得触目血红。 大红的嫁衣从城墙上落下,宛若一只折翼的鸟儿。落在尘沙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其实隔着这样远,她本应该听不见的。 可那一声砸在她心头,她那时候大概是近乎疯了,现在她也不记得那时候她到底做了什么,当她反应过来时候,她是和琉璃碧在一起,琉璃碧手中琉璃塔光芒流转,牢牢禁锢着她。 “你没有家了……我也没有了。”琉璃碧的状态显然也不正常,不过比她好些,至少能明白地说出话来,“阿欢,之后怎样你想好了么?” 她神情略有疯癫,断断续续往下说了下去: “要是我的话,我准备对所谓神明抗争到底,自诩神明行事蛮横无理,琉璃氏的血不能白流……阿欢你呢?你也要和我一起么?” 事后她才知道,沙渊覆灭,合欢宗灭门后,琉璃氏也遭到了所谓神明的镇压,神明带着当时的修真几大门派,由神镇压强者,由人屠戮,由人传承编纂,将这种行径冠以顺天之行。 不过是凤凰魔尊给了他们一种不确定的威慑,他们便干脆不分青红皂白将可能潜在的危险尽数诛杀。何为顺天?哪里是顺天,分明便是顺着最为可怖的天人之心。 但两人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修欢道心已破,修为大损,纵然境界还在,但根本发挥不出来。合欢合欢,已经此生无欢,还如何可合? 感觉坠到了一个城墙中,修无欢抽出宝剑,刺向墙壁,减着下坠的速度,不过她这样算是多此一举了,因为几人所落之处,赫然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潭。 扑通,扑通。 接连几声,尘埃方定。她从水潭里游上岸,掌心托起一道火焰,找着几个小辈的位置。 “前辈。” “前辈。” “前……” 三个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修无欢依次找过去,先把荧惑拉了上来,荧惑身上有几处擦伤,并不碍事。然后她抬头便看见了蓝涟若扶着颜婴婴游上了岸。 蓝涟若用术法先将颜婴婴的头发衣服弄干,才弄自己的。 像极了当初的涟和婴。不过这个念头一出,修无欢隐隐暗叹,明明就是涟和婴的转生,不像才怪。 就是涟转生之后,越发直接了。婴反而内敛羞涩起来,大概也是随了颜如烟,毕竟婴转生的这句躯体,流淌着一半颜如烟的血。 “这里是哪?”荧惑则干脆脱下这套衣服,拧干重新换了一套,边穿边问。 修无欢知道这是问自己,她托起掌心火焰,对准墙上的壁画,壁画褪了色,但还是能窥探出曾经的色彩鲜丽。她照着的这一幅,绘着一盛装美人,在祭坛之下虔诚叩拜。 “悦神图。”修无欢克制住指尖想抚过美人的念头,她唇角溢出一抹血丝,已经是破功的先兆,她连忙抹掉,让自己心神重新归于冰冷,声音亦恢复了冷淡毫无情绪,“这里是沙渊的地宫,祭祀所用之处。” 第110章 这里修无欢并不陌生。 千年前很多次, 她和珠姬在此会面。替珠姬盛装打扮,按照沙渊的规矩,愉悦神明。 地宫一幅幅壁画, 亦是大祭司悦神之图, 将次次祭神之礼帧帧写入画中, 壁画从外向内绘制,越往里走, 年岁越近。 说起年岁近,却也都是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修无欢手摸上壁画,却感觉一股异常的感觉袭来, 她连忙将手挪开,凝聚灵力将这股力量逼了出去。 只听一声细微的“啪嗒”声响,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落在了地上, 蓝涟若顺着方向看去, 被修无欢阻拦了, “此名五步蠹,寄生在古画之中,有剧毒,修为低微之人一旦沾染毒素必死无疑。”说着,她的目光瞥了一下颜婴婴, “别让她碰到。” 蓝涟若点点头, 将颜婴婴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颜婴婴靠在蓝涟若身边,她看了一眼修无欢, 感觉修无欢的话似乎比以往多了。 虽然历经千年,不过当日在地宫的种种她还记得, 她提着佩剑, 在壁画上鼓捣了几下。登时墙壁上一排火把串成光带亮起, 星星点点铺开,照亮了整条甬道。 甬道很长,一望不见底。头顶隐隐风声呼啸,火把发出噼啪的声响,同从墙壁上凝成水珠落入水潭中的滴答声交织,格外诡异幽深。 这时候很容易想到突然在前面冒出来什么人,或者身后有什么尾随把她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颜婴婴未免紧张起来,她将精神力共享开启,她的精神力不断向前延伸,但越往前探查她心头越沉,这条甬道似乎根本就不到头。 不过与此同时,她又能明显感知到一股熟悉气息的逼近。她说不出这股气息从何而来,因为这股气息就像是时时刻刻包围着她,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精神力在这里会被混淆。”修无欢挥了挥手,将颜婴婴的精神力悉数强制收拢,“沙渊供奉的那位神明相当擅长精神力,在沙渊先民修筑这座神殿时候,史料上记载那位神明亲手对第一代大祭司进行赐福,并在这里布下阵法,除了大祭司之外或者被大祭司特许之人无论是谁都无法找到进入神殿的路。历代大祭司之所以能聆听神谕,所凭借的便是这个赐福。” “地宫这样大,为何当初大祭司不让沙渊百姓进地宫避难?”颜婴婴不由得问。 她对沙渊的了解只有桂芷城城主讲的那个故事。神明伟力,此处既有神迹,若那位大祭司为了满城百姓活命,将地宫打开让百姓进来便救人无数。不至于落得个满城尽被屠的下场。 旋即她注意到修无欢目光倏地一沉:“大祭司在那时候殉国了。” 而后修无欢的目光很快恢复了平静:“沙渊面对的,同样也是神明。就算进入地宫,也徒劳无益。” 虽然修无欢对所谓神明并无好感,可她不得不承认,庇护沙渊城的神明是个好神,在祂庇护之下沙渊这几百年里尽管为大漠腹地,依旧风调雨顺,外敌无人能犯,繁荣昌盛已经胜过了红尘中多少个王朝。 她停在了一幅壁画前,招手让几个小辈跟上来。壁画上绘制着一个美人,身姿曼妙,白衣缥缈,头发自然松散地披垂下来,手持一根竹笛,临风吹奏。 … “尔等相助于吾,吾愿赐福于尔等,护尔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女子将短笛置于唇边吹奏一曲,一曲未过半,百鸟来朝,沙渊城上瑞气萦绕,高台之下人人欢呼,贺神明垂怜恩眷,祝沙渊千秋万代,永盛不衰。 “尔来。” 一曲终了,女子随意往台下一指,一少女怯生生抬起了头,仰视着这近在咫尺的神明。 “吾与尔一见如故,便由尔为吾祭司,吾将秘法传于尔。非尔得性命相交之人,切勿外传,切记切记。” … “你怎么了?” 颜婴婴回过神来时候,感觉蓝涟若正拉着她的袖口,她手心上满是冷汗,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变得清晰了些。她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地方存在某种隐秘又关系匪浅的联系。 “她应该看见了什么。”修无欢悠悠开口,“若我没猜错,你看见的应该是这幅壁画当时发生的事情,对么?” 颜婴婴一怔,心道修无欢为何能说得如此准确,她还是点了点头。 修无欢大抵是可信的。雪仙尊和冥水桃枝肯让修无欢出山和她们同行,便是对修无欢寄予了相当的信任。她没有理由对修无欢隐瞒。 她以为修无欢会对她解释为何自己会见到这样的画面,而蓝涟若和荧惑都不会有这样的影响,但修无欢对此并不发一言,仿佛整个人又回到了和她们见面第一天时候的寡言少语。 第128章 一行人顺着甬道往前走,颜婴婴留意着两边的壁画,皆是沙渊国几百年来祭司祭祀时的场景。并不见那女子的踪影。 也奇了,她也没产生刚刚那样的共鸣。 她拉住蓝涟若的手,两人一并前行,论修为,她最低。或许是她修为太低,才会受这样的影响? 往前约摸走了一里地有余,修无欢停下了脚步,摆在她们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岔路口。 “这就是地宫的入口。”修无欢介绍道,“倘若没有那神明赐福的祭司,不管走哪条路都到不了地宫,但这两条路必定有一条是正确的。” “我们有四个人。分成两边,谁愿意和我一起?” 三个小辈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先开口,和修无欢在一起无疑是安全的。而另一边就…… “荧惑,你跟我一起。涟儿,你带婴婴即可。” 修无欢看了一眼蓝涟若,叮嘱道:“为了保命,无需拘泥于术法。术本同源,清浊正邪都是人定。” 说着,她将一张纸人连同那蚊蝇塞到了蓝涟若手里:“若是见到怨骸,你自行处理即可。若是青帷白骨本人,将纸人焚毁,我自会出现。” 两人进了右边的甬道,修无欢和荧惑则走了左边。修无欢脚步的声音渐渐远去,火光将两人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 “你在害怕。”蓝涟若伸出手,擦了擦颜婴额前的冷汗。 “我知道我不可能不怕。”颜婴婴抓住了蓝涟若的手,小声地道,“但有涟姐姐在,我又不那么怕。” 蓝涟若不由得欣慰:“这么信任我么?” “不。”颜婴婴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反而放松起来,她笑了笑,“要是能和涟姐姐一起去死的话,好歹地下也有个伴儿,不会一个人走。” 要是能结伴走过黄泉路奈何桥的话,死亡这样的事显然也不是不能接受……所谓的恐惧死亡,无非是在恐惧一个人孤单地死去。 蓝涟若被颜婴婴这话一噎,竟也说不出什么来。 两人顺着甬道往前走,两侧壁画颜色渐渐鲜艳起来,大抵是接触空气少,还保留着原来色泽的缘故。 甬道中空气浑浊,所幸火把是靠灵力维持,亮得平稳。颜婴婴打量着壁画,走进一幅时候,那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幅画上并没有那素衣持笛的女子,只有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她薄红轻纱覆面,大红嫁衣金饰琳琅,端坐在画中,嫁衣宛若火焰流淌。 倏地,画中的少女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她。 少女脸上无悲无喜,唯独眼角血泪流淌而下,盈盈火光之中,越发诡异莫测。 颜婴婴一惊,下意识抓住蓝涟若,想要告知她这幅画不对劲,但她重新看向这幅画时,少女依旧是垂下眸子正襟危坐的样子,刚刚的血泪亦莫名消失了。 第111章 这幅画中有古怪。 不管怎么说, 在地宫里看这种画面给人的感觉还是相当惊悚,颜婴婴定了定神,她盯着这幅壁画, 蓦地察觉到这红衣少女有些眼熟。 尽管少女头纱披下, 挡住了脸, 但头纱下起伏的棱角还是能略微看得出发钗的形状,与那青帷白骨几乎一模一样。 刚刚的那混合在血泪之下似喜似悲的神色, 再想到当初青帷白骨殉国那日刚好是她出嫁的大吉之日。 血染嫁衣,红颜枯骨。 往日的罪恶尽被尘沙掩埋,唯独印在几个存活人的记忆中。 一时间无数负面情感与记忆扑面而来, 几乎要将她吞噬。那画中女郎抬眸注视着她,竟不见眼白,只见那深色的漆黑。 … “神明大人, 您为什么忍心看着沙渊覆灭, 再不出手?” “神明大人, 您已经……放弃沙渊了么?” “神明,沙渊已经没了。” “既然你不肯出手,那我便自己去为沙渊复仇!那时候你要是敢阻拦我,你同样亦是我“”的仇敌。” … 声音从虔诚祈祷,悲哀, 心如死灰的沉寂, 再到滔天的恨意。 最终恨意平息,终化作悲凉…… “神明大人, 等我报了子民的仇,我亦会为您了结。天道, 天道?天道!” 宛若大漠上风沙刮过荆草, 狂沙漫天, 遮天蔽日,断绝天光。 那女子倏地从画中伸出手,死死卡住颜婴婴的脖子。 “把神明大人还来,还来——”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中,根本由不得两人反应,况且蓝涟若听不见那画中女子的声音,她所见到的只是颜婴婴像是被魇住般死死盯着画看。 下一瞬她只能看见颜婴婴脸被掐得青紫,白皙的脖颈赫然出现深红的指印。 她看不见这掐颜婴婴的邪祟在哪,可凭着这指印的深度,她用箭镞划破手腕,一串血珠洒下,燃着金红色的凤凰烈焰,但这火焰却并没有伤到颜婴婴分毫。 颜婴婴伏在她怀中,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始终都是睁着眼睛,那双点漆明眸中仿佛点燃了深黑色的火焰。 “涟姐姐,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我没有疯,也没有被夺舍。” 颜婴婴语气很冷静,虽然她往日也是一贯冷静的,但这次的冷静则更像是不知何为恐惧的冷静。 蓝涟若看向她,点了点头。 “我在听。” “我继承了一段关于庇护沙渊那位神明的记忆,关于沙渊诞生的始末。” 颜婴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那位庇护沙渊的神明,是曾经的我。” 一时间她能从蓝涟若神情里窥见短暂的震惊,但旋即蓝涟若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触碰着她的脸颊和脖颈,确定她呼吸平稳,脉搏也很稳定之后,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 “我相信你。” 没什么不相信的。再如何离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其实蓝涟若早能觉察到颜如烟和颜婴婴的关系,虽然颜婴婴是颜如烟生下来的,但以颜如烟和雪仙尊的关系来说,她们两个都是人族,目前还没有哪种秘法能让人族的两位女子孕育子嗣。 既然如此,那颜婴婴的身份就很值得考究了。颜如烟肯付出自己的命将颜婴婴生下来,雪仙尊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颜婴婴这条命。还有颜婴婴那种神奇的操纵气运的天赋,种种指向无一不表明颜婴婴的特殊性。 颜婴婴没有对蓝涟若隐瞒涌入的记忆,她看见的更多是碎片的,断断续续的,她的魂魄深处似乎对这段记忆颇为抗拒。 记忆从她在沙渊降下开始,沙渊的前身不过是一个游牧部落,逐水而居,于大漠中辗转迁徙。大漠中气候多变,一场沙暴过后很可能全族覆灭。她不忍心睹此,便出手相助。 她操纵气运将此地从荒漠变成了一块宝地,气运丰足,哪怕身处大漠腹地,水源不断风沙不侵。沙渊雏形因此而立,几十年后,沙渊已经壮大发展成一个国家,为了感念她,沙渊人民自发合力给她修筑神殿。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和人打交道,并没有将供奉当成什么严肃的事情,甚至还加入了修筑神殿的人民之中,自己给自己设计建造神殿,自己给自己选祭司。 “从这些记忆上来看,曾经的我并非是一个好神明。”颜婴婴苦笑。 若说爱人的神明是好神明,她做的这些并不完全是对世人的怜惜,更多是出于有趣。若说公正的神明是好神明,她这一出手,俨然已经违背了公正的范畴。 “曾经已经过去,现在的我们只是现在。” 对此,蓝涟若只如此叹道。她突然很想抱住颜婴婴,很想告诉颜婴婴,过去只是过去,你无需背负。 这些记忆也给了颜婴婴进入地宫的路线。走到一扇石门前,颜婴婴停住了脚步。 昏黄的火光下,照着颜婴婴的脖颈,那里被勒出来的指印并没有褪去,反而越发越红肿清晰。 她忘了刚刚那壁画上同样有五步蠡,走了这么久,五步蠡的毒素已经开始发作了。 不过在凤凰血契的作用下,本来可能致命的剧毒五步蠡,只是让她稍微觉得痛痒,并无其他症状。 但蓝涟若还是不放心。她划破手指,将凤凰血外涂在指印上。 脖颈间除了毒素发作的痛痒之外新加了一分酥痒,甬道太暗,蓝涟若凑近替她祛除毒素。她呼出的气息交缠在颜婴婴脖颈上,往深处不断钻着,颜婴婴的手绕过蓝涟若的腰腹,却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搭在她身上。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想要同蓝涟若接触。同蓝涟若肌肤相贴让她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惶恐不安。就像一个刚刚做了噩梦的孩子不敢独自入睡,非要拉着人一起睡一样。 在属于地下潮湿腐朽的气息中多了一味蓝涟若指尖血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可能这只是她受了凤凰血契对蓝涟若鲜血的无法抗拒。 她忍不住捧起蓝涟若的手,轻轻吸吮。 第129章 舌尖在指尖上流连交缠,颜婴婴双唇略启,不过她还是收住了心神,只是浅浅啄了一下蓝涟若的指尖,便放回了蓝涟若身侧。 “下面就要开地宫了,涟姐姐。” 她按照记忆的指引,找到机关,石门颤抖几下,整个地道开始震动,积年灰尘和石砺扑簌簌落下。两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震了几下纷纷缩在了角落里。 蓝涟若揽住她,弓着身挡在她头上,护着她。碎石往下砸的越发猛烈,她能感觉热乎乎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可她却感觉不到疼。 随着地宫的开启,甬道上的灵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在黑暗之中颜婴婴伸出手,去摸蓝涟若的脸,却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没事。”虽然受伤的是蓝涟若,但蓝涟若还是安抚着颜婴婴,“我伤口很快就能愈合,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别砸到你就好。” 颜婴婴想哭,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哭,她只能一遍一遍回想起强行灌入她脑中的记忆,曾经那位神明的记忆。 神明最是无情。 回想神明的记忆,亦能压住她的情感,将情感压制得淡之又淡。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终于平息了。 两人相互搀扶站起来,彼此掸去灰尘,颜婴婴指尖碰到蓝涟若头上的伤口时,猛地怔住了。 这些石子只是普通石子,而如今蓝涟若是八阶大乘期修为,肌肤再柔软细嫩,也会有一定的坚韧度,不会是普通石子能砸伤的。 蓝涟若的双手因为护着她,已经被碎石砸得伤口淋漓,有的石子甚至不如指甲盖大小,棱角也不锋锐,却嵌在了蓝涟若的伤口上。 这里绝对有她们没有意识到的古怪。 第112章 许是年久失修, 那扇石门开了一半就卡住不动了。惊扰了一众小虫,它们惊惶避着地宫之中流泻的光,朝昏暗的角落爬去。 地宫内明亮宛若白昼, 开始的时候她们并不知道这里的光源是什么, 直到一颗珠子吸引力颜婴婴的注意。 这枚珠子散发的光几乎可以称得上柔和, 但却不随着距离而导致光亮递减,颇为奇异。 她能感觉到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从这枚珠子上传来, 她弯下腰,想要去触碰这枚珠子,可她的手悬停在了距离珠子一寸的地方, 却再也无法向前。 应当是设有禁制。 颜婴婴并未继承这一部分记忆,只不过她的前身既然是掌控气运的神明,这些术法说不定与她掌握的力量有关系。 有的时候, 拥有记忆往往是很悲惨的。 继承了记忆, 便会连带着继承神明的一些性格, 谓之神性,但人拥有神性往往并无裨益——尤其是当人没有神明伟力的时候。 她已经很久没有操纵过活人身上气运之力,她后知后觉的想,或许在她意识到这一点并践行时候,她与今日所继承之记忆便交轨了。 身后传来了蓝涟若的声音:“婴婴。” 颜婴婴回过神, 刚转过头, 却撞入了一个怀抱。 蓝涟若紧紧抱住她,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吻了吻她的前额,吻过之后又重重将她抱在怀中, 像是要将她揉入骨血, 拆吃入腹。 蓝涟若行事有度, 克己守礼,从来不是为了所谓的肌肤欲求不分场合的人。颜婴婴心头略惊,想要将蓝涟若推开,却恰好看见一滴泪顺着蓝涟若眼角滑落。 她之前几乎从未见过蓝涟若流泪哭泣。 在颜婴婴想要碰到那枚珠子时候,蓝涟若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仿佛当颜婴婴握住那枚珠子之后,她们二人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绝。 若论位阶,魔是要居于人之上,也便是与天界所居之神相当。纵然颜婴婴就算成了神,亦不能因位阶而对彼此相阻碍……可她并不想让颜婴婴知道她暗中修了魔。 未能触碰魔之前,她对魔族嗤之以鼻,哪怕雪仙尊曾经告诉过她,凤凰便是生来就是要执掌魔界也没有听进耳。可当她开始修炼魔气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摆脱了。 魔气比起灵力,更适合她。 魔气更讲究欲念的放纵,越是修得魔气,她便能感觉到自己对颜婴婴的情感更要深上一分,她早就无法摆脱了。 这枚珠子不详地闪烁着,仿佛幽夜之中一只隐藏在暗中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想拿就拿吧,我不会拦你。” 一个女声骤然在地宫之中响起。 蓝涟若闪身护在颜婴婴身前。 殊不知颜婴婴并不需要人护,只不过能有机会躲在别人身后,受着别人的关心,对颜婴婴来说亦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她原本很喜欢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继承了这段关于神明的记忆之后,她的喜欢更深了一层,转为贪恋。 神明的记忆踽踽独行,过眼世人散尽,人们皆崇拜着她,仰望着她,从来没有人能挡在一个神明身前,回护着神明。 神明无需庇护,但并不意味着祂们被护着时候会不高兴。何况她如今只是有一段神明的记忆,并不是真正的神明。 蓝涟若用修无欢给的“蚊蝇”一试,声音沉了沉,颜婴婴在她身后,清晰看出了她此时的紧张。 “青帷白骨。” 随着她话音落下,烈鸣出现在她手上,滔滔金红色烈焰以她为圆心,将两人围在其中,既是保护自己,也是对对面的威慑。 而颜婴婴自然无需术法,一群神仙打架,她这个金丹期的凑热闹不啻于飞蛾扑火,她只需要跟在蓝涟若身后即可。 “不必如此恶意揣测,各取所需而已。” 青帷白骨双手举起,以表诚意,那青色衣袖垂落,颜婴婴惊觉似乎根本不用什么方法区分怨骸和青帷白骨,这青帷白骨袖中并无血肉,只有一具莹润的白玉骨节。 “你们并非本座要杀的人,虽然闯入本座的领地,但本座可既往不咎。”青帷白骨将那枚珠子抓到了手心,托起,向她们的方向伸来,“这珠子想拿就拿,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当我把这枚珠子拿到手后,我就会变成你要杀的人了,对么?” 地宫之中,颜婴婴冷静的声音在烈火之中传来。 蓝涟若手背在身后撕毁了修无欢的符纸,但修无欢并没有立即赶来,应该是需要时间。目前她们两人面对青帷白骨,青帷白骨没有立即对她们下杀手的意思,她们也要尽力周旋拖延。 “这可不一定。”青帷白骨将手往前伸了一寸,“你可以试试。” 双方僵持着,谁也没有率先发难。颜婴婴能猜测到青帷白骨之所以没出手,是忌惮着这座地宫。 青帷白骨是因为对沙渊的深爱化为厉鬼,以当初血洗沙渊者或其后代的魂魄,作为对沙渊的祭奠。在这样的执念下,她显然并不希望沙渊的遗迹会因此损伤。 青帷白骨身上带着熟悉的气息,是她继承的那段记忆中,最初的神明赐给自己的祭司之物,大概是沙渊历代祭司所传承的信物。 青帷白骨也在打量着蓝涟若和颜婴婴。 她不认识在前面那个,但她知道后面那个小的,她并非凡人,而是那位神明的残魂转生而来之人,继承了那位神明一部分的力量。 一瞬间她有种想法,她很想把她拉拢过来,奉她为神明,一起反抗这不公的天道。 只是她又知道这并无可能,从此人诞生在人族开始就注定了。人族是众族之中受天道制约最严苛的,最难反抗天道的,这是为万物之长生灵要付出的代价。 之前亦有人族来找过她,想要和她一同抗争天道。但被她拒绝了。天道来源于人,却反制于人。毕竟如果不拉开这道鸿沟,人族想反天道就像所谓朝代更迭那般,说换就换。 “现在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么?出于交换,我也会告诉你我的本名。”青帷白骨看向颜婴婴。 “颜婴婴。” “珠姬。” 到现在气氛始终还好。青帷白骨显然比那怨骸要讲理得多,不会冷不防偷袭动手,但能造出那样的怨骸,显然青帷白骨本尊也绝非良善。 青帷白骨目光从颜婴婴身上挪开。 原来转世后的神明,名唤颜婴婴。 颜这个姓氏她知晓,机关工巧冠绝天下的颜氏后裔,传承到她生前时候那一代,叫什么烟来着? “你的先祖有一位叫颜如烟的么?” “是家母。” 青帷白骨那边看上去很放松,但小辈这面一个比一个紧张,颜婴婴握了握蓝涟若的手,只觉蓝涟若手指僵硬,堪堪握住烈鸣弓。 “不必紧张,我也是等故人到来。”青帷白骨嘴角牵扯,皮笑肉不笑地道,她扫了一下蓝涟若,“你这把弓,名叫烈鸣?” 蓝涟若点了点头。 “烈鸣弓在我生前的时候,是凤凰之神的本命神器,落到你手中,想来你有她的血脉……”青帷白骨顿了顿,目光骤然凌厉起来,正当蓝涟若以为青帷白骨要对她们出手,她亦准备应敌,却见青帷白骨勾起唇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130章 “原来如此。” 她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样,你应该认得……纤语吧?” 纤语,纤语玄裳? 能被青帷白骨提起来的,大概也是归于三妖之流的那位。只不过她们对纤语玄裳的了解仅仅限于雪仙尊和冥水桃枝交谈的几句,根本没见过。 见她们不言,青帷白骨摇摇头:“冥水呢?你们应该见过她吧?” 二人点点头。 明珠折射着火光映入青帷白骨眼底,青帷白骨那双眼睛颜色颇为浅淡,玉色琉璃一样,却透着薄红,仿佛一双浸透血色的玉。 “纤语玄裳,冥水桃枝,还有我,世人都叫我青帷白骨。并称三妖。”青帷白骨着重咬了咬“三妖”二字,又问,“这世间妖物众多,不乏强大者,你们知道为什么只把我们三个单独拎出来归入三妖么?” “是因为你们三个最强?” 此时颜婴婴亦转为平静,她的性情其实还算随遇而安,就是迟缓了些,不能随时做到机变行事。不过就算这样,她调整心态的速度也比蓝涟若快。 就像在冥水桃枝那里,她也是比蓝涟若先接受了冥水桃枝的示好。既然她什么都做不到,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青帷白骨察觉到她此时不再像刚刚那样紧张,眼底略微浮现一丝欣慰,她摇摇头: “并非如此。三妖并非人为划分,而是从天界传下来的。是天界自知无法拉拢,但却无法出手毁灭的三大妖。毕竟天界作孽甚多,已经无法回头了。” “冥水桃枝是他们当初想拉拢的,冥水桃枝心底纯善,行医济世天下,积攒无量功德。天界便自大地以为,招揽一个冥水桃枝可令众妖归顺。可冥水桃枝拒绝飞升,他们恼羞成怒,对冥水桃枝降下天罚。真是一群自大妄为的腐朽之物。” 青帷白骨忍不住笑了,虽然颜婴婴莫名有青帷白骨应该很疯狂的预感。但此时她所见的青帷白骨却一点都不疯,甚至就连笑也是极为温婉的,颇有大家气象。若是在别处,说不定会以为她是一个大家闺秀。 除了那袖口中露出的白骨略微煞风景,青帷白骨的举止几乎可以称得上无可挑剔。 “至于纤语玄裳,你们既然还不认识她,那我便简单提点一句。纤语玄裳她平生并无什么优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忠一字。她同我一样,生前是神明的仆从,但她对神明的忠诚,远远要在我之上。她的神明就在她面前,为了给她争取逃脱机会而死。虽然可能事实并非如此,但那时候她的神明确实是有机会逃出去的,终究是和她脱不了干系。恐怕她比我还更要痛恨天界。” “至于我……”青帷白骨正了正珠钗,此时她笑意温婉,举止大度得体,甚至就连她的莹白骨节,也在她这样的浅笑下可以忽略。 她挥了挥手,一套石制桌椅凭空出现在地宫中。桌上摆着一盏茶壶,三个茶杯还有一盘散发诱人芳香的精致果盘糕点。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们想听听我的故事么?不过我的故事可能会很漫长,距离我那位故人赶过来的时间还有好久。你们最好坐下来听。婴婴姑娘看着这样孱弱,再这样站下去只怕身体会吃不消。不妨吃吃果子,喝喝茶,补充体力之后,再想办法如何对付我怎么样?” 第113章 沙渊是世间最富庶的城国, 珠姬是沙渊最得宠的公主。 她生得眉目如画,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三顾天下人芳心皆被她俘获。 因为这绝世美貌, 也惊才绝艳的才情, 她被选中成为下一任祭司,侍奉神明。 沙渊的祭司从来不是一个苦差事, 能当沙渊祭司的哪怕不修行,也会有神明伟力赐福,修为不啻于终年苦修之人。 在她十五岁那年, 沙渊国主终于下定决心帮她寻驸马了。 “我是沙渊最美的女子,应当最强的人来配。”珠姬骄傲地仰起脸,看向父王和母后。 父王母后答应了她的请求, 几经挑选, 选中了沙渊的护国宗门合欢宗宗主的女儿, 还未破情便证得道法的修欢。 沙渊向来上下和谐,君臣百姓一心,哪怕沙渊皇族上街行走,无需护卫亦不用担心有刺客袭击,但确实要担心些百姓掷果抛花把人砸伤。 每次她上街, 都能收到各式各样的花, 宛若行走在花雨之中。她便让跟随在身侧的侍女将这些花收了,挑出好的处理酿制花露, 分给沙渊上下百姓。 沙渊人民深深敬重着皇族,皇族也深爱着沙渊百姓。爱这样的事情, 从来都是相互的。 当她得知她的驸马是出身合欢宗的天才修欢时候, 还很小地惊喜了一下。忍不住憧憬后的琴瑟和鸣。但她对成婚的想象力只能持续到如何拜堂, 如何合卺,再之后她也想不出。 父王爱母后甚笃,大概也会像父王母后那样么?春日在庭间荡秋千,母后坐在秋千上,父王在身后推她,整个王宫中都洋溢着他们两人的笑声。 到时候修欢也会推她荡秋千么?她忍不住暗自想。 只是当她见到修欢时候,她却很清楚对方并不爱她,成婚亦是合欢宗的要求。只不过她偏偏有着一颗百折不挠的心,她坚信自己总会打动对方。 毕竟她可是沙渊的公主,沙渊最美的女子,她想要的东西她不可能得不到,她也不会接受自己得不到。 柔顺美貌的女子,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你,记得你的一切喜好,关于和你在一起的所有事情,你会不心动么? 她用此打动了她的驸马的心,她的驸马也时常对她讲起在外游历的事情。讲那江南烟雨连绵,讲那天梯巍峨雄伟,讲那魔域地火森森,讲那绝代天才,讲那剑客柔情,讲那名工巧匠,讲许许多多她没见过,没听过的风土人情。 她从小一直生活在沙渊,沙渊再如何繁华,也是大漠腹地,交通闭塞。她从未亲眼见沙渊外的风光,之前也从未动念。沙渊之外的诸国动辄几百年就要更迭,或被吞并,或开疆拓土,总要引起纷飞战火。而沙渊数千年都立在这里,岿然不动。 那时候不仅是她,她的父王母后,沙渊朝堂众臣,沙渊上下千万子民,都以为沙渊受神明庇护赐福,无论何时都会巍然不倒。 可他们谁也不知,或许是他们之中没有人能摸到神明这一层次,若是他们有人摸到,应当是会知道,神明也会陨落更迭,神明亦非永恒。 这里只是神明庇护下,一隅暂时的,小小的乐土。 那日她穿上嫁衣,她的嫁衣是由数百绣娘精心绣制的,绣了三年之久,用了各种绫罗锦缎,镶嵌着无数珠宝,繁复又华丽。在嫁衣送来那晚她试穿过,宛若夜间那颗皎皎明珠,甚至比母后宫殿中的夜明珠更耀眼夺目,父王母后看着喜极,相对掩面而泣。 “大王,珠珠真的长大了。” “谁说不是呢?看珠珠现在,和你年轻时候多像啊。” 在梳妆打扮时候,她耳边还充斥着宫娥的赞誉,一时间她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任由宫娥帮自己打扮着,只想让修欢记住自己最美貌的这一天。 手中铜镜毫无征兆地碎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卫兵闯了进来,禀报着什么。 她看了卫兵的嘴一开一合,说着什么。 这一声宛若惊雷炸响,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险些被裙摆绊得摔在地上,一旁的宫娥连忙扶她,却被她推开了。 “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当真?” “兹事体大,属下所言尽是实情。还请殿下做好心理准备。” “父王,父王呢?” 卫兵嘴唇颤抖,大滴泪水混合着血流下,沾污了精巧华美的地毯:“大王他御驾亲征,以身殉国了。” 以身……以身殉国! 她的父王明明是八阶的强者,手握神器问岚,灵根是五行之外的变异风灵根,哪怕面对九阶强者也能抵挡一二……怎么可能以身殉国! “护国宗门……”她喃喃自语,“护国宗门,修欢……她在哪?” “宗主重伤,八大长老陨落,目前还不知少宗主身在何处。”卫兵跪下去,砰砰地磕着头,“请殿下速去神殿,神殿只有殿下一人可进,吾等定竭力为殿下尽忠效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殿下!” “殿下您快去吧,我们可以扮作殿下。无人见过殿下容貌,可蒙混一二。殿下若无事,便是沙渊之幸事。沙渊也会有再起之时。” 周围的宫娥惊惶之后,纷纷跪下,齐力劝说着她,她们头磕得又重又快,额角见了血,声泪俱下。 她连忙将宫娥们拉起,但拉起这个又跪了那个,她耳边一片嗡嗡声,明明这一切都收在眼底,传到她耳畔的声音却时断时续,意识也浑浑噩噩,混乱不堪。 “母后知道这件事么?”她死死咬着下唇,葱白的指甲藏在吉服袖袍之下,狠狠掐着自己,掐得指甲缝里嵌了血丝,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 第131章 卫兵的禀报无疑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娘娘跟着大王去了。” 虽然稻草垮了下去,但她的神志却像当头被泼了一桶冰水一样清明,她声音颤抖得厉害,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有条理。 “现在……沙渊护城军,还剩多少人。” “对面皆是当今修真界的强者,护城军无力抗衡。”卫兵嗫嚅着,“来敌强者如云,护国宗门亦无法抵抗。殿下快移步入神殿躲避,神明当初赐福沙渊,殿下若……” “够了!”她打断了卫兵的话,“神明,你说神明会护卫沙渊。可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信有什么神明,所谓祭司能继承的那一部分力量是真的,但来源于神明就是无稽之谈!” “你回去集结兵士,本宫亲自前去。”她指节掐得泛白,说起话来却毫不含糊,“前线军士还在殊死抵抗,本宫岂能一人居后苟且偷生?” 现在也不是换衣服的时候,她的心也很乱,反正她也懂些御风之法,就这样一袭嫁衣飘飘摇摇上了沙渊城楼。 对面的她不认识,不过看灵力波动,至少有几十个九阶的强者。天上墨云蔽空,道道蜿蜒雷电走若龙蛇,压得看不清对方大军人马。在一道雷光划破天际之时,她看见了在下殊死搏斗的沙渊军士,他们正死命护着一具尸身。 尸身破碎不堪,应当是自爆而死,看不清面容,仅从残破的服饰上看,是当今沙渊国主,她的父皇。 她眼角一酸,却并没有落下泪来。她的出现也引起对面的注意。看上去像是敌军统领的老者命人击鼓,暂时休战。 “珠姬殿下,想来你也看见了,此战中沙渊必败无疑,如果强行攻城只会让沙渊死伤更惨重,这便是殿下所惯行的爱民如子么?” 老者捻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她气得浑身颤抖,但她也知道,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到,几乎天下所有的强者都汇聚于此,意图瓜分沙渊。 这样的规模显然是蓄谋已久。 “你想要什么?” 如今对面肯暂时休战,那便意味着对面有想和她商谈的空间余地。 “沙渊如今如此,都是沙渊朝堂糜乱,奢靡无度,致使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我们亦只是义军,替天行道。” 老者倨傲地看着她,她能清晰从老者身后听见了不屑的笑,时不时有几道黏腻的目光地扫视着她。在烈烈风中,隐隐传来几句淫邪之语,直指向她。 老者嘴角牵扯:“这个说法,珠姬殿下可还喜欢?” 下面的兵士义愤填膺:“你放什么狗屁!大王和娘娘爱民如子,珠姬殿下更是……” 下一瞬,那兵士的头颅啪一下炸了开来,鲜血混合着白花花的脑浆溅满沙渊城墙。 “总有不听话的苍蝇嗡嗡乱叫。”老者满脸褶子里尽是阴冷的笑意,“珠姬殿下考虑一下,本座虽然有耐心,但这并不是本座一人说了算,其他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就在眼前,都是一腔正气的人,怎么可能压得住怒火。” 虽然如此,他的目光深处却尽是贪婪,看向远处那金碧辉煌的沙渊宫殿。 面对对方如此颠倒黑白,她深知自己今日免不了一死,可沙渊的百姓…… 她垂眸,孩子们的哭声纷杂,沙渊百姓跪在城内各条街巷,求她下来,各种尽忠之声,群情激愤地承诺着要为她尽忠效死。 举国齐心,但何能抵得过对面金戈铁马? “本宫自会投降献城,也会自戕谢罪。”随着她这一声说出,她能感觉百姓们哭声更加惨烈,但她完全顾不得这些,抬眸平视着对面的老者,“本宫自知罪孽深重,但百姓是无辜的。你们能保证只是代天诛杀本宫一族么?” 她听闻中原那边有一种术法,名叫与天约,是直接上达与天道立誓,若敢违抗,必会受天道严惩。 对面似乎权衡已久,终究还是答应了她,同她立下与天约。 只诛杀沙渊皇族,入城后妥善安置沙渊百姓,无伤百姓一人。 “殿下,殿下!” “珠姬殿下!” “殿下不可!”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殿下糊涂啊,殿下!”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沙渊城下传来,她嘴角含笑,一线日光撕破墨云,恰好落在她脸上,将她的绝美容颜照亮,宛若九天神女。 “吾自知罪孽深重,今日以命抵罪,愿诸君福寿绵长,永享安康。” 她抬手一拍丹田,生生将自己的灵根剜了出来。是和她父王一样的,不在五行中的,淡青色的风灵根。灵根在她指尖消散,血染红嫁衣,可二者皆为红色,并不明显。从始至终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浅淡的笑意,仿佛剜掉灵根,对她毫无痛痒。 将灵根掏出,无疑是免得自己灵根之后被对面所得。 做完这一切后,她身形宛若一只火凤,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沙渊三千四百六十三年,沙渊珠姬公主,畏罪自戕。沙渊王朝,终。 她的魂魄飘飘荡荡在空中,那时候她心想自己死去,若是能换得沙渊百姓活命,也还算不亏。 可并没有。 敌军所举正是奉行天道而来,所谓的与天约并不能限制他们,反而成为他们血洗沙渊之时的庇护。哪怕血洗沙渊百姓,也不会沾染杀人后的业障。 她后来才知道。 人要沙渊的财宝,神要抹除沙渊供奉那位神明的痕迹。沙渊诸人皆是那位神明赐福过的子民,因而血洗沙渊,亦是人与神一拍即合的结果。 至于沙渊所供奉的那位神明,早已死在了所谓执掌天道神明的手中。他们之所以迟迟不攻进沙渊城,并非不想,而是她是沙渊城最后一道血脉禁制。 只要她不死,沙渊城便会伫立不倒。 那位神明哪怕死后,也在庇护沙渊。 是她断弃了神明大人,也是她的一意孤行,没能护住沙渊。 如今,她真算是罪孽缠身了。 滔天怨气滚滚而起,沙渊残垣断壁上黑气弥漫。待黑气散去之后,在废墟之上出现了一碧衣少女,玉容花貌,肖似生前容颜,衣衫下却枯骨支离,方是她如今模样。 此后再无沙渊珠姬,只有青帷白骨。 黄沙代她安葬了沙渊枯骨,她用秘术拟造出无数怨骸,替她行她未竟之事,报她未报之仇怨。她本尊则居于此守望,守望这黄沙骨冢,徘徊在沙渊旧址上终日不散的怨灵。 第114章 青帷白骨的故事刚刚结束, 地宫的门被一道剑气震得粉碎。 青帷白骨似乎早预料如此,随手一挡,挡下了那朝她们方向席卷而来的磅礴剑气。 这道剑气冷意凌然, 但并非冰雪霜寒, 充斥在这剑气之中的是绝望, 是寂灭,是此间再无欢愉的肃杀。 “珠姬。” 修无欢注视着青帷白骨, 她眸底泛起的血色涟漪很快就被冷刃一样寂灭肃杀覆盖过去,再之后便是旷远无物。 千山鸟绝,万径踪灭。 虽然如此, 可颜婴婴能很明显感觉,此时修无欢所展露出来的无情,是自己勉力克制着自己。 青帷白骨转过脸, 望向修无欢, 只是轻轻问出一个问题:“阿欢这次来, 是陪同晚辈,还是为我呢?” 果然,在这个问题之后,血丝覆盖了修无欢的眼白,修无欢执剑的手颤抖不已, 一缕鲜血顺着她唇角蜿蜒流下。正是功法被破的先兆。 “你看, 我说我应该过来跟着的。”冥水桃枝的声音骤然响在地宫里。 “啪”一声粉色雾气充斥着整个地宫,冥水桃枝现了真身, 她依旧手托净瓶枝捻花枝,此时徐徐拍着修无欢的后背, 替她梳理无情道被破之后凌乱的灵力, 又转向若清宗那两个小辈: “别担心, 阿雪她没过来。妖孽的事情,就应该由妖孽解决。” 青帷白骨也有些意外,只是冥水桃枝出现在这里让她失去了掌控局面的感觉。在三妖会首时候她见过冥水桃枝,冥水桃枝举止行动俱柔和,看上去是那种并不是很擅长战斗的娉婷美人,但给她们的感觉完全是深不可测。 “青帷你也不想让这里打起来吧?”冥水桃枝替修无欢梳理好灵力,撑在青帷白骨的桌前,“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好好谈一谈么?” 她的位置很巧妙,刚好将颜婴婴和蓝涟若挡在了身后。 “我一直都很心平气和。”青帷白骨瞥了一眼修无欢,目光穿过冥水桃枝看向两个小辈的方向,“你们跟冥水说说,我有动手么?” 确实是没有的。 之前青帷白骨一直对她们讲过去,等青帷白骨的回忆讲完之后,修无欢便把人家的门劈开。青帷白骨亦没有还手,只是问了修无欢一个问题。 仅凭着这一个问题便让修无欢破了功。 颜婴婴看向冥水桃枝,突然反应过来少了一个人,不由得问:“冥水前辈,荧惑呢?” “荧惑?她被我换走了啊。”冥水桃枝晃了晃手中红绳,“当初我送她红绳时候在上面做了手脚,随时能够对调我们两个的位置。你们修前辈脸皮薄,又想见珠姬,还不想让我们知道。那我也只能暗中做做手脚了。” 第132章 修无欢脸上浮现一抹羞恼之色,可这又牵动了刚刚破功的内伤。她重重咳出了几口血,想要走过来,却被闪身过去冥水桃枝从后抱住,将她按在了椅子上:“您老歇歇罢,这里我来就行。” 但很快,她一掌切在修无欢脖子上,拍黄瓜一样将人拍晕了过去。 旋即她转向两个小辈,无奈摇摇头:“没办法,医者总是要这样。不听话的病患实在让人为难。” “在我面前对阿欢如此,冥水你胆子也真够大的。”青帷白骨还是含着笑,可她的语气已经冷了不少。 “好啦,青帷你也别计较这些。”冥水桃枝安置好修无欢,回头又去安抚青帷白骨,“青帷,之前楚良不是找过你么?楚良所说的那件事,并非没有可能。” 青帷白骨面上并不显露,但颜婴婴注意到了青帷白骨已经抓住了那枚珠子,在抓住的时候她白骨之上幻化出了血肉,将明珠紧紧护在手心。 “楚良……”她念着这个名字,往两个小辈那边看了一眼,“你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吧?” “阴阳莫辩,男女二相,心似蛇蝎,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更何况还是以人之身妄图抗衡天道。冥水你也投奔了她?” “既然你看不上楚良?那她们二位呢?” 猝不及防,冥水桃枝直接将颜婴婴和蓝涟若推到了青帷白骨面前。 “转世之神,哪怕前身贵为神明,但徒有记忆并无神明之力不过虚妄,更何况,恐怕现在连记忆都没有吧?” 此时颜婴婴已经能猜出冥水桃枝的用意,冥水桃枝是想要同青帷白骨结盟。 她想到了之前的一个梦,雪仙尊曾经对蓝涟若说过的,要她们建立新的天。 梦境往往是现实的某方面映射,建立新的天,便是同当今天道作对,甚至是推翻。这样的想法固然荒诞,可一想到如此,颜婴婴只觉得心跳微微加速,全身血液流淌比往日要快,她知道自己此时情绪应该颇为激动。 蓝涟若从后将她圈在了怀中,揽住她的肩膀,似乎在安抚她让她别怕。 她背过手,在蓝涟若腰间蹭了蹭,作为回应。 “冥水,你觉得陨落后转世为人的神,还算得上神么?” “我不是你,我从未踏足过天界,甚至我背负的人命,连被天界招安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我现在也略微知晓些关于天界神明的事情,他们所依附的无非‘神格\'二字,神明陨落后,或连同神格一并破碎,或被取而代之。但无一例外的,神明落入轮回,便与凡人无异。凡人之身抗衡天道,绝无可能。” “虽然如此,可是她们并未堕入轮回啊。” 冥水桃枝指了指蓝涟若:“凤凰一脉自有转生之法,从来不会轮回;而这位……倘若你觉得,上面那些肯放她入轮回?你所看到的轮回,无非是欺瞒天道的假象。” “还有,青帷你走进了一个误区。”冥水桃枝语气轻柔,她薄红的指尖捻过花枝,将一朵桃花放在了青帷白骨面前,“青帷,你要知道,天道成为天道之前,亦是人。” * 同青帷白骨的谈判出奇的顺利。 冥水桃枝和青帷白骨说了很多她和蓝涟若都听不太懂的话,应该是关于她们那个时代的,也就是千年之前的往事。共同的回忆往往是能勾起本来陌路之流的纽带,冥水桃枝可能原本与青帷白骨并不相熟,但在回忆之中,青帷白骨亦被冥水桃枝所说动。 青帷白骨能这样被冥水桃枝说动,想来和她原本的执念分不开的。 青帷白骨原本就是怨恨之中诞生的怨灵,她怨恨着灭沙渊之人,怨恨着授意覆灭沙渊之天道,亦怨恨着自己,她如今修为皆是从怨恨中诞生。她的执念这千年以来,已经牢牢浓缩成了两个词,怨恨与守望。 “如果你们能成功向天道挥戈,别忘带上我一个。” 在谈判终局,青帷白骨终究还是将原本属于那沙渊所供奉神明之物交给了颜婴婴,说是物归原主也好,说是对她寄予厚望也好。总之,青帷白骨算是和她们结成了同盟。 至于修无欢,她则被冥水桃枝送回了花妖府,暂时由洛灵儿照顾着。虽然青帷白骨和修无欢有过那么一段,但奈何修无欢如今所修的乃无情大道,若是留在青帷白骨那里,别说这一身修为能不能保留,就是这条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其实她是希望你过去找她的。她早就知道你的转生了。她也在赌,如果你不过去的话,她便要准备利用她手中的东西,自己将自己炼化为神。她几百年前就想过要不要这么做了。” 颜婴婴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顺口便问:“那她为什么不炼化自己?” “因为楚良,楚良之前见她,名义上是找她合作,其实就是顺走了一部分东西,让她没法炼化自己。”冥水桃枝叹道,“就是在你体内植入魔丹的那人,你查到的叫赤锦是么?她背后站着的就是楚良,是个麻烦的家伙。她手下还有一个……更麻烦的人。” 楚良的麻烦程度其实不止是琉璃站在了她那边,赤锦算是传了颜如烟的机巧真传,也很难对付。还有她们曾经秘密查访过楚良建立了一个门派,让根本没有修仙资质的人走上了仙途。这就很微妙。从某种程度上看,楚良能做到这一点,或是能影响天道,或是能钻天道的空子。总之,楚良还要走在她们之前。 “不过现在又不急,这种事急不得。”冥水桃枝将两人送回了若清宗,安慰道,“天道自大得很,根本察觉不到下面的动静。不过你们要知道一件事,切记不能效仿你们师尊,突破到一半时候直接劈了天劫。” 送走冥水桃枝后,两人上了清风崖。从清风崖上能看见对面青山,青山巍巍,绿意盎然,山野之中点缀着黄白小花,仿佛散落着的星星点点的碎光。 清风崖上山风柔和,宛若一只手轻柔地抚摸,颜婴婴在想这沙渊一行的事想得出神,被山风摸得烦了才回过神来,哪里是山风,分明是蓝涟若正在揉捏着她的脸颊。 “刚刚你想了好久,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么?”蓝涟若用着征询的语气,放下了捏颜婴婴面颊的手,转而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颜婴婴小巧清秀的鼻尖,似有诱哄之意。 “涟姐姐明明可以直接用凤凰血契让我说的。”颜婴婴无奈地道。 “只是你不愿,我便不想勉强。”蓝涟若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凑上前去,吻了吻颜婴婴的前额,“我只是担心这一趟沙渊之行,我们今后将如何抉择。” 这是她一直以来担心的话题,其实她暗中修魔之事,她感觉不管是修无欢,还是冥水桃枝,或是青帷白骨都能看出来。她也本以为她们之中有任何一个能看出来的会提点出来,像雪仙尊一样直言不讳“凤凰便是天生的魔尊”。虽然这件事颜婴婴早晚都会知道,但对颜婴婴透露这件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能是她自己。 “我们现在只是我们,或许前生有诸多荣光,都是过去,并非现在。”颜婴婴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一点提出来,见蓝涟若神情认真,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青帷白骨说的一句话还挺有道理的。没有继承神明的力量,谈何神明?在那个地宫之中,虽然我头脑之中多了一部分记忆,告诉我是神明的转世。但我现在终究还很孱弱。” 她抬起手,掌心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幽幽跃跃,同她眸底闪烁的荧火交相映衬。一时间蓝涟若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个更加明亮,又是哪一个更加纤弱,燃之将尽。 “冥水前辈也说了,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并不急于一时。”蓝涟若安慰道。 “我担心我会拖慢了你的进程。”颜婴婴吹熄了手中的幽焰,往蓝涟若肩头靠去,蓝涟若心明神会地将她环入怀中。 “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其他从长计议便好。” 其实无论如何,她们现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由于青帷白骨已经替雪仙尊将她想告诉二位弟子的过往大致讲了出来,雪仙尊便没有再提此事。沙渊之行就像一场梦一样,飘飘荡荡,兜兜转转,终究又转回了人间。 她们的日常亦恢复了正轨,无非是修行,操练,下山做做任务,日子相当平淡,了无痕迹。在修真界之中修为实力往往是个无法逾越的门槛,过去固然重要,但却真的能决定将来的,却是现在。 颜婴婴这才知道,上辈子她继承的并非一份能随意易主的机缘,她所得到的那一份乃是她破碎的神格。除她之外无论是什么人,想要融合那一份神格,都要冒着被剥夺意识的风险。 况且她并非完整的神明,只是那司掌气运之神的一缕残魂。侥幸继承了一部分操纵气运的力量。比起她前身的神明伟力,不过茫茫东海职中一滴水。 这天晚上她去清心堂给雪仙尊问安,雪仙尊正在翻阅古籍,刚好颜婴婴在地宫之中也继承了古籍所记载的那段历史的记忆,师徒二人探讨片刻,说着说着又转回了颜婴婴的前世今生。 第133章 “不过至少这次你能站在我们这边了。”雪仙尊对此倒并没有什么失望,而是颇为欣慰,“要是之前,别人只要给你一块糖就能把你拐走。” “不用担心什么辈分的问题,转世之后就是转世。” “她是说,你只能当她的徒弟,别想让她叫你一句老祖宗。”骁白插嘴。 雪仙尊将骁白团成一团打包塞回了鸟窝,佯装无事发生转向颜婴婴:“看你的神情,你似乎还有什么想问的。” 颜婴婴点了点头,十指交叠,酝酿着开口:“我想问问师尊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 第115章 关于颜如烟是如何招得残魂, 雪仙尊亦不知道。颜如烟做这些事时候都是完全保密的,甚至连她都没有透露丝毫风声。 直到后来,她搜罗百书, 追本溯源找到了颜如烟出身的这一脉家族。尽管颜如烟温柔从容, 行止有度, 这些皆很像中原礼仪得当人家出身的姑娘,但颜氏一脉却是出名的隐世密宗, 隐居于岭南蛮荒之地。奇怪的是她们这一个家族都是女子,却绵延子嗣不绝,想来有族内的秘术。 只不过到颜如烟这一代时候, 整个家族就剩颜如烟一个了,颜如烟从来没有对外提起过颜氏。回想她搜罗而来的种种细节,雪仙尊能推测出大概颜氏一族之所以衰落, 很有可能是这一家族都受了天罚。 天界对琉璃氏那样轰轰烈烈的镇压并不多见, 多半还是暗中使坏。偏偏还要搞些恶心人的来, 比如冥水桃枝天生媚骨却命中携带因果律定,让对她动情之人皆死于非命;颜如烟则直接罚了她命犯五弊三缺,她的九族皆会被她克死,虽然她的九族在天罚之前就死光了。 蓝涟若觉察到这几天颜婴婴有些反常。 颜婴婴很少说话,也很少像以前一样去搂抱她, 甚至还反锁上了门, 不让她进来,透过窗户她能看见颜婴婴每夜都枯坐在桌前, 在灯下写着什么。 她担心颜婴婴长期这样下去会油尽灯枯,一天晚上便破开门锁闯了进去, 将颜婴婴从座位上捞了起来, 强行将她抱回床上休息。 颜婴婴在她怀中抵抗着, 掰着她的手指想要挣脱,可颜婴婴几日不眠不休哪来的力气,她的竭力挣扎落在蓝涟若身上不过和挠痒痒感觉差不多。在蓝涟若将她放到床上时候,颜婴婴羞恼地咬了一口蓝涟若的手。 说是羞恼,其实她也不是完全生气,蓝涟若确实是在关心她。虽然她体内魔丹解了,可也容不得过于作践。但要是这样就顺从蓝涟若,蓝涟若难免会以为自己是轻易妥协的人,她不能这么随便就向蓝涟若低头。 “咬得这样轻,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的小猫呢?”蓝涟若看了看手上的牙印,不过浅浅两排四块凹下去的红痕,她起身去点安神香,衣角却被颜婴婴一拽。 说谁是猫呢。颜婴婴拉着她的衣摆,抓着她撑起自己的身体,死死咬住蓝涟若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摩挲着蓝涟若的脖颈,扫出淡淡隐红。 只是这样的啮咬还是极轻极浅,颜婴婴从一开始死命地咬,到最后没了力气,只是双齿虚虚含在上面。她的呼吸越发混乱急促,伏在蓝涟若肩头,任由纤细柔白的脖颈展露在蓝涟若面前。 蓝涟若停在了去点安神香的半路。 不知是心中妄念还是确有此事,蓝涟若只觉得灯下的女子冰砌玉裁,一身艳色堆叠,宛若沾染满身的红尘却只待她采撷的神女。 她望向那如朱砂点脂的唇,伸过手,轻柔地托起了颜婴婴的下颌,她的动作要多珍重有多珍重,就像在捧着一尊价值千金的古玩奇珍,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吻── 宛若狂风骤雨一样,并无多少怜惜,她将颜婴婴刚刚对她的咬痕尽数返还。可她的手腕依旧是温柔的,指尖徐徐抚摸过颜婴婴面庞时,甚至连面庞上细碎的绒毛也没有折动。 颜婴婴在她这样毫不收敛的噬咬之下挣扎着,可却挣不脱蓝涟若的束缚。唇间传来的疼痛只给了她片刻的清醒,是疼痛所带来的,可在这清醒之后,她便沦入了无尽欢愉之海中。 沉沉浮浮,飘飘荡荡,只想一直这样下去,无论天荒地老,山海变迁。一念无限延长可达永恒,永恒的沧海桑田之变数亦可回归一念之中。 朦朦胧胧中,颜婴婴似有顿悟,永恒与一瞬,旷古悠远的记忆悠悠在她意识之中徘徊,模模糊糊之中,她仿佛看见一幅金色的画卷:她诞生在永恒之中,此间的万般气数汇聚于此,越积越多,凝聚成一金身婴童的形态。 草木会抽芽,婴童会长大。此处不知春秋寒暑,不知过了多少年,婴童长成了一个娉婷女子。 世间气运尽数在她掌控,天上地下,惟她独尊。 能成为神明者身负伟力,自然也不是那么讲道理。她观尘世间众生沉浮: 众生分为两股,一股似乎天生就居于另一股之上,另一股朝他们虔诚叩拜,而他们却高傲自负,对叩拜者的回应多半是随心所欲,于鼓掌之中玩弄。 她从不解,到好奇,再投身而去,遁入这滚滚红尘之中。 一日她游走在人间,见街上锣鼓喧嚣,一众人簇拥着一华服女郎,女郎长袖蹁跹,翩然起舞。 她问路人:“此乃为何?” 路人答曰:“此乃悦神。” 悦是何神?明明都是人,无非是寿年有别,皆是红尘中来,红尘中去,此天地间,又有何人能摆脱得了滚滚红尘? 永恒不变之法则,方可当一句神明。她所见的这些被人奉为神明之人,无外乎窃取了一线天机,自己以为掌握了万象法则。殊不知万象法则博大精深,千百亿年来看似变幻万千,其实始终都在那里,未曾有过丝毫转变。 她在这红尘中数千年之久,见过烽火连烟,世间王朝更迭;生老病死,众生六道轮回。前者的更迭,后者兜兜转转,还是绕了一个大圈子重新归来,百世间轮转不休。 出于有趣,她在辗转徘徊红尘中期间曾亲身赐福过一座城池。 许之万古不变,许之再无更迭。 赐福罢,她又觉得无味,便抽身离去。一日无聊吹笛解闷时,一只身披五色烟霞的大鸟站在了她面前。 “你是何人?” “吾乃众生。” 这个回答让她觉得满意,也有同这大鸟沟通下去的欲念,她一转指间竹笛:“何故来此?” “神明赐福并非众生所能承受,神明乃法则之化身。神明赐福,则打破了法则。” “法则打破,终有一方为此背负代价。” 她幡然醒悟,方知心中不悦从何而来,欣然对其表示感谢,剪下一缕青丝,与红鸟交换了一根尾羽,许诺来日重逢。此后她赶赴赐福过的那座城池,本欲收回赐福,却见城中正锦绣簇拥,华光入眼,一女子衣袂翻飞若翩翩蛱蝶飞燕,作悦神之舞。 众生载歌载舞,赞颂神明恩德。 她伫立片刻,默然而归。 既然终有一方要付出代价,她便受了这代价便是。 自此她自封灵智,将一身伟力散尽归于天地间,重新居于那气运之海中,再不插手红尘中事。 直到某一日天道波动,气运之海被重新震开一条裂隙,有人于此中发现一金身婴童。 金身婴童腕上,萦绕一根尾羽,五色交辉,状似昆山神鸟。 第116章 再睁眼时, 已然天明。 她枕在蓝涟若的臂弯之中,熹微日光斑斑驳驳洒落在地上,宛若揉碎一地金。庭院中鸟雀婉转啼鸣, 野花从砖石缝隙中钻出, 一簇簇, 一捧捧,或粉或黄, 开得热烈,满眼生机。 她睁大眼睛,先是回忆着梦中所见之物, 情景变幻,一桩一件,所见历历。再之后,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心跳舒缓放松。 幸好。 她此身并非神明。 此身并非神明, 她便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譬如去救一个人,譬如去爱一个人,譬如去打破一个法则。 前尘散尽,她是没有过去的,她只是颜婴婴, 只可能是颜婴婴。 颜如烟的女儿, 雪仙尊的弟子,还有……蓝涟若尚未正式结契的道侣。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蓝涟若对她的吻上, 偏偏蓝涟若还压制着血契,不让她的血给她修复嘴唇上的伤肿。这样的人真是可恶得很。 想到这, 颜婴婴心底掠起一层薄怒, 她忍不住将手伸到蓝涟若腰间, 使劲掐了一下。 而蓝涟若还在闭眼睡着,胳膊一伸,又将她圈进了怀中。 不仅如此,蓝涟若还在她身上嗅闻着,简直……简直…… 不知廉耻! 中午的时候,看见滔滔不绝的灵鸟运送着各式各样的禽肉进了南苑,蓝涟若总感觉脊背一凉,她已经很久不化形鸟身,本不应该有此共情。可却心底生寒,不知做何解? “一对野鸡,一对鹌鹑,一对鸭子……”颜婴婴清点着数量,无影点在这些被拔了毛开膛剖腹收拾干净的禽肉上,蓝涟若没来由觉得像是无影架在了她脖子上。 第134章 正当她准备默默避开时候,颜婴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涟姐姐,我们这几天吃禽肉好不好?” 她回过头,对上了颜婴婴那温柔如水的视线,这样的视线让她稍微安了安心,将刚刚的心惊归因于她想多了。 今天颜婴婴上了妆,妆容妩媚,绛唇用巧妙的口脂掩盖了肿胀,偏偏将眼尾的薄红着重勾勒,让人的目光集中在她那双柔情万种的秋水明眸中,整个人生得杏面桃腮,越发娇柔可人。 可旋即颜婴婴就跟了过来,抓着她的衣袖,一倾身伏在她耳旁,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吐出的确实无比冷情的话:“可惜了,禽肉在眼前,却吃不到。” 说毕此言,颜婴婴展颜一笑,眼底尽是无辜,恍若纯澈稚童:“涟姐姐,要是这样可怎么办呢?” * 修无欢在冥水桃枝的花妖府上住了几日,渐渐将体内的内伤稳定下来。这几百年来,她自认为已经能臻于无情,面对那天生媚骨的冥水桃枝亦能面不改色心无旁骛,却不想面对珠姬时候她还是险些功法尽废。 冥水桃枝坐在她床边,颇为悲悯地看着往日的故友。 “你既然已入了无情大道,便无法回头了。”冥水桃枝轻叹一声,“你知道么?如果你死了,我们的计划至少还得往后推迟几百年。” 修无欢阖上双目,平复□□内紊乱的灵力,任由冥水桃枝将手搭在她手腕上,替她梳理气息。 “当初我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那时候你丢个药就跑了,任我自生自灭。” 提起往事,修无欢只余唏嘘,不去想珠姬,便不会触动这无情道的禁制,不触动禁制,自然也不会破功。 “你曾经并未和天道有过正面冲突,以你的资质,早就应该渡劫飞升了。” “不屑于与之同流合污耳。” 这样的回答在冥水桃枝的意料之中,冥水桃枝手一松,招手唤来荧惑:“你看看这姑娘怎么样?你见过的。” 修无欢看了一眼荧惑:“她的剑法是生死之间悟得之法,我之前就想问过你。这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姑娘?” 冥水桃枝将荧惑推了出去,在心底传音,免得被荧惑听见:“从楚良那里拐回来的。” 修无欢:“……” “无妨,阿雪那边也有一个。这个是拐来的,那个目的不详。除非……” 她有意抬了抬声音:“既然你愿意指导荧惑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修无欢:“……” 窗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风中卷起数片飞雪,纷纷扬扬。 * 烟霞会的准备集训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如今参赛的六人配合已经相当妥当,甚至联合起来隐隐又能压制骁白的趋势。骁白在陪练时也不敢像往常那样随意。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并无什么波折。直到有一日,云弋拿来了一份名单。 名单上是关于烟霞会参赛人选的信息。 虽然扶风山谷修为不济,又上行下效贪生怕死,但搜罗情报的能力确实顶尖的。这份名单上从上三宗到不知名的小门小派,乃至云深不知踪迹的隐世宗门,只要参加烟霞会的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颜婴婴的目光迅速移向如门,如门参赛名单之中,尹君如的名字赫然位于榜首,后面依次是霜天、陈断、陈缺、穗安、宁小小。 不出意外,除了尹君如,剩下她一个也不认识。 毕竟她所经历的那一世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堕了魔的蓝涟若关在地牢里面好几年了。 “霜天和穗安是七阶末端,宁小小现在至少应该七阶中段或者初段,至于陈断和陈缺……你听过这两个名字么?”洛婉儿指着名单上的两个陌生的名字,奇怪道。 蓝涟若摇了摇头。 众人齐齐看向云弋。 “据说这两个都是七阶,但有不亚于八阶的实力。是一对龙凤胎,陈断是剑修,单金灵根;陈缺是音修,单土灵根。”虽然云弋比众人要提前知道这个情报,但说出来时候还是未免忧怖,“他们的手段不啻于尹君如。” 在问清手段是指战斗时的疯狂程度之后,在场诸人纷纷大眼瞪小眼,久久不言。 这就相当于三个尹君如,三个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把对方拖下去陪葬的疯子,怎么打? 回到南苑。 一滴血落在机巧灵鸟之上,颜婴婴如丝如缕的精神力飘荡而出,将机巧灵鸟收拢。片刻后,机巧灵鸟周身银白色的光芒一闪,整只鸟就这样凭空湮没失去了踪影。 她眸底银光一闪,整双瞳孔犹如白玉,周围一切在她眼中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只有一堆用线条整搭之物。 而那之前消失的机巧灵鸟也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 密室之中,灵光一闪,琉璃身形浮现,将近日之事讲给楚良。 在被雪仙尊与冥水桃枝发现踪迹之后,他们便弃了北玄山脉的洞府,转而另择别处栖身。楚良与赤锦已经被雪仙尊的剑气打下烙印,不敢轻易出门,琉璃便取代了赤锦平日出门的任务。 “青帷白骨与冥水桃枝结盟一事,亦在本座意料之中。”楚良回过头,“赤锦,你把地图拿来。” 赤锦虽然不情愿地看了一眼琉璃,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展开地图。 这地图勾勒出的山川凶险,石林料峭,地火连绵,并非人族,实乃魔域。 “她们再如何翻云搅浪,最后也是为人作嫁。”楚良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炼狱火山,“在这里就会终结。” “当初天界赐下的五行神剑我们手中已经有金、木、土三把,属火的双剑待烟霞会后也会被我们收入囊中。属水的沧央在皓若那里,皓若常年闭关不出,又有端木雪坐镇,只能智取,不能强夺。” 赤锦蹙着眉:“大人,为何不能在烟霞会上将横昭纵辉抢过来?” 楚良:“要是能堂堂正正拿回来,比夺取方便得多。本座已经想办法把你从世人的印象中模糊抹除,若是被人发现当初真相,你当如何自处?” 赤锦嘴角勾起,笑容妩媚,她跽坐于楚良身侧:“那属下很期待欣赏他们的神情。”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琉璃别过脸去,语气淡漠,“魔界封印最多维持几年,魔尊不日归位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到那个时候惊动天界也未可知。你如何保证凤凰必定转修魔道?” “要是杀了那个小姑娘,她会不会堕魔?” 琉璃:“但堕魔之后她说不定会杀了你。” “她不会的。”楚良将手放到一个盒子里,片刻后她摸出一块玉牌,玉牌之上一个“五”字纂刻清晰。 “她会在飞升时候堕魔,天劫之后往往是心神最衰弱的时候。到时候就会有小五接管她的身体。如今天道灵力式微,过不了几年便会大开天门,到那时一举击破天道即可。” 这次她不会失手了。 倘若失手,楚良看了一眼琉璃手中的宝塔,她眼底掠过一抹异光。 那便再轮转一次即可。 第117章 对于楚良来说, 这千年来从来没有比反抗天道更重要的事情。 只是当今天道建立万余年,格外稳固,并非一朝一夕人力所能抗衡。 比起其他人, 她还是对天道的了解较为深刻。真正的天道乃春去秋来、日升月落、潮起潮收诸如此类的变转, 无需约束和律定;而当今修者要面对的天道, 更多是一门考核,对修者能否被天界所利用的考核。 而考核的制定者, 正是第一批突破此间能容纳最高境界,登往更高层次之人。为了将自己同无法登往更高层次之人区分开来,这最早的一批便自封为神。他们为修真者划分层级, 制定劫数,通过最终考核之人便会被天界接纳,成为诸神的一员。 楚良当初也向往过天界, 天界繁华入眼, 缥缈祥云弥漫, 永远的清香缭绕,永远的笙歌悠扬;并无尘世间地火炎炎战火不休,污血腐肉的臭气以及将死人或者魔的咆哮□□。按照她的想法,这里是她所见过的最清雅安宁的地方。 “你真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么?”纤灵听了她的想法,极为不解, “这里并不属于我们。” 她和纤灵都是凤凰魔尊的近侍。当代魔尊虽然是魔, 但同样也在天界拥有自己的神格,这从某种程度上算是天界对魔界拉拢的怀柔之策, 并不冲突。 可魔尊有,并不代表魔尊的近侍也会有神格。在跟随涟之前, 楚良曾经是可止小儿夜啼的魔女, 而纤灵则是在涟身边长大的小魔, 凭着实力终于站在涟身侧成为近侍。她们两个出身都很是低微,若不是跟随涟,她们根本没有登上天界的机会。毕竟如今从人中挑选能登上天界者都要考量出身。 “况且,这里的祥和只不过是他们掠夺了太多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而并无争斗。成为神之后,他们就会放弃修行,逐渐转为吸取人信仰之力。修行艰辛,道阻且长,吸取信仰之力又不需费多少力。若是有不劳而获的机会,无人会反对不劳而获,少劳多得。” 第135章 “这与人们之中夺取功法略有相似之处。不是靠自己付出得来的,哪怕会有一时辉煌,但终究会慢慢走向下坡路。” 直到现在,楚良也不由得感叹纤灵确实看得明白。当初纤灵对她说的很多话,哪怕现在看都颇有道理。 正是因为当初纤灵的提点,她也了解当今天界的形式。在这千年以来,确实逐渐往下走,以至于她钻了天道的空子,瞒天过海助本无仙缘之人走向仙途,若在之前这种事乃触犯天条之大过,一旦发现必经严惩,可现在天界却连最基本都感知都没有。 这样让她的胜算多了一成。天道是傲慢的,他们以为自己在凡人身上打下烙印便能高枕无忧,却不想这烙印已经被他们看不起的凡人发现了祛除之法。 所谓的烙印,正是气运。 在千年前,天道其实还并没有完全掌握气运之力。这样的力量本不应该是他们所能掌握的,可一次机缘凑巧,他们从气运之海中发现了一婴孩,婴孩是气运化身,天界为了夺取她的力量,便设计将她软禁起来,严加看管。 只是不巧,婴孩的存在被魔尊涟发现了。魔尊涟开始只知道他们软禁了一个婴孩,以为是哪个特殊癖好同僚的恶趣味,心生不满便将婴孩放走。直到听同僚聚在一起谈论此事时候她方才知道自己放走的是被软禁的气运化身。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始终没有后悔,这二种行径都是她不赞成的。魔尊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只觉得自己做了对的事情,却没有考虑随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婴孩情智被解,逐渐有意识地主动操纵起了气运之力。这样的行径让天界产生了强烈的危机,他们意识到气运化身和凤凰魔尊之间定然有深刻的牵绊。婴孩并不能完全为他们所用,只能铲除,且若是除掉那气运化身的婴孩,凤凰魔尊是不得不除的。 而凤凰当时已起反心,在那气运化身之死,正是逼凤凰对抗天界的契机。天界中人剥夺了那气运化身的力量,并非魔界可能敌。魔界的失败早已经明确书写。 楚良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凤凰陨落的前一天,那一天魔尊召见她与纤灵。 “明天魔界会封闭,但本座并不希望你们回去。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到明天,本座会将一切画上终结。” 纤灵脱口而出:“我还想跟随大人。” 虽然楚良对这场争斗并不乐观,但纤灵已经作了表态,她也只得跟着说不想离开涟。 数日征战以来,涟已经很疲倦。她身上伤痕累累,都是神兵刀剑留下的伤口,尽管凤凰那样强大的愈合能力,面对神器之上也难以短期疗愈。 “跟随我么?” 她难得笑了笑,可笑意并不深入眼底,她抬手让纤灵前来,却在纤灵靠近时候一掌切在了她的后颈上。 纤灵倒了下去,楚良下意识上前把她接住。 “楚良,你带她走。”涟并没有说多余的话,或许是早看穿了楚良对这场本就注定结局的争斗并不感兴趣,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将一枚锦囊递给了楚良,“等到明天之后,你将锦囊的禁制解开,除了阿欢的禁制。” “阿欢的禁制要在三日后才能解开。” “楚良,你有什么需要的么?” 魔殿之中灯火幽微,三声重重的磕头声在魔殿之中回响。 数日征战,天间的明月染成了血月,肃杀的冷光落入魔界。众魔在多日拼杀之中负伤甚多,在营帐里都是魔血的腥臭和因为伤痛的哀嚎。楚良怀揣着锦囊,背着纤灵迅速从中穿行。有魔认出了她是魔尊的近侍,纷纷拉住她: “魔使大人,魔尊大人说了什么?” “魔使大人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么?” “我们能打过天界么?” 这样的问题此起彼伏,原本忍痛哀嚎的魔也静了下来,等待着她的话。 魔鸟在营帐上盘旋,魔兽在困笼中怒吼,除此之外别无声息。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如何对他们说,明日他们所敬仰的魔尊会不忍魔界如此损伤而将魔界封印,阻绝天界对魔界的干戈? 她只知道她并没有像答应涟一样逃走,而是同纤灵一起潜伏在附近,看那天光彩羽四散,灰烬飘落之中,原本在场上的魔兵魔将悉数被传送回了魔界,魔界的大门缓缓关闭。 “凤凰魔尊死了,还不快上!” “斩草除根!” “不能让那门关了!” 天界中人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他们纷纷施法要冲进魔域,但在他们从云头按落还没有落地时,万千丝帛不知从何处飘来,将他们掀翻在泥地里。虽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势,但侮辱意味极强。 他们纷纷寻找敌袭时,却见一道人御风悬立在半空: “你们的对手,是我。” 神明并非不可战胜,神明亦可被杀死。 从那天开始,她的千年大计便在筹划之中。 她也不知道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是什么,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对涟忠诚的人,要是有更高的利益摆在她面前,她很可能会毫不犹豫直接反叛。她这样利益至上之人,竟会设计一个说不定会将她断送在其中的疯狂计划。 天界在那一场大战之中元气大伤,这几百年都没再露面。只是如果这世间一多半的人同时死去,对天界的供奉极大缩减,她不相信天界会不露面。 成立幽玄门,她便是抱了这个目的。为了访仙进幽玄门者都被她打下了自己的禁制,只要她意念一动,自爆的威力不亚于一个八阶强者自爆。八阶强者轻而易举便能摧毁一座城池,要是成千上万个八阶强者自爆…… 至于会造成多少死伤,这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对于她来说这是必要的损耗。 她并不怕失败,如果她失败了,琉璃氏便会将时间颠倒拨回她需要的那一天。常言道“天行有定,天道有常”,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天道限制之下进行所谓轮转,而她并不在天道之中,自然不会受此约束。 楚良暗了暗眸色,看了一眼身侧的琉璃。能走到如今的地步,琉璃功不可没。只是若是再将来,琉璃如此的能力,只怕会成为她未来的阻碍。 * “事情就是这样。楚良虽然和我们目的一致,但并不代表能与我们同行。” 冥水桃枝摇得手中花枝散落漫天花雨,做了如是总结。 “别摇了,再摇整个密室都要你的花瓣被淹了。”雪仙尊无奈地道。 蓝涟若正替颜婴婴摘掉落在身上的桃花瓣,忽地想起一事,转过头问:“冥水前辈刚刚说楚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荧惑岂不就危险了?” “阴灵体不在天道约束之中,楚良也奈何不了她。我并不在意这个,我在意的是楚良收的那个天灵体。” “尹君如?”二小辈几乎异口同声道。 “天灵体千年诞生一次,论命途多舛丝毫不啻于阴灵体。但与阴灵体游离在阴阳五行之外比,天灵体与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天灵体不灭,天道便无法摧毁。” 不知怎么,颜婴婴遍体生寒,想起一事:“尹君如杀戮成性。” “修者杀戮之时会沾染业障,业障侵蚀魂魄,杀业过重的修者难渡天劫,正是因为魂魄已经被杀业侵蚀得残破不堪。楚良纵容尹君如杀戮,很可能是想借机摧毁这个天灵体。” * “不知怎么,我总是心很乱。很难接受这些,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是谁。” 晚间时分,颜婴婴像往常一样与蓝涟若躺在一张床上,她侧过身,手臂绕过蓝涟若的腰将人虚虚搂着,这样的触碰让她有些许的安全感。 “你自然是你。” 这话几乎等同于废话了,颜婴婴下巴搭在了蓝涟若肩头,吸着她的头发:“我是我,我又感觉我不是我了。” “这里突然冒出来很多记忆。有时候我在想我是谁,身在何方,要去哪里。” “如今我的身份,一说是母亲的女儿,但母亲却是用招魂术诞下了我;师尊的弟子,可这一层身份又是与母亲息息相关。若说我是那位神明,但我又并不是完整的魂魄,而是一缕残魂,我实在想不出来我究竟是谁。” 蓝涟若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反正你这么多身份,再加一个我的道侣也无妨。” 长夜寂静无声,她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后很痒,缕缕热流不断往里面钻,她推测颜婴婴正在嗅闻她的耳朵。 颜婴婴和她睡觉时候总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她身上闻闻嗅嗅,像是个小猫,要记住身边人的气味。 “成为涟姐姐的道侣么?”颜婴婴想了想,“我总感觉,这样顺理成章的事情,实在……我心里还是不安。” 蓝涟若捏起颜婴婴的手腕,翻了个身,转而将颜婴婴搂入了自己怀中:“怕什么?怕我始乱终弃么?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涟姐姐不是。”不知为何,颜婴婴紧张得全身都在发抖,她只得将自己深深埋入了蓝涟若肩颈上,用力吸着蓝涟若身上的幽香,方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去。 第136章 “可能是劳心太多心悸的缘故,别多想了。”蓝涟若摸过颜婴婴脉象,只觉比往日杂乱得多,“你好好养身子,我们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含服下丸药,刚刚的不安果然散去了不少。颜婴婴靠在蓝涟若怀中,莫不是刚刚真是因为心悸才导致的胡思乱想? 许是雪仙尊知道她夜半犯了心悸之事,这几天的训练暂时取消。颜婴婴留在南苑继续钻研颜如烟的机巧术,蓝涟若则和洛婉儿出门执行任务。开始的时候她也想过要跟去,但担心洛婉儿尴尬,便没有提及此事。 洛灵儿则搬过来与她作伴。 因为她日以继日的作死,在某一日她刻出一只像样的灵鸟胚后,她终于又卧床不起了。 有个药修朋友的好处这就凸显出来,洛灵儿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看她昏迷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探着颜婴婴的脉象,拧了拧眉。 不怕药修说话,就怕药修皱眉。 怕不是自己要大限将至吧?颜婴婴战战兢兢地想。 她干脆豁出去了,开门见山:“怎么了,还有几天可活?” 洛灵儿横了她一眼,收回手,淡淡吐出两个字:“喜脉。” 什么?!! 第118章 其实倒也并非喜脉, 洛灵儿只是想吓唬吓唬颜婴婴,却不想颜婴婴认了真,追问她到底几个月份。 洛灵儿颇为无语, 凭空地感觉自己被迫听了一场并不属于自己的恩爱。她无奈只得对颜婴婴解释自己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其实并没有诊出喜脉。 “……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你和大师姐会有孩子啊?”洛灵儿无奈地问。 “既然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颜婴婴揉了揉胸口,她也被吓得不轻, 在她的印象里她并没有通过残卷研究过女子独自怀孕之术。 有洛灵儿看守,她再不能碰母亲留下的残卷,就连每日出门的时间也被大幅度缩减。洛灵儿对她的看管甚是严苛, 只要可能有损她身体之事一概禁止。 “刚刚我从清心堂那边回来,听雪仙尊说等烟霞会之后,就要给你和大师姐举办结契之礼。”洛灵儿眨了眨眼睛, “你说结契礼会是什么样子?会和凡间那样子凤冠霞帔, 十里红妆么?” “大概不会吧。”颜婴婴托着腮, 望向天际那一抹霞光,“修真界的结契礼往往一切形式从简,况且我们人都早就住在一起了,哪有什么迎来送往。” “那基本的仪式也要有啊,人一辈子还能有几次结契?”洛灵儿琢磨着, 倏地眼前一亮, “要不然,你们可以出门游历啊。” 如今夕阳已经西下, 但夜幕尚未降临,半边霞光粉得深浅柔和, 恰到好处, 许是她心情不错, 就连看这时常都能看的晚霞也觉得温柔了不少。 “怎么游历?”她如是问。 “就是出门看山水风光,看红尘烟火,看各种平时山上不能见到的繁华气象……毕竟人间和仙门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洛灵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然我们只有在执行任务时候才能下山。偶尔出门一趟,也是身怀各种任务顺路看的繁华,总归不太尽兴。要是能只为了游赏而游赏,才能领略其中妙处。” “这不就是出去玩么?”颜婴婴失笑。 洛灵儿连忙点头:“对啊。” 其实她也略微想过要出去好好玩玩,但时间不会允许。她的实力还太过弱小,她没有时间去想修为之外的其他事情。 “出去玩玩总比看你一天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研究这研究那好。好好的人,这一病下来又瘦了一圈。”洛灵儿拉着她的手,叹息着,“你看看,你手上都没多少肉了。虽然当今姑娘追求纤细轻盈,可太瘦终归不是好的。” “你这么说话倒显得老气横秋了。” “哪里老气,明明就是在劝你。到时候大师姐回来若是见了我把你养瘦了,只怕……”洛灵儿笑嘻嘻扮了个鬼脸。 在洛灵儿旁边,颜婴婴感觉心头的迷茫释清了些,这似乎只是在洛灵儿身边特有的感觉。或许也和她与洛灵儿除了友谊方面并无其他纠葛有关。 她还是更喜欢简单一点的关系。可在这世间,又怎么可能事事都让她如意? * 蓝涟若去和洛婉儿出门联手的任务是一桩来自一个名叫拜土国的小国的委托,在拜土国求上若清宗之前他们也求过其他门派,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查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拜土国境内婴孩频繁失踪。”蓝涟若翻开卷宗,目光扫过,再度确认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婴孩都是凭空就消失了。” 洛婉儿把玩着佩剑:“没有目击者么?” “有目击者就不用我们过来了。” 进了拜土国,两人先去面见负责此事的国师,在凡间尤其是小国,哪怕是护国宗门,修者的修为也不过四五阶,如今接待她们都国师只是一个五阶中段修为之人,对她们分外恭敬。 案情大致已经在卷宗上有所描述,国师并没有赘言,而是讲了一些可能与此案相关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巧合的细节。用洛婉儿的话讲,说了跟没说一样。拜土国仅有三座城池,小得可怜。两人用一上午的时间便将三座城池粗略熟悉了环境。 “有什么发现么?”洛婉儿凑上前,神秘地问。 蓝涟若知道洛婉儿这个反应便是她有了发现,便问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洛婉儿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压了压声音,“在拜土国里,没有妖族活动的痕迹。” 两人的本体是什么几乎已经彼此间开诚布公,反正虽是仙家弟子,但无奈都不是人身,因而也便无所谓什么人什么妖了。妖族除了因为凤凰之乱被天界通通打包赶了下去,在其他各界算是混得最广泛的一支,没有妖族活动痕迹,着实不大对劲。 “刚才我去打听了一圈,拜土国国人体质特殊,虽然没有几个入仙门的,但都能自小走阴阳通幽冥。年龄越小同阴间沟通的能力越强,掠夺婴童很可能与这样的能力脱不了关系。”蓝涟若展开一张地图,这是拜土国三城的城防布局图,在频繁出现婴童丢失之后,拜土国的戒备也加强了不少,可这并没有阻止婴孩丢失案的继续发生。 幽冥地府一直都是修真者难以探秘的地方,有不少修真者会穷尽一生去钻研如何踏入幽冥这一片领域,但生者走生路,逝者走死路,幽冥这样的地域,自然不是生者能随意触碰的。就连拜土国举国上下有七成都是行走阴阳之人,但他们也会对幽冥之路三缄其口,以免泄露天机。 拜土国这样的体质很难不被觊觎,从婴孩下手亦解释得通。只是暂且推测出了可能的动机,但悄无声息掠夺婴孩的手段还是想不出来。 蓝涟若揉了揉眉心。 “真是,要是之前能和宗主学习推演占卜之术就好了。”洛婉儿长叹一声,目光突然被远处什么东西吸引,她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雪白的团子朝她们飞了过来,盘旋着落在蓝涟若肩头,不轻不重地啄了一下她的手。蓝涟若拆开这雪团子带来的信,信上并无其他文字,只有一片花瓣。 像是旧年的红梅。 “这算是家书么?”洛婉儿探头看过来,马上被蓝涟若推到了一边。 “你去找你家灵儿去。” “找她怪没意思的,她大概只会让我注意安全,早日归来。小小年纪老古板一个。”洛婉儿伸手要去捉那雪团子,但小鸟尖叫一声,躲到了蓝涟若怀中宁死不探头,洛婉儿只得讪讪缩回了手。 “你的那个传音秘法现在能用么?” “能啊。”洛婉儿掌心莲华浮现,“你问这个?” “借我用用?” “不──借──”洛婉儿拖了拖尾音,眉毛往上一挑,不怀好意的目光投落,“既然你要与婴婴结契,婴婴也管我叫婉师姐。你也叫一声,叫一声我就借给你。” 洛婉儿以为蓝涟若会拒绝,但蓝涟若并没有,而是轻轻喊了一句。 一时间洛婉儿感觉自己被折损了至少十年寿数和功德,以前怎么没见到这个蓝涟若这样听话? 但为表自己说话算话,她也只得将传音莲华交给了蓝涟若,让蓝涟若同颜婴婴直接对话。 “好些了么?”蓝涟若轻声问。 洛婉儿对这样的场景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但无奈此时她有没其他地方去,只得被迫留在这里,听蓝涟若这样诡异的柔和。 对她来说,她看惯挚友这平日又冷又硬的脾气,偶尔见蓝涟若软成绕指柔,倒也颇有几分趣味。 “涟姐姐那边怎么样?收到信了么?”颜婴婴的语气很兴奋,但过于兴奋难免轻轻地咳嗽起来,一旁的间杂着洛灵儿的声音,洛灵儿让她慢些说话。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悬在蓝涟若心头的那一块石头在此时缓缓放了下来。她几乎能想象到颜婴婴那期盼的神情,颜婴婴一直以来都不是从容淡静的类型,她很容易被情绪影响。这样的特质无关褒贬,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不同性情而已,她也并不是对这样的性情对诸多偏爱,她偏爱的不过只是颜婴婴所有的性情而已。 第137章 可自从颜婴婴从青帷白骨那里回来,继承了那一段漫长悠远的记忆之后,又准备正式继承颜如烟的机巧术,在那之后颜婴婴就像心如死水一样,没有往日的鲜活气色。 “我收到了,尽快就会回来。你……好好养身体。” “好。” 蓝涟若言语滞涩,她自己亦不是能言善辩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可她偏偏又感觉有无穷无尽的话想要对颜婴婴说,只是她没有组织好语言。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她也舍不得就说一句话便和颜婴婴分开。 “……等我回来,我会给你带你喜欢的桂花酥酪。” 她心中翻涌着的言语尽数不知从何提起,却又翻起这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又想了想,勉强补充:“机巧术太耗费心血,不要太消耗自己,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并不差这一两年。” “放心大师姐,有我在,等你回来还你个白白胖胖的婴婴!” 那边洛灵儿的声音很大,就连洛婉儿和她隔了一定距离,也听得清清楚楚。 洛婉儿不由得莞尔,拍了拍蓝涟若的肩膀:“听见没?怎么样?” 旋即她压低声音:“你果然还这么不会说话,要不好好请教你朋友我?我帮你说几句?” 蓝涟若将洛婉儿推开,索性心一横,将耻辱感悉数抛在脑后: “婴婴,我很想你。” 莲华那头静默片刻。 “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只是不知道涟姐姐什么时候会安寝,不敢打扰涟姐姐。如果涟姐姐想我,便对着那枚红梅花瓣叫我的名字,我会在涟姐姐梦中找到涟姐姐。” 第119章 “拜土国上可追溯到同沙渊古国历史持平的时期, 只不过拜土国能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并非出自神明的手笔,而是他们本身乃非人之物,似人非人, 似鬼非鬼, 行走在阴阳之间。” “之所以无法找到失踪的婴童, 是因为离开拜土国国土庇护的拜土国人,都会即刻魂魄湮灭, 再无轮回。” 冥水桃枝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簌簌桃花随着她的衣袖拂落,白衣道人端坐在她对面, 修无欢清霜满面,同媚骨恣生的冥水桃枝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我亦曾查访过此事。可始终无法探究出究竟如何秘密将婴孩转移出拜土国城。为何他们已经知道婴孩会消散,却依旧数十年如一日地继续犯案。” 不知为什么, 虽然她受了无情道的反噬, 但她的境界非但并没有掉, 反而隐隐有突破的征兆。无情大道未必无情,无情方是最多情。 灵犀山被她近千年的灵力影响,如今已经是一片冰雪肃杀寥落之地,这样的地方自然并不利于从无到有的转变。因而冥水桃枝便达到了她这千年来立下的目标之一──成功将修无欢这尊大佛请下了山。 “其实不易察觉把人传送走的方法对你我而言都很容易,只要达到九阶就够了。”冥水桃枝又落了一子, 呈包还之势, 棋局之上修无欢已经呈现劣势,“九阶, 这世间达到九阶的其实也不算多。” “九阶的妖应该不少吧?妖族的事情还是你这个三妖知道的多。”修无欢掰着手指头盘算着,“至于修者达到九阶的, 上三宗到达九阶的, 天寻宗宗主和一位长老, 烟霞阁的阁主及其夫人,如门的门主兼左右护法,掌书台应该有四五个九阶,还有不啻于九阶实力的阿雪皓若。” “……还有你。” “我知道。”修无欢抬手落了一子,成功化解了棋局的危机,“上三宗和掌书台那群小辈就算是九阶,连一个九阶中段的都找不到,不如我们当年,那时候我们就算自负天资,也不敢妄自托大。可若是现在,那时候的我们也敢在修真界横行了。” “他们杀死阿婴后,他们的气数断绝就是迟早的事情了。阿婴庇护的可不仅仅只是他们以为的凡间。为了一时小利饮鸩止渴,他们这几百年来为了防止天界灵气流泻,并不敢轻易开启天门,可他们却一直从下界抽取着灵力和信仰之力供他们维持天界的平衡,左不过一两百年,这个平衡就维持不下去了。” “当这个平衡维持不下去,天界便会崩塌,一切灵气重新归于凡间。那时候就会有新一批尝试突破极限之人再度建立天界,这个过程往复轮回,是每一个天界都逃不掉的宿命。” “这是如烟生前对我和阿雪说过的,她总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修无欢并没有打断,一直都在静静听着,直到听见了颜如烟的名字,方才轻轻叹息一声。 如烟如烟,终究如一场轻烟,消散在天地之中。 * 一声清越凤鸣在拜土国上方响起。 此时围绕凤凰的并不是纯粹的金红色火焰,而是掺杂了淡淡的黑雾,在黑夜之中莫名妖冶,带着几分邪气。洛婉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御风追了上去,缠缚在那道暗影之上的冰莲粉碎,炸出千万点冰末,于凤凰真火之下宛若揉碎漫天星光。 那暗影明显一滞,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一慢刚好给了洛婉儿反应的时机,洛婉儿凝华剑正面刺出,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操纵着冰索,直接将那道暗影生生拖了下来。 而蓝涟若亦恢复了人身,烈鸣箭矢穿过那暗影的身体,令其彻底丧失了反抗之力。 此时蓝涟若很庆幸当初冥水桃枝送她的灵衣,免得她在本体和人形之间转化弄破衣服导致无衣可穿。她一身黑色劲装落在一身雪衣洛婉儿身侧,在无月的夜色中像极了黑白无常。 那暗影显然修为了得,已经被伤成这个样子,照旧能站起来,用颤抖的手先开了斗篷。 斗篷之下是一张女子的脸,生得很美,但似乎经过什么术法掩饰,让人只知道美却不知美在何处,过目即忘。 “杀了我,我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女子看向蓝涟若,她的睫毛轻轻颤抖,似乎本来她已经决定什么都没说,但看见这张脸时候还是不受控制地叹息了一句,“您长大了。” 这一声喟叹之中包藏着说不尽的情绪,而女子本身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她抚摸向蓝涟若手中的烈鸣弓。 烈鸣弓在她手中近乎疯狂的颤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激动,眼前之人的身份已经完全不言而喻。 三妖,纤语玄裳。 “看到您已经平安长大,我该把您原本的力量都还给您了。”纤语玄裳正竭力同那股要控制她的力量相抗,一时间说话很是不畅,她凝了凝神,将手伸向烈鸣弓。 霎时间,她身形消散化为点点火光,宛若一场地上绽放的华丽烟火,徐徐融入烈鸣弓之中,化作一张弓囊,尺寸完全是按照烈鸣本体裁剪的大小。 而那枚之前得到的绳结,也安安稳稳地镶嵌在了弓囊之上。 * 纤语玄裳消散得实在太快,一时间她和洛婉儿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纤语玄裳消散了?”冥水桃枝闻此事,只是叹了一声,“她的力量来源于你轮回之前,这样也算是重新还给你。你若心中过意不去,等到你恢复了你轮回之前的实力,你再助她化形即可。” 从纤语玄裳零落的记忆之中,蓝涟若勉强拼凑出纤语玄裳失踪之后作乱的真相。十年前,纤语玄裳觉察到自己大限将至,便闭关苦修以期能为自己挣出一线生机,那时候她为同天数对抗神魂衰弱,被一闯入她洞府的道人所拘。道人为了更好控制她,给她下了诸多咒法,她若胆敢反抗便即刻魂消魄散。 可她还想见当今的魔尊最后一面,便忍辱负重至今,直到蓝涟若的到来。 “魔尊大人之魔族而言,更像未开化前的仙门中人。”她曾经如此评价过。 蓝涟若神色不变,手中紧紧攥着烈鸣箭镞。 仙门中人?她么? 她如今一身的魔气,还哪里有仙门中人的资格? “要回去么?”洛婉儿不知从何处走到了她身边,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盒中装着各式精致糕点,盖有拜土国国师府的印,是拜土国国师答谢她们的。 那位道士也被她们寻着纤语玄裳的记忆顺藤摸瓜扒了出来,只是一贪欲炽盛妄图以服下拜土国婴童血肉而习得他们行走阴阳天赋之人,在没了能控制的纤语玄裳妖魂之后什么都不剩,几个交手就被洛婉儿生擒住,交给拜土国国师处理。 “我不知道。” 蓝涟若能觉察到洛婉儿所说的并不是若清宗,而是魔域。 洛婉儿在问她究竟要不要回去执掌魔域。 “难得你也有这样优柔寡断的时候。我们迟早有一天都要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做原本的事情。为自己变得更强,只有更强才更会适应这个世道。” 这个道理蓝涟若明白,可更强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限度。她心中亦无什么估量。九阶强么?很强,但九阶之外亦有更强的,此世之间的极限。 蓝涟若对其他宗门实力强横者并没有什么了解,她师尊一辈,随便抓个朋友都是九阶强者,而且是无限接近于此世极限之流,只要一招一式便能破了她的术法,她的实力在雪仙尊、冥水桃枝、修无欢诸人面前远远不够看,更遑论更多? 第138章 她觉得她需要闭关了。 * “大师姐回来就闭关,也不见你一面,真是寡义薄情!”洛灵儿一早愤愤不平地跑了进来。 “没事,让她一个人自己待着也好。” 颜婴婴从一堆残破卷宗后抬起头,她正琢磨着如何一次性操纵十个以上的机巧之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近乎入定一样的沉静。之前蓝涟若传信给她简单说了一下纤语玄裳的事情。颜婴婴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纤语玄裳的具体印象:纤语玄裳的消散只是一刹,在见到蓝涟若之时,已经注定了纤语玄裳会成为蓝涟若力量的一部分。 蓝涟若并非心肠冷硬之人,况且她并无涅槃轮转之前的记忆,并不能越过本身的底线将纤语玄裳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这样闭关出来,蓝涟若想来也会摸到九阶的边缘,或者突破九阶。 她已经大概知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次重生,其实并不算是重生,而是为了阻拦蓝涟若拉着这个世界毁灭时间的回溯。只是这回溯时间虽然可能将事情的结局转变,但需要有外力介入。 回溯时间这样的做法极有可能影响到天道的运转,危机天道的平衡,因而关于回溯时间的术法及其稀少罕见。目前流传下来的唯有当初镇压琉璃氏一脉的漏网之鱼琉璃碧。 只是她还保留了回溯之前的记忆,这或许是楚良谋划之中的一个疏漏。只可惜她能记住的并不多,在上辈子她根本没有觉察到楚良的存在。所谓前生再无上尊贵荣华,到轮转至今,她也只是一个芸芸众生之一。 “婴婴?” 一个雪衣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洛灵儿惊诧叫了一声:“姐?” 颜婴婴抬起头,今日的洛婉儿一身素衣,装束格外清雅。她朝着两个妹妹轻轻笑了一下,虽然这样也没挡住她眼底泛着的淡淡青黑阴影,显然她这几天也很忙。 洛婉儿是来找洛灵儿闭关的,她们血脉相通,在一起闭关往往会事半功倍。 烟霞会将近,准备参赛的这几个没有谁不紧张的。一个个紧锣密鼓地准备起了闭关之事。只有一人在这时下了若清宗,进了扶风山谷。 白衣缓带,步履风流,山谷守门弟子见到她,俱是眼前一亮: “二师兄回来了!” “是二师兄!快去回禀谷主。” 扶风山谷弟子一阵兵荒马乱,纷纷涌向谷主所在的文音楼。两峰上传来扶风山谷弟子练习乐器或悠扬或嘲哳的声响,云弋沉了沉眸色,按照记忆之中,走向文音楼。 谷主见她到来,也是心中欢喜,屏退众人,刚想说几句体己话,却见云弋拱了拱手,恭敬道:“谷主,弟子要闭关了。” “你且安心闭关,此次去烟霞会,你和烈鸣仙子与凝华君一并,也好长些见识。” 云弋注视着谷主:“云弋有一不情之请。” 在此时她的声音已经换了女声,谷主早听习惯了云弋的伪装,一时间有几分不适应,心头随之蒙上一层阴翳,感觉云弋此次前来定有所图谋。 云弋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弟子在若清宗修行,若清宗男女弟子皆可接受仙法教习,况当今仙门众多,皆是天资者为上。扶风山谷亦效行此法,摒弃陈腐旧规,方得进益。” 这个想法在她心中盘桓了很久,从一开始的不满她只是为云浅立的靶子才有修行的机会,到只有扶风山谷男弟子才能修炼,再到现在不满转变成了希望,她希望所有扶风山谷的女弟子也会有修行的机会。 扶风山谷作为少见的家族门派,无法从外部汲取新鲜血液,还要放任自家门派一众有天赋的女弟子就此荒废修行,着实不可取。 “女弟子修行怎么可能?女弟子是不可能修行文音术,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谷主像是听见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脸色变得青绿。 “那谷主觉得在下,是男弟子还是女弟子呢?”云弋幽幽地问。 谷主一时哑然,但很快转了话术:“老祖宗这样的规定也是有据可循的,比起男弟子来说,女弟子修行文音术的难度更大。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子还是少数。文音术是基于老祖宗以文才和音才证道,自成一派而来。你看历来文人雅士,墨客诗才,青史留名的皆是男子。女子……” “凡间奉行的陋习,谷主也要效仿么?谷主明明亦知道,在凡间,女子想去学堂难之又难,女子笔墨总要被冠以闺阁之名,世人讥评登不上大雅之堂,久而久之也便湮没于史料尘烟之中。” 趁着扶风山谷谷主被她说得目瞪口呆之际,她缓了缓语气,郑重其事地道:“倘若谷主说女子无法修行文音术,但倘若在下以七阶中段的修为示于谷主,谷主还觉得女子生来无才么?” 第120章 这几年修真界之中难免暗流涌动, 但普遍上看还是风平浪静的。 其中最大的一个新闻便是扶风山谷正式招收女弟子传承,这堪称是打破了几百年的传统,一时间引得天下修真者议论纷纷。当扶风山谷这阵一轮过去之后, 烟霞会已经紧锣密鼓地提上了日程。 烟霞阁阁主千山雁对着一纸名单眉头紧蹙, 在他旁边的几位长老硬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在场中人谁都知道千山雁在愁什么, 之前这种类型的仙门大会首位往往都是上三宗承包,就是上一次天寻宗举办的单人赛事被若清宗冒出来的蓝涟若夺了魁首, 可整体排名到底还是上三宗的。但是这一期…… 谁能想到三十岁之前的修真者能冒出来个九阶啊。 千山雁盯着参赛名单之中那个名叫蓝涟若的,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就是这个蓝涟若,还有同样是若清宗的洛婉儿, 在上次天寻会上大放异彩,要不是被团体赛拖了后腿,只怕上三宗的颜面会彻底丢光。 而这一次直接冒出来个九阶的, 还怎么打? 洛婉儿出身莲华洛氏一脉, 是纯血莲华, 算是天人之后,修行比常人要迅速是正常事;可蓝涟若的底细,完全没发现她有什么大背景,竟悄不声地提升了这么多。 在两个月那一场标志着有新晋升到九阶的修者的九转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上三宗这群老家伙没有一个不傻眼的, 可当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晚辈, 还是还要参加这期烟霞会,有精神脆弱的直接两眼一翻抽了过去。 要不是实在在意脸面, 在场的上三宗主事恨不得在参赛须知上加一条“九阶以上禁止参赛”了。 “还得是大师姐,只要把大师姐往上一推, 对面未战先降。” 洛灵儿数着桌上的灵石, 笑得眉眼弯弯。这些灵石都是她拿去烟霞会上有好事者开的盘口赌赢的。 但也仅限于第一天仗着其他小宗门的信息差, 以为若清宗只有蓝涟若和洛婉儿两人,并无其他实力出色者,结果直接还不用这两个压轴的出手,半弦和云弋就把他们丢了出去。 她们运气不错,下一场抽到了轮空的签,因而这五天无事可做。烟霞阁给参赛众仙门准备的住处在烟霞风副峰半山上,此处极为便利,既能下山去市集闲逛,又能上山进烟霞阁中观摩上三宗气象。 现在云弋去山下市集采办卷轴,半弦则进了烟霞阁访学以期深造术法,洛婉儿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如今不知道哪里去也。留在住处的只有蓝涟若带着两个小姑娘。 “要休息一下么?”蓝涟若转向颜婴婴。 在这一年闭关之中,颜婴婴勉强突破到六阶,但这也伤到了本源。她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会停在六阶再也无法进益一步。 不过幸好她参悟了颜如烟的留下的机巧术残卷,算是弥补了因为修为带来的战力不足。但孱弱的身体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烟霞阁设置的比赛擂台位于一整块云霞浮空石上,宣于半空之中,虽然防护结界挡掉了一部分风,但擂台上天风还是不小,只是吹了这一会儿风,她便有发热的迹象。 少女倚窗,略微低着头,面色带着隐隐的倦怠,不正常的薄红泛起,宛若一朵糜艳至极之时却露颓败之态的娇花,看着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洛灵儿很聪明地找个借口离了这里,将独处的空间留给这二人。 蓝涟若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睡熟了,刚想要上前将她抱住,却在此时几道丝线缠上了她的手腕,将她弹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这次烟霞会之后,就算再推迟也到了蓝涟若飞升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蓝涟若会如何对待此事。 她抬眸看了一眼,只见蓝涟若不信邪,还在挣脱着那几条悬丝,可傀儡悬丝坚韧无比,不动用灵力怎么可能挣脱得开? 她略微动了动手指,傀儡悬丝收束,操纵着蓝涟若朝她走来,在她身边坐下。 不知怎么,她现在突然很想亲吻蓝涟若。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她环着蓝涟若的脖子,放任自己的唇游走在蓝涟若的脸上,从额前划过,再到眼睛、脸颊、唇吻、下颌、脖颈……悉数她能接触到的地方,悉数都没有放过。 第139章 再抬起头时,那温热的唇瓣沾染着血迹,宛若落于冰雪之中揉碎凌乱的红梅花瓣。 “你是什么时候修的魔?”她轻启染血的唇瓣,可唇瓣只不过翕动而已,真正的传音却径直落入蓝涟若心底。 如果将她当做极度孱弱只能依附旁人的小姑娘就大错特错了,在时间回溯之时她也曾坐镇三军之中,或许只是如今被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让她显出了这样柔弱之态。她很喜欢自己被保护着,当然这是建立在她其实有保护自己的前提,若是保护她的人反过来落入危险,她随时都能出手反过来保护她们。 或许是受记忆的影响,或许她原本就是那气运之神的一部分残魂,她具备了那气运之神相当的美德,便是顺势而为,非到不得已之时并不使用这种力量。 只是她又没有那位神明的魄力,将自己情智封锁让世间气运重新自如流动无约无束,不受任何外力管辖。她自己也会任性,也会将她所汲取的气运分给她在意的人。 这或许就是神明和人的区别,神明魄力无人可及,而人多少怀揣了自己的私心。在记忆交织之时她还为自己的私心感觉愧疚,可现在她却对自己的能力感觉欢喜。人就是有私心的,若是在无神明伟力之前效仿身形,原本就是走入歧途。 她撤掉悬丝,定定看向蓝涟若,眸底并无责备,只有如水的温柔。 她的纯澈是来源于神明的残魂,这样的温柔却是来源于她的生身母亲,是她在这个世间不可避免保留的痕迹。 “你都知道了?”蓝涟若怔了怔,并没有给出很快的回答。 “只要别被人发现就好。” 出乎蓝涟若的意料,颜婴婴对此表现得如此平静,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当回答些什么,颜婴婴幽幽的声音便又在她心底响起: “小心楚良。” 光阴回溯之前,她所见到的蓝涟若并非蓝涟若,而是楚良设计将天灵体尹君如的魂魄强夺了蓝涟若本来的身体,楚良想要的事情是反对现在的天道,并非将天道转变,因而她需要将代表天道意志降临的天灵体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才是回溯之前所见到的蓝涟若会做出同修真界厮杀,同天界谈判,以及残忍折磨她诸多事情。 折磨她的原因不仅是满足尹君如的恶劣癖好,更是想要强迫她形销魂散,让由她这一片残魂所具有的气运之力归于楚良的掌控。这些原本若明若暗的真相都在她钻研的残卷之中得以释清。那残卷不仅是机巧图纸,还有更多的是湮没的秘术和历史。 颜婴婴思索过究竟是什么时候让楚良得的手,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了蓝涟若渡劫之时,那时候往往是神魂最衰弱的时候,想要夺走躯壳并不难。更何况那人还是应天道而生不死不灭的天灵体尹君如? 她开始期待同如门的对决,还有蓝涟若渡劫那一天的到来。 如果能除掉尹君如呢? 普遍而论,尹君如曾经同她们并肩作战,算是有半个袍泽之情。况且尹君如此世并没有对她们做出实质性伤害。尹君如算是摆在明面上,而半弦呢?至今为止她也不知道半弦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毫无疑问的她没有关于楚良的记忆,她只是为了修行而进了若清宗,从始至终都恪守着弟子的本分,任何多余的举动都没有。 能想到这么多也是她心中担心的一点,便是她尚怀悲悯。她始终想的是如何让人活下来,为他们找能活下来的理由,而不是平白无故地揪住一点让人去死。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到了决赛前夕,照例是抽签决定赛制。 由若清宗代表上场抽签。 “要是能抽到团体赛就好了,一次性打完一点都不麻烦。”洛灵儿笑了笑。 颜婴婴低声提醒:“可是并不一定是擂台赛。” 洛灵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为了缩减赛程,在决赛之前都是擂台赛,但若进了决赛,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存在,要打得足够漂亮,至少也应让观赛的众长老弟子尽兴。 “半弦师姐之前没抽过,这次让半弦师姐去抽吧。”颜婴婴提议,她迅速蓝涟若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半弦有些愣怔。 她向来沉默寡言,在队伍里存在感极低,几乎可以当做透明人视之,被这一直接提起竟有些不知所措。 洛灵儿则直接将半弦推了上去,鼓励着:“半弦师姐,快去!” “在下相信半弦姑娘的运气。”云弋不忘含笑补充。 在一众声音捧着下,半弦稀里糊涂被推上了台,抽到了一张字条。直到走下来她也有几分茫然,不解为何非要让她上去抽签。见她下来几人连忙围了上去,赫然看见词条上写着一行字: 团体赛,无涯秘境。 第121章 无涯秘境所属烟霞阁的一处天然秘境, 天然秘境比目前各个宗门启用的人造秘境更加复杂危险,且天然秘境中没法大范围启用监测法器,只是隔着一定距离设置不易觉察的小型法器, 并布下了众多传送法阵, 力求确保参赛人员的安全。 秘境赛事的规矩很简单, 他们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哪一方率先全体走出秘境, 哪一方就会获得比赛的胜利。 这样的赛制可操纵性很多,只是谁也没想到,烟霞会直接在比赛上下了手。 当颜婴婴睁开眼睛时, 她眼前并不是无涯秘境,而是一个黑不见五指的密室。 密室中隐隐能嗅闻到血的腥气,是凝固的已经变质的血的味道。颜婴婴精神力荡出, 想要探查这是什么地方, 可就在这时周围陡然亮起了灯, 宛若白昼。 在场几位都是熟人,有天寻宗的、烟霞阁的、如门的、掌书台的,这四个地方的九阶强者都汇聚在了这里。 她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满屋子都是九阶强者的威压让她异常难受,虽然她的精神力可与之抗衡, 可她的肉身实力在他们面前不过一只抬抬手就能碾碎的蚂蚁。 她看向那位居众人中间的那掌书台之主, 阚沧澜,一位当代的单火灵根大能, 此时的他正死死盯着她,宛若盯着一块猎物。 * “怎么了婴婴?” 蓝涟若见颜婴婴扶着额头身形颤抖, 连忙将她揽在了怀中, 探了探她的脉象。 脉象平稳, 留在颜婴婴体内的凤凰血契也没有觉察到颜婴婴体内有什么暗伤。 “他们下手了。”颜婴婴在蓝涟若心底传音,“只不过他们抓走的是我的机巧傀儡。” 蓝涟若脸色一沉,旋即她想到什么,不由得冷笑起来:“看来我还是高估他们的底线了。堂堂上三宗竟然直接在比赛上下手。” “不,我并不是他们原本的目的。”颜婴婴一边承受数位九阶大能的威压,一边还要抵御来自无涯秘境的负面冲击,她顿了顿,聚拢神思,“他们的目的应当是阻拦我们拿到双剑,但这样却中了楚良的下怀。” “楚良并没有和上三宗暗通款曲,楚良同上三宗也是敌对的一方。”颜婴婴靠在蓝涟若身上,抓过她的手臂,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尝到了蓝涟若凤凰血的气息,才略微感觉自己的精神放松了些。 “在这无涯秘境之中,你感觉到了么?你的神识探查受到了阻碍。” 蓝涟若点了点头。 “秘境再怎么影响,也影响不到九阶。”颜婴婴闭上眼睛,“那横昭纵晖双剑,就在这个秘境里。” 她并没有阻止蓝涟若抱起她,她心中知道这应该是她和蓝涟若的最后一次了。在这次过后蓝涟若如果不出意外蓝涟若会前往魔域,而她并不能跟在蓝涟若身边。 很多时候要准备筹划大事之人心中总能感觉到不可言说的悲凉。彼此都清楚对方要做什么,也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九死一生,但她们必须走下去。 当初天界赐下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神剑,并非只是为了让凡人更好对抗魔族,剑终究是为个人所持,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几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天界用这五行神剑的真正目的是以这五行神剑搭构一个笼罩整个凡间的五行阵法,这样的阵法阻隔凡间和天界的沟通,在不影响天界在人间汲取灵气和信仰的同时,阻隔了天界灵气通往人间的逸散。 可倘若这神剑能够认主,那五行阵法便不攻自破。只是神剑认主并不容易,一般神器认主有两种:其一是神器允许使用者暂时使用;其二是神器臣服于使用者,除了神器认可的主人外确认能用,比如蓝涟若的烈鸣弓。如果想破了构筑的五行阵法,需要的同样是后者。 倏地,颜婴婴察觉到异常的气息,她身形一翻,推开蓝涟若,在两人分开的刹那之间,一枚暗镖正好从两人的缝隙之间穿过,牢牢钉在树上。 那棵被暗镖袭击的树迅速枯萎,转眼之间便在她们面前化为飞灰。 “尹君如,对么?” 在进入秘境有袭击她们动机之人,且能调配出这样烈性的毒,除了尹君如之外再无旁人。 第140章 一层水雾在她们面前荡开,尹君如身形浮现,只是她并非一个人,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 “婴婴姑娘,上次分别时候我对你说过,我对你很感兴趣。”尹君如周身灵力护体,从波动上看,赫然已经八阶巅峰的修为。 之前在比赛时候,她们也曾观摩过如门的对决,尹君如并没有出手,她身后的一男一女也没有,都是另外三个队友出手解决的。 “是么?”颜婴婴轻轻笑了笑,“我忘了。” 在说这话时,她抽离出精神体,精神体隐遁在空气中,悄然绕到了那两位身后,略作探查之后,她心头猛地一沉。 “这二位就是,小三和小四么?” 少年抱拳:“在下断。” 少女带着面纱,同她哥哥的样子抱拳施礼,但并没有说话,而是用灵力凝聚了一个“缺”字。 断与缺,正是楚良最核心的七人之中还没有查明身份的两位。 赤锦是绝代天才、琉璃是为琉璃氏复仇之人、尹君如是天灵体、荧惑是阴灵体,虽然目前不知半弦是何方神圣,但颜婴婴敢肯定这断缺二人定非普通人,多少也有些能被楚良看得入眼的缘由。 在排名之上,尹君如只是第五,断与缺则是第三和第四。 “婴婴姑娘好眼力,我想问问婴婴姑娘是怎么判断出三哥和四姐同样亦是此中人?我并没有对婴婴姑娘说过其他人的情报。” “只是看骨龄,不大想三十以下的,说是几百岁都有了。”颜婴婴并没有解释这二人身上并无气运一事,而是选了一个浅近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大人疏忽了。”尹君如笑了笑,“大人神机百算,竟也失蹄之时。” 断和缺依旧站在她身后,反倒不像是排名居于她前列之人,倒像是她的两个护卫。 此时双方对峙,虽然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谁都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本事,两边都很谨慎,谁也没先出手。 只是蓝涟若的站位是以将颜婴婴护住的架势,是那种如果想要伤害到颜婴婴,必须从她的尸首跨过的决然。 颜婴婴心念微微一动。 这样动荡的心念并非只有一线感动,其实更多也是担忧。 “我想,楚良让你们过来,除掉我并不在你们的谋算之内。”颜婴婴不动声色地绕过了蓝涟若,她现在所住的站位是毫无遮挡的,只要面前这三人有动手的打算,她必死无疑。 楚良不会轻易想除掉她,也不会想除掉蓝涟若和洛婉儿,如果真的想除的话,只怕在多年前的秘境里,赤锦就能将她们悄无声息地解决。 她推测楚良的目的只是双剑。 “的确不在,但婴婴姑娘应该知道本人嗜杀成性。”尹君如展开她平日持的那柄折扇,略一挥动,颜婴婴的躯体瞬间被毒针贯穿,只是尹君如能明显感觉到毒针刺了个空。 再看向颜婴婴的方向,那红衣女子身影渐渐淡去,刚刚在他们面前的颜婴婴,只是一个精神体的具化凝形。 很明显这并不是一个仅仅五阶的修者能做到的,能随时随地将自己与精神体相互转化,需要精神力何其浩渺。尽管楚良之前告诉过他们要警惕颜婴婴的手段,但当真见到时候,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既然对方已经先动手,蓝涟若便不好再按兵不动,这一次她并没有使用烈鸣弓,而是调转魔火在他们脚下升腾,转瞬间燎燃了他们的衣袍,便在此时,埙声悠然响起,将魔火逼了下去。 缺手持一枚玉埙,闭目在唇边吹奏,在三人周身形成了一圈坚厚的结界,在此结界之中灵力勿犯,兵戈不侵。 土灵根极擅防守,想要同土灵根的修者对决,只能速战速决,持久战会很吃亏。 两人对视一眼,颜婴婴迅速将自己传送到最远处的一个精神力定锚,她遥遥望向蓝涟若的方向,只见火光漫卷,几乎映燃了半个秘境,强横的灵力甚至隔着半边秘境席卷到了她这里。在灵力的冲击下,她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想来若是她还在那里,恐怕要被这敌我不分的烈鸣就地了结了。 烈鸣乃杀戮之器,此言果然不假。 颜婴婴很快传送回了蓝涟若身边,只见以蓝涟若此时面前赫然一个深数米的天坑,在天坑对面,尹君如指缚悬丝,将断缺二兄妹牵引到身侧。 尹君如用的也是类似傀儡术的一种,同颜氏机巧一门同源,应当是赤锦所授。尹君如操纵的并不精纯,显然只是将此术当作保命的手段。在烈鸣弓的威势之下,三人的衣袍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但都是轻伤,并不碍事。 缺手中玉埙上多出了一线裂痕,双方的目光交织片刻,形势已经了然。尹君如持扇直取颜婴婴而来,蓝涟若刚欲挡下,却被断缺兄妹挡住了去路。 “婴婴姑娘,你是我的。”尹君如笑出了声,她很少有这样兴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满心都只想和颜婴婴痛痛快快打上一场,无所谓结局如何。 从她入了楚良座下之时,不同于其他人是被赤锦直系带领,她则交到琉璃手下。她亦从琉璃那里听到关于那气运婴童的秘闻,她是天道意志的化身,而那婴童是天道无论如何也想要摧毁的存在。宿命就告诉她们本就是天生的对手。 “我不过刚到六阶,尹姑娘对我出手,也太抬举我了。”在同蓝涟若与断缺那边拉开一定距离,颜婴婴轻轻笑了笑。 她同样也很兴奋。 她能肯定,时间回溯轮转之前,便是尹君如的魂魄占据了蓝涟若的身体,蓝涟若从来不是她的仇人,尹君如才是。 或许她并非神明,她心中的权衡总有偏颇,就比如曾经她能对蓝涟若心平气和,但对尹君如来说,她亦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再无平日杀戮之时的不忍与悲凉。 精神力凝聚成万千丝线,交织缠缚而上。却仅仅锁了一个虚影,尹君如只在转瞬间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毒针如雨倾泻而下,恰在尹君如发动毒针之时,她的手腕猛地被傀儡悬丝一牵扯,无数精神力丝线和傀儡悬丝相互交错彼此掩映,若幻若真,将毒针尽数挡下。 火石电光之间,这毒针调转方向,反而朝尹君如的方向飞来,其中几根分出,将周遭的探查法器尽数粉碎。 烟霞阁的正殿之上传来一阵惊呼。 有数十面影像毫无征兆就这样断了! 如今烟霞阁阁主和几个主事人都不在,被推出来主持的长老急得团团转,想要让人去修复灵器,可被传来的人一想到秘境之中尹君如那个疯子还在,无论是谁抵死不从。 “快去,去请阁主大人!告诉他秘境出事了!” * “已经打起来了?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急。” 冥水桃枝正在给一盆精心培养的月季修枝,而她对面的雪仙尊正推算卦象,却只推算出晦涩不明的信息,她摇了摇头,只道出了一个名字: “阿碧。” 在不久的将来,楚良还会使用一次琉璃宝塔颠倒时空,这才是卦象推演上,关于两个弟子命途涨落不定的原因。 在历史史料之中记载过有器物能穿梭时空,可除了琉璃宝塔之外,没有什么能将时空彻底颠倒复原,能改变所有的结局,甚至所有人的命数。 琉璃宝塔修到极致,近乎于接近神的职能。 虽然天道覆灭琉璃氏不公……可琉璃氏能如此,会有谁不为之忌惮? 第122章 “刚刚蓝涟若好像和人打起来了, 我要去看看,你先出去。”秘境出口,洛婉儿眺望着刚刚绽放出火光的地方, 已经下意识地抽出了凝华剑。 她同蓝涟若配合向来默契, 也知道蓝涟若这人并不适合与人交手近战, 从那样规模上看,逼蓝涟若施为的很可能是如门的尹君如, 或许还有更多。 在她同洛灵儿会和时候,确实有三个如门中人想要找她的麻烦,但都被她敲晕绑了起来。毕竟在这种秘境比赛中, 能不能找到出口都是未知数,因而比起自己寻找出口,让对手找不到出口胜算更大。 这是洛婉儿自己的理念, 况且在秘境赛更倾向于单打独斗, 在茫茫秘境之中解决对手就是保护己方人。 “大师姐是姐姐的朋友, 婴婴也是我的朋友。若是姐姐想去,我也应该跟去。” 洛婉儿知道洛灵儿的秉性,念及洛灵儿的修为也有自保之力,便点了点头。 * 两道身影在密林之中穿梭。 其中一个身形虚幻宛若鬼魅,万千悬丝或实或虚萦绕在指尖;同她交手的女子则手持折扇, 毒幛护身, 纵剧毒侵蚀着那变幻莫测的悬丝。 尹君如所到之处草木尽数凋萎,她的剧毒甚至连灵力都能侵染, 她运起毒气化作蛇形朝颜婴婴涌去,“啪”一声丝线断裂, 颜婴婴身形瞬间消失, 稳稳落在尹君如身后。 在她刚刚消失的位置只有一个纸人, 纸人被染成深紫色,俨然被毒气侵蚀至深。 颜婴婴则潜伏在暗处。 第141章 她目前的本事并不能离仅凭灵力控制的傀儡太远,不然多少会露出破绽,尽管她并没有和尹君如正面对上,但当她携带的傀儡替身消耗殆尽,她真身距离暴露就不远了。 颜婴婴抹掉唇角的血迹,聚精会神操纵傀儡应对尹君如的毒。尹君如的确是操纵毒的高手,就算她的灵力沾染上毒雾,也牵连到了她的本体。 只是幸好蓝涟若在她体内的血契替她分解随着灵力染入体内的剧毒,方才让她面对尹君如能暂时不落入下风。能有同尹君如的自如交手,这同样秘术的好处,秘术对灵力水平要求没那么高,考验的更多是精神力。可如今主流趋势重灵力而轻视其他方面,因而会有人自以为灵力修为高强便对秘术修行难度嗤之以鼻,当因为精神力修为不够修秘术导致走火入魔又说秘术对修者有害,是邪术,遂让世间秘术到最后只变成了家族传承,断绝的风险越来越大。 她能感觉到尹君如所用的术法同样也是秘术,可世间秘术众多,难以分门别类汇总。她只能凭特性去推测,尹君如的毒术大抵来源于南疆。 可她的身法却更像是如门的风格,攻守自若,宛若不动金身,只是护体的金光被她改造成了毒幛。 “之前大人告诉我,你是剑修,主修身法迅捷取胜。原来你也是使用秘法之人。”尹君如打得兴奋,干脆抬手一挥,一道土墙升起,虽然土块被根根悬丝穿破散落,但还是暂时拖缓了颜婴婴的攻势。 颜婴婴知道她有话要说,也停了手,她本体隐遁在一棵大树后,刚好分解体内的毒素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 “我是母亲的女儿。” 这几年她一直在自己意识之中蚀刻着这句话,让她才不会意识飘忽又被那浩瀚的神明记忆所影响,她只是在这世间的一个人而已,她有着同其他人的联系纽带,有着她爱的和爱她的人。 上神忘情,有些时候并不是好事。 “可她把你生下来之后便死了。”尹君如盯着面前的人,“而且你用的术法,和大姐并不相同。” 和赤锦一样是不可能的,当初颜如烟传授的那个段朱,其实只是学了一点关于机巧的皮毛,但奈何当今机巧之术寥落,只是稍微略作了解,就比一窍不通的人好的多,可视为机巧大能。 而她亦没有多研究深入,亦能操纵悬丝引线与尹君如这样的八阶强者相抗衡,她忍不住去想颜如烟当初的实力究竟是如何恐怖。 这样的强者以命让她得以重见天日,真的值得么? * 这边的颜婴婴被尹君如牵制,而那边的蓝涟若同样和断与缺打得难舍难分。 断与缺乃一对双生兄妹,配合默契,断是单金属性灵根,至锋至锐;而缺则是单土属性灵根的音修,时不时对蓝涟若的身法略作干扰,竟能让他们两个发挥出不输于蓝涟若的实力。 三人的打斗并没有尹君如那边如此具有破坏力,反而像是最基本的身法搏斗,虽然如此但几人的打斗紧张程度却丝毫不输于尹君如那边,要将神识探查扩充到最大,每一步每一式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错面对的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蓝涟若边打边退,她担心着颜婴婴那边,颜婴婴比她更不擅长消耗战,面对至毒的尹君如只怕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陪过颜婴婴对练过几次,知道颜婴婴那悬丝傀儡的好处,可她也清楚颜婴婴的弱点,那便是本体。 颜婴婴的本体比起傀儡来说可谓是孱弱至极,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承受不住。原本早年修剑打下的底子俱数被秘术所吞噬,这是想要修习机巧术付出的代价。就像她的母亲颜如烟当初并没有与雪仙尊分开,不止是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颜如烟也需要一个能近身保护她的人,让她不会因为被近身而遭遇不测。 断和缺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一个依旧同她拖延,另一个则绕到她身后袭击,将她避开原定的路线。可就在此时,断和缺惊诧地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们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滩水,而这滩水凝成坚冰,牢牢将他们的脚固定在地上。 “我就说,你肯定被什么拖住了。”洛婉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她提着手中凝华,随意挽了个剑花,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指上了断的脖子,她看向蓝涟若,微微一笑,“这两个你要怎么办?” * 颜婴婴虚弱地靠在树上,她上半身被血迹沾污,看着格外惨烈。不过这些并不是外伤,都是她消耗过度和尹君如的毒同时作用下咳出来的血。 尹君如的毒直接作用于灵力,沾染了剧毒的灵力还会与她原本的灵力产生共鸣。虽然凤凰血契能替她分解,可毕竟凤凰血契也是基于灵力之术,分解速度始终不如毒性生效的速度快。 恰在此时,一朵红色莲花在她脚下升起,一股奇特的力量涌入她体内,她神志为之一清,转头看见洛灵儿就站在她身边。 “你怎么……” 洛灵儿捂住她的嘴。 尹君如觉察到颜婴婴的失踪,已经在这附近到处搜索着颜婴婴。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找到颜婴婴隐遁在何处,她只能暂时弃了颜婴婴,回头寻断缺兄妹那边,待尹君如走远,洛灵儿才松开了颜婴婴。 颜婴婴撑不住又吐了一口血。洛灵儿掌心抵在她后背上,想要帮她解毒,颜婴婴连忙阻拦,生怕此毒侵染到洛灵儿。 “侵染不到我,你放心好了。”洛灵儿无奈笑笑,将快要被毒迷糊的颜婴婴扶了起来,随着她灵力的注入,颜婴婴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颜婴婴虚弱地对洛灵儿表示感谢,并问她怎么会过来。 “姐姐看见大师姐那边打起来了。猜测你也被卷了进来,我自然要跟进来。”洛灵儿拉了拉她的手臂,“你现在还走不动吧,我背你出去。” * 密室内。 众大能盯着被他们设计捕获的女子,目光灼灼,虽然有几次守门的弟子请阁主出来,但都被打了回去。 这可是最极致的火灵根,三昧真火灵根。 上一次三昧真火灵根拥有者死后,他们日盼夜盼希望三昧真火灵根辗转到自家门派,并派遣众多弟子到九州四海搜索三昧真火灵根的踪迹。可始终都没有得手。 直到有一日他们查出来,当初那个死去的三昧真火灵根拥有者,竟有一个女儿。 按照三昧真火灵根流传的踪迹,这个女儿必定是三昧真火灵根的拥有者。他们便将目光锁定到了颜婴婴身上,可颜婴婴一直都在下七宗若清宗宗主雪仙尊的保护之下,时不时就失去了关于这个女孩的行踪。他们派去的弟子十无九还,想来是被保护她的人灭了口。 将灵根剖出移植必须在原灵根拥有者二十岁之前进行,若是二十岁之后,就算将灵根剖出也无法原封不动移植给其他人,只能要么束之高阁要么退而求次做成丹药,这显然是各位觊觎三昧真火灵根的大能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原本会以为颜婴婴会激烈反抗,却不想颜婴婴只是轻轻一笑,便答应将灵根送给他们,只是声称自己并没有见过九阶强者,想要同他们逐个握手作为纪念。 “我不过一个六阶的小修者,无法同诸位大能抗衡。”颜婴婴轻声道,“既然众位前辈有需求,晚辈无法推辞。众位前辈就当满足晚辈的遗愿了,若是晚辈因此身死,也不会有怨念在心。” 他们遂喜,忙不迭答应下来。颜婴婴朝他们依此走去,雪肤红衣,宛若一株红梅,开始他们并不觉得奇怪,或许有异常感觉,也想到对面只是一个小修者,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 直到握到最后一人之时,只听巍然天雷破空,直取密室而来。 烟霞阁上方雷云闭拢,足足遮挡半个九州的天,但唯独在无涯秘境上方,余一线天光流泻。 第四卷 魔界 第123章 浩荡天雷悬于烟霞高阁之上, 雷电游走于翻墨密云之间,倏地一道恍若破开天地。 “我虽不愿让她背负杀生之孽,但她倘若想放弃从前和现在的纠葛, 这便是伊始。” 雪仙尊喃喃自语, 抬手展开结界, 护住若清宗。 在结界布置妥当之时,远远浮现出两道身影, 一红衣烈焰,一黑衣幽冷。 正是赤锦和楚良。 雪仙尊提剑欲迎敌,但她很快就放了下来。这二人并不是来挑事的, 而且琉璃就在暗中襄助,在这样的时候产生冲突显然并非良机。 听了楚良的话,雪仙尊心底唯有默然, 楚良确实说到了她目前最顾虑的事情。 就算拿到五行神剑, 需以五个此属性的灵根祭剑, 方能重新开启那被天界上人封锁的通路。 “如今金土二剑已经湮灭,其剑灵遁入六道轮回,楚某自已寻到。至于那祭剑之人,亦已经有了人选。楚某现在想要的,无非是端木姑娘手下的那两位, 一个凤凰体, 另一个所具有的气运之力。虽然楚某手中亦有搜集到的残片,但残片始终不如残魂。” 第142章 “再不出几十年, 若等到天界之人自动开启通道,到时候这个世界将会彻底湮灭。” “想来这不是端木姑娘想看见的。” 楚良摊开自己的双手, 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她摇了摇头:“端木姑娘所护世间一隅偏安, 大抵是并不忍心见到生灵涂炭的。世间之所以平衡盖灵魔二气均衡,此消彼长。倘若灵气尽数被抽走,魔气便会填补这个空缺。到时候对我这个魔女来说可并无损失。” * 无涯秘境全然未受浩荡天劫的影响,这或许是秘境之中别有一番洞天的奇特。洛灵儿将颜婴婴交到了蓝涟若手中,几人一并朝出口走去,可当路过一线山谷时,蓝涟若觉察到烈鸣弓动了动。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浮现:“横昭纵晖就在这里。” 这是纤语玄裳。 自打纤语玄裳融合了烈鸣后,便一直同她的意识相勾连,这还是纤语玄裳第一次开口说话。 蓝涟若依照纤语玄裳的指示,拨开几个山石,赫然见到了一处隐蔽的洞口。 “你们进去,我和灵儿在外面守着。”洛婉儿不要分说,将洛灵儿抓到了自己身边,免得洛灵儿跟进去。 花妖总是会觉醒自己一族的记忆的,虽然不知洛灵儿为何不能觉醒,但洛婉儿很清楚自己的那一段记忆是什么: 她所见到的正是莲华花妖一脉的变数,从天界被贬谪入尘间,再被授于天罚的前因后果。 往事不可追,将来也无关因果,她所能掌控的只有现在。 * 山洞之中并不见些许天日,两人摸索着一路前行,刚刚附有她一丝魂魄的那傀儡的自爆,不可避免地震伤了她的魂魄。现在的她伤上加伤,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只是她并没有对蓝涟若说出魂魄自爆的事情,也没有说她刚刚很可能将烟霞阁搅了个底朝天。那被她抽取气运的九阶强者基本不可能逃出来,说不定还会再死一批躲不过雷劫的弟子…… 也罢。 生死有命,俱赖仰天。气运断绝终究是天道要收,同她又有甚么关系。 眼前倏地一金光划过,颜婴婴将思绪收拢了回来。 在通路的尽头有一个石室,门口荡漾着淡淡的金膜,是禁制。 而通过金膜看石室之内,则正是两把剑。一把红若烈焰有浩然之气,另一把则色泽偏暗,宛若暗夜之中焚身蚀骨的绵密灼灼。 “这就是阴阳双剑,横昭纵晖,果然在这里。”蓝涟若听见纤语玄裳在她意识之中说,她不由得问起这禁制如何破解。 纤语玄裳默然,表示她并不知道。 “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么?”颜婴婴转过头问。 蓝涟若一惊,颜婴婴的精神力竟如此强大,她并未告知颜婴婴关于纤语玄裳附在她意识之中的事情,竟也被颜婴婴感知到了。 “这个结界并不阻碍精神力的进入,我的身体就交给涟姐姐了。” * 是日无涯秘境崩毁,秘境中死亡弟子有三,失踪有二。而烟霞阁逢天灾损失惨重,主持烟霞会的众大能多数折落于天劫之中,死伤弟子过千。而当日魔域封印破解,新任魔尊高居宝座,一时间修真中人人心惶惶,不知魔界何时发难。 虽然上三宗兼掌书台损失惨重,但奈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九阶大能陨落,七八阶还是有不少的。临上任的众掌门紧锣密鼓召集天下各宗,商讨如何应对。 “只是不知道他们发现魔尊大人作为宗门代表来了,会是如何感想。” 颜婴婴浅浅笑着,伸手帮蓝涟若更衣,她的指尖划过蓝涟若的腰间,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旋即她埋入了蓝涟若怀中,只觉自己前额被软软吻了一下。 蓝涟若的烈鸣威力颇大,她的功法也转瞬之间便能摧毁石壁,可她的嘴唇却依旧柔软。 “再吻一下。” 颜婴婴挠了一下蓝涟若的脖颈。 和蓝涟若在一起,颜婴婴才觉得自己能忘记那日取横昭纵晖之后的事情,横昭纵晖乃青龙秘境基石,动了这双剑,秘境便为之崩塌,这么大动静自然也引得了尹君如等人的惦记。更何况尹君如之流本身亦是为了横昭纵晖而来。 蓝涟若为护她身中数剑,浑身浴血,险些直接失了神智堕入魔道,最终虽然用魔族术法将几人击退,可在一个仙门圣地出现魔气,总归会引人注目。 但那天实在过于混乱,众人自顾不暇,谁还能管从哪里冒出来的魔气?索性后续并没有追究,蓝涟若还有机会留在仙门。 在蓝涟若那里索够了吻,她又伸手将蓝涟若环抱住: “涟姐姐,要是哪天你走了,一定要带上我。” 送走蓝涟若,她继续去给弟子们授课,只是需要她的地方更多了,不仅是她,只要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免不过去当一宗讲师。 毕竟整个若清宗的众长老,唯有雪仙尊和司药长老是活人。 这是她回来之后才知道的,那一场几乎覆盖了九州的雷劫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若清宗,顺带牵出了这陈年真相: 这些长老们其实在千年前那次天界降临便已经死去,是颜如烟招来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寄在傀儡之上继续活下去。被天道降罪之人不会堕入轮回,如果不能附在什么东西上活下去,不出几十年就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故而他们如此执念被记住名字,他们已经死去,他们不希望被人忘记。 颜婴婴如今接过了修复傀儡的任务,只是她并不如颜如烟那样精巧,在修复时候把长老们的某些部位安得不太正常,因而便出现了众长老聚众集体闭关的奇谈。 她遂身兼数职,既要监督年轻弟子们的课业,又要将长老们的部位调整到原位。这还是雪仙尊考虑到她身体孱弱特地给她减免的任务量,但也足以让她从白天忙到夜深不停息了。 这一忙便是半个多月。 人在忙碌过后突然赋闲总会不是很自在,脑子里容易去思索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躺在床上,一不留神就想到了蓝涟若。她忍不住去想在颠倒时间之前,蓝涟若对她始终是那样冷淡,就像一块捂不化的冰,而颠倒时间之后蓝涟若待她就很好了,虽说人还是那样的性情,可转变确实细小又微妙的。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但却还是辗转难眠,甚至迷迷糊糊入睡时候也还在想蓝涟若会不会明天回来。 触碰、拥抱,或者是亲吻,什么都好。早知道她应该在蓝涟若出门之前,多让她吻吻自己了。 阴影无声投落,耳畔传来轻轻的柔软,旋即柔软滚落,徐徐靠近唇角。 一时间难分幻梦与现实,颜婴婴舌尖点过,想要将这份柔软留下来,可她却只扑了个空。她坐了起来,却只见屋子里清晖洒落,空空荡荡,为她只影对月,并无痕迹。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只有很浅的濡湿,大概是她自己的,并非有外力所致。 * “你打算一个人走?”洛婉儿看向那潜入南苑又迅速逃离的人,叹息了一句。 蓝涟若点了点头。 “魔域环境恶劣,婴婴身体孱弱,去那只怕有害无益。况且众魔之间分了几个部落,想要让魔界平定并不容易。”她静静地望向那一轮明月,“还有婉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由你来传达我的话她会相信。” “你就说我这些年都是在骗她的,我本就是魔女,并无情爱,只是想从她身上汲取她要的气运之力借此铲除修真界大能,如今目的得偿,没理由继续陪在她身边。” 第124章 一口鲜血喷在了机巧灵鸟上, 白团子雪白的绒毛瞬间被染得鲜红。 “不可能,这不可能。”颜婴婴攥紧了机巧灵鸟,看向洛婉儿, “要是她真的叛离, 她怎么可能让你活着回来!” “涟姐姐她离开一定有她自己的安排, 只是不想带上我。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就好,她让我等多久, 就多久。” 颜婴婴倏地笑了出来,她松开了被抓成一团的机巧灵鸟,机巧灵鸟惊惶地藏了起来。洛灵儿朝洛婉儿摆了摆手, 想要将她扶起来带她休息,可颜婴婴却挣脱开了她,登时无数悬丝从四面八方涌来, 将洛家姐妹丢了出去。 她按下暗格, 进了她钻研机巧的暗室。 一定是这样的, 蓝涟若为了不让她跟过去,才会这样骗她的。魔域暗无天日却地火炎炎,本就不是正常人能住的地方,这是蓝涟若对她的关心…… 可是她为什么在哭呢? “大师姐真的叛离了?”洛灵儿的反应也和颜婴婴如出一辙,她想要追进去, 但洛婉儿却拉住了她。 “这不叫叛离, 她只是要回到她原本的位置。凤凰是天生的魔尊,诞生于魔域, 只有凤凰才能带领魔域重新兴起,重新行走在这世间。但魔和仙门天生对立, 或者准确说, 魔界和天界生儿对立。” “而众多仙门, 便是天界未被承认的下属。蓝涟若重新执掌魔界一事,自然意味着她要和仙门划清界限。” 第143章 说着,洛婉儿抽出凝华剑,几道剑光闪过,她一身白衣化作了血衣,身下很快汇聚成血泊。 “这就是证据。灵儿,你咬死了这是你亲眼看见的,看见蓝涟若夺过我手中凝华剑,伤了我。” 这并不是给雪仙尊看的,而是给世人看的。今天正是众仙门聚首议论如何讨伐魔修之日,蓝涟若不在,能跟过去的也只有她了。 众九阶大能一夕之间天劫降落而陨,放眼目前修真界,肯直接露面的九阶修者全无,上三宗和掌书台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俱化成一汪浮沫,但剩下的八阶强者还需要撑着台面,不能露怯。 就在这时,洛婉儿一身血衣走了上来,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惊喜”。 一时间全场愣然,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可听闻。 “什么?蓝涟若叛离了?” “她是凤凰啊,是凤凰就见怪不怪了。” “凤凰本身就是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偶尔的几声讨论都很快压了下来,又恢复了冷清。雪仙尊早早知道消息,以闭关突破为名躲到了冥水桃枝那里,并没有出席这次会议。反正如今颜婴婴傀儡悬丝之法已经熟练。虽不如颜如烟当初擅长,但也比赤锦要高明得多,她不担心若清宗被讨伐。 只是他们谁也不能动洛婉儿泄愤,洛婉儿是什么人?莲华一脉过了名的家主。要是以往有那几位九阶强者坐镇的时候他们见到莲华一脉还能啐一口妖族孽羽,可如今他们俱数陨落在天劫之中,这几株纯血莲华是最有可能快速修成九阶强者的,比起排除异己,还是敬着点为好。 “她离开修真界是真的。”荧惑跟在颜婴婴后面进了暗室,她声音平和,并无情绪,或许显得有些过分冷淡,“但并不代表她不爱你。” “我知道这些,只是心中还是难免难过。”颜婴婴擦去脸上的血泪,操纵着悬丝,将一枚天山木料送到她面前,只是这哭过一场后,她重新拿起了刻刀和悬丝。 “我并不是人,没有心,但我能体会到你的难过,就像……”荧惑摇了摇头,她亦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心口被挖掉一大块的空洞感,可倘若问这空洞感是从何而来,她却不得而知。 如今这几年过去,她时不时容易盯着冥水桃枝赠予她的红绳发呆,这红绳压制了她的情感和记忆,阴灵体本身以极致的恨意凝结,想来冥水桃枝封印的也只是她痛苦不堪的记忆。 尽管她并不知道这些记忆是什么,但她选择相信冥水桃枝。她很快就换了说辞: “……就像师尊并未告诉我她要去哪里时候,我也会有很失落的感觉。不过我相信她的离开只是暂时……大概就像你现在的感觉。” “我又何尝不知,我只是难免会为之感伤。我很想有在她身边的资格,可是现在并没有。大概想到这里,我才会感觉心痛不已,我这么多年,想要的更多是在她身边的一个资格。” “可是我现在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资格。”颜婴婴摆弄着悬丝,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往下流,“我终究还是太弱了,弱小是没有资格选择的。” 其实说到大道理,颜婴婴没有不明白的,只是她心中难免自责,自责她的无能为力,自责她没有跟在蓝涟若身边的资格。若是她的秘术能达到颜如烟的水平,说不定就可以了。 “我或许要闭关了,荧惑。” 她盯着手中透明的悬丝,静静道。 闭关之前,她将昔年里杀死的蜃妖妖丹交给了洛灵儿,叮嘱她炼制成丸药,分给若清宗所有还在宗门内的弟子。其实这颗妖丹本来是她想给蓝涟若用的药引,可到如今已经没必要了。不如让它能造福更多的人,提升修为和精神力,再将来迟早会到来的大乱之中活下去。 有的时候人真没有多余的需求,只要能在乱世之中活下去,这样的乱世非同以往,活到祸乱结束至少还能堕入轮回,哪怕肢体残缺,总比在大乱之中被打碎魂魄此后消散得好。 她们与天界迟早有一场决战。并不仅仅有自己的私怨,还有天界迟早会对人间的剥削,在他们饮鸩止渴杀死她的前世之后,气运已经不再眷顾天界。 颜婴婴只希望少一点死伤,能救一人是一人。 曾经冥水桃枝给她的护身咒法已经效力消退,再没有什么帮她续命。出于对死亡的恐惧,颜婴婴在这些年修行还算注重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勉强。再加上洛灵儿又继承了冥水桃枝的医术衣钵,时不时过来看望她,倒也让她安安稳稳度过了整个钻研秘法的岁月。 在这期间她不问世事,可荧惑会对她讲一些外面的事情,不让她出关之后和此世脱节。 在她闭关的这几个春秋里,虽然仙门联合对魔界攻打了几次,但都以大败为终局。可魔界并没有对仙门出兵,来者御敌便是,溃败也不会追击,迎敌者只有一人,便是手持烈鸣的蓝涟若。 昔日烈鸣仙,今朝魔尊者。 她周身魔气环绕,一人一弓,可挡千军万马。 “她回归之后便再没用过灵力么?” 颜婴婴迟疑着问。 “并未见到过。”荧惑想了想,“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更好。” 这倒属实。一身仙门术法的魔尊实在不太适合让属下心服口服。 听说蓝涟若在魔界励精图治,奉行休养生息,并鼓励魔族众人学习人间种植、纺织之类事宜,在这几年之间便将封了千年的魔界改头换面。听到这个消息,颜婴婴倒想去魔界那边看看了。 她不顾阻拦,在修得机巧之法大成后便御风前往魔界那边。在路过桂芷城时候她住了一晚,想要入蓝涟若的梦先看看蓝涟若究竟在做什么,但这几年来蓝涟若的修为亦有长足长进,蓝涟若的梦已经不是她说进就能进去的了。 终于,她站在了魔界门前。 魔界和人界的阻隔只是小小的一扇石门,守门的是两个长相奇特的魔,见她一身修真者打扮,连忙拦住她,怒喝她要做什么。 “我要见你们魔尊。”颜婴婴平静地道,“她是我的道侣。” 两个魔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感受到了对方的诧然和惊愕,对视过后两头魔俱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魔尊大人怎么可能是你的道侣?你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吧?” “今天魔尊大人就要迎娶她的新夫人,你没看我们身上带着的红丝绦么?这是魔尊大人今日大婚特地赏赐我们戴的,说能给讨个吉祥,毕竟魔尊大人之前流落在人间,少不得弄些人间的文雅规矩。” 说着,左边那个魔把挂在自己腰上的红丝带解了下来,在颜婴婴面前晃了晃。 迎娶……新夫人…… 颜婴婴只觉得浑身麻木,像是被天雷狠狠劈了一下,电流涌向全身各处,她苍白着脸,喉间甜腥之气弥漫开来。 这几年调养下,她其实已经很少吐血了,她按着心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咽下了自己喉间的液体。 她方觉察到自己的冒进,她不应该这么快就交了底,可她又何曾会想到分别之后蓝涟若竟然能另娶她人。蓝涟若不是答应过要和她结契的么? “我虽仙门中人,但并无仙门术法,我修的是隐世秘术。我确实同魔尊大人在人间时候有旧交,这次前来,亦是为了投奔魔尊大人。” 无论如何,她今天既已经到了这来,便必须见到蓝涟若。她现在还相信着蓝涟若,只要蓝涟若没有亲口对她说要抛弃她,蓝涟若就不会抛弃她。 哪怕这样的想法是她在自欺欺人,她也会直接用欺瞒骗过自己。 说着,颜婴婴对二位魔展示了她的机巧之术,那一只机巧美人在两头魔面前一颦一笑,栩栩如生,再加上魔本就是爱美艳之色,这二位魔一下子就被颜婴婴操纵的美人吸引了目光。 “这……不是真人么?” “怎么可能?你瞎么,这还有悬丝隐线在呢。” 两个魔因此争辩了好一会儿,颜婴婴在一旁静静看着。 “你这东西,有点意思。”其中一个魔拉着机巧人偶虽爱不释手,但还是放下点了点头,已经有了放人之意,问旁边的同伴,“你说这样把人放进去,魔尊大人会同意么?今日魔尊大人大婚,要是将人放进去只怕会触怒魔尊大人。” 另一个魔已经彻底被人偶吸引住了:“这有什么?魔尊大人求贤若渴,况且就把人送进去,这美人就当送给魔尊大人的贺仪,说不定还能喝几杯喜酒呢。” “让一让。” 一个魔女推开了颜婴婴,看向这两魔:“你们都挤在这做什么?” 显然这魔女有一定身份地位,这两个魔满脸堆笑告诉这魔女事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今日魔尊大人大婚,要见魔尊大人,并不是什么妥当之事。但此人着实贤才,投诚心切,我便破例引荐一番。都说人间有名有姓,你叫什么?” 颜婴婴连忙报了自己的名字。 第144章 “颜氏?难怪了。”魔女露出恍然之色,对颜婴婴的态度和缓了不少,“当初颜氏出过一个大能,和我们魔尊大人是朋友,传授过魔族机巧之法。只可惜我们魔抡起刀枪巨石擅长,机巧之类的活儿实在学不来。你是她的什么人?” “她是家母大人。” 这一报关系,魔女态度越发亲切:“原来如此,那更不好让你在外面等着了。跟我进来便是,如今魔界在魔尊大人的带领下好了不少,繁华程度并不输于人界。等带姑娘进了魔域,姑娘亲眼见见便知道了。” 经过交谈,颜婴婴得知这魔女名叫伽罗,是蓝涟若身边的近侍,每次蓝涟若有什么话要对人界说,全靠她来传达。她虽然看着年轻娇艳,但也是千年前那场灾劫的受害者,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老魔。在蓝涟若回来之后,第一个率领部落投诚的就是她,因此她深得蓝涟若重用。 一人一魔交谈着,在颜婴婴的刻意引导下,很快就到了蓝涟若大婚这个话题。 “不知魔尊大人要娶的是哪个有福气的姑娘?” 颜婴婴不动声色地问。 “这位魔尊夫人据是魔尊大人在人界的旧相识,也是修真中人出身。”魔女伽罗想了想,“不过我并不认识这位新夫人,这位新夫人虽然不如姑娘,但容色还是世间少有。大人很宠爱她,经常留在她寝殿到半夜才离开。” “大人平日素来不仅女色,想来也是真心喜爱这位夫人,才决意立她为后。开始时候大人诸多顾虑,可这魔界之中唯大人一心,夫人是仙门中人又怎么了,就算是天界的神女,大人若是想娶,也娶得的。” 颜婴婴强忍着心头绞痛,她回想着曾经打交道过的,蓝涟若认识的女子,逐个描述问了下去,伽罗却一直摇头。 上次蓝涟若开启魔界时候她跟着去了一次,只是她那时候旧伤未愈时常昏迷,再加上被魔界魔气困扰,只记得魔界时而地火森森,燥热炎炎,时而白雪覆盖,冰寒彻骨,对魔界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可如今她看见的却是各种各样的魔穿着人族的衣服住在屋舍里,形成了相当规模的城池。 大大小小的魔们皆尽可能地化了形,只是难免有的化形不彻底会头上留角或多长一条手臂或一只眼睛,但整体看上去顺眼多了。他们见到伽罗,纷纷恭恭敬敬施礼,一路俱是严明律法,井然有序。 虽然颜婴婴担心着蓝涟若娶亲一事,但也不由得赞叹蓝涟若的治国技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让魔界从苦海变成一片乐土,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伽罗带她进了一处传送法阵,很快便到了魔尊殿外。 魔尊殿张灯结彩,化成美人的众魔端着一样样鲜花果品出入,她们俱盛装打扮,那触目的红灼痛了颜婴婴的眼睛。 她身形摇晃了一下,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她能感觉到蓝涟若就在这大殿里,身穿吉服,等着那位凤冠霞帔的姑娘。 只是那位姑娘并不是她。 第125章 万千悬丝从她在她指尖连绵缠出, 在伽罗根本没反应过来时候便将她丢出了魔尊殿之外,她快步跑了进去,只觉胸腔里像是有一把刀胡乱划着, 疼得她脸色发白。她无视侍女们的阻拦, 直接闯入了魔尊大殿内。 她并未用傀儡之术, 仅凭悬丝就能化柔为刚,不管是谁也近不了她的身, 她身形快出了残影,哪怕在这里动用灵力承受的压力比往日更大,她已经不管不顾了。 就在这时, 一道熟悉的气息骤然出现在眼前,她操纵的悬丝略微一怔,她在等待拥抱。 可她期待的拥抱并没有到来, 蓝涟若的手卡在了她的脖颈上, “捏下去吧。” 她并没有惶恐, 反而轻轻地笑了。数年不见,蓝涟若原本那清寒的面容被魔气淫浸之下多了一丝妖气,她脖颈深处爬着妩媚的魔纹,是火焰纹路,象征着她高贵的魔族血统, 魔尊凤凰。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并没有按照她说的那样掐了下去,而是向上一挑, 捏出了她的下巴。 两人因此对视。 蓝涟若的那双眸子向来淡漠,让她猜不透心思, 如今蓝涟若已经身居高位多年, 揣测她的心思更是难上加难。颜婴婴张了张嘴, 没有说出话,那血丝却先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温热的血淌过她的唇角,流上蓝涟若的手,染红了那吉服的袖子。金线刺绣的凤凰图样也部分变成了暗红,至少这套染血的吉服,想要穿出去成婚是不可能的了。 颜婴婴心情倏地明朗起来,就像连绵阴雨之后见了第一缕日光。 她觉察到她只是想见一见蓝涟若,只要见到蓝涟若就好,她可以付出她能付出的代价。她丝毫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激怒蓝涟若,只是轻轻笑着: “涟姐姐这一身吉服,为何并没有邀请我来?” 她指尖一拢,悬丝密密交织,只是此时的丝线并不柔软,而是锋锐入刀刃,她丝毫没有控制悬丝的力道,任由它们将两人包围在其中,只要她们谁动一下,这悬丝就会毫不犹豫将两人勒穿。 颜婴婴感觉自己或多或少沾染了疯狂,只是曾经她都在逼迫自己,现在她要反过来逼迫蓝涟若。 “涟姐姐几年不归,就有了新夫人,我只想问,你的新夫人是谁?” 蓝涟若并不擅长近战,此时又被她的悬丝阻隔,蓝涟若发挥不出十成三的实力,况且颜婴婴是自己抱着被她自己的悬丝切成碎片的风险威胁她,能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敌人往往比势均力敌的更可怕。 “你认识的,尹君如。” “你喜欢她?” “……喜欢。” “盯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抱歉。” “我早知道。” 悬丝一瞬间收回,颜婴婴身形向前倾去,完全是肌肉记忆没有一时间的迟疑,蓝涟若接住了她,任凭从颜婴婴唇角溢出的血沾满了她那身吉服。 显然她对这身吉服并不重视,对结契这样的事情确实也并不看重。至少对于同颜婴婴相比。 伽罗匆匆赶了进来想要对蓝涟若禀报有人闯入之事,却不想她刚进来便看见那魔尊大人紧紧抱着那闯进来的女子,不由得一惊,刚想默默退出去,却听蓝涟若轻声道: “去告诉诸位,今日故人前来,大婚仪式暂停。” 伽罗表示她眼睛并无疾病。 她虽然听闻魔尊大人和那位“夫人”恩爱甚笃,但也从来没见过魔尊大人能这样直接的搂着一个女子。魔尊大人和“夫人”的相处模式往往都是极为客气的,在众魔之前连基本的触碰都没有。之前她还以为只是魔尊大人在人界接受礼仪规训,在魔前亦谨言慎行,可现在觉察过来,或许他们都错了,魔尊大人并不爱“夫人”,所爱的只是眼前这女子。 魔族表达爱意的方法往往比人界繁文缛节规训之下的人直接得多,伽罗为了防止自己看见她不应该看的被灭口,马上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门口的众魔遣散。 “你和楚良达成合作了?” 蓝涟若并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绢手帕,细细将她唇角的血迹擦拭干净。随后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抱歉。” 同样的话她说过两次,第一次是为现在忏悔,第二次忏悔则是为了过去。 她欺骗了她。 她这数载未曾回来看她。 “我就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打算。”颜婴婴细嗅着熟悉的芳香,她抬起手,刮过蓝涟若的鼻尖,竟觉察到几分湿润,她仰起头,那蓝涟若眼底仿佛有什么透明的东西破裂开来,泪痕在悄无声息爬满了蓝涟若的面庞。 或许是这样问下去过于残忍,或许这样的问题不是久别重逢该出现的,但她只是斟酌了一刹,便问了出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楚良建立联系。她又为什么让你同尹君如完婚?” “这些告诉你之后,你就回去告诉师尊和冥水前辈?” 这句反问让颜婴婴怔了怔,只听蓝涟若叹息了一声: “其实,我今后如何,本不应该把你们卷入进来。你们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那我有一个条件,我要留在涟姐姐身边。” “留在我身边的话,你就回不去了。况且你的身体……” 蓝涟若在前往魔界之时,她也曾纠结过要不要将颜婴婴带走。雪仙尊是想让她和颜婴婴一起走的,可她想到魔界之后事务冗杂,况且千年封闭的魔域定然会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魔尊心存怨怼,在魔界之内危机四伏,还是让颜婴婴待在若清宗内安全。 为此她想到时间轮转之前,她堕魔之后对颜婴婴做出的种种事情,便以此为借口想让颜婴婴远离她,却不想颜婴婴自己就找上了门,并参破了她所做之事。 “我明白。”颜婴婴伸手抚摸着蓝涟若的脸,擦去她的泪水,“我知道涟姐姐在为我担心。” 第145章 她这句话温柔极了,仿佛整个人从骨子里都透出如水如绵的气息,蓝涟若竟舍不得从颜婴婴脸上移开目光。魔族常以粗犷放纵为自豪,她数年打交道也是和这群性情的魔,这样的柔情小意她数年未曾经历过,仿佛一条牵牵绊绊的蛊线,将她的心密密缠了起来。 “可是涟姐姐……你也知道。我也同样会为涟姐姐担心。”颜婴婴声音越发轻软,她柔若无骨地靠入了蓝涟若怀中,抱着她的脖颈,指尖蹭过她脖颈深处的魔纹,“我如今机巧之术修习并不亚于我的母亲,我……” “……抱歉,婴婴。” 颜婴婴嘴还没有合上,倏地感觉到一阵剧痛从她体内传来,疼痛的剧烈程度甚至让她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个部位,她呆呆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多了一个银亮的匕首尖锋,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蓝涟若的脸。 那张脸上依旧没有情绪,哪怕被血溅了一身,也始终岿然不动。又一阵剧痛席卷而来,颜婴婴踉踉跄跄倒在了地上,蓝涟若甚至没有出手扶她一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那身吉服上染了鲜血,越发凄艳,每走一步蓝涟若便留下一个血脚印,直到走到她身旁。 蓝涟若蹲下身,利落地剖开她的丹田,当着她的面将灵根剜出。 剧痛让颜婴婴几乎失去了意识,她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喃喃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蓝涟若会突然这样待她,明明刚刚不是已经拥抱过她么?明明她真的从蓝涟若的眼底看见了泪水。 可现在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的灵根很有用。”一道身影从蓝涟若身后转了出来,“三昧真火灵根,本不是你应该有的。” “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把拿东西给我。”蓝涟若丢掉染血的匕首,冷冷看向尹君如。 “魔尊大人真觉得我会将这个东西给你么?天方夜谭而已。”赤锦低头见此惨状,不由自主唇角上扬,“魔尊大人不愧是心狠手辣之流,就算连心爱的女人都下得去手,啧啧啧。” “既然你不给,那就请你留在这里了。”蓝涟若袖袍一展,转瞬间就绕到赤锦身后,将匕首横在赤锦脖子上,赤锦十指翻覆想要调引悬线而来,却不想她的手指都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 眼前光影一转,刚刚被剜去灵根的颜婴婴好端端地站在了她面前,正是颜婴婴先下手为强用隐线控制住了赤锦。 “楚良应该没告诉过你在面对精神力强于你之人的应对措施吧。”颜婴婴平静地问。 在比拼灵力她打不过赤锦,但是若比拼秘术的话,赤锦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归根到底赤锦也是以灵力作为主要目标的传统修者,跟她这样离经叛道灵力没多少,精神力倒是没几个比她高的相比,秘术的操纵本领自然相形见绌。 悬丝隐线之法表面上控制,一来控制傀儡,二来控制旁人,但殊不知此法就算隐蔽,也容易被觉察,可若配上幻术加以扰乱,想要觉察就需要比对面更高的精神力修为。 显然,只是对上精神力赤锦并没有优势。 但赤锦究竟身经百战之人,她修为偏高,力量足以挣脱些许悬丝,只见她不知何处变出来一个符,与此同时白烟翻涌,弥漫在整个魔尊殿内,当这阵白烟散去后,赤锦的身形再无踪影。 蓝涟若抓住了颜婴婴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颜婴婴猛地甩开: “刚刚你在剖我灵根时候,居然这般冷淡,还先捅我一刀再剖灵根,你是不是在泄私仇?” 第126章 颜婴婴说到做到转身就走, 虽然如此她走到门口时候放慢了脚步,果不其然蓝涟若追了上来,将她圈入了怀中。 趁着这个时候, 她手指一纵, 悬丝勾上了蓝涟若, 将那身吉服剥了下来。 吉服脱落在地上,宛若一滩流动的红, 上面的金线飞鸾绣凤轻轻颤动,仿佛随时可能振翅高飞。 “穿着和别人的吉服在我面前,多亏我今日赶来。不然你这样的人, 我断然是不敢要了。”颜婴婴神色复杂,她咬了咬下唇,强迫着自己变得决绝, “我没有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的喜好。” 蓝涟若刚托起她的手, 可那悬丝绕着她的手指缠了一圈, 将两只手的位置转了个位置。 “婴婴。” “如果我不来,会发生什么?”颜婴婴用一种她无法参悟的目光去看她,仿佛在思索此事会带来的各种联系,“你会和尹君如成婚么?如果成婚,你们之间会有道侣之实么?我只是好奇, 并无其他意思。” “自然不会。” “那你为何要与她成姻?” 颜婴婴素来是个柔顺性子, 很少认真地不依不饶追问。蓝涟若直视着颜婴婴的眼睛,她缓缓地抬了一下眼睫。 “既然你来了, 现在这些都没必要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放弃这个计划。” 悬丝勒紧, 深深勒入两人的皮肉之中, 虽然这悬丝看似柔软, 可当束紧却格外锋锐,将两人的手割破,鲜血混合在一起顺着悬丝往下流。 “涟姐姐不想说么?” 颜婴婴眸底戾气浮现,她操纵着神识强迫入侵着蓝涟若的意识,蓝涟若对她似乎并没有设防,轻而易举便让她攻入了意识之中。 在意识之中,她是主导。 她死死抱住蓝涟若的意识凝聚体,是一个和蓝涟若同样大的人,至少在茫茫识海之中是这样的感觉。她身量比蓝涟若矮上一些,需要踮起脚才能与蓝涟若额心相贴。 她的鼻尖抵在蓝涟若的鼻尖上,采用着这样强迫的姿势,声音幽幽,既像是逼迫,又像是蛊惑。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把我留下来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应该拿出把我留下来的态度,而不是行动。” 在这强硬的语气之中,蓝涟若又觉得自己的唇被轻轻的柔软点了点,原本的不愉都随着这一柔软烟消云散。这或许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但对蓝涟若来说,这是满溢出来的饴糖。 “在我的识海之中,你当真不知?” 她并未对自己的识海有任何隐藏,她将自己全部的记忆毫无保留展现在颜婴婴面前,其中有很多她自己不好对颜婴婴说出口的,她自己都不愿意回忆起的记忆。 就比如,魔界之所以能这么快平定下来并众魔一心,是她采用太过简单的手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行径放到人间说句心狠手辣也不为过。她不愿意回忆,但也不愿意饰伪。 颜婴婴的神识凝聚一层涟漪,在她识海之中荡开,仿佛一只温柔的手,将她识海之中的波澜尽数抚平,她沦陷在这样的安适之中,最后的最后她发觉自己从颜婴婴的吻中醒来。 “我还以为要再亲你一会儿你才能醒呢,不愧是魔尊大人。”颜婴婴着重咬了一下“大人”二字。 蓝涟若觉察到颜婴婴语气又恢复了正常,她目光扫过颜婴婴的脸,在那唇瓣上停下,她有一种想继续吻上去的冲动,可颜婴婴的唇瓣却微微有些肿胀,她方按捺下了心中欲念。 “想进我的识海么?”颜婴婴捕捉到她的目光,觉察到她的那些心思,却又板起了脸,便听蓝涟若问了句“可以么”。 “自然不行。我的识海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颜婴婴活动了下手指,刚刚被勒出来的血痕还在,可伤口已经愈合了,这便是凤凰血契的效力。 原来那之前凤凰血契其实与蓝涟若相关的是蓝涟若的魔气修为,仅能治愈小伤,也是原本蓝涟若并没有修魔的缘故。而蓝涟若的手则没留丝毫痕迹。 她不由得想起刚刚在识海之中,她用尽全力去拥抱蓝涟若,抚弄她,吻住她,在识海之中并不用担心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也不会因此腰酸背痛,反而会让神识越发清明。 在她两人神识交融之时,对她们彼此的精神力亦有不小的提升,着实是一件两全其美的美事。 只是此时的颜婴婴还没有阅读《双修妙法》,不然她一定会认出来,这便是双修之道的最高境界之一──灵交。 * 关于魔尊大婚一事就此搁置了下去,有伽罗的传达,整个魔界对此心照不宣闭口不提,直到某一日,尹君如找了上门。 此时的颜婴婴正坐在蓝涟若对面,悠然剥着葡萄。 晶莹如水玉的葡萄捻在她指尖,她往前一送,触了触蓝涟若的唇,蓝涟若正在批阅魔族部下呈上来的文书,并没有抬头,她张嘴一咬,却只咬到了一团空气,颜婴婴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当着她的面将碧色的葡萄丢在了自己口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不疾不徐地转过头,不动声色叫了一声“尹姑娘”。 自打上次交手之后,她回头闭关潜心钻研秘术,实力强了不少;而尹君如亦实力提升得很快,从她周身灵力波动上来看,就算没到九阶也差不多了。 尹君如的九阶和一般修者的九阶不一样,尹君如虽修行毒功,可她的灵力修行却并没有落于旁人,而且她还是具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的修者。虽然对于修真界的修者来说,年龄是永远绕不开的沟壑,但这只是对于庸才和一般天才来说,对于本身就有着绝顶天赋之人并不成立。 第146章 尹君如这样的天灵体便是绝代天才之中的一员,在这个灵气已经日渐稀薄的人间不到三十载春秋以人身到达九阶,蓝涟若的九阶算是以魔证道,并不是灵力修为不能作数。放眼这世间,恐怕只有千年之前灵力充沛的修行速度得以比拟。 尹君如来此是问蓝涟若究竟要不要继续合作下去。 只是有一点颜婴婴不明,尹君如既然是天道意志的化身,为何还要跟随楚良反抗天道。她对尹君如问出这个问题,尹君如沉默片刻,展开了手中折扇。 尹君如有个习惯,她要长篇大论娓娓道来时候通常会下意识地展开她常用的那一柄扇子,不过颜婴婴注意到她换了一把,不是几年前她藏有暗器那柄毒扇。 “如果非要说,是好玩吧?我没什么追求,也不会被修真正道所认可,这是所有以杀戮证道者都会有的经历。我要和蓝姑娘成婚,只是为了分别证我们各自的道。我抱了必死的决心,想来蓝姑娘也是如此。” “蓝姑娘证的是反抗天道之道,我证的是杀戮之道。我们两个终归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事先通知你与否也并无影响。我知道蓝姑娘所心悦之人是你。同门师姐妹难免会互生情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之间也不会有成婚之后都会有的流程,只是一个形式。” “若问我为什么想要如此,一来我想提升我的修为,杀戮道之中其中有一条,杀戮至亲得以证道,此至亲修为越高,对我的提升便越大。可如今我父母俱亡,我又未有道侣并无骨肉,可如今众仙门何人不知我魔女之名?又有谁肯与我结亲任我杀戮?二来此举蓝姑娘与我俱在楚良棋局之中,但偏偏蓝姑娘无法放弃成为这样的棋子。” 颜婴婴知道尹君如所说的棋子是什么,虽然楚良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但并不代表楚良同她们的路径完全无重合。楚良想要蓝涟若和尹君如交手无疑只是一个试探,试如今蓝涟若究竟有如何实力,试探蓝涟若有无资格论战上苍。 更何况在楚良的计划之中,尹君如也是必死无疑的。只是不知这一点尹君如是否知晓。 蓝涟若只是答言会考虑此事,便让尹君如出去了。可在场谁都知道,蓝涟若这一句考虑说不定能考虑个千百年,并不作数。送走尹君如后,颜婴婴坐到了蓝涟若身边,从身后环住了蓝涟若的腰,轻轻揉捏着。 “坐了这么久,不累么?”颜婴婴将脸贴到蓝涟若的背上,幽幽地问。 “如果交手,我不会输的。” 蓝涟若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安抚,她放下了笔,将颜婴婴的手捏在了掌心,揉搓了几下。 “我知道,我相信你。但不代表我不会怨你,怨你什么话都不对我说,还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颜婴婴嗔怪着。 若是开始的时候,她在蓝涟若眼中确实可以是一个小孩子,可如今她们的年岁渐长,年龄的差距也就微乎其微,就像一个十六岁的人和八岁的人站在一起是小大人和孩子的区别,但若一百零八岁和一百岁站在一起,无人不会觉得他们不是同龄人。 反正她们的岁月都很漫长,只需要一次闭关就能花掉数年光阴。颜婴婴也拿不准自己下一次闭关是什么时候,只是她若是下一次闭关就并非钻研图谱残卷,而大概率要自己亲笔编纂卷册,将机巧之术流传后世。 “涟姐姐,你想收弟子么?”想到这一层,颜婴婴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蓝涟若笑笑:“倘若收弟子,亦是从魔界中择选。我叛离仙门已经昭告天下,又有哪个仙门弟子肯和我这样的魔头一并修行?” 颜婴婴不安分地揉按着蓝涟若的腰,待蓝涟若反应过来之时,那双手已经突破衣料贴上了她的小腹,清凉的指尖理该激得她清醒,可她的神魂却不由自主激荡。她推测自己大抵是数年不近女色之后正常反应,并无大碍,只是被颜婴婴这样抚摸后,她只觉整个人竟有几分微润,反应不可谓不大。 一时间她控制着自己,稍稍在小腹上覆了一层鸟绒,暂对肌肤直接相贴做了阻隔,免得乱了心神。可此举仿佛正中了颜婴婴的下怀,颜婴婴揉着这一层细密的绒毛,顺着抚摸过后又逆着毛摸,往复几个来回后,蓝涟若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弄巧成拙了。 她索性收了变幻,刚想要将颜婴婴的手从自己腰间驱逐,却倏地听见颜婴婴轻轻一笑: “涟姐姐听说过颜氏的一种秘术么?说不定这样的秘术用过后,想要找一个愿意跟你修行的仙门小弟子可并非难事。” 颜婴婴认真地想了想,凑到她耳边,状似认真地威胁:“但若是不巧,亦有可能是小魔头。不知涟姐姐可愿一试?” 第127章 “这可不行。” 对于这样的提议, 蓝涟若自然是果断拒绝的,尽管她知道颜婴婴有这个能力。 她转过头挽住颜婴婴的手,她想认真说些什么, 却只听颜婴婴轻轻地笑了。 “其实也不急, 毕竟我们的年岁都很漫长, 有的是时间。” 只是在这漫长的时间中间回到一个转折点,这个转点是关于天界之事, 在几十年后天界终究不满于被气运所弃,要到人间掠夺他们当初一念之间流入人间的气运。或许在他们看来更倾向于收回而不是掠夺,不过归根到底对这个人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再加上反抗天道, 本就是她们应当做之事。 横昭纵晖双剑目前还在她手中,很乖顺地栖居在她的器府,其实她刚开始想要将阴间纵辉给予洛灵儿保管, 以防不测, 可洛灵儿却因为所修之道无法接受这样的杀器。药修的要求便是天性向善, 不得杀伐,杀伐一人修为减损一分,亦无可携配杀器。 “我记得我曾经想过走剑修的路子,持剑纵云挑落花,这般潇洒快意, 只是……” 颜婴婴伏入蓝涟若怀中, 轻轻喟叹一声。 只是世间本就磨难蹉跎居多,万点不遂人心意。 不过身畔若是有一人知心解语, 人世间的苦,便化作一缕清风, 悄然散去。 * 蓝涟若身为魔尊在颜婴婴看来很够格, 来魔域这些天, 她也将魔界的大致情况摸清了。 魔界主要分三个部族,北边的雪部,西边的萨日部,以及魔尊大殿所坐落的凤火部。 雪部的魔以雪女冰魔为主,全部族皆是擅长凝冰唤雪之法;萨日部则皆是柔媚女子,所用术法种类繁多,擅奇袭,神出鬼没,一般开战都会由萨日部派出小队作为前锋。 “若是你去萨日部时候,可千万不要被她们的美色勾了去。”蓝涟若在对她讲起魔界时这样笑着,“你现在在这里所见到的魔是三部之中最接近于世人对魔评价的魔,但其实只不过是凤火部魔数量最多,修为低的也多,若是修为高自然想幻化成美的,可修为不够,又想化得美貌,稍有不慎便弄巧成拙,化形化得奇形怪状。” 颜婴婴拨弄着刚和蓝涟若下了一半的棋盘,其实蓝涟若并不精通棋艺,与她下棋时候叙话也只是效仿雪仙尊和颜如烟当年,可蓝涟若又没有那两位仅仅将棋局作为点缀,当蓝涟若发现自己落入下风时候便耍赖故意弄翻棋子,让颜婴婴重新和她下一局。 这样的心思着实可爱又有趣。至少能让颜婴婴感觉到蓝涟若的鲜活,不是那种一潭死水的无趣。 她沉思片刻:“涟姐姐与我说这些,莫不是想要带我过去洽谈?” “姑娘真乃人界所说之解语花。”一旁的伽罗忍不住插言笑道。 蓝涟若抬手朝伽罗丢过去一沓批好的案册,吩咐她发下去,伽罗自然会意,若是原本去其他部族魔尊大人会带她前去的,今日带那姑娘前去,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雪部还好,若是去萨日部,不管是谁都要做好丢半条命的准备。她虽忠心于魔尊,但也不想有性命之虞,这二者并不冲突。 “原来你只是让我过去给你当眼睛。” 听完蓝涟若对这两个部族的介绍,颜婴婴扶了扶额,故作无奈。 萨日部之所以擅长奇袭,和她们的隐蔽技能密不可分,蓝涟若以武力平定了凤火部,那是因为凤火部原本就是凤凰亲自率领的部族,这是哪怕凤凰陨落千年依旧在凤火部代代相承的效忠情怀。而雪部和萨日部两部族一直与凤火部是同盟而不是上下属,他们虽有继续同盟的想法,但却始终觉得当今的魔尊过于年轻,且在人界涤荡已久,只怕少了魔族引以为豪的好战争斗之心。 “……不过涟姐姐确实不好战。”颜婴婴插了一句嘴,“况且好战什么时候算美德了?” “这便是仙魔之间的差异。” 颜婴婴只得称是,继续听蓝涟若讲解出访萨日部落的事项。 出访时间预计定在下个月,下个月是萨日部的重大节日绕火节,萨日部落尊长举办歌舞饮宴,特邀凤火部魔尊大人和雪部尊长前来观礼,正好商议结盟大事。 只是颜婴婴感觉蓝涟若的目的似乎并不只是出访萨日部落,似乎还有什么隐情在瞒着她,不过这些无妨,反正她在蓝涟若的识海中出入无阻,到时候借着灵交之名,一探便知。 第147章 不过显然蓝涟若对她设了防备,在两人灵交之时,颜婴婴能明显感觉到蓝涟若识海之中某些部分在排斥她,偏偏她又不能硬闯,只觉分外憋屈。 颜婴婴对她好奇的事物偏有一种百折不挠的性子,就像曾经阅览万卷只为寻找赤锦在史料之中蛛丝马迹,那时候是因为她没有其他方法,而现在她可不是曾经的自己,自然有的是办法选择一个蓝涟若不设防时候,钻到她识海中探查一二。 她倏地记起曾经看过的话本,其中有人以蜉蝣之力撼动巨石之筹谋── 以死相逼。 她虽然不想死,可这种方法在某种天时地利人和中的确四两拨千斤。 是夜,颜婴婴并没有在后殿睡下,她看向屋内的冰盆,这是蓝涟若为了怕她热特地命手下给她去人界凿来的,如今刚好排上了用场。 她将冰悉数倒入了浴桶里,足足倒了半桶后,再往里添水。 冰块浮在水面,灯火之下晶莹柔和,看着颇是清凉无害,但手一探却觉刺骨冰寒。 她脱下衣服,咬咬牙,直接跳了进去。 冰冷的水浸透肌肤,冻得她浑身颤抖,为了让自己少受些罪,在这时候她将精神力分出,只留下身体在冰桶里面承受折磨。 约摸时间差不多,她又将冰倒回了冰盆,回到自己体内时候只觉浑身麻木,她哆哆嗦嗦操纵灵力点火,将自己又泡入滚水之中。 这一冷热相交,她浑身几乎失去了知觉,一时间意识混沌昏沉,险些在浴桶中丧失意识。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请君入瓮。 她强忍着晕眩,操纵着精神力模拟出一片幻境,大片雷云逼近魔尊殿,层层叠叠,恍若天人泼墨,将星月尽数遮掩。 她阴天时候易犯嗽疾,每每这时候蓝涟若是必会来陪她的。 听着门外熟悉的脚步声,颜婴婴蜷缩在床上,虚弱地咳了几声。 蓝涟若走上前,摸了摸颜婴婴的额头,惊觉烧得滚烫,床上的人冷得浑身都在打颤,好不容易感受到了她这个热源,下意识便往她身上靠了去。 纤细的指尖搭在她手腕上,凉得冻人。 她传音给伽罗,命伽罗去熬一碗驱寒的药来。 与此同时她将颜婴婴抱在怀中,她目光落在屋里地上的水渍,水渍有被拖拽的痕迹。 刚刚颜婴婴沐浴过么? 大概是沐浴时候才受了这场风寒,颜婴婴的身子因为那魔丹一难,对魔气排斥程度比其他修者高很多,本身体虚受凉,风寒自然便伺机而入。再加上天阴又勾起了她的旧疾。 新病旧疾一起来,由不得蓝涟若不担心。颜婴婴的唇瓣微微开合,胸脯艰难地起伏,连呼吸的力气都微了。蓝涟若凑了过去,像之前一样给她渡气。 就在她唇瓣同颜婴婴相接的一刹那,她只觉神志一恍惚,但不多时周遭景色迅速从破碎残影凝成实体:只见面前碧波万顷,落日余晖,涟漪温柔,一茅篱竹舍孤零零立在湖边。 急促的咳嗽声从屋子里传来,蓝涟若如梦初醒赶去,只见颜婴婴正在里屋的床上蜷缩着,与在她那魔尊殿时候姿势别无二致。 蓝涟若这才意识到,此处正是颜婴婴的识海。 或许是刚刚颜婴婴神志昏沉导致精神力紊乱将她吸进来也未可知。蓝涟若想要找出口退出去,可从精神力修为比她高上许多的颜婴婴识海中出去谈何容易? 一枚小球滚落到她面前,蓝涟若好奇捡了起来,刚刚那股恍惚再度席卷而来。只是并没有多久,很快蓝涟若定下心神,小球在她指尖消失,而蓝涟若意识之中多出了一段记忆。 她看见了茫茫烈火之中所诞生了一枚鸟卵…… 当烈火火势渐熄时,从其中诞生出一只五色交辉的飞鸟。 这是她的诞生,她的初始…… 可为何会在颜婴婴的记忆中? 她再回过神来,她正抱着颜婴婴,门外伽罗的脚步声响起: 伽罗捧着一碗药,恭恭敬敬:“魔尊大人。” “把药放下吧。” 伽罗诺声退下。 魔界土质终究比人界恶劣,一般珍稀灵草很难成活,活下来的草药生命力顽强,药性无比霸道,对皮糙肉厚的魔服用无甚影响,但对颜婴婴这样娇弱的仙门中人来说反可能有害。蓝涟若取过药碗,割破指尖放血,中和这猛烈药性。 人界之珍稀灵草几乎皆被上三宗和掌书台垄断,只有少许高价流入市集,贩卖给下七宗和其他小宗门。他们垄断灵草手段也简单,能圈地就圈地,圈不住就毁掉。这样的手段便独占了天下九成九的珍稀灵草。最后的漏网之鱼往往分布在深山老林,又多数立于绝高刃之上,有众多妖兽守护,想要摘到几乎不可能。 倘若颜婴婴在这里久住,三灾九病必然少不了,魔界灵草种类实在有限,这无疑是个问题。 一时间蓝涟若再度强化了不能退守一隅的心思,如果有可能,别说什么上三宗掌书台,她要将魔界疆域扩展,将这三山九州都纳入她的版图。 第128章 颜婴婴将自己识海交给了蓝涟若的时候, 也在对蓝涟若的记忆进行读取。此时正是蓝涟若不设防时候,读取过程异常顺利。 当她读到萨日部所镇守的长执秘境时,便明白为何蓝涟若去萨日部的真正目的。 长执秘境亦是上古秘境, 不过比烟霞阁用作赛事的无涯秘境更为久远, 比萨日部乃至魔族的历史还要悠长, 传说中最早的魔族便是从长执秘境中诞生。据说长执秘境之中有一块封印之地,在那里能够追根溯源, 找到这个世界的本源。 她惊叹于蓝涟若的野心,可她同样对此产生强烈的好奇。她很想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她能预感到并非巧合。 重生是由于楚良利用琉璃氏的琉璃塔进行时空调转, 但是她的魂魄在来这具身体之前,尚且有一段来自于异世的经历,而她在异世的时候, 这具身体之中是有一个其他的魂魄代她支配着这原本属于她的身体。她所操纵的气运之力也是跟着她的魂魄迁徙而来, 无一不证明了她便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为了引诱蓝涟若进入她的识海读取蓝涟若记忆这件事对她的代价也不小, 她高烧整整三日才慢慢退了下去,病去如抽丝,她虽然心急,但始终也没将养回来,一入夜身子便各种不适, 连累着蓝涟若也不能合眼, 只能整夜在她身边照看免得她突然一口气上不来被活活憋死。 这天颜婴婴晚上又发了低烧,蓝涟若便陪她早早歇下, 半夜颜婴婴睡不安稳,总隐隐能觉察到有人影在外面晃动, 她朦朦胧胧爬起来, 身边已经没了人, 摸着被褥尚有温热,应该刚走没多久。 她精神力荡出,觉察到有二人就在寝殿之外。 “你若不与我成婚,我就算有机会杀了你终究也没有多少进益。”尹君如把玩着手中折扇,“你要是不愿,你把你家颜姑娘叫出来?你们两个对我来说哪个都一样。” “哪个都不行。” “堂堂魔尊大人这就出尔反尔了,这恐怕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真实写照。”尹君如摊了摊手,“其实与我成婚再怎么说对魔尊大人也不算亏本买卖。若是我死在魔尊大人手中,这婚契自然也没有延续的价值;而魔尊大人要是死在我手中,刚好全了魔尊大人守身如玉以全名节不屈于妖女淫威之下……不都是不错的选择么?” “……我都已经当了魔尊,我还在意名节么?” 蓝涟若轻声道:“我只想无愧于心。” 她原本也是尹君如这样想的,成婚之后杀死尹君如,一方已死,婚契便即刻作废,丧偶守节是俗世间的要求,并非天地之证,天地的婚契只能以生死分界点为证。刚好她在魔界,这样的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既然事情败露被颜婴婴发现,她也便不能做了。 “你回去告诉楚良,让她少打婴婴和若清宗的心思,此外修真界中她想要什么都无所谓。” “若是,她想要的是您呢?” 刹那间,尹君如身形宛若鬼魅,手中折扇并不像往日暗器迸发,而是化作万千如水透明丝线,酷似颜氏秘法之中的悬丝,但触感却并没有悬丝锋锐削骨如泥,而是只在皮肤上一闪,便直接遁了进去了无痕迹。 可术法怎么可能真无痕迹?蓝涟若只觉体内产生了微妙变化,仿佛自己的意识被什么拖拽牵扯,很快她意识到这丝线作用的正是魂魄。 不过幸好她早有准备。 虽然她不知道时间轮转之前的具体细节,但她并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出来伤天害理屠戮苍生的事情。她的前世以怜悯著称,现在她执掌此位被迫硬了心肠,却也不是以杀生为乐之流,她也怀疑自己在颜婴婴所经历的那段日子的自己是不是自己。 尹君如嘴角上扬,她已然胜券在握,这是楚良给她最后的备选计划,如果蓝涟若不与她成婚,或者在比斗之中她有败退的可能。她便利用楚良在她折扇上施加的术法,直接夺了蓝涟若这具躯壳。 第148章 她看着蓝涟若痛苦的神色,魂魄离体,正准备夺舍,却不想一股强横气流从蓝涟若体内爆发,那本来束缚住蓝涟若的魂线根根断裂。她本能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躯体,可她回头一看,心沉了下去。 三昧真火在她的躯壳上燃起,有着并不属于魔界的纯粹灵力,发出灼裂的噼啪声,血肉烧焦的气息充斥着整个魔尊殿宇,但却尽数被不知从何处的结界阻拦,丝毫不外溢。 也就意味着,除了在场的当事人,没有人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颜婴婴掩唇轻咳,靠入蓝涟若怀中,眼底泛起薄薄水色,娇弱得惹人怜惜。 丝毫看不出她是刚刚暗中放火烧了尹君如躯壳,又将此事准备彻底掩埋的老狐狸。 这样手法的熟练,蓝涟若不由得暗暗思量颜婴婴是不是以前也干过不少这样的事,颜婴婴的这种能力简直适合天生的暗算后杀人越货。 一阵清明传入识海,颜婴婴为她开启了精神力共享,让她能轻松觉察尹君如魂魄所在的地方。尹君如明显想要冲破结界逃跑,对此蓝涟若直接召唤出烈鸣,烈鸣周身光芒一闪,硬生生将尹君如的魂魄收了进去。 毕竟当年的纤语玄裳,扬名技便是操纵魂魄。如今纤语玄裳融入烈鸣,也将她的看家本领带回了烈鸣之中。 蓝涟若挥挥手,将烧焦的血肉气息散尽,颜婴婴亦恰到好处地靠在了她的肩头。 “好像又烧起来了。” 颜婴婴抓着蓝涟若的手摸了摸额头,温度滚烫,不过她依旧笑着,双颊带着病气的血色,呼吸间热浪连绵,勾人得很。 “今天心口还是不太舒服,憋得我难受得很。涟姐姐能像以前一样帮我揉揉么?” “或许是这里魔气太浓,你现在身子虚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记得在颜婴婴在被魔丹折磨时候,就算魔丹并未发作,夜晚也很容易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我们出去住吧。” “?” 蓝涟若说到做到,直接把她捞入怀中带出了魔界,守门的魔族打着瞌睡丝毫未察觉他们的魔尊大人半夜携人潜逃出城,身体力行打破了戌时之后不得出城的规矩。魔界之外有有几个人界城池,其实这些原本都是魔界的领地,只不过在魔界被封印的千年间逐渐被为避战乱的普通人发现,渐渐演化成了人界居所。 蓝涟若抱着她进了一处院落,此院落从外看颇像富贵人家,可里面并无下人,只是一座空宅子。但宅院之中植着数株梅树,枝干遒然有古意。在一梅树下扎一秋千,秋千上悬银铃,随风起泠泠作响,颇有闲趣。 此处是蓝涟若的宅子,她原本想要用这宅子安置颜婴婴的,可奈何明晃晃地出入魔界太过显眼,那时候尹君如又还在魔界之中,她不敢走。如今刚好收了尹君如的魂魄,便无后顾之忧。 “这里是涟姐姐准备金屋藏娇之所在么?”颜婴婴瞥见了那秋千,一时间起了玩心,她挣扎着从蓝涟若怀中跳了下来,在秋千上坐下,朝蓝涟若回头示意蓝涟若来推。 “既然病着难受,就应该好好歇着。”蓝涟若无奈。 嘴上这样说,她还是慢慢推起了颜婴婴,秋千越荡越高,风铃响声欢快,荡到最高点时,颜婴婴倏地松开了秋千绳,直接从空中坠下,蓝涟若一个踏空御风而上,将不省心的人稳稳接入了怀中。 可坠落带来的冲击力还是让颜婴婴喉头一甜,难免多咳了几口血。她喘着气,只觉胸口刀割一样的疼,可她看向蓝涟若的目光却比刚刚更为雀跃兴奋。 今夜她的意识极为兴奋,这样的兴奋甚至盖过了病痛造成的萎靡,在被蓝涟若抱回屋子歇息时候她还想挣扎着继续玩乐,可奈何蓝涟若直接用凤凰血契控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涟若把她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 “睡觉。” “不想睡。” 蓝涟若威胁:“要是你不睡觉,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若是你把我送回去,我说不定会病得更重,从此一病不起,几天后便会一命呜呼。到时候你逢年过节时候别忘了给我多烧纸钱。” 这句话极有说服力。她刚刚说完又伏着枕头咳了好一会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马上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你!” 蓝涟若一时间被颜婴婴气得说不出话来,以往她这样的威胁最为有效,却不想这次直接被颜婴婴抓住了威胁她的话术。 可想起刚刚对上尹君如时候的凶险,再看见颜婴婴现在的样子,她又不忍苛责。若只是她自己她自认为能不被夺舍且重创尹君如,但绝对不敢保证她能把尹君如留下来。 那熊熊燃烧在面前的三昧真火,世间唯独颜婴婴能有。在她挣脱魂线之时,那炼化万物的三昧真火,以及那笼罩整个魔殿的神识大阵,皆是颜婴婴一人所为。就算原本没病没灾,顶着魔气施展出这样一手灵力也难免被魔气趁虚入体大病一场,更何况颜婴婴本来就是个病秧子? “睡吧,我陪着你。”蓝涟若无奈拍了拍颜婴婴的手,哄着她。 “可是我还没更衣。” 蓝涟若:“……” 她忘了这事。 魔界活得粗糙,衣服仅是蔽体之物,没有人界那一天几套衣服来回换那样讲究。蓝涟若干脆也入乡随了俗,反正她在魔界基本处于不眠不休的状态,累了便打坐小憩,休息好便继续批阅文件视察魔域,十二个时辰安排得满满当当。只是这几天颜婴婴过来,重新让她拾起了之前晚上睡觉的习惯。 幸好她在储物戒之中带了不少东西,其中便有寝衣,她原本是打算帮颜婴婴换的,但奈何颜婴婴执意自己换,还不让她看,逼她背过身去。 换寝衣抽干了颜婴婴不多的气力,颜婴婴换好便乖乖躺了下去,呼吸急促纤细,可眼睛却越发清亮,如若吸收了日精月华,一眼不眨地盯着蓝涟若看。 蓝涟若避开她的目光,三两下换了寝衣,钻到被子里。颜婴婴习惯性地凑了上来,烧得滚烫的脸贴上她的肩头。 “要是我这样一直病着,涟姐姐会一直陪着我吧。”细而软的声音传到蓝涟若耳朵里,她一转过头,对上了颜婴婴的眸子。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颜婴婴便垂下眸子,鸦黛的睫毛扫落,她喘了几口气,才继续小声问: “我这样想太自私了,可是我忍不住,怎么办,涟姐姐。” 第129章 不, 她并不觉得颜婴婴这样自私。 如果有能指责颜婴婴的,最没有资格的人就是她。她亦不是什么好人,在这几年之中她没能陪在颜婴婴身边, 不管是出于什么其他原因, 以两人的关系看, 到底还是她负了颜婴婴在先。 颜婴婴时常给人自己能硬撑着的底色,可这样的人往往在内里更偏于脆弱。这样的脆弱感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将颜婴婴藏在身后, 哪怕她知道颜婴婴本领不俗,也不想让颜婴婴出来站在前面承受明枪暗箭的风险。 可倘若一直藏在身后,以她如今之位来说, 她们必定聚少离多。 “涟姐姐。”颜婴婴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旋即颜婴婴的手臂搂上了她的腰,揉捏了几下, 仿佛非要确认眼前人是真人才敢继续说下去, “在你不在时候, 我病着时候经常梦见你,梦见你像以前一样来陪我。” 蓝涟若低下头,恰好看见了颜婴婴那双眼睛,颜婴婴的眸子虽然走势妩媚,眼尾上挑说不出的勾人滋味, 但第一眼看上去却只有柔软, 浸染着薄薄水色,仿佛她随时都愿意将整颗心剖下来相赠。 “我知道涟姐姐会为我担心。”颜婴婴语气温柔认真, 在独有两人的房间中莫名多了几分闺房私趣,不过旋即蓝涟若便发现她所以为的温柔实际上当真见了鬼。 颜婴婴的悬丝不知从何时缠上了她的手腕, 将她的手强行拖到自己身上某处。 “太久没有过了, 择日不如撞日, 好事成双。” 暗夜晚风清凉,水色潺潺,只是颜婴婴体力不支,还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蓝涟若蹭过指尖的湿润,静静注视着颜婴婴熟睡的容颜。 不得不说颜婴婴比几年前大胆了很多,几年前就算两人过了明路的双修也能把颜婴婴弄得羞怯到不敢抬头,如今却主动让她动手,亦不知道这是不是好兆头。 只是幸好是需要她动手,要是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恐怕颜婴婴这样的孱弱体魄来说,真未必能撑得住。 悬丝在她手腕上滑落到床榻,进而掉在地上,这实体具现的悬丝乃为颜婴婴操纵傀儡时候真正的丝线,是颜氏一脉种在体内的隐线,此线若是断了便丧失了操纵颜氏机巧术的可能,因而一般不会轻易示人。 蓝涟若捡起这隐线,隐线接触到颜婴婴的肌肤马上钻了进去,没有在表面留下丝毫痕迹。蓝涟若略失神怔了片刻,这才盖上被子躺了回去。 * 随着出访日的将近,魔域内部事宜越发复杂,再加之边界有几个小部族因这次出使又不安分起来,颜婴婴见她事务繁忙辛苦,主动帮她处理了一部分,搞定了其中最棘手的几个小部族,伽罗在对她禀告时候,对颜婴婴颇为赞赏钦佩。 第149章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涟若起了兴趣。 当初她以雷霆手段镇压魔界时候,这些小部族虽然面子上归顺,但心底可不是主动臣服。魔域的勾心斗角并不比人族少,且魔域地势复杂,有很多天险之地易守难攻,某些小部族时常栖居在这样地方有恃无恐。如今恰好撞上了出使萨日部的节骨眼上,为了免得萨日部心怀警惕有伤和谈事宜,这几个小部族的添乱给她出了不小难题。 “自然是她的技巧秘法,可惜大人没亲临现场,颜姑娘的悬丝将那几个部族结结实实绑在一起吊了起来,要是谁敢不从就继续吊着,颇有大人的风范。”伽罗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当初颜如烟姑娘的女儿。这样机巧的造诣都能和当年的颜如烟比拼一二。” 蓝涟若浅笑不语。 如果谙熟机巧术的是她,她说不定能动手将这些对她有二心的魔做成专听命于她的傀儡偶人,可颜婴婴没有这样做归根到底还是一句词“不忍”。 能杀戮和不喜欢杀戮并不冲突,颜婴婴是后者,如果她能靠避免杀戮来解决问题,她必然会选择此道。 这是颜婴婴自己的选择,其实很多人面对抉择时候都没什么自己选择的机会,但颜婴婴是有的,这一点很好。 有时候她感觉到颜婴婴简直是天生的上神,很容易修到太上忘情的普度怜悯慈悲。 但她又不想让颜婴婴真的忘情,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并非颜婴婴有一腔私心,她亦有如此欲念。 对于魔来说,修行并非克制,而是放纵。 纵情,纵欲,纵声色犬马,纵镜花水月,将自身放纵,以此证境。 蓝涟若收敛心神,继续看桌上文书。 就在这时,一只白团子钻了进来,将一封信丢在了桌上。 信上并不是她熟悉的字,而是略有陌生的字迹: 师尊将婴婴捉了过来,让你亲自过来接人。否则后果自负。 并没有落款。 蓝涟若思量片刻:能称呼颜婴婴为婴婴的人在整个修真界都不多,无非也是几位老辈和洛家姐妹,而洛家姐妹写信习惯都会有条不紊在下面盖着自己的莲纹印章,而老一辈的师尊哪里还会在世? “这个字迹是荧惑那孩子的。”纤语玄裳的声音在蓝涟若识海之中响起,“这封信上有青帷的气息,大抵有什么要紧的事。” 纤语玄裳将一身修为归于烈鸣之后,她的魂魄也融合了进去,在魔界几年温养下渐渐恢复了一定实力,不过她大部分时候都安安静静处于烈鸣弓内沉睡。对于她来说安排旧主转生并等待魔界第二次开启,她的责任已经到头了。 蓝涟若曾劝她要不要去魔界到处看看,纤语玄裳拒绝了。纤语玄裳答曰无言见故人,她曾经堂堂大妖,却因困顿处境被一道人所拘,又职责未了不敢鱼死网破。这样的事迹若是流传到魔界,只怕会被故人笑话。 “你居然认识荧惑?” “荧惑那孩子就是楚良派来探查我行踪的,可是那时候我只有一部分残骸在外面。”纤语玄裳轻轻笑了笑,可笑声中却有明显的难掩悲楚 。 蓝涟若倏地忆起一件事,楚良和纤语玄裳曾经亦是故人,皆是她前世时候的下属,二位关系很好。 她并没有转生之前的记忆,这些要么是从雪仙尊、伽罗和纤语玄裳等处听来的,要么是从魔族史料之中翻阅而来。在魔界大部分魔来看,魔尊无论涅槃过多少次,皆是一个魔尊。 而楚良并不这么认为:楚良觉得死去的就已经死了,她效忠的只是此世不是转世,她相信的只有现在没有过去和未来。 此行不知道要多久,纤语玄裳不愿离开魔界,蓝涟若便把她留了下来,让她代自己处理魔域诸事,自己则马不停蹄御风进了花妖府。还没绕过影壁进二门,她便听见一阵欢笑。 “既然这样,那就是我赢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别赖账,快把灵石拿出来孝敬本座!” 紧接着便是一阵哗啦哗啦倒灵石的声音,比起刚刚的欢声笑语,倒灵石的气氛就有几分沉郁了。 “师尊,你都赢了十多局了,就不能让弟子和您几个师侄赢赢么?” 冥水桃枝数着灵石:“愿赌服输,可不许赖账。” 蓝涟若:“……” 这时候在她面前的帘子一挑,里面的人已经预判到了她在外面,她快步走了进去,在牌桌旁边分别坐着颜婴婴、洛灵儿、荧惑和冥水桃枝,而在一旁的小桌子上雪仙尊和修无欢对坐下棋,修无欢身后站着个青衣少女,袖口中伸出一截骨头,正在指导修无欢一起对付雪仙尊,正是青帷白骨。 齐全了。 这是蓝涟若的第一反应。 但她又不解为何洛灵儿会坐在这里,但见在场诸位长辈都并未对此提出异议,她便在颜婴婴旁边搬了个椅子坐下,却不想刚一坐下颜婴婴就凑过来往她怀中蹭了蹭,丝毫没有信中所说被威胁的样子。 “信是我让荧惑写的。”雪仙尊道破了蓝涟若心中疑惑,转向青帷白骨,“既然人到齐了,就请珠姬殿下说吧。” “此事与在场诸位皆息息相关,那我就有话直言了。”青帷白骨周身灵光一闪,将原本就剩一副骨头架子的身体用血肉覆盖,与常人无异,“前段时间琉璃氏找上我,告诉我楚良缺一枚药引,是火莲的莲心。” 在场众人的目光全然投向了洛灵儿,洛灵儿暗暗吃了一惊:“我?” “不过火莲的莲心并不纯粹,火莲和冰莲双生并蒂,在同枝时候你们在彼此间沁染了对方的灵力。这就注定想要得到火莲的莲心,注定要先杀冰莲,斩断这一丝联系之后方能动手取莲心。” 冥水桃枝亦说:“这次将各位召来此,便是商定如何绕过楚良行事。楚良千变万化,极擅伪装,如若再不出世或可避,如若出世便防不胜防。” 雪仙尊紧接着说了下去:“如今能避开楚良的方法一是将灵儿藏在这花妖府,莲华本就是万千灵花中的一朵,花妖府能隐秘气息,第二便是洛灵儿送往并不属于楚良的道场。” 并不属于楚良的道场目前有三个:修无欢的灵犀山、青帷白骨的沙渊古神殿、还有属于蓝涟若的魔界。 洛灵儿有些局促,她观周围人的神色此事事关重大,可她却不知道危险在何处,竟然能让这一众大能汇聚在此,共同商议她的去处。 在雪仙尊说完之后整个房间极为安静,洛灵儿不安地捻着手中的牌,指腹深深印上了牌上雕刻的纹路,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荧惑见状,将牌从她手中取了出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想……我或许可以。”颜婴婴轻声道。 她还记得时间回溯轮转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想法,那便是要护住洛灵儿,洛灵儿对她照拂甚多,现在洛灵儿被楚良盯上,她应当想办法去护着洛灵儿。 “秋鸿春梦屋。”她缓缓开口。 此屋乃颜氏机巧术一脉关于空间的术法,取先人“人似秋鸿来有信,去如春梦了无痕”之句,原理便是先制造某种机巧屋舍,再将其隐遁入空间中,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此屋一旦有人迁入便飘无定所,当关上门时候是此处花妖府,打开门时候很有可能直接到了蓬莱岛。一般只有避乱之人才会选择居住在这里。 而这恰好是能让楚良再找不到洛灵儿的方法,不仅是楚良,就算将此屋建造出来的颜婴婴也找不到。能找到洛灵儿的人只会有与她心意相通的洛婉儿。 只是洛婉儿……似乎她们所有人都忘了在此时洛婉儿的安危。 颜婴婴以回去置办建造秋鸿春梦屋的材料为由先行辞别,此屋材料九成以上都来源于魔界,在回魔界的路上二人御风而行,蓝涟若降下了结界阻挡高空的冷风,顺势将颜婴婴拢入了怀中。 在路上颜婴婴问出了这个问题。 在场诸位,唯独蓝涟若和洛婉儿最亲近,若是蓝涟若都没有反对,或许其中有她看不出的门道。 “她是莲华一脉的家主,需时时出现……否则觊觎莲华一脉的人出手,莲华一脉会有灭顶之灾。”蓝涟若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解释,“况且她是当初是和皓若仙尊过了明路的弟子,身上附有皓若仙尊的神识,比起灵儿来说她安全得多。” 颜婴婴点了点头。 如今春夏之交,草木繁茂,放眼望去满地绿意浓郁,清新可爱,一汪大河碧波万顷贯穿无边绿意,滔滔直接天际地府。颜婴婴盯着看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这便是通往三界的那条河,在阴间名叫忘川,阳间不同河段有不同的名字,至于在天界叫什么,她又不得而知。 可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朝她们的方向迅速赶来,蓝涟若下意识带着她往旁一闪,避开正面冲撞,尽管有蓝涟若的结界阻隔,狂风还是难免透了进来,颜婴婴衣袂翻飞,抓紧了蓝涟若的手。 来人一身羽衣吉光,侍童模样打扮,稳稳在她们面前停下: 第150章 “魔尊大人、婴大人,我们主君要见二位,还请二位赏脸前去一叙。” 第130章 羽衣吉光, 天人神使。 天人相邀是不得不去的,颜婴婴和蓝涟若跟着那侍童一路前行,穿过密密云层, 倏地眼前豁然开朗, 有层层叠叠的青林翠竹, 期间流水潺潺,云烟雾绕, 怪石嶙峋,端的阆苑仙境,景致天成。 一霓裳霞衣仙子坐在小亭子里, 淡紫色的茶雾袅袅升起,一时间福灵心至,她抬眸看见自家侍童带着二位姑娘缓步走来, 其中一位魔气浓郁萦绕, 但却并不让人觉得不适, 此魔气并非污浊而是罕见的纯粹又神圣之物;另一位则有身怀远高于她所知的力量,但如此力量却是残缺的,并不完整。 可惜了。 她徐徐收回目光,尽可能端起良善的浅笑,自我介绍:“我是辞音, 从你们所知的天界中来, 只是一位普通的二品神官。” “既然神君邀请我们前来,想来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蓝涟若不动声色将颜婴婴护在身后, 不卑不亢道。 论起同天界的关系,若是人身始终难免低了一头, 可若是魔尊之位, 便是和天界帝君平起平坐的存在。当初哪怕受天界招揽在天界挂个虚衔, 天界中各路神官面子上也要以礼相待。 “辞音亦知道二位筹谋的是什么。”辞音素手沏茶,各推一杯到二位面前,“辞音只想问二位一个问题,何为正?何为邪?” 说着,辞音双手交叠,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辞音容貌生得偏清冷,周身羽光萦绕,神女宝相,自是端庄威严。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以此打消茶中戒备。 “心所向之,念所动之,行所为之,三者一体,即为正。其一若逆,或为正之反。” 蓝涟若将茶置于唇边抿了一口,方才放开暗暗按住颜婴婴的手。 蓝涟若所做的一切都在辞音法眼之间,辞音亦轻笑,拂落一枚落在茶案上的落花。 “婴姑娘可记得昔日于蓬莱所助一乞儿?” 突然被点到自己,颜婴婴略一怔,想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她的记忆悠远又漫长,曾经做过什么经过什么都会被更久远的时间所覆盖。 “是吾之凡身。”辞音羽睫垂了垂,不经意地将手摊开,小指上有一枚烙印,“彼时吾为避劫难落入凡间,修为神识记忆尽数封印,受尽冷眼欺凌。因果往复轮转,哪怕是我们已经成神之人亦不可避免,而且对神来说,因果的束缚比人更要强烈。” “我必须报恩。” 眉眼清冷的女子倏地一笑,恍若融融春水上万千涟漪并春日暖阳之色。 “在话本之中常说,神仙报恩中以身相许居多,这样婴姑娘看如何?” 颜婴婴留意到蓝涟若的神色冷了下来,蓝涟若体内魔气运转速度比刚刚要快上很多,她赶紧抓住蓝涟若的袖子,指尖在她掌心剐蹭,摩挲了好一会儿,方才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息平息下去。 “辞音仙子既然知道我的前世,那便应当知晓在我的前世已经同天界结下了不解之仇。” 辞音眸底暗下,声音喑哑:“是的,我知道。” “终究是天界为一己之私,对不住二位。” “还有莲华一脉,琉璃氏一族,沙渊……还有被各种原因降下天罚因果缠身的人。” 颜婴婴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可她却实在忍不住面对天界中下来的人无动于衷。她所能做到的只有面对辞音而不加以指责的语气,只是陈说天界所做过的事实。 “婴姑娘,其实天界做此事,有一己之私,亦有平衡之说。万物之间相平相生,方能源远流长,如有某一方锐气横生,若不及时剥离,便会对整体造成灭顶之灾。” “我之言或有为天界辩解之词,天界着实并非完全为人所想,天界所想的亦是自身的稳定……若非如此,天界在人间千年前就会彻底崩塌。而如此之法,尚能让天界勉强苟延数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地上所过千年,不过天界三四年罢了。 “人间再过数年,天界便会彻底同人间撕破隔阂。彼时我会站在婴姑娘这边,权作报恩。” 说着,辞音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简,递给颜婴婴。 “此物乃传音之物,若是二位有用得上我的去处,尽管吩咐。” * “辞音乃卜算之神,找上我们无疑是算出天界动荡恐朝不保夕,给自己另寻一条出路。” “只是不知道这个乱子终究是谁先挑起来。” 蓝涟若思索片刻,这时候伽罗前来禀报要事,她便去了主殿处理。 颜婴婴把那一块玉简顺手搁置在了架子上,她突然想了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并无玉简之类的传音之物。虽然各宗之内都有自己的传音手段,可使用起来非常有限。 倘若能制成类似的机巧之物,将使用条件放得宽限,随时随地都能传音给想要传音的人就好了。 如今魔界初兴,有不少要开支的地方,蓝涟若虽然去掌书台和上三宗那边施压,不得不让他们开通了对魔界的基础贸易,可魔界不少重建工作还需要大笔银钱灵石的支出。 若是她能制出如此机巧之物,亦能减轻蓝涟若身上的担子。她们的时间不算多了。 “那个辞音说要以身相许,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晚些时候,蓝涟若回来,两人温存片刻,本应该熄灯就寝时候蓝涟若突然开口发难。 “我不是已经拒绝了么?” “你只说不能,并未说我是你的道侣。” 下面陡然发力,颜婴婴被疼得呻,吟一声,紧紧抓住了蓝涟若的肩,她知道这是蓝涟若故意的。 她气不过,指甲抠进蓝涟若的肩头,不过她的指甲经过常年雕刻制作机巧之物磨损得厉害,透过薄薄纱衣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沟印。 “你答应过我么?” 待疼痛稍微平息下来,她一身虚脱,伏在蓝涟若怀中喘息片刻。 “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什么时候结成道侣么?你连尹君如都想娶,却没答应什么时候和我大婚。” 蓝涟若自觉理亏,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我们迟早都会结契的,不差这一时半时。” 颜婴婴一向乖巧不问这些,但这不能成为她一直利用此的理由,但她不敢轻易答应颜婴婴关于结契一事。 天道虽然衰落,终究不足之处死而不僵,而能对抗天道者,世间亦无多少人,能同她站在一方的,更是少之又少。 若是无法抵抗她身死在其中,一纸婚契唯恐将颜婴婴耽搁。如今颜婴婴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的灵修,未曾修得魔道,她自己和魔界的关系再也洗不清,而真有那一天,颜婴婴作为魔尊的道侣该如何自处? 倒不如等到一切尘埃方定,若是事成,她自然可以与颜婴婴结契;若是不成,颜婴婴便可作被魔尊强取豪夺之可怜女修返回修真界,虽然会有闲言碎语,但到底不至于并无容身之所。 “涟姐姐……你和我的神识一直是相通的……” 颜婴婴无奈的声音把蓝涟若重新拉了回来。 “涟姐姐已经把身后事安排好了么?我不想给涟姐姐这个安排身后事的机会。”颜婴婴主动将自己的神识抽了回来,在两人如此的时候保持神识相通着实有诸多不便之处。 她的神识略高于蓝涟若,蓝涟若不一定能全然窥探,而蓝涟若心中所想一字不漏传到她耳朵里。在之前她可想不到蓝涟若思维会如此活跃,明明蓝涟若嘴上基本说不出来几个字。 “总要提前设想一些,事事都怕个万一。” 水声幽微,女子低低的啜泣声连同水声响个不停。 “涟姐姐……放开。” 颜婴婴的眼圈哭得发红,声音却似被清露浸透过一样,萦绕悦耳若天音。 “涟姐姐……” 颜婴婴有些气恼,她死死抓着蓝涟若的肩膀,手中悬丝抽出,将蓝涟若绑住,可那手就像扎了根一样,死活留在原地,就连悬丝也无法将其拉出。 她收束悬丝,只是秘法操纵要心神稳定才好,可目前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无旁骛心旌不摇,没多少方寸大乱,悬丝又松松垮垮耷拉下来。 水面上月华洒下,银光摇曳。 * 终于到了出使萨日部的那天,蓝涟若并没有多带随从,只带着颜婴婴一人便进了萨日部内。萨日部首领名唤乌弥,亲自带领萨日部高层来接待二人,对蓝涟若表现得相当恭敬。 她们消息灵通,知道在魔尊身边有个人族女子,是魔尊还在外面时候缔结的一段姻缘,也听过这女子的一系列传闻,故而对颜婴婴亦不敢造次。 安置屋舍时,乌弥命人拨了两间房。 “这是何意?”蓝涟若不动声色地问,颜婴婴看得出她对此安排略有不满。 乌弥赔着笑:“听闻魔尊大人行的是修真界那边的规矩,都说修真界立法严苛,哪怕未过门的道侣亦是要分房而居,方便避嫌。这也是为了颜姑娘着想。” 第151章 “算你有心。”蓝涟若见颜婴婴直接钻进了她的屋舍,淡淡道。 乌弥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第131章 魔界风土与修真界大不相同, 许是魔界地势气候更为复杂多变。萨日部此处奇特,虽无蔽日遮天的山崖,但却并不见天, 抬头看不见日月星辰只有一团漆黑。萨日部照明之物取自于地下一种奇石, 亦不输于日月之辉。 这样的奇石在这个房间里也有, 被安置在桌上,将整个屋子照得彻亮。如若安寝之时, 便用一旁的玄铁罩将奇石光辉拢住,即可让屋中归于永夜。 颜婴婴端详着这奇石,这奇石被雕琢成圆形, 通体散发着莹润的金红光泽,乍看上去可以拟作天上旭日,但有光而无热。颜婴婴刚想伸出手去触摸, 当她的手距离奇石一寸远时候, 感觉一股蕴含着魔气的大力从奇石上陡然迸发, 将她的手震开。 原来设有禁制。 对于禁制一类的解法颜婴婴不甚熟练,她亦不清楚这禁制究竟是这奇石是天然带禁制还是由萨日部所下的禁制,不便轻举妄动。 不过若是使用玄铁罩盖住奇石,那禁制便没有出现,与此同时整个屋子陷入了漫漫长夜, 她在床上躺下, 如水精神力萦绕在周围布下结界,在结界内她将傀儡留下, 本体却掐了一个隐身诀悄无声息溜了出来。这里到底是别人家的地盘,她不便大张旗鼓地行事。 萨日部的魔皆是美貌女子, 容貌和修真界的女子相似, 没有凤火部那样动不动就能看见几根角和尾巴的魔。只不过比起修真界的女子, 她们穿着打扮极为开放,几乎只是必要的地方挡上两块布略作遮挡,毫不介怀地显露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材沟壑,丝毫不畏惧萨日城的酷暑和严寒。 隐身走到一处角落里,颜婴婴摇身一变,将身上的衣服幻化成和萨日部差不多的样子,只不过这只是幻化的障眼法,真正的衣服还在被她好端端地穿在身上。她这样孱弱的身体可经不住寒暑变幻的折腾。 萨日部使用的货币是一种魔石,但在魔界封印打开之后,银钱和灵石同样能作为交易工具,可对于一些珍贵的草药矿物只能用魔石交易,为了一次性采购完毕,颜婴婴只得先去换魔石。 “这位妹妹看起来眼生得很。”柜台上斜坐着一媚态横生的魔女,她吸了一口水烟,朝颜婴婴妩媚一笑,“妹妹是从凤火部来的?” “你如何知晓?” “何人不知今日凤凰魔尊大人带领使节来访,两个部族因此互通有无,不再像以往那样严苛。要奴家说,本来我们魔族都是一体,何必分你我这那的?不团结起来如何抵抗得了外面的仙门和上头的天界?” 妖娆的魔女挑逗般朝颜婴婴吐了一口烟圈,白烟丝缕在颜婴婴眼前散开,颜婴婴不动声色掩住口鼻,她感觉嗓子已经轻微泛起了痒意。 “你也是我们魔族的姑娘,怎么偏偏还效仿起外面仙门那穷酸做派来?”魔女笑着,将水烟杆收了回来,并没有继续调戏颜婴婴,“姑娘来这里是用银钱灵石交换,还是用其他什么交换?” 魔女扭着腰肢跳下了柜台,她的指甲用深红色的石粉作为装饰,凑近颜婴婴,朝她轻轻吹了一口气: “在我这里,美色也可以用于支配的。姑娘的美色,足够十万魔石。” 她还想要说什么,却陡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像是被什么勒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强制送回了座位上,她自己也是个有着五阶修为实力的魔族,竟然被这眼前的女子轻而易举制服了。 更为致命的是,她丝毫也看不出眼前这个来自凤火部的魔女修为。 颜婴婴将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 “想要见我的美色,不知你有没有命见。” 魔界和修真界在以实力为尊的程度较为相似,不过魔界并不用讲究辈分伦理这些繁文缛节,只要没有当街闹出魔命无论如何都会被视为小打小闹。这亦是颜婴婴敢在此不忍气吞声的原因,一味的忍让只会让自己被魔族瞧不起。 魔石入手,颜婴婴只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狂暴的力量正竭力要往她体内钻,她连忙凝聚精神力与这股魔气抗衡,就在此时她恍若听见了隐隐的哭声。 “你……为何……到……” “天赐……天生……无为……” 仿佛从洪荒旷古传来的哀嚎,刺着颜婴婴的耳膜和识海,但街巷上依旧熙熙攘攘,不见任何奔走恐慌,大概只有她一人听见了刚才的声音。 但这样的声音并没有后文,魔石涌动的魔气随之平息下来,颜婴婴定了定神,继续去采办所需的矿物灵草等材料。 铺子之中,那魔女重新换了把烟叶,徐徐吐着烟圈,整个铺子烟雾缭绕。 “报酬呢?” 在幽暗的角落徐徐浮现出一道人影,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看似道人却一身魔气逼人。他走上前,将白玉手镯亲手给魔女戴上。 “这里面的东西,能保证你的修为突破七阶。”道人很快松了手,快速往后退了一步,似乎魔女身上的气息让他很不适,那魔女觉察到道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亦觉得意兴索然。 “到时候要是事发,你可要履行你承诺过的,不能将我卷入其中。” “那是自然。” * 在市集转了一圈,颜婴婴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摸下束发的发簪,这枚发簪被她施加了一种奇特的空间术法,是专门供她制作机巧之物的秘密基地。她刚想进入,却听门口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她记得在这个时候蓝涟若应该是面见乌弥和雪部部落首领霜冰,此时出现的她房门口的大概不会是蓝涟若,而是…… 颜婴婴眯了眯眼睛,将发簪塞到袖子里,同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床榻上,撤掉了结界,假寐待敌。 果不其然,那身影在她门口徘徊片刻,倏地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听见了手放在门把手上的声音。 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房间中唯一的光源,也就是那枚圆形的奇石在她离开之前就被盖住,她透过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觉察出这是一个纤长的身影,正一步步朝着她的床榻走来。 在那魔女接近她的床榻时,她只是一怔神的功夫,腰肢便被搂住了。 “今夜月色正好,你我可否一行云雨之欢?” 魔女嗓音柔媚,衣衫清凉,颜婴婴被她搂在怀中只隔着一层薄薄布料。这魔女的肌肤温热生香,加上她蛊人的语气,莫名让颜婴婴生出了几分神魂颠倒之感。 颜婴婴唇角轻轻勾了勾,低声答好。 魔女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片刻后,颜婴婴一头青丝披散凌乱,衬得肌肤如霜雪白玉,她饱满的胸脯急促起伏几下,柔若无骨地靠入了魔女怀中,腰肢软成一滩春水,不堪盈盈一握。 魔女搂住她,刚欲将她放到枕上,却倏地觉得身后一紧。 “涟姐姐不知道,在相吻的时候,涟姐姐很容易露出尾巴么?” 颜婴婴轻喘着,抓了抓蓝涟若身后的凤凰尾羽,她的手很快松开,任由蓝涟若扶着她重新躺下。 “什么都瞒不过你。” 蓝涟若无奈道。 “那倘若我把涟姐姐打出去,涟姐姐会高兴么?” 蓝涟若一时语塞。 “我记得这时候涟姐姐应该和几个部落首领会面的,怎么现在就回来了?”颜婴婴抓住蓝涟若的手,捏了捏蓝涟若的指尖,却摸到蓝涟若手背上有一处凹凸不平,她心头一紧,“涟姐姐怎么受伤了?” “无事。”蓝涟若很快抽回了手,“不耽误。” “你啊。” 颜婴婴无奈,她重新将簪子摸了出来,蓝涟若只觉得眼前一闪,再看清周围时候已经是一片山明水秀之地,并无萨日部阴沉沉的氛围。 “你的洞天?” “机巧术法而已。”颜婴婴沉思片刻,略微动了动指尖,一座竹篱屋舍在她们面前浮现,“秋鸿春梦屋的原理和这种机巧术法类似,不过这种机巧术法开辟的空间需要寄托外物,而秋鸿春梦屋要将外物摒弃,不着痕迹。相比之下这样的机巧术法就简单多了。” 此处日月星辰皆拟造若自然之景,轮换变幻有则,若颜婴婴不说此处乃机巧所造之景,说这是一方小天地也不为过。 “跟我来。”颜婴婴轻轻一笑,挽住蓝涟若上了一处山崖。 此时天边云霞粉得温柔,夕阳缓缓沉下,洒落她们满身金辉。颜婴婴踮起脚,蒙住了蓝涟若的眼睛。 当颜婴婴松开手时,一卷暗蓝的夜幕展开,夜幕上星辰点点,疏密错落,而那一轮明月被众星捧在其中,在幽蓝近紫的夜空上清辉流泻,将两人簇拥在月华之下。 “我们很久没一起看过这样的月色了。”颜婴婴声音很轻,生怕打破了这样的静谧祥和,“其实从你那一句月色,你就已经漏了马脚,萨日部并没有欣赏日月星辰的习惯。” 第152章 其实不止是萨日部,就算蓝涟若所在之地,常年阴云蔽空,所见到日月星辰的次数也是有限。以天界和魔界的关系来说,天界可不想让自己同魔界共一轮明月。 “外面一天,在此间数月有余。我时常在这里研究机巧之法,能极大缩短时间,用来修炼亦是事半功倍。涟姐姐若是喜欢,我便送涟姐姐一个。” 颜婴婴时常考虑过要在蓝涟若生日里送些东西,可年年都因为各种原因忘了,所送出去的也只有一枚香料雕刻成的镯子,至今还被蓝涟若戴在身上。 “这样的机巧之物,显然过于劳心。”蓝涟若摇了摇头,“你还要给灵儿做秋鸿春梦屋,身子只怕吃不消。” “那若涟姐姐需要,对我说一声便好。” 此处虽然是拟造洞天,但晚间时分山风幽寒与外面别无二致,吹得颜婴婴掩唇轻咳片刻,本来她还想再吹会儿夜风赏玩景致。但奈何蓝涟若实在胆战心惊,怕她的顽疾再被牵动,直接将颜婴婴揽入怀中抱下了山。 屋内烛光暖融,墙上映出两道身形交织往复,无限旖旎,待欢愉初定时,颜婴婴抓住了蓝涟若的手腕,眉心蹙起,抿了抿唇。 蓝涟若指尖湿润,每每她触碰时候总觉像抓着烙铁一般,难为情得很。她急急抽手,转而悬丝翻转,忽地大腿蹭到了那同蓝涟若指尖来源相同的湿意。 “这是钻研机巧之所,却用来做这样的事情。”颜婴婴翻了个身,避开了这让她难为情的触感,“要是双修尚能解释一二,可这只是为了欢愉,未免玷污风雅。” “若是双修,亦可补救。”蓝涟若伸手要去环颜婴婴的腰,却被颜婴婴不着痕迹地闪了过去,她只得收了回去,打量着缚在自己手腕上的悬丝,“婴婴,机巧秘法修习难度如何?” “若是能悟到,自然不难。像涟姐姐这样的应该很容易。”颜婴婴不假思索回答。 “那你的悬丝之术,能传授我一二么?”蓝涟若回想着颜婴婴的悬丝之法,悬丝可切骨如泥,又可悄无声息将人操纵于掌心,着实是个好用的术法。 “涟姐姐要是想学,这倒也不难。”颜婴婴目光落在蓝涟若手背上的伤口,伤口整齐,似锐器一击造成,倘若蓝涟若能修得悬丝之术,又悬丝护体或能规避些如此伤损。 “不过悬丝之法需要将一根母线种入体内,以血肉对母线进行滋养,这个过程会很痛苦。涟姐姐如今并不需要悬丝之法精益实力,悬丝对涟姐姐来说或许并不必要。” 回想起几年前她自己看到悬丝之法,便按照秘法进行一试,那时候她还没有母线,便只能从种子开始培养,种子抽芽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为了节约时间她便在这里进行。种子抽芽生成母线的痛苦比起魔丹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数百个刽子手同时对她处以凌迟酷刑,就像上万毒虫在她体内筑穴啃噬…… “多学一门总是好事。你知道的,我不怕疼。” “如今涟姐姐也无需感召凤凰之神了。”回想起往事,颜婴婴轻轻笑了笑。 那时候蓝涟若脏腑俱被神火焚毁,只能在寒潭之中浸泡压制神火之威,其实回想起来这原理大概并非仙门手段,而是魔族为了自保强行压缩自身修为竭力一击。对于仙门所修的灵力来说,神火固然是高上一阶,可对与神力同级的魔气,神火残余体内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甚至可能增益修为。 这便是魔界之中常道的破而后立,置于死地而新生。 “要是涟姐姐不怕,那我便从我体内的母线分出一截给涟姐姐。比从种子来说培养能少受些苦。” 颜婴婴将体内母线释放,淡红色的悬丝勾上了蓝涟若的腕,那悬丝就像干渴的小兽猛地嗅察到了水源一般,疯狂往蓝涟若体内钻去。 第132章 悬丝钻入血肉, 蓝涟若疼得脸色一白,指甲抠入肉中,留下深深的印记。 就在此时, 她能感觉到一股奇特的力量从她识海涌入,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识海深处, 将刚刚剧烈的疼痛卸去几分。 “婴婴……” 她动了动唇,轻轻唤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颜婴婴柔和的声音:“好些了么?” 蓝涟若点了点头。 “我暂时用我的识海隔绝了你对疼痛的部分感知, 如果有不对的感觉,千万要及时告诉我。”颜婴婴轻声道。 将体内悬丝母线分给蓝涟若过程虽然痛苦,但造成的危险比从一根单独的母线吸收要小得多。蓝涟若之前为了疗愈她体内的魔丹与她双修过很久的时间, 她们之间有着相同的气息。从她体内抽离的母线会和蓝涟若融合得很好。 颜婴婴一边控制着用神识缓解蓝涟若与母线融合的痛苦,一边操纵着母线游走植入蓝涟若的经脉血肉,哪怕有她的神识压制, 蓝涟若的身形还是在轻微地颤抖。 她伸出手, 轻轻扣住了蓝涟若的手腕, 用接触这样的方式静静安抚着蓝涟若。 当母线穿透丹田时候,蓝涟若闷哼一声,她体内的灵魔二气平衡骤然被打乱,两种相克的力量在她体内争斗不休,可此时蓝涟若的意识已经近乎全无。要是这样下去哪怕蓝涟若这具身体再强韧也难免被这两股强横的力量撕碎。颜婴婴只得操纵悬丝, 强行对这两种力量进行阻隔。 可悬丝母线现在依旧连同颜婴婴体内, 蓝涟若体内那股魔气顺势随着母线涌上,肆意侵略地钻入颜婴婴体内。虽然颜婴婴对蓝涟若的魔气的气息并不排斥, 可她体内还保留着灵力,天生就有魔气相克, 颜婴婴强咽下喉间泛起的不适, 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一边阻隔灵魔二气,一边试着唤醒蓝涟若。 可蓝涟若没有任何反应。 “涟姐姐,醒醒!”颜婴婴低喝道。 魔气灌体的滋味极度难受,仿佛浑身血液凝成了冰,忽而又化为沸油熔浆在体内流淌。颜婴婴试图钻入蓝涟若识海去唤醒她,却不想此时蓝涟若的识海彻底封闭。 颜婴婴心一沉。 只有在完全丧失意识时候识海才会彻底封闭,这个时候强行突破识海,会对识海造成无法逆转的危害。由于极度的紧张和不适,颜婴婴此时的神识竟然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 倏地,她手中攥着的东西陡然一空,蓝涟若的身形迅速收缩着,转眼之间便化成了一只金红的大鸟,鸟羽柔软,蜷缩在她怀中。 那根母线还与她的手腕紧紧相连。 “就这样你还不放弃么?”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她意识之中问。 “我不会放弃。” “她已经现出了本体,是魔化的先兆。如今的她虽为魔尊使用魔气,但最多也算个半魔。”那个声音引诱般地继续问下去,“你知道为什么魔很容易失去控制么?并非因为他们天生疯狂,而是魔气修为越高,需要提升修为的燃料是释放七情六欲,燃烧记忆,从来没有魔能绕过这一门槛。凤凰也是如此。” 那个声音顿了顿:“你知道凤凰为何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涅槃转生么?” 颜婴婴顿默片刻。 她听过凤凰的秘闻,凤凰从来只有一只,同一个魂魄从涅槃之中往复轮转千万年。在魔界看来,无论凤凰轮转到哪一世,凤凰都是领导魔界的尊者。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关于凤凰涅槃原因的解释。 “……是因为燃烧记忆么?” “正是。凤凰在这一世虽然没多少年,但她的记忆很不错,这样的记忆足够让她同那所谓的天界数位上人匹敌,哪怕倾巢出动,也不会落于下风。只不过她需要付出的是她的全部记忆。再轮转一世,她也不会记得你。”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你可以让她彻底魔化,送她轮转之后,你自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为新天之主。”那个声音蛊惑着,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黑渊,漩涡间浮现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她卷入其中。 “……可是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并不想成为什么新天之主,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我的日子。” 识海之中的声音倏地沉默了。 其实论野心,颜婴婴从来都没有。颜婴婴修习秘术功法,前来魔界,共谋反抗上界之计,无非是为了之后的稳定生活。至于之后的事情,在她看来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多想只是为自己徒添烦恼。 当蓝涟若悠悠转醒时候,此时颜婴婴浑身冰凉,七窍溢血,看她苏醒,颜婴婴勉强朝她轻轻勾了勾唇角,还没等她道声“无事”来安抚蓝涟若,她便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蓝涟若扇了扇翅膀,人形都来不及恢复连忙将颜婴婴抓上了床,她展开金红色的翅膀牢牢将颜婴婴拢住,泪水大滴大滴落在颜婴婴脸上,凝固的血污被冲刷出两道泪槽。 她这才想到恢复人形,原本在她身上的衣服尽数被撕裂,此时的她浑身几乎□□,对于融合母线时候的突发状况蓝涟若或多或少还有些记忆,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体内的灵魔二气骤然排斥冲击,她便丧失了意识。 第153章 而如今,她体内的灵魔二气相生平稳,并无异常。而颜婴婴…… “我们两个看样子总要倒下一个。”颜婴婴睁了睁眼睛,发现蓝涟若在她面前哭得眼圈红肿,忍不住叹了一声,“我还没死,不过又经历了一场魔气灌体而已。” 其实她应该是被蓝涟若哭醒的,蓝涟若体内的魔气虽然与她相斥,但对她的损伤远远不及赤锦给她种下的那一枚魔丹大。 这话她自以为说得风轻云淡,却不想蓝涟若抓着她的手,看着又要哭出来。 “都当了魔尊,哭哭啼啼得成什么样子。”颜婴婴拢住了蓝涟若的手,安慰道,“放心,我不疼的。” 明明受伤的是她,最后安慰人的还是她,事态已经发展到让她看不懂的方向了。 经过这一遭,虽然两人都遭了不少罪,但终究不算是在这种严肃的工作场地只做那种事情,至少也干了一桩正事。 颜婴婴注视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又看了看在把玩着她堆在角落里的一堆半成品,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 萨日部的绕火节如期举行。 显然魔族平日并无多少娱乐项目,这样在萨日部看来极为重大的绕火节庆祝方式竟然是…… 跳火圈。 颜婴婴注视着一个个衣衫轻薄的魔女争前恐后地跳过燃烧的火圈,燎燃了长发也毫无惊慌,一众女伴嬉笑着相互灭火,跳得最多的几个魔女带大祭司的带领下嬉皮笑脸地来乌弥这里讨封赏。 乌弥命人赐下一众金银首饰,以及从人界得来的锦缎丝绸,魔女们纷纷谢恩。 她是随蓝涟若前来,自然是以魔尊夫人的名义,端坐上席时不时有魔女好奇地盯着她看。魔族消息闭塞,那次蓝涟若想要娶妻之事办得过于夸张,以至于三部无一不知,但临时取消一事却并没有多少魔知道。因而全魔界基本都知晓魔尊大人有一个来自修真界的美貌夫人,刚好颜婴婴和这些都吻合。 在魔界的历史上从来没听闻过哪一代魔尊有了夫人,如今破天荒地头一遭,还是从修真界来的异族人,由不得她们不好奇。 虽然庆祝形式过于简单,可萨日部设下酒宴丝毫不含糊,摆在面前的盘子皆镂金刻银,镶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菜色卖相亦极佳,颜婴婴尝了一口魔鱼的肉,意外觉得魔界也并非佳肴荒漠。 “魔尊夫人觉得我们萨日部的菜色如何?”乌弥举了举酒杯,一边敬酒一边笑道。 “久闻魔界佳肴贫瘠,终究是颜某见识短浅了。”颜婴婴客气地回道。 只是当她举杯欲饮之时,蓝涟若悄无声息将酒杯从她手中夺下。 “夫人身子不好,就由本座代饮为是。” 她朝乌弥略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乌弥和雪部首领悄然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说什么。魔族酒烈,她们原本虽有心思看看这修真女子出糗,却不想魔尊直接截停了这个可能性。 虽然三部为了友好名义上是平等,并不是谁是谁的附庸,但论理三部共拥凤凰主。萨日部和雪部虽然暗中会搞些小动作,但到底也不敢和凤凰正主过不去,这无疑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些东西做得可口,但终究没剔除魔气,少吃点为是。”蓝涟若压低了声音,“若是你喜欢,我去你洞天里给你做。” 一截悬丝缠上了她的手腕,颜婴婴“自动”放下了筷子。 蓝涟若轻笑一声:“既然夫人吃不下,那便本座代夫人才好。” 颜婴婴眼睁睁看着蓝涟若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离她越来越远。 此时颜婴婴方才发现,将悬丝隐线之术教给蓝涟若,是她有生之年最失算的事情之一。 第133章 宴席过半, 帐外火圈尽数被撤去,换上了一队身姿婀娜的魔女,载歌载舞, 献舞悦上。 酒过三巡, 声色相愉, 萨日部众长老难免露了醉态,其中有一个觑向颜婴婴这边: “听闻修真界之中有一种舞, 效天人羽衣舞,一舞千花洒落,吉光天成。我等久居魔域偏远寥落之地, 亦对此舞有无上倾慕。魔尊夫人既出身修真界,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乌弥连声喝止:“长老醉了,不得胡言!魔尊夫人乃金尊玉贵之体, 怎么可能跳天人羽衣舞?” 可那萨日部长老却依旧醉眼朦胧地伸手给自己倒酒:“这有什么的?魔族上下都是一家人, 既然夫人嫁给了魔尊大人, 有什么不能看的?” 一时间宴席上气氛降至冰点。 而此时颜婴婴还在为蓝涟若把她的菜都抢了生闷气,并没有注意到一萨日部长老将她当成舞女看都不敬之心。不过她注意到了蓝涟若放下了筷子,十指交叠在一起,这代表了蓝涟若此时处于随时都可能发作的征兆。 她这才游目看向宴席,只见原本还在翩翩起舞的魔女一个个垂手侍立, 大气不敢出。 “一支舞而已, 魔尊大人又不是小肚鸡肠之流,定然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吧?魔尊夫人这样美, 显然在修真界时候也没少跳过,话说也不知道魔尊大人见没见过……” 那长老自顾自嘟囔着, 又自斟自饮了一盏, 醉态横生, 朝颜婴婴看来,丝毫没有遮掩眼底的不怀好意,反而在对上她的目光时候挑衅地笑了笑,仿佛笃定她不会不从。 颜婴婴很快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想让她跳舞么? 颜婴婴微微眯了眯眼睛,她很清楚自己这支舞是不能跳的,跳了便是让蓝涟若颜面扫地,可这萨日部长老这么说就是将蓝涟若架在火上烤,倘若她不跳,便坐实了当今魔尊是个小肚鸡肠之流,传出去多少会影响蓝涟若的风评。 乌弥脸色黑得像个锅盖底,旁边的几个长老纷纷要去捂这个长老的嘴,让她别再胡说八道。而就在此时,数道透明悬丝不知从何处飘荡而出,刹那间刺穿了这长老的身体。 一时间魔血飞溅,四座皆惊。 由于颜婴婴并没有掩盖悬丝的踪迹,在座的又是有修为的魔,一眼便能看出这些悬丝是被颜婴婴操纵而生,她们齐齐朝颜婴婴的方向看了过来。 虽然魔界没修真界那么严苛繁复的礼节,但远远要比修真界等级森严,位阶尊卑格外分明,其中三大部族以凤凰魔尊为最尊,其他二部的首领也要比魔尊低半级,而另外二部的长老还要再低上一级,尊卑有序不能僭越。 显然蓝涟若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但蓝涟若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看向乌弥。 一时间乌弥顿感脊背生寒。 虽然这位萨日部长老如此行径也是她暗中授意过的,她本想着暗戳戳刺这位新魔尊一下,但她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位在喝多了酒后能如此胆大包天,在她使眼色制止之后还敢继续羞辱魔尊夫人,还说什么“魔尊夫人在修真界时候也没少跳过”…… 哪怕魔界封闭了多少年,她们也都能隐约记得这句话几乎是对修真界之人一句杀伤力极强的侮辱。 而最让她心惊的是那几根悬丝,魔尊夫人完全没有隐藏,只是光明正大地释放着悬丝切断肌骨,可她们全场在此之前丝毫没有任何觉察。 这位魔尊夫人实力究竟几何? 颜婴婴收回悬丝,并没有伤及到那位萨日部长老的性命,可就算这样也没有魔族医者敢上来救治,在场所有魔都在等着乌弥的反应。 “没想到萨日部的待客之道竟然是这样。”颜婴婴轻轻一笑,悬丝宛若蛛网在指尖翻覆,这让在场众魔人人自危,生怕下一步这悬丝会落在她们谁身上效仿刚刚那位羞辱颜婴婴的萨日部长老的下场。 倘若说魔尊还要顾及一些同族的面子,但魔尊夫人可没有这个必要。魔尊夫人原本就非魔族而是修真界人士,修真界人士向来与魔族是死敌。 乌弥连忙解释是这位长老平日好声色,今日喝醉了才口不遮拦,可她这话才说了一半,便听颜婴婴反唇相讥: “倘若这位长老让乌弥大人您当众跳舞,您跳也不跳?” 乌弥一时语塞,可颜婴婴并没有分她一点眼神,而是转向蓝涟若发难: “还有你,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你带我到魔界来就是给别的魔当舞女取乐的么?” “婴婴……” “我回去了,你别想让我再回来!” 颜婴婴瞥了蓝涟若一眼,拂袖离席而去。 * 一夕之间,关于魔尊惧内之事传遍了三部。 虽然惧内这种事放到修真界来说很容易被人瞧不起,可在魔族看来却是用情至深的象征。刚好这几年魔界内兴起了人间的话本,一时间关于魔尊和魔尊夫人的本子传得满天飞,一出来即刻就被抢得脱销。 其中包括并不限于《魔尊夫人驭术合集》,《魔尊在下》,《夫人与魔尊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魔尊暗室中的秘密》,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精彩纷呈,三个部族在讨论这些话本剧情时候竟然达到了空前的和谐。 第154章 “所以我早说画她们两个的本子能赚大钱,现在你相信了吧?”洛婉儿正在一旁殷勤地研墨,生怕耽搁了荧惑画话本一丝一毫宝贵的时间。 “……之前未曾亲眼目睹,不敢轻率。”荧惑将这一页完工,用术法将墨痕烘干,“倘若她们追究起来当如何?” “追究起来?你看看现在这三个部族空前和谐,街头巷尾各个帐篷全部打成一片聊得热火朝天。你这可是帮了她的大忙!不然以蓝涟若那性子,指不定要以武力收复,到时候兵戎相见死伤惨重,那比得过现在不费一兵一卒大团结的大好事?你这可是大功臣呢。” “还有如今你这话本也在毗邻魔界的仙门地界流行了,不日后便会风靡整个修真界。到时候仙门和魔族和平共处就在眼前啊!” “不如说你最初目的只是为了赚钱吧?”青帷白骨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拆起了小辈的台。 根据雪仙尊的卜算,近日楚良一行很可能前往魔界,因而她们便提前蹲守在距离魔界最近的城池桂芷城守株待兔。虽然如今的桂芷城不是原址,但依旧是通往魔界的必经之路。 当然,青帷白骨过来的也只是她的一个怨骸,她的本体目前还守在神殿不得脱身。 虽然青帷白骨该拆台拆台,但她翻起荧惑绘制的话本时候丝毫不含糊。青帷白骨一只厉鬼在神殿里面憋了一千年,她的怨骸也基本索了命就走,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这些。 在看完《魔尊在下》这本子之后,青帷白骨沉思片刻,给出了相当合理的建议:“倘若这些本子放到修真界可以换一个说法,在魔界时候称之为魔尊夫人,但若是放到修真界就叫清正仙子好了。仙门与魔族的纠葛冲突,在修真界这边听着要远远比魔尊及夫人的要强。” * 长执秘境中魔瘴蔼蔼,拢绕不散,一红衣女子站在秘境门口,仿佛刚刚爬出来的厉鬼。 “没想到这秘境被封得这么严实,花了七天才找到入口。”颜婴婴哀怨地叹了一声,身上的怨气重得甚至有压过这长执秘境魔瘴的趋势。 “所以……你到时候你对外宣称你找我找了一个月么?” 在她身旁陡然浮现出一道身影,正是蓝涟若。 蓝涟若将一根羽毛放在长执秘境门口的石头上,只见轰然一声巨响,一条小径赫然呈现在她们眼前。 “到时候我会说找你只用了三天。”蓝涟若收起羽毛,轻轻一笑,“至于剩下的时间,就权当我们之间私密的事情了。” 第134章 长执秘境被封印多年, 魔草丛生,瘴气四起,其中魔气浓郁到近乎成黑雾液态, 就连修为不高的魔到这里来也会格外不适。 颜婴婴一身灵力, 对这样的魔气极度排斥, 还没进长执秘境她的身体便出现了强烈的抗拒。 蓝涟若只得在她体内引渡入自己的一部分魔气。 虽然颜婴婴对她的魔气承受度比其他魔气要高,但魔气到底是魔气, 听着颜婴婴急促的呼吸声,蓝涟若心头一紧,下意识便放慢了魔气的输入。 “没事, 尚能忍受。” 颜婴婴轻声说。 她紧紧握住蓝涟若的手,靠在蓝涟若怀中喘息片刻,调动精神力同体内横冲直撞的魔气相抗衡。不过好在蓝涟若之前留在她体内的凤凰血契略微压制住了这些魔气, 在这一交融下魔气便安静了下来, 同她体内的灵力勉强做到和平相处。 有蓝涟若的魔气回护, 面对长执秘境的魔气冲撞也不像刚刚那样难忍。 蓝涟若很熟悉这里的路,只不过这种熟悉是颜婴婴无法读取的,是来自于蓝涟若自身血脉的本能。 不多时,一座破落的神殿呈现在她们面前。神殿只剩了一个空壳子,走进去地板摇摇晃晃, 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两人分头在神殿中搜索。 长执秘境中并无密宝, 因为这本身并不是什么藏宝秘境。长执秘境重要的是它所记载的历史。 曾经历代魔尊凤凰的觉醒孵化仪式都在长执秘境中举办,除了蓝涟若之外每一任魔尊都在长执秘境中传承戴冠, 这个秘境也是魔尊赐给亲近的魔自身血脉的地方。 凤凰血契并不只是一个控制能力,对于魔来说凤凰血契更相当于恩赐。他们原本便是完全效忠魔尊的魔, 愿为魔尊效死的魔, 根本不会在意凤凰血契会成为魔尊的傀儡, 他们得到凤凰血契带给它们极强的修复能力在为魔尊更好的尽忠。 其中一部分魔因为血脉原因与魔尊的血脉发生了同化,这种同化亦在他们繁衍过程中保留下来,多半是禽类魔族具有这个特点。因而他们对外便宣称是凤凰的后裔。 这些秘史皆是小事,在诸多琐碎事件中,有一条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世间灵力魔气……原俱一体,上清入空,下浊沉地,故天地二分,先天地阴阳,后生灵……有司命、司运、司时、司节……” 后面的字逐渐模糊,颜婴婴认不出来,但她看了一眼蓝涟若的神色,心知这应该加了某种秘文,只有魔族甚至只有凤凰魔尊才能看得懂。她并没有打扰蓝涟若继续阅读魔族历史,而是蹑手蹑脚出了魔殿。 “从一开始你就跟在我们后面,有什么目的么?”颜婴婴走到魔殿外,看向一棵巨大魔树后,声音抬高几分,“琉璃前辈。”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数道提早埋伏的悬丝破空而出,本欲束紧将跟踪者绑缚出来,却不想她的悬丝所网之物骤然化为虚无。旋即一道身影在她五步远的地方缓缓浮现,她手托琉璃宝塔,一身杏黄衫子,手腕上有悬丝划伤的痕迹。 “我是一个人来的。”琉璃看向颜婴婴的指尖,盯着那几不可察的悬丝片刻,眉眼略微舒展一二,“有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是以琉璃碧的身份,并不是楚良的部属琉璃。” “什么事情?” 颜婴婴并不准备与琉璃碧为敌,琉璃碧是当初母亲的至交之一,能让她精神力极大突破的鲛皇珠也是琉璃碧给她的。虽然她不清楚琉璃碧到底站在哪一边,但琉璃碧绝对不是站在她完全相反的对立。 “原初四圣。命运时节分别代表命数、运势、时空、自然。”琉璃碧缓缓道出,“时空与自然之中孕育生灵,而生灵随之又衍生出来了命与运,这四圣即维持了当今世道的运转。无论生灵如何更迭,这四圣始终都会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转下去,进而演化集结出实体,你所代表的便是运一字。” 颜婴婴静静斟酌着琉璃碧所提供的信息,倏地想到了琉璃氏家传宝塔一事,不由得道:“前辈的家传秘法,莫不是掌握时空一法?” 琉璃碧颔首:“正是。时之道最先演化为人形,故而折却一身修为,揉入血脉之中幻化成琉璃宝塔,只不过随着血脉的稀释,能觉醒掌握时之道者越来越少,故而得以给上人机会,想要镇压时之道,夺取时之大权。” “可惜他们未能如愿。” “正是,因为我活了下来。目前他们所能掌控的只有部分命与运,天界之中虽自诩神明,但终究还是依附于此间存在的上人,并没有真正达到超凡脱俗的地步。”琉璃碧继续道,“婴婴,据我所知,你的母亲颜如烟与节有某种关系。” 命、运、时、节,这些都是玄之又玄的概念,颜婴婴并没有从任何一方听见过,哪怕是雪仙尊和冥水桃枝也并未提及过此道。不过这也可能同她们并非身在此中相关。在她所继承的记忆之中,确实有一部分在告诉她,她是运之道的化身。 “楚良想要杀你,并非想夺取你掌握的运之道,楚良这些年亦收罗了一部分运之道的残片,楚良想要的是你身上的节之道。不过据我对你的观察,你体内的节之道一直都处于封印状态。这应该是你母亲颜如烟对你的保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况且当初如烟将你诞下,大概并非只是为了让你成为她的女儿,她那样做事随心的人,大概只是想让你复生吧?” “前辈,颜如烟是我的母亲,我是颜婴婴。” 颜婴婴平静地看向琉璃碧,轻声回答。 第135章 强调这一点对颜婴婴来说很重要。 在很多人想到了前世记忆之后, 很容易陷入一个我是我我非我的误区,前世今生的记忆责任交融在一处,若彼此冲突很容易产生认知的混乱, 甚至容易让人因此失去自我, 这对修真者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颜婴婴领悟到这一点, 故而她将自己的身份以一种近乎强调的身份去认定。她并非那司掌气运的神明,而只是颜如烟的女儿, 雪仙尊的弟子,是她们的晚辈,而并非是她们曾经的故友。 虽然如此, 但她还是需要履行那神明的职责,她所继承的力量是责任的一部分。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很好。”琉璃碧似乎没想到颜婴婴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拨弄着手中琉璃宝塔, 琉璃宝塔塔身泛出柔和的光, 将她端凝的面庞衬得几分神圣,“我之前还以为你会无法割舍下你的过去。不过你这样,确实和如烟有几分相似,如烟当初也是一个做事向来决绝的人。” 第155章 颜婴婴打断了琉璃碧的缅怀过去:“前辈的赌注,是同时压了两边么?” 琉璃碧眼底晦暗:“此言从何讲起?” “前辈明面上跟随楚良, 却又在暗中庇护晚辈。至少晚辈不会完全相信前辈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听着颜婴婴的分析, 琉璃碧嘴角牵扯,苦笑一声:“当初如烟在的时候, 我最不喜欢她的一点就是因为她的敏锐,总是能直接看穿隐藏在后面的真相。不过你说的确实是事实, 我确实在赌你们谁获胜的几率更大。开始的时候我更相信楚良, 不过现在我相信能带来转机的是你。” “因为我保留着轮转之前的记忆?” “是因为你保留的运, 是最初最核心的运。你有机会重归气运之海,以此扣开其他三圣命、时、节的门,我需要的是时之一门。” “为了琉璃氏?” “至少能让他们的魂魄得以解脱。” 颜婴婴沉默了。 琉璃碧和她所继承的记忆大差不差,她确实有打开气运之海的机缘,或者准确说她识海之中那一片海就是通往气运之海的必经之路。可是她意识之中那个声音,也便是婴的意识不断提醒着她不要轻易接近气运之海,她一旦进入气运之海很可能迅速被气运之海同化,甚至会不受控制地将自己重新封印起来。 这是执掌气运神明无法逃开的定律,那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也便是世间统一概括为的神性。神性这样的东西对神明来说是必不可少之物,能够作为一杆标尺约束神明不得为所欲为,而对于人来说,他们并没有神明的伟力,若是连这一点微薄的力量都用不了,无疑并非好事。 “楚良她在这条路行进的应该比我要远,你跟了她几百年,就这样放弃么?” “我并非跟随她,我只是恰好在寻找破局之法时候,和她所行进的道路相交。”琉璃碧回答,“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琉璃氏,若是反抗如今的天道,我没有这个魄力。” “其实我们当初反抗天道的意念都没有那样强烈,这个天道衰败之后,新的天道也会建立。准确说如今的天道更接近于天道的执行者,他们能够窥探天机,窃用着来自天道的力量,对天道进行维持。天道就是天道,摆在那里亘古不变,而天道的执行者却换了又换。而天道的强制性在于你若推翻了当今的执行者,也就是天界众神官,天道执行者的重任就会落在你的头上,总之是无尽的麻烦。” “这个位置并不是那么好坐。楚良的目的就是成为新的执行者,但建立在不摧毁天道的前提,她要扶持天灵体成为她的傀儡。虽然我相信你可能是将来天道的接管者,但我并没有质疑楚良会推翻天道。” 琉璃碧看向颜婴婴:“话说那个天灵体,应该被你关起来了吧?” 颜婴婴没有隐瞒,只是省略了蓝涟若和尹君如关于赌约达成的要求。 “她所代表的天道意志,正是杀戮,再过几年或者几十年,天道中的神官会对这个世界降下大规模清洗。这个世界上的人数将只剩下一成。当初在测试小如时候,放在她面前供她杀戮的对象,她杀到九成后会自行停手,从某种程度上是受了天道的暗示。” 关于天界的筹谋她听那位神官提起过,将生灵斩灭,以众生灵归于天地间的灵力滋养天界,以期能度过天界的劫难让天界得以不灭。天界给出的理由是天界不灭能更好地庇护生灵,可用杀戮得来的庇护是真的庇护么? 自然不是的。杀戮得来的庇护只是他们给自己一个自诩符合道义的托辞,让他们将不择手段让自己延续下去合理化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代表。 颜婴婴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打开琉璃氏的封印。”她掌心灵光一闪,一双红色对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还有这个,你拿走吧。” 正是横昭纵晖二剑。 如今颜婴婴清楚她再也没有办法重新走上剑修之路,她的灵力已经被完全固定在了六阶的水平,况且横昭纵晖二剑除了她之外并无人能用,不如遥卖楚良一个人情。 楚良想要强行打开天门,五行神剑则是必不可少的,目前楚良所缺少的就是这一双对剑。 当和琉璃碧交涉完毕后,蓝涟若也读完了剩下的部分,两人回合后颜婴婴并没有对蓝涟若说出和琉璃碧交涉一事,故而她这几日见蓝涟若时常会心虚不已。而蓝涟若只当她被魔气折腾得倦怠,便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后颜婴婴便发觉,蓝涟若也只字未提她所见到的内容。 很好,她因为隐瞒而产生的愧疚感因此很快就散去了。 长执秘境之行已了,在向萨日部乌弥告辞时候,蓝涟若只觉得不少萨日部的魔女目光微妙地看着她们,时不时彼此交换目光,笑得颇有些深意。 蓝涟若:“……” 就在此时,乌弥的一个近侍快步走进来,递给了乌弥一封密函,乌弥看后脸色一变,紧紧盯着颜婴婴: “夫人还不能走。” 蓝涟若感知到了乌弥目光不善,她上前一步将颜婴婴护在身后,可就在这时在周围埋伏的萨日部的魔女纷纷显出真身,将二人包围在其中,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刚刚我接到密信,夫人所使用的魔石之中淬了对普通魔族有致命危险的毒素。由于夫人出身修真界,我们很难保证夫人的立场。”乌弥象征性地挥了挥手,将众魔遣散,但颜婴婴能清楚觉察到这些魔族并没有离开,而是重新隐遁身形潜伏起来,蓄势待发。 “魔尊大人爱民如子,想来也应该安抚一下众同族之心,切不可因为夫人身份贵重而将夫人庇护,若如此岂不是让天下同族寒心?” 这句话提醒着蓝涟若她的身份,凤凰魔尊,众魔之主,不可因为一修真者而枉顾同族生死。 一边是她麾下的魔域,另一边则是她的心上人。蓝涟若已然骑虎难下,就在这时颜婴婴站了出来: “若是说是我所为可有凭证?如今全魔族都知晓我与魔尊大人的关系,亦知道我出身修真界,想要以此栽赃陷害并不难。” 乌弥看颜婴婴开口,只当颜婴婴是在我自己狡辩,刚想将密信之中的如山铁证公布,但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脖颈间一紧,一道悬丝赫然勒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对上那双柔媚的眼睛笑得无辜又灿烂: “还请乌弥大人为我主持一场公道。” 第136章 颜婴婴自己自然是清楚此事从何而起。 毕竟因为她交出的横昭纵辉二剑, 琉璃碧对她透露了很多情报,其中不乏楚良想要将她牵绊在萨日部的计划。 楚良将她换到的魔石里面注入了一种魔气,这种魔气对当今的魔族来说确实会有不适反应, 很容易被误以为是修真者下的毒。但其实这就是魔气, 等到散去之后对受害的魔几乎毫无影响。 楚良做这一手不是为了破坏魔族之间的关系, 单纯是为了拖住她。而楚良则借机会潜伏入魔尊大殿。 至于寻找什么,琉璃碧并不知道, 楚良虽然尊重她,但从来没有信任过她,对她只会告诉大概, 并不会详言全貌。 因而回到魔尊大殿找到楚良便刻不容缓,而最快能回去的办法无疑是威胁乌弥。 乌弥身份贵重,萨日部埋伏的魔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婴婴用悬丝勒着乌弥往萨日城城门外走去, 丝毫不敢有所拦阻。 此毒几日后便会自行消散, 到时候她的清白自证,现在她没有时间在自证上耽搁。 但颜婴婴没想到当她出城时候异变陡生,耳后传来的危机让她本能闪躲,但左脸颊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当她回过头, 赫然看见蓝涟若手持悬丝与她相对而立。 蓝涟若一身玄色衣袍随风猎猎, 她眼底裹挟着冰冷的戾气。 颜婴婴退后一步,踩到一处碎骨, 此处是上古一处古战场,不知是人是魔还是神的遗骸。 “你离开魔界吧, 婴婴。” 蓝涟若看着她, 目光深不见底。 “为什么?” “我不会容许……” “你在长执秘境之中看见了什么?” 颜婴婴盯着蓝涟若的眼睛, 一字一顿问。 两人的神识几度交融,她现在太了解蓝涟若,就像她了解自己的悬丝穿透了自己身上哪一处经哪一处穴道。果不其然,在她的注视下,蓝涟若手中悬丝收拢,刚刚的戾气尽数被收了回去。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能了,婴婴。” “我们分开吧。” 就在这时,颜婴婴觉察到一根悬丝在无声无息之间穿透了她的胸腔,割破了她的心肺。 “你太弱了。” 蓝涟若头也不回向前走去,颜婴婴一时怔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却只觉周身一轻,眼前化作万千浮光碎影,当她重新看向眼前时候,她正处于一处奇特的空间。 遍地流金,星空破碎。 第156章 不远处有一个金色的茧壳吸引了她的目光,在四下茫茫无处可辨方位时候,这样的地标之物很容易引得人向其走去。但无论颜婴婴走多远的距离,她却始终感觉自己和茧壳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那就是我们曾经将自己的封印之地。” 颜婴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识海之内剥离,当这阵怪异感散去时候,一个和她容貌相仿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只是这女子周身荡漾的金光比她本人浓郁数倍。要是在她以往的判断是具有大气运之人…… 或是气运本身的化身。 “你应该就是婴吧?” 婴没有回答,而是笑吟吟地问:“我和你有什么区别么?” “或许……你是神,我是人。” “神来自于人,人也可以为神,神和人究其根本,并无区别。”婴伸手指了指她的心口,“你这里在疼。” 疼么?其实倒也不算疼,最多只是那种麻木到感受不到其在继续跳动,感受不到血液在其中的流淌,仿佛一切的一切都静止了。 “她是真的想和我分开了。虽然她有自己的理由,但这种事我着实束手无措。”颜婴婴将掌心贴上心脏处,方才勉强感觉到了心脏的律动,但这也只是身体上证明她还在活着,并不能证明得了其他。 “每次她都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只让我自己去猜。” 她苦笑一声,眼眶很干,她并没有多想哭,可心头的酸楚越发明显,没有泪水的时候总会有其他部位替她流泪。被贯穿的心肺隐隐作痛,她一边说着,唇角呛咳出点点血沫。 “她的前世,涟,亦是如此。”婴伸出手,耐心地抚摸着她的眼眶,在婴的揉按之下那枯竭的眼睛重新湿润,顺着婴的指尖滴落。 “哭吧,哭出来会好上很多。” 在此生颜婴婴遇上过很多对她好的人,雪仙尊对她好,是出自长辈的关切;洛灵儿对她好,是朋友之间的爱护;蓝涟若对她好,初始来源于责任其后是因情而生…… 但是她们不管哪一个都不够了解她,每一个人都有她们自己要做的事情,有着自己不得不履行的使命。人行于世,自有坚守的大道,每条大道之上俱是踽踽独行,当走到一定程度之后蓦然回首,会发现已经与曾经并肩而行的人早早便分道扬镳了。 她不知道坐在地上哭了多久,婴就在她身边,虽然她们本是一体,但婴到底比她多活了几千几万几十万年,此时便像大姐姐一样轻轻擦掉她的泪水,替她梳着松散下去的发髻。 “当初在你活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么?”颜婴婴抓过地上一把金沙,任由沙粒在指缝倾泻而下,由于此地的沙皆是气运形成,在掌纹中留不下分毫痕迹。 “你问多久之前?”婴略一失神,回首往事轻轻笑了,“好歹在我被天界那群人杀死之前,也是千万年不死不灭之身,几乎与她涅槃转生的每一世都有交情。不过你非要让我概括的话,她确实是很有主见的……也很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脑袋一根筋,觉得对的事情就一股脑地直接去做,多少年了没有一丝一毫长进。” 在背后听见另一个自己道来蓝涟若轮回前的历史,颜婴婴微微勾起嘴角笑了:“那你现在是怎样的身份呢?” “我只能算是一抹未消散的意识,能辅助你领悟掌控所有的气运之力。”婴一粒一粒数着金沙,将其堆在一起垒成一座方丘。 “之前我觉得当我的实力足够强的时候,我就能留在她的身边。然后我这几年没日没夜地修炼,可如今……” 这几年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在她的空间之中修行的,外面看着是五年,其实真正时间已经近千年,若非如此她也不能钻研出逾越颜如烟的机巧术法。在那段时间她心血亏空,精神力也接近榨干,是她现在也不愿去回想的艰难日子。 那时候她觉得要是能修得机巧之法,便能有资格站在蓝涟若身边,至少能让蓝涟若轻松一些,与她一并前行,与她并肩作战,但…… 想到在她进入这个空间之前那贯穿她心肺的悬丝,颜婴婴捂着唇咳了好一会儿,指缝都是咳出来的血丝。 “她下手真够不留情的。”婴拍着她的后背,递给她一张帕子,“她在上次转生之前,可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果然每一次转生之后都会有不一样的性情……除了一条路走到黑这个特点亘古不变。” 颜婴婴接过手帕,仔细地擦掉唇角和指间的血丝,靠在婴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和你也不是一样的性情。” 其实她这并不是为蓝涟若说话,至少她主观上并不这么以为,但说出来的感觉始终让人听着难免偏向蓝涟若。婴搂住她,从她的手腕中注入一股奇特的力量,缓解着她脏腑的疼痛。 随着婴注入力量多一分,她的身形就渐渐虚幻一分,只是这个过程极为缓慢,肉眼丝毫无法觉察。 “谢谢你。” “谢谢我相当于谢你自己,到头来就是谁也没谢。”婴笑笑,“毕竟我们本就是一体,你是主导,我只是一团意识而已。” “刚刚我给你注入的那种力量,你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么?” 颜婴婴冥神感知,这种力量在她体内仿佛浮着一团雾气,与灵力混合在一起,但却没有融合,仿佛只是将水与油置于一处而已。 她点了点头。 “可以的。” “接下来你要在这里修炼这样的力量,等到你什么时候能走到那个茧壳,你就可以出去了。”婴伸手指了指那散发着金灿灿光芒的茧壳,虽然整个世界都是金色,可无论是金沙金河还是金树,都没有那茧壳亮得耀眼。 旋即她眨了眨眼睛:“当初我的力量是因为强到我觉得不能控制才被迫封印的,继承这样的力量想要改天换地并不难。到时候你抢在她前面做出一番成就,然后别忘了站在她面前,对她来一句你太弱了。” 第137章 “你们怎么又分开了?” 桂芷城的洛婉儿接到蓝涟若传音, 早早便采办了不少颜婴婴平日爱吃的点心放在盒子里,准备让蓝涟若带回去给颜婴婴吃,可蓝涟若却一概表示这些一概不用带回魔界, 她已经和颜婴婴分开了。 蓝涟若将一枚戒指递给洛婉儿:“这是婴婴做的秋鸿春梦屋, 可以让灵儿藏身在其中。” 她转过身就要往魔界回返, 洛婉儿冲上去抓住了她的袖子,将她拦下。 “你就没有想说什么的么?” 蓝涟若盯着洛婉儿的眼睛, 摇了摇头。 刹那间洛婉儿从蓝涟若的眼底看见那涌动的魔气,同原本的清正幽明截然相反,她按住蠢蠢欲动的佩剑:“你真不准备解释为什么?” “你知道婴婴为了找你, 这五年她到底受了多少苦么?” 洛婉儿看蓝涟若轻描淡写的模样很不爽,这几年虽然主要还是洛灵儿在颜婴婴身边守着,但她每次去看望颜婴婴, 颜婴婴不是昏迷不醒就是一边钻研机巧之术一边吐血, 都已经成这个样子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自己并没有什么事。 蓝涟若推开了洛婉儿的手:“她受过多少苦和我有关系么?是我折磨她的么?” 洛婉儿卡住, 她完全没想到这样冰冷的话会从蓝涟若口中说出。 最可怕的是蓝涟若竟然是认真的。 “既然不是我害得她那个样子,那你又何必来问我?”蓝涟若朝外走去,可她还没走到门口,一道剑气便迎面而来,蓝涟若护身悬丝飞出, 轻松卸下了剑气。 看见那悬丝, 洛婉儿神色一变,她认得出这是颜婴婴时常会操纵的悬丝, 刚想要说什么,身后却有一只手将她按住了。 “别动, 她自断了情脉。”青帷白骨一手拦住洛婉儿, 另一手则挡住了荧惑, 她本身就是因为情怨所化身的大妖,对情一字有着比常人更为敏锐的认知。 情脉这种东西更相当于一个制衡,讲究克制有度,放纵亦不会太过,如果将情脉斩断便很容易走向极度克制或者极度放纵两个极端。 前者接近于大道无情,后者则会近乎疯魔。 可断了情脉过于危险,就连修无欢这样修了近千年无情道的也没有将情脉斩断,青帷白骨犹疑地盯着蓝涟若,这些年她暗杀过的九阶前者有不少,深知九阶之间的差距悬殊。但蓝涟若如今的修为却是她难以测知的程度。 此时花妖府之中尚有冥水桃枝坐镇,雪仙尊并没有在这里,前些日子雪仙尊推算出师兄皓若真人即将出关之事,便回去组织若清宗众弟子前去迎接真人出关。按照修真界的规矩,皓若真人这次出关还要设道场让真人讲学,只不过这次出关,冥水桃枝对此并不抱乐观想法。 皓若真人时常处于闭关之中,这千年来唯出过一次关,是救下双生莲华一事,与双生莲华缔结了因果,将这两朵纯血莲华彻底拉入他们的阵营,在这些活了几百几千岁的老妖怪中哪有年轻时候仗义赤诚?出手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目的,况且皓若真人在众人之中已经算得上白璧无瑕。 第157章 上一次皓若出关是因双生莲华,双生莲华一脉所蕴含的是生机,这一份因果被强行与人缔结,便中止了莲华同天界之中冥冥的联系。楚良想要得到莲华,正是想用五行神剑强行撬开天界的通道同时使用莲华莲心带来的生机保住她自己的命。 莲华的生机是这一族血脉之中蕴含的天赋,所蕴含的能量让冥水桃枝也自愧弗如。莲华有冰火双生说法,若非双生,则必定为有执掌业火的火莲继任,冰莲的诞生更接近于一种追讨──莲华一脉要将曾经赠予出去的通通讨回来。 只不过冰莲与火莲必定双生诞下,冰莲体内留有火莲的灵力,火莲体内亦会保留一部分冰莲的能力,两相压制彼此的心性,让冰莲并非无情,让火莲更添冷静,这就是洛婉儿明明一个冰灵根还颇为热情的原因。 * “静心冥神,排除杂念。” 婴不带感情的声音从颜婴婴身后传来。 颜婴婴跪坐在地上,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鲜血止不住从她唇角涌出,身下的金沙混合着血污,狼狈不堪。 此时的颜婴婴方才得知她掌握的那些气运之力同这气运之海的初始气运之力比起来过于渺小,她自以为能收放自如甚至引动天劫,当她真切接触到气运之海的力量时,她的身体难以承受。 但这样的力量她却不得不努力去掌控,当如今的天道衰竭之时,天道之下的人将随之覆灭,到头来只有更强的力量能干预这样的结局。 命、运、时、节这四个更高层次的力量,命和节早已经彻底将自己的道场和自己一并融入了这时间,而时之一方却被镇压衰落,唯有她且只有她在成为气运之海的新主之后能用她的力量去护住天下苍生。 “都说在天道眼中,人命如草芥,可在你眼中并非如此。” 她想知道这一点。虽然她算是婴的转生,可她却无法将自己置身于真正神明的立场,她始终都是人,因而她更想知道神明究竟如何看待众生。 “之前是觉得有趣,但随后我便知晓这样的气运,也是从这众生中得来,众生的气运汇聚于此形成了气运之海,周天轮转不休。从通俗话语来讲,得了人家的好处,总要回报过去才是。”婴在她身边坐下,看向那遥远无边的金色气海,“但倘若我贸然出手,就可能打破这世间的平衡,造成与意愿相悖的影响。因而尽好守之则,比如何主动出手相助更加重要。” 颜婴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继续按照婴告知她的方法试图掌控这气运。可这股力量实在过于强横,不多时她又伏在地上吐血,婴则从后轻轻将她抱起。 “你刚刚修炼时候想到蓝涟若了?” 颜婴婴呕出一口血,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做不到不去想蓝涟若,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活该病得无可救药,都在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蓝涟若。 “没关系,我可以再试试。” 颜婴婴轻声道。 她撑着地爬了起来,强迫自己继续打坐,这次那气运之力刚进入她的经脉,再度与她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排斥,颜婴婴捂着嘴痛苦地呛咳。婴蹙了蹙眉,一时想要阻拦,却不想就在这时一道虚影浮现在颜婴婴身后,是一只羽翼丰满的金红色大鸟。 旋即大鸟幻化成一道身影,上前一步将昏迷的颜婴婴揽入怀中。 “都忘了你在她体内还留着一丝残魂。”婴看了一眼蓝涟若,“自断情脉这种事情,也亏你本人做得来。” “是我对不起她。” 蓝涟若像往常那样让颜婴婴枕在自己腿上,擦拭着颜婴婴身上的血污,颜婴婴呼吸急促痛苦,唇瓣轻轻开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她能感觉到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你准备你让她再等一世么?你应该能觉察到,你轮转的这些年岁,你并非轮转之前的你,也并非轮转之后的你。” 婴嘴角牵扯出一丝微笑:“对我来说,你是蓝涟若,你不是涟。” 蓝涟若并没有回答,她低头凑近颜婴婴的前额,刚欲吻下,却心头觳觫,终究还是收回了这个吻。 如今她没什么资格,也不应该继续让颜婴婴沉醉在这一场幻梦中。 从长执秘境之中她得到最多的信息便是魔族的历史,关于普通魔族的,关于高阶魔族的,更多是关于凤凰魔尊的…… 魔尊想要修得极致,无非只有两条路,纵情或者无情,在这二者之中徘徊,长痛不如短痛,若是直接斩断她和颜婴婴之间的联系,断了颜婴婴的念想,总比颜婴婴日以继日守在她这个疯子身边好。 “要是你真想斩断你和她的联系,你就不会保留这一部分残魂了。你在自断情脉时候,唯独没有断这一部分残魂里的对么?”婴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你真想为了她好,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她是气运之海的主人,是如今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身份。就算你有机会建立新天,新天上的任何一位都不会比她这个身份更加贵重,继承气运之海其中一条必要的是心无杂念不为外物所移的神性,你出现在她面前,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如果早知道她会这样痛苦,当初我真应该永远把自己锁在这里。” 婴补充了一句,注视着指间倾泻而下的流沙。 “如果你将你永远锁在这里……或许她便不会出现。” “是啊,正应了人间那句话,无巧不成书。倘若我当初没有自封情智,想来如今的世间将会是另一番景象吧。”婴手腕翻转,将指缝间流沙倾泻殆尽,“不过既然事情走到这种地步,那就一直走下去便好。” * 关于皓若真人出关一世在修真界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修真界上下众多门派都派人到若清宗来观礼。 若清宗众长老一个个忙成了陀螺,哪怕俱是机巧之身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可偏偏精通机巧之术的颜婴婴还不在这里,雪仙尊只得重新捡回了当初颜如烟教给她的三脚猫功夫,替这些长老的机巧之身修护。 如今若清宗在众门派之中地位日益上升,虽然明面上对外若清宗与蓝涟若割席,但谁心中不跟明镜似的,割席不过对外做做样子,可无奈如今魔界势头很猛,在那次浩荡雷劫让众九阶强者就地羽化,虽然上三宗和掌书台的八阶强者还有不少,但他们自知根本不是当代那个魔尊的对手。在不清楚如今那位魔尊和若清宗具体关系时,他们纷纷采取了对若清宗拉拢的做法。 上三宗借着这次观礼将一部分垄断的天材地宝矿石典籍送到若清宗当为贺礼,雪仙尊对此照收不误,只是命人客客气气地将他们安置在空闲屋舍之中。 这几年修真界变动的格局不小,下七宗的敬灵门宣布闭宗退居为隐世宗门,从此不问世事;扶风山谷则打破了往年只收男弟子的惯例,并且招收地界内适合修行的普通人家的弟子,酌情选入谷内深造;而东海的蓬莱台这几年换了新台主,是老台主的长女,刚一上任便以雷霆手段剿灭为祸多年的蜃妖…… 自从那场雷劫之后,魔界大门重开,上三宗和下七宗等级再没有曾经那样分明,据说魔尊造访了几次上三宗后,原本高高在上的上三宗不得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转而学会试着和以往看不起的其他门派交好,以免若是哪天惹恼了那魔尊,连个援兵都没有。 不过天下格局怎样变动,目前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能不能熬过再过几十年之后天门大开……或者楚良提前将天门打开,引得天人临凡。 天人的实力和修者相比差距甚大,天人可以将众生对之信仰之力转为自己的力量,而修者只能靠着自己本身的修为,再浩荡的修为比起信仰之力来说都不过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何其多也,却不想他们这一份赤忱成了挥向他们的兵戈。 * 皓若真人出关那日,祥云霭霭,瑞气千条,观礼的各宗弟子齐齐往那山林之中望去,可就在这时…… 铺天盖地的魔气将纷飞瑞气席卷,上首的雪仙尊下意识站了起来,但很快被修无欢按了下去。 “交给皓若,他可以应对。” 在短暂的骚乱之后,那魔气很快烟消云散,仿佛只是一场众人集体产生的幻觉。 石洞门前,皓若真人佩剑拔出半寸,青年的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地看向面前的魔女: “老夫记得你,你是当初跟在涟身边的,名叫楚良,对么?” “真人既然记得我,就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老夫有一事不解,你既然原本为人,为何要强迫自己转为魔身?” “倘若你身为人,曾护佑之人怨你恨你欺你辱你,将你视为异类镇压百余年……你会如何看待他们?” 楚良的目光落在皓若真人腰间悬挂的佩剑上,丝毫不掩盖夺取之欲:“要是我的话,我就要变成他们看待我的样子。他们觉得我是魔,我就要化为魔身。不过这些都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已经集齐金、木、火、土四神剑,想要借真人手中神剑一用。” 第158章 说毕,楚良身后转出一道身影,意欲强夺,却不想皓若真人手腕一转,将赤锦轻描淡写拨开,直接解下佩剑递给楚良。 “若是想强行破开通路,需设下破天大阵,破天大阵需要对应属性之人镇守阵眼,不知镇守阵眼之人,楚姑娘可思量周全?” 楚良狐疑地盯着递到自己面前最后的神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皓若真人这样爽快让她始料不及,她踌躇片刻,思索其中或许有未考虑到的陷阱,只得如实道了一句:“……未曾。” “既然未曾考虑到镇守阵眼之人,老夫可替楚姑娘镇守水阵眼,此剑与老夫相伴多年,老夫这个人选最合适不过。” “真人应该知道,镇守阵眼之人,必死无疑。” “……若不是老夫镇守,楚姑娘也会找一个极致水灵根的年轻修者镇守。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动如今修真界未来的根基。修真界的未来属于年轻人,而并非老朽之流。” 皓若真人坦率道,他朗声一笑,却莫名让楚良觉得惊心动魄。 她匆匆接过最后的凌波神剑,近乎落荒而逃的架势离开了此地。 第138章 楚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人, 明知眼前是死局,明知此事一旦败露会可能遗臭万年,但依旧却慨然赴死。 她与皓若真人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 只是有几次皓若真人以师兄的名义来探望端木雪和颜如烟两位略打过交道, 那时候皓若真人只是单水灵根, 论天赋论资质都不是很出色,她那时候并没有将皓若放在心上。 自然她也没想到水属性神剑凌波会在皓若手中, 她原本以为真正的神剑是在蓬莱台的断水。 北玄山脉洞府之中,她看向将凌波和木火二属性神剑放在了一起,又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断和缺, 朝他们挥了挥手,断会意,垂手退了下午。 断缺二兄妹其实并非人族, 而是金土二剑剑灵所化, 因为思凡在楚良的安排下转生为人, 看过这百余年世间繁华,如今重新归于剑灵,二兄妹并无意义。 不多时,断捧着一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偶走了上来,恭恭敬敬将人偶递上。楚良接过人偶, 人偶并没有点睛, 一团死气。 虽然都说她并无什么战斗能力,她也对此默认, 任由赤锦的保护。可当初她也凭着一身本事拖住天界众神数个时辰,并非只有三脚猫功夫。原因就是她在这些年绝大多数本事都在外面和这具人偶之上。 至于火镇守之位, 楚良目前并没有太好的人选, 原定计划之中镇守火位应当是颜婴婴, 可无奈颜婴婴体内的魔丹被设计祛除让她无法再对颜婴婴进行控制。只不过她并非没有后手,若是她能得到那一颗纯粹的火莲莲心,她不仅能承担强行破开通道的负荷,以凡俗之身同天界抗衡亦并非难事。 “若是火之位无人,我可以么?” 赤锦的声音在楚良旁边响起。 “在这个位置上,必死无疑。” “大人舍不得我死么?” 楚良抬头看向赤锦,赤锦眼底尽是决绝: “为大人尽忠效死,是赤锦的荣幸。” 赤锦恭恭敬敬大礼相拜:“若非大人,我早已经死在当初掌书台的判罚之中,从那时起,我便决心为大人尽我所能付出一切。” 楚良默然良久。 在她问皓若那一句本欲救世却落得众叛亲离下场,并不止是问她自己,其中赤锦的过去也是如此,当初赤锦还是段朱时候,对她所在的青竹观。世人都道她勾结魔修屠戮满门,却不想真正原因竟然是除了她之外,她的师长同门俱与魔修勾结,却因分利不均而与魔修起了争执。在那群魔修想要诛杀段朱时候,楚良恰好经过将那群魔修剿灭,又从掌书台的审判之中将段朱截了回去。 这便是掌书台将段朱的事情从世间抹去的原因。 如果说楚良与琉璃合作,收断缺兄妹,接受尹君如的投诚,将半弦荧惑收入麾下都有他们自己的作用,不过赤锦并没有这种无可替代性,楚良收了赤锦更多是从赤锦身上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 气运之海无春秋甲子,不知过了多久,颜婴婴睁开了眼睛。 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并非原本金灿灿的世界,一花一草,一石一沙俱具象化。一股奇异的力量充盈着全身,并非灵力而非秘术,她想起入定之前婴对她说过的话── 当她能走到那茧壳之后,她便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颜婴婴看向那茧壳的方向,坚定地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往日虚无缥缈的距离在此时荡然无存,她的手稳稳放在了这茧壳之上。刹那间茧壳破碎,幻化为虚空将她吞噬了进去。 再度睁眼,她重新站在了地上,此时只见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地上五色交辉,一道光柱直冲天穹,直直将天界扯开了一个口子。 这是…… 楚良?! * “楚良已经开始了。”纤语玄裳感受到了法阵的气息,提醒着蓝涟若,“大人不去么?” “等他们打起来,我坐收渔利即可。” 蓝涟若放下手中的竹简,她转头看向伽罗,此时伽罗正来回报已经将众魔族皆转移到长执秘境避险一事。虽然长执秘境环境恶劣,但魔族适应能力极强,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月不碍事。 她看向桌上的玉简,联系辞音。 辞音很快给了答复:“天界会倾一半兵力出动,魔尊大人准备如何?” “静观其变即可。” “吾观测到婴姑娘已从气运之海破关而出,重新执掌运之一道。放心,吾虽知之,并未对同僚提起。魔尊大人不去迎接么?” “与我无关,为何要迎?” 蓝涟若心下一片冷淡,她隐约记得往日对颜婴婴有所偏爱,可偏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几十年来潜心修炼,励精图治重振魔界,情爱一事与她并无关系。 她推窗望向破天裂隙处,那里天华倾落,当真天人临凡。 数月前洛婉儿曾过来告诉她皓若真人同楚良达成协议,愿为楚良守阵之眼时,问她要不要回去。她拒绝了。 再后来,她听闻的消息便是这几位前辈暂时地同意了与楚良结为同盟,助楚良成事。待破灭当今天道之后再与楚良清算旧账。 此事株连颇多,天下宗门皆自行避难,相关破天之地百姓亦被疏散。不过这些与她并无关系,她只要守住魔界即可。 只是她的心始终无法彻底冰冷下去,那一点余温丝丝缕缕萦绕在心头。 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如今魔界三部众魔皆退守长执秘境,在此处她了无挂碍。唯有将那新天建立,方不枉此身。 * 当颜婴婴赶赴天光破裂决战之处时候,天兵天将宛若白羽蔽空,正与五行神剑交织之辉中的众人打得不可开交。 此处是凡间,也会受部分法则的压制,天界众人在这里无法发挥出全力,再加上阵法的使用对天界来者有部分的克制,此时竟有势均力敌之势。 冥水桃枝手托净瓶,粉色光华流转之处,尽数被她疗愈,并无丝毫伤损。 青帷白骨的故国覆灭始作俑者便是撕裂了守护沙渊结界的天界,她的本体终于走沙渊走出,周身裹挟怨魂无数,纵千万怨骸直朝那天界众神扑来。 故国覆灭的怨气哪怕历经千年依旧无法涤荡,反而越发越烈,就连那克制怨气的天人羽衣在此时竟无法抵挡这滔天怨气,从裂隙中参战的众神官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小叛乱,镇压下去即可。但被这怨骸一冲,众神皆打起精神,来敌不可小觑。 片片飞雪落下,在雪中剑影翻飞。荧惑的身形宛若鬼魅虚影,在前诱敌。 但神官终究也不惧如此,其中一个神官手持葫芦,金光迸发而出,将这万千怨骸生生逼退,荧惑也被震了出去。她迅速回稳身形,却发现自身的冰雪领域无论如何也释放不出。 虽然阴灵体不受天道五行管束,但神力依旧对此有严重的克制。 一个神官见荧惑已经并无威胁,闪身上去真要将荧惑斩杀,却不想就在此时,一道红黑色的鞭子撕破虚空抽来,将荧惑甩到了后面。荧惑怔然看向那个方向,只觉这股气息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出这到底是哪一位前辈, “大家小心,这个人是……当年那个跟在凤凰魔头身边的魔人!” 一个神官大声给其他同僚传音。 “都是老相识了,就不必如此了吧?”又一道混着浓重魔气的鞭子拍来,直取那神官的面门,神官被打得浑身一僵,护体的瑞气竟被撕扯出了一道大口子。众神官见状俱是一惊。 可让他们惊悸的还在后面,只听轰然连绵巨响从九州四海传来,空气中涌动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在这些参战神官身上的祥云吉光登时暗淡下去。与此同时一阵阵刺耳的哀嚎响在颜婴婴耳边。 楚良竟然…… 第159章 所有被楚良打上烙印之人瞬间自爆,一刹那让世上的人数少了近七成,与人一并减少的还有信仰之力,活下来的人更是被动摇了信仰,对靠着信仰汲取神力的众神官致命一击。 没有信仰便没有神力,没有神力自然不堪一击。 “你竟然,你竟然……”打头的一个神官指着楚良,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神力迅速衰减,因为楚良这近乎灭世的一击,他的众信徒死的死,就算是活着的也对神明的敬仰产生了动摇。 “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魔,为什么还要用人的标准来要求我?我从来并没有对人产生过什么好感,人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楚良大笑三声,与此同时她的身形迅速膨胀,她体内的灵力与魔气混合交织暴涨,哪怕众神官自恃身体坚韧,纵然神力减退也并非凡力能伤,此时亦纷纷向后退去…… 可在退后之时,他们竟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堵极坚固的结界,但这层结界又异常缥缈,他们能被结界困住,却无从感知结界的存在。 轰── 一声巨响,楚良身形湮为气流,裹挟着强横的灵波一并朝被困在结界之中的众神席卷而去,有修为较低的神直接被这冲击撕得粉身碎骨,就算从这灵波之中生还的神官也被炸得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在冲击过后,颜婴婴的身形在结界之外浮现。 在楚良自爆的一刹那,她与楚良有过一个短暂的目光交织,在这个时候她读取了楚良心中所想。 楚良此举,正是效仿当初她跟随的主上,前代凤凰魔尊涟自爆封印天界与魔界通路之举,只不过楚良并非为了封印,楚良为了让这个通路彻底打开。 是为了在下面坐镇神剑阵眼之中的几人,或是其一么? 颜婴婴来不及多想,楚良此举彻底激怒了天界,不多时,天界残部人头攒动,纷纷看向那裂隙的方向,只见一道白衣金甲的尊贵天人飘然出现,众神皆恭恭敬敬下拜:“帝君。” 这位便是天界之主帝君了。 此时荧惑闪身到她身边,像她习惯的那样想要挡在颜婴婴面前,可她却发现颜婴婴给她的气息和往日并不相同。 颜婴婴的修为依旧是那一点修为,灵根也是原本的火灵根,但颜婴婴的气息却更加虚幻缥缈,更加遥不可及,仿佛四海广宇之中她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荧惑,你下去。让他们撤了大阵。”颜婴婴看向荧惑,推了她一把,“这里有我就行。” 若是同普通神官天将,或许人界还有抗衡的法子,但对于积累千百万年底蕴的帝君,天道的第一执掌者和奉行者,已经不是人族的层级能对得上了。 “原来是执掌运道的圣人。”帝君看向颜婴婴,眼底毫无波澜,可语气之间难□□露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不屑一顾,“若是圣人有知,当清楚圣人不为我天道所用,只有自取灭亡的下场。” 命、运、时、节。 命被天道所控;运已经被杀死过一次,如今虽然再生,但想要杀死一次亦不难;至于时和节,前者不从管束自甘堕落,天道已经给了小小的惩戒,节则自散力量不知道跑到了何处,不过节之一道向来无甚威胁力,天道便也宽容地不予追究。 四圣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可四圣的力量起初便是为了制衡,并不存在战斗能力。 哪怕运这位圣人的前身在被杀死之前给他们带来了小小的麻烦,不过同运之一圣死去给他们带来实打实的利益来看,这一点麻烦可以称得上微不足道。 想到这,帝君看颜婴婴的目光时候带了些许贪婪。 * “蓝涟若你出来!”洛婉儿直接闯入魔尊大殿,揪起蓝涟若的领口就要往出带,“婴婴跟天界帝君正面对上了!只有你,也只能有你打得过!” 对凡间修炼到极致的人来说,能与一等神官抗衡已经是最多的了,一等神官和帝君力量相比宛若滴水与汪洋,帝君的力量是全天界众神官加起来都未必可及。 蓝涟若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她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还没等洛婉儿反应过来,蓝涟若的身形便已经消失了。 “主人去了。莲华姑娘也自去找地方避难吧。”纤语玄裳提醒道,“若是重新建立天道,气运之事少不了莲华姑娘操劳。” 那原本生长在天界水塘里的莲花便是维持天界运转的基石之一,此次决战相当于将天界彻底打破,天界的一切都需要重新建立。 洛婉儿一咬牙,让洛灵儿好好躲在秋鸿春梦屋之中,她迅速折返寻找雪仙尊等人。 雪仙尊等人并无出现在前线,雪仙尊带着司药长老连同修无欢极其一些主动请缨出来的修者一起搜集被楚良操纵幽玄门门人自爆波及到的残魂,有些事情无法阻拦,天界人界的力量本就悬殊,如果在提前让这些人活下来不动摇他们对天界的信仰,人界对上天界毫无胜算的可能。在知晓这项计划的她们只能尽尽人事,为死在这场浩劫之中的人安魂,让他们落入六道轮回转生。 云弋认出了洛婉儿,将怀中的几十个卷轴塞给洛婉儿,让洛婉儿运到安魂处中,只是交代完这些,她便又投身于招魂的任务里。 在她身后众多扶风山谷的弟子一个个忙着招魂,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洛婉儿将一众卷宗送到安魂殿时候,雪仙尊正和一个女子说着什么,这女子容色温和,举止言谈竟酷似…… “婴婴?” 那女子回过头,轻轻朝她笑了笑:“小友或许认错了,婴婴是我的女儿。” “这是你如烟师叔。”雪仙尊指了指这酷似颜婴婴的女子,“要不是你如烟师叔帮忙,还不能这么快搭好安魂殿。” 如烟师叔…… 颜如烟?!! 第139章 九天之上, 帝君一展袖袍,将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悬丝斩断。 在帝君眼中,此时的颜婴婴丝毫不足为惧, 哪怕四圣所处皆是比他们更高的层级, 但论战斗能力, 四圣则远不及众神。 铿然一声,佩剑从颜婴婴体内拔出归鞘。 “如果你能夺了我的气数, 我便杀你一次两次成百上千次,那时候你看如何?” 颜婴婴指尖摸向被贯穿的胸腹,摸到一手黏腻的血, 她并没有多少惊慌,而是调动体内那股力量,将伤口修复如初。 如今的她更接近于不死不灭之身, 整个气运之海都是维系她生命力的所在, 无非会多受些苦而已。 可就在此时, 一股热浪席卷而来,与帝君手中那剑芒相撞,原本将颜婴婴随意宰割的帝君此时亦被震退半步,看向来者,正是蓝涟若。 蓝涟若并没有看颜婴婴, 她直接对上那天界帝君, 来自魔尊的威压和帝君的威压相抗,不过蓝涟若才几十年的修为, 哪怕进展神速与天界帝君相比亦宛若蚍蜉撼树。可让天界帝君愕然的是,蓝涟若竟堂堂正正接下了这一击。 轰然一声, 天上那裂隙越来越大, 紫黑的漩涡逼近, 烈风哭号之中,那密密云层出现了道道裂痕。 这种种现象无一不证明了这是天道将倾的前兆。 刚刚与帝君的缠斗时,颜婴婴已经将如今天道的运数悉尽剥夺,天道崩裂就在迟早之间。这便是四圣为何不在战力之中却还是能被评为高于一般位面的原因。四圣其中一个可以左右天道的存留。 帝君手中剑快挥出了残影,剑剑凌厉,直取蓝涟若要害,却一一被蓝涟若巧妙化解。颜婴婴当然知道帝君在想什么,此时的帝君现在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在天道崩裂之前将她斩杀,用她的气运之力重新将崩裂的天道修补。 虽然其他众神官亦知不能袖手旁观,但这已经不是他们能介入的争斗,帝君周身席卷的剑气都可能敌我不分将他们撕扯成碎片。要是天道破碎他们还有可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可要是不明智地卷进去,迎接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帝君的剑法娴熟精妙,蓝涟若几乎没射出几箭就被打断,只能以身相抗拖缓帝君朝颜婴婴而去的节奏。帝君剑气波及范围极广,出手迅捷若雷霆,在五式之内,将两人直接从云端拍了下去。 天界神官纷纷欢呼,在下界的留守的冥水桃枝等纷纷心一悬,冥水桃枝迅速按住了荧惑,以免荧惑意气用事。 “你去吧。”青帷白骨招来一个怨骸,将荧惑压住。 冥水桃枝点头,迅速朝两人摔落之处遁去。 洛灵儿刚打开秋鸿春梦屋的门,所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看见了那从上界所来的帝君手持长剑,贯穿颜婴婴的身体,颜婴婴身上一片血肉模糊,唯有闪烁金光不断,维持她的生机。 这样的活着往往比死亡更痛苦,不死不灭,一直忍受着折磨。 泪水不经意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忍不住想起她在秋鸿春梦屋之中看见的种种。 人同天道抗衡的可能是极为渺茫的,只会存在有资格和无资格的区别。她便是后面的无资格者。 第160章 倘若……倘若她再有一个有资格挑战天道的人呢? 洛灵儿轻轻笑了,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倘若再有一个能有资格挑战那帝君之人,能不能造出来,就在她一念之间。 只是这样,或许对不住婴婴了。 * 就在这时,洛婉儿脸色一变。 她周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暴涨起来,原本困扰她的一丝微弱的火属性灵力烟消云散,她体内流淌的灵力彻彻底底归于单纯的冰灵力,不断精纯、质变…… 灵力过满则溢,不多时她的脸上、身上、双手挂满了冰,寒气凌人,只在几个呼吸间,甚至没有她打坐将灵力运转周天进行消化,她便已经完成了突破。 凝华剑嗡鸣着,但并不是为她的突破表示祝贺,而是悲鸣。 她召唤出那枚并蒂同心莲,但此时莲华已经枯萎,化作灰烬,在她指缝间倾落,随风卷入上空。 “雪师叔、颜师叔……”洛婉儿咬了咬唇,看向这二位前辈,“我有一事相求,请帮我,召回灵儿……” 洛婉儿再说不下去,她猛地一甩头,将身上的冰晶尽数震碎,她提剑而上,迅速赶赴帝君所在之处。 她很清楚洛灵儿在想什么,洛灵儿自灭生理,便是将并蒂双生莲华所蕴含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诅咒打破,消除她体内那一股火灵力的气息,将她的灵根重新归于纯澈的冰灵根。 与此同时打破了阻碍她突破的最后一层壁垒。 莲华一脉原本便是天道的宠儿,得天独厚的天赋令他们得以与万灵之长的人族分庭抗礼,可终究人族人多势众,将它们贬谪入了尘间。 可天道不言,并不代表天道会将这样的宠儿抛弃。 就在那帝君要对蓝涟若进行全力一击时候,他瞬间只觉得周身护体神力被什么猛地撕扯开,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那剑直接从蓝涟若的头颅穿透而过。 在蓝涟若的鲜血喷溅他一身时候,他也因为凝华剑的洞穿嘴角见了血丝。帝君不疾不徐地转过头,挥挥手将血迹清除。 “莲华一脉也想卷入这场乱子来的么?” 他冷笑一声,杀了蓝涟若之后,颜婴婴对她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至于那正在竭力救治的桃花妖,更不可能作为他的对手。 如今距离天道崩裂还有一段时间,他不介意陪她们玩玩,就像狩猎者总是喜欢玩弄捉到手的猎物。 “这对莲华一脉并不是乱子,莲华一脉总要找到一个契机进行复仇。” 洛婉儿和帝君都是实打实以剑入道,洛婉儿剑法华丽繁复却不拖泥带水,有四两拨千斤之效;天界帝君的剑法则刀刀凌厉,直取要害而来,只要稍有懈怠便会被他毫不收手地斩杀。 有洛婉儿的加入,颜婴婴这才得以查看蓝涟若的气息。 不得不说凤凰的生命力着实强横,哪怕身上被刺出上百道伤口,哪怕头颅被洞穿,蓝涟若还活着,翻卷的伤口还在挣扎着愈合。 但神兵所刺出的伤口想要即刻愈合谈何容易,再加上她已经遍体鳞伤意识昏沉,身上的血洞汩汩流淌着温热的血,漫过颜婴婴的指缝,根本无法止住。 “冥水前辈……” “最好你帮她涅槃。”冥水桃枝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这样的伤势就算活下去,也要不了多久就要涅槃转生。她现在还有感知,若是再拖上这些日子,精神没多久就会崩溃。” “我想……我可以。”颜婴婴伸出手,可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之下却并非她那双白皙的手,而是由悬丝所化之物,“我想用我自己,缝好她的伤。” 到现在她已经无所谓蓝涟若那句分开究竟是认真还是想要将她赶出危险漩涡不得已之词,至少在刚刚同帝君的交手之中,蓝涟若并没有犹疑将她护在身后,这样的行为让蓝涟若究竟是怎样都不重要。 至少也是旧情未断。 她自己并不擅战,她只能影响最终的走向,她已经定下了她的走向,那便不如将中间的过程交给旁人来催化进程。 * 蓝涟若意识飘忽,无数幻影在她眼前闪过。 纵法助人建立城池的女子,坐在树上吹笛的女子,娇憨的女童,还有一身粉色衣裙拉着她唤姐姐的少女…… ──“我是你的师姐。” ──“涟姐姐。” 女孩目光清澈又固执,抓着她的衣角,口口声声用着如此亲近的称呼。 在更久远的时候,那自封情智的女子亦是这样唤着她── “涟姐姐──” “魔尊姐姐──” “你当初许下过承诺的,你应该永远保护她,让她一世无虞。” “可现在,她却是在保护你呢。” 她听见她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她倏地记起一件事,在她断绝情脉之前,她魂魄之中有一部分留在了颜婴婴体内,这是那一片魂魄在对她说话。 “感觉到了么?我重新和你融合在一起,原本的我已经融入了婴婴的血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没错,她已经与你彻底融为了一体。”那声音在她耳边似泣似笑,“你不相信她,你总以为将她推远了就能解决一切,却不知她是命运的漩涡,你将她推远,她还是免不了在这纷争之中。” “如今这样的结局,你还满意么?” 第140章 “蚍蜉撼树, 不自量力。” 帝君居高临下看向洛婉儿,像是猫玩腻了抓来的老鼠,剑锋一闪, 折断了洛婉儿的凝华剑, 本命灵剑被折断, 洛婉儿连带着受了重创。她一身白衣满身血污,眼底看向那帝君却是无尽恨意。 “现在我距离你不过三步, 如果我在这里自爆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 如果不是天界的驱逐,莲华一脉便不会流落世间, 也不会背负并蒂双生的诅咒。要是没有这种诅咒,她和洛灵儿都能双双突破极限。 ——洛灵儿便不需要用自己的死,换取她的突破。 “退下, 婉儿!” 蓝涟若的声音在洛婉儿耳边响起, 那灼灼烈鸣弓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被凤凰骨血浇筑的弓箭在重新染过凤凰鲜血之时尤为炽烈。 蓝涟若周身魔气升腾,气势丝毫不输那帝君,此时天地异象,一半神力浩瀚,一半魔气阴惨, 分庭抗礼丝毫不让。观战的神官具是一震。 一声凤凰的啼鸣划破寂静—— 一只烈火凤凰从烈鸣弓上翻飞而出, 却并没有奔袭帝君而去,而是—— 直指那即将崩裂的天道裂隙。 * “伐天之战到这里也便推向了高潮。”一个说书先生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摇头晃脑地说了下去。 “那魔尊召唤出的凤凰将天道撕碎,强迫裂隙坍塌, 故而困住了一众神官。那帝君也赫然在列。魔尊神勇非凡, 擒贼先擒王, 只见她纵身一挑,直取帝君首级——” “先生用神勇一词描述魔尊,并不妥当。” 台下一看客提出了异议。 说书先生被这一打断甚是不满,下面的看客亦然,七嘴八舌地指责着这看客,并催促着说书先生继续讲下去。 颜婴婴垂下眸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却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喉咙里尽是腥甜之气。 魔尊…… 魔尊救世的说法虽然被所谓上三宗极力抵制,但无奈堵不住悠悠众人口。可笑的是这一场迟早而来的浩劫,冲在第一战线的却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她以为她会和蓝涟若融为一体,却不想她还是被分离了出去。当她苏醒过来,她依旧还是她,但怀中多出了一枚凤凰卵。 她是从冥水桃枝那里知道的全部细节。 在她融入蓝涟若体内之时,蓝涟若阴差阳错彻底打开了积累在体内的封印,历代魔尊完整的传承。虽然从每一个个体来看,魔尊这些年并不是相同的,但魔尊在每一次轮转时候,她们的修为都会以记忆为载托保留传承,每觉醒一段记忆,魔尊的修为便会强上一分。 当所有记忆都觉醒时候,魔尊便是完整的魔尊。第一代魔尊具有同天界帝君平起平坐的实力,打破所有记忆的壁垒之后,蓝涟若彻底拥有了同帝君一站的实力。 此时亦有琉璃碧赶来,琉璃碧穷尽手中琉璃宝塔之力,将蓝涟若这边的时间流速提前了一秒。 这一秒固然短暂,但却将胜利的天平完全推向了蓝涟若。 帝君之死预兆着旧天道的崩裂,新天道的伊始。 建立新天,并非虚妄。 至于新的天道,就无可避免地将尹君如的魂魄放出来,让尹君如代表天道形式一样走个禅让过场。 至于禅让之位,蓝涟若给了莲华一脉。 新天道建立之后,天界也修葺,原本愿意归顺的神官便官复原职,不愿归顺的神官亦不勉强,让他们自去找地方隐居。在这方面上原本对她们示好的辞音出了不少力。众多事宜都是辞音帮忙处理的。 第161章 在这场浩劫之中百姓死伤惨重,皆被送与安魂殿一起渡魂。被波及死去的修者也不少,其中那五位破天守阵者便有皓若真人与赤锦身陨,断缺二人重新归于剑中,至于楚良衍化出的分身,已经随着楚良的自爆归于尘埃。 皓若真人自会回若清宗安葬,而为赤锦收尸的则并非琉璃碧和尹君如,是半弦站了出来,主动对雪仙尊坦白了自己的来历。雪仙尊念及他们已经够不成威胁,便允许半弦带着赤锦下山。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候,青帷白骨却在荒漠里面捡到了颜婴婴,颜婴婴身边放着一枚凤凰卵。 据雪仙尊推测,大概是蓝涟若知道某种秘法能让她们两人分开,蓝涟若选择了自己归于轮回的方法。 只不过奇怪的是,颜婴婴被捡到时候她体内并无灵力,也没有灵根,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毕竟,那三昧真火灵根,已经物归原主了。 “回客栈休息吧。”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戴着帷帽的女人,她声音温和,充满母性的慈爱,“你都走了一天了。” 这便是三昧真火真正的主人,颜如烟,她的母亲。 颜婴婴摇了摇头,她记得曾经和蓝涟若约定过,待一切平定,去看那世间繁华。 现在她才走了几座城,看了几处不同的风土,并没有带着蓝涟若走遍河山。 “要是操劳过度小心又病倒了。”颜如烟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你现在的身子骨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之前也经不起。”颜婴婴轻声反驳,“我还是好好的……” 这身子骨显然也不给她面子,她话音未落便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险些血溅三尺成凶杀现场。多亏颜如烟眼疾手快递过了一条帕子,承托了血色,并未造成大规模的恐慌,可坐在她们身边的茶客还是吓了一跳。 “这姑娘病得如此厉害,怎么还不去医馆瞧瞧?” 颜如烟轻拍着颜婴婴的背,让颜婴婴靠在自己身上:“我们都是修真中人,一时间行岔了灵力,也是寻常事。” “原来如此。” 这修道也太不容易了。 颜如烟还是将颜婴婴带回了客栈歇息,不出她所料,颜婴婴的旧病果然被勾了起来,断断续续咳了小半天,不多时就发起高烧来,正当颜如烟犹豫要不要修书一封把冥水桃枝从洞府里叫出来,一个不速之客却登门造访。 “我是婴婴的好朋友。”洛灵儿简短介绍了自己,快步走到颜婴婴身边,将几根银针刺入颜婴婴的穴道。 颜如烟虽然没见过这个少女,但从这少女的面庞上看,倒是与那洛婉儿的容貌相若,大抵就是那个为了洛婉儿提升血脉而自绝生理的火莲。 竟然能死而复生么? 她自己亦是死而复生之人,向来这一点不算什么。 但她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洛灵儿能活过来亦与颜婴婴相关,颜婴婴在数年前买下过一株还魂草,正是这一株还魂草加上天界莲池的温养,让洛灵儿得以死而复生。 因祸得福的是,死而复生的洛灵儿不用受血脉的影响,她同样是纯粹的火莲华,司掌红莲业火。 当然天界那种地方是洛灵儿不想久待的,天界兴建伊始,如今各路神官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一个个要不在天门关闭前下凡,只能睡在天界的大路上,连帐篷都搭不起。各种卷宗堆满案牍,一个个执掌文书的神官忙得头都抬不起来。 这种罪自然她不想受,因而她一能从莲塘里出来自由行动,便迫不及待跑下来陪着颜婴婴。 有洛灵儿在这里守着,颜如烟得闲回了一趟若清宗,却听骁白说雪仙尊不在这里,颜如烟便前往花妖府,不过花妖府的小妖又告诉她冥水桃枝不在花妖府,最后颜如烟不得已前往灵犀山。 果然,这一众在灵犀山中开设饮宴。 冥水桃枝那弟子荧惑劝着自家师尊别喝太多,结果反而被冥水桃枝灌得红了面皮,冥水桃枝还强硬地不允许荧惑用灵力遣散酒气,作为对她阻止自己饮酒的惩罚。 雪仙尊见她前来,问了句婴婴如何,听闻洛灵儿来接管,便侧了侧身子,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阿欢怎么不在?”颜如烟环顾一圈,竟没发现主人。 “她啊,去补天界裂隙了,以免其他世界和如今这个世界交错产生危险。”青帷白骨弯了弯眉眼,“一根筋的脑子,别管她。” 纤语玄裳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不多时便请辞——她还要去料理魔界事宜。 这场饮宴宾客尽欢,除了主人。 * “灵儿。”颜婴婴看见了这张熟悉的脸,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无奈胸腔闷痛,又咳嗽不止,洛灵儿长叹一声将她按了回去。 “这不,我死了,又活了。比起你们把天道都给端了,算不得什么大事。”洛灵儿笑道。 她并没有问起颜婴婴的灵根为何没了,她能明显感觉到刚才守在颜婴婴身边的那个女人有着同颜婴婴以往灵根一样的气息。显然颜婴婴的灵根很可能就是那个女人的化身。 是当初的第一奇才颜如烟么? “你这是劳累过度,吃几副药卧床休息几天就好了。”洛灵儿看向颜婴婴枕边的凤凰卵,“你是准备把大师姐……孵出来?” 颜婴婴点了点头。 她请教过骁白如何孵蛋,要是她身子骨还好时候,每天都会孵上几个时辰。只不过这凤凰卵始终连个动静也没有。 “你说孵出来的大师姐,还会是大师姐么?” 洛灵儿不由得问。 却不想这一句话触动了颜婴婴的心事,颜婴婴一激动咳得脸色发白,气息微弱,伏在枕上头都抬不起来。洛灵儿手忙脚乱地给她喂药喂水,余光扫过这枚凤凰卵,却发现凤凰卵闪着微微的光。 像是处于极度的焦急和担忧中。 洛灵儿将发现对颜婴婴一说,颜婴婴捧起凤凰卵,左看右看,却不见凤凰卵的反应。 “或许真是我看错了?你别急,反正总有一天能孵出来的,别急,千万别急。”洛灵儿下意识揽住颜婴婴,“要是你再急出病来,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颜婴婴摆了摆手,将凤凰卵重新放回枕边,继续闭目养神。 听颜婴婴呼吸匀净,洛灵儿松了口气,她掌心召唤出莲华,与洛婉儿传音。 这数日劳苦之下,洛婉儿声音带着浓浓倦怠,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德不配位问一干长辈时候谁都推脱这个位置的原因了。这哪是人干的活儿! “你每隔三日就要重新回莲塘里,别忘了。”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还能在下面待三年呢。” 洛婉儿无奈:“随你好了。别忘了回来就行。” * 颜婴婴抱着这枚凤凰卵,走过江南江北,大漠蓬莱。 伐天之战从原本的一场由楚良率先挥戈破开封印一事如今只变成了是天道与魔尊的一战,甚至连魔尊的名字亦被抹去。这虽然是近些年的浩劫,但被推出去的具有鲜明立场和名字的,唯有作为魔尊的代号。 算来这历史之中,没有留下笔墨着色的人本身就多,况且此次伐天也算不得光彩。 无非是推翻旧权势,建立一个新权势的区别。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天道的职责并不只是为了给突破这个世界极限之人一个容身之所,而是要阻隔这个世界和别的世界间的裂隙。 颜婴婴有过去异世游历过一番的遭遇,她深知如果不阻隔这些裂隙,要是有能窥得全貌且心怀叵测之人来到这个世界,很有可能对这个世界造成无法挽回的摧毁。 “早些年间我们都很忙,这些责任压得我们没有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颜婴婴低头抚摸着凤凰卵,叹息一声。 “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了。至少现在,将来……至于将来的将来,那就教由时间分说好了。” 凤凰卵一动不动地躺着她指尖,没有反应,没有回答。 第141章 人的创造修复能力总是无比迅速, 因为天道崩裂而带来各种灾害造成的颓圮衰败荡然无存,眼前一片花月春风。 颜婴婴动身前往魔界。 魔界此时是纤语玄裳和伽罗主事,因为魔尊的丰功伟绩四海传扬, 就算是以往上三宗掌书台一手遮天时候也未必能瞒得住, 更何况如今的掌书台名存实亡。两族边境互不侵犯, 交往通商亦是常事。 纤语玄裳认出了她,马上率领众部前来迎接, 她行走在魔界大街上,所见魔族无不恭恭敬敬叫着夫人,她初始还在疑惑为何魔族众部会记得她这样具体, 直到走上魔界的一个大型广场上,那一座雕像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大人在断绝情脉后几天吩咐手下铸成的,原本置于魔尊殿里, 天界动荡时候魔界也受了不小影响, 魔尊殿坍塌后暂时将这尊雕像转移到了新修葺的广场上。有很多魔在……在想要成婚时候会来拜拜夫人, 愿夫人保佑婚后顺遂。” 第162章 纤语玄裳如此介绍。 听到自己这尊雕像的作用,颜婴婴不由得笑笑:“这样说,我倒是成月老了?” 纤语玄裳点了点头。 她倒不能说因为某一段时间关于魔尊和魔尊夫人的本子流行起来,至今畅销经久不衰。 “若是夫人愿意执掌魔界大权,我和伽罗必会倾力辅佐夫人。”为了避免话题绕到奇奇怪怪的方向, 纤语玄裳很快提及正事。 如今魔界正处于快速恢复期, 不可群龙无首太久,如今他们的魔尊缩成一个凤凰卵一动不动躺在夫人怀里,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夫人便是最有资格执掌魔界之人。 “我要是执掌魔界, 魔界可就未必有这样的太平日子了。”颜婴婴快步走向议事殿, 议事殿中各路长老部族将领均在等候, 一见颜婴婴到来高呼声排山倒海。 “拜见魔尊大人,拜见夫人。” 伽罗引领颜婴婴入座,魔尊的龙椅是按照双人的规格建造的,其中一边铺设更厚的软垫,颜婴婴知道这是给这颗凤凰卵的位置,便将凤凰卵放上了软垫上,自己坐在了另一侧。 众魔垂首三叩九拜。 在场的都是凤火部的魔,很多对她来说都是熟面孔,见识过她的手段。魔界以强者为尊,这些魔将对她皆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再加上她对赏罚严格分明且给够了魔将利益,当初那段时间众魔将对她的拥戴不输于魔尊。 以至于当魔尊独身回来夫人不见踪影时候,还有魔将在背后腹诽魔尊有这样的夫人都不珍惜,以后像这样好的夫人上哪里去找去? 当然颜婴婴愿意执掌魔界,其实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她记得曾经在蓝涟若的地图中看见一张地图,是关于修真界和魔界连绵接壤之处,其中蓝涟若将部分圈地而出,其中就包括了上三宗的地界。 既然蓝涟若想,她觉得有些事情,她出手也不至于不行。 最近她听闻关于要讨伐魔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大概是那几年之前的上三宗要集结起来,趁魔尊之位空悬时候在魔界掀起乱子。既然他们想要打破这种平衡,那就理应有新的平衡接替。 不知道从何时起修道惩恶扬善的道义渐渐变了,如今的修者说着什么除魔卫道,行侠仗义……行侠仗义倒是可以理解,但除魔卫道的旗号如今并不合适。倘若没有魔,几十年后天道衰竭,必会汲取这个世间的本源,到时候凡间的道也不会再剩多少。 不管是哪一方,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考虑的。 众魔将对这一次会议商讨出的结果极为满意,众魔之首是一个当初被凤凰血契赐福的雕魔,振翅一呼险些一头扎到了大殿顶上,还是被他的一个同僚拉了下来。 这一个小插曲并不影响计划的安排。 不过在这场会议之后,正式对那群道貌岸然的上三宗宣战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 “什么?请求被驱逐出若清宗?请求和如烟你断绝关系?她不是脑袋烧糊涂了吧?” 雪仙尊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骁白自动飞了出去,这时候这种场景也只有颜如烟能应付。 “显而易见,她想要对上三宗宣战。”颜如烟息事宁人地看了一眼雪仙尊,“反正你不也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么?” “你放不下脸面,不能跟小辈计较,那就让小辈之间计较算了。” 颜如烟放下手中的刻刀,将手虚虚放在雪仙尊肩头。虽然她这些年并没有出现,也没有机会陪同颜婴婴一起面对危险,但她的魂魄一直寄宿在颜婴婴体内的灵根之中,对颜婴婴经历了什么还是清楚一些的。 当初上三宗那群老不死的借烟霞会在传送法阵里动了手脚,要直接剖了颜婴婴的灵根,若颜婴婴并非能操纵气运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三昧真火灵根拥有者,只怕真让他们得了手。 这数百年之中几乎每一次这样类型的赛会都会有部分弟子死于非命,官方解释每次都说是意外,但究竟是不是意外,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没有话语权的小宗门只能忍气吞声而已。 恃强凌弱、贪得无厌……种种负面词汇不足以描述这个已经烂到骨子里的修真界,偶尔洗洗牌也并不是坏事。 * 颜婴婴不会去选择剥夺气运。 尽管她是气运之海的主人,拥有世间数不胜数的气运之力,但她很清楚一点就是,她不能动手打破如今气运流转的平衡。 人世间的事情,就要用人世间的手段来解决。 “明明有着无上伟力,却要用着这样方法,杀鸡焉用牛刀?”洛灵儿从屏风后转出来,无奈笑道。 “就像飞升之后非祈愿不能干涉尘间之事,医修药修也不能用灵丹妙药救普通人。前者尚能理解,后者……不过是冠冕堂皇怕给自己惹麻烦的说辞罢了。”颜婴婴耸了耸肩,“我就是后者。” “那你和他们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你敢直接承认,他们不敢。” 洛灵儿沏了茶,推到颜婴婴面前,颜婴婴知道这是药茶,入口苦涩多回甘少,但也只得喝下去。如今她答应执掌魔界,拖着一具病歪歪的身子可干不了大事。 “前段时间辞音翻到了这个,是上面搜罗关于凤凰魔尊的资料,她猜你应该需要,就让我给你送下来。” 颜婴婴接过书一看,扉页金灿灿的四个大字,用篆体书写着《魔尊秘史》。 修订相当之豪华,排版相当之精巧,只不过内容嘛…… 道不尽风流缱绻,活色生香。 “荧惑。”颜婴婴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画风,这线条,这笔触,除了荧惑之外还能有谁? 本以为她在人界魔界卖卖就算了,这竟然还流传到了天上。 简直岂有此理。 * “这是雕将军的线报,已经平推到如门地界,但有一个人族女子阻拦,让雕将军手下吃足了苦头。” 伽罗走了进来,刚欲禀报具体战况,却见颜婴婴抬起一只手,似有示意她别出声之意。 伽罗只得默然侍立在一旁。 与行事乖张难以揣测心意的魔尊不同,这位夫人更为宽柔。此时颜婴婴正抱着那一颗凤凰卵,指尖淡淡金光萦绕,宛若液体包裹着凤凰卵。 她脸上浅笑嫣然,端方媚态恰好交织在一起。纤细的指尖正着笔运墨,在纸上徐徐点下一个“婴”字。 伽罗认出,这样的字形走势便是魔尊轮回之前的字体。 “无事了。”颜婴婴抬起头,看向伽罗,“那个人,我知道是谁。” 有很多她以为结束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颜婴婴放下笔,神念已逾千里。 “那是……魔尊夫人?” 雕将军营帐之中,几个魔族仰头看着天,议论纷纷。 原本他们是一路平推的,却不想攻到临门一脚却受了大挫,几乎是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可他们却卯着一股劲,不想真就这样大败而归,就算攻不下这个门派,也要将门派撕个大口子。 此时雕将军正在与一修者缠斗,此修者五行灵根并长,一条白绫打得雕将军略显颓势,雕将军引以为傲的翅膀也被砍下了一截,魔血横飞,而那修者衣衫却未曾沾染分毫血色。 就在眼看着雕将军要被那白绫削掉头颅时候,倏地一根悬丝飞飘而出,截住了那根白绫。 “尹姑娘。” 颜婴婴站了出来,看向对面的尹君如。 尹君如依旧好战,依旧嗜杀,只不过尹君如这个样子,她并不再是天道的宠儿,所行的一切杀戮并不能带给她相应的反馈。 “颜婴婴。”尹君如认出了来人,她手腕翻转,白绫重新归于她手上,她又像原本那样拿出了折扇。 “你竟然敢直呼夫人名讳,看本将军不跟你——”雕将军钦佩颜婴婴,见颜婴婴被直呼名讳要冲上去和尹君如拼命,可尹君如却丝毫没理会他,只是折扇一挥,就将他扇飞撞上一旁的大树上。 “如今倒也巧。你救世,我杀生。”颜婴婴眸底怅然,“你青史留名,我遗臭万年。” 以往尹君如这个魔女名声流传,人人见之无不退让三舍,而如今就是这个魔女,一己之力护住如门。 她清楚尹君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让的,今日一战不可避免。只是当手中悬丝穿透女子的脏腑,女子的身形萎入尘埃时,她又是一阵心头怅然。 又少了一个。 当她抬起头时,赫然见到一黄衫少女手托琉璃宝塔,平静地将刚刚两人的交手收入眼底。 “我把她带走了。”琉璃碧手一勾,将尹君如的尸身收入怀中。 颜婴婴一直盯着琉璃碧的琉璃宝塔,不由得哑了哑声音问:“前辈没想到要颠倒时间么?” 倘若颠倒时间,尹君如很可能就不会死,她与尹君如的交手险之又险,哪怕她是不死不灭之体,但并不代表这具身体不会凋亡。若是百般转换时间回到过去,说不定最后站在这里的会是尹君如。 第163章 如今琉璃碧独自揽尽时之一力,这些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颠倒时空,并非顺应天时。”琉璃碧缓声道,“况且她并不属于现在,上一代天道的遗老在这个天道下也只会蹉跎光阴,不如早转生的好。” “自诩忠良者畏首畏尾,被污名排挤者死战不让。”琉璃碧抬眸看向如门深处,如门众人皆畏畏缩缩不敢前来,想来是在商讨投降之事以苟全性命。 “这个修真界果真已经烂透了。” 琉璃碧用灵力将这句话传得极远,远到半个九州都能听见,丝毫不掩盖她的鄙夷。 第142章 将整个修真界洗牌用了五十年。 其中有五年是推翻, 剩下四十五年是重建,当接触到这个世界本源时候,颜婴婴才知道这个世界被腐朽得有多严重。 这个世界上灵力式微稀薄并非随着时间的推移演变而造成的灵力衰弱, 而是有人不择手段动了本源灵脉, 灵脉是维持世间灵力运转的根本, 所蕴含的灵力极度充沛,就算取丸药大的一小块给普通人服用, 也能将普通人强行造就成绝代天才。 因而这数百年来天才频出,以至于人人都快忘了修真道路的困难和漫长,都以为几十岁突破到七八阶是正常的, 却不知这是很久以前要逾越百余年才可能到达的境界。 颜婴婴站在一处枯竭的灵脉前,她指甲掐入肉里,疼得钻心。 “母亲对此怎么看?”她看向颜如烟。 灵脉在冥冥之中与天道亦有关系, 天道的本质在于这个世界法则的凝结, 用法则之力将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分隔开, 这样的分隔又仰仗灵脉之力。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洛婉儿在上面全力抢修,也没有将这个破碎的间隔彻底修复的原因。 如果任由破碎下去,更高层次世界的人很有可能趁着裂隙进来,若是原本就在生在这个世间的人或与这个世间牵绊极深的神明,对这个世界尚且留有惜心, 如何下手都会留有一线余地, 但与这个世界毫无连带关系的人如何下手就不一定了。 以往命、运、时、节四方庇佑,就算灵脉被掘得千疮百孔, 这四方也能略有庇佑,而如今命之一圣早已消散, 时之一圣云游四方缥缈无踪, 留守的只有运和节。 “这些灵脉要是保持不动, 将养个千年说不定能恢复如初。”颜如烟一探便知究竟,她喟叹一声,“多亏你在那时候杀的那群人。” “此言何解?” 那时候她不过是自卫而已,如果她不采用剥夺气运的方法,死的或许就是她了。 没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只怀疑是这些高阶修者有谁触怒了上苍,毕竟剥夺气运这种法子,始终和天道冥冥之中有什么关系。天道就是天道,一道法则而已,自身摆在那里没有喜恶,只有维持平衡。在未经可以操纵天道的人操纵之时,天道也可以自己做出自己的决断。 “靠着灵脉修行之人,死后修为则重新归于灵脉,从某种程度上,你算是为发现灵脉枯竭延长了百余年的时间。”颜如烟指尖抚摸过枯竭的山土,薄薄土层下闪烁着隐隐约约银色痕迹,是灵力凝形的表征,但这灵脉已经衰竭到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境地。 不止这一处,其他主要几个大灵脉也没好到哪去,只有处于极度偏远寥落的地方,灵脉还能勉强保持有凝实的固体,但也仅限于一点点而已。 上三宗,掌书台……都是采用这样饮鸩止渴的法子壮大自己的势力。颜婴婴回想起自己曾经查阅的编年史,的确在某个时间段内,天才呈爆发一样的增长,这样之后再过百余年,当年的天才看上去也变得平平无奇。但除了上三宗和掌书台,其他门派的弟子修为依旧保持着原本的艰难,这样一对比下越发凸显了其他门派的庸碌。 本以为是风水宝地的风土养人,结果滋养他们的却是维系整个修真界平衡的灵脉。 这大概也是为何凤凰卵始终没有动静的原因,凤凰原本于灵魔二气交汇之地诞生,最是平衡灵魔阴阳,如今灵脉折损成这个样子,天下魔气兴盛灵气衰弱,并不符合凤凰的孵化条件。 凤凰转为凤凰卵落入轮回时候,在凤凰卵中孵化的时间越长,所保留前一轮回中记忆情感就越发淡薄,要是时间过久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全新的个体。就像蓝涟若和上一代魔尊涟,秉性固然略有相似,但仔细分析却又截然不同。 颜婴婴不想面对这样的情况。 她有很多话想对蓝涟若直接问清,问蓝涟若为何事事都想将她置于后方,不容许她涉险,总将她越推越远甚至不惜与她分开,蓝涟若就这么不相信她么? 可倘若蓝涟若将这些忘了,那便再也无从追问蓝涟若当时所想究竟是什么。颜婴婴不想听那句“我不希望你涉险”这样简单的话,她能感觉到蓝涟若在长执秘境之中应该看见了什么,才让蓝涟若决定当机立断和颜婴婴分开。 在这些年她也去过很多次长执秘境,在那一个破败的魔殿壁画前伫立,不过她始终没能看懂那一部分,那是只有凤凰魔尊才能看懂的,魔族最隐蔽的秘辛。 施法暂且将几处大灵脉封印后,颜婴婴同颜如烟告别。颜如烟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作为节之一方的传承,在这种关于自然的调节方面,颜如烟只会比她更忙。 想要尽快修复好灵脉,所要的便是让从灵脉之中脱离的灵力重新返还回去,颜婴婴对此思量再三…… 终究她还是下定决心,剑指掌书台。 上三宗有不愿归降的修者纷纷前往掌书台避难,掌书台修建于一处浮石上,虽然如今也衰落了,但到底还是辉煌过多年,掌书台周围有层层精密阵法阻隔,当初颜婴婴考虑到掌书台易守难攻的性质,并没有让魔族攻向掌书台。 在凿穿灵脉这件事上,上三宗和掌书台得利大抵是五五开,现在正好是让他们还回来的时候。 修真界灵力这般式微,往日还会喊喊口号号召众仙门齐力对抗魔界,可如今修真界中人也摸到了门道,魔界对付的是上三宗和掌书台,并不理会其他宗门,因而其他大大小小的宗门也乐得明哲保身,毕竟当初他们也受过上头不小的压榨。 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魔族大军攻上了掌书台。 此时颜婴婴正在读从前线传回的线报,桌前烛光如豆,映入她眼底,跳动着乌黑的火焰。 “你姐姐没有对我这样为祸一方说什么么?”颜婴婴放飞传信的魔鸟,听闻身后脚步将近,知道是洛灵儿又耐不住天界枯燥跑下来了。 洛灵儿并非自身突破极限而上了天界之流,因而天界和人界关闭的通道对她没有作用,她能自如往返各界之中,从某种程度上看,她死过一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来看看你,免得等大师姐回来之后你把你自己的小命玩没了。”洛灵儿习惯性地探过颜婴婴的脉,眉头一皱,“你最近经常梦魇?” 颜婴婴点了点头。 她最近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自己置身于一片衰败荒凉之地,四下茫茫尽是枯骨尘沙,烈风惨淡,好不凄凉。 前方无路,身后无途,永生永世被困于其中,走不脱,挣不开。 “像你这样的,梦魇着实不大寻常。”洛灵儿瞥见放在颜婴婴桌案上的一盏油灯,略微愣怔了一下,“上次我过来时候没看见你用这盏灯?” “是萨日部那边来的。我说要一部分她们萨日部特有的发光矿石,她们就连着这些提炼出的灯油一起送来的去。夜间点灯光线柔和不伤眼,我用着还算舒服。” 在以往她自恃年轻,是断然不会在意这样惜身养生的,可如今她为了让自己这具凡身能多多苟活一段时间,还是留心些比较好。 这时候伽罗前来禀告各部首领来朝一事,颜婴婴只得出门接待,近些年魔族各部首领多多少少有所更迭,看着坐在大殿之中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问起今后魔界何如,颜婴婴一一具详言明。 散会后已经是深夜,颜婴婴这具身体疲倦不堪,伽罗和纤语玄裳一并搀扶她回了寝殿,寝殿之中洛灵儿正捣鼓着那一盏油灯,灯火忽明忽暗。 洛灵儿起身迎上前,接过了颜婴婴,颜婴婴半靠在她怀中,几乎半昏迷了过去。伽罗想问要不要请魔医前来,被纤语玄裳制止了。纤语玄裳认出了洛灵儿的身份,记得曾经她跟随魔尊涟出入天界时候,她和天界莲塘里的那株红莲关系要好,想来洛灵儿应该是那一株红莲的后代。 “这一盏油灯有问题。”洛灵儿将颜婴婴扶回床榻,喂了颜婴婴几颗药,颜婴婴方才神志清明了几分,也会对她做出回应。洛灵儿将这盏油灯拿了出去,再回来时候却见颜婴婴倒在榻上人事不知。 没了灵力之后,颜婴婴只是一个普通人,而这灯芯里面加的材料,有一部分就是对普通人和低阶修者危害极大的迷思草。迷思草对灵力和魔气都极为亲和,经常生长在秘境之中。也有门派为了避世在周围种上迷思草隔绝普通人打扰。如果要害颜婴婴而不伤及旁人,不得不说迷思草这种材料是相当好的选择。 第164章 在没了灵根之后,颜婴婴这具身体和普通人毫无区别,她能活这么久全靠各种灵药为这具身体续着生机,其实她这具身体要是生机凋零她这个人倒也不会死,只是会重新归于气运之海。但气运之海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气运之海之间停留一瞬,外面可能并不会发生时间变动,也可能逾越百年之久,颜婴婴不敢赌。 关于魔尊夫人病重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魔界,各部首领纷纷前去探视,皆被纤语玄裳拦了回去,这样便更加坐实了魔尊夫人罹患重症一事,甚至有传言魔尊夫人将不久于世,一时间整个魔界传得纷纷乱乱,魔心惶惶。 他们再不想过上群魔无主的境地,再不想当初的割据掠夺,不见天日,纵然魔族好战,可若是有太平日子,谁想在危机四伏之中度日? 洛灵儿刚对洛婉儿报了平安,转头便看见颜婴婴正半坐在榻上,怀中抱着蓝涟若的凤凰卵,神色迷梦凄凉,唇角隐隐能看见一线血丝。 “怎么又坐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躺下么?”洛灵儿快步走过去,想要扶颜婴婴躺回去,颜婴婴却推开了她的手。 “我们一直都想错了方向……在这个世间天道既然这样容易更改,那楚良的目的……真是推翻天道么?” 她很容易想起了在时间颠倒之前,在她决意自戕的时候,楚良将时间颠倒,楚良的目的大概率并不是让她死,她在与上一个天道做抗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扭转乾坤的作用。 毕竟到头来,唯有与帝君战力相当的魔尊才能同帝君决一死战,可在颠倒时空之前,魔尊和天道的关系似乎并不是那么水火不容。 难道是……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仿佛一切在颜婴婴眼前连同起来,命、运、时、节……她是执掌气运之海的运,而琉璃碧则是主司时,节则是颜如烟具有一定的掌控之力,且颜如烟一直以她的灵根为化身藏在她的体内…… 命之一道,势必有人掌之,未全消散。 第143章 至于命之一道, 所有的线索无不指向一个人── 那便是自爆身死的楚良。 楚良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为天下献祭自己的人,况且以楚良的神通广大,以傀儡之身模拟人身可以假乱真, 初想上来会以为是魔族秘法, 可倘若细细思量起来, 竟有几分操纵命格的意味。 颜婴婴自己也捏过傀儡,她清楚傀儡与人本身的区别, 其中一条便是傀儡只是傀儡,无命格八字,无过去未来, 天道虽然衰落倾颓,但并不是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还有就是半弦在为赤锦收了尸。 那时候纷纷乱乱,各种事宜繁杂, 她还沉浸在蓝涟若重新堕入轮回的悲哀之中, 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些, 可细想下来有很多事情内含重重疑点。有很多细节在此时也连贯了起来。 楚良天生重瞳,而她所见到的人只有一双正常的瞳孔。 半弦在七人之中行六,其他那七人,首位赤锦是心腹,琉璃碧是合作者, 断缺二人是剑灵转生, 尹君如是天道奉行人,荧惑是阴灵体, 唯独半弦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莫不是半弦的真正身份其实是楚良的傀儡之身? 记得当初她在此世第一次遇上赤锦的时候,赤锦出现的地方是一片生满迷思草的秘境, 虽然若是仅从迷思草一物强行连带过于牵强, 但若是都和楚良相关, 她不得不疑心一疑。 可在这个世上搜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半弦自从请离若清宗之后再不现世,虽然说她带走了死去的赤锦,但赤锦气运尽数被楚良设计剥夺,这世间阴曹地府司掌转世轮回,皆以气运烙印为标记,被剥夺气运者入不了轮回,地府这一条路走不通。 再往后,她也只能问询冥水桃枝和青帷白骨。 一个司掌千花百草,一个司掌风沙,这二者都是能到世间每一处角落的人,她们两个大概会知道半弦的下落。 可当她去拜访这二妖时候,二妖对此全都语焉不详,颜婴婴推测她们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告诉她而已。 但她没办法,只得离开灵犀山,在走出洞府时候,颜如烟起身送她回去。 “现在还没有动静么?”颜如烟看着她怀中的凤凰卵,问了一句。 颜婴婴摇了摇头。 “当初阿雪孵这枚蛋时候,也有上百年时间。不急这一时。”颜如烟温声道,“要是你住在魔界不习惯,回来住也是可以的。” 颜婴婴倔强地拒绝了。 她自己无所谓声名,但她清楚雪仙尊和颜如烟都是想过安稳日子的人,她们归隐到若清宗,开设了这样一个宗门,广纳弟子,并召回当初她们师门死去同门的魂魄,若是她再回来,必然会让若清宗被各方指指点点。 “我不会回来,不过等到她孵化出来,我想让她回来。”颜婴婴轻声说。 让蓝涟若重新回到若清宗有颜婴婴自己的考量,颜婴婴和蓝涟若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都在若清宗,魔界只是短短几年。或许让蓝涟若在若清宗更能促使她回忆起前尘。 若是回忆不起来,那她就在魔界一直守着便好,知道蓝涟若能回来为止。 颜婴婴向来是安静的,她不愿将自己的情绪强加于人,她也无比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算偶尔迷失方向,但也很快能重新找回来。她这样的特质让洛灵儿很担心她,这样的秉性实在太容易忧思过度,不得永年。 就算是不得永年,她在这世间也活了几十年,至少是她之前从来没想过的年岁了。 只不过她体质一直都很孱弱,破风筝一样,一吹就倒,吹场风就缠绵病榻数日,这次前往出门这么久路上吹了风,再加上旧疾未愈,她的病越发反复。她躺在榻上发着高热,嘴里都是被强行灌下药的苦,烧得迷迷糊糊还惦念着凤凰卵,越想这些事情病就越不容易好,当她病情略有起色时候,已经又是一年春天了。 小花妖院落之外嘻嘻哈哈地嬉戏打闹,无忧无虑,迎着春光明媚,草木葳蕤,枝丫纵横,颜婴婴方才后知后觉过来这是花妖府。 “你病得太厉害,灵儿怕你在魔界熬不过去,便自作主张把你送来了。”冥水桃枝挑起帘子走进来,她端详了一番颜婴婴的气色,原本就是一场风寒硬生生被拖成了重症,这一病下去颜婴婴身量消瘦得近乎只剩了一把骨头,脸上唇上俱无血色,披着一身桃红寝衣,看着活脱脱像个索命的厉鬼。 颜婴婴怔忡地点了点头,她目光落在枕边的凤凰卵上,抬手摸了摸,触到蛋壳上粗糙的纹路,方才觉得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几分。 “你来我这里我并没告诉如烟,不然以如烟的脾性,她说不定会灭了魔界让你别惦记。”冥水桃枝端起桌上的药,“快把药喝了,现在还没冷。” “……让您费心了。” 颜婴婴接过药,一饮而尽。 再没有谁能让她撒娇闹着不喝药,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但倏地回首却恍若一梦。 冥水桃枝看见了颜婴婴眼底闪烁着泪珠,她默默转身走了出去。别看颜婴婴柔弱若风中飞絮,可她坚强起来,却韧若蒲苇。 这些年她都好好地过了来,魔界在她统领下恢复了千年前的气象,与修真界鼎立制衡。修真界之内也没什么一家独大,各种新门派雨后春笋地涌现出来,一些平日里普通门派连见都没见过的仙草灵药现在也开始在市面上流行,修真者对妖魔一类也不像过去那样喊打喊杀…… 总之一切都在变好。 “有时候我很希望这是一场梦。”颜婴婴将凤凰卵抱在怀中,凤凰卵安安静静,不会对她做出回应,但却作为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听着她的诉说,“不过知道这不是梦时候我又不是很悲伤,至少我确信你就在我身边。” “涟姐姐,等下次见面,你可不是姐姐了。” 不知怎么,她似乎感觉到怀中的凤凰卵微微发热了一下。 可热气很快顺着她的肌肤溜走,短暂的就像一场她的幻觉。 这些年以来,她指腹游走在卵壳上,清楚这卵壳上每一处纹路的走势,原本的凹凸不平几乎被她磨得无比光滑。她低下头,没有血色的唇轻轻擦过这枚凤凰卵。就像她一度倾下身,去吻蓝涟若的肌肤一样。 “你说等你出来,你会是一只小鸟?还是会是个小婴儿呢?” 她将凤凰卵放于怀中,学着母鸟的样子,虔诚地孵着凤凰卵。这时候她的气力消耗往往过于快速,没多久便要靠着歇上一歇,着实体会了一场母亲的辛苦。 这时候,颜婴婴感觉到怀中震颤了片刻。 她心头高高悬起,颤抖的指尖摸向凤凰卵壳,并不是她的错觉,在凤凰卵之中确实有生命的律动,仿佛其中有一股力量正拼命挣脱蛋壳而出。 颜婴婴跪坐着,手指慌乱地在卵壳上摸来摸去,这时候她觉得在她手指放着的地方那几下震动格外明显。明显到就算她再不多想,也知道这是对她的回应。 第165章 “涟姐姐。” 她的声音不断颤抖,是兴奋到极点的战栗,夹杂在其中的也有惶恐不安,以及对未知前路的恐惧。蛋壳之中的生命仿佛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沉默片刻后,再度用力啄起了卵壳,倾尽全力要挣脱而出一般。 蛋壳表面很快浮现起了裂痕。 一根细弱的悬丝刺破蛋壳而出,牢牢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第144章 和她的预料差不多, 刚出壳的蓝涟若只是一只红色的小凤凰,连尾巴毛都没长开,放在手中软软一小团, 很喜欢啄她的手指, 看得颜婴婴心头软作一团。 如今魔界安定, 纤语玄裳和伽罗相辅号令严明,只要维持当今的制度就好, 也不需要她介入多少。 因而她便交了魔尊之印,带着蓝涟若找个山林隐居起来。她心中决定当蓝涟若能化形之后就把她送上若清宗。 可隐居生活并不容易,她这具身子骨实在太差, 最后还是洛灵儿和荧惑看不下去,两个隔三差五过来看她,免得她哪天病重不治好给她过来收尸。 每每这个时候, 小凤凰都会用力啄着自己的羽毛, 啄得全身血迹斑斑, 要把自己的血喂给颜婴婴。 颜婴婴看着这秃毛凤凰,长叹了一声,却又不能指责她,也只能细心替她包扎好伤口。小凤凰叫都不叫一声,只是定定看着她, 时不时用尖尖的喙啄着她的唇。 虽然颜婴婴知道此时的蓝涟若还没有觉醒记忆, 但看着小凤凰在她怀中蹭着,她心中总会泛起隐秘的快感。 她隐居的地方是个小山村, 这里山明水秀,民风淳朴。有时候她像村里年轻姑娘一样赶集, 也会带上小凤凰, 她一身布衣, 长发绾成发髻,用一根不加装饰的素银簪子固定,脸上擦着胭脂水粉提气色,混在人群中只是一个俏丽的姑娘,有不少行商小贩看她漂亮,在称算时候都会给她多称一些。 亦有热心大娘上门给她提亲,皆被她一一婉拒了。有遣人说亲的那方不甘心自己被拒,特地上门问她原因,但都被小凤凰狠狠咬了出去。他们不知这是凤凰,只以为是个长得漂亮的雉鸡。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那漂亮姑娘家养着一只雉鸡成了精,痴恋主人,凡给主人上门提亲者俱数被它报复,甚至还写成了话本于坊间流传。 这一日颜婴婴像往日一样赶集,她换了身新鲜衣服,容貌妩媚俏丽,小凤凰舒舒服服窝在她怀中。 “要一碟梅花糕,一壶清茶。”她路过一处茶摊,笑对茶博士道。 茶博士连忙将糕点和茶端了上来,颜婴婴捻起一块糕点,抬头看去,赶集的百姓众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人在这世间俱是奔忙,若能浮生偷得几处闲暇,却也是大幸之事。 意念缥缈回来,她只觉得指间一紧,怀中的小凤凰已经趁着这个时候她手中的梅花糕偷吃得一干二净,正在啄她手上的糕点粉末,还不忘偷喝她的茶给自己润润喉咙。 可颜婴婴记得蓝涟若在之前对这些糕点并没有多少偏爱来着。 颜婴婴略一思量,饶有兴味地重新拿了一块,喂到凤凰嘴边,凤凰却使劲往后缩着,把脖子都要缩回了羽毛里面,看样子是不想吃。 莫不是刚刚饿得太急了? 颜婴婴得出了蓝涟若这一世也不喜欢吃这些点心的结论,将梅花糕放到唇边咬了一小口,可旋即她便觉得嘴唇一疼,刚刚还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家伙这时候竟直接将她手中的糕点硬抢了回去,仿佛还怕她抢回来,直着脖子咽了下去,噎得它扑扇着翅膀,被颜婴婴灌了好几口水才把卡在嗓子里的糕点咽下去。 颜婴婴:“……” 真是猫儿饭,隔锅香。 吃过茶点,颜婴婴带着小凤凰回了屋子,刚回来她便接到了若清宗的来信,雪仙尊在问她的近况,告诉颜如烟不日便会到她那边去。 午后,她铺开纸笔,在上面作画。 颜婴婴其实不是很擅长书画,可在魔界那么久,不是每天每时都有公务要做。她和纤语玄裳、伽罗二位又并非朋友,她们是魔尊的下属,是完全效忠于魔尊的,而她只是代为执政。 此时的修真界和魔界关系倒不甚紧张,原本的紧张关系也不会再发生,只是还有一件事她还没做,那便是让两界彻底议和。 这样的事情她觉得应该交给蓝涟若去做,她若是主动提出,她这样原本修真界出身的投奔魔族已经招惹了修真界的怒气,而魔族得闻她议和,便会觉得她偏袒修真界。而给蓝涟若做事则不一样,既能体现魔尊的慈柔,又能彰显魔尊的大义,何乐而不为? 在她研墨时候,蓝涟若一直在旁边给她捣乱,凤凰的小爪子踩在墨中,使劲蘸了蘸,跳到宣纸上来回踱步,印下一路爪子印。 颜婴婴哑然失笑,转而瞥见小凤凰的尾巴也沾了浓黑的墨水,随着她尾巴一扫一扫,蹭了宣纸满张都是。颜婴婴只得放下笔,将小凤凰抱了起来。 浴盆之中盛着满满一盆温水,颜婴婴刚想要把蓝涟若放进去,可蓝涟若却极力挣扎着,大抵是不会浮水的鸟儿都不喜欢自己的羽毛被弄得湿透。火红的爪子在她手臂上蹬来蹬去,抓挠出道道白痕,颜婴婴只得一手捏住小凤凰的脚,将小凤凰的尾巴毛往里按。 她熟练地拿起了皂角,打在小凤凰被墨水染得浓黑的尾巴上,似乎看见了她手臂上被蹬出来的伤,小凤凰情绪低落片刻,任由她洗了爪子和尾巴。 颜婴婴将小凤凰从水里捞出来,一点一点用机巧热雾将小凤凰羽毛吹干,免得一身湿漉漉的受寒。她做完这一切后疲倦不堪,合衣往床上一躺,闭目歇息片刻,她感觉到小凤凰飞了过来,侧着脸乖巧地蹭着她的手心。 可当她睡醒后,却摸到了一手乱飞的羽毛,颜婴婴登时睡意全消。 小凤凰正一根根拔着自己身上的羽毛,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漂亮尾羽秃了大□□毛边缘沁着血珠,好不可怜。她抬头看向颜婴婴,嘁嘁哀哀叫了一声,又开始拔毛。 颜婴婴连忙阻拦小凤凰的自残行为,她拿过药膏,像往常一样在小凤凰的翅膀上涂药。小凤凰看见她手臂上被自己挠出来的罪证,尾羽又炸了开来,眼看着这小家伙继续要拔自己的毛。颜婴婴只得换了件窄袖寝衣,免得被她看见刺激到她。 “你啊,没事总拔你那几根毛做什么?这下好,又得养小半个月才能养回来。”颜婴婴换了衣服,重新抓着蓝涟若的翅膀给她上药,絮絮叨叨地嗔怪着,忽而惊觉自己唠唠叨叨的样子就像个老太太。 不过转而一想,三十年又五十年,她岂不就已经是个老太太? 岁月易逝,流光荏苒,容易把人抛啊。 小凤凰很不满她的絮叨,将尖尖的喙凑了上来,衔住了她的唇,一边夹紧,却又控制着力气,刚好在一个她恰好能忍受的范围区间,可就是不让她张嘴说话。 颜婴婴从来没见过蓝涟若小时候的样子。在她对蓝涟若有记忆之后,蓝涟若一直都是以沉稳大师姐的形象出镜,要不是亲手喂养,她也不知道蓝涟若竟会有这样任性的时候。 比方说,她正在看文书,蓝涟若便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她放在一旁的书信。啄得上面坑坑洼洼,有的地方都看不出原来的文字。 颜婴婴舍不得说她,只得将贵重的文书一一收好,免得落入凤凰魔爪。 她身子照旧是多病的,换季时候往往容易卧病在床,这时候多半会有人来陪她,但也有时候能来陪她的人都被抓去修补这个世界的裂隙了,她只得一个人捱过去。有一天夜里她勉强支着病体去熬药,却不想她看见小凤凰正衔着一味又一味的药材丢到药罐里,再操纵火焰慢慢地熬。 仿佛和记忆之中的某种场景交织。 记得在蓝涟若渡劫失败被打回原型时候,蓝涟若也是这样用她的凤凰本体给她衔过药,一点一点熬着。 颜婴婴心头一颤,心底涌出无数话语,围着她打转,可她却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或者她自知也无用。此时的凤凰还只是几岁的小孩童,根本没有记忆,甚至她的话大概也是听不懂的。 片刻后,小凤凰抓着药碗,邀功一样飞到她面前。 她下意识接过药碗,里面的药温度刚刚好,她一时迟疑并没有喝,小凤凰扑扇着翅膀啾鸣几声,探头就要去啄那苦药,旋即尖尖的喙点在她的唇间,柔软的鸟舌试探性地探出,可她的嘴实在太小,这一次也衔不到多少药。但她要是倔强地试了一次又一次。 “好啦,我喝就是了。”颜婴婴喝干了药,忙上床继续躺着,小凤凰马上钻到她怀里,翅膀舒展,像是将自己做成一张被子,牢牢盖在她身上。 暖绒绒的鸟羽驱散了颜婴婴周身的寒气,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中。 醒来的时候她头脑清爽了不少,烧也退了下去,只是身上黏腻很难受,她打了水,准备沐浴一番。她在浴桶之中泡了片刻,只觉得身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扑腾,颜婴婴往水中一捞,看着那浑身湿透的鸟儿,她沉默了。 第166章 自那天之后她的屋子里多了一个笼子,每次当她洗澡时候,这笼子便是小凤凰的归宿。 第145章 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 转眼六年光阴过去,当颜婴婴一日醒来,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凤凰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时, 她便知道自己的任务结束了。 接蓝涟若回若清宗的是雪仙尊, 一如多年之前,雪仙尊从冥水桃枝那里接人回去一样。 颜婴婴没能出门送。 她早知今日分别, 故早早便出门将蓝涟若一人留下,免得自己心软舍不得。她在山上乱走着,看日头约摸蓝涟若已经被接走了, 她方才辗转回来。 “好啦,这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洛灵儿在门口等着她,伸手扶了她一把, 果不其然见颜婴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流的样子, 长长叹了一口气, “等到十年之后,或者九年,据说妖类十五岁就会陆续觉醒记忆。我们又不差这些时间。” 颜婴婴点了点头,在洛灵儿搀扶下回屋休息。 街坊邻居有好事者,虽然雪仙尊做事已经够低调, 但无奈雪仙尊那通身的仙人气度实在藏不住。因而一传十十传百, 四邻八舍十里八村都知道有个仙人来看那独居的貌美姑娘,再加上这姑娘数年容颜不老不变, 关于颜婴婴是仙人的说法很快传扬开来,传得有鼻子有眼。 尽管嘴上说着到时候再见, 可颜婴婴到底还是心中放不下, 心中一藏了事就容易积压出事。没多久颜婴婴便病得下不了床, 洛灵儿知道她这是心病,只得答应她等她病好,偷偷带她回去见见蓝涟若。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一出,颜婴婴顿觉这病好了大半,但还是数日水米不进,原因无他,洛灵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能送人进了幽冥乡。 最后还是荧惑看不下去,过来帮忙做饭,虽然荧惑的手艺也好不到哪去,但至少煮的粥勉强尚能果腹。 颜婴婴觉得自己怪麻烦的,让一群不用吃喝的人来伺候她一个人饮食,着实太为难人。可她又不太想离开人,在这个屋子要是只有她一个,实在太冷清太难熬了。 蓝涟若在上一个轮回的生日她只隐隐约约记个大概,不过在这一世的生辰她记住了。是正月初五,刚好逢上新春佳节,是个好兆头。 为了蓝涟若这生辰她早早就开始准备,她决定按照古法给蓝涟若做一枝花簪,随着四季轮转,花簪上头的花也会随之变幻。是曾经的颜氏一族常用于讨心仪之人欢心的首饰,雪仙尊那里就有一枝,正是颜如烟年轻时候所赠。 颜如烟来她这里看望她时候,她正卡在一个缠丝难题上,花朵转换有时候会变成两种花儿嵌合,看着怪不正常的。颜如烟是机巧之物的专家,借着她手中的半成品看了看,一眼便发现了问题。 “这其中那星星草,必须取北地的草,其他的都不行,是原料选择出了问题。”颜如烟手动将桂花和梅花的嵌合花朵拨了回去,“只不过北地的星星草,如今只有敬灵门那一代有了。” 颜婴婴和敬灵门有些交情,一纸修书过去便弄到了特产星星草。果不其然以星星草作为引线连通机关,再没出现不伦不类的花儿。 “母亲和师尊这样的关系,为何会还不结契呢?”颜婴婴不由得问。 “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结契不结契都不重要了。”颜如烟温声回答,“涟儿那孩子修行得还不错,小小年纪已经是同届之中的佼佼者。” 颜如烟知道颜婴婴最在意的便是蓝涟若现在在若清宗修行得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回想起曾经。她也如实将这些事无巨细地告诉颜婴婴。 在蓝涟若上一次轮转生命中的前几年,是她和端木雪一起抚养的,如今又是她们两个抚养这小姑娘长大,颜如烟总感觉梦回到了百年前的光阴。 想到百年之前的光景,就难免想到她这聪明一生,还是被段朱算计的事情。这一点同样让她看颜婴婴时候多了不少愧疚,要不是她那时候失察体内被种了剧毒,颜婴婴也不至于多年以来都这样孱弱,颜婴婴是不能放弃现在这具肉身落入轮回的,只能忍着那病根带来的反复折磨。 至于楚良和段朱,她到底还是怨恨的,但如今段朱已死,楚良虽然并未死透,但也是靠着自爆死过一次。楚良本体已消,就算魂魄未散,分身终究搅动不起多少波澜。楚良在千年前拦下众神,以此身自爆彻底诱天界帝君出现这两件事,也算有功。偏偏她还是命之一道的继承者,若是一意孤行将她铲除只会打破现在的平衡,只要她肯一直隐居不出,不予追究是最好的安排。 颜如烟哄着颜婴婴入了眠,起身出门,她在院落里面走了走,看墙边站着几个机巧小人,正在田垄间徘徊,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捉虫除草,菜地生得一片欣欣向荣,绿得可爱惹眼。 靠着墙搭着一个架子,架子上爬着葡萄藤,悬着一串串饱满圆润的紫葡萄,颜如烟顺手摘了一粒放到嘴里尝着滋味,倏地觉察身后香风缭绕。 果然是冥水桃枝。 “纤语查到了楚良的踪迹,楚良虽然还想借机篡夺四圣之力,不过在威胁之下还是放弃了。”冥水桃枝卖了个关子,“你猜是谁威胁的她?” “反正不是阿雪,莫不是青帷?” “是阿碧。”冥水桃枝理了理面纱,“纤语说她找到楚良时候刚好听见阿碧和楚良的洽谈,所说之事正是劝她放弃继续。楚良最初的目的只是想为涟复仇,千年下来她早就把主次抛在脑后。不过至少现在有阿碧看着她,据说之前时间轮转过一次,阿碧因此和楚良结下了宿怨。接下来的事情交给阿碧就好。” 可是琉璃碧再也不可能与她们并肩了。 这些年过去,与人同行的时候总要有人退出,颜如烟觉得自己理应该适应这些,可真换到她身上时候,怅然是在所难免的。 “婴婴这些年倒也很坚强,记得当初你死后,阿雪可是险些疯了。”冥水桃枝亦在回忆这些年的事情,“婴婴骨子里那股韧劲仿佛是天生的,她遇上天大的事,哭过一场之后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 修真界的仙门大会依旧照例举办,只不过以往被几家宗门垄断的历史再不复演。修真界中宗门兴衰也是常事,当初十大宗门中上三宗如今虽然存在,但也沦落为中等门派,再不成气候。原本的下七宗也有兴有衰,如今还屹立不倒的还有若清宗、扶风山谷和蓬莱台。蓬莱台毗邻水路,大兴商业,近几十年挤占了原本独占商道的集灵会一门,剩下的闭宗的闭宗,隐世的隐世,只留于世人评说唏嘘。 仙门大会上,最惹眼的自然是一白衣少女,她头上插着一株红梅发簪,火红的烈焰在她周身萦绕,站在擂台之上从容应战,所向披靡无人可敌。 人人道这位是当今修真界的第一天才,最有可能成为当今修真界突破九阶第一人。毕竟在伐天之战后,人们很快发现能突破九阶者几进绝迹,后来他们才知道之前之所以多,是因为上三宗和掌书□□揽大权甚至动了修真界的灵脉根基,靠着灵脉滋养出的一批九阶强者。如今灵脉被封锁,修真界之中所有人更加意识到九阶原本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等级。天赋、勤勉、悟性诸如此类,缺一不可,甚至三者俱全,根骨差了一星半点,也是距离九阶遥不可及。 可眼前这位少女,竟在十六岁突破了八阶,几乎擦到了九阶边缘,这近乎旷古奇才。 这日决赛,颜婴婴混在人群中和洛灵儿坐在一处,虽然没有人能看出她们的灵力波动,但能出席在这里的再怎么也不是普通人,没有人怀疑她们的身份。 “大师姐的修行速度比原本更要快上不少。”洛灵儿看着台上的少女手持一柄长剑,烈焰于袖中卷起,若舞姿翩跹,此时洛灵儿依稀想到某个人。 这个人想来现在还在公案前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洛灵儿不由得暗暗笑了。 她用传讯莲华悄悄将蓝涟若的身法录下,传给洛婉儿。正在批阅公文的洛婉儿险些炸毛,但嘴角还是难免扬起了轻笑。 “大人在笑什么?”掌书辞音正抱着上百个卷宗过来,见被折磨得几乎形销骨立宛若机巧傀儡的新任帝君在笑,奇怪地问。 “故人回归,着实是大喜之事。” 洛婉儿放下案卷,沉吟片刻:“辞音,你传令诸神官,三日之后休沐一日,设宴迎接故人。” *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缭绕在众仙聚首之处的祥云陡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魔瘴。 阴云蔽空,天色骤暗,云层宛若翻墨,其中隐隐雷鸣电闪盘桓。一时间地上狂风猎猎,飞沙走石,看台上修为偏低的修者报团蹲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旋即,颜婴婴觉得身子一轻,一双手虚空中探出,转瞬将她捞到了擂台上空。 那白衣少女眉眼之中覆盖着淡淡的阴戾,她一挥广袖,原本纯澈无比的火焰灵力登时化作魔火,将下意识袭击向她的各种术法尽数挡下。 第167章 “很陌生么?本座不过想昭告天下,本座归来之事而已。” 蓝涟若一挥衣袖,烈风席卷整个场地,众人皆掩面不敢直视,生怕魔尊之危降临到他们头上,当这阵魔气散去时候,整个场地一片清明,除了那天才少女的消失,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一场集体幻觉。 “年轻人总是容易急躁。”雪仙尊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将仙门大会尽收眼底,“现在好了,该回去的都回去了。如烟,我们的日子也要回归正轨了。” 颜如烟晃了晃正在雕琢的机巧传音之简,笑意格外温柔。 “反正已经千年有余,不如再等上个几百年也不迟。” “这可不行!” 雪仙尊抬起头脱口而出,可旋即她便陷入了颜如烟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之中。 “……好吧,那都依你。” 第146章 烛光幽微, 墙上倒影缱绻,丝线翻飞。 颜婴婴眼睁睁地看着红色丝线缠住了她的手腕脚踝,其中一束轻轻落在她的脖颈间, 并未收束, 以某种轻而缓的频率, 摩挲在她的颈间。 她身形略微一瑟缩,终究还是浅淡而轻的笑意: “涟姐姐, 你回来了。” “其实还要更早。” “……我知道。” 颜婴婴游目看向这一处殿宇,按照凡间时候常用的花样,装点得富丽堂皇, 颇具喜气,明显是提前安排出来的。 五十年又十年,也算等到了。 颜婴婴视线昏蒙, 在黑暗之中, 她按照原本体温所牵引的感觉, 并没有使用精神力,只是靠着单纯的直觉,去亲吻蓝涟若的唇。一时间她庆幸此时她所亲吻的并非坚硬,而是那清香柔软,却又仿佛流淌着烈焰。 “……抱歉, 婴婴。” 那句迟来的道歉, 还是轻轻的落在了她耳畔。 颜婴婴心头悸动,旋即薄薄光晕在她指尖流转, 在蓝涟若完全没有觉察时候,那缠绕在颜婴婴身上的红绳已经自由脱落下来, 蓝涟若只觉得心神一晃, 那红绳稳稳地缠绕在了蓝涟若身上。 悬丝到底是从她体内分出给蓝涟若的, 到底更听她的话一些。 “……谁叫你本事不如人呢?” 颜婴婴看着正在红绳之下挣扎的蓝涟若,温温笑了。 * 这下颜婴婴又只能结束了隐居生活,随蓝涟若一起在魔界之中生活。 其中就要接手颜婴婴在她新上任时候给她的一份遗留礼物。 与修真界议和之事。 “都知道你是新任魔尊,如今他们都被魔界打怕了,由你来议和最合适不过。”颜婴婴跪坐在榻上,抬头吻过蓝涟若的脖颈,转而伸出手替蓝涟若整理好衣襟,“你要是去的话,我也会陪你一起。” 她愿意担着这诸般恶名。 当修真界第一天才蓝涟若堕魔之事传出,整个修真界各大门派议论纷纷,结果他们这一查,几十年前那一场伐天之战,参战的魔尊名字便正是蓝涟若,同样是出身若清宗雪仙尊手下的弟子。 ……这种轮回宿命,连藏都没藏。 不过同当年一样,修真界这群人连个屁都不敢放,要知道当年不能招惹的就一个蓝涟若,现在不能招惹的还多上一个代魔尊,也便是那魔尊夫人,据说当初按照辈分算是蓝涟若的师妹──颜婴婴。 据说这位代魔尊同三妖交好,自身的实力亦难以揣测,她手中一截悬丝,翻飞穿梭谈笑间便可要人性命。虽然隐退多年不曾出世,可谁都看见了在魔尊出世那一天被抓走的女子,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那人身份,正是多年未出世的颜婴婴。不过在场修者众多,谁也没看出来那颜婴婴身上的灵力或者魔气。 颜婴婴当初到底也在修真界中修行,据说还是拥有极致火灵根之一的三昧真火灵根,怎么可能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众人一度对此议论纷纷,但就是没有一个敢去打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在他们都以为魔尊归位之后,修真界即将迎来大乱,正筹集修真众人准备应战,有几个向来交好的中等门派正集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事后,一道身影飘然闯入,扔下一封密函便起身离去,在场都是七八阶的强者,愣是一个也没看出来这突然闯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何等修为。 也就在这同一天,修真界上上下下全部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接到了同样一封密函。 “纤语,不坐下来喝杯茶再走么?”颜如烟在看见密函的同时,叫住了千年之前未曾喊过的名字。 那黑影愣怔片刻,这才看清在座的诸位,正是千年之前故人聚首……却并无涟、婴与琉璃碧。 修无欢眼底浅笑融融,将一盏清茶推到了纤语面前:“雪含青,我记得你当初最喜欢喝这个。” 修无欢在未入无情道之前,乃合欢宗出身,其中合欢宗出身的人最讲究察言观色,记住每一个人的喜好和习惯,以此来打动人心借此交合。修无欢更是自幼有过目不忘之能,她记得住几乎所有人都喜好。 现在的修无欢堪破了无情大道最后一层──无情并非有情,有情并非无情,无情深处自生情,对世上万物俱有情,同样则是对世上万物的无情。 堪破此境,修无欢方才得以证道,对她来说算是某种肉身成圣,在天道更迭的时候守住此世的屏障,以免被异世入侵。 纤语玄裳这才注意到修无欢身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女子端庄华贵,甚是有皇族风骨气度,面容看上去颇为眼熟。 “你是……青帷白骨?”纤语玄裳倏地想起了某次聚首之事,越看这个女子越觉得眼熟。 青帷白骨点了点头:“冥水马上就会过来,留在这里喝杯茶好了。” 纤语玄裳知道自己若是留下来,今晚便走不了了。但当她看见冥水桃枝幕篱挑起,让她留下来一起聚聚时候,她还是点了点头,去给蓝涟若传音请假。 接到请假申请的蓝涟若正低着头,抚过颜婴婴的面庞,眼底满是无边柔情,像是要将颜婴婴淹没在这无边温柔之中。 于此温柔之中,又含有深深的感伤,蓝涟若深知她前一次轮转有诸多对不起颜婴婴之处。她永远都是逃避的那一方,有时候在逃避时候,她宁可将颜婴婴推得越来越远,而不会细想颜婴婴究竟如何。 但颜婴婴却每每都能理解她,这样的理解才是让她最过意不去。 活下来的颜婴婴抛弃了原本所在的修真界,也没有回气运之海重塑身体,而是靠着如今这一身支离病体,替她撑起了刚刚兴复的魔界,又及时退出,丝毫没有对贪恋这位高权重。 她很想对颜婴婴好一些,她知道这无法弥补她对颜婴婴的亏欠,她只能尽力去偿还。 “你还亲不亲了?你要是不亲的话我就下去了。”颜婴婴眨了眨眼睛,狡黠地问。 刚刚蓝涟若这样盯了她很久,始终都没有亲下去,就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颜婴婴自己倒是能大致推算出。她定定回看向蓝涟若,轻轻催促着。 “要是你不想的话,就别怪我如此了。” 颜婴婴指尖一翻,刚想纵出悬丝,可就在这时蓝涟若手腕一勾,死死攥住了她的手,又将她顺势扑在软榻上,眼底水雾迷蒙,灼而密的柔软游走在脸颊上,充斥着疯狂和克制。 “婴婴,我……” “涟姐姐,抱紧我。” 颜婴婴柔软的话语徘徊在蓝涟若耳边,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邀请,邀约一同堕落深渊,共赴黄泉。 水声幽微。 颜婴婴轻轻咳嗽着,身形蜷缩成一团,蓝涟若难免停了下来,却又听颜婴婴平复着气息说继续,她自然是不敢的,刚想将人抱入怀中让她至少能舒服一点。却不想在这时她的手腕陡然被攥紧。 桃红寝衣之下女人容色魅惑,许是轻微的疼痛,让她发出了低低的哼声,可蓝涟若的手腕一直都被握着,始终没有松开。 蓝涟若这才注意到,颜婴婴的脸上似乎抹了脂粉。 她记得以前的颜婴婴并没有涂脂抹粉的习惯。 在颜婴婴终于无法捱耐,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蓝涟若起身端来水盆,细细帮颜婴婴卸下浓妆。 颜婴婴睫毛轻轻颤动,仿若蝶翼耸动。 当妆容完全卸下的时候,颜婴婴的脸色显得憔悴,双颊红晕略浓,唇上几乎是无血色的白,原本呈现在她面前那种鲜妍健康的气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妩媚。 在睡梦之中她呼吸不畅,下意识地要将半压在她身上的蓝涟若推开,蓝涟若的心被一捏,她放下水盆,侧过身将颜婴婴扶了起来,让颜婴婴靠在她身上入睡。 “别走,别……” 怀中的女人呼吸陡然急促,她浑身颤抖,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蓝涟若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死死握住,这样的力气就像是濒临溺水之人握住了面前最后一根稻草…… “我没事的,刚刚只是做了噩梦。”颜婴婴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蓝涟若紧张的神色,她习惯性地安慰着,“噩梦大概只是庸人自扰,不能当真的。” 第168章 她心跳很快,喘气不匀,坐起来才觉得好些,蓝涟若怕呛到她不敢喂她水,只能帮她揉着胸背,让她顺顺气再说。 可当蓝涟若的手揉按某处,又难免觉得心猿意马起来。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按捺下这样的思绪,这时候却听颜婴婴轻声细语的岔开话题。 “如何?比起之前是不是大了不少?” 蓝涟若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你……” 颜婴婴一副了然的态度:“很正常嘛,毕竟你现在还发育不全。” 蓝涟若:“……” “别想这样就把问题避开。”蓝涟若没有被颜婴婴牵着鼻子带走,“你这些年也经常梦魇么?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容易梦魇,一梦魇就会像这样心悸……” 蓝涟若说不下去了,颜婴婴偏了偏头,发丝披散垂落,依靠在她肩头。 “都习惯了。这些年我有按时吃药,也不用人逼着才吃……气运之海这样的地方你又去不了,只有我一个人能出入,那里时间乱的很,我不想等我出来之后,你又轮转了一世。” “……是为了我?” “不止你。你在魔界留了这么多破事,总要处理的,还有当初那上三宗还在时候,在这个世界上留了一堆烂摊子……你是不知道婉师姐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颜婴婴语速太快,又咳了几声,连头都抬不起来,喘息得越发急促,她将脸贴在蓝涟若肩上,控制着自己看向蓝涟若,双颊的晕红比刚才更盛几分,就像春日里开得最艳丽的桃花,眼角的小痣在苍白的面庞上显眼而妩媚。 这时候她很想让蓝涟若过来吻吻她,那种在亲吻之中窒息的感觉,或许还能被亲到昏迷过去,总比噩梦要强上很多。 其实她留在这里,更多是为了践行她所继承的这一道的准则,维持这世间的平衡。并不说什么道都要爱人,哪怕是天道也是,并不是只为了修真者服务,所谓大道平等无情,所面对的是苍生,百姓属苍生,蝼蚁走兽亦是苍生,妖魔鬼怪都是苍生的范畴。 可她又是人身,这带领魔界大军征战数年,她身上沾染了无限业障,每每闭眼总会有怨魂号哭索命,纵然她位格甚高奈何不了什么,纵然她所杀的绝大多数都是动用了灵脉之力的罪人……但这样的罪是他们所不知之罪,世人只知道是当初的修真界中人颜婴婴叛离修真界,执掌魔界引其征战,屠戮修真同族。 她闭上眼,只觉一股柔和的气息从唇间渡入,她颤抖地张开唇,贪婪地吮吸着,近乎枯竭的胸腔充盈起来…… 她尝到了唇齿之间轻微的血气,以及柔软的颤抖。 在无意之间她咬破了蓝涟若的舌尖。 蓝涟若的血和轮转之前一样,甘甜又滚烫。 次日,和谈会议如期举行。 颜婴婴原本想推脱她身子不好,就不去随蓝涟若参加这场和谈会了,但奈何蓝涟若坚持她去,她也只得略作梳妆前去。 女子一身红衣,艳若深冬红梅,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顿觉姝艳无边,看得蓝涟若一时间直了目光。 颜婴婴无奈推了她一把,这才让蓝涟若回过神来。 和谈之地就定在魔界之中一处殿宇,修真界来的人九成以上腿肚子打颤,但又不得不来,哪怕安排魔族之中最像人的侍女前来奉茶,以好色著称的几个掌门长老也不敢多看一眼。 不多时,魔尊蓝涟若款款而入。 房间内气氛沉了下去,往日尽管他们叫嚣着自己如何对魔族手下不留情,但在这堂堂魔尊面前,往日夸下的海口通通如烟而去,无影无踪。 “今天本座请诸位过来只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见证魔界和修真界二界和平共处一事。”蓝涟若端起上首的茶,像模像样地喝了一口,修真界众人对视一眼,只得诺诺喝了下去。 在魔尊面前他们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绝对的实力才有话语权。 “只不过有一点需要澄清,和谈并非本座的意思,而是本座夫人的意思。” 屏风之后,颜婴婴无奈按照相约好的台本走了出来,蓝涟若连忙扶住她,扶着她坐到上位,自己则站在了颜婴婴身后。 有从医修者见颜婴婴出来大惊,颜婴婴体内并无灵力也无魔气,加之她此身肉眼可见的孱弱多病,眼看着活不了多少天……他们就是被这样一个人带领的魔界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见过了,本座的夫人体弱,故而本座想请求诸位一件事:在药材方面还请诸位不要珍藏密敛,应当多多打通商路,多加交易为是,这样的情分本座感激不尽。” 虽然这话说得漂亮,但明摆着就是谁要是不卖可是会被记仇的。尤其是几个以出产灵药奇草为名的门派掌门当即绿了脸,可嘴上还是要奉承,不敢反对。 一场和谈会就在这样友好的气氛下结束了,散会之后,一只机巧灵鸟从她们眼前飞过。 来往魔族腰间尽数别着竹简,来往以此通讯,恍若重新回到若清时候的气象。 后来她才知,魔界之所以在这几十年后如此繁华富庶,便是颜婴婴将这机巧传讯之法推广到九州上下,哪怕没有灵力的百姓也可以通过灵石为媒使用传讯竹简。 这一项技术的广泛使用给魔界积攒了无数财富,让魔界短短几十年时间积攒了上百年才会积累的繁荣。 “你说你待我如此,我应该怎样报答你才好呢?” 颜婴婴认真想了想,微微一笑: “我继任气运之海主人这么久,还没有对谁进行诅咒呢,你要不要当第一个?” 在蓝涟若愣怔的时候,颜婴婴凑到她身侧,艳色双唇蹭过她耳垂: “不死不灭,福泽永年。” 第五卷 番外 第147章 这天上午, 颜婴婴像往常一样给一群小魔讲解如何雕刻机巧之物。 这群小魔算是她的学生,如今机巧之物在九州之内盛行,一天的订单量只靠她一个人干几百年也不够用, 故而她便动了将简单的机巧术法传给小魔们的心思。 颜如烟对此也表示赞成, 颜氏一族的机巧术本不应该敝帚自珍, 发扬光大才是好事。 故而颜婴婴在魔界开设了讲堂,招收了一批想要学习机巧术法的小魔。现在各界和平共处的前提下, 魔也不能靠烧杀抢掠生存,学门正经手艺是魔族目前很体面的生存法则。 “夫人夫人,您看我这个怎么样?”一小魔兴高采烈地将自己手中的机巧狸奴递给颜婴婴, 颜婴婴含笑夸奖了一句,忽地瞥见伽罗正站在讲堂外侯着,心知有要紧话要说, 故而提早给小魔们放了课。 看着小魔们欢天喜地跑出去各回各家, 颜婴婴方才挑开帘子走出来:“何事?” “有自称夫人故交的求见。”伽罗顿了顿, “她自称珠姬,是一处人族国度的公主。” 珠姬?青帷白骨? 颜婴婴心生纳罕,快步走向接待青帷白骨的屋舍。此时在屋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小魔,看着青帷白骨身上的异族服饰吵吵闹闹问东问西。颜婴婴也不由得感叹青帷白骨当真是好脾气,就这时候也丝毫不见怒容。 要知道青帷白骨这一位身上沾的怨魂, 就连她一个灭了诸多门派的人都自愧弗如。颜婴婴挥手遣散了小魔们, 问青帷白骨来意。 “有劳大人襄助,才使得沙渊子民得以有机会转生。”青帷白骨对颜婴婴的态度堪称恭敬, 毕竟当初上一个天界对沙渊降罚的诅咒虽然消散,但想要让它们好端端转生还是离不开颜婴婴所赐予的气运之力, 青帷白骨因此事对颜婴婴颇多感激。 因而青帷白骨和她约定, 在旁人面前怕乱了辈分, 青帷白骨托大唤她婴婴,但在私下里还是以祭祀和神明的关系,不得有误。 “我今日前来,是斗胆想请大人观礼我筹划的送魂奠仪,送我沙渊子民体面地前去转生。” 青帷白骨轻轻笑了笑,又要下拜。颜婴婴连忙将她扶住,她们正说话间,蓝涟若接待完天界使节回来,便提出留青帷白骨用茶。 青帷白骨深知颜婴婴和蓝涟若的关系甚为亲密,不该打扰,反正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对二人告辞,约定好时间后,率先一步回了沙渊。 此时的沙渊亡魂被解除了封印,经过百年温养已经逐渐恢复原本的完整。走过风沙掩映的断壁残垣,青帷白骨隐隐听见在风中有声音唤她殿下。 细听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沙哑有高昂……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沙渊,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数不尽的花月春风,车马繁华。 她多么希望那白骨如山埋沙砾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 回到地宫。 修无欢正看守着长明灯,见她回来略一点头,想要告辞离去。 虽然她们两人在旧时素有婚约,但随着沙渊的覆没,她们如今人妖两隔,也算之后就此陌路了。只不过修无欢在知道她的身份时候主动留了下来,修无欢给出的原因是她也是沙渊的子民,理应为沙渊的后事尽力尽责。 第169章 只是青帷白骨能隐约察觉到修无欢对她若即若离的回避闪躲,可当她想要去问的时候修无欢又具言详答,并没有疏离的意思。 “阿欢,我刚才去问婴婴了,她说送魂奠仪上她会来。”青帷白骨主动开口,“我想将这次送魂奠仪举办得盛大一些,可以么?” “殿下担任大祭司一职,这些都按照殿下的想法来就好。” “我想在送魂奠仪上献舞,就是曾经最高规格的渡魂之舞。”青帷白骨犹疑着,她也不确定要不要将各种细节说出来。 渡魂之舞是在沙渊送魂奠仪上最高规格的引渡魂魄之舞,一般只有皇家殡天才有机会使用,普通人并没有资格请沙渊的祭司用渡魂之舞送行。不过究竟如何以舞渡魂话语权还在祭司手中。这是引渡沙渊众民之舞,也是她身为大祭司的最后一场渡魂舞。 只是这一场渡魂之舞需要双人主持,算来如今沙渊的遗民,除了她之外也只有一个修无欢,她有些不确定修无欢会不会答应她这个接近冒犯的请求。 在没有因为仇恨变得疯狂之前,她也曾谨小慎微,事事小心不敢有分毫疏漏,对礼节之事尤为恪守。修无欢并非祭司,亦非奉神之职,这样的奠仪照人世间的话,同举丧无异,终究还是会让不少人避讳。 “若是殿下愿意,修某理应奉陪。”修无欢顿了一下,“不过修某并不知如何作渡魂之舞。” “我可以教你。”青帷白骨当即道。 * 苍月之下大漠茫茫,此时风沙停歇,只留一弯朦月,不见星辰。 残垣遗迹之上,身着异族华服的少女翩然起舞,广袖高高扬起,旋转数圈安稳落下,若明月星河,清风流波,纵使这无尽倾国倾城之姿,亦不掩原本的端庄肃穆,高贵气象。 仿佛大漠罡风为之停息,墨云阴翳为之散去,在这一舞终了之时,天上月华皎洁,星斗漫天。 “这似乎不是渡魂之舞。”修无欢坐在一处凸起的断壁上,在青帷白骨结束这一舞之后,她忆起很多事情。 当初珠姬亦曾编舞给她看,那时候的珠姬穿着便是当今的祭祀华服,在花树之下,在星空之下,在地宫之中,在烛影之下,对她蹁跹起舞,足尖轻点,旋转起来是无双风华,绝世清歌…… 而现在,珠姬已经不再是珠姬,那烙印在史籍之中的“三妖──青帷白骨”顶掉了她原本的名字。 正如此世间再没有合欢宗少宗主修欢。 两人都是亲手将自己故名抹掉之流,从某种程度实在有几分类似。 “确实不是渡魂之舞。”青帷白骨在她身边坐下,“我只是想给你跳一场。当初我等你回来时候,编排的新舞。” “那还没给你跳过一次,沙渊就被灭了。我以为我再没有机会跳给你看了。” 青帷白骨静静望着天,天光柔和,夜幕低垂,再无当年黑云压城的无边恨意。 新天之后,果然看天也变得顺眼了很多。 “下面我教你真正的渡魂之舞了。”青帷白骨起身,伸手扶起修无欢的手,“小心,注意别踩住裙摆。” 话音未落,修无欢便踩上了她的裙摆,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狗啃地。 * 吉时已到。 临时搭起的简易祭坛之上,身着祭司华服的青帷白骨携修无欢一并上台,随着她们的渡魂之舞,片片光点于她们脚下这一块地上升起,皆是死在沙渊古城的子民。 “殿下。” “少宗主。” “珠姬殿下。” “阿欢……”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魂魄交织在一处,起初是无数光点,后来光点渐渐扩大…… 一声笛声划破静谧的遗迹,颜婴婴手持柳笛站在这一团团光影之中,光影渐渐分开凝形,幻化成魂魄生前的相貌。 冥水桃枝手托净瓶,指尖轻捻,无数花雨簌簌而落,谱就这一曲盛大的渡魂奠仪。 笛声悠扬,舞姿生辉,花雨倾落之下,沙渊故民的魂魄逐渐凝视,开始四下走动,打量着周遭的变化。 “殿下,您……活下来了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问。 青帷白骨抬头,见那残魂的身影,两行清泪不受控制从她腮边滚落,但她很快便自持住了情绪:“是的,本宫活下来了。” “本宫将当初所有残杀沙渊子民的仇敌诛杀,只是本宫……并没有护住沙渊古城。” 他们所站在的正是沙渊这块土地,可往日的巍峨繁华终究一梦泡影,彻底掩埋在了尘沙之中。已经有魂魄发现了不对,问如今是什么时候。 “现在已经是一千零八十一年了,本宫无能,让诸位受苦了。” “还请殿下不要这么说。我们都相信,殿下已经尽力了。” “既然沙渊已经没了,还请殿下往前头看,殿下天赋异禀,将来的时间还有很长。” 有打趣的魂魄:“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殿下不知道是否和护国门派的少主走到了一起?有没有孩子?要是没有,殿下和少主要抓紧了。” 青帷白骨清了清嗓子,扬起声音:“如今沙渊仇怨已了,诅咒已化解,请诸位去转生解脱。本宫和少主会用这渡魂之舞,为诸位开启通路。” 说着,青帷白骨一展袖袍,仿佛有一道星光在她掌心挥洒而下,星光所落之处,隐隐能见到一条半开半合的通路徐徐打开,以星光月华铺铸,引渡那点点残魂归于幽冥转生之处。 在最后的残魂归于幽冥通路时候,星光月华逐渐散去,但祭坛上的渡魂之舞依旧未停,冥水桃枝走到颜婴婴和蓝涟若面前,低声让她们走吧,将此处留给两位沙渊遗落之人。 她们为沙渊送了最后的葬,全了沙渊最后的体面。 往后的沙渊,彻彻底底是一座孤城了。 “在跳舞时候,我还有些害怕,我以为他们会怨我,会恨我没能护住沙渊,会不愿去转生。”青帷白骨看着那通路逐渐消散,像以往那样,向修无欢靠去,正如多年前她将此身委于修欢那样。 “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修无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青帷白骨揽住,“沙渊的诅咒已经解开,以后你住在哪里?” “我还没想好,你觉得呢?” “我在想,要是还住在这里,我就搬过来陪你。”修无欢嗫嚅着,仿佛还是个未通世事的人,不过想来她断情绝欲这么多年,往日再多情的人在说起这样的话终究还是有几分别扭。 “……不过你也可以去我的灵犀山住,我那里很宽敞,是个很不错的道场。” “好。” 青帷白骨低下头:“那说好了,我去你那里,你可不许嫌我烦。” 第148章 《灵犀山修行志》 其一 今年是我在灵犀山修行的第一年, 我未曾履行与珠姬殿下之约,看珠姬殿下为沙渊赴死,我只恨我修为浅薄, 不能护殿下得周全。前几日见阿碧, 阿碧与我探讨颠倒时间之法。 颠倒时间之法是阿碧家传秘法至高境界, 只是阿碧并未全悟。我想起当初合欢宗之内有一秘宝,名唤梦尘。 悠悠一梦, 颠倒红尘,故而得名梦尘。 当日我与阿碧就梦尘之土悟道,彼时我飘飘忽忽, 如魂游天外,可定神之时,我与阿碧依旧在茅屋之中, 论此神游之感, 竟颇为相似。 其二 我已掌握梦尘使用方法, 阿碧亦将梦尘置于琉璃宝塔之中,悟得时之一道。阿碧问我是否要用琉璃宝塔颠倒时空,我思索片刻还是选择回绝。 阿碧的颠倒时空之法是翻覆时间流转,我虽心动,却扪心自问, 如今我并无能应对诸多仙门与所谓天界上人。 “倘若能破开时空, 只将人救回变好了。”我这样问琉璃碧。 琉璃碧起身,思量片刻:“你不是剑修么?” 彼时我并不知剑修与破开时空有何关系, 琉璃碧便提点我:“剑修有一剑破万法之称,目前已记录之剑修可斩破空间, 时空同源, 想来斩破时间亦非不可能之事。” “剑修之首, 当乃从无情大道。” 琉璃碧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担忧,我亦知我乃合欢宗出身,平生最纵情纵声色,怎堪无情大道? “阿欢,我应当告辞了。” 我无法忘记彼时阿碧注视我的目光,阿碧的那种决绝是我平生罕见。阿碧性情灵动活泼,遭遇此难,我深知阿碧之悲伤并不比我少上几分。 “你要去哪?” “我要想办法去救回琉璃氏一脉。” 其三 阿碧终究还是走了,灵犀山只留我一人。 或许我是疯了,我当真开始思索无情大道一事。 沙渊覆灭之悲始终萦绕心头,合欢宗满门上下,除我之外并无存活。为人之长女,为人之少主,为人之驸马,我应当为之复仇,可我只有一人,势单力薄,目前硬碰硬乃以卵击石。 倘若无情大道当真有效,当真可斩破时空,我愿试之。 第170章 其二十三 今日奉昔年之约,与故人回首。 只是涟、婴二位陨落,琉璃碧不知所踪,前来只有阿雪、如烟、冥水三位,她们尚且不知我已经入无情大道,或许如烟心思机敏,有所洞察,我亦不瞒她们。 我能预感到,今日这一别或是永久相别,我虽初入无情大道之门,却顿觉情感全消。如今我已不能记起昔日不甚相熟之同门音容,或许再过几年,我连曾经情如手足之人也记不得了罢。 其一百零八十一 有人来访,自称纤语玄裳,我隐约记得此人是跟随在涟身边的侍女。不过涟的侍女到这来作何? 我闭门不见,那人徘徊门外许久,终究离开了。 其二百一十三 我最近总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屋内的蒲团、杯盏虽如常,可我却隐约察觉到其上灰尘的挪移。 可当我的神识探查整个灵犀山时,却并未觉察到有人闯入。 究竟何人,到底何人…… 其五百六十一 记忆据我越来越稀薄,我只认得眼前经书罢。 果真无情大道自有玄妙,吾想吾道心不坚,以至于眼前浮现珠姬殿下之影。 珠姬殿下,珠姬殿下…… …… 接下来的文字被血渍覆盖,大抵是无情道被破的反噬,青帷白骨翻阅这一本厚厚的日志,倏地想起多年之前一件事。 那时候她纵怨骸对当初屠戮沙渊之人进行复仇,偶然间一具怨骸路过灵犀山,她觉察到灵犀山中有故人气息,却不确定此故人是友是敌,便遣怨骸前去探查。 灵犀山乃此道人之道场,山中流转之灵力亦与此人同化,她的怨骸在其中迷了路,绕了好久才绕出来,大抵就是在这时候被修无欢看见了。 在入了无情道之后还忍不住去惦念旁人,真是道心不坚。青帷白骨在心中嗔怨,只是当她翻阅这日志之后每每随着她的名字出现伴随着大片血痕之后,心中始终像有什么堵着。她与修无欢第一次正式重逢是在地宫里,她只是一露面,便重重破了修无欢的道心。 后来听冥水桃枝说,那次险些直接要了修无欢的命。 “在看什么?” 修无欢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青帷白骨藏之不迭,只得如实承认。 “一点心得,更多是发疯。”修无欢见自己的日志被青帷白骨拿出来翻开,许是她天性原本豁达,并未脸红,“一个人在山上待了千年,偶尔发发疯也正常。” 青帷白骨伸手,触碰到了修无欢的唇。此时却并未见修无欢破功,是了,修无欢此时已经堪破最后一境,此后爱恨情仇于她俱自如,无情道终究不能让她变成冷冰冰的样子。这倒也算是一桩妙事。 见修无欢不为所动,青帷白骨指尖一转,很快她的指尖幻化成纤纤白骨。 坚硬与柔软相交,她以为修无欢会被吓一跳,却不想修无欢捧着她袖口之下露出的白骨,眼底并无惧色也无嫌恶,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殿下。” 修无欢目光低垂,注视着青帷白骨的手,青帷白骨已成枯骨之身,不过在她看来并不觉得这是某种恐怖的东西,红颜白骨,青冢黄沙,都是不可避免所经历之物。 哪怕曾经的软玉温香只变成嶙峋枯骨,但终究还是她的殿下,她不能因此而放弃本心。 “我这个样子,你不怕我?”青帷白骨幽幽问。 “如今我已经证得无情大道,万事万物在我眼中不被形体所拘。我怎么会因为这样而畏惧殿下?” 青帷白骨眨了眨眼睛,倏地她面皮上骨肉尽销,化为一个阴森森的骷髅头骨,声音便是从双颌间咔哒咔哒发出。 “那这个样子如何呢?” 如果是一般人见了这样一具体态窈窕但脖颈上是白骨骷髅的身体都会魂飞魄散,恨不得桃之夭夭,但修无欢并没有。她不仅没有惶恐,而是微微低下头,轻轻吻着嶙峋坚硬的白骨。她双眸微阖,一时恍惚,却觉察出她轻吻的地方长出了血肉,再睁眼定睛看时,眼前之人重新恢复了妩媚鲜妍,肌肤如雪,唇若丹朱。 “亲吻这样的我或许不会让你觉得为难。”青帷白骨将她恢复成正常人的手放在了修无欢颈间,顺着耳根抚摸到后脑,把玩着被修无欢梳拢得齐整的发髻。 “亲吻刚刚的你我也没有为难……”修无欢想要辩解,可就在此时她唇间堵上了一股柔软,封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嘘,不要出声。” 青帷白骨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两人此时都无法自如发声,可神识的相通让她们依旧自如对话。虽然在修无欢印象之中,珠姬殿下素来秉守礼节,如此这般之事对于珠姬来说堪称出格,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吻着实有些让她招架不住。 已经化为枯骨之身竟这般柔软,唇舌依旧灵巧,逡巡出入之时自如。 铮铮剑骨在此时也不由得弯折,化为绕指柔,低回软倒在白骨之下。 灵犀山幽静极了,仿佛每一只鱼虫,每一棵花木都感受到了灵犀山此时异样的气息,不敢将其打扰。 青帷白骨的手指一转,灵巧地将固定住修无欢发髻的木簪取下,与此同时修无欢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在此时她毫无设防,甚至没有注意到青帷白骨指尖抚过之处轻飘飘地解除了术法,一头乌发转瞬间重新变成白雪银丝。 一头银丝披落而下的修无欢多了那种山中高士的气魄,越看越臻入薄情寡义大道无情,可又有谁能想到,这位大道无情的高人,竟然有一颗能融化至坚冰雪的肝胆心肠呢? 桌上的日志被打翻在地,翻到一页: 其三十六万整: 我已领悟斩破时空之法门,所纵领域乃时空停滞之能。 可我究竟为何习得此道? 天地茫茫,吾何在之? 青帷白骨收回目光,她将修无欢推到妆台前,拿起木梳,欲替修无欢梳妆。 将这一头银丝挽上,于额前点妆,所点的是当年沙渊流行的样式。在修无欢刚欲称她为殿下之时,青帷白骨推了修无欢一把。 镜中两张芙蓉面辉映,皎皎生辉。 “还像以往那样,叫我珠珠吧。” 青帷白骨倾身拂过修无欢耳畔,声音低回: “在旁人面前,我是青帷白骨;在你面前,我想我还是当珠姬更好,阿欢。” 第149章 “前几天我去瞧婴婴, 她又瘦了许多。不如将她接回来养些日子好。” 这一日雪仙尊拉着颜如烟下棋,雪仙尊想到此事,不由得有些担忧。 提起颜婴婴的身体状况, 终究离不开当初颜如烟中的毒。当年的毒是无解的, 纵然悉心照料, 也难免会有油尽灯枯之日。 颜如烟对此倒是比雪仙尊平和,她执子落入棋局, 思忖片刻: “之前也劝过她,她不愿来这里。不过她体内的毒虽然无解,但也可压制。” 当初颜如烟在刚孕育颜婴婴时便已经中了毒, 颜如烟硬生生将毒压制到分娩时才完全发作,想来颜如烟应该有自己的方法。 “要是想要找压制的药材,就要回一次南域了。”颜如烟回忆了一下当初自己用过的药方, “不知阿雪可否奉陪?” “乐意至极。” * 二人说到做到, 当即终止了棋局收拾行囊前往南域。南域一直都是四海九州内一块未开化的疆域, 这里别说什么门派了,就连原住民都没几个,在这里正儿八经生活过的氏族,也只有极为神秘的机巧颜氏一脉。 可颜氏一脉在颜如烟这里彻底断代,颜如烟被降下五弊三缺的天罚, 虽然如今破了如此天罚, 但逝者已矣,再无重回。 “记得在年轻时候, 你还答应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回这里参拜颜氏列祖列宗来着。”颜如烟踩过一簇枯草,触景叹道, “幸好你没来, 不然被我克死的可就是你了。” “不是你的过错, 都是那天界上人刚愎跋扈。”雪仙尊下意识安抚颜如烟。 这不是颜如烟的错,只是因为颜如烟拒绝飞升,他们便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对拒绝飞升者天罚加身。 颜如烟已经数百年没回这里,颜氏旧址无人打理,已经沦为荒草丛生的废墟,黄土掩映之中的雕花砖瓦隐约彰显出当年的繁华。 颜如烟是温婉的性子,端木雪如今亦并非跳脱,尤其是在这样堪称吊唁的地方,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免有些压抑。 “阿雪,我猜你应该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颜氏,去我们的师尊那里求学。” 当初两人都是拜在一个高人门下,那位高人道号无名,也不是什么太出名的道人。颜如烟这样出身机巧颜氏的在家族之中就能接受良好的修行法门传授,完全没有必要千里迢迢拜入一个散修门下。 关于这个问题雪仙尊曾经也好奇过,但那时候颜如烟对此三缄其口。雪仙尊也不好追问,不过她虽然明面不问,但心底还是难免暗中揣测。 第171章 她连忙问:“因为什么?” 可却见颜如烟将指尖抵在唇上:“秘密。” 果然还是不告诉她。 虽然颜如烟几百年不回这里,但对于路径还记得很熟,转过几条小径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山明水秀的山谷,藤蔓交横,轻云出岫,遍地是数不尽的奇珍异草。 颜如烟抬手唤过这里的守山灵兽,道明身份后,守山灵兽方才放行,可只容许颜如烟一人进去。 “此处是颜氏之地,外人不可涉足!”守山灵兽威仪赫赫,戒备地盯着雪仙尊。 “她可不是外人。”颜如烟笑着解释,“她是我的道侣,想来也算是颜氏人了。” “不可!”守山灵兽死活不松口,“要是道侣,需要有姻缘度牒,天地为证为媒,怎么能是一张嘴空口无凭?” 无奈之下,颜如烟只得一个人进了颜氏药谷,当她出来的时候只见雪仙尊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出神。 “要不……我们结个道侣吧,如烟。” 雪仙尊嗫嚅着开口。 她这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坦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做不到毫不脸红。雪仙尊之前从来没想过和颜如烟结为道侣,并非不想,而是她觉得两人之间的情爱已经无所谓这些世俗的名分牵绊,两人本身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阿雪,你要知道和我正式结为道侣,可能会很辛苦。” 颜如烟拨弄着指间的储物戒,认真地思量着雪仙尊的提议,旋即她又一笑: “说不定我这个人还会克妻。” “我命硬,克不死。” “每一个被克死的之前都会嘴硬说自己命硬。” 雪仙尊不由得紧张起来:“你之前有克死过妻子?” “没有。” 雪仙尊这才松了口气。 一时间她恍惚中觉得,自己这颗心脏彻底跟着颜如烟的节奏走了,甚至她连思考的能力都要丧失,毕竟颜如烟和她少年相识,从此相伴近千年,颜如烟有没有道侣她还能不清楚? “这不就行了?” 雪仙尊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那就这样定了。到时候你选个良辰吉日,我们就举行个结契典仪好了,不过,不过……” 看雪仙尊卡住,颜如烟微微笑着,极尽温柔,可话语却字字宛若刀锋:“既然是若清宗宗主的结契典仪,那需要大宴宾客,广召天下而知。至少不能比当初魔尊结契的典仪规模小,你说是吧?” “不行!” 雪仙尊连声反对。 当初蓝涟若和颜婴婴结契的典仪她也去了,蓝涟若办的那叫一个声势浩大奢靡铺张,霞霓漫天,锦绣盈目,流水席在魔界外面足足摆了四十九天。虽然不外乎有拉拢人心的做法,但雪仙尊略微一算这一笔开支,也知道这没个几亿灵石下不来。 都够一个中等门派坐吃山空过一百年的了。 魔尊那边结契典仪再怎么大操大办修真界这边也管不着,最多只是眼馋议论几句,可她要是敢办这样的规模,估计天下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没。 “如烟,若清宗的经济情况你也应该了解的。”雪仙尊搓了搓手,刚才颜如烟说那话的后劲还没过去,她想象了一下若是她居于高台受万众朝拜时候的场面,忍不住一阵恶寒,“要不然就像阿欢和珠姬那样,简简单单办一场仪式,照例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就把事办了,如何?” 雪仙尊虽然在老友小友面前最是为老不尊,在自己两个弟子面前更是本性暴露,可无奈雪仙尊在人前实在要脸要得近乎一种没脸活不下去的境地。若是按照其他宗宗主大婚的惯例,各门派之间少不了往来应酬,送予贺仪,全宗上下弟子更是要来参拜朝贺,还有若清宗的那几个长老,如今多了一个皓若。虽然他们都是傀儡人偶之身,但到底比起生前还多了几分无拘无束,越是想到这些,雪仙尊便难免浑身仿佛有一万个毛虫在爬。 同雪仙尊相处这么久的颜如烟怎么可能不了解雪仙尊?她原本也没想过要举办多大的典仪,甚至也没想过雪仙尊会和她主动提起结契一事,她刚想告诉雪仙尊这样算了便好,却见雪仙尊突然郑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折中一些。我到时候会对世人宣布我们结契的事情,不过不会有涟儿那样声势宏大,可以么?” * “听说师尊和母亲要结契了,总算等到这一天,还以为她们两个老人家谁也不想先开这个口呢。”颜婴婴接到传书,会心一笑,将信笺推到蓝涟若面前,“不知魔尊大人要送什么以表恭贺?” 蓝涟若一笑:“早已经备下了,就等着一天遣人送过去就是。” “看来我也应该送点东西。”颜婴婴思量着,目光一闪,旋即一枚金色的小球出现在她掌心,周围缥缈着淡淡的金雾。 这是以她最纯澈的气运之力凝聚而成的宝珠,能抵挡三次致命不测,虽然这样的东西珍贵,但她还是希望用不上的为好。 * 灵犀山中。 正在喂山上一众灵鸟的珠姬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是端木雪和颜如烟要结契的消息,她想起修无欢上次给蓝涟若颜婴婴那一对送去的贺仪,将信笺收了起来,决定她准备好之后再告诉修无欢。 万万不可让修无欢插手此事。 * 当这封信送到花妖府上的时候,冥水桃枝正在给一众成年小花妖讲法论道,正说到重点时候,那封信不偏不倚地从她头顶砸了下来。 片刻后。 “荧惑,你去把碧霞殿最上层左手第二个柜子的东西翻出来,装到礼盒里送去若清宗。” 言毕,冥水桃枝瞪了一眼正跃跃欲试想要借机开溜的茉莉花妖,茉莉花妖只得苦着脸坐回了蒲团之上。 * 午夜时分,宾客散尽。 清心堂内并不清心,白鸾骁白早就另觅他处栖息,它可不想听屋内混乱之音。 雪仙尊凑近颜如烟,只觉得心怦怦乱跳,她拿起喜秤,就要去挑盖头。 正当触碰到盖头边缘时候,一双手从吉服下伸出,握紧了她的手腕。 两颗心挨得极近,雪仙尊的手攀上了颜如烟的肩头,眸色宛若深海夜幕,可呼吸却灼热蒸腾。 “简直像是一梦。” “这不是梦,而是筹算已久的。”颜如烟凑到她耳边,声音轻若吐息,“阿雪,当日你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离开颜氏出来求学,又恰好和你拜在了一个师门下。” 她伸手拨弄着雪仙尊的头发,以往两人在清心堂之中都是恪守礼节,从不僭越,可现在她却捉住了雪仙尊的手,轻声细语在雪仙尊耳旁吟呓,对雪仙尊密授着取悦之道。她如何将自己献给雪仙尊,雪仙尊又应当如何取悦她。宛若细密的烟雨,靡靡不绝,晦暗得让人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 “那自然是因为颜氏一族的姻缘都是出于卜算,那时候我卜算到了你。从那时候我就想方设法要成为你的道侣了,阿雪。” “如今总算如愿得偿了。” 第150章 “端木雪, 不是这样的。” 颜如烟看着端木雪手中的木雕,线条歪歪斜斜,险些火冒三丈, 但她只能到底还是好脾气, 只能忍着怒火, 重新丢给端木雪一块木料,让她返工重做。 这样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 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眼睛的侮辱。 “好师姐,你就饶了我吧。”端木雪拼命想要抢救被她雕了一半的木雕,嘴上抹蜜说好话, “师姐看我雕的这蝴蝶,不就象征着我和师姐比翼双飞么?” 颜如烟端详着手中的东西,说是蝴蝶, 实在看不出来, 那两片翅膀小得可怜, 第一眼看上去颜如烟感觉这更倾向于…… 鱼鳍? 她无视了刚刚那句比翼双飞,悠悠地说:“我看这东西倒像是鲶鱼成了精。” “师姐——”端木雪直接抱住了颜如烟的胳膊,放软了语气,“师姐没听过那句话么?‘愿得比目成双死,不羡鸳鸯不羡仙’。” 说着, 她不忘在颜如烟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她这话并没有避人, 整个教室的人都能听见,但整个教室谁都默默继续手上的活计, 毕竟端木雪暗恋木匠师傅女儿颜如烟的事情已经是未公开的秘密。 颜如烟的脸被她吹得微微泛起了红,刚想挣脱开端木雪, 却见端木雪的手绕到了她的后脑勺—— 登时整齐挽起的盘发披散, 青丝垂落, 随窗缝间流泻下的微风荡起。 “你出去罚站。”颜如烟看周遭学员就要起哄,连忙推了推端木雪。 可她是个柔和性子,这话说出来毫无威慑力,众人都以为端木雪不会乖乖罚站还会继续逗引颜如烟时候,却见端木雪抬手就行了个礼: “遵旨。” 随后径直跑到门口站着,身姿笔挺,仿佛要把自己站成门口的那一株细柳。 此处是木匠大师颜子扼的木雕学院,只不过大师平日深居简出,指导学生的事情多半由女儿颜如烟和几个出师还愿意留下的徒弟负责,颜如烟几个师兄师姐这几天都被不同展子邀请过去压轴镇场了,故而她只得代课,结果刚上还没几天,就碰上了这样顽劣的学生。 第172章 其实她和端木雪也算是老相识了,两人之前曾经上过一个中学来着,那时候端木雪总爱在她身后跟着,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满满当当塞她一桌子。哪怕她对端木雪不理不睬,端木雪依旧笑嘻嘻地缠着她。 结果一晃六七年过去,端木雪照旧还是老样子。 颜如烟回办公室找了根木簪把头发盘好,迈步回了教室,端木雪一直都站在门口站得乖巧,在她给其他学员上课时候也一言不发,不知道怎么颜如烟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她下课回办公室休息的时候,办公室外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两短一长,停顿之后再度按照这样的规律敲了起来,像是某种暗号。 可颜如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暗号,只是端木雪的习惯。 在听见她喊进的声音,端木雪推门而入,颤巍巍宛若八旬老者走到她面前,还没等颜如烟问清缘由,端木雪便身形一栽,恰到好处地摔入了颜如烟怀中。 “……如烟,我腿疼,站不住。” “找我做什么?” 端木雪埋在她怀中蹭了蹭,让自己牢牢坐在她身上:“和你有关系,要不是你罚我,我就不会疼。” 颜如烟静默片刻:“……你先起来。” 端木雪扒紧了颜如烟的上衣,拼命摇头。 “……我是说,让你躺到那个小床上,我帮你看看。” 颜如烟小心地脱下端木雪的鞋袜,果然见到端木雪脚踝上有一块红肿。记得端木雪在六七年前脚踝骨折之后就很容易崴脚,她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药酒,匀开涂抹在端木雪脚踝上的患处。 当初那场意外其实并不是意外,颜如烟自己知道内情,曾经有一个追求她的人被她拒绝之后恼羞成怒,看端木雪和她走得近,便在一场运动会上故意将正在赛道上准备冲刺的端木雪绊倒。因为此事颜如烟始终觉得自己对不住端木雪,对端木雪的容忍度和纵容度比起其他人更高。 “在看什么?” 端木雪从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肩头,双唇含住了她的耳垂,但只有一刹,像是幻觉。 “你行动不便,今天晚上我们点外卖吧。”颜如烟将手机推到端木雪面前,“想吃什么,我请你。” 端木雪丝毫没和颜如烟客气,接过手机很快下单,颜如烟有些不放心,拿过来检查订单,眉心微微一蹙: “我记得你对海鲜过敏,怎么点的都是海鲜?” “要是我海鲜过敏的话,那岂不就是一直都能留着如烟身边了?”端木雪伸手戳了戳固定盘发的木簪,还是没忍住手贱的欲望摘了下来,“我只是想和如烟你多待一会儿。” “你要是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可以直接说出来的。不必用这样的方法。” 颜如烟将订单退掉,重新点了一份,整个过程中端木雪一直在她身后把玩她的头发,卷起来放下去,再卷再放,仿佛百玩不厌。 有了颜如烟金口玉言,端木雪就在颜如烟这里赖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颜如烟的脾气比小时候还要好很多。 记得之前她拔过颜如烟的头绳,颜如烟追她跑了整层教学楼;记得她之前脚崴了向颜如烟求助,颜如烟只将她丢到校医院便一了百了;记得她之前故意吃自己能过敏的东西…… 那时候她直接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抢救,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端木雪躺在颜如烟的床上,懒懒翻了个身,听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这不是她和颜如烟第一次在一张床上睡,许是天气潮湿,她觉得自己的脚踝又隐隐作痛起来。 与之随同而来的还有不真实感。 在之前她千方百计想要和颜如烟一起时候,总是得到颜如烟的拒绝,可今天根本是猝不及防,她直接被颜如烟带回了家,还躺在颜如烟的床上穿着颜如烟的衣服,完全被颜如烟的气息包拢。 真喵了个咪的梦幻。 当颜如烟洗好澡出来后,端木雪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叫着什么。 颜如烟俯下身去。 “如烟如烟,叫你这样欺负我,看我不让你知道我在上面的厉害,到时候我……” “到时候怎么?” 颜如烟饶有兴味问了一句。 依旧是温柔的语气,却不知温柔刀,刀刀钻心剜骨,割人性命。 端木雪被吓一身冷汗,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可却见颜如烟伸出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很快,一把指甲刀塞到了她的手心。 “可以的,到时候看你的表现了,阿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