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第1章 《戒烟》作者:风拾野草【cp完结】 文案: 深情隐忍模特 x 阴郁疯批翻译 林远珩(harvey)x 林屿清(lin) 后来,当我躺在冰冷的脚手架上,就想起曾经像个蠢货一样的自己。活着好像就是会有很多想不到,就像我想不到jee会带上那把刀,想不到自己会在那个陌生的四方水泥坪里待他妈的四年,更想不到林远珩会把那些事情瞒那么久。 * 四肢僵硬,视线坠落,听不见周围一丝一毫的呼吸。萧瑟的呼啸风声,灰尘迎面而来,透彻心扉的阴潮和湿润气息里,雨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这些东西直到很多年后我才反应过来。 那是一种很难戒的瘾。 *控制欲攻狂 *calm downx100 *现实向 微强制/久别/细节 珩heng第二声 攻超粗箭头 切记是he 虐恋 美强惨 有瘾 现实文学 年上 拽受 强强 久别重逢 疯批 救赎 第1章 丢失 我哥失踪的第三天,我像那种没有神经系统的低级生物一样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了。 我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里,桌上的面包机发出咔吃咔吃的声音,墙上的尼卡基德曼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格蕾丝凯莉。 空气中有一股潮湿味。 外面阴雨绵绵的天气让我感觉像是吃了一个从美国寄来的皮蛋一样犯恶心,尽管它包装的反面写着made in china,但海运经过那边的空气一转,总会披上一些令人不适的外衣。 吃完那个不知是谁放在客厅里的新鲜的烤面包后,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我哥可能会去的地方。 在我找了他整整一天后,我开始怀疑这场失踪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它的实质其实是一场不告而别的离开。 门口又传来巨大的开门关门声,应该是隔壁邻居shill(其实他原名叫周屏,但我比较想叫他的英文名史洛尔,因为这在中文里读起来第一个字是“屎”)—— 他装模作样地出来透个气,然后把垃圾丢在我家门口。 真得很烦人,如果这个时候我哥在这里,我就会直接开门出去跟他对峙: “嗯哼?” 那家伙就会说:“放轻松哥们儿,我这就拿走。” 实在是很解气。 好像赌场的人都会看赌神的眼色,会玩骰子的人都会看会玩扑克人的眼色,人类社会当中的眼色总是有些不可明说的威力。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在楼下的那辆gtr让这一切更有说服力,但,我认为,我哥的眼色让他怂了的可能性应该占至少90%的可能。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因为我哥没在。 所以当那家伙肆无忌惮地把垃圾丢在我门口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制止,只是从他高调又轻松的脚步声中推测出了这样的事实: 他也知道我哥不见了。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情,因为这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地认为:我哥不见了这件事—— 是在他连续三天没有回来之后我推测得出的结果。 那其他人怎么会知道? 又吃完了一个我最讨厌的苹果酱吐司,我突然想到,有没有可能是我哥出去出差了,忘了告诉我? 可这话实在太扯,因为家里没有任何关于两个人的痕迹,就连刷牙的地方也只有一个水杯,客厅里的屏幕上闪着的游戏界面是单人机。要不是床上还残留着我和他做爱的味道,手机里的最新照片是他拍的我的裸照,我会怀疑他早就消失好几年了。 我的iphon*响起来,上面显示一串我没见过的陌生号码。(其实我有两个手机,一个是国产机专门用来看国内的新闻以及一些国内的软件,另一个则是appll*,专门用来进行国外的社交以及下载那些非外来手机不能下载的软件来供我消遣。) 而现在响起来的是我这台国外的机子。 我接通电话,里面是一个十分会撒娇的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凯瑟琳吗?请到阿莱斯这里来一趟,harvey还有东西留在这里,但我们要清场了。” “我不是凯瑟琳,我是林屿清,你可以叫我lin。” “嗯,不好意思,但是这张卡片上写着你的电话,电话旁边写了凯瑟琳的名字。” “哦,好的,你说的harvey,是那个叫林远珩的harvey吗?” “是的。” “好,那我过来一趟。大概20分钟。” “那再好不过了。” 收拾完东西,??我立马坐上了去阿莱斯的地铁。在那地铁门铁皮关上的滋哇声响里,我满脑子都是那个鬼家伙。 不知道这一次凯瑟琳会是谁,但是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一个爱占小便宜且喜欢揩油的猥琐变态男。 我望着晤河那看上去又脏又干净的水,漫无边际地想关于我哥的事情,思考他现在会在谁的床上。 凯瑟琳会不会勾着他的脖子一直乱蹭?亦或是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我哥应该会很熟练这样的基操,他眼睛很好看,没有人会在床上拒绝他的注视,然后顺水推舟心甘情愿地让他为所欲为。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破坏性的想要在这国外鸟不拉屎的地方砍人,或是像那些理直气壮的街头抢劫犯一样肆无忌惮地抢一些我根本不需要的东西,然后狂奔一段路后丢到垃圾桶里。真的,我不止一次设想过这样的事情。 好在每当这样的想象过去后,我都会无比庆幸我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它阻止了我做这样疯狂的举动,就意味着我还没有到那么无可救药地步。 但我还是会想,如果在电视上看到了我这样的壮举,我哥会不会突然跑过来教育我一顿? 这么一想,如果他能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话,那我觉得,那所谓厚薄程度的脸皮也没有那么重要。 阿莱斯这个展的会堂比我之前见过的都要大,不知道我哥的事业已经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是那架势十足四周到处首饰链条银光闪闪的氛围让我觉得他已经是半个明星了。 我跟负责人说,我是来拿我哥的东西,她很自然地把一个某品牌的手提袋给了我。 “里面是harvey的东西,多谢你跑一趟咯,这样就不用我送过去了。”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发胶和一对印着cloud定制logo的耳坠。 “没关系。我想问一下,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那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 “harvey的show很多,全世界都飞的,他今天上午还在的,这会儿也有可能是在出差,但,谁知道呢?” “好,谢谢你。”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我哥不告而别这件事情,他好像对这种事情很熟练,这让我更加确信早上的面包机里烤的面包是他为我准备的。 我在路上的tesco店里买了一个三明治,鸡肉条吃起来像是坏掉了一样,但我还是吃完了。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墙上的挂钟上挂了一串钥匙。 “给你打包了手撕鸡。” 我哥从背后抱住我,然后亲了一下我的脖子。 他的吻带着淡淡的酒精味,身上是家里的山茶花沐浴露的味道。他的举动很自然,没有一点不适,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他没有想要解释离开这么久的原因的意思。 “你的牙刷呢?早上我没有看到你的。” 我哥好像很擅长规避这样的问话,他总有体面又合理的方法让我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像往常一样,用他那双温柔又坚定的眼神看我,然后说: “我放到镜子后面了,台子太小了,我怕你杯子不够放。” 虽然我觉得他的话是借口,但是当我走进洗手间假装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那个台子真的很小,两个杯子真的放不下。 且也不能说他撒谎,因为我早上也没有打开镜子看后面是不是有另一个牙杯。 我还是尝了那份手撕鸡,不过不是因为心里原谅了他,而是因为这里真的买不到这种油烟味十足且美味的新鲜腌制产品。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也只有这里的烟熏火腿肠有一点油气,但更多的是呛人,而且咸。 晚上睡在床上,我睡在我哥身边,我正想问他这几天跟哪个贱货出去鬼混了,就在我要开口的时候,他先一步抱住了我,然后吻了吻我额前的头发,说: “开心一点,小屿。” 我其实很厌恶他这一点,因为他总是能够提前一步预知我的情绪和我要说的话,让我在很多时候把一些好不容易决定实施的一些行动和话语戛然中断。 我其实很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外面的男人?但是为什么又要回来和我一起相拥入睡?我想告诉他我真的受够了他的无动于衷和一成不变的温柔语气和态度。真的,哥,这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而你永远都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有决断力值得重视的大人。 第2章 可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哥总是会在我积攒怨气的时候精准捕捉,然后开始和我make love。 可能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当我感受到那种细密无缝的距离的时候,我才觉得,他是真的爱我的。 但是这一点也让人感觉有点悲哀,因为这表明他足够了解我,也充分知道该如何拿捏我——我向来是不擅长拒绝他的。 【??作者有话说】 1.非极端控属性,后文刺激比较直给,文案介绍不是全部,高潮部分未写明(为防剧透)攻受双箭头极粗 2.国外环境较乱,主角虽见过很多*也身处很多*境地,但没有碰不该碰的 欢迎各位赏阅留言,感谢支持 第2章 烟痕 在我想要深究凯瑟琳这件事的最初,其实之前的我对这个人并没有那么重视。 因为我发现我哥身上其实没有别人的气味,所以如果是精神出轨的话,其实我也奈何不了,但从肉体上看来他对我是完全忠诚的。 这一点听起来好像并没有到要赞扬的地步,甚至有些微不足道。但是在他的模特圈子里,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是贞洁烈女一样,甚至有几次我去的时候还看到有人调笑他“hen-pecked”。每当我看到那些国外模特这样的嘴脸时都觉得他们无比可怜,因为我觉得他们调笑时候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开心,反而像是羡慕的小孩故意说糖不好吃一样。 可是当我哥和我做的时候喊出凯瑟琳的名字时,我开始意识到,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那方面太差劲了,但是不置可否的是,他应该和凯瑟琳做了。 而且他喊的极其有对象感,甚至直直地望着我的眼睛。我能确定他是没有喝酒的,所以他如此明目张胆,是为了让我知道? 那真不好意思,我打算装傻充愣。 但事实上,我还是开始了研究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我尽量公正客观的评判了一下自己,虽说不是什么自带万人迷设定的面孔,但我觉得的脸还算有市场。 那个充满了奇形怪状人的留学群里,不知是哪个狗日的把我的照片发到留子交流网站上,一个晚上竟有30多个男男女女要添加我为好友,其中有十几个表明了自己bottom的身份,说要为我做事。 甚至有一个十分自来熟的朋友给我发验证时的消息: just looking at your face makes me want to masturbate. …… 这么说下去,好像没有显得我有多好看,而是显得我有多好欺负,但国外的环境确实如此,虽然听起来十分淫乱——但实际上也是。 我忍着想呕的感觉退出了那个群和注销了我的网站账号,但是在那之前却把那些消息给我哥看了。 但其实我这么做实在是自讨苦吃,因为如果想要我哥吃醋,其实有很多种方法,我却选了最危险的一种。 不出所料,他晚上动作又变得很重。 而且后来我才知道他动用了一些人脉和关系,把网站上我的照片以及各种相关的东西都删了。 所以,我到底比凯瑟琳差在哪里呢? 实在是让人很伤脑筋。 我在这里上的是art school,与想象中的神圣又美妙的艺术氛围不同的是,这里乱搞的氛围更加明显。我像往常一样走进我的速写课教室里,又感受到了与以往一样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的眼神。 出现这样的眼神的原因我是知道的,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金烨(听说他身边的人都叫他jee,这名字每次都让我有些想笑,因为总给人一种戏剧化的惊讶的感觉) 他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总是有意无意地说一些阴阳我的疯言疯语。 而且他还是小组作业每次都拿a+的人,在班上是和我唯二两个每次都拿到grade a的同学。 但我和他不同的是,他很会笼络人心,很会组织一些派对之类的东西,相当于很多次派对的master,慢慢的就有一些无脑的傻子开始追随他。而我只是一个成天想着和男人谈恋爱的不善交际的疯子。 所以又一次感受到那样的目光,我并不惊讶。 但当我看到手机上我哥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我觉得那些恶毒的眼神都变成了羡慕的目光,他们可没有一个这样爱他们的宝贝男朋友在画画的时候还给他发消息,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只有我。 回到家里,我哥正在试穿新的品牌商寄来的衣服。他递给我一个新平板,我接过那个银白色的平板,感觉它还没有我上次跟风买的那个kindle重。 “这个多少钱?” “我挣了很多,不用担心钱。” 他都这么说了,我便不再好说什么了。我试了一下新的笔刷,确实比之前的流畅了不少,虽然还没有仔细使用,但是新家伙总比旧家伙要顺溜得多。 新家伙。 旧家伙。 该死,我好像变成了一个胡搅蛮缠又多愁善感的人。我其实讨厌这样的听上去好像很小肚鸡肠的人,而且到现在为止,虽然我会情绪化的偶尔骂他一两句,但我内心深处一直都不觉得凯瑟琳是个坏家伙,只觉得他也只是个为了钱和所想的东西而无奈做出一些牺牲的可怜人。 就像我和我哥一样。 第二天是周六,但是我忘了关我的闹钟(因为上周六的时候我应邀去参加了一个临时翻译兼职,所以上周六的时候定了个早上八点半的闹钟) 所以当我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爬起来关掉那个唱着“then i will fall without a parachute”的手机时,再一次成功在早上把我喜欢的歌列入了黑名单。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的味道,这让我想起那种带着强烈后调的苏格兰酒水,但整体空气质量比昨天还是好很多。我既然已经睡不着了,便起来读了两篇美文报刊,练习一下我已经近乎退化的语言系统。 我在自己房间呆了一上午,直到感觉有点饿了,才到客厅里去吃我哥给我准备好的早餐,可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中午了。 桌上有一串葡萄,我觉得我哥应该是会帮我洗好的,但是我觉得沾一点水在上面应该会看起来更有食欲一些——但这时候,它们的表皮上都是干的。 我把葡萄拿到客厅旁边的洗手池,从这里可以很直接地看到挂在客厅右上角墙壁的格蕾丝凯莉: 她的手举过头顶,然后深邃又沉着的注视着我,和她在电影rear window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但是重点并不是海报上的女人,因为她是在我低头又抬头后才看到的,我把水龙头打开的前一秒,看到水池边上有一个烟头。 我面无表情地盯了那烟一会儿,确定那上面没有口脂和唇膏的痕迹。 与这边令人恶心的印着坏掉的肠子和肺图的国外香烟不同,它甚至是我熟悉的国内的品牌,和我喜欢的那一款一模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莫名其妙的烟头,因为,我哥是不抽烟的。 他带人来家里过吗? 我看了看窗外楼下稀稀拉拉的过路人,然后把拿烟头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该怎样抓到这个调皮的孩子,并且让这个证据在我哥面前显得很有说服力呢? 阴天总是让空气充斥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那种在梅雨天放久了的培根。尽管它理论上已经不能吃了,但还是会忍不住去试一试它的真假,然后就会在凑近的一瞬间闻到那种充满铁锈味的水的味道。 就像现在的我,明知道一些昭然若揭的事情却仍不死心的样子。 尖尖的塔建筑刺破一些丝线状的云,旁边比它矮小很多的房子让我莫名想到科兹沃尔德小镇里低矮又有氛围感的小屋,又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人。 我想,我需要戒烟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是还是备注一下: top:1 bottom:0 第3章 勾引 我其实不太喜欢用这样的口吻来讲述我和我哥的一些事情,这样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只会源源不断输出一些事情的ai。 但我只是想在一些事情面前表现得尽量平和,这样不会让我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就像shill再一次把垃圾丢到我门口,我用尽全力去平息自己想要破门而出的情绪,但还是失败—— 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理智。 但当我把门打开,我发现那家伙跑的比兔子还快,居然在这样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的垃圾袋也不知所踪。 那家伙总有比天气预报还准的能力,知道我哥已经回来了这件事。 人的冲动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虽然客观上它与神经传导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主观上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种藏了很久的东西必须有一个突破口,纯粹是因为,我想。 我哥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你可以说他是那种住在时尚前沿潮流方向的人,也可以说他是那种特立独行走怪异路线的人,但这些都无所谓,因为他大部分那些看起来哗众取宠的衣服的取得原因,其实只是因为他身为模特的本职。 第3章 那些赞助商和品牌设计师把衣服送到家里,然后他以一种职业的习惯得到并且穿上,情绪占比并不高,一切只是为了工作。 而且在他不工作的时候,更喜欢穿那种休闲的衣服,和我依偎在一起。 其实我也是,我觉得比起那些剪裁独特金光闪闪标着路/易威登或是香/奈儿logo的衣服,我更喜欢那些从target或是国内带来的几十块钱一件的没牌子的t恤和牛仔裤。他们让我感到一种舒适和放松感。 但是今天,我必须要把自己打扮的“衣冠禽兽”一点。 因为我要去参加我哥的阿莱斯模特秀场的庆功party。 说是庆功派对,其实没有任何人有功要庆,秀场本身没有名次可言,所以它本质上来说其实是一个荒淫奢靡用来放纵各种drinks和drugs的风月场所。 这种地方其实我是从来不去的,它的危险性我向来是知道的,那些麻痹和放纵的东西一旦沾染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虽然我个人对这些东西不是很害怕,但是我哥好像对这些有很强的规避意识。我要跟他同步。 我选了一件spade的外套,它的衣领上面有细细的银色的链条。让这件衣服闭合的唯一用具就是衣领处的一颗锋利的扣子,是那种尖尖的菱形的形状,我感觉如果我稍微低一下头,它就会刺破我的喉咙。 这件衣服看起来像一件女士外套,但我还是穿了。他们那些模特在衣服方面好像向来不分男女,有时候还故意男衣女穿,女衣男穿这样的,以便在秀台上彰显他们旁人十分与众不同的个性。 我本来是想选一条比较合身紧致一点的皮裤,但我发现那些裤子把我的蛋勒得很疼。我在镜子面前端详了一下,怀疑我哥穿这个裤子的时候都会内裤里把他那家伙旋转70度,然后像忍受酷刑一样走完整场秀。 毕竟,他那东西可不是一般的惊人。 我再一次对我哥抱以崇高的敬意。 所以最后我还是选了一条宽松一点但是比较合身的裤子,那上面的logo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品牌,可能很有名,但对我而言是相较陌生的领域。 这条裤子的款式和颜色跟我的衣服很搭,但它有一个我非常不喜欢的点,就是它把我的大腿根和臀部还有腰的地方勾勒得很突出,这让我看起来像那种没有底线的妖艳贱货0一样—— 虽然我确实是被动方,但是我不希望被定义成那种刻板印象的人。就像国内的一些傻子在网上说南方的姑娘一般都纤细娇小,北方的男人一般都威武勇猛爷们气十足一样——直男总觉得gay的穿着和打扮必须紧致凸显搔首弄姿—— 这和那些是一样的道理,都是将那该死的刻板印象大肆传播的结果。 但也不可否认确实有那样的gay存在,只是我希望一切都自然合理的一些。无论gay是什么样的形式的,都只是因为“他乐意”,不应该被特别拿出来说道,进而成为一些被攻击的对象。 不过,在我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没完没了之前,我想我需要尽快赶去我哥的阿莱斯秀场party了。 我在地铁门反光的镜面上看到自己的样子,我觉得实在是很不错,不应该用好看来形容,准确来说应该是帅——难怪有那么人认错我的属性,这样看来,我确实有当top的潜质,但—— whatever,一切都建立在“我乐意”的基础上。 我赶到那个club的时候,门口的waiter招呼我进去。 我说我是harvey的老公,那个人一挑眉,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玩味,我抬头示意他“怎样”,他笑了笑就放我进去了。 门口有两个不知是在干什么的人贴在一起说悄悄话,样子像是两条亚马逊森林的大蟒蛇纠缠在一起,只是那两条蛇穿着十分服帖又好看的衣服。 我到柜台拿了一瓶没开的香槟,然后拿了一个酒杯倒了一点到杯子里,端起来。 “你是……lin?harvey不是说他不来吗?” 这个一头黄毛的小子跟我打招呼,我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叫欧文,我记得之前在洛杉矶的时候,我哥带我去了一次秀里见过。他的鼻梁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把他本就深邃立体的五官衬得更加削瘦。他身上穿着秀场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还算友善地跟我讲话。 “他不来,我来这里玩一会儿。” “哈。”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就从平淡转化成轻挑。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我没那个意思,我有正事。 整个场内的音浪震得我耳膜疼,不得不说,这音响效果真是好,就像披头士的典藏版dv,甚至不需要头戴式耳机隔绝噪音,我却又能很清晰地听到人与人之间的对话。 一闪一闪的灯光胡乱扫射着派对里的每个人。大部分人都在跟自己认识的人攀谈,还有坐在各种地方唱歌或是摸来摸去的家伙,好在到现在为止我没有看到有人直接在这里开搞。 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在跳着没眼看的舞,而有一些人则坐在地上或是吧台上观赏着那些人全身叫嚣的细胞,我不确定其中是不是有在挑选猎物的猎人,但我感觉有人盯上我了。 靠近左边吧台墙的旁边靠着一个穿白色衬衫的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gay,但是他一直在看我。 我起身碰了碰欧文: “那个是谁?” “你说aulies?你不认识他吗?他是harvey的同组的模特,是同一个负责人手下的。” 欧文朝我眨眨眼睛,虽然他确实是个美男,但我再一次用背影告诉了他,我没那个意思。 我又坐到沙发上,我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那个aulies,他看起来像是那种阴郁的美少年。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gay,而且从体型上来看,我也不能确认他是top还是bottom,因为他看起来跟我一样高,而且他穿的衣服有点厚,让我看不出他的身材。 而且他的眼神,我看不出来是邀请还是勾引。 他会是凯瑟琳吗? 或者说,也许他知道一些关于凯瑟琳的事情? 他跟我哥既然是同一组的模特,隶属于同一个负责人,那他一定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关于我哥工作上发生的事情。 第4章 harvey 我沙发旁边的桌上有一堆画着奇形怪状图案的纸牌、一大堆walkers零食,还有几杯看上去很浑浊的气泡饮料,其中有一杯还浮现出一些絮状的漂浮物。 坐在我旁边的人喝了其中的一杯,尽管我觉得那人是在装醉,但他确实演得极其逼真地倒在了沙发上。 我看了看手里的饮料,想着怎样才能把它弄得和那些桌上的一样浑浊,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假装醉掉。 我该怎样套话呢? 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沉思该怎样行动,欧文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拍了拍我的肩: “你是第一次来这吗?要不咱们搞一个欢迎仪式?” 我实在是没想到这一出。 我以为说出harvey的名字会让我在这里畅通无阻,但是很显然,我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也许会忌惮harvey,可是我又该怎么证明我是harvey的人呢? 我突然觉得一开始直接拒绝欧文是一件极其不明智的事情,因为那个家伙现在突然像是聋了一样坐在那里冷眼地看着这一切悠闲地喝着果汁。 我哥跟我说过,万事要给自己留后手,可我总是容易在关键时刻忽略这样的忠告。 那个蓝眼睛的浓妆美女淡淡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漂亮的家具。她端起桌上其中一杯浑浊的絮状液体饮料,递到我面前: “听说你是harvey的人,那怎么说你也要为他干上这一杯,认同他的这群朋友。” 她身旁站着一个邪笑着的男人,那家伙端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缸,玻璃缸里的水倒是很清澈,看起来像是刚在洗手池里接的,而那个男人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就像漫画里那样夸张。 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不是足金,倒像是拴狗的塑料黄绳。 我心里直觉得晦气,因为我发现这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居然跟我是同一种款式,只是品牌不一样,是一个我很讨厌的牌子。 “你算什……” 我顿住了,因为我突然想到,我现在的人设是没有底线的打探情报的小婊子,我不是林屿清,我是有目的的,要完成任务的,有任务在身的,敬业的cos player。 我浅浅一笑: “所以呢?” “喝了它,这是克雷德制作的最新饮品,你一定会喜欢,因为克雷德是一个喜欢创作的天才,这杯饮料里饱含了他对创作的爱,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他的爱。” 那个女人朝旁边的男人笑了笑: “你说是吗?” 那条戴黄绳的狗点点头。 我二话不说端起那杯东西,我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女人的瞳孔一瞬间变大了一些,我轻笑了一声,然后把那杯饮料倒进了那个男人端着的玻璃缸里。 “既然你这么自觉,那咱们直接到下一步好了,这将会是一个伟大的moment——” 第4章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拴着狗链的男人就按着我的头往玻璃缸里浸,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提前就屏住了呼吸。 但庆幸的是,我没有接触到那令人作呕的水——因为在我倒水的时候我就看到靠在墙上的那个aulies,往我这边来了。 他制止住那个女人的手,然后把我往后拉: “kelly,你会谢谢我的,他是harvey的人。” “笑死我了aulies,你把我当成傻逼?你是在说harvey会把一个他在乎的他的人独自放到晚场派对上来?他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没想到这女人如此能说会道,她这话一说,我感觉aulies看着气势都弱了几分。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个aulies: “而且,大家都在兴头上的时候你硬要这么说一句,真他妈败兴致,难道你看上他了?” kelly一笑,“我一直以为你只跟0做爱,没想到你有时候也会尝一下1的滋味。” 她挥了挥手: “那就送给你好了,玩得开心。” 说完,她便迎向门口走来的另外几个人。 我其实没想让这个叫aulies的人帮我,因为这样一来显得好像我需要无法拒绝他的一些要求才算合理,但我并不会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当他把我抵在墙上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太惊讶。 只是我突然想到了我哥,也就是他们口中的harvey,如果这个时候把我抵在墙上的是他,那接下来我会用什么样的动作迎合他呢? 或许是把手圈在他的脖子上,还是说轻轻扶住他的腰,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比起背后式,我更喜欢面对面。 我用0.1秒的时间想象了一下,然后看着aulies的眼睛: “你认错人了哥们儿。” 他阴沉沉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我曾经看过的一部惊悚片的男主角。 “我没有认错,你……应该是0。kelly那个傻蛋和那些自以为是的普通人向来不会看人,但是我能看出来,你是底下那个。” 我突然想到了李小龙的一个电影,里面有一个屈起膝盖击打敌人的胯部的动作,干净利落,而且很帅,我突然很想试试这个动作。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我的初衷。 真该死,又差点失控了,我差点忘了我的目的,是凯瑟琳。 aulies的手摸到我的腰上,然后另一只手用力地按着我的锁骨,我感觉我的脖子上应该会青一大块,于是便朝他怜惜地笑了笑。 实在是很可惜,这家伙的手其实还挺好看的,却要在接下来的某一天被一个不爱说话的家伙用锋利的东西砍掉。 他作势要吻我,我没有躲,只是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拉,然后凑近: “不是没有条件的,你得告诉我,harvey身边的那个凯瑟琳在哪里。” “真有意思,”aulies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他那眼神变得和刚才那个女人一模一样,“虽然我知道是谁,但是我觉得我不能错过我今天的晚餐,你太好看了。” 他反手把我抵在墙上翻了个身,“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应该会后悔来了这个地方,所以我打算学一下那些伊斯兰人的买卖,先拿钱再交货。” 他掀起我的衣服,把手伸到我裤子里。我实在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我其实是很想留他一命的,所以,我一直等他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才动手。 我踩住他的鞋子,然后抓住他的脖子。他的脖子上带着一条巨大的lv的项链,其实我本意是不想暴殄天物的,但有些时候容易身不由己。 我没有管那么多,抓住他的脖子和那条项链一起,往墙上砸去。 这样的混乱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到那两个坐在门口的大蟒蛇用一种柔道的技术在打架。眼前这个有着死气沉沉脸的家伙看着和我一样高,体型也没比我壮多少,所以我以为这样一下就能让他昏睡一两晚,但到底还是低估了这滑不溜秋的老狐狸的脑袋瓜。 他的头在撞向墙的那一瞬间有意识地往后避了一点,所以只导致了一点轻微破皮。他眼神恢复了一开始靠在墙上时的忧郁,嘴角扬了扬。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跟一个玩具做,所以你有一点个性和脾气,在我看来也可以变成催化剂。” 他勾住我的小腿,把我往旁边一绊,他眼睛发亮,像那种合金质手枪上反射的光,声音冷冰冰的: “你说呢。” 他像我刚刚对他的那样把我的头往墙上狠狠一撞,我感觉到有血从我的头上流下来。 头晕眼花的视角里,这该死的充斥着巨大音乐声的派对就像是gallagher家族那毫无氛围感的家庭聚会。我冷笑了一声,把衣服领口那个的锋利的扣子揪下来握在手里,然后伸进这家伙的裤子里。 “aulies,不要对美人这样哦。人家在让你快活,你却这么暴力……” 那人的话被aulies痛苦的尖叫声打断,不过还是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因为我发现我扎偏了。 他一直在动,所以没有扎到我要扎的地方,而是扎在了他左大腿根内侧。 这家伙可真是走运。 我把手伸出来,把那颗扣子留在了那里。我感觉头上的血流到了我的眼角,我用力眨了一下,让它顺着我的睫毛掉下去。与此同时,我听到周围人嘲笑的声音: “有这么爽吗?aulies你听听你叫的样子,像极了生崽的牛,哈哈哈哈哈……” 看向这边的人里,我看到欧文的表情,他脸上的不可置信里带着一丝嫉妒。 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虽然是演的,但是他的长相实在是要比这个aulies合我眼缘得多。 人的耐受能力实在是一件很值得探索的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把扎在腿上的那颗扣子拿出来,然后再把那个扎我的人揍一顿。 可是眼前这个aulies耐痛能力绝非常人。他竟然没有管那颗尖尖的扣子,而是直接把我按在墙上死命地揍。 我其实是能打过这个aulies的,但我没有故意还手。这并非是因为我是一个尽职尽责,演戏演全套的coser,我倒不至于角色扮演到这地步,只是因为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山茶花味沐浴露的味道。 我哥挺拔的鼻梁让他的另一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声势浩大的摇滚乐声里我刚好听到一个巨大的“funk roll”词,正好配合着我哥的动作: 他抓起aulies的头发,然后用力往他的胃上踹了一脚。 那一瞬间,aulies往后仰起头,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脖子的弧度、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沾上的水、还有那条,被我抓得乱七八糟的lv的项链。 然后他像一枚流星一样,往后直直地倒下去。 我哥用手摸了摸我的脸,然后用大拇指的指腹擦了一下我眼角的血,他波涛汹涌的眼神像剑桥郡某一处不知名港湾翻涌的海水。我突然有些后悔来了这个该死的party,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本应该和我哥两个人在家里床上做我们喜欢的事情。 我看到我哥的眼神,他的眼睛甚至还贴着秀场上没有取下来的绿色的美瞳,像两枚绿宝石一样。 他直直地注视着我,我可以看到他眼神里复杂的情绪,直观到我以为他是在看那种悲伤的纪录片。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凯瑟琳是谁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我哥把我凌乱的衣领合拢,然后把我的头轻轻按到他肩上。 我闻到他衣服上传来的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柔顺剂的味道,还有他皮肤上传来淡淡的山茶花味的沐浴露味,混合着他头上的化学味十足的发胶的味一起,把我和这个party的荒淫味隔开。 我睁开他的拥抱,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捧住他的脸,用力地吻了上去。 我其实本来不想用这么大劲的,但是我哥也迎了上来。他就这么吻着托起我的双腿把我抱起来,然后把我放到沙发中间的桌子上。 我就坐在那么高的桌子上和他缠吻。 他和我挨得很近,我感觉到他身上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一瞬间我及时把他推开了,以免还在这种地方就发生一些不雅观的行为。 这时我才发现,我哥的右上角有一小撮刘海染成了银白色。 真帅。 我忘了那晚我是怎么离开那个club的,可能是我哥那晚喝了什么酒。他口里的酒精味把我吻糊涂了,以至于我懵懵懂懂的就走了,只依稀记得我哥一进去后,那party除了音乐在响以外,所有人都变得鸦雀无声了。 那个kelly,甚至都不敢看他。 实在是很有面子。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我哥的gtr里,呼啸而过的阵阵阴风灌进我的喉咙里,我感觉像是在吃那种特别硬的法棍,而且还没切过。我哥的侧脸像是从冷库里拿出来再端到车里一样,我没有抬头看却感觉头顶的天空是阴阴的,而我哥也在丝丝冒冷气。 第5章 我哥很少让我接触他的工作圈子,最多让我帮他拿个东西或者送个东西,也从来没有正式把我介绍给他的模特朋友。他好像很不喜欢他的工作伙伴,每次谈及那些人的口吻时都有种不动声色的冷笑。我知道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 但是我又实在难过不起来。我哥,阿莱斯秀场上的harvey,bluk公司股权最多的模特,赞助商最青睐的年轻企业家,当着他所有朋友和同事的面亲了我,宣誓了我的主权地位。 而且,凯瑟琳应该也看到了吧?harvey是怎样为我奋不顾身的。 直到我回到家里的前一秒,我还是这么开心地认为的。 第5章 飞驰 我哥不是我亲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把这个事情这么正式地说出来,不是为了所谓的世俗和三观而偏要去撇清一点什么,而是因为我想表达既然没有血缘关系,那这所谓的“哥”的头衔其实也不是那么必要。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对外这么称呼其实也只是我对他的宠爱罢了。 让我爱的人占一点便宜,这是我对他独有的恩准。 而且,当我躺在医院的床上时,虽然他的确比我大个一两岁,但我觉得这个称号已经可以转换一下了。 有分寸,懂未雨绸缪的人才该被叫哥,比如我。 手背上扎着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透明的浮游生物,不停的通过吸水放水来维持自身的生命体征。 来医院的路上,我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脑袋里只有昨天晚上不停闪回的那些画面—— 从车上下来,我哥用钥匙开门后,二话不说就进了浴室。 他可能想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所以我很自觉地去了我房间的浴室开始洗澡。 在我还没有洗完(但是也快洗完了,可能还需要擦擦水)的时候,他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然后一言不发地蒙住我的眼睛。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只是这一次比较意外的是他没有先给我处理我的伤口。那些流血的地方,在我洗澡的时候我擅自用水把那些凝结的血冲掉,感觉像是被马蜂叮了那么疼。 我哥在床上其实一向很温柔,跟他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是快乐且享受的。就算有时候我耍点小脾气激怒他了,他的动作也只会在某个地方变重,但是他的肢体对我还是会很轻缓。可这一次,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有可能这个刺激就是刚才一个小时前我带给他的——在那个混乱的派对发生的事。我是真的后悔了,他粗暴的样子像是要我的命。 我本来想像个包容自己爱人的酷丈夫一样冷酷地接受这一切,但是我哥好像是真的疯了。我不知道我的嗓子哑成了什么样子,只感觉自己像个眼泪袋子,一直哭个没完。 唉,真是失策了。 他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抱住我,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突然俯冲下来,靠近我的耳朵: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是我给的不够,你欲求不满吗?” 听到这话我笑了,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到是因为我察觉到了他可能跟某个凯瑟琳在鬼混,而是从我的身上找原因。 这证明他可能没有跟凯瑟琳鬼混。 可我却又做错了一件事情,因为这个时候笑感觉像是印证了他的话一样。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可置信,然后他凑过来咬破了我的嘴唇,我疼得闷哼出声来。 我不知道一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听到窗外下个没完的雨,还有偶尔从街道下传来的精神小伙骂街的声音。那些声音吵得我睡不着,我混混沌沌地睁眼又闭眼,依稀听到我哥和我说话: “下次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那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感觉他抱紧我,然后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气我,你想让我多陪陪你就直接和我说。” 真搞笑,他这么说的我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算了,懒得跟他较劲了,服个软好了。 我正准备哄他两句,他的眼神却突然落到我的锁骨上。我还没来得及说一些温言细语,就被他用力抓住肩膀,又开始粗暴地进行。 直到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 所以说为什么我觉得他不应该再被我叫哥。当我看到我手上蓝幽幽的输液管,我哥沉默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的时候,我可以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到懊悔和难受。 可是造成这样结果的人不正是他吗?身为一个成年已久的大人,他应该要提前判断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会让自己难受甚至心痛。在这方面,目前来看,我觉得我比他要成熟一点。 不过就目前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的这个情况来看,可能我也不该被叫哥。 有医生走进来和我们说明情况,那个人看起来跟肯德基包装上的老爷爷长得有异曲同工之像,以至于我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吃炸薯条。那个人用一口我听不懂的英文口音说: “你发炎太严重了,需要至少再输两天液再看看是否还发烧,头上的伤不是很严重,已经处理过了……尽量这段时间不要同房,将养一下会好。” “谢谢。” “职责所在。” 我没有留在医院,我哥请了私人医生到家里上门给我扎针,其他时间就会离开,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都没说话,我决定打破这样的沉默让我自己好受一些: “对不起。我错了。” 这话一出,他瞬间踩了个急刹。我以为是前面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小动物,急忙探头去看,却被他拉过胳膊。 他把车停到路边上,解开安全带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后,他轻轻地抱紧我: “是我不好,我昏了头了。”他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我到的时候看到你跟aulies抱在一起,你还把手伸进他的……我那时真要疯了。”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我其实没想让你那么疼的。” 我哥总是喜欢在一些我没有准备的时候打我个措手不及,就像现在,他的眼泪落到我的皮肤上,直到这时我才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我不会让那个人好过的,他一直都很嚣张,却搞不懂自己的地位和应该遵守的本分。不过也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这时我哥还在帮我开脱。他似乎没有想到有关于凯瑟琳的事情,我感觉自己在演独角戏。 “那件衣服我弄坏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衣服不重要,只是可怜了那颗扣子,死法那么惨烈。” 我愣了两秒,和我哥对视,然后我们一起忍不住笑了出来。 绝对爱一个人的好处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需要互相对视一下,或是扬扬嘴角,就能够毫无保留地原谅对方。 傍晚的天空飘着渐变的彩色云霞,车载音乐是我喜欢的now and then,我没有和我哥在车里吻太久,因为我们都知道,我还要回去继续输液。 远处飞起几只红襟,日头摇摇欲坠。我哥的前额碎发被风往后吹去,路边的精神小伙对我们吹口哨,但不会对我们的情绪有任何影响,因为我们的车没有任何束缚,加速器丝滑又无阻力,而那些只会成为空气逆风的牺牲品—— 它们阻挡不了我们飞驰在日落大道上。 第6章 男模 我并不是不打算追究凯瑟琳的事情,只是打算先把这些事情放一放,每当我想起这样的事情,就会发现生活中很多其他的琐事也接踵而至。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我这么龟毛?为什么不直接问林远珩关于凯瑟琳的事。事实上其实我早就这样做了,我很直接地问过他: “凯瑟琳是谁?你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 我哥大大方方地说: “是我喜欢的人,我觉得很好听。” 他不给我生气的时间,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默认我是一个允许自己的另一半开后宫的伴侣,但目前来看,他身体上应该是没有出轨的,我的直觉告诉我。 而在学校里,还有更头疼的事情—— mike教授对我们提出了新的小组作业,说要四个人一组合作完成。 我其实真的很讨厌小组作业这个东西,因为我觉得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进行一些无聊的社交。 可我在这里是个外国人,是经过了国内高考和九年义务教育毒打的人,这个离谱的学校所??谓的“难度极高、需要团队合作完成”的小组作业,简直是道貌岸然的一把好手。如果是勤奋努力又有分寸的孩子和我一起完成,那我会很乐意,但事实却不是这样。那些人的惰性比我想象的要强,我本以为我已经够懒了,但事实证明人类在偷奸耍滑这一方面的探索维度上没有上限。 所以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得很好,我甚至可以一个人做四份。那么我为什么还要跟三个奇形怪状的人一起做这些东西? 第6章 而且其中一个人就是jee。 我不是很喜欢他的语音语调,虽然他没有那些网飞剧里听起来的韩式泡菜英文发音,反而还相当顺溜和标准,可依旧阻挡不了他阴阳怪气的语气表达和恶意。 不过其实我还挺佩服他的,与我同样是一个外国人,居然在这里能混得如鱼得水,甚至是成为center一样的人物。我不知道这和他把自己的外表整的跟那些外国人一样高挺深邃的效果有无关系(他现在看起来是个70%的外国面孔),还有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 但无论他通过内部因素自我努力或是改变了多少,都不能否定他成为如今这样的人物的事实。 这样看来,他不可否认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只是他偏要把他的一腔才华用在对付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一点威胁到他了,可能是女孩们对我的青睐?还或者是偶尔有几个看着像bottom的人对我发出的邀请? 但是这种东西他完全不需要自卑,因为他看起来就是那种玩得很花的类型。 所以当这次我跟他分到一组时,他把收尾工作交给我的时候,我并不感到意外—— 坐在从学院回家的计程车上,我莫名想起这些事情来。 其实我哥长得很好,bluk创始人第一次见我哥时就夸过他。模特圈子里不乏一些长相奇形怪状的人,但是我哥却不是那一款的,他是那种很周正的帅。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细细地观察他。他弯弯的眉毛、杏仁形状的眼睛、弧线优美的嘴,凑近时他脸上的细小绒毛,还有他的睫毛。 和我接吻的时候他会闭上眼睛,那时他的睫毛会扫过我的鼻梁,我偶尔会睁开眼睛细细地观察他睫毛的密度,和他额前刘海撒在眉骨上的细小阴影。 有几次被他发现,会被他用手把我的眼睛合上,然后继续深入地吻。 其实我讨厌他的长相,讨厌他过分挺拔深刻的五官,因为这让每一个看到他的gay无需任何成本就可以对他想入非非。他体脂率极低的紧致皮肤像是那种诱人犯罪的性感武器,我很容易在他身边看到对他痴痴遥望的目光。 我知道那些人的脑子里一定充满了各种不可描述的令人作呕的画面,真的,我不用分析就可以知道。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他的鼻梁低一点会怎么样,如果他的眼睛不那么有神,思考问题的时候唇峰不那么魅惑,如果他的手指不那么骨感修长,如果他身高不像现在一样高而是和我一样—— 那该有多好。 我不希望他成为那种极具吸引力的存在。 我哥的肌肉看上去像是薄肌,但实际上却是厚肌,这个要上手摸才知道。拥有这样极佳又俊美的视觉效果的原因是因为他比例足够好,拥有着可以包裹进任何衣服的完美模特身材,却又同时拥有能够玩单杠的腹肌力量。 这听上去好像很矛盾,这种人似乎十分罕见且又不可信,但是我后来我有一次在备场室等他的时候,发现他们那一组的模特好像都是这样的身材。 但那么多人里面,我觉得我哥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他有一套宝蓝色的西装外套,在拉斯维加斯的一次秀场上他穿着这件衣服走过t台。那次他带了一个挂着小月球的金色吊坠,头发染成了浅金色。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穿西装走秀,感觉很特别,给人一种不敢注视的帅。 我哥有一些粉丝,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围观群众。那些人都是一次性朋友,他们不会一直追随我哥并跑每一次t台去支持他。他们只会熟悉一下这个模特的面孔,然后在偶然看到的时候吹吹口哨或是喊出他的名字。 他们在ims上倒是很活跃,经常给我哥输出各种花言巧语,变着法子地说他是如何如何完美的性幻想伙伴,然后点亮他的小红心。 对这些东西我倒没有感觉很吃醋,因为他们的支持也是属于我哥事业的一部分。而且在我哥公然大方地展示我和他的亲密照以及关系之后,那群人依旧热情不减,甚至在我出现之后,那些人还开始yy我,主打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荤素不忌。我对此表示喜闻乐见,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可爱。 不过,自那之后,我哥清了一部分ims上的粉丝,而且很少发动态了。 从计程车里走出来,我的手机里收到了新的翻译兼职需求消息。 其实我没有必要很努力的去赚钱,做这个兼职翻译的工作也不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英镑。我哥挣的钱足够我活两辈子了,而且还是大手大脚的那种。 我做这些翻译的兼职工作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想体验那种和我哥一起两个人操持家里,为家里赚取收入的感觉。围观群众可以理解为一种情趣。 那个提出翻译工作请求的人住在eagust,他说他需要几节翻译课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德国和中国的旅游。 至于这个人为什么要去这两个地方玩,我就无从得知了。我也并不是很在意,我在意的只有我能否胜任这样的工作,以及他所需要的语言是否是我掌握的。 幸运的是,这两我都会。 第7章 隐忍 回去之后,我哥还没有回来。客厅里有新鲜的培根和做好的牛排,只是都已经冷了。 我猜是我哥中午的时候回来了一趟,然后给我做了这些东西,等我回来吃。 我洗了洗手,然后坐下来吃了一口盘子里的牛排。这快牛排的原身估计是在农场屠宰前受到了什么惊吓,它的整个肉都紧绷绷的,像是炸枯了的牛肉干。 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我哥煎得太老了,他没有控制好火候。 但那有可能是他故意的,他不太喜欢吃那种半生不熟的东西。 没办法,虽然如今在这里呆着,但我们不是外国人,即使不怎么好吃,但我和我哥都喜欢把东西完全煮熟。 我吃完了那份培根和牛排,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它的秒针划过钟表上复杂的印着“12”的复杂花纹,那些数字的形状有点像那种音乐厅里的壁画。 我哥带我去听过几次音乐剧,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觉得很有意思,体验一把所谓的“高级艺术”,并且保持着极佳的观剧礼仪,所以第二次去的时候就十分熟练了。以至于第三次去的时候已经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感觉了,便更多集中在剧目上。 看着那些穿着漂亮的宫廷服装和年代复古花纹衣服的表演者,我在惊叹之余却同时又有一种怪异感,那感觉很难形容,因为我总是会无端地想起在国内的时候放学回家,在那种广场或者是那种路边听到过的拉二胡或是吹口琴的民族乐。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说只有我,人是不是对没有任何寄托的东西也会无端地产生一些思念之情? 我不知道,但确确实实在这样的时刻,我会有点想念在国内的日子。 但是那些日子又很模糊,我几乎都记不太清了。每当我想追根溯源的时候,我甚至都有些忘了我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又是为什么在这样的art school读研。 想着想着,就会觉得像是走进了那种鬼打墙的赛博空间。 后来又去听了几次音乐会,剧情什么的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我和我哥在黑暗中急促又隐忍的呼吸和紧贴的肌肤,还有止不住的剧烈心跳。 我收回思绪,重新把鞋子换好,给我哥发了一条消息,然后重新拿起钥匙,出门。 我赶到bluk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在工作。bluk都没有固定的总部,在全国各地都是那种随机的展台和场子。christine会花重金在某个地段租下两年到三年的地皮或是建筑楼,然后在里面进行一系列的模特还有品牌方有关的工作和拍摄。 因为我带了我哥的pass card,所以没有人拦我。我坐电梯到三楼,拉开透明的玻璃大门。 阿莱斯上半年的活动推迟到了下半年,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业务异常得多。 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哥,那个穿着银灰色名牌上衣和黑棕色工装长裤的人——从我的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腿像是有两米那么长。 他们在进行一组拍摄,在我看向我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还是这的确是他最后一张,他看到我后就顺手取下了他的银色项链,放到了旁边的主舞台上,然后示意工作人员that's all并走向我。 “饿吗?” “还好,吃了你做的牛排和培根来的。” 他看着我笑了笑,像是很满意我的话一样,然后用大拇指指腹摩挲我的鼻梁骨: “好。” 他带我去了一个像办公室一样的小房间,外观和布置看上去很小清新。他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然后用嘴撕开,又放到手上,然后塞进我嘴里。 是青苹果味的硬糖。 “我去换衣服,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谁。我环视了一下房间的摆设,墙上挂着和家里一样的格蕾丝凯丽,也是我喜欢的后窗的海报剧照截图。 第7章 桌上有一个硬壳相框,我拿起来看了看,那个框子已经有些掉色了,它的样子松散且有些简单,不太像是这里可以买到的东西。 我看了看那个相框的背面,右下角写着: 中国上海。 照片上的我看起来很小,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与其说是我,我觉得倒更像是一个和我长着同样面孔的另一个人。他笑得那么灿烂且阳光,发自内心,一点都不做作。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这么一想,我真得不记得了。那样的笑容竟然是那么陌生,像是一个没有烦恼的只知道每天想着吃什么的小孩,无异于那些欧洲绘本上饥寒交迫却又容易满足的乐观向上的好孩子。 可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感觉脑袋有点痛,我突然想起jee在学院交流网站上说我的话: “他看着像脑子有点病的样子。” 我突然觉得他说的可能有点对。 不过在我还没来得及理清我到底是不是遗漏掉或是遗忘掉了什么东西的时候,隔壁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拉开门走近隔壁房间的门口,房间门是虚掩着的,我走过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门被风吹开了。 两个身材挺不错的人纠缠在一起做爱。 其中一个人看着很眼熟,是我哥刚刚结束秀场的同组的模特。他仰躺在高高的办公桌上,他甚至连上衣都没有脱。 我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我,但他好像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专注于他自己的事情。 我移开了视线。 我哥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他让我待着的小房间。他换了一身休闲的灰色的运动套装,头上的发胶也被洗掉了,头发很乱但很有质感。 他身上的首饰都没有了,离开了那些复杂的妆造让他的脸看上去很锋利。他的皮肤看着很单薄,看上去像那种洗的发白的旧t恤,让人忍不住想揉乱,他走向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神去迎接他。 他像往常一样对我伸出手然后放到我腰上,我突然不想再压抑,不想再忍受一些事情。我想直接告诉他,哥,我讨厌你现在的工作,讨厌你每天那么晚回家就是因为要待在这个鬼地方,讨厌你对这些漠然的态度和小心翼翼保护我的眼神,尽管这不是你希望的,但anyway,我不想这样堂而皇之地接受。 可我不能说,因为我知道,不能让我哥因为我的矫情而停止工作,他有需要执着的事情。 我的一点焦虑情绪算什么?根本不算什么。 身为bluk成员的我们,需要有足够的钱和有分量的企业股权让自己有主权地位。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像个所谓的乖孩子那样和他一起回家。 很多年以后,每当我回想起这次没说出口的话,总会在心里幻想另一个结局。如果我当时就告诉他希望他不要再做model工作了,希望他在第二天就抛售全部持有的bluk股权和我满世界旅游,希望他能够和我好好的度过余生,而不是一个有规律又有工作的上班族,那一切又会怎样? 我想起那次和他回家之后只开一盏昏暗小灯的客厅。家里的窗户是紧闭的,四周的颜色就像是那种漫威电影里的世界末日,我扶着我哥的腰,我们在客厅里做。 他每次做爱都有些不受控,但我觉得这没什么。每当我在混沌中睁开眼,就会发现头顶的灯变亮——是我哥抱着我把客厅的大灯又打开,他好像就喜欢在我不省人事无力反抗的时候把所有灯都开亮,然后让很多东西一览无余。 但是那一次我印象很深刻,我并没有失去全部的意识。我头仰起来,看着头顶铃铛形状的水晶吊灯,感觉有什么东西像是水一样不动声色地溜走了。 我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时刻需要好好保管,觉得每一次都是不会再发生的独特的一回。 第8章 侵袭 自我放肆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无止境的内耗和怀疑,我开始喜欢迫使我哥玩一些无聊的游戏,就像那些网上庸俗的段子,我也开始时常问他“你爱不爱我”这种话。 但有时会被他反将一军。 我记得有一次是在结束后的温存时刻,我哥抱我去洗澡,我感觉很热,要他离我远点,于是我们就各占浴缸的一头。我靠在浴缸边上问他: “林远珩,你爱不爱我?”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那要是我说我不爱你呢?” 听到这话我哥一挑眉,手伸到水里摸到我的腿。他慢慢地覆上来,然后另一只手摸到我的嘴唇,我看到他眼里闪出与前一秒不一样的光,就意识到自己又作死了。 但那光闪了一下就又不闪了,我有些意外,他没有把我抓起来又惩罚一顿,而是贴近我的脸,两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轻轻地说: “那样我也爱你。” “哦。” 我偏过头去,却又被他用手扶正过来。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强迫我注视他,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平时,只要我稍稍没有看他,他就会手动纠正我。 那一次的结论是: 在浴室里进行真的很糟糕。 那滋味真的不好受。水……有点混账。 我其实对我生活的地方一直都没有一种真正的归属和熟悉感,虽然我印象中在这片异乡的土地已经住了很久了,但这里的生活和这里的空气总让我有一种“临时”的感觉。 我总觉得,总有一天,我要回去。 可是要回哪里去?我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我有时候会无端想起我自己的起源,但是无论如何捕风捉影都捕捉不到一点风声和影子的痕迹。我依稀记得我叔我婶的模样,但对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很小的时候,可是我内心深处又觉得我在中学时期跟他们有很多接触,可如今的事实却是我对那些没有一点印象。 我问过我哥,他告诉我这是因为我之前出过一场车祸,把很多事情都忘了。 这也真是够神奇的,虽然我对我叔和阿姨记得不深,却是对我哥的一些记忆都十分深刻。 我记得我哥是他们领养的,他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起居习惯我一概知晓,那些细枝末节都有迹可循,我竟一丝都没忘。 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恋爱脑了。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坐在去eagust街的车上,那个司机的车的引擎发动机的声音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坐在拖拉机上,而且他还一直非常不文明地朝我抛媚眼,我怀疑他是把我当成了女孩(……) 但是在经过广场的时候,他顺嘴夸了一下挂在远处高楼上的海报模特——那个带着金色边框墨镜的时尚超模,正是我哥,我便没有底线地原谅了他。 赶到我的翻译主顾的家的时候,我因为没有带伞和雨具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湿了一点头发和上衣外套。我在门口花了三分钟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和头发,让自己看上去尽量不那么寒酸和可怜。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我跟charles讲明了我的收费标准,是按次结算,他欣然同意了。 那人其实有一定基础,而且我发现他对德语的需求更多的是在写上,而不是交流,因为他的口语还算可以。 可这就把我难到了,和我的中文恰恰相反,我正是一个会说不会写的德语废物,甚至在给他上课的时候,还被他纠正出了一个阳性主语用成了阴性的错误。 他倒是不在意,上了大概一个小时,我感觉我身上被雨水沾过的外衣一直湿答答的贴在我里面的衣服上。 那感觉十分难受,我便将它脱下来搭在我身后的椅子上。 中途休息的时候,客厅的楼上突然传来一些声响,然后一个跟charles年纪相仿的男人从楼上跳下来,看了我一眼,便出门了。 我本想跟那人打个招呼,但那人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我便没说什么。我正想回过头去重新给charles讲一些中文表达的易错之处,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放到了我腿上。 我都要开始质疑我自己了,是不是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容易发生在我身上? 我尽量平和地看向charles,他长得端端正正的,目测一米八出头,和我差不多高。如果不是他的手已经从我的膝盖往上摸到了我的大腿根,看着他的表情我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在认真地学习一些与语言有关的知识。 我抓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松弛,然后低头笑了笑说: “和你意思一样。” 我实在不知道这家伙哪根筋搭错了或是吃错了什么药。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从进门到现在有什么地方给了他积极的性暗示,可是我用每回0.1秒的思考速度仔细回想了十回,都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一句话或是任何一个动作有邀请的嫌疑。 我身体往后靠到椅子上,突然蹭到我挂在椅子上的衣服。 难道是这东西给了他一些念想? 第8章 我看了一眼我放在椅子上的黑衣服,这件衣服是我哥在第七届model competition中获得最优秀形象设计持有奖时穿的西装外套。它严格的来说不是一件西装,而是一件西装样式的休闲外服。左肩有一个波浪样式的黑色刺绣,波浪的边角被一枚细小的纽扣别在衣上。 难道是我脱外套的举动让这家伙发情了? 还是说这该死的天气让他觉得是老天的旨意让他该得到一次艳遇? 他突然站起来,俯视着看向我: “你真得很好看,尤其是你的眼睛,如果你有恋人,我想他不会随便放任你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来,所以,有没有考虑跟着我?” 我仔细对比了一下眼前这个人跟我哥,觉得这人实在是完败。可我哥告诉过我,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得罪别人,所以我便宅心仁厚的没有当面说出来,而是换了其他的话: “你不是我喜欢的款。” charles毫不在意地笑笑: “没关系,见到你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会喜欢你这款。所以,我不介意当一次bottom,因为是你。” 我眯了眯眼睛,隔着衣服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的尺寸,觉得他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我想起刚刚从楼上下来的那个清秀的男孩,意识到他很可能是charles刚结束的床伴。 可我并不想和除我哥之外的人做,也并不想上一个不认识的人。我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尖锐的物品,便不想跟他周旋下去。 “我拒绝,我只想做完今天的翻译,然后你结账,仅此。” charles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只顾着脱上衣,然后像是个反射弧极长的弱智一样说话给我听: “虽然我没跟1做过,但我也不介意来一次,可如果你不愿意,那我想,上一次1也未尝不可,看着你的脸ml应该会很爽……听着就很刺激。” 他平淡地说着这话,听上去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活塞战士。我冷笑了一声,因为他的话虽然听上去很自然,可是他的行为举动在这方面却像是个刚断奶的孩子,让我对他有一点无端的可怜。 “是吗?” 我一把掐住那个人的脖子把他用劲按到地上。 我其实没想这么粗暴,因为我想着他肯定会反抗一下或是反击一下,但是他整个人毫无防备的样子就像一枚落叶,让我轻而易举地就把他制住。 我拿着刚刚用来写笔顺的笔对准他的脖子,然后俯下身盯着他: “你那里太小了,我进不去,所以,滚开。” 我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猛地一下松开他。 这个地方我不想再待,那钱我想他也不会给我。我拿起椅子上的衣服,收了一下桌上的纸笔和我的德语用书,然后走到门口准备开门。 可我到底没想到那家伙竟如此勇气可嘉,我分明最后给他留了一线生机,他竟仍不知死活地冲上来。 我下意识闪了一下,差点就被他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蝴蝶刀捅到。 那人的腿和拳头都迎了上来,但是我没有管,而是集中注意力去规避那把刀。我的肚子和头被那家伙用力挨了一下,但是好在我把那把刀踢远了。 这人一上手就知道是个长期不锻炼的,虽然面相和身体看着都年纪轻轻的,但一交手就能感受到他不是个练家子,没有明显的肌肉触感,跟我哥差远了。 不对,应该是无可比较。 我狠推了他一把又踢了他一脚,然后反手把门打开,飞快地离开了。 我一路上都在想着该怎么向我哥解释我又破皮流血的脑袋瓜,以至于不小心地铁坐过了站。 地铁出站口的指示牌上有一滴水掉下来,正好落到了我的头发上,然后那滴水顺着我的头发尖粘到我流血破皮的地方,疼得我想裸奔。 我往回走了一里路才走到一个可以包扎的小药店,那个人说可以给我免费开点药,但是不会给我包扎,说是要额外的人工费。 我本来想给钱给他,但刚刚没有收到任何报酬的翻译工作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丝愧疚,让我觉得这样大手大脚地花我哥的钱有点委屈他,便坐在门口的公共椅上自己处理。 坐在椅子上涂药的时候,我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情侣和牵着小孩子的家长,想起我哥叮嘱过我要我小心提防别人的话,止不住地心虚。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进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往客厅瞄了一下,但却发现客厅的灯没有开,我哥还没有回来。 我打开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我花十分钟找到了我的充电器——在我的单肩包的一个小隔间里发现了它。 它的充电头那端已经断了,断的那个地方露出几条银色的铁丝线,和包上垂下的一个我不熟的英文商标logo缠在一起。 我勉强将手机断断续续地充上电,然后看到了我哥三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他说今晚要跟christine还有合作的新赞助商开会并拍摄新的服装品牌,这两天不回来。 我卸下力气倒在我的床上,却被我不知何时放在床上的福尔摩斯拼图抵了一下背,痛得我感觉整个大脑都失去思考能力。 我从余痛中缓过来,把手机关掉,然后才放心地长呼一口气。 第9章 索取 我哥去干正事了,我也打算花时间弄一下我的学院小组作业。 我真心觉得那迈克教授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以往的小组作业都是自由分组,但是这一次却由他指定。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那该死的jee就正好坐在我斜后方,我们便自然成为了一组。 同为一组的还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那男的我不认识,跟jee倒是看上去很亲;那个女孩则一言不发的,可能也觉得自己倒了大霉,只是坐在互动教室里看着桌子发呆,以及用余光看着三个她根本不认识的男的。 任务分配下来,我是整理材料和最后收尾部分的人,所以我的presentation需要东西最全面,各个组员的作业结果和part都要知晓。 我的任务其实并不难,困难部分在于我需要跟我不认识的几个人周旋——其中还有一个看我不对的刺儿头。 所以我们的第一次小组讨论便是一种极其松散且不友好的方式结束的。与我同组的那个女孩一直没说什么话,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扛不住那个鬼家伙一直阴阳我,所以没办法地应付了两句。而且那家伙还有意无意地故意碰到我的东西—— 如果不是我心里清楚他对我厌恶至极,我都怀疑他暗恋老子。 任务主要是写一张关于上个月研究过的艺术理论变迁的paper。讨论结束之后,我正打算回去,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叫fiona)叫住了我。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他对着来好,他和校长好像有点关系,我听室友说的。” fiona平时看上去酷酷的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没想到说起话来其实很腼腆内向。我这才发现她很紧张,讲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对她突如其来的示好没太意外,因为我也感觉到jee也在有意识地针对她。他路过fiona旁边的时候会用一种不屑甚至有些怜惜的眼神看她,那眼神和看我的时候大有不同,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丢下一句话,没再看她的表情便走了。 说真的,虽然我知道她有一点结盟的意味在里面,但是我觉得没必要。难不成我还要因为毫不相干的一只狗跟她结成复仇者联盟或者是打狗小队? 没这个必要,我不想太care我讨厌的人,就算是不好的情绪,我也不想多分给这种人一点。 因为那实在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记录的习惯,因为我发现我有时候会像那种得了老年痴呆的人一样忘记本要做的事情。 比如说我本打算喝水的时候,走到厨房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最后却无缘无故地吃了一盘摆在台子上的沙拉,然后再回到房间,又想起要喝水,然后又再去拿。 或者有时候我想我哥了,便拿起手机打电话给他,可是等接通了之后,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他。 等到说了一堆没用的事情之后挂断才想起来,我是因为想他了,想让他早点回来,可这句话又没说。 关于这个现象,我甚至产生过要去医院里看医生的念头,但是后来又放弃了,因为我发现这个现象有可能是因为我平时刷手机刷太多了导致的。 因为有一次当我从我的两部手机中抬起头来,满脑子都是ims上那些各种撕逼的words、各种研究模特身形和各种loving姿势的理论帖子和小视频。以至于有时候看着我哥的时候甚至都会想起那些虚拟网络上的东西,开始不由自主地走神。 我哥发现了这一点后,便开始像那种管小朋友的大人一样严格把控我的手机时间,这真的……让我觉得有点淦。 第9章 有时候在睡前,他会拿走我的手机,那个时候我就会瞪着他,然后他会笑着亲亲我的脸,然后把我抱进怀里轻声说: “开开心心的,宝贝。” 像“宝贝”“亲爱的”这一类的称呼其实我们之间很少叫,因为这种称呼我觉得没有什么氛围感,反而有点假。 但是我哥是个情商智商都无敌的小聪明蛋,他很会拿捏那个尺度。他每次这样喊的时时候会有一些故意为之的意味在里面,这样听起来一点也不尴尬,而且还让我没有办法再继续生气任性。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哥的性格,因为在我看来就真的是完美无缺。 这让我真的有很大的危机意识,因为他性格太好,几乎是个人都会爱上他,但我性格又那么糟糕,总觉得他跟着我像是委屈了他,但我又死都不可能放他走。 他待外人永远彬彬有礼且极富有绅士感,他会尊重身边的每一个女性,会轻声细语地对小孩说话。我就没有这样的耐心—— 如果有小朋友在我身边叫来叫去,我真的会忍不住上手把他们擒住,然后凑近给他们一句shut the fuck up。(……) 他对支持他的粉丝朋友们或是来看他秀场的人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甘之如饴地前赴后继,花大价钱进入那所谓的t台秀场观赏席坐下来看完整场秀,然后在结束的时候,在他的车来之前,站在路边和他聊个一块或五毛钱的天。 我哥和那些人讲话有一种奇妙的氛围,又尊重又有点宠溺,但是又很有分寸感,给我一种十分游刃有余的感觉。 每当我站在路的另一边看着他应付他的那些粉丝,就觉得这简直是他的天赋——能让不同群体的人爱上他,而他又能全身而退。 他对那些粉丝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完成他的业务,但是却又令人讨厌不起来。 真是可恶。 这么想着,继讨厌他的外貌后,我又要开始讨厌他的性格了。为什么有人可以拥有人类社会中这么令人讨厌不起来的性格和那么吸引人的魅力? 我希望他的性格能糟糕一点,如果他工作的时候能够无理取闹一点就好了。我想他待人接物的时候不要那么彬彬有礼,而是拿着大把的钞票砸到那些工作承接者身上,说一句just do it然后潇洒阔步转身离开,而不是留下那么多循循善诱的嘱咐。 可是也不尽然,最后我又会掉进死胡同里。因为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不好,如果他真的按我说的这样下去或许有人会在背后里骂他,用那些眼花缭乱的脏话背地里蛐蛐他——这又是我更不能接受的。 所以有时候看着他,即使他不做任何事情我也会看他不爽,然后就用脚踢他两下,或者是用手拍他两下。 但是这个家伙非常能自作多情,每当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好像觉得我是在给他一些积极的性暗示,然后就会恬不知耻地压上来。 我哥赶回家的时候身上带着bluk公司内部的香氛的味道,他的发尖又是湿漉漉的,应该是被突如其来的雨水弄湿的。 我已经躺下了,他回到家的时候先到我房间亲了我一下,然后去洗澡。 我睡在床上听着客厅浴室传来的细小的水流的声音,想象他这个时候可能会在洗他的什么地方。 我哥夸过我手好看,可是其实我更想拥有他那样的手。因为他的手可以很简单地握住我的腰的另一边,而我只能浅浅地扶住他的腰。 之前bluk总部的christine问过我想不想当手模,我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件事情就被我哥拒绝了。 他好像很讨厌我沾染上他这个圈子,甚至在我质疑了一小下的时候把模特圈贬得一无是处。 真的很搞笑,他自己就在他所说的肮脏的泥潭里,身为拿着泥潭里的钱的始作俑者,难道不应该把自己身处的泥潭说成好听一点的地方?再差不也也应该是像那种干净一点的蓄水池之类的地方?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响起来。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摸到了什么地方,或许他的手会划过他的肩膀,然后顺势往下将沐浴露摸到腹部的肌肉,然后再不经意地划过大腿根。 他会在洗完澡后喷一点我喜欢的山茶花味的精油(因为每次他喷了之后,我就喜欢贴在他身上闻那个味道)然后再穿上内裤走到房间里来。 手机突然响了,我收回思绪,看到teams上显示fiona的小组作业完成part的相关消息。 我其实不想这个时候点开,但是她的消息一条一条不停地传过来,看着很急的样子,我只好点开瞧一瞧。 fiona还算是个老实人,没有像我心目中的那些不干正事一到要完成作业的时候就喊肚子疼腿疼的混子一样。 她很认真地收集了资料,并且把相关的内容都整理了出来写到一个文档里发出来了,问我是否需要修改。 现在是晚上11点钟,虽然我也不是没有在这个时候完成过作业,但是今天我不想再动了,因为我哥回来了。不知道他明天是否又要去出差或者有别的事情,我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所以我打开聊天框,给fiona发消息: “好的,明天我到学校和你一起看,今天晚上就先睡了。” 我刚发出消息,就感觉耳边贴来一个吻。我哥看着手机问我: “这是谁?” 我突然想着捉弄一下他,就不在意地说: “我的发展对象,明天要和她一起去看电影。” 我哥眼睛眯起来,我笑了两声,他立马识破了我整他的意图把我抵在床上。 我正要投降认错,他却用手箍住了我的腰,我突然感觉腰上有个地方一痛,一下没忍住闷哼痛呼出声。 我哥手一顿,然后掀开我的衣服。 这回是真大意了,我完全忘记了我前几天才被那个该死的性骚扰者打的事情。我头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点痕迹,但是能被我的头发遮盖住。可临走前被那家伙在腰上打的那一拳,是真真忘了。 我哥把灯打开看我的腰。我其实自己都没怎么看过,也不知道那上面现在是什么样子,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祈祷那上面的颜色能稍微单调一点,而不是青紫交加。 我哥眼神黑沉沉的,他一动不动盯着我的腰,然后目光顺着我的身子向上,停在我的眼睛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觉得这气氛不对劲,便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有意缓和道: “没事,我不小心……” “谁弄的?” 我哥在某些场合里很有领导能力,或者说,很有那种范儿。 他在公司里是小组秀场的组长以及品牌设计方的主要对接人,我曾在洛杉矶的一次大秀中看过他是如何将30几个互不认识的来自各国的时尚超模组织到一起,并且完成一次盛大的t台表演。 而且结束时每个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就算站在没有任何增高台的平地上,也会让人觉得他比别人要高十几米。他会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眼神对别人发号施令,我见过他命令别人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 只是眼下他的语气没有像在秀场里一样那么的公事公办和不容置喙,多了一丝焦躁的意味,但听着还是很沉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可是又觉得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心里便有些没来由的委屈。 可是身为男人——身为一个男人,我还是有一些所谓的不必要的骨气。我虽然是受害者但是却不想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因为那样让我感觉自己很没用——我更希望自己是家里那个强大且可以保护我爱的人的存在。 所以我摸了摸他的脸,希望他的表情能别那么严肃,然后用一种安慰他的语气轻声说: “碰到一个变态,但是我把他打了,他可能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一点点不算什么的。” 我哥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又看向我的腰。他的眼神看着很落寞,我后悔得要命,觉得实在是应该洗澡的时候观察一下身上。我甚至现在就想找借口冲到洗手间里看我那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哥弯下脊背,我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我以为他要脱我的裤子,却突然感觉腰上一个温热的触感——我哥吻了一下我受伤的地方。 我拍了拍他的肩:“难不成还哭啦?你真是……” 我的话顿住了,因为我是本着开玩笑的心态说这样的话,却没想到,他真的哭了。 我哥流泪的样子不常见,但是他每一次哭都让人印象深刻,因为他哭的时候是不发出声音的。 我哥哭得时候很安静,就像是一幅画一样,只有眼泪从微红的眼眶里流下来。他的表情会变得很阴沉,每当他有这样的表情,我会感觉全世界都伤害了他。 我真是个不合格的爱人,我哥和我在一起,他每次哭都是因为我。我知道这样的事实,却不知道该怎么改。 但是我这么想其实也是够蠢的,因为与其这么想,还不如先心疼下我自己——果不其然,那天晚上我又被折腾了很久。 第10章 我感觉梦里还在听我哥不断重复的那几句话: “不好好保护自己?”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 这问题实在是刁钻以至于怎么回答都是错,因为就算我说“不是”,他也是不会信的。 第10章 jee 我其实常常会质疑一些制度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就比如说这个恶心小组作业的打分制度。 其实我不是很care自己是否能拿到high grade,但是我哥时时刻刻都异常优秀的事实让我会偶尔审视一下自己,可是这样的意识在一个无厘头的小组作业评分里,似乎多少有些令人费解了。 先不说这个小组任务是否能顺利完成,成员互相打分部分就有很大的争议,因为总分机制是导师的分数加上互评分数的一个百分比。 我对分数没有很苛求,但是如果我真正认真去完成了一项事情最后却因为队友得了个臭分——那我也并没有大度到这种地步。 所以当我坐在学院为我们专设的阅览室里面看着与paper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一瞬间有些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等几个不靠谱的学生仔,然后独自一人这么认真地做这个事情? 反正我读这个master纯粹是因为闲的,可能附带有一点点兴趣,但并不是为了折磨我自己,要不然谁会因为full pay学费和0 allowance兴致勃勃地坐到这里?难道就是图他们这里的空调和免费续杯的咖啡? 这些东西对我平时的生活来说属实有些廉价了。 我感觉很烦躁,不想再等下去了,于是打算直接去二楼,告诉我那几个貌合神离的组员朋友,老子不想搞了,你们爱玩就请自便。 我端着我的焦糖玛奇朵上了二楼,但是发现二楼没有可以丢的地方,所以我便沿着二楼的过道找丢垃圾的地方。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我一定会告诉当时的自己,不要再走了,不要往前。 可是没有,没有这样的先知能够告诉我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以及会影响到我以后的东西—— 我顺着走廊一直走到二楼过道尽头,看到jee在强吻fiona。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偏偏让我遇上这种事情。 我在fiona的余光里看到了求救的信号,我看了看身后,没有其他人,连只猫都没有。 我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jee听到了,他放开了fiona,然后转头看我。 虽然我觉得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可是那家伙绝对是个疯子,因为我发现他看向我的眼神竟然还有点因为刚刚的亲吻而情欲未了的样子,像个荤素不忌的变态。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余光示意了一下fiona。 那孩子倒是很聪明,立马读懂了我的眼神,飞快地往旁边一溜,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跑。jee冲着她逃走的背影淡淡地说: “你的钱可不够你读完这学期的,你最好想好到底要不要跟着我。” 我被这中二的台词逗乐了,几乎是一瞬间,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其实我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他还挺幽默的,但是jee显然把我当成了嘲笑和挑衅。 可能是因为我打断了他霸王硬上弓的开端让他本就很不爽,或者是因为他单纯也想找我的茬,所以他朝我走近开口道: “林屿清,我现在决定了,我们小组的其他三个人都会给你打零分,你应该很清楚,mike不会不相信我的。” ok,那正好,既然他已经这样明示我,那我甚至都不用做了。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摆脱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便朝他笑了笑,他又靠近了我一些,我突然闻到他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他抽烟了。 我不知道他用量了多少,但是那股恶臭的味道让我意识到他现在是处于精神不正常的状态中。我不知道这个疯子在精神恍惚状态下会做出怎样的麻烦事,便立刻转身。 我以为他会追上来或者是又犯一下贱,但是他没有。我走到楼梯口转角处,又往走廊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他靠在墙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整个人像是晕晕乎乎的样子。 我在心里对接触了那家伙嘴的fiona表示无比的同情。 回到家后,我给mike教授发了一封邮件,阐明了现在的情况。可是等了整整一下午教授也没有回复我。 我真是觉得烦透了,如果是我哥,他是不是可以很好的摆平这些事情并且获得很好的grade? 傍晚时分又下雨了,我不想吃晚饭,便早早地洗漱完躺在床上休息。其实我喜欢这样的时刻,静谧又很安心,我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并不会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我瞄到窗台上的卡槽里有一两片干枯的树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飘到那里去的,但是我觉得很好。 我有时候想变成一棵树。如果我的根潜入地层扎根到很深的地方,树干向上,叶子和枝干就会挥舞起来迎风飘荡。 到了成熟的季节或是冬天,我会撒下几片落叶到不知名的地方,或是街上的小水槽里,也许会有社会福利工给它们清扫,也会有路上的过路人踩到干枯的叶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样我会很有成就感。 树真是一个绝佳的生物,它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长在地上吸取一下自然的养分,用光合作用给人产生氧气和物质,光是静静地待着就会有无数人夸赞。它不惧怕严寒酷暑,它的生长顺从规律,它有随时随地可以摆烂放松的自由时间,然后还会有政府的工作人员给它修剪枝干,让它一直都漂漂亮亮的。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真的是一棵树的话,那我就要把我的根延伸到很宽广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跟其他的树打招呼。 如果我哥有时候去南美或者马来西亚那边??的地方想要凉快一点的时候,那样我只要打一声招呼,我的那些朋友树们就可以给他遮阴。 如果幸运的话,他坐长途航线回来的时候能够准确地找到我,那我就可以把我的叶片轻轻地盖在他头顶,让他像是在室内吹空调一样舒适。 如果我是树的话,我哥可能会对着我说一些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他心里的那些烦恼,那些压力,可能会不经意地对我释放。 我会把我的树干生长得很粗壮,这样如果他心情糟糕了,可以对着我的树干来几拳或是划几刀,然后再心情舒畅地回去睡觉。 我会让自己长得很高,和那些楼房一样高,这样就可以透过窗子看到他熟睡的模样。夜晚,我会悄悄地将我的枝干伸到窗口,然后轻轻地掉下一片落叶到房间里。 那片落叶是我的视线,我可以看到我哥熟睡的样子:他舒缓又有规律的呼吸,被月光洒下光线和阴影的眼窝和眉骨,我想,我的那枚叶子应该会痴痴地看他一整晚。然后慢慢的,在白昼即将到来的时刻撑不住,和他一起睡着—— 想着这些入睡,真的是世界上少有的幸福的事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哥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他回到家的时候我也刚从学院回来,我在浴室里洗澡,听到他的开门声,然后就是沉沉地朝浴室走来的脚步声。 我赶紧飞快地把澡洗完,然后打开门一看,果然,他一进门没有喊我的名字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醉到了分不清卧室的地步。 我拦腰抱住他,他身上有很浓的化妆室里的粉味,他的头上还有没拆下来的发胶,依旧保持着很帅的发型。 他脸上的妆倒是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太傻自己给抹没了,我看着他微微皱眉的样子,有点想笑。 我把他的衣服脱下来丢进洗衣机里,在浴缸里放好水,然后把他扔了进去。我本来是想好好地抱他进去的,但是他太不听话,死抱着我的腰不松手。 没办法,我是洗了澡的人,我不能容忍他身上的酒水和乱七八糟的味道污染到我刚刚用山茶花香氛喷过的皮肤,于是只好狠狠心,咬牙把他拖了进去。 我胡乱地给他洗了一下,却不可避免地还是把身上搞湿了。我去拿架上的毛巾,抬起头突然看到他睁开眼睛在看着我,一副等我伺候的大爷模样。 我敲了他一下,然后给他把身体擦干,又把他给拖进房间里(……) 一切做完,我已经筋疲力尽。还没等我好好责问他为什么喝这么多,他反倒先面色不虞地问起我来: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你说什么?” 他盯着我,眼睛一动不动,我都以为他已经清醒了,然后就看到他笑了一下: “christine说拿下了三大杂志封面唯一的坏处也就是酒会喝完回去要宿醉独自多难受几天,但其实我跟她不同,我家里有人等我的……” 他眼神滚烫地看着我,我忍不住笑。他用被子把我卷成一个球然后抱住,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有种莫名的震动感: “亲一个吧,小屿。” 他的吻带着浓烈的酒精味,像那种直饮威士忌酒,我都没有准备好就被他伸进来。 第11章 我觉得他应该醉得很厉害,可嘴上功夫却一点都不弱,把我亲得晕头转向的。 我感觉他身上某个地方发生了明显变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这个时候要做? 可是他喝了酒,会不会不太好? 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主要是,万一他因为喝了酒神志不清没有节制,我承受不住怎么办? 我可不想死在床上。 我瞬间乱七八糟地想到了很多,我哥好像是感受到了我的不专心,居然咬了一下我的嘴唇。 他是真的抵到我了,我打算用手帮他,但是他突然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我头皮一炸,下一秒却发现,他睡着了。 这种状态也能睡着。 我哥也真是个人才。 第11章 情趣 我哥这次是真的喝得很多,以至于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有点难受。我问他是有什么好事要喝这么多,他淡淡地说: “拿下三封了,公司里包括那些拿着小股权的人股票都翻了倍,算是个喜事。” 我哥说,国际极具影响力三大时尚杂志,spade,ay,finessy,拿下他们的杂志封面不仅有极大的宣传作用,更主要的是展现了bluk与他们合作的品牌竞争力。 这样不仅可以加大投资以及未来更多的合作,整体股票市盈率都会上涨,之后的合作与更多大品牌的业务往来会更加顺利。 听我哥说这个的时候,我正在解决我的一块小黑森林蛋糕,那种丝滑的口感让我很喜欢。 我其实是不喜欢吃巧克力的,但是这种蛋糕上面的巧克力并没有那种令人生腻的感觉,所以我并不排斥。 今天是周末,我哥问我打算干什么,我说决定在家里把我在学校一门课程的绘图给完成了。 我哥笑了笑,说当初高考前复习的时候还逃晚自习去看电影,那个时候也不会想到这会儿会这么认真。 我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道理,因为当初高考是被逼的,现在我是自愿的。好歹也是个快23岁的人了,脑子比当初可灵光多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我端着我哥给我煮的豆浆回了房间。迈克教授给我回复邮件了,他说这种情况需要我自行解决。 我也不想跟他多啰嗦了,因为jee已经表示他跟mike有私交,无论我再多说什么,都是浪费功夫。 不过既然如此,那我就光明正大地摆烂了。 窗外有一棵法国梧桐,长得郁郁葱葱的,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他有掉黄的或者是枯萎叶子的时候。 它好像时时刻刻都那么亭亭净植的,我每次看到它,都会觉得它是在鄙视我消极堕落的生活态度。 我打开我的新平板,那是我哥两个月前送给我的,它现在的表皮是银灰色有质感的鳄鱼皮,是我在网上购买的外壳套。它的美丽让我很喜欢每次将它拿出来的感觉,这让我感觉是在参加那种悠闲的海边野餐。 我打开我的新笔刷,选了一个粗细适中的线条,然后又听到了门口熟悉的声音。 那种好心情突然被破坏的瞬间让我尤为焦躁。我冲到门口,打开门却没有看到shill那张臭脸—— 原来是我哥刚刚开门,然后又把门关上的声音。 我感觉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子里分崩离析然后土崩瓦解,随之而来有很多细小的碎片慢慢扎到我的脑袋里。 我看着我哥站在楼梯拐角看着我的样子,疼痛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清明,我这才想起来,shill去年就搬走了。 所以我一直以为的他在门口丢垃圾的声音,原来其实都是我哥从家里出去的关门声。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忘记这件事情的,只觉得一切都有些陌生,可复一回想又觉得很熟悉。我哥急忙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掩饰地摇了摇头。 虽然有些慌张,但我觉得自己只是遗漏掉了一些不需要重视的东西。 剩下的一天里,我便在房间里想我有可能真的得了老年痴呆症的事情。 这么说其实有点搞笑,因为我自己心里明白,这跟老年痴呆症无关,我好像是故意想要忘却一些东西,然后催眠自己,结果真的让自己忘掉了。 就像xx森林里那个vall**,拥有能够消除别人的记忆,甚至消除自己记忆的能力,但是在关键时刻又能随时召回。 我想,我可能真是有点疯了。 fiona开始躲我,我觉得可能跟我目睹了她被jee强吻有关。 站在她的立场,可能确实会觉得有些丢脸被个傻叉这么亲了,而且还被她认为是同阵营的同僚看见了,实在是晦气加人生不可回忆之痛。 不过我觉得她没必要这样,因为我觉得她没做错什么,主要是那个长得很赛博朋克的人逮着人就发癫的性格,鲜少有周围人能躲过。 我觉得这种人的唯一对抗方法就是和他一样不要脸,但是要在守住一些自己底线的前提下。正可谓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但这些事情不会影响我的情绪,因为它对于我看重的那些事情来说太微乎其微,眼下我有更重要也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那就是和我哥一起去参加纽约的一个时装秀晚宴。 所以当我被我哥拉到vintage试衣服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隐形了那些线的手提娃娃被他摆弄来摆弄去。 这很难让我不想到,在我哥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来我家里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很喜欢芭比娃娃之类的玩具,并且对给他们换裙子这件事情十分乐在其中? 这家挂着vintage招牌的店看似专业,但其实内容却十分不专一,它里面不仅有古着,还有各种鞋子,帽子,项链以及其他品牌和类型的华贵衣装。 这天是周二,我哥本来是要去公司里的,可是他说他专门腾了一天的时间要为我挑衣服。 我哥以前也喜欢在带我出差或者去什么地方的时候给我整理行装,我甚至有时候怀疑他把我当自己的小孩养,喜欢在我身上试各种各样的衣服。 我个人的风格其实是喜欢那种比较偏休闲慵懒一点的运动服或常服,如果一定再要添加什么饰品的话,那可能就是加个帽子。虽然我哥没有明说过,但我觉得他是喜欢角色扮演的。 因为他很多次都会让我穿一套整齐的比较偏某一风格的衣服,然后再又耐心地把我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过程中一直亲吻我的肩膀。(……) 我哥拿了一套红色的晚礼服样式的裙子给我,然后就遭到了我不留情分的拳头暴击,但我没有往他俊俏的脸蛋上迎,而是打在了他下身。 其实我哥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像个正人君子,比如像现在这个时候,他就会握住我的手,然后无视店里黑人小姐姐诧异的眼神把我拐到试衣间,没羞没臊地对我说: “这么用力,打坏了,你怎么办?” “那就我来,我不介意的。” 我哥笑了,但在我眼里看来那不是笑,而是我遭殃的前兆。 我真的需要有一个警示器挂在我身上,时时刻刻警示我自己的一些狂言妄语,以至于让我在当天晚上不被弄得那么惨。甚至在此时此刻,我都怕他一个恶趣味升起没忍住在这里对我来上一发。 那条裙子实在是过分之至,因为它是那种肩带式的,甚至还自带了罩杯,但是我哥这个大流氓居然要我穿,他自己怎么不穿? 我愤愤不平地在试衣间里穿那条裙子,想象我和他两个人穿着同样的裙子,像双生姐妹花一样走在大街上的样子,然后就又忍不住笑。 我瞅了眼这条裙子的价标,非常小的品牌logo下面挂着一个可爱的四位数,我觉得我哥真是吃饱了撑的,买一条这么贵的裙子用来做爱,就不能自己回家用块红布剪了然后做成裙子围上? 穿上那条裙子后,我在试衣间墙上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我不确定我哥是否会喜欢这种有点怪异但是又有点合适的氛围感,如果把我的头截掉,然后忽略我胸前有点空的罩杯,倒还有点像模像样的纯欲感。 我对着我的脑袋左看右看了半天,觉得还是只有怪能形容,尽管有这条裙子,但依然掩饰不了我是个男人的本质,而不是女孩,所以那怪异感挥之不去。不过,我的心理作用也有一部分在里面。 但是在这里讨论是否怪异实在是没有必要,因为变态眼里总有些与常人不同的过人之处,让他在看一些普遍人能接受的事物的时候兴致缺缺,却在一些普遍人难以接受的事物时兴致大发。 我喊了我哥三四声,他却死活不过来,我对着外面喊了一句“再不来我就不穿了”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解身上的裙摆带子。 然后我就听到我哥急匆匆走过来的脚步声。 我就知道。 我哥走进我在的那个试衣间,他身上换了一件浅绿色的上衣,是一件很合他身材的卫衣,上面的花纹有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疯帽子穿的那件黑色小碎花,下衣摆延伸的细碎花纹有些渐变的视觉冲击感,像那种精致的斯文败类。 第12章 我哥和我站得很近,狭小的空间里,他精致的衣服给我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让我瞬间觉得自己穿的衣服俗不可耐起来。 我反手想去拿我自己的衣服,却被我哥反手制住。 “我现在想把这个店买下来。” 我不知道他又吃错了什么药,但还是非常识时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如果这店是我的,那我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有顾虑。” 他的眼神变得有点阴沉沉的,让我想起之前看到过的福尔摩斯电影里面警长审问犯人时的目光。我的直觉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但我却发现我没地方逃。 我哥低头和我拥吻,他的手摸到我的大腿,我紧急抓住他的手,他便抓住空子把我按到墙上。 可下一秒,我们却听到了隔壁试衣间传来的,不可描述的声音。 没想到干这事也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时刻,就凭这发生的概率,不得给我们两队发个最默契情侣组合奖? 我突然很想笑,然后就发现我哥也在笑。他松开我,整理好我的裙子,然后又吻了我一下。 我知道,这会儿他从禽兽转化为了人类,便乖巧地从地上拿起我原本的衣服。 就像那种网飞里演的那样,那种霸道总裁要看自己的爱宠一次次从试衣间里惊艳亮相,然后总裁两眼放光巴不得当场就把他吃干抹净。 我到底还是看透了这些狗血剧情的本质,它的诈骗程度无异于那些电脑上那些标着“芝加哥新赌场”“专业代写”等等的小视频——都是一个字:假。 因为当我正经试完了三套衣服后,就已经耐心殆尽不想再有任何摆弄了。这个时候,我就变成了真的提线娃娃,我哥耐着性子帮我换好,又帮我脱下,又帮我换好,再又帮我脱下。 又试了大概六七套之后,让店员把他觉得好看的衣服包了起来。试衣服换衣服脱衣服的过程实在是冗长又枯燥,我甚至差点睡着。 我哥给我买了一堆贝雷帽。我以前没带过这玩意儿,觉得这应该是那些甜美可爱会对着titok找角度自拍的女孩才会戴的帽子。所以当我哥把他戴在我头上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但是左右一想,我这样不也跳入了那种板印象的误区吗?我有时候会对一些不需要执着的东西过分执着,于是便没有摘下来。 我哥好像很满意,他一口气买了十顶同样类型不同颜色的贝雷帽。其中有几顶是格子样式的纹路,这让我戴着看起来有点像南美地区那边满口劲爆词汇十分酷飒的说唱选手。 回家的时候,我坐在我哥的车上,代驾开车开得很平稳。其实我哥并没有喝酒,但是他却还是找了代驾,我猜他是为了能在车的后座更肆意妄为地亲我。因为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有些障碍,如果他开车的途中想要亲我,那将是灾难性的交通事故。 傍晚的街道有很潇洒的风,我想我哥应该也喜欢这样的情调: 车窗打开,让风灌进来,坐在车后座和喜欢的人一起缠绵细细亲吻,眨眼的时候会不经意看到路上闪过的英文街区指示牌。然后继续深吻,直到听到引擎平息的声音,再意犹未尽地松开,然后回家。 虽然我和我哥大部分时间都很忙,但是只要在一起,我们就都会觉得那些独处时间也不算什么,因为每一个没能相处的日夜,我们都会想起那些在一起时的瞬间。 第12章 纽约 我和我哥踏上了去纽约时装周的旅途。 当我滑开我的平板,然后用蓝牙耳机连接的时候,那个讲话情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女音告诉我“connected”的一瞬间,那些歌装满我的耳朵。 最近单曲循环的一首歌是什么呢? 有段时间我疯狂迷恋westlife,以至于因为戴耳机时间太长而患上了中耳炎。 我哥喜欢drake那些节奏感超强的rap,他喜欢和我做的时候放,为此还特意买了十几张专辑放在家里,一有氛围的时候就放。(……) 和我哥一起坐在纽约市中心的渡轮上,我开始觉得,那首我听了无数遍以至于听到厌烦的that'* us又重新成为了我喜欢的孩子。 我们赶到施坦威大厦的时候christine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bluk为我们订好了酒店和一切出行安排。我和我哥在酒店里休息了一天,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哥没有在房间里,而是在客厅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有意无意地把我的睡袍的领口扯开一点,正打算用不良手段勾引我哥,却看到我哥睡袍的领口开得更低,然后便没原则地被吸引住了。 我顺着他起伏有致的胸肌往下看到他骨感分明的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眼神,我把地上昨天晚上脱下来的衣服捡起来,当着他的面开始换衣服。 “我要银灰色的那把。” 我穿好衣服,还没把裤子穿好就拿起桌上我哥正在摆弄的那把勃朗宁m1911,它的把手柄和它的枪身一样的帅气,我扣了一下扳机,然后抵在我哥的左肩。 “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你呢?” “我不爱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爱得要死……我想吃东西了。” …… 在客厅里玩了一会无聊的角色扮演,然后我哥便起身去为我拿吃的。我无聊地翻着手机玩了一会儿,便拿起桌上的另一把枪。 我拿那把勃朗宁m1911,那另一把就是我哥的,伯莱塔m92f。我一直都觉得这把枪给我的感觉像那种黑帮或是那种不讲道理的精神病,但我又觉得如果我哥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拿着它把它揣到怀里,应该会特别酷。 我想起我曾经第一次和我哥来这边,保险起见准备枪械的时候,那时候不知道听了哪个傻叉的话两个人都申请了一把沙漠之鹰。 我对这个名字表示欣赏,那家伙确实威力极大,但是它的后坐力以及它的重量造成的时间弊端如果是真枪实弹正面刚的话,在我拿出来的时候对方可能就已经把我扫射个遍了。 所以经那次之后,我们学会了低调行事,毕竟这玩意儿持有是为了自保,不是和谁正面来个真人版cs对决。 其实我见过的第一种枪型是曾经高考的时候警卫持有的监考枪。虽然威力未知,但那个枪型又大又酷,像那种夸张漫画里特别帅的拽哥。它的作用虽是为击落考场上空非法飞行的无人机,为了达到降噪和防止作弊的作用,但是却有着震慑所有考场考生和家长的外在作用。 我见过我哥社交的样子,他对这种事情向来很擅长,这我是知道的。 那些人对他前赴后继的邀功或是攀谈,我哥总会体面又不动声色地处理好每一个不同身份的人。 我一直觉得这种善于社交,并且善于和他人建立友好的关系往来的人是神一般的存在,而我哥则一次又一次的重铸我的信仰。 我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陪我哥出席这次时尚庆典酒会的,但每个人都对我恭敬有加,我丝毫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那些人恭维我哥,还有各路想要巴结他的时尚界名流和媒体。这个场景我在梦里也见到过,那就是所有人都仰视我哥,并在心里由衷的夸赞他的样子。 所有人的视线和开着闪的聚光灯都落到他身上,他是那么重心捧月般闪耀的存在,那是他应得的。 我站在一个巨大的酒水供应台旁边吃着一块黑森林蛋糕,虽然这会儿已经不是那种炎热的天气了,可是在这个人声鼎沸的酒会里,我还是感觉我穿的衣服把我闷得透不过气来。 我把领口扯开一点,然后又吃了一口蛋糕。 我远远地看着我哥,他正在和ay的主编说话。那人的打扮倒是很朴素,却给人一种低调的奢华感,我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我哥,觉得他好帅。 中途我看到一两个打量我的目光,但那些眼神都很正常,没有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可能是知道什么地方应该做什么事,能来这个酒会里的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 真正有脑子的聪明人懂得不能招惹自己不清楚底细的人。 酒会结束后,ay合作方的负责人为我们准备了专车接送我们回去,我走到一半突然看到了个熟悉的地方,便让我哥把那车打发走了,到时候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这真是我来的最值的一次了,因为我在格林威治村看到了friends的房子——我看了无数遍的美剧。我走进去,楼下咖啡店里的面包价格都直接写在橱窗上,仿佛能唤起我当时看那些剧情时的回忆。 只是我看着那些用白色签字笔写在橱窗上的价格不禁疑惑,如果哪天面包师或者店员想把不同的面包换个位置怎么办? 我站到friends的house下面,其实我不喜欢站在外人面前拍照,但是这一次是我主动在外面要求我哥帮我拍照。 街头不知是谁的音响放了我喜欢的closer to you,我看到我哥的头发被晚风吹得微微向上扬起来,他举着手机,嘴角忍不住向上扬,眼睛里像有星星在发光。 第13章 我不知道任何事情是否都有一定的前后呼应,只是我确实感受到了一些冥冥之中不会预告的指引。 每当我想起在格林威治村的那一晚,都会感觉一切都像是有铺垫,就像有一张厚厚的毯子铺在我不知道却正在走的路上,而我无意识地忽略那些踩在它身上发出的厚重却不接地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们回去的很晚,我几乎是筋疲力尽,我觉得我哥也好不到哪去。因为我当时突发奇想地想要走一会儿路,所以便是从遥远的不知名街区走回了我们所在的酒店。 简单的洗漱过后,我们便像两头猪一样一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的时候,我哥不见了,我突然莫名的恍惚感觉这会儿还是在去年的伦敦,怀疑我哥失踪跟凯瑟琳鬼混的时候,但是我空腹肚子的叫声把我拉回了理智。 我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在哪,然后穿好衣服出酒店找他。 纽约的街头一会儿干净一会儿脏的,我感觉像是穿梭在无数个四维空间里,就像奇异博士里画转盘然后瞬间乾坤大挪移的法师,我不知道我转哪个盘才可以快速地找到我哥。但是我没有找太久,因为我看到我哥了。 第13章 catherine 他在soho购物区买了一个芝士蛋糕,我们路过街道旁边的时候看到一个卖天妇罗omakase的店,我买了一些尝尝,特别难吃。 我皱着眉头用我平生最大的素质把那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就看到我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无视他的眼神扭头往前走。我哥从后面追上来牵住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 我们依偎在一起,感受纽约深秋萧瑟的风吹来的触感。 回去的路上,我们听到了一两声枪响,听到的瞬间我立马抓住了我口袋里的枪,而我哥则警惕地护住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我觉得如果这时候真有不法分子在街上发神经开枪,以我被我哥这样捆绑的姿势,我口袋里的枪想拿也拿不出来。 我们在纽约没有待多久,因为我哥紧接着在华盛顿有一场秀,我哥的助理在华盛顿等他。 在纽约的最后一天,我们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做了一次。 但是不幸的是,这一次由于室内空调温度没有调整好,我因此华丽丽地感冒了。 我感觉我的鼻子就像那种塞满了沙丁鱼的沙丁鱼罐头被人用开罐头器一下又一下的暴力开罐却又死活拉不开。当我头疼地看着我哥用衣服和围巾把我围成一圈又一圈的巨型粽子的时候,觉得这会儿不是去华盛顿,而是去南极看极光。 他甚至在我打了一个喷嚏之后,忍不住戳了戳我的脸说: “看着红扑扑的,还不错。” 非人哉,虽然我不反对在困境下拥有乐天派人格的表现,但是我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爽。 他就仗着比我高个三四厘米所以对我为所欲为,我好歹也是个净身高181的大男人,但时常会感觉我哥把我当小猫在养。 到华盛顿的那一晚,我有点晕机,差点在飞机上呕出来。那天晚上我哥一直抱着我,让我感觉自己像一只粘在树上的澳洲树袋熊。 但他的怀抱很温暖,我感觉我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就这么没有顾虑地睡下去。 终于过了两日,我感觉自己有所好转,我哥的秀也要开始了。 中途mike教授给我发了一封邮件,fiona给我发了两封邮件,都是有关小组作业的事情。 我向mike提交的请假的申请,他迟迟没有批,等到我人都已经到千里之外的华盛顿了,他才发了一个同意以及要我本人到场签字的邮件通知。 但是用脚都可以想到,我是不会再去管的。 我跟fiona简单地说明了我不会再继续参与后续作业任务的事,感觉她好像有点不开心,但我觉得她更多应该是对自己深深的担忧,可我不想去管。 现在这个时候,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和我哥,尽管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样以顺叙的形式写并且诠释一些事情,好像让我有些得意忘形,我的笔触一开始应该是充满悲伤意味的,可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和我哥在一起我到底该怎样面对或是说怎样做,才能避免之后的一切。 可这么说也不够准确,也有可能一切都只是我的单方面一厢情愿和自以为是,在我真正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只能选择自己的本能。我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看着众多观秀者站在秀场的落座席边上,这个秀场是一个露天的舞台,从舞台的整体设计来看,这个设计师应该是个比较特立独行的人,整个舞台是立体的,错落的高架台和钢筋乱七八糟的像废墟一样搭在台上。我观察了一下,觉得模特们可能需要专注脚下,才能在无数个拐来拐去的路径里找到返回的路。 当时我就站在露天展台旁边的小台阶上,错落的钢架有规律地摆成x形状的支撑秀台,无人机每隔两分钟就往下洒下细小的金色丝线带,各个品牌方logo横亘在展台铁架上的的空隙里,我环顾四周,确实没有看到我哥的身影。 其实那天我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可能是因为感冒还没好全,又或是那天的氛围就容易让人不清醒,那高高的展台上,我看到有一两个模特在上面试平衡感,我好像看到我哥了,但又好像一闪又不见了。 我感觉有点困,坐在台阶上握着我哥的水杯眼皮一耷一耷的,空气中我好像能听到细小的微尘飘过的声音,和那些嘈杂又喧闹的人声隔绝开,像是在两个世界漫游。 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现在想起来也还是想不到。那个声音尖尖的,有点像gallagher大姐面对一切繁杂事物无能为力歇斯底里的尖叫,我不确定那是谁发出来的,因为我感觉周围好像没有人。 那个虚晃的身影我甚至没有看清,却听到有人大喊: “harvey!watch out!” “……” 然后下一秒,我看到展台上刚刚我哥忙忙碌碌的身影消失了。 我哥上展台前让我帮他拿着的杯子——一个贴着深蓝色小鲸鱼图案的杯子,是当时他和我一起在diy店里定做的,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不知道那一次被我情急之下撒手扔到了什么地方。 我有时候会想起来那个杯子,觉得它有可能是滚到了展台旁边钢架堆的草丛里,可当时我不会去在乎这样一个杯子,我只想去看我哥到底痛不痛—— 我冲到那高高的高架展台上,我一站上去就能看到底下慌乱喧嚣的众人,突然觉得他们就像营营碌碌的蝼蚁一般,可我哥呢? 是不是掉进这群蝼蚁里面了?那些人像是印度黑暗工厂里打工的排队者如此密集,他们会踩到我哥的手臂,踩到他的小腿,踩到他的脸。我哥今天穿的是迪奥的新款刺绣西装,他对自己的着装要求和形象管理向来很重视,他一定会讨厌那样的触碰。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吟游的死人,思绪跟不上行动。我跑到高架台的最边缘那一段,跑到那个女人尖叫声音发出的地方,然后往下看—— 地上有血蔓延到铁架堆的草丛里,可能那是我哥杯子所在的地方。那血看上去像我之前看到过的恐怖小说里的场景变成具象化,我不敢看,可是又挪不开目光。 那是我哥吗?那个一动不动躺倒在地上、双脸朝下的人,是我哥吗,林远珩,是不是他? 我感觉身边的声音变得很吵,可我听不清任何一个人的声音。我突然感觉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变得轻如鸿毛,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我就想下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我哥,就是现在,像他刚刚掉下去的那样,跳下去看他。 耳边传来撕裂的风声,然后伴随着一个突然变清晰的直观又熟悉的人声,我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听到那声音,然后回头看—— 我哥正从展台中间的安全位置跑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跳下去,我终于听到他一直喊了很久的、沙哑的声音,像是要唤醒我的一个撕梦人: “小屿!小屿!林屿清——” “凯瑟琳!” 那一瞬间,我像是一个死掉的零件突然开始运转,又或是中了木马的电脑突然查杀出一些东西。回忆突如其来地涌进我的脑海,我感觉像是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争先恐后的将那些树叶的故事灌进我的思潮,那些叶片的脉络上写满了我无意忽略掉的细碎足迹。 坠落的瞬间我想起一些零碎的事情,比如那天aulies在派对上对我说过的话,阿莱斯秀展的女人打电话叫我凯瑟琳的名字,浴室的地面掉落我熟悉的香烟,还有我一直以来做爱时回避的林远珩的眼睛,那时我一直以为凯瑟琳是别人。 我不用再考虑该怎样讲述才让自己显得不像机器人了,因为那疼痛来的是如此直观,我整个人昏死在一瞬间。原来,那个该死的男人就是我自己。 不过,那个掉下去的人不是我哥,所以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也不算太糟。 第14章 第14章 年少 第一次提到出国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刚上初二,我哥那会儿应该是刚上初三。 那时由于一不知名女同学转学出国这件事情在班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群养在安全大国的萝卜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象并向往国外的生活。 可那时大家都殊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的纸醉金迷和高大上的abroad,实际上充斥着民族歧视和不平等,还有各种令人糟心的安全问题、吃喝问题、出行问题,必要的时候还要自学一两招叶问来应付一些不可说事件。长途跋涉奔赴远洋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地方去求学,在古代叫西天取经,但是放在现如今就更加简洁一点,省去“取经”二字,可直接上西天。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我确确实实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以至于现在想起来的时候,总感觉这些事情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生活总是如滚滚江水,那时的我其实喜欢惊心动魄的人生,陈旧的故事听起来让人想打瞌睡,而且给人一种无聊的观感——比起一成不变,我倒喜欢轰轰烈烈。 但我并非想要惊险恐怖的暴力事件发生,我想要的只是基于静如死水一般的生活里翻起一点波浪。 那不是惩罚,而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恩赐。 所以那一些片面的东西往往会在不成熟的小孩脑海里扎根很久。我和我哥只是两个懵懂上学的初中生,我们每天万事皆不关心又逍遥自在—— 不过也可能只有我,我哥是被领养的,他可能心里想的事情比我要多一点。 我哥比我高一年级,他在他们班上是那种很低调的存在,这我知道。 他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不会像那种装逼的成绩好的男生那样拽得二五八万跟人讲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很谦虚,对所有人都很友好,但也没有很热情,一切都淡淡的,我一直怀疑他们班上有超过一半的女生喜欢他。 他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很安分守己,看着乖乖巧巧的,也很会做家务,可有时候我会觉得反而在学校里他会更轻松一些。 现在想来,他那时就有超乎常人的思想了。因为感觉无论把他哪一个时期拎出来到现在看,都不会觉得尬。 我有段时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总觉得他随时要走,可如今想来这甚是一件离谱的事,他那会儿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走去哪里? 我当时可能真的是脑子抽了,也不知为什么就一门心思地觉得,他是不是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我?他是不是要走了?他是不是要回他之前那个地方了? 我非常笃定地那样想,以至于那段时间一直不停地重复“以后你就是我家里的人”“我会一直对你好”“以后我带你出国玩带你全世界旅游”之类的话。我依稀记得好像是因为我叔叔和婶婶有什么事情责骂了他,但又好像不是。不过这些话我是说了的,我记得。 我哥当时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又恢复如初了。 虽然我没有做什么正儿八经的承诺,他也没有正面表示他想和我一起,但我觉得我有必要早一点为一些事情做打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那个班的班主任miss刘——尽管我觉得她单薄的身形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刮走,但由于身为英语老师,仍然肩负起了在学校里特立??独行打破常规的重任: 给班上的孩子们取英文名。 我将记忆追溯到这里,印象里她的小蜜蜂总是别在腰上从来没有取下过,让我感觉像是接了个沙袋在身上走。我以前一直心疼她每天负重前行,却没几个人听她的。 我从来都不觉得别人做过了的一些事情自己再做就会有一种羞耻感,我觉得只是信息接收早晚的问题,不存在“前辈”和“后辈”之责。但是在取英文名这件事情上难免要与这道理相悖而行,总感觉如果跟别人重复,就有一种随大流不帅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那东西在当下本来就有点标新立异的意味在里面,所以若一旦揭开了那一点“立异”的壳子,就会觉得自己不是独特的那一个。 我眼睁睁看着当时班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五个jack和六个lily八个amy,然后在“二”夜之后全部又换新的英文字。 我并没有歧视任何姓名的意思,我想当时的大家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在那时没长全的小孩们的脑袋瓜里,总有一些异于现代成熟价值观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当时脑袋抽了什么风,有可能是因为那天早上喝的那杯豆浆充满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铁锈味—— 虽然我喝完后意识到有可能是烧水的那个铁壶漏铁了,可现在看来它也不能成为我当时发疯的原因。 所以说把这一切归于“中二病加自持清高”和“不成熟的脑袋瓜”看来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那天晚上做完作业后,我和我哥躺在床上。 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我那时就有观察我哥的习惯了。我像往常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用眼睛描绘了一下他的轮廓,那时我哥还很高冷,他不怎么跟我讲话的,所以多半是我开口。我当时说: “我在书店边的一本书上看到一个叫catherine的名字,班上好像没人取过。” 我哥没说话,只是背过身去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 现在想来,他成绩那么好,他一定知道这个名字是个女孩才会取的名字,可是他却没有告诉当时学渣的我。想到这些,我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我哥的恶趣味是从小培养起来的。 我没有在意,当时的我觉得他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那天他的数学竞赛模拟考试考砸了——别说数学竞赛了,对我来说就连平常的考试考砸都是家常便饭。 可这对我哥来说可能是很沉重的打击,但我没有管他,继续说: “我决定了,我就叫catherine,等我以后出国了这就我洋名,这名字感觉……有点复杂。” “……哦。” 我哥淡淡的,就像那种教堂里给人证婚或是祈祷的牧师,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主导一切的能力,但是同时又是俯瞰众生的悲鸣者。我对他给我了一声“哦”的反应表示很受用,当下又开始聒噪地胡言乱语: “到时候我找对象了,我对象的名字肯定也很洋气,然后我跟他两个人出国去玩……唉,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我哥翻过身来,没有一点表情的样子高冷地看我: “那你希望你以后的对象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我哥的眼睛,他的眼睛其实在那么昏暗的光线下应该是看不清的,可我却不知为什么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烁的光,像两枚黑曜石宝矿。 “无所谓,就……英文书上没有的就行。” “……哦。” 我把手枕到头上:“林远珩,你叫我一下。” “林屿清。” “不是,我是说英文名。” “………凯瑟琳。” 我心满意足摸狗一样摸了我哥的脑袋一下,然后就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但是那眼神我还是很喜欢,因为有种无可奈何的嗔怒感。 我闹了一会儿,然后就睡了。我不知道我那晚有没有梦到自己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穿着一身名牌逍遥地和我的对象手牵手、互相大喊英文名做作地走路,但恍惚中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还有那个对当时的我来说复杂无比的英文名。 “林屿清。” “林屿清。” “凯瑟琳。” “……小傻子。” …… 我总觉得,年少时我哥曾在睡梦中偷偷吻我,不过也有可能那是我做的梦。我希望他能吻我。 少年时期我和他睡觉的那个房间,屋里两张床,我睡在靠近窗帘的那一张床上。晚上的时候开一点窗户,窗户里就会飘进来丝丝的凉风,那时我就会看向我哥的脸,然后用手在床单上描摹他的轮廓。 混着那些凉风带来的阴冷潮湿感,渐渐入睡。 后来高中的时候,我和我哥真正在一起了。 那之后他开始展示出他真实的一面,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天天喊我的名字,林屿清,凯瑟琳,没完没了。那时我总觉得他每次叫我凯瑟琳时都有那么一两分调侃的意味:嘲笑我以前英文不好。但我一对上他的眼睛,又骂不出来—— 至此,就是我想起来的有关凯瑟琳的全部记忆了。 第15章 怪胎 我没有再问我哥有关凯瑟琳的事,因为事已至此,我发现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那些事情,却又现在这样自然地想起来。每当我想追溯一些其他有关于过去的事情的时候,感觉身体就有些异样的变化。 我说不上来是哪里的变化,反正就是感觉哪里都不太对劲。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床上,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做了哪些检查和哪些手术或是治疗,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疼。 我的手机就在我的枕边,我哥还给我充好了电。这么贴心,真不愧是他。 第15章 因为脚踝骨裂和关节损伤的原因,我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个月。离开华盛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还晕晕的,我哥抱着我上下飞机和各个交通工具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难为情。我以前以为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的。 华盛顿的那场秀让我哥名声大噪,当然不是因为我掉下去了,而是因为他本来影响力就很足。 我和另一个模特掉下去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因为两个人都没死,反而还增加了那场秀的话题度,更一步加大了影响力和宣传力度。 回到家里,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只是客厅里堆了很多大纸箱和盒子。我哥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把那里面的东西全都处理好,是几箱成套的ay品牌方的衣服和各种配饰,以及各种搭配好的look的图纸、设计理念方案以及合作意向文件。 我哥在客厅的地上铺了一张特别大的毯子,这样我就可以直接坐在客厅的地上,而不是每次都要费劲巴拉地坐到椅子或者沙发上。 我坐在一堆杂物中间看我哥拆那些盒子,想起华盛顿的那场秀。 我莫名觉得可惜,因为我没有看完整场,而是不靠谱地摔了下去。我哥的头发和现在一样,是黑色的,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站在那群头发棕色和白色的模特里显得很有c位的味道。 他的五官还是那么棱角分明,就连现在拆盒子的样子都那么俊朗。我抬起手想把他额头上不知从哪飞来的一根小绒毛摘掉,却被他摁住肩膀: “你别招我。” 我:?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手指头招到他了,但我觉得他这反应很有意思。就好像他一直在忍一样,证明他一直在想着我。这让我很是受用。 我一瘸一拐地回学校站在迈克教授面前时,稍稍戏剧化地表演了一下自己如何受难的,却一不小心演过了,把那年过半百的教授吓得不轻,当下就立马处理了我之前说过的小组作业的事情,答应我可以让我独立交差。 人活久了没想到世上还有此等好事? fiona对此很是羡慕。她看到我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学院里的时候惊讶了一下,第二天就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给我。 这倒是很有人情味,这个举动让我和她之间的嫌隙和之前没来得及说清的东西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至于jee,我居然没看到他,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不过也正好,这实在是对我的奖赏,因为看到他,我可能会好得慢一点。 我哥的品牌影响力进一步扩张,新的赞助商和品牌方越来越多。他们开始不断给家里寄东西,甚至有一次有品牌方直接送了车给我哥。 这样看来,我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曲折,一切都变得很宁静——只要我自己不作死的话。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就是一个善于作死又容易胡思乱想的人。我甚至不怕死的在眼下腿脚不灵光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的情况下,因为胡思乱想问了我哥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我跟别人睡了你会怎样?” 我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这让我想起他第一次上秀台,也就是在拉斯维加斯秀场的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面无表情地臭着一张脸看着台下的观众,只是这会儿好像比那时的冷酷劲更加复杂一点。 我站在路边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眼神,而是抬头看着左边的英文立牌。 我听到我哥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在石砖横布阴风阵阵的小路口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时我的笨脑瓜终于反应过来我需要给自己求个情,可是那来接我们的车来得太快。 我在心里骂了christine一百遍为什么要找一个这么准时的代驾,但,对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责骂实在是比不上我接下来承受的万分之一—— 当我在床上拖着无力的双腿被我哥死死擒住的时候,一切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觉得在我嘴上安警报器这件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他就这样欺负一个受伤的病人。虽然以前我也很纵容他,但是至少我还能行动,受不了的时候还能拒绝。 但是现在整体都变得不可控了,虽然这个病人还是十分溺爱他,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他行禽兽之事的借口—— 他又拍了新的照片。 我看着他手机里我拖着我没好全的腿在床上的样子,嗯,虽然还是很帅,但有点可怜—— 看上去真的,一点主权都没有。 而当我问我哥另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当时正在整理我的医用绷带。 我不知道我的脚踝什么时候才能好透,倒不是为了其他的,主要是虽然能走,但因为不方便所以我现在不能跟我哥出远门。 他每次出差我只能在家里等他,这让我觉得很难受。 所以我冥想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很多。我坐在我哥铺的毯子上,那个毯子是鹅黄色的,它的那个图案有点像放大的莫比乌斯环,每当我坐在上面就会有种自以为是的神性,但——— 当和我哥在这个毯子上来了一回之后,这个想法就分崩离析了。 我一边看着我哥发呆,一边有意无意地把他刚弄好的药盒拆开,问他: “如果世界末日到来了你最想做什么?” 我以为我哥会说和我再去一些什么地方或是做一些什么事情,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他淡淡地说: “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这么等着呗。”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他左手边是一支红霉素软膏,那是他前天因为熬夜太久眼睛发炎长出麦粒肿涂过的药,这让他的眼角这几天一直都有点泛红,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 我哥抬头看了看我,轻轻笑了一下: “既然已经知道怎么都要死了,那就期待一下,既然前提是所有人都要死了,那还挺公平的,能跟你死在一起,挺好的。” 我被他豁达开朗的人生价值观小小的震撼了一下,觉得他给我上了一课,然后就假装无所谓地去翻我哥放在架子上的书,看到书里夹着几张捐款证书。 christine是我哥的合伙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因为公司已经变成了股份制的大公司,现在应该说是我哥的同事。 她曾以我哥和另一位股权持有人拜斯诺的名义代bluk向外界捐过款,主要就是为了增加bluk的声誉和影响力。我对捐款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在意,可是有时候想想又会觉得很难说。 毕竟这样的企业捐款不是代表政府,捐出去的钱也不知道到底四分五裂花落谁家了,不可追溯,这一切都没有保障。 我哥从来没有单独向外界捐过款,我觉得也不需要诟病什么,但外界好像对此颇有微词。 那些纸上谈兵的伪君子总觉得钱多的人就有义务向外界捐款,殊已忘记了捐款这一行为实为权利而非义务。如果说钱多的人需要拿钱向外界捐款的多一些,那钱少的人可以少捐一点,处于一个平行等价原理: 比如说一个人的净资产有1000万,那让他捐10万,而让那些没有那么有钱的人,假如说他的净资产只有10万的话,那他倒是不用捐1000,他可以只捐100块。 可是,纵使将假设中的原理让步至此,那些人也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出这一百块的。这里的那些人,并非那些愿意献出爱心的平凡踏实打工人,而是惯于哗众取宠攻击他人的网民选手。 那些人会说,拥有一千万的人不在乎这十万,因为剩下的990万可以任他挥霍很久。而只有十万的人则要精打细算,他可能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是仔细一想,这100块需要让人做出多大的让步?少抽几包烟或是少喝几瓶酒便可以省回无数个这样的100,若是留下这100而不是捐掉,那他本没有失去的这100元可以让他在给孩子交学费的时候因为少交100而涕泗横流吗? 未将道德的审判点落到自己头上就永远不会客观公正地看待事情,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和我哥以前也很穷,刚来国外的时候我们有段时间买了很久的临近过期的三明治,住那种几人合租的地下层。所以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捐,但是这是建立在我不会说闲话的基础上。我不会因此去调侃那些捐了的人,因为这实在是让人听起来很欠得慌,不是吗? 但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主要是想说那些被捐了款的孩子们,那些钱到底帮了他们什么呢? 假如说送他们一车的新衣服,可是新衣服怎么穿也会变旧,新衣服总有变成旧衣服的那一天,在他们来看,这个暂时的新衣服和旧衣服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当时那么一会儿的新鲜感和喜悦,可它终究会变成旧衣服。 再比如说花钱给他们建了一个篮球场,也许中间会有那么一两个孩子因此爱上篮球,或者因此出现小概率事件成为一个奥运会的什么夺冠种子选手之类的。但大多数孩子都只是会知道自己曾经经过的那个熟悉地方建了一个篮球场或是建了一个新的带着网子的杆,然后有兴趣地看两下,便没有了。 第16章 无论建了什么东西,或是给他们什么东西,也只是给了一个“物件”,他们所需要的更多的应该是离开那个环境,应该是离开那种贫瘠的精神世界,见识更开阔的眼界,让自己充实。 怎样才能让一个过得很苦的孩子在很苦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有自己的追求和志向,如何才能让他们幸福?这些东西,仅凭一两次捐款又能有什么作用? 如果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要有这样的想法,或是外人认为他们也无需有这样的追求和境界,那送他们再多的东西又有什么用?让他们维持“好好活着”的表象就可以了吗?让那些孩子们看起来光鲜亮丽,那实际上只是满足了那些旁观者虚伪的同情心,那又有什么意义? 我和我哥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话说完后他便垂下眼睛轻轻笑了。 我总觉得他的笑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他把下巴搁到我的肩膀上抱住我: “你说得也没错,但要真的解救一个清贫的孩子不容易,献爱心的初衷也不是执着在于精神世界,只是一些基础的给予。不过首先让人从视觉上产生一点变化就是他改变的开始,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他的内心世界,但总归还是有点意义。” 我真的很喜欢跟我哥聊天,因为只有我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不会把我当成那种胡搅蛮缠的疯子或是偏执的怪胎,而是认真思考并和我产生共鸣,肯定我也否定我。 第16章 酒会 或许,他是对的。 我太偏执而苛求一些事情了,这世间本就没有完美的事,社会矛盾太多,不是我一点神神叨叨的义愤填膺和自以为是就可以解决的。 要学会和解和接受。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我哥已经出门了,我脑袋有点疼,心情也很一般。 我一天的心情跟我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有很大关系。 比如说如果这天早上我吃到了一个我本来没有抱很大期待但是却异常好吃的三明治,然后在吃完了之后还喝到了非常好喝的手打咖啡,那样我这一天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整体基调都会比较开心。 但是如果是如果早上一起来,我发现我哥又没有跟我打招呼而是留了张字条就出门了,那样我可能会呆坐在家里一整天,什么食欲也没有,就光数着路边来去的自行车数量。 所以当我早上出门去便利店买一些食物在路边的转角口看到jee时,我就知道,这注定是难受的一天。 我真的希望我那天早上没有去subway买那几小瓶酸梅汁,那样我接受的信息面就会少一点。 可是我哥爱吃那个,所以我想给他多买一点,而恰好家里又都没有了。 那个男人闭着眼睛的侧脸倒还不赖,jee看上去也很像那么回事,他们两个拥吻的样子倒像是那种真实的情侣了。 我机敏地转身,正打算离开,可是那家伙眼尖得就像二战时期用来放哨的鹰一样,他一眼就看到了我,然后猛地把他的情人推开。 真是莫名其妙,搞得好像我是他原配,也不知道他身旁的那位朋友有没有误会。 但是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直接提着袋子过了马路,甚至还随手扶了一个差点从婴儿车里跌出来的小宝贝,然后和他的妈妈友好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管jee,毕竟谁会在街上看到一条水蛭后还继续盯着看呢? 我哥收到designxx awards评选邀请的参与地在拉斯维加斯,这个我哥即将作为评委去应邀参加的地方正好也是我哥事业开端的地方。这种回首闭合的路径让我对这个地方有很大好感。 我们一起收拾行囊。本来我哥是不让我跟着的,可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说,如果我坚持一个月努力复健而不是每天窝在家里懒散地画画吃零食的话,他会根据我的情况酌情让步。 我对此表示同意。 那张签证在那个时间点快过期了,于是我便办了一张新的签证。 这次签证上的照片我看起来出乎意料得帅,让我有一种无需好好保护那张纸可以随意给他人展示的自信。 我印象中我拍得好看的签证,可能就只有第一次去uk拍的那一张学生照。那个看起来真是很不错,它的像素有一种低饱和度的模糊美。而之后去他国的相片都拍得一言难尽,那些照片拍出来普遍丑。甚至有几个负责拍照的人还十分不耐烦,要不是我哥站在旁边用眼神安慰我,我早就不干了。 在拉城落地时我没什么太大感觉,只是感觉燥得慌。我哥给我涂了一点润唇膏,但是我还是感觉嘴皮很干。 飞机上有一个女孩一直往我哥这边看,看着很想要联系方式的样子。 我用脚踢了我哥一下问他要不要给,我哥转过头看了看那人,然后把我拉近亲了一下,我便心满意足地不去管那个女人了。 那个小鲸鱼杯子,也就是我情绪化下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的我和我哥两人定做的diy杯子,到现在依旧没有找到。 我哥又到店里给我做了一个新的深蓝色的小鲸鱼的杯子,但是我却觉得,失去的那一个永远都找不回来了,让我有一种很难说的感觉。那种感觉和拉斯维加斯这里的天气一样,都让我感到难受。 作为评委参加xx awards的那天我哥打扮得很端庄。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有些不适合他,但是他给我那天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有点像那种在尘世里滚了很多圈的艳俗歌妓一转眼突然成了带着神圣色彩的修女。 他穿了一件纯白色带着金边刺绣的上衣外套,下身是一条拖地的格纹裤子,依旧显得腿很长。他和那几个同为评委的人站在一起,虽然他们个头都差不多,而且打扮都十分有性张力,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哥是分外夺人眼球。 我哥给了我一张入场的邀请函,翻开它的第一面就是一圈复杂条纹的烫金花纹,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是中文的顺序,林屿清。 我问他的是什么样的,他把他的给我看。 我把他的和我的放在一起,觉得莫名的有点像那种结婚的请帖。 整个评选比我哥第一次成为模特的时候更加盛况空前,其中有一两个模特说是新人但是长得特别对我的胃口,感觉像是我看过的小说里脆弱感十足的那种的男人。我盯着那两个看了很久,觉得他们的衣服也比别人好看很多。 但是最后,评选结果里他们两个没有人成为第一名,甚至连前三都没有。 我看着我哥冷漠地看着那几个人的样子,决定结束了之后好好问一下他这个评选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awards结束之后我们来到了赌场大道,那里有结束之后的酒会,christine还有所有赞助这场评选秀的赞助方和合作伙伴都在。 我在去的路上和我哥在一家店里装了一点m豆,我感觉没有上回来的时候好吃,我不知道为什么它里面的的巧克力夹心变甜了很多,又或许是我的问题,我的嘴出了问题,它变敏感了。 去了之后我才知道这个酒会的性质其实是一个化妆舞会,可是我哥没有提前跟我说,他可能也是忙忘了。 所以,当我穿着在看秀台下穿着的衣服和我哥两人走进酒会的时候,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和我哥两人进行某些play的机会。 我本以为东道主会安排一些活动或是有意义的讲话之类的东西,但是没有,大家真的就是为了吃和玩去的。 大堂那里摆了一排的龙舌兰和哈伍德朗姆,还有一些我没见过的写着foch的疑似香槟的酒。 我对酒没有什么研究,只是它们看着都很不错的样子,便有些想尝一尝。 在这之前我其实是不喝酒的,倒不是因为我有多么洁身自好或是多么养生,主要是因为我对酒有一种天生的抗拒力,我觉得那种味道让我很难接受。 虽然我有时候也会尝一点苏格兰或是威士忌作为餐前的点缀,但是那纯粹是因为不死心,每次都希望这一次喝的感受能比上一次好一点,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善于饮酒的酒馆绅士一样有余味地欣赏出它的美妙。 但我本身对它其实是并没有太大欲望的。 说是用来放松的酒会兼化妆舞会,但是其实轻松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罢了。我哥依然在这里有很多的应酬,而且还要应付别人的招呼—— 第17章 誓言 不过他对这个依旧游刃有余,而且,他看起来是用一种休息的状态来做这些事情的。 我端了一杯朗姆酒,这味道倒是还能接受,有可能是我端的这一杯比较清淡,它有点像那种兑了很多酒精的果汁。 我不知道我端的这一杯是从哪个瓶子里灌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只是那个端着盘子的waiter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所以我就拿了。 等我费劲巴拉地把那一杯喝完之后,旁边有一堆人开了几瓶白兰地,我看着他们赞颂的样子,也装模作样地拿起来一杯尝了尝。 我又要无数次的在无人的地方扇自己的脸了,缘由于我每次都是这样没有自知之明地做一些事情。 第17章 我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一位穿着白色小短裙的年轻女士喝了一大口后咂舌向周围人感慨,一时兴起也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大口。 然后那刺激简直要了我的命。 我从来没感觉我的胃这么抗拒接受一种东西。我用我生平最大的素质没有吐出来,反手就把那一杯放到了桌上。 我向waiter要了一杯清水,那人却看着很忙的样子递给我一杯不知什么的东西。 我猜那应该不是清水,但是我想冲淡一下口里的味道和那种灼烧的感觉,便拿起那杯看起来度数较低的酒喝了一口。 又难喝……又让人头晕。 我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一抬头,突然看到我哥背对着我站在我面前看手机。 他像是换了一件衣服,那件带着黑色纹丝的皮质外套看着有点不衬他,但我不在乎这种东西。我靠过去,我哥转过身来我便一把靠到他身上,然后脸贴到他脖子上。 我太累了,我想歇一会儿,那几杯该死的看着都一样但实则有很大区别的酒让我有点头晕。 我感觉我哥低头在看我,他的手顺着我的脖子摸上我的脸。这反应让我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我觉得我哥不是会在这个时候做这些动作的人。 我无从思索这怪异的感觉,然后就听到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屿清。” 我正要抬头,却感觉手臂被身后一个人没轻没重地一拉,然后就靠到身后那人的怀里。 那人身上的肌肤传来熟悉的山茶花的香味,我轻轻抬头,看到我哥没有情绪的侧脸。 他望向刚刚抱着我的那个人。 这个是林远珩,那刚才那个是……别人? 我哥抱我的样子和状态有很多种。比如说如果是在外面去旅游,要拍照的时候,他就会用一种慵懒的状态抱住我;如果是在床上的时候就算我没有提出需要,他也会把我抱得很紧;如果是在我受伤的时候,他会很小心地抱我,像是抱一件易碎的玻璃器皿。 但更多的时候他抱我则是没有任何束缚的、平时日常中的、随时随地舒心的、缠绵的拥抱。 所以当我哥用一种强硬又没有感情的态度抱住我的时候,我确实是有一种由衷的陌生感。 但是我混沌的大脑不允许我有更高级的思想,我哥的手就像那种俄罗斯熬鹰人的手一样死死地抓住我的肩,然后用力把我的脸埋到他的肩上。 虽然他只用了一只手,但是我感觉他把我箍得很紧,我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来。 我哥就那么注视着那个被我误认的人,我听到身后那个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 “抱歉harvey,我不知道他是你的人,我看他有点难受,只是想扶一下他……” 大概是这样。 其实句子我也没听太清楚,断断续续的。 其实直到走出酒会,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就像那种没有任何辅助的编码,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写码速度在电脑上不停地打字——我的理智不停得敲打我昏涨的脑子。 xx awards那边的负责人派了专车接送我们,我好像可以隐隐约约闻到大街上有一股很腥的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司机后来不见了,只是听到我哥在车里和我说话: “你像那种随时随地都会被人盯上的濒危动物,一不小心就被人盯上了,林屿清,坐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哥把车窗打开一点点,外面的风吹进来,我感觉好像有沙子吹到了我的眼睛里,我一眨眼,差点流下一滴泪。 这一滴湿润眼眶的泪像是某种催化剂,车顶头的黄色小夜灯让环境变得很静谧。我看着我哥笼罩在一半黑暗里的脸,突然很想抱抱他。 “林远珩,过来。” 我做了个拥抱的假动作,然后不由分说地用力亲了上去。 我哥被我突如其来的吻懵了一下,我贴着他的嘴唇浅浅一笑,然后把头埋到他的肩上。 我真的会厌恶自己总是容易把一些温馨时刻搞成是悲剧氛围的性格,可是我发现我避免不了,我就是容易产生这样的联想。 不知道为什么,有可能就是拉斯维加斯这种天气的原因,让我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一种壮烈的感觉。 我其实不是一个会因为环境而伤春感秋的人,一切发疯的源头应该都来自于我自己,可是在这样的时刻,我突然很想告诉我哥,我爱他这件事情。 我坐到我哥身上,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然后命令他开车门。 我哥说让我别闹,可是我像是疯了一样坚持这么做。现在想来这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当时我们的车停在老城区,而且那会儿是凌晨三四点钟,很有可能遇到抢劫犯或是开枪的家伙。 可是没有办法,我当时是一个疯子,这么想来我哥也不是什么太正常的人,他居然真的纵容我让我把车门打开,我和他两个人一起从车里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只是突然很想看一看天上有没有星星月亮或是即将出来的太阳。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朝远处看,没想到还真有。 照着巨大老城区的天空上方有一轮撕破乌云的旭日,那一枚日光像是有温度一样,我感觉我浑身上下都燥热难当。 我哥顺着我的目光看着那太阳,我回过头来看他。他的侧脸在那样稀少的光线下有一种很硬挺的视觉效果,像那种艺术展会里的裸体雕塑那样俊美又硬朗。 我仿佛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沉闷的声响,而后沉寂的四周让我感觉这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我哥两个人。 我想起我哥第一次站在拉斯维加斯的秀场,那时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小模特。我记得他那天穿的衣服,是一件像飞机机长一样的贴身挺拔的制服,但是他的肩上没有肩章,而是两片用金色盘扣贴住的橄榄枝式样的小布片。 他的胸前是那种像宫廷里的人才会穿的那种盘综错杂的白色纹扣,衣服的下摆把他的腰线掩盖在黑色的西装裤里,在衣服和裤子交接的地方是写着“harvey lin”的巨大参赛姓名名牌。 那时他的面容很苍白,像一个刚从水里出来的游泳的人。他脸上上了妆但是却感觉很肃静,只有他深邃的轮廓让一切看起来有一点血色。 我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顺上摸上我哥的手,然后把头靠到他的肩上。 我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我突然有点难受,因为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摸我的。 “林远珩。” “怎么了?” 我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到我哥身上,这么贴着然后仰起头看他的脸: “我全世界最爱你,我非你不可。” “我不能没有你。” “你的全部我都喜欢,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爱你。” 我觉得我的声音不是很清明,在那种荒谬的环境下有一种嗫嚅的感觉。我哥紧紧抱住我,我可以顺着他的衣领看到远处拉斯维加斯东部灯火通明的商业街,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向我重复这些我跟他说过的话。 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在电影里是主人公分别之时或是离别之夕才会说出的像悲剧一样的挽歌,或是士兵上战场之前对恋人留下的一定会回来的承诺。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刻,他的心跳声混着呼啸的黄沙,传进我耳朵里。 我意识模糊中想起之前问过他的关于世界末日的话,突然觉得我哥说的话很对。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就算世界末日就在下一秒,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它来,和我哥靠在一起,在世界末日的时候和他死在一起—— 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次回程的时候飞机途经旧金山,我哥带我去了一片特别美丽的海湾。在那里我们买了一只带夏威夷果的抹茶味冰激凌,上面点缀了我喜欢的像玻璃碎片一样的细长水晶糖,它的口感有点像披萨,但是很甜。 我哥好像还没有从上次我醉酒抱错了人的“事故”里原谅我,我吃完了冰激凌之后凑上去想要亲他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主动靠过来。 我顶了顶腮帮子,决定这一次不惯着他。 其实那件事情确实是我的错,但是我越不占理的时候我就越不想承认。那些所谓的爱情鸡汤告诫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爱情中两个人相处就需要有退有进,虽然没有说到底是如何进退,但是我想我可以随便滥用,因为对象是我哥。 果然,我哥看我没有再一次贴过来而是走到海滩边蹲着看海水后,终于忍不住主动走过来蹲下来,掰过我的脸亲了一口。 我假装矜持的没有原谅他一副要哄的样子,他就气笑了: “是你做了错事,还怪我了。” “我做什么错事了?” “你抱别人。” “谁让你当时不站在那?都是你的错,都怪我太信任你,我以为你会一直看着我,所以就以为你会一直站我旁边,结果你根本没有。” 第18章 我哥掐了掐我的腮帮子: “你讲不讲道理?” “不讲,你要怎样?” 我哥咬着牙掐了一下我的腰: “要干你。” “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错事啊,我可没见过做了错事还能够被奖励的,你说呢,林先生?” 我哥哑口了,但是又笑了,然后把我拉起来站好,自己单膝跪到沙滩上: “老婆,我做错了,我应该时时刻刻把你当成我的零部件挂在我身上,或者是把我当成你的零部件挂在你身上。在外面危险的地方或是人多的地方看好你保护好你,就算你不小心把别人认成了我,然后还亲了人家的脖子我也不应该生气,因为当时你以为那个该死的家伙是我,就算我心里难受的要命想把那家伙做成肉酱然后拍到旧金山的海里,我也不能生气,因为那样小屿就不想亲我,不跟我睡……” 我一把把这个家伙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警告式地亲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他现在的样子如果让刚刚在秀场上参加xx awards的人看到了,都会惊异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我无语地想到爱因斯坦曾说过“有百折不挠的信念的所支持的人的意志比那些物质力量更有威力”的话,可事实看来我的意志终是抵不过那些俗物,我哥一两个吻就又把我哄好了,真是贱得慌。 第18章 海风 我们在海滩边待了很久,中途我哥去外面买三明治和炸鸡,而我独自站在海边吹海风。 那时其实我是觉得有点奇怪的,因为我从未独自一个人在这样的海水边上待这么久过。 我捡了一些贝壳,然后把手伸到海里。 不知道为什么,把手伸进水里的那个瞬间,我没有感觉很愉快,而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可控了起来。 就像那些流动的海水,我想抓住一点东西,它却匆匆流走了。 我侧过头向远处看了我哥一眼,他的侧脸在海水和阳光的映射下看起来很年轻,当然,他本来也只有25岁,本来就年轻,只是这个场景下看起来更像那种肉体刚被俗欲打开完毕的少年。他的脸上像有一层柔光,头发没有任何的摆弄就这么自然地搭在前额,笑起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对我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那是什么呢? 我想不到,那时的我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只能记住那海水冰冰凉凉的触感,随着远处忽而吹来起起伏伏的浪潮小小地跌宕,在我手心里留下肉眼看不到的划痕,像我身后被海风和沙砾吹出痕迹的的海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破碎的折痕—— 我的心脏像是融进海水里,我被它抓住,我动弹不了。 它带给我不安,它抓住我,我却抓不住它。 那是我第一回想要提早结束一些在外的旅程,我对我哥说不想再在旧金山逗留了,我想早点回去,早点回我们两个人住的那里。 虽然那里对我来说也是某一次旅程的休息站点,但是无论如何,它对我来说住得稍微久一点,更有归属感一点。 我哥静静地看着我,那个眼神,我总感觉不是什么太好的眼神。不是说他的眼神不好,而是感觉这眼神的寓意不好,像懵懂平静等待神降或是惩罚的凡人。 我哥一直都很纵容我,他太爱我了,他什么也没说就把旧金山接下来的旅程和应酬都推掉了,然后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和我一起回去。 我有时候真的会忽略一些细节,但是之后想起来的时候心里又不想再去追溯。当我想起来这些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哥察觉到了我的不安,而能够察觉到这样的情绪,说明他心里也是同样不安的。 但是我们却默契地没有向对方说出口,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希望能够避开那些不安的情绪,试图将一些带着复杂花纹的拼图默默填补到拼图盒里。 如果我有某种超乎常人的能力,如果我能回到当时,回到那个海边,我想我会好好地和他说很多话。 说一些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会说什么的话,就算没有任何营养和意义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能理解我。 今年我需要提交我的毕业论文来结束我为期两年的学业生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得一个high merit,当然,如果能得到distinction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给我喜欢的一个教授发邮件说想要研究他所专业的领域,并以此写成我的学业论文。 那教授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但和蔼可亲的卷头发的女人,她给我的感觉和mike完全不一样,虽然也还没有交流什么,但说不上来,总感觉她比mike要好。 jee开始明晃晃地针对我,我不知道他脑袋里的水到底蒸发到哪里去了,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实在就像一个脑袋空空无事找茬的人。 他在schat里面用那种茶气满满的语气看似不在意却十分惹人注目地说我在一些小组作业和平时学习交流上的事情,由于我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我是gay的事实,所以这让别人对我的刻板印象更加深刻了,下面有一堆婊子和盖子给他附和。 而且他还点名fiona确认一些细节,我觉得fiona一定在心里骂了无数个fuck&shit,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以至于这一辈子反复地被这家伙和另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的霍霍。 她简短地回答了jee,虽然她是肯定的意思,但是我能理解她,她确实也是迫不得已。 我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还有我哥罩着我,可她就不一样了,她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姑娘,怎么能跟一个有学院教授罩着的花花公子较劲呢? 我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正巧遇到jee来还书,他不怀好意地朝我笑笑: “lin,最近性生活怎么样,你的男朋友有好好在搞你吗?” 我对他这种贬低我是gay身份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次,我的确是有些疑惑。 我想起他在街头和另一个男人接吻的样子,他分明也是gay,却还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仇视gay的嘴脸,难道不会觉得是自己在侮辱自己吗?还是说他像希腊神话故事里的hypnos一样有着催眠的能力,所以有些时候就连带自己也催眠了?(抱歉hypnos,这不是个好的比喻) 我不想对他说什么好话,但也不想多惹事端,所以我简短地说: “跟你一样。” 说出来之后我自己都诧异了,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我居然把我自己跟眼前这个抽大烟的不法分子相提并论,实在是对我人格的一种侮辱,还有我的宝贝,我哥。 我有些懊恼,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这个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像是就算没有竞选成功但仍旧气吞山河的落选总统一样有气势,这样我下回再来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太灰头土脸。 jee听了这话很震惊,我觉得我也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直接说出来说不定对我还有利一些。于是我便凑近他,尽量屏住呼吸说: “其实,你暗地肖想过我吧?” “什么?” 我确认在这个场景以及这个时刻我哥不会出现,于是放开了说: “或许你看过很多of上的视频,但是这些都没有实际来的直接。你那时应该会想我的手放在哪里吧?或者是汗往哪个方向流?你会想象自己被干的时候是用什么样的姿势的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bottom。” 我觉得我最后那几个词在空旷的图书馆拐角里有很强的震慑力,因为那感觉让我听起来像那种十分邪恶的反派一样的角色,jee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我不想跟他多周旋,这个时候我应该是去楼下的咖啡店买一杯地道的焦糖玛奇朵。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喝点甜的,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但是今天是个例外,因为眼前这个家伙—— 第19章 隐患 他推我的那一下我其实是看到了的,可是因为我腿脚没好利索(或者说它其实好不利索了,我必须接下来的岁月里长时间一瘸一拐或是有障碍性地走路)所以就算我飞速反应过来,他推我的那一下,我也无法避免不摔得很惨。 所以当我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看到jee的球鞋—— 上面有一个红白相间的标志性条纹,类似于薯条上涂了一点番茄酱,应该是一个比较小众的奢侈品牌(因为我哥的鞋架上看到过,我决定今晚回去就让我哥把那些鞋全部处理掉)—— 他穿着那鞋走过来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撑着地。 我看到jee,那个不讲道德的恶霸,他轻蔑地看着我。 他脸色阴沉沉地蹲下来跟我说: “我知道你那天看到我了,林屿清,我告诉你,就算我也睡男人,但我也永远和你不是一类人,你永远都不配。而且——” 他狰狞地笑了一下,就像失去美貌的伏地魔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种惊人的丑陋感,我听到他恶魔一样的低语: 第19章 “我是top,我要干你那是轻而易举,但我目前对你没兴趣,但你最好祈祷。因为杂粮吃太多了,说不定哪天我也想吃点细糠。” 说完,他用力踢了一下我的胳膊就走了。 我其实还在心里表扬了他一下,因为我以为他会抬起脚来踩我的手——毕竟我的手当时就放在离他鞋很近的地方。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如此死要面子的骂街选手,因为怕被第三个人听到,连跟我放狠话都要用蚊子大小的声音。 看来,他真得很害怕。 在学校或是chat群里被别人知道自己是gay这件事情。 他好像很看重那些抽象的名声和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不过这么一想,一个鄙视gay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瞰gay的人其实自己也是gay,听上去确实有些让人啼笑皆非……这还是我头一回看他有所畏缩。 我冷笑了一下,揉着疼痛的胳膊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直觉得晦气。 christine要结婚了,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听说她有男朋友的消息。 我的印象里christine是那种十分强悍的女人,我以为她不会在31岁就甘心让自己步入婚姻的殿堂受缚于另一个人,毕竟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什么时候想结婚都会有人前赴后继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件事是我想多了—— 她的男朋友,也就是即将成为她老公的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小baby一样。 我实在是很难不怀疑那是不是她包养的情人翻身上位变成了正主。 而这一猜想在我询问我哥的时候得到了证实,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性质一样: “那个人是finessy品牌方的总监,他们结了婚之后bluk可以拿到finessy的永久赞助权。” 我对christine做出这样的牺牲表示无比的崇敬,没想到她是一个为了事业可以献出自己到这种程度的人,以至于收到她的请帖的时候我心里都并没有很开心。 我哥笑我: “christine本来就是不婚主义,这样互利共赢,而且那孩子乖得很,christine是个颜控,就是奔着他的脸去的,吃亏的其实是另一个人才对。” 其实我本来只是微微有点难受,但是因为我哥听我哥这么一说,我瞬间不开心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乖得很?” “christine跟我说的。” “哦。” 我低下头看那张精致的请帖,我哥从侧边弯下腰低头看我的脸: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我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让我跨坐到他身上,我挣扎着要下去,因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便宜他。 他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像是在顺毛哄一只炸毛的猫咪。他十指紧扣住我的手,然后凑近我的耳边温柔地说: “乖孩子。” 我哥还是那么善于拿捏我,只不过那天应该是晚上才做的事情挪到了中午的沙发上,让我感觉那一天睡了特别久。 christine的婚礼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就像书里写的那种有着椰子树和沙滩海浪的闷燥天气。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在这样一个日子,让我怀疑这边的人是不是做事都不看黄历?我进入那个精妙绝伦的婚礼现场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蜜蜂在我耳边嗡嗡叫的声音,真得很热。 我哥在现场唱了一首歌给christine和她的新婚丈夫,我不知道他在公众面前也可以唱得这么好,以前我只在床上听他唱过。 他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短袖,上面没有其他的点缀,衣摆处印了一条银色的细线。他的下身是一条休闲的西装短裤,看起来就像一个刚进入college的男大学生。 我和他穿的一样,只不过我的上衣是浅绿色的。 我带了一对带碎钻的耳钉,是他买给我的。 我本来是不喜欢带任何首饰的,但是有一天床上运动结束之后他抱着我在我手上放了个东西: “带上吧,小屿。” 我累得要命,摸到他手上那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对雕刻着鲸鱼样式的碎钻耳钉。 “不想你孤单,我工作要去出差或者不在家里,有时候我不在的时候,你戴着它,让它陪着你。” 又是这种不祥的句子。 可当时我们却都没有意识到。我哥把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让我感受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在静谧的夜里像是一颗火种,那样的烈焰卷到我的手掌,再席卷进我的心脏。 从那之后,我便一直戴着这对耳钉。 我哥说我戴耳钉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点色气,我猜应该是一些金属质感的硬式小物件在柔软的皮肤上会给人一种想摧毁的感觉。 我说,这样不好吗? 他说不好。他还规定我不能出去在街上戴,只能在家里戴。 我笑了,harvey是不是忘了他曾经说要我用这个睹物思人、让它陪我的话? 我哥开始喜欢在床上咬我的耳朵,他以前从不这样,自从我戴了耳钉之后,他就开始了这样的恶习。 我跟他说这种带矿物金属的东西含在嘴里太久对身体不好,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但总感觉应该是不太好。 可这时他就会说这不是他的错,是我太色情,然后我就会白他一眼,而后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都故作矜持地不理他。 我戴着这个耳钉坐在一个很大的遮阳伞下看着christine和她的丈夫拥吻,从这个角度可以完美地看到我哥的侧脸,这让我忍不住用手机拍了很多张。 我哥唱完歌后坐回我身边,他捏了捏我的腮帮子: “笑什么?” “没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给我递了个小纸条。 我哥都没看是什么就冷酷无情地拍掉了。 我抱歉地示意了一下那个人,然后无奈地说: “你这样有点不对,人家还没说干什么,说不定只是想请我帮个小忙什么的。” 我哥不容置疑地眼神沉沉看我: “我不允许。” 我冷眼看着他,听到他失心疯的话: “他刚盯着你的耳钉,他心里想的我都知道。” 我:…… 我其实很喜欢这一天,因为一切都感觉像是在一个童话乐园。遍地的白色花朵,秋千样式的圆形水晶坐垫,新娘穿着洁白的纱裙,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在为她喝彩欢呼。 我和我哥依偎在一起,他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看着远处的落日跌下山头。 粉紫的霞光布满整个天空,像极了我曾经看过的一个以文具盒拟态为人形的动画片。彩带和舒缓的音乐里,我和我哥坐在台下安静地接吻。 我开始紧张地筹备我的毕业paper,那将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程。 我哥开始每次接送我上下学院,由于上一次那个该死的jee踢了我的胳膊然后又一次在床上被我哥发现,他脸色阴沉地表示要开始每回接送我。 他问我是不是学校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我把jee的事情和他如实说了。 他问我需不需要他出面摆平,我摇头拒绝了他。 因为我觉得,这样一点小事还没到需要我哥这尊帅气大佛专门出面和校长或professor交涉的地步。他的薪资单位是以秒来计算的,他每一秒可以赚更多的钱而不是浪费在这些事上。 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要jee看到我哥,我不想让那个疯子意淫他。 jee开始看我的眼色,他在学校里不再像往常一样蛐蛐或是阴阳怪气我了,而是像那种蓄意待发但是仍未下手的野兽一样暗中观察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想开了,但是,许久没有在学校里获得的轻松让我感到久违的自在。 毕竟我又不是受虐狂,他不招惹我,我不会没事找事。 只是奇怪的是,fiona对我的躲闪更加明显了。 本来我和她两个人的关系已经释然了,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开始紧张地注视我,甚至有时可以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两秒求助的意味。 但是转瞬即逝,她总是这样看我又匆匆走开了。 第20章 热烈 我对一些奇怪的事情向来有很强的钝感力,我以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可如今再想来却觉得这简直是一件灾难性的事情,甚至是在灾难到来之前提前发生一些灾难。 我哥的粉丝越来越多,我哥从未发过暴露的图片,但那些人的脑袋瓜里显然装着超过一千个t的不良素材。他ims上的粉丝数量已经涨到了300万,同时也充斥进来一波年纪小的脑残粉,在评论区用各种入目不堪的语言求他睡了他们。 当然,也不全是只有那样的评论,还有一些比较正经的讨论他从衣服里隐约看出来的肌肉和手臂线条是如何练成的人,夹在一堆的fuck和holy shit里显得尤为可爱。(……) 我感觉这些评论的风向跟以前比有点变化,整体有点不对劲。我每次都会假装不在意地划过我哥的ims,然后强迫自己做别的事情。 我哥在评论里不止一次警告过那些人,他说自己是有家室的。 第20章 这么一来,那些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后,我的ims也莫名涌入了一波粉丝。 而且当他们知道了我和我哥是一对后,在我的评论区下比在我哥那边更加肆无忌惮地说一些dirty talk,我发现我哥有几次都想偷偷给我注销账号,但是被我厉声制止了。 “我们一起注销好吗?我不想用了。” “曝光度增加有利于你们公司不是吗?” 我哥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那有什么重要的?你被别人惦记了,被一群乱发情的疯狗。” 他看上去表情有点吓人,我摸了一下他的眉毛想让他别这么严肃,他却依旧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我,我便退了一步说: “……好吧,你自己决定。不过那上面有很多我们以前的照片,还有曾经支持过我们的朋友,连他们也要一并处理吗?” 我哥不说话了,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阿拉斯加犬用他被伤害的眼睛看着我。我把腿伸到他肩上,安慰他: “以后再少发,非商务合作需要别那么勤更新动态就好了,乖。” 我哥像是接受了,然后擒住我的小腿,又把我拖到床上去。 我在台球厅看到jee不是偶然,但也可以说是偶然,因为我是特意想要去那里练一下手感。 学校这边的这个台球厅不像别的地方那么鱼龙混杂,环境氛围要好很多。 但是那个家伙好像并不知道我当时会去。 那时我从换衣间里出来,看到jee和他的一群朋友在门口正要离开。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jee用一种毫不在意地语气说: “下个星期等我爸走了我就上手,那个fiona不会等太久。” 旁边一个杂毛笑了两声: “你小心点,小心她举报。” jee拿起包看着远处驶来的计程车: “她不会这么做的,年轻的女孩都死要面子,更何况,她没钱,穷得很,大不了多给她个几万,我看上的人不会让她就这么跑了。” 那杂毛顶着一头不知是从哪个托尼那里剪的乱毛笑得跟一头猪一样: “你上次说的那个lin呢?” jee朝驶来的车扬了扬手,然后笑得跟一个挖空了囊的丝瓜一样说了句我想砸爆他狗头的话: “前不久看有个男的来接过他,那个男的倒是比他要合我口味得多。” 我愣住了,然后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可是我那不争气的腿却不允许我有这样火箭的速度。等我赶到他们说话的门口台阶上,他已经坐上车走了。 我是真的生气了,我没想到这个傻叉居然狗胆包天地窥觑我哥。 我感觉整个人像是在油锅上煎,甚至想问一下mike这该死的狗杂碎填的入学报告那一行里的住址是什么。 那天我回去得很晚,我在健身房里待了很久来平息我心中的烦躁和不安,以至于我回家的时候,我哥都已经回来很久了。 他问我去了哪里,我不想和他说,便搪塞地说了几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去揭开我的衣服。 我知道他是想看我有没有受伤,可是我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让我无比烦躁,我一把推开他,大吼道: “别碰我!”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他的,可是发出那样的吼叫声音的人又确实是我。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做错了。我哥没有生气,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黯一下,只是用一种哄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我: “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面?” 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对他,他看我的眼神里一点责怪都没有。他总是这样,我难受得想死。 我真是个混蛋,仗着我哥爱我,总是在他面前这样肆意妄为。 “……对不起。” 我站起来抱住他,感受他身上传来的体温。我哥还是用那种温柔的语气和我说话: “是今天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遇到了,是那种特别恶心的狗,他叫的声音好大,吵到我的耳朵了。” 我哥没说话了,他把我放开,然后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 “你受伤了吗?” “没有。” 他左手圈着我的脖子,顺手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然后亲了亲我的脸: “明天学课结束我来接你,今天有个会要开所以没来,对不起,我错了。” 我哥轻言细语地向我认错,我却觉得心里没来由得很慌。不安的情绪浮出我的身体表面,我哥也察觉到了,他把我抱得很紧,那天晚上,我们甚至都没有吃晚餐就直接躺下了。 第二天去学院的路上,我哥在车载音乐里放了我最喜欢的披头士的歌,可是我却仍然提不起精神。 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样让jee那个家伙再也不会有那种非分之想,怎样才能让他心服口服而永远都不再嚣张。我想得太认真了,以至于我哥车停下来的时候,我都还在望着前方的路口发呆。 我哥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 “到了,小屿?” 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把安全带打开,然后下车。 下了车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和我哥亲吻就走了,这让我很是懊恼。但我一回头,发现我哥的车还停在那边。 我跑过去打开车门钻进车里,抵着我哥的额头和他缠绵深吻了很久。 一吻结束后,我才感觉整个人像是恢复了一点生机。我心满意足地用食指指腹摩挲着我哥被我吻得亮晶晶的嘴唇,煞有介事地说: “简直疗伤圣器。” 我哥被我逗笑了。 阳光透过车窗照到他脸上,他笑着看我,那样子像仙境里的人。 我其实不想在要上课的日子做太多荒淫的事,但我感觉我现在如果再不出这辆车,怕是真的要欲求不满了。所以,我没等我哥抓住我便机敏地往外一跳,然后站在路边用食指在右侧额头比了个敬礼的姿势: “长官,您的士兵去上学了,傍晚见。” 街道两旁的紫罗兰树每隔一两秒就撒下一些淅淅沥沥的紫罗兰雨,像一团团紫色的雾气。花瓣随风飘落后铺满学院路的街道,我哥坐在车里笑着看我。 那笑容真好看,我好像在梦里见过,可是都没有现在这个时刻好看。 我哥身上是那件红白相间的高奢品牌毛衣,车载耳机的线从他的耳朵滑到他的锁骨然后跟他的项链缠在一起,我看到有一两片紫罗兰花瓣落到他的毛衣领口,像一只蓝紫色的蝴蝶。 这样梦幻的场景却不是在做梦,我从未感到过这样的庆幸。 很多年后,我总是会无端想起他坐在车里朝我笑的那一眼。那一眼像是在温柔地抚摸我的脸,也像是在跟我告别。 那个眼神占据我的一生,让那些本应该争奇斗艳的景色全都变得那么单薄淅沥。那个眼神,那个笑容,它们离我那么远,我却依然能从那眼睛里看到我完整的模样: 直接,热烈,执著,赤忱如岩。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我记得是一个橙色的傍晚,天上的火烧云把路面照得金灿灿的,我那一整天都在想我哥那个风华俊逸的笑。 如果不是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情,我本可以和我哥两人牵手回家,或是在subway店里买一盒我喜欢的抹茶雪糕然后分享一个甜滋滋的吻。 可那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我永远失去了那样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中秋节快乐吖~有没有吃甜甜的月饼呢?我吃了豆沙莲蓉馅的…… 宝子们,我被关小黑屋了t-t呜呜呜(蓝瘦香菇,还只上过一次榜单就被撂了t-t,)但我不会停更的,只是没有曝光度了而已,我已经全文存稿了,一定带大家走到最后!!!(各位关注了本书的宝子,感谢你们,你们是我的贵人t-t) 第21章 降临 所有的课程结束是下午四点左右,我收拾好我的东西,打算跟jee家伙好好说几句话—— 就是想单方面地警告他一下。 我收好我的walkers帆布包(那是我哥去年在华盛顿秀场买给我的纪念品),然后把耳机插到我的mp3里。 听一会儿舒缓的音乐能够让我不那么焦躁。我走出教室门,没有看到jee,我在围着学院找了一圈,才在图书馆后门荒废的杂草坪上看到了他。 他穿了一件橙红色的格子条纹衬衫,这衣服像我哥曾经的一个模特展上的一件流拍的产品。这样看来,那件衣服倒是很有可能最后被他捡漏走了。 我走过去,但没有离他太近(因为我不想离他太近)我本来想好好地跟他讲一些事情再好好地警告他,先礼后兵。 可是当我看到他那张脸,想起他昨天说过的那些话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保持不了理智。我脱口而出就是那样的话: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你若是再敢肖想我的人,说一些我不想听的,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gay,让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你觉得你爸还会每个月照常往你卡里打钱吗?” 第21章 那家伙猛地看向我,我这会儿才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是我没有胆怯,而是进一步警告他: “我知道你抽烟的事,你猜那些人会判你几年?虽然我知道你有点儿背景,但是你觉得你那能撑得了多久?你不犯我我不会犯你,所以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要再和我对着干,我也不想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浪费时间,懂吗?” 那家伙笑了笑。 他的衣服倒是很衬今天的天色,让我莫名觉得他像那种末日里的变异种,身形有点小形毒液的意思。 这怪家伙往我跟前走进了几步,我的手伸向包里。 无数次前车之鉴让我意识到不能总是两手空空,所以,我带了刀。 不过也不是什么专用杀手的刀或是匕首,也不是砍人威力十足的菜刀,而是我用来削我的2h铅笔的美术用刀——不过我挑的是最长最锋利的那一把。 jee向我靠近,我又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恶臭味,我意识到他刚刚才抽完,下意识皱眉。 那家伙看到我皱眉,竟哈哈一笑,然后抬起头来用那种阴鸷的眼神看我: “是叫harvey对吧?那个模特?” 我顿住了,我突然觉得带刀来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我怕我改变我的动机: 我本来是想用它来自保,可现在,我怕它成为我犯罪的契机。 我努力回想我哥的模样来让自己平缓心气神,这家伙缓缓靠近我,我甚至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但是那样看起来太怂了不是吗?所以我没有动。 “你刚刚说要说出去,你是认真的吗林屿清?” jee突然一个反手把我抵到墙上,用他的下身刮蹭我的腿。 我被他的动作恶心到了,虽然我以前也受到过各种歧视和亵玩的举动,可是都没有感觉到这么明晃晃赤裸裸的强烈恶心感。 我用力推他,却在他的外套衣服里摸到一个硬绑绑的东西,带着一点嶙峋的形状—— 是枪。 我愣了一下,jee冷笑了一声,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此刻眼睛里瞳孔有些涣散。 他神情不正常,像是晕糊涂了。 我得赶紧离开,在这样一个疯子面前保不准会出什么事——他连枪都敢带,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虽然我不怕,可是我怕我又受伤之后我哥难受。 我抬起腿用膝盖击打了一下他的胯部,他痛呼一声松开了我。 我本可以趁机溜走,却又因为那该死的没好全的腿占了下风,jee直接把我抓了回来,咬牙问我: “你会说吗?你应该不会的吧?!lin,回答我,你会不会说出去!” 我不想跟他讲任何话,因为他嘴里的味道让我想呕,我狠狠地回了他一句: “滚!” 他一愣,然后阴沉沉地笑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东西。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轻微的扶动扣扳机的声音。 我呼吸一窒,迅速去抢他的枪,他扶着枪朝天空放了一颗子弹,然后反手用枪尾重重击打我的头部。 我瞬间感觉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这家伙还真有点格斗场上选手的意味,而且还是那种黑色边缘城地下场——他真的拼了命想要打死我。 我其实打架并不弱,如果一对一单挑的话其实很少有人能打过我。这个家伙和我一样高但是为什么会占上风,主要是因为我的脚不能像他一样自如移动。 在打架场上,四肢需要最大程度灵活性地调动,稳准狠尤为重要,可我的腿它像一个累赘,不像我的支配物。 被那该死的枪用力砸了几下让我感觉额头痛得很,不过我庆幸没有砸在太阳穴上。我听到一些急匆匆的脚步声向我靠近,然后突然感受到一个熟悉的气息。 我一偏头,看到我哥用力掰着jee的手。 他的头发还带着刚从公司里出来没来得及卸下的发胶,看起来就像那种刚从电影片场里走出来的人。 看到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真的很怕他会被伤到。 jee没有防备还会有第三个人出现,我哥一把就抢过了他的枪把它的膛卸了下来,然后把jee反手擒拿在地上。 jee整个眼睛都充满血,像那种嘶吼的野兽。 我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哥松开那家伙急忙跑到我身侧看我的头。 我只想让我哥带着我赶紧离开,便是示意他我没事。 我哥看起来并不相信我的鬼话,但他知道这地方不能久待,只匆匆看了我的脑袋一眼然后便要带我离开。 可这个时候,我突然越过我哥的肩膀看到从地上爬起来扑过来的那个精神病,我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可是我阻止不了—— 他一刀砍在我哥的手臂上。 还好我哥反应到了什么,要不然那一刀会直接砍在他的脖子上。 我哥痛苦地低下头,有血从他的手臂上流淌下来,像一条涓涓的小溪,不一会儿就把草丛染成红色。 没想到这家伙除了枪还带了刀,那刀一看就是某牌专业用具,这么一对比起来,我藏在背包里的那一柄美工小刀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jee笑起来,像那种失了心智的炼狱里的疯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可以这么冷静地想到这些,可能是因为我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没有顾虑了,不过我也无从知晓,我当时的脑子根本没有分析能力。 我扑到我哥身上,我哥把我掀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挡在我前面。 我阴沉沉地看了jee一眼,全力冲过去抢他的刀。他用力握着那刀刺向我,我咬牙攥住他的手,然后倒转方向击向他的肚子。 我那个时候其实是有些神志不清醒的,因为我真的没有见过我哥流那么多的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知道,不能让他的刀再对着我哥。 从jee身上流下来的是血,我见过,但是从未见过那么多,像雨水一样把我脚边的小昆虫都冲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像河流一样蔓延到整个草坪。 “啊!——” 我听到远处有女人的惊呼声,我不明所以地回头看我哥,却在我哥眼里看到慌乱和无措。 我本来想去地上扶他看他的伤,却感觉肩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打。 我听到警笛声,又看到无数穿着police制服的人。那疼痛的刺激来的是如此突如其来,我来不及跟我哥说最后一句话。 我感觉有人用铁制的手铐扣住我的手和脚踝,我挣扎不了,也没力气挣扎,然后是警棍用力的一下。 又是一下—— 便彻底把我带进晕厥的黑暗里。 最后一眼,是看到我哥扑向我的身影。 他眼角有些湿润,他好像哭了。 又让我哥因为我而流眼泪,我心痛得厉害。我的心脏——就像那种松弛的枯叶,被行人践踏地来来去去的,呲啦一下被撕成两半不规则的图形,便被带去很远的风尘里—— 这是我丧失意识前,想到的所有事情。 第22章 阿利斯 我这一生,记忆大致分为两半,一半是去阿利斯之前,一半是去阿利斯之后。 与别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充满着荤腥味雨水冲刷过的泥土圈起来的一片土地,会让人留下一生都磨灭不了的记忆,听上去真的让人感到惊奇。 其实进阿利斯的时候应该是有很多细节的,可是那些细节我现在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些有语言产生的边际记忆,混合着那些浑浊的墙泥味铺满我的回忆。 我时常会在这里想起我哥,倒不是因为我故意为之,而是因为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太久了,我对想他这件事情已经形成了习惯。 而只要他不在我身边,我便会开始自动捕捉和他在一起的记忆。 关押我的长官是一个留着棕红色胡子的制服男,后来我才知道他叫ken。他给了我一个用来写犯人名字的姓名条,然后给了我一支笔,让我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我把“林屿清”三个字写上去,然后看到他对着我写的字在电脑上打印了一个名片,然后又把打印的名片纸贴到我写的名字上。 我拿着我的狱牌被领到一个像胶囊旅馆那样的关押房,关在那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都从床上爬起来透过带空格栏杆的门盯着我看。 我瞄了他们一眼,感觉都没什么记忆点。 ken指了一下我的床位,给了我一包十分简陋的洗漱用品,还给了我一张用来签到用的打分表,然后便招呼着我和另外三个人去一个厂房里。 我昏迷了太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阿利斯监狱的。我的额头上还有残留的痂,身上倒是很干净,不知道是不是我哥帮我处理过了,但我没有再见到他。 准确地说,应该是自那之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jee那家伙命不大,被我捅了之后当场就死了(后来我想fiona应该会在心里对我感激),图书馆拐角的监控把一切都拍了下来。 第22章 那家伙又抽烟又非法持枪又带刀,他的性质其实极其恶劣,可是我的一刀把他的这些罪行都给抹杀了。 他死了,死人不用为活着的事情承担代价,而我扛下了他的罪,成了拿刀捅人的替他赎罪的人。 我不知道我哥有没有在法庭为我辩护或是有没有胜诉,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了。我来到阿利斯监狱的时候,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里的生活枯燥无味且充满了束缚,阿利斯的建设不是很完备,是那种早期建的老旧监狱。 但是看上去也没有很不堪,而且管理还算有效的样子。 我以为我进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剃头,为此还感到有些期待。 我还没有剪过光头这种发型,印象中寸头还是在我出车祸后的一段时间里,为了做手术而剃了头发,但也只是要做手术的那一块地方剃掉了,剃在我左侧头发那里。 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里居然没有要求要剃头,犯人们都顶着他们自己原生的头发。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所有地方的犯人都需要剃头,而且后来我发现狱警建了一个专用理发店,用来收取犯人义务劳动之后挣的钱,以此来作为给他们剃头的对价。 大致流程就是,政府拨给这些犯人劳动赚得的钱,然后警狱又把犯人的钱给刮走。 与我同一监狱的人中有一个看起来胆子很小的男人,我不确定他是男人还是男孩。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卷发,我去的时候他就在哭,哭的声音嘤嘤的,就像那种盖片里用道具爽的bottom。 我不知道他被怎么了,只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吵。 晚间的时候,从电子厂或是劳作厂等各种劳改房里出来后,监狱会给犯人一次集体看电视新闻的时间。 与我同监狱的一个犯人叫伍德,是个玩电子芯片的老手。他征求了狱警同意,问能不能把电视联网,这样就可以看一些别的花边新闻而不是不是天天对着政治局势或是竞选新闻洗耳朵,他说自己听得都要阳痿了。 但后来事实证明他其实并不是想看那些所谓的“花边新闻”,而是各种性感妞的大小视频。 狱警同意了,但并不是因为他的求情,而是因为他花了一半劳改赚来的钱买通了狱警。 于是自那以后,挂在1067监房墙上的电视总会传来一些与别的房间不一样的声音。有时低有时高,但更多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发出的声音要更大一些。 我对此表示漠然,倒不是因为我是个正人君子,而是因为每次劳作完我的腿都会疼得像扎了一堆图钉一样,无暇在意其他。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的小腿和脚踝关节,它们只要受一点寒凉就会痛得我发懵。 每次劳作回来,我在无数次疼痛里听着电视机上嗯嗯啊啊的声音,感觉整个脑袋都像是靠在模特秀场那种音响机旁边一样嗡嗡作响。 犯人可根据自己的想法选择不同的劳改。我没怎么选,就选了个离我的监房最近的,因为这样我去那边的时候可以不用走太多路。 我学着身边人的样子坐在盖着蓝色布片的凳子上,尝试着把手表上的精密零件绑到合适的部件,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心里想着我哥在秀场上戴不同款式的手表的样子。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掉我跟我哥分开了这件事,我经常会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他的样子。 当我第一次在监狱房间的电视上看到他的时候,他站在一个模特秀场展示台的c位。他穿着一件用无数黑色亮片扣子组合成的衣服,看着材质像是聚酯纤维。他的脖子上带了一条带细闪的蛇链,手撑在他的下巴上,这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蓝色手指甲。 但我知道那不是指甲油,是他用彩笔画上去的,因为那样比较好处理,他以前做造型需要贴甲片的时候经常这么干。 他看上去像上了很浓的妆,他额前细碎的头发梳了上去,整个人变得很犀利且英俊。 他左边的眉毛上纹了银色的小亮细粉,左眼下贴了一颗银色的水滴状的泪钻,这些带着细小光芒的小物件在他深邃的轮廓阴影下熠熠发亮。他整个人都是灰白的基调,看上去像扑面而来有实体的黑雾。 这是一个广告片段,镜头没有给很多,大概就三秒钟,可就这三秒钟的时间里我就把他的这副样子完完全全记下来了。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我哥比以前瘦了一些。 那天晚上我睡在床上,下铺传来卡洛斯窸窸窣窣说梦话的声音。 右边的床下铺是伍德,右上是老k(他名字是kristi…什么的,有点难记,就叫他老k,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所有人都这么叫他,尽管他并不老,而且长得还不赖)。 他们有点吵,但是妨碍不了我,我躺在床上,想象我哥这会儿在做什么。 如果这会儿他从模特间回来,回到家里,那我应该会在家里等他,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扑到他身上。 他会顺势不小心摸到墙上的灯然后把灯关掉,在黑暗中和我热烈地缠吻,然后把我仰躺着放到客厅里的毯子上,俯身欺下来。 他的动作会时而轻缓时而猛烈,我不会有任何不满,但是可能会在过程中偶尔瞪他一眼。 他会假装收敛扶住我的肩,把额头抵在我额头上,微微侧一点脸张开嘴吻我,然后一个地方再次用力,把我想要抱怨的话都堵在发出细碎声音的口唇里。 这么想着,我感觉浑身上下都很热,我忍不住把手伸进衣服里,可是旁边那床上传来伍德不加修饰的声音: “啊……” 我感觉我瞬间就痿了。 因为我不想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像是在奏交响曲一样发出那种声音——我只想和我哥两人一起。 我冷静下来不再去想我哥,让浪潮渐渐从我体内平息,然后用手指堵住耳朵,隔绝旁边的动静。 时间像是困住了一样,我不再感觉到日夜晨昏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我开始以播放电视的时间为计时单位和区间,因为我每天的期盼就是能在那样的一个四小方格里偶尔能看到我哥的影子,哪怕一瞬。 虽然监狱里的人没有察觉,可是世界却仍在更迭变换,比如四周悄悄枯萎或是变僵硬的植物和树木,稀薄渐凉的空气,时不时从远处划过的飞鸟从狱舍图书馆灰黄的泥土墙上歇脚经过,然后留下一点不可辨认的污迹。一切都在暗地里默不作声地暗示着,冬天来了。 我哥和我都喜欢冬天,我是冬天出生的,我哥也是。 儿时的事我不知道,可是长大的事我却是知晓的。我哥喜欢冬天,因为相较于夏天,冬天模特化妆的时候不需要像夏天一样上很浓的妆。 冬天的模特展上衣服相较于夏天要厚重一些,观众从视觉效果上更加执着于衣服的构造以及整体的修饰,而夏天则需要把妆容放大来衬托服装。 有一年冬天的秀场我印象很深,我忘了是在哪个地方举行,但我记得我哥的模样。他穿了一件藏黄色的毛绒呢子大衣,圆圆的领口处围了一圈小雏菊样式的金刻细碎花瓣,胸口两边都铺满了金色像碎钻一样的太阳花。 那个时候他的头发是三七分,鬓角的地方剪得很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把尖锐的利刃,却裹着毛茸茸的衣着。 他站在模特队伍第三排的第一个,镜头扫到他,他微微偏头往后看去。跟其他无表情的模特不一样的是,他的眼里带着笑——因为镜头扫过去的地方和我坐的地方是一条直线,他在看着我笑。 第23章 高墙 时间带着隐形的齿轮悄悄晃动,我想我哥的时间开始变长,因为每次想到他我都会有一种力量感。 监狱的时间又长又难以下咽,我发现花时间想我哥会让日子没那么难熬,所以我开始有节奏地去想。 我本想按时间顺序从小的时候回忆和我哥的一点一滴,可我发现那些回想总是容易被身边的一些事情打断。屡次过后,我便放弃了,将我的计划调整为“触景生情”,不再去阻碍一些时间,而是让它自由地发生。 监狱的图书馆边上来了一个扫雪的人,那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那种冬天堆在垃圾桶后面的雪人隐藏在乱七八糟的树杈后面。 他脚步看起来很沉重,每天都到图书馆的台阶和监狱楼门口扫雪。 我有时候会坐在他刚扫干净的雪的台阶上——台阶上垫一张我从电子厂下班收垃圾时捡来的旧报纸,然后坐下。 图书馆的台阶正对着一堵高墙,那堵墙上有很斑驳的痕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的,有点像那种打翻了的咖啡污迹。伍德说像经血,遭到了卡洛斯的鄙视(但是他是在伍德看不见的地方翻的白眼,他不敢正面跟他杠。) 在监狱里看完电视里每天规定播放的犯人守则之后会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有时候我就会坐到图书馆前那个台阶上,在那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在想我哥。 第23章 高墙背后有一颗特别高的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因为我印象中他好像一年四季都是光秃秃的。 它的枝干像那种刺裂的荆棘,有点像那种国画里随笔刺出来的硬骨头。我有时候都怀疑它不是真的树,而是一棵装饰用的黑色塑料竖杆。 但是事实证明,它确实是一棵真树,因为后来我看到有鸟在上面筑巢,还有鸟在上面啃它的树干。 老k说那个扫雪的人是聋子,因为无论谁叫他他都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扫雪,而当监狱的长官挥手向他示意的时候,他才会低着头走出监狱。 伍德说那个人貌似是一个政府派来做福利志愿者工的。他说那些人是故意采取这样的策略,做一些平民才会做的事情然后拍一些照片传到社交媒体,以至于在之后竞选某位置的时候得到更多的票权。 老k说的话倒是比伍德说的要可信一点,因为就算是要讨好感,哪个官员会来这么苦的地方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世间好活千千万,要选也好歹选一个物质条件没那么不堪的基层,何至于此? 老k说那个人好像是以前犯了事的一个老头,他因为没有工作,从监狱出来了之后靠在这里做一点基础工作拿一点钱来维持生计。 我没有太在意,在吃饭的时候听着他们的闲谈时,我心里只想着那人有没有好好把台阶上的雪扫干净,因为那样我坐在那里冥想的时腿脚会好受一些。 阿利斯监狱的劳改电子厂和所有的车间下发了第一批工资,这里的工钱是每三个月一次分发。我拿到了我在监狱里赚的第一笔钱,虽然很少,但是比没有好。 我拿着那个简陋的白色信封,摸着里面薄薄的一沓钱币,突然想到自己以前总是跟着我哥混吃混喝,唯一的工作就是做一些兼职的小翻译,时有时无的,而且质量还不保证。那时我真不会想到,自己人生中赚的第一笔正儿八经的钱会是在八角天空的牢房里。 我逐渐明白了卡洛斯为什么会天天嘤嘤的哭个没完。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年纪太小所以想家,后来才发现是因为监狱里的几个人跟他有纠纷。 那几个人我大概认全了,其中领头的好像是一个叫弗什么的,貌似是一个f开头(我有点听不懂他们的口音,便自作主张地叫他弗兰克,叫多了之后我那个狱室的人便都叫他弗兰克。) 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时,我莫名地想起这些事情。 那个扫雪的人还在扫雪。他的背有些驼,我觉得那些衣服让他本就驼的背更加低。 他的扫帚是那种用竹编捆成的一把长条,用得太久以至于颜色都开始泛黄,但看起来十分锋利,每一根竹鞭上仿佛都刻有锋利的刃。他用力把台阶上的冰和雪用竹扫帚的尖端铲掉,就像希腊神话故事里拿着三叉戟的海神,然后再把那些铲成碎渣的雪带到旁边的沟槽里。 他的衣服很厚,看着有我的两个那么多,他的整个脸都隐藏在兜帽下,完全隐藏在阴影里,肩膀看上去压了一座山。 他这么全副武装的,我怀疑他其实是在担心我们这些犯过罪的人攻击他。 他的衣服的颜色是全黑的,但是雪掉上去就变成黑白相间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哥以前穿过的一件黑白细碎花纹相间的西装。 那件西装被很多黑色的条纹分成很多小格子,那些小格子里是白色的细碎花纹,应该是那种缩小了的牡丹,只不过是白色的。我哥在西装外套里穿了一件胸口写着klevin的白色短袖,看着整个人轻盈又自在。 他当时的眉毛是涂的棕色的眉粉,那种远山形状的眉形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温柔。他的鼻梁很高,内侧嘴唇涂了一点红色的唇膏,外侧则是自然的唇色,这样淡淡的血色让他看起来有一些像薄巧一样的脆弱感。他整个脸妆很寡淡,但他深邃的轮廓却让他像是刻在立体纸书上。 我的思考一下子停了,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我再也见不到我哥的新造型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坐牢了。 直至这时,我才后知后觉的终于彻底意识到这样的现状: 我和我哥分开了。 人的生物钟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在它敲响我的灵魂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它让我终于清醒过来我在监狱的事实。 我……见不到我哥了。 我流下一滴眼泪,那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到我的下巴尖,然后落到我的囚服衣领上。 那一滴泪有一种催促的魔力,它把我心里的那些难受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我坐在台阶上,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我的眼泪像失控了一样一滴一滴地掉在我脚边的雪地里,风一吹,留在我脸上的那些泪痕冻得我发抖,然后又被我新的滚烫的眼泪覆盖。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哭得停不下来。突然,我看到不远处扫雪的那个人的扫帚停了。 没想到他不是个聋子。 我立马就收敛了我的声音,因为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一个犯了事因为后悔而痛哭流涕的蠢货。 我用手背把眼泪擦掉,然后捡起我屁股底下的报纸,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24章 羊羔 傍晚我回到我睡的监狱房里,那三个家伙在扯闲篇,我不想加入他们,转身进了洗浴室里洗澡。 留给犯人洗澡的时间没有多少,其他三个人好像不会天天洗,但我不想像他们一样臭烘烘地上床(虽然冬天根本不臭,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皮肤上散发着干净山茶花香的味道。这里虽然没有那样好闻的沐浴露,可是这里的肥皂一样也是香的,只不过这种香闻起来有点廉价)。 洗完澡出来,我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好像在说自己的事情。 其实我并不想听他们讲自己慷慨壮烈的犯罪史,可是我不能像兔子一样闭上自己的耳朵,所以那些话自动跑到我的耳朵里。 我了解到原来伍德是在偷窃途中落网的。因为被偷的那个人太壮硕,他实在打不过,所以在马路上的时候把那家伙推向了一辆劳斯莱斯车——车的主人由于被迫陷入了肇事罪,所以花大价钱请了律师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在牢里呆个十来年以还自己爱车一个清白。 伍德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后悔,他悲痛欲绝地说自己看错人了,不应该抢那么能追的人。因为如果他能够打过那家伙,就根本不需要借助外力——也就不会引起这么严重的结果。 我觉得他说的多少有点道理,但又觉得他的做法实在有些愚蠢。他看起来确实是那种精神世界很贫穷的人,以至于每回打饭的时候都会用一种恶霸的眼神警告给他打饭的那些孩子。我觉得这地方他真是来对了,他活该来这里。 老k则是一个经济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分配到我们这个牢房。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经济犯那一窝的狱舍不够了,所以分配一个到我们这里来。 他看起来倒是不害怕我们这些用肉体真枪实弹作过案的,这人看上去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而且我总觉得他犯的是比我们要严重得多——像是那种会用不让自己手上沾血的方法弄死一窝人的那种人。 不过他讲话倒是很谦虚,没有吹嘘自己挖了那些资本家多少钱(不有可能他自己就是资本家)。他冷静地分析伍德作案的那些契机和一些不理智的时间节点,这让我感觉像是在看二次翻拍真人版的福尔摩斯探案,只是主角长得些许歪遭。 伍德和老k交谈的时候,卡洛斯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睁着他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 我看着他又想说话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插进去,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像我第一次去我哥秀场的工作间里不知道要找谁问话一样,一瞬间产生了恻隐之心,便用我本没有的善良示意他开口。 他说话的声音听着很稚嫩,可是他看起来应该也有二十岁了。我淡然地问了一下他的年纪,他说他19岁。 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像是他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他好像对现在的处境一点都不知晓,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犯罪一样,但是他的话确是那样的意思: “我杀了人。” 他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流畅:“邻居拿弹弓把我妈妈的手打骨折了,她去医院没有路费,伤口感染了,看起来很痛。”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 “所以我就去邻居家里,让他送我妈去医院,可是那人不干,所以我就拿刀威胁他,结果他抢了我的刀还想砍我。我妈妈让我回来,他还作势要砍我妈,所以我就把他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听着还有点骄傲,脸上居然笑了起来,模样像一副邀功的狗一样看着我,那样子有点像玛蒂尔达为了活着躲那些杀死自己父母的人,却又在那个杀手面前为表真诚而拿枪抵着自己——都有点又酷又癫的感觉。 可也没有什么好唏嘘的。人都是复杂的,生活也是,一句话,从来都概括不了所有事情的。 第24章 我翻了个白眼,骂了他一句“蠢狗”,他也没有生气,还是笑嘻嘻的。 伍德抠着脚问他: “真屌,不过你那邻居被你弄死了吗?” “没有,好像被救活了吧?那人可有钱了。” “我去……” 伍德啧了一声,这个样子倒显得他很有人情味也很正义,可是我不会相信,因为他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在跑火车。从看到他对那个与女狱警做下流的动作时我就知道,他嘴里没有什么真话。 “他这么有钱,那怎么会成为你的邻居?” 老k这种往伤口上撒盐的问话让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愚蠢了。因为与有钱人做邻居的不一定是住在同样的洋房,也可以是毗邻但不是同栋的小垃圾屋。 不过,他这话也更让我确定他是个资本家——他想不到那些生活窘迫的人是如何努力生活的。 交谈结束,我等着狱警外的控制室里将控制所有狱房的灯关掉,但卡洛斯却问我,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跟你一样,但没你幸运,我砍的那人死了。” 伍德朝我吹了声口哨: “不错,兄弟。” 灯都熄灭之后,万籁俱寂的空气里只有小飞虫偶尔飞过产生一点声响,卡洛斯却突然从床下伸出手摸了摸我放在床边的胳膊。 我在心里骂了这小孩一声,因为如果不是我还醒着,估计我会被这带着凉气的手吓个半死,以为自己亲临了鬼片现场。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衣袖,然后小声地说: “你当时要维护的人是谁啊?你觉得值吗?” 我实在是不想跟一个傻子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聊这么有深度的话题,因为我觉得这种话题需要静下心来想很久,可是这个时候我已经很想睡了,我搪塞道: “一个帅哥。值。” 卡洛斯不说话了,他突然吸了一下鼻子,把我的睡意彻底打灭了,我暗想,难道他是哭了? 这家伙是不是真有病。 但我突然想起他嘤嘤哭的每个日夜,突然就觉得应该是我想多了。他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本来就爱哭。 我顿了一下,问他: “欺负你的那几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卡洛斯好像没哭了,他平静了下来。他的声音其实很有质感,跟他的外形不怎么相符,有点浑厚沙哑,像那种pot smoker: “没有原因,有的人就是靠捉弄别人和欺负别人为生存理由,他们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来显示他们的存在有点意义。那个人有一次中午让我帮他打饭,但是我没有答应,因为我跟他根本不熟,所以他就开始处处针对我,有几次还偷走了我的钱,往我裤子里倒水……” “闭嘴!赶紧睡你个傻叉!” 伍德冲着卡洛斯吼了一声,看着像是要翻身下床揍他,卡洛斯赶紧贴紧床板,把自己蜷成一个球——他好像又在被子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冬天总是让人感到困倦,我猜这是因为能见度低的原因,它没有夏天那么亮堂,以至于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滤镜,又冷又模糊。 时间流逝,冬天又很快过去。春去秋来的感觉让我觉得有点怪异,但是我却发现我开始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我换了一个劳改的地方,开始在监狱图书馆里当图书编辑,因为我会翻译的这一能力可以修补一些书上的空缺以及错误印刷的地方—— 监狱的这个图书馆里的书有一些盗版,可是负责人却不愿意将他们处理掉,因为将这些书运出去的路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就让他们一直存在着。而犯人如果想要借这些书的话需要花钱,这样他们又可以从上缴给政府的钱里小赚一笔。 监狱的夏装是一件看起来就灰扑扑的的灰色工装短袖,其实我觉得一定要说颜值的话,我觉得这衣服长得还可以。它很合我的身,而且穿久了我觉得它是有点时尚感的。 可是伍德好像很讨厌这衣服,他进来的比我早,所以他的观点好像很有说服力一样。他说这衣服穿起来就像是那种推着婴儿车在大街上溜达的老大爷才会穿的那种西洋老年装,让他觉得自己很土。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我哥穿上这样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做任何的裁剪和装饰,我觉得我哥穿上这样的衣服还是会显得腿很长。因为他的腿确实很长,毕竟他净身高187,而且他体脂没有很高,所以他的腿真很难不长。 我哥肩很宽,他应该会把这样的灰色工装短袖穿显得很开阔,他的双肩会将衣服往上顶一点点,显出他平整的肩部线条。我突然想若是监狱有一个监狱服装选秀,那我哥一定会是里面的第一名,毕竟能将监狱服穿成模特服的人能有几个?我哥一定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自从我在监狱图书馆劳改之后,卡洛斯看到他有熟人在图书馆里(是他自作主张地认为我是他熟人,可我并没有这么认为)便开始在图书馆借书。 其实我觉得他大可不必将自己辛辛苦苦在手表流水线上赚到的钱花在看那两本破书上,因为我发现这里的书上面有很多语法错误以及被借过的人画得不堪入目的图案和话。我都担心那些三观不正的东西会误导他,带他真正走入歧途。 他借了一些欧?亨利的书,他说他很喜欢那些书,觉得那些带有讽刺意味的句子很有人性(人性,他是说的这个词,虽然我觉得他有一定卖弄的成分在里面,但是人性这个词说出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卖弄的点) 他开始将那些看花边新闻或是美女视频的时间用在看那些书上,我不知道他是否看懂了那书里要表达的意思,不过他看起来很认真。 “这句话适合做成书摘哦。” 他把写在小纸条上的句子拿在我眼前晃,我面无表情地小幅度白了他一眼——因为他手左右摇晃的时候差点把我刚倒的水打翻。 我哥曾给我定做的那对耳钉,在我进监狱前就被没收了。我现在很是后悔,我应该把那耳钉留在家里,因为我发现这里的东西只要落到监狱负责人的手里都没有还回来的可能(应该也有可能,只不过可能性为0.0001%。) 我不知道我哥是否会生气我把他送给我的东西弄没了这件事,因为我有几次做梦梦到他好像有点在怪我的意思。 我向ken打听了一下有关于赎回价值物的事,我说得很隐晦,因为我怀疑拿走我东西的人就是他。我恭恭敬敬地说完,他倒也没有装疯卖傻,而是直截了当地说: “那个东西不能给你,你现在已被没收一切财产,要回来要走法律程序,但你觉得你现在有那些钱为一对耳钉打官司吗?”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确实没钱。 弗兰克那几个人对卡洛斯开始明目张胆地欺负,也有可能一开始就是明目张胆的,只是我之前没有注意过。 他们把卡洛斯的手浸在堆满了落叶的沼泽泥土里,里面的有毒的物质和微生物把他的手腐蚀得很厉害。他为了赚药膏的钱开始更努力地在手表厂工作,但是因为他受伤的手而总是笨手笨脚,以至于很多时候都搞砸,督头便开始在他签到的表上在“迟到”那一栏打勾。 他跟典狱长告发这件事情的时候被我无意撞见: “长官,1365狱室的弗兰克还有snort他们欺负我,他们变着法子对付,我受伤了。” 我当时其实很想让他闭嘴,因为我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弗兰克他们——他们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看着拐角的卡洛斯,像在看一个被腌入味的死人。 他真的没有一点防范意识,也丝毫不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 与野兽同笼总是危机四伏。 然后我听到那个监狱负责人说: “我看你活得好好的,你确定你受了伤了?这种事情你自己解决,在外面都能够对人下狠手,里面这有什么不能应付的?” 说完他便走了。 我又在监狱里听到了熟悉的卡洛斯的哭声,那声音像我之前和我哥参加一个住在富有贵族的盛宴在农场里见过的羊羔。那羊羔被绳套住了脖子,哭起来也是那样无奈且难过。 第25章 病痛 我没有想要安慰卡洛斯的意思,因为我觉得他实在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愚蠢,他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而一直天真犯傻。 回到狱室后他一直沉默着。我没有想要跟他说话的意思,他却突然站起来,对着狱室里的众人说: “我要写信给我妈,让她赶紧多赚点钱,说不定能把我假释出去。” 我没有理他,老k倒是笑了一声。 他好像写了一整晚(用着他在手表厂偷偷摸来的小手电筒)第二日早晨,我看到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手上貌似是写了信的那张纸,下意识打了个哈欠。 其实我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可他好像误会我了,把我的这样的举动当成了是一种关心的询问,转头过来跟我说: 第25章 “可我不知道地址,那样还能寄的出去吗?”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伍德凑过来看了眼他的信: “说不定呢。” 我感觉整个人都很累,虽然是刚睡醒起来却感觉整个身体都很沉重,于是便不再去管这个傻子和另一个缺德的家伙。 我打开狭小的洗漱台的窗子,外面有非常聒噪的蝉鸣声。 又是那种没有征兆的来来去去,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我不想面对的夏天了。 其实如果一定要说原因的话,我想这个原因与夏天本身无关,可是好像世界上很多悲伤和遗憾都发生在夏天,所以它莫名地被笼罩上一层悲剧色彩。但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我是夏天出的车祸,我的小鲸鱼水杯是在夏天弄丢的,我在夏天进了阿利斯,我哥在夏天的时候和我分开,在夏天抓散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是第几次醒来又睡过去,只感觉头上火辣辣的疼,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蚕食我的头发。 我感觉膝盖和手肘的骨头交接处传来细细密密裂缝般的撕扯痛感,整个身体像是浸在充满铁锈味的水里一样扭转不开,就像那种摩擦力极大的的动滑轮,每动一下都需要千斤顶的压力。 我生病了。 那滋味真不好受,不过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在监狱里生病是不需要花钱的,会有专门特定的监狱处理人员为犯人诊治。 我转到那个小诊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沉沉的。 医生给我打了一针消炎药,又让我吃了一点感冒冲剂我便睡着了, 梦里我梦到我哥了,他穿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衫,脸上苍白无妆造,有雪飘下来粘在他的睫毛上,他一眨眼,那雪就落下来。我伸出手去接那片雪,他就低下头来轻轻亲吻我的指尖。 时有时无的头痛。 醒来已经好很多了,我有些口渴,起身想要在这个小屋子里找点水喝。 突然,我看到窗外有人的影子在这里一直徘徊,我把门打开,看到卡洛斯。 “那个,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今天是可以探视的时间,你最好去看看有没有人探视你,因为时间就快结束了,狱警快要下班了。” 我一愣,瞬间没有了别的念头,用力把手上的针一拔,然后另一只手连着那个吊瓶一起一丢,便马上往探视间赶。 我一路想,我哥会是什么样子?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发型?头发现在是什么颜色?他今天会穿什么衣服? 他看到我会难受吗? 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我现在状态应该很糟糕吧,那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收拾一下再去?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这个天气应该是很难感冒的,可是我却还是生病了。我不知道我哥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废物,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一瘸一拐地跑到探视间,狱警拿着锁门钥匙说: “你不能到这里来,现在已经快到回监狱的时间了,快走!” 我还在大喘气,突然感觉两眼一黑,差点倒下去,但是还好没有。我抓住了旁边墙上的扶手,问狱警: “探视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了,下午两点准时关闭,现在都已经五点多了。” “那……是不是有一个家属等了很久?” “家属?”那狱警看着很不耐烦的样子: “来探监需要外面的人往里面写申请或是提前报名,今天来的家属相应的犯人都见到了,要不然就是没有来。” 阿利斯这边的土地,就算是晴天也有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我回到1067狱室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狱室里的灯已经熄了,有月光从狭小的窗格里透进来。 我的口袋里是两板狱医给我的罗红霉素,我在漱口台边接了一壶水,等水凉后吃了一片药,然后爬上床。 这样的夜晚对曾经的我来说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每个晚上我总会习惯性的在家里等我哥回来。 他会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带着一身寒气匆匆回家,亦或是轻手轻脚的在浴室里洗完之后,然后用散发着清新山茶花香的肌肤贴着我入睡。 我喜欢那种不用说话就能够彼此知晓的感觉,这让我觉得每一个瞬间都不可被复制。 他把我忘了吗? 我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有一点掉漆的天花板,墙灰有时候会掉在我手边,但是被我在来的时候就用一个巨大的纯色贴纸把右手边的墙隔开了。 我想象那个贴纸和我家里的一模一样——那个艳丽自信的女人,格蕾丝凯莉,用媚眼如丝的表情重复着在后窗电影里的动作。 时间还是那样的公平公正一直往前沉稳踏实地走着,我不知道什么发生了变化。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图书馆装订间做事,却不小心用订书针把右手大拇指扎伤了,一颗圆滚饱满的血珠渗了出来。 我迟钝地看向窗外突然飞过来的白色候鸟,想起卡洛斯说过的话。 这个夏天,我开始写信。 第26章 丑闻 若是要说一些不痛不痒却又好像若有所指慷慨激愤的话,那我应该会成为这类项目里的冠军。 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甚至在心里有些鄙视这样,就像那些网上一些无聊的媒体工作者或者闲人,用一些壮烈或者悲伤的音乐来凸显一个屁大点的小事的屁臭程度,引起一些未受完基础教育的中二病患者悲天地泣鬼神般的共鸣。我向来觉得很可笑。 可是在阿利斯待久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其实也就是这样的人。人类都像古罗马斗兽场里的野兽一样要把自己和别的凶兽区分个高低,可是把自己和别人区分高低本就是一种可笑的行为。我自诩清高,可确实是越来越喜欢一些庸俗的表达,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笑得要命。 这样的转变其实是源于我开始回想我和我哥说过的那些话。 回想起我和我哥曾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觉得很多事情我做得都很不成熟。 就像是那种定时炸弹一样,往昔回溯可能会在哪一个回响的瞬间滴答一声迸裂爆炸,然后让我后悔得五体投地。 可虽然我做过的坏事那么多,不过也有例外,就是唯独回想起那些对我哥赤裸表达爱的句子,让我觉得那是曾经做过的唯一不后悔的事。 就像qaf里现在来看会觉得俗且套路的那句,贾斯汀在车门边愤懑坚定地对brian说i want you——我到现在也依然喜欢。我确实容易被一些庸俗的话影响并且记很久。 我哥这会在做什么呢? 卡洛斯用自己的钱买了一些咖啡豆,然后不知道怎的竟然自己制作成了手磨咖啡给我们喝。 那咖啡我喝了一口,竟然还不错,跟我和我哥在施坦威大厦那个咖啡厅里喝的那个有点像。 这又让我一瞬间就想到了我哥,有点想让他也尝尝这种又好喝又怪异的味道。 卡洛斯坐在床边小声说: “我这几天看到一本很好看的书,这地方太磨人了,我只能靠这点东西用虚幻世界骗骗自己,不过,那本书里有几句话也很适合做成书摘。” “真有你的。”伍德忍不住笑出声来。 咖啡这种东西我并不排斥,不过我好像很容易被咖啡因影响,只要一小点它就会占据我的神经系统然后一整夜让我睡不着。 有一段时间我很讨厌那种喝咖啡的感觉,这让我感觉有点莫名的崇洋媚外装逼劲十足——喝茶难道不更香吗? 可那些印着精致logo的咖啡包装袋在大街上随处可见,而茶却很难喝到。我哥说如果是在国内的话我的想法有一点道理,可是在国外的话,有茶喝其实才更加装逼一点。 说这话的时候,我哥刚从公司下班,他那个时候穿着刚拍完画报的行头。 那回我目睹了他拍画报的全程。他的头发被烫成那种烟灰色的微卷形状,身上是一件看起来十分有质感的棕色短款上衣,下身是一条微喇的黑色牛仔裤。 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action的前一秒,他把手五指朝上张开放到自己的嘴边做吹气状,而他的视线所望处是一颗没有叶子的树。我站在旁边看着工作人员给他拍照,想象回去之后他把我抵在床角大开大合的样子。 我开始习惯监狱里的生活,我其实不想习惯,可是习惯这种东西没有办法阻止。傍晚时分,我们听着有关于外界消息的晚间新闻,我在电视上少有的又看到了我哥。 “bluk股权持有者,spade品牌代言人,模特总台负责人之一陷入性侵丑闻,bluk股价下跌,支持者纷纷抛售股价并开始有人趁虚而入恶意反收购……” 我看着电视上那个放大的我哥苍白妆容的脸,觉得他的这一套look有点像之前在纽约看过的那场秀之后回家路上穿的——那时他穿着黄绿拼接的衬衫走路活动都抱着当时难以行动的我,整个人休闲又慵懒,像那种坠入凡间的希腊神祇躺在躺椅上供人作画。 第26章 但其实这并不罕见,他其实有很多个这样的随性慵懒的瞬间。有的时候他结束工作时会有他的一些粉丝偶尔去给他接一下班,他如果心情好就会停下来跟他们说几句话。 他结束工作后会穿那种十分休闲的紫色或者是白色的卫衣,没有什么别的装饰或是点缀,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像是从瀑布里出来一样,头发可能还会滴水(因为有时候会卸了妆从工作间里出来。) 但更多的时候他不会多说,因为他着急回家看我,所以就会顶着一张冷漠无情的脸匆匆走过。工作人员会在旁边用手表示歉意或是举一个写着“请各位朋友早点回家,注意安全”的牌子来安抚那些粉丝,然后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们就会在网上说他多么多么体贴和温柔。 我看着电视上不断放出的我哥的图片,觉得这家媒体还不错。因为他们选的图都是我喜欢的,而且无论是哪张图哪个角度,我哥看起来都很帅。 我听到伍德不在意地说: “赚了这么多还有什么好在意的?这些该死的资本家都是不知满足的禽兽,不过,也正常。” 老k歪在床上斜着看电视: “只能说明他收尾工作做的不好才让别人抓了把柄,这么有钱都不知道好好打赏一下后者。有的钱可不能省,不过也有可能那些家伙是这样的性格,小气得要命。” 外人的重点挺有意思的,我抓紧时间欣赏了一下我哥英俊无比的脸蛋,在电视屏幕已经切换到另一个广告后还死盯着,妄想从那消失的画面里窥见一点淡去的影子。 伍德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看似疾恶如仇的浑言浑语,我莫名其妙想起我哥给我定制的调教感的耳钉,还有把我打扮成洋娃娃的那些日子,便在他们的调笑声中也无声地笑起来。 …… 监狱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又操蛋,走在图书馆台阶前的空地上和那些人一起散散步或是没有目的地游荡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个用裤管抖泥土的男人,莫名又想到他用一把锤头凿开屿室秘密通道的行为。 但是时代在进步,这电影多少还是有一点时代观赏意味在里面,因为这样的行为在现在的监狱根本行不通。 现在的监狱都是钢筋水泥石板,而且每个监狱的门上都有电子锁和警报设施,稍有奇怪就会呜呜报警。而且这里可没有电影里那样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和那样空有余力的空间—— 这里的每一块土地,都极其珍贵且拥挤。 第27章 夏天 “你一定要18岁才承认说谎吗。” 我开始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虽然我确实一直神经衰弱,可这样的反常与本就反常的我无关。凌晨四点钟醒来,我也许会感觉四周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我知道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太阳直射到地面,白天变得异常漫长,那时我醒来时是17岁,但有时醒来会是20岁。那些不同年龄层段的我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我的思想开始慢慢地回溯一些我本来忘记的事。 脑海中的那些往事零碎的拼凑起来,记忆的缺失让我开始意识到我哥曾有一段时间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可那感觉实在很怪,因为我哥不像是会和我分开那么久的人,除了现在我在阿利斯的时光。 你一定要到了18岁才会被人觉得是在撒谎吗? 你有那样的心机吗? 我不认为。那些严谨有秩的法律规定18岁拥有完全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可那好像并不是一个真正长大成人的宣告,而是一个等待着无知的人们接受新鲜事物的时间临界。 这个门槛也可以是十七岁、十九岁、二十岁,不是因为过了那一天而真正长大了什么,而是因为在那一天,我会接受要成为懂事的大人这个事实。 所以任何时段的孩子或是成年人都会撒谎,他们的话当不得真。 我开始怀疑我哥,怀疑他可能没有告诉过我的一些我难以回忆起来的事。电视上传来的那些新闻给了我一个新的启发,我好像也可以借助那些工具。 我若是不小心砍了谁伤了谁,或是不小心伤了自己呢? 我手里的尖锐物品或是那些人手里的尖锐物品刺进我的皮肤或是器官,我的血液循环就不再会有规律性的运作。 我若是不小心跟别人发生关系,尽量把范围做大,双人运动或是团体运动,让整个阿利斯监狱都闹上新闻,在那些新闻的图片里,我可能会出镜,我哥一定能一眼看到。 看到之后,他会来看看我的吧? 亦或是来确认一下实际情况? 任何谎言都像是一枚扑进火焰里的飞蛾,它抵死拼命持续的时间只有一刹那,可是那样的火光却蔓延了很久。那个穿绿裙子的女人,那个穿着老式西装的男人,他们的逼问看似咄咄逼人,可那也终究只停留在那个赎罪女孩想象的幻境中。 我好像也停留在那样的幻境中。 那枚飞蛾被烧断了翅膀,它挣扎的身形在火焰的灼烧下渐渐变成焦灰,那未烧完的部分发出滋滋呲呲的声响。 可又或许,没有什么谎言,也没有什么幻境,只是一场令人绞尽脑汁腐败残酷的交际游戏,无数人戴着温文尔雅的面具在狂欢牌桌上假意推杯换盏。 他们才是真正掌握游戏规则的人。 我下不了手。 卡洛斯被他那帮不对付的家伙关进了洗衣房里一整夜,那个漆黑的小屋里仓用设施拥挤不堪只有他一人。 卡洛斯曾在狱室里说过他怕黑的事情,那晚他的哭声像那种咯吱怪叫的童话故事里的反派地精,顺着阿利斯浑浊的空气和风带到监狱楼的每一层。 听着他的哭声,从那晚起,我开始做噩梦。 有的人天生就是有适应环境的能力。 伍德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卷十分艳丽性感的女郎海报,把它贴在自己床边的墙上。 我对此感到一丝庆幸,因为这样他就不用每次打飞机对着床外让我感到恶心,而是翻转向内。 我其实是问过狱警可不可以在床上装那种遮蔽物,就像刚上college的孩子们在自己的寝室装床帘那样类似的东西。可是狱警告诉我说不能。 他说监狱里必须要一览无余,而且要符合监狱的统一规定。 所以这件事情就只好做罢了。每次回到监狱,那个墙上的纸片女人总会用她曼妙的身材和她魅惑的笑容对着我,这又让我想到那个用一卷艳丽女郎海报逃出监狱的男人。我经常会产生想把墙上的那个海报撕下来的念头,看她背后是不是也有像电影那样神奇的可以逃出监狱的秘密通道。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或许会有一些奇异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呢? 卡洛斯看的书越来越厚,他好像真的看进去了,我对此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居然还能静下心来认真去品味一些文学作品,这让我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他有时候会坐到图书馆台阶那边的高墙下面,蹲在那里。 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说那些枯叶卷在地上的声音,他可以用耳朵看到。 我去那边看了,监狱图书馆那边根本没有枯叶,唯一的一棵像荆棘一样的树也是常年光秃秃的。 我又在心里骂了这个小兔崽子一声。 不过,柯罗连珂的中篇小说《盲音乐家》中,主角会用钢琴键弹奏出不同的音调来表现公鸡羽毛的缤纷色泽。两个看似无法联想到一起的事物,有些人却能用具体的形色来表现出相关的联系,并与之让他人感受到共鸣,这何尝不是一种艺术的缔造呢? 所以无独有偶,现实生活中有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值得奇怪。如此看来,看书确实是对他起了一定心灵上洗礼的作用。 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确实没有想到那令我讨厌的夏日竟过得那么快,那些令人恶心的夏天的昆虫还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过,不一会儿竟就又到了冬天。 我的腿就像是那种能自动感应灾源或是风暴中心的警示器,那家伙可比天气预报准得多。只要空气湿度或是寒冷到一定程度,它便会十分准时地开始疼。 我想我哥的时间竟然慢慢缩短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过得越来越慢了。 我对很多事情的回忆开始重复,有时候重复多了,便开始放空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在原地什么都不想。 晚上待在狱室里还没有熄灯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看我的监狱打卡表,伍德扯闲谈的时候告诉我,说我晚上会说梦话,有时候还会哭。 我说他听错了,那是卡洛斯。 他却说是我没错,说我有时候还会喊一个人的名字,哭的样子惨兮兮的。 “你哭的样子就像是那种没断奶的孩子,一开始觉得挺搞笑的,然后再一听就觉得真有点可怜,不过……你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喊那个人名字的时候像在念咒语,怪吓人的”。 第27章 我问他:“什么名字?” “听不清,好像中文英文都有,我听不懂。” 我用一种瘆人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微表情: “真的吗?” 伍德警惕地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我被他表情逗笑了,他一定是觉得自己遇到疯子了。不过这也需要我沉思一下,因为那些梦我一醒来就都忘了,而且我也根本记不得我有说梦话和哭的印象。 不过这也不错,因为脑袋里记太多事情,容易让人变沉重。 第28章 faith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改变,我希望是没有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那漫长又令人无法逃避的刑期像是扎入我人生长河中的一枚玻璃碎片。虽然事实正在如水一般浸润我的人生,可是我却仍想把这样的岁月列为我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那样听起来会让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那么绝望,未来还有美好的事情在等着我。 我开始莫名地想起一些很细微的东西,然后又莫名忘掉。监狱高墙旁的图书馆台阶上开始布满纷纷落落的薄雪,那个扫雪的人又时不时地出现。 我有时候坐在台阶上,会想象我哥现在身处何方。 我不知道他是在出差还是在家里,亦或是在公司,我也不知道公司有没有搬迁去更加好拍摄的地方和州,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日复一日重复的操练和图书馆门前台阶上的残雪痕迹、远处高墙上光秃秃的枝丫、以及墙根上时不时落脚的飞鸟。 我有意隐去了一些消极的东西,因为我无意给予那些东西太多眼神。权利、欲望和金钱无论在什么地方对人类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阿利斯监狱也不例外。 监狱里有像狗一样狗腿的人、小团体以及各种比犯罪还严重的勾当、各种发生关系、殴打同伴比比皆是。卡洛斯的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伤,大家甚至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隶属于监狱但不是犯人的那些权力的掌权人,腐败贪污里,不知道有多少难以计数的来来往往,而这些我也都自动略过了。 但这并非因为我是什么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好家伙,毕竟能进来这地方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我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兴趣。 当然,如果我哥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我会对这些东西有一点感兴趣,因为彼一时此一时,说不定我需要一点权利和金钱来让我哥过得更好。 可我哥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样一说便让我想起不久前和监狱里的那些人谈论的一个话题,若是放在监狱外,那可以变成一场辩论赛——只是没有一点像样的规矩和发言顺序,纯属是没有逻辑的一群疯狗在自顾自地说大话。 “说真的,朋友们,如果真的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这个时候给你个机会让你能指定一个人进来,你会让那人进来吗?” 伍德表示他想让那人进来,因为他想让进来那人是他最讨厌的家伙,他想在这里好好折磨他一番出一口恶气,报了当年没报的仇。 但老k马上指出了不妥之处,就是他也许需要跟那个他讨厌的人在这里待一辈子,那该是多晦气的一件事,他表示他不希望。 无论是他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他都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在监狱里的样子,他认为这实在是很丢面儿。 卡洛斯没有说话,但是当我们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想我妈妈,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进来。” 伍德叹了一口气: “拜托宝贝,你是19岁不是9岁,虽然我不该对着一个把飞机杯还藏在被子里的人说这种话,但你是不是真的装得有点过了,嗯哼?你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纯吗?” 在他们吵吵闹闹的间隙中,我想到我哥,林远珩。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当这样的问题抛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个人就想到了他,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让我想到了他,而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想他。 我又要开始想那个令我厌恶的问题: 我哥现在在做什么。 这让我感觉非常难受,因为我发现我真的想他想得要命,我希望他现在立马就出现在我面前,在这里,在这一刻,1067号监狱狱室,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可是我一想到他要把他本应风华俊朗熠熠生辉的一生留在这个只有萧瑟冷风和污迹泥土的地方,心里就有点想要自残的冲动—— 他怎么能受和我一样的这些苦? 他永远都应该是被上天恩赐的孩子。 不是,这不是他应得的。 我默不作声地把被子蒙到头上。 我发现我根本骗不了我自己,我在心里怨恨我哥,甚至在想到他的时候故意想一下别的事情来减少我对他的思念。 可当面对这样的事实时,就像纸牌屋中时而聪明时而愚蠢的francis,面对比自己高的权利和地位拥有者时还是会偶尔展示出一些他人看不出来的惊慌——我慌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他,我想他,梦里也在想他。 监狱里自由的时间不多,但是我每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白墙时,都会觉得我的心灵是自由的,因为我能自由地想到很多东西。 有时候我会好想我哥,呼之欲出的想念。那个时候我会感觉我的血肉被糊成了一团浆糊,无论碰触到哪一个地方都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想起那个曾经被我丢弃在不知名地方的小鲸鱼水杯,它此刻也是像我一样一个人呆在孤零零的地方吗? 这和我都一样,虽然身处在有很多人的地方,确是那么孤单。 或许这是我造下的孽,我不该那么对它。 这么想着,我又落下泪来。 那个扫雪的家伙,我已经习惯了他到处溜达的行踪,以至于在他面前我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哭了。他不重要,我只在乎我和我哥。 有时候我也会想到很多奇怪的东西,那些在art school的学习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我也仿佛是另一个我。 我想起christine和她的爱人在炎炎夏日婚礼上拥吻的瞬间,那个时候我哥举着那样的电动小风扇举在我脸边帮我吹。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我哥在炎热的夏季深夜站在路口等车的样子,那时候他靠在栏杆上专心致志看着手机发消息,不远处缓缓驶来接送的车,他望向车时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一样闪烁。 我在这种寒冷的冬天想到那些夏天的事情,倒是没觉得夏天太讨厌。 其实我觉得我没有错,有错的不过是这些无法让人理解的世界上的规则。 如果说致人死亡有错的话,那世上每个人都是杀人凶手,因为每个人都会让自己在某一个特定的时点或者年纪走向死亡。 可死人不需要负责,也不需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只有世上的活人需要为此感到难过亦或是付出代价,这难道不是很离谱的事吗? 有时候我会想要重置一些我难以理解的事,那些看似井井有条却毫无道理的事。我希望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能够按我的安排来行事。 若说每个人心中都需要有faith,我希望这样的faith可以多元化不受任何形式阻碍,就像那些摆在橱窗里的bespoked,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国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规则。 若有一天我成了世界的主人,或是说我能有自己的bespoked,我会像那些炫耀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若有那一天—— 我想要怎样? 比如说这该死的世界。 就像玩一把无人能敌的权力的游戏? 那我想这世界将再无罪恶毁灭,我要让它充斥千奇百怪和绚烂多彩,让它没有人种、民族和性别歧视之分。我想让那些迟来道歉和欺压罪行都站在台面大声宣告,让夏天和冬天不那么酷热和严寒,让那些籍籍无名却痛彻心扉的遗憾重拾因果。 我想一脚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世俗人情踏翻,让所有的爱恨情仇不再瞻前顾后,谁都不必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指点点,可以完全肆意,完全疯狂。我要推翻一切的不寻常和世人认为规律的常理,像疯子一样在水面上漫步,在纸船上睡觉,却没有人能说那些是疯子才会做的事。 我想让不认同的声音大大方方走到世人面前,我不要所谓的功成名就,也不要为了所谓的千古留名而奋斗。我只要未来我做什么都好,随时随地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放声大笑。 我想世界无人阻拦我。我要做我想做的事,说我想说的话。我要和我哥永远在一起,阉掉那些恶心凝视。如果可以,我想挺直地站在风口浪尖,然后当着全世界的面高声骂一句: 我tm操翻你们所有人!所有人!fuck off! …… 听起来又傻又中二,可却是我的心里话。 老k说他时常能感受到我没说出口但与常人不一样的疯言疯语和怪异的举止,我没有反驳。 第28章 他说我给人感觉总是湿漉漉的,我告诉他可能是因为我的眼泪都在心里流,体内有湿气,所以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他说我有病。 我觉得他很聪明。他真的是个很会洞察人心的人。他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疯子,可能二十三年都没有关进疯人院的我此刻误打误撞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关进了应该进去的地方。但是,我才不在乎,i really donnot care。 只是有一点,就是让我和我哥分开。让我对此很不爽。这我记仇了。 第29章 美人 我开始习惯我关节的磨损感,就像那种废弃工厂不再使用的汽车轮胎千斤顶,于堆满铁锈螺丝和扳手的间隙里,在表皮上划出不影响功能的划痕和声音。 我又一次在电视里看到了我哥,是在一个洗漱用品的小广告片段。他一只耳朵吊着一个像雷神的锤子那样的小耳坠,另一只耳朵则什么都没有戴。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柔软的西装,但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板正西服。 那套西装的两肩一直向下到腰上竖着绑了两根黑色的皮带子,上面有规律排布的柳丁,腰上也绑了两圈那样的带子,整个人看起来像那种色气十足的在某种特殊房间进行调教play的矜贵公子,让人想忍不住亵玩一番。 那个我不知道牌子的洗发水片段cut后面是模特的一个剪影,虽然很快,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我哥。 他的眼睛像是那种皑皑冬天的刺骨冰凌,鼻梁骨还是那么挺拔。他嘴唇有一部分隐藏在被广告挡住的斜线里弯出好看的弧度,那种蛊惑人心的微笑,对我仍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知道为什么,监狱里竟然开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俊男靓女评选,就好比那种八九十年代校园里才会有的那种校花校草评选一样。 只是这里的评选动机与校园的那种很不同,学校里选帅哥美女是为了津津乐道以及陶冶学生身心,而后者,总让我觉得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细思极恐感,感觉那动机不纯。 监狱里的犯人像那种被赶去吃草的羊一样赶去各个地方,我不知道这种集合形式的人群是怎样令这样的选票凝聚起来的,但是当我听到他们用一种像是在乘凉的语气谈论着我时,还是感到有些不适。 在阿利斯成为民选的“第一美人“给我一种无语的感觉,谁在乎这莫名其妙的劳什子投票? 这样让我身处其中,好像显得我很重视这鬼东西一样,但其实根本不,甚至让我觉得有些恶心。 过分追逐外貌甚至立成标杆进行评选本就是一件令人恶心的事情,但好像社会上无论什么地方的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就让这种本质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的行为延续下去,实在是令人不齿。 但我还是会想到,如果是我哥在这里的话,那他一定会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伍德让我小心点,他说这是个不好的开端。我对他表现出对我的此番友好示意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我知道他也不个什么好东西。但他的提醒让我在我的认知里发生了一些对他意外的意识偏差,我对此心里有些复杂。 他说应该是外头有人帮我打点过了狱警,所以一直没人敢动我,可现在这样这些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开始对我议论纷纷打量,不是个好兆头。 “你应该是知道的吧,那些人早惦记你惦记疯了。” 我笑了笑,觉得喜闻乐见: “挺好的,让他们来。” 说完,我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他: “你觉得我真的长得好吗?” 我看到伍德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被我发现了。他低着头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快速地说: “你应该庆幸你不是女的,你确实很好看,但是我不是gay,所以,你逃过一劫。但其他人,那就不好说了。” 我吊儿郎当地看了他一眼,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卡洛斯给1067的人都织了手套,我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闲工夫做这种事情,不过我们确实很闲。 但是少有人会把空闲的时间用到这样的事情上。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手套,那毛茸茸的手掌部分绣了一个我的名字首字母“l”,那颜色看起来实在惨不忍睹,谁能想到橘黄色的毛线居然能跟黑色的毛线织在一起? 这孩子应该是个从小画画课就得d的体育生。 我把手套带上了,那手套倒是很合手。我看着他期待的表情,旁边伍德和老k都敷衍地谢过了他,我本来也想随口搪塞一下,但一看到他的眼睛,那种看着大人等糖吃的样子实在像一条嗷嗷待哺的小狗,我缓了缓语气,笑了笑: “谢谢你,这样冬天不会生冻疮了。” 伍德躺在床上一只脚翘起来问道: “卡洛斯,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妈是裁缝?” 卡洛斯摇摇头: “我妈是家庭主妇,我爸在外面赚钱,他在加州做生意。” “加州?这么远?做生意的话,应该会挺有钱的吧?那你跟你妈怎么这么穷?他是不是出轨了?” 伍德好像惯于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戳人心窝子的话,卡洛斯立马脸变得通红,一言不发地躺回床上不说话了。 “放轻松,没什么好难受的,事实大于雄辩,像我就根本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我没爸妈,我姨妈带我在水泥厂工作,跟现在做的也差不多,就是有时候帮那些人缝补下衣服或者拆几个零件啥的。那厂里落后的就跟穿越了一样,洗衣机都没有,只能用手搓,就是因为没钱,其实厂老板有钱,但他不愿意出。我每次回家走在路上看到智能手机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伍德嘴里嚼着一块在食堂偷过来的压缩饼干,看了老k一眼: “我这么说,你应该是听不懂的吧,你一看就像是那种贼有钱的狗屁资本者。” “谢谢夸奖。” 老k没有抬头。他有时候真的给我感觉像一个机器人,像那种精密电子制作芯片运转正常的核心高科技产品。他连去劳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精算准确,以在监狱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吃东西都要计算卡路里来维持自己的饮食作息,实在是让我很难把他跟正常人三个字挂钩。 “lin,你是做什么的?” 这问题真的让我想了很久,我是做什么的? 严格的来说我应该还是个学生吧? 但是也不准确,因为我其实已经毕业很久了,那个可读可不读的art school其实也只是为了陶冶身心,换句话来说就是闲的。 其实从跟着我哥开始,我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以后要走怎样的路。 我想得很简单,就是永远跟我哥在一起,如果他没钱了,我就去赚钱养他,至于通过什么赚钱或者是怎样赚钱,这我还从来没想过,因为事实上他很有钱,他一直以来并不需要我赚钱养他的样子。 我淡淡地说: “我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可你看起来可矜贵得要命,难道你是继承?家里几十个亿的那种?还是说你还没参加工作,你是学生?” “嗯。” 老k看了我一眼: “什么学校?” “没什么名气,一个art school。” 伍德笑了两声看向老k:“你在期待什么,一般人怎么能上特别厉害的学府?那些都是给那些有钱人上的,这社会本来就不公平。” 我清了清喉咙,字正腔圆地说: “我哥是哈佛的毕业生,而且他是全额奖学金,当时我们很穷,没花一分钱。” 众人沉默了,我看到伍德用一种调笑的目光看了老k一眼,然后笑着开口: “知道了,其实我也是普林斯顿毕业的,外边那个看守的老头,他应该……是剑桥毕业的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说真的。” 他们没说话了,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嘲笑的氛围。我觉得有点恼火,我哥是高校毕业的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实吗? 他那么聪明而且他那么努力,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不允许有任何人质疑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对他抱以怀疑的态度。 “他是真的,而且他现在是bluk企业的最大持股人之一,也是策划总监,上回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那个harvey就是他。” 他们看我这么认真的说,倒是收敛了一些了,只是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老k说: “你确定?上回那个新闻中的harvey可是性丑闻的中间人物,虽然他确实跟你有同样绝佳的脸,但是如果他是你哥的话,看着他的负面新闻你怎么会跟我们一起笑出声来?” “因为他看着健健康康的。” 老k哑口地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了。伍德嘿嘿笑了一声,然后躺下看自己墙上的艳丽美女去了。 老k的那个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患者,虽然我觉得他的意思没错,但是那样的表情不能出现在今天这件事情里。因为我哥是真实的,他们都不相信我,这件事是他们错了。 第29章 我冷笑了一声,也躺到床上去。熄灯的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看门人愤然的骂街声,一定又是哪个监狱房间里的犯人在大门口放了不知名的甲壳类虫子,把那个有洁癖的狱警吓得哇哇叫。 我看着从栏杆小隔口撒进来的一小束月光,轻轻摸了摸它上面旋转的灰尘。 卡洛斯的手从床板的空格档口伸过来,他的手上是新的还未痊愈的伤痕,更多看不见的伤掩盖在他的衣袖下面,像是缝缝补补的破旧娃娃。他的手摸索着找到我的手臂,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第30章 预兆 这样的安慰真是令我火大。我不需要安慰,我根本不难过,我只是气愤,气愤这些有眼无珠的人看不清事实。 我哥是那样好的人,他是top高校的毕业生,也是当今模特圈子里的有钱人。他在外面努力赚钱,用他的双手身体力行地赚钱,他只身起家,看遍世俗却不世故,更是比那些贪小便宜进行权钱交易的恶心政府官员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隔着床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翻身贴近墙壁,闭上眼睛不再去管他了。 我好像被自己困住了,因为我之后才意识到他们说这话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不相信我哥是这样的存在,而是不相信我—— 一个曾经在外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现在在阿利斯监狱的犯人——会有一个那样优秀的哥哥。 我开始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他,这样的想法我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不知道我的刑期有多少年,可是我想到了我出狱以后——我是一个坐过牢的人,我该怎么面对社会上的种种?我会给我哥丢脸的吧? 甚至在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了我跟我哥进行了一场淋漓尽致的性爱后,他说了“干了这一次就分手”的话。 真是太糟糕了。 我其实不是一个会产生自卑情绪的人,但是我居然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不想承认,这不是我,我向来都是狂傲又喜欢发疯的。 所以我的脾气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但是别人也看不太出来,因为我本来也不怎么跟别人交谈,也不跟他们有过多的往来。 所以当我按规定回监狱的时候正巧在监狱门看到一堆挡着我路的人时,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正好这几天不爽,来几个人给我泄火是吗? 真贴心。 我看着他们抓着卡洛斯的肩膀不让他过去,那些人不是针对我,也不是针对其他人,就是向着卡洛斯去的。 那家伙本来就不高,我目测一米七三左右,在弗兰克那群人的包围下显得更瘦弱了。 其实门那边有我可以通过的地方,但是我就想走大门中间过去。 “让让。” 弗兰克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抬头纹真的很明显。我没有情绪地和他对视,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我: “几个意思?” “挡着路了。” 弗兰克眯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然后冷笑了一声: “ken就要退休了,你的线人不会一直看着你的,现在我不动你,但总有那一天……你干起来一定不赖的。” 我把卡洛斯往前一推: “回去,要点名了。” 卡洛斯跟一个傻子一样盯着我不动,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果然,那些联机游戏里的player骂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能因为一些cut就判定他脾气暴躁,因为有些队友就是用两只手推都带不动。 狱警往这边走来,弗兰克那帮人没再说什么,闻声走了。 我飞速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林……” 卡洛斯在我后面边喊边跑。 气温又回暖了,每到中午11点左右,监狱图书馆门口的雪不用扫就自动化开了。那棵荆棘树好像长高了一些,它的树干不再掩盖在高墙的另一边,而是冒出了一点点树干的身子,而那些树枝有一种直刺云霄的既视感。 我看着那棵树,那树皮的质感变得有一点像我哥以前穿过的一件呢子大衣,是我哥有一次在东京参加一个秀场穿过的衣服,只是颜色不像。 确切的来说那件衣服有点像一件赛车服,是那种红黑??白交叉三种颜色的拼接,那时我哥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像头戴式耳机一样的装饰,可以理解为半个项圈。只是那圈不是封闭的,而是一个开口的,上面印着一个高端品牌的logo,也是红黑的颜色。 我哥当时戴着口罩,确切来说是一个透明面部装饰。他的眉毛很浓,一小撮头发在大背头的造型里坠下来,看着很禁欲。 其实跟我哥说过,我还是最喜欢他黑发的样子,他说他也是。 我自己对头发没有什么太多的摆弄,一般是怎么随便怎么来。记得有一次跟我哥参加一个活动,christine闲来无事给我做了一次造型,是一个长发的造型。 那段时间不知怎么的,我自己原生的头发也留得有一点长,所以误打误撞让那一次造型更加成功。 造型做完之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瞬间buff叠满像那种十分霸气的美人攻,动辄可以干倒一堆bottom。而且以前没觉得,那回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也挺高的。 就是我哥有点奇怪,一开始脸色挺不错的,后来看谁都阴着脸。 这些事现在回想起来,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可是我觉得也没有很难受,反而觉得很有必要。因为我需要不断把那层纱揭开,让我不会因为蒙尘的纱而遗忘掉那些珍贵的日子。 晚上熄灯前,卡洛斯又没有回来,那些狱守越来越懒散,便是连这么重要的细节都遗漏了。 我看着下方空荡荡的床板,他床头的置物格上是他的记分表,还有他借过的几本欧?亨利的小说。 我盯了一会儿,那小说夹缝里还夹着几张他用便利贴做的笔记,那监狱计分表上面一排记缺到的小格子已经满了。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我感觉整个人都很闷,这么一胡思乱想头又有点疼,便强迫自己睡觉。 第二天我有意在劳改食堂领餐票的地方寻找了一下卡洛斯的身影,可没有看到他。 但在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可他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他看到我之后突然眼神从暗淡转为放光,然后一副急切的样子找到我跟我说: “lin,我衣服弄脏了,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用肥皂就洗干净吗?我肥皂用完了。” “啊?” 我愣了一下,他这样子实在是有点怪,我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能乱说话,便实诚地说: “不知道。” 我这话一出,他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变暗,就像一现昙花开放之后慢慢凋谢。 他没再说什么,低着头走了。 我觉得有必要跟伍德还有老k说一下,可还没等我主动找他们,老k刚好路过图书馆台阶前,便坐下来和我闲聊: “那家伙好像疯了,一直神神叨叨地说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像中邪了。” 他丢了个石头到高墙另一边: “不过也是,这地方待久了,人确实容易发疯。”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枚丢过去的石头在空中划出的优美弧线,心觉这人说得真有道理,但是却不想表面上认同。 晚上卡洛斯倒是回来了,回来之后伍德又把他那交了网线钱的电视打开放。 那电视上的新闻片段和擦边视频混在一起,让我感觉像是在看super bowl——肾上腺飙升的橄榄球运动之后在众人的尖叫呐喊中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疯癫的唱歌和跳舞。 整个氛围又荒谬又合理,有一种原始的释放感。 又是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的众人闲者时刻,其他人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了一会儿我哥。 灯都熄了,卡洛斯还是一直坐在有月光的窗台上写着什么东西。我不想管他,我又不是他妈,于是便蒙头睡觉。而后—— 我对白天一直关心这混小子的自己扇一耳光,因为半夜的时候他自己不睡觉竟反过来折腾我—— 我被他吵醒了。 我本就睡眠质量不佳,一直都有些神经衰弱,可这家伙好像看不到我瞪着他的眼神(不过也有可能确实是因为室内环境有点黑,他没注意)。 他的手先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我的手背,然后又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我被他这么重不轻的一下给弄醒了,心里一阵烦躁,便吼了他一句: “干什么!滚!” 这时我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我瞄了一眼,发现是他之前送我的像那种劣质手办一样丑的手套。 原来是手套掉了下去,他帮我捡起来。 我心里更烦躁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本来不想理他,可是看着他支支吾吾一个鹌鹑样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学龄前儿童,我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就制住了,那样子竟让我莫名心软了。 我翻身下床,伸手把那手套接了过来,那手套上还能摸到那个巨丑无比的l粗线字母。 第30章 我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轻抱了抱他,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第一次做这种安慰人的事,我感觉有点别扭。以往都是我哥这么安慰我,而我现在把他曾经安慰我时的动作学了过来。 这时我才突然发现,卡洛斯好像哭了。 我有点心累,因为我实在困得要命,我把下巴支在他肩上,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你乖一点,睡觉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当时没觉得太奇怪,可是现在想来却觉得那眼神里有很多情绪,可我没思考太多。 卡洛斯乖巧地躺回自己床上,我也躺下睡了。 第31章 埋葬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那天的天气是一个像世界末日一样的刺眼白昼,伴随着因为盯着天空的白光太久而产生的暂时性的眩光。 我感觉在窗台外听到了飞鸟的声音,但是又好像没听到,一切其实也还算自然又平静。 这样的氛围好像会让人莫名期待一个爽文情节或是某一主人公做出一点疯疯癫癫的事,但是没有。存在世上的永远都只有破碎,纠结,平平淡淡,和令人唏嘘不已的感慨而已。 我赶到图书馆台阶前的高墙附近时周围围了很多人。这地方以前很少人来的,今天却莫名有很多。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但是却不敢在心里肯定。 空气中传来一股令人恶心的腥味,其实应该是沼泽泥土的味道。我拨开人群,看到高墙墙角旁躺着一个人。 墙壁上是棕褐色的劣迹斑驳的不知什么东西的痕迹,让那堵肮脏的墙变得更加不堪入目。那棕褐的颜色是一个渐变,沿着墙壁向下到墙根,就慢慢变成了暗红。 那人身上被盖了一层白布,只有一截手腕露了出来。 手腕上那行纵横交错的伤痕,我见过无数次。 空气中是浑浊不堪的众人议论纷纷而产生的微生物,我突然很想帮他把那截手腕放进白布里,因为那样白皙的肌肤露在空气中,看起来有点冷。 劳改厂上工的铃声响了,众人都散开后奔向各自的岗位。我没有动,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记缺到。 办事处终于赶过来几个狱警,他们处理了一下死者的遗体,其中一个狱警在一个小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他把我喊到跟前来问话: “你怎么没去工作?” “我请假了。” 其实我并没有请假,只是我想这样搪塞一下他。 “哦,你跟死主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是吗?”那狱警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你为什么会在这旁边看着他?” 我突然想到了很多,那排山倒海般的难受如潮水一般从我的心里涌出来,我好像总是有一点这样迟钝的延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该说什么呢?我机械地回道: “他给我煮过咖啡。” “……行,你不用呆在这儿了,先去劳作,我们会调查的。” 我不想走,因为我想帮他把那截手腕放到白布里,可是那些家伙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他们只是一味地把我轰走,然后就把那孩子抬走了。 “或许他就应该死在那里。” 无论什么地方,监狱楼道、图书馆、电子厂房、洗衣房、杂物间、监狱楼大门、任何有人的地方,空气中都充斥着那些细碎的讨论。 语言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利刃,在监狱里见怪不怪的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的死,只是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我的生活好像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人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但这很不明显,因为我本来也一直是那个样子,在旁人看来不会有太大区别,只有我自己能知道那些细微的变化。 从卡洛斯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封信,是写给他家里人的。 在他的置物柜抽屉里还发现了一沓信,他之前一直说的要写信给家里人,原来,其实所有的信都没有寄出去过。 卡洛斯死了,他的那封信也被所有人都看到,没有人在乎过程,也没有人在乎那些心路历程。所有人只看一个结果——那就是他死了,他自杀了,留下一封遗书。 那些缭绕不断的闲言碎语里,我才得知一件事情: 卡洛斯死前一天被人侵犯。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路过监狱楼道,几个杂毛在那里躲着狱警抽烟。他们像那种生化危机里的变异怪种一样没有一点人类观感的样子谈笑,随手把那些烟灰按在墙台的凹槽里。 我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知道了他那天哭的原因,那天晚上用月光下写遗信的卡洛斯,白天想着用肥皂洗手的他想用洗手一样洗干净自己的衣服。在帮我捡完手套后最后一次哭,跟我那最后一抱,是他对我沉默的告别。 “或许他就应该死在那里。” 我想回忆起我那晚困倦中对他说的话,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些零碎的语句。 我脑子里很混乱,我想起很多细小的瞬间,却又很难捕捉。卡洛斯,那个天天哭个没完的孩子,天天把“妈妈”挂在嘴边,又怕黑又怕痛,被所有人轻视,在一个与其他日子没有任何区别的阴天,就这样没了。 我其实不是什么多愁善感容易同情别人的人,没想到也会为一个陌生人哭。但那眼泪可能更多也是为了我自己流的,为了一些我形容不出的沉寂和无助。 卡洛斯的东西被清走了,监狱打电话给他留电话号码的那个人告知了他死的事。 他的几本书都归还到了监狱图书馆,每本书里都夹了几张便条,有一张掉下来被我捡到。上面写着哈勃李说过的名人名言。 他还用那些东西安慰自己。 勇敢就是,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 我看着那句荒谬的话,多读几遍竟觉得也有点道理。 一个人坚强地活着是勇敢的,一个人不顾一切地去死,也是一样。 卡洛斯的遗体还放在警卫室,所有人都待在厂房。我听着劳改电子厂里滴滴答答的走表声,钟表和齿轮转动出拖沓的噪声,看到那些做事的犯人们麻木冷漠的目光。巨大的低吟声里,我听到尖锐的耳鸣。 晚上的时候,卡洛斯的遗体要被埋了,我表示想帮狱警的忙,那些人同意了。其中一个一直在抽老烟的人说: “他出狱手续的章不用去申请了,今年5月份出狱的就1092那个,那个金毛,就送他一个人的文件就可以了。” 原来卡洛斯下个月可以出狱。他缺到了这么多次,可加了刑期却都只到下个月,原来,他是早就可以出去的。 我花钱托狱警给他买了个棺材,因为他遗体本来是可以运回给家人的,但他家里没有这样的条件,也没有第三个人会帮他一路护送。 而他家里人,也没钱来这里。 我第一次帮人铲土,那坑很不好挖,狱警都在偷懒,只有我一个人在埋头苦干。 没到三分钟,来了个人叫他们回去喝酒,那些人拍拍我的肩膀便走了。 我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卡洛斯的名字,但我不知道他的姓,便在名字后面写了个“爱哭鬼”,兴许这样,耶稣能认得这是卡洛斯。虽然我不信教,但我想也许卡洛斯信呢? 他一看就是那种有信仰又勇敢的人。 天上绽开一朵烟花,在天上闪耀一瞬后又变成向下的金线。远处的警卫处门口亮着灯,里面的人开了一桌的啤酒和威士忌,那些笑声和干杯声掩埋在绽开的烟火里。 今天是复活节,远方的人们在笑声中庆祝新生和幸福。没人会知道,在这个阴冷潮湿的监狱泥土里,埋葬了一个曾经对世界满怀期待的灵魂。 我在卡洛斯的土堆前站了很久,落叶吹来的时候,我想起他手上挥舞着写着字的小纸条神采奕奕地向我展示的样子: “这句话也很适合做成书摘哦。” 我抹了一把脸,弯下腰把吹到那土堆上的残破叶片丢到一边,然后用手轻轻拍了拍那片泥土: “不想欠你的,咖啡我一直记着,和手套一起,这样还你人情。” 回到1067狱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开门的老头把狱室门打开示意我进去。 他们都知道昨晚我帮他们做了事,便无视规定给了我一些方便。我躺倒床上,无视伍德和老k的目光,把脸转向墙那边,然后闭上眼睛。 卡洛斯死了,凶手却无事发生,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因为卡洛斯在遗书里明确表示自己要自杀,也没写那个欺负他的家伙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说他,说他不该犯傻自杀,应该奋起复仇。 我每次听到那样的话都觉得可笑,未亲身经历的人总会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评价事情,却忽略了对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我。 如果一定要说他傻的话,那就是他曾对我说过的,他要把衣服洗干净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洗干净什么东西,因为脏的根本就不是他。 第31章 他一直看着那些童话故事一样的小说,可他不是其中任何一个主人公。现实不是小说,卡洛斯的人生写不出欧亨利那样意犹未尽的结局,只有痛苦和遗憾,才是普通人不愿承认的常态。 那封信放在我的下铺床板上没有人处理,因为清理遗书要按规定寄过去,而没有人愿意承担那笔少得可怜的运费。 我把那封信捡了起来,然后花了三个月的工钱请狱警查卡洛斯家的地址。 狱警告诉我说卡洛斯原本的家已经不在了,政府扩建把那个地方拆了建了一座百货大楼,那边的居民都搬走了。 第32章 回返 我把信套了一个信封,然后交给狱警。 那个穿制服的人接过信笑了一声,然后看来我一眼: “他给过你什么好东西了你这么帮他处理后事?” 我都不想回答那人,因为他的眼神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我下意识想,钱这种东西是很重要,但真的就那么重要? “他给我煮过一次咖啡。” 那狱警手机响了,他示意我可以走了,便不等我反应就把我轰走了。 我走在路上,风刮得不痛不痒的,却在空中雕刻出厚重的波纹。我想起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的那个阴天,监狱楼旁高墙的墙角里堆满了落叶,一部分被风吹到很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一切也是像现在一样沉闷,好像一切都没有变。我想起那封没有目的地的信,那些不会再有人看到的字句,还有那些落叶——— 我知道我不会一直沉浸,那样的情绪只会是匆匆一笔。而那些东西,信纸和落叶,烟花和泥土,也都会被送去很远的地方,最终销声匿迹。我又要重回1067去。 第33章 carlos 亲爱的妈妈、姐姐、我的小狗jason: 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姐姐,对不起,jason。 对不起。 我是卡卡。我要死了。 我撑不下去了。 我本想保持一个尽量完整的自己,但终究还是没有用。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是个彻彻底底废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好像又知道。我身心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和痛苦,我不知道该如果向你们解释。 要说的话有太多太多,如果可以,我可以说很久。如果这一切都是梦,我可以说到这个破碎的梦醒来,说到我想活下来那一刻为止。 其实每年圣诞节和复活节我都有给你们写信,零零碎碎的事有很多,但现在,只有这一张纸跟你们讲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姐姐,家里没有钱,我作为一个男人,本应该出去赚钱养你们,但是我却在阿利斯待了这么久。 妈妈,对不起,辛苦你为我做的一切,养了我这么久,把我养到这么大,到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想到你有可能在千里迢迢之外的地方听到我死的消息,我就忍不住又流眼泪。你总说男人不要总是轻易流泪,要学会勇敢的面对身边一切事,可我真的没办法,我也想勇敢地面对,但我用尽了所有努力都做不到。 记得16岁的时候,我说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如今却是这样了。 妈妈,姐姐,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们,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病好了没有。 我时常想下一辈子的事情。这一生还没过完,我就开始贪得无厌想把下一个人生安排好,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荒谬。 人可以拥有重启人生的钥匙吗? 人可以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如果真的可以,我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这样活了。 妈妈,祝愿你一切都好,祝愿你再也不会遇到像雷纳奥礼那样的男人。遇到事情你千万不要生气,也不知道你的病如今怎么样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深呼吸,你向我保证好吗? 下一个人生是什么样的呢?我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我希望身边都是善良又温和的人,不会有诅咒,恶意和歧视。 说起来也想笑,我居然真的想过很多次这种事:我变成一个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会好好学习,上一个好学校,然后读一个好大学,拥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这些梦想真的太宏伟了,它们听起来好难好难,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也配不上,我是在说梦话。 妈妈,对不起,天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一天到晚操心家里的零零碎碎。你跟我说的关于你自己的事情不多,但我一直记得你说你以前是唱诗班的成员。 可是为什么没有继续歌唱家的梦想呢?是因为……你变成了我和姐姐的妈妈吗?对不起,妈妈,我又哭了,又让你失望,请你不要难过,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用。我跟耶稣祈祷过不止一次,如果他能听到我的遗愿,希望他能应允我的愿望,让你住进那种带大花园的大房子里吧,那样你就可以种各种各样你喜欢的花,而不是看其他邻居的脸色。妈妈,做人真的好累啊,如果可以,下辈子我不想当人了,我就当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就住在你的院子里陪你。 真是荒谬啊,妈妈,姐姐,我这一生没你们说过几次真心话,如今就开始跟下辈子的你们说话。别怪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真的没有机会见你们了。 我现在有点语无伦次的,因为我哭了。阿利斯这边的纸质量太差了,我总是写不好要说的话。我一想到要跟姐姐说话我就忍不住流泪。 delilah,今天回家又偷偷躲在房间里哭了吗? 对不起,delilah,你一个女孩子,从小就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起在工地上做那些脏活累活。我写到这里,又想起小时候你带我去看病,在沙利克特的山里走十几公里背我去威尔斯镇上看医生。我总是太不懂事,小时候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做过很多犯傻的事,但是你都原谅我了。如果能回到过去,要是你那个时候能狠狠揍我一顿就好了,因为你从来没有那样过。 记得x9年的圣诞节,那次从学校派对回来,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我怎么敲门你都不开。直到我从窗户口爬进去,才看到你在用口红乱涂自己带过去的礼服,还一直在哭。 对不起,那一次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看到你那么难受又私人的一面。可是你没有怪我,而是让我进来,还为我长冻疮的手戴手套。 你那时眼睛红红地对我说: “为什么只有我要承受无穷无尽的苦难?” 那时我根本不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会自以为是地拍拍你的背。 可现在我好像能明白一点了,那是谁也无法说清的世间真相,是我们永远都回答不出的人生的难题。 这里的人很奇怪,我跟狱医说我每天都头很疼,我需要用力去按才会制止住。他问我是不是想死,我很惊讶,他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东西? 活着好辛苦,可人人都说要坚持下去,我很困惑,那些人都是靠什么坚持下去的?他们把活着的人逼到想死,却又喊着让人好好活下去的口号,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在这个地方,我无数次想到死,又无数次挣扎着活过来,每到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在内墙散步的区域拥抱一下阳光和空气。可是我发现,我拥抱了它们,它们却迟迟不拥抱我——它们离我而去,只在我手上留下一些热度,不融进我的身体。 我以为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可幸福的回忆就像一剂看不见的强效毒药,在我没有病痛的时候总是无形攻击我。那些记忆在惩罚我,惩罚我那么傻,惩罚我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惩罚我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那我在这里再道一次歉,对不起,对不起那些我不知道为何做错的事情。 对不起,delilah,你和妈妈是我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本来想酷一点不带一丝牵挂地走掉,可是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你和妈妈,最后还是想这样跟你们说话。我没有一分一秒不想你们,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都一直在忍,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总觉得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欺负我,可我又想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呢?是不是所有人都必将经历这样的阶段?可那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我承受不住了,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我想,我活着的时候身边就一直吵吵闹闹哭哭啼啼,总该安静微笑地离开吧。人生的最后一笔,我希望充满爱和宁静,我也不敢奢求所谓的爱,我只希望能有一个这样宁静的瞬间,在alys监狱这里。 妈妈,姐姐,jason,我爱你们,我真的好想你们,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你们一定会难过,对不起,我是个混蛋,又让你们掉眼泪。 请别太伤心,我的灵魂会保护你们,以后,你们不必再害怕别人的欺负。 请千万帮我照顾好jason,替我转告它,卡卡去天堂了,要是太难过,就请忘了他。 我爱你们,不说再见。 jesus will always bless you. 第32章 你的儿子、你的弟弟 carlos alys prison 4.20 ———————————— carlos的书摘: life is a tearful smile. (人生是个含泪的微笑。) c:是的,要相信人生就是哭和笑都会有,卡洛斯,你不是个爱哭鬼。 the best thing is that when a person stands on his right path, an inner voice tells him that everything will be fine. (最美好的事情是,当一个人站在自己正确的道路上时,内心的声音会告诉他一切都会很好。) c:对,卡洛斯,别怕,不要伤心也不要丧气,你值得更好的未来,现在,睡吧,明天……会好的吧? 第34章 噩梦 我开始真正频繁做噩梦。 我不知道为什么,夜晚短短七个小时的时间感觉比白天一天的时间还要长。我梦到我哥在晚上走在马路中间,在黑暗中被突然开远光灯的傻叉司机一头撞过来。 他的血流在夜晚漆黑的柏油路上,路面还散发出新上的柏油胶气的味道,混着他的血味,让整个画面都散发出一种腥甜的混浊感。 我梦到他在回家的某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心拿出钥匙开门的一瞬间,一个发疯的精神病患者从他的身后跳出来,然后瞬间把他推下楼梯。他的关节在楼梯的触碰下折成不可想象的形状,然后那个精神病患者无视失去生命体征的他,反手拖着他的一只脚,他的整个头磕在楼梯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而那个疯子蹦蹦跳跳地往楼下走。 我还梦到他在模特秀场,他负责交接一个不知名的展览主办负责方,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带着丑陋面具的恐怖分子,那人跳舞的样子像那些举止怪异的日本武士。他拿出一把手枪,又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捅进我哥的胸前。他的血涓涓地流出来,在众人的惊呼中沉闷地倒地—— 又或是在某个高楼,他背对着日光决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纵身跳下—— 我总是在这样的瞬间大汗淋漓地醒来。 伍德有几次在早上排队领早餐的时候跟我说: “你昨晚吓死我了,叫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在梦里被强了。” 我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永远都睡不醒的澳洲树袋熊,可是那些可爱的生物有树干做他们的依撑,我却只有日复一日的消耗和焦虑。在图书馆做一些装订工作的时候,我又一次把手划伤了。 这次血流得有些多,像那种戳破了一个洞的木桶,液体止不住地流出来。我看着那一页被浸湿的纸,突然想到了一个有些可能的事实: 我哥真的死了。 这个事实在我心里不断被放大,就像那种在山谷里敲击一下山洞口处的溶石块,然后在整个入口处乃至深部都发出悠长的回声——那样的句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心神。 是了,这太有可能了,我哥一定是死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他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呢?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血流得再多一点,那一瞬间我突然想: 等我的血都流尽了之后,我是不是也能就此长眠了? 监狱里的人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变化,它们很奇怪,因为好像只有我能观察到。 比如说电子厂的机械钟表,加工设备的外皮突然由银白变成了亮白,在阳光下它的色泽会比从前要更加凄惨一些;再比如说所有犯人的衣服好像都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的雾,在原本灰色的笼罩下有了些蓝色的渐变和膨胀感。 我无意中跟老k说了这个事情,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伍德: “好像……差别也不大。” 我也知道差别不大,而且我知道这些事物的观察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开始在意这些静止的、没有生命体征的东西。我突然觉得他们也像是有生命一样会呼吸,会思考,乃至于我不能随随便便对待它们。 所以在当我因为上床的时候碰到栏杆,而对栏杆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伍德看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疯癫症患者,我突然觉得自己是真有点病了。 但能意识到“我有病”的这一事实证明我还没有病入膏肓。这么想来其实也有点意思,因为不是只有那些小说里的主角才会拥有与常人不一样的反应能力和一些莫名奇怪的举止吗? 我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虽然事实上我并不想当主角,因为我想要平稳安宁的人生,并不希望太跌宕起伏。 但其实这样说来也是错误的,因为小说里的主角经历的其实比现实生活中的人要平稳快乐一些。 ……fuck this life. 我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我不知道梦这种东西是真是假,还是说只有在开化了之后才认为是假,而不懂事的小小孩童时期,它或许是真的。 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在我印象中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我做过无数真真假假的梦。现在想起来已经不知道它们的真伪了,但总是偶尔会在如今的梦里,窥见一点患真患假的影子。 一种游离于我身体之外的意识会在梦里出现,我开化得又晚,小时候傻傻地不清世事,也不知道那时遇到的人和事到底是真是假。只觉得记忆像个大熔炉,光怪陆离一并化在里面。 那时住在老家。那个时候老家那边还未开发,山连绵不断,我无事的时候总会撒丫子往那山里跑。 记忆中,有一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人名字和我一样,动作和我一样,连下意识发呆的蠢样也和我一模一样。 他和我有着同样的动作和思维,在我的记忆里牵着我漫山遍野的狂奔。我跑得没他快,有时候落后了,他也不管我脚步是否跟得上,就提起我的手把我拖在地上跑。 那个时候,真实和虚幻我分不清楚,我只记得我是真的见过山上红彤彤的覆盆子。可长大一点后我随意一问,旁人却说我从未上过那山,只是天天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 可记忆中那漫山遍野都是我磕磕碰碰奔跑的影子。 我想,那些人说得可能也没错,那可能是我的灵魂带着我的身体在看不到的地方狂奔。 这事我不敢跟别人说,因为在无数次记忆回溯里我意识到,那可能并不是我的真实肉体,而是我的尸身。 而真正的我只是这段记忆的记录者,冷眼旁观着那两个人在山上留下寂寥又宏大的影子。 那不是我的童年,是我无论如何都脱离不了的炼狱,与阿利斯这里一样。 后来……我使劲地想了很多个夜晚才想起后来的事,后来我好像还是跟我哥说了。 那时我哥轻轻地抱我,说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他说小时候会时常看到自己违背本意做一些无厘头的事情,还会无缘由地流泪。 后来他以为是别人,但那些举动的最终结果又都是他受了。而那些场景变换的太过迅速和虚幻,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谁在。 他这样说话,乃至于现在,我躺在阿利斯的床上想起他当时说的这些话时——我的心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那些反复浮沉的冰水混合物搅得我浑身发抖。 我捂住胸口,浑身难受。 卡洛斯死了之后,整个1067狱室都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再有往日的那种调笑和说话。 但我觉得这应该只是暂时的,因为我觉得伍德不是那种会留太多时间给逝去的人的那种人,他的生活比较直接: 直爽干脆,做我想我,说我想我。 某种方面,我其实还蛮欣赏他这个人的。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的沉默却是真实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卡洛斯的死有一部分有我的原因。我不该帮他,或者说不该只帮一半。 我不知道那该死的弗兰克是不是主凶,可是他看起来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而是一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模样,甚至于自那之后,他竟收敛了不少。 我倒无意为那些即将再被他迫害的人祝贺或欢呼,只是莫名觉得人性实在是个复杂的东西,就好比我每天也像其他人一样对卡洛斯冷漠不屑,可每看着他时,总会觉得他竟是整个监狱里跟我最像的人——除了他嘤嘤哭的样子和犯傻的那些话。 三伏来临的时候,整个监狱的人基本都申请了休假没有去劳改厂上班,只有我仍然去了。 【??作者有话说】 seriously, theworldisabig, bigfuck 第35章 风拾 我吃了一个烤白薯,然后走到电子厂劳作。 我觉得我的注意力越来越分散,甚至到无法集中的地步了,因为每回我都容易在工作间出错做错事。 而每回完事后,我都会去监狱图书馆的台阶上坐一会儿,快养成习惯了。 那边的高墙感觉越来越高了,我好像永远都走不出去了(曾经我还妄想能不能从这里偷偷爬出去)。高墙外的那棵树倒是很执着,就算没有叶子,也一直在顽强地不断拔高。 第33章 我看到墙面上留下的黑色的污迹,那是卡洛斯的血留下的痕迹。看着那些血,我想象卡洛斯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和那些监狱里的人把他拖到旁边的墙上时不小心把血蹭在那上面的模样。 卡洛斯已经死了快三个多月了,那些痕迹却仍然留在阿利斯的每一个角落。我又一次看着那堵高高的墙,脑袋突然痛了起来,感觉这墙好像在哪见过。 我缓了好一会儿,四下空旷无人,只有风吹到我的脑门上。我突然觉得我哥真的死了,要不然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不打电话给我,不给我写信,不给我回信呢?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我突然感觉世上的一切都变成了暗淡的灰色,空气中有那种看不清形状的尖锐鸣叫声。那种感觉像坠入一个深渊,我感觉四周都是流动的黑色的水纹。天空虽晴朗却是灰蒙蒙的,有一只没有名字的怪兽在我的胸腔里沉闷地发出微弱的声音,焦躁,但是很安静……我闭上眼睛,体内那种惶惶不安的紧张感,沉下来又浮上去—— 我捂住脑袋,咬着牙发出轻微的闷哼: “唔……” 我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飘过来——又飘过去—— 图书馆有一圈围着楼的高楼阶梯,我慢慢沿着图书馆侧边的围墙往上走。 天台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一次,是为了处理那些旧书在上面烧纸。政府处理物资的时候将一批陈旧的书籍运走,可是到后面却发现还有一小部分书没有处理完。 那些工作人员打电话通知监狱,要监狱派负责人运过去。可那些运输的人为了减轻负担,只选了一小部分送去,而另一部分则留在了图书馆的天台上让我们直接处理掉。 这也让我有机会一睹了图书馆天台上面的风景。 我的两条腿——可以说那其实不是我的腿了,有点像是一个提着木偶线的人,偶师在提着我的踝关节一步一步往上走。我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我自己的身体控制,而是像有另一个游离在我躯体之外的人对我实行一些远程操控。 我爬上天台,看到天台上上回为了防止书架被风刮走而贴在地上的胶带。 天台四周都没有围栏,我怀疑监狱的那些长官可能是希望那些犯人想不开的时候直接一跃而下,这样就可以减轻他们的工作负担,所以特地不安围栏。 我站在天台,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就只有这么一方不大不小的土地,让我莫名想起托马斯?莫尔的小说里没有任何局域限制和忧愁的乌托邦。 这个联想其实非常诡异,因为我身处的地方是人类社会中罪恶和限制最极端的地方,黑暗才是这里的代名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样一层只有我独自踩到的平整水泥台面的时候,我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其实我是清醒的,我觉得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醒,我觉得我就是太清醒了,所以才容易产生很多极端的想法。 人总是要靠一点浪漫在生活里维持生存,可我是一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很多事情想得太真太现实,反而让自己比那些混沌的人都要痛苦。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性。 良知上我告诉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我的心却告诉我,我哥好像死了,我哥死了。 活着,死了……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 我还要这肉体做什么呢? 我不喜欢大道理,我更执着于“小道理”。大道理是那些教科书上指明道要的那些宏观真理,具有普遍性,所有人都认同,不认同的人也必须在表面上认同。而小道理则是我在真真实实的生活中体会出来的,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但总有一部分人真实体会并认同的东西。 我的身体好难受,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我不要听那些激奋人心的口号,我不要听别人循循善诱的说教,我要听我自己说,听我哥的声音。别人都是外人,外人没有亲身经历,外人只会一副伟人姿态指指点点,外人没有资格指手画脚说一些活着才有希望的大话。那些都是虚无的,总结得出的结论是宏大的,可任何宏大的结论,都比不上具体的事和人。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想象了一下,我一跃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真实的来说,我应该是会在空中有一瞬间失重感的同时产生一种呕吐感。然后在坠到地面的一瞬间,因为强大的冲力而对我的身体产生极其猛烈的破碎性撞击。 如果是头先坠地的话,那在能量殆尽的一瞬间,那种巨大的痛苦里我应该会来不及思考就直接死掉。 而如果是脚先坠地的话,我可能会真真切切地先感受到0.0001秒的剧痛,然后再在痛苦里因为器官受损而剧痛地分解死去。 再想的离谱一些,我可能会在坠入的一瞬间长出一双透明洁白的羽翼。那双翅膀只有我自己能看见,然后在坠落的一瞬间,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分离,那双透明的翅膀带着我的灵魂向上去,而我的肉体则飘落在地上,变成一枚带着红色腥甜液体的透明玻璃碎片。 然后第二天或是今天晚上的时候,看到的人会把这枚碎片捡起来,随手拼在监狱某一个缺了瓷砖的墙上。 我闭上眼睛,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无论是哪一个看起来都十分狰狞恶心的画面。 我该怎么做? 我到底该怎么做? 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无论我做什么它总有能力把我陷进去给我一顿开涮。我想要的很简单,我想要的不过只是和我哥一起简简单单地生活,我做错什么了? 我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被惩罚? 那些前世今生的论调难不成真实存在,是我前世作恶多端,所以今世来还吗? 那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我哥陪我一起还。 天台上的风好像和图书馆台阶上吹的风有些不一样。身处在不同的高度,吹到的风竟也是不同的滋味。可风好像其实并没变,只是我身处的位置变了,所以我的思维发生了转变。 这种又烈又狂的风,我处在这样的高度时,竟觉得这是我应该受的。 在这种毫无阻拦的风里站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叔叔婶婶因为在外面做事常年都早出晚归,那时都是我和我哥两人互相照顾,相依为命。 有一回,我从学校回家后在窗台上给花浇水,却不知道怎的手没撑住刮蹭到了旁边的备用玻璃。 那些巨大的光滑玻璃把立在旁边的梳妆柜打倒,正好砸在我的手肘,把我整个人都扫到地上。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特别小的小孩,大概六七岁。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么响的倒地声并感受那么剧烈的疼痛,被运上救护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时候我的手还很小,握不住我哥手,就紧紧地拉着我哥的衣角。 我的眼泪像不断线的雨一样流下来,那疼痛压得我声音变得很小,可我还是用那种声嘶力竭的稚嫩哭腔对我哥喊: “哥哥救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我就要死了,再也吃不到我哥煮的面,再也看不到那些好看的漫画了。我泪光闪烁地看着我哥,那喊声一出,他眼里就盈满了眼泪。那救护车在行驶的路上一晃,他那些强忍着的眼泪就掉下来。 “小屿别怕……” 我哥其实就大我两岁,现在想起来,他其实那会儿也是个小孩。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心里觉得他已经是个可靠的大人了。在我喊出“哥哥救我”几个字的瞬间,我觉得他是我生命中那么依恋的存在。 我抬起头,这些画面像巨幕一样浮现在我的脑海。烈日炎炎里,我仿佛还能嗅到当时流进嘴角无意尝到的咸味。 那一次,那个被领养的孩子,林远珩,来了我家后,在终日沉默寡言的状态里第一次哭。 哥哥救我。 我往前走了几步,呼啸的风混着扬尘灌进我的嘴里,像那种加了硬糖的过期酒水。沉默黑暗中发烫的几个字像刻骨铭心一般镌进我的血肉里,我剧烈喘息的瞬间仿佛听到我哥千里之外的声音。 小屿别怕。 那重如摆钟的几个字震得我窒息,风雨飘摇的成长历程隐去在曾经的年月中,便只剩这千斤重的一句话敲在我胸口。 小屿别怕。 我往后退了一步跪到地上,忍不住放声大哭。 “呜……呜……啊……” 我感觉整个人变得飘飘然,灵魂像有沙漏一样从我的肉体过滤掉。撕裂的哭声中,我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那些我曾狂傲不屑却又珍惜万分的岁月,它们在烈烈狂风里温柔地抚摸我的脸,看我如今的模样。 我跪在地上,看到我和我哥两个人背着书包走过春夏秋冬四季,走到灯光闪闪的台前,那些如梦似幻的雨水和晴天,还有我哥哄我入睡的每一个漫漫长夜。我曾自负地看轻那些不愿面对的谎言,以为自己有全世界人都比不上的坚硬躯壳,却在如今泥土腐烂残破不堪的地方弯下脊梁。我后悔了,我心里有恨,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在黑夜中让自己这般狼狈,也再不会让我哥为我在深夜流泪……可我身体里总是有一只不受自己控制的巨兽,它嘶吼的叫声让我发疯得停不下来。它和我眼前的这个世界是同一阵线的怪兽,我却只身一人。 第34章 我张大嘴巴哭着大笑了两声,然后整个人仰躺在天台冰冷的地上。 风拾起一些细碎的野草卷上天空,我闭上眼睛,闻到稀薄空气的味道。 冬天又要来了。 第36章 苦长 没有缘故地发了一阵疯差点让自己死了,晚上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又是最晚一个卡着点回去的,可那个开门的老头好像已经习惯了我这种特立独行容易挨打的调调。他不但没有说什么,反而还给了我一瓶啤酒——那是他桌上没喝剩下的。 那瓶啤酒的瓶身渗出细细密密的水汽,在我接触的那一瞬间因为严寒和炙热的交接而迸发出那种流淌的触感。然后顺着瓶身滑到瓶底,随后落到地面,把我的鞋面打湿。 我拿着那瓶啤酒回到了我的1607狱室。伍德和老k都在盯着墙上的电视画面,眼睛一眨不眨。 我没有去看电视里的内容,因为我可以猜到——是多么惊世骇俗的政界新闻或是多么身材火辣的女人,那些直男的世界里,这两者是划等号的。 我躺到床上,突然感觉有些口渴,可我不想下床。 我伸手去购置物架上的杯子,这时我突然感觉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在盯着我。我偏过头跟他们对视,他们却都避开了。 我真是神经,发癫发多了,看谁都感觉像是癫子一个。 我看了一眼我的杯子,里面是空的,没有水了。 我翻身下床,到饮水机旁接了一点水。 那水喝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浑浊,感觉没有烧开——像是故意烧了一半??然后用来当洗澡水的那种水。 我简单漱了一下口,然后闭着眼睛假装它是十分干净的饮用水咕噜喝下一大口。我转过身,突然看到伍德又在看我。 “怎么了?” “……没,是想问一下图书馆里的工作比电子厂的是不是要轻松一些?” “如果你说的是监狱外的话,那确实是。” 我坐到床上,伍德睡觉的靠边墙上那卷艳丽女郎的海报感觉都有点泛黄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监狱空气质量有点糟糕的原因,我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但是在阿利斯的话,我个人感觉图书馆的工作要比电子厂累,流水线上还能偷点懒,但是图书馆里,一项工作你必须一个人完成,而且一个处理室配一个长官,相当于一对一盯着你。” “……哦。” 那家伙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但我觉得他像是还有话要说。他问那话并不是出于真的好奇,而是想找一个说话的突破口。 我其实看穿了他的目的,但是还是想跟他说几句话。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因为一直以来环境都太安静了,那种安静感觉不像是人呆的。有一点交流不至于我们室的监狱像那种太平间一样,只有几个装了阻隔系统的灵魂在活动。 “你们今天都没有去劳作吗?” “对啊,那个……你去了吗?” 我看了伍德一眼,老k则一脸谨慎地看着我,我大概猜到了,他们应该是把我当成真疯子了。 “去电子厂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到图书馆呆了一会。” “哦,那个……我今天在图书馆台阶那边看到你了……你在天台上。” “嗯。”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跟我周旋的样子,觉得这情景真像是那种为确定自身安全小心翼翼盘问隔壁身为凶手的邻居。他们一副像是明知道hope baciu森林里有着恐怖的吃人故事却仍想一探究竟的愚蠢嘴脸——我倒觉得有些可爱起来。 他们互相传递眼神并且看我眼色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这个房间里的老大,虽然他们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可以理解为这样。 伍德一副糙汉无所谓的样子翘着脚问我是不是在看风景,虽然他表现得很自然,可我还是看出来了,他是在试探我。 “其实……” 我其实本来想说“我是想死”的,可是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当时站在天台上远处的风景应该会很壮观。 可是我当时没有去在意,反而一直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和脚下的天台地面,忽略了那些本应让我的眼睛看到的那些美轮美奂的东西。 阿利斯外面是科威沃契,虽然我不知道是在哪一个地区,但是应该是这个地点。 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远处看去会有很多还算发达的小路和交通,应该还可以看到隐约连绵的山脉和飞过的群鸟,和那些壮阔分布成井字格一样的区块—— 可这些我居然都错过了。 我开始有点后悔,伍德那家伙说得确实没错,刚刚在上面应该看看风景的。 “……是。” 我不愿意被他知道我是个上去自个杀连那些触手可得的东西都没有get到的蠢货,那样听上去实在太low。不过那话一说完,那家伙肉眼可见地冷静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我跟你说那上面应该没啥好看的,我给你推荐另外的风景好看的地方吧,就在咱们劳改厂房后边的空地那边,好多人在那儿散步。那边的天空一到傍晚可以看到落日,就那种,太阳一下一下落下去的样子。” 我被他拙劣和匮乏的语言表达能力震了震。 虽然我觉得人类对语言艺术的追求确实不必要到那么深的境界,只需要在平常生活中能够用稍微文艺的方式表达美就可,但这一刻我却突然觉得发掘并研究那些高级人文艺术表达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东西需要有人去重视,要不然这世界上所有人总有一天会退化成原始人,就像眼前这一位。虽然他描述得十分生动形象,但他那词让我听上去感觉自己耳朵像撞上了一块砖头——倒也是另一种程度的登峰造极。 老k给予我肯定的眼神,那样子像是在肯定一个成功窃取对家企业内审报告的商战间谍,但我知道他的表情是为了向我证实伍德说的话是对的。 “好。” 我还是用肯定的回答安抚了一下这两个紧张过度的孩子的内心,以免让他们整天胡思乱想觉得我可能在狱室里就上吊自杀。虽然这里没有那种类似于糟糕的保研制度能够让他们俩成功上位出狱,但是接二连三的在同一个监狱狱室里死人,说出去也有点瘆人,总感觉像是在搞什么接力比赛——很难让人不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己。 过了一两个月,伍德因刑期过满出狱了。老k居然比他要晚,这想来确实是很搞笑,因为我以为杀了人的会比贪了钱的关得要久一些。但这样来看,人们确实把钱看的比命要重一些: 你伤我的人可以,但是绝不能拿我的钱,要不然你将付出比伤我的人更加惨痛的代价。看来此话并非玩笑。 他走的那一天居然破天荒地给我和老k留了小礼物,这我倒没有想到,因为他平时表现出的样子对物质一向比较看重,为人处事也比较吝啬。 当然这只是从表面上肤浅地客观描述,若是在深层面上看则不能这样一概而全地说。因为他从小过的是苦日子,把钱看重一点事出有因,不能全须全尾地用批判的眼光去看待。 若一定要客观和情感都统一来说的话,那应该说,他是一个对物质美好有着崇高追求的人。 他把他抽烟的打火机留给了老k,他本来是要留给我的,但是我已经戒烟很久了,所以那东西我也用不上,便给了老k。 他的艳丽女郎海报——这可能是他在监狱里最重要的东西,他把那张图给了我。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要,因为那张图上还有不知名的油滋滋的东西,但我还是尽量微笑地接受了。我准备在他走的下一秒就扔掉。 走的那天他倒也表现出了一些罕见的人道主义——给我和老k都送了一句类似于告别的话。 对老k说的话我忘了,因为好像是一句荤话,对我说的其实也是荤话,但是我能觉出一点其他的意思: “人生全当放屁,想不开就憋着,憋久了就嗝屁了。” 然后他像电影里的那种酷炫男主一样,背着身挥手跟我和老k这两个仍需要在监狱做牛做马的打工人告别。我看着他的背影,竟想到了“人生苦短”四个字。 第37章 心病 其实伍德这人一辈子说得最有哲理的一句话也许是这句了,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太在意,便是让这句话被我这个吊儿郎当的疯子给捡了个便宜。以至于到今后的岁月都能时不时拿出来品鉴一番,提高不少自己的道德修养。 伍德走的那天,他的床铺也变得空空荡荡了。监狱的狱头说会有新的犯人来入驻我们狱室,我居然可笑地对1067觉出一种感情,这实在是让我尴尬地想找个土多的地方把自己埋了。这真不像我。 监狱里很少有女犯人,不过一旦有女犯人,就会成为男人们意犹未尽谈论的对象。 坐牢期间,有个名字叫lydia的女人总是不断向我示好。 她看起来很年轻,目测不超过30岁,和男人们的监狱隔开被关在西边那栋专用女子监狱建筑里。 第35章 阿利斯地域资源紧张,用餐的时候两方监狱偶尔会交错,那个时候各种女犯人就会混杂在男人堆里。 那个叫lydia的女人有着一张介于西方和东亚面孔的脸,眼睛是棕色的,身材也不似其他女人一样臃肿,便成为了当下常年没见过异性的男犯人心水的对象。 她穿着那种难看的衣服却也能显得身材极好,每次都带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巨大无比的耳环摇来摇去。男人们一聊到她就跟一群发情的猪一样。可她好像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放着那群发情的不要,整天缠着我这个死gay。 监狱里有不少傻屌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甚至还有谣言说我有梅毒等糟糕的性病,所以才没有人敢接近我和我干。要不然凭我日常欠打又装逼的做派,怎么可能没人上我? 我听到这谣言,觉得也不赖。 不过这时候老k竟展现出了对我绝对的信任。他没有质疑谣言的真伪性,反而日常大大咧咧地和我相处,倒让我有些意外。 而且那个叫lydia的女人居然也没有因此退缩。 这不免让我有些担心。这么无所畏惧,难不成是没有软肋?她是不是真的得了那些病? 我对抱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感到恶心,默默在心里这样想后又默默地向那个讨厌的女人道歉。可这真的不能怪我,这地方太无聊了,正常人憋久了都很难不胡思乱想,何况我这个疯子。 又一次在散步期间,她凑到我跟前来和我说话。 “lin,你在看什么?” 我没看什么特别的,只是在这样太阳好的日子里,又看一看那棵我已经熟悉无比的荆棘树。它长得和我越来越像了。 “没什么,今天天气不错。” 她无视身后那群家伙的目光,伸手搭在我肩上摸我衬衫的领子: “lin,你想不想……” “想,但你不行,抱歉。” 我把她的手从我身上拿下来,lydia皱着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不是在外面连锁酒店,现在大家也都没办法所以才互相选择,难道你不想吗?你为什么总是要拒绝我?难不成你不够自信?还是说你有功能障碍?阳痿?早泄?” 我看了一眼远处高墙上乱七八糟的污迹,顺手在脚边扯了一根草塞在嘴里嚼了两下,听到她这样的话,斜着嘴笑了一下: “就当是这样吧。” lydia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神变犀利,她深深一笑: “我不信,我要试过才知道。”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远处,又转过头来盯着我: “是你眼光太高,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看她,只是盯着那被树叶遮的影影绰绰的墙面: “我喜欢粗暴的。” lydia:“不挑位置。” 我:“187cm。” lydia:“我可以穿高跟鞋达到。” 我:“公的。” lydia:…… 我从台阶上跳下来,看了一眼lydia说不出话的模样,眯眼向她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凑到嘴边吹了口气,便不再管她回狱室了。 老k向我推荐了柯林希,一个入狱不久的老头。我问他这人可不可靠,老k无所谓地一耸肩: “试试呗。” 于是一个中午的时候,我花钱买了一包lucky strike,去找那个叫柯林希的家伙。 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厉害,但是监狱里所有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就连老k那种刻薄成性的人也难得的对他表示出赏识,说他讲话很有逻辑性,是阿利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才”和“阿利斯”这样的字眼放在一起,多少让人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没有人提出质疑,便让它堂而皇之地存在了。 这家伙对外宣称是心理医生,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打着治病疏导的招牌被塞了不少好东西。再加上他老得不成样子,没有人会想对他下手,以至于他甚至在饭桌上跟同伙聊天说觉得在监狱过得比在外面还好。 从钟表厂下工被赶去吃饭,我四处望了一下,然后看到他坐在监狱食堂最角落的一个位置用餐。 我把餐盘放到他对面,然后坐下来跟他打了招呼,那家伙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副吃完要走的样子。 我拦住他不让他走,他没有抬头,只是眼睛往上转了一下,用那种阴沉沉的眼神看我。我眼疾手快地把烟塞到他口袋里,他这才正眼瞧了我一下,叫我去手表厂后面的空地等他。 去了才知道,空地那里居然像算命一样支了个小桌子和椅子。 看来这老头业务娴熟,在阿利斯这个小破地方装神弄鬼糊弄了不少人。 他跟算命的一样神不隆冬地伸手请我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来,把两只手都放到桌子上,一副长者的态度自以为是很有亲和力地看我: “想聊什么?” 这人装逼装个没完,我烦得要死。他最好是真的有点东西,要不然我走之前一定要把给他的那包烟抢回来。 我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 “怎样才能知道监狱外面的人在想什么?” 那老头一挑眉,看我跟像看神经病一样,我好像都能听到他在心里骂我精神病。我顿时觉得这人一定是个花架子,当场就差点暴起抢烟。不过他算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居然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意图,马上调转了语气一副心理医生的样子: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心里一直焦虑,目前看来是感情问题引起的,你可以吃一点阿普唑仑,监狱保健室那里有人开。不过你最好还多告诉我一些,这样我才能更清楚地知道你心里的问题。” 他无所谓地看了我一眼,有点迟缓地问: “她是干什么的?长得好看吗?” “他是模特,长得特别好看。” 柯林希抓了一把头发:“那这有点难办啊。” “什么意思?” 他“啧”了一声: “你们性生活怎么样?” 我感到奇怪: “要了解这个做什么?” 柯林希摇了摇头: “lin,既然你要从医生这里得到建议和安慰,那你就不要总是防着我。你不打开心扉,我怎么能帮到你?你要相信我有高尚的职业道德,绝对会保证患者的隐私。” 我听着他一本正经地放屁,假装不知道他是因为泄露他人隐私才被抓进来的事实。 但我觉得那也无所谓,我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说道: “还挺和谐的吧。” “她感觉怎么样?你每回都让她满足了吗?” 我沉思了一下,然后回他: “他应该挺满意的,应该……满足了吧。” 柯林希皱眉看着我: “打起精神朋友,什么叫「应该挺满意的」?男人最不缺的就是自信,这也是容易出现感情危机的根本原因。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医生,我好心建议你,像个男人一样,精进一点,让她满意。” 他说得挺像怎么回事的,我开始怀疑起来: “什么意思?我还不够?” “没错,你还不够,你要让她更满意,要注重她的需求,她的态度,而不是自己爽完完事。” 我不说话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有点不确定地问: “要是真的给不了那么多怎么办?他要的比较多,我有时候容易累。” 柯林希一斜眼睛,然后笑着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哈!放轻松,别灰心,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现在跟她相隔甚远。我只是给你一些出去以后的建议,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 他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我想这人这么老了,多少一定也有点心得,便迟缓地开口: “我想知道那么久了……他有没有在想我?” 柯林希低头不看我,而是表情古怪得像在忍着什么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笑了一声: “嗯……从我对你的观察来看,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那人应该会想你。毕竟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纯情有耐心的男人,虽然那方面你需要再持久一点让她满意,但你可以把自己当成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柯林希做作地眨了下眼睛: “现在人都吃你这种的这一套。” 回狱室的警铃声响起,那家伙马上走了。我心里有些不解那老头方才说的话,一直思索着那些内容,就忘了要拿回烟的事。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这周连更5天~ 顺便提醒一下柯林希说的“吃你这一套”,他理解的是林屿清把her用his,以为他出于溺爱而让他女伴处于“强势方”,把这当作林屿清的情调,而没有意识到他是txl(小草鞠躬 第38章 平野 这人就是个不靠谱的骗子,虽然他说的有些话确实有点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他就是为了骗我的烟。 可我没有去找他算账。因为那家伙话里话外都是我会很快出去,并和我哥继续幸福生活的意思。 第36章 尽管我知道我的刑期漫长得让这些话听起来像童话故事一样,这样没用的鼓励还是让我很受用。 毕竟,我太需要一个活下去的期望和动力了。 阿利斯在盛夏末尾迎来了难得的干涸天,到处热得像是要闹旱灾了一样。但它又没有热到让土地干裂的程度,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折磨人。 我就因为在监狱球场没有遮蔽地晒了一会儿太阳,两只手臂就被晒脱皮了。 那些被晒伤的皮肤像是被随意捏拿抓扯过很多次的抹布一样,颓丧地覆盖在我的血肉上。 我倒能希望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旱灾,让这个地方变得更民不聊生一点。 或者说,让我更痛苦一点。 ken和几个联合值班的狱警说要去政府中心申请高温补助,他们找了几个书写水平高的人给他们写申请信。我和那几个被认定为“高质量人才”的监狱狱友一起,坐在图书馆的楼道楼梯上,被几个穿制服的傻大个押着听写一些口齿不清的句子。 其中一个狱警是意大利人,他反复念着的“prego”不知是“prego”还是“pregare”,听起来都像,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像是那种狗血小说里不会说话的男主角,一个字一个字没有逻辑地往外蹦。然后我便眼睁睁地看着坐在我旁边那位朋友写下“我祈祷你们快一点”这样奇怪的句子。 那天晚上监狱停电了,整个阿利斯都陷入在沉闷的黑暗里。 我很晚才回去,躺在床上,我久违地梦到我哥小时候第一天来我家的样子。 那时他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针织衫,看起来有一点点短,但整体看上去很协调。他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像那种童话故事穷人家里,安静看着周围发生一切的最小的那个孩子,有着无尽的美貌和超出常人的思维。 我叔把他牵进家里,然后对我说: “屿清啊,他以后是你哥,叫林远珩,巧得很,他也姓林,名字也好。他刚从领养中心出来还不熟悉我们家,你跟他一起,以后你们就一起上学。” 我那个时候小呆瓜一个,虽然不至于把他认成女的,但觉得他实在是不至于让我叫他哥。我看着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拽的二五八万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慢慢地哼了一句: “哦。” 现在想起来确实很可笑,那个时候我只有五岁,我哥也只有七岁,但我们两个就像那种情景剧里第一次见面不对付的宿敌一样,非常快速并且合理的占据了各自的角色,并在心里把对方想象成恶霸一样的对手。 然后后来——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玩着玩着感觉对方也没有那么坏,好像就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很难说,不过两个人一起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在同一个区域里,便是慢慢地开始磨合一些细节和矛盾。那时候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未来我们会成为??别人眼中另类的一类人。 人总是不能预判未来。 1067监狱室的隔壁是1069,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1068,但是无数次排队回监狱的时候,上面确实只有1069。 这很难不令人产生一些匪夷所思的遐想,会让人疑惑1068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取缔,还是说它作为一个特殊的房间安排在我们这些人不能接触的地方。 1069监狱里只有两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四人间的狱室,他们监狱里却一直只关着两个。 我本想着他们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犯,以至于不能轻易将其他类型的犯人和他们关到一起。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他们其实不过只是两个长相平平的普通人。而且他们纪律维持得很好,甚至抓住了减刑的机会。 有一次我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跟1069里其中一个人搭伙,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正襟危坐地坐在我对面。我那时沉浸在卡洛斯的信可能寄不到他家人手里的郁闷里,在那人坐下来的时候,我没有跟他打招呼。 但是在吃完后他没有马上走,而是多吹了一会儿饭堂里的空调,所以我们最终还是打了招呼。 我了解到他其实是一个军官,至于犯了什么错被关进来,他没说。我有意多问了两句,可他嘴巴还是很严实。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意识到他的行为举止确实像个军人一样一板一眼,而且是那种古板地遵守的类型。不是现代社会那些吃喝玩乐的士兵或者教官,他的周身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绷紧的气质。 但是这样的气质在阿利斯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就显得有些啼笑皆非。难怪关于他会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和嬉笑言谈,这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不好评价他的人格到底是好是坏,因为在我肤浅的接触了之后,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可是能被关进这个地方来,多少证明从某种层面上来看他也不是那么的好。 至少,在已经知晓可能会被惩罚的规章制度存在之后,还被规则制度拿捏了,证明在处理问题上他可能不是那么圆滑。 偶尔我会在流水线上看到他无比耐心地修理机床上的零配件。那其实不是犯人要做的,而是属于那些监狱专业人员的事情。 很难不看出来他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它的整体形象有点像我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面的一个主人公。之于一个想象的人物,我觉得他就是那本书里主角的样子。 我为什么会对他有所印象,是因为卡洛斯走的那一天,他是唯一一个帮卡洛斯盖上白色遮盖布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觉得那样子太不体面,或是觉得那个死人看起来也有点冷。但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个人不适——他伸出了手,这是最终结果。 当我又一次坐在那堵高墙对面,看着那常年不变的光秃秃的荆棘树枝时,我看到这个曾是军官的家伙在墙根那边踢碎石头。 原来他也不是永远都那么一成不变的古板。 伍德出狱的时候,他就站在狱守门口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清楚地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每段路途都不可复制,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再有。” 那句话像掉落池塘的一枚体积很小的叶片,我不知道这样小的一句话为何会被我捕捉到。可那晚回去之后,我躺在床上无意中想起,却觉得它像一枚深水炸弹一样震撼人心。 夏天总是有让我犯困的魔力,可是后来我又意识到这也是我的偏见,因为无论什么季节,人一无所事事就容易犯困。而且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茫茫洒洒的冬天才是最易让人混沌的季节。 有的时候从四方的小小床铺上爬起来,那些柔皱的床单会让我觉得像是在纽约酒店里一样荒淫。睡着了,梦里又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有时候我会梦到那些老旧笔挺的棕色洋西装,那些大胆运用色彩铺垫像电影里一样诡异又鲜活的画面,越是真实的感觉就越虚假,身处其中,那种氛围让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假人。 外界出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或是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件我一概不知,尽管伍德走后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可联网电视遗产”,但那枚小小的四方格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信息茧房。 大数据的魔力让你在某个视频较其他视频的停留多一秒的那一刻就制定了一整套属于你喜好的推送方案,你只能跟着他冰冷代码化为的实体一路跟走。 而且那样的信息接收也不深刻,或许南边某战乱地区受难孩子对废墟的怔愣会让所有看到的人心痛,但是于这里只是简单的一两秒。停留在这里的人脑海里印象深一点的新闻,可能还是当年戴安娜王妃被当众羞辱或马斯克逃狱的旧事,以至于时不时还当个乐子溜出来津津乐道,达到一点旧闻新来的效果。 我的脚踝关节的伤已经趋于稳定,走路我有时候不摆两下我都有些不习惯。 但其实已经不用摆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那种磨损感,我完全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又走又跑。 后来我花了点钱找监狱里的医生看了看,其实已经是愈合状态了,只是我的关节已经产生了一些“肌肉记忆”,理论上来说已经好了。 我又去了一次图书馆天台,就为了看一看远处的风景。我带了个掉了一块皮的小板凳,我刚坐上去,还没有一分钟,底下就有一个狱警朝我喊: “上面那个!下来!” 我没拗着他,立刻听了他的话下去,因为劳改上工的时间又到了。 我拿起我的小板凳,又回头看了一眼要落下去的夕阳,那枚滚烫的如烈焰一般的糖浆落日和风一起催促我走。我朝它笑了笑,它竟大发慈悲停顿了一秒,把阿利斯远处的平野照得亮堂堂的,让我有幸目睹那些遥远的风景和地方。 第39章 回家 离开阿利斯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雨线里,刮刺的水泥地面铺着带腥味的彩色晕圈,结束后整个空气的气氛就像常年阴雨绵绵的福克斯小镇。那天的雨给我很深的印象,那样声势浩大的样子,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第37章 监狱大门的守门人递给我一把伞,然后把铁门打开。 我没有跟他多说什么,打开伞走到监狱铁门外的地上。 街道尽头的路灯下,黑色的大衣裹住的高大身影,灰色的伞面一角遮住上半张脸,然后那伞被风一晃,便露出令我魂牵梦萦的面孔—— 我哥站在铺天盖地的雨水里撑着伞等我。 他穿着一件我看不出品牌的衣服,那种长长的风衣让人感觉他是一个神秘的牧师。他的脸在雨里显得有些苍白,身上和脸上都干干净净的,一点首饰都没有,给人一种清冷的意味。 我本来走出那扇铁门的时候动作是自然又轻便的,可是当我看到我哥——只看到他一眼,我的脚就挪不动了。我感觉离他的那几步路有一种非物理意义上的远。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姿态走过去。 我站在原地不动。 我不动,他就过来了。我看到我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来,然后在我跟前定住。 他轻轻抚了抚我出狱前一天剪过的鬓角,那是我花了一个月的工钱让监狱的理发师给我剪的。他轻轻拥住我,随后又抱紧,越来越紧。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当时我的眼前是一条阻断街道的小溪。涓涓溪水在我远处游动,那种清凉感像是林间旧屋里暴雨结束后独身一人,我仿佛能听到那种流动的声音,混合着那种阴冷潮湿的腥味,灌入我整个身体。 我哥松开我,然后用手摸我的脸。 那轻轻的一抚好像有一些风合拢来,无意沾上的冰凉雨丝让我整个人都有些战栗。 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觉灵魂回归了我的身体。 那样近在咫尺地看着我哥的模样,我的眼皮感到一丝沉重。 一秒,两秒。 我的眼睛在那样缓慢的时间里变红。 我哥蹲下来帮我把我散开的鞋带系上。他的脊背弯出一个轻微的弧线,手指在我的鞋面上轻触。 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背后是恶贯满盈的阿利斯监狱,眼前却是一片平坦的旷野。 和……一个弯腰为我系鞋带的人。 这种感觉又陌生又熟悉,我突然觉得一切好像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我哥好像是我亲哥一样,有一种无法明说的缘分勾连的切身意味,他好像一个写好了程序代码的假人,好像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原谅我,会继续爱我。 我抓住他的肩,他慢慢站起来,我下意识扶稳,然后迟疑又生硬地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脸很温暖,那些细腻的肌理纹路是我梦里熟悉的触感。他抬眼看我,用眼睛和我说话,那些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话,那些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细节和情绪,便都在那个眼神里。 他又一次把我抱紧,然后靠近我的耳边。 那声音像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他用那种梦里的声线跟我说: “我们回家。” 回家。 第40章 人畜 我哥又带我去了一次拉斯维加斯,一个小型的参展秀。 好似一切都没有变化,我好像仍是几年前那个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如果不是刁难的海关让我意识到自己曾是戴罪之身,我会以为我穿越回了四年前。 时间好像并没有对我哥做太多的手脚,他还是那么光彩照人的英俊模样。 他在秀场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休闲西装,内搭也是红色的,是一件领口是s型波纹的背心。那个s形状被两枚金色的小立方体扣子扣住,他身后是几个穿橙色休闲西装的模特,和他一样高。这样的衬托让他看起来像那种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对外界反应有些迟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离正常人太久了,让我对那些看起来文质彬彬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他们闪闪发光礼貌社交的样子让我有点不敢靠近,尽管我如今的穿着和那些人一样,但我总觉得,人畜有别。 场馆里有几个人和我搭讪,我发现我在监狱待久了,看谁都感觉像是犯罪分子。他们热情友好的目光投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感觉他们脑子里都是那些不可描述的黄色废料。 虽然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但如果是以前,我根本不会这么想,我只会觉得他们是想和我套近乎,以便赢取我哥的信任和青睐。 我第一次讨厌自己有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好看的皮囊,因为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空壳子,是一副只有外表而没有灵魂的画。 其实我是喜欢美的,皮囊本来就是轻浮的,但当轻浮的东西富有质感和意义,它就变成艺术品。我曾经觉得我自己就是那种艺术品,可是如今我却觉得那种我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意义消失了,我变成了一个空虚的皮囊。 我不想和那些人有过多的交流,便是看到他们眼神的一瞬间我就挪开了目光。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会因为不礼貌而给我哥带来一些名声上的损害,但是我做不到坦然地面对,我不想看见他们——除了我哥以外的陌生人。 我哥其实应该是感觉到了的,可是他没有明说。那次拉斯维加斯的秀场结束之后,我们很快就坐飞机回去了。 途中我哥一直抱着我,像是那种看着自家小孩的妈妈一样。我其实感觉脸有点烫,但是没有拒绝他。 其实我们都有太多话想说,可是那话他多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从哪一个点开始。那些话像是带着蜜的砒霜,感觉吞噬的瞬间会有一些我们都不想面对的东西出现。 那是什么东西呢? 那些东西就像上膛太多次的火枪而在关口摩擦出的火星,被放在地上发出呲呲啦啦的动静。它在静默着等人去触碰它,然后在下一秒接触的瞬间摩擦爆炸。 可我们都不想让它爆炸,于是都选择了闭口不谈,让那枪上的火星像接触不良的电线一样一直待在地上。 呲啦,呲啦。 呲呲啦啦。 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我就好好地倒饬了一下自己。 虽然在监狱里我也没有每天蓬头垢面,反而我应该是整个监狱里最干净的一个,但是监狱里还是比不得外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猪圈里再干净也是猪圈。我没有要恶意诋毁监狱里犯人的意思,这只是一个刻薄的比喻,用来强调一下不同的标准——我不能以一个监狱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而是应该以监狱外面人类世界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务必要让自己看起来跟曾经一样帅。 我剪了个清爽一点的短发,然后回家把自己身上用山茶花味的沐浴露狠狠地洗了好几遍。 洗完之后,我身上的皮肤全被我搓得通红,这样往镜子里一看就像那种被施虐并泰然若知的bottom,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想摧毁的冲动。 真够变态的,我居然对自己有冲动。 我开始有意识地健身,然后出门涂一些防晒。健身倒不是很难,因为我本来也不抗拒运动,就是出门涂防晒这个事情,我一老忘。而且偶尔涂了一次也总感觉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弄了几次之后我就放弃了。 不过其实我也不需要弄那玩意儿,老子天生细皮嫩肉的。虽然在阿利斯待了四年,可那地方都是棚子盖着,遮风避雨的,如果不是有意出去那些空地的话,根本晒不到太阳。 俗话说得好,知难而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东西不用也罢。 我不知道我哥是不是推辞掉了很多工作,因为他开始花大把的时间待在家里。 其实我是喜欢他呆在家里陪我的,因为他以前总是很忙,他现在有这样的时间陪着我,我其实很开心。 他在家里陪我,有时候无意识地吃饭或是无意识地收拾东西,做着做着就会突然开始盯着我。 我后来才发现,其实他是一直在盯着我,只是顺便做一些那样的事。 我以为他会在那种注视下慢慢地靠过来,但他没有。我有几次都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他盯穿了,便正脸过去直视他,然后他像那种突然被正眼瞧的小狗一样,眼睛弯弯地笑起来看我。 这样的瞬间,总让我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我本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待在那个充满人肉气息的监狱里,至于到现在和我哥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是我赚了——我本就不配,这是我多得的。 “……林远珩。” “怎么了?” “你盯着我干什么?” “我就是想多看看你,想了四年了,我……那些没看的不知道怎么补回来。” 家里变得比以前要简洁很多,我说想和我哥一起去逛商场给家里添一些东西,我哥说好。他每次看着我的时候眼角总是红红的,我一开始是以为他的化妆师卸妆太用力了才会那样,后来发现他洗完澡出来看着我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假装没看见。 第38章 晚上做完菜后我哥去洗碗,我洗完澡后在房间里打开我哥的衣柜。 我哥的衣柜其实并没有很大,他的衣柜里装的都是一些他非工作时状态才会穿的衣服,那些他身为模特的本职工作穿的衣服一般都堆在客厅或者是直接放在公司。他的衣柜里的熏香也是山茶花味的,我一直都很喜欢。 我拿了一件他的衬衫,然后又拿了一条他的运动短裤。 我把那条运动短裤剪得很短很短,又把那件衬衫的扣子全部除掉,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脱在地上,穿上我从柜子里选的衣服。 又开始这种无聊的cosplay,让我有一点久违的激动。但是一想到我和我哥曾经的那些细节,我就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时间太长,我不确定一切是否物是人非,只能在心里祈祷那样的时间岁月里失去的东西会少一点。 我就这么穿着走出去,本想去厨房里找我哥,但我发现他去洗澡了。 我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发现那地方真得很热,突然觉得每天让我哥洗碗有点委屈他。一番思索后,我决定以后我哥洗碗的时候我站在旁边帮他扇风。 我回到房里把空调打开,这样我哥洗完澡出来可以凉快一点。我躺在床上无聊地看手机上的新闻,那些东西我感觉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不是说内容,而是那种指尖划拉手机屏幕的触感以及这种自由接收信息的处境。环境和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很多。 我搜了一下bluk公司的股价,但是一直没有搜出来。 我正打算打开电脑搜索一下,就听到房间门开了。 我哥裹着浴巾走进房间。 他头发尖向下缓慢滴水的样子也很性感。 他的五官依旧很硬朗,被水汽氤氲眼角湿润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很有食欲。我立刻丢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站和股价,站起来走过去抱他。 我特地把那件合不上的衬衫往后拉了一下,这样一站起来就能露出我左边的肩膀。 我拉着我哥的手摸向我的腹部,问他: “想吗?” 第41章 惧梦 这里有一点我的心机,因为我在穿这件衣服前反复确认了我练出来的薄薄的腹肌,在镜子前看上去有一种匀称又舒适的美。我还特地抹了一点精油在腹肌上,这样手感会更不错。 我能听到我哥变得沉重的呼吸,他身体马上就起了很明显的反应。我十指扣住他的手,微微抬起头要吻他,我哥却摸了摸我的脸,然后把头支在了我的肩上: “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吧。” 说完他便抱着我,把我放到床上,然后躺到我旁边。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路数。 但是过了一分钟后,我发现他真的没这个意思。 我升起一种莫名的心慌。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 是我没有吸引力了吗? 我不好看了? 可我反复确认过了,我以前还从来没有锻炼健身过,也没有现在这样的身材。可那个时候我哥说过我很好看,那现在不应该更好看吗? 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为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哥温柔盯着我的样子,斟酌再三,还是说了: “林远珩,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本来想用稍微软一点的语气,或是撒娇一点的语气说这句话,因为那样的话一切都留有余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想得好好的话一到嘴边就变成了那种生硬又斩钉截铁的质问。 我哥愣了一下,然后抚摸了一下我的嘴唇: “别胡说。” 我哥说我胡说,其实我没有胡说,我想了很久。今晚我也并非欲求不满那么想和我哥做,只是因为从他接我回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碰过我,每次都是到快要开始的时候蜻蜓点水一下就停了。 我不明白,甚至为了这个破问题想了几晚,怎么能说是我乱想?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做。” 我哥沉默了,那沉默在我眼里一点点放大。 我不想让这样的沉默充斥在整个房间里,因为那有一种诡异的像地球要瞬间毁灭一样的感觉。我生硬地问他给不给,那话还没说完,我哥眼圈就突然红了。 “我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要是不珍惜胡来,一切就都毁了。” 他好像总是擅长一些窥探,窥探我心里的想法。他的话其实是我一直在害怕的东西——我才是最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人。 我哥说他不敢碰我,觉得我能回来就像梦一样,他怕自己不好好珍惜梦就碎了。他其实也一直在忍,看到我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脑子里不停地和我做,他想切身感受那种实感,却又怕不经意间把那种梦一样的实感摧毁。 “林远珩,我就在这里,我现在要你,你给不给?” 我一字一句地问他,说话的那种语调又营造出一种悲伤的氛围。我又想给自己一棍子,但我真的没办法。 好像自从一些事情发生之后,这样的氛围我总是说来就来。我不想再去思考这样的原因,便闭着眼睛吻上我哥的唇。 我贴着我哥的嘴唇沉沉地说: “我忍了四年了,不想再忍了,你真的不给吗?” 我哥的手摸到我的眉毛,然后又摸到我的眼睛。他用力地吮吸了一下我的舌尖,然后深深地看向我的眼睛,像是在回答我的话。 那一夜不知道做了多久,也有可能是两夜,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楚是中午还是下午。 那种目眩神迷的感觉蚕食着我的肉身,以至于我睡着了的时候还感觉跟我哥肌肤紧贴细密到没有一毫距离。 他一开始很温柔,后来就像变成了一只会说话的野兽,那种情欲的声音在房间里不断响起。他下身很凶,上身却很温柔。我后来脱力了,他就把我抱到他腿上,让我跨坐在他身上,我印象中一直都无休无止。 我的头靠在他肩上,他不受影响地偏过头来吻我。我微仰起头的时候他就吻我的下巴,倒下去的时候他就趁机吻住我的唇。我本来还想表现得没那么差劲,展示出一些主导地位,结果后来实在累得失去思考能力,只能被他像个玩具一样摆弄。 那枚我一直害怕而呲啦作响的火星,还是被我们无视直接开枪爆发掉。但我发现,结果好像也并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我逐渐明白过来: 任何时候敞开心扉都比压抑在心底要强得多。 做到最后,恍惚中我听到他问我想不想回去。 我说回去哪,他说回国。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里太危险了,你总是受伤。 我说好,反正去哪都是跟你一起。 醒来的时候,窗外有光线透过薄薄的纱窗洒进来,我一下子恍惚不知道这是在哪里。 这个时候我哥打开房门端着一点水果进来,我下意识开口: “几点了……” 这一说话把我自己给吓到了,我的声音就像是抽了那种十几年旱烟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一样,哑得我都以为是别人在说话。 我瞪着那个穿着宽松t恤坐在床边给水果摆盘的人,那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问我: “下午4点了,吃提子吗?” 我正想坐起来,却感觉腰像是被人从中间劈了两半一样,痛得我一下失去了知觉。我巍颤颤地问我哥: “我……是不是瘫了?” “没有,”我哥有点懊悔地笑了一下,“你只是腰上和腿上以不同的姿势折了太久,那些地方全都青了。” 我:…… “对不起,小屿……我是个畜牲。” 虽然他所作所为确实是个畜牲,但是他不能真的这样说自己,我听着很不好受。我又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你帮我处理过了吗?” “都处理过了,老婆,你身材真好。” 他又笑了,在我眼里突然有点欠扁。我心里其实有点儿小开心,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我很受用。 我指挥他把桌上那瓶精油拿过来: “涂一点,我想身上香一点。” “帮你涂过了,所有地方。” 我伸手去摸,发现身上真的滑溜溜的。这下我没辙了,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剥水果。 又是这种发呆神游的状态,我好像很容易盯着一件物品发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哥把水果递到我嘴边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那种柔软鲜嫩的触感,我张嘴吃了一口,感觉喉咙更加哑了。 “昨晚那么用力,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我哥坐到床边摸我的脸,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视我: “不是。” “那你……” 我哥捂住我的嘴,“别说了,我怕我又想要。” 我立刻闭嘴了。 我尽量想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跟我哥大汗淋漓地做了一场之后其实并没有让我感到有多么地踏实,只是我心里没有那么慌了而已。 第39章 其实我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反常地慌张,因为我总觉得丢失了的这四年有很多东西,我找不回来了。 久别重逢的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很多掩藏在时间流逝之下的点点滴滴让我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我甚至比在阿利斯监狱里更加内耗。 我跟我哥的相处看似好像恢复了以往,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似以前一样了。 那是我们自己都无可察觉的,很细微的变化。 我以为我哥会问我关于在监狱里的种种,但是他没有问我。 我也不是很想提起来,便也没有主动说。以至于时间久了,我都觉得这些事情是无关紧要的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好像都只在乎前面的日子。我哥说这样很好。 但其实这样的原因是因为那些我不去回想的日子里没有他,以至于我不想太多去追忆和珍惜。 我开始学习财务知识,我打算考一个aca。这种决定不是因为我突然对这些无聊的算账的东西产生了兴趣,而是因为我决心要有一份像样的工作。 我觉得我之前之所以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就是因为生活不规律,懒散惯了,以至于没有一个清晰明了的三观来稳定我疯里疯癫的大脑。 所以我决定好好下功夫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 其实我也是可以继续当兼职翻译的,只是国外这种鬼地方流氓太多,那些gay子和raper全都是只有下半身思考的违章动物,因为拥有了人类形态而存活在地球上。所以这工作既不安全又不稳定,而且还有被我哥发现我被打之后而进一步惩罚我的风险,所以,该项pass。 我正式开始学习aca的时候买了一大堆教材回家。这些教材可真贵,如果用我在监狱里干活的钱来计数的话,那这些半加工树木产成品要花我两个月的工钱。 我以前从来都不对钱有这样的敏感性,没想到去蹲了几年之后反而还成了一个事事计较勤俭持家的人。 我的平板终于派上了真用场——那就是用来听课和做笔记。 我哥对我开始学习的事情很支持。他每次都会像在看自家高考的小孩儿努力学习一样愉快地经过我身边,然后悄悄地放下一碟水果或者零食。 有时候他因为不想打扰我会贴着墙壁的门偷偷看我,我每次都发现了他,但是没有指明——因为那样的偷看让我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像极了我们刚谈恋爱那会儿。 但其实我很清楚地发现我的学习状态有强烈的滞后性。我学的东西需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吸收到我的脑子里,以前我从来不这样。 我现在容易发呆,注意力很难集中,总是感觉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话。我晚上失眠也越来越频繁,可那是我无法避免的,我其实在尽量控制。 我开始偷偷买一些褪黑素,藏在我的walkers帆布包里——因为最近都不会去旅游,所以我哥不会去在意它。 我哥有一个旧金山的展会要出席,他又带我去了一次旧金山。结束之后又去了一次我们曾经去过的那个海湾。 那个海滩跟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美,我站在海滩边捡了一些非常精致的小贝壳,捡着捡着,我突然看到海面有尖尖冒出头来。 “林远珩你快看,小海豚!” 我哥顺着我的方向看过去,然后马上在我的眼神示意下拿出手机拍照。 我本来以为只会看到一点若隐若现的形状,但没想到一个小海豚居然向我游过来了。 它的背是那种又厚实又滑腻的触感,我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它也没有攻击我,就挨了挨我的手,然后就游走了。 我对这些可爱小生灵的友好示意感到很愉悦,我哥凑近我,然后亲了一下我的脸: “你知道吗?一般那种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都会被小动物喜欢。” “你说我?那我是什么公主?” “你是……大海公主。” “你是想说我是海王?” “……不是,就是……你好美。” 我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我本来还想逗逗他,但是一下子又忘了。 我们在海边吻了很久,然后叫上了一辆计程车回酒店。 我在不经意中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我哥开始在tripadviser上订餐食和酒店。以往都是那些品牌赞助方们为我们安排,但是这次我们全程都是自费。我有点疑惑,可又忘了问。 我们的酒店选在一个有落地窗的沿海边,那里可以直接看到旧金山海上波光粼粼的景色。我很喜欢这个酒店的窗帘,因为它有一种非常晦暗但是又不给人疲倦的质感。 而且它是声控的,只需要下一个指令就可以自动开关,我觉得非常方便。 我把我要学习的书和平板都带了过来,有不懂的地方我就问我哥。 我本来以为他一直从事这种时尚行业的工作,这些比较学问一点的东西,他早就还给老师了,可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我问他一些关于子公司商誉减值和合并重组的财务细节时,他居然从善如流地给我解答了。 我抱着他的脖子,有点嫉妒: “你怎么那么聪明?你学过的都不会忘吗?”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对。” 我的笑容凝固了。因为我从小学了啥就忘啥,特别是那些可恶的文言文和英文长篇,我依稀还能记得小时候煎熬着背书的痛。虽然我现在英文也很好,但是如果是要我背书的话我还是会痛不欲生。 我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书桌边的椅子上,戴上耳机。 我哥本来要过来哄哄我的样子,但是他手机突然响了,他便接电话去了。 我听了一会儿最新billboard前十的歌,觉得那些歌都枯燥得很。 怎么回事儿?这榜单越来越没有含金量了? 我把耳机抽下来,然后逼自己听网课。 可听了课还不到20分钟,我就划开了手机屏幕。 我发现我真是一个自制力极差的人,所以有时我会觉得和我哥在一起,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没有任何自制力的废物?好像除了在床上,他任何时候表现的都比我有控制力,这实在是让我有点不爽。 我刷了一下最新的推和各个软件,突然看到一个我曾经很关照的歌手被骂上热搜的消息。 我简单地看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然后就被那些所谓的陈腔滥调给恶心到了。 那些吱哇乱叫的粉丝觉得该歌手不应该进行如此与钱有直接来往的活动和表现出如此昭然若揭的目的,有人在下面说: “他会污染整个市场。” “那些籍籍无名只为让别人听到自己写的歌的歌手又算什么呢?” “他的初衷怎么不见了?亲爱的j,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初衷是为了写出大众都喜欢的歌呀!” …… 我皱着眉头把评论看了十几条,大概都是这样的意思。 我有点想反问那些人一个问题,人进行一些艺术创作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 出来混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如果要说得清新脱俗一些,那就是为了梦想。 “梦想”。 这样堂而皇之地嚷嚷出来,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想赞同的尴尬——因为想快速翻过这一页篇章。 可疯子如我,却不想这样。 第42章 清醒 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创作,找到一种认同感和成就感,就是一种share的过程,这种感觉其实很容易达到,那为什么一定要成为歌手? 成为歌手,能够成为某一种创作领域的“手”的人物,那不就是为了在专业领域出名吗? 或者说是想能有更多的人来满足自己的那种成就感以及共鸣感。 既然必定与名利挂钩,为了名声,为什么大家可以接受他昭然若揭地想让自己出名,但是不能接受他昭然若揭地为了赚钱呢? 要求人追名不追利,这什么鬼道理? 钱有这么不堪入耳? 在我看来,钱乃万物之善,为什么要貌岸然地说money is motherfucke'? 换个角度来说,若是说梦想的话,也就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一种情感需求和自己的心愿。那其实是一个自我成就的过程,与外人其实无太大关系。 若说一个人从一开始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歌手,其实他有两种路可走——一条路就是基础物质条件富足,他可以自己为自己创办公司,自己找有能力的制作人,自己发唱片,自己发新专,然后借助某一跳板成功闻名遐迩; 另一种就是原生家庭极差,物质条件极其匮乏,那想要成为歌手就不得不破釜沉舟。这样的人太能明白钱乃万物之钥,真正聪明他就会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机会。 可若是还有一种人,他当歌手只是因为他把这当成一种职业呢? 就像那些画家,从小被爸爸妈妈送去那些昂贵的培训机构进行每日每夜无休止的绘画训练;那些播音主持人从小就因为专业训练而在之后也上了同样专业的学院学府,然后出来以此为饭碗。 第40章 这个时候说一句热爱确实也不假,但他们又确实用他们的热爱在进行世人大都鄙视的金钱交易,所以这论调不都一样? 这世界是一个物质的世界,任何事物的运转都离不开实体的物质,精神所想固然强大,可谁会真的依靠精神所想吃饭? 那些人想要那些他们心中的热爱者从一而终,单纯一些,可是单纯的人难道就真的需要永远都沉浸在看客认为所谓的单纯热爱里? 就不能进行一些高级的娱乐或是享受?这怎么了?难道真用热爱的那些音符和五线谱来过活? 我看着他们吵得不亦乐乎,说那歌手最近公布的门票太贵,说他忘了初心,说他老是参加一些低俗但价值不菲的供贵族观看的商演,说他这是扰乱整个市场,让整个市场混乱之类的。 我心里有些无语,但是看着看着竟被他们的这股子冲劲和敢爱敢恨大义凛然的发言模样给感染了。那样一想,觉得自己心态真是跟老大爷一样。 我闲得蛋疼又想到那些选秀节目。那些选秀节目也是写着一个大大的“dream”或是“love”的slogan,然后是一排参差不齐的年轻小伙儿小妹儿唱唱跳跳表演才艺,十分热闹又元气满满。 我其实深究过他们的这个“dream”是啥意思,后来才发现好像就是为了成为宇宙超级无敌爆炸大明星。(无贬义,仅夸张)虽然并不是说出来的人都会成为这样,而是那些show的slogan和有关于“dream”的宣传语让我觉得好像是这个目的不假。 这样我又觉得人真得很矛盾,看着那些渴望成名或是得到一些品牌赞助的节目里的“dreamer”,围观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而且还疯狂打call,却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以技术专长吃饭的人多赚几个钱,或者说不愿意他们摆到台面上说。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那些人就能摆到台面来大肆宣传所谓的dream,而那些技能专长的人就非要清新脱俗一尘不染,为了热爱与大额的钞票为敌? 难道就为了站在某个采访或是台上的时候对那些interviewer说一句因热爱可抵漫长岁月,为了符合那些围观者的所念所想,而让他们在向自己朋友介绍的时候能够对着那些歌手或是专业人员说一句: 看,他不要钱,他只要自己的音乐,多么令人赞叹,这才是真正热爱音乐的人。 这样讲太极端,我被自己逗笑了,突然有点想发一句评论。 我想了很久,却不知该怎样说一句既看起来不会让那些人攻击我但是又让自己有道理的话。思来想去我觉得我不仅会被攻击,而且还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我想我没有在外人面前说三道四也许是对的,万事万物可能也不必想得太过于清醒刁钻,因为我是不是疯子目前还有待考究,可能我说的话在别人眼里会被当成一些吱哇怪叫的疯言疯语,或是被赋予误导青少年的称号: 三观不正。 最终结局被官方的某个情绪化写手一阵痛骂。 我不免沉思那些人,那些掌握金字塔尖端权利的人,已经对自以为是的号召熟能生巧,用一些框架来约束其他人,好让全世界都听他们响应,若是有人不从,就有一整套方法来对付他。 如今的人已经习惯了按权威的喜好来宣扬不属于自己的口号,以至于生来就被驯化成了一个服帖顺从的“好”人。 好像畏首畏尾惯了,都忘了自己的真心。 要钻研很深才能摆脱所谓的浅薄,要权力滔天才能迎接真正自由,是这样吗? 这样讲实在可笑,我对这些并不在意。但,“可能被骂”这件事虽然我不在意,但是我哥会在意。我被别人骂了,他会难受。 他难受我会难过,这对我来说又确实是个极大的风险。 其实我觉得自己是个还算理智的人,只是有时候我的想法会有些极端和偏执。 这么一说那我也没有那么理智,我做不到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 只要那些事与我哥有关一点点,我就容易发疯。 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说人只有在清醒的那一刻才是痛苦的,那我好像总是活在痛苦的区界,这可不可以说明我是个清醒的人呢? 我其实也知道,做人就要做旁观者,人情世故尽收眼底,不可动真情。像那些critics适当之时还可以做幽默的手法穿插进一两句相声似的评述引得同为旁观者共情,小娱一波,利身利心,显得老谋深算,踏实靠谱。 可是,就像我知道一件事情是错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走上错误的道路,这和它是一个道理。这些事情我心里都明白,可是我却做不到。我做不到完全旁观。 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是透明的,希望自己没有太多的思维,希望自己是一个没心没肺只会看着我哥笑的傻瓜。人做得太少就会想太多,我不记得是哪个哲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我觉得我做得也不算少,至少我经历得不算少。说出去我还坐过牢呢,也算是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可我觉得我想得还是很多。 就算见识过了许多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人和事,我却没有因为他们历练出相应的沉着和经验。我总是不把他们当回事,以至于错过了很多学习的机会,这也是我哥教我的,不必奇怪任何事,平淡地度过就可以。 我曾经和我哥养过一只狗,那只狗是一只小土狗,是我捡的。我其实很讨厌小动物,可是当时它倒在路边奄奄一息地喊我,我当时面无表情地看了下四周,竟然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我当时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就这么把它带回家了。 养它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太开心,只是起到了一个抚养它的义务。因为我觉得它是我捡到的,我还是得对它负责,也就迷迷糊糊地养着。 那些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它死了。它死的那天,我哥去一个秀场出差,我刚从学校里回来,我看到它倒在客厅里我的毯子旁边。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原因死了,它身上的黑色杂毛都脱落下来,整个人变得很瘦弱。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能让它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就死掉,我没有细想,当时我只知道,它死了。 我第一反应是惊吓,那个画面好吓人,它就这么死在那里,让我觉得那是一具我不愿意处理的恐怖尸体。我第一个动作就是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我哥,我想让他来处理掉。 我打通我哥电话的时候,他那边声音很吵,我隔着手机对他喊: “家里的狗死了!” 我哥那边很吵,像是在参加一个什么庆典,我还能听到有人碰杯的声音,他的声音隔着茫茫大海的通讯信号传到我的耳朵里: “小屿,别伤心。” 真得很搞笑,我觉得我当时应该并没有太伤心,可是我哥这话一说,我突然就特别难受。我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掉在那只狗旁边的淡黄色毯子上。 我抑制不住地对着手机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一下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我哥的声音从电话里温柔地响起,我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听到自己的啜泣声,还有窗外窸窸窣窣的落叶的声音。 我还是自己处理了那只狗。我把那只狗装在一只塑料袋里,然后提到一个小山坡上把它埋了。 我把它提在手上的时候,那沉甸甸的重量让我放不下去。我在原地站了一个小时才把它放到我挖的那个土坑里。 我本来想摸一摸它的毛,可是它的毛参差不齐的,看上去特别吓人,我不敢碰,所以就罢了。 埋完狗,我到隔壁公园池子旁边洗了个手,然后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卖烤鸡的店。那时我突然想如果我养的不是狗,养的是一只小鸡,我会不会以后在吃鸡肉的时候都ptsd? 那只狗我连名字都没有给它取过,它在我身边待了可能就大概一两个月。我哥第二天就赶回来了,可是自那之后,我决定,再也不养狗了。 第43章 心疼 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刚从酒店的床上爬起来。 在软件上点的餐难吃得我差点呕出来,我哥去生鲜店里买了一点蔬菜和海鲜,在酒店里做给我吃。 我哥真是十项全能好老公,他做的菜真好吃。同样是在一个环境长大起来的,他怎么这么会做饭呢? 我真的不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能各方各面都这么帅? 所以我吃饭的时候就问他: “林远珩,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真是有点好奇了,我主要是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神经病。我认真地盯着他,然后听到他的声音: “没有为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我老婆。” “那我问你,你觉得我有什么优点?” 我哥放下筷子,坐到我旁边来。 “怎么啦,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胡思乱想,就简单问你个问题。” 第41章 我哥乖巧地点了点头,他笑着说: “我看网上说如果是这样问的话,那就回答你全身上下都是优点,你的缺点在我眼里也是优点之类的话。” “所以你呢?” “我……” 我冷笑一声,有点想踹他一脚:“好难想啊,是吧?” 我哥又闷闷地笑起来,我想离他远一点,却被他正面反手抵在沙发上: “怎么会这么想啊小屿,你笑也很好看,哭也很好看,你要是受伤了,我就感觉……自己心上撕下来一块肉。我只有看到你才会有冲动。” “……哦。” “优点,你那么坚强又踏实可靠,从小就那么有方向感……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刚跟你认识那会儿,有一次回家认错路了,走了好久都没有到家,你就跑到外面来找我,我看到你打着手电筒来找我的样子,当时就想着,我要一辈子对你好了……” “你带我上学那会儿,没钱买零食了还想着赚钱养我……我赚到宝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手摸到我腰上: “说得再细节一点的话,你腰那么软,皮肤那么细腻光滑,叫得也那么好听,那么纵容我,即使嘴上说不要了腿还是会缠着我……” 话还没说完,我就被他整个人压到沙发上,我惊呼一声: “窗帘没拉。” 说完我就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我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事情。 看到了又怎样?反而有可能会让我更兴奋,那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我后来想了一下,有可能是因为看到过有些桥段里面有这样的语言描述,所以我又开始莫名地情景扮演了。 那次,因为碗放在沙发扶手的地方,所以做的时候不小心把碗扫到地上打烂了。那种有点狼藉的感觉好像刺激了我哥,他某个地方更用力了。 结束之后,我哥抱我去洗澡,我一度很担心会在浴室里来个二轮游,但是还好,我哥这一次没有如此禽兽。 洗完之后他抱我躺在床上,我听到浴室里花洒滴水的声音,一切安静又悠然,我轻轻开口: “以前我忘了凯瑟琳这个英文名,做的时候你喊他,还以为凯瑟琳是别人,一直在心里骂你。” 我哥摸了一下我的脸: “我从没碰过别人。” “我知道。” 我哥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 “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 我看着我哥手臂上的旧伤,那道疤痕在他紧实的手臂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我垂下眼睛: “四年牢换给你报仇,值了。” 我哥抱紧我: “我觉得不值,因为一个漠不相干的人让我们分开四年,我觉得不值。” 晚上这样的氛围是那么寂静,我好像都能听到呼吸振动的频率给我带来的耳鸣声。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我哥在沉寂中开口: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想你过的呗。” 我哥抱着我的手又收紧,我感觉他的肩膀有点抖,我听到他哭的声音,那眼泪很烫,落在我的颈窝里: “对不起。” 我:“你要道什么歉?” 我不在意地靠在他怀里说“没什么”,眼圈却红了。 我后来才知道他退出了bluk,股票也一并抛了。是christine的那个年轻丈夫因为性侵事件闹上了权威媒体,spade方需要有一个人背锅或是转移视线来平息一下公众的目光,便自作主张拿我哥开涮。 后来虽然已经澄清了这事与我哥无关,可是公众却已经对他留下了负面的印象。 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不用管事情的真假,只要与某一件事情稍微沾一点点边,就会板上钉钉。 事情解决后,我哥不愿意再与他们为伍,便联合christine和bluk几个大股东将bluk分解重组,一部分卖给了小资产方,另一部分交给了政府,并改了名。 从此,世上便再也没有带有bluk品牌logo的高奢制作和模特组了。 可网上那些人的嘴就像是套不住止咬器的狗,他们疯起来没有什么工具能够把他们套牢。我哥已经快两年没有发ims了,可我居然还能每天在那下面刷到骂他的评论和新增的转发。 这让我都有些疑惑,这些人一天天到底是做什么的,居然能够这样每时每分都盯着我哥的这点东西。 我哥曾经有一条向日葵形状的碎钻项链,曾经因为他在一次路边等车的时候随手拽了一下,被一些狗仔跟拍挂到了图上,竟一下子将那条项链炒到了天价。 而现在买过那条项链的持有者们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就因为一些黑子的定论,将他们的那条项链在网上低价大肆转售出卖。 那些人声势浩大的样子就像是那个自称所谓的自由国家经常出现的示威游行,但也只有他们义愤填膺,其他人则在局外淡然地笑着走过。 我心里很复杂,那东西可是真钻,就是因为一些空血来潮的诬陷,所以他们就在心里真的相信了并且将这样的奢侈物以这么低的价格转手送出去,就为了在ims上能够光明正大地发一条“我已经把脏品流转出去了”的帖子? 他们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疯子,一群疯子。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还有各大媒体居然还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偶尔拿我哥出来溜一溜。我哥开始接一些小的商演,那些布景和陈设简陋且低端的展览让我心里闷闷的。我心疼我哥,我觉得他不应该站在这种地方,他应该属于那种光芒万丈的地方,他应该是需要众人仰视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曾经看过一个科幻片,主人公能够通过肉体触摸而得知别人的内心想法。我怀疑我哥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能力,每当我因为那些时候而难过,我哥总会摸摸我的头,然后把我抱在怀里,说: “开开心心的,小屿。” 我哥真的一点都没变,连安慰我的话都一直以来一个样。我其实心里很讨厌那些虚假表里不一的人,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实的人,可这一次,是我第一次想要带上那样虚伪的面具,让我哥觉得,我是开心的。 我又开始心不在焉了。无论是学习、吃饭或是走路,买东西,那种专心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走神的状态越来越明显。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直到我吃完了一整瓶褪黑素药,然后被我哥在搞家里卫生的时候无意发现。 “你一直在吃这个?” “嗯……还好……我偶尔吃一点。” “已经空了。“ 我看着我哥质问我的样子,突然心里有一种没来由的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乏力感。 我又开始做噩梦,我有时候梦到的内容却没有任何意义,有时候好像很复杂但是我醒来又忘了。 有一次我好像是被梦魇住了,我哥把我摇醒,我醒过来后他抱紧我说“没事了”,然后我就会慢慢地回想我刚刚干了什么。 我后悔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可是很多东西反而说多无益,所以我就吻他,逼他跟我做,让很多事情在欲望中忘却。 第44章 苦乐 可有时候我真的被那些梦吓到了,所以我就想跟他做,想确认我哥现在是不是真的在我身边。 有一次早上起来,我哥说要带我去游乐场。 我说好,然后我哥就开始帮我穿衣服。 像那种倒胃口的高滤镜国产偶像剧里一样,除了脸上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死人白和柔光,我和我哥两个人真的像那种烂俗的剧情发展一样带那种可笑的围夹头饰在那里玩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项目。 不过我还是没有那么的无底线,没有做作地笑着或是叫着说:“哇哦,好有意思啊。” 这么说其实有些太刻薄了,而且有些失真。因为只要和我哥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我都觉得很有意思,那些玩的吃的都不重要。 不过我人生中第一次玩蹦极,不想再有第二次。 当我和我哥两个人抱在一起站在那个高台上,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我哥两个人玩这么无语的游戏? 我们还没死呢,干嘛在这里双双殉情? 然后我的思虑就被后边那个双手力气大如举重冠军的人一推,我和我哥两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掉下去。 我把我的头死死地埋在我哥的怀里,我听到他痛快的高呼。我在心里骂他真是个死变态,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从蹦极项目上下来之后,我坐在路边的靠椅上坐了很久,我猜我脸色一定惨白得跟那墙灰一样。 我看着我哥从不远处走过来手里提着零食的样子,一下子有些不想跟他说话,把头转到一边。 后来事实证明,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给石膏娃娃涂色才是我的style,或者是坐在冒着水泡咕噜咕噜的水缸边钓小金鱼。 第42章 可我哥这个时候又会展示出一些很气人的瞬间。我才钓了一条上来的时候,往旁边一瞄,然后就发现他桶里的鱼居然已经满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哥冷不丁地被我一骂,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老婆对不起,那个……我又怎么了?” 这家伙天天顶着一张让我生气不起来的脸为非作歹,他这么一看着我,我都忘了他到底干了什么,便又毫无底线地原谅了他。 我和我哥住的地方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楼层式公寓了,而是一座带一个小院子的独栋房子。隔壁邻居是一个跟之前那个shill完全不同的人,虽然说他跟shill不同的原因有可能是我哥好好经营起来的结果—— 我哥时不时给他送一点水果或是自己做的吃的那些东西,就像那种十分友好的邻里一样。可是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必要。 那家伙好像叫格什么?grey?没记,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次我哥有意友好一点时候,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这让我非常不爽。 但是后来我发现原来他是有伴侣的,而且他伴侣还是个超级大美人,再后来我发现他们居然连孩子都有。 所以有时候那两只幼崽会偶尔翻到我们的院子,像两只从树上掉下来的毛虫一样咕噜咕噜地前进,然后又被我反手提溜回去。 听上去好像也还算和谐。 只是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因为之前那个shill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前车之鉴。我哥一开始也为了搞好邻里关系对他非常友善,那家伙开始也特别友善,可后来却蹬鼻子上脸占便宜没完了,让我感觉非常作呕。 可我哥好像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对所有人都抱以最大的善意。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提醒他,林远珩,这不是的,你想错了,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也没有否定过他。因为我总觉得,虽然不对,但也对。 自去了几次游乐场之后,我心情好了很多,可是还是容易失眠,可我哥不允许我再吃那种安眠类的药物。 可我胡思乱想的劲儿就没有停过,所以再从牢里出来之后,我又一次发挥了我的大无畏精神,问了我哥这样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死的埋葬方法?” 我哥不解地看着我,我继续说: “如果是我的话,我想要土葬。火葬的话,我觉得有点吓人,海葬的话我觉得更吓人。我死的话,规模不用太大,我就想要轻轻松松地走,多买几束花倒是可以,如果能放那种我喜欢的音乐就更好,但是一般好像都是放那种悲奏曲。” 我哥沉默了,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他的沉默让我感到不适,我便笑着说我开玩笑的。 我哥说: “咱俩埋都要埋一块儿的,你懂吗?” 他说如果我死了,他就直接找个棺材然后硬生生地躺进去,硬生生地把自己熬死,或者直接一刀把自己解决了然后躺进去陪我。他仔仔细细地说了十几种受死的方法,每一种都细致入微,吓得我不敢再想死不死的事情。 我哥开始有意识地带我到户外去玩,我好像能明白他的意图。 他是不是觉得我得了什么疯病了需要去多接触一下外界的事物来减轻一下症状? 我用这种句子来安慰自己,但其实我更多的是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了,我得了抑郁症的事情。 我在我哥的chrome主页上看到了历史搜索记录,然后第二天那些记录又被清除掉。 我想象我哥惊慌地看到自己忘记删记录的样子,他一定会担心我是不是看到了在心里难受。 但是我并不难受,反而还有些高兴。 我开始规律性地吃相关药物,并且慢慢地积极的去看待一些问题。 我哥带我去了一个轮滑俱乐部,那还是我和他小时候玩过的东西,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玩了。 印象中还是初中的时候会和我哥一起滑轮滑回家。那个时候比较中二,现在想来特别傻,装酷双手插兜像个癫子一样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现在真是多想一秒都会被自己尬死。 但是那种快乐也是还记得的,那种开心大笑挥洒汗水的感觉,和我哥一起度过的那些一分一秒,却又是怎么都忘不掉的珍贵回忆。 我和我哥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也从来没有进过这么正规的轮滑的小群体,但是我们技术都是没得说的。 毕竟放学路上滑了好几年,想不顺溜都难。那些所谓的技巧花样我们都用那些来跨过曾经路上的阻碍物,可谓是相当强悍,比那些规规矩矩教的强多了。 我和我哥跟着scenic社团在街头刷街,路上还碰到了一群骑自行车的小队。 那个自行车的领队向我吹口哨,阳光下他的肌肉倒是显得很饱满,但我没看清他的脸。我哥阴沉沉地把我一把拉过去,然后他就开始对我哥吹口哨。 滑的时候我居然完全忘记了我脚踝的旧伤,这么看来它真得完全好了。如果不是我哥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盯着我并且问我,我都忘了脚踝关节有伤这事。 我们一波炸街小伙在街道呼啸而过,道路两旁栽满了法国梧桐,那些叶子有黄有绿,掉在我们经过的路面侧边的凹槽里,像是两条竖着的黄色减速带。 那些轮滑鞋的轮子不经意间踩过那些枯黄或是半枯黄的树叶,偶尔将一两片叶子带到空中飞旋起来,然后触碰到旁边的涂鸦墙上,像是用轮子借助空气在给墙作画一样。 运动给人带来新生的错觉,那种使器官从内而外感受到燃烧的滋味,充斥使大脑惴惴不安的时间,让那些焦虑那一刻不复存在。可我又开始发疯,我一想到我哥为了我而竭力想过的这些方法和思绪,我就又忍不住伤感。 夏季的末尾迎来了非常盛大的末伏,世界热的像是浸泡在烧开的水中,将冰块放到空气中都会发出滋滋作响的灼烤声。 在这样酷暑难当的日子里,我哥带我去海拔超过一千米的山上爬山。 我确实不喜欢夏天,但是夏末不算,因为那种即将迎来秋天的日子给人一种期待,我总觉得那是不属于夏天的另一种季节形式的存在。 我带上了我的小鲸鱼水杯,我哥从他的某一件品牌衣服上抽出一个装饰用的软带充当我水杯的带子,那我就可以把它挎在身上,想喝的时候随时拿起来喝一口。 走的前一天我在商店里看到一些贴纸,于是便买了一版给我的水杯贴上了一些金色的图案。它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有我的特殊标记一样闪闪发光,我对此很是满意。 去的前一天又下了雨,却在第二天迅速放晴。 光线不是那种非常晴朗的日光,而是那种带着微微惨暮的白光。山林空气很清新,头顶不时传来清脆灵动的鸟叫声,身处其间能体会到像是嘴里含了十粒薄荷糖那样的清凉。从嗓子眼里充斥到肺里的清爽,过度饱满新鲜的氧气让人说话都有些恍惚。 我和我哥两个人一鼓作气爬到了山顶,然后两个人都躺在山顶的石头上休息。 山间清爽的风吹过我们的额头,我突然想到了在阿利斯监狱的图书馆天台上吹风的情景,但是现在和那时候心境完全不一样。 我坐起来看着远处苍翠欲滴无边无际的森林,感觉自己的脚也变成了树木生根了一样。 我哥出两块面包,给我递了一块,他看着我边啃边说: “来这里,那些电视里都要喊一下的。” 我朝他挑了挑眉,但又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站起来,朝远处的山大声喊: “林屿清和林远珩永远在一起——” 那回声像是摇坠在空中的风铃,那声音扩送到很远的地方。我哥坐在地上侧头笑着看着我,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也朝着远山喊: “林屿清,我——老——婆!” 我看了他一眼: “真俗。” “俗的好,我就喜欢俗的。” 我哥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眼神滚烫得像那末伏的天气一样。我们站在山顶的岩石上,在山风的吹拂里拥吻了很久。 回去我们坐在公交车上靠着对方,坐在前边的是一个味道很难形容、手里托着一蛇皮袋子名牌首饰和行装样品流浪汉,看起来对零元购十分骁勇善战。看着他形单影只的样子,我有点缺德地想笑。 我看着我哥的眼睛,本来想说一些什么,我哥却突然凑近我说: “小屿,睫毛真长。” 这家伙真是浑啊,每次都打断我的一些正经话。我摒除杂念努力回想我刚刚想的是什么,然后居然真的想起来了。 我看了看窗外,还没有到要下的站,便跟我哥说: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认同柏拉图了。” “什么?” “就是那个哲学家,他说过的理想国。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就是在我自己的理想国里。” 第43章 我哥笑了,“你确定?大街上到处都是各种抽品打架犯罪抢劫强奸的事情,这可不是在国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 “我们?我们不是经常做吗?这好像不是柏拉图,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次数少了?” 我忍住抽他一嘴巴的冲动,整个身子转到窗那边,我哥笑着把我扳回来: “知道错了,我懂你的意思,小屿。要是日子能够一直这样,我觉得那确实很好。” “林远珩,你爱不爱我?” “全世界最喜欢你了,我爱你,小屿。” “哦。” …… 我沉浸在跟我哥的battle中扳回一城的快乐中,但是下一个时刻我就发现我因为在心里嘲笑那个陌生人而得到了报应—— 下车的时候我发现他把我口袋里的零钱给顺走了。 我瞬间觉得自己才是该被笑的那个,一时间无话可说。 果然,人还是得做个好人啊。 是我又转念一想,如果我没有提前嘲笑他,那岂不是完完全全被欺负了? 这该死的世界,真他妈操蛋。 第45章 献给 我偶尔会想起我监狱里的那些朋友,他们竟然是我人生长河中的沧海一粟。在进阿利斯监狱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存在,我以为要看他们的脸看一辈子了。 不过这也确实符合生活的调性,上一秒悲苦欲绝,下一秒又极乐无穷。 再下一秒,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老k有没有被放出来,但是我觉得他无论是否出狱,都是个极其有自主意识的人。他这样的人,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不会丧失自我。 我哥一直在准备回国的事情,包括签证和各种海关要处理的文件。本来事情没有那么难办,可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事情变得有些复杂。我哥嘱托了有关系的朋友,于是在这个空档的时间里,我们就可以做一些闲散的事情。 这实在是很难得的时间,因为我哥以前的时候一直都很忙,而我一直不务正业,也就无从珍惜我们一起在的分分秒秒。如今能有这样的时间,无异于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奖赏性质的馈赠。 有一天,我午睡起来后到厨房里去倒水喝,突然感觉耳朵上有点奇怪,伸手去摸,就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发现是个耳钉。 我哥从背后环住我,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哥说是他去阿利斯赎回来的。 我伸手去摸那个金属质感的耳钉,我能摸到它清晰的小鲸鱼轮廓。我哥凑过来吻我,我用手隔开我和他的嘴: “白日宣淫,你真的习惯了。” “小屿……” 我哥沉沉地看着我,我毫不示弱地回看他,他突然猝不及防地伸手把我抱到厨房的台子上,给我吓了一跳。他仰头看我: “老婆,给吗?” “不、给。”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求我呀。” 这种氛围感很有意思,就像那种自以为是的主角在支配什么一样。我哥把手伸进我衣服里,然后用一种很渣男的磁性的声音慢慢对我说: “老婆,求你,给我。” 我正思索着要说些什么来质问一下他,可是这思考时间一过长,我哥好像就自动把这当成了我的默认。他凑过来吻我的耳垂,然后和我缠吻。 厨房的板子可真硬,虽然过程不错,而且我哥一直护着我的腰和背,但我感觉我还是受了内外伤。 这家伙真是有够道貌岸然的,嘴里说着不让我受伤,却每次身体力行地折腾我,每次都不挑个好地方。狗东西。 关于做这件事情,我自认为和我哥习惯挺好的。介于我从小就有轻微洁癖,不允许做之前不洗澡以及做后不马上洗澡。所以每回我哥就像一个勤劳踏实的清洁工一样睡前睡后都要清理残局。 我哥讨厌用别的东西,因为他觉得那个会造成人身心的痛苦,他的意思是“有他不就够了吗”。这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也很讨厌那些。 有段时间我们住的地方离国际xx中心很近,那个地方经常举行一些大型的活动和漫展。有一次我心血来潮地和我哥说,要不然我们也去参加一次漫展吧。 我哥说,好啊。 我开始思考该cos什么角色,可我涉猎的动漫又极其匮乏,偶尔一两个还特别小众。那段时间steam里面有个养老类型的游戏特别盛行,我哥就提议说: 那就cos野兽和驯兽师吧,上次咱们玩过的那个联机游戏。 我有时候真的会怀疑他是个精神层面的受虐狂。因为那个coser服十分非人性化,我对那种聚酯纤维的材料一向有点意见,且不说材质很是粗糙,光是那种束缚的缠绕感就能把人勒死。 这是我在去阿利斯之前的事情,所以当时我还欣然同意了。可是现在想起来,若是还要我cos驯兽师让他cos野兽,我可能会当场萎掉。 因为这会让我有一种被困住的感觉。 我一想起阿利斯监狱,那里暗无天日的查岗和日复一日的枯燥劳作。因为国外的监狱都是私人的,人被困住的感觉很强烈,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肉体层面……恕我直言,我实在是不能免疫。 二次元……果然还是不能和现实挂钩。 吃完晚饭,我和我哥并肩在街上散步。 广场上有一个大台阶,上面有人在唱歌,周围有围观的人,那浪潮随着音响一波接一波的涌起,人们的欢呼声也随之浮起。那歌声伴随着暮日夕阳的天空,有一种很唯美纯净的感觉。 我哥看着那个唱歌的人,感慨了一句: “真浪漫啊。” 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人,然后又看了我哥一眼,便把手从他的衣兜里抽出来,然后转身跑到那个吉他手身边和他交涉了一下。 我哥在我身后喊我,我没有理他。那吉他手向我笑着示意了一下,然后转头和唱歌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把话筒递给我,我站到台阶上去。 “大家好,在这里我唱一首adam的closer to you,献给,”我伸出手扬了一下,“左边那位穿黑色运动服的男士。”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我哥的眼睛在夕阳的光线下像星辰一样亮,他前额的头发随着风被轻微地吹动,像个遗世独立的神一样有些惊讶地笑着看我。 …… “i swear i'd give it all up just for you.” …… 落日的云霞里,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旗帜在广场上空飘扬,那种不顾一切又无人阻碍的风划过我的脸,站在台阶外侧的那个吉他手引得众人为我喝彩欢呼。人声鼎沸里,我看到我哥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笑,那笑可真好看,我也忍不住看着他笑了。我唱一句看一句,唱着唱着就看到他眼里盈满了泪。 我当时太激动,以为他是被感动到了,便没有细想,直到后来一切落满尘埃才明白那眼泪的真正含义。 秋风中,我脑海里闪过无数回忆的痛苦画面,还有那些我不敢遗忘的和我哥两个人的甜蜜瞬间。我不愿想别的,也不愿放开这样的回想。印着生活二字的那把匕首在我身上随风镌刻,那声势浩大的人潮和欢呼中,我和我哥遥遥相望,与年龄无关,疼痛,迷恋,等待,期盼,纠缠,阴郁,热烈……那是我们的青春。 第46章 回国 从usa途经辽阔的太平洋到中国,经过划断天空的黑夜,直线距离11000多公里,航线直达要12小时18分钟,中途转机偶遇雨雪等不良天气则需要更久。 从飞机窗口看向天边云朵,耳机里不知是哪个歌手的温柔沙哑声线跟雨水混为一起。头靠到防刮板窗边,直到下了飞机走出机场才意识到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土地,一抬头的瞬间,竟莫名让人想热泪盈眶。 一回来我哥就开始和我着手买房买车的事情。买车倒是简单,毕竟我们不是在那种大一线城市,就是买房有点难办。 我们一共逛了十几个楼盘,可最后还是没有看到自己心仪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总觉得有点闷闷的。 那个中介跟了我们三天,到最后讲的听着感觉喉咙都有些嘶哑了,我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想付一点小费,但他没有拿。 房子的事情看来还需要徐徐图之,便只好搁置一下,先租个房子住着。 可是这下租的房子又很对我的胃口:是一个有两间卧房和一个小阳台的小平层。我一进去就感觉很温馨,事实证明,它确实具有冬暖夏凉的特质,而且采光一绝。 我哥本来问了一下房东愿不愿意把这个房子卖掉,但那个房东说只打算租不打算卖,我们便只好又作罢了。 果然,世间人事都要看缘分,缘分不够,站在眼前了都得不到。 我问了一下我哥,要不要去看看叔叔和婶婶? 他一直都没有说要回去看他们这一点让我一开始就有些奇怪,因为我哥一直都是很有礼貌且很有情商的人。但是后来觉得他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他不太想见他们,可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对他并不好。 第44章 那该死的车祸,真的让我忘掉了一些我真的不应该忘记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觉得,总归是叔婶他们把我们放养大。他们之前天天早出晚归地去打工,赚了钱给我们交学费,给我们买东西吃,抚养我们成人……我觉得还是得去看看。 当我说完“要不要回去看看”的话之后,我哥沉默了。 他的沉默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这样的情绪几乎很少出现在我哥的眼睛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难受,可是我害怕是这样,于是就说: “没有,我就随便一说。” “好。” 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开口,我看着我哥,他也看着我。他笑了笑: “回去……也好,你也很久没见了。” 我捏了捏他的衣袖: “你很反感他们吗?” 我哥没有说话,只是抱了抱我,像是在安慰我一样。我用手摸到他的嘴唇,然后把头靠过去吻了一下,说: “那就去看一眼,然后咱们就回家。” “好。” 我哥开车带我回老家。开往我叔家那边的时候,我们还经过了曾经读过的初中高中——它们以前是分开的,现在已经合办到一起了。 我看到穿着我熟悉的校服走出校门的同学们,那衣服还有不同版本的了。看来校服这东西也更新换代了,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当初穿的那款最好看,蓝白条纹,校徽的圈圈是没有颜色的,不像现在,一个黄澄澄的圆圈纹在上面,突兀又难看。 我以前觉得自己那校服贼丑,没想到现在还有更丑的,一下子就又觉得自己赚了。 满足感建立在对比的基础上,此话当真不假。 我们把车停在曾经无数次放学回家经过的坡下,我哥握紧我的手,然后和我一起上坡。 城市化建设扩大至乡镇,看来这举措还算是干了点实事,坡那边的地变得非常好走,不像以前,坑坑洼洼的,一下雨就像是走进那种steam小人游戏一样一踩一个洞。 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让我叔家他窗户下边那一排以前种菜的地方都变成了毫无实用价值的草坪,然后上面钉了一个“请勿踩踏”的塑料牌子。 我和我哥站在楼底下没有上去,这并非是因为我们有那所谓的近乡情怯心理,而是因为我们真的上不去。 以前的时候,这个楼梯是没有任何遮蔽的,人可以直来直往,可是没想到如今这种老式小楼也装了一个必须要有门禁卡才能进的大门,把我们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拦在了外面。 我看着那门,然后又看了我哥一眼。 我哥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好像从下车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我突然觉得来这里不是件好事,因为我觉得我哥心情不是很好。 “我们走吧。” 我用手指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关节,他的口袋里很暖,我都不想拿出来了。我哥看了我一眼,然后捧住我的脸,轻轻地吻我的嘴唇。 我闭上眼睛,迎接他温柔又细腻的亲吻。 我感觉路口有什么动静,余光看到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人,我拍了拍我哥的肩,示意他有人来了,我哥却突然有些固执地继续贴着我。 他的吻从轻柔变得有些带有侵略性,伏在我腰上的手也突然收紧,整个人变得有些野性。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没有推开他,而是顺着他的意思和他完成了这个近乎快要让我窒息的吻。 推开他时,我都有点感觉呼吸不畅。冷风里我呼吸了一口凛冽的冷空气,然后看到了那个站在我们不远处提着菜篮子的人,那人就是我叔。 我感觉我哥的背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他整个人站得很直,有一种刻意对立的感觉。我喊了我叔一声: “叔。” 我叔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的样子有些惊讶,可能是有些惊讶于我突然回来了这件事情。 没有提前和长辈说一声就贸然过来好像确实不太礼貌,但是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太有礼貌的人。而且我哥没有要提前打招呼的意思,所以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管怎样,我哥才是对的。 我主动去帮我叔拿他的菜篮子,我叔看着我,眼睛有点红红的,我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匆忙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就又站到我哥旁边去了。 “进来吧。” 我叔带我们上楼,然后一进门就喊了婶给我们倒水。 我印象中婶婶是一个很苗条的女人,如今没想到也变得有些富态了起来。她坐在客厅里,看到我进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然后张着嘴巴说: “屿清吗?” 我点点头:“婶,我回来了。” 她的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边哭边走过来要抱我。 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类似于亲情一样的东西让我有些诚惶诚恐。我看了我哥一眼,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本来想招呼我哥一起过去,可是婶直接抱了我一下,然后哭着说: “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一看,你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我点点头,正想回答“是”,可是却看到婶她眼睛里的眼泪亮晶晶的,一下子就又把话憋了回去。 第47章 社畜 “买了点鱼腥草和豆角,昨天买的鱼,今天做了吧?” 叔在厨房里喊,婶在客厅里应道: “都做了!” 我和我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那种客人一样,我婶从冰箱里拿水果出来切给我们吃。这一切都很陌生,而且很生分,我们和我哥见外的样子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家里,可这个家里的角角落落我却都很熟悉。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我和我哥两个人,曾经的家。 “现在在哪里工作呀?我以为你一直在国外,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 婶脸红扑扑的,看着很高兴的样子,我有些别扭地回道: “刚回来。” “挺好的,房间都还在的,你们俩的只是有点灰,下午我就好好的扫一下,你们一人一间,还像以前一样,这次,回来了就别走了。” 我婶脸上的皱纹很明显。印象中她以前其实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只是现在已经看不出痕迹了。她的白发里夹了几根黑发,固执地留在她头上。 “不用,我们不住在这,我们过会就走了。而且我们不用一人一间,我们俩住一间。” 婶婶的脸色变暗了,她头低下去,然后拿了一块刚切的苹果吃。那清脆的嚼苹果声音在客厅里显得异常得大。我哥坐在我身边,他竟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而且我叔和我婶竟然都没有问他。 他们怎么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突然觉得再待在这里对我哥是一种折磨,便立马起身说: “就是过来看你们一眼,没有事,看你们都好我们就走了。” 说完我不等我婶反应就牵起我哥的手: “我们走吧。” 我哥没有反抗,而是顺着我的动作跟我往门口走。我把门打开,站在门口准备跟叔道别。 叔从厨房里跑出来说:“吃个饭再走吧,菜都做了。” 我握紧我哥的手,然后对叔叔婶婶说: “林远珩是我男朋友,我们还是出去住比较好,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我们会回来看你们。” 我婶婶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又红了起来。叔坚持要我们留下,可是我却坚持要走。 我叔把我们送到楼下,因为我们没有楼下大门的门禁卡。他说要给我们楼里的门禁卡,我拒绝了。 我站在楼下那个坡上迎着冷风,牵着我哥的手对我叔说: “叔,沙发的抱枕底下放了一万块钱,钱不多,但也算心意,是林远珩让我给你们的,你收着,我们有时间再来。” 我感受到我哥注视我的余光,但我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我叔,让他上楼去。 “走吧。” 我握紧我哥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坐在车里,昏黄的车灯把我和我哥的脸笼罩在一片橙色的光线下,我问我哥到底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了?是我出车祸的时候吗?” 我哥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前方的路面。他的侧脸在阴暗的光线下有一种冷酷无情的视觉冲击,他这样的状态让我感到很陌生,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把他的脸转过来看着我: “别怕。” 我哥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他的眼神黯淡下来,然后慢慢的,那暗淡的眼里我竟然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泪。 我心里一惊,一下子又后悔起来: “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 我伸出手抱紧他,心里难受起来。 我闻到我哥身上那熟悉的山茶花沐浴露的香味,他身上穿的是我的衬衫,是我以前在网上买的,但是尺码有一点点大,便随口说是给我哥买的,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穿。 第45章 路边有路人经过,我听到窗外刮得呼呼响的风声,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变,我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而我也是。 临走前我说给我叔的一万块钱,我说那钱是林远珩准备的,其实也无可厚非。因为我知道这些年我哥给我婶和我叔打过很多次钱,我这么匆匆忙忙地给这一点实在不算什么。 那晚,我们开车回去后我和我哥两个人一起洗的澡。但是那一次我们没有做,只是一直在接吻,我哥一直不停地吻我。 可那吻却又不带情欲,是那种神圣的,温馨的,在确定什么事情一样,像是在找我。 这是我第一次从我哥身上感受到那种非常明显的不安全感,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想要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大致能知道轮廓,可是却不知道一些细节。 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弄清楚。 我其实经常会想,如果能够在某一天下午睁开眼睛,发现一切都变成了十几年前的一个午后会怎么样。 我觉得,我应该会很开心。 小的时候受过很多委屈,有很多藏在心里不敢拿出来想的难过的事情,也有遗憾。有的事情是我和我哥一起受的,有的事情是我一个人的。那些事情有跨越时间的能力,跃迁过无数粒子后变成藏在我胃里一枚带血的结石渣子,每次吃到和曾经相似的东西都会感受到它的刺痛。我想,它应该是已经融进了我的血肉里,取不出来了。 如果能够改变曾经的一点点事情,说不定会让那些疼痛的回路闭合得没那么完全。但我知道,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的。 家附近有一座彩色的摩天轮,房子租好的第二天我哥就带我去坐了。 可那玩意儿坐上去才知道原来那么吓人。我瞪着我哥问他是不是故意的,他竟不要脸地一点头承认了。 “如果太害怕的话,就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好了。” 他把我抱到腿上吻我,我一下子没摸清他的路数,以为他是想亲吻,便顺着他的意任他亲。可亲着亲着他突然伸手往下。 “你别,这是在外面……” 我下意识闭上嘴,我哥扶着我的腰慢慢用力,我一手支在摩天轮的透明玻璃窗上,一只手抱着他的肩。 高空中应该是不会有人听到任何声音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把那些细碎的喘吸声咽下肚子。 “小屿,抬头。” 我艰难地从他肩上抬起头来,我哥仰起头吻住我。外面天空中绽放了一朵好大的烟花,我用余光看到它往下坠落的金线,身下也像是那些烟花一样直冲云霄里。 “呜……” 我靠在我哥身上,用力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这时我才明白这家伙出门前带那么大一卷纸的目的。 这一次我觉得他是有意的,他像是要掩盖一些事而分散我那段时间的注意力。这更坚定了我要好好弄清楚他在想什么的目的。 我又开始我最心烦的事情,找工作。 我哥在国内也有相应的合作方和品牌方和相关的的模特业务,他的规划倒是还挺稳定的,可我却没什么着落。虽然他没有催过我,但是我觉得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一回来之后,我就越发感觉到了就业形势的艰难。且不说我曾经是戴罪之身,光用我现在的技能在人才市场也颇为泛滥,根本没有就业竞争力。 由于国内法律和国外法律的不同,根据不同的体系下我的罪名其实也是不一样的。如果是在国内的话,究其法院审理,其实我如果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倒有可能视我无罪。 可是即便那家伙当时又吸*又带枪,可是当时的案件归属地是在国外,国外体制不一样,审理结果不一样。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禁毒的重要性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国法律倒还人性化和完备一些。 我的案件交于国内海关办处理的时候,上面最后还是批了准许,虽然各种方面来看我也是受害者,但是仍然留了案底。 对于我在国内求职的过程,我并不想说得太过于详尽,因为那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hr无论是在国内国外都不是什么讨喜的角色,虽然我知道他们也很难办,但是我更不好办。 这里和伦敦的fip(fall interview program)有点类似,但实际情况上还是有一些区别。 虽然不好以一概全,可按大部分情况来讲,现如今求职就好比锒铛入狱查户口,从祖上十八代一直问到现今情感状况和对象发生到哪一步。年龄婚姻籍贯家里几口人这些均为无需多言的必填项,甚至有一家企业求职表上还像体检表一样写了个血型,然后冒号。 我满脸问号却假装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出声。 收集血型干嘛? 工作时期会有流血事故以至于要收集我们的血型给我们输血吗? 末了,这些常规流程走完后还要问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来恶心人。 比如说打算什么时候找女朋友?为什么不找?是找不到吗?难道以后都不找了吗?还有问家里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不好好回家赡养父母之类的,让人很难不想到这到底是来求职还是来寻上门女婿来了。我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赞叹: 好一场客气的入赘申请。 我不禁想,面试官有必要知道这么私人且与工作内容毫无关系的事情吗?一问就是为了解是否能保持工作的稳定性,可这理由实在是不敢恭维。因为就算全须全尾符合条件,也难保那人会因为哪天突然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一个裸辞,那岂不是开始问的那一堆子保证都打了水漂? 换个角度来说,过于稳定性即等于缺乏创造力,市场更新换代瞬息万变,站在公司的角度,一直囊括着这么一堆稳如老狗的员工也不好提升自己的市场份额和优化性吧? 由此看来,找工作的磨人程度堪比攀登珠峰,可就在待人想生气的时候左右一看,发现周边众人都在回答同样匪夷所思的问题。事物的普遍接受性难免让人觉得该事物合理,便一下子不好发火,只好浪费一份1rmb彩色简历,出门不顾。 我走在路上觉得很是无语,因为我觉得就算是当下一口答应了那些看似符合工作要求的问题,真正入职了后,想法一变,那不还是功亏一篑?可见这些问题甚为不走心,只是为了走个形式。那些hr职工kpi赚得轻轻松松,可就苦了这些求职者。 利弗莫尔说过社会资源永远是有限的,好东西要靠抢,只有弱者才会坐等分配。以前我对此等说法还嫉恶如仇,如今却觉得甚是有理。我其实并不想参与这种野兽般的丛林争抢法则,可资源匮乏,配置不均,也不知道这社会到底何时才能实现共产主义,不抢没坑蹲,这会儿只好先抢着。 不过若是真有实现的那一天,人类可能又是另外一个层级上的模样了,社会矛盾也会发生新的变化。 我其实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主要就是想找一份离我和我哥住的地方稍微近一点,然后我有能力胜任的工作。可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简直痴人说梦,人才市场市场供不应求趋于无穷大,纵使本科为名校毕业也要自己求工作,而不是选工作。 而且我本来是想找与财务有关的工作。在国外的时候,我费尽心神好不容易考了一个相关的aca证书,却没想到那东西拿到这里根本没有用,甚至都没几个人听说过。开口一问,问就是要cpa。几次过后,我为了打趟行情便假装自己有了cpa,可即使有了这cpa,开口一问,竟还要你有至少三年相关行业的工作经验。 第48章 荒谬 这么一来,我就越发感受到了信息不对称的艰难。坐在回去的地铁上,我由衷的感受到了始皇帝的伟大,要全中国统一天下的心到了极点,因为这样全世界的那些劳什子证书就可以都被中国管辖,那样我在国外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考的小众证书就会被承认价值了。 被环境荼毒的第一步,从设置一些大材小用本末倒置的条件开始。 这么前后奔波了好几天,我越发觉得我哥工作赚钱的不易,我甚至不敢想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他承担了多少压力。像我哥这样优秀又有能力的人,能到如今的地步,却也花了八年之久了。 所以说,成功没有捷径,万事都要靠自己。 其实我这样不对,可是前思后想,我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个,何苦为难自己? 世上皆难事,人非有心人。 所以这样能行才怪。 我其实也明白。 由此一来,找工作的事情便是磨得人一个头变成了两个,而且让我失眠的毛病愈加严重。 咖啡于如今的我来说就是一剂毒药,虽然我有时候还会想到卡洛斯曾经在阿利斯给我煮过的咖啡,我对那味道确实有种异样的怀念,可如今我已经在我的生命里将咖啡与罂粟划了等号——都是坚决不能碰的东西。 我们租的房子,楼下有一个小亭子一样的建筑,然后旁边是比较清秀的一个小花坛。经常会有大爷大妈在那散步,还有大爷支了一张小桌子在那里下棋。 第46章 回家的途中,我又看到有大爷在那下棋,便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那大爷十分和蔼,都不需要称呼什么,无论谁看到了直接人均一个“大爷”即可。那老人家见我来了几次,便经常友善地和我点头打招呼。 我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是那大爷旁边站了一个看似和他很熟的另一大爷总在那儿挥斥方逑呼风喝雨,下了一步棋仿佛是丢了一栋房一样悔恨至极,惹得旁人都在那笑盈盈地看。 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竟觉得那垂帘说得有理,确实不应该打象。 晚上我和我哥在楼下的一家馆子里吃完饭,路过一家福利彩票店。我问我哥想不想去刮一张,我哥说好,然后我们便下车去彩票店里。 买了十张,五张10元的,五张20元的,20元的有一张中了一百,10元的有一张中了十元。 我哥低头帮我拍掉身上刮下来的彩票灰屑,这样的动作给我一种熟悉感,让我想起和他第一次买彩票的样子。还是高三快毕业那会,我们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进去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深沉地装大人,站在柜台前却支支吾吾的像做贼一样,局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哥打破了僵局,他问老板都有什么种类可以买。 老板耐心地给我们介绍了几种,然后我哥便和我一起,花了十分钟比对讨论,郑重地挑选了一张红色的刮刮乐。 我们两个人虔诚地用钥匙后端把那张刮刮乐刮完了,但一个没中。 走出彩票店,我和我哥沉默地走在路上,当时我的内心在为那失去的20元流泪滴血,可是整个过程却有一种诡异的搞笑意味。我哥两个人走了一段路,过马路的时候两个人莫名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微妙之至,在那氛围的临界点微妙地捕捉到一丝诡异,两个人一下子没忍住,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真服了哈哈哈哈……” 我指着我哥,他也笑得弯下了腰,然后凑过来抱我。 第二天我又去了一个所谓的当地呼声很大的一个某某求职市场。我哥去工作了,临走前他给我烤了一片吐司面包,还温了一瓶热牛奶。 自从回国之后,我们就很少吃面包了,因为我发现家附近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谁还会想吃那冷冰冰没有任何热度感的白人饭? 但昨天他说今天要跟christine一起去谈新的合作,便没有陪我吃早餐,只匆匆给我做了这些。 我边嚼牛奶面包边想,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急迫,实在混不下去,就去考个保安证,少走十年弯路,善己善终。 这样的心态我曾经也无数次出现过,但是曾经有个同样心态的同学将这样的心思表示出来后,就遭到了前辈和导师的严厉批评。 那个时候还在上大学,身边一波一波的同学混得风生水起,未来规划十分坚定,可是我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当时我的室友是一个老家在南京的独生子。这哥们儿为人十分洒脱随意,大学四年交了八个女朋友,每次都被劈腿抛弃。 他每被甩一次,就在寝室里哭一场。但他哭的内容不是因为被甩,而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寝室里无数次沦为唯一一个没有对象的人,而感到自我挫败。 他成绩还挺好的,还跟我哥角逐过国家奖学金,但在答辩现场还是略逊我哥一筹。毕业之后他家里人为他在老家谋了一个好单位,但他却不想。 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一门心思想搞相声。 当时所有老师和他家里人都在说他: “你一个名校毕业的,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搞相声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而且你又没有那种有名望的相声世家和背景,不像德云社那么有头有脸的,你一业余的这么说出去不就是一个搞笑的嘛?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大学四年的学习和学校对你的培养啊!” 所以最后毕业那段时间他是生不如死,虽然我那段时间一直都在跟我哥忙着出国的事情没回过寝室多少次,可是每回见着他,都一天到晚都挂着个倒霉催的脸,身上有很难压抑下去的怨气。 那段日子我觉得若是大圣降世,路过我们寝室都会停下脚步,大喊一句“妖孽”,然后冲进来发现一个比妖孽的怨气还要重的活人。 晚上的时候,他躺在寝室里的床上问我们几个: “哥几个,毕业都去享啥福啊?” “享福?隔壁高翻院博士也是打工的命,何况我们几个本科的。” 那时候寝室里四个人,两个保研,一个出国,另一个就是他,要搞相声。 两个保研的哥们儿当下保研空窗期已经找到了兼职,一个放假的时候去雪王摇奶茶,另一个去园区当npc。外搭一个瞎胡闹的我,去国外读跟本专业八竿子打不到边的坑爹art master。 那哥们义愤填膺地一拍床板: “我怎么就不能说相声了?现在又不像以前要大街小巷跑着说,现在说相声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就不行了?这学校该死的破名声还成我的枷锁了?” 隔壁床的兄弟啧了一声,悠悠地说: “这东西很难评,虽然我打心里是支持你的,但是吧,我觉得还是得有个稳定收入来源,你对搞科研没兴趣,那就只能投身社会咯。” 他一听这话就叹了口气,然后哀怨地说: “早知道就考研了,考一个艺术类的研,这样我想做的事也不像那么胡作非为。” 我倒觉得他也并非一定要通过读研来证明他所喜欢的东西的合理性。学历跟学到的东西和技能不会成为他的累赘和枷锁,只是会让他的选择面更广,他如果不选择那些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旁人的见解不应该把他的热爱给局限。 可内心的光亮越璀璨,身外的黑暗就显得越厚重。他的痛苦不是别人,是他自己要想明白的。 我正想安慰他一下,就听到他愤愤不平地说: “明天我就去考个保安证,考完之后,我先当两个月保安,让我爸妈服气,之后再去搞艺术搞相声,这样或许他们就不会那么激进了。” 这哥们实在有种,他这种处理问题的方法有点像那种服从性测试,就像喜欢上一个四十多岁阿姨的小伙子,为了让他爸妈同意先带个男的回去装gay,标准降到极点后再带那个女的回去,他爸妈就不会那么反对了。 我这时候想起那个励志当保安的同学,然后又看着现在的就业环境,一下子有些感慨。 今天天气还挺好的,是那种罕见的晴天,在现在这个冬天的季节里,我像是发钱一样把自己的简历发到hr手中,然后站在那鱼贯而出的人群中晒太阳。 我站在晴空底下,感觉自己的脸像那种将要融化的冰激凌雪球,头发就像那种吃起来嘎嘣脆的巧克力碎一样。我摸了一把头上的风,想象自己是一个暴晒许久极易融化的冰激凌,即将在地上化成一滩粘浊甜品的样子。 这时,闲人如我,突然看到一个写着“睿智培训学校”的招聘牌子。 它旁边一个竖着的横幅写着: —招初高中英语数学物理老师— 那摊子看着像模像样的却鲜有人问津,我觉得有点意思,便带上我游离的神魂走过去投了一份简历。 “我们非985211大学不要。” 还没待我走近,那坐在招聘台前的人便丢下一句狂妄至极的话。 我顿时心下了然,明白了这摊子空空如也的原因。 这hr看起来也并非普通打工族hr,倒像是那种压榨人身心一绝的资本狂热coser爱好者。我冷笑了一声,顿时就不想再理这人一眼。 可是在我正打算走的时候,突然无意中瞄到那coser的手机屏幕——是我哥的show live开场视频。 我顿时又停下了脚步。 虽然如此,尽管此番这样那样——这人的品味倒是还可以,竟然会在我哥走秀的时候暂停下来看我哥的身材和脸。 我走近,然后学着那家伙狂妄的语气把简历放到那拽狗的跟前: “想应聘英语或者数学老师。没有资格证书,可以当助教。” 那人戴着口罩,眼睛往上斜了我一眼,然后慢悠悠的像那种宫里的太监一样一个手指头捏起我的简历随眼一看。 然后下一秒他又坐端正,开始认真看我的简历。 看完之后,他疑惑地看着我: “你是清北大学的?国外什么学校读的研?” 那读研的学校我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还读到一半就蹲牢里去了,实在不好意思丢了母校的脸,所以便随口胡邹了一个: “fantasy art school.” 那家伙看着就一副不靠谱的样子,我本来也觉得没有什么希望,可没想到我这么断自己后路的一句话竟让他拍板一笑: “不错不错,真不错,不愧是归国人才,你再说几句英文听听。” “mnbvcxzlkjhgfdsapoiuytrewq……” 我胡乱背了一段我曾经艺术鉴赏课上的美文,人称动词背错了好几个。那人点了点头,然后说: 第47章 “明天到我们学校来签合同吧,来,我们加个微信,明天你把我发给你的那些需要的资料和复印件带齐。” 我没想到这人效率竟如此之高,杵在一堆问着祖宗十八代的hr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我突然想向他敬个礼,但理智还是让我抑制住了这可怕的行为。 于是就这样,荒谬中又带有一丝真实,我找到了我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 【??作者有话说】 林远珩:身材好可以让老婆当饭吃 第49章 欲求 真正入职后,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人对我这样一个三无产品还如此青睐有加。那个hr,也就是这个学校的总负责人兼校长,在这样一个小规模培训学校的办公室里握着我的手说: “先来适应一下咱们学校,然后你把课备给张老师看一看就可以正式开讲了。” 那校长言辞恳切,身着清淡朴实。旁边那位张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下学校的大致情况,我便明白了找我的原因—— 看中了我的学历招牌,想让我把清北挂在学校打个广告。 至于教得好不好,都是后话。 这学校规模很小,地址处在某一小区的一犄角旮旯里,一个班大概就十几来个孩子,有的班还只有七八个。学校开设了语文,数学,英语,生物,物理,化学科目,所以与我同事的老师们一定大部分也是理科出身。 我有些担心,这些孩子的父母怎么放心把他们的孩子交到这个学校来的? 可是后来我就打消了这样的疑虑,因为我发现这些老师其实教得都挺好的——至少比我曾经读书时那些念ppt的老师教得好,而且这些老师除我之外都有教师资格证。 所以,我身为吉祥物的本质更加明显了。 母校,我对不起你。 这学校的开设意图非常明显,它的受众群体就是这个小区里读书的的孩子们。这地方安静,离那些孩子的家又近,那些家长大部分都是上班族,便将孩子放到那培训学校一了百了,又能够补习又能够免去一桩心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由此看来,现在的父母当真不容易。 我花了半个月将课件和教案备好,然后给我的同事张老师过目。 张老师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斯文有礼貌的男老师,他长得端端正正的,行为举止很有为人师表的感觉,貌似三观颇正。 第一次和他交流的时候,由于我还没有适应在这个地方称呼谁都要称呼“某老师”的习惯,便直接问了他的名字: “你叫张什么?” “……张彦希。” 没想到他一男老师取了一个如此秀气的名字,我对他的印象倒是加了几分。我直呼他大名,然后问他我备课的地方有哪里需要修改。 他给我大致修改了一下,告诉了我一些上课的基本注意事项,然后剩下的便让我自行发挥了。 我哥知道我当了培训班老师后想要开车来接送我,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觉得不能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阔气”,虽然我哥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这方面有必要敏感一点。 傍晚的时候,我哥站在路口等我,我看着他站在路边的样子,跑过去抱住他,他伸手摸我的脸: “累吗?” “还好,我觉得应该没有你累。” 我们手牵手走路回家。这里没有国外那样满大街的紫罗兰,可是这里有樱花。大街小巷的樱花一簇一簇地绽开,经过那些花瓣底下的时候,像是走过无数个粉白的梦境,也很唯美。 我指着头顶的一个樱花花瓣对我哥说: “看。” 我哥看着那花瓣,我看着我哥的眼睛。他的眼睛可真好看,跟他的人一样温柔。他穿了一件棕色的毛衣,外面穿了一个运动外套,脸上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英俊又潇洒。 我敲了敲他的头,然后瞪着他。 我时常觉得从渴求的角度来看我和我哥就像david和goliah一样悬殊,我极度迷恋他,我知道他爱我,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否像我迷恋他一样迷恋我。 我说他很危险。 我哥说哪里危险,我说,你笑起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看到你笑的人,可能会不受控制地爱上你,所以你不能随便对别人笑。 我哥笑了,他居然没有承认反倒还捏我的脸: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你可小心点。” 我本来是要假装生气的,可是我看着他笑盈盈的眼睛——那双有魔法的眼睛,像流光溢彩的黑曜石,我又忘记了我本要做的事。 回家的路上,我因为那双眼睛总是心猿意马,我哥也有些冲动。上楼的时候我哥有点急,还没到门口两个人就亲起来。他忙里偷闲去找钥匙,却发现钥匙不见了。 真是机不逢时,我放开他,想着拿手机打电话给上门开锁的师傅,我哥却制住我的手。 他深深地盯着我,眼神意有所指,我立刻警铃大作,疑惑地往楼梯间看了一眼。 但是下一秒我就发现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他不是让我看有什么可疑人,而是想在楼梯间。 我有点诧异于这家伙的胆大包天,想着用什么话来损他一两句,但我哥不容我多想就缠上来紧紧贴着我。 我一向很纵容他,在很多事情上一般都不会抗拒他,可是这一次我有点后悔没有抗拒。楼道里有很明显的回声,我极力咽下一些声音,但那声音还是一览无余。 那种姿势弄得我很累,我反手扶着我哥的腰,然后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脸。他以为我是要亲,就偏头过来吻我。我把他的脸别开跟他说话: “这里太累了,还不如去车上。” 我哥把外套脱下把我包着抱起来,然后带我去楼下车里。 这下不到车里来一次都说不过去了,因为家门钥匙不见了,可车钥匙还在身上。我哥把后车座的车顶小灯打开,那种暖黄的光线照射下来让我有一种偷情的感觉。我浅笑一声跟我哥说了这个想法,他把我放倒,然后凑近说: “我也觉得像,但我觉得你可以叫出来,不用故意忍着。还是说,你喜欢那样被强迫的感觉?” “你真是个变态。” 这话一出,我哥对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又开始吻我。 实践出真知,为了在有限的狭小空间里找到合适的姿势和状态,我哥变着法子把我左右捣鼓。不同的位置下,我的头有几次撞到了车顶,有一两回是车窗的玻璃。 虽然极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证明,贴着玻璃看向外面是最能让人接受的位置,只是需要克服一下我本没有但是偶尔会突然出现的羞耻心。 “小屿……” …… 我听到我哥在我身后的喘息和那种水声,他把我翻过来,那种声音便放大。我看到他情欲浓重的眼神,脑海中车窗外树叶摇曳的样子还没完全褪去,他浓重如夜色般的眼神就倾泻而下,合着那些滚烫的欲望一起,把人带到无人之境的边缘。 控制不住的喘息里,我闻到属于我和我哥两人身上的味道。窗外是阴沉沉的夜晚,我紧紧抱着我哥的肩,相依在车里陷入疯狂。 第50章 做人 我开始有意培养一下我的文学素养,因为我听了几节张老师的课之后就发现,在课堂上不仅要教知识还要教那些小孩怎么做人。 张老师可真是一个好老师,他居然不仅教化学,还告诉那些小屁孩儿怎样辨别一些道德真伪,这些东西我觉得本应该是由那些孩子们的父母来教的。 这让我不禁有些感慨,如果我的读书生涯也遇到一个像张老师那样的好老师该有多好,说不定会让我少走很多弯路,也不至于让我现在变成一个这样极端又无耻的人。 所以,无意间被同事影响,我在家里开始培养自己阅读各类名著文章的习惯,以此来充实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脑,不至于每次在讲台上面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小脑瓜却无话可说。 其实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好书烂书,各种乱七八糟的书兼容并收。但有时候那些文学创作看多了,又会给我一种疲惫的观感。 文人墨客写文章的时候都喜欢引经据典,浅读一番确实会觉得他们文学素养极高,令人钦佩,可是读多了就觉得口干舌燥,无聊至极。 所以我的兴趣在这类书上也就停留个三分钟,这三分钟还是间断式的三分钟,然后就去干别的事了。 闲书杂书看多了,我就会发现许多写出生动好文的那些大文学家们写书都离不开自己。就好比写乡愁乡土文学,写乡愁,指代意味很强,难免总是要将愁落入自己生活的那片土地,所谓真实的感情才最为打动人心,此话不假。看着那些朴实无华的笔触写出令人声泪俱下的文字,我确实也感慨颇深,可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狭隘”。 怎样才能做到所谓的大气呢? 那雅俗共赏的东西我向来很欣赏,但是能做到却很难。雅跟俗放在一起怎么会让人觉得好受?无论做到多么的自然或是融洽,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第48章 而那些作家们也很难将雅和俗自然地放在同一个地方,雅中透俗很容易,可是俗中透雅却很难。我偶尔看到一两个雅俗都玩得炉火纯青的人,却都只发了那么一两本书,实在是吃不够,所以只能又去翻那些雅中透俗的书。但是那些看似排列整齐的雅致的句子却总是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接受的俗气,再看也是折磨身心,便又弃了。 其实我哥写文章写得不错,他以前有一个笔名叫风,在学校的校报里面发过两次文章。 虽然如今人才选拔考试都是八股类议论文,我哥在这样的写作培养体系里却有自己的风格。他写的作文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不像那些老师口中认为的写得好的同学像模板一样规规矩矩的,也不像我一样只会乱发疯。他的笔触有独属于他的一种魅力。 他曾经写过一篇《人无完人》,被当时他们班班主任选中发表在学校校刊xx年25期a版第36页。那是他用笔名发表的第一篇文章,然后学校里一堆的妹子开始猜这个叫风的到底是哪个装逼怪,我却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我哥写的。 当时我哥还那么小,还只有15岁,却能写出那样意味深长又质朴得令人落泪的句子。看完那篇文章我其实很难过,因为我感觉他一直在隐忍,他不快乐。 后来我还找他借他的作文本,无意中看到他写过一篇叫《雨》的周记。 现在想来,我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过度关注我哥。虽然我以前也很关注他,可是那一次好像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质的飞跃的导火索。 所以,为了好好提升我的文学素养以及授课水平,我给自己买了一堆纸质版的书。 那些木浆纸质摸在手上有一种厚重的氛围感,比用电子产品看会令人更专注一些。 这里又体现出很气人的一点,就是我买的那些书,我哥居然都看过。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第几代蜘蛛侠,用那可怕的蛛丝牵住他想要完成的每一个事项,然后每天雷打不动地完成那些磨人的玩意儿。 简直太可恶了。 睿智培训学校在三环边上,离我和我哥住的地方有一点远。我有时候开车去,有时候坐地铁去。我哥最近有些忙,开车会更方便,所以这几天我都坐的地铁。 地铁x号线的冷气属于公共基础建设里无人认领的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跟那些有古韵和寒气的宝物一样,都有让人一靠近就不寒而栗的本领。我把手放进口袋里,戴上耳机,坐在一个边边角上。 地铁巨大的轰隆声音把我耳机里的歌变成了无需付费就可体验的dj摇滚版。固定干扰项已存在,那地铁上更是嘈杂不堪,我身旁不知怎的还突然出现了一场骂战—— 我把耳机拿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发生的一切。 对面是一个不着浮华看似朴实的大妈或老奶奶(看不出实际年纪,脸上皱纹极多,肤质松弛但头发黑得无一根白发)她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而坐在我右边的女孩儿则是骂战的承接方。我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因为那老太太没事找事批判那女孩不应该穿牛仔短裙上街,说她是出来卖的。 我瞟了一眼那女孩,目测外表判她正常,但要是跟我哥秀场上那些模特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有宗教倾向的保守分子。她裙子到膝盖上一点点,上身穿了个无袖背心,看着那大妈一副愤世嫉俗叛逆的样子。 真无聊。 我正想换个位置,离那两个互相嚷嚷的女人远点。 可不知怎的,那老太太突然凑上前来像是要做势打那女孩,结果好死不死踩在我的脚上。 我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我哥上个月给我买的新版secret球鞋,他在品牌方的预售商场里排了一上午的队才拿到的这双联名款。 古人说这人到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人都年纪大成那样了,当然想着安生过两天日子。我从前对此深感有理,以为人都是如此,却不想这朗朗乾坤通天大道,还偏有老不死的人找死。 那老太太明明踩了我,却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好像有意表现出她现在有别的更生气的事情,让我先忍忍。 ……retard motherfu*ker. 你又不是我哥,我管你去死。 我“腾”的一下站起来,迎着那老东西走过去。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她大抵也是有点惊到了,可能没想到我会比她高这么多,退了两步又坐了回去,嘴上却还是骂骂咧咧的。 “你更年期延后是不是?” 我这话一说,四面八方的人都看着过来,好似没想到我会出头的样子。 但我根本不是出头,就是单纯看她不爽,然后为我的宝贝鞋出气。这老东西踩了我的鞋不仅不道歉,还在这跟个旱鸭子一样叫个没完,简直是上门找抡。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怎么了?你对老人家就这素质?一看就是没素质的外地人,少来祸害我们北京!赶紧给我滚回去!” “呵,”我冷笑一声又坐了回去,然后把耳机放进包里,边收边说: “你们北京?谁允许你抱北京大腿的?仁者见仁,你说她穿得太露是从窑子里出来的,这地铁上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衣服却只有你想到了窑子,是你对那地方印象深刻所以念念难忘,看到谁都觉得是从窑子里出来的?” 那老货双目一瞪,好像抄了她家祖坟一样整个人暴起,手里一花纹小布袋往我这地方一甩又堪堪握住。我看着她耍猴一样的踉跄身形,挑了挑眉,听到她的骂声: “你说什么!你说谁从窑子里出来的!你死不要脸你!你从哪来就滚回哪儿去,我操你他娘……” “给老子闭嘴。”我也把声音提高,“这北京可真是国际化大都市,包容性就是强,居然还能包容了你这样的渣滓。胡同里住久了,真当自己可以胡说八道发癫了?我告诉你,老子在哪哪就是我家,你给老子麻溜滚回你那破烂房产里去,这里公共场所,禁止撒泼。” “你说谁是渣子!你这死不要脸的傻逼东西!跟着身边女的一样是个烂货……” 我轻蔑地笑了笑打断她:“但你是个老货。” 我突然觉得这老登长得有点像阿利斯监狱里的一个男犯人(我忘了名字),冷冷地看着她说: “警告你积点口德,棺材板还没买就迫不及待想死没他妈的人给你预订,这么歧视嫉妒我中国的女性同胞,在这里引起民族内部矛盾,你别不是亲日派。” 那老家伙看着杀伤力核武器似的,这“亲日派”三个字一说立马像跳进了沸水里炸毛了: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亲日派,你说我是小日本养的?你这个没娘养的狗杂碎,我操你个……” 那老登居然想跳起来打我,我不想这人长这么矮居然还不顾一切上前来打我个一米八的大高个,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有年龄优势,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我? 这人一老眼神也不行,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觉得我是懂礼的人,所以期待我让她? 我冷笑一声,本来用手肘去一下,但又想起来身上这件衣服是我哥给我买的,就又放下手拿起我的包,但左右一想又不想把我的walkers帆布包给玷污了,所以就把她手上的手提袋一把拽了过来,然后往她身上抡过去。 “哎呦!你!……打人了哎呦!” 那地铁一摇,她没站住倒在地上, 混乱之余我趁机踩了她一脚,以报我白鞋被踩之仇。” 我无声地对我的鞋说了一句: 不怕,帮你了。 那老登躺在地上,面容极其扭曲,依旧气急败坏地嚷个不停。这时到站了,我不想再看她,转身出了地铁。 没让她道歉不是因为我搞不定她,而是因为她不配。她不配跟我哥买给我的宝贝鞋说话。 走出地铁门的时候,靠门的一对叔叔阿姨一脸欣慰地看着我,见我转头看过去又立马低下头去看手机。 莫名其妙。 我尽力调整好状态,在地铁口人来人往的地方听了三遍音乐软件里的清静经,然后去给睿智学校的孩子们上课。 【??作者有话说】 ps:这周连更四天 第51章 体面 我那个班上的同学们其实都还蛮乖的。我教的是一个初三的班,班里一共15个人,本来那校长让我只教英语,可是后来那数学老师因为工资太低不干了,所以数学老师的位置空了出来,校长便让我顶了上去。 我其实不应该拿着前任数学老师的教案给孩子们讲课,这种剽窃行为有违师德,可是这会儿急求老师救场,那原老师欣然同意,把教案留给现任老师。 于是乎,我便拿着前任数学老师的劳动成果给即将进入高中的那些同学们讲数学题。 班上的同学们虽然还只在初中,可是小小年纪就有了高三学生的气质。一个个眼底发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每次都安安静静地进教室,然后安安静静地听课做笔记。看着他们颓丧又难熬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累。 第49章 其实这样的课堂氛围也很难教,因为没有活跃气氛的人,使得整个课堂又枯燥又难以下咽。就像那种生硬嚼下去的法棍,硌得人嗓子疼,还要努力吞进喉咙。 我开始有意识地在下课期间跟他们聊聊天。我本来以为他们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聊天也只是走个形式,没想到他们那涝病鬼的样子都是装的,一聊起来没完没了。聊了两天后就彻底解放了天性,一到下课的时候那声音吵得比那ktv的伴奏声还响。 但是我没有制止,因为我觉得他们就需要一点能够释放天性的瞬间,要不然一老这么死气沉沉的,难免会憋出病来。 英语还挺好教的,可是同学们好像学起来很困难。我一直觉得语言的学习其实是一件很客观的事情,只要勤奋苦练,怎么都是能达到的。 但是后来跟一位同学交流了一下学习之后,我对这种想法也产生了一些质疑。我换位思考了一下,人总是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较有好感,以至于就算是被强迫接近,也会比较积极。但如果是从一开始就对此毫无感然甚至有些讨厌的话,那学习过程确实会非常困难。我对比了一下我的德语学习,就觉得这话真的有些道理。 我本意并非宣扬外语学习的困难,如果一定要究其原因,那还是因为我太菜。目前勉强能进行一些德语对话是我脱产学习好几年才达到的结果,且在外期间,能用手势和眼神完成的,我就不张嘴。 中文和英文语法结构顺序的不同导致学习的困难,而英文和德文语法结构更不甚一样,所以在已有框架的基础上,我自己在学习的过程中有时候也会偶尔搞混。自学期间,当我某次从那些复杂的冠词和词性里抬起头,屏幕里的教授问我会说什么语言时,我看着那个老头来了一句“i can enish speaken”后,尴尬一笑后,在心里叹了好大一口气。 当初为了学习德子我试着翻阅过一些德语书籍还有电影。德国有很多哲学学者,像尼采,黑格尔等。我有时候看着他们的用词和思想,学着学着就觉得,会不会是因为德语的繁杂和精确性激起了人们的思考,以至于激发了这样一些有批判思维的哲学家? 矮个儿里面选高个儿,这么一对比英语可真是太好学了,且不说从小到大的环境里人人都在灌输外语是英语的思想,外头也有各种五花八门的英语培训班,国人不由自主重视,可却从来没人说过外语竟然还有个德语。 所以我打心眼里就对它有些抗拒,但和我哥出国那会儿出于谋生的目的又不得不去学一学。曾觉得学外文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的我,背那些词性和冠词变换时却感觉要疯了一样,以至于酣战四年,归来仍是个半吊子。 更要命的不是学的困难以及成果低微,而是学了这个忘那个,捡了芝麻丢西瓜。学了德语之后,一老英德混用,一些英文单词都丢山沟里去了。在国外我又不喜与他人深交,讲话就跟我哥讲得比较多,这么一来除了一些上嘴就会的口语,其他真是毫无长进甚至节节败退。交叉混学后英语与我而言就成了半罐水,学得不深还晃呀晃,唯一厉害的可能就是和国外邻居产生五分钟不间断的骂战,极其口语化,除此之外,是真无了。 所以,这般看来,我觉得这些外语非母语的孩子们学英语也并非易事,客观上仅需要重复的勤奋苦练,实际上连背东西也是需要一定天赋和技巧的。 所以没办法,在我反复思考了无数个晚上并结合教学设计,研究结论无果,只好在第二天加大了一倍默写量。 有的时候,老一辈留下来的方法能传承至今不是没有原因。我看着孩子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着实体会了一把身为老师的无奈和快乐。(……) 初中的同学们还是非常天真单纯的存在,有时候看着他们,我感觉挂在自己身上的裹尸布都清新了几分。只是有一个事情,就是班上的男同学们开始没大没小地喊我“哥”。 其实我倒不是很介意,主要是如果张老师或者校长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以为我天天在课堂里演现代版水浒传,见人就称兄道弟? 甚至还有一个比较大胆的女生在下课时问了我这样的问题: “老师你长得好帅,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我能不能做你女朋友啊?” 我冷静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悲凉。 难道我的教学生涯就要止步于此了? 虽然一周七天的工作是有点累,但我还是想好好地经营一下目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眼下万事都还算具备,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这样式的程咬金来。 我沉着地说: “不能,永远不能。” 那小女孩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知道,真服了你个恋爱脑了,居然连自己老师也能喜欢,知不知道这是我最雷的一类文?” 坐那女生旁边的一个女孩脆生生地说道。 我许久没有跟比我小的人接触,没想到现在的孩子都是这种调调,行为举止还有说话语气实在是很超前。这样比起来还好我生对了时候,如果是之前的我放在现在,那真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土鳖……唯一的优点可能是脸长得好看? 我并非意在死不要脸地自己夸自己,就是突然想象了一下我小时候:跟我的好哥们儿走在路上,然后现在的小朋友穿越到我那个时代走在路上看到我们,调笑地当成一个梗来喊: “帅鳖!” 我真会忍不住笑成个傻der。 就这么神经质地想了几秒钟,我又恢复了我正襟危坐的状态。那女孩后边的一个男生也凑过来加入她们的讨论: “谁呀?谁喜欢谁?” “你喜欢猪。” 那女孩没有回头快速地回了一句,便趴在桌上不说话了。 那男生嘿嘿地笑了两下,我对此表示很是欣赏。没想到这哥们儿度量还可以,比较大气,在他们学校应该比较讨人喜欢——讨他们兄弟喜欢,人缘应该不错。 那男生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用手撑着下巴: “都是浮云,喜不喜欢的都很幼稚。” 我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家伙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超出同龄人的前卫思想,不免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他旁边的一个男生笑了笑: “怎么?你又看上别人了,你不喜欢刘微了?” “什么我又看上别人了?是她看上别人了!你别造谣我声誉。” “啥?”那同桌皱了皱眉:“你俩……分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通知我一下。” “还通知你哟,你算老几哦?她连我都没通知。” “啥?!”我看着他那眼珠子都掉出来的小同桌,觉得十分有意思,便问了一句: “连通知都不通知你一下,跟别人关系应该不大,还是因为你们俩不合适吧?” 果然,这话一出,那男生立马泄了气: “嗯……她嫌我成绩不好,然后我们初三不是分班了嘛,没分到一个班,就散了。” “怎么散的?体面吗?” “体面个豆,可能……她觉得挺体面的吧。” “简单说说。” 我把椅子摆过去,坐到他桌子旁边。 “就是有一次课间操的时候,她来找我,问我考了第几名,我说第45名,然后她就说希望我好好读书,不要因为恋爱影响了学习……” 他同桌插了句嘴: “你们班一共多少人?” “46。” 那男生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说完就觉得有些淦得慌。他停下了叙述,然后盯着他同桌: “……你是不是想找锤?” 他同桌双手合十: “不好意思峰哥,你继续。” 那男生恢复正常,继续说道: “然后我就问她是不是为了让我好好学习才跟我分的手,然后她就说:「不是,主要是我不喜欢你了,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也不要做朋友了。」” 那男生义愤填膺地一拍桌子: “我嘞个豆!我就不该多余问那一嘴,搞得我俩现在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去,她这么对你,你还想跟她做朋友?” 那小同桌又发言。他这句话倒是说得很在理,但我却觉得我好像能理解这孩子。 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峰哥节哀,咱好好读书,读好了书再把她追到手。” “没用了,她已经跟隔壁班一男的在一起了。” 峰哥淡淡地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感,他小小的躯体里仿佛蕴藏着很深的忧愁,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什么?无缝衔接,渣女啊!” 他同桌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峰哥同学像一个吟游诗人一样淡淡地说: “小事小事。” 前边那个一直趴着的女孩突然诈尸转过头来: 第50章 “你们是说765班的那个刘微吗?我前几天好像看到她跟她男朋友在学校小卖部买东西吃,那男的长得还行,你们是一个班的吗?” 峰哥的小同桌开始跟前边女生打“关于人品和帅品在刚开始恋爱阶段哪个更重要”的辩论赛,峰哥则起身去了厕所。 上课铃终于响了,我把这一堆脑子里有着比我还过分的胡思乱想的小孩儿聚拢来,开始给他们上英语课。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位峰哥同学说的话。 “我不喜欢你了,如果可以,以后朋友也不要做。” 这话真有够伤人的,我觉得峰哥比我要坚强得多,也体面得多。我想象一下,如果是我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觉得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轻的,只怕我真的会成为一个彻底的混蛋。 分手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比如说,我太累了我想休息,比如说我觉得咱俩不太合适,比如说我不太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跟你在一起没有很开心,等等。 这些没有直说“我不喜欢你”,可是实际就是“我不喜欢你了”的意思。正常情况下,好像确实是要这样说清楚才比较好,免得断不干净夜长梦多,可是我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是发生在我身上,我真得很难接受。 因为我永远不会对我哥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我只能想象得到他对我说这话的样子—— 第52章 昆虫 如果他一定要和我分手,我想我会尽全力挽留他。 我会好好工作,勤俭持家,努力赚钱,不再游手好闲做一个废物白痴。 我会好好学习,充实自己,看更多的书,把他看过的那些书也都看一遍,在他偶尔说起一些作品的时候有话可聊,并且学着他的思维去思考里面的人物和关系。 我会经常开车去接他,家里的事可以都让我来做。他要是不想看到我了我会立马消失,但我不会永远消失,我会像以往一样一直爱他,一直呵护他…… 可是他说他不喜欢我了。 这句话像是给一切的一切都下了个死刑,无论我做什么。 假如我去买一个蛋糕给他,他会说“我不喜欢你”,要我拿走;假如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他会说“我不喜欢你”,别和他一起看;我想和他做一些两个人一起的事情,我想让他开心,可是——我不喜欢你了,一棍子让所有的努力都像笑话一样被打碎。 那么残忍。 “我不喜欢你了,连朋友也不要做了。” 若说不再爱我了,之后就算心意不通,我这个变态也依旧要在你身边,可在拒绝之后,竟是连朋友也不能做了。我无法想象我哥和我彻底决裂的样子。我太想他了,在监狱的那几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觉像在刀尖上过活,可到底还留有一个念想,但如今若是让我和他彻底完完全全分开,永生永世再也不互相理睬……能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我可能已经在变成一个疯子的路上了。 回去之后,我哥还没有回来。他跟我说过今天晚上会晚一点到家,他和christine要签订新的项目计划书。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这么看着漆黑的电视屏幕等他。 这让我感觉又像是回到了曾经住在伦敦那会儿坐在家里等他的时候,只是家里的钟声变了。 那个时候我们的房子里摆的是那种比较复古的老式会走针的钟,声音是滴滴答答的,而如今家里的钟变成了那种电子表。它只会在整点报时的时候发出一声突如其来的“滴”的声音,像那种没有任何预报的定时炸弹。 我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了,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可他回来的时候还是冒着一身寒气。 晚上的时候,还是会冷。 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抱起我的时候我都没醒,直到他把我放在床上时我才终于意识到。 我开口就是一句: “你能不能说一句你不喜欢我了?” 我哥愣住,他轻声问我: “又怎么了?今天在学校心情不好了?” “没……” 那个有字卡在我喉咙里,因为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好像心情是有点不好。但那又有点无厘头,便让那个“有”字隐在喉咙下,却也是默认的意思。 我生硬地问他: “你就说一句,说你不喜欢我,以后连朋友都不要做了。” 我并非有什么受虐倾向的受虐狂,只是单纯想知道如果我哥真的这样说了,我会是怎样的感觉? 如果要承受一些痛苦的话,我想知道我的耐受极限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若是这样我能勉强承受的话,那世上其他的东西怎么也伤害不了我了。 我哥眼眸沉沉地看着我,他的声音也变得很生硬: “不。” 我和我哥沉默不语地在房间里近距离对视了几分钟。 我又犯了大错了,我其实没想让这沉默持续那么久的,可我当时脑子转得有点慢,有点不清明,就又伤害到他。 “我不是那个意……” “求你了。” 我和我哥同时开口,他沉沉的话我过了一两秒才听懂。 我心里很难受,只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哥就紧紧抱住了我: “求你了,别这样,别离开我。” 他身上还残留着那种混乱的模特展上的脂粉和香水味,混着他里衣散发出的家里洗衣液的味道。他摸到我的手,然后把手放到他胸口上: “你听。” 他的心跳声,像那种单频震动的鼓点,他抵着我的额头,直直地看着我: “它说他爱你。” 我可真是混啊,可我不想让我哥看到我流下泪来,便把手抽出来,然后捧着他的脸细细密密地吻他。 “……我开玩笑的。” 我小声地跟他道歉,我哥衣服都没换就这么压到我身上: “以后,再也不能说这种话。” “好。” 那晚做了很久,我本来想说明天还要上课,不能做太晚,可是我一望向我哥的眼睛——他眼睛里那种阴冷的情绪,那么直观,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多陪你。” “没……” 我在大汗淋漓里勉强发声,我哥幽深如夜空一般的眼睛有些伤感,便更加用力。 我已渐渐熟悉了培训班的各项教学任务以及体系,这培训学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社会缩影,好的坏的一应具有。 张老师是我在当中接触到的比较好的那一面,而另外那些牛鬼马蛇,均不知该如何形容。 所以古人说庙小妖风大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大点的小破地方竟然也有媚上欺下结党营私这一套。每到一评选那年度优秀教师或是季度优秀负责人的时候,总有一股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我傻了吧唧地置身于其中,总感觉自己像个靶子,被那些回旋橄榄球来回折腾。 我不是很喜欢社交,跟那些办公室的老师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只有张老师,因为他是我的管理负责人,所以跟他聊过几句。 其余可以说是完全陌生人,走在街上打个招呼都不一定认得出来的那种。 不过我一个三无人员,也没打算争那年度优秀教师,所以没太真情实感地参与,还算皮肉健在。 等那轰轰烈烈的年度优秀教师评选过去了之后,世界又到了我最讨厌的夏天。 以前住的地方,那些国家比较靠北,昆虫这种东西虽然有但不是很多,没有到密集型产业的地步。 所以,当我在睿智培训学校接水的地方看到两只巨大无比的蟑螂跳到我膝盖上的时候,我感觉我那些细微的汗毛在那一瞬间拉长并立成了一根一根的刺状。 我失手把我刚接的开水打翻在手上,下意识沉沉地惊呼了一声,然后跟那蟑螂开始斗智斗勇。 其实那小强也怪可怜的,好端端地出来觅个食就突然看到一个疯子在那跳大神。它本来寿命就短,被这当头一吓现在想来更是命不久矣。 可这就是我之后才想到的,我当时并没有任何要关心这狗东西寿命的意思,我只想赶紧让那家伙消失在我面前,永世不见。 我左右一晃,想把那蟑螂从我身上晃走,然后就突然看到一只手用一个纸壳把那蟑螂装了起来—— 张老师,我心中敬佩无比的大人,在这瞬间救了我。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一丝丝丢脸,但是我回想了一下,我刚才也没有表现得太像个傻der,立马冷静下来尽量镇定地说: “谢谢啊……” 张老师把那装蟑螂的壳子往旁边垃圾桶一丢,然后便抓着我的手说: “这么严重,赶紧拿冷水冲一下!” “好,我知道……”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拉着我的手去厕所。 整个过程用“怪异”来形容还不太准确,应该是“奇异”。因为我觉得我一个大男人被他这样两只手牵着去厕所洗手,实在是有点尴尬。毕竟做这种事情的人又不是我哥,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靠近我,我都只会觉得尴尬。 第51章 而且还是因为一只那么小的虫子,真是脸都丢尽了。 也不知道当时我的学生有没有在场。 张老师抓着我的手在水龙头那里冲了将近三分钟,然后问我: “好些了吗?” 我本来想说早就好了,但是看着张老师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不应该用这个语气说话,于是便尽量沉稳地说: “好了,谢谢。” 张老师点点头,我笑着示意他: “可以放手了。” 他连忙放开我。 回到教室,我就感受到一股阴阳怪气的氛围,我无语地看着那帮泼猴,然后敲了敲黑板: “谁再议论,多加两篇英语作文,数学试卷乘二。” 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立马变得清澈无比。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顿觉孺子可教,然后开始给他们分析英语书上的课文语法。 下课的时候有个女生朝我挤眉弄眼,我一看,又是上次那个给我表白的小女孩。 我顿时觉得此事不好善终,便开始想该用什么方法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神神秘秘地凑近我跟我说: “老师,你跟张老师关系真好,好磕!” “……什么?” “没什么林老师,给你比心,拜拜!” 她带着她的一众姐妹傻嘚嘚地跑了,我突然觉得明天有必要好好警告一下这小丫头,不能让她再为非作歹了。 这小姑娘真是,变着法子影响我名誉,要是每次我哥来接我,这话被我哥听到了那还得了? 第二天,在那些孩子们的眼里我跟张老师好像愈演愈烈,越发不清不楚。下课后,我让那小女孩和她的一众小姐妹留一下,然后严肃地告诉了她们: “我不要再说我和张老师的事了,虽然你们可能觉得好玩,但是这样不好,ok?” 那女生点点头: “ok,老师,对不起哈,那……你们是想转地下吗?” 我真想给这孩子一榔头,把她脑袋里的那些废料都给清干净。现在这年头,小孩怎么都这么早熟?我冷静地说: “不是,我不喜欢你们张老师,他就是我的同事,我有喜欢的人,你们别乱说啊。” “啊?林老师,你有对象啊?” “嗯。” 这群小女孩看上去有点失落,但是我觉得挺好的,看来效果已经达到了,我便把她们轰出了教室,让她们赶紧滚回家去。 晚上收拾好东西,我准备搭车回去,突然在车站牌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 “林老师。” 我一看,又是那个女生,瞬间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 “老师,你对象是谁呀?是不是男的呀?”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爸妈该担心了,你快回去!” 那女生摇摇头:“我已经回去了,现在吃完饭出来散步,我爸妈在前面遛狗。” 我不说话了,然后又听到这小丫头片子跟我说: “我看到你手机屏幕上那个人了,是不是他呀?” 这时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张老师,我曾经的救命恩人——出现在不远处。 “张老师!” 真是对不起张老师,好好一人民教师被我当成工具人用,我喊了他一声,然后就看到那小女孩儿目光灼灼用一种坚定的声音大声说: “林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守护你,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你是gay的!” 说完,她坚定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突然有种想在原地睡过去的冲动。 ……行吧,她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也算可以了,我又随口应付了一下她,她便开开心心地去找她爹妈了。 行路难啊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真是服了。 我坐上那辆公交车,付了钱才想到刚刚站在我旁边的张老师。我猛地一回头,然后冲张老师喊了声: “不好意思啊张老师,明天见。” 张老师站在车站牌前迟钝地向我挥了挥手。 第53章 心动 终于结束一天劳心劳累的工作,我发现工作起来最累的不是身,而是心。老师的活其实不多,也没什么需要身体力行流汗流血的事,只是那种影响心态的因素太多,容易让人心力交瘁。 可是这话一说旁人出去又让人觉得何不食肉糜,旁人觉得你一教书的,能有多大心理负担? 要是公立学校带编制的,外人看来铁饭碗一样的存在,又能晋升工资又稳定,还有寒暑假加各种调休;而非公立学校那些培训学校的老师,旁人一问就会觉得不就周六周日上两天吗?再累能有多累?那些晚辅的,你不就辅晚上吗?白天不都是闲的?用脑子赚钱,能有多累? 我这么神里神经地质问了自己,然后就觉得确实是这样。可这么一想,又觉得特别可悲,一切的知足感只能建立在比下有余的基础上,真是人类社会的退步。 究其本质,不是人出错了,而是环境错了,竞争太大了。 我杞人忧天地装了会儿圣贤人忧心了一下家国天下,晚上吃完饭,和我哥在家楼下的花园小路上散步。 小区路上有一盏路灯灭了,照的那块地方比其他地方暗了不少,我把手机的灯打开,照着我哥和我前面的路。 我哥说有点渴了,我就买了一瓶水,然后继续在小路上散步。 月光是那种温柔的白色,我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首歌,但是忘了它的名字,只记得它温柔的旋律。前方有一盏极亮的路灯,我正想跑过去,我哥却不知踩到一个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手上刚打开的水泼了一半到地上。 “你泼得像一幅画。” 我仔细端详着我哥泼在地上的水,边缘痕迹竟还有点莫奈的感觉。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不可思议地笑着看着他。 我哥忍不住轻笑一声,他问我: “跑什么?” 我没回答,只是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跑到那路灯下,一只手抬起来去摸那路灯上轻轻洒下的光,然后转头看向我哥: “这样是不是看起来很唯美?” 我哥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慢慢朝我走过来。 “小心,别摔了。” “林远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在大场合真的不小心摔了一跤怎么办?” 我哥琢磨了一下: “假装在地上做一个俯卧撑就好。” “啊?真的吗?”我忍不住笑。 我哥也笑了,“是啊。” 纯白的月光,飞旋着小虫的路灯光线,暖黄色的城市灯光,破风隐约的车流喧嚣,干净清冷的空气,简单又平常……我真的很不喜欢追忆,但越是抗拒越是反复,每当我像写日记一样写下这样的字句,就是会不知不觉眼前模糊发热。 我想起小时候,和林远珩第一次去深圳,戴一只耳钉,买一张彩票,在南山未开发的地方坐游船。当时也是这样的光线,那时我想着我日益拔高的卷面分,想多年之后的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再去一次那时去的地方,想着这一切也许会成为我最难忘记的记忆梦境。而这一刻,那些回忆竟还没有远去,就像昨天的梦一样浅浅弥留在我的脑海,我看着我哥清俊的侧脸,他眼眸深深地看着我笑,那样子像在梦里出现过一样,也许那是事实,也许,我就是生活在一场一场如沉船般浩大的梦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年轻的学生们接触久了,我竟都开始梦到和我哥小时候上学的场景。那些场景都很清晰,连那些细节都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哥的,小的时候甚至一直不愿意承认他比我大这个事实。那时我很傲很固执,当然,现在好像依旧如此,只是当时不懂收敛,更加明显。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喜欢我哥的呢?这个问题我没有怎么仔细追溯过,以至于到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了,好像自然而然地迷迷瞪瞪就跟他在一起了。 后来我出车祸了,有段时间他不在我身边,但是后来又出现了。仔细想想,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有可能是我一直躺在床上昏睡的时候。我当时二愣子一个,对外界一直钝感力十足,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结果好像记忆里也就真的只有他了。 年少时我哥一开始对我很冷漠,那时大家都不懂事,脑袋瓜都神不隆冬的,我就总觉得他在心里看不起我。但是后来发现他总是悄悄地关心我,就觉得他有可能是自卑,觉得自己高攀不上我。(……) 初二放学的一个晚上,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但是临近放学的时候又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天我哥没有带伞,但我带了。我看着我哥站在校门口一动不动的样子,不自觉在他身后停住脚步。 我走上前正准备喊他,突然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你没带伞吗?我送你到车站……要不然送你到那边台阶上?” 我哥点了点头,那个女孩就把他送去了对面街道的台阶上。 第52章 我当时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愤怒也不是嫉妒(那个时候我还没和我哥在一起),我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战栗感。 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有一团用火柴擦亮的焰火慢慢升起到我的喉咙,呼吸变得很晦涩。这个词好像跟呼吸不搭,但那种感觉只可这样意会。 那天,每次都拖着写作业的时间的林屿清早早地上了床,自觉地把他那张床边的灯关好,然后贴着墙安静地躺下。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安静地做所有事。我哥好像意识到我有点不一样,便在床头昏暗的灯下远远地问了我一句: “你怎么了?” 我当时看向他,他还是老样子——一副面无表情冷冷的样子,可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我眼里突然变得那么好看,流光溢彩,有种蛊惑人心的美。 我没说什么,翻了个身,对着洁白的墙面。 年少时期的我感受到的那种鲜活但又不知表达的隐秘心思,埋藏在某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听着窗柃上往下滴落的雨滴声,是生命里的,第一次心动—— 因为那个淋雨跑向车站的少年。 我不在乎两个人感情的长短,我只在乎感情的分量。如果一定要说我和我哥谁先喜欢上谁的,我觉得那也许是我。 但是这么说又不太准确,因为小孩子对喜欢的界限比较模糊。孩子纯洁美好的心灵,对爱和美都是很纯粹的。 我问过我哥,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说是很早的时候。 我说,你那时一直对我冷冰冰的,你小的时候肯定很讨厌我吧? 这话我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让他否定我。 我哥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我对你冷冰冰的吗?我那时候只跟你一个人说话,还一直关心你,你看不出来?” 我愣住了,这么一想来,我哥好像确实不只是对我冷冰冰的,他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对所有事情都是漠然的态度。我无从思索他对我的关心,那会儿只觉得他总是无厘头地跟我说话,然后又冷漠地收尾。没想到是我当时不知好歹了? 这让我不禁有些想笑,想我哥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因为他小的时候确实特别难以接近,可是一到初高中之后就变得人模人样的,智商情商都双管齐下,像是背着我半途修道了一样。 我哥和我第一次牵手,是在高二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刚考砸了一门考试,物理只考了四十多分(平时都是六十多分)。虽然我哥的物理一直都是80分以上,但我不能跟他比。(我以前觉得物理能上70已经难如登天,像他这种回回考80加的绝非普通地球物种。) 所以当时我拿着那张四十多分的卷子,感觉自己要完了。 虽然那一次确实是出现了非技术性的失误,但是不可否定的是那一次的综合考核中,我退步了。 我拿着卷子走到学校操场前的草坪台阶上,然后闭着眼睛坐在那里晒太阳。 所以为什么说小孩不靠谱,因为小孩子心胸狭隘,一点点小事想着想着就容易走进死胡同。我当时觉得整个人生都无望了,觉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选了理科,但我这门科目却这么垃圾。 林远珩一定考得很好,他考得那么好,那他一定会去很好的大学,到时候我们就要分开,我就再无法跟他一起上下学,一起在安静里入眠,一起吃早饭,一起生活了。 想着想着,我便开始仇视起学习来,因为自己hold不住它所以开始厌学,觉得学习没有意义。 为什么学生要学习这些这么过分理论化的知识? 以后我去参加工作了会用到我学过的这些该死的电磁力离心力和加速运动吗? 我以后又不搞科研,我干嘛学那么深? 学校和社会为什么要这样压榨我们这些无辜的学生?(……) 当时那个热得要死的草坪上就我一个人,路过的人远远地看到一个傻子坐在那里被阳光暴晒还不挪一下,一定在心里想: 哈,又学疯了一个。 可我当时没有想到自己当时那样子是那么神经的存在,只觉得这世界都在针对我。我独自郁闷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身后有个人喊我: “哎,过来。” 我哥一只手挡在眉毛上遮住直入眼睛的阳光,站在不远处喊我。 我瞄了他一眼,看着他悠闲的样子更烦了。 呵,你当然悠闲,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成绩那么好,回回年级前十,怎么懂我这个每次奋进全力才能进年级前一百的痛。 我没再看他,而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滚。” 然后我就听到我哥往我这边走的脚步声。 我正想换个位置,远离这个令我心烦的家伙,可还没等我站起来,我哥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我:“干什么……” 他没管我的埋怨,一只手牵起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你是不是想晒死你自己?换个地方,别中暑了。” 说完,他便牵着我的手,当着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的面,从操场一路带我走到我们班教室门口。 他就这么一直牵着我的手,从操场到我们班,路程约摸六七百米,平均步幅大概六十厘米,时间耗费四分半钟。 我本来是可以甩开的,可是我没有。 我傻愣愣地被他牵到三楼我那班级的教室,我哥松开手: “要上课了,去吧。”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走到班里,然后在座位上坐下。 从我哥手心里传来的热度还没有消散,我握紧拳头望向门口。 他的背影挺拔又标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这周日入v,更8000+,后文渐进高潮(强制、真相、破镜、久别、受伤,刺激部分请做好心理准备 第54章 初吻 夏天像是那种死赖着不走的渣男,虽是到了已经定义为秋天的九月份,却还是残留着那种缭绕不开的燥热。我只希望夏天能快点过去,因为我总觉得只要夏天不在,世上的一切都会变得顺顺利利。 我哥工作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我能感觉到他的压力变大了,他晚上容易惊醒,以前他很少这样。我很想帮他,可是却无能为力,而且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我不能每天陪着他。 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辞掉现在的工作,然后去我哥那里找他。 我问过我哥需不需要有人当随行助理,我可以去当他的助理,但是我哥说不用。 他说当助理太累了,怕我吃不消。 跟他谈了一会儿工作方面的事情,我才意识到他每天工作强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他每天回来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地对我笑。我有点难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个不称职的老公。 培训学校搞教育检查,上面局里来了个人,校长组织几个老师开了个会,说要跟教局的几个领导吃个饭简单了解一下教学情况。 我对这种饭局有点敏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国外的时候,吃饭投资但凡跟当局有点关系的就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哥和christine在拉城几乎都是拿钱办事,且又要恰到好处地说好话,一直都很虚伪和功利主义,故我对这种场合很难持正面意见。果不其然,到了才知道,是场鸿门宴。 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养殖场,牛马当久了,就去当鸡鸭。 校长是派我们去拉关系低头哄人的。 我实在是有些纳闷了,就这么一个小破培训机构难道还妄想评优评先?要是真评上了,我都觉得自己心里羞得慌。 可是显然这王校长绝非常人,他不仅要评优评先,他好像还要评选市级模范。这样一来,我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准确的来说,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我本以为张老师这么正气凛然的一个人会拒绝这样的赴约,但没想到他却欣然同意了。走在路上,他告诉我说,这种类似的东西每年都要搞几次,他已经习惯了。我看着张彦希淡泊宁静的脸,突然觉得他有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高尚,也觉得他有了点烟火气。 果然,还是我把人类想得太好了。 人就是不能跟别人接触太深,一深就会发现他的各种模样。 我坐在车上问他: “那领导是个什么人?” 张彦希看了我一眼,然后凑近我: “其实他是我以前同学。” “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这情况实在魔幻。张彦希请他老同学吃饭,不是以朋友之间的关系,而是以上下级领导的身份,没有轻松惬意的氛围,也没有平等自在的事先沟通,必要时还要奉承他一两句。听起来实在很难看。 我不说话了,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听到他继续说: “他以前是跟我玩的好的哥们儿,我们都考的这边的大学,但是专业不一样,后来没怎么联系了,就淡了。” 第53章 “其实他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以前高中的时候经常笼络班上的同学一起组织一些活动,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掏钱。以前跟他一起踢足球,他是前锋,踢得还挺好的,就是没进校队,高中的时候还一老一起翻墙出去,他这人挺义气的,每次被抓了他都会说是自己带的头。” 我看着张彦希淡然的样子,不知道该回什么。 到了地方,我跟着校长还有几个老师一起上去。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饭局,但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很抗拒这样的场面。因为我总是想去不同的地方见见世面,见识一下不同的场景和不同的人和事,这听起来不是一件坏事,反而很有意思。 这是我哥教我的,做任何事情都抱着一种兴趣和学习的姿态去看待,不要将自己太置身事内,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们一进去,没想到那几个什么局的人先到了。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我想象中要等很久的情况出现。 我跟着校长走进去,言笑晏晏众人声中,张彦希跟一个有点胖的男人握手: “陈总好。” “小张好久不见啊。” 他们同时开口,我看着张彦希淡然微笑的样子,想象不到他和这位陈总年少时一起踢足球的模样。 期间我没说什么话,校长倒是一直在说,我们几位老师就是附和一下他和那几个领导人物。 张老师莫名变成了教学部总监,我莫名变成了行政教务办主任,还有另一个老师莫名成了一个什么职位我忘了。这王校长编起瞎话来一点儿不虚,他像炫技一样滔滔不绝说了一堆,我看着他沉稳大方的样子,有些对他肃然起敬,暗想这家伙玩狼人杀一定是一把好手,就算把把当狼人也一定脸不红气不喘。 整体倒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对付,可能是因为我不是主力的原因。几位领导有点端着,但也无可厚非,发号施令久了,由于环境的问题人必不可免地会沾染上了一些可能本不属于他本性的习气。省去这一点唯一可以作为负面评价的东西,其他方面来看倒是意外得平易近人。 回去的路上我很疑惑,因为我从他们的对话里了解到,原来张彦希出身那么好。他是北京户口,家里还有企业。 那他为什么要到这样一个小地方来当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物理老师? 我在心里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他有一些要执着的东西?或者是他为了追求梦想父母不允许,所以为了故意气他爸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故意去问他,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可我哥没接,我便靠在回家的车窗边上,闭上眼睛想他。 我哥给我发消息: 怎么还没回家? 我:在路上了。 我哥:想吻你。 我:准了。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一个纯情小男孩变成如今这样一个散漫又厚脸皮的玩意儿,但我觉得这种变化好像也没有错,因为我哥以前也不像现在这样。 当年单纯如我俩,接个吻都要想半天,现在已如家常便饭。这么一对比,以前的我们清心寡欲得跟道士一样。 和我哥确认关系没有很直接,两个人都迷迷瞪瞪的,接吻和确认好像发生同一时间。当时发生的时候还是高二下学期,那个时候的我脑子里就只有两个东西,一个就是学习,另一个就是他。 但这其实很难办,因为那段时间学校给老师下派任务要在高二把高中所有阶段的课程全部学完,以便于高三能够进入彻底的复习学年。我一边焦虑担心地学个不停,一边又在窥觑我哥的动向。那种感觉很难形容,精神双倍折磨,又难受又压抑又爽。 他跟我不在同一栋楼,而是在我那个班级的对面楼。我学累了就会趴在我们楼的走廊栏杆边望他的教室。他是高三,压力应该会更大,可那时我没有想过关于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执着于我自己——我喜欢他。 那时候真是狂妄自大极了,以至于我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我喜欢男人这件事。关于我是个同性恋这件事情的担忧,是我在接受了一些“高等教育”之后才慢慢产生的,而在我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我只知道,我喜欢他这一件事。 所以在那段日子的某一个晚自习放课后,当我无意间看到他在路上跟一个女生讨论题目时,心里产生了一种急迫感。 什么题目这么难,需要跟别人讨论?你他妈不是物理课代表吗,身为课代表自己不好好学,居然敢跟别人请教题目?! 我心里不适地走回家,到了家却不想复习,也不想背单词。只是坐在椅子上等林远珩回来。 他回来时,我能看到遮蚊门帘的影子投射到墙上晃动的模样,然后就是他换鞋子放书包的声音。 那段时间可能真是学得人有点精神压抑了,心情极度躁郁,也容易行为冲动。我看到我哥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漱,走进房间坐在床上等他。 现在想起来真是不知道我当时在等什么,我是要干嘛呢? 我哥洗漱完后走进来,他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我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 “哦,我来了,那关灯吧。” “林远珩。” 我从我的床上下来然后爬上他的床,有点儿不敢直视地心虚看他。 我看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下一秒,他突然拉过我的胳膊凑近小声问我: “怎么了?”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咽了一下喉咙。 然后又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窗外的蝉像是喊累了,那声音好像变稀薄了很多。 我突然觉得真没意思,就我一个人跟个傻子一样。 我正想下床去我自己床上,肩膀突然被一拉。 我哥扯着我的肩把我抵到床头,然后贴着我的额头极近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可以吗。” 我一动都不敢动,我感觉我哥的脸很烫,我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也是这样。我还没有说话,我哥就吻过来。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亲吻,我哥非常青涩,一开始他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嘴唇。我睁开眼睛看到他颤抖的睫毛,突然想更加激烈一点。 我把嘴张开的时候我哥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的脑袋抵在后床头板上被硌得很疼,他笨拙地扣住我的手,我有意识地往前一些,便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 舌头和牙齿打架的感觉让我们两个都有些晕头转向的,可那种亲吻的躁动和渴望却一直持续不去。我感觉到他起反应了,便立马推开了他。 推开之后我气喘吁吁对着床边咳了两声,转过头就看到他深深地看我。 于是乎,就这样云里雾里没有一丝顾虑地捅破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我和我哥,真的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我滚回自己床上后用枕头紧紧地按住自己的脑袋,我感觉到旁边床上我哥的眼神,就把脑袋用被子也蒙住。 然后我在被子外面听到我哥蒙蒙的声音: “小屿,晚安。” 我点点头,止不住地心跳。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之后,从第一次亲吻来看,我以为我哥一直会是比较被动的类型,可自那之后又亲了几次过后,他就变得像个“杀人狂”一样。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每次接吻时,我都感觉要被他亲的窒息了。 他每次都很用力,而且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以至于我从一开始的顺从到后来变成了抗拒,然后骂他: “你他妈是不是想杀了我?” 我哥用大拇指摸着我的嘴唇然后温柔地说: “不是,我只是在找亲的比较过瘾的方法。” “什么?每次在亲的时候你都在方法论?!” 我差点抡起手边的书打他,就听到他笑道: “其实我已经找到了,还要试试吗?” “滚!” 我麻溜地起身,却又被这个看似文质彬彬却力大无比的疯子扯回去。他认真地看着我,小声说: “是真的。” 他那样子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我便勉强答应了。 我哥贴近我轻轻一笑。 我渐渐发现了,这家伙就时常在我面前装乖以获取我的信任然后对我为所欲为。我感受到他笑起来的嘴角,慢慢闭上眼睛。 他吻得很细密,也很温柔,我极力咽下那些欲望,认认真真地和他接吻。 后来我想过很多次,明明在实践很多次后他已经可以亲得这么温柔舒服了,为什么那之前还要像个野兽一样抵着我,甚至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思索了很久,最后在理智的分析下得出了一个令人气愤的结论: 他那时候是故意的。 可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太晚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用这招了,让我有气没处发,只好在以后的很多时候无缘无故看他不爽。 第54章 国庆节之后,christine联合几家企业承办合作年会,我哥带我一起参加。 这种聚会性质的场合就不需要打扮的那么官方且正式了,跟前几日睿智学校的饭局千差万别,也正合我意。 那天晚上我哥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胸前有蓝色星光点点的细碎图案。他什么首饰也没带,离开复杂造型的他整个人看上去清爽极了,一眼看过去,就像二十出头的样子。 年会一开始是一些部门工作的交接和汇报,后期就开始玩游戏,抽奖和发钱。敬酒客套一类的通通没有,christine的脾性跟我和我哥一样,都是那种喜欢化繁就简的爽朗人。 整个年会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些工作上和生活上都比较熟的朋友一起。大家一起去外面馆子里二轮,吃饭时大家起哄在座的情侣表白说情话,完了之后被一波一波地笑。 轮到我的时候,我抬头看向坐在我对面的我哥。 坐在旁边的人说帮我查百度,我跟他说百度太low了,这东西我要直接说。 在座的人起哄说我“高手”,我本想皱眉,可是看到我哥一直看着笑眯眯的,就又笑起来。 我移不开对他的目光,他可真好看呀,这么暗的光线也能把他的轮廓照得那么清晰立体。他就坐在我对面,一直看着我笑,那笑好纯粹,没有一点杂质。 这样一两秒的对视里面,我又不经意地发起愣来,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话比那个眼神更真,没有什么语言能比那样的眼神更有说服力。 我顿了一两秒,然后慢吞吞地说: “想要你……天天开心。” 那话一说完,邻座的朋友笑着唏嘘: “就这?” 大家开玩笑地赞叹了一两秒后,就又开始围攻其他人了。其实这真的是我心里最希望的事情,旁人不懂,我本来有些郁闷,可我哥却看着我眼睛亮起来,那种情绪就一扫而光了。 果然,只有他会懂我。 那天之后我开始回想年少时期和我哥在一起的日子。这么想来,在一起那天,我好像没有给我哥正儿八经地表白,也没有写过情书或者表白一类的卡片。两人确认关系慌慌张张匆匆忙忙,不知怎的就突然在一起了。时至今日,我竟还从未跟我哥写过直接表达爱意的书面证明。 那东西重要吗? 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我突然一想到,别人都有,林远珩怎么能没有? 于是我便开始着手给我哥写情书。 情书这种东西,我其实只在电视里和小说里见过实体,现实生活中我还没有见过情书到底是什么样的。学生时期大家喜欢谁都直来直往,大部分都埋头苦学,有一点情愫的也立马就表明了。印象中情书的大概内容是那种八九十年代才会写的酸唧唧的字眼,一句话用十几个拟人和比喻句式,然后总结为“我喜欢你”这样信一类的东西。 我拿出一张纸,写下第一句话: 给林远珩的信,我喜欢你。 写完这句话我就停了,还要写什么?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爱你。 没了。 我上网搜了一下,但是打开网页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这样很假,怎么连写个情书还要上网搜? 这根本不是情书,是命题作文,还是中学时期最讨厌写的那种直抒胸臆的文章。 我把手机丢到身后的床上,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好,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写: 林远珩,我爱你。 我想你能天天开心。 上回那些人要我给你表白,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一想起来,觉得当时委屈你了,所以现在想好好地夸一夸你。 你工作的时候,不要那么拼,每天看你累得要命,我很担心。 我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又帅又有能力,而且还很温柔。吻技一流,技术也好。他这个人工作很忙,有时候会弄混品牌方寄过的衣服,但却记得我所有的小癖好,还每天像监工??一样监督我吃饭。 我是个神经病,心里想事情的速度跟不上我行动的速度,但你总是能理解我,好像我想的任何东西你都能领会到,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写到这里,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睡在床上,我问林远珩: “就比我大一岁而已,为什么我要叫你哥?难道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吗?” 当时他说: “你长大了就都能做好了。” 我说,那你呢? 他当时答非所问地说,长大了我也是你哥。 老家那条路没修的那会儿,高考结束我跑回家,隔着老远就看到我哥在楼下等我。他看到我之后像疯了一样朝我跑,结果半路摔了一跤。 那个时候是夏天,短裤短袖胳膊腿都露在外面,摔一跤腿上就破皮。我印象很深的,当时他没停顿地爬起来继续跑,直冲到我面前,然后从后面变了一朵百合给我。 那百合是隔壁店铺新开张时过路顺的,他像个宝贝一样揣在身后,藏得小心翼翼的,连摔的时候我都没看到那花。 现在一想那时真傻,但原来我那时就那么幸福了。而那样的幸福,我竟然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我知道我这个人磨人得很,就算有时候开心也容易想着想着变难受,但每次想到林远珩,就算会哭也是心甘情愿的。活了这么久,这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像他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我有时候想,人不就是活一口气活几个瞬间吗?这辈子体会过这样的好了,就算是下一秒死了,好像也不亏。 我把笔一丢,感觉怎么写都很苍白,彻底写不下去了,低下头忍不住发起愣来。 我强制自己抬头看向窗外的落叶,觉得自己又犯病了。 我把那张纸捏成纸团,丢进垃圾篓子里,然后坐在写字台前发呆。 窗外的天台上有一只走路像跳舞一样的猫,它身上橘色的绒毛像是一朵在稻田里呆久了被染上颜色的蒲公英,被风一吹,那些绒毛就随风飞舞。 我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抹掉我眼眶里残留的眼泪,那触感很熟悉。 我哥蹲下来握着我的手问: “怎么了?” 他身上是carry新款时装模特的限量版,身上还有未来得及抹干净的彩妆杂粉,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我别过脸去说没事。 我哥板过我的脸,我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他。 一秒,两秒,三秒。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抱紧。 这个大傻子。 我想到很多很多,觉得这人真傻。他怎么一直都对我这么包容,一直这么惯着我?我把脸抵在他肩膀,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小声咬牙说: “你怎么这样啊,林远珩。” “哪样?” 他连询问的声音都那么温柔且认真,我又忍不住难受起来。我哥看不到我的脸,这会变得十分没有眼色,居然像安慰一样摸了摸我的背。他这一摸,我就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本来不想无病呻吟,但有时候情绪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我越哭越忍不住,觉得自己像狗一样无耻,后面就变成了哽咽大哭,彻底收不住了。最后哭着哭着,竟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地睡着了。 后来无意间,某次工作回来我在我哥的电脑上搜一个东西,意外地发现他的搜索记录: “日子开始变好,老婆为什么会哭?” 下面的搜索回复: “你觉得日子好她不觉得日子好,这就出现问题了呀。你太自私了,只顾工作不顾家,你老婆没安全感,你还觉得日子好?” “别不是出轨了被她无意发现了吧?在外面不要沾花惹草,女人第六感都是很准的。” “emo了,如果是生了孩子的话,有可能是产后焦虑,容易引发抑郁症的,要好好关照,千万要好好呵护你老婆。” …… 我把电脑合上。 晚上我哥回来,我耐心地等他洗完澡后主动问他想不想,他却反过来问我想不想。 我说想,然后又问他想不想。 他说,你想我就想。 还说了什么忘了,主要就是两个人扭扭捏捏地互相担心,迁就对方问了一顿话之后就开始做了。 我有意表现得疯狂一点,想让我哥尽兴。其实我觉得这种事后亡羊补牢的行为有点无耻,但事实证明很有效,因为他有没有尽兴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已经没有兴可尽了。 中途我握住他的手:“……不来了。” 他的手用力抚过我的脸,我听到他低沉的嗓音: “可是我还不够。” …… 这样的“道歉”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能……我哥也喜欢我作吧。 但我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作,我自我认为对外还是很客观理智的。 我以前有一点那种收藏的习惯,但是不多。我喜欢把写完的笔芯都收起来,然后放到一个袋子里或是一个筒子里。等我某一学期写完了所有内容后,再把那收集好的空笔芯拿出来看一看,这样就会知道我这学期用了多少墨水,然后再把它一起丢掉。 第55章 这样的收藏听起来十分正常,跟我比起来,我哥的收藏爱好就略显变态了。他喜欢收集我的照片,各种照片,尤其是在床上,他喜欢拍照,而且特别喜欢拿手机对着我的脸拍。 他的屏保是他某一次拍的我和他一起在浴室里play的图片,这样比起来我的屏保要正常的多——就是一张他站在岩石边对我笑的景区游客照。 他的微信底图则更加过分,是我某一次哭着求饶时的照片。我有一次效仿他,拍了一张他在床上看着我的照片换成微信底图,然后瞬间就明白了,马上就又换成了不带任何图案的底图。 难怪他每次跟我聊天或是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总感觉一副要和我马上开搞的样子,每次说话看着这种图,想不禽兽都难。 我晚上容易惊醒的毛病还是没有变,我哥开始听信那些中医的话,买了许多的中药在家里。他每次变成花样地让我喝那些味道极苦的汤汤水水,让我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药罐子。 我已经习惯吃那种抗抑郁类的药物,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那种难以忍受的头疼了。我哥带我去了一次医院,医生说让我多去外面走走,心境放平和一点,可以尽量避免复发。 我对于性的追求一直偏于冷淡,因为我觉得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有点过了,所以我不得不让自己在思维上变成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以维持肉体和灵魂的统一。 我哥其实有点怪,他很有那种斯文败类的调调,每次都好像高冷禁欲很能忍的样子,我却感觉每回床都要塌了。他有些没节制,我时常会发烧,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时常能感受到我哥有些奇怪的执着和行为,我虽从未觉得在性上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妥,可他确实有时不顾程度。 关于sex,我觉得它应该是生活当中跟吃饭睡觉一样没有太大区别的事。它不需要太刻意去强调,应该作为一个调和剂自然而然地充斥到生活中。我尽可能地以平常心看待。 第一次和我哥做不算太好,跟现在比起来,可以说是千差万别,甚至想起来还会皱眉的程度。 我们两人那时都太没经验,是真正的“往事不可回首”类型。那个时候我和我哥都还只是刚成年的学生,穷得叮当响,但人菜瘾大,又怕又敢。 我们在网上逐帧学习了一些相关技巧和知识,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牵手鬼鬼祟祟地潜进了一个低矮的小酒店。(……)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人都躺到床上了,却忘了讨论分工的事。我哥瞪着溜圆眼睛深深地看着我: “我听说第一次会痛,我在下面好了。” 本来我是想在上面,可我看着他低头对光看那个杜蕾斯小包装上的说明,心下一横,直直地躺到床上,咬牙说: “你来吧。我不怕疼。” “小屿……” “快点,还做不做了!你要看那些字看多久?” 我哥把包装撕开。可是我们都是第一次见那玩意儿,不知道该怎么弄,搞了半天才套好。 “你放轻松……” 我哥学着那些指导课程里的老师说。 可我怎么放轻松?我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只希望他能快点。过长的前戏真是要我的命,我感觉紧张得大脑都要短路了。 那一次过程毫无氛围感可言,林远珩整一个就是狼吞虎咽,生疏得要命。我难受得眼角不受控流下眼泪来,感觉自己快被搞死了。 我中途总是忍不住想放弃,可他一贴下来吻我,我就说不出口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 “狗日的你他么轻点”! 结束之后我哥抱我去浴室,我们两个靠在浴缸里认真复盘。 他说感觉跟视频里讲的不太一样。 我冷笑了一声: “实操跟理论当然有区别了。” 他哧哧地在我肩上笑起来,我看他这样子一下子就被惹毛了,拍了他一脸的水,然后愤怒地说: “下回我要在上……” 我话还没说完,我哥就把我的嘴巴捂住。他认真地看着我说: “小屿,我有经验了,下回不会让你痛了。” 我挣开他的手: “我不信!” 我哥拢住我的背,然后给我揉腰: “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 他把我的头拉向后仰,然后堵住我的嘴。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连更三天* 第55章 人情 回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依此逃避现实生活中一些恶心事,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在重新面对现实时会感觉到巨大的落差。 让那些恶心事更加恶心。 周一我又像往常一样赶去培训学校上课,路上我看到一个背着一捆山一样高捡瓶子的老头。那个人长得有点像某个绘本里的名人画像,但我想了好一会儿都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我使劲回想,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里面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您好,您的套餐流量已超出套餐,产生高额流量费用,建议您办理流量包,今天我们有特殊活动不需要您花额外费用,您同意的话,我就在这里给您办理……” 我忙着过马路,匆匆忙忙说了一句: “好。” 对方把电话瞬间截断了,结束语传来赛博人声: “请您为您受到的服务质量进行打分,十分满意请按1,较为满意请按2,一般请按……” 我挂断电话,紧接着下一秒手机突然发来一条支付信息: 您办理的每月特惠随心购流量服务本月35元已支付,当月生效,下月截止,服务建议周期为一年…… 我看着那上面的信息,皱了皱眉头。 我刚刚那是……遭遇电信诈骗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的行为,怎么能那么傻? 现在业务员都这么不好混了?要用欺诈消费者这种行为来达到业绩指标? 我打了消费者服务热线,一个温柔的女同志接了。我跟她说明了我的问题后,她问我想怎样维护权益。 我说想取消一下。 她建议我直接拨打相关运营商客服。 然后我便跟三个官方客服重复解释了三遍,对面才说好,这就联系相关人员办理服务退回,预计两个工作日到账。 我:“谢谢你。” 我松了一口气,站在地铁口想了会儿调整了一下状态。 真闹心。 等我赶到培训学校的时候办公室的老师都在吃中饭,我不想吃,也没有去校长室拿。但是还没进办公室,我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我坐到自己办公桌旁,突然看到对面桌的老师给我使了个眼色。 那老师好像姓许,他凑近我说: “林老师,你现在先别去校长那里,有个家长来闹事,是你们班有个学生在本子上写暗恋你。” 我没什么感觉,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哦。” 那老师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哦?林老师,那家长感觉很难对付,你小心点。” 我笑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要说谢谢才会显得比较像个人,于是便谢了谢他。 我赶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王校长一脸汗颜地看着那家长,看起来十分不想失去我这个有“菁北”学历招牌的大广告。他的眼神有恨铁不成钢的难受,然后被我白了一眼。 “这位家长,你先冷静一下……” “叫你们那个林老师快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勾当自己不清楚!一个老师还引诱学生……我要告到教育局去!” 这家长把“教育局”三个字一搬出来,校长立马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浑身一颤。他急忙拉过我的胳膊,然后把我带到那家长跟前: “林老师,你跟这家长好好沟通一下,把话说清楚,看到底有没有这种情况……” “就是你……”那家长看到我的一瞬间噎了一下。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看起来还没我婶高,但是嗓门却比我婶大了不止一个八度。她刚刚尖叫的声音比科切拉舞台底下的黑粉还要激动,我一瞬间觉得有些难为她只在这么个小破地方当一个小女孩还是小男孩的妈妈。 “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这样当人民教师?你还有没有节操!” 那小女孩妈妈一口獠牙像是吃了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一样,我本来想跟她两个人禽兽对骂,但是看到校长站在旁边一副苍老的模样,居然动了恻隐之心。 算了,办公室是无辜的,还是给这王校长的屋子留个全尸好了。 我暗呼一口气,然后平和地说: “这位家长,您的孩子对外界的喜欢本来就有点以貌取人,再加上青春期小朋友容易产生一些联想,所以才会喜欢我。但是这种喜欢跟你所想的那种社会上的情爱不一样,它是一种比较美好的寄托,是正常现象,只需要好好引导,不需要太抵触。” 第56章 那家长显然是没有认真听我说话的逻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得她一愣一愣的。她气势弱了几分,我又接着说: “你这么跑到学校来,小孩子她自尊心过不去,回家又要跟你闹了。” 这家长虽然不讲道理,但重点倒是抓得很快。这句话她好像听进去了,但这无疑是戳到了她身为父母的痛点——她确实没有在乎孩子的想法。 这么一层玻璃纸戳破了之后,她好似有些恼羞成怒,便大声嚷嚷: “她那本子上写的「想让老师还摸摸我的头发,和老师一起手牵手」,这些事情你一定是干了,才会让她这么写!你要不要脸?” 我最不想面对的情况出现了,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从想把你定为死罪的人心里洗清自己。这种东西无解,因为无论怎么解释这样的想法永远都存在别人的脑子里。就像我在监狱的时候,尽管有的视频里并没有太擦边的内容,但伍德是看到那些女的露脸就能想象自己跟那个女人xx,是一样的道理。 我突然感觉很离谱,因为像我这样一个蹲过牢、然后还是gay的家伙,在传统意义上这种人应该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怎么能当老师呢? 或许我本来就不应该当老师。这家长的这件事情是一个暗示。 话虽如此,可这些东西我只在心里这么想想,眼下我绝对要守清我的声誉。 老子是个正常人,怎么会对小朋友动手? 而且老子有对象了,还比你家娃好一万倍,谁会对你家姑娘动手动脚? 可俨然这位大妈一看就是社会新闻看多了且又对孩子极其具有控制欲的激进教育分子,看谁都像变态。我没有说别的话,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地说我没有做那些事情,然后看着她站在那里歇斯底里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开始推我。 校长室里吵得不可开交,隔壁窗户里我可以看到几个老师都像伸长脖子的王八一样伸着头往这边看。 其实但凡有个老师出来帮我做个证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可这种事情怎么好插手?万一引火上身,那可不得了。 我看着那大妈毫无攻击力的推搡,只想赶紧结束这一part回家和我哥一起吃饭。今天我要做热烘烘的牛腩炖土豆给他,这道菜我学了很久,对着那个小视频里学了大概一周,现在已经基本学会了。 就在我这么神游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一个人把我往身后一拉—— 张彦希把我从那大妈的魔爪里拉了出来。 其实我并不想让他这么做,因为我不想欠别人人情。可是张彦希还是这样做了。他跟那个家长解释说林老师不是这样的人,还说了很多夸我的好话。 张彦希是这学校的老教师了,那些家长都认识他。那大妈看到张彦希一站出来说话,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下去,我竟不知道张彦希的人品已经到了这种以德服人的地步。 我在心里默默为他鼓掌,然后在心里想着该怎么还他人情。 终于好不容易解决掉了那个难缠的家长,校长让我回去,晚上就不用给孩子们上课了,处理好心情明天再来。 这王校长还算是个明事理的,虽然看着有些不靠谱,但是他还是知道孰黑孰白,在认知上比我刚进来的时候对着我的履历大夸特夸的样子要稳重不少,倒是让我有些感慨。 一切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我决定请张彦希老师吃个晚饭,谢谢他帮我解围。我哥说过,人情就得趁热还,时间长了一拖,这小人情就变成大人情,一餐饭根本解决不了。 我跟我哥打了个电话,说请同事吃个饭,让他有时间就直接来我们吃饭的地方找我,没时间的话我自己坐车回去。我哥让我晚上注意安全,然后便挂了。 “林老师,不用请我吃饭的。” 这张彦希客气个没完,没想到出了学校还叫我林老师,我听着怪别扭的,实在觉得自己有点德不配位,于是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第56章 残夏 “好。” 店员给我们送两瓶酒,我看了一眼,都是啤酒,便没说什么。 我是不喜欢喝酒的,但是张彦希开了一瓶。我们聊了一些很无聊的关于学习和教学的事情,这时我突然发现,张彦希连我的那瓶也开了喝了。 “少喝一点吧,容易……” 我的话顿住了,因为我发现我的那瓶已经空了。 真是服了,这张彦希看着文质彬彬一五四三好青年,没想到喝起酒来也这么不要命。我感觉他心情有点不好,便问他想不想回去。 他说好,于是我便带着他走出那个吃饭的地方。 我本意是想帮他叫一辆车,但是他说不要,他说想到台阶那里坐一会。 我看着他有点不清明的样子,有点想直接抛下他就走。但是理智告诉我还是不能做一个这样缺德的人,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扶着他坐到巷子旁边一个高一点的台阶上。 那风吹得很轻柔,没想到秋天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竟还是没有摆脱夏天那一点余温。我感觉有点热,有点无语地看着是张彦希,想着哪里有绳子可以把他绑了然后给他捆到出租车上。 张彦希看了我一眼: “没关系,你先走吧,我坐一会儿自己回去。”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我这会儿想走也不能走了。我看着那黑漆漆的天空,有那么一两架飞机在顶头飞,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 “没事儿,你歇一会儿吧,我等等你。”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张彦希突然坐直问我: “林屿清,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培训学校当老师啊?” “那你呢?” “我?”张彦希笑了笑,好像叹了口气,但是那声音很微弱,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了: “行吧,我不问了。” 又坐了一会儿,我坐不住了,因为我有点想我哥了。我问他: “还难受吗?” 张彦希像是在说梦话一样: “难受?” 他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张开: “真他妈难受死我了……你干嘛这么问我?” 他这质问有点生气的意味在里面,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突然有点可笑地想打电话问??问我哥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处理,就看到张彦希突然头低下来咳嗽。 我犹豫地问他: “……没事吧?” 然后下一秒,不等我反应,他就抬起头一把按住我的后脑勺,然后用力地亲我。 我愣了0.1秒,然后整个人快原地爆炸。 我一起身把他推开,他因为我的动作差点滚下台阶。我正想骂他一句,却突然在巷口看到我哥站在那里。 我真是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爆炸了。 我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没有再管那个张彦希,跑过去站到我哥跟前,可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我真是冤枉,可我又一句自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哥脸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样吓人。他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缓和一下这样的气氛。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蠢得要死,甚至于想把那个张彦希大卸八块。没想到那家伙伪装得这么好,他是同性恋,我一直都没看出来。 我哥没等我说话,便对我说了一句: “回去。” 说完,他就用力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带上车。 一上车我就跟我哥解释道: “那个……我不知道他……我们只是一起吃了饭,然后他说他要在那坐一会,我本来是要走的……没想到……” 我急匆匆地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我哥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最后我发现自己说的一点逻辑都没有,而且尽是一些废话。 我说那些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解释又有什么用? 无论我说什么,那家伙亲了我是既定事实,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我哥看到了。 我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很小心地开口: “哥,对不起。” 我哥把车猛地一停下,我的头差点磕到前面的安全气囊板。我稳住身形,然后就被我哥用力按住肩膀,他沉沉地质问我: “你道什么歉,是那个人的错,你道歉干嘛?你在帮他道歉吗?还是说,你在向我认错,你真的对不起我了?!” 他的手抓我肩膀抓得很紧,眼神又阴沉又悲怆。看着那样的眼神,我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他不那么难受。我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没有……” 我话还没说完,我哥就狠狠地吻住我,把我那些要解释的话都堵了回去。他第一次对我发火,他的吻也是那种带有责怪和惩罚性质的。他用力地咬了我一下,很疼,我感觉我的嘴好像流血了。 我本以为他会在车里,但他没有。他很用力地吻了我很久,然后慢慢分开。 第57章 我以为他还要跟我说什么,可他只是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然后坐回了驾驶座,一言不发地开始开车。 那晚之后,我哥开始和我冷战。 那滋味很不好受,因为我爱他,想和他亲近,而且他好像也总是在忍。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开始在网上搜索: 犯错了该怎么办。 可打下这样的字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心里很憋屈,我又犯了什么错?我实在是冤得慌,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其实也是受害者。 学校里我跟校长请了假,校长说让我别请,他说因为张老师走了,现在缺人。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校长说上个月就提交了申请,所以这几天就走了。 我无言地看着张彦希的办公桌,突然觉得那天他应该也不是故意为之的。 喝酒误事啊。 我还是跟校长请了假。校长说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工资太少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办公室里几个老师都转过头来看我,我突然有一种想撂担子不干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觉得这校长的脸皮实在是比家里厕所墙上那瓷砖还要厚。如果睿智培训学校倒闭了的话,这校长其实有另外的路子可以走,那就是去当裁判——毕竟某国际竞技赛场的裁判取得资格不可或缺的要求之一就是睁眼说瞎话,如此来看,校长完全可以胜任。 我把全职代课改成了兼职授课,这样就不用每天都去,而是只用星期六星期天去一下。 我去市中心找了我哥几次,但是他真的很忙,所以我开始每天接送他。有一次他和christine还有合作方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我在大厅里看到他,笑着跟他挥手,他看到了我,但是没有笑。 christine倒是很开心地和我挥手: “嗨,harvey的大美人!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我跟christine打了声招呼,可是打招呼的这个间隙,我哥竟走出会展中心大厅。 “拜~下次见哦lin!” “好,christine下次见!” 我急匆匆地去追我哥,然后从背后抱住他: “你别走这么快……我想你了。” 我哥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我把他转过来,然后亲了他一下。 这个吻还是有点效果,我哥的表情不再那么冷若冰霜了,倒像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规规整整的冰块放在烈日下被晒了一下有点松动——但本质还是个冰块。 我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像他摸我的手那样摸了摸他的手: “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我哥没有说话,但是却脚步加快地牵我去车上。 我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回去之后,我迅速钻进浴室,乖巧地开始洗澡。我本以为我哥会进来和我一起,但是他没有,他去了房间里的那个小浴室。 我听着旁边水管流过来的水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涂着山茶花味沐浴露泡沫的手臂,思考我哥会不会用我新买的那瓶沐浴露。 我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我哥已经洗完了,他的发沿向下滴水,他那个样子有点像他之前拍过的一个以黑夜为主题的模特拍摄。 那时他穿着一身黑,头发也和现在一样往下淌水,他的手抬起来和他的肩膀持平做出一个比枪的动作,然后面色平静地示意导演开机。 我走过去坐到床上,挨着他的手。 “我帮你把头发擦一下吧。” 我拿起毛巾细细地帮他把发沿的水擦干,我哥很安静,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任由我动作。 他这种顺从的反应给了我一些鼓励,我趁机靠近他,手摸上他的脸轻轻吻他,另一只手搭到他的肩膀,然后趁机恬不知耻地问他: “林远珩,你爱不爱我?”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恢复如初的时候,我哥淡淡地挪开了我的手,然后对我说: “睡觉吧。” 然后他扶着我的手臂,把我整个人从他身上抱下去。 我静静地看着他。 我哥第一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让我心里很难受。我告诉自己,林屿清,跟他示个弱吧。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语气。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是那话就是这样说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 其实我本来是想说“你还想我怎样呢”或者是“你还要我做什么”。我心里想的是那种温柔询问的语气,可话一说出来却让人听着有些斩钉截铁的意味。 我哥不说话了,我意识到我的话有些难听,于是便想去抱一下他,我哥却突然翻过身来重重地把我抵在床头。 我的背被床头一个充电器抵了一下,痛地我闭了一下眼睛,觉得背上可能青了一块。我哥那种顺从又平静的样子消失了,转而变成阴沉又粗暴: “你觉得我想怎样?你觉得呢?” 他咬着后槽牙看着我,然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你猜我为什么当时不走过去?你猜我为什么不走过去把那人一脚踹开?因为我怕我走出去会把那人活生生掐死,你知不知道,我那天一直在忍!” 我哥的手劲很大,他抓着我的肩用劲地把我按在墙上,我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眼泪。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我从未听过我哥这样凶我,他咬着牙说: “你说我爱不爱你?这还要问吗!我爱你爱到死,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脑子里一直都是那个画面,我甚至想让你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家里!你是我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哥一动不动地按着我。他用的力气大到我甚至感觉有点窒息,那种降到冰点的肃杀气氛让我一下没忍住,眼睛里滚出一颗泪。 然后随着那滴眼泪,我喑哑地说了声: “……我爱你。” 那句话之后我们沉默了几秒,我哥放开了我,然后头低下来垂在我的膝盖上。 他低着头过了很久很久,像是大半夜都要过完了,我听到他沉闷的声音: “睡吧。” 我哥边说边把头抬起来,然后伸手给我揉肩膀。 我忍不住彻底落下泪来,伸出手抱住他。 第57章 眼泪 那天晚上,我抱住我哥之后一直在哭,竟然都没有好好跟他说几句话就因为哭累而睡着了。 梦里我看到我哥一直在流眼泪,我感觉自己的心上像是装了一组齿轮,每动一下就有一种齿轮相交摩擦而产生的痛感。我哥的低沉的声音控制着那个齿轮组,它们永续无停地运动。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哥已经不在了,又是这种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的感觉。我看到桌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我去出差了,大概一个星期。早餐在锅里,用新买的夹子夹出来吃。 出差。 为期一周? 我哥每次出差都会提前跟我说,并且还会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可他这一次没有问我,也没有和我亲吻就走了。 早餐是一碗面条,上面淋了番茄炒蛋的菜,旁边还有一个水煮蛋。 我把那碗面端出来坐到客厅的餐桌上,然后打开手机给我哥打电话。 拨了几次都没人接,我便把电话打到了christine那里。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环境听起来很吵。我问christine我哥在做什么,christine说我哥正在准备拍摄,我问她商演的地方在哪里,她说在上海。 上海。 这么远。 我挂了电话,然后开始吃那碗面。吃着吃着,我突然又有些想哭。 这想法像一株藤蔓一样,只要萌生一点它便开始迅速生根,我没有抑制它的生长,就真的哭了。 我的眼泪掉在我的碗里,那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像那种没有长大的小孩。我含泪把那碗面吃完了,用手把脸擦干净,开始剥我哥给我煮的那个鸡蛋。 我哥说得对,我怎么能这么对他?尽管我不是有意的,但是他还是因为我的失误而伤心了。 我好像真的不够关心他,我只是会一直想他,想他在做什么,想他的模样,却不会想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工作上的事情我很少过问,虽然我很愿意他带我一起去出差,但是他的那些工作内容我几乎不怎么主动询问,一般都是他主动告诉我。 我心情很低落,但是傍晚的时候还是去了睿智培训学校给放学的孩子们进行课后辅导。 这么想来那学校名字也挺厉害的,睿智,聪明的含义里透着一股不太聪明的劲儿,莫名让人更加肯定了勤能补拙的教育意义。 我还是尽量尽职地完成了给孩子们上的课,中途曾经那位道行颇深的峰哥跟他的同桌聊天,好像是他女朋友跟他又复合了。我就问了两句: “你怎么追的她?” 峰哥笑笑,他的同桌应了我: “峰哥野王!他跟刘微还有她对象打游戏,结果对方太菜峰哥太屌,刘微被她前男友菜鸡的操作气得当场绝交,转头立马就跟峰哥好了。” 第58章 他同桌又笑了:“刘微还说,其实就是觉得峰哥有点矮……” 峰哥给了他一飞铲,“你们懂个der,我现在还是初中,我高中还会长的,我爸妈都很高,到时候长到三米,你跟我打球都得区分一下我的腿跟篮球架,小心你自己到时候一个没分清把球往我嘴里投。” 他那小同桌立马举手投降,这时上课铃也响了。 我哥出差的这一周时间过得很慢,我经常会在半夜醒过来想着他可能会突然开门进来的样子。 但是没有,那些都只限存于我的想象中。 过了三天,天气突然降温了。晚上风吹过窗户的时候,那种呼啸的声音听着让人以为要把整个房子都刮走。我以为又会迎来一场像赎罪电影里那样绵长又浩大的雨水,可是没有。只有吹不完的狂风,席卷一些街道两旁的枯枝烂叶。 我照常去备课,然后给孩子们上课。这天我不用值班,于是便可以早一些回去。我没有在外面闲逛,而是早早地坐车回家。街边有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在散步,我突然想起我和我哥曾在纽约的街头靠在一起走路的样子。 我慢慢地走回家。走进小区,然后走到家门口。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我好像没带钥匙。 当初选房子的时候,我和我哥选的是不带指纹和密码的那种老式开关门,其他的住户都是那种智能门锁,所以我们的房子不存在用指纹开锁一说。 我愣愣地站在门口,感觉心里空空的。 其实没带钥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然就在外面酒店或者民宿住两天,然后等我哥回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去外面酒店住,我就想住在自己家里。 我靠在走廊的墙边蹲下来,窗户外的月光透过来把我的影子撒在对面墙上,我伸出手玩那种用手比划影子的游戏。 我无聊至极地玩了一会,然后静静地看着我家的门。 虽然这是我和我哥租的房子,但是在我心里,它现在就是我家。 我家的门是棕色的,门边框有那种带卷的雕刻小花,雕工很锋利,但是那花看上去就很柔软。我哥在门口外面铺了一个圆圆的小地毯,地毯上写着“出入平安”四个字,那样子很温馨。 我没带钥匙,我今晚睡在哪? 我脑袋空空地想着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心里就又开始难受起来。 我看着我的手机屏幕,上面是我哥的照片,那是他曾带我去洛杉矶动物园的时候拍的。那时他站在一个美洲狮馆的门口,我让他站到门口那几个很有艺术感的字旁边,他按就我说的那样站过去,然后转过身来对我笑。 我望着那屏幕上我哥好看的眉眼,划开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竟然接通了。 我把手机贴到耳朵边,然后另一只手的手指去拨鞋子上的鞋带。我听到手机里我哥的声音传过来,然后就跟他说: “我没带钥匙。” 这话一说完,我就忍不住落下一滴泪。离开我哥,我好像就变得很容易哭,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听起来很不帅,可我真控制不住。 我没有哭出声音,只是跟他说了我没带钥匙。我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去订个酒店,带身份证没有?” 其实我没有带身份证,可是我说: “好。” 我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我早点睡。我一个劲地点头,但是后来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到,便补了几句。 我把电话挂断,把眼泪擦干,继续蹲在门口。 我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觉得脖子有点酸,于是就猛地一站起来,差点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我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然后把身体的重量支在墙上。 我想起我哥曾经在南美那边参加义演的时候,他带着bluk的模特组在那边备场。当时他把我安置在休息室里,过了一会儿我去找他,却一不小心找错了地方。他后来在休息室里找不到我,急得用主办方的音响用中文找人,整个场馆里都听到那个c位的模特拿着话筒大声喊一个叫“小屿”的名字。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些困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像个神经病一样蹲在这里,我只是觉得我要离自己家近一点,没有其他原因。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很不安。 恍惚中,我听到一个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我没有管,直到他完全走近,我才抬起头来。 我看到站在我面前的人。 是我哥。 这里不是上海,我不知道从上海回来要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坐的高铁还是飞机。可现在结果就是这样了,我哥回来了。 “我就知道……蹲在门口冻着,你又想气死我。” 我哥蹲下来看着我,然后摸了摸我的脸。 我愣愣地看着他,眼睛开始变红。 然后没忍住,眼眶里蓄满的眼泪滚下好大一颗来。 我哥看着我,很小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用大衣把我裹紧: “怕了你了。” 我又闻到他衣服里传来的熟悉的味道,终于闭上眼睛。 第58章 吃醋 我好像对夏天抱有太大的怨念了,它其实也很无辜,只不过是一个多孕育了一些小昆虫的四分之一年。 可能在它眼里,那些带壳的虫子对它来说就像是人类眼中的小塑胶手办一样。我确实不应该对一个拥有自己爱好的孩子做出这样的厌恶心理。 可这么一想,我又会觉得自己是个虚伪至极的人,因为我说这话的时候,夏天已经过去了。 我可以在它不在的时候来说一点它的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邪恶,而在它到来的时候,我又会摆以同样冷漠的嘴脸看它。 吃饭的时候,我在我食指上用我哥某次因出席活动品牌方赠送的项链绑了一个蝴蝶结,然后在桌上放了两个红色的小本子给我哥看。 他拿起来,问我是什么。 我说是结婚照。 我哥愣了一下,然后我小声地说: “林远珩先生,请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紧张,但其实我只是想玩一下。我和我哥这辈子都是要在一起的,结不结婚只是个形式,对我来说意义并不大。因为在我心里,我是要和他死在一块的。 我哥很认真地把我画的那个简陋的结婚证看了好几遍,然后轻轻一笑: “好,那结婚有什么礼物吗?” 我哥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内,因为我们的想法一样。我们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很惊喜的东西,至于我们来说只是生命中一个小小的点缀,我们早已密不可分。最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有啊,”我勾勾手指头,“礼物在这呢。” 我把手伸到他眼前,“送给你。” “好。”我哥亲了亲我的指尖,“我晚上再拆。” 我被他乖巧应和我的样子逗笑了,心里像吃了一口甜甜的白巧克力。 吃完饭后,我打算去楼下买点菜,我哥要去开会。我在同一个摊位买了一堆菜,买菜的大妈便塞给我两根葱。我提着一堆菜经过楼下那下棋的小亭子,跟那大爷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在那里看他下了会儿棋。 他同伴一走,那大爷便让我上。我新手一个,但是那大爷还挺照顾我的,说丢两颗子和我打。 结果丢了两颗子过后,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菜,一下子把他给将死了。他立马翻脸不认人,说我玩赖,该回合不算数。 我同意了,说先回家有点事,下午再来和他下。 在波士顿上艺校的时候,那个带西班牙口音的历史学教授曾说过,所有抽象的观念都能够具化为实体的物事。 那我觉得,执念这东西,就像个扛锄头的人一样。它在记忆的土地上用力翻犁,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掘起一些陈旧的东西,让我继续坚守那些执念,永远束在自己的包袱里。 可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在我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那一刻以及往后,我都没有想过要让别人认同我。因为我觉得,不需要所有人都认同,只要我在意的人认同我就可以了。 整日里只知道读书写字吃喝玩乐的小孩,第一次考虑这么深刻的社会学话题,关于同性恋,关于他自己。 当时确定了我自己的心意之后,我第一反应不是为自己感到恐慌,而是在想,林远珩能不能跟我一起面对这些?他会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心想只要他不在意,我也会不在意,可如果他在意,我也会很在意。他如果害怕,那我会更害怕,害怕那些流言蜚语,害怕那些另类的打量,害怕一切。 原来我把他当成精神支柱,是从学生时期就开始了。 我想得很复杂,但我哥好像从来没有像我这么纠结过,他很坦然。和他确立了关系之后,他照样我行我素,该吃吃该喝喝,好像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第59章 这样一比起来显得我很小家子气,而他像是一个无惧风雨特别有担当的大人。 我哥的骨子里一直有一种无视一切孤傲的性子,从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他所畏惧的东西。 他好像把人情世故世间万物都尽收眼底,他的身体里有一种破坏性的不顾一切,像随时可以冲破他身体的樊笼,他没有牵挂和寄托,也没有任何顾虑。 有一天晚上我睡在床上,告诉他我心里的这些想法。 我哥睁开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睛很好看,好像是从那时我就开始被他的眼睛吸引。 他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初中生,我也是。他裹紧他的那床被子直直地看着我: “以前是这样,但现在有了。” “有什么?” “有顾虑。” “什么顾虑?” 我哥没在回答我,他闭着眼睛,然后说: “困了,明天升旗,睡觉。” 小时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喜欢听他的一些指令,因为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十分有尊严的比我大的人。可是那一次不知为什么,我却乖乖听话,闭上眼睛睡觉了。 我哥脾气太好了,他对我的爱毫无保留,以至于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我。上回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翻篇了,我又开心又难受,我其实不应该拿自己和眼泪当成武器来对付他,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其实也不想做那种有恃无恐的狗东西,可是我发现一遇到事情我就容易这样。这不是我的本意。 初秋的时候,christine接到了一个国外的项目,我哥即将出差去国外展演。 其实回国之后我哥就很少接国外的项目了,一方面是出于之前的舆论压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换一个环境,让自己更加得心应手地发展。 但是既然有项目送上门来,钱都砸到家门口了,哪有不赚的道理? 他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起去,可以顺便度假。 其实我很想和他一起,可是睿智学校排的课有些满,我这边的工作实在忙不开。 我问了一下王校长,能不能把我上的几节晚课变成线上学习? 其实我也是本着开玩笑的态度尝试性地询问一下,因为我觉得这压根就不可能同意。所以当我用无所谓的态度对王校长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听到王校长同样无所谓地说了“可以”两个字之后,我怀疑这老头是被鬼夺舍了。 “啊?” 王校长非但没有磨刀霍霍教育我,反而语重心长地说: “小林老师,这人呐,总是会在各种阶段都困惑的,不要因为一时的焦虑而做出难以挽回的决定啊。我也知道你是有些累了,可以把线下改为线上一小段时间,多休息一下。线上也一样,那孩子们都很乖,休息完过后回来就好了啊。” 校长的循循善诱和善解人意听得我热泪盈眶,那一瞬间我的愧疚之心无言以复,决心要好好提高班里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以发扬睿智学校教书育人的光耀门楣。可回到办公室,我才明白了这王校长为何突然做人的真正原因。 原来是相继有几个老师辞职了,整的人心惶惶,各个老师都有拎包向那几个跳槽的先驱者看齐的苗头。而现在教学部有亏空迹象,所以王校长才突然从王扒皮变成了王圣母。 难怪。 这世上不说无缘无故的话,也不放无缘无故的假。 我就说。 不过现在急了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其实这口头慰问和人文关怀也大可不必,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可这王校长又抠又喜欢大呼小叫,无论是实物价值还是情绪价值,这些老师们都一无所有。我都觉得直到如今才逼走几位,实在是外界就业环境太差,老师们忍辱负重到今日才忍不住翻身奴仆走出山,其实也相当悲惨。 故而从这几日后,王校长将所有员工的工资提了10%,感觉校长办公室的欢声笑语少了很多。 不过,教师办公室的欢声笑语倒是史无前例地出现了。 我想着这些愉快的事情,靠在我哥的肩膀上看船外的海水。 我哥出差的地方是在南欧的一处小岛。承办方和赞助商可能是看中了这里低廉的场地费,所以整个展占地面积居然有300多平米。我和我哥下了船便直奔展会工作间,那里的专属化妆师开始给我哥化妆。 整个流程紧锣密鼓,让我不禁怀疑这里主办方的国籍,难不成也是勤勤恳恳的中国人? 实在是跟欧洲地区摸鱼闲散浪费时光的态度格格不入。 这次展会的赞助大头是anchoe,一个最近兴起的新兴品牌。以大额的营销经费和价格领先战略打入市场,并在快速占领市场份额之后提高价格,邀请一众电影投资方风险投资做大格调立奢靡风,形成了自己的品牌特点,拥有了一大波可以与ay品牌抗衡的粉丝。 这个品牌在我看来最大的特点在于设计师是正常人,不像channel*或是其他千奇百怪的高定一样设计出来的东西有种高端大气但穿不出手的性子,他接地气得很,都是一些平时日常也能穿但又略带风格的好看设计。 我哥上场时上身是一件挂满了黑白拼图图案的长袖,在手臂位置撕开一些破破烂烂的口子。下身是一条蓝色的拼接工装长裤,深蓝色和浅蓝色的补丁将整条裤子组装起来,在顺着腰线的地方钉了几颗扣子,让他的腿看起来像是一溜直线。 他这次倒没有穿那些带厚底的鞋子,穿的那鞋子看起来倒像是普通的鞋子,平底帆布鞋。但他本来就高,站在台上像个美丽的巨人。 他脸上是那种有些混血感的雀斑妆,其实画得很淡,但是由于横着打了一条棕色的粉底在鼻梁和脸颊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一样慵懒迷人。 我站在后台拿着他的手机和备用包,看着他面对秀场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的胸前是不显眼但跟整体都很协调的品牌logo花体英文,像一个酷帅的标签。他像是一个标价的卖品,让人忍不住想砸下巨额的支票然后像赎身一样把他拿下。 我坐在台下忍不住斜斜地笑了一下。 秀场结束之后,christine带着我们和随行工作人员在海岛的酒店里休息。 我不知道原来南部地区也有这样自然又美丽的海滩。我和我哥躺在酒店外的沙滩上,那种清爽却又不寒冷的天气洒下暖融融的日光,让我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以至于这辈子在工作间隙中还能有gap去旅游的机会。 christine和她的几个小男朋友还有几个小姐妹在不远处游泳。 沙滩上到处都是度假晒太阳的人,不远处有在打沙滩排球的小麦色健美女孩。大部分人都穿着比基尼或是短裤,可是我却穿了一件t恤,我哥也是。 原因在于,我从国内出发的时候就有点感冒,以至于到现在还不敢太放肆。准确的来说,是我哥让给我不敢太放肆。 我哥给我递了一片饼干,我正要去拿的当头突然从旁边走来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 这人我认识,是和我哥在同一秀场候场间待过的模特,clerd团队的新人,昨天她就站在我哥的斜后方。 “又看到你了,harvey。” 我哥朝她打了个招呼。我在旁边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hi,shirley。” shirley笑了笑: “原来那天你的头发是打扮了的,我以为你原本就是棕头发,没想到是黑的。” 这女孩儿确实长得很好看,她的言行举止也大方得体,丝毫没有扭扭捏捏。我哥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搂住我的肩,对她说: “他喜欢黑的,所以我不想染。” “哦,原来是这样。” shirley恍然大悟一般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然后她眼睛诡异地转了转,向我伸出手: “你好,我是shirley rriving,你喜欢打排……” “他不喜欢。” 我哥打断道,隔断我去握了握shirley的手,那是我本要去握的。 我突然觉得这么做不对,我哥他好不容易接到国外的项目,不能跟别人把关系搞太僵。于是我站起来,尽量友好地问: “我不太会,但是刚刚看了,你打得挺好的。” “哈。”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意味深长地对我哥说: “harvey,你可真有艳福。” 我哥眯着眼睛冷冷地看她,那女孩儿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我叹了口气,坐下来: “你不能这样对别人。” “你也知道是别人。” 第59章 阴鸷 我有点伤脑筋,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但我哥一向脾气很好,所以他要是生气了,那一定是我的错。我尽量把语气放乖一点: “怎么了,我不是没答应去吗……” “你说你刚刚看了,她打得挺好吧?” “我是客气一下,场面话。” 我哥阴沉沉地抬眼看我,过了一会儿,他沉沉地说: 第60章 “你场面话……挺精准的。” “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是刚刚那些打沙滩排球的?这里那么多晒太阳的人,她为什么不能是晒太阳的?” 我哑口无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又确实没有注意过那个女孩,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哥一言不发地看我,我感觉自己再开口跟在狡辩一样,但其实不是。 这么一想,时间一长,我竟有点口渴了,便打算曲线救国先示个弱: “我……有点想喝水,喉咙痛。” 我把声音放柔放轻,我哥果然上钩。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起身去不远处买水。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身上的花纹短袖被风微微吹起,那样子和南区街头零件店里的小电视机里那些经典色情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性感。 唉。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闭上眼睛,感受海风吹到我脸上的湿润感。 这里好像是地中海气候,我不知道是否能把它称之为传统意义上的夏天,但是这里湿润潮湿的感觉让我觉得应该也算。我闻到空气中咸湿却又暖融融的海水味,混在扑棱翅膀交缠的虫鸣声里,像裹上了隔热透明纸的热带地区一样闷重。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突然感觉脸上一凉。 有人在摸我的脸。 我睁开眼以为是我哥,却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 “你好,你今晚有伴吗?” 我又一次对国外这些地方嗤之以鼻了。 看来我实乃三观正常之人,跟王校长聊天时说的那些都中肯至极,他要不听我的话才是真的会吃大亏。 “有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跟他挪开一小段距离,那人竟不依不饶地凑上来: “你的伴儿在哪儿呢?不要拒绝我,我很不错的,你要知道,我会很多种语言。” 哈。 真是毫无创新的hook up,和我五年前在曼哈顿还有纽约那边碰到的竟一模一样。 “抱歉,我不是那……” 我话还没说完,那人竟一下子凑我凑得极近,另一只手还抵住我的后颈。 吓老子一跳。 这人他么有病吧? 这光天化日,难道他要对一个男的用强的? 我猜他不会。这人看着年纪比我要小,行为举止虽然散漫但还是略显青涩。我伸出左手,那人下意识去拦,我伸出右手一把把他掀翻到地上。 “你果然是gay。” 那人跟个鉴gay达人一样肯定地说,嘴角似有似无地得意地勾起了。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就一松开手,那人没防备,由着惯性向后倒。 心眼不够,可这家伙反应倒是很快,他用脚迅速勾住我的脚踝。 我脚踝本就有旧伤,他使的劲又很大,这么用力一勾,我就被他一下子勾到地上。 跌倒的时候,地上有一枚尖尖的石头,体积不大不小,正好硌在了我小腹下面一点点的位置,疼得我闷哼出声。 那变态拉过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上,竟就这么席地对着我开始乱蹭,嘴里还一直说: “真的没感觉吗?我就住在对面的利理斯427,晚上可以来找我。” 我用劲扇了他一巴掌,把他扇蒙了。我掀开他从地上爬起来,忍住想要对他重拳出击的拳头。 “go fuck yourself.” 我说完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以报我肚子被石头抵痛的仇。 最初惬意愉快的感受完全消失了,我对这个地方已经充满了怨气和无语,以至于我现在看到这沙滩上的沙子都觉得磨脚想骂街。我不想再躺在这个鬼地方,转身去找我哥。 那个买水的地方人不多,我有些疑惑他怎么买了这么久还没来。走了一小圈,我突然发现他和那个shirley在商品橱窗的门旁边,两人像是在说话。 “真的不想吗?” …… 后面说了什么,我也没太听清,可是只听到了这一句话,还是让我有想杀人的冲动。 我拿起一包货架上的饼干砸了一下我哥,然后面无表情地喊: “林远珩。” 我哥把地上的饼干袋捡起来,shirley抬头跟我打招呼: “hi.” 我不想说话,转身就走。 我哥从我身后追上来。 “等太久了?那个店员一直在做沙冰,我想点一杯鲜榨西瓜给你,但是没有现货了,他要现场做,花了一点时间。” 我没理他。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他们讲的话我都没听完就乱揣测,这样对我哥也是一种不公平的伤害。我倒是相信我哥,我知道他的为人,可是我看见他跟那个女人站那么近,而且那个人穿得那么少,我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我哥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等太久你生气了?你可真是……刚刚我生的气都还没结束呢。现在就回酒店吗,我让他们送到酒店里来好了……” 真烦。 我心里像有一口煮肉的大锅,里面翻起各种糜烂的泡沫,把我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的。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事? 回到酒店,送餐的人正好把午餐送过来。我哥去洗澡,问我要不要一起。我不想理他,就待在房间里没出来。 他洗完之后到房间里,头发还在滴水就往我身上亲。我起身跟他隔开距离,然后去拿新换洗的衣服。 这个时候,我手机突然响了。christine给我发了什么消息。 她应该也给我哥发了,因为我们的手机提示音同时响起。我哥打开手机,我不想看,就直接去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我一直想着我哥和那个shirley讲话的样子。 我像个病毒查杀软件一样360度分析我哥当时的状态。现在想起来,当时我哥其实眼神和动作都处于一个比较疏离冷漠的状态,但是他为人比较绅士和彬彬有礼,所以讲话的时候会看着别人说。这一点无可厚非。 左右想了很久,我觉得那个shirley看着也是一个比较活泼开朗的女孩,应该很擅长跟别人的社交。所以也不能说她对林远珩真有意思,有可能就是想单纯交个朋友。 真操蛋。 我把水关上,然后扶着墙壁面无表情地看着瓷砖上的反光。 算了。 我把身上抹干,然后换上新的衣服。一打开门,突然看到我哥杵在门口,把我吓了一跳。 “你……”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倒反而质问起我来: “这是什么?” 我看着他手里举着的手机,里面是christine刚发过来的消息。 我不想堵在浴室门口,这样说话让我心情很不爽。我绕过我哥径直走进房间里,然后坐在床边用毛巾抹干头发。 我哥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口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 我在房间里把酒店送上来的东西一个人吃完了。那东西挺好吃的,但是我感觉有点味同嚼蜡。我心情很糟糕,我自己知道。 我在酒店房间里准备明晚要在线上讲的课,等我把流程和内容都过了一遍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打电话让酒店送东西上来。 我哥会展穿过的衣服还堆在客厅的地板上,往常我都会把它收好,但这一次我没有。林远珩这个家伙不知道去哪了,我还在生气,他就这么溜了。别让我抓到他。 又过了一会儿,酒店送东西上来,我还是一个人默默地把东西吃完了,然后去刷牙。 我打算早点睡,这样就不会总是想那些令我心烦的事情。 我躺到床上,突然听到门开了。 我哥走进来。 我没有理他。 他身上一身的寒气,露水味很重。他一走进来就把手机丢在床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突然抓住我的肩把我往后推到床上,然后猛地用整个身子压住我。 他身上有很浓的疲惫感,但力气丝毫不减,他抓住我肩膀的时候按得我喘不过气来。 “干什……” 我皱着眉头瞪他,他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 “你……” 他这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不过我好像隐约也见过。我无从回想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会变成这样,就听到他冷冰冰的语气: “是不是想被我/干/死才会好好听话?” 我愣住了,下一秒想打他。他看出我的意图,竟把我的双手死死地反剪到我身后: “你是真想?” 我不知道他是要发什么疯,只觉得自己心里也火气大得很。我想起他和shirley两个人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说话买水,觉得他好不讲理。 “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有病!” 我哥朝我吼道:“我病得不轻,所以你干嘛要那样!那人还怎样了?还怎样了!” 我被他吼懵了,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又气又疑惑地问他: 第61章 “什么人!” 我哥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却还是把我死死按住。他直起身子,从床的那一边捡过手机,然后划开把那手机屏幕跟我逼得很近,那屏幕都快贴到我的鼻梁: “……这个!” 手机里是christine发的消息,是一个沙滩排球的邀请函,旁边还配了一段沙滩排球的现场宣传片,里面是一群在进行沙滩排球运动的女孩。 第60章 压制 这我已经看过了。我正想骂他几句神经病,却突然余光注意到那宣传片后面视频的图片里,背景板好像是我。 还有那个白天骚扰了我的变态。 那种模糊的视角看上去既没有推搡也没有打斗,就像是简单的情侣在地上打情骂俏一样。 我愣住了。 那一瞬间愣神的动作在我哥眼里好像是犯了死罪。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我听到手机落到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哐当声,下意识去想那屏幕是不是碎了。 我正要反驳解释,我哥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但他没有用尽全力,而是用一种我无法说话但又不影响到我呼吸的力度,然后用一种狠戾却又哀求的语气说: “外面这么危险,你一辈子都躺在床上等我好了。” “我……不是……” 我脸涨得通红,我哥把手猛地一松开,我开始剧烈咳嗽。 “不是我的错,是那个……” 我哥捂住我的嘴,我一下子呛到了,却又被他捂住嘴咳嗽不出来,便像哮喘一样全身发抖地咽气。 “我知道!” 我哥眼睛都变红,他咬牙说:“我知道!可他碰你了,他碰你了!他还亲了你!林屿清!你怎么还敢让人这样对你!” 我感觉我的整个上半身都红透了,能勉强喘息却又被死死制止。我哥恶狠狠地看我,还是那种气急败坏的语气: “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那么近,你怎么不知道喊我?你喊我来呀,我听到你的声音立马就跑过来,不会有人比我更快过去。你再也不要再出去了,我去出差的时候你就在家里,天天在床上等我,然后我回来了,我就满足你……” 我听他胡言乱语神经质地说一些伤害我的话,用窒息的风险用力咬了他的手一口。 我咬得特别用力,咬完我就开始后悔了,我怕把他手给咬出血。 但真的出血了。 那种血腥味蔓延到我的口腔里,那种窒息又强烈的滞胀感让我几乎是一秒就难受地掉下泪来。 那眼泪从我眼角滑下来的一瞬间,我哥就松开了我。我下意识地呼吸突然涌入的新鲜空气,然后越来越多的生理性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来。 (翻身强制) 以前他从来都是由着我的节奏来,循序渐进,只有在最后关头他才会发出一些闷哼声。但是这一次,是他第一次没有任何顾虑地直接过来。 ml本就是一项高体能运动,我本来体能就没有他好,每次都是我到了他还没到,但他会顺着我。而且我好像跟个天然永动机一样,我印象中还从未有过哪一次他比我先睡着。 更准确的来说是,我先晕过去。 (the part is abridged删节,不带套两次) 我完全脱力,我哥终于放开了捂着我的嘴,可我这会儿能说话也说不出来。我隐隐约约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但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远……珩……” 我哥愣了一下,瞬间停下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和那种气愤,他想惩罚我,但又忍不住听我说话。 我感觉整个人又被翻起来,我哥把我拉起来紧紧抱进怀里,语气慌张地说: “我……” 我本来想揍他一顿,或是骂他一顿,可是我来不及做多余的事,忙着大口喘息,等那余痛散去。他伸手去摸我,然后从床头柜拿药出来给我上。 他自己眼眶也红了,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本来就感冒没好,被这么一折腾累得要命。我哥把我抱在怀里盖着被子,我剧烈地咳嗽,脑袋也很疼,本想休息一下再教育他,但我眼泪还没干透就不小心睡着了。 睡梦中模糊的意识里我听到我哥在跟谁打电话,语气像是对面欠了他几个亿。 我本来想冷言冷语几句,却不知怎的还是没醒过来。 那个梦也很糟糕,感觉整个世界都乱七八糟的。到处都落下扑凌凌的废墟和灰尘,我自己好像也是废墟里的一粒灰尘,随意融入嘈杂的空气里。 醒来的时候,我哥在摸我的脸。 他摸着摸着就吻了吻我。 我不知道是我醒的时候正好他在亲,还是说我是被他亲醒的。他见我醒了,眼神沉沉地看我: “还……疼吗。” 疼,我脑袋有些疼。 “那个人……亲你了。” 他声音低沉又带点怨气。 我身上倒是干干爽爽的,没有太多的痛感,应该是他帮我处理过了。我想活动了一下腿,但是却被他紧紧箍着动不了。 我没办法,叹了口气,忍住不耐烦跟他说: “什么年代了还用单反摄宣传片?像素真差,这举办的人可真是穷。”我忍住想扇他的心,用力揪了一下他的脸: “没亲到。” 我又补了一句,“也没碰哪里,是我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我哥犹疑地看着我,眼睛倒还是亮晶晶的: “真的?” “你想让我说假的也行……” 我哥用手捂住我的嘴给我强行闭麦,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再那么怨念十足,而是浅浅冷笑一声。 “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我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我想起身对他破口大骂,我哥就突然从床上爬起来。 他低着头扑通一声跪下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他微微抬起头看我。 我冷哼一声: “现在认错晚了。” “我不是认别的错,我是觉得把你弄疼了,其他的事我没错。毕竟那个人碰了你的胳膊,还牵了你的手。” 他又变得阴沉沉的: “还摸了你。” “你说什么?” 我歪着头瞪他,他又妄图用那种温柔的声音蛊惑我: “要是还有下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但我不会这样让你疼了,我会换一种方法……老婆,对不起。” 我冷着脸看他,还是想骂他一句,就听到他又说: “那人我已经解决了,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展会的任何一个角落,还有这个辖区。” 我顿了顿:“怎么解决?你怎么知道他是谁?” “有办法的。” 我哥一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撑着床头柜。 下跪还姿势这么帅,我又想骂他了。 “林远珩,你怎么这么无耻?” 我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自作主张地又躺回来抱我: “是,我坏得要命,所以你保护好自己,别让我难受。”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是多么高冷范的人?” 我哥:“也不是任何时候。” 我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 “你跟那人在买水的地方说什么呢?” 我哥低低地笑了两声,“还以为你真的不问了。” 我面无表情地要挣脱他的怀抱,他故意把我抱紧,在我耳边说: “她说让我加入他们团队,我说我媳妇儿在christine手下做事做惯了,喜欢现在的氛围,走不了。” “真卑鄙,居然拿我出来当借口……” 我哥又开始亲我。 我推开他想要起身,我哥说现在已经到快到晚上七点多钟了。他已经把晚餐叫了上来,让我不用起来,就在床上吃。 “什么!” 我哥也是个疯子,居然昨晚闹过后让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七点也不喊我。 我还要上课呢。 我不管空空的肚子,挣扎着就要起来。 我哥说没事儿,明天没有活动。 我说不行,我还要给睿智学校的孩子们上晚课,不能就这么睡了。 “现在吗?” “对。” 我坚定地把他从我身上推开,阻止事态进一步变严重。 我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起身开电脑调试设备。 我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等学生们进课堂的时候,他走过来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我转过头示意他别整幺蛾子,他深深地看着我,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你可是我的。” 说完他又起身,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给我披上一件衣服,然后又吻了我一下,便轻轻把门关上了。 一切好似又恢复原样,我心里不爽但又有当务之急,就只能心里骂他一句,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裹紧,把ppt课件打开。 回去之后,我哥陷入了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状态。他回家总是很晚,每晚玄关的灯一亮,他就裹挟一身风霜的寒意回来,然后匆匆洗漱完倒头就睡。 第62章 我还跟校长还是提了辞职。王校长坐在办公室握着我的手,看上去像失去了金色头发的魔力庇佑而瞬间衰老了50岁的老妈子。他眼底透露出强烈的不舍感,我心里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其实我没想为难他,只是我确实是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不然直接把我的名号挂在他们学校让他出个摊位费给我?但是这种情况在市场监管里属于违规操作,我不能把自己又搭进去一次。可我又觉得王校长确实也不容易。 我稍微观察了一下,发现如今教育行业越来越不好做了,不仅是因为大家都不想生孩子,而且行业内卷还越来越严重,硬要把自己学个头破血流才有资格跟同行业的人叫板。光是我所在的这样一个小培训机构,里面的所有老师都开始自学pr和python。 虽然我不知道学了用来干什么,但应该总归是有点用处,甚至还有老师开始考翻译证。 校长开会的时候一直说着让各老师精进自己,那pua的架势一看就在心里先给自己千锤百炼过一通,所以效果一出来就让人心服口服,甚至引得有老师一出会议室就大哭了一场。 我觉得校长虽然是pua,但站在他的角度,实行该种非人道的敦促也有一定道理。任何行业都有它自己的红利期,“宴宾客”跟“楼塌了”就发生在一瞬间,任何行业和企业不可能做到永远长虹,除非它有超前的意识能够提前看到未来的发展,从而适应时代的脚步一直不断创新。 但这又特别难,历史上有几个企业能这样做到?诺亚基翻盖和触屏手机的出现之间也不过相隔了短短一年,市场调研专家到最后的行业衰弱阶段之时只能无可奈何地装一句类似于“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的逼来结束最后的残局。毕竟一个行业或企业的生存与发展又不是坐在过山车和大摆锤上的美股市场—— 尽管那东西时常如过山车般让人怀疑自己有心脏病,大家却仍然对此表示喜闻乐见。因为美股这玩意儿所存在的资本力量让众人永远不会对它失望,觉得它永远都是牛市长熊市短,认为一两跌只是暂时的,甚至会在亏空一切的时候找自己的原因。 所以谁会知道哪一天,传统化教师这个职业也会被一种新兴产业给替代呢? 所以,没有办法。如今这世道,人人都很难。 而且比起这些比较宏观一点的难题,我其实更应该担心我自己——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现在又要变成一个无业游民了。 第61章 毕业 我决心要当我哥的私人助理,我和我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思索了一番,然后说: “好,我带着你,你要是累了就在家里休息。” 我哥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哄着我,我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他怎么总是这样? 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保护他,被他所依靠的存在。 离开睿智培训学校的那天,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我那个班上的孩子们都知道了。虽然跟他们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革命友谊,但是好歹在一起待了快一年,总归是有点感情。 这群学生正值初三快毕业的阶段,心里那种对原来同学还有学校的眷恋本就比初一初二的孩子们要深,一听到我要走的消息,还没到毕业走流程嗷嗷大哭的阶段,就先有了那种依依不舍的氛围。 本来我也被他们这种渲染的氛围弄得有点触动,可是上完了那节数学和英语课之后,这种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已经快到初三升高中的阶段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动词在第三人称单数的时候要加s或es,对人称和冠词的转化之陌生程度简直比我当初学德语的时候还离谱。坐在最后面一排的千年沉睡老哥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26个字母该怎么拼。我看着底下孩子们清澈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辞职是正确的。 孩子们,为师教不了你们了,你们麻利地另寻高明吧。 第二节课上完后,同学们好像意识到这将是最后一面,都磨磨蹭蹭地不想走。我本来无意跟他们聊个五毛钱的天,但是大家好像都在等我,我便只好被迫走个形式: “明天我就不来了,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快回去吧。” 峰哥问了我一句话: “林老师,你以后都不在这里上课了吗?” 我点点头,峰哥的同桌做悲伤状: “林~老~师,不~要~哇~~” 这一串波浪状的话居然把那坐最后一排的千年沉睡老哥给弄醒了。那哥们儿很酷地一站起来,然后扯了扯领口,突然做了个那种交响乐指挥家的手势,然后大声嗷道: “总是学不会,再聪明一点~~~” 然后全班同学开始呕哑嘲哳地唱歌。 虽然我应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身为师者的大度气概,但是还是被这群猴唱的歌词给内涵到了。 原来连纯真可爱的同学们都看出来,我不应该在此浪费时光了,无论我怎么教,有些东西怎么也学不会。 学生大义,为师受教。 我笑着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开始收拾讲台桌上的教案。 这时曾经那个跟我表白差点让我痛失饭碗的女生说: “林老师,祝你以后顺顺利利的。” 上课上了这么久,这小丫头终于说了句人话。虽然她小姐妹的妈妈差点儿让我命丧校长办公室,但是整体来说,她和她那群玩的好的姐妹还算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我这个人向来是不适合那种煽情的场合的,可能跟我这个扶不上墙的低情商有关。我正想着以怎样自然的动作逃离这个可能随时发生一些感天动地的校园情结的教室,那沉睡老哥又嗷了一嗓子。 那哥们儿真得很有意思,平时雷打不动趴桌上怎么叫都叫不起来,今天却像诈尸了一样就他最活跃。他换了个手势,然后又喊道: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预备——起!” 这回孩子们唱的时候都变正经起来。那歌我还是第一次听,我后来搜了一下,发现还挺好听的。 我曾经初高中毕业的时候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轰轰烈烈的结束和不舍,一切都水到渠成,顺其自然。那时候我满心满眼都只有我哥,想和他一起奔赴幸福的人生,根本不在乎毕不毕业,只觉得老师同学们都还挺不错,告了个别之后也没觉得太深刻。可这会儿面对这群小孩,竟然莫名有些触动。 走在回家的路上,街头巷尾飘来栀子花的香味,那个味道我很喜欢,在我心里可以和山茶花并列第一。我想起刚刚同学们唱的歌,青春的歌声到底是跟其他的不一样一些,那些普通的字词从他们嘴里唱出来莫名让人感到幸福和遗憾。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向前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我想起自己年少的很多瞬间,那些曾无数次在命题作文的考卷上写下“时光荏苒”的雷同开头,就如同我和我哥在校门口偷偷躲过教导主任逮人一样庆幸。那些我曾经历过的年月像丰碑一样站在我跟前,这么一想,我真的经历了很多。 从一个懵懂小孩慢慢长大,走入高考的战场,然后和我哥一起读大学,然后出国。蹲过监狱,埋过死人,在时代广场上唱过歌,也当过老师……滚烫的时光洒在我身上,和路灯一起随着无数车辆穿行而过,我抬手遮住一点刺眼的散光,感受沉稳又刺骨的寒风。虽受过苦也受过难,来去左右都不怎么靠谱,但我在人间的这一遭……好像也算灿烂。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破破烂烂活着,缝缝补补过一天,过一天后又赚一天。 我的人生本就是一张被缝补的破布。 我想,那我哥应该就是无数次在这块破布上打补丁的人。他沉默又细心,总是怕我着凉,便在缝补的时候温柔地摸我的手,看我到底冷不冷。 我停下脚步,看到路边停着的黑色的车。 那是我家的车。 深色的大衣下摆坠在膝盖上方一点点,然后往上是挺拔的身形,那是我哥。 他站在车旁边等我,笑起来像春天的日光,在现在这样的冬天里,看起来是那么温暖。 我把衣服裹紧,像一阵风一样跑过去。 我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有一种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是间断性的,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那种独身一人没有依靠的恐惧感,它和我的孤独感穿插在一起。 当然,并不是我真的知道掉进兔子洞是什么感觉,而是那种画面、天气还有氛围,让我觉得我的孤独感和那种感觉有点类似。 我不希望别人把我的这种孤独感归类为一种矫揉造作,我觉得这种认知不对。 我并非无病呻吟地在这里嗯嗯啊啊,我其实经常会跳出自己本身对自己进行审视,因为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我,只有我自己。 我哥可能是在社会认知里最理解我的人,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在我的认知里,没有人是绝对理解另一个人的,就像没有人可以和另一个人共脑一样。每个人的本质都是孤独的,这一点不可否定。 第63章 所以我时常会觉得,身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我要学会和自己相处。 但我发现,想总比做要容易。 在这一方面,我就像个幼儿园未毕业的学龄前儿童,我不太能够愉快地和自己相处,每次都要让我哥来帮我——每次想一想他,才会让我不那么难受。 有时候我会把我哥当成了我的一种精神寄托,这个词其实也不太准确,可能信仰更接近一些。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哥是有强大精神内核的,他很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自己的执念,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很明晰。相比之下,我就像个不着四六的二愣子一样,一天一个假动作,那令人琢磨不透的样子像是妄想在季后赛上盖过詹姆斯。(……) 虽然但是,我却碰到过很多善良的人,他们从不吝啬对我的欣赏和赞美,每次都让我觉得受之有愧。像我这么刻薄的人,跟他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刚出国那会儿,christine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对我说: “lin,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身上总是有很吸引人的气质。” 我不知道天天挂着一张死人脸的我到底什么地方得到了这位美女的青睐,那个时候她坐在给我准备的休息室里,边对着镜子涂口红边调笑地对我说: “lin,什么时候你跟harvey吵架了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会对你很好的。” 然后我哥就把我跟christine隔开,带我出门,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 “绝无可能。” christine在后面笑了: “你是说不会吵架,还是不会打电话?” 我哥远远地白了她一眼: “两个都是。” 每次想起这个我都会有点想笑,这么来看christine道行还是要深一点,因为那个时候她正在和她的les搞推拉游戏,按网上的话来说,我和我哥只是她们play中的一环罢了。 所以我哥之后拒绝christine的商务合作邀请转而投奔f旗下的时候,被christine直骂智障,然后在christine答应永远不会对我下手之后才不情不愿地签了合同。 christine曾单独找我聊天,她说,你老公有病,有很严重的“对象离开半步后焦虑综合症”。她要我对他别那么好,这样的话就不至于让他这么眷恋家里,总像个疑神疑鬼的神经病一样看谁都像恐怖分子。 我听着这话觉得实在是有点恭维不及,我觉得我对我哥没有很好,虽然我心里一直想对他好,却总是弄巧成拙,而他才真的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而自上回从anchoe赞助的南欧小岛回来后,christine又专门跟我聊了一下,问我关于那个变态的事。 “harvey那种脸色我还从没见过,跟个死侍一样杵在那人门口,站得跟个杆子一样直,一言不发,表情阴沉地要命。我找利斯理的工作人员把门一打开,他上来就对那家伙往死里揍。要不是旁边就是当局,police出警速度快,那人当时真得死在他手里。” 我低头看手边咖啡拉出的花纹,什么也没说。 christine咂舌道:“我印象中harvey不是一个会用暴力手段的人,lin,你犯什么错了?” “我?” “三心二意的男人可没什么好下场,虽然你确实硬件条件比较好,但外表都是虚无的,遇到harvey这种长得帅会赚钱,还对你死心塌地的男人就不要想别的了,亲爱的宝贝lin,你不要太挑剔哦。” 我淡淡地看着她,轻笑了一下凑近她:“这位美女,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毕竟harvey在我看来是个控制欲比较强的人,他现在工作都有点魔怔了,你没发现你一去工作室的时候就有无数双眼睛故意避开你吗?那是因为harvey说了,你是他的人,谁敢多看你一眼,当下就可以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我往嘴里丢了一粒松子,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不挺好的吗?” “可他现在疑心病太重,有时候都影响到我们的正常沟通了。”christine喝了一口咖啡斜了我一眼,“lin,这你必须反省。” 我本想反驳,可想起我哥暮色沉沉的眼神,就又说不出话来了。 不再假扮人民教师之后我又重新戴上我哥送我的耳钉。其实去上课的时候也没什么不能带,只是王校长好像对此颇有微词。我实在受不了和他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校长室里聊一些上升到人生乃至宇宙的价值观,索性少了这个麻烦,上课的时候就不戴算了。 所以,现在我又将它重新捡拾起。 第62章 暗藏 其实我觉得这东西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师就不能合理地打扮吗?又不是袒胸露背光脚走路,实在不知道哪个点触犯到了“不端正”这个词。 但是现在社会好像就是这样,连染个粉头发都要被人说三道四,很难不让人相信那些人不是闲出屁来了,以至于要说点什么来掩盖那种屁味。 答应做我哥的私人助理之后我哥短暂地休息了一阵,他便规划好路线,然后开车带我去兜风。 我坐在我哥的车里吃零食,然后把车窗打开。318国道途经的景色映入我的眼帘,美丽的草原和荒漠的交界处很壮观,像是那种电影主角帅气地留下最后一句话的结尾处才会出现的场景。我把手伸出窗外,沙漠的风吹到我手上,那感觉很自由。 我以前觉得公路旅游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坐在车里看风景有什么意思? 一直闷着,看到的事物也是匆匆一瞥。 但是真正去了才知道,那种感觉真的很惬意,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是和我哥在一起,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去哪里都会感到很幸福。 那个善于窥探人心的作者,上野千鹤子说希望在死之前拥有尽可能多的高浓度的让人觉得活着真好的时光。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尽管不知道哪天可能一不小心就死了,但好歹看过人间万物,好好享受过了,也是不亏的。 半路我哥把车停在一个加油站加油,这时天色也渐暗了。旁边有专供给旅客居住的旅店,我哥便在那里订了一间房。 在前台定房的时候,我没有走上前,只是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看我哥站在台子那里签字。那个前台都没有看我,只看到我哥写了两个人一间房,二话不说就先给了一盒套给我哥,然后在旁边算钱。 我被那小伙子迅速的动作给逗笑了,觉得这旅店实在是人性化。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多问,只需要一个动作——就搞定在一瞬间。 这小伙子当真是开化良好的人,以后一定大有前途。 其实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我和我哥本来都不打算做的,可那前台自觉地送了一盒套,搞得我一走进房间就觉得那气氛都有点暧昧。洗完澡后,我认认真真地把床单枕头检查了个仔仔细细,然后放心地跟我哥说: “还算卫生。” 我哥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从容不迫地脱衣服。(……) 在陌生的地方做这事也能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能也只有我哥了。 但是他的好人模样没有持续很久,直到我忍不住发出声来——他的伪装就被彻底揭开。 第二天我们又出发了,只是我哥把我抱进车里让我觉得有点丢脸。不过还好,当时我们起得比较早,大堂里没什么人。 我全身酸痛两眼无神地看着车窗外划过的辽阔景色,发誓决定如果下一次再出来玩绝对不干。 绝、对、不、干! 真他妈累死了。 那床乍一看挺大的,结果真正作用起来那么小。我全程几乎一直扶着那个床沿,就怕自己掉下去,感觉腹肌都要多练一块出来。 林远珩那家伙倒是荤素不忌哪儿都不挑,我看着他心情愉悦的样子,瞪了他一眼。他没有看我,只笑着摸了摸我的脸。 回去之后我们双双在家里睡了一天,然后第二天去夜市吃东西。我哥没有开车,因为离家也不是很远,我们就走路去。 我们买了一堆的东西,后来拿不下了就坐到一个小桌子旁吃。我哥吃得一点比不比我少,他虽然是模特,但是我也没怎么看他维持过饮食,他好像天生身材就这么好,体脂率天生就低(真是可恶)。 我又吃完了一根烤肠,然后摸了摸他的腹肌,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吃这么多,我好像变胖了。” 我哥无所谓地说: “挺好的。” “到时候我变胖了就不好看了。” 我哥喝了一口椰汁,然后略有深意地对我说道: “那我希望你胖一点,不然总有狗东西惦记你。” 我有点心虚,但还是欠兮兮地说: “狗东西是你呀?你惦记我。” 我哥面不改色地说: “那你是屎,因为狗改不了吃屎。” 我:…… 我哥总是能够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话,我总是只能在心里叹气。因为就算是这样,我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第64章 我边吃边问他,国内好吃的这么多,为什么要到国外去,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我哥突然沉默了。 我不知道氛围这么好这么愉快的时候为什么要沉默,但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哥不想说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不能仗着他爱我就戳他脊梁骨,这会让我也不好受。 晚上的时候,我那八百年没痛过了的脚踝关节居然又开始疼了起来。我半夜被疼醒,我哥就灌了一个热水袋,然后抱着我给我捂脚。 第二天我哥又请假了,我问他总是这样动不动拒绝工作邀约会不会不太好? 我哥说有什么不好?反正工作也是为了你,要是你不舒服了,工作赚那么多钱也没意义。 我哥说得有理有据,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然后沉思了一番,又忘了要说什么。 我哥带我去医院里拍了个片子,检查结果又是一切正常,可我的脚关节那里确实又是开始痛了。医生最后得不出结论,就对着我和我哥两个认真阅读药品单专业术语的两个脑袋抛下一句“外伤导致,休息即可”,便不管我们了。 我曾经不信神佛,但越大却越有点信了。冥冥之中我总觉得事情像铺好轨迹一样引领我上前。有些疼痛总会跨过时间,它可能是潜伏在曾经某个日子里,纵使外表看起来光洁如新,用先进的现代科学技术发现不了,可它总有疼痛降临的那一天。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走出医院大门,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些。 我哥在医院门口给我买了一截玉米,然后开车回去。 我哥的随行团队里有一个新人助理,叫做derek。因为联合展秀行程的缘故,我和他认识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新人,他在christine底下干了好多年了,只是最近才分给我哥。 第一次见面不是很理想,因为是在艺人的试妆间里,我看到他和一个男人在拥吻。 我识趣地退了出去,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但是他应该不在意吧? 可是在与他一同行进的路程里,我发现他又和一个女孩抱在一起,然后两人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才出来。 我开始和他保持距离,并不想跟他有过多交集,可是有一次他突然逮住我,问我: “lin,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 derek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想从我这里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这时christine正好经过,救了我一命: “derek,你可不要惦记我们lin,他是harvey的心头肉。” “什么意思?他是gay吗?” “你难道不是?” 我这么反问了一句,他狡黠地笑了一下: “对,我是。” 我不想跟他再说话,转头走了。 可是没办法,同在一个队伍里,总是要有交洽,有很多必不可免的碰面。我也没有废物到连这点小事和摩擦都要跟我哥讲,让他来出面摆平的地步。 第63章 derek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是装的,他根本不是真正的gay。 “我怎么看到christine有时候叫你凯瑟琳?原来你是这种风格的同?” “不是。” 我忙着给我哥整理新的品牌方名单,他和一个小姑娘坐在前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尔转过头跟我说话。 “lin,你写的字怎么冷嗖嗖的?” “你说什么?”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字如其人,你写的字跟你人一样,冷嗖嗖的跟性冷淡似的。” 我冷笑一声,“字如其人?” 他轻浮地一扬头,“对啊,我身边就有一个,字写得好看,人也……” 他顿住了。 他这语气转变得太快,突然一下子变正经,跟有精神分裂似的。我皱着眉头不去看他,车里终于回归了短暂的安静。 这人没什么分寸感,但是可能和他生活的环境有关,他户籍在加拿大,算半个外国人。在化妆间整理行装的时候,他无所谓地跟我闲聊: “lin,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你是不是其实是喜欢女孩的?但是男人也不抗拒,还感觉也挺新鲜的,比较有意思?” “不是。” 我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闭上眼睛把手放进口袋里,心里直犯恶心。 这家伙实在是有病得不轻,什么时候同性恋也变成一个时尚单品?让他觉得这样洋气十足,以至于在说出自己不抗拒男人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前卫的潮人一样? 简直比那些追求性刺激的同还恶心。 我突然有了点没有逻辑的怨念,这家伙怎么能这么装作大格局地放肆扭曲这些? 这让我和我哥曾经遭受的那些非议和苦苦挣扎的自我显得不值一提的渺小。我假装不在乎的那些冷眼和议论,就是他口中的玩具? 世界上是不是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真特么操蛋。 那天之后,我有点情不自禁的内耗。 其实我心里明白,总是沉湎于过去或是心疼自己是消极的表现,既不正能量也不益于身心健康。可每回走到家楼下的楼道里想起这事,我又觉得我根本没错,正常同性恋都会像我一样的。 且这种反反复复也不能说我不正常,因为人的脑袋瓜就是有这么复杂,就好比像“好坏酒鬼论”那样离谱的东西,偶尔,我也会在某个深夜冥想后表示赞同。 carpe diem. seize the day, boys. 说得真他妈对。 那是我的人生我的生活,世界和社会已是如此的定局,他们把这定义为病态的爱,如果一定要这样说,我愿意承认我是病态的人,我心里清楚这样的实态。在钢丝上走路久了,好像我已经与常人无异,但我一直都明白那些争端,冲突和批判。 我接受这一切,我这辈子都不会退缩,因为老子要继续享受当下的生活,我要继续拥抱我想拥抱的爱,我想拥抱的激情和快乐,还有我一直不愿松手的幸福。尽管它一直被伤害,尽管它一直如履薄冰—— 但那些东西,i don't fucking care。 而在scales的第六次展演后,我在会议厅门口看到一个带着蓝色手套的男人。 注意到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那双手套——derek有一双一模一样的,当时我就觉得很显眼。 但我没有多管闲事。那人的肩头落满了细细的雪,不一会儿就变得很潮湿。门口工作人员问他来找谁,他说他找derek。 我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因为跟derek那家伙缠上不一定是坏事,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可门口那工作人员眼尖地看到了我,立马向他示意: “这是我们助理团队的lin,您可以请教一下他。” 我无奈地转过去,“他可能在二楼化妆间。” 那人却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就在这等他。” 我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还有很久,你直接找他可能会快一点。” 那人见我略带善意的提醒,温和地一笑:“谢谢,但我不好打扰他工作,我就在这等没事的。” 打扰他工作? 我看是会打扰到他跟那些男男女女调情。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人叫陈橦,是derek的男朋友。 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奇怪,derek这种人会有男朋友吗?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那种追求长远稳定关系的人。 花花世界,游戏人间,活在当下,好像才是他这个人的本质。 团队里的其他同事告诉我,说这个陈橦来过好多回了,当时在总部的时候就一老来,都是来找他。 从他们的闲谈中我了解到,陈橦是derek高中同学。我也是才知道derek原来不叫derek,而是叫徐礼章。是因为他爸妈离婚,他爸在国外有很多产业,derek跟他爸移民去了国外,这才改的名和姓。 徐礼章。 这规规矩矩看似温文尔雅的名字,实在跟如今的derek无半点关系。我想起那天在门口看到的那个陈橦,又想起derek和女模特在更衣室纠缠的样子,决定再也不过问他们的事情。 可打过一次照面后就容易注意到,之后我又看到了好几次陈橦来找derek,陈橦每次来还会温和地跟我打招呼。 有一回在表演厅后台,主办方在台前喝酒,我撞见他们俩。幕布后台的光线有点模糊,陈橦一脸落寞地看着derek醉醺醺的样子,后者居高临下地警告他不要再多管闲事。 我看到陈橦有点红的眼角,而derek则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小声骂了一句fuck就离开了。 那时他口袋里还放着那双蓝色手套,那露出的一点点边角在黑灰色的环境里显得尤为刺眼。当时我就站在旁边,我看到陈橦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眼睛,往门外走的时候差点撞到门口的钢架柱。 “你还好吗?” 我扶了他一下,他没有抬头看我,匆匆忙忙说了一句谢谢就走了。 第65章 旁观者清,是人都能看出来,陈橦不是derek那种正规意义上的男朋友,而是derek用来消遣随口哄了一句却当了真的小古板。旁人说他们两个在一起已经有七年了,我想起那天站在大门口淋了两个小时雪的陈橦,不知道该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我去楼下给我哥打印需要的文件。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阳台那里接电话。 我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水,然后端到客厅里喝,然后就听到阳台上我哥说话的声音: “永远都不可能。” 我哥表情有点冷,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握着手机的样子很用力,我都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我有点好奇,就走近了一些。 然后我隐约听到我叔的声音传过来: “你忘恩负义!你毁了小屿!” …… 晚上睡在床上,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我睁开眼睛,看到我哥在摸我的眉毛。他的手很温暖,从眉骨划下来,然后轻轻覆盖在我左脸上。 “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 我虽然智商不敌爱因斯坦,但也不是个傻子。我哥说没什么,但不可能是真的没什么。他伤心了,我能感觉到。 我独自去了叔家里一次,然后跟他说我和我哥的事情。 我叔一直沉默不语,我也不管他是否接不接受,反正就一股脑地跟他说了。 现在想来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有一定的问题在里面,因为我当初高中和我哥在一起后没有第一时间跟叔叔婶婶坦白。 倒不是因为他们不是我父母,他们从我四岁起就养我,我其实已经把他们当爸妈了。我只是想等高考结束之后再跟他们说,可等高考结束后我就出了车祸,然后我哥带我去北京治病,完了之后又错过了机会,便一直没有正面说。 这种事情本应该我来开口的,我应该有担当地主动跟叔婶讲这件事情,像个男人一样,而不是让我哥一个人去说。 可那个时候我脑袋瓜都停止工作了,躺在医院里,别说安慰他们了,我自身都难保。 我不知道我哥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其实我觉得应该也不会很难看。因为我哥情商很高,他一直都是一个说话很好听又很善于在各类场合讲话的人,所以说不定他去说比我去说来的效果可能还好一些。 只是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谁说好像都一样。 途中我叔一直没怎么开口,唯一开的一次口就是要我离开我哥,要我们分手。 可是我怎么会答应? 我说他可以要我的命,但是不能要我离开林远珩。 就这么不礼貌地甩下一句后,我便离开了。 我又放了一些钱到沙发底下,可是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其实没有太大作用。因为让长辈舒心比单纯让长辈物质条件变好要更有意义一些,但是我做不到,便只能放一些无用的纸在沙发底下。 回去之后,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盒饼干。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感觉胃都有点儿痉挛。 香港那边的展演主办给我哥寄了新的时装,我接了电话后就去快递点拿衣服。 我开着我哥的车,刚停到slayers center的门口,derek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有点凌乱。在我开车锁的瞬间,他精准地把车门打开,然后迅速缩进我车的副驾驶底下。 “你干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个忙!”他一边用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别说话,一边快速地说一些废话。 “从我车里出去,是你自己的麻烦,你别连累我的车!” 这时我突然看到,街对面有两个大冬天还穿着短款马甲的男人,外面套了个外套。他们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四处张望,后面好像还有一个同样龇牙咧嘴怒目而视的女人,不停地在喊着什么。 “是你惹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那一群讨债一样高调的朋友,derek则像是遁地了一样和副驾驶放脚的地方连为一体,还一直用气声让我不要说话。 那些人在街上张望了一会儿,然后便调转方向气势汹汹地去了别的地方。 “从我车里滚出去,那些人已经走了。” “嚯……” derek如释重负地从底下爬上来,然后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将车前镜扳下来,照了照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现在还不能走,万一他们回头张望,我又是死路一条。” “你可以打车。” “不行,冒险。”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却毫不在意继续整理他的衣领。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连更4天~ 第64章 生病 “你犯什么事儿了,嫖/娼?贩/毒?做牌?” derek转头笑了一下,“觉得我做了这些还能这么波澜不惊地坐在这里,你也挺行的啊。” “滚下去。” “lin,通融一下,我现在不能走,让我在车上坐会。”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其实是这样,”他皱了一下鼻子,然后反手抱住胳膊,看着我说: “刚才那个女的叫方婷眉,也叫mary……” “我不想听你废话,现在给我滚。” 他啧了一下,继续说: “除开废话那就是我和她弟睡了,可我当时不知道那男的是他弟,所以在酒吧碰了一次过后也跟她睡了。我没跟他们说清楚我只是想约一下他们,不是想跟他们搞1v1,因为我以为他们能明白的。我跟mary说过我其实是同,但她好像不介意。但没想到她弟介意,他知道后好像受了很大刺激。” 我:“什么意思?你们……” 我突然语塞了,因为我明白到了derek的意思。我看着他,一下子不知作何表情。 他耸了耸肩,赞扬式地一点头: “没错,他以为我是直的,所以没有心理负担,一直以为我是在用工/具帮他。也真是好笑的,哪有那么大的工具?” 我:…… “滚下我的车。” derek皱了下眉头:“你别怕呀,我每周都去做检查的,我比你还怕自己得病。我每次做都必带套,而且还要对方提供体检证明身份书。” 我:“……滚下去。” “不过你要知道今天这情况……确实有点意料之外,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同时约我。” 他一副认真复盘的样子,“哪知道他们熟人局居然还翻脸不认人,其实我一般周三是mary,周六才是她那小弟弟。但是今天那小丫头的姘头来了,我在他们家里,那家伙居然把我认成了她,上来就摸我。”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细节,“我以为那男的是她弟,当时屋里光线有点暗,所以就跟他搞上了。结果后边她弟突然回来了,看到我俩纠缠在一起,可能……有点吓到了吧。” 他认真地说: “应该是看到了我那根才吓到的。” 我:…… “derek,你刚说你跟她男朋友干了?” “嗯。” “你不是要事先背调吗?那他的体检报告呢,你没看?你心这么大,这些年怎么活下来的?” derek像个神经一样神里神经地看了我一眼: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和harvey一样?”他从口袋里掏出口罩,“你别怕,就算真得病,刚刚讲话那会儿车里距离那么近,飞沫传播,要传染早传染了,已经没救了,你可以放心。” 我看了眼车载平板上的新消息,然后拿起擦车前玻璃的抹布往他嘴里塞: “还可以抢救一下,你现在带着这块布一起,给我滚下去。” 我按住他的脑袋飞速拉开他那边的门,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他倒在路边爬起来,对着我的车喊到: “lin!虽然你也是个狗东西,但还是谢谢你今天帮我躲过那几个神经病!” 我把车窗摇起来,突然很想抽烟。我不想再把车停在这里,便调转车头开车去了别处,然后再走到快递店拿衣服。 回去之后,我把我哥的衣服分类整理了一下。其中有一件我觉得挺好看的,是一件蓝白的短袖,袖口、领口还有衣服下摆是几团像泼墨一样的蓝,其他地方都是白色。 这衣服的logo我从没见过,并在左边短袖口。它不是普通的长方形状标签,而是直接以logo的字母为形状别在内侧,有点磨皮肤。 短袖确实比冬装要清爽一些,但在秀场上穿短袖的机会比较少。我哥以前有一次在巴西那边参加展演,那一次倒是他为数不多地穿着一身很清爽的短袖的时候,不过整体上看起来依然很矜贵。 那一回从慕尼黑坐飞机到南美,我整个人特别累。其实我觉得我哥应该比我还累,因为我只需要辅助工作,而他却是全职全责亲身上阵,且还要管理整个模特团队。可他看上去状态却很好,像是只需要阳光和氧气就可以恢复元气的植物一样。 第66章 那个时候他站在展台上,主办方从舞台上方洒下一些雾状干冰,舞台边上的效果人员从侧面用泡沫装置打出很多彩色的泡泡,他清爽的身形让它看上去像那种西方神话故事里不着寸缕的神一样结实饱满又楚楚动人。 我没有告诉我哥我去了我叔那里一趟,可是晚上的时候,我的胃出卖了我——它居然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我本来是想忍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因为前几天才刚去了医院,我不想又因为一点小毛病去医院。可是我才刚开始痛的时候,我哥就发现了——他对我太熟悉了,就是呼吸有一点点不稳他都能立马意识到我的不对劲,我骗不过他。 我蜷缩成一只虾的样子,我哥迅速地帮我穿衣服。他放了一个暖手贴到我手上,然后帮我穿鞋子。 我哥背我下楼,我感受到大街上凌厉的寒风,那风很不留情面,刮得我脸有点痛。这么硬生生迎过去,我觉得我哥的脸一定也不好受,就伸手去摸他帮他的脸挡风。 我哥把车停好,然后又把我背出来。我感觉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胃然后使劲的揉捏,我形容不出那种疼痛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快死了。 我哥的衣服都没有穿整齐,他领口处的衣领翻进他的外套里,像那种上学来不及整理衣服就出门的学生。我的脸搁在他肩上,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熟悉的味道,突然觉得就这么死在我哥背上也挺好。 医生给我吃了一片止痛药,然后就带我去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又排了好一阵队,中途有个大爷忿忿不平地大声质问为什么那么多人进去了还没到他,护士和引导台人员好一阵忙活。 我站在排队的队伍里靠在我哥身上闷闷地忍疼看了一会热闹,觉得这事得怪医院。 我琢磨了一下,发现医院基本上很少有把看病流程和排队拿号指引写出来,就设了两个引导员在那里忙忙碌碌。 到底是按照网上预约的号子来,还是按照线下先来后到的顺序呢? 而引导员也大多只是让病人站在什么地方等或是指个路,不够重视看病人视角的知情程度。 人往往会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产生惘然,生活中对这种难免会产生不安心理。我和我哥这样在信息化时代长大的人,了解起来很是容易,可那些平时所闻甚少,住在市区外面条件较严苛或是年纪大一些的人,不常接触这些事物,自然会心慌。 若是让病人足够清晰明了地在看病前就了解到排队和看病问诊流程的秩序性,会不会减少影响些公共因素? 基础医患矛盾会不会改观一些? 知道看病的整个流程和手续,而不是一直抱以未知和不安的心理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会不会要好一点? 这和医生对患者的人文关怀素质无关,而是要靠硬性的制度和成文的规章。 无聊地想了半天,终于排到我。 检查出来后发现是胃溃疡,医生还问我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我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因为我从那红木桌子的反射里看到我哥阴沉沉的脸。 开了几瓶药,然后去挂水。我小心翼翼地不敢说一句话,生怕哪句话又说错让我哥难受。 不过就这么靠在医院的床上,看着我哥的脸,脱离了刚刚的疼痛让我觉得自己像是重生了一般,倒有些“劫后余生”的安宁——那滋味,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我哥给我买了一点粥,然后逼着我吃了下去。 我反思了一下,其实我饮食也不是不规律,只是今天确实是没吃什么东西,但是以前也没吃得乱七八糟啊?怎么突然得胃溃疡了? 在医院里睡了一天后,医生让我回去千万注意清淡饮食,也千万记得规律饮食,不要熬夜,保持心情舒畅。我一个劲地点头,并一脸虔诚地向医生保证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谆谆教诲。 那医生看着挺年轻的,估计觉得我是个有点病的情绪化患者。没办法,他要这么理解也行,毕竟我确实是把他当了工具人——我只是想借对医生的承诺告诉我哥,我知错了。 我哥开始每天监督我吃饭。这么说其实很奇怪,因为我已经过了那种吃饭需要人看着的年纪,但我哥还是执着地这么做。 他尽量每天都自己做饭给我吃,我和他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他就在家里提前做好饭,然后带到工作的地方。 有的时候出差一两天,他就会找一家酒店,然后借人家的后厨盯梢别人做饭或者自己做给我吃。 我一老怕他累着,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生怕他哪天一不小心因为连轴转而晕倒。但事实证明,只要我不感觉累,他是不可能感到累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今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病秧子,我觉得我平时锻炼得也不算少。有的时候我走在路上想这个问题,想着想着竟把自己跟“红颜薄命”想到了一起,然后反应过来,就扇自己一个耳光。 我可不能薄命,我要薄命了,我哥一个人一定伤心。 我想过了,人生短暂,若每个人终有一日要离开人世,要走的话,我希望我哥走在我前面。不是想苟活于世,而是因为我不敢想他一个人痛苦的样子,人有悲欢离合,若总有一天总有一人要承受痛苦,那让我一个人痛比较好。 新加的小众品牌clients年底承办联合庆典,christine还有几个风险投资一起跟他们展开合作。在最后的酒会派对里,我又一次看到了陈橦。 这个酒会的性质和当时我在伦敦时被迫参加的荒淫学院迎新派对没有区别,和我哥曾经经管过的bluk每次都会开的庆功派对也大同小异。我本来是想拿个东西就离开,却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了他。 他怎么到这来了? 是derek带他来的吗? 我停下脚步,看到他好像有点不省人事的样子,心里想着到底要不要伸这个手。 这种场合的约定俗成就没有限制,我哥在门外等我,我正想打个电话先跟他讲一下,这时就突然看到门口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个人。 derek,像个酗酒过度的人闯了进来,很用力地一把扯过陈橦。他的身影在乱洒的灯光下若隐若现,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有点稀奇,原来花花公子derek还会有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 他很大声音地吼了陈橦一句,我没听清,然后给了站在陈橦旁边的男的一拳,他头发有点凌乱,脸色阴沉沉的,那样子倒还真有点正牌男友的味道。若不是我知道他干过的那些勾当,还真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把桌上的酒胡乱一挥扫到地上,面无表情地环视了周围一眼,然后很用力的扯着陈橦出去了。 行吧,那我就不必再管了,我本来也不想管,正好也省了我的事。 我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就把我哥的围巾围到我脖子上往外走,却又在二楼楼梯间门口听到争吵的声音。 我立马转身掉头,想坐电梯下去,我哥却突然发消息来,我打开一看,他说他那里不好停车,要我快一点过去。 侧头一看,电梯口站着乌泱泱一大堆人,而派对门口又走出来一大波余兴未消的家伙。 算了。 我径直顺着楼梯往下走,尽量像个陌生人一样走旁边的玻璃门。 尽管只是一点余光,我还是看到了陈橦的眼泪,还有derek怒气冲冲的逼问。他的声音很大,很难让人忽视。 “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 derek还说了什么我没听到,我加紧脚步,走过了他们。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陈橦来过。立春的那天,从slayer年会晚宴出来的时候我在楼下西饼店给我哥买了一个圆圆的小蛋糕。在台阶上,突然被一个人叫住。 第65章 爱神 我偏头一看,竟然是陈橦。 “好久不见。” “……嗯,你好。” 他看着很洒脱,整个人的状态跟我上一次见他倒是有了很大变化。我在心里揣测他找我的原因,但怎么想也只能想到肯定跟那个烦人的derek有关。 “去年在后台,我差点摔倒,你扶了我一下,当时走太快没来得及多说,谢谢你。” “小事。”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想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derek,可以吗?” 我没有接那张纸,“你怎么不自己给?” 他不说话了,过了好久开口: “对不起。” 这样突如其来跟我道歉,让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我有点棘手地接过那张纸,陈橦浅浅笑了一下: “谢谢你,lin,你是我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好人。” 这张好人卡发的可真是时候,我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其实在扮猪吃老虎,人情世故这么练达,怎么会在derek这棵歪脖子树上吊这么久? “我刚不小心看到了,有关系吗?” 他摇摇头,“没关系,一句话而已,又不金贵。” 这话说得有点苍凉,让人又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我略微扫了他一眼,他的状态看着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第67章 我把他要我给derek的那张纸铺平,上面没有写别的,就只有一句,不问来年。 那字一笔一划写得很工整,认认真真,俊朗有力。我看着那纸上清秀的字迹,好像明白了那时derek说的什么叫“字如其人”。 我最终还是当了那个好人把那张纸给了derek。他看着那张纸,久久没说话。 走出slayer,我在冷风里想起陈橦临走前跟我说的话,他说已经反反复复那么多遍却一如往常,他不好再用年少的初心捆绑已经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时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到最后也没有喊住他。 他说得对,若是一份感情无论怎么反反复复都一样,怎么努力都无力改变,扬汤止沸不如去火抽薪,可能,离开真的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想起陈橦最后说的话: “他没做错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也可能是我太固执。那个样子的他本来只有一点点,可他偏要执着的证明所谓的“正常”,以至于让他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想,derek的人生追寻的是刺激和激情,陈橦却渴望一个理想的成熟恋人。他和derek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结局若是皆大欢喜自然令人拍手称赞,可若翻来覆去怎么都是支离破碎,那七年不过蚍蜉一瞬,无法携手此生,终会有离去的那一天。 只是可惜,那些撕心裂肺的呐喊和刻骨铭心的陈伤,深陷骨髓,可能永远都忘不了了。 但陈橦说了,不问来年。那些年的种种,流泪和刺痛。我想,他终究会习惯。 derek后来没在christine底下干了,我在ims上看到他发的各种豪车晒图,身边是和他同样五官形态的洋妞洋男。 那些人的手看似不在意却暗示性极强地搭在他身上的各个部位,他看上去乐在其中。 有的时候他的主页还会突然出现一两张醉酒时拍下模糊不堪的dick照片,和他淫荡的头像一样让人分辨不清。 我偶尔刷到他,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觉得他的人生过得也够恣意的。这种放浪形骸的不惧一切让我有些羡慕,对他所认为的精神世界来说,可能我们这些人才是真的不可理喻。 夏末的时候,christine心血来潮办了一场生日party,我去和那些助理一起给他们收拾残局。从slayer center出来,我在门口看到derek。 “lin。” 他直直地面向我,我意识到他是在这里有意等我。 “derek?你怎么在这?” “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来了,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真的来。” 我侧过身给门口出来的人让路,示意他有什么事去旁边的咖啡店里聊,他却摇了摇头: “站边上一点就好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走?什么意思,你不是本来就没在christine底下干了吗?” 我把他拉到离门远一点的石柱子旁,他却不回答。 “那……你跟我说干嘛?要我帮你谋事儿?” 我皱了下眉,derek看着我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 “christine说得没错,你总是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derek。” “嗯哼。” “你要去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看着我: “不知道,还没想好,但是我要先离开。但你知道,这里太冷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话有点奇怪。 他看了我一眼,不在意地一笑,又呼了一口气说: “我想可能是暖和一点的地方,加拿大那里的冬天冻死了,香港这里的冬天也凉飕飕的,我想我可能会去纬度更低一点的地方,赤道那里可能会不错,我觉得。正好我那里有一个橄榄油经销商的朋友,让我合伙。” “你是来告别的吗?” “对。” 他看向远处停着的车辆。他身上穿得还是很花里胡哨,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听起来不错。” derek缓缓地转头看我,他的目光像是探求新知识的小孩儿一样突然严肃。我没有躲开,他又低头一笑: “你这家伙是真他妈混蛋啊。” 他把头发从鬓角往后拨,“同性恋都是这样的吗?” “那也没有,是我比较善良。” “哈。” 他笑了一声,我看到他眼圈变红了。 “一点都不好笑。”他揉了下眼睛又咧开嘴,“我他妈真的是同性恋。你知道吗,我他妈真是。” 我什么话都没说。 “我居然跟你,还有harvey,是同样的人。”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你不是。”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两秒,低头用食指搽掉快从眼角掉出来的眼泪,然后仰着头笑了几声: “真恶心。” 他像是评价自己刚刚的行为一样,然后又呼了口气,像是恢复了正常: “想了很久,觉得这里也没几个需要道别的人,跟那些人讲也没意义,想了半天,竟只有你了。真他妈无语。” “我并不感到荣幸。” derek又笑了两声,然后拍了拍我的背,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零零碎碎的。我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真话,如此郑重地跟我道别。 “derek!” 他转过头来。 我本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张了张嘴,觉得又罢了,只沉沉地说: “一路顺风。” 他低下头弯了弯嘴角,然后回过身背对我说了一句: “fuck you bro.” 他没有回头地跟我扬了扬手。 秋风卷起一些枯枝败叶,那种席卷的架势像是要把天地都搅到一起。derek有话没说出口,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转身走后为什么要给我那样的眼神,他看似轻浮的皮囊下有一些波涛汹涌的东西,他好像想让我明白,但我没有多问。因为我想,就算我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那是属于他的,旁人无法改变也无法插手,他自己的路。 回去的时候我哥也刚回来。我一回来他就过来摸我的额头。 “没发烧吧?” 我把头抵到他肩上,整个人身体的重量也支在他身上: “都过了多久了,怎么可能还发烧?” “你怎么了?” “没啊。” 我漫不经心地应道,然后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等一下,你要先吃药。” “什么药?” “胃痛的。” 我哥温柔地推开我,然后去给我拿药。我盯着他在客厅里蹲下来的背,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下巴。 “你怎么对我一点也不热情?” 我哥转过身来双手捧住我的脸: “你想我怎么热情?” “你刚才居然拒绝我。” “我不是拒绝你,我是想让你先吃药,然后你想怎样都行。” 他把药拿在手上,然后塞进我嘴里。 “那就直接咽吧,不用拿水了。” 那枚尖锐的胃药冲进我的喉咙里,我使劲把它咽下我的喉咙,然后我哥的吻就铺天盖地迎过来。 “没洗澡,你不介意?” 我在间隙中问我哥,他摸到我的嘴唇又吻了一下: “我刚还想问你,你不想洗吗?” “我想脏一点。” 这实在是不像我,因为我做之前一向都要洗澡的,可是这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急。我用力抱紧我哥,他托起我的后背。我极力咽下那些破碎的声音,又看到头顶乱晃的白炽灯光。 …… …… 我抓住我哥的胳膊,咬牙看着他: “没事的,都给我。” 他头上的汗落到枕头上,一只手一直护着我的头防止撞到床头。我感受到身体和灵魂被填满的快感,那种直冲云霄的癫狂让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 结束之后我躺在我哥新换的床单上,他的手摸到我的眼睛。我轻轻地开口: “林远珩。” 我哥看向我等我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深情的,沉着如大海一般的眼睛,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沉默又开始无意义地蔓延,我们在床上安静地对视。 “别怕,小屿。” 我哥伸出手把我搂进怀里,然后轻轻摸我的头发。 “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一直陪你。” 万籁俱寂的夜里,我听到我哥均匀平缓的呼吸。窗外是令人困倦的风声,我看着他柔和的眉眼,靠到他的肩上,想起一首诗。 我吻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闭上眼睛。 falling in love with someone is like creating a new faith, serving a god who can fall at any time. 爱上一个人 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 第68章 侍奉着一个随时会跌落的神 第66章 商演 盛夏的最后那一段日子商演特别多,我便不断地在跟我哥出差。在深圳某一show上,隔着嘈杂的音乐声,王校长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国家最适合旅游。 但其实我去过的各个国家的各个城市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些建筑里面塞一些人,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太值得惊呼的点。 如果非要哗众取宠说一嘴,可能有的时候因为在一些城市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所以那座城也变得独特起来。 一个我很喜欢的女作家,三毛女士写过很多文采斐然的文章,她有句在朋友圈和头条文章中被流传广泛的名言: 心若是没有栖息的地方,去哪里都是流浪。 她在她的世界里肆意快活,各地奔走,因为她心里有她的信仰。我的信仰就是我哥,他就是我的心栖息的地方。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天涯海角,就算是流浪,我也觉得这辈子值得。 所以在我心里,那些城市就算特别,也与我哥有关。 于是乎,我实事求是,怀着本真的态度跟王校长讲了国外各种不可规避的点和危险弊端,然后成功把这个崇洋媚外的老大爷激怒了。 他大声嚷嚷地说:“这么不好,那你怎么还在国外呆了这么久?”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善于驳辩的态度不允许他偷换概念,我跟他说: “睿智学校那么多人都累得要命,还不是在忙忙碌碌地赚钱?工作那么累,干嘛还要工作啊?王校长,这是不是一个意思啊?” 王校长不吱声了,但他这么多年的教育传销头子也不是白当的。他立马调转话头,一副前辈教育晚辈的口吻,耐心又慈祥地说道: “知道了,你现在给我从不好的里面介绍一个稍微好一点的。” “哦。” 我本来想随口敷衍他两句,没想到这老家伙鬼精鬼精的,一耳朵就听出了我想敷衍他,连忙找借口说自己现在没空,拜托我写成一个小文档发给他。 我正想拒绝,王校长竟开口报了个价。 我:? 回国这段时间,我虽然没有学到精髓和相关话术,但也已经深谙国人为人处世之道,像这种长辈托求晚辈做事要给钱,从礼仪上来说晚辈是万万不能收的,否则就显得人刻薄无礼又不体面。 我深觉此话有理,便立刻愉快地答应了王校长要给钱的事。 王校长:…… 没想到吧王大爷,我本脸皮颇厚刻薄阴险之辈,双重叠加相当于无伤害啊。 那王校长可能是没料到我真会伸手要钱,电话里的语气愣了一下,心有不甘但是仍保持着体面人,自然地挂了电话。 回去的路上,我便开始思考曾经去过的地方。 最后我还是没有收王校长的钱,因为我本来就是打算逗逗他,以报之前那段时间他不分昼夜压榨我的仇。而且,我在外对洋人那些古里古怪的思想和看法说不定会误导他。毕竟一个人相当讨厌的事情,说不定是另一个人相当向往的东西。人人观念有别,我也不够了解他是个什么形状的人。 与人相处看感觉,一个人的气场影响一个人的个人魅力,特别是像我哥身为模特,更需要有沉着冷静的性格。 国内和国外的娱乐圈有很大的不同,氛围感很不一样。接拍摄任务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神里神经的人,这一点倒是国内国外都一样。这里最大的区别就是两者之间的工作氛围,国外的虽然玩得花样多且一眼看不出来这个人的好坏,但做事还算敬业。国内就是架子很大,优点就是人心不那么复杂,但就根本不鸟你。 我发现如今这种泛娱乐化的产业都已经被某种思想荼毒得过于严重,经常觉得我哥置身其中会被那些狗东西欺负。我跟我哥跑了几个商演的展之后,觉得钱好赚但也真难赚。像我这种人就做不到看着一堆虚与委蛇的人还面沉似水,那样的不快乐会让我感觉很累。 我哥在香港的业务比较多,那里的氛围倒是比其他地方好很多,至少看谁都是叫老师,主办连叫化妆的实习生也叫老师。虽然不知道真实情况背后是怎样,但表面听起来倒是很尊重人。 我哥在那里有两场展,这里就可以看出我哥的身高优势了。虽然模特普遍身材比例都比较优越,但一眼望过去,我哥优越的身高让他在人群里很是突出。 第一场他搭了两套衣服,第一套是一身不规则的非传统服饰。这件衣服以领口为中心点两边非轴对称,只有右手臂有袖子,袖子是牛仔布料的,而左手臂是光的。 他内衬里穿了一个背心,腰上围了一个金色狮子形状的皮腰带,在靠近左侧的地方延伸出一点渐变的绿。 第二套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短袖,看起来跟那些十几块钱的t恤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穿在我哥身上显得很华贵。他脖子上带了一串黄金,黄金这样的首饰我一直都觉得是比较雍容的存在,但在我哥身上却显得很清爽。网上有个词叫“珠宝消失术”,见我哥戴了之后,我好像get到了它的意思。 我在后台看着我哥,那里明明不止他一个模特,可那些人的目光好像都留在他一个人身上。我决定去休息室好好坐着,眼不见心为净。 我哥的事业不似从前,从前我们有单独的休息室,还有专门为我们服务的waiter和工作人员。如今,我们就跟些普通的模特一样,三个人共用一个休息室。 我一进去那个休息室就闻到一股烟雾缭绕的难闻味道,混合着那些衣服和头发上散发的香水味,让我有点想吐。 有几个穿着工作服挂着吊牌的工作人员在准备下一场要的东西,我身上也是穿的工作服,于是便自然地走过去。 我坐到我哥刚化完妆的那个转椅上,听到后面两个还未上场的模特打游戏的声音。我闭上眼睛,刚想闭目养神,就听到那两个人说话: “今天看到的这个harvey是那个harvey吗?之前代言spade的那个?” 另一个人回他: “好像是的,但他不是塌房了吗?” 我心累极了,没想到夏天还没有到,那烦人的蝈蝈就哪里都有了。我听着很不爽,但是我不想上前跟他们说一些有的没的,我正想起身离开,又听到后面的人说: “他真人比那图片上还好看,明天那个大型秀主办不会又选他当c吧?” “什么?哎呦喂……我真操了。” 我要起身的脚顿住了,我突然很想听听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跟他说过话没?他平时玩得花不花?” 另一个人好像把游戏关了,然后伸了个懒腰: “不知道啊,要不你去试试?反正不亏,他身材看着蛮好的……” 我“蹭”地一起身,那动静把那个人的话打断。 我从镜子里看到那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眼神很不屑,大概意思就是“一个工作人员发什么疯,你还想不想干了”一类的话。 猪脑配猪脸,我本来是不想看到他们那两张猪脸的,但是没办法,我还是转过身去看了那两只猪的样子。果然,比我哥丑一万倍。 不对,他们根本不配跟我哥比。 那人抬了抬眉毛:“你……是模特组的吗?你身上是工作服吧?是跟我们一组的吗?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呵。 见过就有鬼了。 我径直走过去,然后二话不说用力把说话那人的头重重地磕到桌子上。 那人龇牙咧嘴地喊了一声,然后他的同伴惊讶地看着我: “干嘛呀!” 那两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我都不屑跟他们动手。我凑近那家伙的猪脑子但马上又离远了一点,平静地跟他说: “harvey是我的人,离他远点,我怕我失手弄死你。” 旁边那人本来要把我推开,我这话一说,他一下子开始忌惮起我的身份来。 那男孩看着就年纪很小,可能在猜我是哪个品牌的金主,但是看我一身的工作服又琢磨不透,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杵在原地: “你……你是谁啊?” 我觉得可笑,圈子里规则不少,但是我哥不用遵守,因为他自己就是资本的一方,他要忌惮谁? 所以我也不用忌惮。 但是我也不想给我哥惹麻烦。我用左手拳头敲了两下那人的肩,然后说了一句“滚”。 那两人一边瞪我,一边跑了。 本来想休息一下,没想到又遇上两个糟心玩意儿,真是倒胃口。 在香港这边的展演结束之后我们就准备回家了。等出租车的时候,有一个打扮很商务的人突然要我加他微信,我两只手死死地环着我哥,生怕他当场就给那人来个过肩摔,立刻礼貌地拒绝了。 可那人相貌平平却艺高人胆大,不依不饶的,问我有没有兴趣当直播艺人。 我有点好奇,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外形条件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发展。 第69章 我问他都有什么业务,他说主要就是一些娱乐化的活动。 我拒绝了他,我说我不太喜欢明星这个职业,听起来挺哗众取宠的。 那人看我无意(也有可能是被我哥的眼神吓退的),又讲了两句就走了。 其实我对任何职业都没有偏见,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知难而退。我拒绝他主要是有点担心直播的这种形式,怕哪天直播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和我哥loving把孩子们吓坏。听上去好像很刺激的样子,可要真发生了那真是会很吓人。 所以还是罢了,我不当行为艺术家。 回去的前一天飞机延误了,我们干脆就改了航班,christine带我们一起去了一个私人会所温泉,大家一起在那里休息了一晚。 我确实还从未泡过温泉,这里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一直以为温泉是室外的,没想到是室内的。 这里环境不错,十分有格调,而且服务特别到位,水域也特别宽敞。 但后来我得知那里一晚要三万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好感叹的了。 我换好衣服下到温泉池里,热气腾腾的水浮到我的皮肤上,沉浸了一会儿就觉得好烫。我坐到池子边上,我哥给我递了一杯红酒。 “我不要。” “这不是酒,是气泡水。” 我接过来,然后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把口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这东西虽然不是酒,但是有一股很呛人的味道,就算是我哥递给我的,我也实在不敢恭维。 我把杯子递过去,我哥不去接那杯子,反而扯着我的手腕往下一拉,把我扯到那滚烫的池子里。 “等一下!” 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了,他都不觉得烫的吗?还是说他的皮比我要厚一些? 我哥抱住我,然后带着我挪远了一点。 怎么突然感觉没有那么烫了? 他伏在我肩上说: “你刚刚那地方是出水口,容易烫。” 原来是这样。 我把杯子放到水面浮着的木制托盘上,我哥开始吻我的脖子,我的手顺着他的腰往下伸。 情趣为人所用,这种氛围也很不错。可当我哥顺着我的肩膀往下时,我突然意识到,这家伙来真的。 好说歹说,虽然人少,但这也是公共场合,我还没有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我一把推开他,要向岸上游,他又从后面抱住我。我反过头警告他: “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我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然后带着我浮到水池边上。我以为他要带我上岸,没想到他只是拿了一下水池边上的手机。 他滑动屏幕,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然后就突然接起电话: “你好,把我们这个池的门锁上,今晚我包了。” 什么? 第67章 刺激 什么? 我轻扇了一下他的脸: “你知道这里一晚包场要多少钱吗?你有病啊。” 我哥把电话挂了,然后抵住我的额头: “有一点,你可以帮我治。” 说完,他便用力吻我。 我不知道这里一个支撑的地方都没有要怎么做。我双手搭在我哥肩上,他的手很不老实。可他太熟悉我的身体了,他知道怎么做最有效。 这实在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好地方,因为水的缘故,让那感觉很干涩,一点也不滋润,真是要了我老命了。 我哥实乃禽兽,他可能对那些水花很青睐,总是故意弄出那种翻滚的水声。那些被扑动的水让他更兴奋了,以至于变着法子来折磨我。 “累不累?” “累……” 他嘴上关心的询问,可抱着我却不松手,我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可以了,我不行了……” 说完这一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在这种时候示弱了,立马调整语气和状态,却又被用力一下。 “你……林……林远……” “想一下,你应该说什么。” 我咬着牙不说了,他好似戏谑一般摸了一把我的腰,我忍不住瞪他一眼,却不知那一眼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什么暗示,他竟把我的腿*折了一个角度,像是威胁一般凑近我说: “教过你的,你应该说什么?” 我抿紧嘴巴一动不动。 可他对我太熟悉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力气循序渐进地越来越大,我本来想坚贞不屈地一忍再忍,但实在经不住他表面斯文实则衣冠禽兽的做派——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动。 我败下阵来,被那种热浪冲得受不了,忍不住胡乱喊道: “你真厉害,特别大……很爽……” 他眼里笑得讳莫如深,却贴着我低低地笑: “不是说这个。” 我看着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忍不住骂: “你他妈有完没……” 他堵住我的嘴,沉声轻轻对我说: “就一下。” 说话的时候他也没闲着,真是要命,我看着他暗示的眼神,心下了然,硬着头皮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句: “……老公。” “哎。” 他笑得更他妈变态了。 …… …… 结束之后,我们在准备的房间里休息。 我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我胡乱刷了一下手机上的垃圾信息和快讯简报,偏头看到床头有一些供客人阅读的书籍。 我顺手拿起一本,是一本诗集。 翻开第一页,花体英文字和中文注释直映入我的眼帘: 不要温和地 走入良夜 这首诗的传播度给我感觉已经烂大街了,可这个时候看到这首诗,我感觉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我摸着那纸上的印刷英文,细细咀嚼这句话。突然觉得这翻译可真是厉害,几个单调简陋的英文单词,经他一转换竟变成比原意要更优美的意境。 good night怎么会想到翻译成“良夜”而不是“美好的夜晚”之类的? 而gentle又是怎么会想到翻译成“温和”而不是“温柔”? 而且怎么就刚好将“温和”还有“良夜”这样的词组合到一起呢? 有的时候好的译者确实能影响很多,我不禁想起之前看过的很多原版英文书籍,那时囫囵吞枣都觉得浪费了时间,可当我拿起那些译者翻译过的书再读,才真的觉得注入灵魂。 所以说中文博大精深呢。 我又胡乱翻了一下摆在架上的其他书,翻着翻着有点困了。 我哥裹着浴巾走进房间,我把书放下。他睡到床上用手背感受了一下我的脸,然后帮我把被子拉上一些。 我吻了他一下,然后牵着他的手闭上眼睛。 家楼下那个亭子里那大爷天天风雨无阻地在那下棋,我有时候看着他会有点羡慕。看来这大爷的养老金挺多,天天这么闲散一副没有任何忧愁的样子,简直是我的理想状态。 我跟他学习了一阵子,棋技突飞猛进,再加上经常回去的时候跟他下个一两局,日积月累的,竟也变成了我家楼下那群大爷嘴里的的某个下棋大将。我哥有时候会站在旁边看我下棋,在我快要挂掉的时候出手帮我一下,然后立马扭转乾坤。 真是服了,他居然下棋也很厉害。小时候我和他下过棋,但是那个时候没正经的,总是在那里搞笑发疯,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没想到就我一个人是小丑。 下棋下久了之后就会发现它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候下棋能够感受到很多关于人生的思考。听起来好像很装,但真是这样。 观棋布阵有一种未雨绸缪意味在里面,开局布阵的时候就想到之后要发生的每一步,而后步步为营。有的时候为了顾全大局还要舍弃一些很重要的棋子,且落子无悔,需要对每一步的行为负责。 那大爷把我当晚辈,经常教导我一些人生哲理,虽然这应该是因为他比较喜欢说话,所以每次都滔滔不绝,但我确实还是受教了许多。 我从一开始的厌烦无语到后面的逐字细听,那大爷也越说越带劲儿,我都想拜他为师了。很多次下完棋,不仅收获了新的技术,还给我一种人心豁然开朗大彻大悟的感觉。 那些修仙小说里面修道是不是就修的这个? 我不懂,但感觉自己邪恶的灵魂纯净了一两分。 我跟我哥讲起这些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笑。我看他一直这样不严肃的样子,就又跟着强调学到的一些东西和有道理的话,我哥看向我笑着叹了一口气: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可怎么得了?” 我顿住了,突然觉得我哥说的有道理。 我从来都不是喜欢听那些大道理的人,反而还觉得很空泛,却因为那大爷教我下了一两次棋就一并受教了。我哥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那大爷说的话其实也有狭隘之处,可我之前却没分辨出来。 第70章 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成了个傻子。我哥笑着摸了摸我的脸: “不过也没事儿,有我护着你。” 护不护的我不在意,只觉得这种行为应该由我来发出,是我应该做的。 无论是保护这个家,还是保护他。 有时我真的会很羡慕那些对生活执着的人,比如说那些在流水线上坚持枯燥地打螺丝的工人、偶尔为了一些不费钱的物质而去超市偷东西的人、撒了谎并且不断圆谎的人、打碎了窗户逃跑并暗中谋划怎样不被发现的人,类似还有很多。 这些人我觉得他们都很值得称赞,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对生活持之以恒的创造力。 回避那些事情本质的三观问题,那种对生活的激情和处在社会当中执着的耐心,是如今的我很难拥有的。 颓丧并畏麻烦的状态持续在我的生活中,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除了我哥。晚上偶然路过中心广场,看着街边那些整晚维持着灯光的写字楼,我不经意想起大学时期看过的一个叫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电影。 电影主角是个很炸裂的男人,虽然身患艾滋病,却还能为了金钱和利益跟药监局周旋,对生活有着执着的渴望。我一想到他每天与病毒抗争的同时还忙忙碌碌地去贩药,在成立俱乐部后还有心思静下心来去读论文并想要修改关于选择药权的法规……现在的我,光是想想这些情节都觉得好累。 于是,在胡思乱想中我逐渐明白一件事: 精神患病比肉体患病更容易令人丧失希望。 我哥第一次带我去上海出差,秀场离恒隆很近,于是我们去那边广场逛了一下,买了点东西吃。 这里虽然不太像,但是我莫名想起了以前和我哥在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那次我哥作为finessy品牌形象代言人参加线下活动。那里面的东西也都华而不实,消费的不是真正的商品,而是一种品牌价值。 各式各类高奢大牌的东西琳琅满目。用“琳琅满目”来形容那些奢侈品好像有点奇怪,但确实是这样。 那些昂贵的商品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奢侈标签,像一种小区域内的价格垄断。所有的商品在这个地方都是这样类似的价格,不存在突兀性,进而视为正常。 其实家里也有很多奢侈品,主办方经常会给我哥赠送一些无需支付对价的高奢品牌。曾经在纽约,华尔街那一片的秀场都一股酸腐的金碧辉煌味道。这种地方也很多,但是上海南京西路这里给我更深更复杂的印象,我观察到,一模一样款式的lv在这里的价值尺度比在纽约要贵很多。 我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近来的关税和圈子内部相应的运输费和市场营销费用,简略估算了一下,除开这些硬性费用,它的实质卖价仍比国外要高很多。 这样一来,这种以膨胀的金钱数字为吸引力的这里,面对说着同种语言的国人和那些销售员永远比顾客多的专柜,故一切给我感觉要更复杂深刻一些。 我哥结束工作后,我们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这里逛逛街。我哥说要跟我拍照,我跟他提议说去拍那种两个人的大头照,我哥说好。 他带我去了一个当地的艺术照相馆,却是那种全程自助的服务。看着那个店的招牌,我突然想起曾经在bluk我哥的办公室的桌子上看到的相框和照片。 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中了曼德拉现象的神游者,现在这个场景好像曾经出现过。我想起曾经看到过的那张我和我哥年少青葱时的照片,突然想起来那个照片就是在这里照的。 那个时候我和我哥高考刚结束,那会儿我还没出车祸,脑袋瓜相较灵敏。我和我哥当时两个穷小子,我们没有去别的地方玩,就是在这里照了一张相,然后在外面买了一个相框框起来。 相片底部的落款是打印上去的文字: 中国上海。 我脑海中莫名想起这一段记忆,一下子感觉脑袋有点痛,可我没表现出来。 我走了一会儿,感觉慢慢恢复了,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我哥去付钱。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连更五天~ 第68章 对象 这里居然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闭照相空间,后面还有背景板。这种无人售票的自助照相机居然还专门买了个门面来营业,店主在大厅里昏昏欲睡,我看着他悠闲喝茶的样子,突然觉得他这工作也挺好的。 我问我哥,摆什么表情?我哥说要不然直接亲一口吧,我点点头同意了。 按下拍照键的时候我以为是按了就拍,没想到还有个321延时。我本来以为是亲脸,但是我哥居然直接把我的脸掰过来跟我深吻了一下。 我脸上有点热,眼睛一直在瞟这里有没有监控摄像头。我哥摸了一下我的头,意思是说我不专心,然后又把我拉过去吻我。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我感受到那种热度,便不再管摄像头,专心去吻他。 我哥摸到我的手,然后慢慢地往我身上摸。我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马上紧急暂停,但他追着我的嘴唇不让我走。他抬起我的一条腿到他腰上,手一边托着一边摸来摸去,我拍了一下他的脸,跟他说: “你喝酒了你?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啊?” 我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突然把我整个人抱起来抵到墙上。我感觉突然悬空了,便下意识抓住他的腰。他紧紧地贴着我,我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反手扶着墙,吓了一跳。 我有点想扇他一掌,他却凑过来吻我,我抵抗不了。 虽然这个时候氛围确实挺好的,但这不是做这种事的地方。我有一种做坏事的心虚感,总是怕门口有工作人员来敲门。但我哥看上去好像很镇定,一副人模人样衣冠禽兽的做派,让我觉得自己输了一筹。 我好不容易躲过他的吻,让他放我下来。 我哥直直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太露骨了,我咬着牙不说话。 我哥到底还是没有丧失全部的理智,他看我不说话,又亲了我一口之后就把我放下来了。 真是,拍个照要了老命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在酒店里,我哥像是有点讨债的意思,意思像是白天没有满足他,以至于晚上的时候花样百出地折腾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可是又拒绝不了他。 第二日,我突发奇想问我哥要不要去一下当地的gay吧,其实我对这种地方一直都有点好奇。在国外的时候,小规模的特别淫乱我哥不让,大规模的又装逼个没完纯纯没意思,所以我还从没正儿八经地去过。 但现在环境一变,我现在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本国,应该不会太令人不齿,所以我就想着和我哥一起去见识一下。 我跟他一说他就同意了,但是在去之前,他要我再三承诺,不能随便跟别人讲话,也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这样说这些话,搞得我跟个小孩一样,殊不知这些年我其实早已是个老油条,单是在国外牢里见过的磕*的瘾君子都一抓一大把,以至于让我哥对我的这些警示就像对小学生画三八线约法三章一样有意思。 我像捣蒜一样点头,满口答应。 人就是这样,不去不会死心,有的事情就是要自己亲身经历一下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傻。那地方,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再去第二次,我猜我哥应该是料到了才会答应。 这家伙,心机真重。 简单的来说就是一群长相身材都很一般的人在台上喊来喊去,扭来扭去,跟国外派对上那些发狂摇脑袋的人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样子都极其辣眼睛,唯一的区别可能在于国外的身材好一点,按平均水平来看。 后来我想了一下,其实这样说也不对,因为上台的人也有可能是gay吧请的工作人员。他们可能不是gay,只是以此为谋生工具的打工人,所以也不好以一概全。 整个场馆里比较自由,就是我哥一直警惕地看着我周围的人。其实我觉得他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到处灯光都很昏暗,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别人的长相。 再者,我觉得他才是更需要被看着的人,他太招人,我经常能看到有人打量他。 我和我哥坐在一个吧台边上,我视野所在的地方有两个人在接吻。我哥把我眼睛挡住要我别看,我突然有点想笑,然后越想越觉得搞笑,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哥问我: “你也想亲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想赶紧带我哥出去。因为我看到有个人一直在盯着他,真他妈让我不爽。 我拉了一下我哥的衣角示意他走,但是他好像会错意了,他笑了,然后握住我的手然后深情地看我。 他的眼睛——我哥的眼睛,在这种时不时炫目又时不时暗下去的灯光里显得很深沉。他又用那种可以蛊惑人心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他。 酒吧里灯红酒绿,我虽然不喜欢这种氛围,但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细细地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男人的质量。虽然基本盘比较普通,但不得不说,还确实有那么一两个看得过去的,只是动作举止都太过轻浮,有点给颜值和身材减分。 第71章 舞池左边有一个长相姣好的小男生,目测一七五。他的行为举止并无过人之处,出了这gay吧的门可能也就一普通小男孩,可是这会儿跟我眼前的这一堆牛鬼马蛇比起来,他看起来着实有点小白花的意味。我带着欣赏的眼光多看了他两眼,我哥突然把手伸到我衣服里。 “干嘛呢?” 我回过头轻轻问他。 他看着我挑了挑眉,我立刻知趣地装傻: “我只是在想,那是不是个女扮男装的?” 我这等投机取巧的小聪明实在不应该用在我哥身上,他饶有深意地笑了一声,凑近我: “怎么?你想扒了看看?” “这饮料是不是带酒精的?有点晕……” 我立刻调转话题,我哥不动声色地沉沉冷哼一声。 我尴尬地笑了一声,他松开我的手,示意我他要去洗手间。 他决绝地转身就走,我立刻跳下高凳追过去。这下可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要是真不追过去,到头来还是我遭殃。 我正要去追他,手肘突然对一个人浅浅一拉,转过头一看,是那个小男孩。 “一个人?” 我无暇再顾及他,只想赶紧去追我哥,可这小孩一点眼色都没有,净往我跟前窜。我倒还以为他是个遗世独立出淤泥不染的,没想到也是个大尾巴狼——身量略纤细,可能是小尾巴狼。 “不是。” 我真没闲功夫跟这小伙子闲扯,我晚到我哥跟前一秒钟,之后我要受的罪就多一秒,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再管那人,转身往洗手间去。在洗手间门口看到我哥,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等我。 我看着他一副堂而皇之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笑,但一转头,突然看到那小孩居然跟着我。 这下完了。 我脑袋里飞速一想,觉得这孩子应该是会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转身一走是要带他去个清净地方开涮,我当时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他以为我在这欲擒故纵,我走时也匆匆一句没说清楚,他就这么一来,没想正好撞到了我哥枪口上。 我立马掉准跟头,义正言辞地说: “这位朋友,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有老婆了,我不可能背叛他的。你小小年纪很多道理都不懂,其实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个长期和你睡被窝的,总是在乎那一来二去的刺激没意思且伤身。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那些刺激和爽都是暂时的,知识和事业才是永远的。你该拥有美好的未来,所以不要在这里挥霍时光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负韶华,提升个人价值,拥有自己的事业,为祖国的发展添砖加瓦才是正道。” 这话一出,倒真有些正人君子那味道,让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也将那王校长的传销口号继承了过来,他没有明说,我却主动接过了他的枪,道貌岸然,出口成章,兢兢业业。真是惭愧。 但不得不说,效果甚佳,这招还挺好使。 我有意声音大一些,好让我哥也能听到,却没想这声音大过了头,身边人纷纷转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我尽量平静地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白眼和注视,就听到身后一声轻笑,然后肩上就搭上了一条胳膊: “我也这么觉得。” 那小男孩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们,这么堂而皇之的扭曲他的意思给他强行加戏还把他当做工具人,我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这小年轻还算体面,没说什么,尽量彬彬有礼地走了。 我哥反手摸了摸我的下巴: “还乱看吗?” 他都主动给了个台阶下,我便连忙顺着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他掰过我的脸用力吻了我一下。 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和我哥走在大街上。 车辆从我们俩身侧奔流而过,卷起一些略带霾霭的车尾气,我突然有一种想回家的冲动。 我跟我哥说,我们就这么走到虹桥机场去吧。 我哥说可以,但要先回酒店,把拍的照片拿上。 他的话提醒我了,那确实是应该去酒店把照片拿回来。 那照片在照相馆拍的时候我没怎么留意,最后是我哥去洗的。我不知道当时那个照相馆的洗片人员是用什么眼神看他的,我拿到照片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那种照片平时照得也不少,但是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样大大方方地洗过,我那厚如树皮一样的脸皮竟也有些松动。照片里两个人就像是刚搞完余情未了的样子,角度和姿势格外像在拍真人gv。 所以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留在酒店就这么撒手不管了,绝对要把它带回家。 从上海回来后我走神的时间变多了,这让我对一直以来的治疗有些泄气。我承认自己像一头野兽,总是有一些很疯狂过激的想法或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深究。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我应该隶属于精神病院。可是我有时候又会想,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想法和所有的事情都要被冠上一个意义呢? 人活在世上这么多年,就是被纷繁复杂但是又无意义的事充斥的呀。 当我把这样的想法跟楼下下棋的大爷说了之后,他说我说得非常有道理。 我本以为他会斥责我这种消极又颓丧的思想,但没想到他却肯定了我。 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能懂我的人,看来这大爷年轻时候也是一条历经风雨的铁血汉子啊。 他说我的理解是正确的,但是还需要另一个思维的转变。 他说,人生本就是由众多无意义的事情组成的,但是无意义的事情对人来说也是一种意义。 我还以为这人真懂了我,没想到是为了装个大的。这老头玄乎其神地跟我摆谱,我当时就撂爪想走,但还是颇有晚辈风度的没有当场一走了之。那大爷慢悠悠地说: “谁不是赖命一条?要真有啥意义?打个比方,你看那些大文学家,写了那么多作品,到最后快要死的晚年还不写的都是一些感慨人生无常又孤独又寂寞的文章,要不然就是封笔不写了?他们心里呀,都不甘得很!” “你还看过文学作品啊?” “你把你爷爷当什么人?” “哦。那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听懂了。” 我不说话了。 没想到这老头看得比我还开,突然想问一问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也有过想死的念头。但是我又一想,他年纪这么大了,若是真问他想不想死,怕是要揍我。 我堂堂一七尺男儿,怎么好跟一个下棋下不我赢的老头动手? 我问他: “大爷,您媳妇呢?您是单身啊?” “离了。” “啊?你怎么还把你媳妇气跑了?” 那大爷缓缓抬起头,那抬头瞪我的眼神瘆人得要命,不过也有意思得很,终于抓到了这家伙的把柄了,总是一天到晚用一副长辈的语气教我做事,今天我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你不懂,我跟她缘分到了。” “什么缘分到了?她一个老人家,你也一个老人家,就这么离了,老了没个互相照应的,得是多大仇多大怨才会这时候离呀?” 那大爷竟不仅没生气,还笑呵呵地看了我一眼。他当着我的面偷了我一个子,然后慢悠悠地说: “这人很难说呀,离了我还照样跟她联系的。她现在在国外跟我闺女旅游,指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她气性大,我得兜着……你就别操心我了,我也挺好的,倒是你,到现在都没个对象的……” “我有啊。” “你有?怎么从来没见过?小两口不在一个地方也难……” “大爷,是你眼神不好,我对象你见过好多次。倒是你,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对象,也不知道说得真的假的……” 那大爷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那你小子不错啊,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两个都不能少!现在找对象可难啊,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我吃了大爷一个子,云淡风轻地说: “我小时候就认识我媳妇儿了,他陪我长大的。”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第70章发不出来,内容有些断,大家都是高手,dddd,自行领悟,抱歉! 第69章 勾引 大爷一乐,嘿嘿笑了两声,“那你小子捡了大便宜了……啊?你咋赢了!” “走了。” 我拿起凳子旁边的菜。 初春转暖,天气渐渐变明朗,我在家里搞了一次大扫除。 当我从家里的沙发底下扫出一只死掉的蟑螂的时候,我愣了两秒,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忍着全身的恶心劲,用卫生纸把它包着扔到楼下垃圾桶。 算上这一次,这是我第三次明晃晃地跟这种东西直直打照面。 上一次是在睿智学校丢人,第一次是在高一。 刚上高一的同学老师都互不认识,还没有开始学习学校便把我们抓去军训。 第72章 但我们那一届有点不同。往届都是在自己学校军训,然后睡在学校寝室,但是我们那一届学校专门搞了个军校给我们搞军训。 问就是那次要把握教育的完整性,让学习和体质锻炼齐头并进,要让所有环节落到实处,包括军训。 通俗的来说,就是那回要评省重点。 所以我那届的全体同学就成了历年来唯一受害群体。我曾经的那高中远离市区,有些偏僻,但好死不死离那军校特别近——那军校就建在离主校区大概500米远的地方。 而当我睡在军校硬邦邦的板床上听到那种翅膀震动的声音时,整个汗毛都倒立了。 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我便借教官的手机以“父亲过生日要问候”为由,给我哥打了电话。 我说,林远珩,我要原地去世了,这边的蟑螂天天晚上陪我睡觉,我吓得都不敢睡。 我哥问,多大? 我说我不敢看,但是我知道是它。 我哥说好,明天来看我。 我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混进那个纪律和规则都极其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学校的,但是他真的就这么进来了,而且还是大摇大摆地进来的。 他跟门口站岗的教官点了点头,然后跟那人说了一句话,那教官就放他进来了,相当有面。 当天晚上,我和我寝室的同学趴在寝室楼的栏杆上看着我哥这么潇潇洒洒地走进来,面无表情地上楼,喊了我一声,然后给我们寝室所有同学每人送了一大袋子零食和可乐。 这些东西在每天中午只能吃馒头和小菜的军训期间可谓蟠桃盛宴,我那寝室的同学当场全都齐刷刷地跪下喊他哥。 我哥笑着应了几声,然后把我拉到走廊边上。他摸了摸我被晒脱了皮的脸,说他要走了。 我本来想抱抱他,但这边太多双眼睛盯着,我当时脸皮比较薄,就没动作。 我哥递给我一瓶杀虫喷雾,要我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在寝室里喷了然后把门窗关好。 我点点头,我没抱他,他就主动抱了我一下。他身上是我和他惯用的洗衣粉的味道,还是淡淡的山茶花味,抱过来的一瞬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悄悄吻了一下我的肩膀。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按我说哥说的那样喷了杀虫药。我本以为这样就再也没有虫子的困扰了,结果下了训回去之后,全寝室同学的床底下都出现了无数只小强,而且是翻过身子的那种,那画面,极其惊悚。 我本以为喷了药它们会干干净净地死掉,却忘了还要帮他们收尸。现实总是比设想要打折很多。我对床的那个哥们儿倒是很义气,说为了报答我哥送可乐之恩,帮我把我床底下的弄走。 当时那蟑螂匍匐的样子,跟我从家里这会儿扫出来的一模一样,让人忍不住道往事不堪寻……有苦说不出。 收拾完家里的卫生,我便出门去给我哥送衣服。 叶子掉到商场门口。 对商场的过路进出行人来说只是一片无足轻重的叶片,对清扫人员来说是一片需要跟其他垃圾归扫到一起的清扫物,可如果这时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经过,他会郑重地踩上去,听到那枚叶片干枯的颌面发出清脆的平整声,像发现惊喜一样又踩一脚,然后笑着抬起头示意他的妈妈看过来。 又或者,如果有一个无事可做的艺术家经过,他就会轻轻拾起这枚叶子,然后将它放在手心上,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做成标本书签。 这枚叶子很普通,是一棵树上的无数片叶子之一,这样的树也有很多。 虽然平凡,但也许,它会有跟其他叶子不太一样旅途呢? 坐在去tremendous arena shows的公交车上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我哥工作强度变大了很多,他好像有想要自己创立品牌的想法。他连轴转了几天,我跟着他参加了无数次会议,还要跟不同的主办方联系各种大小事务,整个人累成狗。 我哥说,人太累了之后就想休息一天,休息的那一天就想彻彻底底地发泄。 我问他怎么发泄。 他说,要不然两个人去蹦极?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虽然我一向很纵容他,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对自己发过誓,绝对没有再让步的可能。 我哥也没有垂头丧气,反而沉沉地笑。他这样子让我意识到他是猜到了我会这样反应,所以故意逗我。 “想去看动物吗?” 我哥淡淡一笑说:“哪里?非洲吗?” 非洲?那真是很难实现,无论是时间,地域还是接受度,我觉得我可能很难接受明明有好环境,两个人却硬要去乱七八糟的环境风花雪月,自身都不一定期待,更别说是让我哥享受了。 虽然但是,我真的很想好好地陪我哥做他想做的事情,但是他又总是顺着我,问他什么他都说好,所以,我只能用我那不聪明的脑袋瓜子想一些点子。 我在各种媒体软件上搜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当下看的时候觉得有意思,可是真正准备起来又觉得很无聊。于是,在阅遍了种种烧脑剧本、小学生约会、说话调情的各种小tips之后,我就发现,没有什么比做爱更来得直接。 其实这种事情我和我哥都不陌生了,可是怎样在已有基础上玩出新花样呢? 确实有点难想。 其实我个人不是那种过分表现的类型,虽然是被动方,但是我不喜欢表现出弱势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点虚无的“男子气概”,所以很多时候如果不是受不了了,我基本都是一直忍着不发出声音。(……) 这么听着好像有点做作,我其实在国外见过很多那种特别开放又各种骚话都直来的0,觉得他们的对象一定很难管住他们。但后来我发现,他们大部分追求刺激,根本不在乎精神世界,比起真正相爱,他们更喜欢那种开放式关系,丝毫不在乎忠不忠诚,只在乎当下爽不爽而已。 这么左思右想了很久,我决定舍己为人(……)犒劳一下我哥。 这样听起来好像很令人无语,不就是说几句话和做几个动作吗,怎么感觉像是要上吊一样不情不愿的? 我反复这样询问自己,问多了,就觉得好像确实没必要,便坦然了。 晚上的时候,我一直待在房间里,我哥洗完澡后走进来坐到床头,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clients的展厅。 我回忆了一下,这个clients好像是某日本旗下的一个品牌。那些诡异又魔幻的线条让我对此等审美接受无能,我对其刻板印象又多加了几分,有点不想去。 可再不想去我也还是点头答应了,因为我如果不去,我哥就会天天跑上跑下地回家,提醒我吃药,监督我吃饭,那样他太累了。 我问他几点出发。 我哥说不是明天,是下个月。具体要等品牌方和主办方通知。 我哥又开始说和clients合作的一些细节以及印象,我一边听一边用手摸上他的腿,然后假装懒洋洋地坐在他身上。 我哥停下来不说了,他呼吸变沉,然后把手机暗灭放在床头,抬头看着我,然后凑近了问: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 说完,我拉起他的手伸进我衣服里,问他: “怎么样?” 我哥低头,然后抬起头笑着打量我,眼神很直接地写着几个字:你确定? 我好整以暇地看他。 第70章 惩罚 第70章 说完,他便按住我的头吻我。 我哥的吻技,从高中那会儿一个青涩无措的小高中生到现在已俨然有了质的飞跃。 以往他都十分有主导意识,但我过分溺爱他,从一开始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变得任他摆布,他也成了习惯。 但这一次我颇有些主人翁意识,没有任他胡闹。 我硬着头皮喊了他一声: “老、老公。” 虽然以往也不是没喊过,但主动喊还是头一次。我在脑子里演习的时候觉得很羞耻,但是真喊出口了觉得还挺有氛围感的。 他顿时神色奇怪起来,我看着他那样子,立刻制止道: “不准。” “为什么?” 他有些不满地看我。这话是问句,语气却四平八稳。我被他理所应当的态度说得愣了一愣,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初衷。 我看他近日那么辛苦赚钱养家,本意是想犒劳一下他,这会儿赶鸭子上了架才觉得自己真不是这块料——不喜欢事情脱离控制,但又时常禁不住诱惑。 不是为了犒劳一下他吗? “……没,准了。” 他一脸正气地点点头。(……) (abridged删节) 醒来之后,是第二天下午了。 那件“衣服”——从它被衣架支起的样子来看勉强能称之为衣服,居然被我哥洗了之后晒了起来。 看着阳台上晾的那块破布我差点吐血,那色欲熏心的家伙是准备二次利用吗? 第73章 可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简直……非人哉。 我二话不说地立马把那勉强还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处理了,然后开始洗漱。 我疲累地走进浴室,在淋浴头下面傻愣愣地站着。浴室有一面小镜子,那镜子里时常映出我痕迹斑驳的肩颈。我本来是在想一件事,但是脑袋昏昏沉沉的,洗久了就忘了自己一开始在想什么。 去拿沐浴露,差点滑一跤,地上的水让我想起昨晚我哥发疯的样子。 “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文质彬彬讲道理守礼节的绅士harvey竟也像那些糟糕的俗人一样总喜欢让我当场评价,还不能敷衍了事,要落到实处。我必须仔仔细细地评判各种细节,并身体力行地对我的回答表示不满或赞扬。(……)我本来坚贞不屈冷傲非凡,但无奈这家伙武力高强,我总不堪折磨,每次都丧权辱国只能被迫像个复读机一样他说一句重复一句。 我满身狼狈地一边洗澡一边想起这些来,心里有点复杂。 下午的时候我哥居然回来了,我本以为他去工作了,因为christine说过最近的业务很繁忙,可没想到他今天又请了假。 我看着他开开心心、一副心满意足的傻样在厨房里给我做饭,突然觉得,那衣服买得也……还算值吧?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腹肌一边指了指锅里: “这是什么?” 我哥反手摸到我的腰,然后侧过脸: “还想要吗?” 我像是炸毛的猫一样浑身一激灵,瞬间收回手,然后踏着正步转身走向房间,哐当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一切物理攻击。 上头颁布了一项新的人才激励政策,这貌似对我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因为那上面明文规定的各种人才引进条款,我都一一符合。我哥知道了该政策后第一时间钻研了那上面的内容,问我想不想做别的工作。 我就问他,对于我现在的工作,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他说,你做得特别好,但是跟着我天天跑上跑下,你真的很累。 他小声地说了句:其实你可以不工作,我完全可以养着你…… 我看着他,挑了挑眉。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事了。如果是我业务能力不过关,那我可能会另寻他职,但既然我没有问题——我希望我哥是说的实话——那我就不会走。 本来就想和他一起,他工作太忙,我能陪陪他并且帮他分担一点可谓一石二鸟。而且,我也喜欢这种合力养家的感觉。 我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存在“边际递减效应“的,与人为友,会连续不断地接触后慢慢降低期待值,但奇怪的是,和我哥在一起,无论多久,永远都有些嫌不够。 在我正想告诉他我的内心想法时,我哥突然又反悔了: “不行,你得在我身边,搞不好又有变态看上你,你得离我近一点……不行,不能是一点,越近越好。” “多近?” 我把手里发烫的暖宝宝塞到他口袋里,他把我的衣服拉链往上拉,低头看着我笑了笑: “怎么样?” 我牵住他的手,从我的衣服领口处拿开: “到底还去不去christine那里?” “去。”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回家再来,快走吧。” 冬天又来了。它停留的时间好像比夏天要长一点了,虽然我没有准确计量过,但它开始给我一种感觉——它笼罩世界的时间好像要比夏天更漫长一些。 我哥曾参加过一个以“冬泳”为主题的秀展,里面的所有人都跟没知觉一样大冬天的在水里游泳。虽然我哥会游泳,但我当时强烈反对他下水,尽管他身上的那件衣服被打湿之后贴在人身上应该会有一种别样的观感,但我不想看到。那个时候真的太冷了。 当时他被安排穿了一个很厚的外套,领口颇像两条海参,毛茸茸的袖口处是波浪形状的金线,看上去真的非常大款,很像电影里八十年代南区那些无恶不作的抢劫犯,喜欢用一些不堪入目的俚语拿腔拿调地装老大。 那件外套厚得跟一坨铁,但他里面却穿得很单薄,只有一件白色的无袖衬衣。那赞助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是谁的那个家伙一定是考虑到了脱下衣服就可以无束缚地游泳这一点,所以故意这样设计着装。 不怀好意的狗东西。 不过还好,那回我哥没有被要求游泳,他甚至一滴水都没沾到。 所以那回我的行为也表现得颇为端正。 其实冬天一直给我一种神圣感,比起哆哆嗦嗦的二流子,它更像一个不善言辞的修女,冷冽,圣洁,寡言少语。 它的冷冽很直观,就像一枚镜子一样,让渐渐潜入的寒冷伴随萧条折射到地面,然后像藤蔓一样,长出很多霜。 世上的所有人都走在锐利的路面,日子也踏在那些明亮又有强烈窒息般冷气的喘息里。好像就是到冬天,饥饿感会更为强烈。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冬天的渴求,期望,胃里总是填不饱,心里也容易空荡荡。 楼下的所有楼道都结了一层冰,马路上也到处都是滑人的冰霜。街道两边的商家或是户主每天都会将台阶上的冰铲到台阶角落。清晨的时候,躺在床上可以听到那些冰被铲起来的颤抖声,随风飘到高高的楼层,然后透过同样结冰的窗子穿到我的枕边。 然后我就会将被子蒙在头上,用力捂住耳朵。 为我哥策划展会去看场地而早起的早晨,我穿过那些猎猎的寒风走在去市中心的路上。我正要过马路,却突然被过路的一个男的撞了一下。 几乎是那一瞬间,我就骂了自己一声,不应该走路看手机,但下一秒又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在英国,这里没有飞车党。 所以我正眼瞧了那冒失鬼一眼,他看上去急匆匆的,嘴里不停地道歉。 我不想多纠缠,捡起地上的手机擦了擦灰就又往前走了。 我的手机壳,是我哥网上定制的。那上面是一个我很喜欢的音乐剧名,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动漫角色。但当我捡起来时,发现那个角色的脸被地上的雪和小小的石砾刮刺成了模糊的剪影——他像个脸被撕成两半的人。 我细细地端详了一下手机的边边角角,看着被磨坏的角色脸,有点心疼,但我没太多时间一直心疼,我得赶紧赶去展会看场地——我哥还在等我。 但当我看到手机屏幕时才发现有一个来电。我本来设置的是响铃,但它好像被摔了一下砸出问题来了,自动跳成了静音。 穿太多让我动作有些迟缓,那铃声叫了很久。我取下笨重的手套,然后划开手机。它果然不灵敏了,我划了好久才顺利划过去。 里面是一个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我一下子没想起来。 “林屿清。” “你是……” “是我。” 我顿住了,是张彦希。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我哥和我生气的那回,他给我摆脸子的样子,在车上用一种惩罚的力度撕咬我的嘴唇,还有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我去上海出差的那个晚上。 真是太糟糕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沉沉地开口: “哦,你有什么事吗?”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我都以为他是挂了,又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 “没有,就是问一下。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寒冷的风吹过我的手指,对面街道的枝头停了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它的羽翼也是白色的,站在灰蒙蒙的树干上,像是融进一幅画里。 “……好。” 那种相对无言的对话总是持续,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速战速决,但是看他又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你也还好吗?” “嗯。” 张彦希说得很简短,但是我好像听到隐约的哽咽声。我不确定,便又问了一句: “你还有事吗?” “没、没了,就想问声好而已。今天……是我生日。” “哦,嗯……生日快乐。” 那种沉默好像是有实体的,但我真的搞不懂他要干嘛。只怪我想象力太丰富,我似乎听到他眼泪滑落眼眶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丝半点隐约的哽咽,在我想问的下一秒,他瞬间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把脑袋放空,想起张彦希曾经在睿智学校帮过我的零零碎碎,还有他一丝不苟给孩子们上课的样子。 “真是,怎么会看上我的……” 张老师啊张老师,你是个好老师,但你不是个好朋友。我只爱林远珩一个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叹了口气,把手放进兜里。 “今年冬天应该不会更冷了。” 我在街道旁的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对着台阶上的雪这样默默说了一句,然后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第74章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不谨慎了,因为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如果只把电话拉黑,电话记录还是会保留在手机上。所以当我哥的手机没电拿我的手机给christine打电话时,在结束通话的界面看到那个陌生号码后,立马问了我。 我有点心虚,虽然我没做什么坏事儿,可是因为张彦希亲我的这个前科像个定时炸弹,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好好阐述那通电话的事。 “没什么,已经拉黑……” “是上次那个男的吗?” 我不知道我哥反应力竟如此之快,还是说他其实很敏感这些事,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一问就直奔主题。 我不想说谎,便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立马划清界限: “是他打过来的,挂了之后我立刻拉黑了的……” 他打断我的话: “他为什么有你的电话?你为什么还接了?你怎么不跟他说清楚你有家室了!你有人了!你怎么不说!” 他不带停顿地继续说: “他分明就是对你图谋不轨,对你另有所图!” “不是……” 他又打断我的话: “什么不是?傻子才看不出来!林屿清,你真把我当傻子?!你是不是故意气我?他还亲你……他还亲过你!!他居然还敢联系你!他现在在哪!什么狗胆包天的疯子敢觊觎我的人!你说!他现在在哪!!!” 他眼睛阴沉沉地死死盯着我,双手死死抓着我的肩。我被他吼地一愣一愣的,其实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但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做错了事。我见不得我哥眼睛这么红,那滋味很不好受。 “我……” 真不知道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伶牙俐齿从不掉链子的我关键时候一对上我哥就变成个支支吾吾的鹌鹑。我下意识去摸他的手,想牵一牵他,却被他一把拉到阳台上。 我踉踉跄跄差点摔跤,他不顾我反抗突然用力抓住我肩膀强吻我。 “唔……” 那个吻如狂风暴雨,我一口气没喘上了,差点背过气去。我下意识打了他一下,他却纹丝不动只顾亲我。 这个狗东西! 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不听我的解释就这样发疯!? “林远珩!” 我一把推开他,迫使他分开。他一动不动盯着我,一副蛮横无理讲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是十分标准的“恶霸模式”,眼神看着也很阴鸷,可我一点也没被他那样子吓到。 难道我会怕自家媳妇摆的脸色?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和他说,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我已经把他电话拉黑了,而且他挂得比我还快,他应该是懂我的意思,不会再联系我了!” 我如同宣誓一样大声跟他嚷了一通,可看到他一声不吭阴沉沉的脸,就又忍不住心软了。我摸了摸他的眉毛,咽下火气耐心地轻言细语道: “其实真的没什么,所以你不要……” “你说他比你还先挂?” 我哥毫无情绪地说了一句,眼神还是阴沉沉的。 我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过年好! 第71章 恐惧 下一秒,他又把我抱起来。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感觉身体像悬空了一样。 这个家伙! 我忍不住又惊呼出声。 阳台上的栏杆很高,大概齐我胸口的位置。虽然栏杆外有固定的防盗网和铁窗,可外面仍是一览无余的。 我哥把我抱到栏杆上,然后开始脱我的裤子。这个高度,他正好到我腰的位置,可他居然不扶着我。我巍巍颤颤地紧紧扶住栏杆,想下又下不来,因为他一直抵着不让我跳下去。 我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想在这里……啊!” 我哥低下头。 我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下意识扶住我哥的头。栏杆上很冰,他却不管我,而只是低头做他的事。 我说不出话来,又怕又急。有风吹到我身上,我感觉腰那里又热又冷,我哥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扶,只两只手打开一样扶着栏杆,一言不发地折磨我。 “你……我不……” 我脱力了差点翻下来,他这时才猛地抱住我。 我整个人倒到他肩上,然后在他耳边喘气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浑。” 我哥把我放下来,然后开始撕套。 我意识到大事不妙,正想逃走,他就紧紧地箍着我然后手在我背后撕。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意识到我打不赢他,便立马改变策略: “对…对不起啦,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我假意顺从地靠着他,可他居然一点儿也不信任我,像抓犯人一样死死擒住我。我猝不及防被他向后一翻,他贴在我身后沉沉地说: “那这样的就是最后一次,你记住。” 那种情欲的声音在阳台上响起来,我用手扶着栏杆,一直忍不住腿软。正在我快要攀上云霄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有一股冰冰凉凉的触感贴上来。 我低头一看,是一把小刀。 “你……” 我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我哥动作却一点儿也没停。他像个园丁一样修我,管我是不是在发抖或是绷紧,他一心二用。 我使劲往后,又怕被他刮到,却又被后边刺激到。 “林远珩!你……别!哥……” 我都忘了我的羞耻心,忘了现在是在明亮的阳台上这件事。 终于结束了,我差点又跪在地上。我哥把我捞起来,然后把我抱到厨房里。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再来一轮,我精疲力尽地靠在厨房旁边的冰箱上,闭上眼睛。 …… …… 累得半条命都没了,我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洗澡,只想一头睡过去,可我哥好像不愿让我如愿,抱我直往浴室走。 我倚在浴室的墙壁上打滑了好几次,可他还不依不饶。 …… 艰难地回到卧室,身上已经被擦干净了,但我感觉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我听到我哥沉沉的呼吸声,然后感觉到一个熟悉的光线,是卧室里的那盏灯。 那盏十分有氛围感的灯,以往都是开那盏灯进行。所以这个时候这灯一开,我就像是被点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家伙还想来。 …… “慢点……” 我胡乱抓住他的头发,应该有点痛,我看到我哥下意识皱起眉,但他没有怪我。可这个时候我也无暇顾及他了,只断断续续地喊: “你……轻点你……” 他一只手顺着我的后背往上抱住我的肩,另一只手突然捂紧我的嘴。我累到失去一些本能的身体又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可他却不顾我的战栗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想喊但??喊不出来,只看到他咬着牙,微微皱眉死死盯着我的脸—— 然后将闷哼一起倾吐在他手心,身体攀上云端。 …… 自愿和被迫真的是两种非常不一样的感受,那种引人癫狂的无穷无尽让人极没安全感。像过山车一样的刺激感贯穿始终,而在我哥戏谑又警告的眼神里,我被迫迷迷蒙蒙地重复了无数遍那句话: “我……是……林远珩的。” 眩晕昏睡前的唯一一丝清明里,我被迫身体力行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任何事情前要认清局势。 那一次之后,我连着休息了一星期。 一方面我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另一方面,我哥太过火了——我几乎一星期都无精打采,总是想睡觉。 经过那些难以下咽中药的调养,我失眠的毛病好了一些,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长时间持续的噩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便偷偷在网上搜: 为什么会做与实际完全相反的噩梦。 网上说是因为那是你的潜意识在作祟,平时要多去想一些美好的积极的事情来暗示自己。 原来如此,看了这些评论之后,我便开始做个积极向上的五四进步青年,尽量减少发癫的冥想时间。 但是这根本没有用,甚至有一天晚上,我梦到跟我哥两个人分开了。 那个场景很模糊,像是在某个因为刚下完雨而十分潮热的街角。我哥穿着一件全黑的衣服,没有和我告别就转身离开我。 我急忙去追他,可是无论我怎么喊他都不回头。他带着我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广场的台阶上,我看到风把他的头发吹到相反的方向,他神情复杂地看向远方,整个人有一种失真的模糊感。 我奔上前去,可是走到离他五步远的距离时,脚就怎么也挪不动了。 我费力地抬起脚,耳边像是听到一些很吵的人潮声,又像是那种鼓风机一样沉闷的喧闹声。我哥的头发慢慢变长,然后在风中散开,像无数闪闪发光的金色丝线。 第75章 他的头发抚摸过我的脸颊,遮挡住我的视线,我用手拨开,却发现脸上什么都没有。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他背对着我走向那日光的尽头里。 我被惊醒了,抑制不住地哭起来。 我哥睡在我旁边,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然后把灯打开。他紧紧抱住我,用手摸我的头,轻声说: “没事了没事了,又做噩梦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比起真实的我哥现在就在我身边,我更相信梦里那些虚无的东西。我睁开我哥的怀抱,然后两只手捧着他的脸: “你会不会走?会不会离开我?” 我哥用脸蹭了蹭我的手心,然后把被子往上给我扯了一下: “不会,永远不会。” 凡是话里带了绝对的,总是像那种电影里带有悲剧色彩的承诺。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又有了这样的感觉,心惊胆战得要命。 可是我哥回答什么我才能安心呢?他如果不这样说的话,我可能当下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突然又想到了那种无科学依据的暗示,觉得世上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人只是在按照世界安排的步骤一步一步行事。就像俄狄浦斯的家族灾难一样,他不知情,却又要慢慢踏足。 我把手放下来,我哥摸了摸我的脸和额头,然后把我的手放到他胸口: “别怕,我在呢,你摸着我的心脏,就这么睡吧。” 我哥瞬间就看透了我心里的那种不安,这样的共鸣让我心里更难受了。我哥扶着我躺下来,我把头轻轻靠到他肩上,另一只手放在他胸口感受他滚烫的心跳。 我真心有些怀念小时候,怀念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状态和时光。那个时候我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彷徨和想法,整个脑子里天天都是我和我哥怎样快快乐乐地疯玩。那个时候,喜悦和难过来得都那么直接,那些东西都是one-off,一次为止,不会纠结,就算和我哥有什么不开心,但也不过相视一笑就会一笔带过。那时候的那种难受不过肤浅一瞥,存留永远的只有对下一秒的期待和沉甸甸的安稳。 那个时候的我是完整的我,哭笑与现在比都好太多,而现在的我,身上和脑子里好像有太多缺口,虽然有时候鸡零狗碎的生活会让我忘记,但是它们常常会在某个漆黑的夜里莫名疼起来提醒我。 我认真地思考过一个问题,有时候想多了,就不小心当着我哥的面说出来了。我说: 无论家境,是不是所有人来到这世上活久了都保持不了本真,会变成很烂俗的人? 我哥一副沉思的样子看我,我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是不是所有人来这世上活久了都会一身伤痕? 他本想开口,可听了这句话后就沉默。那种沉默无言的氛围像一把钝刀,他看向我时的眼眶慢慢变红,我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其实我的本意不是想让他难受,而是真的想问一问是不是所有无论好坏的是非因果,到最后都会留下伤口? 我是一个复杂的个体,一方面,我疯狂渴求我所爱的人和事,想寻求比洛希极限还要危险的亲密距离,另一方面又因为害怕失去而想远离它们。这种令人鄙夷的矛盾刺激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就好像是曾经年少时期夜晚经历过的生长痛,极度渴望却又极度抗拒,用一些执着的话麻痹自己,然后像个不想管事的大人一样对自己说,会好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那只存在于青春期的生长痛过一段时间确实会好,可是沉寂在我心里的那些恐慌却总是不经意浮现。我居然是个这么离谱的人。 所以我才会庆幸我的脑子只属于我自己。我想,若这世上真有神经共享设备,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脑子里的一些想法,窥探到我的恢恑憰怪,真的会觉得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神经病。 无药可救,听起来很酷,但无药能治,终究会痛苦。 第72章 异端 我哥开始24小时陪着我,出去工作他也要我站在后台看着他不许离开。我知道我哥是担心我,我其实也不想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很脆弱,但有的时候,我拙劣的表演跟不上我一些直接情绪的表达。 我开始极度厌恶那种悲伤的歌曲,那种有氛围感的、带一点悲哀情绪的歌曲会让我有一种想要砸手机的冲动,但可怕的是那种旋律我居然记得飞快。 凌晨三点钟醒来,我会突然在脑子里想起某首悲伤的歌和歌词,然后会感觉全身冰冷,忍不住浑身颤抖。 我不想把我哥吵醒,所以每次都忍着,直到有一次,我哥发现我在发抖。 他紧紧地抱住我,然后轻轻哄我: “没事了。” 我哥的声音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一哄我我便不抖了,然后眼角就因生理性的刺激滑落下一滴泪。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欠我哥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更准确的来说不是欠他的,而是我对他的好这辈子不够,要下辈子加起来才能算得上他这辈子对我的这些了。 “哥,我对不起你。” 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说完我才意识到,我居然没有喊“林远珩”,而是喊的哥。 我哥把手从我背上拿下来,然后看着我的眼睛: “别说傻话。” 他摸到我的手臂,然后往上摸到我的肩,轻轻把我扳过来抱住: “你可是最好的……” 我茫然地开口:“如果有……” 那话还没说完,我哥就打断我:“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会来找你。”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在厚重的夜色里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意味。他说的居然和我要说的话一样。那话一出,便把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给冲散了,我把头靠到他肩膀,他像禁锢我一样把我按到他臂弯和怀抱里。 当秋天连上冬天的列车,窗台上开始凝结薄薄冰霜的时候,我哥和我打算正式搬去深圳开工作室。 那会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我哥申请的工商牌证还没有下来,但是要提前把装修和运营的事情联系好。 收拾东西的间隙,他站在客厅里,双手张开问我: “你觉得怎么样?” 他身上这件衬衫的图案有点像那种西式餐厅里垫面包的报纸,但是它的质感比那要好得多。 我点点头: “好帅。” 我哥打算成立自己的品牌,christine和合作方以及相关设计师决定在深圳开牌,他们全力支持我哥,我哥是最主要合伙人。 我哥开始更加认真地跑业务,他不仅要走t台,还要打理好国内的各方品牌以及投资赞助商的关系。他仅一个月就参加了十一场展演,开了无数次会议。我日夜颠倒地跟着他,有的时候都会不小心在备场室睡着。 我哥紧锣密鼓地筹划在深圳创立个人工作室的事情,我在随行的同时也开始忙搬家和处理一些相应的业务。虽然有了要走的打算,但是这会儿还不能马上实施,因为这边有很多要解决的事情。 比如说跟房东交代房租和水电的费用,填的这边地址买的快递还没有到,还有平时那下棋大爷,也要跟他招呼一句。 当我和我哥说起那个下棋大爷的事情时,正和他两个人坐在楼下面馆吃面。 那面馆的老板是我在菜市场见过的一个买菜大妈,她见我们来吃面,便给我们一人送了一个蛋。我另外加付了蛋钱,跟她说我们以后不在这住了。 那大妈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要带我对象去深圳买房,带他过好日子。 大妈笑着对我赞不绝口,我骄傲地一并接受了,我哥也笑着看我。 那面我吃不完了,我哥便把我的碗端过来吃,我问他christine是不是个靠谱的合伙人,我哥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只要你不理她,她就是个好人。” “她对我没意思,你要怀疑到什么时候?”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得小心着点。” 我有点想笑,然后就笑着看他: “你头发看起来好乱。” “你嘴巴看起来好好亲。” 我:…… 我踢了他一脚: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发情?好啊,那你亲吧,来来来,这到处都是人,你来呀?” 我哥大大方方地一点头,然后凑过来要亲我。 我连忙站起来假装去接饮用水。 其实我脸皮也不薄,但我哥还是要略胜一筹。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小时候一个说句话都会呛到的翩翩少年变成如今这样一个对我又啃又咬的衣冠禽兽的。 难琢磨。 吃完面后,我们两个去就近的国金中心商业广场逛了一会。其实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主要就是想这样和我哥一起心无旁骛地走一走,顺便吹吹空调。 门口有一个卖甜筒的小摊子,我去买了一个,然后给我哥尝了一口。 第76章 “好吃吗?” “还可以,抹茶味的,一点点苦。” 我尝了一口,觉得很好吃,便瞥了他一眼: “明明很好吃。” 说完,我便看到我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哥小声说了一句: “想亲你。” 我没说话。 我拉近他作势要吻他,然后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又迅速松开,忍着笑直直往那边商场里走。 “太热了,先走吧。” 逗了我哥一会儿之后,我和他到clever的时装区逛了一会儿。我看着那个塑料模特穿的衣服,是一件去年clever的短款“仙境”系列外套。 虽然是件外套,但是却尤为贴身。那塑料模特的身材比例堪比夸张漫画里没学好人体比例的小画师急匆匆推出的新篇章,正常人哪有那么细的腰线?这衣服真正的受众应该是街区随处可见的电线杆。没人有这么绝的腰肩比,或者说,这么恶毒反人类的比例。 我跟我哥说了之后,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 “你可以。” 我斜着眼睛看他,他继续说: “虽然不是那样的比例,但是你的腰比它的腰好,而且你皮肤摸上去手感特别好,我躺着进去的时候你腰还会弓起来……”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有些想笑: “闭嘴。” 我无可奈何地亲了他一下,他终于收敛了,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我无奈地看着他: “这是在外面,你别乱……” 可我正人君子的模样还没维持超过五秒,就也忍不住衣冠禽兽起来。因为我突然觉得,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污言秽语的样子跟他大学那会儿和我讨论数学题的样子很像。我脑子一抽,突然想往事重演,便顺势转了个话头,在他耳边说: “那你觉得什么姿势最舒服?” 我哥无师自通地接过话头,然后捂住我的嘴,说他比较喜欢我坐在他身上。头倒在他肩上的时候我会在他的某一个动作里偶尔向后仰抬起来,表情隐忍迷离的样子他觉得很欲。 他越说越起劲,表情严肃认真但嘴里的词越来越不堪入目,我忍不住说他是个大变态,他说这是夫妻间的正常情趣交流。我想了一下,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连续十一场展厅中有一场秀的印象给我很深刻,主题是“宇宙”。整个场馆的布置很阴森,真正开始的时候有一些星星点点的打光在空中。 我已经发现了,无论是什么规模的时尚展秀,就算整体占地面积不超过两百平米,主办方也会把那些主题设置得特别“玄幻”,总的来说,就是越哗众取宠越好。 且不说那些千奇百怪的赞助服装,光是请的那些模特就很有待考究。我不知道外国人是不是都喜欢长相嶙峋一点的类型,让我很难不怀疑那些模特是有意让自己往那些刻板妆容上靠——这样一来,我哥俊朗又五官端正的脸就变得更突出了。 我哥穿了一件闪闪亮亮的镶钻西服,镶钻的周围上是蓝色和绿色的宝石碎片。蓝绿色的衣摆斜着向下遮住他的左侧大腿,正好拼接到他穿着的国风运动短裤的竹枝图案上。 这样诡异的中西结合听上去很奇怪,但那衣服质感太好,我哥身材也太好,就让整体很协调。他看上去就像有着贵族气质的翩翩公子,或者说,像风月场里惯会推杯换盏的老手。 我哥是作为整个展的拟邀参展人进行观展,但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和着装比台上的模特还要贵气逼人一些,我观察到,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回头看他。 在后台,有很多工作人员在那里排队等着那些模特上场或是出来的时候进行交接,我也是其中的一员,身上带着christine给员工发的牌子,站在后台为自己负责的模特打下手,我负责的是harvey,所以我在等我哥讲完话,然后接他下来。 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工作人员站在同样的地方进行相同的工作,看着这样的场景,我突然觉得工作和在监狱里当犯人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一个被划分开来的区域里进行一些有奖赏性质的劳动,并且受人监督。 这样想来,上班实在是一件令人享受不起来的事情——如果没有我哥的话,我可能会加重抑郁。 我偶尔想起我在监狱里认识的那些朋友们,在如今这样一个自由的环境下,我突然觉得他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其实也都是迫不得已的可怜人。我希望卡洛斯在天堂一切都好,希望伍德已经找到了他所认为好赚钱的法子,希望老k已经刑满释放,然后过着他喜欢的人生。 还有那个弗兰克——我希望他能遇到能降服他的人,然后把他好好拴在身边,不再祸害其他人。 现在想起来这些事情,好像时间过了很久一样恍若隔世,但其实也只有几年而已。 那年我才二十三岁,头发剪得很薄,短到耳尖,愤世嫉俗,孤僻阴郁,我行我素,讨厌一切因为脸接近我的人,看不起很多人,但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时的我从未想过有关生活一丝一毫的鸡毛蒜皮,只一心做个遗世独立的神经病,后来却被迫在牢里灌溉活人气息。那时的我不会想到,在四年之后的现在,我会变成一个与曾经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给学生上课,穿上教师的着装,甚至后来还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脱下,并接受各种不同的人,用我不习惯的方式处理和各种不同的人产生的矛盾—— 真正接受自己成为众多沉浮在生活里的一个普通人这件事。 到底说人生如棋局,布局虽乱七八糟,但每个格子上的角色都不可复制。 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秀场观展席上,我哥整个人气质非凡,我看到有很多人路过打量他。整个秀展氛围很轻松,但是他有点累,中途看着看着差点睡着。 我把他的头靠到我肩上,然后轻轻地说: “你休息一会儿,完了我叫你。” 我哥戴着墨镜,他摸了摸我的手,然后按我说的那样轻轻靠在了我身上。 那场关于宇宙主题的模特展演应该是精彩绝伦的,可是我忘了到底有哪几个模特穿了哪些好看的衣服,也不记得到底谁夺得了最多的投票,我只记得我哥平稳的呼吸、蹭在我脸上的头发,以及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我熟悉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我哥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他然后让我先回去拿上门的快递——一件swan的礼服,由iris赞助,价值不菲且需要当场签收。 我点点头,自己打车回去。 坐在出租车上,窗外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我突然看到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店。那味道隔着绿化带混在车潮里,闻着好香,我心下一动,想起我哥前不久跟我提过偶尔想吃点夜宵的话,就想去买一盒尝尝,便示意司机师傅在不远处停车。 我赶到店门口站在那里准备付钱,突然看到旁边那人有点眼熟。 第73章 烟瘾 “林老师!” 我看着峰哥不穿校服的样子,一下子有点儿觉得他变得有点人模人样的,跟之前在班上判若两人。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峰哥,好久不见了。” 峰哥谦虚地摆摆手,很有那种江湖再会的意思,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听到他开口: “你是要买这个吗,哥?我请你。” 我看着这古灵精怪的小鬼头,突然觉得这小子还挺上道,我点点头: “好,我要20份。” 峰哥:…… 我淡淡地笑了,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连小孩都欺负。他来来回回看了我好几眼,似乎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决定不做坏蛋: “开玩笑的,我请你,你一个人来的?要有同学的话我多买几盒给你们。” “不用不用,老师我请你。” 这画面很有意思,有点像国人过年的时候那种虚伪的收红包。只是现在这场面,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屁孩儿在这里致礼……有点黑色幽默的幼稚感。 “这是……你同学?” 我看着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两个人都懵懵懂懂地盯着我,峰哥点点头: “对,那个……” 我立刻心领神会,这个时候我本应该对他致以赏识和鼓励的目光,可是眼下这一刻我竟有些忍不住想教育他不要因为早恋荒废学业。 想到这个的瞬间我不动声色地愣了一下。这真是太离谱了。 为防止我彻底变成一个那样无趣的人,所以我把手搭在他肩上,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注意节奏。” 峰哥呆呆地看着我,身后跟着他同样姿势的两个小呆瓜。 最后我给他和他随行的同学一人买了一份,然后又给自己买了两份。 跟他们道过别之后,我站在路口等车。 第77章 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 a5dfx57。 是……我哥的车? 他这是去哪,展会不都已经结束了吗? 我记得这场展没有酒会。 是还有工作? 他不想让我跟着他受累,所以故意没告诉我,想让我先回去休息? 也不知道最累的人是谁。 我坐上出租车,让司机跟着我哥的车。 但是当车停到指定地点的时候,我就发现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市中心医院。 我不知道我哥是什么时候把衣服换下来的,他身上穿着早上我们去会展的时候穿着的常服,是一件袖口纹着两条白色软带的运动服,领口上有不显眼的波浪形logo。他戴着口罩,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身边没跟任何人。 我在后面跟着他,绕过人流一路走,直到市中心医院门诊楼四楼。 心理疾控科室。 门框旁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那医生也带着个白色口罩,他们俩都带着口罩的样子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可是传到我耳朵里的那些不清晰的话却真实又不带一丝玩笑性质: “目前看来行为规范都是正常的,但还是要多照顾一下身心,心病都要慢慢调养的。” “我最近没有监督他吃抑郁类药物了,我以为不用再吃了。” “那还是要监督一下。” …… 他们看着像是交谈完毕,我哥起身,我便迅速下楼冲进人潮里。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应该……有点难受。 原来我哥一直都在担心我的状态,可他平时表现得又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每天轻言细语地和我说话,讲故事……他直奔那医生的科室的样子像是跟那医生很熟悉,他来了多少次了?他是一直在小心地观察我吗?观察我的情况? 我心里有点闷,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我好像变了,我变得不如当初刚知道自己生病时的那样洒脱了,我有点恨自己,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偏偏拖了个这样的破烂身子和脑子,哪哪都要出点问题。 回到家的时候,我哥已经到家了,我居然一个人硬生生从医院走回了家,足足走了八公里路。我哥问我怎么比他还晚,我说到路上看到有买章鱼小丸子的就下车了,买了点尝尝。 我哥笑了,然后去接我手上的袋子,我却躲开了。 我哥愣了愣,没有继续去拿袋子,而是摸了摸我的手。 他问我是不是路上碰到了不开心的事。 我摇了摇头,便去洗澡了。 走进浴室,我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划开,上面十九个未接电话。 提示红点,是一个打来的,十九个,都是我哥。 我把手机放下,头靠到浴室的墙壁上,迎着白炽灯刺眼的光线,用力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气还算晴朗,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喜欢晴天,我其实对晴天是没意见的,但有时候事情并不总是如想象中循规蹈矩,它偶尔会在一瞬间变得面目可憎。 我觉得它应该不会和夏天一样无情无义,不打一声招呼就上赶着撂我,但我不能保证——它们都不像真正意义上坏人,但也绝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我很难控制它。 下午的时候我下楼和那亭子里的大爷下棋。下了几局后有点晚了,那种天色渐晚却依旧白惨惨的天光让我心里堵得慌,我连输了好几局,也没心思再赢回来,于是便跟那个大爷告辞,打算回家去休息一下。 我有点不舒服。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观地体会到自己的身体传来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捕捉很微妙,我知道自己没有大碍,但我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莫名想起在伦敦时的家,挂着格蕾丝凯莉的那面墙——它们好光滑,一尘不染。 我抑制不住地伸手寻找身边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堪堪扶住楼下铁门旁的扶手栏杆。 脑袋像是被一个神经病不打一声招呼地灌入了一层高级水泥,那种急促的尖锐嗡鸣声让我目眦欲裂,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有一只帆船在翻滚的波涛巨浪上起起伏伏,一个浪打来——沉下来—— 又翻上去。 那艘船上有很多人,他们落在船舱里的脚步声很清晰。海上阴云密布,船上的人却乱七八糟的音乐里宿醉办派对,他们的声音很嘈杂,海浪声也很嘈杂,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我脑子里翻滚,我有点担心,担心那艘船会沉—— 我全力把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了一下,疼痛感袭来的瞬间,我清醒了一两分。 快点回家。 我要快点回家去。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正要往旁边走,却突然在拐角看到了我叔。 他黑色的头发里夹着几根白发,脸色阴沉沉的,背对着我,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我顶着那渐渐消散的痛小心翼翼地站在死角里往那边又挪了一点,看到了站在我叔跟前的那个人。 是我哥。 他站在那里,背影看上去有点阴冷。他手里点了一根烟,那烟我很熟悉,我见过,是我们还在国外那会儿我在家里洗手间看到过的那个牌子,富春山居。 原来那个时候的烟头……是这么来的。 我哥一直以来都没有烟瘾的,这我知道,因为他在我面前从来不抽。 原来,他是抽烟的。 我哥的侧脸像是从冷窖里拿出来的一样,那种极度阴郁却无动于衷的沉默样子我从来没见过,倒是和上回去我叔家的时候有点像,但也没有现在的阴森。我听到我叔的声音传过来,不大也不小,我正好能听见: “……我们当初把你领回家,也算是抚养过你,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还要把小屿带着堕落下去到什么时候!你还想一辈子这样拖着他,让他一辈子跟你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是要结婚生子的,你自己不学好,为什么要拖他下水,要这么对他!” 我哥一言不发地只是抽烟,他抬眼看了我叔一眼: “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也要。” “你!” 我叔抡起手上的包作势去砸他,吓得我差点从边上跑过去,但他还是顿住了手。我哥又看了我叔一眼,丢下一句“走了”便没再说其他话,渐渐走远了。 我叔也没有停留,马上就离开了。 我本想喊住他,但我终究还是没喊。 晚上我哥回来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里,他把饭菜做好喊我吃饭,我没有应,也没有动作。 我哥走过去摸了摸我的脸: “吃饭了,你不饿呀……” “林远珩。” 我打断他说话,然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是个废物,也不把我当自己人。” 我哥停下动作: “我相信你,你什么都能做好,你是我的人。” “那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去医院?为什么我叔来找你你都不跟我说?他来找你几次了?是不是一直在找你?你真厉害,藏得挺好呀,如果不是我今天撞见了,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跟我说他一直都在找你,找了你好多次了!” 我朝他吼出来: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做事?你手机里我叔给你打的电话每个月都有那么多,你却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如果不是我刚刚接你的电话跟christine联系,那我到现在还是傻子一个!” 我哥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变得很黯淡,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很沉重,像盖了一层令人难以呼吸的雾霾。 又是这样。 我哥确实不会骗我,但是他也不会正面回答我。我每次总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揭他的伤疤,让他难受,可是在我心里我和他早已经是一个人,那么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定要一起面对的不是吗? 我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他,心里很难过,沉沉地说: “对不起。” 心里好像又铺了一层淡淡的污水,它在我的胸腔里来回流淌,我摆稳身子,逮着那些浑浊的水流停下的空档里开口: “我错了。我不应该逃避,我不想这样的,但你总是一个人担着,你这样,我该怎么办?” 我哥轻轻把我和他分开,然后抵着我的额头沉声道: “一点都不委屈。” 他摸到我的脸,“因为我知道你站在我这边,所以我觉得无论怎样都没关系,无论怎样。” “怎样?” 我想起我叔愤怒的样子,亲了亲我哥的唇,然后问他: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跟他们之间?” 几乎是一瞬间,就是一瞬间的事,我感觉我哥的身体突然变僵了。他的背突然变得很直,整个人变得不自然起来。 第78章 “没有。” 我哥那种不自然的状态维持了大概一分钟才放松下来,可他的眼神很不自然,他真的很不会在我面前撒谎。我正准备多问两句,却突然感觉一个失重,整个人被放倒在沙发上: “我想做,就现在,给吗?” 我看着我哥的眼睛——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尽含隐忍、痛苦、欲望、慌乱……我无法拒绝他。 那晚在客厅里我们做了很久,我抱着我哥的脖子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身体的战栗和身下传来的刺激冲击着我的意识,明晃晃的吊灯照射在我头顶,我看到那些闪影,还有我哥情欲的眼神。 这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曾经的某个夜晚,我和我哥也是这样紧紧相依在一起,互相在对方身上索取,无穷无尽。 这样让我觉得,一切好像并没有变。 做完之后我哥抱我去洗澡,在浴室里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我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感,好像必须要靠近我哥才会让一切变得轻松一些。虽然一开始是他要求的,但是在浴室里我又按着他来了一回。 我趴在他身上,然后小声地跟他说: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走吧,不要其他人,我们离开这里。” 我哥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好。” 浴室里的水渐渐变冷,上千美金的发光芯片发出嘶嘶短路声,华灯于窗外深沉的夜色中闪过,我们紧紧贴在一起,相依为命。 第74章 袭来 我的胃又开始在半夜的时候痛,我哥总是半夜起来去烧水,然后喂我吃药。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这辈子总会无缘无故在某些瞬间产生一点小病小痛来为上辈子犯的错受惩罚。 又一次胃痛过后,我哥在床上抱着我闷闷地说: “要是痛能转移就好了,我帮你痛。” 我听了立马瞪他,让他赶紧呸。他亲了亲我的头发,然后说: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我和我哥去看了一场电影,本来我们是要去看音乐剧的,但没抢到票。我哥说过,努力了也没得手的东西,那就是没有缘分,不必强求。 没有缘分,不必强求,我觉得他说得对。 所以将那晚约会的内容改成了看电影。我们没怎么选,随便点的。 很普通无聊的一部电影,电影的主人公一直在纠结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中间乱七八糟出现了一堆矛盾又相继解开,最后男女主角结婚了。 我对这种狗血剧情的俗套电影一直都不是很care,但是这一次看的时候居然看得我热泪盈眶的。 主要是看到他们最后结婚了,我就觉得很感动。其实那剧情到最后我也早就料到是皆大欢喜,但看到圆满的那个瞬间我还是忍不住哭了。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这真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我真的想和我哥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跟我哥说,想离开这里之后办婚礼。 他说好,都按我想要的来。 我们走在中心广场的路边,这种悠闲又惬意的时光像一个玻璃罩,那我觉得世界唯我们两个人。但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四周景象有些熟悉。 我想起我曾经做过的那个荒诞的梦。 模糊潮湿的街角,喧闹如鼓风机一样的拥挤人潮,始终牵不到手的背影,然后消散开的眩目光线—— 我看着我哥,他温柔地看向我。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梦里的那个场景像是即刻要发生了一样,心里涌现起巨大的不安。我一只手一把紧紧地抓着我哥的衣角,然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别走。” 我哥笑着看我: “我走去哪儿啊?” “我不知道,但你别走。” 说着说着,我居然把自己眼泪都要说出来了。那个梦太真实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迷信的想法,我真的害怕了。 哥看着我,他收起了笑意,然后轻轻搂住我: “我不会走的,永远都不会。” 又是这种带有绝对意义的词,我觉得这些话都不是什么好话。我又想起那些那些悲剧美学的电影里恋人曾经在一起时浓情蜜意说过的海誓山盟,突然觉得我和我哥也像那样。 那天我和我哥手牵手回家,就连回去他做菜的时候我也一直牵着他的手。我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可是我总觉得我不是无缘无故犯病的,我的害怕是有原因的。 可是我找不到那原因,也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去规避。我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个漩涡里,像个手无寸铁的预言家,只能看着自己被那巨大的涡轮翻涌,然后在沉底的时候看到一些我所恐惧的事物。 夏天又款款来了。 “款款”这样的词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质感,但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确实又是它。比起那些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恶兽,它更像一个文质彬彬将杀人凶器藏在身后带着绵绵笑意的绅士,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伪君子。 我有时神游的时候会想,为什么夏天的热度是一点一点慢慢增加的呢?公转和自转的地理因素让这句话像个弱智问题,但我想说的是,这种慢慢增加的幅度总让人有种暗暗潜入的诡异感,似不动声色的庞然大物,避无可避,缓缓袭来。 缓缓。 缓缓—— 我哥要去深圳谈一个短期的项目,他跟我说的时候,我正在吃他给我做的蝴蝶面。 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时间不长,可能就一两天。我拒绝了他,我说和楼下那个大爷约好了下棋,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不好爽约。 我哥说好,他在冰箱上贴了不能吃的禁忌食物,还在门口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晚上记得检查门关好,按时吃药”。 我说,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深圳结婚办婚礼。 我哥笑着吻了我一下,然后说好。 我哥下午的高铁,我没有去送他,而是坐在楼下的亭子里跟他挥了挥手,他便开车走了。 我哥走的时候坐在车里远远地看我,他把车窗放下来,然后看着我扬起嘴角。 他那个笑我又觉得似曾相识了,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那种风华俊逸——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我还是挪不开目光。 他的车开走了。 我跟大爷下了两局棋,然后跟他说: “大爷,我要搬家了,以后就不来了。我现在已经能轻轻松松下赢你了,跟你下没意思,所以我就走了哈。” “什么?”那大爷瞪我一眼,皱着眉头说: “你咋这么没良心?我不管,,你要走可以,但你要邀一个跟我下棋的,你一走我没搭子了,那些老东西一个个都要工作,每天跟我下不了几盘。” 我嘿嘿笑了两声: “行,我明天给你介绍个搭子,只是可能没在咱们小区楼下了,你觉得行吗?” 我想起王校长那个家伙,天天闲的没事做盯着那群老师霍霍,正好让他跟大爷多学学怎么做人。 “可以啊,那没问题。”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哈。” “滚吧。” 我换了身衣服,然后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然后坐上了去乡镇的车。 我本来是要买点好烟去的,但是总是莫名想起那天无意撞见我哥抽烟的样子。 我哥无论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他周身的一切我都全盘接受,但不知为什么,那天他背着我抽烟的样子,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没有很讨厌,但绝对说不上喜欢。 我不和我哥去深圳并不是因为要跟王大爷告别,而是为了去我叔家里一趟,跟他说清楚我和我哥的事情。 顺便,也和他们告个别。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连更四天,一共六章,今天更两章 第75章 不舍 我又带上了我的小鲸鱼水杯,因为我想我可能不会在我叔家呆太久,乡镇的那边路上不好买东西,我还是要自己带水去。 我哥说过,多喝水,对身体好。 我把他的话记得很牢,我还是很乖的。 除了眼下我要做的事情以外。 这……可能会在他眼里觉得不乖。 我赶到我叔家的时候我婶没在家。我叔在阳台上抽烟,他一开门我都能闻到家里那种很烟雾缭绕的味道。我叔喜欢抽旱烟,那种烟后劲很大,我以前总是让他少抽一点,但是根本说不听。 我坐下来,婶切了一点水果,放到茶几上,我跟他们互相打了几声招呼。我叔坐在沙发上: “最近天气有点热了,但是还是要注意,虽然你已经是这么大了,穿衣服还是要注意季节。你看你一米八的大小伙,脸色总是这么苍白,是不是最近感冒了?外套也这么薄。” 我点点头: “好,我回去多穿点。” 第79章 我叔沉默了,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回去”这两个字不轻不重,把我和他隔成了两家人,我要回去的地方,是只有我和我哥在的家,我却直愣愣地说出了口,把我叔我婶他们当成了外人。 “我其实是来……” 我叔打断我,示意我先别说话,那动作和以前一模一样。每次家里要宣布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正儿八经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我停下来等他说,却听到他一开口就是: “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随时都可以。” “哪家的姑娘?” “是林远珩……” “不行。” 我叔沉沉地说:“你们都是男人,小屿啊,你不可能跟他混一辈子呀,你就是听不进我说话呀,我当初就不该让林远珩进我们家,就是他把你带坏了……” 我打断我叔:“不是的,叔,是我先喜欢他的,也是我逼他跟我在一起的。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他了,不会再改了。男人女人我无所谓,我确实是喜欢男人,我也只会跟他过日子。” 我叔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你喜欢男人?你怎么喜欢男人?你不喜欢!你就是被他引诱了!” “我没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我引诱的他,我就是喜欢男人……天生的。” 我叔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窗户外边重重地磕头: “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啊!你们把小屿托付给我,我却把他养成了这样,你们在天之灵,别太难过……” 我叔一字一句说的那话极重,声音也像在泣血一样,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皱着,头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重的压着它,我听不下去了,硬着头皮把要说的说完: “叔,我跟林远珩要结婚了,婚礼在深圳办,不会请什么亲朋好友,你们要想来就来,不来也没关系……对不起,我走了,我们以后去深圳定居,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没有看他,咬牙站起来说: “我走了,你跟婶婶保重。” 说完,我便快速地走出了我叔家。 我叔家楼下是一个坡,以前那坡上还有挑着篮子卖菜的小贩,现在都没有了。我走在那坡上,想起很多,心里忍不住难受。 我没见过我爸妈,他们过世得早,我婶又没孩子,他们便抚养我把我带大。印象中,我叔一直都是个严厉又喜怒不形于色的长辈。童年时期,我和我哥其实都缺少亲情的关爱,但是我们都知道我叔工作不容易,他有他的苦衷。 每次回家,他总会放一些糖果或是零食到客厅的桌上,有时候还会去学校给我们送冰棒。 我叔穿的都是那种很简陋的衣服裤子,他一件工装衫穿了六七年都没丢,却不吝啬给我买那种好衣服。 记得中考的时候,体育要跑一千米,我叔便买了一双耐克的球鞋给我。 其实他根本不认识耐克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觉得贵的东西一定好,所以就花了1000在工厂楼下买了一双那样的鞋子给我。 他把那双鞋子拿给我时一句话也没说,手上厚厚的老茧正好挨到鞋边的白线。 柔软的鞋口边沿碰到他粗糙的手背,那是他当时在工厂里修零件磨出的疤。那鞋穿了多久我忘了,可那双给我递鞋的手,我却记了很多年。 1000块很多,1000又很少,我看着那鞋上反着的耐克标,抬头笑着对我叔说,一定跑满分。 那鞋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作用跟我平时上学穿的几十块钱一双的并无差别,很轻便,但一穿上脚,我就能感受到它的分量,沉甸甸的,很重。 停在我叔家楼下的高坡,我想起叔这些年对我的好,想起他给我父母每年拜的坟,这么多年,在我心里其实他早就是我爸了。我想起他头上隐约的白发,回来那天站在这么高的坡上,好像就算站直,他也只是一个佝偻的影子。记得那些年清明,他打二两酒带我去我爸妈坟前,说人终有一死,让我别太惦念,可如今,他却是真的老了。我想到往后某一天,他会先我一步走远,变成一个影子,再变成一堆旧纸钱,然后一辈子……站在风里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落泪。 我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再也不回来了”那几个字,一如当年不顾一切背井离乡到国外去,他们心里,一定不知会有多少震惊和不舍。 我抬头,闭上眼,想问一问这上天,为何世上的事终是不能两全?那苦痛就如同坐在跳板两尖,一方松下来,另一方就沉甸甸。我对不起我叔,对不起我婶,对不起我哥。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身边所有人,让他们为我伤心流泪,然后自己也流一些无用的泪,看着那些事发生,看着那些痛苦和离别。 我转头看了一眼我叔家的窗户,不知道我叔会不会在窗户那头看我,我希望没有,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怕我会心软。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我哥受委屈。 我默默地在心里捏紧拳头,然后转身,却好像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肩膀被重重一砸。 那痛感令我瞬间两眼一黑。 昏迷的前一秒,我听到我叔的声音: “就是他,对,送过去……小屿啊,你好好治病,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来不及思索他口中所说的“为了我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 第76章 地狱 疼。 肩膀疼。 醒来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天花板,上面缠着一些我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铁丝线,旁边缀着几个摇摇欲坠的小白球,应该是用来照明的。 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响,我应该是被那东西吵醒的。 我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牲畜的那种绳子绑在那个支架床上,但是奇怪的是,我的双腿被架起来,成一个剪刀形状被支开。 床边有一个大窗户,没有纱窗,也没有防盗网,更像是整个墙壁空了一块在那。外面冷风呼呼灌进来,让这屋子看起来像那种年久未装修过的样板房。 我转了一下脑袋,在我的左右边看到两个像打光灯那样大的大灯,但是感觉和打光灯又有些不太一样,它有热气。 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在我的视线上方偏右,有一个非常简陋的屏幕,尚且把它称为电视,那上面一直在放着不堪入目的画面。 是av。 赤条条的画面清晰且直观,我杵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只觉得这地方冷嗖嗖的,而且,视频里那男的身材真差,那女演员可真是敬业,假装很享受的样子,真是可怜。 我细细思索这是个什么地方,可那视频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氛围都非常令人烦躁和胆寒,但我尽可能地平复心情。 因为这个地方,这个环境,这个布置,这个视频,这个声音。 太像即将要发生犯罪的现场了。 我冷静下来,思索前因后果,记忆中是有人往我身后打了一棍子,隐约中还听到了我叔的声音,说什么“送过去,治疗”什么的…… 我脑袋又开始痛起来,那种嗡嗡作响的尖叫和眩晕好死不死偏偏在这时候又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忘了,我今天还没有吃药。 不知是什么方位的门开了,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褂子上衣的人进来了。他戴着口罩,看上去像医生,可是他的穿着打扮和形容举止都和医生大相径庭。 那人拿个凳子坐到我旁边,像是刚午休起来那样悠闲地说话: “你这病持续时间挺长的呀。” 他像模像样地拿着一个单子左看右看,我尽量沉着地开口: “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我说的话很清楚,可这人却像聋了一样对我不予理会,他瞟了一眼对面墙上的屏幕,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淫乱画面,然后又将我全身打量了一眼,喃喃自语道: “看来视觉刺激没什么用。” 我不知道这人是发了什么疯,我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说我得的是什么病,他是说我的胃病吗? 但他的意思听上去显然并不是这个,所以他是在说什么? 还没到我有太多的想法和思考,那人就走过来,视频上的内容也突的一转变成了两个男人,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是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知到一个烙铁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没有温度,像是带着刺棍的钢筋。我没有任何防备,瞬间痛得失声了。 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剥了树皮的树干,外界不停的用一些刺激的东西去腐蚀我的肉身。那不知是铁棍还是钢筋的机器会动,我全身僵直,感觉身体都被搅碎开来,有一种剥离抽丝的体感。 第80章 放在我左右的两个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那种热度直击我的额头,像有坠入地狱的鬼魅叫喊无声地侵袭我的思潮。 一切都来不及反应,我这才发现,那灯上是带电的。 那种利锐的痛是铺天盖地的,我手边有触手可及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剪刀和起子。生理上的反应刺激我的心神,让我想把剪刀戳进自己喉咙里直接死掉。 那两盏放着微弱电流的灯挨近我的太阳穴,一直呲啦呲啦的电我的头发。大脑像一座厚重的钟,每击打一下我的眼前就一片空白,然后在恢复清明的意识里再被电流侵袭。 让我死吧。 让我死好了。 我感觉整个身体在流淌一些很烫的血,人有一种被开膛破肚的幻觉,好似五脏六腑和器官都被暴露在充满着细菌的空气中。我想呕,可我的胃却动不了。 那个疑似医生的人,准确的来说是那个用刑的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语气像是刚喝完了一盏茶: “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你别怕,治过一回会好很多的,我们这里是专业的。你那个被领养的哥哥也经历过这些,只不过在性爱里你是承受方的话就是用这种方法,他是主动方,用的是另一种治疗方法,但是他没有做完整个疗程,看起来也没有起到效果……” 那话烟烟雾雾的,我感觉那人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容器。他的话不是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身体里渗透出来。我用我残存的大脑将那些话排列组合成我能理解的意思,然后心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剧痛—— 林远珩……受过这些。 那窒息是一瞬间的,我只感觉整个心脏的血液无法再迸进正常的速度,便是那混沌的意识都停止了痛苦。我感觉我整个口鼻,包括我的肺像是突然停住了一样—— 我窒息了。 ??那用刑的人瞬间猛地扑过来,然后拿出一个心脏起搏器对准我的胸口狠狠地击了三下。 停止意识足足有五秒我才感觉灵魂回到了我所在的身体,然后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返潮。 是地狱。 痛苦回潮麻木的间隙,晕过去的那个瞬间,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所有的事。我哥为什么要出国,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努力赚钱,为什么要当模特,为什么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带我回家,为什么每次行欲都无穷无尽……我却还自以为是地当成是自己的纵容。 那几个简单的字排列成无数种组合形式和那些剧痛一起在我脑海里乱蹦,我想问那个白衣服的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受过,受过什么?另一种治疗方法是什么治疗方法?他们做了什么?这些人,是不是曾经潜逃的罪犯然后蜗居在这里,所以才这样凶残…… 思绪一直在支离破碎的裂隙里停停走走,无法集中的思潮每一次离散又聚拢都发出令人尖叫的痛苦和战栗,我从来没有觉得过往的年月过得这样快,妄想让那时间倒流哪怕一天,可……十年,我在十年里傻愣得一无所知,却不想十年的血泪磨成那样一个林远珩,只会每天冲我笑,我却真的如他所愿一样信了他,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知道。 混乱的思绪折磨我的身心,好像麻木之后就会失去感觉。昏迷前,那痛苦已不知道是从心还是从身的了,它们排列成木墩墩的队列一一朝我驶来,我忍不住闭上双眼。 我哥——他的轮廓浮现在我的脑海,面容像玻璃一样裂成碎片,然后像万矢齐发的箭一样扎进我的身体里。 我失去意识。 接下来的几天,醒来的时候我又被无数次翻来覆去地折磨。那里的人给我一根吃流质的吸管,让我得以苟延残喘。 “戒同就是这样的,跟戒烟一样,要上点强度的。” 我感觉整个人就是在痛和累中反复晕倒,不省人事的状态到比清醒的时候要好很多。 混乱中,我甚至想到了在家里放着的药,我哥回来看到我的药没吃,一定又会担心我,到时候,急得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 还有电话,没给他打电话,他又要生气了…… 思绪混乱,又沉沉晕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梦到我哥高考完带我去游乐场,他说他想做一次大摆锤,可是等站在进站口时才发现我们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我立马就说我不坐,你去坐,我在下面给你拍照。然后他就说他并没有很想去,只是想我大喊的时候抱着我。 我冷笑一声说: “谁说我会大喊?大喊什么?” 他凑近我的脸: “喊,我是林远珩的——” 我把他要摸我脸的手别开,他笑着把后面的话说完:“——小狗。” 我甩下一句:“给老子滚。” 然后转身。 我哥用衣服从后面抱住我,带着我一起左摇右摇地笑着往前走: “滚了,我正想滚,这地方不好,我们一起滚吧。” 已分不清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又一次醒来的时候,痛意像是跟我的身体隔了一层纱没有那么深刻了,随之而来的,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小、小屿……” 第77章 燃烧 那个动静像是混在一枚贝壳里,空灵后慢慢回归清明,我听清了,是我哥,他发抖的声音。 我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 终于,终于。 我以为已经哭了这么久之后我不会再轻易流泪了,可没想到听到那声音我还是哭了,我一听到他的声音——一滴泪,就从我的眼角流下来。 只是与之前这几天机械冰冷的泪不太一样,这次流下的泪,很烫。 我哥像是抱那种折翼的幼鸟一样小心翼翼地抱我,然后慢慢收紧把我拥在他怀里。 我机械地发出破碎又飘渺的声音: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我脸上,然后知觉慢慢聚拢,才意识到,那是我哥的眼泪。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我能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时那种不稳定的抖动感。我哥很轻很轻地贴着我的脸,他的脸是冰冷的,声音发抖地靠近我说: “没事了……” 他轻轻地俯在我身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把他的外套脱下把我包起来,然后抱着我往外走。 我逐渐感觉到路面的不平,虚浮地睁开眼睛。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所处的那个房间是在楼上,这会儿我哥抱着我在下楼梯。 我突然很想摸一摸我哥的脸,摸一摸他的头发。我脑海中这时回忆起那个刽子手医生说过的话,迟钝的心便苏醒过来,像是被刀子割开了一样痛得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林远珩这家伙可真能忍啊,居然忍了足足十一年都没有告诉我这些事,那些事,那些东西,千疮百孔,折磨和眼泪……他竟是一个人硬生生受了。 可我这时一点力气都没有,也不想多说话,我甚至连摸他脸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把头挨到他的后肩上。 我用呼吸安慰他: 没事了。 也告诉我自己: 没事的。 我哥的车停在巷子口,就在那个戒同所的大门边上。他把我放进车里,然后用手摸我的腿。那上面应该有很多伤痕,可是我感觉不到了。 他的手在发抖,是我从他肩膀抖动的频率而发现的。他眼角滚出好大一颗泪,我听出他在尽力维持冷静: “别怕,我已经报警了,警方在旁边建筑搜查。” 我看着他红透的眼眶,突然想起他给我买的那个小鲸鱼水杯。 我说,我的杯子呢? 我哥说,什么杯子。 我说,我要我的小鲸鱼水杯,我不想再把它搞丢了,你记得帮我拿。 我哥说好,它不会丢的。 我问这是谁的车,我哥说是警方的,他的车太大,开不进这个小巷子来。他是和警方分开来找的,那些人一会儿就到。 我的声音很小很虚幻,我其实有几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我哥每个瞬间都听懂了,我说出口的,我没说出口,他都一一和我说话。我看着我哥的脸,他的声音像有魔力,我感觉我的腿不再继续发抖了,可这时我又听到一个令我恶寒的喊声: “别走啊,你还有一个疗程没完!” 那个医生那个曾对我用刑的医生站在三楼的窗户口对我大喊。 那些鬼魅一般的回忆又涌上我的心头,我控制不住地惊恐发作。 我整个人如同从树上掉下被折翼的雏鸟一样颤抖,我的脑子里像住了一个发疯尖叫的女人,那种射线散开的抽丝剥茧的光感让我对周围一切避之不及。我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大声对我说: “小屿,别怕!我在呢!别怕,小屿,没事了!” 待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楼道里就冲下来三个人。 那三个人往车这边来,我感觉他们离我的距离好远,可突然又觉得那距离好近,像是下一秒就会到我身边来。 第81章 我突然有一种要被送进地狱的预感,便下意识用几乎没有的力气死死抓着那车门不放手。 我哥眼神恶狠狠地看着跑下来的那几个人,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看到他发红的眼圈: “小屿。” 他用指腹用力摸了一下我的下嘴唇,皱眉笑了一声:“你那时说得对,现在……我觉得值。” 说完,他就把我的手从车门那里拿下来,为我把盖在身上的衣服裹紧一些,然后俯下身轻轻对我说: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然后,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车门打开,只身冲进那栋楼里。 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所以我使劲去回想,可是我的眼神又离不开我哥的那边的动静。我看到我哥把冲过来的那个人反剪双手甩在地上,然后把另外两个人死命的往楼梯上推。 他的手被那两个人砸在楼梯栏杆上,我好像都能体会到那种疼痛的感觉。 一瞬间,我的脑子像是灵光乍现一般,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哥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曾经在旧金山的某个奢华酒店,我哥要我以后不要干傻事,那时的我却说: “四年牢给你报仇,值了。” 回忆席卷进我的大脑,我愣住了。 我看到我哥把那两个人往楼上拖,那两个人像两个小鸡仔一样毫无还手之力。我突然后悔了,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也不想要那个小鲸鱼水杯了,我只想让他这时候赶紧过来,赶紧回来。 我哥上了楼之后我就看不到发生的事情了,在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遥遥无期,可是应该是连一分钟都还没有。 我听到三楼传来很大的动静,然后听到那个刽子手医生的喊叫。 我挣扎起来,想要打开车门去我哥那里,可我动不了,我身上好痛。 我看到那个巨大的窗口里,我哥拿着桌上反光的钢刀,而那个医生一直退到窗口,嘴里大喊“不要”。 我像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一样在车里没有意义地乱撞,发出嗫嚅的声音要我哥回来。 我哥扑过去把那个医生按在窗户边上,不知道是谁的血从衣服里渗出来,那种颜色让我想尖叫。 我看到我哥的肩膀——他肩膀一直绷紧的,这会儿好像突然松了下来。他对着窗户遥遥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像漫长夏日暴雨后的沉静,而后轻抚我的脸。 我失去一些原始反应的身体又感受到死寂一般的悲痛,眼角不受控地流下泪来。 突然这时,那个受伤的医生用力侧过身去,把我哥推到窗户口。我哥来不及反应,大半个身体被推到窗台边缘。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我激动地挣扎,裹在我身上的衣服如束缚住我的铁丝将我捆住不得动弹。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涨得通红,我想直接冲上去,本能在我脑海里尖叫。 我听到几个零散的脚步声,然后听到远方传来“警察,别动”的声音。 像是某个我曾经听到过的高频震动,那种赫兹熟悉的闪动感让我有些恍惚。那声音很大,我可以看到三楼窗口那个医生愣了一下,然后我就看到他用尽全力把我哥往下推: 然后我看到,我哥——— 他像一只鸟一样坠落。 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日光都洒在他身上,像银河一样倾泻而下。 我听到他生命快速燃烧的声音,那些闪烁的星子里,他像一枚碎片融进那些耀眼的光线。 我感觉全世界都是那样飘散的刺眼线条。 我整个身子迎上去伸手去抓,却在接触到那些光线的一瞬间破灭成泡沫。剧痛里,我的胸口有剧烈的声音在震动,那种共鸣般的声响和混浊的世界掺杂在一起掀翻我——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全部在那瞬间燃烧殆尽。 第78章 它 它们偷偷向我靠近。 空气中弥漫腐烂花朵的味道。 它们离开了根系的牢笼,潜伏在角落。 夜幕就要降临。 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包围我,我倾身向前,动弹不得。潮湿的雨水,铺天盖地朝我席卷。 像在峡谷。 僵硬。 僵硬的。 四肢都是僵硬的,是听不见周围的一丝一毫的呼吸的。 雨声越下越大,震耳欲聋。有人慌不择路整理。 猩红的泥土是很难让人分辨出路的。 分辨不出。 唯一能走的那条,独一无二的灿烂,不在我这边。 渊渟岳峙,吉光片羽。 好亮。 好亮。真是绝了。 夜幕就要降临。 我感觉如此美好。 黑色的东西又出来了。 黑色的东西从缝里溢出来了。 它伏在地上爬行,低吟给我送来一句忠告。 忘掉一切,忘掉世间所有的束缚。黑暗就是光明,光明就是黑暗,告诉我自己。 忘掉温暖,忘掉寒冷,忘掉活着,忘掉死去。 没人能找到我。 没人能控制我。 没人能把我逼入绝路。 他们说我是疯子。疯子?谁定义的发疯,谁说我又像一个疯子? 要清醒,不要浑浊。要力量,不要眼泪。 这样就是一个疯子。 我在叹息那些美丽的疤痕,在欣赏那些腐烂的碎片。 没人能懂我。 没人能找到我。 我必须身处罪恶的深渊。 它们在向我靠近。 就算躺着我也会发抖。 我可能会梦到,我想梦到的人。 他不会有任何温度,是我梦里的模样—— 我不会带着绝望清醒,我会带着热爱死去。 第79章 躲藏 躲躲藏藏的人会失去理智。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疯了,但我能确定我应该比正常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它有些飘渺,它很难形容。 时间像是真正停止了脚步,我开始分不清晨昏昼夜。黑夜和白天的交替发生在黎明一瞬间,那是一种戏法般的突变,未觉醒时无法察觉,而醒来又在捕捉到的下一秒将那种感觉忘记。我想拨快通往夏天的时钟,但我并不是想让它快点到来,而是想让它早点降临,然后快点结束。 我哥对我说过,一个人到世上来一遭不容易,要趁着还有力气,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完成。 我曾经有个很大胆的想法,想要放下一切顾虑手持一个dv去全世界记录一些我喜欢的分镜,然后回家开一瓶白酒,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下随手把那些镜头拼凑到一起,变成一个艺术品。 其实我对艺术的造诣并没有很高,虽然说我确实读过art school,但这就像洋人进了国内学了两句脏话,本质上还是一个外人。 曾有段时间,我执着于画以我哥为人体模特的人体画像。他棱角很明显,比较好勾勒,形体也饱满紧实,非常具有视觉美感。曾有一个不知从什么旮旯角冒出来的采访问我,说你哥是模特,你身为艺术家有没有经常拿他练手? 说这话的时候我哥正站在路边喝我给他准备的鲜榨橙汁,他笑着看我,然后示意我看摄像头。 那次只是个偶然,我不是艺人,只是意外的被一个杀出重围的记者瞄到,然后进行了一段采访。 我的dv分镜艺术之旅什么时候开始呢? 我曾经总觉得这事情遥遥无期,自己功夫不到,再加上我离不开一些东西,所以一直都把它搁置了。 但现在,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我想象中的画面——我想象中的画面是像诡异又平常的日式镜头那样,平和悠闲的普通画面,却有一种悲伤的氛围,会让人隐隐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撕碎世界的事。 唯美又破碎。 有点像《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不是故事,是氛围感。 躲躲藏藏的人为什么会失去理智? 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后来好像明白过来。我哥说躲躲藏藏的人看不清自我,看不清别人。他们总是在阴暗的角落看问题看事情,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疯掉。 我哥曾有一个用毛线勾成的钢笔,那是他的粉丝送给他的。那个时候谣言和乱七八糟的绯闻还没有被传播,他ims上的粉丝还都很喜欢他。他们问我哥最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哥说不需要,他们便不再去管我哥,自行开始一些手工制造。 有一次下班的时候,那些粉丝朋友们站在路口跟我哥打招呼,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和短裙,晃着写着harvey的手幅,嘱托助理给我哥送了一个毛线钢笔。 我哥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内心很柔软。他接过了那个钢笔,让他们早点回去。 那毛线钢笔字如其名,无实质性作用,只是一个用来观赏用的装饰品,但钩织手法很细腻,排线很紧实,颇显心意。 后来有一次我把那个毛线钢笔放在我哥一次走秀的口袋里,他走秀的时候那个钢笔掉了出来,被围观者拍照发到网上,那些人便开始感动流泪。 第82章 我哥说万事不要拖拉,万事都要趁早,要不然就没有以后了。 写像这样的句子时,我已经回到了曾经和我哥住过的国外的房子。楼下摆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但是我已经习惯那样的聒噪了。 空中传来潮湿的生锈味,站在远处树枝上的红襟呆呆地朝远望,我没有目的地走走停停,突然迷路了。 但我根本不着急,因为我本来就没有目的地。我无意中乱走,看到有路上跟我打招呼的人,好像是我的熟人,但又好像不是。 然后我停下脚步。 我走到阿利斯了。 阿利斯被翻修了,那条我哥曾站在雨里撑伞接我的路也被修筑成了笔直的大公路,两旁的那条小溪也被填满修成了用来隔开交通干线的街道。我站在那路的尽头,用眼神跟那个守门人打招呼。 那守着监狱大门的守门人还是没有变,当初接我进去的就是他,一身黑衣的银发老头。 我突然有点想问问他老k是不是已经走了,便走上前敲了敲守监室的窗户。 “好久不见了,devin。” 他从瞌睡中醒来,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了我好半天,然后又松懈下来: “你是……lin?” 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我朝他笑了笑,然后问他老k在不在。 “你说khrisdecine lavigines吗,那个犹太籍的美国人?他早出狱了,你是来看他的?不过,你那朋友没跟你一起?” “什么朋友?” “就是当时每次都来阿利斯申请社会服务的那个人,他那会儿每年都来扫雪,出狱不就是他来接你的?” 我看着守门人在空中飘扬的银色发丝,他懒洋洋的模样像是刚睡醒。我问他有没有见过那个扫雪人的样子,他说: “见过,你不是认识吗?” 我看着他,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对……对,我认识。” 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那堵高墙,没有如当年一般停在墙上的飞鸟,但它的树枝还如当年一样,硬挺错杂,参差不齐。 我忍不住流泪。 寒风呼啸在我脸上,我以前以为这边的天气不会冷到这种地步,但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我边走边想自己曾在阿利斯图书馆台阶上落泪的样子。 我哥当时看到我是什么样的? 那些细节我居然都忘了,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在心里祈祷,希望那会儿我哭的声音不是那么大。 这样就算他看到了,也不会那么难过。 我停下脚步,风把我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我的围巾随着风往后飘扬,连同我没来得及剪的头发——它们已经长得很长了,还有一点就要遮住我的眼睛。 我不喜欢那种日式的长碎发,那样的男人让我觉得很油腻,但是我哥说我那样很好看。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我又相信了他的话。 我想起那些我不曾留意过的日夜,那时候我哥曾在阿利斯一个人孤寂地扫雪。那时他想见我,但又不能探视,所以他把自己伪装起来。 可我到如今才知道这件事。 生活挂着伪善的面具,人都是活在痛苦的边缘。 晚上我有时摸到床上有一点温暖的地方,会以为是我哥回来了。但是当光亮划过寂寥的黑夜转而为破晓的光线,我就知道那并没有。只是我之前睡时留下的余温,翻身后不小心触碰到而产生的幻觉。 我的邻居——那个我曾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新邻居,我哥却在之前把我们的关系处得很好。他经常会悄悄我的门,然后来看一看我是不是死了。 有的时候,他两个可爱的孩子还会跑到我这里来跟我分享他妈妈新做的难吃饼干。 我之前一直不屑于跟他们来往,而我哥却尽心尽力处好人际关系,这些竟是他在人间给我放的利息。 他怕我孤单,就选了一些朋友来陪我。像是他好似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 所以为我安排好一切。 有的时候我会再次在凌晨三四点醒来,就会发觉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我哥可能是去某个知名的岛屿进行参展,所以这天不在家;又或是像以前那样无故失踪好几天,但是我现在知道他失踪的原因——如果他这会儿再失踪,那他就是回国去我叔那里进行一些没有必要的谈判。 我无数次想到死,可是又无数次想到若是有一天我哥回来看我却找不到人,那该怎么办? 他要是真的变成鬼就好了,来吓一吓我或是要我的命。无论是蚕食我的血肉还是占据我的躯体,我都会心甘情愿跟他走。 人总要有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回忆碎片,不知道别人是否需要,但我是需要的。 我需要好好整理,然后随机撷取一片,在某个晚上哄自己入睡。 等我把那些支离破碎的回忆整理完放进盒子里,再又打开的时候一看的时候,我发现其实自己也去过了很多地方。 我把那些地方都画了下来,然后附上文字。 我哥有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我找到它的时候上面有一粒扣子不见了。我摸着那细腻的布料,想象我哥穿上它的样子。 那不是它的错,它也不知道,它的主人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让它孤独地当一件旧料子。 记得18岁的时候,我哥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 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他问我许了什么愿望,可我其实没有什么愿望,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就是跟我哥在一起,我那时根本不担心以后的事情。 我哥说等以后老了,就和我一起住到一个又有空调wifi又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想了一下,觉得甚是美妙,问他能不能提早开始养老? 我哥说好,那他会努力赚钱,把养老的钱都赚到手,然后再跟我一起快快乐乐做神仙。 我说好。 我们的房子有一个很高的天台,我从来没去过,因为那地方很危险,我哥和我说过,不要轻易去触碰危险的地方。 但是我偶尔会忍不住。 第80章 想你 我哥又失踪了。 这一次跟上次比起来有些许不同,我像个傻傻的浮游生物坐了很久,直到我反应过来我不是那样的低级生物,他都没有回来。 我时常会幻想我哥突然出现,抑或是我在做一些疯狂举动的时候他像那些电影里的天使一样降临。 我的手机总是有电话不停地打过来,但我不想接。 邻居有几次来串门,随口一提问我哥怎么不在,我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在意。只是次数多了我也会忍不住。有一次在那人问完后,我神游了一会儿后愣愣地告诉他: “他死了。” “什么?” “我说,他死了,林远珩死了。” 我愣愣地说完,那种包裹着眼泪的情绪在我体内慢慢膨胀,然后撕破整个空白的躯壳。 那个人不知道是何时走的,当家里重新归于落寂,那漫长的空白离去后撕破沉寂的尖锐嗡鸣声响起,我的意识才回归清醒。我对着我不认识的空气无声地乱吼,那些灰扑扑的喘息淌进空气里,就好像和我哥在旧金山玩过的海浪一样翻滚。 混乱的灰尘让我看不清东西,但我好像又能看清一切。 哭累了,又昏睡过去。 有个晚上,家里停电了,我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一跤。 滚下来,手肘擦破的磨碎血腥味呛得我流泪,顷刻头顶和地板都像是天旋地转了一样。 我感觉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灰色的稻草絮里,无数细小的绒线条包围我。我能看见外面,但是却挣不脱。然后那种熟悉的恐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像之前看过的很多电影,无数放大的画面,辽阔,宽广,窒息。 惊恐发作了吗? 要不直接去死好了。 我真这么想,可是下一秒,就想起我哥。 尘嚣安静的混浊空气里,我想起我哥曾对我说的那些话,轻言细语,沉着坚定,像粉末一样飘到我的生命里,我好像能听到那种闷闷作响的声音。 站起来。 小屿。 我的心脏产生沉闷的痛觉,那一瞬,我莫名想起那年夏天,路灯下他笑着对我说: 如果真的不小心摔倒了,就顺便做个俯卧撑。 那个关了灯的卧室,他在我耳边轻描淡写: 四年牢都没把你打倒,这个小病不算什么的。 还有那个我对他道歉的晚上,他摸着我的肩膀说:你是最好的。 你是最好的。 四年牢都没把你打倒,这个小病不算什么的。 站起来。 站起来,小屿。 如果真的不小心摔倒了,就顺便做个俯卧撑。 做一个俯卧撑。 林屿清,再做一个俯卧撑。 你是最好的。 最好的。 我颤抖地张开嘴发出沉重又断续的抽泣,冷空气像荆棘一样刺进我胸膛里。它们在我肺里横冲直撞,我的声音迸发后又消失,就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我终于擦干眼泪从黑暗中爬起来,却在地上摸到一个金属质地的硬硬的石头。 第83章 嶙峋的形状,熟悉的凸起。 是我的小鲸鱼耳钉。 我跌跌撞撞找到电源总阀,然后打开备用电源。 我有时候在心里怨恨我哥,到底是跟他缘分太短,为什么他一次都没来梦里找过我? 我开始听信那些神佛的话,去买了一些符纸招魂。后来又信了那些西洋的教士去教堂祈祷。可他没有出现过,好像偏是要应了那句封建社会的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不信他会对我这样狠心,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些乱七八糟的咒语和祷告,混在我乱七八糟的眼泪里。 从斯朗特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个抹茶冰激凌,就像我和我哥曾在华盛顿买的那个一样,只是上面没有那些漂亮的巧克力碎。 我看到两个一起快乐玩耍的小朋友经过我身边,他们嬉笑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里像在对抗,然后跟那些寒冷的气流宣誓。 抬起头看到一轮漂亮的红日,就好像那些无数个与这样一天没有差别的日子。 那轮太阳在膨胀,让我想起我哥满满当当的衣柜,他习惯把衣服拿出来站在客厅里试衣服,然后对我说这件不错。 那日光有点像在时代广场的某一个秋日,我为我哥唱歌的那个傍晚,他在众人欢呼中像神祇一样笑着望我落泪。 他希望我那样,站在台上,站在那样光芒万丈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没有顾忌,没有仇恨,没有遗憾,他想这样当我的观众。 我像被开了光一样突然明白这些事。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真美啊,这日光真美啊,像阿利斯的日头,和香港大街上的也很像。我想起我哥抱着我入睡的日子,还想起在拉斯维加斯看过的绝美舞台,曾经在某一座无人知晓的高山上,我说要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那时的风那么坦荡,就好像会承诺那些话也会永远实现一样。 躲躲藏藏的人会失去理智,我想,我需要克服。 我哥喜欢那种整齐有条理的日常和生活状态,他的柜子里有很多他感兴趣的小玩意,都是整整齐齐地排列好的。 我在家里搞了一次大扫除,然后在我哥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是我在阿利斯监狱时给我哥写的信。 手指划过那些锐利的白色边缘,然后用指腹翻开那些陈旧的纸页,那些熟悉的味道让我有些恍神。 我打开那些折的整整齐齐的信件,看到映入眼帘单调的三个字: 我想你。 秋末转冬的时候,我坐火车去南区给一个可爱的孩子上绘画课。那个孩子先天性失聪,他的父母为了给他找耐心的绘画老师在网站和软件上不停地问人。 他们找上我,言辞恳切地想让我来教他们儿子画画,我问了一下情况,然后答应了。 我的疯病还是没有好,历经年月也已经快30载了,竟还是跟个刚上小学的孩子一样。我想我大概是好不了了,我的本质就是一个与世间万物常理不相符的东西。 有的时候我会想象自己是一个有某种认知障碍的人,然后跳出自己的角色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审视自己的行为。次数多了,我就会发现我好像跟世界上的人抱有同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是真有病。 可下一秒我又会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一直走在对的路上,只有我才是正常的。 为了给那个孩子备课,我买了一个新笔刷。笔尖用起来很顺畅。 我一边想着该怎样和那个孩子进行有效的沟通,一边看着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众人。 车厢里的人大多在打瞌睡或看手机,小部分人在窃窃私语。这样的时刻让我想起曾经和我哥在某一列通往某个城市的火车上依偎在一起的样子,那时,我写过一首稚气无比的诗。 我抬起头。 火车开往南边落日的方向,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金色光线的味道,车厢里的人都将头抬起来看那美丽的霞光。 突然,我看到天空有几丝漂浮如被絮一般的云朵,那云朵恍恍荡荡的,像是在找我。 我问乘务员到哪里了。 他说,前面快到旧金山了。 我站到列车门口,在那一站下了车。 我其实不应该在旧金山下车,那个孩子还在等我,他的父母不久前才给我发了消息,而且我没有提前买新的火车票,错过这一班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抵达。 但我就是突然觉得,来这里一下也不会耽误太久。 我打车去了那个我哥曾带我去过的海湾。 我下车的时候海边人很少,海面很辽阔,像有波涛滚滚的珍珠在水平面晃动。 风声很大,阳光也很大,我仰起头,用手遮住眼睛,直面面对那阳光。 真美。 那些我厌恶的盛夏的气味像浪潮一样绵长,掉落在我眼皮上的红光好像闭上眼后还没有散去,就翻搅在这样的潮汐泡沫里。 我站在海边。 若是时光倒流,那些回忆会消失吗? 回忆消失会让人痛苦吗? 海风喧嚣里,我想起我哥曾背着我走在旧金山的街道,在路过街角的时候侧过头吻我的脸;我想起曾和我哥一起在friends house的合影,那时我和他两个人看镜头的样子就像默剧电影里的延迟小人,只会看着互相傻笑; 我想起我哥接送我去art school,他坐在飘撒紫罗兰花瓣的车里用眼睛和我挥手告别,又仿佛是在家附近的某一个巷尾,樱花飘到我们的头上;我想起我哥生气的样子,我哥为我笑的样子,我哥维护我为我站出身的样子,还有那些我没见过的样子。在我的想象中,他曾在阿利斯扫过雪,在监狱图书馆的台阶前忍痛看着我哭,在夜晚我睡着的时候独自蚕食一些噩梦;我想起那些我不曾知道的他为我做过的事——那些我永远都不会再知道,可是又确实存在过的事。 风中吹来一串我听不懂的飞鸟的叫声,那声音有点像阿利斯高墙停过的鸟。落日如烈焰一般散在那样的叫声里,空气发生撕裂般的波动。 我看着那些刺眼的光线,愣愣地把手伸进海水里。 阳光落到海面上,在触碰到海平面的一瞬间折射出细小冰凌一样的绒毛和波光粼粼的形状。我闭上眼睛,好像又闻到山茶花瓣的味道。 突然,我看到我哥了。 他穿着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从孤儿院里出来的那件针织衫,皮肤饱满光滑,肉身和灵魂都像还没有被伤害一样步履轻盈地走向我。 哥。 我愣愣地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他去了别的地方出差,christine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开展了新的商务合作,他说他要去赚很多钱养我,带我一起去环游世界。 原来是这样。 我哽咽地说。 眼泪掉进他的眼眶,我好像能感同身受那种异物的刺痛。他像从前一样温柔地帮我擦掉眼泪,我伸出双手,把浮在他脸上的海水拨开。 我看着我哥,那个有着蛊惑人心的微笑的孩子。他眼角带着温柔平静的笑,我闻到他身上山茶花味的沐浴露香伴着咸腥的浪潮,他的肉体透过海水,像以前那样紧紧地抱住我。 我轻轻牵住他的手。 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我不敢多说什么,唯恐声音太大会把他吓走。 我说,我只想在这里再抱他一次。 我哥说好。 阳光折射出我的影子,我闭上眼睛,再一次抱了他,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度——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的哥哥,那个用一生去爱我的人,他像小海豚一样从海底游过来,然后紧紧抱住我。 “林远珩!” 有风吹到我脸上,我像曾经抓紧我哥的衣服一样抓住那些退散的影子。 滚烫的眼泪掉在他身上,我像从前那样把脸埋进他的肩膀,然后闭上眼睛。 ——上卷完—— (接下卷)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连更五天 第81章 dv 在人生注定走向失败和放纵的意识里,会莫名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自由感。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当一个人无数次站在死亡的节点,真正面对那种深渊会变得习以为常。世界将我围困在躯体里,在我想侦破它的瞬间,它到底还是给我留下一个念想,让我停住往下跳的脚步。 因为我发现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做。 为了做这件事,我甚至开始吃药。本来那些病我已经不在所谓,可是它们好像会影响到我拍摄时手的振动幅度。 悲痛的情绪像一枚子弹,在生活中无时不刻地穿过我的胸膛,可是我需要将他们好好处理,我正在努力。医生建议我好生休养,但我并不需要。 只需要忍。 八月来了。 整个城市飘飘荡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疲惫的热气。la这边比我想象中的更适应夏天,但对我来说,夏天已经不再是一种警告了。 将它放下以后,它便不再是我的敌人。真正这样做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误会了它,或许,它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是我在内心把它当成一个假想敌,可它其实只是三个月份组合在一起,仅此而已。 第84章 黑色外壳和硬反光按键总是给人一种专业的质感,尽管我并不是专业师傅,清冷调也不是我的style,但它清晰度让我很满意。我其实喜欢失焦的那种古老感,但我要拍的东西不需要氛围,我要的就是明晰,直截了当,一览无余。索尼405,当我给它装上读卡器那一刻,它便真正成为了我的朋友。 这是一段不必要的旅途,但我想,我需要完成这项事情,它能迫使我再多活些日子。我不知道我的疯病是否会影响,但我希望一切都会往我想要的结局走。 我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风景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等我列下无数提纲和无数计划,我发现我根本总结不出任何东西。后来我在昏昏欲睡里慢慢意识到,很多东西不需要想那么多,只需要去做就可以了。 我没有在家里待太久。 在我离开旧金山给那个孩子上完课之后,我便辞了这份辅导绘画的工作,来了new jersey。 来这里没有原因,只是因为刚好这个州我还从未来过,这种开盲盒一样的行径给我一种不会失望的心理预期。 这里的天气有一股蒸汽翻涌的感觉,尽管这里远离赤道并沿海,但只是早晚舒适,它令人无法忽视的热岛效应让一切依然炎热。一抬头,是无数浅绿色的树荫,混着那些庞大的热潮,像隐形的鲸鱼一般,缓缓拂过。 是无数漂浮着的绿色热浪。 我没有目的地走走停停胡乱拍一些东西,但应该都是废片,不久我就会删除。路上碰到一伙儿滑冰的,我突然也有点想试试,便从我的背包里拿出我的滑冰鞋。你可能会想为什么我会把这笨重的东西随身带着,是因为我本来就想随时随地滑一滑,遇到这些玩轮滑的人是偶然,但我带着我的轮子并非偶然。 领头的是一个叫steve的杂毛,这么叫他可能会显得有点刻薄,但这是实话。他头上的杂毛没有一根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而且他的头发至少有四种颜色。 一伙人如精神小伙炸街一般在市区横冲直撞,最后停在一个隐蔽的街角。我本意不想跟着他们,但他们确实很会规避杂物并滑一些比较适合的路线。我结束了这一波滑行正要离开,那个领头的steve就朝我走过来: “你技术不错。” “一般般,你还是更强一点。” 莫名认识了这个叫steve的人,本来以为他就是那种不学无术天天啃老享受政府优待的无业游民,但没想到他竟是一个报社记者,会拍出一些令人赞叹的图片,配上他们编辑部部长写的文字,然后将那些讯息塞到各种各样网站的各种的角落里。 这才是我真正想和他结识的原因。因为他一定知道哪里有美轮美奂的画面去捕捉,我想。 我一直都有记录的习惯,或大或小,我会写下来。其实我的生活是单调寡淡的,唯有了我哥的存在才让那些寡淡又单调的日子在白光折射后出现一点特别的色彩。但是它的本质不变,它就是无聊且庸俗的。 就像在无数次求职申请的报名表或是出入各国的申请文件上,于爱好那一栏的冒号后面写下一些其实没那么爱却又显得自己很爱的事情,我有时候会觉得那些为了故意彰显自己性格爱好也是一些折磨人的根本。 但现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被无数无意义的娱乐和认为有意义但实则无意义的口号充斥的不是吗? 这些东西在生活中随处可见,有时无意中打开娱乐软件,上面跳出哗众取宠的大字标题,或是令人无语至极的热搜词条;各个纸媒或是网媒的页面上偶尔出现一??些写着不同于那个年龄段的人却又出现的奇异新闻;某天我坐在出租车上,无意间刷到一条灯红酒绿的说唱视频,没来得及调音量,就蹦出一句如惊雷般震耳欲聋的“aka”某某某,然后挑战人类极限在限时十秒钟里说出正常人要花三分钟才能说完的话。 乏味,沉重,不堪重负。 但这样讲其实有一些失真,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那些舆论新闻还有花边短视频了。我厌恶一切碎片化的信息,这让我听起来像个有高雅情调的高尚士,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只是厌恶那些东西。 单纯的,厌恶而已。 或许我这种眼光是无比狭窄的,我甚至能隐隐约约自我感知到。与我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热情有朝气的微笑,可充斥我内心的只有下坠、混沌、和乱七八糟的,可以忽略的视线。 我哥应该是喜欢那种比较自然有真实的画面,他和我一样都不太喜欢朦胧的美感。 我四处走走停停,其实并没有想和这个steve一道,我只是想跟他进行一些短暂的双方互利往来,然后江湖不见。 但现实总比设想要复杂得多,他好似有些在追逐我的脚步,我对此很是烦恼,因为我不想留下任何孽障。 我在电视上看到北美地区有美丽的极光,于是便坐飞机去看,结果在那里又遇到了steve。 这回他倒不是故意跟着我,而是他确实在这里有要办的事情。他问我能不能和他dating,我淡淡地斜了他一眼。 这人是真的不了解我,他不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如果他知道我很可能随时随地下一刻就去死的话,那他应该不会再缠着我。 但又有什么所谓,我不必告诉他,因为我也根本不在乎他。 “可以,只要你能让我拍到想拍到的绝美分镜。” 他笑说:“好,如果你是想拍那些非常自然又震撼的景观,我有一伙儿朋友要去非洲拍纪录片,可以顺带一道。” 非洲。 那听起来确实有点意思,我想了想,比起那些令人无措的文化还有乱七八糟的疾病,我更在乎能不能拍到好东西。 “好。” 这个steve上来就要摸我的脸,我立马把他隔开: “要在我去完之后,现在还不行。” “那要多久?” “我不知道。” 我站起身,因为没有拍到极光,所以我把我的405收了起来,“连这也不能等?如果你很急的话网上有很多可以买的玩具,你可以先用着。” 他笑了一声,“不用,我喜欢活的。” 我:“但我喜欢死的。” 他愣了一下,我浅浅一笑。 “你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朋友?谁?” 我拍了拍腿上的泥土,“他现在应该热带那边做橄榄油生意。”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问: “lin,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我喜欢模特。” “模特?没想到你是玩得这么花的人?你应该知道吧,他们都是一些用肉体来换取露面机会和地位的激进分子。”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lin,你去哪?” 我没有回头。 steve其实是个好人,他虽然身为报社记者,但他还经常搞搞慈善,比如说模仿那些飞车党抢一抢过路人的手机,再把那些手机卖给二手网站或是掮客,然后让那些手机主人在后悔痛骂中学到新东西——那就是再也不在街上当低头族,而是抬头拥抱前方的路。 毕竟,真正的好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 他确实是个人生导师。 坐在去肯尼亚的纽瓦克机场,人没有很多,这个时候已经是秋末转冬了。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好像总是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本质上那些声音是没有的,只是我觉得它在每跳转一个词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平均的节奏。 窗外无数新的航班出发,疲惫的航班降落,粉橙色的霞光照到机场的落地窗边角,我的手搁在桌子上,那些光线正好撒在离我的手一公分的位置,我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光,等着它们跳到我手上。 飞机提示登机音响起来,我看了一眼手机上密密麻麻的短信和未读的邮件,那些电话已经累积到了一个无法直视的数字。我的邻居,我曾经的朋友,我曾经的同事,合作伙伴,他们纷至沓来的讯息就像可控制的定时炸弹,而引绳的那一边,在我自己的手上。 christine的电话是最多的。 我将手机里所有的我哥的照片和相关东西都导入到新的手机里,清除备份和身份信息,然后在登机音响起第二遍的时候,将那部手机轻轻放在了机场的铁质垃圾箱的夹缝里。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的话,那我的游戏可以随时暂停。游戏本应随心而控,可我不希望那样的暂停会给身边人带来太多困扰。所以各位,真的不用找我。 【??作者有话说】 ps:第70章“惩罚”彻底修改了,源于审核突然检测不通过,我只好将所有荤菜删除,硬生生重写了2000多字,看过之前车/片段的宝贝们清除缓存刷新可以看到新的内容 第82章 执念 我坐上了去东非的飞机。 这一辆客机——在我看来外观非常奢华,但是里面的舒适度却大打折扣。它的座椅很奇怪,虽然可以放低放高,但是却没有那种丝滑连贯的感觉。我把它堪堪放低到一个人体结构在睡眠时相较合适的位置,然后便沉沉进入了梦里。 第85章 我竟然梦到我哥了。 这真是好久没有出现的事了,我总是像个疯子一样在想他,以至于这样虚幻的时刻并不多。 梦里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样子,穿着带我去上海时穿的那件卫衣,黑白细条纹,肩膀很宽,总是喜欢揽着我。 他居然没有没有和我告别,也没有哭,而是像日常生活中一样抱我,轻轻对我笑,他沉着冷静的样子就好像这样的事情会重新发生一样。我喜欢这样的梦。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我应该是哭了。空乘向我示意了一下,我抹了一把眼睛看向她。 这位美女穿的衣服都是和我哥之前一次秀场的很像,但我哥是刻意为之,她是为了工作而传统职业正装。她问我需不需要喝点果汁,我心想非洲那里干净的水可能会有些匮乏,所以便要了一杯纯净水。 下飞机的时候是凌晨,内罗毕机场的外围有一圈诡异的星点。有点像无人机,也可能是别的。但是那天空却很不错,鱼肚翻白的幕布撒上淡淡的金粉,不远处传来不知名的country音乐,我拿出我的405,把这一幕录了下来。 从内罗毕机场到可住人的酒店的路程花了我大概两个小时,其实一出去就有可供选择的豪华舒适酒店,可是那时候太晚了,我没有提前预订,也没有提前做好攻略,于是只能从那些奢华大堂里出来走很远的路去不知名的黑店将就一晚。 说是酒店,其实就是个样板木房,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民”宿。床是一个用蓝色旧布包起来的长方形垫子,用竹编织起来,被子还算干净柔软。床的四周像上大学时的床帘那样织了一张绿色的薄塑料布用来隔绝蚊虫,墙面是破破烂烂的报纸,可能为了遮盖一些什么东西。 我觉得这里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这里的人晚上很安静,他们偷摸进房里来会保持非常小的声音,然后再拿走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我一直觉得过分礼貌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既然已经失了大德那就不用守小礼,否则会显得人有些道貌岸然,看来他们这点维持得很好。 我将我的405放在胳膊弯里,包放在床上,和它们一起睡。我本来以为这样的环境下我很难睡着,但没想到长途跋涉造成的肉体损害比我的意志力要多,我竟一下子就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后,我发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这里的水,让我有些不敢下口。因为它有一种莫名的粘着感,又似乎有些浑浊,于是我还是决定去市区的酒店吃东西。 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市区lawrence酒店,连忙在那里订了房间。非常幸运,今天有空位。 我在酒店的餐饮区吃早餐,电梯一闪过的瞬间,我突然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 是nora sanvic。 一个曾和我哥一起共事过两个月但是很快就退圈了的西班牙籍模特。 这位美女穿了一身很服帖的礼服裙,她耳朵上坠的耳环和我哥曾走秀时品牌方临时赠送戴过的耳夹很像,是一对向上的翅膀,只是她的要更大更浮夸一些。她冲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地说: “你是……lin?” “hi,nora,好久不见。” nora笑了笑,“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儿,是和harvey一起来的吗?” 我正要回答他,这时不知从哪出现了一个装扮模样甚是体面的陌生男人,他突然脚尖停顿了一二,我看到他放在身侧的左手突然背到了身后。 “失礼一下。” 我轻声对nora道,然后伸手揽过她的腰。 她有些惊讶地把手放到我胳膊上,下巴猝不及防堪堪支到我肩膀。我不屑地看了眼她身后那个偷拍未遂的男人,那人假装很忙的样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便讪讪地离开了。 我放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不好意思。” “哦……没事,谢谢你。” 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身后,我正打算去找个安静的座位,她立刻叫了身旁一个waiter来,递给他一张卡,然后示意我: “我对这里挺熟的,要一起吃个早餐吗?” 我本想拒绝,可是她一副友善的样子,我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你没做模特,是回这里继承家族产业了?” 我们打了一些东西坐到餐桌旁,nora无所谓地说: “并不是,只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钱,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模特好是好,就是……有些枯燥。” 她这话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我倒还从未站在这种角度想过这些事。我想起我哥第一次成为模特领队的时候,那个时候在拉斯维加斯,他和一堆模特一起拍平面。那些如大炮一样的照相机对准他的脸发出惨白的闪光,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在转动那种无数线条卡在一起的磁带。他聚精会神看着那些镜头,一副厌世的脸,那样子倒是和我平时的状态很像。 我哥他真的很敬业,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丝一毫的不满。 我想到那些温馨的画面,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 其实在出国前,我们从未涉足过任何时尚圈子,这些东西在我成为一个开始为自身未来谋出路的社会人时,真的从未考虑过。我哥其实也是如此,但缘分使然,那时站在登机口对未来充满向往和迷茫的我们,也想不到在未来会和一个叫 christine的lesbian合伙,还创办了以运营模特经济为收益来源的bluk全球时尚公司。 尽管它已经如楼层坍塌倾灭。 对身材的硬性要求以至于让模特公司对颜值并不是很看重,只需五官健在即可。回忆起来,其实我也见过了各式各样的模特,但我哥真是模特圈里的一股清流,没有过分突出的颧骨和扁平的面中,他过分端正硬挺的五官有点冲击西方人心目中的刻板印象——一眼看过去会让人忍不住疑惑,这人到底是模特还是演员。 而现在,我庆幸他没有当演员。 那些骂过他的人,我总是忍不住想起来,那些没有证据跟风乱嘲或是像个傻瓜一样傻傻相信了那些谣言的家伙——过了这么久,现在漫无目的地想起来还是让我想对着他们嗷嗷乱吠过的嘴,一脚把他们踢到墨西哥打黑拳的地下擂台上去。 网上不辨是非的那群民众惯会用“理性”的语句正反两面地发表对各种事物的看法,看似高深地说着与自己无关痛痒的话。他们用严谨的论证手法加上引人共鸣的语气助词对事情下定义,他们无怨无恨的表情告诉着跟他们同样围观的人他们的公正,而不觉得自己就站在漩涡的中心指手画脚——对,换个角度他们的确很好,他们将嘈嘈杂杂的叫骂声分门别类的排列好,有条有序,让观者能更方便的从里面找到自己想批判的内容,再大显身手。 这个时候坐在一个陌生的酒店餐厅和一个陌生女人面前,我应该遵守人类社会的基本素质准则当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但一想到这些恶心的事,还是会忍不住想吐。 用完餐后我和nora告别,她非要送我,还说要邀请我去骑马,但我拒绝了她。 我在酒店服务区买了很多洗手液和湿纸巾,然后还备了很多口罩。这里没有可以换零钱的地方,我本以为我准备的零钱已经够多了,但没想到还是少了。 我走了很远的路去当地的银行换零钱。最近的汇率很低,让我莫名拥有了一些膨胀的财富。街对面有一个小贩在叫卖鸭舌帽,我走过去选了一顶灰色的帽子,但我买的时候忘了戴口罩和墨镜,那人眼睛一斜,便开口把我这个外国人狠狠地宰了一通,花了我大概八美金,约莫67块。 nora给我推荐了一个叫pic的司机带我safari。这哥们儿看起来非常老练,面相也不错,比较加分的一点就是他没有留胡子,面部特征很干净。虽然我哥曾经无数次告诉过我人不可貌相,但我还是容易以面善来确认好人坏人。 所以现在暂且认定他为一个好人。 我跟他说我要拍一些比较有质感又自然的画面,他跟我拍胸脯保证说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我问他我需要准备些什么,他说只需要准备一颗充满期待的心。 期待? 我没什么期待的,我只是为了记录一些东西,并不是为了真正的让自己??看到那些风景。 但我还是相对礼貌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safari:一种观兽旅行,游猎,可以自由行,但最好跟车 今天更三章 第83章 safari 出发去safari的那天我换了一身衣服,并且还带了保暖用具。这里白天很热,但晚上却非常冷。走的时候天气很好,但不能一贯相信表面的现状,这里的天气反复无常,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变糟糕。 我们的车是一个e牌照且外表看上去也光洁如新的越野车。它的窗户是那种像弯弯月牙一样的玻璃格子,整体和我哥曾在伦敦那边的一辆跑车有些像,并不是它的外观,而是它给我的那种亲切感。 第86章 天空中曝射出惨兮兮的白光,等过了一段时间就变得晴朗起来。车窗没有摇下来的时候会感觉公路上湿漉漉的,车窗摇下来后才发现那只是因为胶油路没有铺均匀而产生的光线折射。路面很干燥。 车在路上有点晃,头顶的天空像是垂下无数根隐形的木偶细线把那些云吊在半空中,我抬起头,总觉得即将要被那些轻柔的云砸到。 我拆了一张湿巾擦脸,出门的时候我涂了一点防晒霜,但还是感觉有点干得慌。我身上穿一件橘黄色的夹克,这件衣服是我哥衣柜里的一件,我把它带了过来。从那个小贩那里搞慈善买的鸭舌帽放在我手边,它看起来很乖巧,但我没有戴,因为那种捂住的感觉让我有点闷。 狂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它很有方向感,把我的头发整个往后吹,我已经剪了一个清爽的短发,但额前的一点点碎发还是会被风拐弯吹向后方。 我问pic他干这个safari的导游工作几年了,他说六年。我问他途中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紧急状况,他说挺多的。 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还正想多问一嘴,可紧接着下一秒,不用他回应,状况就发生了—— 我们的车胎炸了。 车前引擎好像也出了点毛病。 pic从备用箱拿出备用轮胎,但是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备用轮胎没有充足气。pic说这辆车是他找一个朋友借的,那朋友很有诚信,所以他就没有太管这些后备工作。 我没有跟他争论“诚信”这个词用在这里的合理性,只是坐到车里拍了一张远处遍布黄沙的图。 车停在广袤平野的公路边上,燥热的风弥漫在空气里,伴随着烧焦一样的刺鼻汽油味,路面像变质了的沥青色,虽然可能它本就应该是这样。 pic修了一会儿引擎,然后把车前盖关下来。他从车座椅上拆了包烟,向我递过来: “来一根。” 我没有接:“戒了。” 他挑一挑眉,然后耸了耸肩:“好吧。” 紧急状况来得很突然,人总是会把事情过分理想化,以至于面对一点突发情况就容易措手不及。不过我倒也没有觉得这样太坏,因为能够发生这样的事情也算是一种机遇,也许,它会让我看到不同于正常旅行的东西。 可事已至此,我们确实不得不只能停留在这里,等过路的某辆有空位的闲车出现搭我们一把。否则今晚我们可能得在这个地方过夜,而且我们都没有带够充足的保暖的衣服。 道理是如此,可我却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人在冻僵的时候会看到什么? 我还没有试过,听起来不错。 一直等到下午三四点钟,在无数次车辆经过对我们视而不见、无数次路过的车的司机对我们无声地咧嘴嘲笑、连鸟都要停到车顶上炫耀似的看着我们后,终于来了一辆“天使车”—— 是一辆d牌的小型吉普,那位菩萨司机说可以捎我们。 我把我的东西稍微收捡了一下就坐上了他的车。当然,不是免费的,我付了三倍车费,顺便把pic的也付了。 黄昏在看不尽的平野边缘奔驰,路过的波光粼粼的蓝绿色湖面浮起一些不均匀的黑色硬块,那是河马头部和背部轮廓分明的硬朗棱角。靠在车后座的硬皮板上,pic略带抱歉地问我: “是不是没有拍到想要的?” 我摇摇头看向窗外:“还好,也拍到了一点。” “lin,你是来这里旅行的吗?这是你的第一站路?” 我转过头去看他,“不是。” pic:“我很抱歉今天出现了这样的意外状况,可能是因为我昨晚喝太多了。” “你昨晚磕了早上还能起这么早?” 他皱眉一笑:“你对我有些误解,虽然这里很多人都嚼那种东西,但我不喜欢,而且我知道我第二天有要事。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单纯地喝了一点,单纯的alcohol。” 我:“抱歉。” 他又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 “我没事。” 天空已经是昏昏欲落的傍晚,我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我没去的远方草野——那些未去过的地方充满了未知的吸引力,在背驰它们的路上看不到一丝预兆和讯息。我本来是无所谓的,这会突然也有了点遗憾和不舍。 我正想问一问pic下一次safari是什么时候,他却没有应我。我把车窗摇上一点,回过头来,顺着pic的目光看去,也闭上了嘴。 遥远的天空下,侧边窗外落日漂浮出昏暗的光线,远山如灰色的幕布下,三只长颈鹿—— 背光成黑色的身影,在紫粉色的天空背景下缓缓地走。 虽然没有按原计划成功safari,但回去之后我仍是腰酸背痛。这里的生活强度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半夜我的心脏传来无法抑制的疼痛,那种呼吸不上来的剧烈震动让我无法喘息,我爬起来吃了一片帕罗西汀和布洛芬,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躯体化带来的痛苦让躺在床上的我感觉自己快死了,但还好,清晨醒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干燥的恶性腥味,但对我影响不大。我坐在一个有着巨大窗户的桌子边上吃早餐,窗边有一棵巨大的猴面包树,它无数伸展开的枝干像美杜莎的头发,和我此前看到的任何树都不一样,它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野性的力量。 此前我很讨厌这种过分生动的东西,它们让我感到害怕,可是现在,我却非常喜欢,因为它们枝干错落无规律的生长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生命力。 生命。 无论如何,比起死去的,它们都坚韧地存在着。 第84章 林远珩 吃完饭我顺着内罗毕starehe不知名的小道走走停停,其实这种行为是非常危险的,pic提醒过我,但是我没想太多。 我还怕什么呢? 这里的晴天非常频繁,我几乎没有看到这里下过雨,不同的居所门口和宽敞的地上可以看到穿着床单的马赛人——我观察了一会,觉得他们应该是格纹和条纹的忠实爱好者,和spade品牌方的风格有点像。只不过spade给模特准备的格纹是黑白的,而这里这些天生手长脚长的模特身上酷似条纹床单的衣服是橙色和红色的。 我哥不是很喜欢格纹,他说那有一种束缚感,其实我也不太喜欢,比起格纹,我觉得条纹还是要更流畅一些。但它不能铺满,只能在边角略微修饰一二,否则整个人看上去就会像一挂奇怪的黑白面条。 路上有许多人和他们合影,其中有一位看似身份尊贵的马赛人站在最中间,拿着一个乳白色手杖,脖子上戴着一条很沉重的银色闪光项链,银质的流苏垂到他的腹部,在那红橙色的格子上显出一种部落感极强的氛围。 他领着几个马赛人,无需招呼就主动走向那些要合影的人身边和他们一起拍照,看上去业务十分娴熟,让我觉得甚是有趣。这样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莫名的产业链,把本土的部落文化气息冲淡了不少,有一股原始社会和功利主义的接壤感,那种感受很奇特,我并不反感。 目光所及之处有许多低矮的房屋,那些房屋像打过的补丁一样错落拥挤地塞在同样一块小小的平地上,旁边是一些未处理过的乱七八糟的垃圾,整体看上去有一种新塑形主义的美感。一个小时前,我还在lawrence酒店的窗户边喝着精致杯盏里的咖啡,观赏着那些生机勃勃的大树,那里的交通干线笔直又有秩序,所有的waiter会把工作服扣子扣到最上一颗,然后微笑着用语法结构完整的句子和我说话;而十公里远的路段此处,光着脚丫的孩子在地上乱跑,他们用如探照镜一样的大眼睛在地上寻找奇异的小物件,仔细把玩地上的泥土和颜色鲜艳的残留垃圾,低矮的房屋不超过两米的高度,而他们大多数人都超过了一米九。 这种割裂式般的极致贫富差距使我想起我和我哥在哈佛的阶级感,这种心境竟然和当时莫名相似。那时我和我哥是三无开盘的贫困户,唯一拥有的能证明一点社会地位的就是大学校长那封具有深远影响意义的推荐信和相关文书,虽然写在申请书上的优秀成绩和社会实践内容可以让我哥享受到全额的奖学金以及相关补助,但在哈佛,90%以上的学生都是中高产阶级,哈佛这种高等学府只是他们人生轨迹中的一部分,而对我和我哥这样的普通又竭尽全力的学生来说,是梦寐以求而使劲努力的终点。这些无需担心任何事情以至于可以完完全全享受大学或研究生生活的学生们,跟当时的我和我哥比起来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我哥的人生规划一直都是实现财富自由后带我幸福生活,他的路途和心境都太过坚定,以至于身处那样的环境对他的影响并没有很大。可是身为旁观者的我,在无数次体会到了那些非常隐晦的委屈后,便意识到了这种鸿沟带来的截然相反的人生目标。所以当时我并没有立刻去读我的art school,而是和我哥一起,一边打工一边完成了他的学业后,才断断续续地读完了那个仅凭我兴趣为出发点的master。而此刻站在肯尼亚这个拥有极度鲜明特征国家的土地上,让我越发感受到这种极度差异化给内心带来的震动—— 第87章 我很庆幸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对一些衣衫褴褛浑身污泥的人抱有怜悯的心思,因为往前多走几步,那些孩子们笑的是那么天真。在他们心里他们根本不可怜,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他们的精神却是满足的。 跟我和我哥当时的心态是一样的。 我站了好一会,当天幕变成细细碎碎的金色,我正打算回去,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看来这地方信号时好时坏,我本以为在这种看似有些偏离市区的地方没有信号,没想到那基站还挺人性化。 我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我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是nora,是你吗,lin?” “是,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那个……你现在在哪呢?” 我环视了四周一下,“我不知道,怎么了?这怎么是越洋电话?” nora语气有点奇怪:“我前天飞去洛杉矶度假了,那个,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你现在还好吗?” “我没事,是christine联系你劝我吗?” “不是的,lin,christine说你现在状态很糟糕,我知道你和harvey……” 我笑着打断他:“没事的nora,谢谢你。” 我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nora说的那句话,以至于让我的状态在晚上真的变糟了起来。那是一个充满寒冷的夜晚,回到酒店后,躺在床上,我觉得自己像一块有热度的冰,那种僵硬的感觉让我动弹不得,我分明是没有窒息的,但是却感觉全身上下都变成了一块坚硬结实的树皮。 那种麻木又干涩的知觉——用知觉来形容有些怪,因为那甚至说不上有感觉了——等天都快亮了,我才勉强恢复过来。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度日,因为pic说会选一个良辰吉日带我去看东非大裂谷。我还没有拍到我想要的画面,我不能折在这里。 这一次pic的车装满了油和结实充足的备用轮胎,车载充电器和充电线也换了新的,甚至还有甜甜的车载香水——这位朋友看起来对上一次的失败确实耿耿于怀,以至于给我上了五星级强度的导游服务。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吃了一块蘸着我最讨厌的苹果酱的吐司,坐在酒店餐厅里用餐的时候,我忍不住干呕。我本以为那种没有内容的呕吐只会持续一两下,没想到我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反光的桌面倒映出我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我听到窗边有人对我喊: “喂!你还好吗?” 我转过头去,看到远处一个开三轮车的人坐在车上一边抽烟一边不确定地对我喊。 “我很好。” 我用尽全力向他笑了一下。 我们出发得很早,天色还蒙蒙亮。pic的开车技术很好,时而穿过一些山路,时而穿过平坦的原野。那种颠簸感熟悉后它就变成了一种娱乐,轮胎经过地上不平整的凸起而产生的战栗,让我感觉自己也如一粒沙砾,滚在这样起伏不平的辽阔土地上。 东非大裂谷,宽几十至二百公里、深达1000至2000米,是世界最长的不连续谷。pic说如果坐飞机恰巧途过,高空之上拨开云层,会看到它硕大无比的刀痕—— 是地球表皮的,最大一条伤疤。 中午我们在车上吃完了午饭,pic便继续往前开,我问他要不要换把手,换我来,他摇摇头说不用,他是专业的。 路上碰到一伙车抛锚了,没想到这里车出问题不是小概率事件。我顺嘴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或是一起去远方,但他们显然不信任我们,就拒绝了。 大概下午两点多快三点的时候,pic把车停下了。 他问我只来这一个地方会不会有点太单调?我说不会。 我只想到这里看一看。 跟世界地图上描绘的不一样,真实的东非大裂谷没有骇人眼眸的割裂深渊疤痕,也没有干裂贫瘠的谷段,真实的地貌是一片陡峭又生长着平稳细草的原野,所谓的“大裂谷”,是卫星描绘出来的以大洲大洋为同等参照物的裂谷地貌。当我站在称之为东非大裂谷似草原又不是草原的大地上时,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pic蹲在旁边的石头上抽烟,我靠在车门边嚼着自己带的干粮,然后把包装袋扔进车里。 “这里适合画画。” pic跳了挑眉毛,“是吗?你还会画画?” 我摇摇头,“业余爱好。” pic:“那你有没有给人画过画?” 我:“有。” 他有些感兴趣地换了个语气,“像吗?” 我想起曾画过的那些以我哥为模特的艺术涂鸦,其实我可以画得很像,但是我总觉得纸上描绘出来的他不及现实生活中的万分之一,所以我宁愿把它画抽象一些。 “还行吧。” pic若有所思地说道: “如果让你帮我画一张,大概多少钱?” 我没有转头,只是淡淡一笑: “你人不错,不收你钱。” pic:“啊,谢谢。” 他又看了我一眼:“lin,其实……你不用太压抑自己。” 我看向他,他朝我耸耸肩,给我递了一块压缩饼干: “可以聊聊。” 我看了他一会儿,这位友好的朋友可能真的接到了nora的嘱托怕我想不开,但我不想多说,朝他淡淡地摇了摇头。 天空渐渐变成淡橙的幕布,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靠在车门边,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没有拿出我的dv拍摄,也没有想要把它们纪念下来,眼前一切于我而言好似一个亲切的朋友。 我内心很平静。 我往前走了几步,日光照射到那些静止却又有无限生命力的野草上。自然给心灵带来的震撼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彻骨洗礼,置身其中,我确实是茫茫世界中微小的一粒尘沙。 回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是一段多么混乱又麻木的旅程,除了坚定的爱林远珩以外竟没有一丝清醒的意识。人世间,万事万物我都要踩一句,愤世嫉俗的句句话话里是对世界的不甘和怨恨,那些最持久最深切的保留,无人知晓,我一味深陷其中。 可这里——世界万物,太阳依旧朝升暮落,裂谷地带风声赫然,那种风沙呼啸演变成形的千年规律,命运在一瞬间铺陈。经纬纵横里,所有伤害都会被风干。 那些震人心魄的爱和美却永不磨灭。 狂烈的热风卷起无数看不清形状的细小沉沙,眼前的一切却如星辰一样生动明朗。未嚼完的干面包产生的干涩吞咽引起我身体的颤栗,我想起曾经有一次和我哥走在深圳宽阔的街道,他问我想不想去就近的动物园看动物,那时的他不知道在多年后我会带着他送我的铁质金属,跟一个陌生人开一辆如此糟糕的车来到这广袤真实的裂谷,看到这些炙热如血液一般动人心魄的风景。 “真是……好久都没有过这样幸福的日子了。” 我眼眶变红,情不自禁往前方陡峭的草野走去。 稀薄的空气和猎猎作响的风中,我把口罩取下来,尝到它撕破心肺的一点浑浊刺味。它用力吹过我的鬓角,把我额前的碎发往后浮。那种带野性的温柔的风,像我哥在摸我的脸。 我笑起来,那些眼泪让视野有些模糊,但下一秒又变清晰。它们掉下来吹进风沙里,我闪着泪,像对我哥说话一样平静地对远方开口: “下辈子,真的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冲破苍野的太阳光线照到我的眼皮上。 我闭上眼睛。 夜幕快要降临,风越来越大,气温慢慢变低,我听到不远处pic大声呼唤我的名字,可我不想回头。 这里真美。 我哥会喜欢这里的,这样美的地方,这样自然的风景,他若是看到,一定不会有遗憾了。 我这样想着,又往前迈了一步。pic在我身后大喊,那种歇斯底里的声音像一首我听过的民谣,但我忘了名字。 我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像要和那些风融为一体,然后飘到大裂谷最中心的山脉。 “小屿。” 那个沉着的声音又在我心里响起来。 那个总在我要跌入深渊的时候响起来的沉着男声,敲打我的灵魂和身体的声音。 我止住脚步。 pic在远处手舞足蹈地引起我的注意,他放肆大喊那边危险,我转身看到他焦急的模样,心里缓缓升起几分愧疚。 pic同一方向的不远处好似有人影朝我们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我想起路上那个抛锚但没有对我们伸出的援手给予搭理的人,看来他的车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我朝他也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陡坡边缘是一条宽宽的峡谷,那里有温和的寒风。我闭上眼睛,感觉有风灌进嘴里。身体像是变成了零件,那些零件都在哐啷作响,心里却很澄澈。 残晓的光线留在地平面,我身子向前倾,抬脚的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如刀刃刺进我撕裂开的心脏—— 第88章 我停住脚不动了。 席卷的狂风里,那模糊的声音像要撕破天地一样顿时无比清晰—— “小屿!” 我一动不动。 “别往下走!” 亚当斯说过死亡并非终点,而是另一个旅程的开始。 我死了吗? 我转过头,有些发愣,一动不动地看着,看着那个踉跄朝我奔来的人影。 风吹在他衣领上卷起似曾相识的褶痕,他的步幅,他轻微喘息带来肩膀摇晃的频率,他望向我时眼神震撼的刺痛—— 就跟真的一样。 他停下脚步,一步一步朝我走,用沙哑破碎的声音对我说话: “别跳!小屿,我在这,过来!” 我一动不动。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小屿——” 叫我。 是你吗。 哥。 林远珩。 harvey。 那个在t台上冷冽英俊无所畏惧的大高个。 是你吗。 是幻觉吗。 我在哪? 是不是还在深圳那会儿,在还未开发的南山边缘街区,20块钱一次的游览观光船,你抱着我在船上看远处的烟花,然后亲我,跟我说下次还带我去—— 是在香港的街边,枯叶颜色的路灯下,刚结束的庆典,还没来得及换下西装和工作吊牌,你牵我的手笑着喊“回家”,然后我的笑和你的声音随风和落叶一起卷到天空里—— 是在华盛顿街头,裹着晚烈秋风的怀抱,山茶花的味道覆盖在我身上,和着两个人一贯喜欢的香水,然后伏在我耳边轻轻喊我的名字—— 记得那副鲸鱼耳钉。 那副小鲸鱼耳钉,在黑暗中折射出的微弱光芒。夜幕降临的房间里,寂寂无声的禁锢和拥抱,万籁俱寂中温柔的轻轻一笑: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让它陪着你。” 是这样吗。 是这些吗? 跌倒了就爬起来,假装做一个俯卧撑。 再做一个俯卧撑。 站起来。 站起来小屿。 你是最好的。 我已经站起来了。 我一直站在这里。 泪水盈满我的眼眶,平野未央最后一丝黄昏的光线照到我眼睛上,眼泪从眼眶里源源不断落下来,我浑身发抖却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个人,用微乎其乎地声音对着远处问: 是……林远珩吗? 那个我熟悉的影子发出嘶哑的声音,他的面容因为崩溃的哭喊扭曲变形,踉踉跄跄地跑向我。 眉眼还是一如既往得英俊又深邃。 最后一丝光线打在我的眼皮上方一点的位置,刺眼的观感迎来的瞬间,突然—— 我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一粒微尘。 时间缓了下来。 世上的一切都放慢了脚步。 裂谷地带的席席狂风变成掉帧的缓慢画面。 那些山茶花的味道好像从记忆中逃出来出现在我身边。 我看着那个人,我看着他奔向我。 视线被泪洇湿模糊,我笑起来,又抑制不住嘴角向下流泪,喉咙发出无法分辨音节的呜咽: “啊…啊……” 我无声地颤抖哭泣,用尽全身力气抬脚往前走。 我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 风变成一晃一晃的停滞镜像,肩膀随着拖行的步伐细微摇晃,我很慢很慢,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影子。 我听到自己啜泣的尾音,尝到自己眼泪的味道,在心里无声地说: 终于舍得……来看一看我了。 时间重回正常,变缓的风在一瞬间恢复原样—— 那个跑向我的影子一把抱住我。 他身上喷薄散发出的热气和味道像一千根针,贴到我颈侧。我听到那个流淌在我生命里的熟悉声音,带着哽咽发抖的哭腔: “……终于找到了。” 皮肤贴紧极度真实的质感,眼泪掉在我脖子上滚烫的湿意,过分用力抱紧我肩胛骨产生的疼痛,那种淡淡的,如前世一般的山茶花味,还有那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低沉英俊的声音。 是幻觉吗? 这幻觉……可真他妈值啊。 我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掉下来。 第85章 养你 他们都在干什么。 他们为什么都要伤害你。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我哥的影子居然一直没有消散。他一直紧紧地抱着我,然后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胸口,反复轻抚我的头发,还很小声地和pic说话,pic居然还真的回答了。 极度混乱的思潮里,我察觉到后面还有一辆车,并再一次感受到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道上的颠簸。那种反胃的感觉不断涌上来,我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伴着那种淡淡的山茶花味,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和我哥吵架。 从前我跟我哥的小矛盾就没断过,一直都吵吵闹闹的,但是不明显。因为我哥这个人小时候比较闷骚,他生气就喜欢跟我冷战,或者是等我去哄他,长大了一些才有所改变。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又要供两个孩子,我们都不好意思找叔叔婶婶要钱。那个时候我担心我哥没有钱,不想委屈他,便打算一边读书一边像电视里那样去外面打工。 我本来是没想告诉我哥这个事的,结果后来被他不小心发现了。他把我从网吧前台打卡的地方里扯出来,然后说: “你有病是吧?” 当时气我个半死,我明明是为了让他日子过得好一点,结果这狗东西居然还在这里骂我?我当时冷冷地说: “给老子滚。” 说完我就要转身,可我哥挡在我前面,然后一把把我拍到墙上。 “你想当小混混?那你干嘛上学?你直接辍学来这当啊!” 当时我哥其实不是一个会跟别人发生激烈言辞冲突的人,而且他平时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所以他突然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反应,让我当时觉得这家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是我没有继续激化,因为我意识到了问题。但是真的不想看着他一副自以为是以为我要走上歧途的脸,我尽量冷静地说: “我只是想兼职赚点钱……给你。” 我哥没说话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那眼神看得我发毛,他拽过我的胳膊: “你是真有病,跟我回家。” 我咬着后槽牙看了他一眼。 那天我们两个人在街上打了一架。 说是打架,其实两个人都在收着力,主要是他一直都在让我,搞得我不好意思下手。他这样子,我要是真打,岂不是显得我很小家子气? 最终我还是没有在网吧当网管兼职了,一来不靠谱,容易被抓,二来我哥第一时间就跟叔婶说了,然后他俩合起伙来又把我揍了一顿,警告我再也不许去那种地方,这事便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晚上,我哥在房间里帮我用红花油涂胳膊,然后问我: “疼不疼。” “呵。” 我不想理他,别过脸去,只是抬着一条胳膊让他擦药。 我哥看我不说话,擦着擦着突然一笑。 这一下彻底把我惹毛了,我抡起手边的枕头砸他,他一把抱过枕头,把我也拉过来: “你一个初二的,能赚多少钱?还不如现在好好学习,以后赚钱赚很多了再给我。” “滚,谁想给你。” 我哥戳了一下我的脸,那种明晃晃挑逗的感觉让我想把他的手剁掉。我张牙舞爪地作势要锤他,他居然双手把我箍住: “我够用,你别再去外面赚钱给我了。” “……哦。” 我突然蔫了下来,不想说话了。 我哥给我涂另一只胳膊,然后边涂边说: “好好学习,十年后你能赚的钱是在网吧当网管的十倍。” 我悠悠地说: “要十年啊,这么久。” “没有那么久,听起来久而已,你看你现在14岁,十年后你就24,其实还是很小。” 我哥把他的地理作业收起来,“……你要不想等那么久,那就等我长大了,我以后赚钱养你。” “真的吗?” 我哥没有看我,而是一直在收书,他头也不回地说: “嗯。” 我突然又有点不甘示弱了: “不行,十年以后我来养你,你就当我的仆人……” 我哥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我立马闭嘴了。 晚上关灯后,我钻到我哥的被子里,然后玩他的头发。我哥转过身来,我小声地跟他说: “十年以后我会不会长到一米八?” 我哥没有睁开眼: “也许。” 我继续说: 第89章 “十年以后,我们肯定都已经工作了,那时候可以去想去的地方,你想去哪儿啊?我有点想去国外,不能浪费我的英文名啊,但是我英语那么差……你知道百慕大三角吗?听说有点恐怖,但是我好好奇啊,那地方那么远,要坐船……其实我有点想去那种小岛的,但要坐船肯定要自己花钱雇人,要自己买船……我去,游轮,游轮也太贵了吧,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游轮?我要先有自己的车……” 我哥把我拥到他肩膀,然后摸了摸我的脑袋: “知道了,睡觉。” 我突然有点担心,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考过年级前三,那样的目标是不是太遥远了一点?我又含含糊糊地开口: “林远珩,要是十年以后实现不了怎么办?” 我哥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我也快睡着了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声音: “你想要的,十年之后我都会帮你实现的,要是十年不行,那还有十年之后的十年,反正时间多得很。现在,先睡吧。”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lawrence酒店的床上。 但这里不是我的房间。越野去东非大裂谷的记忆还浅浅弥留在我的脑海,我第一反应是想去拿手机谢谢pic把我平安送回来,却在一偏头的瞬间看到那个梦里的人。 我哥,握着我的手躺在我身边。 我偏头的一瞬间他就醒了,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指尖,指关节握紧我的手,再松开,顺着我的手指划上手背,再到手肘,然后向上摸到我的肩膀,最后轻轻覆盖到我的脸上。 我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三秒钟后,对着自己的手臂用力咬了一口。 “小屿!” 我用力大到把手臂上的肉都咬烂了,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来,那种疼痛感让我清醒了一两分,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我哥的脸,突然感觉,这一切好像是真的。 我哥用力掰过我的手臂,然后用力吻我。我尝到他咸咸的泪水,那种令人神志清醒的味道好似一剂强效药,我忍不住全身发抖。 他松开我,我立刻问: “我已经死了吗?” 我哥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哽咽地开口: “没有。” 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种山茶花的味道好像只浅浅弥留在他的衣服上。他看起来不像在秀场走秀时一样精神焕发,眼底有浅浅的乌青,但还是很英俊。 我没说话,他的眼泪掉下来,声音像在抖: “没事了。” 他说话很清晰,可是传到我耳朵里却朦朦胧胧。我整个人很干涸,躯体里好像无法随时随地流泪,他轻轻说完,又轻轻地躺在我身边,然后抱紧我。 “没事了。” 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我哥还躺在我身边。我迟缓地偏过头看他,他没有睡,而是在看着我。他的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惫,但那眼神却很烫: “我订了明天的机票,我们明天就回去。” 回去。 回去? 回去哪里? 回去那些,那些地方。 “我不走!” 我挣扎起来,身体开始剧烈发颤,我哥连忙稳住我的动作,再次将我抱紧。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要是一走,他就又会离开我了。他好像只存在这里,我只能待在这里,待在这个完全没??有制造过任何回忆的地方,他才不会离开我。如果我一走,他就又会消失了。 “好,好,我们现在不走,小屿!别怕!我在这里!” 他用力抱紧我,我又想推开他又想抱紧他,那种深深浮浮浅浅的溺水感弥漫到我的喉咙,我像一个濒死的人用力抓住他的手臂—— 极度渴求氧气的这种寻觅感像做剧烈运动一样,我大口喘气。 又昏昏涨涨地睡过去。 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哥在床边打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可这种打电话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曾经去南欧小岛出差的那一回,他也是以这种姿势站在门口给别人打电话。 那个背影和以前一模一样,我想起他曾经生气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眼眶里没有知觉地滑下一颗泪,然后从床上爬起来。 没吃东西让我整个人有点低血糖,我哥转过身要摸我的头,我抱住他平静地开口: “我不走了。” 我沙哑地开口: “我再也不出门了,我可以每天在家里等你,你可以这样,想怎样都可以。” 我听到我哥的声音,他整个人身上慢慢散发出因为哭而产生的热气。 又让我哥为我掉眼泪,我心里很难受,可那种难受,我已分不清到底是躯体还是情感带来的反应了—— 我只知道他的哭声很喑哑,然后慢慢变大。 我哥带着我退订了lawrence酒店的入住,带我去了一个五星级的豪华酒店。那个酒店的五星级的招牌有待考量,但到底比lawrence要好很多。 我哥给我/洗澡,我愣愣地任他摆布。这个地方干净的水不多,风尘仆仆多日,我早应该洗澡,但我全身上下都很累。他的手划过我的皮肤,那种轻柔的抚摸让我有一种刺激性的战栗感,我其实想让他重/一点,最好把我的皮肤都搓成饱满的微粉色。他给我换上新的干净柔软的衣服,拉着我的胳膊给我穿上衣袖。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去附近的药店买了很多药,大部分都是抗抑郁的,还有一小部分是感冒药,驱蚊药和止疼药。他用一个盒子把那些要分门别类地装好,然后开始每天监督我吃。 他逼着我吃很多东西,其实我是吃不下的,但我还是使劲吃下去了。那种经咀嚼过的食物接触到我胃里的粘着感让我总是忍不住想反呕,可我没有当着他的面呕出来,只是用力地把那些如潮水一般的恶心感咽下去。 “好瘦。” 他轻轻地这样说,窗外的夜色如黑雾一般浓重,他躺在床上轻轻摸我的肩胛骨,这几天一直没有任何主动性/动作的我,突然很想摸一摸他的脸。 我的手伸到他的衬衣上,然后摸到他紧实的肌肉,再往上一点—— 我摸到了几条沟壑深且明显的疤。 那种狰狞的触感,跟正常肤质不一样的几条突出痕迹。 “是手术开刀的时候划出来的。” 开刀。 手术,开刀…… 意思是……那天在三楼,他从那扇高高的窗户边坠落后,被送去医院做手术,开刀。 开刀。 那一刻,我的肺好像才真正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这个我以为以后只会出现在我梦里而有意去逃避,不去回想的这张脸。 真的是……林远珩? 我如梦初醒一般愣愣地看他,他深深地看我,声音有些沙哑: “肋骨断了三根,内脏器官多处大幅度受损,头部中度脑震荡,脚踝粉碎性骨折,我都觉得自己一定要死了,但没想到竟然还是活过来了。” “可从麻醉里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你不见了,说你走了。” “可我一想到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我还在医院里,你怎么会丢下我就这么走?” “christine打了你很多个电话没人接,他们就说,你应该是走了,说你死了。” 我哥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我不敢相信,我就是死了也不信,后来我走投无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了林建成,才知道,原来他那天下午跑到医院里伪造了文书,串通好别人,跟你说我死了。” “我就真的开始怕你做傻事了,我满世界去找认识的人,认识的朋友,认识的合作方,到处打听。” 他说话变得没有逻辑,声音越来越喑哑,“我迟迟不醒,christine就把我送到华盛顿最好的医院治疗,醒过来后他们就说那天下午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状态还很差……我就一直找你,找了好久。” 他眉头皱起来眼里闪着泪,用力地摸我的脸,“原来在这里。” 他的眼泪又一次落到枕头上,我的眼泪也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我又摸了一下他腹部的那条疤。 狰狞又粗糙。 是真的。 眼前这个林远珩是真的。 这几天醉生梦死的生活我一直把它当成弥留之际的幻想,没想到一切。 都是真的。 我又试探性地摸了一下他的手,他竟给予我紧紧的回握。 是真的。 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张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啊”的声音,那声音断续地持续了十秒,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无比巨大的痛苦里: “啊、啊……我……啊……” 我听到自己断续的沙哑声,然后是回归躯体的意识。真实的画面撞进我脑子里让一切变得目不暇接,长时间沉寂在我体内的悲痛像一枚火石,在长达十一个月的忍耐和压抑后于这一瞬间爆发。我浑身上下都在燃烧,甚至于感受不到了躯体化的痛苦: 第90章 “我、我……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啊……啊……林远珩……你是不是……要我的命啊……” 我发出崩溃的哭喊,他的手摸上我的脸。我听到我哥悲怆的哭声,他的眼泪好烫,掉在我的眉头,他哭泣的声音比我的声音还大,甚至盖过了我的声音,我听不清他在哭着喊些什么。 我的喉咙抑制不住发出哽咽的尖叫,他的哭声渐渐变成无声的抽泣抱着我的手臂都在颤抖,我用全身动作去迎他,他咬上我的脖子和下巴。我看到他通红的双眼—— …… …… 那一天,一直从晚上/做/到第二天中午。直到无一丝力气接近神志不清的最后一刻,我朦朦胧胧中听到他用哽咽的嘶哑声音对我说: “小屿……” 我枕着那句话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一定记得点开弹幕 第86章 怀抱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内罗毕的某一陌生社区医院里。 睁开眼时我看到一个眼睛极大极亮的医生戴着口罩在给我扎针。我心里一惊,下一秒便想去摸身边有没有我哥的身影,但我还没有伸手,就被一个手掌紧紧握住: “我在这。” 我哥弯下腰看我,他的头发有点潮湿,发尾有一点点遮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一种疲惫又禁欲的美感。 “……嗯。” 我的声音像那种掉皮的树干发出扑棱棱的掉皮声,那种破损又磨砂的声线像换了一个人,过度*使我的扁桃体化脓了,浑身上下痛得跟扎了针一样,我心里清楚,这就是我想要的。 护士在旁边用一口不标准的英语对站在他旁边的医生说: “目前已经退烧了,患者的激素水平很不稳定,体内白细胞也很高,伤口高度发炎,精神高度紧张……” 他们略有保留地交代了一会儿注意事项,就示意我哥到外面去。我连忙拉住他的衣服,我哥摸了摸我的脸: “放心,我不走。” 他示意医生直接说,那医生看了我一眼,然后便直说道: “我建议进行系统性的精神类排查和治疗,他现在的抑郁状况有些严峻,已经伴有中度躯体化的症状,但检查显示他摄入的相关药物远远不够,不能再拖。” …… 医生出去了。 医生一走,病房里就变得安安静静的。 我看着我哥,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神像一捧隐满了水的月光,神情么悲伤,却依然那么俊朗。 他真好看。 我眼眶忍不住盈满眼泪。 “我想回家。” 在重逢后第十五天,躺在医院冰冷的床上,我终于说出了要回家的话。 “我好想回家。” 我发出虚弱的哽咽声。 我哥把我从床上捞起来抱紧: “好。” 他的力气真大呀,肩膀还是那么宽阔,我感觉自己像一枚枯萎的落叶,被他用力捆在怀抱里。 我轻轻闭上眼睛。 走的那一天,我买了两条sportsman烟去跟pic道别。我联系他在街头碰面,到了地方,我还没说话,我哥就先我一步开口: “多谢你这些天替我照顾他。” “我没做什么,不过……lin,你还好吧?” 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pic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每次问你都是这样的回答。” 我把手上的烟递给他:“因为那是实话。pic,我要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 他接过那烟,斜眼一笑:“也不一定,lin,不要把话说太死,人生总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重逢。” 他看了一眼那烟,“话说你们中国人都这么客气的吗?抱歉,我没想到要准备礼物。” “不用,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哈。” pic站在街边,对我和我哥挥手: “再见,lin!后会有期!” 我跟他挥了挥手。 pic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汽车经过拐角再也看不到他黑色的细软卷发,这个我生命中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的朋友,就这样和我告别了。 “我们回家,然后办婚礼。” 我哥摸到我的下巴,然后往上抬了抬,低头亲我。 “好。” 坐在飞机上,和我哥紧紧依偎在一起,我们的手紧紧地牵着。飞行途中突然遭遇非常颠簸的气流,但过一阵子就稳定下来。 飞机广播声响起来,空乘叮嘱大家坐好,不要慌张。我哥伸手揽过我的肩,然后把我身上的毯子往上拉。我听着广播里镇定的人声,突然想,这会儿会不会坠机? 2xx5年一月十六号,我第一次因为惊恐发作而彻底无法呼吸。我一想到我哥有可能在这样的事故中死去,尽管我可能会和他一起死,但这还是让我无法控制地惊惧。 只能说是我命大加幸运。那回飞机上正好有一位要前往纽约赴约进行国际交流的医生,他给我做了急救。 并且那个时候飞机也已快到目的地了。 从颤抖的死里逃生中缓过来,灌入新鲜空气重新产生顺畅思考的那一刻,我看到我哥惊慌失措的面容,还有那位医生沉着冷静的脸。 往事种种划过我的脑海,一瞬间,那些挣扎和苦痛好似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旧布离我而去。飞机即将落地,窗外的云朵渐渐散开消失不见,在这落日的最后时分迎接我的不是辽远的黑暗而是最后一丝刺眼的金色夕阳,这样的画面让人忍不住在痛苦中扬起嘴角,我想,活在这世上,一切的一切,我终究是幸运的。 重新回到我们的房子里,我竟有一种久违的陌生感。 家里摆放的东西都没有变,甚至在我走的那一天在桌上留下的草稿纸都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只是家里多出了很多药,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用品。 我去哪儿都紧紧地跟着我哥,吃饭,睡觉,连上厕所都紧紧地跟着。失去过才能真正知道他在我心中的重要程度,我哥也紧紧地看着我。 “痛不痛?” 他在夜晚的时候伸手摸上我的头,“还痛不痛?” 我摇摇头。 “我们去看医生。” “好。” 邻居家的两个孩子邀我们去他们家吃饭,我本来也有点想破冰的意思,可一想到我现在这状态,只怕会吓到孩子们,所以便委婉地拒绝了。 回去我哥买的别墅里后,外面下了一长段时间的雨,雨水淅淅沥沥好似要下到世界末日。难得终于放晴的那一天,我哥带我去附近公园散步。 他开始花大把的时间陪我,他彻底辞去了模特的工作。christine带着整个工作室加入了一家上市企业,和我哥联合几家新创了个叫isle的潮牌。作为曾经拥有全球影响力的顶级模特,我哥作为harvey,身上仍有巨大的商业价值,但他不干了。 他仅参与股东大会作为持股之一,每年拿走分红,或是在要处理重要决议时到公司参加一下进行表决投票。 christine对此颇有微词,但我哥在电话里无数次强调了“他要陪老婆”之后,christine就无话可说了。 他说他想一直陪着我。 我没说什么。 公园里空气很清新,我和我哥一起在公园里无目的地走走停停,这种久违真正闲散又安心的时间让我感到一种局促和陌生。公园里有两架秋千和一排滑滑梯,我哥把我扶到秋千上,我抓紧秋千上的铁链,听到我哥在身后轻轻地说: “抓紧啊。” 然后下一秒,他便双手推着秋千把我荡起来。 秋千往后扬过去,他避都不避一下。我有几次都砸在他身上,我回头让他退后一些,他却还是一动不动: “你太轻了。” 我控制着秋千的绳子让它停下来,正想起身,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子。 我的目光被那些膨胀的棉絮甜品吸引走,我哥站在我身后手掌托住我的下巴,摸了摸我的下巴和脸,然后弯下腰低头问我: “要吗?” “可以。” 他轻轻一笑,那样子在阳光底下俊朗极了: “等我一下,我去买。” 说着他便朝那棉花糖摊子走去。 身侧是一群打打闹闹的小屁孩,他们在滑滑梯上大声喧哗嬉戏打闹。我对人类幼崽向来不感冒,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在那滑滑梯上蹿来蹿去,看似很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发起呆来。 有这么好玩吗? 我看着他们笑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有意识地往上扬,但那种感觉很僵硬。 我是不是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这么想着,我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三下两下走到了滑梯上,结果我一上去,旁边一个小矮子就推了我一下: “你是大人,不能玩这个!” 哦? 我斜眼瞥了他一下,冷笑一声: 第91章 “谁说的?” “这东西只能我们小朋友玩!你快走开!” 他说完,旁边一群孩子都附和性的七嘴八舌起来。 呵。 我突然想到个坏点子,便不顾那小屁孩的推搡,懒洋洋地往了滑梯口一坐,从那滑梯上一滑下去,然后头猛地一歪,假装碰到了滑梯出口边上的石头,整个人闭着眼睛不动了。 那群小屁孩果然被吓到了,我听到那些小崽子惊恐抽气的声音,还有一两个被吓哭了,大声叫着喊妈妈。 不让我玩? 吓傻了吧。 我听着那声音正要睁眼,整个人却突然被一个熟悉的怀抱一搂。我睁开眼睛,看到我哥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眶红了。 我连忙安抚他说: “没事,我是装……” 可我话还没说完,一丝冰凉带有铁锈味的液体就从我的额头流到我的睫毛上,然后一眨眼,就掉到我的脸颊。 血? 这是……真磕到头了。 我伸手摸到那血,呆呆地看着那猩红色带腥味的液体发愣,我哥用手小心翼翼去扒我的头发,双目通红地急匆匆去看我身上其他地方,然后下一秒就把我背起来。 坐在诊室里,我哥紧紧地揽着我的肩,医护人员给我处理头上的伤,我哥阴沉沉的脸看着我的伤口,在对上我目光的那一刹又紧急转换成温柔的眼神。 “特别疼吧。” 我:“……还好。” 医生给我包扎完后,给我打了一瓶葡萄糖挂水。我哥把我整个人抱在怀里,他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胸口,然后摸我的脸: “吓死我了。” 我轻轻地说:“这都能吓。” “是啊。” 他轻轻的吐息在我额头上留下轻轻浅浅的痕迹,我轻轻笑了笑,闭上眼睛,整个身体靠到他的身上。 我有些逃避直面那些伤痛,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我只要一想到那些事,那些乱七八糟的混合着眼泪和灰尘的事,就止不住浑身发抖,嘶哑尖叫。 所以,我尽量避免和我哥讲那些。 可林远珩——他太了解我了,他比我还小心翼翼。其实,我本以为在经历这一切之后,我哥可能会罚我,或者说像曾经那样用他的手段教育我,但他没有。 我所说的一切不仅仅是指昨晚的事,而是包括出走、切断和朋友的联系、almostkill myself、make friends carelessly、发生的一切,大大小小,everything。 他不再对我无节/制地索取,反而我变得无穷无尽。他?的时候开始极度隐忍,也很怕我/晕过去,全程随着我的节奏来,过分迁就我,以至于让每一次进程都拉得很长,有几次直到最后,看我结束了就自己去了浴室。 有一两回他太过投入好似有些忘了,我忍不住流下细细的眼泪,他立刻就缓过神来,立刻减缓速度,愣愣地看我,脸上的潮水还没有褪去,就伸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别!” 我急忙去摸他的脸,他眼眶就红了,立刻俯下身来吻我,然后伸手去拿抽屉里的药给我涂, 他晚上动不动就起来摸我,我有一两次被他惊醒,他的轮廓在夜色里隐隐约约,眉头总是皱得很高。 那些我曾对他有些抗拒的东西,如今我变得有些甘之如饴甚至渴望。我倒希望他用sexual means让我屈服,但他没有。他用他无穷无尽的耐心和谨遵医嘱的照顾告诉我,他害怕了。 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他这样,可如今我不知该如何做。以前的犯的错——那些错都是小错,小错他便身体力行地罚我,如今我真犯了大错,他却不那样了,反而对我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我一个念头想轻生或是出问题。 他的对我的容忍限度,在不知不觉间灰飞烟灭了。 【??作者有话说】 用英文表达一些词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承蒙大家体谅 全文大概……32w+差不多 第87章 破碎 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怎么傻成这样? 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有多难过。 我本以为举行婚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没想到要筹备的事情竟那么多。我哥问我想在哪里举行,他有意避开深圳和国内其他有关的地方,好像是为了不勾起我的一些??创伤回忆,但那其实没有用,因为我自己心里很清楚那些,我知道自己一直在想什么。 关于婚礼,所有事项由我哥一手操办,本来那会是我非常有兴致去做的东西,可是如今我有些力不从心,可我又强迫自己让自己能够一副看起来状态很好的样子。以至于第二日,我在高强度的伪装下,终于开始浑身乏力。 我躺在床上细细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本真一点,我哥完全知道我的状态,他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这样自己骗自己是干什么呢? 真操蛋,我竟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那种自证没病的误区了。 这么一想后我恍然大悟,便彻底破罐子破摔起来,第二日的整个上午,就这么在家里懒懒散散地赖起床来。 我一直待在家里,我哥也在家里陪我。他坐在房间的书桌边用笔记本开短会,他工作强度没有以前那么大了,但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依旧很高,这可能是他经年累月形成的个人习惯。我漫无目的地看着他坐姿端正对着电脑的背影,躺在床上等他,躺着躺着,竟一不小心睡着了。 梦里有些混乱,应该是个不太好的梦,但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就忘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不知何时我哥把房间里的灯关了,只留一个微弱光芒的小夜灯在墙壁的插座边上。 “林远珩。” 我小声地喊了一句,却没有人应我。 过了一两秒,我又喊了一声: “林远珩!” 我声音放大了些,却还是无人回应。 我伸过手去摸到枕头旁边。 是空的。 我停顿了0.1秒,然后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整个人从床上爬起来,双手在床上大幅度地摸来摸去。那床被子被我踢到了地上,但我没管。我踉踉跄跄把大灯打开,灯亮起来的瞬间——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我双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立马冲出房间,冲进书房里。 没有。 我冲下楼跌跌撞撞跑到客厅慌忙把灯打开。 也没有。 剧烈的头痛升起来,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差点要倒到地上的一瞬间,我突然又想到一个地方。 对……还有……洗手间。 我慌忙冲到浴室里。 浴室的门口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动,我心下一喜,急匆匆地推开浴室的门。 没有人。 只有从淋浴口往下滴的水,打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感觉头皮发麻。 我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手触碰到浴缸冰冷的边缘。灰色的边角被自来水常年冲刷反射出锐利的光,我盯着那光,愣愣地,没有任何目的地摸了摸。 我浑身无力,扑通一声倒进浴缸里。 手肘和肩膀传来磕碰的痛感,我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和无法呼吸的痛苦,那种感觉如铺天盖地的雨水一样,可那是我自己发出来的,真离谱,我控制不了自己陷入岩浆和冰川一样的深渊里。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淋浴的水源开关打开。 热气慢慢地聚拢,浴缸里的水慢慢上升。 这一定是一场梦。 一定是的。 我哥一定在梦境外等我。 我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整个人淹没进水里。 咕噜——— 水淹没进我的口鼻,耳畔好像有人在唱歌,那是一种像流水一样悦耳的声音,它们灌满我的耳朵,嘟嘟噜噜抨击我的耳膜。 咕噜咕噜—— 胸腔传来无法抵抗的压迫和窒息感,但我一点都不讨厌,那感觉很不错,它能抑制我的头痛,而且,我好久都没有这样生动地用挣扎的方式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了。 慢慢的,压迫感越来越大,却又越来越小,它们好似有实体形状,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我的意识一寸一寸蚕食,然后飘走—— 我要死了吗? 像一艘被巨浪裹挟吞没的小船突然浮出水面。 哗—— 突然间,头顶的灯亮了起来,视线模糊里,好像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声音像夹在车水马龙的街潮中,而那些大街被雨水浸泡浅浅淹没,然后一些有力量感的浪潮打过来,把他的声音淹没—— 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肉体肌肉牵扯感,氧气如鱼一般争先恐后钻入我的身体,视线渐渐清明,我听到一个嘶哑的喊叫,然后渐渐看到我哥惊恐又泪流满面的脸, “林屿清!” 他的头发有些湿,额前有一缕碎发贴到额头上,他的眼泪源源不断地砸到我身上,双手幅度很大地用力按压我的胸口做心肺复苏,我在他的动作下抑制不住地往外吐水,然后大脑响起急剧嗡鸣声,滋—— 第92章 那种声音剧烈响过一瞬之后,意识彻底回归清明。 “……啊……小屿!小屿!林屿清!……” 我半颌的眼睛彻底睁开,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小屿!” 我哥一把把我从浴室的地板上抱起来,我听到他剧烈地喘息,他的手死死捧住我的脸,我感受到他双手颤抖的频率。他双目通红,眼泪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皱着眉头愣愣地看着我: “你、你吓死我了啊……” 我看到我哥清晰的五官和轮廓,溺水的幻觉还浅浅弥留在我的脑海,我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地顺着他的胳膊往上摸到他的手。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是……吗?” 他说话也开始抖起来: “是,我是……” 我眼睛变红,喉咙感受到无法吞咽的梗塞和肿胀,我浑身无力,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我的脸庞,看着他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我真的……” 开口每说一两个字就要剧烈呼吸一口气,我抑制不住地流泪,皱着眉头拉着他的手捂到我胸口:“我……我不敢……我怕……我怕你会……” 剧烈的绝望和颤抖让我说不完整后面的话,我哥紧紧把我抱住,伸手在我背上一遍一遍地用力抚摸。他哭泣哽咽的声音像大提琴一样低沉,混合着他一遍一遍的抚慰: “我在,我在啊……” 我不知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在浴室的地板上坐了多久,他的手好像一直留在我的肩膀和后背,一遍一遍安抚。我高度紧张且失去注意力的大脑在那种毫无意义的外界抚慰中慢慢平静下来。 迷迷糊糊中,我哥把我抱起来。 好像有风贴到我身上,我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寒冷,有点像在大街上走。有风吹到我脸上,然后又被翻起来的衣领挡住。 混混沌沌中,我感觉这有点像还在上海那会儿,他背我走在空旷的街道,带我去看医生。我的脸挨到他的后衣领,我闻到他衣服散发出的熟悉味道,他的衣领被风吹得翻起来,像是在替它的主人轻抚我的脸,然后轻轻和我说话。 它说,没事,没事。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家附近的医院。 身体机能像是浸泡在一杯粘着的冰糖混合物里,我能够自如行动,却有些无法自洽。我缓缓地回忆,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我哥躺在我身边。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我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的头发很干爽。 我一摸,他就醒了。 “头疼不疼?” 他神情很憔悴,但眼睛很亮,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我看着这个宽敞明亮设施齐备的舒适病房,意识到了什么。 我看着我哥的眼睛,突然有点想让他吻我,我还没有开口,他就俯下身吻了吻我的唇。 “没事了。” 我心里涌上潮水一般的歉意: “哥。” 他摸我的脸:“嗯。” 我张了张口,本来想说对不起,到嘴却又是轻轻的问话: “你,昨晚去哪了?” “我哪里都没去,我一直在家里,医生来送药,我去门口拿药……” 他的眼神紧盯着我不放,虽然很疲倦却始终注视着我。他的话让我明白过来,我又犯浑了。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以为……你又走了……” 他一只手扶住我的下颌,将脸微微侧过一个角度吻上来,像曾经无数个夜晚做爱前夕那样深情地吻我,却没有一丝情欲,像在回应我的话。 “没事了。” 他轻轻吐息在我唇上,我摸到他的手。 他扶着我坐到床头,有医生进来。 “林屿清,情绪状态应该稳定了吧?现在头还晕不晕?” 我:“有点。” “是正常的,不用担心,你刚刚打了一针镇静剂,要克服一段时间才会恢复。这是这两天要用的药,记得注意手上的picc针管,不要取下来了。” 我这才看到自己手肘上那个针头。 我哥结果医生的报告化验单: “谢谢。” 医生推门出去了。 我看着身边的雾化设备和呼吸器,心里空荡荡的。 我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哥一定心里难过了。 又让我的人因为我受折磨,我的心就像被刺了一枚钉子一样——比起实体的痛苦,它来得更直截了当。 我闭上眼睛。 在医院住了整整一天,我哥还是没有要带我回家的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我的抑郁症已经严重到必须要住院才可以的地步了吗? 我怎么不记得有哪个得了抑郁症的案例是要住院的? 我的病房外有其他的房间,里面是不同的vip病房患者。住院的第一天,我哥就给每个病房里的人以我的名义送了一个果篮,他彬彬有礼地跟所有人打了个招呼,还帮一个老奶奶倒了一壶开水。 我当时倚在那人的病房门口看我哥,他的背脊在弯腰洗手的时候弯成一条好看流畅弧线,让我想起曾经我们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穿着校服做操,少年锐利的线条就会从校服短袖下凸显出来。 我一声不吭地盯着他,门口有一个人主动跟我打招呼。 “你好,我是cole,里面那位是你家人吗?” 我侧身看了这人一眼,应道: “嗯。” “你们人真好。” 他这话把我和我哥一起定为了好人,我本来不想搭理他,但这么一来我便情不自禁下意识让自己装的温和一点: “lin.” 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后我意识到这样有点不太好,便又补了一句: “你是什么病?” cole轻轻一笑: “我陪我女儿,她叫ivy,她病了。” 我本想说“节哀”,却又想到自己也是该节哀的那个,到嘴边的话就收了回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医院待这么久,我一问我哥,他就说: “做个全身体检,好好治疗一下就回家。” 他这么一说,我便不好说什么了。 隔壁vip病房那个叫cole的男人,他的孩子得了先天性白血病,我时常能看到他站在走廊尽头的抽烟室里抽烟,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台边看向远处。他这个样子就让我想起我哥,也不知道我哥现在还会不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躲着我一个人闷闷抽烟。 我希望不会。 可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例行体检,可事实证明并没有那么简单。 晚上的时候我站到门口去接我哥,想吓一吓他,这几天他因为我阴郁敏感的状态整个人也变得死气沉沉的。我悄悄站到楼梯间边角,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却被一个护士叫住。 “lin?你现在要做雾化了,来一下。” “哦。” 我只好重新躺回房里。 护士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孩,她给我的留置针管接新的药,我开口问: “挂的这个水是治什么的?” “盐酸伊利替康,别担心,放松心态。” 这美女护士不直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跟个幼师一样安慰我,我没有再问她,她帮我倒了杯水到床头便又出去了。 我悄悄跟在她身后。 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门没关,这真是一个配置绝佳的医院,这个主任的办公室有两个vip病房那么大,除了医疗用具和办公桌,竟还有用来健身的器材。 我悄悄站在门口的墙壁边上,细细的看,那墙上贴着的医生的主治介绍。 scott creek,49岁,主治胃部器质性病变…… 那上面的简介我还没看完,就听到他们轻轻的交谈声: “73床的患者看上去精神状态怎么样?是时候该提醒他家属快点签字决定手术的事了。” “他精神状态还可以,不过看上去又瘦了很多。不是说要等一个疗程结束再告诉患者吗?不是说患者抑郁倾向有点严重,怕知道后可能会有轻生念头吗?” “他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很快,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 走廊尽头有一个很大的盆栽,我走过去,它的枝叶有些单调,错落的枝丫上坠着些小苞,看不出是什么植物。 “它们怎么不给你浇点水。” 我摸了摸那上面一片快掉落的叶子,轻轻安慰它。 我回到病房,然后重新躺回床上。 这世上的笑有很多种,轻笑,微笑,大笑,苦笑,假笑。它们似乎都能直观地表达一种心理状态,但我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笑是哪一种,那种感觉也没有很难受,更多,是一种释然。 胃部肿瘤。 胃癌。 而且,我哥已经知道了。 我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我想起我哥这些天来的异常,手上一直未取下来的不知含义的针管,周围病危的各种患者,以及我这么久一直待在这个没有几个活人,而像坟墓一样的医院。 第93章 我无声地咧嘴一笑。 这下,是真要死了。 或许,这不是什么意外,我早就应该死的,结果都是一样,只是因为不同的事情,或在戒同所门口那辆车,或在肯尼亚的某一个荒僻田野,或在那架差点令我窒息的飞机,在上周冷冰冰的浴缸,在我自己家里。 或许,我早就该死了。 而不是等到现在,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 真可笑。 我把脸从枕头上转过来,望向窗边的落日。好像就偏要应景,那洋洋洒洒的光线也如同我的生命一样渐渐昏暗,我没有想哭,只是忍不住叹气。 知道这些的这一刻,一切好像也没有很突然,我甚至觉得它是应该的。从前年胃溃疡开始我饮食就有些困难,还有间断式的胃痉挛和胃痛,总是不停地反胃想呕。这么想来好像也事出有因,根本不奇怪。 只是……又要让他伤心。 我沉默不语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笔和纸。 我的手摸到干净的纸面,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在阿利斯那会儿生不如死写信的时候,那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这会儿此时此刻,我想写一点留下自己痕迹的东西,却不知该如何落笔。 我想了很久。 落日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远方的尽头,直到窗边洒满交替着霓虹和黑暗的尘霾,我才拿起笔,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地写下: 这辈子只爱 林远珩 然后在右下角写上“林屿清”三个字。 “呼……” 我把笔收起来,然后又把纸折好放进抽屉里。 不知道遗书到底要怎么写,我好像也没有什么遗物要布置,反正我的就是我哥的,他一定会妥善处理好一切,唯一要交代的,可能就是他这个人了。 不过他这个人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他向来会照顾人,照顾别人,照顾自己,这些他都游刃有余。除了有时候会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冲动,在外人面前他一向都很沉着冷静。 真让人省心啊。 这么一想来,真的没什么顾虑了。 我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就含满了泪。 我死了之后,要是能有个像我一样真正待他好的人就好了。 我生性多疑,嫉妒,善变,从来不希望我哥身边出现除我以外的人,但这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些好像也未尝不可。 只要……对他好就行。 只要他好就行。 我重新躺下来。 这个病房好安静,护士和医生走路都是轻轻悄悄的,各个病房的家属从不大声喧哗,病房里时钟摆过的声音也只是微妙一响,窗外听不到车流和人声,只有在早上偶尔会有一两声清脆的鸟叫。 这里好安静,太安静了。 我整个人蜷缩起来蒙进被子里。 我要是突然这个时候死了,会有人发现吗? 至少也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我抱着自己的手肘,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在见到我哥之前死,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日日浅眠,夜夜惊醒,要不然就是被噩梦缠绕,可这一次,写完那封简短的信,睡在医院里,我竟做了一个前所未有地安详的梦。 梦里,我变成了一个不属于我自己的人。 身体变得轻如鸿毛,意识也混混沌沌,但周围一切都一览无余清晰可见,无论是实体还是虚体,只偶尔有散不尽的雾气飘荡。 我站在一个不知名的街头,看着我哥和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走在大街上。 那人跟我面容一样,声音一样,举手投足间的习惯也一样,他像我曾经做的那样牵我哥的手,和他说话。然后转身走去了一个背离我的方向。 我想跟上去看看他们要去哪,可无许我抬脚或是呼喊,一晃神,他们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非我本人的我在我面前站住不动,然后轻轻牵起我的手。他手掌的纹路和细腻感也与我一模一样,握紧我手的瞬间,好似一捧灵魂贴到我空洞的肉体上,我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听到他用与我一模一样的声音对我说: 真的要走吗? 我抬头愣愣地看他,他云淡风轻地看着我对我说: 真的想就这么走了吗? 我张了张嘴有些恍惚: 我…… 他摸到我的肩,然后轻轻抱住我: 别走。 别走了。 有人在等你。 还有很多人在等你。 我也在等你。 是我啊,你忘了那个我吗。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的眼睛里有温温的水流出来,落在那个虚无的影子身上。他轻轻松开我,我缓缓抬眸看向他,看向那个曾经的自己。 喉咙传来肿胀的哽咽感,他帮我擦掉眼泪,在我好像要听到自己的哭声的那一瞬,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我醒了。 有人在摸我的脸,我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是我自己的眼泪。 我侧头抬眼看去,是我哥。 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我写了字的纸。 他……看到了? 他知道了? 我看着我哥,他就这么坐在我身边,什么妆发也没有,穿着普通的衣服,普通的鞋子,就像大学时车祸那段日子在医院里陪我一样。我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他好似一个穿着隐性铠甲、附着铜墙铁壁的人,可以淌过任何痛苦的河水,百折不挠,永远坚定,永远坚强,永远像一棵树一样站在我身边。 “哥。” 他看着我,眼睛很红,但语气很平静: “嗯?”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的手指顺着被子摸到他的手指,然后慢慢拢住: “我梦到,我们在外面逛街。” 我声音有点嘶哑断续,“你说,要带我去旅行。” 他眼角落下一滴泪,但他笑了: “哪里?” 我轻轻地回到: “忘了。” 我哥把我从床上捞起来抱紧: “没关系。” 他摸到我的肩膀,“等我们做完手术,哪里都可以去。” 我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他的胸膛贴近我的心脏,我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清晨时分打在窗棂上的水滴,然后余响如残水一样落入深远的高楼里。 嗯。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作者有话说】 本周连更3天,2w+ 第88章 生欲 我哥开始不分昼夜地陪我待在医院,他让人帮忙从家里把衣服和要用的东西都拿到了医院来。他唯一会离开我的时刻就是中午和晚上的半个小时,他回家做饭,然后再带到医院里来。 他速度很快,每次都是急匆匆地走进病房里来,我本来对他的行踪很紧绷,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慢慢有了种可以放松的感觉。 我其实很想出去走走,但我目前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医生也不允许,我只能像个犯人一样在医院的走廊走走,甚至都不能下楼。 我和我哥说过很多次,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然后温柔地许诺我一些可能要过很久才会兑现的事情。 我每天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然后看着这个又大又温暖舒适的vip单间——这个vip病房单间真的很大,和我在家里的房间一样大,它有些不像病房,那种舒适的居家感让我有一种自己好像会一直生活在这里一样的错觉,我偶尔会觉得有点不自在。 这么漫无目的地想着,我哥又走了进来。 他把小桌板铺好,然后把那些食盒放到我面前。 “你刚刚在看外面的什么?” “有一只鸟。” “什么鸟?” “不认识,但我好像见过很多次。” “在哪里见过?” “阿利斯见过,坐在pic的车上也见过几次。” 我哥不说话了,但他的那种沉默只持续了三四秒。我抬头又看了眼外面的天空,认真地问我哥: “一只鸟能活多久?” 我哥抬眸看着我,轻轻地说: “很久。” “很久是多久?” “大概80年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拿勺子的手,“这么久啊……” 晚上的时候睡在病房里,月光从我的窗户照到我的床边,我哥轻轻地问: “怎么了?” “林远珩。” “嗯。” “你觉得我会好吗?” 他牢牢地看着我的眼睛: “当然了。” “我说的不仅是手术,还有我抑郁的病……” 他握紧我的手: “只是时间问题,一定会好的。你可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侧头,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 第94章 “今天天上有星星吗?” 我哥顺着我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 “有,只是被乌云挡住了。” “没有星星就不亮了……” 我看着外面黑蒙蒙的夜空没再说话。 吃完饭过了一会儿,我正想慢慢睡去,我哥就突然起身开始穿衣服。 “怎么了?”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把我也扶起来,开始给我穿衣服。我没有抗拒,由他给我换上了外衣。 他细细整理我的衣领,然后摸了摸我的脸: “想去我们就去,有没有星星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原来克利沃西还有这种地方,跟市中心挨得很近,但却又确实是一座低低的矮山。 地面是杂乱的草野,站在空旷的山顶地面,虽然眼前可能只是一部分,但就好像整个克利沃西市都被包裹在一片平地中,星星闪烁,万家灯火。原来,我和我哥生活在这样美的地方。 一开始上山是用走的,后来我哥就开始背我了,他从中途开始背我一直到山顶,一直都四平八稳地走着,反倒是我,明明是被背的人,还气喘吁吁。 我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他体力可真好。 我微微有些羡慕。 我哥扶我坐到山顶的一块石头上,山风把我的头发往后吹,我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一切,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很惊喜,但心情并不糟。 我抬头看了眼辽阔的天幕,然后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现在都已经快凌晨四点多了,根本没有星星了。” 我哥笑了笑,坐到我身边,一只手把我揽进怀里,另一只手蒙住我的眼睛。 “是有惊喜吗?” 我闷闷地问。 “没有。” “那你干嘛?” 我满怀期待的一句话,被他一泼冷水浇灭,心里有些不快起来,但又舍不得推开他。 我感受到我哥炙热的唇,他的身体像滚烫的火种一样贴在我身侧。在眼下我身体状态极差、并且此处为荒郊野岭的情况下,我竟然还离谱地想到了从市区到这里叫人送一个套过来要多久这样的问题。 “i swear,” 思绪被打断。 在黑暗中视觉被遮挡住,听觉就会变明显。 我听到他轻轻地笑: “i swear i'd give it all up—” 然后那些平淡的字句变得富有旋律,“—just for you” 他轻轻地唱。 “i swear i'd give it all up just for you” “i would sink my house down underwater.” “whatever gets me closer to you.” …… 辽阔的夜空下,山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地吹过我的脸庞,周围安静无声,唯有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却干净透亮,清晰有力的磁性频率里,好像整个天幕都在给他作录音室。 我淡淡地笑了。 是那年在纽约街头,我唱过的closer to you。 我情不自禁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想落泪,我哥却突然把遮住我眼睛的手拿了下来。我下意识睁眼,却猝不及防看到远处平野边缘—— 日出破晓的光线如一柄尖枪刺开黑夜。 白昼在刹那间光亮非凡。 那轮旭日露出的尖尖一角如浮萍一样堪堪搭在远方,丝云浮动渐渐散开,世间万物,明朗生机,全都笼罩在那金碧辉煌的旭日光线里。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我哥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他从身后抱住我,然后脸贴近我的脸: “就算没有星星,还可以看日出,”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是只有星星才会亮,世界上那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在这惊心动魄的清晨光线里,他的话像一捧泉水缓缓流经我的身体。 “……嗯。” 我愣愣地应。 我哥没再说什么,只是裹紧我的衣服。 我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很深刻。但我没再多说,因为那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这里真美。 我靠到他身上,和他一起,坐在山头静静地看日出。 我开始沉着用心地开始治疗。离手术没有多久了,预计三天后开刀。医生跟我交代一些术前注意事项,我嘴里说着“不紧张、无所谓”,但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不安和畏惧。不过,不是畏惧手术失败,而是畏惧最后不能和我哥兑现承诺。 这个以小时为收费单位的顶级医院一共有五楼。上下电梯日夜运转从未停歇过,白色急救推车偶尔途径我房间的门口,它的轮子发出一些刺耳的摩擦声,但关上门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每个病房像装了阻隔器的小胶囊,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人人都很有礼貌,但同时也很疏离,这里的人好像都无所畏惧,但又都很社恐,没有人过多交谈,却又不抗拒交谈,还会在别人表示了一点友善后脆弱地掉眼泪。 生动又沉重。 我没有刻意跟别人说话,但之前认识的那个叫cole的人总是让人有些在意,他为了让他女儿开心整了不少幺蛾子。前几日他偷偷将家里养的狞猫带到医院里,把来扎针的护士吓个半死,整个五楼被弄得鸡飞狗跳;还有昨天,他不知从哪里背了一大捆向日葵来,整个走廊掉落一线的向日葵花瓣,金灿灿的,环绕走廊一圈,像给所有病房围了一条细细的淡黄色柔软围巾。 这些是我知道的,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他做的一些事。他总是给五楼带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日常,医生和护士已经警告过他多次,但我觉得没什么,尽管住院部的大家都病危垂垂,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他。 值班医生说,他女儿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些人小声交谈的时候我正站在楼梯口等我哥,他一看到我就急忙说: “冷不冷啊,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然后就牵着我回病房。 他给我盛汤,我跟他说那些医生的议论,想了一会儿然后跟他说话: “其实也不一定。” 我哥点点头: “嗯,我也觉得。” 我不知道我哥有没有听懂我要说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虽然如此,但cole的女儿也许不会觉得遗憾。 从肯尼亚回来之后,本来我们是要办婚礼的,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搁置了,现在还要一直待在医院里。 不过跟一开始住院有些不一样,虽然我脑子还是不太正常,抑郁也没有减轻半分,不过却开始有些期待婚礼了。 一个人在一个阶段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期待,好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或者说,生活当中能有一个期待,实在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眼下确实要好好琢磨一下婚礼的选址,这个尚未解决的遗留问题搁置很久,需要重启一下计划。 这样说着好像我的手术一定会成功一样,尽管我是这么希望,但命这个东西真的不好说。就算我上辈子积德行善修桥造路为这辈子的自己积了大运,也难保全然万无一失,但就像那年在阿利斯跟那个骗我烟的老头神神叨叨谈话一样—— 能有一个期待,比没有期待还是要强得多。 我哥让我不要多想选址的问题,让我别把自己搞太累,但我想多花些时间在这上面。 我开始想我去过的那些地方,那些给我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我花了整整一天去追溯,可想着想着,那些回忆好像就有些变味了。我不知道我是为了单纯地选址,还是为了追逐一些我抓不住的东西。 我睡在病床上,我哥睡在旁边的床上,他侧身朝着我的方向看我,对我说晚安。 “嗯。” 我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细细回忆。 las vegas? 我哥曾带我去过拉斯维加斯,但现在想起来,那地方我到现在都没有实感。因为我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长,每次都是匆匆一瞥。我不住在那里,我只是那里的一个过路人。我哥带我去参加各种展秀,住的是那种高级酒店,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没有感受过那里最真实的生活气息,对它的了解其实就和那些没去过只在旅游帖子上看到过的人一样。 可能唯一多了一点的就是一些细节,比如说哪个地方好闻一点,哪个地方容易打到车,哪个地方gai溜子少一点。 仅此而已。 但它于我而言还是有些许特别。这份特别主要是因为,它是我哥事业起步的地方,我对它有一种白月光那样的好感。 我印象很深的,他第一次带我去维斯拉斯维加斯,那个时候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在p* street街上有人冲我们吹口哨并叫我sweet cat fk u,我哥那个时候真得很勇,那些人一说完,他居然冲上前拿枪抵着那些人的额头。 别说那几个精神小伙了,当时我都被吓个半死,真的怕他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然后我们就会被拉城的警察全城通缉,这样就无法当晚在当地的酒店里做爱了。 第95章 但是事实证明,那些人的胆子还是出乎我意料得大。他们并没有害怕,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说: “想要多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那天我和我哥穿的衣服也没有很破烂,可是他们居然把我们当成了那种街上蠢蠢欲动的抢劫犯。 我和我哥被迫成了抢劫的人,我哥也很上道,他随口一说: “fiv。” 我知道我哥是想说50美元逗逗他们,结果那人甩了5000美金给我们,然后对我们说: “你最好庆幸,下次我带家伙的时候别被我碰到。” 说完他便趾高气扬地走了。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混混觉得我们不会在身后开枪,难道是他们local的约定俗成? 而且他怎么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金的? 难不成是刚抢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和我哥去的是那边最危险的一个城区,当时我们孤身无援却没有死在那里,真是走了狗屎运。 回忆有一个好处,就是它会省去一些确切的画面,只会保留一些对话语言和模糊的氛围。拉斯维加斯给我的感觉很热烈,但也许这和它的天气也有关系。我哥每天都会给我涂防晒,在那里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身上很黏着,就像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流淌物,从那座阴沉沉的死火山里无声地浸润出来,像流淌着的移动光河,在空中飘出无数星子。那地方我水土不服。 这么一比起来,ny那里倒是要亲切得多,我哥带我去过很多次。不过我现在觉得,可能是因为人多一些。毕竟人一多,基本盘一大,奇里怪里的人便没有那么突兀了。 当然,我这么说也有些狂妄了,因为我也是奇里怪里的人群的一个。 ny给人一种又大又小的感觉,不同城区区别很大,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又在ny,一下子又不在纽约。我虽然一开始也没有对这里抱有太多期待,但那里的交通秩序实在有些一言难尽,尽管这可能与我哥出了一个小小的交通事故有关,以至于让我将一些交通的负面情况放大。虽然那里有极尽完备的交通法规,但是各位可爱车主和行人的素质真无法高抬。也不知是否因为当时我们所处的地区问题,经过不同街区经常可以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哪个车子的车窗被路怒症患者砸破或是撞到那辆不怕死的自行车骑手。就算是在摩登时尚的时代广场也经常可以听到流浪汉抢钱奔走的脚步声,跟那些商场门口的性感音乐混在一起,有一种梦幻浪漫主义的意味。(……) 当然也有比较美丽的一面,比如说甜甜的抹茶冰激凌脆、不小心撞到大人但有礼貌的小朋友、金光闪闪的chanel和漂亮的碎钻橱窗——品牌方恭恭敬敬地问我哥想要拿哪一个作为纪念品,然后我哥笑着点头,说让我来选。 那我就不管了,我选最大的那个。 在ny,时间飞逝感觉不算什么,因为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快。寂寂长夜,我偶尔会想起我和我哥在纽约的酒店里尝试过很多不同的内容和姿势。那时候,他会小声地喊我的名字,然后温柔地抚摸我的脸。 还有我印象很深的,我哥带我在纽约的高空玩高空跳伞。映入我眼帘里的纽约是整个世界浩荡的聚集地,生命和刺激在那一瞬间释放,它的美让我意想不到。 那时,我曾在时代广场大胆地站在台子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哥唱歌。也是那会儿我才发现其实我唱歌还不赖,网上有人把我唱歌的样子录了下来,我便假装路人装模作样欣赏了一把。 那时我的声音清澈又干净,还保留着生命的力量。 我当时还和我哥说过,要不然我们在ny出道吧。 各个市场竞争太大,但,在国外出道的中文流行歌手——就要走这种崇洋媚外哗众取宠的猎奇赛道才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我哥说好啊,但我们不会跳舞,缺少市场竞争力怎么办。 他说得很有道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当时我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惋惜地笑了笑。我哥也笑了,他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肩膀上,像那种抱着猫咪的主人一样摸我的头。 再想起这些,我都还可以笑出声来。 而在我把老师的职称辞去之后那段日子,我哥带我驾车自驾游那会儿,去了一次拉萨。 我喜欢那里,我喜欢拉萨。给它打分的话,我想给它打九分,具体来说也不是因为多么多么美,而是因为我喜欢拉萨的那种氛围感。 318国道尽头的某一段公路可以直视到一片广阔的草原。烈阳升起的那一瞬间,牛羊抬头望向苍茫的天空,如号声一般的风声从车窗间隙刮过。 寂寥广袤的世界里,飞驰的扬尘擦面而过,万物在那风沙声中渐渐苏醒。 在那里,我有一种在和我哥两个人私奔的感觉,我们好像两个脱离世俗的新生命,丢下一切包袱和顾虑,走到世界尽头,无拘无束,自由洒脱。 后来我总会想,是不是在那里私奔才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可事已至此,也无从而知了。 当时还去了布达拉宫,站在山脚下,狂风吹得我脸痛。那一刻我就觉得国外的那些都是垃圾,还是我大中国的景色最震撼人心。我和我哥一步一步走上去,在山脚时肉眼可以直观地看到那些山顶上皑皑的白雪,就像坚硬的白色彩铅一样棱角分明。 最后我因为高反没有和我哥爬上布达拉宫。我哥给我吃了一点角鲨烯,我整体感觉还可以,缺氧的感觉让我感觉像是在上天堂的天梯一样,又恶心但是又期待。 因为我一开始期望不高,但是去了之后发现还可以,莫名让那趟旅途增添了一丝满足感。 住在酒店的那天晚上特别冷,开了空调也无济于事,我哥在床上紧紧地抱着我,我说,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两个不会变成一个冰块吧? 我哥说没关系,变成冰块了也是一起变,没什么好怕的。 听完他的话,我安心闭上了眼睛睡觉。 他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其实我是不太喜欢在外面照片的,但是那回我没有抗拒每一次我哥给我拍照。现在想来那真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了,我哥像是一个活体镜头捕捉仪,看到好看一点的背景就让我站过去。回去之后我们把拍的照片都洗了出来,我把它们压在书桌的板子下面。我哥真会拍照,他把我拍得好好看,让我看上去有一种神性的美。 而现在,它们每天晚上都睡在我的床头边。 对于这些我去过的零零碎碎的异国他乡,我印象或多或少也有点深刻。 这么想来我好像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因为在我心里,我儿时一直生活的地方,相比之下却是那么平淡。 我的老家——我和我哥的童年在那里展开,但是我对它没有归属感,也没有太强的依恋。我觉得它就是跟别的地方没有区别的一座可以生活的小城,如果不是我哥的出现,我甚至不会想到它其实囊括了我的童年。 冰川消融,沧海桑田——这样说一座微不足道的小城好似有些牵强,但它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x9年城乡一体建设,它从一个小县城大刀阔斧改造融入市区,就像我从一个不惧世界的毛孩子变成了一个不甘平凡的大人。那种感觉让我对它感到陌生。 但是,偶尔,非常偶尔的,我会对它产生一种熟悉的好感。 我曾经问过我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说,也许这就是故乡的感觉吧。 就像爹妈一样,再怎么伤害你,你也很难真正去恨他们。 骨子里的东西,难改。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好像一个人不管长大以后在其他地方经历多少磨难,只要童年的时候在某个地方经受过苦,尽管都是小事,尽管那些小事不如成年后经受的万分之一——可在那个地方留下的陈年旧疾,永远会在心里留有一席之地。 比起那些文人墨客笔下又想又依恋的感情,我对我的故乡竟只有淡淡的可怜意味。它就好似在时光洪流中对我莫名伸出援手的一个冷漠路人,只是机缘巧合下无意伸出手托了我一把。 回家的那条路一直在修,印象中修了五六年。高中的时候,偶尔中秋节或者国庆节回老家,每次经过那里就会闻到很多尘土的味道,混着尘沙飘上天空,然后又落到地上,呛得人想捂住口鼻。我和我哥两个人背着行囊走在那样的路上,我就会觉得自己也像一粒尘沙,落回这个地方。 那时,明明我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却还是会忍不住想念它。 人一生到底要走多少路? 在我还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并不断摸索的小孩的时候偶尔会做作地装一个这样的逼问自己一句话,但是长大以后这样的问题于我而言无处可放,我好像很难回答。 后来我索性想片面一点,不去纠结人不人生的,浮于表面有时候比刨根问底好活得多。 第96章 幸福过了,不就行了? 我去过很多地方,也走过很多路,一一列举过来,有太多太多。它们的宏观建筑固然精妙绝伦,但那些城市里的角落有时候会给我留下更深的印象,比如那些电线杆和偶然看到的日出日落。我经常会想,如果不是我哥,我根本看不到那么多风景,去不了那么多地方。 我刻薄成性,挑三拣四,阴郁敏感,愤世嫉俗,到底是因为我哥,才偶然喜欢上那些地方。 二十一岁那年,记得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某一个绑明信卡的台阶栏杆上,我用淡青色的圆珠笔在白色的卡片上写下一句话: “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 那时我哥温柔地看着我写字,眼里闪着光。 穿梭在热烈季风中的高温气流,触手可及的宝蓝色天空,那些极光像火车一样划过天幕。那些城市里吹响着关于生命的号角,吹响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爱和青春。 因为有它们。 我总是害怕失去,所以就想好好珍惜。 我想,就算我真的变成了一只蜉蝣,一个疯子,一个没有知觉的低级动物,我也永远会好好珍惜那些时光,那些独一无二的地方。 “晚安。” 想完这些,我无声地朝我哥的方向轻声说,这才安心闭上眼睛。 手术的前一天是个淅淅沥沥的雨天,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但有可能在我手术的中途雨就停了,但那些事我不知道了。cole在我手术的前一晚还特意来我病房鼓励了我,他推着他女儿的轮椅来我病房跟我扯谈,我哥特意买了一套玩具送给他女儿ivy,依旧是以我的名义。 “lin,”cole看着我,“你真是这世界上我遇到过为数不多的好人。” 我沉默不语地看了他一眼。 上次是陈橦,这次是他,我总是会无意中遇到一些说话好听的老实人。 我不动声色地淡淡扬起嘴角。 那小女孩摸了摸我的衣袖,“告诉你个秘密,今天我过生日。” 我挑眉看了看她: “但好像这个房间的人都知道。” 我抬眼又示意了她一下,“怎么?想听生日歌?” 她不说话了,我心里暗想: 小孩子脸皮真是薄。 算了,怎么好总是欺负一个小孩? 我清了清喉咙,突兀地唱了一句: “happy birthday to you……” ivy的父亲cole看着我笑起来,也跟上了我的歌声,我朝我哥努努眼,他便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迅速扯了一下手上的东西—— 嘣! 无数细细小小的彩带和细闪从ivy头顶掉下来,这个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和嘴巴,看着头顶掉下来的小彩带,然后下一秒眼睛亮晶晶地笑出声。 砰——! 窗外炸开一朵绚烂的双色烟花,生日歌断断续续的,没人听但也依旧在唱着。我看向我哥的眼睛,他也笑盈盈地看着我。 今天是圣诞节,明天就是手术的时间。烟花和生日歌在这个时候出现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我看着我哥英俊的脸,今晚的烟花可能会成为我生命中最后一次欣赏的美景,今晚之后或许我会重获新生赖命活着,或许我会非我本心抛下一切奔赴虚无。 但那好像都没什么可怕的了。 人生好像总是有很多声嘶力竭的瞬间,但在嘶吼过后总会回归荡气回肠的平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我想,没什么好怕的,是死是活不过经历,这就是我要经历的一切。 手术当天我没有做太多的心理准备,尽量把它当成一个平常的事情来对待。打了麻醉之后,来不及跟我哥说什么话,我便不省人事了。 如今再回忆起来,好似一切都没有那么难,那短短的六个小时就像个漫长又悠远的梦一样。 梦里内容,我依稀还能记起一点。 就好像—— 只身一人穿过一片笼罩着厚重浓雾的森林。 走不完的山路,拨不尽的枝干,缓缓呼啸的风声,缓缓呼吸,缓缓挪动脚步。 夜幕将要降临,黑暗将光亮聚拢到中间,纷繁变幻的记忆裹挟风声反复在周围上演。时间不复存在,只一头扎进广袤黑暗与光亮的交界线里。 世界一下子变亮起来,我也随着它们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二十一岁时的样子。 小屿。 有个模糊的影子朝我边走边说。 二十一岁的我和二十二岁的他—— 世界在瞬间分崩离析,地面收缩而后扩大为黑色网格,陡然堕入无尽深渊的瞬间。碎石和锁屑与我一起下坠,如粒子跃迁一般扑向我,我如窒息溺水使劲向上方去—— 嗡—— 风消失了。 黑暗消失了。 牵扯感也消失了。 光亮渐渐落入实体,周身慢慢恢复知觉,好似有血液在我体内缓缓流动。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个梦里喊我名字的人,看到他通红的双眼。 他抓着我的手,声音也如梦里一样轻,却带着喘息的热度和哽咽: “没事了小屿……” 恍惚中,有其他人在说话。 “……家属放心,患者手术很成功,自身意志力比较顽强,后续需要好好调理,然后跟进他的抑郁情况……” 成功。 手术成功了。 我半翕着眼睫,慢慢的,慢慢的,眼角覆上一层很薄很薄,如蝉翼般浅薄的泪。 没事了。 那一刻,生与死的界限像一抹微不足道的痕迹在我生命中缓缓淡去,无数洋洋洒洒的记忆如回潮的浪。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知到产生知觉的身体,那些回首和经历仿佛如我厌恶的漫长夏日一般无形出现在我头顶上方,浮光掠影地轻抚我的脸。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 世事幻如蕉鹿梦,三尺微命,不论小儿幼雏,青春男女,七老八十,古稀脉脉,不过能否自身知晓的分别,直至落灰的最后一刻,都只需往前。再山崩地裂动魄惊心的经历都抵不过下一步的灌注和发生,故事和生活,它们继续。 是书的下一页,路的下一程。 前途未卜,但前途无量。 我说不出话,只在心里告诉自己: 真厉害啊,林屿清。 这一路,辛苦你了。 我枕着这一句话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tip:狞猫在我我国属于保护动物,禁止饲养,但在国外可以家养,不过仍需注意安全 第89章 污浊 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星期。 “我是病人,你应该满足一下病人的需求。”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哥,他一边目不转睛地冲奶粉一边应道: “可以啊。” 我阴恻恻地看他: “那我想吃辣的。” “不行,等你好了再吃。” “那还要多久?我可以不喝这个吗?” “不行,等你好了就可以不喝。” 我抿抿嘴接过那杯羊奶,像喝药一样喝了下去。 “才三个月,哪能吃那么重油重辣的?医生说了要好好休养,等你完全恢复了,我都做给你吃。” 我没回话,他见此计不通便脸色一耷,声音变小,神色阴郁地开始卖惨: “明天就要结婚了,你这么对我……” 自从出院后,他就总是用这一招对付我,也知我吃他这一套。我愤愤不平地对着他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安抚性的笑,他便忍不住乐了。 那种忍笑的样子让我心里一下子有些不满,让一个刚做过手术的抑郁患者天天什么都不能吃,简直太过分了……这么想着,我便捂住脑袋: “好痛。” 我哥立刻紧张起来,“嗯?头痛?今天不是已经吃过药了吗?我打电话问一下医生……” 我揽住他要起身的肩膀,“骗你的。” 我哥疑惑地看着我,细细观察了我好半天,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逼近我的脸沉沉警告我: “怎么这么坏啊?想吓死你老公吗?” 我卷进被子里一声不吭,假装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我哥在我耳边低声沉沉地笑起来。 举行婚礼的那天是一个晴空万里又伴有悠悠白云的好日子。介于christine和她的第一任丈夫举行婚礼时接受过的酷热和晚上迎来过的暴雨的经验,我特地看了一下黄历,以保万无一失。 整个婚礼大部分是我哥在准备,我就站在旁边看他忙忙碌碌。 christine带了她的五岁的干女儿来,她的干女儿叫tina,一点也不认生,可能是christine跟在她面前说了很多我和我哥的好话,她一看到我就两眼放光地抱住我的腿,说要认我做她未来的boyfriend,让我等等她。 我忍不住笑着看她,我哥却突然从旁边出现,把我拽过来,瞪了christine一眼,然后又把tina礼貌又疏离地从我身上扒开,蹲下来跟她说: 第97章 “他是我的,你找别人去。” “你凶小朋友。” “对。” 我哥挑了挑眉,意思是: 所以呢? 我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眼神,忍不住轻轻一笑,别开目光。 结婚没有来很多人,都是一些我和我哥都熟悉的朋友。婚礼流程很简单,宣誓的时候我和我哥站在洁白的台子上。天空下是和熙的微风,我哥像个闪闪发光的王子一样静静地看我,他的手上是用来宣誓的白色卡片,我的手上也有一张,那是我前一天晚上在书房里写的。 多么美好的时刻呀,那风轻轻吹到我脸上,我看着我哥的样子,连那卡上的字都不想读了,只想马上吻他。 可是下一瞬,我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我的四周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白色方框,将我整个人围困在里面,我哥明明和我离得那么近,可他却像是被隔开了一样突然跟我离得那么远。四周开始泛动一些白色的水波纹,我弯下腰捂住胸口,那种压迫和溺水感直冲我的大脑,我整个人像要坠入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panic attack 我又惊恐发作了。 我哥猛地抱住我,他一只手放在我腰上,另一只手用力抚摸我的脸,他好像在对我说什么,可我却感觉不到他的抚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慢慢的,那些白色的水波纹变大,再变大,四周好似有如烟尘一般飘渺的雾气穿进我的身体。天旋地转的一瞬间,我的下巴磕在了一个人的肩上。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终于听到我哥的声音: “别怕,有我在,我们去医院。” 他身上可真好闻,我的头靠在他肩上,他背着我,那种淡淡的山茶花味又灌入我的身体。 身旁是christine急匆匆跟上的脚步声。 渐渐缓过来的窒息感里,我身体的痛苦渐渐消散,尽管那样鬼魅的凝重还藏在我体内没有消失,可那一刻我落下了一滴清醒的眼泪——我哥背着我,我的下巴搁在他的衣领口,感受到我哥急匆匆颠簸的脚步。我的内心很平静。 总是无数次想到死的我,这一次竟奇迹般的没有想死不死的事。 天空划过无数轻柔的风,它们轻抚过我脸的那一瞬,我脑子里没有想别的,只想和我哥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治疗提前了,本来那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经过婚礼那一次紧急状况后,我哥立即换了一个私人医生,让他重新给我制定了一套新的治疗方案。 我哥当着我的面跟医生说我抑郁的情况,大大方方的,事无巨细一条一条说得很清楚,一点不把我当需要放着的“患者”,这让我觉得很好。 他足够了解我,他知道我是那种不喜欢扭扭捏捏被隐瞒的人。我看着他镇定地跟医生讲我的各种情况的样子,觉得这个画面很有意思。 “他身心都受过伤害,前段时间他……以为我死了,手术过后激素水平也不太正常。” 我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黯淡,医生示意我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让我坐到他身边来。 我坐过去,想听听这个拥有专业证书的人会问出什么问题来治愈我不受控的脑子。果然,事实证明,他没什么特殊的本领可以让我瞬间大彻大悟,只能像个幼师一样对我循循善诱。 他极度友善又有引导性的语气让我不好意思拒绝回答他的那些低级问题,整个流程下来,我觉得我更像一个医生在照顾他的情绪,而他在按程序输出一些内容。 但是没办法,我还是得去,因为我哥已经交了那些昂贵的治疗费用和药钱。 治不好也没事,就当是哄我哥开心了。 这么想着,我内心就愉快了一两分。 不过,虽说那医生本领不高,但他问的话确实有点举重若轻的意味,不会让我在当下就想很多,而是在回去之后的某个瞬间,当我想起他问的那些话,便会开始一些无缘由的思考。 躺在床上,我想起白天他说过的话: “生活中遇到的人,你觉得大部分都是好人吗?” 好人。 这怎么定义? 我这一生,真的遇到过很多人。 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复杂,我认为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被定义,因为世上的规则千千万,每个人的原则都不能成为束缚他人的理由。 拿我自己来说,我就觉得我不能被任何词给定义,包括我的样貌,我的性格,我的思想,我的原则,我的处事方式,我的外交手段,我的一切,everything,都不可以。 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一个老师这样说过我,那个老师也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 “林屿清,你这种人永远都会是平庸的人,一生都会是那样,中庸没有出息。我上一次让你拖讲台周边,你却只拖了走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注定一事无成。” 讨厌一个人无需多言,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瞬间。该老师居然因为一件事就将一个人浅薄地定义,从那以后,我的心不再尊重他了。 后来,我在监狱里遇到一个叫卡恩的女人,老k说她因为连杀十几个人所以被送进来。 后面才知道是因为高空抛物,她的孩子被铁箱砸死了,没有户主愿意承认罪行,她便将那楼里的人都杀。 因为当地是判例法,找不到肇事者,所以没有人需要接受惩罚。 所以她便那么做了。 我和我哥在一起后,班上有同学开始疏远我,他们觉得我是另类,一起玩的好兄弟也开始对我有点客气起来,不再每天喊我去家里玩或是打游戏。 但我心里不在乎,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得到了一些东西,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我是满足的。得到了我哥,失去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心甘情愿。 有的时候拿到台面上来说,那些人会像看新鲜事物一样看着我们,就像是闭关锁国的腐朽之人看到新的飞机大炮一样欣赏,他们把我们当成一个物品、一个值得津津乐道甚至会两眼放光的好玩意儿。 那些人,那些目光,我见到过很多次。 当我哥成为harvey,成为那样令万人瞩目且景仰的bluk最大股东后,我见过很多阿谀奉承前来讨好的人。那些眼神里夹杂着许多曾经的另类目光,在与我对视的顷刻变为掩饰和讨笑。 每个人都是模糊的,每个人总有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浑浊的结构注定了每一个人都是泥泞不堪的存在。可我想,那样浑浊的物质,也有罕见纯净的内在。 就像那个冤魂累累的女人,听说她曾经还是妓女。杀了那些人的时候,她手上沾满了鲜血,那些人说,她里外都肮脏得很,我却觉得,她并非污秽至此。 就像那些人怒骂我哥,还有在ims上的污言秽语。在他们的心里,我哥是花枝招展不分男女迎人而上的变态,婊子,而在另一拨人的想象中,我哥则是对男人千般万想的瘾君子,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用不可描述的词语疯狂做爱。世上的人对爱总是以肉体为主,能够抓住“情”的只占小部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一个男人,人们只会最先关心他们怎么做爱,而不会关心他们为什么会互相产生爱。可知道他们做爱的方式又怎样呢?其实这种事情任何人都是一样,他们却非要批判与自己不同的事物来证明自己的正常,在他们的眼里,我哥和我是那么肮脏又极端的存在,我们触碰过的东西,我们接触过的人,都像是感染了不可饶恕的疾病一样要躲着走。 就像那个藏在巷子深处的戒同所,那里杜绝这样污秽的存在,那里的人将那些东西隐藏在砖瓦块,隐藏在所有流尽血和泪的声浪里。 可我怎么会怕。 我爱过幸福过就很满足。灵魂作为另一种形式重返人间,万物归于一粟,那个时候重看世界,我们的灵魂都干干净净。 若一定要刨根问底,那换个角度,我确实是污浊的人,我的一切都是污浊的,包括我的话、我的文字,我的情感也是被那些人认为是不堪入目的污物。我自己是污浊的,我的空气是污浊的,我周围的人也是污浊的,万事万物,都是浑浊不堪的泥泞荆棘—— 却也有例外。 我想,我哥会懂我。 和抑郁的抗争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我开始严格地进行药物治疗以及心理疏导。心理疏导这东西我并不抗拒,但也并不代表我全盘接受。它有一种戏耍我的成分在里面,它的定义让我总觉得自己像在被精神病患者一样对待,那种感觉让我很不爽,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耻辱感,它在我脑海里弥漫。但我不想像那种失控的情绪化患者一样大喊大叫,因为那会让我哥伤心,也会让他更加担心我。 我哥对我极度温柔,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治愈我身上,以至于很多次我也忽视了他的需求,但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 但我也不是那么迟钝。晚上的时候,我缠着他ml,但因为手术的缘故我身体机能短时间内难以完全恢复,很多时候都不能完全接受。所以我哥一直忍着,不敢太放肆,但我偏要他跟他对着干,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他,我自己也有一种离谱的赌徒心态,妄想在那样的过程里,自己的病能够如飞升一样突然穿透屏障变好。 第98章 很多次我在床上听着浴室的水声,我哥总是在里面待很久才出来。他怕伤到我,总是自己在浴室里解决。我跟他说了很多次我没事,他每次就假装听懂了,然后又不照做,经常在那些很微妙的瞬间把我轰出去。 我站在书房外看着那关得紧紧的冷漠房门,对着门那边喊: “听也不行啊?我打电话帮你!” “你去睡觉。” 他的声音从门那边沉沉地传过来。 近几天家对面街区的subway店新进了一种抹茶蛋糕,早在前几年我就不喜欢吃这种甜兮兮的东西了,但病了之后,有时会突然想吃一些。 我哥在这方面真的很严,他不允许我吃太多,但我多求一求他,他就会答应。 这家subway装修了,它的货架换了一个方向摆放,我哥牵我的手带我去买。买完出来后,路过一个小小的灌木丛绿化带,他突然停下脚步。 他突然屏住呼吸,拉着我蹲下来,示意我别出声。 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后下一秒,他的手轻轻放到我头上,然后往左偏了偏,我听到他很小的轻声: “看。” 我的头被他偏转到的方向视野里,窸窸窣窣的动静从灌木丛传来,我睁大了眼睛—— 是一只在嚼松子的小松鼠。 它毛茸茸的,像一个去了刺的棕色毛栗子。 它的小爪子又细又锋利,耳朵尖尖小小的,弓着背,警惕地抓着那颗巨大的松子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我蹲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听到我哥在我耳边轻轻的笑。 我回过神来转头看他,发现他在看我。 他在我耳边轻声问:“可爱吗?” “嗯。” 阳光照在我额头上,我感受到那种温暖的照射,对我哥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那个可爱的小生物。 “或许,它也在晒太阳。” 我用极小的声音说。 “我也觉得。” 我哥笑着回我。 【??作者有话说】 爱是良药 第90章 猛药 慢慢的,我才意识到那种令我不齿又觉得幼稚无聊的医患play问话,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治愈人心的方法。那些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使人不自觉地站在医生的角度,加强人心里的同理心和理智思考的能力。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轮毂的中空才让辐条有了运转的作用,有时候无用的东西好像真的能影响一些事情很多。或许,看似无用的东西能存在,本身就已经拥有了一定意义。无法预料的潜移默化在我浑浑度日时流经我的身体,它们好似比那些我自认为有用的东西更具有好的治愈效果。 可能,我需要改变一下看法了。 “尝试着,把重心放到自己身上来,会对你有好处。” 医生轻言细语地跟我说:“抑郁症其实并没有完全根治的方法,主要还是在一个自身的解绑,多数抑郁患者比较沉浸于自身,但是在我看来你需要注重自身一些,学着把重心和价值放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将全部都投掷在你的伴侣身上。”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我本以为这医生年纪轻轻一身白衣只是个花架子,没想到倒也有几分看人的真本领。 “我做不到。” “没关系,慢慢来,我知道你们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虽说你现在状态很差,伴侣之间是要相互依靠,但某种程度上也需要一定的距离,适当松一松会有好处,总是紧捆在一起,对方也会变沉重。” 我想了一会儿,试探道:“我以前在一个很会装逼的老头那里听课,他说过一个叫「不动心」的东西,你是说那个吗?” 医生:“你是说斯多亚不动心理论?” 我点点头。 他笑了笑:“那倒不是,我觉得这些理论没什么要紧的,依赖外界事物而产生各种情感本就是人之常情,不需要太执着于那些……不过,你认同吗那个说法?” 我:“不认同。” 他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然后递给我一张纸: “拥有一个稳定的生活作风,尽量减少不确定性,但同时要时刻关注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变化,药不能停。” 我看着那纸上一系列的药品名和相关舒缓状态的方法,心里闷闷的。 我走出门,我哥站在门口抱住我: “医生说什么了?” “嗯……跟上次一样。” 其实我认为这医生说的全是放屁,我一点也不想按他说的照做。什么叫适当解绑?我压根不想解开和我哥之间的绑带,虽然我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就算是肤浅的距离绑带,我也不想解开。 可是—— 总是紧捆在一起,对方也会变沉重。 真烦。 晚上我躺在床上,我哥紧紧地抱着我,他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我什么也没说,直到他自己察觉有点不对劲,这才稍稍松了些。 他轻轻地说: “热吗。” “嗯……还好。” 我看着他,小声地说: “我想……我不能总是待在家里。” “嗯?” 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却说出了违心的话: “我继续去给christine当助手吧,业务流程我都熟悉的。” 我哥迟迟没说话,我正要抬头看他,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我帮你问问。” “不用,我自己去。” 我翻身想去拿手机,他覆住我的手,把我的脸转过来让我直视他: “太晚了,明天再和她谈。” 我看着他的眼睛: “才八点。”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另一只手摸到我的头,语气沉沉道: “晚。”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秒,两秒……他把我搅进怀里,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过了好一会儿,他什么都没说。 我用了一点力挣开我哥的怀抱,他却猛地一翻身,覆上来死死压着我把我箍住,头埋到我耳侧: “为什么一定要去。” 我被他勒得动不了: “我……我觉得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我要是不同意呢?” “嗯?” 他的话贴在我耳侧,我看不到我哥的脸,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摸到我的额头,然后按到我的眉骨,鼻梁,再是嘴唇。他慢慢抬起头,双手撑在我脸的两侧直直地注视我: “我不同意。”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小屿……” “嗯?” “你……” 他眼神看到我额头,那是之前被石头磕到的伤,他那话又止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一个遵从命令的游戏,对方说什么都要照做,无论去哪里,看到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地说,无论什么要求都要照做,无论什么事都要完成。” 他语气淡淡的,像和平常聊天一样说话。 我点点头:“好,你想要什么?” 他一动不动地看我. 我声音很轻: “问你呢。” 我哥没有动作。 一秒,两秒。 我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突然摸上我的脸,我抬头,他缓缓将我抱紧。 然后,一滴泪落到我颈侧。 “对不起。” 他声音哽咽,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眼里也忍不住泛泪。我双手放到他背上,忍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什么?” 我这样问他,他又不说话了,只像个固执的偏执狂紧紧抱着我不撒手。 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微乎其微的一句话: “所有的一切。” 他凑过来吻我的脸,然后使劲吻我的唇。那卷着咸咸泪水的吻长到令我感到窒息,我眼泪还没干透,他就很温柔地抚摸,那种温柔到极致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掉泪,我想起小时候,好像只有第一次他莽莽撞撞,自那之后,他越来越想着我。 我忍不住止住他的手,俯下身。 (删节) 我感受到我哥时强时弱的脉络伸展,他沉沉喊了我一声,一把把我捞上来放肆吻我,他身上的气味和我嘴里的那种黏腻感包/裹我,我被他吻得断断续续开口: “我可以……” 他摸到我的手肘一把把我翻过去,我闻到枕头上山茶花精油的味道,那种清淡恬美的香味贴到我脸上,耳边传来我哥沉重的呼吸声: “并拢。” (删节) …… “明天,我陪你去。” 我哥用指腹摸我的脸,我筋疲力尽地抬眼看他,困倦地说: “不睡吗?” “我看你睡了我再睡。” 我把脸凑过去吻了他一下的唇: 第99章 “嗯。” christine和我哥联合新创的潮牌叫isle,这个富有诗意化的名字倒是让我对那个常年陪在christine身边、看起来就是个死直男的策划师刮目相看。再次成为助理团队的一员没有花很大功夫,在我提出来的那一瞬间christine就同意了,她甚至还想让我继续当总助。 我一说完,我哥便说他也要一起,christine便立刻像生吞了一个鸡蛋一样用一种诡异隐忍的表情看着我们: “harvey,你在开玩笑,公司ned怎么能参与内部执行工作?” 我哥淡淡的:“所以我把合同带来了,我退出。” “什么!?” christine用眼神警告他,然后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宝贝,快劝劝你老公,我的办公室不是你们调情的地方……holy moly,我是你们之间用来调情的东西?” 我哥一只手撑着桌面,面无表情地把文件翻开: “因为我不放心,我老婆太好看,”他瞥了眼一脸诧异的christine,“总有人盯着他。” christine像噎住了一样眉头皱成一个“八”字,我轻笑一声,她一副气笑的样子“哼”了一声: “哦……懂了,原来是想让我帮忙把关,harvey,你就不能说人话?而且,不要用这样一副照顾baby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这家伙是不是色令智昏了?lin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比你想的要强太多!” 我哥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为我整理衣领,我制住他的手: “谢谢你,christine。” 我站起身:“能再回到这里,这样再见你,”我笑了笑,“真的太好了。” 我不顾我哥的目光上前和christine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我也是。” 她在我耳边轻轻说。 重新入职isle——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bluk。 christine真的很会笼络人心,她在如今的isle里已成为了主心骨一样的人物,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都对她很是尊敬。金融学里有一个词叫momentum effect,意思是说过去一段时间收益率较高的股票在未来获得的收益率仍会高于过去收益率较低的股票。christine这支优质股在业界的名望和曾经达成的成就让她在一段时间内的优势率仍占有极佳位置,而她作为一个擅于抓住机会的精明投资者,在极短的时间内抓住自己已在的优点投资自己,完美宣传,顺利融入新的领导班子,让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号人都对她俯首称臣。 这几年通胀越来越高,房贷利率在传染病肆虐又平息之后迅速上升,各大互联网大厂和中小企业大幅度裁人,各大高薪企业虽外表光洁如新,内部却已不知更新换代多少次领导班子。美股市场虽在比较之下没有那么不堪,但却也经历着十分刺激地震荡,人们转而购买国债的比率稳步上升,近身来看,isle里不乏经济理财都颇有头脑的“赏金猎人”,可在动荡不安的环境里真正能够独具慧眼的却还是少之又少。 所以,能够不惧阻挠逆流而上,联合三家独创品牌并且打入已上市公司的内部,我突然意识到我哥在此之前一定潜伏筹划了很久,才能达到如今这样有条不紊的局面。 此前,我对我哥的工作能力深信不疑,可到底也只是存在于外者旁观。后来bluk没了,我哥以个人模特的身份进行业务活动,那时的实感也没有太深。可当我真正踏进了isle的总部大楼跟christine一起共事时,我才意识到我哥曾经在公司身为领导的能力。和christine在办公室交谈,她说自己这点根本不算什么,harvey曾经在任时的威信是她的五个那么多。 我深知christine是在照顾我,她知道我的病情,我哥也一定跟她交代过,但我不希望自己在工作时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即使我有内部缺陷,但这不代表我在外一定要表现得羸弱无助。 我的事,我会办好它。 此前,我的职业规划确实如儿戏一般,曾经在国内那会儿明有捷径走我却非要排除干扰项凭一己之力打工。我并非一个极具冒险精神的激进分子,但不得不承认,我潜意识里秉持着“不要禁锢自己、我还年轻可以多多尝试”的观念所以让自己到处磕磕碰碰,加上我哥总是不愿意我去外面吃苦,想着自己赚到足够多的钱养我(尽管他没这么说过,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以至于我随心所欲惯了,内心可能真的有些懒散。 但那个医生说得有道理,我需要一个自我秉持不变的价值和稳定的生活习惯。 christine让我带的是一支年轻化的团队,里面大部分都是干了三四年的优秀年轻人,还有一两个刚脱离学业的毕业生。 “lin,我毫不怀疑你的能力,而且感觉各个领域你都有所成就。” “什么?我有什么成就?” christine思索地看着我: “只身单挑学校关系户,会说多国语言,既能搞艺术画展又能搞金融投机,把监狱的女犯人迷得团团转,一个人切断一切联系只身独闯非洲大陆还安然无恙地回来,社会实践经验丰富,而且,”她看了我一眼浅笑一声: “年轻多金。” 我认可地点点头:“好高级的嘲讽。” “我认真的,你以为我在阴阳怪气吗?” “没有。” 她叹了口气:“这么刺激的男人,便宜了harvey那个控制狂,说真的,lin,你有时候不会腻吗?偶尔想换换新口味什么的?” 我想了一会,“倒还没有腻过。” “真肉麻。” 我没看她,专心看笔记本把电脑文件传送给她,“不过也可能是他牌子换的比较勤,我不喜欢同一种水果味用多次。” christine哑口无言地看着我,然后手心向内手掌向外朝我挥了挥手: “……快去,快去工作,策划部门的同事都等着你呢。” 我把表格放到她桌上,点了点头便转身。 下班我走出isle总部大楼,站在台阶上,我看到我哥,他站在门口等我。 我一走出来他就朝我走来,旁若无人地站在大门亲了我一口。 “饿不饿?” “不饿。” 他牢牢地盯着我: “不行,你太瘦了,吃得太少。” 我把头埋到他肩上,整个身体放松下来靠着他: “那你多做一点给我。” 我感受到我哥的手掌扣住我的后脖颈,耳边传来他沉沉的声音: “好。” 我正要松开,却被他就着面对面的姿势一把抱起来。我一惊,扶住他的肩: “干嘛?” “回家。”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我开车来的,开车回家。” “这还在公司楼下,我现在……不想做。” 我哥安抚似的摸了两下我的背,嘴唇贴着我的侧边脖子轻轻地说: “不做,就是想抱你,我们回家。” 我把脸埋进他的衣领,感觉整个头连着脖子都红了。 算了,被看到又怎样? 这么想着,我整个身体在我哥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中又放松下来。 半路有点堵车,天空阴沉沉的,感觉像是会下点雨。没想到这里也和伦敦一样动不动就下雨,不过也可能是梅雨季的原因。路过一个拐角,一辆克莱斯特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者几乎全方位死角,我哥一个方向盘打过去差点撞到,但幸好没有。 如果这是在拥挤得像交通事故一样的早晨伦敦a40 westway,那么无论这辆车发生了什么,周围的车一定会对此辆车进行无休止和无底线的破口大骂,我庆幸这辆车这个时候遇上的是我,还有我哥。 “我去帮一下他们,你别出来,我上就行。” 说完,我哥便把车熄火,亲了我一下便下车。 那辆克莱斯特的角标被泥蒙住只能够隐约看到一点,整个车轮和底盘都陷在泥沼里。我看着我哥和那两个穿衬衫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和他们一起去推那辆车。 从车里往外看,我哥的背绷成一个拱形,他冷冽的侧脸对着他的视线前方,和那两个人一起,撑在那辆车的后面,把那辆车从泥里往前推行。 空中传来淅淅沥沥的风雨声,干道两边的丛叶伸到我眼前,一处枝干与我近在咫尺,早上残留的雨水和露水还留在那青翠欲滴的叶面上。 空气中席卷着潮湿的水汽,两旁干道的树被风吹成甩头的造型。天空灰沉沉,抬眼望去又像是被树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绿,灰蒙中透着一层浅薄的绿意。萧瑟的呼啸风声中,干道开阔,灰尘和狂风迎面而来。 一股透彻心扉的阴潮和湿润气息。 我喜欢这种感觉。 一滴,两滴。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车窗飘进车里。 我迟钝地看向我哥,下一秒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护在怀里,然后从车上跳下来。 我跑到我哥身边,他背对着我使劲推车,我小心翼翼地让衣服避开雨水,把它翻了个边,然后举起来给我哥挡雨。 第100章 身边不时传来别的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这辆克莱斯特的车轮胎陷得很深。这个路段尚在维修,但应该是天气原因所以这两天没有继续,但它又没有摆警示牌,以至于让这辆车触了霉头。 雨越来越大,我身上都湿透了,浸着水的衬衫让我浑身难受,耳边有风声和雨声,很吵,但我心里很安静。 我哥背上粘了一小片蒲公英的绒毛,我低头凑过去轻轻把它吹走。 远处道路尽头的天空黑压压的,我们这边头顶的天空倒还算有些许光亮,但也乌云浓厚。我没有刻意去看,只凭我的直觉辨认出这样的情景。 终于,那车被陷在泥里的轮胎出来了,我哥直起身,一抬头就挨到我举起的胳膊。 他偏过头有些怔愣地看我,我摸了一下他脸上不慎沾上的雨水,又侧头看了眼那车: “好了吗?” 然后两滴雨,从我的发沿滑下来落到睫毛上,眼睛一眨,就从我脸上流下来。 我想,我全身一定跟一枚浸泡在街边水槽里的落叶一样。 但我心情还不错。 我把衣服整个轻轻搭到他头上,“快回去吧,你要淋湿了。” 雨渐渐越来越大。 他一句话也没说,伸手紧紧抱住我。 呼—— 呼—— 天空彻底变得深沉灰蒙,渐变的乌云卷起呼啸的低沉狂风,从衣服下摆吹进凉丝丝的风和空气,沁人心脾的湿润和清冷。 挨在车窗边沿的那丛枝叶,在风雨侵袭中摇曳垂坠,干净平整的柔软叶面上,雨水不断滚动滑下。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紧紧抱住我。 我喜欢狂风暴雨的天气。 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一开始的胃疼其实也是躯体化的症状之一,它比较平凡,开始得比较早,以至于让我忽视了这一点。到最后变成了癌症好像让它脱离开那些桎梏,不过它确实也是躯体化症状之一。潜伏了那么久,直至现在我才意识到它存在的原因。 我尽量积极地调整心态,我对抑郁症并没有惧意,它给我带来的痛苦对我来说仅此而已,曾经受到过更让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以至于现在的这种崩溃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失去自己的控制,别的我管不了,但我周身的一切要在我自己的掌控之中。 一个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人,听上去实在太low了。 新的团队成员都很和善,非常听指挥,能力也很强,毕竟这世界上的变态还是占少数——虽然我好像遇到过很多。 我哥希望我变成那种能力出众,权力也很高的人吗? 随时随地都能罩着他。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我边想边看这个月的计划表,christine的总助bryce又好死不死地对我吹了声口哨。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可能会很严重,我必须要跟他谈一下。 “别再在我面前说要约我的事了,我不喜欢约人,也不会跟你约,我已经有人了。” bryce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肩:“我?你是在跟我说话?come on,lin,这么认真干什么,原来你是这么无聊的一个人?” 我避开他拍我肩的手,“我不想哪天harvey来接我的时候听到你那些逼逼赖赖,万一因为我,你被他打死了,那我还怎么升职?” bryce皱着眉头看我,我伸手去收桌上的名单和任务表,没有抬头: “take care of yourself。” 我突然想起昨天刷到的他的账号,忍不住开口: “那个,你在二手平台挂公司模特用过的装饰品?” 第91章 红尘 bryce嗯了一声,“不要避重就轻lin,是合规的,那是我买下来的。” “然后你再高价卖出去?” “原来你这么关注我?怎么样?你有想要的吗?” “谢谢关心,但并没有。” 他嘿嘿一笑:“其实我做一些小贩生意挺久了,一开始不是买这些。” “那你做得挺好的,看来你很有天赋。” “一般般,还可以吧,不过感谢你对我的信任,都不问我卖什么就这么肯定我,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思?”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想起无意中刷到他的个人账号下售卖的那些擦边意义极强和racism的侮辱性用具,还有他发表的一些我不愿多给眼色的评论,决定不再跟他有过多来往。 看来christine选人的眼光还是有待提高啊。 “真的吗?不过最近行情不好,东西有点滞销,或许你有什么推荐的有市场的好货?drug不行,最近抓得严,得我到南美那边儿再弄。” 我给桌上的植物浇了浇水,“长条形,一端尖,两边有刃,一种中国古代兵器,可以理解为击剑运动用的用具,但比那要有韵味的多,古玩市场青睐,你也可以耍耍帅当稀罕物贩给别人,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那是什么东西?” “英文叫sword,中文叫,”我把电脑合上,头也不回地出门: “实在不明白可以问问christine,有点忙,先走了。” “等等,lin,”他绕到我跟前,“harvey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侧身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点想笑: “你认真的?” “是啊。”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他听后轻笑一声,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其实我不是gay佬,我也见过很多各式各样骚货,你应该也知道吧,几个月前我看了个叫manhunt的show,看了一会儿就有点视觉疲劳,但像你这种货色的faggot……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试?”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你对我有兴趣吗?” 我友好地笑了笑,“我确实是gay佬,但看到你这种货色的cock我他妈只想吐。” “等我们来完这一发你再吐不迟,你知道吧,我嘴很严的,不会告诉harvey的,而且像长成你这样的不和我……有点暴殄天物,我只是在珍惜资源。” 我脑袋有点疼,这会儿应该是该吃药了,但是听他的话还是忍不住想笑,原来这货还把自己当top?我看了一眼他紧绷绷的裤裆,宽度趋于无穷小,长度目测七厘米左右,且还是在眼下的兴奋状态下。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如果我现在手上有一把普通手枪我不会朝你开枪,而是存着你这条小命去刮一把12号霰弹枪来再给你崩了,你他妈的多剧烈呼吸一秒都是浪费氧气。” 说完,我一把推开他的手,“你会后悔今天跟我说了这些的,祝你好运。” 今天我哥的车要去保养护理,他说要晚一点才能来接我,要是等不及了,就让我先打车回去。 我沿着街边晃晃荡荡地走。 天气不错,落日的阳光挺温暖的,我突然觉得那医生的话我好像听进去,我可以自然的、像个正常的普通人一样在大街上无所顾虑地走路回家。我不急。 路过一天桥,没有一个人,我便走了上去,趴在栏杆上晒夕阳。 可不一会儿旁边就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我没有看她,但她接起电话是一口流利的中文,我就又忍不住瞥了一眼。 她一下子捕捉到我的眼神,便和我开始扯谈。 我实在不想跟一个年迈的老人家在这里扯一些有的没的,互诉经历后说不定她会趁机教育我一顿。我最讨厌那种被指教的感觉了。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问了之后,我又做不到真的缄默不言。可能,刚刚在公司跟一个神经病说完话,这会儿突然来了个和蔼可亲的中国同胞,让我一下子有种亲切感。 幸运的是,这老太太相当前卫,简单地扯了两句后,她居然没有说些有的没的,而是说: “那你真不错啊……在那么中心的地段上班,怎么还说话颓颓的?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小伙子,真不错,有对象了吗?” 我看了她一眼,“我很不错?”我看着这人一副自信发言的样子,忍不住说: “可我有抑郁症。” 我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易地把这些东西说出口,看来,我脸皮真得很厚。 那人噎了一下,没说什么,我正想离开,却听到她淡淡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好赖都活着,过好今天就行了。” 我怔怔地回头看过去,她靠在栏杆上看向远方的落日,那话让我莫名其妙想到了伍德。 他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我望了眼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柔和耀眼,它折射出笼罩大地的光芒,竟然跟早晨时的朝阳一模一样。 “没什么大不了。” 我自言自语地轻声重复了一句。 远处的浮涌金灿云霞的天空像极了童年某次放学回家的傍晚,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林屿清……我还记得。 我忍不住轻蔑地笑。 还是小时候厉害。 第101章 长到这么大,年龄好像变成了一个数字不再具备意义,开始习惯性地觉得别人是英雄挂着披风穿街而过,自己是普通人坐在路边遥遥相看。自怨自艾久了,都忘记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一头沉睡的野兽——小时候的我,强势又极度自尊,睥睨天下只想做强者,却如今被日复一日的失望和现实禁锢。 可它其实从未离开,它一直存在。 我确实不该对自己一直失望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人就应该享受人生中的一切。享受快乐,享受痛苦;享受生病,享受健康。无论什么情况无论到何种境地,我都应该去沉溺享受的。负面情绪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它让幸福变得更惊心动魄不是吗?伤害和痛苦既然已是既定事实,无法避开那就迎面接受,而且我又什么时候畏惧过它们?大不了像飞蛾在火里挣扎一圈,像浇淋汽油一样肆无忌惮燃烧一把,当成个脱胎换骨的契机—— 涅磐重生,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毕竟,那都是属于我人生的一部分。 那老太太云淡风轻地看了眼远处装修的建筑楼,又看着我淡淡地笑起来。 我跟她礼貌地道别。 走下天桥,车流不多,这个时候我本应该打辆车回家,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可我没有那样,而是停下了脚步。因为我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我哥带我来过的friends'house楼下的面包店。 我突然觉得这场散步就跟奇遇一样,忍不住仰起头眯眼看向天空情不自禁一笑。 站在格林威治熟悉的街口,落日的云霞如即将幻灭的烟火余光,我慢慢地走,安详中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模样。 那时,我站在这里和我哥一起,真的不曾想之后会经历这么多事。若是让我带着挤满脑海的回忆回到过去,我想,那时的我一定会感慨后来—— 后来,christine离婚,bluk宣告解散,我哥费尽多年心血建造的事业顷刻间灰飞烟灭。derek定居在赤道一国放浪形骸,陈橦找到了新的工作,张彦希一腔孤勇地用他所认定的方式生活,王校长和楼下大爷或已成了下棋搭子……而我,被迫坐牢,认识一些朋友又失去那些朋友,下过地狱,受过重伤,进过手术室,却仍抑郁冷淡,偏执敏感,日复一日和我哥抵死纠缠。 听起来真不错。 依然存在,依然鲜活,思我所想,爱我所爱。 这是我所认为的,最好的结局了。 天空划过几只轻盈的鸟,它们的羽翼饱经风霜却仍结实流畅,不顾一切地在天空自由地飞翔。 我眼里盈满了泪。 我要回家。 这个时候,我哥一定在家等我。 晚风朝我迎面吹,我不顾一切地笑着跑起来。 二月初的时候,法院对林建成的控诉审判结果下来了。 我和我哥回了一趟国。 从报警到上诉交流,整个过程都是由我哥来处理的,我不知道原来他做了这么多事。整个戒同所被一并端了,那个医生由于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五年,而林建成,我叔,因协助伤害罪被判了两年半。审判结果出来的那日,我站在法院门口,看着我叔被押送上运警车。 他的外套是黑色的,那熟悉的肩背和佝偻感和我童年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尽管那些滴着血的匕首一刀一刀扎在我身上的余痛还没有散去,可直到尘埃落定的最后一刻,我其实都从未在心里真正怪过他。 我甚至希望那些童年的记忆能被篡改。那些前一晚留在餐桌上的饼干,擦得干干净净的球鞋,盒子里的零钱要是都能在记忆中完全消失; 要是我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下午,他没有用毛巾帮我擦脸擦手,或是在小的时候付不起学费时骂几句嫌我用钱多的重话。走到这一步,我真的希望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恶人,彻彻底底的恶棍,不留余地亲手砍我几刀或是用恶毒的语言诅咒我。 可他不是。他不过是一个父亲,一个迂腐至极思想狭隘的父亲,直到最后,他都还在用他自以为是的固执和愚昧想拉我一把,把我拉回他心目中所谓的正轨。 可他错了,从一开始我们父子二人就不在同一条道路上。他站在他心目中万丈红尘的人间一头,而我却站在不属于他心目中那个人间的另一头。 我看着我叔的背影渐渐离我而去,秋风吹过我的眼眶慢慢产生刺痛,我知道,与刑期的年月无关,这一回,我和他,是真的彻底互相走远了。 我把手伸进我哥的衣服口袋里,愣愣地看着他被押送的背影。 “我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恋人,也不是个好人。” 我哥把我的手拿出来握紧,然后一只手扳正我的头让我直视他: “你可是最好的。” 我抬头看他,摸他的脸,想起那些刺痛的往事: “哥,对不起……” 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嘴角。 “嘘。” 他贴近我的嘴唇,示意我别说话,我便不说了。他轻轻吐息在我唇上,轻轻地笑: “真乖。” 他松开我:“我去把车开来,你站在这里等我。” 我点点头,像他说的那样站在台阶上等他。 云朵走走停停,天空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我哥的车朝我缓缓驶来,他从车里出来,边走边朝我说: “来,我们回家。” 他眼神坚定又自然,一点也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好似那些过去的事情都已经不算什么。 “嗯。” 确实,这世上只有他能懂我。 我淡淡地笑了,跑过去牵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下周完结,欢迎大家来捧场! 第92章 闪耀 我哥带我去了深圳——他那个很早就买好的房子里。我本以为就是个样板房,什么都没布置,可一进家门,没想到里面已经布置得干干净净了。 “房子不用多,各个地方有一套就够了。” 他摸着我的下巴说。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家居,摆设,冰箱里塞满了干净的水果和食物,阳台上还有花。 我整个人状态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但那种状态我控制不了。我无法控制自己每天都很累的感觉,但我正在积极改变这种想法。 “刚点了外卖,现做的,吃饭吧。” 我哥去厨房里拿碗筷出来摆盘,我走到窗台边摸了一下那盆吊兰的叶子,然后淡淡地对我哥说: “真能干,田螺姑娘。” 我哥从身后凑近我,浅浅地笑了一下: “是很能干。” 他饶有深意地摸到我的脸,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我的嘴唇,我立刻二话不说地开始脱裤子。这下他就立刻正经起来,制住我的手: “不行,昨天已经来过了,你身子吃不消。” “我可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沉,像罩了一层薄薄的霜。他不容置喙地把我不安分的手箍住,然后警告似的盯着我说: “不行。先去吃饭,你太瘦了,多吃一点。” “我不瘦,我已经长胖很多了。” 我哥把我整个人拥着抱起来,走到餐桌边,把我放到椅子上: “什么时候跟我一样重了,你再说这句话。” 我皱起眉头。 跟他一样重? “你一点道理也没有,我很难跟你一样重,因为我没你高,骨密度也没你大。” 自我强调了一遍“没他高”让我心情有些不爽。我哥倒是松了松面孔,好像在思考我的话,过了一会儿用像是退了一步的口气说: “允许你比我轻个三公斤。” 什么?三公斤? 那意思是我现在还要再增重十公斤? “你把我当猪养?” 我忍不住瞪他,我哥笑着看我: “当猪不好吗?” “那你当猪好吗?” 我眯着眼睛打量他,他就往后仰到椅子上一笑: “好啊,从今以后我就当猪,你养我?” 我看着他刀枪不入的样子,瞬间觉得没意思,转头就想走,结果他腿一伸拦住我的去路,然后一只手把我揽回去。 他凑近我的脸,慢慢靠近我的嘴唇,轻轻地说: “说了你养我,还跑去哪?” “你吃太多了。” 我哥浅浅一笑,“亲一个吧,小屿。” 我还没说话,他就不管不顾地吻上来。 在连着做了半年的抑郁诊疗后,医生对我赞不绝口。我其实没觉得自己变了多少,除了睡眠状况好了一些之外,我觉得我的心态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当我哥看到我的躯体化程度打分表中出现了四分这样的罕见低分后,整整一年,这倒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夏天来了,在我还没有察觉到它如水般地浸润进我的生活时,它就已经款款要走了。 它真的不再是我的敌人,我竟然真的对它脱敏了。 第102章 我给我哥织了一副手套。他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织手套,我说现在织了冬天就可以直接戴,他就笑。 我把dv里的东西全删了,我哥一开始还阻拦了一下: “好不容易拍的,为什么要删?” 他边说边给我拿药和水杯。我坐在椅子上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 “我本来……是想死了以后带给你看的。” 我哥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蹲下来抬头直视我的双眼: “别再这样了。”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点了点头。 我打算写一张明信片给steve寄过去,我想告诉他我不能和他dating,但却被我哥发现了。 他洗完澡进来,头发上还在滴水,就疑惑地盯着我手上的白色卡片,注视着我: “这是什么?” 我:“我打算给一个人寄张卡。” “谁?叫什么?” “steve proker。” “为什么要给他写?” “他……拜托了我一件事。” “他是你什么人?” “……朋友。” “朋友?你竟然有我不认识的朋友?你们在旅途中认识的?他为什么要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给他寄明信片?这个朋友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了?他为什么要拜托你一件事?他怎么偏偏找你?” 我哥犀利的问话停住了,他眼神阴沉沉地看我: “他看上你了吧。” 这话是个问句,可他的语气却很笃定。我左右一想,觉得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就点点头: “对。” “他拜托你什么事?” 我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 “他要我……跟他睡一觉。” 我哥紧紧盯着我,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我手里的卡片夺了过来。他看了眼那张还未写字的卡片,又看了我一眼: “你为什么答应?”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心虚,但我哥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叹了口气: “我要是真死了,你就这样对你自己,这样对我?” 我淡淡地小声开口:“我本来也没想真的跟他……” “我帮你写。” 我哥打断了我的话。 “你帮我写?” “对,他是不是帮过你什么,所以才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你太容易心软,我帮你说清楚。这种男人最可恶了,你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 “嗯,他其实也没那么坏……” 我哥的眼神像一只猎豹一样闪着寒光看了我一眼,我沉思了一下: “你想怎么写?” “你别管。” “林远珩。” “嗯。” “做吗?” 我哥看了我一眼,“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都算。” 一阵前戏后,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猝不及防开口: “你是有瘾的吗?” 我哥停下来了,他看着我: “嗯,但可以控制。” 我摸着他的鼻梁骨:“你以前……有失控过吗?” “有,”他低垂的眼眸像两片深海,“很多次。” 我轻笑了一声,那是对我自己的愚蠢的嘲笑,我哥察觉到了,他捂住我的嘴: “不准笑。” 我点点头,我哥松开我,我环住他的脖子: “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失控一次?” 我哥深深地看我,我用手轻轻摸他的脸,那样沉重的呼吸里,我都能听到自己阴郁的语气: “你以后也不用忍,我喜欢你那样。” …… …… 他抓住我的手腕,然后用力抱紧我。他身上像贮藏着滚烫的岩浆,全身上下都在用力。他抬头看我,汗水流在我身上,还有他的身上。 我到底在彷徨什么?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呢?灯火幻影,华灯而过,林林总总的往事划过我的脑海,好像就是在跌入尘埃的一次又一次的经历里,我渐渐明白,我要抓住的不是什么惊心动魄和与众不同的幸福,我要抓住的,就是这些平淡一如往常普普通通的日子。 “我喜欢这样。” 我眼神有些涣散,但眼里忍不住盈满热泪。 我哥用手抹掉我的眼泪: “好。” 他俯身吻下来。 深秋的时候,华盛顿变得很冷,我哥带我坐飞机去北海道滑雪。 我们在准备间换上雪具,雪服,手套,我哥给我穿上护具。 走出去,皑皑雪山在远处如一位圣女在召唤着众人,天边的云和接壤的海连在一起,白茫茫的雪地散发出清新冷冽的味道,席卷着风和细小的雪子。站在那样的空气里,我好像都能闻到那股清冽的气息。 “冷不冷?” 来的时候还有些期待,站在这里的这一刻我却突然对这些山产生了一种抵触心理,我摸着我哥的手: “它们看起来有点伤心。” 我哥用手摩挲了一下我的脸: “那我们走,不滑了。” “哎,别,还是……滑一下吧。” 我哥轻轻地说:“没关系,不想滑我们就走。” 我缓缓开口:“有一点点想滑。” 我哥吻了我一下: “好。” 教练带着我们练了几个基础的动作,我和我哥都学得很快。不知道为什么,上了手才知道,尽管我的身体耐不住这些高强度的锻炼,但这些运动好像对我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高消耗的体能让我们每次回到酒店都精疲力尽,但那种运动带来的燃烧和目及所见的美景给心灵带来心旷神怡的满足感,却是扎扎实实的。 我哥每天严格监督我吃药,我有时候都会忘,但他记得很清楚。他有一个专门放我的药和治疗清单的小包,去哪都带着。 滑雪的最后一天,教练带我们划了几段路后便让我们自由去滑了。我滑了一会儿后在边上坐着休息了一下,看着我哥在雪场里矫健的身影。 那些山看起来有些伤心是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想法,可是这几天过后,那种如水一般混沌的抑郁感像是有点散开了,那种笼罩在山头的雾气好像也没有那么浓了。 阳光很晴朗,风有些凉。我把头盔取下来没有戴,一手夹着滑雪板走到雪场里。 我站在高高的滑雪坡上,那种散发着冷气却又闪闪发光的天地像两条雪白的光河。我哥站在我对面,风吹起他护目镜上方的碎发,他站在金光灿灿落满夕阳光线的不远处对我挥手笑,我看着他,想起一首歌。 一首我曾经浅尝辄止但奇迹般存留脑海,暖洋洋,洒落阳光味道的歌。 我闭上眼睛回忆起那首歌的旋律,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往事。 有一小片雪落到我脸上。 好似有什么东西汇聚到一起,我睁开眼睛,眼前的雪场高坡突然变成了一条长长宽宽的路。我低头,手套上面也落满了细细薄薄的雪,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撞进我的耳朵里—— “小屿!” 那一刻,穿破厚厚的猎风,我好像突然听到世界上的千百种声响,那种空洞遥远的声音像冲破数不清的层层厚重屏障。一瞬间,无数风雪和它们一起卷进我的躯壳。 整个世界像一片闪闪发光的银河倾倒在我身上。 我听到那些嘈杂的声音,那些活生生的呼喊。 人群里的每一个脚步,每一个笑声,每一声咳嗽,每一个喘息,每一个高坡滑雪落地产生的摩擦声,摔跤声,跌倒声,翻滚声,从未那样清晰地出现在我的世界,它们全都如真实的锋利刀刃一样刺进我的耳朵里。 我愣愣地听到我哥站在对面笑着对我喊: “小屿,到这里来!” 我抬起头,愣愣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种细腻温柔的触感像要融化我自己,不知何时,我眼眶里盈满了热泪,但我没有擦,只眼睁睁地看到我哥朝我边走边喊: “过来呀。” 我应了一声,裹挟着身上细碎的雪花,像一阵风一样向他跑去。 ——全文完—— 第93章 后记:人生是一把锋利的刃 去年五月底,我的一位好朋友在校官网发表了一篇有意思的文章,他用十分诙谐幽默的笔墨阐述了学院教育工作存在的问题,虽然那篇文章短短24小时就被审批驳回,并在官网上再查无此人,却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启发——那个曾闪过我脑海的灵感。我觉得,我也可以开始动笔写一点东西。 初尝写作长篇,有点像不成熟的孩子偷食禁果,有时会让我抓耳挠腮苦恼至极,有时又会让我废寝忘食如痴如醉。当我慢慢建立起一个人物的灵魂,直到有一天写到他可以自如地产生一些对话和情感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个方向没错。 五月底是被称之为春走夏来的时节,好像在即将迎来漫长炎热的gap前总会给人一种恐慌,容我不讲道理地把那时忧郁的心理归因于即将到来的夏天,所以在压力激增的情况下心理状态也有些阴暗: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统考,另一边焦头烂额地翻文献,再一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码字,好像每次一到正事多起来的时候干闲事(划掉,创作)的欲望就会达到巅峰……不知有没有小伙伴和我一样。 第103章 当时戒烟准备好之后,我的上一篇文正在有规律地一点点更新中,当时就很想马上把戒烟已有的章数一次性放出来,但冷静思索一番还是按捺下动作。一直坚持等更的同志们,感谢,感谢,追更辛苦了,因为徐徐图之随榜更新此文才有曝光度,万分感谢各位追更看到这里,只可惜长佩没有发红包的功能,要不然我高低得给看到这里的大家发个红包助助兴,各位能冥冥之中关注我这个新人,那便容我厚脸皮地把它称之为缘分吧。 这篇文开始时存稿18万字,6万字的时候有一次忘记申榜自发轮空,8万字的时候又因为没完成榜单任务少了两个字被禁榜处罚,中途因不可说内容审核频繁被锁,连笔者都一度想坑掉……但还好有各位,终究是坚持下来了。每一位读者朋友的评论我都认认真真地拜读了,每条评论和鼓励都会让笔者开心雀跃一整天乃至更久。创作和交流戒烟的过程给我带来极大的沉溺和感动,痛和笑都在成长的轨迹中慢慢铺行,每当打开书架看到大家的那些鼓励和支持,连现实生活中的压力和烦恼都会被期盼按下气焰。明明茫茫人海,面都没见过,却因为文字紧密相连而带来相互的情绪价值,感谢这种普通又美好的载体。收藏本书支持本书的朋友,再次感谢各位。 整体故事脉络大纲最初写的就是一个带着悲伤格调的故事,但写的过程中总是容易远离我的初衷——笔者思想比较跳脱,所以就干脆让它变成一个在玻璃渣子里找糖吃的故事,也不会让各位读者朋友一开始就皱着眉头磨刀霍霍向我来,而是到了中途再对作者上演手撕鬼子(可以但最好不要)笔者俗人一个,惯会满嘴子跑火车,再加上想表达的东西多之又多,就总是容易刹不住车;笔下文字也并非全然完美,只为写个爽,却承蒙各位厚爱总是给予该者源源不断的鼓励和夸奖,希望各位在看的途中已然体会到了爱和感动,笔者也算不虚此行。 这篇后记的题目,一开始我想到的是“支离破碎的旅程”,但又觉得不太贴切,便改为“人生是一把锋利的刃”,这话一出我就觉得妥当。人生是一把锋利的刃,在刀刃上无需太用力,途中刀光剑影必会经历,不如放开桎梏走,反而潇潇洒洒。 大概就是这些,也感谢各位看我长篇大论废话至此,逻辑不明,但做人讲究有始有终,故后记也要有头有尾,想了好半天,索性搬个救兵来——笔者斗胆找林远珩先生问了他夫人——林屿清,mr lin,的行程,一切荒唐谬事皆因他而起,故也烦请他来结束一切。可这位朋友正与他哥环游世界行踪不定,只匆匆间隙中丢了一个他的日记本给我,笔者三次元繁忙,斗胆借此一用,还请诸位莫怪—— “写到这里,我的本子正好写到了最后一页,而这一支墨水也要用完了。我收藏笔芯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我将它放入写满这个简陋本子的众多空管笔芯堆里,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支。那些漫漫人生长河里的支离破碎如残留在笔芯管壁的黑色墨迹,你也许会骂我愚蠢,也许会为我流泪,它们都将成为我人生的忠告。 我已经完全可以向自己保证不再抽烟,亦或是借一点余火再次点燃那些精致的烟卷。成长总会有如溺水一般的瞬间。因一个烟头而产生质疑的孩童心态已一去不复返,过程中的种种不是谁的错误,那只是一段真实又毛躁的人生旅途,未来,我的人生还要上演更多惊心动魄的美丽画面。再见了朋友们。” 【感谢您七个月以来对戒烟的支持和鼓励】 ——风拾野草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