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首领宰的书架》 第1章 [无cp向] 《(综漫同人)首领宰的书架》作者:星星缎带【完结】 简介: 首领宰死后三天,他掀开了自己的棺材板。 #论从首领成为作家需要几步# #这个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出自我的手!# / 挚友死后的第一个初夏,最强咒术师收到来自地狱的信,他终于看到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挚友的另一面。 那些街坊邻居偶尔流传出来的闲言碎语。 那对被压力逼到只能靠向外界发泄却又对伤害儿子而愧疚到绝望的父母。 那个笼罩着雾蒙蒙尘埃的红色的儿童木马。 那个压抑而幸福的家庭。 ——《耀眼的黑暗爱与诅咒亡者书》 “古往岁月已悠然过千载,吾等为刀剑,纵获人身,亦不乏凌厉钢铁之心。” ——《暗黑本丸征战与守护之书》 “那不是我的意志,那不是我的神识,那不是我真挚的爱,夺爱之人,你必将招致永坠地狱的酷烈惩罚。” ——《玛丽苏的彭格列日志清醒之书》 “我渴求爱,一份既随我上天堂,又同我下地狱的爱,但我希望这份爱来源于你的自由意志,而不是别的什么。” “亲爱的造物主,你的爱我已收到,所以请放开我的同伴,请不要扭曲他们的感情。” ——《all太的离谱世界友谊之书》 / 传说中收藏拥有神奇力量的幻书书架,在首领宰跳楼后强行认主,看着自己辛苦拯救的世界毁灭后的残骸,首领宰长叹一声,再次踏上拯救意难平的道路。 咒术师、审神者、经纪人、侦探、偶像、武士、除妖人......首领宰没想到他有天居然能身负如此多的身份。 pps(高亮):本文不管是首领宰if世界,还是其他穿越的世界,通通没有爱情线,除了原作中的官配,所有人都是绝望的单身狗,爱情史干净到连手掌心的感情线都从头单到尾! 出现在文中最多的是cb情(比心) 文案定于2024.8.14 第1章 午夜时分,一轮凄清明月微光下的东京湾陡然响起几发激烈的枪声,子弹弹射出枪口瞬间爆发出的压力爆炸出几朵闪耀的火光。 在长时间处于港口黑手党绝对统治下的横滨,连白日都如同黑夜般灰暗,更遑论本就处于黑夜笼罩,这种压抑只多不少。 这几朵火花如同瞬息擦过天边的流星,即使眨眼便消失不见,也足够引人注目。 “最近横滨好像又热闹起来了。” “国外的小杂虫罢了。”沙哑的烟嗓低低在昏暗中响起,厚重沉闷的窗帘只在巨大落地窗留下二十厘米的未遮掩处,灯塔的远光穿过这条窄隙撒进房间,微弱的光亮照亮了说话之人橘调的发色。 那双钴蓝色双眼如狼,在光落处熠熠生辉,随后如同日蚀来临,终归如黑色。 港口黑手党最高战力,现任首领的贴身保护者,中原中也。 带着半掌黑手套的手指将暗红色窗帘拉开一点,上百米高空俯瞰,由热武器擦出的火花更加密集的呈现在他眼中。 “中也,太亮了。” 房间另一侧沉沉黑暗里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咔哒。” 一捧冷白灯光亮起。 被照亮的角落率先出现的是散乱的文件,长宽都较普通办公桌大上不少的深檀色实木桌一侧堆放着差不多一臂高的文件夹,几支黑底金带的钢笔歪斜着躺在上面。 不管多少次看到桌子上那些文件,令人心塞的巨大工作量带来的窒息就冲击着人的精神阈值。 趴在桌子上的青年有一头黑色短发,发尾自然蜷曲,脸蛋称得上漂亮,一圈白色绷带遮住他一只眼睛,唯一露出的鸢眼中也只有死气沉沉。 从袖口支出的手腕尺骨突出,五根手指如同只附着薄薄的青白皮肤,没有丝毫血色。他过于不健康了。 太宰治伸手从旁边的文件山上取出一个装满机密资料的文件夹,粘稠的红围巾在桌面投下一片阴影。 看着对方眼底因为睡眠不足而无法消弭的青黑,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堵。 最高干部快步上前,在太宰治在白纸上落笔的瞬间夺走对方身前的文件,中原中也虚虚瞟了眼文件,是关于近来横滨出现的国外不知名组织的报告。 “这种文件交给干部来处理就可以了!”青年咂了下嘴,不耐发地抓了抓自己的橘色头发,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心脏也跳个不停,砰砰砰,像是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情滑着索道一路想着千米高的山巅下坠。 他将这种不安归功于太宰治终于要气死他的各种行为,就像现在,明明是大权在握活该养尊处优的首领,却活得还不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枕着一只手,侧脸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滑稽搞笑的小丑剧,偶尔一闪而过的深思却带着怜悯。 这个认知让中原中也恼火,但作为首领的贴身护卫,他还是强忍下这种冲动,将喉咙里的一串长气压下去,语气生硬:“这种小喽啰还用不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亲自动手,交给干部就可以了。” 他再次重复每天入夜就必然会对太宰治说的话,抬起手腕看了下表,“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你需要一个充足的睡眠以保证明天的工作顺利进行。” 以往无往不利的借口这时候失去效果。 太宰治没有听他的话,向远离自己的文件挑出一只手,扬眉看向中原中也,语调懒散,也没什么生气,句末语气加重:“中也,把文件给我哦?我才是首领。” 这是当然的。 可是中原中也僵硬地盯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没有缠紧的白色绷带松松垮垮藏在大衣袖口里。 太瘦了,他不自觉背后发凉。 太宰治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四年,这四年里,他这位曾经的搭档将组织势力扩大到整个关东地区,统治区域内,无任何组织敢向portmafia伸出试探的爪牙。 组织这样强大的姿态,是依靠首领办公室那让人闻了就晕头转向的浓郁咖啡味带来的。 顶着从太宰的微笑里透出来的无声压力,中原中也再次将手里的文件挪远几分,钴蓝色双眼探究地看向太宰治,他上千个日夜都在冥思苦想的那个问题。 你那天究竟发现了什么? 直觉强如中原中也,在太宰治成为首领三年后,终于在咀嚼过无数次的回忆里找到太宰治出现细微变化的那一天。 “喂,你” “中也。”从港口黑手党强大重力使的表情上觉出点不妙的太宰治脸上显出冷意的笑,他打断中原中也即将说出口的话,命令道,“把文件给我。” “轰——” 响彻天际的爆炸声冲散室内凝固的空气,中原中也瞳孔一缩,窗外的火光照亮他半张面庞。 “爆炸?怎么会......” 现在是portmafia走货船的时间,在横滨,这是众多组织都知晓的暗规,就算是异能特务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不知死活来打扰。 “就算是外国组织,也太猖狂了。”中原中也眯眼,身体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他的手心这时骤然一空——太宰治趁他看向窗外时起身,将他手里的文件拿走。 翻看着文件,太宰语调不急不缓,音色优雅,他翘腿坐在名贵的手工椅上,身后的书柜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中世纪动工数万人修建完毕的奢华城堡的主人,身前的桌面摆上一副蚕丝玛瑙制棋盘,修长手指每移动一枚棋子,就有无数财宝进入他的库房。 “那个组织......”纸页翻动响起哗哗声,太宰治一目十行快速掠过那些无所谓的冗长字眼,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中也,明天你去出差吧。去欧洲,除掉那个组织的总部。” 随随便便进入他人地界,并且狂妄说出要除掉一个组织的总部,这在四年前是中原中也不敢想的,毕竟在那些外国人眼里,横滨只是一个乡下地方的小村子。 而现在,他们有这个资格。 但是,“你怎么突然要我去出差?” 中原中也眯眼,目光锋利如刀。 被他投以瞩目的太宰治慢条斯理合上文件,唇畔挂着虚无的笑,他抬起头,“啊呀啊呀,忠诚的小狗狗居然这么舍不得主人么?如果我没记错,中也,你应该很想杀了我吧。” 为被我杀掉的,你所献上忠诚的森先生报仇。 中原中也目光骤深,他自然知道太宰治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没有被激怒,反而露出一抹没有丝毫温度的冷笑。 “当然,我天一亮就坐飞机出国,至于你,你最好别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弄出些幺蛾子,毕竟整个**除了我,恐怕没人能这么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也没有我这个实力从密集的暗杀里保护你。”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太宰治的笑容终于带上些许暖意,他拿起遥控器,将窗帘全部合拢。 第2章 不知道为什么,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现在的心情莫名变好,他狐疑地盯视几眼,对方脸上依然是那副面具似的表情,遂将其归结为错觉。 第二天一早,中原中也拿着欧洲分部提供的那个组织的情报坐上飞机,白色机身从横滨机场起飞,巨大机翼滑过**大楼上空。 一名干部站在通往首领办公室的走廊中,看着窗外天空上投下的飞机阴影,捧住一个小盒子的双手手心浸出细细的汗,忽然,他想到什么,面上浮现出一层惊慌,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将手心的汗擦拭干净。 终日守在首领身边的中原干部出差了。这个消息不到一小时就飞遍整个**,几乎每个通过中原干部与首领递交文件的下属都在不安。 笼罩在横滨上空的黑色影子,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没有中原中也的缓冲,他们终于是要亲自面对了么。 这位干部咽了咽唾沫,眼前铺着华丽手工地毯,直达办公室大门的走廊,仿佛变成传说中的邪恶法师喀尔刻诱惑人吃下的有毒食物一般可怖。 “不把那个盒子给我么?” 不知何时,年轻的首领站在他身前,白色绷带结结实实蒙住他的左眼,仅剩下的右眼竟意外带上些许温度。 下属心脏猛地一跳,弯腰抬手两个动作同时进行,绷紧的肌肉拉扯后腰传来一阵钝痛,但他不敢起身,甚至不敢表露出丝毫痛苦,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感到手掌一轻。 他看到一片黑色衣角从自己身边滑过,如同一阵无法留下的风。 太宰治按开电梯,干净的电梯内壁倒映着他苍白的脸,他的身体如同一支凭空伫立在荒原上的干枯树枝,仅剩的生机支撑他走向自己选择的末路。 耳麦接通组织防御部队的内线,他下达了错误的命令。 随后他拆开手上的盒子,洁白的绒布里躺着一把古朴华丽的钥匙。 传说中收藏着无数拥有神奇力量的幻书,由书中魔女看护的书架——丹特丽安的书架。 这把钥匙是唯一能打开通往那个书架空间的门的工具。 而那个组织正是为此而来。 太宰摘掉白手套,干燥微凉的指腹摩挲着这把钥匙凹凸不平的表面。 青年长长的睫毛颤动,他看到电梯光滑内壁中,属于自己的倒影的身侧,出现一本自动翻页的无字书。 传说中写上文字就能其化作真实的“书”。 拥有神奇力量的“幻书”...... “嘛,都已经现在这种时候了,这些发现也都没什么用处了......” 青年的呢喃被电梯上升的嗡嗡声覆盖,直到一声绵长的“叮——”电梯门随之打开,天台的风顺着两阶楼梯灌进电梯里,吹翻他的刘海。 他裸露在外的眼球被吹得干涩发胀,但太宰只是目光怔然地看着没有防护网的天台外,一望无垠的天空,还有那些堆在一起的庞大云层,几只从海边飞来的白海鸥在天际滑过优美的弧线,他恍惚听到海浪的声音。 这场旅行,已经抵达终点了。 织田作,你就要逃离命运了。 在一小时后。 在敦和芥川到来之后。 他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喜悦。 青年迎着天台上的大风坚定地踏出步子,一步接着一步,仿佛前方即将降下升上天堂的金色阶梯般,内心近乎狂喜的上前。 他触及到水泥上因为潮湿而长满的冰冷的青苔,这微不足道的生命的细弱根茎将坚硬的水泥表面拱散,颗粒状的沙子散落在其间。 指尖再往外移动几厘米,就是与地面相差了三百多米高的巨大落差,正常人只要堪堪瞧上一眼就会后脑发胀,求生欲会瞬间迸发,驱使着身体往后,以远离这会剥夺生命的危险。 太宰治同样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后背挺得笔直,纹丝不动的身体无声抵抗生物的本能。 大半个横滨映入眼帘,高高低低的商场与居民楼错落无序排列,主干道横插在中间,无数大大小小的分叉从主干上分列入不知名的地方,这座海滨城市看上去像是一盘被打乱的棋盘。 青年面对着天台唯一的门,坐在湿冷的青苔上,背后的冷风不断从敞开的大衣各处透进身体,他的身体此时冰凉一片。 如果中也看到了,一定又会露出那种嫌麻烦的表情吧。太宰治不甚在意的想到。 他放空脑袋,百无聊赖地拨弄自己戴在脖子上的红围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从大楼内部的某个地方轰然响起什么倒塌的声音,这时,太宰才慢条斯理整理了衣服,面带微笑看着没有动静的铁门。 几分钟后,门打开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冲出来。 太宰站起身。 远处货船抽锚前行,冲天汽笛惊飞在岸边石柱电线上的鸥鸟。 “......该告诉你们的,我都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太宰治微笑着,在两个少年呆愣的注视下,他的身体向后倒下,越过边缘。 最后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眼前消失的,是那条代表黑暗世界至高无上权力的红色围巾。 - 哗啦水声响起,太宰停住脚步,他脸色苍白得如同死去已久,毫无动静的心脏也确确实实告诉他,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呵呵,这是冥河的水么?” 这个空间庞大且神秘,地面铺满了干净清透的水,每走一步都会带动不绝的水声响彻整个空间。 “这里是迷宫图书馆,传说中收藏了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丹特丽安的书架’” 水声倏然消失,太宰停在原地,在他前方十几米的距离,黑发少女端坐在红绸椅上,繁杂的宽裙摆堆叠在凳脚处,少女手捧一本大开本的硬壳厚书,那双鲜艳的红眼在看到太宰后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 少女合上书,双手叠放在腹部,一举一动都充满淑女的优雅,但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是书中魔女,妲丽安。日安,这位先生,或者说,我亲爱的继承人。” 第2章 传说中能将写上的文字化作现实,他为之不眠不休努力四年的“书”。 传说中贮藏着拥有神奇力量幻书的书架。 太宰一瞬间便将极端相似的两者联系起来。 “……‘书’也是书架上的一本幻书?” 与妲丽安对视良久,太宰鼻端的空气终于流通起来。 “‘书’?抱歉,那不是书架上的幻书,而是类似于世界基石的存在,不过只是真正的世界基石的影子,无法支撑这个世界。” 影子无法支撑真实的存在。 妲丽安向太宰递出一本空白书,红眼安静注视青年:“我将要陷入永恒的长眠了。蕴藏在迷宫图书馆中的庞大力量,需要有载体寄托。” 青年从这句话里意识到什么,指尖微颤。 “你不是想要这个世界延续下去么?那么去记录故事吧,足够多的故事能够带来挽回世界的力量。” 无数本书从不知陈列在何处的书架上飞向空中,妲丽安右手手掌下压,无形力量将太宰探出次方空间。 青年站在失去所有养分,再也无法孕育出一株草叶,储存不了一滴水分,已经死去的土地上,他的四周呈现出世界崩坏后逐渐湮没的景色。 天空不是天空,黑灰色的烟雾混淆天空与宇宙的界限,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黑雾是世界毁灭瞬间爆发出的高温蒸发了的各种动物植物的尸骸,脆弱不堪,带给人心悸到无以复加的震撼。 太宰将目光从倾斜破碎的五栋大楼上移开,低头看向手中,妲丽安交给他的空白书。 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书中世界,不过是一页纸上短短几句描述,几百个文字的集合。 妲丽安将这页纸粘在了这本空白书的第一页。 “后面的故事,你自己去书写吧。” 黑发少女说完这句话就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什么大包袱,迫不及待将他“请”出了迷宫图书馆。 但是——太宰摸了摸揣在自己口袋里的金属物件——打开迷宫图书馆的钥匙还在他身上。 也对,他现在是迷宫图书馆的预备役主人,如同妲丽安说的那样——“等你什么时候做出第一本幻书,这个图书馆就正式交给你了。” 空白书被收进图书馆,太宰长久目视四周世界逐渐消散的世界。 在那条横贯横滨的主干道某一处,三层楼的红色小洋房静静伫立。而在另一边,稍微远离市中心一点的地方,低调规整的大楼如同本身具有的性质一般,看起来稳重安定。 他的挚友就在那里。 “虽然我渴望见一见三途川的风景,但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太宰呢喃着。 —— “......公元2205年,时之政府为了和意图干涉历史的历史修正主义者对抗,将拥有唤醒沉睡刀剑力量的审神者和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送往各个时代展开战斗。”* 第3章 “审神者,即拥有能够唤醒沉睡物件的心灵力量的灵能力者。” 有着奇特花纹的可爱狐狸从背上驮着的包袱里叼出一个卷轴,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太宰。 “审神者大人,这是您的任命书,带着任命书前往本丸,本丸内的付丧神们才会认得您的身份。” “我是您的专属狐之助,从今天开始辅助您管理本丸事务。” 小狐狸在前方小跑着,背上的任命书交给太宰后,小小的身体明显放松不少,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太宰跟着狐之助来到一片森林,似乎中间穿过一层膜,一道高且宽的木门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不过眨眼,就已经伫立在他眼前。 每一个本丸都独立在时空中,内部人员进出基本依靠时空转换器,不过为了方便作为本丸之主的审神者,时之政府特许审神者可以在某个地方留下进入坐标,相当于逃生通道,或者后门。 “这种坐标你们都知道么?”太宰没有去敲门,反而站在原地。 这扇门,像是隐居在山林中的人手动打造,厚重的木质,隐约还能闻到空气里木头的苦香,门扉上刻着的花纹却玄妙复杂,这是结界,太宰知道。 狐之助跳到他脚边,听到这句话后,小狐狸的耳朵抖了抖,将头上的树叶抖落,随后解释道:“开启坐标需要向时政提交报告,这也是对审神者的一种保护,避免本丸内部出现非正常事件时救援队能快速到达,不过审神者大人您放心,这个坐标被特殊部队保管,轻易不会外传。” 长长的眼睫垂下,从林间穿过的光也穿过睫毛之间的缝隙,在苍白的脸上落下小刷子般的阴影,太宰缓慢眨了下眼睛,他看着自己捏在手上的任命书,又看了看一脸呆萌可爱的狐之助,脸上露出一丝虚幻的微笑。 瘦弱的身体上还披着那件黑色大衣,红围巾缠在脖子上,衣角翻飞间,太宰已经站到本丸大门前。 曲起敲门的指节停在距离门一厘米处。 “啊啊,我感觉到了杀气呢。”太宰微笑说,然后将礼貌的敲门,换成直接推门而入。 凌厉刀光在稍显暗淡的本丸内划过一抹银色圆弧,破开层层空气,裹挟浓浓杀意直达青年脆弱的颈脖。 涤荡开的冷风掀起太宰额前的碎发。 狐之助吓得全身僵直在原地。 “你是谁?” 刀尖传来的剑气吹拂着太宰的脖子,恍然间竟有几分刺痛的刮刺感。 “真是漂亮的刀啊,亮眼锋利,要是被这样的刀杀死,我就能毫无痛苦的前往三途川了吧。” 太宰的视线从前方黑发红眼的年轻男性身上移开,专注落在散发出森森寒意的刀刃上,刃尖距离划破自己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厘米。 男人那只没有被绷带围住的眼睛里竟然显出肉眼可见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的话,拜托了,请让我从这个腐朽的世界里清醒过来吧。” 名为加州清光,冲着杀死男人而来的打刀,最先被太宰称得上夸赞的话惊了下,不由自主露出怔愣的神情,但很快,那张俊秀面庞的表情,在看到这个陌生男人一脸安详将脖子往刃尖上怼的时候,转变成深深的惊恐。 镇定的节奏被打乱,加州清光下意识将刀收回,他却在这时看到了太宰的眼睛,那只裸露在外的、拥有漂亮色彩的眼睛。 明明阳光从天上洒下,带来暖洋洋的热意,那只眼睛中却仿佛积沉着一整个世界的消亡,空洞的视线如同能在下一秒将他拉入深渊。 黑发打刀这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这个小插曲发生的瞬间,收刀动作慢了一拍,刀剑本体已经顺利破开男人脖子上的绷带,刺入血肉,红色血迹在洁白布料上浸润开来,这抹血色映入加州清光的眼中,抽刀离开的一秒被无限延长。 如果他不及时收刀,刀尖就能利落贯穿对方的喉咙,索性最后只是刺入几毫米,加州清光根据血迹判断。 “怎么了?不是要杀我么?” 即便是这个时候,太宰脸上的微笑也一直没有任何细微改变,反而语调上扬,含着轻快笑意,令加州清光毛骨悚然。 “加州、清光,传说中冲田总司的佩刀,冲田总司死后便不见踪迹。”太宰看着对方,他上前一步,打刀就警惕后退一步。 “我有怎么可怕?” 废话! 加州清光紧握刀柄,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可怕。 他鼓足勇气对上太宰的眼睛,只一秒就马上离开,他感到后背湿润,大脑都因为恐惧而变得空白。 从那只鸢眼中垂落的视线,如同高天原上不染凡俗的真正的神明一般,平静至极,冷淡至极,透彻至极,仿佛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他是什么路边不值得一提的野草,只需要一眼就足以看穿他的全部。 这种对生命的天然漠视,冷漠之下潜藏着极端执念。 这样的人当然可怕! 成百上千的人死在他眼前,恐怕都不会眨一下眼皮。 被一人一刀的气氛搞得后背炸开的狐之助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上前。 “加州殿!太宰大人是本丸的新任审神者!请放下刀!” 这个时候,太宰仿佛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视线虚虚掠过如临大敌的加州清光,他唇角扬起小弧度的笑,向打刀展开狐之助拿给他的卷轴。 “抱歉抱歉,刚才忘记把这个东西给你了,唔,是叫任命书对吧?狐之助。” “是、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审神者大人现在有点恐怖,狐之助咽了口唾沫,掐着嗓子才不至于气弱。 “加、加州殿,请带审神者大人去天守阁,与本丸完成最后的契约。” 太宰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这时说道:“对哦,我是本丸的审神者。” 作为这个本丸的初始刀,加州清光带头走在前面,每一步踏在地板上,发出笃笃回响,结实有力,然而他捏着自己的手指,残留在脑海中对太宰的恐惧还未消散,被忠实反应在发颤的手上。 刚才,好像被看透了,不,不是好像,而是就是。 加州清光无比笃定这一点,想到面对太宰时如同直面地狱的战栗,他心有余悸的为本丸内对审神者抱有恶意的刃感到同情。 “那边是大广间吧。”太宰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庭院对面的房间。 隔得老远都能看到浅色拉门上残留的大片红色痕迹,足以看出在最初鲜血喷溅上去时的盛况了。 太宰回忆起狐之助给他的关于这个本丸的资料,一个被时政强制净化的前弑主黑暗本丸,已经挂在时政名下十多年没有找到合适的审神者接手。 看来他就是这个本丸的倒霉接盘侠了。 青年低声笑了下。 弑主本丸啊,那么一定很有故事吧。 倏然,大广间一扇破旧的纸门上一个小洞里,一只暗金色眼瞳一晃而过,太宰脸上的笑容收敛,一秒后又重新扬起。 穿着黑色大衣,气质沉闷异常的男人带着满身虚无下到庭院,朝着门窗紧闭的大广间走去。 “喂!那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加州清光不满地跟上去,试图让人回到正路上。 然而太宰抬眼,他就再次感到那股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压力。 “真是的,现在天守阁恐怕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在等我吧。”太宰的口吻像是在问加州清光今天的太阳亮不亮一样,寻常至极。 “毕竟天守阁是本丸的中心?能够控制本丸和刀剑的重要道具都在里面。” “对吧?” 第3章 厌恶人类的刀剑,又怎么会把性命再次寄托到一个不知好坏的审神者身上呢。 加州清光身体骤然僵住,艳丽得宛如浇灌了鲜血的红眼紧缩。 耳边只回荡着审神者语调平淡的,仿佛发生在眼前的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无聊事一样的话,打刀回忆起男人向自己刀剑上怼前的话语。 ——让我从这个腐朽的世界里清醒过来。 即使微笑着,那股求死的意志也过于认真而猛烈,这个男人并不是说笑,而是真的想要死去。 这样的人,无法用死亡来威胁。 打刀盯着男人在大衣衣摆下若隐若现的后脚跟,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 然而再凝神望去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加州清光无声跟随在太宰身后,他脚步轻飘,不亚于一个幽灵,走在他前面的男人比他更像是一个幽灵,一个靠着执念漂浮于世的恶灵。 这个本丸的内番做得并不积极,庭院里的杂草都已经几厘米高了,大广间外的回廊边的野草倒是看得出清理的痕迹。 “哗——” 在太宰走到廊下时,大广间的拉门朝两边拉开。 “唔呀,稀客呢。” 第4章 拉开门的一个穿白色改良版军装的青年,眼尾上挑的猫眼,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露出小虎牙,奶白色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很显小。 源氏太刀,髭切。 那双被淬了杂质的暗金色眼瞳和太宰对上,平静水波下暗藏大型猛兽对猎物的残忍与冷漠。 太宰视其对自已的恶意为无物,抬起头,鸢色眼瞳中黏腻的恶意将斩鬼刀震在原地。 无所谓这些刀剑会因为他的到来而生出什么心思,太宰只想好好在这个本丸写完这个世界的幻书,他将任命书在髭切眼前一晃而过。 俊秀面容冷淡,太宰用轻飘飘,下一秒就会断气的语调,但强硬的气场却在无形之中显露出来。 “时政任命的审神者,需要和大广间里的大家们认识一下。” 一路走来,没有见到除加州清光以外的刀剑,路过的厨房和沿途看到的部屋也没有人,太宰猜测他们都聚集在这里。 商量着怎么给他致命一击。 髭切看向太宰的眼神探究,心中因审神者苍白脸色和染血绷带而起的轻视散去些许。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如同恶鬼一般的凶戾气质。 源氏太刀笑眯眯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本丸大部分刀剑都齐聚在大广间中,从孩童模样到成熟青年,他们的外表再如何无害,本质上也是冰凉的钢铁造物。 刀剑们向途径他们的审神者投去厌恶仇恨的目光,毫不掩饰向无辜之人传达自己的不满和攻击意图,但这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却常年身居高位,这样的视线他已经见过太多,比之更甚的黑暗也不是没见过,于是太宰穿过他们,如同行走在无人之境,自然放松。 太宰顺利坐到主位,垫子上还有余热未散去,在髭切打开门之前,这里有人坐着。 这个位置被垫高了一点,太宰环视一周,将底下刀剑的脸一一与资料上对应。 差了两个。 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 指尖点着案牍,自审神者进入之后,大广间的空气更加沉闷,明明窗户是打开的,也能感受到风的气流,但就是让人觉得压抑不自在。 这份压抑,是那个黑发男人带来的。 身形清瘦的男人有着一头微微蜷曲的黑发,年轻的长相和从领口袖口出探出的绷带让他本人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力,只有一股病人才会有的虚弱。 然而他身上笼罩着一层似乎永远也不会散去的阴翳,地狱的影子从他身后延伸展开,连太阳的光辉也会被无情吞噬。 敏锐的刀剑感知到他潜藏在虚弱外表下浓郁的血气,那是踩着无数尸骸站上王座才会被浸入骨血的气势。他们的神色不自觉带上凝重,看向审神者的目光中也泛起忌惮。 可惜从诞生至今,作为刀剑的他们有几*百年的时光,但作为人类,他们尚且稚嫩,即使本能已经对危险做出预告,傲慢也会让他们对太宰的外表轻看。 这也就导致太宰向他们宣布自己即将成为这个本丸的审神者时,橙发短刀从自己的兄弟们中站出来。 “哈?这怎么可能!” 及腰长发,穿着打扮如同一个女孩子的短刀——乱藤四郎,如此说道。 那张可爱的脸上满是讥诮,眼角眉梢都在说着自己的鄙夷,连语气都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招架的刻薄: “我们是靠近溯行军行径路线的本丸,既然来就任审神者,无法进入战场,那么充沛的灵力又算得上什么。” “你看起来弱死了,连马厩里的小云雀都打不过,怎么会有自信驾驭我们,别到时候上战场就躲到我们背后吧。” 大广间因为乱藤四郎的话起了些波澜,太宰一眼扫过去,所有刀剑脸上的表情都大差不差,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宰突然感到厌倦和无聊。 本以为跨世界能给这毫无乐趣的人生带来一些别样体验,没想到比作首领还要让人感到无趣。 虽被冠以神明之称,但本质上还是从器物中诞生的精怪,不过因从人类灵力中诞生,多了层守护的含义,就敢真的以神明之姿作态了么。 拥有人身后,也与寻常人类并无不同。 属于刀剑付丧神的物语,似乎也没有多么大的诱惑让他提笔写下。 青年的眉眼不知为何忽然染上为不可见的惰意,翻涌在他身侧的不安气息也被驯服,变得驯顺起来。 太宰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指腹摸到了书本的硬质外壳。 只要制作出足够的幻书,那个世界就能被延续,而每一本幻书的制作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迷宫图书馆将他带到这个世界,说明这个世界有足够被书架收录的故事,那么即使不是付丧神,也会有其他值得书写的事件。 “不论什么故事,写下来就好,书架会自行筛选。”妲丽安沉睡之前如是说。 嘛,反正会在这个世界待三个月,白天利用时空转换器去别的时代收集故事好了。 这么一想,太宰的心情复又轻松了一点。 “我只是一个挂名而已,日常出阵和内番你们自己安排。” 刀剑错愕抬起脸。 “你会那么好心?”披着青色羽织的长发打刀满脸怀疑。 “当然是假的了。”乱藤四郎打断道,“人类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他走到距离太宰几米远的空处站定,向担心自己的兄弟们抛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头,压下心中与审神者对视时那股蛇缠小腿的阴冷,说道: “即然要当挂名,那么就把刀帐交出来。” 记录本丸所有事物,以及每振刀剑行踪,掌握刀剑性命的刀账。这才是整个本丸真正贵重的东西。 这个要求不亚于将审神者的脸扔到地上踩。 进入大广间后就默默无言与同伴坐在一起的加州清光猛然抬头。 权当旁观者的一期一振也慌了:“乱!” 粟田口吉光一生唯一锻造的太刀,清贵的皇室御物,此时大踏步而来,表情紧绷。 一期一振站到乱藤四郎身边,他按住橙发短刀的头顶,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再说话,随后目光镇定地对上位的太宰道歉。 “抱歉,审神者大人,乱的性子就有些冲动,教训了很多次也改不过来,并不是故意冲撞,还望大人见谅,我会惩罚乱的。” 不愧是皇室御物,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要是普通审神者在这里,恐怕会连连摆手,就这么揭过去了。 初次见面就被下属蹦跶到脸上的首领,是不会有威信的,所以太宰不想就这么草草了事。 作为粟田口领头羊的一期一振也只是表面恭敬。 橙发短刀自从一期一振站到身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手指揪着青年的衣角,头颅微微垂下,与先前活跃的样子天差地别。 太宰似有所查,略略移动目光,视野边缘将粟田口那群小短刀收入眼中。 这个本丸曾经发生过恶意碎刀事件,粟田口除去新锻刀,只有两振刀剑是从显形就存活到现在的。 白色卷发的短刀怯生生藏在兄弟们身后,一只病恹恹的小老虎伏在他肩膀上,警觉地甩着尾巴。 暗金色眼睛,是太宰在庭院里看到的那个人。 触及到太宰的目光,对方全身都肉眼可见抖了一下,小老虎也紧张地仰起头小声嗷呜。 不再去看那些粟田口短刀对五虎退的安慰,太宰有一搭没一搭把桌子敲响。 “我确实是提不动刀。”太宰微笑说,“庞大的灵力你们似乎也不在意。” 安静的房间里有片刻骚动,不知被谁安抚住了。 太宰的视线越过众多刀剑男士,越过敞开的拉门,越过对面的部屋,探向山坡上那颗巨大的万叶樱枯木。 他轻缓诉说一个事实:“既然那么唾弃人类,连人类的灵力都不愿接受,那么时之政府每月供给给你们的灵力又算什么呢?” “不会理所当然觉得那是你们该得的吧?对于前主的怨恨,毫无负担心情的发泄给一个无辜人,所谓神明,也不过如此。” “喂!” “接受人类的供奉,连自身形体的维持都是依靠人类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摒弃灵力呢?” 躲在暗中的狐之助看着刀剑们难看的脸色,瑟瑟发抖。 眼看效果达到,太宰好心情的说:“啊,本丸里是有近侍的吧,明天就按照你们平时那样来好了。” 话音刚落,太宰看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橙发短刀僵住身体。 第4章 十多年来他们的出阵任务基本为零,作为补偿,每个月时之政府会送来足够维持他们身形的灵力,但为了让无所事事的刃不至于被闲散磨掉锋利,自审神者死后就取消的近侍又重新被启动,虽然每日都是处理一些本丸的内番安排之类的小事。 按照刀帐顺序,明日的近侍正好是乱藤四郎。 太宰趁着天还未暗来到天守阁。 第5章 空荡荡的房间里漂浮着许久没有住人才会有的木头的腐朽气息,细小的灰尘在窗外那缕照射进来的光线中飞舞,借光能看到对窗的办公处的地板上,那一片呈扩散状的没有清理干净的暗色痕迹。 “审、审神者大人。”狐之助在后面把天守阁的门关起来,跑到太宰脚边,它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宰视线着落之处的血迹吓了大跳。 “这、这是、是血?!” “是哦,上个审神者留下来的呢。”太宰饶有兴致围着那摊干涸的血迹转了两圈,感叹道,“泼洒得真有艺术感呢。” 狐之助:“......” 狐之助当没听到审神者的感慨。 狐之助跳到一个满是灰尘的金色圆球上,声音尖细的说:“这是本丸的运转核心装置,审神者大人,请向里注入灵力与本丸契约。” 小狐狸的目光忍不住再次往那摊血迹上瞟了一眼,心道等审神者契约之后,要去厨房取来清洁工具把这里清理干净。 “契约完之后请告知我您的代号,还请千万不要让刀剑男士得知您的真实姓名。” 得知真实姓名会有被神隐的危险,代号是对审神者本人的保护。 看来时之政府也知道刀剑付丧神化作人身后可能会有的欲念。 太宰笑了下。 知道灵力在他身上算什么的太宰握住那颗球,异能力发动的瞬间,无数蓝色光带以他的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直到将他的身体包围起来,那些光带上有着模糊的文字,似是在述说他的灵魂,不过这些文字就连太宰自己也看不清楚。 柔和清冷的蓝色光芒驱散天守阁内的昏暗,透过障子门上的白纸,传递到天守阁外面。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只余下些微残辉晕染天际的云层,庭院里陷入将黑不黑的混沌,异能力的蓝光却将这里重新照亮。 天守阁外那棵枝叶萎靡的树上,浑身雪白的刀剑捂住自己的脸颊,早上因为打架而不小心划出来的伤口在体内涌入源源不断灵力时彻底愈合。 “呜哇,这股灵力,真是吓到鹤了。” 布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名为鹤丸国永的太刀放下抬起的手臂,露出一双暗红色泽的双眼,他像是被勾起好奇心一般伸长脖子,试图通过天守阁的窗户往里面看,但太宰站的地方里窗户较远,鹤丸国永什么都没看到。 将堆放在身边的袋子推开一点,透过布袋好几处尖锐凸起的表面,以及金属撞击的沉闷声,可以断定里面装着一些不是那么安全的东西。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是鹤丸国永埋伏在天守阁布置的暗器,不过最后又撤掉了。 鹤丸国永双手交叉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位审神者的灵力有些冻人,他觉得有点冷。 灵力能反应出审神者的灵魂,性格火爆的审神者的灵力如同岩浆一般灼热,性子冷淡的审神者的灵气又仿佛一阵清风,不过审神者的灵力是能够伪装的,本丸上任审神者的灵力就是如此,装作春风一般,暴露真面目后就是一池泡满动物尸骸和枯枝杂叶,恶臭熏天的死水。 太宰的灵力似乎比那个人渣的灵气还要冰冷几分,让人联想到万米之下无光的深海,又或者是立于极寒之地的冰川,冷到连生命都消失殆尽。 不过,“灵力还真是庞大啊。” 太刀夜视比不过短刀,无法看清远处,借着异能的光亮,鹤丸国永看到窗户外庭院里早就枯死的野花杂草抽出枝条,退去死寂,以及在自己眼前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翠绿树叶。 全是恶念的灵力是无法促使自然之灵生发的。 鹤丸国永蹲在树杈上思来想去,最后拽着装满武器的布袋子,离开之前眸色深深的看了燃着蜡烛的天守阁,如同一只自由的白色鸟儿,从枝头越起,消失在远处。 灵气从核心装置蔓延到整个本丸时,刀剑付丧神们正在厨房拿饭,泛着凉意的灵气像是冬天不小心被水浇了一头一样突如其来。 “哐当!” 五虎退的餐具砸在地板上,熬好的汤溅了一地,短刀的金色眼瞳中覆上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瘦小的身体抖个不停,晶莹的泪珠不到几秒就润湿眼眶。 “尼、乱、乱尼。”五虎退全身都僵硬了,向他一拥而去的兄弟们,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身影,在他眼中都模糊成一片狰狞的色块,他下意识呼唤向自己内心深处最依赖的人的名字。 橙发短刀挤开围住五虎退的刀剑同伴们,将五虎退抱住,双手轻柔抚摸着弟弟的后背,任由五虎退的眼泪流淌浸湿他肩膀上的布料。 因为感受到这股灵力而同样浑身发冷的乱藤四郎,没有第一时间向在场的一期一振索要安慰,而是意外成熟的率先安抚自己的弟弟。 这个认知让在场的其他藤四郎们表情有些凝滞,但这种细微的变动在一期一振来到时消失了。 “一期尼,我先带退回房间。”乱藤四郎小声对一期一振说,后者点点头,担忧的问:“需要我帮忙吗?” 乱藤四郎摇摇头,又看了看同样担心的兄弟们,抿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故作活泼道:“不是什么大事哦,一会儿就回来,记得给我和退留饭,不许吃完。” “哦!”发尾翘起的短刀,后藤藤四郎竖起大拇指,“放心吧!我回帮你们看着晚饭的!谁都不能越过我偷吃!” 目送相互搀扶着的两振短刀离去,一期一振低头,和他腰差不多高的弟弟们都神情苦闷。 “明明、明明都相处那么久了,可还是”秋田藤四郎咬住嘴唇,难过的说,“乱尼和退,总觉得我并不了解他们。” 他们很多刃都是距离审神者被杀死前几天左右锻出来的,就连一期一振也是如此,真正在本丸从显形生存到现在的只有五虎退和乱藤四郎。 这两位兄弟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一期一振摸摸秋田的头,将一众神伤的弟弟们赶去吃饭,自己则长长叹气。 他回想起自己显形时看到的,森冷的烛火照耀下,是几乎崩溃掉的乱,还有哈哈大笑的审神者,角落里有着一振被折断的一期一振。 无论回忆多少次,这个场景就如同午夜梦回时的梦魇,带来无法消弭的绝望。 乱从不肯对他说与同振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但一期一振依然从短刀对他的话几乎绝对服从的行为中察觉到端倪。 上任审神者带来的阴霾依然笼罩在本丸上空。 夜晚,五虎退和乱藤四郎躺在一个被窝里,白发短刀抽噎的说道:“乱尼,我好害怕,呜......” 这个审神者拥有和那个人渣一样的冰凉灵力,他怕那些暴行再次席卷。 乱藤四郎低声安慰着,节奏平缓拍打盖在五虎退身上的被子:“睡吧,退,不要担心,我一定不会让那些事情再发生的。” 感受着怀里逐渐缓和的呼吸,夹杂着时不时无意识吐露的呢喃,乱藤四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绝的冷光。 一定要保护兄弟们,还有一期尼,决不允许审神者再次对粟田口刀派任何一振刀剑做出那些残暴的行为。 那些悲伤的记忆,由他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爬出温暖的被窝,乱藤四郎回头看了一眼因为惊惧变得疲倦,比往常睡得更加沉的五虎退,凭借自身超高的机动值,悄无声息推门而出。 第二天大早,厨房里送给审神者的早饭在案板上凉透了也无人动它。 直到中午,乱藤四郎才慢吞吞从房间里走出,来到厨房,和掌勺的烛台切光忠打了声招呼,将热气腾腾的午餐端上,前往审神者居住的天守阁。 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他差点在厨房外的走廊拐角处和加州清光撞上。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扶了下摇摇欲坠的托盘,加州清光吁了口气,幸好没有打翻饭碗,这才想起要道歉,“抱歉抱歉,我诶?乱,是没睡好吗?脸色有点发白。” “啊,是的,昨天睡得有些晚,就这样吧,加州殿,我还要给审神者送饭。”乱藤四郎避开加州清光打量的视线,将餐盘端正,含糊回应两句,匆匆离开了。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糜烂的香气,不是很适应这个味道的加州清光搓了搓鼻子,打了个喷嚏。 “这是乱的香水味?闻起来有点熟悉,嘛,估计是以前闻过吧,味道还真是呛鼻啊。” 加州清光此番前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同伴大和守安定拿安眠药。 “安定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合眼就开始做关于冲田君的噩梦。”抄近路从厨房绕道到医务室的加州清光,坐在垫子上,看到踩着柜子拿药的药眼藤四郎表情困惑的看着手里的瓶子。 几分钟前才闻到过的那股糜烂的香气又开始在鼻尖萦绕。 “药研,瓶子里的是什么东西?香水吗?我在乱的身上闻到了一样的味道。”加州清光心头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乱?”药研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解释说,“这是上任审神者研制出来的毒药,还留下来一点,我,我留下来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研究出解药。” 第6章 成熟稳重的短刀从柜子上跳下来:“瓶子里的药少了一点,看来不是我的错觉,不过,乱拿毒药做”药研藤四郎愣住了,乱不会拿毒药给同伴吃,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审神者!” 加州清光的机动在这个瞬间窜上了天,在走廊喝茶,庭院里凉衣服的刃,无一不觉得有一阵迅疾的风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天守阁内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刚刚跑到门外的加州清光呼吸一窒。 第5章 中午的本丸依然没有什么生气,方便了乱藤四郎避开那几个会阻止他的中立的家伙。 绕过厨房,过一个庭院,到达大广间外,再越过一个小花园的隔断,就到了天守阁。 大广间到天守阁中间的小花园,曾经是一片荒草地,每日内番都会有人来清理,后来本丸的大家觉得光秃秃的土地有碍观瞻,但又不能任由杂草生长,于是一致决定种下葵花种子,等到本丸里的季节转换到夏天,期待那些种子抽芽生长,拔枝抽长,最后舒展叶片,捧出一朵金黄花朵。 开放的只手可数的花早就枯萎腐烂融入泥土,但现在乱藤四郎眼中却映出大片随风曳动的向日葵。 向日葵原本是作为臣下的付丧神们送给审神者的礼物。 乱藤四郎恍惚一瞬,下一秒,湛蓝双眼中毫无征兆出现痛苦,看到这些花,他便想到本丸里被背叛折磨的同伴。 这些花开得越娇艳,那些记忆就越发让他难以自持。 橙发短刀咬住嘴唇,目光决然越过花田,踏上天守阁的楼梯。 杀了审神者,他们不需要审神者,至于审神者在大广间说的那些话—— 乱藤四郎脚步一滞,随后又坚定落下,木质台阶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敲击着他的耳膜,四周所有的虫鸣鸟叫都被摒除在外,他在这一刻,心灵都只集中在一个目标上。 那些在大广间的话,不过是动摇他们的胡言乱语罢了。 “审神者大人,我来给您送午餐。” 泛黄的障子门向两边拉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有着红色花纹的黄狐狸。 狐之助明显想说什么话,审神者的声音就已经从里面传来,它只好恭恭敬敬退到一边,给乱藤四郎让出路。 入眼就是正对门的书柜,柜子空荡无物,侧面的窗户外透出的阳光照在空旷的柜子上,乱藤四郎能看到木板上积累的厚厚灰尘。 审神者的办公桌背对着窗户,斜着摆放,昨天新上任的黑发男人支着一支胳膊,坐在办公桌背后,金灿灿的光照着他的发梢和微侧的脸颊,脸蛋上的细小绒毛都被光照得雾蒙蒙的。 男人身上那萦绕不散的冰冷似乎都在光下被消融了些,听见房间内陌生的脚步声,太宰掀起眼皮,鸢色眼瞳中依然是毫无波澜的死寂。 乱藤四郎握住餐盘的手指用力,他听到自己的语调平稳:“是送给审神者的午饭。” 太宰往外面看了一眼,日头正高,事物的影子都变成一个点,他又看向摆放在面前的色香味俱全的两菜一汤,小银鱼在香浓的汤里翻肚子,撒上一小把翠绿葱花当做点缀,鼻尖也随之旋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动。 “你似乎很紧张。”端起盛满晶莹白米饭的碗,太宰冷不丁说道。 “因为、怕饭不合审神者的口味。”乱藤四郎揪住裙摆一角,思绪纷杂。 太宰轻笑一声,他在乱藤四郎的注视下放下碗,似是没有察觉到空气里微妙焦灼的氛围,用筷子搅动那碗鱼汤,橙发短刀的表情微微抽动,目光也不由自主聚集到碗上。 “早上都没人来送饭,我现在已经忍不住想大快朵颐了。”太宰用手托腮,打了个哈切,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花。 审神者的话让乱藤四郎心头一突,他选择闭口不言。 随着时间流逝,鱼汤里的香味越发浓郁,就连乱藤四郎都咽了咽口水,伸手捂住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没有进食的肚子。 余光看到黑发男人用筷子挑起小块米饭送入口中,偶尔夹一片菜叶,那碗汤却坐了冷板凳,不受审神者青睐。 联想到方才男人的话和反应,乱藤四郎胸膛狠狠起伏了下。 难道他发现了? 短刀飞快否认自己的猜测,那个毒药,入水无形,就连气味都会改变,就凭现在审神者的弱小模样,绝对不会识破! 可是...... 乱藤四郎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扣进掌心,从未杀过人的短刀脑子里两种念头在打架。 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低劣,善变,欲望缠身,善意在瞬间就能转变成足够将他人推下地狱的恶意,就连时间都不能冲刷掉他们灵魂里的劣根性。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任任何人有伤害同伴们的可能! 乱藤四郎恶狠狠的想。然而一簇金灿灿,热烈朝阳的向日葵猝然闯入他的脑海,强硬阻塞他刻意偏执的思想,让他思维陷入卡顿。 那些向日葵是第二次开花,开出他从未见过的灿烂,他想起上任审神者还在时,被对方灵力养育着的花田只开了寥寥几朵,开放后如同被夺走了生机般萎靡不振。 连钢铁铸就的刀剑都能拥有心,那些原本就存在于天地间的草木自然也会对善良之人做出回应。 从昨晚就在心中无数次说过的“杀死审神者”的话,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消散,乱藤四郎牙齿成对儿打颤,咯咯咯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耳边的声音被拉成一条直线,像是医院里的心电图停止后嗡鸣不停的聒噪声一样,如同朝日第一缕光线刺破棉被那般厚重沉疴的乌云,一期一振弥留之际依然温和的嗓音惊雷般砸碎他眼前的虚妄。 “乱,停手吧。” 是的,停手吧。 一道橙色闪电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迷雾,乱藤四郎高高扬起自己的手,凑近审神者嘴唇边的汤碗被拉伸成几十帧,他盯住碗边没有触碰到审神者嘴唇的瞬间,将碗打掉! 白色瓷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砸在地面,汤水洒在地上,迅速散发出一片热气,而后变冷。 与此同时,天守阁的外面嗒嗒嗒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黑发打刀五指扣住门沿,神色惊惧。 审神者的手还保持持碗的动作,但似乎一点都没有为乱藤四郎的突然暴起感到惊讶,清瘦的男人放下手,挑起眉梢,似乎是终于对眼前发生的事提起一点兴趣。 “怎么了?我还没喝到汤?” 凝滞的空气因为这句话而重新流动,加州清光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落回远处,他看着审神者似笑非笑的眼睛,硬着头皮打声招呼,但没人理他,于是他只能自作主张进去,悄悄站在一边观看目前时态的发展。 乱藤四郎胸膛剧烈起伏,湛蓝瞳孔透出浓浓的不可置信,他死死盯住自己用来阻止审神者喝下致命毒药的手,整个人如同屠宰场下一秒就要被扭掉的脖子的鸡一样颤抖着。 “不、怎、怎么可能!” 太宰从位子上站起来,背后的光让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中,右眼虚无得要命,但其中又缠绕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啊,怎么可能呢?”太宰也仿佛相当困惑的说,“只要我喝下那碗汤,你的目的就达成了吧?怎么没有让我喝呢?” “哎呀,真是可怜的家伙,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审神者的环抱一只手,指尖点着自己的脸颊,听到他的话,一直抵着头的橙发短刀垂在身边的手忽然抽搐了下。 “能让一往无前的刀剑付丧神临时改变主意的原因,真让人好奇。” 原因,改变的原因。 他知道的,不止是一期一振,还有其他的。 乱藤四郎抬头,惨白脸色上,视线极为专注的聚焦在青年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不许说......” 音色与其外表都一样,相当接近一位纯真少女的短刀瞳孔紧缩,神明的圣洁褪去,他现在脸上发青,剧烈跳动的心脏让他的汗腺不断分泌出汗水,打湿头发,眼睛焦躁不安,他像是一个亡命之徒。 “不许说......” 加州清光察觉到乱藤四郎的不对劲,但他不敢贸然开口,这种情况应该叫一期一振来,希望药研已经去告知一期一振了,他心道。 一片厚实的云朵遮住阳光,逆光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噬,然而太宰看起来黑暗让他更加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青年低沉优雅的嗓音在天守阁内响起。 “好像我吃了,你的兄弟们” 太宰露出潜藏在他灵魂里黑色的一角,“——也不会有事哦?” “不许说!!” 乱藤四郎高声道,右手夹着一缕银白冷光朝着太宰而去,后者不慌不忙,微扬起下巴,古井无波的视线压向站在一侧的打刀。 “加州清光。”他喊道。 被叫到名字的打刀神经一轴,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回应,他反手抽出挂在腰间的本体,刀尖如刺,斜着刀刃刺入乱藤四郎与审神者之间的空隙。 第7章 “叮——” 打刀与短刀的刀刃撞击擦出橙红的火花。 加州清光的本体距离太宰不过几厘米远,两刃相接时迸发出的冷风扬起太宰额前的刘海,刀光晃了他的眼。 正在凭借本体对峙的两振刀剑并没有看到太宰弯起来的眼睛。 让人心底发凉的杀意就在眼前,不管是先前改变主意,现在又杀心重起的乱藤四郎,还是给他一个开门杀又保护他的加州清光。 善念与恶念的纠葛,身体与灵魂的碰撞,都仿佛让太宰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人的一点影子。 太宰微笑着注视眼前的两刃,这个本丸似乎也有值得记录的故事。 加州清光的练度远高于乱藤四郎,有心阻挡之下,短刀根本不是这位本丸初始刀的对手,两息之后,乱藤四郎喘着粗气退到一边,加州清光抿着嘴角准备将人打晕。 “嗨嗨。” 太宰拍拍手,将他们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看向乱藤四郎,短刀的侧脸被加州清光的刀鞘打肿了,可怜兮兮的,触及到他的视线后瑟缩地低下头。 狐之助这时候跳出来,严肃道:“叶藏大人。” 叶藏,太宰的代号。 “刀剑袭击审神者,这件事在时之政府中是需要严格处理的行为,请让我上报。” 第6章 安静得令人窒息,连时间都变慢的天守阁中,乱藤四郎紧紧握住自己的本体,身后靠着的墙壁冰冷,让他一瞬间回想起来一期一振被碎刀的夜晚。 曾经是他害得兄弟们被迫折断,现在,兄弟们又要因为他而被强制回归本灵么? 无论是过去被偏执蒙蔽双眼的自己,还是现在贸然刺杀审神者的自己,乱藤四郎心想,太糟糕了。 你再干什么啊! 短刀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 绝望的目光没有聚焦在审神者身上,只是微垂头颅,落在被擦拭得干净得反光的地板上。 狐之助催促传来:“叶藏大人?” “不用。”太宰说。 狐之助愣住,连同绝望的乱藤四郎都一瞬间止住眼泪。 太宰转身回到桌前,对狐之助说:“不用,不用将这件事报告给时之政府。” “可是!”狐之助张开尖尖细细的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天守阁外再次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 “审神者大人。”敲门声响起,一高一矮两道影子从门外透进来。 “打扰了。”水色短发的太刀拉开门,视野中只有清瘦的审神者侧头看他,被阴影笼罩的双眼浸着冷漠。 一期一振瞳孔微微收缩。 上任审神者死后天守阁成为了禁区,这是不能踏足之地,作为新锻刀,一期一振还来不及被折磨,但长期被本丸荒芜紧绷的氛围影响,对于审神者他无法再用寻常心对待。 乱藤四郎和五虎退的不对劲和上任审神者有关,生怕再次看到他睁眼时看到的凄惨场面。 太刀紧张地在天守阁内环视一周,直到发现蜷缩在墙角的乱藤四郎,紧绷的表情才放松些许。 “终于来了。”太宰指着乱藤四郎对一期一振,以及后一脚跟来的药研说,“把人带下去吧,似乎受了不得了的惊吓,后面估计要好久才能恢复过来呢。” 一期一振脸色一变,药研适时扯了太刀披风的一角。 精通医术的稳重短刀比一期一振更先看到弟弟,大致判断出乱藤四郎没有大碍后,拉住心绪不稳的兄长,示意不要慌张。 ‘没事’。 药研藤四郎做口型。 两人来到橙发短刀身边,短发太刀看到后者高高肿起的脸颊,垂在身侧的戴着白手套的修长五指用力攥紧。 药研藤四郎抿着嘴角。 加州清光站在一旁,打补道:“那是我打的。” 打刀在两位粟田口一致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午轻咳:“乱要刺杀审神者,被我拦下了。”加州清光偷看一眼重新坐下,挑选顺手的笔的太宰,继续道,“狐之助准备将这件事报告时之政府,被审神者拦下了。” 拜托,要不是我拦下乱藤四郎的刺杀,时之政府的执法早就来了。 加州清光试图通过自己的眼睛说话。 一期一振沉默片刻后垂眼,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蹲下身,药研藤四郎将脱力的橙发短刀扶到一期一振背上。 即将踏出天守阁大门之时,一期一振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太宰。 太宰挑眉。 太刀僵了几秒,才神色复杂的说:“多谢审神者大人。” 他并不是那振被折断的一期一振,无法对无辜之人抱有深入刻骨的杀心,但比起审神者,他更不愿意弟弟们受到伤害。 迈着稳健的脚步行走在通往粟田口部屋的道路上,他们路过天守阁外的向日葵花田,乱藤四郎收紧手臂,伏在一期一振侧颈处小声啜泣。 “一期尼。” “没事了哦,乱。” “对不起。” 差点,差点,兄弟们就会因为他的冲动遭到无法弥补的伤害,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垂眸望着穿行在花田中的粟田口三刃,加州清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刚才,审神者一叫到他的名字,他就不自觉遵从了命令,就仿佛他们天然如此,一方下令,一方执行,没有半点犹豫。 有种久违的被使用的感觉。 加州清光转身回到天守阁,乱藤四郎被带走后,近侍工作暂且由他接手。 “你,刚才对乱做了什么?”他还有一个问题。 太宰诧*异抬眼:“我做什么?不对,你因为该问他对我做了什么。”说完,黑发青年再次俯下身,粟田口的情况,他已经猜出来大概,如果不出意外,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加州清光愣在原地,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不应该问差点丢掉性命的苦主。乱藤四郎确实有错在先,但他脑海中,短刀害怕得五官狰狞的画面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个本丸已经很多年没有审神者了,加上上任渣审的阴影,大家都还不适应与新审神者相处,为什么......你明明看得出本丸的滞涩,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怀着让我迁就包容你们这种幼稚无厘头的想法。” ......诶?他说出来了? “没有,只是你的表情太明显了。” 笔尖挲挲挲划过空白的白纸,留下一长串黑色笔记,太宰抽空掀起眼皮,从眼角泻出一点余光给加州清光。 日头西斜,地上的光斑移走,窗外阳光愈烈。仿佛错觉一般,审神者眼底冰消雪融,他身侧依然环绕让人畏惧的冷气,但无尽压抑的黑大衣和红围巾被脱下挂在一旁,白衬衣看起来空荡,青年背光坐着,向加州清光看去时,微妙得像一位教导者。 距离感在无形中消散。 “机会只会降临到有准备的人身上,但显然你们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改变自己。” “加州清光。” 打刀身体一凛:“是!” “虽然你们借由灵力拥有人的身体,但这句话同样适用——人活着就是为了救赎自己。”眼帘低垂,白纸反光,晃得他眼睛疼,太宰停顿后继续说,“这么多年,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明明是很平静的问话,从头到尾,连语调都板直得没有任何变化,加州清光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在拷打他的心。 “我们,我们......”掌心被汗润湿,打刀曲起手指在手心擦过,他支支吾吾,脸颊涨红。 是啊,他们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 日复一日怨恨审神者,仇视人类,龟缩在角落,明知道门外就是万里乌云的晴天,却依然不肯从过往伤痛中走出来,任由自己咀嚼负面情绪,让自己锈迹斑斑。 “真是太逊了......”加州清光说,“有辱新选组冲田总司之名!” 看来是开窍了。 太宰移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落笔: 新选组冲田总司佩刀,加州清光。 根据时之政府资料,还有一振——大和守安定。 另一振没有见过的刀剑的名字被圈出来,太宰通过狐之助申请来的无线网络,在审神者论坛上找到了关于这振刀剑的大致性格,虽然分灵的性格会因为审神者的不同而有细微变化,但本身的特质却是不变的。 大和守安定,极度崇拜挂念前主冲田总司,曾有本丸发生过大和守安定逃离事件,好巧不巧,这座本丸的大和守安定就曾趁出阵到池田屋时脱离队伍加入新选组,可惜最后被审神者抓回来了。 碍于这个让众多审神者心生不喜的隔阂,加州清光纵然经过太宰提点不再迷茫,也认为现任审神者不会虐待刀剑,可也不敢让大和守安定出现在审神者眼前。 毕竟人类总是多变的。 再一次完成每日近侍任务的加州清光伸出五指,指甲上的颜色已经褪去,这是用部屋外面开放的凤仙花染的红色,每隔两天都要重新补色。 第8章 “这次褪色的速度比前几天还要快。”帮加州清光捣碎凤仙花并过滤的大和守安定,端着一碗浓稠的汁水回到部屋。 身穿蓝色内番服的打刀从抽屉里拿出工具坐到走廊上,招呼加州清光:“不来染色么?” 加州清光惊奇地坐到大和守安定身旁,在对方拿起小刷子蘸取一些红色汁液后伸出手:“安定今天有些奇怪,平时都需要我叫你,你才会过来,而且还不情不愿的。” 大和守安定握住加州清光的手,头也不抬的说:“因为有事要问你,要是我不主动点,你第二天一早,就又要到天守阁里去了。” 加州清光一直避免向大和守安定提及审神者,但他每日前往天守阁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安定,这位审神者是个好人。”加州清光思索片刻后说,“他不会像那个人渣一样对待我们,你放心吧。” “以前那个家伙最开始也很好。” “叶藏大人不一样。” 大和守安定盯着加州清光指甲上渐渐干涸的红色汁水:“......清光你怎么快就再次相信人类了么!” 加州清光叹气:“这并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安定,人类也有好有坏。” 大和守安定听不下去了,一脸难耐地放下工具,指甲颜色涂得不均匀,加州清光也不生气,伸手将工具拿过来,自己一笔一划仔细涂着。 两人这样安静坐了好一会儿,大和守安定突然问:“听说粟田口的乱藤四郎去刺杀审神者了。” 加州清光:“嗯,被我拦下来了。” 大和守安定:“清光不阻止的话,审神者会死吧,毕竟他看起来那么弱。” 弱? 加州清光想到自己作为近侍待在天守阁的所见所闻,忍不住莞尔:“啊,可能吧。” 身体素质确实太差了,不过爆发性和反应能力都很强,大脑就如同妖怪的大脑一样。 这位审神者走的是一条将所有人摆上棋盘的道路,拥有的是和纯粹的**力量同样强大的智慧。 “那为什么要阻止呢!”大和守安定压抑的说道,“只要审神者死了,本丸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大家都会过得很安稳,而不是现在这样暗流涌动,乱藤四郎那天从天守阁回到部屋后就变得很奇怪,几乎每天都躲在房间里谁也不见,粟田口的气氛这几天都异常低迷,甚至影响到了其他刀派。 可是,清光的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 大和守安定看着加州清光专注涂指甲油,心里满不是滋味。 以前他们同仇敌忾,是本丸坚决抵制审神者到来的一派,然而现在的审神者却在不知不觉间就让清光转变了对人类的看法。 想到加州清光在他提及审神者时的复杂表情,大和守安定看了眼天边逐渐加深的夜色,没等加州清光回答,径直站起身,闷闷不乐回到房间。 审神者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清光出言维护。 大和守安定在被窝里拱来拱去,百思不得其解,并且越想越气。 第7章 审神者来到本丸快半个月了,除了上任第一天在大广间和刀剑男士们打了个照面,此后再也没出过天守阁一步,日常吃喝都由近侍加州清光从厨房里端过去,内番也是加州清光安排。 本丸刀剑众多,安排内番时,光是在刀子精海洋里排除已经做过的就足够耗费心力,还要考虑到那些心理状况不足以支持顺利完成内番的刀剑,以及给习惯性逃番的刀安排监护人,加州清光脑子都要爆炸了。 所以当加州清光拿着笔纸进入天守阁边上的近侍房,并生无可恋关上门时,倦怠让他没有看到穿着青葱色羽织的打刀,正悄无声息靠近天守阁大门。 大和守安定坚信同伴是被审神者的花言巧语迷惑了,今天,他就要来揭穿审神者的真面目! 这样想着,他伸出手,指尖抵上门,拉开一条窄缝,他想事先观察一下,再见机行事,然而门没有随着他撤力而停止,反而继续向旁边拉开。 大和守安定露出惊愕的表情。 灰色羽织的衣摆从自己额头上拂过,懒洋洋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哦呀,看看这是谁?” 大和守安定瞳孔一缩,飞速后退两步,右手搭在刀柄上,目光警惕地盯着黑发男人,后者挑起唇角,有些泛白的嘴唇张开,吐出他的名字:“大和守安定。” “审神者。” “是哦,我是本丸现任审神者。”男人目光淡然地看着眼前扎着马尾的清秀打刀,后者敏锐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并未落实在自己身上,这个认知让大和守安定感到恼火。 不过很快,打刀就收敛起脸上的表情,他挑剔地将太宰上下打量一番,大概是后者羸弱的身体让他心情轻快,连讥诮的语气都带上几分飞扬,到和大和守安定这振刀在论坛上提刀首落溯行军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果然很弱嘛,也不知道清光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大和守安定冷哼。 “呵呵,虽然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优点。”太宰拨弄着羽织上有花纹的一角,歪头思索道,“不过脸长得倒是很受女性的欢迎,大概是看中了这个吧。” 大和守安定露出被羞辱的表情:“你是在折辱我们吗!?” 虽然清光确实喜爱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但作为冲田总司的爱刀,加州清光怎么可能是看重外貌的肤浅之刃! 按住刀柄的手拇指抵住刀鞘,曲起指节推出一截闪着雪白刃光的刀体,大和守安定眉眼压低,眼底含着丝丝冷气。 “你这家伙果然......” 今天就首落在这里吧。 一人一刃之间充满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近侍房这时从里面拉开拉门,加州清光眉头紧蹙,不赞同的看着大和守安定腰间的刀。 “安定,松手。” 大和守安定一动不动,直到加州清光上前握住他的手,一直挂念旧主的打刀才压抑的说:“清光,我们去找冲田君吧。” 太宰挑起一边眉毛,双手换胸靠在一边门框上,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假笑,目光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想法。 加州清光很想大声呵斥大和守安定,告诉对方审神者还在这里,但他也因为审神者在旁边,不敢高声冒犯,只能狠狠扯了下同伴的衣袖,压低声音。 近侍房并不隔音,所以他很轻易就听到刀刃出鞘的铿锵声,没想到出门后会看到这样一幕,安定更是说出令他胆战心惊的话。 在现在的主人面前提起前主,纵使主人心胸宽阔,也难免会留下隔阂,加州清光根本不敢去看现在审神者的脸色,但面对男人的大和守安定看到了。 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大和守安定心里窜起一股不明所以的羞恼。 “安定你快回去!”加州清光道。 被叫到名字的人身体僵硬,和加州清光暗中角力半响,他才咬牙切齿地道:“清光,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地方比得过冲田君?” 大和守安定死死盯住太宰,企图从后者脸上看出什么。 他难道不在意自己刀逃走吗? 隐约间,大和守安定出现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疑问。 审神者那张帅气好看的脸上只有一片让人恼怒的假笑,除此之外就剩下高高在上的审视,暗里夹杂着什么让他感到非常不愉快,甚至想当场抽出本体砍上一刀的奇怪情绪。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州清光的话。 “叶藏大人不需要和冲田君比较!”加州清光也有些为大和守安定的死脑筋头痛了,他现在只想赶紧让大和守安定离开天守阁。 “安定,这些事等我回去了再说好不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大和守安定在战场上显得狂放粗犷,在日常生活里却是个老实本分的刃,即使对自己的旧主有着过于强烈的执念,他通常也会克制自己的思念,专注于现在的主人。 只是经历过渣审的大和守安定,对于冲田总司的执着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要不是加州清光压着,恐怕这位历史不详的打刀已经通过时空转换器前往冲田总司存在的时代了,毕竟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前有上任渣审不做人,后有亲近的同伴维护审神者,感觉到被背叛的大和守安定心气上头,根本听不见加州清光的话。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极为认真的看了一眼加州清光,搭在刀鞘上的五指攥紧,低下头一眼不发的下楼,木质楼梯传来嗒嗒嗒的声响。 太宰若有所思:“大和守安定很喜欢冲田君呢。” 加州清光抿了下唇:“叶藏大人,安定他”不是故意的,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太宰没有在意,招呼加州清光进入室内,他站在桌前拿起没有盖上笔帽的签字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问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是本丸比较早到的刀?” 加州清光一直低着头:“是,安定是初锻刀。” 第9章 太宰递给他一张写了名字的纸:“麻烦你了加州,今晚宣布一下明天的出阵名单吧。” 初始刀和初锻刀,这两者在每一个本丸都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他们态度的转变,对审神者治理本丸有着深刻且微妙的影响。 太宰重新坐回办公桌背后,将桌面上摊开的书合上,拿出狐之助申请来的特殊通讯登上审神者论坛。 【灌水(a):本丸被时间溯行军贴脸开大了,幸好刀子们练度都不低,无伤将入侵者斩杀,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1234(b):咦惹,难得在论坛上看到a级大佬,先膜拜一下~吸一吸欧气,希望我也早日升上a级。】 【粟田口小短裤(b):正常说,感觉这段时间很多本丸都被时间溯行军贴脸开大了,直接打上家门口,不过损失都很少就是了。】 【求爷爷告奶奶磕头请一期一振入我粟田口(b):确实,损失最大的本丸还是刀子们打溯行军的时候不小心把天守阁屋顶掀了,为那位审神者的钱包默哀一下。】 【新人求带(c):时间溯行军的运气是有一点迷的,根据时政的统计,每次贴脸贴到的都是a级,甚至s级,也不知道溯行军的高层看到战绩会不会气到吐血。】 【三条恶势力(c):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新人瑟瑟发抖,时间溯行军直接抵达本丸,虽然时政已经贴公告说明,这些都是本丸坐标调查时引起的时空线路混乱,让敌人行进路线误打误撞接入本丸坐标,但果然还是很不安啊。】 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暗中操纵了无数重大事件的发生,练出对某些黑色交易绝对的嗅觉的太宰,一瞬间就通过这个帖子注意到了旁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不眠不休(a):以时之政府的力量,还存在让本丸坐标暴露在时间溯行军行进路线里的这种低级错误么?】 随手扔下一句回复,太宰关掉通讯。 傍晚,审神者久违出现在大广间,正好赶上加州清光公布出阵名单。 通常一队需要六人,而名单上只有五个人,对于这个问题,审神者抬手,在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注视下指了指自己:“最后一个人,在这里。” 加州清光第一个不同意:“叶藏大人,合战场随时会有溯行军出没,这太危险了,您应该待在本丸。” “他想去就让他去就行了。”大和守安定出声道,“反正到时候被时间溯行军一刀斩下头颅,时之政府也不会追究我们的过错。” 初锻刀的话让混在其中的一些刃心思一动。 太宰假装没有注意到和同伴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向他投以自认为隐晦的打量视线的刀剑,迈着步子走到主位上,柔软的垫子上有着细微的被人拍打过的痕迹。 “哟西!能让我问一个问题吗审神者大人?”一身雪白的鹤丸国永在万众注目中出现在大广间外。 “鹤先生!”右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的烛台切光忠激动地喊道。 坐在他身边的表情呆愣的深肤打刀神情微动,蓝色短刀更是差点跳起来。 鹤丸国永正常的,就好像他与同伴之间没有这十多年的巨大空白期一样打着招呼。 “哟!小光,小贞,还有小伽罗,好久不见了。”沉淀着血气的腥红眼瞳露出异常纯彻明净的温柔微笑。 太宰饶有兴味的看着初次见面的鹤丸国永,看着对方冲自己的好友挨个打了招呼,然后步履轻快地朝他走来。 “叶藏大人。” 鹤丸国永喊道。 第8章 极为尊贵的国宝,连持有者死去都要拿来陪葬的刀剑指了指自己,暗红的眼瞳眯起,眉眼弯弯,像个无邪的孩子一般。 “这次出阵能让鹤一同前往么?”鹤丸国永若无其事迎上审神者的视线,“说起来鹤也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本丸了,刚好叶藏大人来了,我也能活动活动筋骨,以免生锈。” 弑主刀剑会有明显的异常在身上,这和由负面情绪引起的堕落不同,后者可以通过手段消除,相当于心理问题找心理医生解决,而前者是违背契约的烙印。 就像那双泼血的红瞳。 太宰听到有不知名刀剑轻微的吸气声。 在黑暗的墓穴里待了不知道多少个春秋,心性极佳,洒脱通透,在本丸内的恶作剧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样纯洁的鹤居然有一天让自己染上罪恶的颜色。 同鹤丸国永关系亲密的刀剑神情悲伤。 似是察觉到其他许久不见的好友们不高的心情,鹤丸国永不经意的说:“总觉得叶藏大人是个好人呢?” 太宰:“你这个语气可不想你说的那个样子。” 鹤丸国永晃晃手,露出一口白牙:“嘛,这种细节就不用那么在意吧?总之,我想出阵哦?” 加州清光看了看名单:“如果叶藏大人不去的话。” 打刀视线犹豫地在鹤丸国永和太宰身上打转,似是在想该怎么把审神者的出阵位换给鹤丸国永。 太宰说:“鹤丸国永去顶加州的位置吧。” 鹤丸国永:“好嘞!” 加州清光:“诶!?” “等等叶藏大人!”加州清光有些委屈的用与鹤丸国永后天生成不一样的红眼睛望向太宰。 这些天的相处,这位深暗如何在自己身上下功夫才能夺得主人关注,同时心思细腻的打刀已经知道审神者并不如外表那样不近人情。 他能接受自己不出阵,但审神者出阵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但是加州清光并没有机会将自己的话说出口。 太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鹤丸国永一蹦一跳跟在他身后,听到加州清光的声音,太宰停下脚步,语调平静,说出的话却让加州清光在愣神后瞬间振奋起来。 “本丸需要有人在我不在的时候代为管理,加州清光,你作为本丸的初始刀,同时也任了半个月的近侍,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本丸如今的情况,比起出阵,你目前的重要性在于管理本丸。” 这句话的意思是!!! 打刀追逐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加州清光呆呆地望着太宰和鹤丸国永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在问谁:“刚才那是任务?让我管理本丸?这不就是非我不可的意思?果然,我现在也多少得到主人的喜爱了吧。” 他忍不住揪住垂在胸前的围巾,嘿嘿嘿傻笑起来。 大和守安定缀在离开大广间的大部队尾巴上,所有刃都离开后,在加州清光身边站定,回想审神者的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刺挠起来,好像有一茬刺掉进衣服里,上下都不得劲。 “管理本丸而已,这种事情别人也能做到吧。”他看不太惯同伴亢奋的样子。 “不一样。” 在本丸一百多振刀剑中选中他,不管是出于对其余刀剑的防备,还是其他理由,总之他是第一个接近审神者的人! 加州清光背后燃起名为“斗志”的汹汹烈火。 本丸的景趣和外界一样,一年四季自然轮转,太宰感受着从侧颈掠过去的带着热浪的风,斜挂在天边的日落将花田本就明亮的颜色附上一层暗沉的红光。 鹤丸国永在他背后时不时发出一声咋咋呼呼的惊叹,无非是感叹审神者的灵力很强,这花开得真好看。 等到了天守阁外,太宰旋身,朝鹤丸国永点点头:“鹤丸国永,你该回去你该回的地方了。” 鹤瞪大眼睛,带着遗憾的神情左右望了望:“这么快?” 太宰不明所以,但并不妨碍他要让这只跟了自己一路的红眼白鹤离开自己的视野,然后轻快进入天守阁的房间,招呼等候已久的狐之助烧开一壶水,用小狐狸在万屋买来的上好红茶叶泡一壶香甜清新的茶水。 鹤丸国永撇撇嘴,本性敏锐的他就算面对的是审神者无表情的脸,也已经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不待见,不过这份情绪只单单针对不让进天守阁而已。 红眼睛的鹤眨眨眼,企图通过自己一张偏幼态的脸卖萌:“真的不能进去?” 太宰冷漠道:“不行。” 垂头丧气鹤黯然远离。 遭受渣审折磨固然让人心生怜悯,小心翼翼的对待,但他不是那个加入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而且就太宰治这个整体来说,他们都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对不相干的任务对象没多余的包容心,何况他的目的又不是来这里做一个审神者。 默默目送鹤丸国永凄凉的恍若头上下着绵绵阴雨的背影,太宰不为所动。 “叶藏大人?”狐之助叼着一个水壶,歪头看着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的审神者,它顺着审神者的视线看向那片花田,但除了在晚风中摇曳的向日葵,什么都看不到。 太宰缓缓呼出一口气:“今天的茶不用泡了。” 曾经四年几乎不眠不休的审神者忽然有这么一瞬想要早早入睡。 这很正常,迷宫图书馆选择的第一个世界就暗险起伏,智谋固然强大,但一遇到像小矮子那样一力破万法的家伙就很让人伤脑筋,且不说还会有人智勇双全。 第10章 他需要一个素质起码在水平线以上的身体。 洗漱完换上睡衣,太宰推开叠好的薄被,安安稳稳躺到床上。 午夜时分,太宰醒过来,他感到暗中有一道隐秘的视线扫过自己所在的位置,并借助清凉的月色看到天守阁外那颗大树树枝上坐着一个人影。 出振服的雪白即便是昏聩的光线也阻挡不住,大片大片月光透过树枝间的空隙洒向那个擦拭太刀的人身上,各种真金装饰物反射出明亮的光。 是鹤丸国永。 太宰将敞开一点的窗户彻底推开。 鹤丸国永一点也不惊讶,将本体插入刀鞘,兴致勃勃朝审神者招手,一点也没有可能是自己打扰对方睡眠的自觉。 “晚上好,叶藏大人!” 太宰一言不发,鹤丸国永停了两秒后自顾自说道:“呀,树上的月光真是很好呢,叶藏大人要来赏月么?” “......” 鹤丸国永嘴角的笑僵住,他在审神者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即使背后就是粗大的树干,退无可退,可他在刚才的一瞬间确实被看得头皮发麻,有种灵魂被都剖开摊在月光下,被冷风吹的错觉。 审神者站在窗户前,身上穿着看不出具体颜色的睡衣,头发有些凌乱,遮住眼睛的绷带也摘了下来,好好放在床边。 初次见面,审神者看起来只是一个年纪轻轻且身体素质极为差劲的青年。 后来那股爆发式传遍整个本丸的灵力让鹤丸国永改变了这个想法——一个有着强大灵力的普通人。 再之后是加州清光的倾向,让他意识到这位审神者深藏不露,于是他决定来探查一番。 名为“鹤丸国永”的太刀,算不上特别稀有,但获取也并不简单,甚至有些本丸连天下五剑都集齐好几遍,也见不得这振活泼的刀剑光临。 加上“鹤丸国永”在审神者中人气颇旺,对于自己受欢迎心知肚明的鹤丸国永小心机利用了自己这个点,刻意接近审神者!但是完全没用。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夜晚坐在月光下发散思维,等鹤丸国永从自己白天惨遭挫败的回忆里挣脱出来时,他猛然发现对面的审神者不知道想到什么,朝他露出一个令刃背后发凉的笑。 “要进来么?” 太宰让出半面窗户。 鹤丸国永盯着黑洞洞的窗户,直到房间里亮起一簇烛火,橘调的光映入他的眼底,而审神者已经坐到床边的小桌子边上,他才笑着用能传达到审神者耳边的声音道:“不怕我杀了你?” 虽然是这么说,但飘然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鹤丸国永脚尖轻轻点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对于这个问题,太宰扬了扬手,鹤丸国永霎时就感受到体内的灵力被抽走大半,他踉跄一步,手及时撑住那张放东西的小桌子上才不至于跪倒在地。 是了,他们是刀剑付丧神,而付丧神化成人形,靠得是审神者的灵力。 鹤丸国永想到听同伴说的审神者在大广间的发言,心下苦笑,面上却是无奈的表情。 “唔,叶藏大人对于灵力的使用已经很熟练了啊。” 太刀摸着桌沿盘腿做到另一侧的空凳子上,双手环胸,目光灼灼:“不过要是我奋力一搏,叶藏大人也躲不开我这一刀。” 在明知自己身处黑暗本丸,且他身上已经展露出明显弑主刀剑的怪异处后,却依然胆子大到允许他进入天守阁的结界中。 鹤丸国永对审神者升起无线好奇。 下一秒,黑发男人抬眼,鹤丸国永顿时觉得一片比记忆中的墓穴还要空荡荒芜的虚幻向自己扑来。 他僵在原地,而后听到审神者的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 “与恐惧搏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太宰将提前倒好的一杯凉白开推到鹤丸国永面前,微笑着控制灵力切断冒着微弱光芒的烛火。 莹亮的月光划破太宰的一小缕发丝。 “越惧怕便越要强忍恐惧做出改变,不然既定的结局只会加深你心中的惶惶与迷茫。” 太宰指尖燃起一团灵力团,微弱的光芒照亮暗沉的鸢色眼睛。 一轮灰暗且不详的月亮在凉风四起的天守阁内缓缓升起。 这一刻,鹤丸国永对于黑暗的恐惧洞开。 月下白鹤定定看了他两秒,暗色的红眸一瞬间涌现出各种情绪,但都被他一一按了下去,反手甩出几个刀花,太刀入鞘。 “我这是被训了?”鹤丸国永端起水来喝了一口,手指微颤,但他还是语气惊叹,“你刚才的样子就像一个老师一样,嗯,还是很严厉正派的那种类型的。” “......正派算不上。”太宰收拢手指,唇畔牵起一丝微笑,“不过我确实教导过,两个,不成器的学生。” 白鹤撑头,仔细盯了会儿,才笑眯眯道:“明明很自豪嘛。” 第9章 “元治元年,旧历六月五日,新选组突袭池田屋,屋内尊攘派重要人物被捕或被杀。” “这次事件尊攘派遭到重大打击,要是被时间溯行军扰乱,幕府时代会更早引来终结,这已经不是能依靠时空力量自行修复的历史大改变。” 圆滚滚的狐之助用前爪滑动投影在眼前的光屏,屏幕上密密麻麻导入了这个时代的资料。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审神者换了一身寻常的和服,外罩一件羽织。他站在狐之助身边,刀剑付丧神后他一步站立。 “要改变历史的话,这次行动有两个注意的方向。” 包括太宰在内的 第一部队站在能将整个京都收拢在视野内的山崖上,清风吹起羽织的衣摆,他回忆着池田屋的前因后果,寻找时间溯行军可能切入的点,并思索五振刀剑的分派。 “一,是由土方岁三率领的原田左之助队伍,虽然历史记载池田屋内的长州藩士并不是由他们率先发现,但他们是重要的历史人物,不排除时间溯行军会趁机盯上他们。” 根据他在论坛上收集的不同本丸愿意公布出来的出阵记录,太宰发现时间溯行军大多数时候都是老老实实改变历史上的某个节点,偶尔会出现他们在这个节点上直接杀死线性历史上下一个节点的关键人物,导致历史从后一个节点出现崩塌。 笔直的道路突然出现拐弯,那前方或脚下一定出现了什么避不开的障碍。 太宰预防的就是这种情况,当然,此次出阵还有别的目的。 “太鼓钟贞宗和陆奥守吉行还有药研藤四郎去盯梢土方岁三的队伍。” 语调微顿,太宰佯装将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拨弄到耳后,视线穿过猎猎衣袖,看到披着葱色羽织的打刀在他话音落后,无神的眼睛微亮,神情也变得有些激动。 “近藤勇这边,由我和鹤丸国永,大和守安定蹲守。”审神者笑眯眯的说。 “现在距离池田屋事件发生还有两天,我们先去找一家旅店歇脚。” 由于新选组在京都凶名过旺,夜止孩啼,进入京都之前,大和守安定被强制脱下了那身代表性的羽织。 打刀将羽织叠好,珍视地抱在怀里,像是在闹别扭一般,一路上从山路到旅店,大和守安定都将头侧到一边,尽可能避免与审神者对视,甚至给人一种消极得不想完成任务的错觉。 “那孩子没关系么?这个任务。”吃完晚饭,鹤丸国永光明正大跟在审神者背身边,眼睛不住去瞄审神者手里拿着的手札。 “大和守安定?”太宰顺手扶起在身边跌倒的小孩子,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时不时在本子写着什么,听到鹤丸国永这么问,他没想到隐瞒,反正最后这振看似孩子气的刀剑总会凭借明了通透的性子猜出来。 “当然会出问题了,毕竟我们现在身处的时代,可是他敬仰喜爱的冲田总司所在的时代。” 这个本丸发发生过审神者虐刀、刀剑弑主和叛逃事件,时之政府没有在这些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处理掉这个本丸,大概是看上了本丸的战斗力? 总而言之,虽然时之政府这么多年都会每月提供足够刀剑保持人身的灵力,但出阵用的时空转换器却是被收走了,他们不会让一个没有*审神者接任的,发生过叛逃事件的不稳定本丸掌握穿越时空的科技。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被强制净化暗堕的刀剑拿着时空转换器是去斩杀时间溯行军,还是成为改变历史的敌人。 想要出阵,只能靠时政员工上门监督,或者通过狐之助申请。 鹤丸国永惊得刚买的金平糖都差点从嘴巴里掉出来:“叶藏大人的意思是大和守安定会再次叛逃。” 再次。 “看来你也不是不知道关于大和守安定的事情。”太宰合上手札,“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对大和守安定做什么。” “几天前我肯定会担心的,不过现在我倒觉得或许被你折腾几下,大和守安定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吧。”鹤丸国永身上的那股恣意似风的神性似乎并没有因为弑主而消散掉,存在于过去那双金色眼瞳里的纯澈依然存在于现在的红瞳之中,甚至因此变得更加安稳。 第11章 “你那是什么眼神?像是才认识我一样。”白发青年嘟哝道。 太宰偏转视线说:“你一点也不像一振弑主刀剑。” 对于这个问题,鹤丸国永显得理直气壮:“是审神者违背契约在先,若非他一定要紧抓着契约不放,我也不会杀他。” “我并没有因为杀人而堕落自己的本心。”通透的鹤望着远处朝他们奔跑来的买花小丫头这么说道,然后他伸手拦下对方,买了两串洁白的茉莉,红瞳熠熠,“别忘了啊叶藏大人,我们可是刀剑,即便拥有了人身,本质上也是钢铁打造,不是厉火淬炼,钢铁会保持原有的形状直到永远。” 太宰微微睁大眼睛,现在他看起来总算有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样子,他弯起嘴唇:“啊,是这样呢。” 冰凉的刀剑也能诞生出坚定耀眼的灵魂。 “所以在天守阁布置陷阱的就是你吧。”太宰忽然冷不丁问。 “唷?”鹤丸国永僵住身体,捧着茉莉花串的手无处安放,最后心虚的放到了自己的后脑勺处,“啊,啊那个啊,那不是本丸臭名昭著,能忍受那么多黑历史来接手的家伙,想想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嘛。” 审神者还是用那副“你说吧我都信”的敷衍表情看着他,鹤丸国永终于放弃了为自己辩解,无奈垂下手。 “大概,当初我确实有着一些会令自己灵魂堕落的念头吧,不过现在不会了哦。” 鹤丸国永跨到几步之外,双臂像白鹤张开自己的翅膀那样伸展,宽大的衣袖让他看起来真的如同在湖面掠过的鹤一般轻盈。 “毕竟‘与恐惧搏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道。 本丸初始刀加州清光,在审神者中备受欢迎,同样在刀剑中也具有普遍好感的鹤丸国永,有这两振刀无意中释放出来的友好讯号,他对本丸内刀剑的动向会掌握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走在前方的鹤丸国永忽然打了个喷嚏,背后一凉。 拨弄着茉莉花串的鹤迷茫,什么情况?三日月在背后说他坏话了? 一人一刀沿着中央主干道走到五条大街,前方某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他们的注意。 鹤丸国永神情古怪:“那是、大和守安定?” 太宰勾着苍白的嘴唇,目光远远凝视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时向四周张望的大和守安定,提议道:“要是上去看看么?那里好像有人在吆喝什么东西。” “诶?去的话大和守安定会被吓到吧。”虽然是这么说着,但那张精致的脸上分明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于是当鹤丸国永踩着无声无息的小碎步猛然出现在大和守安定身后,握刀的手像是恐怖片里午夜攀附在主人公肩膀上的鬼爪子一样,从后面搭上大和守安定的肩膀。 “哟!大和守!” 全部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的大和守安定果不其然惨叫起来,他下意识拔刀,鹤丸国永却比他更快按住他的手。 充满笑意的红眼睛出现在面前,大和守安定一下子卸了力量,他拧眉看着鹤丸国永,突然又仿佛想到什么,仓促转头望向其他地方。 视野里没有那个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的身影,大和守安定刚想松口气,就听到鹤丸国永笑嘻嘻说:“叶藏大人已经进去了,我们也快进去吧!”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手腕就已经被大力扣住往人群深处拽去。 “明天下午,著名刀剑收藏家古道研二郎先生将会在三条大街的茶室开办一场刀剑见面会!” 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类似于听说书的场合,站在房间正中央的说书人像模像样的摇着手里的折扇,时不时端起身前的茶水润一口嗓子,然后又摇头晃脑起来,一遍又一遍说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鹤丸国永好奇的学着说书人的样子晃脑袋。 大和守安定语气微嘲:“著名?我在冲田君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收藏家,而且历史上也没有这个人吧。” 鹤丸国永鼓起脸颊肉:“冲田君平时也不会来何种地方吧,大和守安定没见过这个收藏家是当然的。” 大和守安定反驳道:“历史上也没有这号人物啊。” 鹤丸国永歪头:“也是哦,储存在本丸资料室里的史料里没有找到这个人。” 大和守露出见鬼的幽怨的表情:“原来每天晚上资料室里发出的怪声是鹤丸殿你弄出的。” 鹤丸国永尴尬笑:“嘛嘛,那不是睡不着嘛。” 部屋是不会回去的,毕竟要是每天晚上都让小光他们担惊受怕,还不如躺在资料室,毕竟那里有灯。 鹤丸国永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去的天色,拍拍大和守安定的后背:“回去了回去了,等会儿叶藏大人估计会安排探查事项呢,可不能被那陆奥守他们抢先了。” “名单早就定下了,根本不用着急。”大和守安定不是很想走,他还想碰一碰运气,万一就遇到出门的冲田君了呢,可惜鹤丸国永就在他身边看着,他只能忍着不情愿和鹤丸国永一起出去。 太宰站在人少的地方,看他们出来后只是简单问道:“明天要去看看那个刀剑展么?” 鹤丸国永双手抱在脑后,遗憾道:“历史上没有那个收藏家的记录,收藏的刀估计也不是什么名物吧。” “历史?”太宰的视线扫过另一侧走神的大和守安定,“说不定是那个收藏家被人为的从历史上抹去了名字呢?毕竟他们也说了不是么,那是位‘著名’的收藏家。” 第10章 判断历史的正确该如何做呢? 从图书馆翻出史书,从墓穴里挖掘竹简,从网上搜索资料,有关历史的讯息,被一遍又一遍纠正,从而编纂成一条承上启下的所有人都认为是正确的绳结。 就像我们从不去推测野史的真假,我们也不会去怀疑正史的偏移性。 当一个人在当世的所有文字记录被抹去,那么这个人不管名气如何,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功绩和失败。 大和守安定的心陷入无法逃离的泥沼,他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到底怎么回事,只觉得脑子里的思绪乱得像被塞进很多枯草的泥沼,泥泞粘稠。 他几乎是兵荒马乱的跟着鹤丸国永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溯行军到来之前去探查周围环境。 以往细心活跃的鹤对于大和守安定的沉默难得没有去追问,而是保持如常的沉默与认真,他只是带着打刀满京都乱窜。 希望大和守安定能冷静下来。 鹤丸国永在参差不齐的房顶瓦片草席间跳跃,大和守安定紧随其后,眼神游移,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暗自长叹。 黑发审神者身上有他熟悉的,在骨子里浸泡过的黑暗与血气,平日审神者掩盖得当,偶尔却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这股能揭露出审神者过去一角的气息,即便很快就会安静收敛起来,依然会被敏锐却同样沾染了血腥的刀剑察觉。 面对这样的人,如果做不到冷静,就会被干扰思考,然后跳入肉眼可见的前方的火坑。 鹤丸国永脚步被这样的想法绊住,不由慢了大和守安定一拍。 远处就是京都近海的海岸,日轮在海平线处沉入三分之二,耀目金光一面挥洒在水中形成银色鳞甲,一面飞奔至大地四处。 被那橘金余辉一照,鹤丸国勇的红瞳显出几分微弱的金色,夹在微凉与暖意中间的视线投向前方那个发梢肩头都拢上微光的身影上,对方肩上披着葱色羽织,腰间挎着本体打刀,跳跃的足尖节奏时快时慢,给人一种混乱的焦躁感。 “喂!大和守安定。”鹤丸国永停下脚步,脚下青苔被白日阳光烤得焦黄的瓦片发出咯咯的声响,意识到房屋里可能有居民,他往旁边一跨,站到了凸起的房脊上。 将刀鞘杵在脚下,鹤丸国永喊道:“该回去了哦?这个时间点,海边可没有什么历史事件发生,时间溯行军不会出现在那里。” 大和守安定的意识与身体兵分两路,身体停下来,意识却依然在赶路,两两冲突之下,打刀左脚绊右脚,直直从两个草屋之间的空隙里摔了下去。 鹤丸国永对大和守安定的不在状态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他无奈地跳下去。 “......抱、抱歉!”大和守安定从堆在房舍旁边的草垛中抬起头,一面艰难地抬腿从草垛里走出来,顺便摘掉沾到衣服和头发上的草屑,一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鹤丸国永说道。 鹤丸国永无所谓地摆摆手,等着大和守安定将身上清理干净,两人才一同返回暂居的旅社。 “我们只需要等着溯行军来就是好了。”房间里只有太宰一人在泡茶,旁边摆着店家送上来的食盒。 鹤丸国永伸了个懒腰,迫不及待拎走食盒,招呼大和守安定坐到窗户边上。 “饿死我了。”鹤丸国永揭开盖子,还冒着热气的食物让他两眼都明亮了几分。 大和守安定手里被热情的塞了一副筷子和盛满米饭的碗,鹤丸国永冲他夹了几下手里的筷子,然后往嘴巴里刨了一大口米饭,脸颊鼓起,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第12章 “美味!”他含糊不清的说道。 “哈哈,毕竟跑了一下午,鹤丸殿半路也没有买东西吃。”大和守安定凌乱的心受到影响,如同他的名字那样,安定了很多。 肚子饿的时候会渴望食物,然而当食物被塞进嘴巴里,食欲反而会越发强烈,仿佛眼前的饭菜根本填不满自己的欲望一样。 大和守安定此时就是如此心情,他这两天神思不定,连吃饭都只象征性地夹了几口,由不明不白的烦恼带来的饱腹感,此时如同被放掉气体的气球一样变得干瘪瘪的,味噌汤的香味刺激得他口舌生津,胃部也叫嚣着令他食欲大开。 太宰低头扫着茶沫,将温度适中的水倒进杯子里,泡出来三杯清香四溢的绿茶。 缠着绷带的手将放有两杯茶的托盘往鹤丸国永那边推了下,审神者端着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水经喉咙流到胃里,霎时间从全身都腾起一股热流。 “建议不要吃得太撑,不然战斗的时候,肚子会很难受。”太宰慢悠悠地说。 鹤丸国永倾身将托盘勾过来,像分食盒那样同大和守安定一人一杯,嘴巴一鼓一鼓的,嚼了好几遍才强忍着食道被撑大的不适咽下去,不等被噎住的痛苦袭击,他已经预知般抄起茶杯猛灌一气。 “这么说,叶藏大人好像很有经验?” “啊,大概两年前吧,因为苦恼到无以复加,加上已经很久没有去吃想吃的食物了,非常想念那股味道,所以瞒着身边的人去大吃了一顿,结果最后在处理的工作的时候,不仅撑得呕吐了,还撑得送进了医院。” 太宰感慨似的说道:“所以即便是面对欲望,也要克制一点,思考一下后果啊。” 鹤丸国永擦了下嘴,干笑两声,闷头干饭,大和守安定依然视线飘忽。 由于陆奥守他们早就吃完饭前往土方岁三的休息所盯梢,收拾完饭后残局,鹤丸国永抱着本体盘腿坐在屋顶,大和守安定坐在另一侧,呆呆地盯着前方不远处。 他们落脚的旅店对面就是尊攘派聚会的旅店,也是冲田总司会出现的地方。 夜风夹着落日后剩在地面的热气,还有从居民厨房里飘出来的饭食烟火在上空吹拂,鹤丸国永搓搓鼻子,眼神时不时瞟一瞟大和守安定。 “鹤丸殿,眼神太明显了哦?”大和守安定转头说道。 鹤丸国永张大嘴巴:“真的假的?我也没有一直看你诶。” 大和守安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语重心长道:“鹤丸殿,我们是刀剑哦,是锋利的武器。” 这种注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听完他的话,鹤丸国永忽然笑了。 “那你可不要让自己的刀刃变钝啊。” 大和守安定心下一跳,鹤丸国永的话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心中所想被发现了,然而等他狐疑望去,一身白衣的太刀已经回转过头,垂着眼帘向屋下那些在街道中嬉戏打闹的天真稚童望去。 昏黑的天幕彻底笼罩大地,在各处响起的人声逐渐安静下来,挂在街边房檐下的灯笼早已点上油灯,燃烧的烛火照着漂浮在房屋上丝丝缕缕飘荡的烟气。 远处出现一个两个游士打扮的家伙,步履轻快朝着目标大门走去,机警的左右看了看后快速闪进门内。 估算一下时间,大概再过一小时不到,近藤勇就会过来,鹤丸国永和大和守安定齐齐回到房间内。 凌空振翅的鹤想要从窗户里直接钻进去,没想到窗户上趴着自家审神者大人,悠然的表情当即就变了,五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扭曲。 “哦呀,鹤似乎是会飞的物种呢。”太宰趴在窗沿上一动不动,而摔下一楼庭院里的鹤丸国永冲朝他跑过去的店家拜拜手,示意自己无事,才对太宰吐槽道,“虽然我名字里有‘鹤’,刀纹也是鹤纹,但我确实不是真正的鹤呢。” 等回到房间里,鹤丸国永一屁股坐在角落,郁闷道:“我怎么就不能同真正的白鹤那样自由的在天上飞来飞去呢。” 太宰回答道:“总有一天会这样的。” 鹤丸国永立马就精神百倍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笑着道:“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半小时后,葱色羽织如同天边骤然点亮的山一般,带着无法忽视的凶戾肃杀从远处靠拢,一直蹲守在窗户边的大和守安定忽然神情骤变,唰一下站起身,眼睛亮得惊人。 与此同时,云散月出,形状极为诡异的生物出现在对面旅店的屋顶上。 太宰的双眼微眯,将松散的视野压缩到一点,借由天上月亮的微光和路灯笼的火光看清时间溯行军的模样。 漆黑甲胄里没有身体,只有光秃秃的骨架,作为连甲胄都没有的敌短则更加明显,黑雾缭绕,不知道是力量的具现化还是纯粹给自己加一个反派滤镜,总之很容易区分。 审神者做出一个行动的手势,等候在他身后的鹤丸国永和大和守安定登时如同射出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突然被面貌恐怖的未知敌人袭击,这一队人马只是稍微慌乱一瞬,身为局长的近藤勇依然保持着镇定,指挥下属与溯行军缠斗,不敌的颓势在鹤丸国永和大和守安定加入后消失殆尽。 这些新选组队员都穿着葱色羽织,额头上缚着一根白条,冲田总司混在其中,一时分不清哪个是他,但这并不是重点。历史上冲田总司没有留下画像和照片,但太宰对这个真实长相引发大众猜测的人没有兴趣。 窗外一片打杀声,窗内已经没有了太宰的影子。 由鹤丸国永和大和守安定打掩护,冲田总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闯入他们战斗的陌生人,刀光剑影中,他的目光凝在了大和守安定身上,在强力攻击中如同刀尖起舞一般飘逸又不乏煞气的葱色羽织,那是新选组的象征之一。 元治元年,冲田总司才二十二岁,天才剑士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几分少年时期的天真与朝气。 “局长!”冲田总司喊道。 近藤勇点点头,带着冲田总司和其他人杀进旅店,守在一楼的长州浪人早已等待多时,挥动着武器向他们冲过去。 几分钟后分散到土方岁三那边的三振刀剑男士赶来, 第1部队与时间溯行军混战在一起。 “冲田君非常强大呢。”太宰鬼魅一般出现在战场边缘,他跨进池田屋一楼大门,站在阴影中,看着满地浪士的尸体,目光落到四肢突然变得无力的青年身上,对方身边的人扶起青年的手臂,焦急地喊道。 “总司!没事吧!” 冲田总司皱着眉站直身体,望向二楼的目光坚韧,他推开同伴搀扶的手,因为常年握刀而虎口手指都起满厚茧的手搭在腰间刀鞘深红漂亮的刀身上。 “大家,尊攘派的人近在眼前!上楼!” 一楼的灯火残凄的燃烧着最后的灯油,太宰往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身体藏进更深的阴影里,他看到大和守安定冲进来,提着本体奔上楼梯。 躺在地上的尸体里忽然传来一道呻吟,本该被砍到的一个浪士忽然挣扎着爬起来,从同伴尸体上抽出刀,踉踉跄跄爬上楼梯。 第11章 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在池田屋事件中因肺结核而晕倒。 加州清光也是在这次事件中被折断。 大和守安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像破掉的鼓风机一样呼呼作响,上头还压了块巨石,显得沉重而急促。 楼上没有溯行军,只有两队立场不同的武士在相互交换刀剑,按照历史,冲田君会安全返回新选组的屯所,他不该来这里,然而大和守安定的四肢却无论如何也停止不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拉开腿迈上台阶,他的脚步此时不再轻巧,反而脚踏实地发出沉着有力的声音。 眼前的建筑,年岁已久的地板上的裂缝,墙板上不小心撒上的无法擦除的污渍,墙角没有被打扫到的尘垢,连从二楼传来的明明昏暗的光亮都如同暗夜中明亮的星光,大和守安定的视野从来没有这么开阔明亮过。 往上,推开门,火光在视野中摇曳,然而除了那个半跪在地上,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的身影,其他一切都在从他的灵魂里运去。 “噌——” 刺向冲田总司的刀尖被大和守安定挡下来,还以为会丧命于此的青年讶然抬头,下巴上血珠滚落。 身披新选组羽织的青年有点眼熟,身姿矫健,熟练的转动手腕发力,将那袭击者的刀挑飞出去,然后向对方胸口突刺,不知是不是错觉,冲田总司觉得那使刀的手法颇为眼熟。 “你是咳!咳咳......楼下的那个......”他看着大和守安定露出来的侧脸说道。 “我的名字是”袭击者胸口飞溅出的血液将浅色的衣服染出几块深色斑,大和守安定暂时没有心思管这些细节,他将刀反手拿着,另一只空手伸出,克制地朝冲田总司露出一个微笑,停顿一秒后,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我的名字 第13章 ——古道安定。” 借由大和守安定的手臂站起来,冲田总司抹了一把嘴巴上的血,侧头冲另一边的同伴报了平安,这才回转头看向大和守安定。 青年惊异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量稍矮的青年,对方秀气的眉眼像极了他自己。 冲田总司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啊,我是新选组一番队的......小心!” 大和守安定身后黑黝黝的楼道里突然竖劈下一道白光,气势汹汹不留一丝余地,带着要把人劈成两半的力道和气势,削铁如泥的刀刃装上脆弱的后颈,即便是付丧神也会落得尸首分离的境地。 来不及多想,冲田总司拔出自己腰间的刀,直直迎上。 还没有从遇到旧主的激动中回神,手臂猛然被攥住往前拽去,背后传来刺骨杀意,大和守安定才恍然一惊发觉自己的大意,然而不等他将本体抽取,他的眼前已经闪过一振熟悉的刀剑! 狭长布满划痕的刀体,刀尖折断,再战也只是强穹之末。 “会折断的哦......”大和守安定恍惚地说,但他的声音几乎是喃喃自语那边低不可闻。 那振爱好涂指甲油的刀剑义无反顾挡住了敌人对他的攻击。 钢铁碎裂的声音从远远的天边传来,大和守安定身体过电一般抖了一下,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 加州清光,冲田君的爱刀,在这里折断。 从中间断裂开的碎片砸在大和守安定的脚边。 “没事吧?”冲田总司拔出全部捅进对方心脏里的爱刀的剩余部分,血液随着心口被捅出来的洞流出,不多时便将衣服打湿。 偷袭失败的武士不甘心是瞪大眼睛,身体向后倒去。 冲田总司这才缓了积淤在心口的气,先是看了一眼手中残刃,脸上顿时显露出心疼的神情,将地上的碎片捡起用随手从身上撕下来的布包裹,这才拍拍大和守安定的肩膀。 “冲田君,冲田君很喜欢这振刀剑么?”大和守安定的视线从窗户外飘向冲田总司手里的刀剑残片上,犹豫着问,他的余光仿佛不受意识控制一般,飘散到冲田总司的腰间。 只有【加州清光】的刀鞘,那里没有另一把刀。 二楼聚集的尊攘派人物死了一部分,剩下的被新选组的人绑了起来,准备送去牢里审问。 近藤勇招呼人将俘虏押走,自己则走到冲田总司身边。 “身体还能撑到回去屯所吧冲田?”说完,具有威严的目光看向明显局促不安的大和守安定身上,他的视线在那身葱色羽织上停留许久,“新选组有你这号人?” 冲田总司捂住嘴说道:“是刚才在大街上帮助我们的武士。” 至于是不是新选组的人,难说。 近藤勇和冲田总司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和守安定在那直白打量中下意识挺直脊背,脑袋紧张到空白。 新选组局长一手摸着下巴,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冲田总司和大和守安定身上看了几个来回,直到把人看得后背汗毛根根竖起才作罢。 “先回屯所请医师看下。”近藤勇扶起冲田总司,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停下,侧脸,黏上血的头发散开,大和守安定看到中年男人脸上一道一指长的刀疤。 “喂小子,你也一起回去。”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大和守安定如梦初醒。 一楼被重新点燃灯火,官方的警卫在搬运倒在大厅里的尸体,大门外没有本丸同伴的身影,只有一个颀长身影在夜幕中无力的站着。 几个穿着新选组羽织的武士围着审神者,纵使被杀气四溢的刀指着,对方的表情也始终没有变过。 “晚上好各位。”太宰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失在风里,鸢色的眼瞳锁定从近藤勇身后冒头的神思不属的打刀。 他向近藤勇颔首示意:“我在此处,等待不成器的下属。” 近藤勇眯起眼睛,屋檐上灯笼下漏出的暗色光圈罩在他身体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以及眼神如何。 两人的气场交汇,原本嘈杂的场地安静下来。 太宰说:“安定,该回去了,支援新选组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话音刚落,太宰感觉到围绕在自己身侧的,属于这群持刀新选组武士对自己的敌意削弱了很多。 帮助他们抵御那群突然出现的怪物的人中间,确实有一个穿着新选组羽织的身量有些矮的小个子青年。 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大和守安定控制不住身体往前走了两步,他回首,看到在他的记忆里已经褪色的青年嘴角流出红得发黑的血液,再次晕染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帕。 “快走哦,那是你效忠的主君吧?那些不见的人是你的同伴?千万不要做出让他们伤心的事情啊。” 冲田总司说道,近藤勇露出异样的神情,不知为何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大和守安定的穿着并不普通,布料一看就是上乘货,这不是新选组会提供的武士服饰,他在冲田总司眼前展露出一手灵敏熟练的刀法,磐石一般稳固的下盘,那并不是贵族子弟逗贵女开心的花架子,而是怀有真材实料的武技。 如此种种,让冲田总司判断大和守安定一定是某个将军的下属,然而那位不知名的将军却肯容忍大和守安定穿着新选组的羽织。 如此开明的主公,是多少武士心神向往的明主啊。 所以,不要违背忠义,不要背叛我们引以为傲的武士道! 大和守安定在冲田总司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意思。 月上梢头,太宰远远望着新选组象征的青葱色消失在街道尽头,他的影子凝成一团沉在脚下,变成黑黑一潭黑水。 审神者的余光瞥向面露眷恋神情的大和守安定。 “冲田君看上去非常强大呢。” 大和守安定压低眉眼:“冲田君本来就很强大!他是天才剑客。”他骄傲的说,“十九岁就拿到免许皆传,即使是在剑豪如云的新选组中,剑技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样的冲田君怎能不让人向往。 至于现在的审神者,大和守安定抗拒地想到,目前还没有发现除了灵力之外的足以让他效忠的长处。 太宰弯弯眼,口气充斥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引诱,他惆怅地说:“这样天才一般的人物,最后很不甘心吧。” 大和守安定拧眉,不解地看着审神者。 “将自己的一生投入维护幕府统治的伟大事业中,最后却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病榻上,对于冲田君这样的人来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如此了吧。” 打刀的身影被自己的影子定在原地,他眨眨眼,随后恍然无知地瞪大眼睛。 大和守安定对冲田总司的执念经过上任审神者的催化,现在存在于他眼中的所谓武士道精神,已经残留无几了,更何况有着无数逸闻加身,本身就为自己身份骄傲的刀剑,会根据自己的意志选择适合自己的主君。 太宰目视前方,他脸颊边的黑发被大和守安定冲出去的风带起,夜风呜呜,搅乱树上的绿叶,发出的声音为不知走向何处的未来伴奏。 跑吧大和守安定,再跑快点吧,去赶上冲田总司的步伐,去享受你想要的生活,等到你再回首时,你就会发现你的错误,让你只剩下你自己。 簌簌响声从头顶传来,白色身影坠下,落到太宰身边。 鹤丸国永抱着自己的本体,眼瞳平静地望着大和守安定奔跑的背影:“这样会改变历史吧。” 太宰头也不回地往旅店里走:“不出意外的话,历史会改变一次。” 鹤丸国永对他的话起了兴趣:“那么说还会有第二次改变?为什么?” “‘加州清光’折断了。”他在冲田总司的腰间看到了只有半截刀剑的刀柄。 “诶?折断......”鹤丸国永大惊失色,走出去两三步后反应过来这个折断的不是本丸里的加州清光。 于此同时,审神者出阵后的本丸里,烛台切光忠端着饭菜敲了敲近侍房的门。 第12章 本丸,三条部屋内。 一袭华丽狩衣的天下最美之剑,三日月宗近,敛眉垂视,漂浮在冷茶中的茶叶已经全部散开,在水中舒展。 临近部屋的小湖泊上飞过两只追逐的蜻蜓,时不时在平静水面点出一串串涟漪,岸边的垂柳扫进水中,流畅叶片下旋着几条讨食的银鱼。 粉白衣衫的小天狗从走廊另一面走来,手里端着一盘鱼食。 “这次出阵,今剑认为审神者如何?”短刀自三日月对面落座,将盘子放到小桌中间,啪嗒一声唤回三日月的思绪,后者含笑问道。 “唔,有点奇怪,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莫名让人觉得不安。”今剑曲起手指敲敲脑袋,暗自在心里反驳了一下自己的话,不仅仅是不安,更多的是对无法看透的未知的不确定。 他苦恼:“这一路审神者都没有与我交流过,连陆奥守和太鼓钟都没能和审神者说上一句话,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第14章 三日月宗近抓起一把鱼食投入湖中,很快就有小群鱼过来争抢,鱼尾相互拍打,扬起连串水花。 “这样的话,就只能去问一问加州了。”暗藏新月的眼眸弯弯,透出朦胧不清的冷淡。 “加州?”滞涩的语调从前方传来,三日月抬头,看到三条刀派的小天狗脸上流露出真切的疑惑。 “三日月,本丸里,有一振叫‘加州’的刀剑么?”他询问道。 “......”三日月新月眸因吃惊而微微睁圆,他下意识去回忆加州清光,脑海中那道纤细的黑红身影却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样飞快流走,那张嘴角点着小痣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了。 半响,他又一次抛洒出一捧鱼食。 “这可真是吓到老头子了啊......” “三日月?”今剑歪歪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幺弟。 华美太刀端起已经凉掉的茶一口饮尽,从未见过三日月这幅豪迈姿态的小天狗更加担心了,然而被担心的对象只是哈哈哈笑了几下,侧脸向本丸那颗开得繁盛的万叶樱看去,目光这一刻变得极为悠远深邃。 “无碍,只是发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吧。” 出于对兄弟的信赖,今剑松了口气,他活泼追问道:“有意思的事?能和我说说吗?我也想知道。” 三日月宗近将食指竖在唇边,卖关子说:“等我发现这件事确实有趣了,再和今剑说吧。” 本丸另一边*,烛台切光忠第三次敲响近侍房间的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响声传来。 以为是对方过于专注处理文书工作没有听见敲门声的太刀凑近白纸小声道:“加州殿,午饭我放到门边了。” 说完,太刀一边感慨加州清光的尽职程度,一边弯腰想把托盘放下时,他的头部却突然传来一阵眩晕,像是凭空被人揍了一拳,又像是被水里出现的漩涡卷进去一样,烛台切光忠顿时眼前天旋地转,近乎脱力一般倒向二楼的护栏。 身后传来脚步声,在大广间被审神者的发言震住的刀剑对审神者的声音异常深刻,带着自然而然冷淡和微不可查倦意的低音响起:“烛台切?” 那种目眩神迷的不适消失了,高大的太刀微微起身,露出被身体挡住的木盘,烛台切光忠转身,朝审神者点了点头,没有被眼罩遮住的金色眼睛的视线,在审神者被绷带遮住的地方一扫而过,然后理所当然落在稍后一步的鹤丸国永身上。 莫名心虚的鹤小碎步藏在审神者身后。 被回避的烛台切光忠收拾了失落的心情,微笑着对审神者说道:“我来给近侍送午饭,加、额......加?诶?”话还没说到一半,太刀的神色忽然困惑起来,他重复地念着“加”字,但就算绞尽脑汁也无法将接在“加”后面的字说出来。 记忆仿佛被盖上一层遮光布,明明还有着一种模糊的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支支吾吾半天后,烛台切光忠终于自我怀疑地低语:“本丸真的设立了近侍?” 鹤丸国永举手,将陷入宇宙级疑惑的同伴的目光吸引过去,他认真地说:“乱藤四郎已经不是近侍了哦小光。” “......”太宰转身,眼睛看向脸上写着问号顶着“小光糊涂了?”气泡的鹤丸国永,话却是对烛台切光忠说的,“午餐给鹤丸国永。” 然后他才对鹤丸国永说:“你现在就是近侍了。” “诶?”活泼的喜欢在本丸各处飞来飞去的鹤不想坐着不动,他立马用提醒的语气说,“乱藤四郎过后的近侍应该是五虎退,我的序号还排在后面。”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 “没错,你现在就是近侍了。”太宰说。 鹤丸国永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作假,这位太刀是真的不记得加州清光这振刀了。 太宰推开房间门,耳朵自动过滤白鹤的苦兮兮的哀嚎,反手合上门扉,从迷宫图书馆中召出书。 他和书来自世界外,不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他的记忆也就不受这个世界历史改变后的影响。 办公桌上放着他让狐之助从现世买来的刀剑通史,太宰将翻开刀剑历史中记载冲田总司佩刀的一页。 加州清光,冲田总司佩刀,于池田屋事件折断。 原本属于加州清光的逸闻传说全部消失了,连“刀尖折断”也变成了“折断”。剩下的篇幅被另一振名为大和守安定的刀剑取代。 亲密的同伴消失,但罪魁祸首并不知情。大和守安定此时在冲田总司身边享受到的一切快乐和满足,在他发现自己取代了加州清光之后,就会化作刺穿他心脏的利刃。 太宰由衷期待着狼狈绝望的大和守安定找上门。 而在门外,鹤丸国永心不甘情不愿接过餐盘,碎碎念着什么自由之类的烛台切光忠听不懂的话,不过痛失自由玩乐时间的鹤并没有絮叨太久,他向烛台切光忠道了谢,对着紧闭的房门叹气。 “要去坐牢了。”他想到前任渣审爱把他关在装有单向玻璃的暗室里,白天在昏暗光线中看着同伴遭到折磨,夜晚则独身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等待的日子。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鹤丸国永推开门,明亮的光线洒进房间,“嘛,把门打开就好了哈哈。” 阳光从他身侧穿过,照到正对门的摆满有关本丸各项安排册子的木桌上。 黑色墨点沾在地板上,来源是一支掉在离木桌稍远的毛笔。 近侍房里只有一张既当床又当沙发的榻榻米,以及一张矮桌,没有什么其他家具物品,毕竟不是每振担任近侍的刀剑都会夜宿。 鹤丸国永草草扫过一眼,等他走近了才发现矮桌后面有一地散乱的纸张,仿佛是什么人在慌乱中打翻了摆放整齐的文书。 异样在心间一闪而过。 “鹤先生。”烛台切光忠的声音打断了鹤丸国永的注意力,也让鹤丸国永的视线从那些隐约能联系起来的痕迹上转移。 帅气的太刀期待又不安的用那只金灿灿的眼睛望着鹤丸国永:“晚上要回部屋这边吗?我和大俱利都很好奇您和小贞在江户的所见所闻。” 不论是日常面无表情的大俱利伽罗,还是爱好厨艺的烛台切光忠,都不是会对这些司空见惯的出阵好奇的刀剑。 好蹩脚的理由啊小光。 “好啊,记得准备好吃的夜宵哦。”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烛台切短暂宕机,他呆呆地念着自己准备好的腹稿:“当然,您不同意也没关系......诶?” 鹤丸国永眨眼睛,神色狡黠:“小光受到惊吓了么?”眼看着烛台切光忠反应过来,那只金色眼睛里溢满喜不自胜的欣喜,他柔和了眉眼,不过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得严肃,挽着衣袖走向乱糟糟的矮桌,气势高昂,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不过,在回部屋之前,我要先把这些麻烦事处理了。” “鹤先生,我来帮你。” / 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会在瞬间诞生无数分叉的时空,而作为主干的时空会影响分支,然而当越来越多的分支产生不同于主干的改变时,主干就会被分支影响。 就像茧食的害虫,如果无法及时除害,这些害虫的危害会从单个的树叶,变成成片的树叶,最后变成整颗大树。 时之政府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些时空的历史与主干统一,而分布在时空间隙中的每个本丸都管理着几条甚至几十条时空分支。 让这些分支的历史与主干历史保持一致发展是审神者的工作日常。 太宰的本丸接近满刀帐,且全员练度超过八十,由于极化政策是十年前才出现的,而本丸无审神者接任超过十年,所以偌大本丸内没有极化刀剑。 等级从a级跌落至b级,不过依然是值得时之政府保留的强大战斗力。 这样不惜滞留多年也不舍得取缔的本丸是该值得时之政府关注的,但现在,不论是大和守安定久不回归本丸,还是这片时空的历史改变,时之政府负责监测历史的部门,或者其他有关负责成员,都没有任何动静。 太宰接着灯光,翻开摆在面前桌案上的册子。 本丸内冷风乍起,阴云遮住皎洁月亮。 灰暗的街边灯光下,新选组成员如迅猛轻巧的狼群从各种黑暗之地踏出,又飞快藏身进下一个阴影满布的盲区。 几分钟后,新选组成员包括大和守安定,他们悄无声息潜入一家赌场地下室。 据局长近藤勇受到的密报,尊攘派内部的重要印章将在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赌场里交换,离开京都,此次行动的目的就是防止这枚印章流出。 敲晕地下室看守,大和守安定放轻脚步走进对方各种物品的房间。 微弱暗淡的火光从火折子里冒出,大和守安定的目光忽然被刀架上的一振刀吸引了。 天下五剑的仿品? 他惊疑不定又疑惑地伸出手。 第13章 “古道?”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大和守安定差点没忍住拔刀。 第15章 此次行动的小队长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方形包裹,他疑惑地顺着大和守安定刚才看向的方向走到放着一振太刀的刀架旁,仔细端详在昏暗中依然闪着寒光的利刃,摸着下巴感慨道:“真是一把好刀啊,要是有一天能见一见这把刀的本作就好了。” “本作?”大和守安定追问,“你的意思是,这把刀是一振仿品么?可是我觉得......不像是仿造的。” 小队长拉住大和守安定的手臂往外走,双眼警戒四周,一边对大和守安定这个新入组的队员解释说:“这种小赌坊里看着华丽贵重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仿品,他们有特殊渠道去仿造一些名物,而且还仿得有模有样,技艺高超的能让专门的鉴定师都感到头痛呢。 “真迹可能有吧,但那是踩了天大的运气才能得到的,而且如果那把刀是真品,赌场主人还会就这么光秃秃放在地下室么?” 这个地下没有做什么高明的防潮措施,水汽从墙壁的土层里渗出来,加上本就是多雨时节,湿意更深,保养不得当的钢铁很快就会生锈,就算免于锈迹斑斑,灰尘也会让它变得黯淡无光。 地下室的门合上,彻底将那振刀剑从大和守安定的视野里隔绝,但他依然频频回头。 那振刀剑,那振他曾在时之政府公布的新实装刀剑的公告里看到过的,属于天下五剑之一,名为“鬼丸国纲”的刀剑,不像是粗劣的仿品。 同为刀剑,大和守安定似乎感觉到一种玄妙的同类的牵引,但“请让我回去拿走那振刀剑吧”这句话刚到嘴边,他又忽然想起,本丸国纲这振凶名在外的斩鬼刀在历史上并没有与新选组有交集。 所以果然是仿品么,大和守安定闭上嘴,念念不忘地想。 回到屯所时街灯都已经熄灭,这也说明是凌晨两点左右,大和守安定将佩刀放在床边,从床底抽出水盆,低沉的撞击声传来,一个长形木盒被撞出来一截。 木盒里装着他的本体——为了避免被发现身份异常,他将本体藏了起来。 将木盒重新塞回床底最里面,大和守安定排掉膝盖上的灰尘,提着木盆去井边打水。 新选组声名远扬,然而大和守安定加入后才发现人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毕竟当刀的时候整天被挂在腰上,视野里走过来冲过去都是人,才会有人很多的错觉。 局长和副长以及各组组长都能住在外面的休息所,普通队员只能留守在屯所,这也就导致所有人入睡后,占地广的屯所里有些萧瑟空荡。 大和守安定挽着裤腿,凌晨的夜风没了热腾腾的暑气,从外墙外吹进来时终于带来清新的凉爽,他赤脚踩在清凉的泥土里,偶尔踩到一簇新冒头的草丛,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熟悉的咻咻咻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井边有一个有些清瘦的身影在夜色中挥刀,竖砍横劈,步法轻便矫健,身姿急如旋风,刀法迅疾精妙,刀光闪烁,肃杀气息扑面而来,然而随着身体旋转却稳稳披在对方肩上的外套扬起时,却多出几分飘逸,如同游走江湖的侠客一般。 “冲田君?” 那道身影趔趄一步,突刺的刀尖一顿,大和守安定在灯笼灯光下和冲田总司对视。 冲田总司站直身体,摸摸脸,有些不自在。 大和守安定从暗处走出来,井亭上的灯照亮他的脸,他抱着木盆一边向前走,眼睛一边控制不住看向那把有幸被冲田总司使用的刀。 那振刀是谁? 冲田总司身上披着御寒的外袍,握在手里的刀看不太清楚,不过从刚才看到的外形上判断,是一振打刀。 是清光吗? 大和守安定猜测,池田屋事件中加州清光刀尖折断,虽然会破坏刀体的外在感官,但打磨修复后依然是一振锋利非凡的刀剑。 “啊,是古道啊,这个时间点还过来打水,是局长的任务完成了吧。”冲田总司拢了下肩上的外套,走到另一边去拿刀鞘,这个动作让他握刀的那只手暴露在外人眼前,打刀自然也露出了真面目。 “很顺利。” 大和守安定回答道,他的视线忽然凝在冲田总司手上,发出一声“诶?” 冲田总司侧过头:“怎么了?是拉水的绳子没了,还是水桶没了?” “不,都没有,只是冲田君,你的刀......”大和守安定疑惑又暗藏激动地说,他的目光都仿佛明亮几分。 模糊光亮下,冲天总司手里那振刀正是“大和守安定”,这个认知让大和守安定心情激湃不已。 “刀?是‘大和守安定’”冲田总司低头抚摸着还未入鞘的微凉刀刃上的刀纹,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倏然带上一些遗憾,指腹擦过光滑刀面,他抬头向大和守安定笑了笑,“说起来,古道,你的名字和这振刀一样呢,都是安定。” 似乎是觉得将人和刀相提并论有失礼貌,青年眨眨眼:“没有别的意思哦,只是单纯觉得名字像很巧而已。” 大和守安定倒是没有在意,或者说现在能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冲田君,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都会使用‘大和守安定’么?” 刀剑的愿望就是被使用啊,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他也心满意足了。 然而冲天总司的声音传来:“不是一段时间,是以后都会用这振刀,所以才会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来适应手感。” ......欸? 大和守安定感到不对劲,一股没来由的不安冲击他的心灵,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股不安,只是偏偏头,冲田总司从他身边走过去,披散的长发扫着刀鞘,刀鞘上的金属纹路闪着冰冷的微光。 他下意识放轻呼吸,大和守安定隐约感到四周的黑暗朝他蜂拥而来,快要淹没掉他的口鼻。 他听到他亲爱的旧主说:“毕竟‘加州清光’已经折断了啊,刀匠说没法修复,只能好好保存送进仓库了。” “......折断?”似乎没听到冲田总司说了什么,大和守安定迷茫的,语气轻飘像是在询问。 记忆在这时飞速向过去推进,在那个无光的夜晚,思念已久的旧主帮他挡住从背后袭击的武士,那个时候,掉落在脚边的刀剑碎片......不是刀尖,而是半截刀体...... 不可能吧,历史上的‘清光’明明被修复了…… 怎么会折断? 大和守安定茫然地想,这种事情,历史也会自我修复的吧。 恰逢这时,冲田总司的体贴显露出来。 “虽然是帮你挡刀折断的,但是古道你也不用太愧疚,能救下一个新选组的队员,清光也会很高兴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 庭院里又起一阵夜风摇晃着周遭的树叶灯笼,发出簌簌细响。 大和守安定茫然地站在原地,扣住水盆的手变得冰凉,他莫名觉得冬天似乎到来了。 第14章 加州清光消失了,但他是初始刀的事实没有改变,索性本丸内部各刀派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即便关于本丸初始刀的记忆被抹去变得空白,短时间内,只要他们没有刻意回想初始刀,就不会发现历史被改变的端倪。 因为初始刀的态度而对审神者有所放松的刀们也没有觉得不对劲,自觉将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归结到本丸老刃鹤丸国永身上。 大和守安定最初没有回归,刀剑们以为他和晚一步回来的审神者和鹤丸国永一样,有什么事暂时留在江户,但随着时间流逝,某些知晓过去内情的刀剑只是默默看了看本丸远处的天空。 “哎,大和守应该不会回来了吧。”与大和守安定曾经一同在新选组共事过的刀剑,和泉守兼定,杵着沾满泥巴的锄头走到走廊边坐下休息,绑头发的发带散开,保养柔顺的长发在掉到泥巴地里之前被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捞住。 那只手将头发递到和泉守兼定面前,庆幸道:“幸好幸好,和泉守不用费劲清洗头发了。” 装满蔬菜的篮子放到旁边,翠绿的叶片上还残留着清早没有被阳光蒸发掉的些微露水,挨挨挤挤的白菜菠菜里插着几根调味的葱,一片新鲜的青绿中红色的西红柿和苹果格外显眼。 年轻的兼定派刀剑半信半疑拨弄着明显不是一个季节的果蔬,居然还在篮子底部发现了紫菜。 这些是能在同一个季节里长的? 没有看到和泉守兼定的疑惑,本丸主厨烛台切光忠隔着篮子坐到另一边。 田地旁边就是厨房,不过和泉守兼定的这一片地暂时没有种什么东西,要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才是本丸的菜园,马厩也建在哪里。 几排长得茁壮的玉米挡在菜园前面,从玉米顶部望过去只能看到茂密的丛林。 烛台切光忠感受着从风里传来的属于玉米还未成熟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清香,以及从脚下飘起来的泥土的湿腥味,金色眼瞳中终于再次出现了本丸刀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的,长船派独眼太刀的久违的对未来的希望。 第16章 “多亏了审神者,他的灵力强大到让这些不是一个季节的作物都能一同生长出来,发现这个惊喜后,我和小光连夜种了不同的粮食,啊......那些挑食的家伙们也能补充足够的营养了。”烛台切光忠长舒一口气,挂念厨房里闷在灶台上的米饭,他没有多留。 木廊上重新安静下来,和泉收兼定双手往上使劲绷直身体,将全身的疏懒统统扔出去,然后抱着膝盖坐着发呆。 审神者从不关注他们的内番和出阵情况,但会按时下达保持本丸正常运转的各项指令,虽然从不锻新刀,修复室里的资源和加速符却从来不缺,如果遇到多人员重伤修复池不够的意外,审神者也会及时赶到,亲自手入。 但就仿佛他们这些刀剑付丧神是空气一样,或者是什么极为麻烦的、想要快速脱手的物件一般,审神者手入完就会立马将刀剑本体搁置到一旁,没有任何安慰或者鼓励的话,不管那天审神者穿着多么秀气的衣服,天气多么灿烂,男人依然带着一身冷气来,一身冷气回去。 餐饭由烛台切送到天守阁,近侍也一直是由鹤丸国永担任,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就算偷懒审神者也不会发现。 被旧主爱护并以此为傲的和泉守兼定为这种坐冷板凳的待遇感到不满,不满中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上任审神者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嫉妒不已,极尽折磨手段却让他们对自己“被很多人喜爱珍视着”的事实认知更清楚,也更加为自己骄傲。 现任审神者却视珍宝为无物,从未感受到这种落差的和泉守兼定觉得有些憋屈。 黑发男人总是冷淡的俯视他们,哪怕他的身高在本丸成年体刀剑中并不算高大,但那双始终泛着冷淡的鸢色眼睛,让和泉守兼定想到日落时,天际白昼与黑夜交替融合的色调,那个时候气温渐低,所有景物都被笼罩上一层不暗但也不明朗的暮色。 窄窄的田间小路,好像能借着模糊的余辉看得清楚,一脚下去结果是踩空。和泉守兼定印象中的审神者给他这样天边云彩和田间小路一样遥远又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隐约感觉到,审神者似乎并不是很想同他们亲近。 这是当然的,毕竟太宰最初目的只是来记录一个故事,而从审神者论坛上了解到刀剑与审神者之间的契约和连接是多么深厚之后,他对此更加避之不及。 只要想想每天都有一振刀剑满怀热意和真诚的对他做的任何事都无脑夸赞,太宰就觉得未来黯淡无光。 狗狗很可爱,但摇着尾巴冲上来的狗狗就很可怕。 第15章 和泉守兼定咂咂嘴,时间越靠近中午,逐渐干燥起来的温度就越让他脑子晕乎乎的,就算坐在屋檐下,四周有凉爽的风吹散燥热,也挡不住不断涌上来的晕昏睡意。 打刀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一样,搭在锄头上的手带着锄头一起晃动,四周的世界慢慢暗下来,他忽然听到一声细细的嗷呜声。 一团暖烘烘的东西撞到他后腰上。 和泉守兼定:“!” 困倦烟消云散,留下前所未有的清醒在原地打转。 一只有些瘦弱的白底黑纹小老虎尾巴打着圈儿往他背后踱出来,圆溜溜的眼睛凝望着他,忽然欢快地叫出来。 “......五虎退的......老虎?” 迟疑的话语还没掉在地上,走廊拐角就已经出现一个隔得老远就能看出来的瑟缩的身影,乳白色卷毛反射阳光,很是显眼。 “啊,找到了!”五虎退低呼一声,小跑过来。 和泉守兼定捞起软乎乎还在他衣服上蹭来蹭去的小老虎,修长五指托着一只可爱的毛茸茸,不小心粘在指缝里没有搓掉的泥土蹭到老虎干净的皮毛上,弄出一小片土黄色。 小老虎一点也不怕高,反而撒欢一样在和泉守兼定掌心扭动,才几下,肚子上就已经变得黄褐褐一片。 等到将伴生宠物放回向他伸直双手的五虎退两臂之间,和泉守兼定才发现小老虎肚子下面多出来一大块黑白以外的颜色。 “啊,抱歉。”先是被指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完全没有弄干净并且干掉的泥巴惊了下,和泉守兼定懊恼地歉,一手叉腰,一手去撑头,等做完这个动作,他才瞪大眼睛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看自己的腰。 衣服上已经印上五根明显的手指泥印,头发就不用多想了,就算再不明显,也改变不了头发脏掉的事实。 长发打刀猛然石化,一身黑黑白白的颜色都褪了个一干二净。 歌仙绝对会生气的。 和泉守坚定嘴巴里飘出来一团白白的东西。五虎退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高昂的警报声让他迅速出手。 “和泉守先生,你没事吧!?” 被毛茸茸扑了一脸的打刀停顿两秒,抬起手,将小老虎从自己脸上摘下来。 和泉守兼定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没事。” 将老虎还给五虎退,顺势揉了揉短刀的发顶。 “还差一只吧?” 另一只呢? 和泉守兼定想到过去,要不是乱藤四郎及时赶到替冒犯审神者的五虎退求情,几只伴生宠物早就死掉了。 打刀俊逸的脸上表情越发严肃,由于想到了不好的记忆,连带目光都覆上一层压抑。 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不妙气势,性格腼腆有些怯懦的短刀下意识抱紧小老虎,从嗓子眼里飘出来一股呜声。 “和、和泉守先生......” 没有感受到恶意,五虎退并不害怕,属性里带着点猫科动物的警小慎微的短刀在干燥手掌放在头上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露出一点享受慵懒的表情,反应过来后脸颊上泛起微红。 这个感觉有点像一期一振,不过,啊……不是一期尼…… 有些遗憾地打了个喷嚏,怀里的小老虎似有所感抖了下耳朵。 五虎退后退两步,抬起头,金色瞳孔略过和泉守臂弯下的空隙,看到走廊拐角的房檐下挂着一只陈旧的晴天娃娃在风里摇来摇去。 “啊,小老虎,那个,乱尼去找了。” 他解释道:“因为、小老虎跑去了天守阁,所以,乱尼过去了。” 半小时前他和博多藤四郎一起去次郎太刀的部屋,和另外几振刀剑聚会——虽然他完全是被博多拉过去的。 聚会途中小老虎趁没人注意舔了无意间撞倒在地上的酒瓶里洒出来的酒,等他回神,醉酒的小老虎已经跑散了。 想到那只醉得最厉害的小老虎,还有前往天守阁的乱藤四郎,五虎退深吸一口气,向和泉守兼定道谢后,带着脚后跟着的小老虎,匆匆跑向天守阁。 另一边,天守阁外大片花田安然静谧,倏然,每个角落几朵脸盘大的花盘摇晃起来,由此为起点,有什么东西在根茎处飞快向着别的地方横冲直撞,荡出一条明显的行进轨迹。 这条路线歪歪扭扭,不成正形,偶尔还会在原地绕一个圈子,但最终目的却直奔伫立在花海中的那栋二层和式小楼。 在天守阁下充当隔断的空地里,一只白底黑纹的小老虎延续了断掉的线,迈着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冲出去。 在看不见路的绿茎林中走出去很远以后,天光还没有久见,小老虎就一头撞到一只木屐上。 鼻尖尽是因为向日葵过多而堆积起来的浓郁香味,视野也还未从昏暗处乍入光明带来的晕灰中调整正常,身体上方便覆盖一层阴影,柔软的肚皮被一只微凉的手托起。 四脚离地。 可爱的耳朵抖了下,泉水一般的清冽气息冲淡沉厚的花香。 发丝微微蜷曲的青年垂下眼帘,鸢眼中没什么情绪,眼底有两片淡淡的青黑。 小老虎见过审神者,模糊的意识让它觉得此时应该龇起尖利的牙齿,用全身力气脱离这个人的气息,但事实上,它只是乖巧的趴在太宰手中,无法对其升起攻击意图,沮丧地把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啊,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放开你手里的老虎!” 前一句显然是太宰说的。 青年转过身体,面对刚刚跑过来还在喘气的乱藤四郎,后者手里拿着自己的本体,刀尖虽然没有对着太宰,但姿势却是太宰很眼熟的那种,随时便能进行突刺的预备动作。 橙发短刀额头上有晶莹的细汗,哪怕身为高机动的短刀,在发现五虎退的伴生宠物跑入天守阁的范围后,他也在心里提起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冲过来。 审神者在本丸的风评变了不少,部分中立刀剑都隐约倒向原本人数很少的友善派,乱藤四郎不甘但又对于那些刀剑的行为无可奈何。 毕竟连通透明澈的鹤丸国永都每日勤勤恳恳完成近侍任务,这是一个对于反对派来说很不妙的信号,时至今日,反对派的幕后领导者也没有作出任何指示,似乎在观望什么。 第17章 这也说明,目前为止,审神者对他们没有糟糕的意图。 暂时安全。 想到这里,乱藤四郎终于平息下急促的呼吸,先是打量一番小老虎,没有发现异样后,才绷直嗓音,模仿一期一振稳重的模样简洁解释了几句,表达想要将小老虎要回的意思。 抱着小老虎的时候,乱藤四郎还有点恍惚。 他以为审神者会因为上次的刺杀刻意为难,但男人只是在他话语落下后,就将小老虎放到地面上,微风吹拂着审神者的发梢,没有被纱布包起来的眼睛虚虚扫过短刀,然后再转到一边。 橙发短刀悄悄转头,看到审神者正在花田里穿梭。 这个本丸,天守阁并不建在最深处,距离本丸大门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只要穿过花田,就能直接抵达边缘结界。 时空转换器在那里。 乱藤四郎咬了下嘴唇,迟疑想道:审神者,是要单骑出阵? 至于短刀返回部屋,别扭地将这个消息告知其余刀剑,从而引发的震动,太宰对此半点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不大在意。 时空转换器的金色光芒笼罩他的身体。 万米高空之上,一束迅疾的光束划过天空,速度之快,只让看到的人认为是错觉。 几息之后,光芒落地处,身着羽织的太宰站稳脚跟,将便携式转换器收进衣袖。 第二次抵达江户。 太宰这次为大和守安定而来。 加州清光消失后,本丸内还有一些人记得这位初始刀的影子,但记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篡改,直到现在,爱美的打刀已经彻底消失在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的记忆中,连同狐之助都将其遗忘。 因为自己的一念贪婪而失去挚友,得知真相时,挚友的离去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这样极致的痛苦足够让大和守安定精神崩溃。 大和守安定与太宰的契约没有断,所以太宰很轻易就顺着灵力找到在一家小酒肆里眼神灰败的打刀。 青葱色羽织还披在大和守安定肩上,但颜色不复往日的鲜亮,蒙上灰尘,和他现在颓丧的气质一样,灰扑扑的。 新选组恶名在外,大和守安定坐下后,酒肆里的闲人很快就散去了,变得空荡荡一片。 太宰神色淡漠坐在对面的小旅馆中,通过敞开的大门,正好能看到失魂落魄的大和守安定。 这时,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时之政府在审神者论坛发布公告,一振弑主的极化鬼丸国纲逃入时空,由于无法确认这振鬼丸国纲前往的是那个时空,需要修复历史的审神者们多加注意,多方合作通缉,避免暗堕气息对沉睡中的本灵造成影响。 锻刀资源奖励各三十万,加速符六十,小判四十万,此外还有制衣劵乐器轻装景趣一类,具体数额多少,太宰没细看。 时之政府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常人只当是时政重视暗堕对本灵的负面影响,然而常年混迹在灰色世界的太宰则嗅觉敏锐的闻出了阴谋的气息。 第16章 大和守安定退出了新选组,不,不是退出,而是直接离开了。 那天晚上,在庭院里看到【大和守安定】后,大和守安定觉得健康的身体似乎感染了这个时代难以治愈的风寒,他全身发凉地躺在床上,把棉被裹在身上,裹得很紧,紧到他喘不过气,但那股凉气还是在心口处打转。 第二天一早,大和守安定告假,没有和队员们一起去执行任务。 是梦吧? 屯所内的队员离开后,大和守安定坐在回廊上,肩膀上披着御寒的棉衣。 他伸出双手,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刀剑付丧神没有一个是丑陋的,哪怕只是神明的最底端,也是至纯至美之躯。 常年握刀的缘故,虎口处有一层明显的厚茧。 前不久,他才用这样一双手,替加州清光的指甲刷上凤仙花的红色染料。 所以,是梦吧? 但大和守安定无法欺骗自己,在池田*屋二楼那声细微的,不被当时的他重视的断裂声此时被无数倍放大在他耳边,冲击着他的心灵。 青年披头散发,他垂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溢出。 大和守安定前所未有的意识到,【加州清光】已经折断了。 渴望与冲田总司相遇的心情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挚友,反应过来后,他匆忙慌张寻找返回本丸的方法,然而审神者将他隔绝在本丸外,没有时空转换器,他只是这个时代的幽灵。 告假三天后,他离开了新选组屯所,整个人被亲手“杀死”挚友的愧疚和绝望折磨得形容狼狈,俊秀的脸上蒙上灰沉沉的黑气,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患。 一面躲着新选组,一面在这座城市游荡。 等到灵力耗尽,他就会变回本体,大和守安定无知无觉地想。 掉在某个泥泞的角落里,被这个季节绵密的细雨捶打,然后生出大片大片红褐的铁锈,他会这么死去。 但知道半个月后,大和守安定的发间都插上了风带来的枯树叶,他还是维持着人类的躯体。 “审神者还在为我提供灵力......”大和守安定喃喃低语,身体忽然重重抖了一下。 审神者幽深的鸢色眼瞳在他脑海中出现,氤氲在其中虚无的笑意,让打刀越发颤抖起来。 审神者知道清光会消失。 审神者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一边是陪伴在身边许久的挚友,甚至在作为刀剑的时期,【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几乎形影不离。 另一边是惦念多年,向往再次相遇的前主。 他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审神者的别有用心,只是在面对自己已经变成欲望的、对冲田总司的希望的时候,理智消退,在两者之间做出了令自己后悔的选择。 “哈,哈哈哈......”眼泪将大和守安定的脸打湿,变得皱皱巴巴。 他走到河边,没有被现代工业污染的水流清澈见底,流动的水流倒映出他的脸。 他跳了下去,被瞬间席卷全身的寒冷冻得牙齿打架。 打刀在水里哀恸大哭。 如果审神者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都预料到了,那么清光说不定会被好好修复。 心中都陡然燃起妄念 ——大和守安定像穷尽出路依然找不到歇脚地的路人,抱着微弱的希望期待审神者到来。 -- 太宰凝视大和守安定阴郁的背影,将扣在手腕上的便携通讯器关闭,施施然站起身,朝对面走去。 一片浓重倒映阴影从头顶撒下,遮住从店外照射进来的为数不多的阳光。 大和守安定脑筋迟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抬头,很久没有休息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周浮肿。 艰涩转动眼珠,肌肉酸胀促使神经催出几滴眼泪润湿眼膜。 从发现自己是造成【加州清光】折断的罪魁祸首以后,就如同将他隔绝在世界之外的薄膜重新涌入声响。 小摊贩的吆喝声,孩子们在街头奔跑的尖叫,追赶的大人......但这些声音都不及面前这个男人张开嘴唇泻出的一丝嘲讽的轻笑。 “我还以为你会自行了断。” “不会......”大和守安定的嘴唇颤抖起来,眼珠神经质的转动一下,直直盯住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宰,他语调颠三倒四,语气却急切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清光!清光没、没有折断对吧?他、他只是暂时没法修复过来,最后还是会完好如初的,毕竟,历史是那样的。历史上的【清光】就恢复了......” 打刀看起来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太宰怜悯地想,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 “折断了哦。你不是知道的么,断成两截,无法修复。” 大和守安定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说话声戛然而止。 “历史已经改变,本丸里的加州清光已经消失了,大家都忘了他。”太宰说出的这句话,给大和守安定造成了最后一击。 大和守安定略带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有很多话要说,但声带的肌肉却变得僵硬无比,比年久失修被水淋到生锈的齿轮还要卡顿。 想要讨好审神者,所以才强行牵起嘴角露出的微笑现在还僵在脸上,哪怕眼睛里不断涌出眼泪,这抹怪异的微笑也无法消失。 大和守安定觉得自己呼吸带着一股灼穿他心肺的高温,这股热气顺着呼吸进入鼻腔,烧坏气管,然后熏黑肺叶,让他的胸腔每一次起伏都疼痛无比。他痛得跪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死死咬住嘴唇。 眼泪很快就在他俯身的地面上汇成一小滩水泽。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的,每一次决定带来的结果不管是高兴还是悲伤,都是无法改变的。 但是太宰能给大和守安定一颗后悔药。 诞生在本丸中刀剑付丧神,他们的人心尚且稚嫩,体会过伤痛,熬过无边黑暗后,他们理应迎来自己的奇迹。 第18章 于是太宰向大和守安定伸出手。 那只纤薄的手掌,没有健康人士该有的血色,皮肤白得仿佛能看到被薄薄的肉包裹起来的骨头,但却给人能将暴风雨中的树苗固定在原地的稳重。 有一枚微型时空转换器躺在太宰的手心,金色外壳发着微光,在大和守安定眼底点燃一簇星光。 第17章 “名为大和守安定的刀剑在经历失去挚友的痛苦后,心灵得到了树木长出新枝的成长,他改变了对审神者的看法,怀揣赎罪的心情追随在审神者左右,希望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将自己的挚友从死亡中唤醒......” 太宰落笔,墨水在笔尖的白纸上晕染成一个小黑点。 大和守安定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目光闪烁。 “大和守先留在江户。” “诶?”大和守安定抬眼,手指在大腿上绞了好几下,“我、我不回本丸吗?” “时之政府的任务,需要寻找一振鬼丸国纲。” 太宰没有将鬼丸国纲可能是暗堕刀剑告知大和守安定,毕竟暗堕只是时之政府的一面之词,真实情况是怎么回事现在尚未有定论。 “如果发现了那振鬼丸国纲,不要声张,等我过来。”太宰合起手札,递给大和守安定这个时代的通用钱币。 大和守安定捧着钱袋子,含着蒙蒙水汽的蓝眼睛望着太宰,那目光实在灼热,连太宰都有些受不了的用手遮了下眉眼,松散的绷带从袖口里散出来一截,大和守安定立马抓住那截绷带塞进去。 太宰:“......” 大和守安定做完这个动作才反应过来,作为家臣,这种行为实在僭越,心头一震,青年双手额前一放当即就要弯腰,被太宰打断了。 太宰对这种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礼仪不感冒,与其庄重的行这些虚礼,倒不如打起精神为他干活。 话说记忆里似乎有那种很多人聚在一个地方一起跪下的大场面,但不是本丸大广间那样的。而作为被跪的对象,太宰打了个哈欠,把脑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些零碎记忆收拾到一边,才重新看向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神色踌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我是本丸的初锻刀,太久没回去,大家会起疑心......” 初锻刀在大多数本丸里算是令刃羡艳的,毕竟这代表着本丸从开荒到很久以后的强盛,初锻刀都一直在审神者身边,相比其他刀剑,初锻刀天然占据与审神者建立亲密关系的优势。 至于初始刀,五个位置都已经固定,羡慕不来,唯有初锻刀还能期待一下。 然而现在这几个字却让大和守安定感到夹杂羞耻的复杂情绪,尤其是他曾是本丸反对派的一员,更加能体会那些主张彻底否定审神者的刀剑的心情,和事态超出控制后的狠辣手段。 说不定审神者返回后,反对派对审神者的态度会从最初的暂时观察,彻底转变为消抹。 打刀的表情变了又变,心思好猜。 太宰托着下巴,毫不在意地说:“随他们的便吧。” 刚好能将那些家伙一起收拾掉,免得在他观察历史的风土人情的时候被打扰兴致。 手指戳着面前的茶杯,这个时代平民使用的碗具没有贵族那么精美,茶褐色的杯子上有一圈又一圈粗劣的人造花纹,和白皙手指形成明与暗的强烈对比。 大和守安定出神地看着审神者青色血管明显的手背。 这个人,眼底没有笑意,脸上挂着面具,翘起的唇角也只让人感到距离感,周身萦绕着下着雨的天空的潮湿和阴沉的气息。但一旦将其与死物放在一起,他又散发出不容忽视的生命力,像一株从断壁残垣的废墟里探出来的野草。 他恍惚的想:清光,我似乎能明白你说的,审神者很强大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令人胆寒的智慧,如同能看到未来的预见能力,那股让人忍不住俯首称臣的上位者的强大气魄。 审神者,在来到本丸之前,一定是很厉害的人。 ——“厉害?算不上,只是一个实行保守措施的平庸之人而已。” 如果真的厉害,又怎么会无法拯救织田作?甚至到了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个未来的地步,结果最后也失败了。 太宰将笔和手札塞进口袋,拢了拢松开的衣襟,刚才有风吹进来。 大和守安定这才惊觉自己将心里所想说出口,他抬起脸,看到审神者那双淡漠的眼睛,毫无缘由的,他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窒息,活像有人将他摔进水底。 “......抱歉。” 太宰挑起一边眉,神情诧异。 “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说。”大和守安定解释不了那股凭空出现的预感。 “这些都无所谓了。”审神者推开凳子,往桌子上放下结账钱后向外走去,大和守安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来的时候天空还飘排着大片乌云,现在那些乌云已经像是被戳破的棉被,光束从那些大大小小的洞里泻出来。 太宰将手掌放在眉毛的位置,视野从大街上向前延伸,越过河流,定格在远处山头已经晴朗起来的地方。 “新选组的队规似乎很严格?” 大和守安定老实点头,旋即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苦笑,不管不顾的离开,一定会被视作叛逃的。他吸了吸鼻子,庆幸又后怕的想,幸好,清光还能回来。 对于再次追逐冲田君的想法,打刀彻底染上“加州清光会消失”的ptsd。 来到一条没人的巷口,太宰意有所指的说:“你腰上的刀,是自己的本体么?” “诶?”大和守安定眨眨眼,手第一时间摸向腰间,下一秒,他僵在原地。 没有摸到熟悉的纹路。 他没有将自己的本体带出新选组。 太宰这时候微笑说:“这下你无论如何都要返回新选组了。” 说完,原地金光一闪,空间扭曲带来的微风吹起地上的枯秸秆碎屑,黄色残渣扫着大和守安定的衣角。 -- 本丸,三条部屋。 余下的反对派汇聚于此。 摇摆的竹帘后,蓝色身影被模糊边缘,然而周身被时间沉淀后的华丽与悠然依然传统竹帘,向四周散去。 “大和守安定已经很久没有返回本丸了。” “诶哆,大概有一周?”穿着白色改良军装的太刀歪头,上挑的猫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是八天。”一身白衣,左肩上点缀着一串天蓝色羽毛的美男子托着茶托,由本体诧异到来的人形的身高差距,让他坐着都比一旁的髭切高上一点。 髭切笑眯眯地说:“都差不多。” 竹帘后的身影从垫子上站起,从另一边绕出来。 新月倒映在眼中:“本丸初锻刀许久未归,相信其他人也在担心大和守安定。” “组建一支队伍,去江户看看吧?” 三日月宗近手掌一翻,变出一枚时空转换器,他感慨道:“幸好当初藏了一枚,不然现在面临的就是无解的题目了。” 第18章 池田屋夜战,太刀两眼一抹黑,战斗力直线下降,基本只有挨打的份,最后组成不存在于刀帐上的 第5部队的是五振短刀和白山吉光。 乱藤四郎局促地站在队伍中,在六个人中,只有他练度最低。 “别担心,这次出阵并不是去战斗的。”以散心的理由让乱藤四郎混进出阵队伍的一期一振拍拍弟弟的肩膀,为了让乱藤四郎的心理负担小一点,他强调地说,“只是去江户寻找大和守殿下。” 为了避免夜晚遇到一些危险,才会让高练度的短刀出阵。 露天摆放的时空转换器上的表盘转动,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第5部 队被圈进一片金色光芒中,他们的身体正在被转换成能够安全穿着时空的粒子。 逸散出来的多余的力量粒子向四周散去,穿过空气,穿过送行的人,也穿过假山上长满的绿色藤蔓,直到落进一双淡漠观望的眼睛里。 本丸里没人知道时空转换器不远处的假山被掏空,做出一个几平米的小山洞。这里就是本丸的后门所在。 太宰没想到临时意起,想要看看本丸所谓的后门,就发现了几个不大不小但也确实有点意思的惊喜。 去找大和守安定的,草草扫视一眼得出结论,无所谓出阵队伍的时空转换器来自哪里,太宰低头,同他的异能光差不多颜色的蓝白色灵力牵引深绿色灵力从法阵中腾空。 按理说,审神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再继任审神者一职,本丸后门的灵力都会被时之政府抹除,但眼前法阵上却依然存在着属于上任审神者的充沛的灵力。 这个浓度,可不像是被清理过的样子。 绿色的灵力阴冷,如同一条吐着毒信的蛇一样攀附在太宰的灵力上,隐约间竟有缠绕吞噬的迹象。 太宰面无表情加大灵力输出,绿色灵力顿时像条没主人撑腰的狗一样夹着尾巴散开。蓝白色灵力瞬间充盈在整个法阵之内,不过瞬息,法阵中的信息尽数出现在太宰脑海,包括数条散发出不详气息的时空通道的进入方法。 第19章 哇哦。 也对,后门是防止特殊情况下无法联络外界的审神者的逃生通道,除了审神者没人会知道,相当于一个比天守阁更加独立隐蔽的基地,自然也能在刀剑们不知晓的前提下与其他本丸联通。 抬起手臂,按照出现在脑海中的灵力使用方式,手指一笔一划间,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时空门出现在太宰面前。 直视门内,只会看到浓郁的黑色,随着时间变长,一些斑驳的色彩从黑色海潮中起起伏伏,不详诡谲的气息蔓延到门外。 一缕清幽灵力从太宰之间弹出,没入黑潮之中。 虽然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收集故事制作幻术,但不保准以后是否还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总之,以前为了发展港口黑手党并瞒过一众智商的人,比如江户川乱步,才把自己闷在办公室,抱着“反正是要死的,健康体术什么的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四年如一日地努力着。 现在,太宰一边向划开其他门,并向其中注入探测灵力,一边想着在时政官网上挂出来的,几十种灵力的使用——探测也是其中之一,还有那些在万屋售卖的天价中高阶术法 ——誊抄下来。 幻书能够将记录的故事变成力量,太宰无法得知这些被他抄写在书上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会不会借由幻书为介体,在另一个世界使用,但总要试一下,反正不管能不能成功,最后他也不会吃亏。 他的身体太弱了,卓越的智谋并不能让他高枕无忧,他要竭尽全力抓住一切能让自己不至于死在制作幻书的半路上的方法,为了他那个脆弱但美好的原生世界。 释放出去的探查灵力石沉大海。 太宰早有预感,思索片刻后,他让门保持打开的状态,转身向外走去,准备去拐一个高战力当保镖。 于是太宰在天守阁外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鹤丸国永。 “鹤丸。” 鹤丸国永被吓得一激灵,扒拉门框的手也一颤,太宰看到贴在窗户上的避风纸颤动了好几下。 “叶、叶藏大人!?” “嗯。”太宰点头,对惊魂未定的鹤丸国永说,“你是满练度?” “?是。”鹤丸国永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了。 “跟我来。” “诶?” 鹤丸国永小跑着追上太宰,不再被黑暗的恐惧困扰的鹤精神好了很多,甚至还因为再次回到部屋休息而被睡姿大变的太鼓钟贞宗牢牢锁了好几个晚上后,脸上洋溢出了幸福的痛苦。 “叶藏大人,最近还请小心三日月吧。”从反对派反水的鹤丸国永一脸爽朗笑容,“他们似乎要找到大和守安定来胁迫您呢。” 太宰瞥他一眼:“我知道。” 鹤丸国永眨眨眼:“诶?您知道?”他眯眼笑,不知道想到什么,眼角眉梢透出些狡黠,“真想看到三日月那张石膏脸上出现大吃一惊的表情。” 笑着笑着,鹤明朗的表情就变得冷淡下来。 当初,三条家是本丸排在粟田口之后的,被渣婶残害的刀派。除了三日月,三条派其他刀剑都已经换了几代,作为目睹平安京繁盛与权力更迭的刀剑,三日月自然不是能轻易被要挟的刃,但架不住被审神者强行剥夺意识,借着三日月的手做过不少拐骗其他本丸走失刀剑的烂活。 “我们要去哪儿?”笑容消失后,连轻快的语调都自然而然降低。 话语刚落,鹤丸国永就看到审神者踏进时空转换器旁边的水池里,用灵力隔绝水和腿的接触,涉水向前,然后拉开假山上密集的藤蔓。 黑色的门边缘模糊,属于时空的气息失去藤蔓的阻挡后,源源不断刺激鹤丸国永的神经。 “我叫你来的目的,就是去探查其他本丸。”太宰让开一块空地,对从空中翩翩落下的鹤丸国永说。 没有问为什么这里有个洞,洞里面甚至还有好几个时空门。鹤丸国永用戴黑色手套的手指尖去戳离自己最近的一道门,吸力传来,指腹感觉到手套与皮肤分开的微微凉意,他当即双手一拍,兴致勃勃道,“那我现在就去!” 渣婶真面目没有暴露的时候,他常常以发现本丸内没有发现过的有趣事情为乐,每天不知疲倦在本丸内飞来飞去,居然没有让他找到这个地方。 这是作为鹤丸国永的失职!鹤愉快的想,现在,他要去把这份迟到多年的快乐和惊吓补回来。 通道内只有前方一个比黑色要明亮几分的灰点,耳边不断回响接不上信号的电视机的“兹——”声,鼓噪的杂音刺激着耳膜的痛感。 太宰随手划过身边的一片黑色,无数被开了复古高倍滤镜的色彩涌动出来又飞快消下去,有些没有及时返回,变成半个泡泡黏在流动黑质上,太宰看到了那个泡泡里正在上演霓虹历史上著名的黑船来袭事件。 从一个本丸到另一个本丸,要穿过无数时空,线性的历史事件在这条通道里被平面铺开,随手一捞,就能打捞出历史的碎片。 前方的鹤丸国永发出困惑的声音:“诶?” 只见被混乱的色彩球球包围起来的鹤小心地捧着一只脆弱的泡泡,迷惑地说:“这些历史......很不对劲啊。” 鹤丸国永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啊我!那个‘我’!怎么突然就上战场杀敌了!?” 皇室御物,向来作为某种至高无上地位身份的象征,摆放在华丽辉煌宫殿里的【鹤丸国永】 上阵杀敌? 太宰回头去看那个还没有消失的泡泡——黑船没有敲开霓虹的国门。 “???”太宰和鹤丸国永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虽然知道历史可能会被改变,但这变得也太彻底了吧,太宰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往前。 肉眼可见,这片时空已经完全混乱掉了,那么管辖维系历史的通道尽头的本丸......太宰用手拨弄了一下缠在眼睛上的绷带,皮鞋在通道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响声。 他走向鹤丸国永,密密匝匝随着鹤丸国永为了确认历史而拨弄出来的五彩斑斓的泡泡挤在太宰身边,混杂的色彩让太宰的眼睛里像是藏了数不清的神秘。 阻止鹤丸国永无意义的行为,一人一刀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通道尽头灰色的门,太宰踏上干死开裂的本丸土地。 第19章 深长的裂口遍布在这座本丸的每一寸土地上,萧索的风刮起地面的尘土,干死的枯枝发出不含生命的嚎叫。 眼前一幕何其相似。 太宰遥遥望去,伫立在山坡上,在本丸任意一处抬头都能映入眼帘的、应该充溢生机与美好的万叶樱,已经枯死多时。 在通道中被特殊结界隔绝在外的时空混乱此时彻底暴露在太宰眼前。 鹤丸国永第一次见到一个小世界毁灭后的模样,无数失去控制的时空在这个死亡的本丸里交汇碰撞,每一秒都数不清的历史被扭曲。 时空交融震荡的风吹动他的白发。 他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本体,仿佛能以此抵消心中升起的战栗,鹤丸国永第一次具体且直观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庞大冰冷的灵力涤荡,鹤丸国永被惊醒,转头去看灵力来源,却发现审神者面对如此终末之景依然保持着平静,鹤丸国永油然而生一股类似于“作为刀剑有这样一位临危不乱的审神者”的与有荣焉感。 不过—— “这个本丸是怎么回事?” 鹤丸国永将身体侧转向一边,背对太宰,视线逡巡着太宰的视野盲区。 “还有这些混乱的时空?这种程度,就算说有些时空的平安时代就出现了火枪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太混乱了,简直像是把首尾两头裁下来拼接在一起,时之政府失职了?” “失职?他们恐怕都没有发现这个本丸和本丸下的时空出现了异常状况。”太宰嘲讽似的说道。 将覆盖整个本丸的灵力收回——没有发现任何活物。 鹤丸国永恹恹的,他不喜欢这种死寂,像是让他再一次回到不见天日的墓中,无聊数着从泥土里渗出滴落的雨水度日的生活。 太刀解下本体,用本体在地面上胡乱划圈,同时,他也在思考着。 本丸的消亡被发现或许需要一点时间,毕竟时之政府的执法队就那么点人,一个砍成六个用也显得局促。但时空的混乱,还是这么大规模的混乱,对时空有着深刻了解的时之政府没有发现,完全说不过去。 “......这样的话,未免有些过于糟糕了。”心思剔透的鹤苦恼地说。 脚下忽然传来细微的铛的一声,像是刀鞘碰到了什么,在安静的环境下瞬间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想得太出神,手下力道没收住,本就干燥得没有一点黏附性、只靠惯性堆在一起的泥巴被生生戳出一个坑,不同于土黄的冷色出现在泥坑里。 虽然未见全貌,但鹤丸国永也依然认得出那是一截刀剑碎片。出现在本丸内的刀剑碎片,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第20章 太宰从旁边走过来,蹲下去用手拂开附在碎片上的泥灰,露出冰冷的钢铁造物。连刀剑本体都无法分辨,更别说认出一截碎片是属于谁的了。 “这个本丸里没有活物,去下一个本丸吧。”太宰站起身,用通讯器自带的记录功能将这个本丸记录下来,透过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半透明屏,他看到鹤丸国永用手指抠了下自己的脸,眼睛不自觉瞟向脚下的泥土。 “是认识的同伴?” “啊?嗯,算认识吧。”鹤丸国永迟疑地说道,“虽然是同振,但某种意义上还是‘自己’嘛,见到自己的尸体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第20章 太宰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鹤丸国永。 碎成这种程度也认识? 鹤丸国永理所当然地说道:“碎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认得出,不过好歹也是自己,算是一种直觉?就像双子之间的心电感应之类的。” 太宰没有过多问鹤丸国永有什么感想,毕竟这振太刀看上去也不是会为死亡困扰的样子,于是他再次招呼鹤丸国永:“走了,去看看剩下的本丸。” 鹤丸国永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宽大的衣袖在脸颊边飘来飘去打脸,他也不在乎,反而盯着走在前方的从太宰头发间穿出来的绷带,突然道:“似乎从来没见过您摘下左眼的绷带,是有什么眼疾么?可以去找药研看看哦?毕竟药研这些年待在本丸研究了不少时政医疗部的医学知识,可以板上钉钉的说他是所有‘药研藤四郎’里医术最好的。” 审神者的声音过来两秒才传来,在通道里带起一阵不大的回声:“......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决心哦。” “不管是过去做的那些事情,还是现在来本丸当一个不受欢迎的审神者,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已。” “是坏事吗?”鹤丸国永笑眯眯地问。 太宰笑了下,状似感慨:“不管是从主观还是客观来看,我做的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他的语气带上一丝丝苦恼,“虽然最开始只是想救一个人,但最后却不知不觉救了很多人呢。” 审神者由衷地说:“每个人都会迎来一个美好的未来。” 鹤丸国永心里一动,再次做出某种判断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深深看向审神者清瘦的背影。 “您说的对。”鹤步履轻快地小跳着往前,像是一个在玩跳房子游戏的人类孩童。 接下来的几个本丸都如同第一个本丸一样,时空混乱,随处挖一个坑,几乎都能在泥土下翻出一截刀剑碎片,有时候是短刀,又时候是薙刀,有时候又是太刀,这已经不是时之政府监管不力的问题了。 鹤丸国永越进入这样的本丸,脸上的表情便越发冷淡,到最后已经完全冷脸,配上他那双弑主后的猩红双眼,看上去格外骇人。 “叶藏大人。”鹤丸国永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说,“这些必须要上报时之政府了,我非常怀疑时政中有失格审神者暗中勾结。” “诶?”太宰拉长语调,“就只是觉得是失格审神者勾结么?”对上鹤丸国永疑惑的眼神,他勾起一个无害的微笑,“说不定是有人勾结时间溯行军呢?” 鹤丸国永怔了下,说道:“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只是......很难想象,更别说相信了。” 时之政府,刀剑付丧神和所有审神者的大本营,肩负着检测时空异常波动的重任,拥有能穿越时空的科技却隐藏在暗处保护历史的正确走向,这样的组织,筛选成员的条件自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达到的。 进入总部工作,需要灵力、武力、心理测评,以及历史知识考察,最后才能进入由医疗部,监察部,执法队和巡逻组的最高长官,以及三名s级审神者的共同面试。成功成为总部员工后也只是最低级员工,唯一的上升通道就是努力工作,还夹杂数不清的明里暗里的心理测量和考察。 在这样堪称严苛的条件下,居然还能有人悄无声息的叛变吗? 鹤丸国永感到不寒而栗。 “说不定时政现在已经成了卧底和叛徒的天堂了呢。”太宰开了个玩笑。 “这个说法也太可怕了,如果时之政府真的变成这样子,我们和时间溯行军唯一的差别就是有编制了吧。”鹤丸国永吐槽,“况且有那个组织会是卧底叛徒满天飞的情况啊,这种组织真的没有解散吗?” 太宰无所谓的笑笑,没有和鹤丸国永说在他的世界里,有一个黑衣组织就是卧底叛徒满天飞,甚至港口黑手党都安排了几个卧底进去,其中一个都已经混成了代号成员。 这样的组织居然靠叛徒和各方卧底在运转,关键还有模有样,让当时没日没夜工作的他看了卧底传回来的资料只觉得人生不值得。 人家一个跨过组织都能靠假酒发展壮大,港口黑手党明明都是自己人,居然还得他呕心沥血监督敲打。 很难评,但想想他要是不努力,这个世界上所有组织,不管是什么黑衣组织,还是什么意大利传承家族,或者英国的时钟塔,都得一起玩完,太宰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鹤丸国永不是很清楚审神者心情突然变好的原因,也来不及去询问,因为通道再次走到尽头,这是最后一个本丸,入眼依然是复制粘贴的那些场景,要真要说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刚一落地,就被一振斜插在地上的长枪差点戳了个满脸。 “呜哇!”鹤丸国永往旁边跳开,心有余悸地拍拍小心脏。 被这么一吓,先前低沉的情绪忽然散去,鹤丸国永呼出一口气,这才朝那振戾气四溢,仿佛直冲云天长啸愤怒的长枪看去。 破烂的红布条寂寥地随风飘动 ——是日本号。 之前的本丸,刀剑碎片鲜少有像这振日本号一样的完整度,只有极少数有着超过巴掌长的长度,并且都是埋在地里,所以那股冲击不会很大,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日本号,枪身遍布裂纹,有些地方已经缺了一块,轻轻一戳都在簌簌掉碎屑。 下半截没入土壤,周围震出好几米的不规则圆形裂缝,可见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会让地面裂成蜘蛛网的样子。 那股不甘似乎透过时空感染了鹤丸国永,白色的鹤静默地看着,碎发遮住他的表情,太宰只能看到付丧神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 看来这里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最终失败的战斗。 太宰照常放出灵力探查本丸*,本来以为会毫无所获,没想到灵力反馈回来的信息告诉他,天守阁内有一团及其微弱的力量在闪动,他当即直奔天守阁。 这团力量并不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留下来的讯号之类的东西,而是封存在地下室结界里的一个魔方。 结界因为时间流逝而逐渐失去遮蔽气息的效果,才让太宰探查到。 木头做的魔方,普通到毫不起眼。 太宰不疑有他,直接灵力上阵碾碎了布置在魔方外的结界,随后给自己和鹤丸国永套上一层保护罩,手动复位。 在最后一块印有s的方块拼好,魔方迅速解体,化作烟雾消失,只留下一把钥匙躺在太宰的手心。 “这把钥匙是开哪里的?”鹤丸国永好奇问,原谅他在进入天守阁的时候实在没有看到那个地方有钥匙孔。 太宰眯了眯眼,果断道:“去外面。” 外面有锁?没有,外面只有日本号,等等,日本号?鹤丸国永再次沉默,他看着审神者走在前面,走到通道前方,那片被日本号的霸道气息占领的土地。 审神者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日本号,咔嚓的声音响起,随后这些碎裂声迅速蔓延,日本号本体上本就可怖的碎痕变得更加密密麻麻。 鹤丸国永没有阻止审神者破坏同伴的行为,只是在那一阵绵密的破碎声响起时打了个寒颤。 随着日本号的碎裂,由枪体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慢慢淡去。 审神者拔出日本号的瞬间,这振死在战场上的枪彻底崩坏,碎片掉了满地,其中一枚灰色窄方块混在其中,几乎看不出区别。 “果然如此,‘锁’被融进了日本号的本体里。” 太宰蹲下身,捡起那枚灰扑扑的方块,方块中间有一条窄缝,长宽都和钥匙对得上。 “所以,日本号在战死之前,还遭受过审神者的重锻......吗?”鹤丸国永艰难地说。 “不是,这是日本号自愿的。”太宰的手指抚摸着冰凉的碎片,这么说道,“如果不是自愿的,就不会连死后,都散发出‘滚出本丸’的骇人气势吧?” 重锻刀剑,这种行为直接扭转了刀剑本身的意志,若是重锻失败回归本灵还好,但要是抹去本身的意志,彻底变成有着自己模样,却没有自己灵魂的木偶,相信不管是被重锻的本身还是其他同伴,都会愤怒不已吧。 这是绝对不会被刀剑接受和原谅的凌虐,但是日本号却在被身体里融入这种东西后,还守护本丸直到死去。 太宰浅浅呼出一口气,鼻腔里涌入钢铁的特殊锈气,混着黄土的腥气,塞满呼吸道,让他肺管都在隐隐作痛。 第21章 将钥匙配入锁,一道眼熟的通道再次出现,太宰理了理奔波中皱起来的衣服,瞥了眼耸拉的鹤丸,后者对上他的视线,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 新本丸复制粘贴前面的,但太宰在万叶樱的树干中空里——他也不知道万叶樱为什么会被掏空,他只知道有一只巴掌大的精灵在那里沉睡。 是的,精灵,就是影视剧里尖耳朵,半透明翅膀,穿着叶子裙的精灵。 而且是审神者。 感受到灵力醒过来的精灵这么自我介绍。 第21章 “你好,我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精灵有着一双漂亮的绿瞳,温柔的目光先是看了一眼唤醒她的太宰,随后才停留在鹤丸国永身上,后者不同于其他‘鹤丸国永’的瞳色让她微不可见地顿了下。 “这是上任渣婶造成的,和这位大人没有任何关系哦。”察觉到精灵审神者的狐疑与警惕,鹤丸国永勾起一丝友好的微笑解释,至于对方会不会信,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除了微笑看不出具体情绪的精灵礼貌性点点头,再次面向太宰。 “时之政府的科技已经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了吗?能在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本丸时还不破坏本外外的结界......” 太宰没闲心听精灵迂回的试探,“你现在的灵力除了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恐怕连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精灵脸色一白,嘴唇抖了一下。 “如果我是敌人,现在你应该继续睡下去,而不是让你醒过来说话。” 精灵被太宰冰凉的眼神激起来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点头道:“是......” 鹤丸国永露出微妙的表情,食指和拇指卡住下巴。 叶藏大人,你的气质看起来像是一个极道boss。 “我的代号是露叶,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露叶双手交叉环抱住自己,这是无意识表现出的不安,太宰看在眼里,并没有多关心,他的注意力只在露叶的话里。 露叶是一个魔法世界里的普通精灵,无意间闯入大魔法师对轰现场,被时空魔法波及跌入时空裂缝,快死的时候被一只业绩常年垫底的狐之助捡到,然后被连哄带骗成了审神者。 虽然离开原世界很难过,但在刀剑付丧神长久陪伴下也算身心舒畅。她不是灵力天生就充沛的审神者,灵力上限也低,这也代表她无法供养更多刀剑,实力强劲的刀剑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而本丸等级提升无非就是两条路,审神者灵力强,刀剑付丧神出阵。 但灵力弱就召唤不出足够刀剑,也就没法去高等级合战场出阵,出不了阵本丸等级就无法提升。 “完全是个死循环嘛。”鹤丸国永忽然问,“那您后来又做了什么,才会导致本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生命消逝,刀剑尽碎。 “那不是我做的!”露叶悲伤的表情转变成为愤怒,“是时之政府!他们里面有叛徒!” “那些人渣暗中勾结,拉拢低等级本丸审神者残害刀剑,人为制造暗堕刀剑。” 露叶咬住嘴唇,低声道:“你拿到钥匙的那个本丸,是我朋友的。她原本是执法队的成员,后来在抓捕暗堕刀剑时受到无法逆转的伤害才会成为一个审神者。她原本是一个脾气比较火爆随性的人,但成为审神者后她的眉眼间却总是弥漫着一股郁气,像是被什事情困扰着。” “直到有天半夜她在通讯里让我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说时之政府有叛徒,我听到她那边有战斗的声音,事实上那些声音是从我的本丸里传来的。” 如同回忆起那世界末日一般的噩梦,火焰舔舐着本丸的建筑,红色将夜空点燃,她走出天守阁,占据了本丸半壁江山的短刀的碎片没跨几步都会在脚下出现,为数不多的太刀和唯一的薙刀在昏暗的环境里腹背受敌,瞧见她出来的短刀们护在她身边,将她送去安全的地方。 “这是那位大人送来的口信。”黑发红眼的初始刀温柔的注视她,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血淋淋的豁口。 “时之政府里有时间溯行军的间谍,监察部,执法队都有叛徒,他们拉拢或者策反审神者,刻意人为让刀剑暗堕,企图让刀剑付丧神成为时间溯行军的帮凶。” 坐落在时空间隙里的本丸,以环形将时之政府层层环绕,如果无法直接抵达时政总部,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突破众多本丸的包围了。 显然,幕后之人选择了后者,顺带靠着暗堕的方法另辟蹊径地策反了付丧神,哪怕拥有神性的付丧神不会对时间溯行军入侵时政的行为推波助澜,也会出于对人类的厌弃从而漠视旁观。 “我的本丸不会有生存机会,因为在知道秘密后我就注定会被灭口。” 只是她幸运的活了下来。 听完露叶断断续续的讲述后,太宰若有所思,鹤丸国永则一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击中的麻痹脸。 从跟着审神者进入那些错乱的本丸之后,他心中就隐隐有猜测,但真当迷雾从眼前揭开,他还是感到灵魂一震。 “所以,所以我们的本丸也是被选中的万千本丸中的一个?” 他们受到的伤害不是出于一个人的私心,而是有计划和目的的迫害。 这个认识让鹤丸陷入无法自拔的愤怒中。 “鹤丸国永。” 一声冷淡的呼唤将鹤丸国永从谵妄中带回现实,鹤丸国永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深深吸一口气,万叶樱空洞里没有被风沙封锁,吸进鼻腔里的只有浓浓的冷气,让他的大脑霎时一片清明。 见鹤丸国永恢复正常,太宰想起什么,问露叶,“距离本丸覆灭已经过去多久了?” 露叶:“现在是什么时候?” 太宰说了个时间。 “应该有一年了吧?”露叶拧眉,“你也看到了,本丸所处的时空已经混乱,所以具体外界的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也没把握。” 太宰打开论坛,时政发布的公告还挂着,他抬头问:“那么,你的本丸里有鬼丸国纲么?” 露叶:“......鬼丸国纲?天下五剑?抱歉,我的灵力支持不了他降临。” 她的本丸里一振天下五剑都没有,幽幽的视线飘过站在一旁扶着万叶樱树干的鹤丸国永,不仅天下五剑,连鹤丸国永,髭切膝丸也没有。 鹤丸国永眯着眼,陡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等他警觉回头,却有什么都没有。 “她的本丸里有一振鬼丸国纲,但是现在,恐怕也已经碎了。” 她,指的是那位死去的执法者。 “难说。”太宰翻着公告下的评论,分页找出他记录下来的有关审神者讨论的时间溯行军攻击本丸的言论,提取出了其中的重要信息,结合露叶的话,他猜测通缉的那振暗堕国丸国纲就是露叶朋友本丸的遗孤了。 天下五剑的获取难度一个赛一个的高,首先就排除了灵力低的审神者,然后排除非酋,剩下为数不多运气好,灵力高,有资源硬砸的,也没有几个能得到这位粟田口的叔祖。 时之政府每年都有表彰大会,在这场聚会上公布等级提升的本丸,表彰立下战功的审神者,为了发挥激励作用,现场视频会在官方账号公开。 太宰看完了近十年来的视频记录,标记出了七位鬼丸国纲拥有者。还让狐之助扒遍全网,指定搜索鬼丸国纲,然后筛选出a级以下审神者类似“我家鬼丸”“刚来了叔祖”的言论,推测出拥有鬼丸国纲的本丸。 结合悼告名单上公开的阵亡名单刀剑目录,太宰发现那振被通缉的鬼丸国纲似乎是多出来的。 太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露叶反驳道:“怎么可能?难道时之政府不会追查那振鬼丸的来历么?” 只要追查,就能发现他们这些被强制隐形的本丸。 藏在暗中的人是不会允许的。 太宰凉飕飕道:“说不定是被背了黑锅哦。‘弑主叛逃’‘杀害同伴’之类的?” 眼看露叶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到最后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窒息的青紫,太宰才收敛了乐子人的调子,轻悄悄地笑道:“嘛,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真相之类的,还是要等那振鬼丸国纲找到才能知道呢。” 露叶木木地看着他,太宰嘴边的笑像是焊在了脸上。 鹤丸国永冲击过大,一脸失魂地杵在边上。 不管是时政里的那些叛徒,还是能抽丝剥茧的审神者,都很可怕。 找到真相的作证人后,太宰按原路返回,露叶由鹤丸国用带着——他把精灵放在自己的帽子里。 时空的混乱在回到本丸后才有切身体会,鹤丸国永呼吸一口从时空转换器旁边水池里浮起来的清凉空气,感慨地说:“我们进入那么多本丸,少说也有一天多了,没想到回来后,时间居然才将将傍晚。” 时间流速估计是一比三十了。 太宰绕过大广间,走小路回到天守阁,返回之前他探测了时空转换器,没有结界外的气息流入本丸,看来 第22章 第5部 队还没回来,这个想法才过去不久,通讯器上就出现了大和守安定发来的消息。 好消息,他和 第5部 队找到了鬼丸国纲。 坏消息,鬼丸国纲在一家赌场里。 好消息,他们有筹码进入赌场。 坏消息,现在钱没了,他们所有人都被关起来等着赎身。 屁股还没坐热的太宰:“......” 太宰的视线瞥向拨弄精灵翅膀的鹤丸国永,语气凉飕飕的说:“你们刀剑付丧神,还精通赌场的那一套?” 鹤丸国永一脸清澈以及愚蠢:“赌场的那一套是哪一套?” 太宰气顺。 不知道就好,不了解就好,这样能有一个借口为那群混进赌场赌博的刀剑付丧神开脱。 第22章 时间调转至 第5部队抵达江户的那一天。 天边几道闪电划过天空,光芒所至,是江户城外的河边森林。 六振刀剑同时出现在距离地面几米高的空中,其中几个身姿轻灵地在半空旋转一圈,先后着地。 小天狗今剑将有些凌乱的头发理顺,作为这次出阵队伍的队长,他率先向另外几人招手,将其余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前。 单齿木屐一点一点敲着地面,挂在白皙纤细脚踝上的金色圆环也随着翘脚的动作上下左右晃动着,今剑歪歪头,侧边的长发顺着脖子下滑到胸前,他往后退几步,直到退进树荫里,才眯着石榴红的双眼,笑嘻嘻的说。 “好久没来江户了,不知道原来那家买糕点的店还在不在。” “现在应该先去找大和守安定吧?”黄色脑袋从草丛里探出来,除了队伍里唯一的剑——白山吉光保持脸上冷淡的表情,其他短刀纷纷露出“你什么时候跑到灌木丛里去”的表情。 黄色头发的短刀头顶可可爱爱地翘起一小撮弧形的呆毛,等他一边拨去臂甲上的草屑,一边走过来时,短刀脸颊两侧的粉色发色才真正在日光下显露出来,一蓝一粉两只流苏嵌在金色的反射着微光的耳坠小球里。 “小夜,很久没有出来了,高兴吗?”出乎意料活泼开朗的左文字家的弟弟——太阁左文字,亲亲密密小跑着凑到表情严肃的小夜左文字身边。 刀剑们的出阵服大多没有太多护甲一类的防护器具,而左文字一家则都是宽大的袈裟,所以当太阁左文字带着衣服上还没有拍掉的从草丛里带来的树叶双手环住小夜左文字的时候,两种颜色不同但同样柔软的面料同他们的主人一样叠在一起。 等到开朗的短刀从小夜身前绕到背后,后者才终于从脸颊微醺的状态中脱离,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有一颗小刺球扎在衣服上,他淡定地扯掉,然后扔到一边。 太阁趴在他耳边小声哼着曲子,坚硬的臂架硌得他的肩膀骨头有点痛,小夜想了想,用听不出什么起伏的语调说:“高兴。” “诶?”那双能从其中看到天空的眼眸映出小夜的脸,“小夜你在说什么?” 小夜左文字看到了其中的逗弄,动了动嘴,最后视线撇到一边。察觉到停顿,太阁跳到小夜身前,双手啪一下将小夜的脸颊揉在一起,将耳朵凑近,拉长语调:“好好奇呢~小夜刚才说了什么?让我听听嘛,拜托拜托——” “你好重。”小夜平静地从被迫嘟起来的嘴唇里艰难吐出这句话。 太阁:“......小夜说谎,我是短刀,一点都不重。”话是这么说,但宛如断电一般松开小夜脸颊的动作,以及他转身的瞬间,其他刃都目睹了黄发短刀的大眼睛变成茫然的豆豆眼的瞬间。 从他们的表情中能够判断太阁左文字现在的表情的小夜眨眨眼,那个整体黄色的背影微妙透出一股萧索的感觉。 蓝发短刀平静的表情微微一变,蓝眼睛里浮起一瞬间的名为“愉快”的微光。 在小夜左文字看不到的地方,太阁的豆豆眼只维持了两秒,可爱的脸蛋上就再次出现明媚温柔的微笑。 虽然看不到,但其他人能感受到小夜左文字周身微微松懈的气息,再次看向太阁左文字时,后者悄悄将食指竖起在唇中。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逗趣。 今剑成熟的靠在一边,微笑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等到看到太阁再次伸出双手黏去小夜身边,他再次拍拍手。 “先进城。” “去找大和守安定了么?”乱藤四郎撮着手臂,刚才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飞虫蛰了他一下,白山吉光及时奶了伤口,但他心里还是膈应。 今剑耸肩:“你要去吗?我要先去看看那个糕点铺还在不在哦?这个时间点......还开着,等到进城应该还赶得及。” 爱染国俊将一片只剩下干枯叶脉的树叶平放在手心,“我们是来带大和守殿回本丸的吧?不去找他好吗?” “早一时晚一时都没有区别,要是因为这一点时间就碎掉,也只能怪大和守安定技不如人吧。”今剑不在意的说道,他看向爱染国俊的手,“那是什么?” “是完整的叶脉,我想带回去和萤丸还有明石一起做风铃。”爱染国俊想起部屋衣橱里还没有全部完成的风铃。 第五部队抵达江户时没有时间溯行军出现,短刀们只认为是因为不久前有队伍出阵过。直到后面几天,等到他们都成功找到大和守安定,也依然没有时间溯行军出现,甚至连因为多次出阵导致时空波动变大,为了维护时空稳定而毫不留情诛杀任何非此时空异物的检非违使都没有出现时,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时空转换器......”今剑困惑地说,“好像坏了?” 诶?! 或坐或躺在房间各个角落里的同伴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惊诧挪到小天狗身边。 从三日月宗近那里拿来的时空转换器上,代表时空维度的轮盘卡顿着在同一个角度内来回转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难以负重的咯咯声,一股锈味的白烟从时空转换器上冒出。 “......” “坏了。”白山吉光言简意赅的总结。 沉默半响,今剑将坏掉的时空转换器丢到一边,“大和守安定回来了么?他那里有审神者新给的时空转换器。” 如果说审神者新给的转换器是10.0版本,那么三日月给的就是2.0版本了吧,完全落后于时代了。小天狗叹气,暂时略过这个让人悲伤的话题,正色道:“鬼丸殿找到了吗?” 关于鬼丸国纲,是与大和守安定汇合后告诉他们的。 “这振鬼丸殿真的非常重要,各位,拜托了,帮我一起找找吧。”大和守安定想要多赚取一些审神者的好感。 同审神者初到江户的时候,他在街边茶馆内听说的那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著名刀剑收藏家古道研二郎,对方的名气越发大了,甚至他在新选组执行任务时都能从任务目标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但历史上这个时期并没有记载一个名气闻名江户的刀剑收藏家。 历史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被改变了么? 大和守安定不确定,但唯一能让他确认的是,刀剑收藏家的名气,一定是刀剑给的吧,于是他将目光放到了古道研二郎的藏品中。 经过多方打探,大和守安定得到了线索。 好消息,确实有一振珍贵的藏品,疑似传说中的鬼丸国纲。 坏消息,这振鬼丸国纲被古道研二郎嫌弃晦气,低价出售给了一个赚黑钱的赌坊。 正当乱藤四郎摇头说“没找到”时,障子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大和守安定的声音传进房间里。 “找到鬼丸殿了。”他将蒙住口鼻的围巾拉到脖子,“在赌坊里。” 乱藤四郎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 第23章 “乱?”大和守安定看向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乱藤四郎,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家的长辈落到赌坊而不平,随即关切地说:“不用太担心鬼丸殿,我们等会儿就去救他。” 乱藤四郎不自然地点头,耳边传来其他人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间杂太阁左文字好奇的询问声,不过这些都没有持续多久,在乱藤四郎的感知里,似乎只过了短短几十秒,众人便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 橙发短刀混沌地走在队伍里。 赌坊开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由于性质偏黑,所以即便是面对小孩子体型的短刀们,看守也在小判的金光下默认了他们进入。 赌坊里光线昏暗,一进入就与外界隔绝,独立成喧闹的天地,吆喝声和骰子摇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大和守安定和白山吉光在前面开路,挤开拥挤的人群,密闭的空间里叶子烟的烟雾缭绕,气味刺鼻。 “应该,不难吧?”今剑路过一张人少的赌桌,看见站在桌子前的人摇摇骰子,就将对面的筹码收入囊中,不由得产生了“我也行”的想法,况且刀剑付丧神耳力目力惊人,就算是骰子不同面的响声只要刻意关注,分辨出不同面的细微声响也不会很难。 第23章 于是半小时后,刀剑们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在几个雄壮大汉的包围下面面相觑。 没钱了,小判全输光了,一分钱都不剩。刀剑们看似冷静,实则内心慌乱无比。 大和守安定福至心灵:“我给叶藏大人发信息。” 要被审神者搭救,今剑憋屈地站到角落里。 太阁把小夜藏在自己后面,伸出脖子去看,“没有发过去?今剑的时空转换器坏了,你的也是么?” 话音刚落,好几条一模一样的信息下面出现了审神者的回复,大和守安定的心顿时落回肚子里,看着通讯上那句“等着”,紧绷的神经都仿佛经历了一场舒坦的按摩。 他面对站在那些壮汉后面的像是主事的人说:“我们主公等会儿就来。” 主事露出一个奸诈的微笑,奸滑的视线在大和守安定为首的几人身上划过,目光着落之处是他们身上的各种小装饰,就像鹤丸国永衣服上的链子是真金,他们身上的宝石珠子之类的自然也是真的。 走在大街上,先不说根本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也会被他们的气势震慑,让人望而生畏,生怕惹上什么贵族将军之类的家族。 但赌坊的人可没有那个顾虑,反正他们有背景,而进来江户城中也没有听说有哪家将军新招徕了容貌俊俏的武士。 主事的眼睛没有放过大和守安定的葱色羽织,但眼神却更加不屑,一个被新选组赶出来的武士,无需多虑。 断定大和守安定一行人皆是外来人,他宰人的心思越发膨胀。 “你们现在这里待着吧,我去门口迎接你们的主公。” 说完,留下一群人看守,主事沿着小门外的楼梯走了。刀剑们忧愁地看了看彼此一眼,默默叹气。 大和守安定数着从墙缝里渗出来的水渍来判断时间流逝,这个赌坊就是他曾经和新选组执行过任务的地方,那振引起他感应的刀剑正是审神者寻找的鬼丸国纲,可惜这个地下室不是存放鬼丸的那个。 同伴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依偎着,也有独自靠墙坐着,百无聊赖的玩手指。 而队长今剑,他的情绪自从得知需要审神者来赎他们后情绪就一直不高。 今剑是本丸完全的反对派。 第24章 今剑本人以前挺活泼开朗的,至于现在,大和守安定表示,已经被那个渣婶折磨得只爱三条家的崽了。 爱染国俊也是后来刃,虽然知道本丸里的事情,但被萤丸和明石国行保护得很好,对新审神者没有多大敌意,也没多少好感。 太阁和小夜的立场偏向反对,但还是对审神者抱有一些期待,目前是观望状态,此次出阵不外乎是抱着看看大和守安定是否遭到审神者毒手从而决定以后左文字对审神者的态度。 粟田口大多数都是后来刃,但由于人口基数庞大,牵一发而都全身,只需要一人就能影响整个刀派的立场。 大和守安定隐晦地看了一眼一个人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的乱藤四郎,心道,只要扭转粟田口里最能影响风向的乱藤四郎的态度,那么本丸中的三分之一战力就将彻底倒戈审神者。 不过乱藤四郎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大和守安定回想短刀听到鬼丸国纲在赌坊时骤变的表情,将两条秀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不知道问题是出在赌坊还是鬼丸国纲身上,但如果是出在鬼丸国纲身上,乱藤四郎在赌场里时应该也不会做出哪种事情。 把自己的本体赌进去,大和守安定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赌上头的短刀是乱藤四郎。 正冥思苦想着,守在外面一点的人忽然全部站起来,他们动作一致的扭头看向门的位置。 因为空气潮湿而生锈的锁扣扭动几下,响亮的咔哒声在地下室响起,进来的人不是大和守安定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看来是另一个主事人。 “几位客人,你们主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请出去吧。” 得嘞,连称呼都从“臭小子”变成了“客人”,看着地下室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囚犯。 今剑面无表情冲那些人呲牙,红眼睛在暗淡的光晕下透出异样的森冷,像是某种变异的猛兽,下一刻就会俯冲过来咬断他们的喉咙,被盯住的人恐惧地后退一步,直到撞到站在身边的其他人。 狭窄的楼道往上,浓重的湿气让挂在墙上的壁灯发出的光都似乎有着潮湿的触感,空气都毛茸茸的,这让本体是刀剑的几位尤为不适,几乎是争先恐后的在楼梯上跳跃,三两步跃出地下室,冲进光明的地面。 “这么有活力,看来在地下室也没有受到什么不公平的待遇。”太宰似笑非笑地说。 “不是!不公平待遇是有的!”太宰刚说完,大和守安定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活泼的声线在自己身旁响亮的响起来,随后一道黄色影子迅疾冲出去。 想在审神者面前刷好感的大和守安定:“!!!” 此时已经冲到太宰身前的太阁左文字朝前者使劲眨了眨自己明亮的眼睛,声调不自觉低下来:“叶藏大人,他们都不给我吃的!” 主事人哂笑道:“给了的,给了的。” 太阁大声说:“但是只有一点点,每个人都只分到一点点。”黄发短刀形象的将大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只留出一条几乎看不到的细缝,“根本都吃不饱。” 大和守安定笑容僵硬。 这是撒娇?清光——你快回来——有人企图抢你在审神者身边的位置! 大和守安定猛然把头扭向审神者,想要看一看太宰是什么反应,手心淌着冷汗,虽然审神者看起来不是吃那一套的人,但架不住短刀长相欺骗性太强,而且万一审神者有什么反差属性在身上之类的,他简直不敢想。 然而想象中审神者温和抚摸短刀发顶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大和守安定反而看到审神者僵在原地一秒后,果断抬腿后撤了好几步。 呜哇,是狗狗。 太宰无视委屈望着自己的太阁左文字的目光,开门见山说:“我没有替你们交赎金哦,不仅如此。”审神者掏出自己衣服上的口袋,掏出两片布料,对着刀剑付丧神们迷茫的眼神,太宰愉悦地说,“我自己也被抵押在这里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让鹤丸国永回去取足够的钱了。” 没有接触过审神者的刀剑虽然感到难以置信,但还是勉强相信了,毕竟审神者看上去就很弱嘛。 而大和守安定则被审神者眼神闭麦,他心怀怜悯的看着对审神者魔鬼性格毫不知情的刀剑,同本丸刀剑的情义让他默默点燃几根默哀的虚空蜡烛。 不过,鬼丸国纲在这里。大和守安定朝审神者挤眉弄眼,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猜出他的意思。 “那现在怎么办?”得知审神者也被扣下来,今剑松了口气,那股被敌人救了的憋屈终于不用那么强。 在众人目光中,太宰走到一张赌桌旁,指尖夹起一枚骰子,“当然是赌啊。” 刀剑们倒吸一口凉气。 “江户这个季节的风景优美,不去看看可惜了。” 输光所有钱的爱染国俊单手托下巴,心有余悸地说:“鹤丸殿会来吧,那么就没有必要赌啊。” 审神者:“时空混乱了,说不定鹤丸国永回来都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所以最好且快速的自救方法就是再开一场。” 太宰将骰子扔给等待在一边的庄家,然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让庄家都恍神的温柔似春风的撩人微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呆在一边的七个刃:“赌注就是我们了。” 刀剑们原地失色。 太宰又道:“由于我是一个爱刀人士,听闻店家你这里有一阵锋利无比的刀剑,所以,那振刀剑也做赌注吧?” “只要你赢了,我们八个人任你处置,我赢了,那振刀归我,让我们离开。”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太宰和刀剑们的外貌都是足够做赌注的。 主事人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变回本体的鬼丸国纲被抬上来,顺带一起的还有一振短刀。 大和守安定来到太宰身边,神色尴尬又窘迫:“乱藤四郎把本体给输出去了。” 太宰:“......” 第25章 把自己赌出去的短刀心虚地把头撇到一边,其实当时的情况太宰大致都能猜出来,无非就是提出用鬼丸国纲做赌注,最后没有经历过赌场险恶的付丧神们输光裤衩,由乱藤四郎以自己的本体做最后一搏。 “唔,我是个新手,玩不来复杂的,所以就来比大小吧?”太宰食指挠了下自己的脸,游刃有余做出一副小白困惑的样子看着放在赌桌上的骰子。 听到他这么说,与太宰对赌的主事朝庄家使了个眼色,随后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骰盒将两枚骰*子隔绝在众人视线之外,主事搓搓手,虽然话语是询问的语气,但放在骰盒上的手明确传递出“五局三胜怎么样。”的信息。 第24章 刀剑们紧张的挤在一起,虽然他们玩的不是大小,但残留在脑海中被别人赌技疯狂虐菜的记忆依然对此场景做出了强烈反应,尤其是他们明明白白听到审神者说自己是个新手。 大和守安定苦笑着站在旁边,短刀们抱在一起的样子,像是在将白山吉光围住的小鸡崽,而他们不忍看的表情和白山吉光一脸困惑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叶藏大人说他是新手,但你们也用不着这么、额,害怕?总之最后一定会赢啦。”大和守安定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对审神者抱有一种迷之自信,如果知道太宰对他做了什么的鹤丸国永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到底为什么会对狠狠捉弄过自己的人抱有盲目的信任感啊?! 空旷的房间里,木质骰盒中铛铛铛转着两枚骰子,旁观者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呼出一口气的功夫,骰子就会出现,然后下一秒决出胜负。唯有坐在赌桌两边的人,主家将两只手臂搭在桌子上,身体稍稍向后靠在椅子上,坐姿放松,神情自若,胜券在握的样子。 太宰看起来比他刚来时还要无精打采,眼帘耸拉,视线飘忽,细密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两片阴影,半趴在桌子上,时不时打个哈欠,浑身上下写满了昏昏欲睡四个大字。 “喂!”乱藤四郎看不下去了,他握紧拳头,要不是大和守安定锁住他的动作,短刀早就上前去理论了,“认真一点啊你这个人!赌注可不只有你,还有我们!没有人愿意陪你玩闹。” 自古黄赌不分家,黑赌坊更是如此,暗地里没少做拉皮条的生意,他一点也不想被拉去什么地方,像块猪肉一样被人挑选。 作为刀剑付丧神,之前之所以自愿被人类关起来,一是鬼丸国纲的存放处他们还不知晓,二是他的本体还在人类手中,三是钱没了,混乱的时空就连大和守安定的转换器也只能勉强向审神者求援,他们疑似被封锁在这个时空里。 至于现在,即便乱藤四郎再怎么抗拒,他身体中流淌的灵力也确实是太宰的,他们之间有着主从契约,如果连作为主人的太宰都把自己赌输了,他们自然也跑不到哪里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乱藤四郎是最不想太宰输掉的人。 比如现在,审神者开局就输了。 那双鸢尾花色的眼睛向着他们站立的地方看去,嘴角微微下撇,面容上那股疏远的冷淡微微淡去,这瞬间与刀剑们的距离似乎一下子就拉进了。 大和守安定则当即被钉在原地,他狐疑的看了又看,终于自我承认,审神者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像是委屈的样子,明白了这个,他打了个寒颤。 这绝对不是审神者会露出的表情,所以这个伪装是给赌坊的人看的。 大和守安定悄悄看了一眼主事,对方果然被骗到了。 审神者静悄悄,必定要作妖。 太宰跟没事人一样,将身前的筹码推出去,双手看似纠结的交握好几下,忽然转头对不满的乱藤四郎说:“要不你来吧?” “狐之助打扫天守阁的时候,在床底扫除来一张上任审神者的日记,他说你赌技很好。” 刀剑们诧异神情诧异,就连白山吉光也少见的外显出惊讶的眼神。 乱藤四郎,赌技,好,这三个词到底是怎么搭起来的。 “......哈,你自己选择的,为什么要我来接手。”回答太宰的是乱藤四郎恶声恶气的声音,“我拒绝。” “那你就在那里看着吧,看仔细哦。”太宰无所谓道,“我们想要的刀就在那里,万一输了就再也看不到了,所以趁我还没输掉之前,过一过眼瘾也不错。” 本体和鬼丸国纲放在主事那边。乱藤四郎不明白审神者说这句话的用意,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做过眼瘾的行为,他满不在意的想,要是审神者输了,那么就去把本体和叔祖抢回来。 这时,大和守安定忽然用手肘杵了他一下,乱藤四郎拧眉,大和守安定说:“稍微注意一下那边吧?既然叶藏大人说了,那么那里一定会有什么发现的。” “你最开始不是很讨厌审神者么?怎么被留在江户一段时间就变得这么听话。”乱藤四郎挑眉。 大和守安定苦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乱藤四郎的问题,短刀忘记了加州清光的存在,他记忆中的挚友,现在只存在于他和审神者的记忆中,所以除了他,不会再有人知道审神者的可怕。 “总之,稍微注意一下吧。”大和守安定说完这句话后就将头重新转回去,不再吭声。 乱藤四郎冷眼看着大和守安定,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然后他忽然在大和守安定眼中看到了对方看向审神者时陡然出现的复杂神情。 诶?乱藤四郎愣了下,那是信任?他对自己的猜测感到荒谬,然而收回去的目光却控制不住的落在自己的本体上。 主事正挥动手臂将摆在面前的筹码分成几拨,本体在甩开的衣袖后面若隐若现。这迫使乱藤四郎不得不下意识将分散在四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只专注在一个方向。 大概是为了将他的本体交易出去,保护刀剑的刀鞘被脱去放在一边,短刀刀面反射银光,在一片银色水光中,刀体上的乱刃纹如同荡出去的水波,这波纹在主事再一次甩袖时被什么东西挡住。 乱藤四郎的注意力被打断,蓝眼睛微微睁大,他刚才,好像在主事的衣袖里看到一个骰子? “平局!” 庄家高声喊道。 乱藤四郎听到太阁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 “五局三胜,刚才审神者已经输了一局,要是这一局再输了,我们就要被赌出去了。”太阁双手各自扯住自己耳朵上的流苏耳坠,嘴里念念有词。 小夜左文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简洁道:“我在。” 意思是,就算他们都被审神者买了,他也会陪在太阁身边。太阁左文字吸鼻子,顶着一双感动得不行的蛋花眼抱住小夜左文字。 审神者还是那副乱藤四郎看不惯的懒散样子,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乱藤四郎想到。 就好像是审神者的身体内的灵魂变成了另一个强大的灵魂,那层笼罩在审神者身上,好像能轻而易举就能看透的膜,现在在乱藤四郎眼中不断加厚,扩散,直到变成不管怎么看也看不清的浓雾,仿佛直面阳光都无法穿透的幽暗深海。 是伪装? 青年不经意间向他倾泻而来的一眼让他确认了这个想法。 是伪装。 内心已经掀起惊涛海浪的乱藤四郎强行镇定的移开视线,在骰子有一次相互旋转碰撞的声音里专注地看向主事的方向,然而这一次他不再将视线放在自己本体上,而是捕捉着主事的衣袖。 那个藏在衣袖里的骰子再也没有出现。 “平局!” 庄家的叫声再次响起,乱藤四郎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主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勉强,他的脸被随阳光前移而前进的阴影笼罩,微笑的表情看上去不再那么友好。 庄家摇动骰盒。 骰盒落桌,骰声停止。 主事:“大。” 太宰语气平平:“大” 大。 “平局!” 骰声摇动,落桌。 “平局!” 如此循环往复,对此道再不敏感的人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乱藤四郎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心脏在砰砰跳动,他忍不住去看太宰的表情——还是那样,似乎他从上桌到现在就没有变过,反观主事和庄家的表情,阴鸷晦涩。 怎么回事?乱藤四郎想,为什么一直在平局? “这样有点无聊,要不要多加一条规则?”太宰说,“我们来判断对方是输还是赢吧。” 他指着已经落桌的骰盒,率先说:“我赌这局又是平局。” “那可不一定。”主事皮笑肉不笑的说,生气一般将身前的筹码推远,乱藤四郎这次终于看清楚了,那枚藏在衣袖里的骰子,被换了下去! 是出千。 第26章 要输了吗? 乱藤四郎如此想到,但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发展。 坐在赌桌前的太宰摊开双手,他的声音和掀开骰盒的庄家同步。 “平、平局!”庄家看到骰盒里的骰子露出仿佛看见怪物的惊恐表情。 “平局。” 太宰用一种能看透一切的锐利目光,带着细微的笑意看向对面的主事,他提议道:“五局三胜,现在才一胜,其余都是平局,继续吧。” 这个时候,主事脸上胜券在握的客气笑容完全消失了,目光充斥狐疑和惊骇在太宰和骰子之间来回移动了好一会儿。 踢到铁板了。 主事看着太宰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想,这怎么可能是没有玩过这些游戏的新手,分明,分明在一开始就看穿了他! 第25章 主事垂在侧边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带用细线挂在衣袖内衬上的几枚备用骰子都在摇晃,在赌场上叱咤风云,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出千技巧赢得无数胜利,让无数失败者留下自己的钱财的主事,头次在自己的拿手领域中心生畏惧! 房间内安静了很久,久到连空气都紧绷起来,好像无形中拉了一根一瞬间就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毙命的透明钢琴线。 太宰无意说话,只是用指尖把筹码翻过来拨过去,时不时用主事觉得刺目的眼神看向主事。 而刀剑们则紧张到屏住呼吸,要不是可靠的白山吉光敏锐发现离自己最近的短刀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声然后转头去看,并发现对方因为紧张而捂住口鼻,连脸憋得通红都不自知仿佛下一秒就会当场晕厥过去。 连忙给对方拍了个治愈,顺道将其他几振目不转睛观察赌桌局势从而忽视了自己的刀剑都给治疗了一下。 “唔哇!谢、多谢白山殿。”大和守安定仿佛终于从陆地回到水中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清新空气,让自己的肺部舒缓,“他们已经停下很久了吧,怎么回事?” 这个样子,像是要打起来一样。大和守安定看着主事阴沉的面色,忍不住为气定神闲的审神者捏了一把冷汗。 明明是刀剑的付丧神,只需要拔出腰间的刀,就能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用刀刃抹掉他们的脖子,而且技艺高超到根本不用留下任何痕迹,在刀光切开血管的刹那,连血液都不会流出。 这些或小孩子或青少年体型的颜值颇高的人,事实上是称得上战斗兵器的付丧神,现在他们忘记了自己身为器物的事实,反而真心实意担忧起与肉体凡胎的人类战斗。 大和守安定无法回答这个从自己心中升起的疑问,他向白山吉光透去疑惑的视线,对方并不理解他的意思,趴在白山吉光肩膀上狐狸甩了下尾巴。 白山吉光和大和守安定对视良久,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种思索的神色,一秒后,他转身将靠在边缘的今剑拉了过来。 “我还小。”白山吉光这么说道。 今剑是平安时期的刀剑,比在场其他刀剑都长了很多个辈分,白山吉光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大和守安定去问今剑。 小天狗本来在走神,忽然一股大力就拽住他的胳膊挤开太阁他们,挤到比自己高出几个头的打刀和剑身边。 “找我什么事?”今剑歪头,没有直面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他的眼睛清澈得像琉璃一样。 大和守安定偷偷瞄了一眼审神者,支支吾吾说出自己的疑惑。 今剑无动于衷地微微仰头,大和守安定忐忑的神情落进他眼睛里,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你终于能够切实体会到身为人类的感情了吧。”今剑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上前一步,伸手按在大和守安定的胸前,后者按捺住想要甩开对方的手的冲动。 手掌下的心脏鼓动着,均匀有力的跳动着,今剑眼神复杂地说:“这是审神者带给你的影响么?居然会忘记自己身为器物的初心。” “难道是本丸内上演的悲剧还不够吗?”今剑的声音陡然阴沉起来。 被审神者迷惑诱骗,忘记自己身为刀剑的初心,对审神者付出感情的同伴们,最后落得何种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 今剑张大嘴,想将这句话吼叫出来,但他却在这时候头脑眩晕,视野四周染上黑色,在天地全部黑暗下来之前,他看到了审神者居高临下的冷漠的脸。 这家伙......断我灵力......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今剑咬牙切齿的想到。 纤细的身体倒向大和守安定,打刀瞪大眼睛,抱着软掉的身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是审神者干的。 不用去看审神者的表情,也无需其他线索求证,大和守安定内心深处宛如野兽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肯定是不想今剑殿下这个时候打扰吧。大和守安定一边想,一边将今剑调整姿势,在白山吉光的帮助下,让短刀以不会那么难受的姿势靠在墙角。 另一边,赌桌上的气氛已经焦灼起来。 “怎么了?这个时候要放弃吗?”太宰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处,说话时从嘴巴里吐出的热气温暖他的手掌心,但他的眼睛里却含着比江户夜晚最冷的夜风还要低温的冷漠,他的表情与他尾掉上扬的稍显活泼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主事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失态,脸上重新堆起热切的面具似的笑:“继续吧,毕竟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 太宰微微笑着向庄家点头,后者如同受到什么命令一般,下意识双手握住骰盒两端摇晃起来。 明明在其他人的主场上,太宰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像是自己才是这个赌场的主人一般。 和之前不一样了,就仿佛一只沉睡的雄狮,或是一条盘踞在洞穴深处的巨蟒正在从睡梦中醒来,肆无忌惮地散发自己的气息,霸道地占据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并驱赶领地的原主人。 作为被夺走了主场优势的主事双拳紧握,表情裂开又被强行合拢,像个被风干的雕塑一般站在原地,聆听骰子相互撞击的声音。 而乱藤四郎却兴奋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兴奋,扪心自问,对于太宰他心中是抗拒和抵触的,但每当对那双蕴藏着无数隐秘的双眼,就仿佛变成一只被遏住咽喉的困兽不得挣脱,所以他才会尽可能的避开太宰。 但是现在,看着姿态放松地坐在桌子前的太宰,乱藤四郎却感到某种缠绕在他灵魂上的桎梏正在被撼动。 无形的波动从过去的时光中传来,负隅抵抗着桎梏的碎裂。 第27章 会赢吗? 仿佛察觉到乱藤四郎的疑问,太宰斜斜向橙发短刀抛去一个平静的眼神。 “平局!” 庄家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管如何强装镇定也依然被无数次相同的结果带来的悚然惊得语气变调。 太宰什么话都没说,却给乱藤四郎带来无限的心安。 “这一局,我会赢呢。”审神者的声音幽幽散开在空气里,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青年微微低着头,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亮他半张脸,优越的侧面线条被蒙上一层朦胧微光,有些泛白的唇翘起,“真可惜,我以为我这局还会输呢,毕竟主事的赌技高超,但是不好意思,我的运气也很好哦。” 说罢,太宰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 主事被这装模作样的话气得脸色发青。 他纵横赌场多年,自然能分清对面的青年耍的是假把式还是真本事,从赌局开始到现在,局面的掌控全部都在青年手中,主事的眼角抽搐了下。 这如果是运气,那么青年必定是法随言出的仙人了。 “许久没有见过您这样赌技惊人的客人了,想必是下了苦功夫的,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腆着老脸请教请教?” 怀疑他出千? 太宰眉头高挑,唇畔噙着戏谑的笑:“不能。” “继续吧。”无视主事变得阴郁的眼神,太宰指了指半开的门。他们单独一个房间,但离大厅并不远,这时已经有好奇的赌客悄悄从门缝里偷看了。 “毕竟赌局还没结束。” 主事面色发青地示意庄家摇骰子。 不得悔局。这是赌场的规矩。原本只是为了宰冤大头,现在他们倒成了被宰的一方。 骰子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咕噜噜转着,发出迅速清脆的声音。 庄家啪一下将骰盒重重拍在桌子上,后背绷得很直,额头上都渗出一点汗。 面前就是长方形的赌桌,正对自己的是桌子上区分两边的圆形图案,图案上堆放着两边的筹码,再过去一点,那些被他们关起来的小孩子和少年都一眨不眨盯着他,不同颜色的眼睛在昏暗环境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微光。 庄家吞了吞口水,眼珠在眼眶里僵硬地转了下,视线颤抖着去看坐在他右手边的太宰。 黑发青年单手托腮,在阴影下瞳孔颜色变成了深紫色,让人联想到某种隐秘但危险性拉满的恐惧。 不揭晓答案么? 被他注视的人倏然转过头,与他对视,微微弯起来的眼睛里传达出这样的信息。 庄家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黑暗中猛拍了一下肩膀,身体剧烈的抖动几下,受惊一般将视线收回,专注地盯着被自己双手捧住的骰盒。 这次的结果一定如同那个青年说的那样吧。 原本慌乱的心此时却诡异的平静下来,仿佛盒子里两枚骰子的点数是怎么样的已经被青年预知,庄家抱着“这次我们绝对会输的”的理所当然的想法打开了盒子。 庄家下意识看向主事,他以为会在对方脸上看到越发阴暗的表情——以前赌场也有运气好的人赢走很多钱,输掉的次数多了,主事就会露出那种“做掉他”的恐怖表情。 第26章 然而这次主事的表情却凝固在脸上,那是一种半惊讶半狂喜的表情,眼珠直愣愣定格在眼眶里,目光却直直射向骰盒。 晃神地抬头,对面的小孩子们都好像感同身受一样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很大。 这时,青年的声音风一样传进庄家的耳朵里。 “啊啊啊,居然输了么?” 呵呵,果然赢了诶......? 庄家梦似地低头,看到两枚骰子躺在盒子里,红色的点数印在他眼中,一瞬间,这些点数的大小就已经化作具体的数字在他脑海中呈现出来。 主事赌大。 青年赌小。 点数是大。 主事赢了。 诶? 诶?? 等到已经被青年的“好运气”震撼到麻木的大脑反应过来他看到了什么,庄家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赢了?! 太宰眼看着主事脸上僵硬的表情变得柔软,此前被他的“预言”弄得压力骤升又因为这次失误而逐渐从绷紧变为放松的神情,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弧度微小并且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人看到就已经转换成事情超出自己控制的蹙眉表情。 青年稍微调整了**态,刻意让自己的气息呈现出细微的不稳定,仿佛面对了无法控制的事物的焦躁感油然而生。 主事抬起下颚,傲慢又重新出现在他脸上,他假惺惺地说:“没事没事,年轻人总有失误的时候。” 太宰撇撇嘴,心想幸好他少年时代围观了几场红叶姐教中也表情管理的课程,顺带偷师了几招微动作改变方法。 “那下一局,我赌平局。”太宰平静地说。 “我赌我赢。”主事兴奋地说。 这个青年并不是算无遗策不可打败的,他也会有失误!主事难耐地攥住自己的手掌,将五根手指头挤进湿润的掌心,被一再打压的信心此时无比膨胀起来。 此攻彼守,变成了彼攻此守。 乱藤四郎咬住自己的大拇指,被什么东西捆绑的窒息感卷土重来,他迫切地想要审神者赢下去,一直赢下去,就好像审神者的每一次胜利都会让他呼吸到延续生命的新鲜氧气,他的注意力也由此变得更加专注,摒弃掉周遭的所有声音,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孤独舞台上。 他在这一刻好像与审神者位置互换,审神者身前的筹码变成站在他身后的兄弟们,那个主事则成为面目狰狞的前任审神者。 “乱,赢了的话兄弟们就能够手入哦?要来赌一把吗?” 前任审神者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他不想赌,但是不能。 收窄昏暗的视野中只有重伤濒死的兄弟们。出阵队伍中他是队长,练度也是最高的,但却带着五个练度不到三十的弟弟前往了中级合战场,除他中伤,弟弟们全部重伤。 “只能赢哦乱,不然就没有资源。” 在审神者诱哄的声音中,他被刀刃割破了手背的双手颤抖着接过审神者递给他的骰子。 他很少会有赢的时候,但每次获得胜利审神者都会微笑着给她丰厚的资源,这些资源足够兄弟们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 他需要获得更多胜利,赢得更多资源。 兄弟们会在出阵前向他告别,但回来的粟田口短刀却越来越少,但很快数量就会恢复原状,乱藤四郎没有发现曾经与自己亲近的兄弟看他的眼神不不再有过去的热切的温柔,多了一丝陌生。 他专注于同审神者对赌,直到从越来越少的赢面,变成再也不能胜利。 “看来这次又没有赢呢,乱,一期快死了哦?还要来一局么?” 粟田口的吉光太刀趴在地上,腹部的撕裂伤让他没法直起身体,“不行,乱......”水色短发的太刀悲哀地望着橙发的弟弟,血液大量流失让他头晕目眩,视野里只有一块于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暖色调色斑,但他知道那是谁,于是他憋着一股气,让自己低微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 “不可以,停手乱。” “阿拉,一期快死了哦乱,快点做出选择吧。” 那两枚黑色的骰子上映着白色的点数,三个点连起来想两个白色的小旗子,乱藤四郎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什么,也忘记了自己看到什么,只知道一睁眼,那两枚骰子已经从审神者的手中转移到自己的手里。 这一次—— 乱藤四郎木偶一样将骰子装进骰盒里,机械地摇晃起来。 审神者在说什么? 一期尼在呼唤什么? 门外似乎有谁在小声的抽泣。 乱藤四郎一概不知,他只感觉得到手指与木质盒子接触的润湿的黏腻感,还有在他耳边来回旋转的骰子的撞击声。 这次是什么结果呢? 乱藤四郎停下来,近乎要落泪地想,这次是什么结果呢? 他掀开了盒子。 他恍惚地想起,他输了,所以一期尼也碎掉了。 这次的结果是 ——“赢了!” 尖利的喊叫将他猛地从梦幻的黑暗里拽出来,像拽一个掉进沼泽的失足者,发臭的水泥混合物有着极其强大的互黏性,他被大力拉着往上拽,腰部以下却像是要断了一样,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拉扯。 从旁边突然闪出来一双手将他的肩膀搂住,带着凉意的气息钻进他的鼻尖,头上传来熟悉的冷淡的声音。 “我们赢了。” 白山吉光的白发垂在乱藤四郎的脸上,有点痒痒的,但他只是和对方对视,那双淡得几乎看不到蓝色的浅色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宽大的衣袖勾着乱藤四郎有些散乱的头发,白色吉光动作温柔的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短刀的发顶。 他对乱藤四郎重复地说道:“我们赢了。” 乱藤四郎走神的时间太长,长到审神者已经完成了胜利。 黑发微微蜷曲的审神者走过来,一只手里拿着短刀,一只手里拿着太刀。 救回来了,乱藤四郎呆呆想,救回来了。 第28章 赌局在庄家宛如失去魂魄的呼声中落下帷幕,自以为有胜利希望的希冀在一局又一局的玩弄中彻底破灭,以至于最后代表结束的声音都有一种破败的沙哑和浓浓的自我怀疑。 主事被震慑在原地,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太宰失误过好几次,最后代表赢家的桂冠依然落到青年的头顶。他隐约意识到所谓的“失误”不过是青年故意设下的陷进,让他被所谓胜利在即的假象蒙蔽双眼,最后彻底成为青年的玩物。 从头到尾,他们就是两个画着滑稽妆造的看不清局面的丑角。 主事瞪大眼睛,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空无一物,整个赌桌上的筹码都已经聚集到对面已经空无一人的位子上。 人呢? 主事心里生出一个疑惑,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被看透的事实,他宁愿相信对面是出千的高手,也不愿动摇自己的心。 那种程度的耻辱,是决计不能被自我所察觉的,哪怕让打手事后将青年以及在场围观的人全部都处理掉,也不会让他心中由青年带来的阴影消失,于是在那种清楚认知破土而出之前,主事便在无法察觉的自我保护下将那种被戏弄的羞耻转变成了“对方的出千技术在我之上”的逃避想法。 于是主事从走失的思维中回神,听到了他身后传来的金属撞击声。 被羽织裹住的清瘦身体从侧面闪过,晃神的功夫让他失去抓住太宰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宰的背影从阳光已经所剩无几的昏暗房间里越过一条由房梁投下来的分界线,走入被阴影笼罩的站着好几个小孩子的角落。 太宰觉得有一道视线,像是焊接的激光一样在赌局进行到一半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但并不带着恶意。 他的心思一向细腻,或者说是能够很明显地察觉他人的情绪——这么说也有点不对劲,如果自夸一下,他已经聪明到能够自动在脑海中模拟出他人在面临某种情况下会出现的情绪,虽然由于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无法体会其中蕴含的情感,但大致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所以他能猜出那道视线中时而分散,时而专注的凝视,想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在必要——骰盒揭开——的时候聚集到他身上。 在七名刀剑付丧神中,能对他的输赢这么在意的,大概只有经历过赌桌凶险的乱藤四郎才会这么关注吧。 太宰最开始只是猜出乱藤四郎与现存于本丸中的粟田口刀剑之间存在某种无法说出的嫌隙。 这振原本性格活泼的刀剑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珍惜亲昵的兄长,也绝不会如同没有思想的木偶一样言听计从,然而乱藤四郎却意外的表现出了那种特质。 如果主世界的自己,面对死而复生的织田作,也会不自觉用那种仿佛对方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小心翼翼的态度去对待。太宰在乱藤四郎的态度中看出了这种隐秘。 第27章 乱藤四郎对所有兄弟都很珍视,珍视到就差把所有人都团吧团吧围起来,然后装到一个盒子里藏起来,但又焦躁于自己的实力无法保护所有人。在这种矛盾心理的冲突下,乱藤四郎自然而然如同膨起羽毛的鸡妈妈,散发出防备看不见又迟迟不来的危机的紧绷感。 他对除了五虎退之外的所有兄弟都保持一定距离,这是乱藤四郎认为的安全距离。 这种克制着靠近的心情,生怕给兄弟带来灾难的恐惧,太宰隐约能猜到上任审神者做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唯有赌徒才会有无法克制但又心怀渺茫希望的绝望。 他稍稍试探了一下,便从乱藤四郎对于“赌”这个字眼的敏感中确定了,橙发短刀曾经是位绝望的赌徒的事实。 太宰将乱藤四郎的本体以及灰扑扑的鬼丸国纲从刀架上取下来,转身迎着那道投射到自己身上,无意识追逐着自己的涣散的视线走去。 白山吉光的白衣服在不见光的环境里也依然很显眼,宽大的衣袖如同在空气中荡开的水波,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扫着乱藤四郎的身体。 太宰听到白山吉光用一板一眼的声音轻声安慰着乱藤四郎,后者双手紧紧攥着白山吉光的另一只衣袖,五指扣进柔软的布料,指节泛白,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但乱藤四郎的眼眶里却流下眼泪,最开始只是眼睛透亮,像被狂风骤雨冲刷后的明净天空,但后面这面微小的天空变成潺潺迸发出溪流的湖泊。 橙发短刀连哭泣都是克制着的,牙齿死死扣住嘴唇,生怕不着调的气音会顺着空气溜出去,惊动什么人,惹到不必要的麻烦。那双才从回忆中拔出来的眼睛还没有聚焦,有些空荡,但满载着说不清的悲伤感情。 付丧神们都沉浸在审神者胜利的欢喜中,发现乱藤四郎不对劲的是一直注意着他的白山吉光。 粟田口刀派唯一的剑,感情上有些迟钝,但好好履行着自己身为兄长的职责,关切的视线从未离开弟弟的发顶,当他的手再一次从乱藤四郎的发顶滑到发尾时,他看到了乱藤四郎面对着的自己的白色衣袖上被泪水推开的深色痕迹。 这是眼泪? 白山吉光呆滞了一瞬,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的剑全身都僵住了。 “这场赌局,从头到尾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太宰垂眸,对着下意识将视线转向他的乱藤四郎轻声说道:“对于我来说,赌局的输赢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宛如小丑一样的,令人愉悦的慌乱和不安。” 乱藤四郎堪堪抬头,没有反应过来太宰对他说这话的意思。 太宰轻叹一口气,神色依然平静,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将中岛敦从孤儿院带回港口黑手党的那个夜晚,面对懵懂不安的小孩子拿出了为数不多的耐心。 “乱藤四郎,你,从头到尾都被那个审神者耍了啊。” 短刀瞳孔放大。 第29章 什么凭借自己的实力给兄弟们换取资源手入,全部都是假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上任审神者的刻意玩弄是真的。 太宰神情怜悯。 这个一心想挽救兄弟却弄巧成拙的短刀...... “回去吧。”太宰搁下一句话,转过身体。 周围早就在他对乱藤四郎说第一句话时就安静下来,爱染国俊,小夜,太阁,三振短刀小心翼翼的躲在大和守安定身后,今剑不知道醒来多久,一双绯色瞳眸含着奇怪的情绪从太宰身上掠过。 大和守安定是知道审神者蛇打七寸的巨大杀伤力的,一眼就能看出乱藤四郎是被打到那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七寸了。 “没事吧?”抱着难兄难弟的心情,大和守安定将手在乱藤四郎面前挥了挥。 过了好一会儿,乱藤四郎混沌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那些眼泪终于将覆盖在他心头的阴霾洗去,他将眼前的手推开,眼睛却看向太宰的背影。 很纤细的背影,乱藤四郎很少会去关注审神者,这是他第一次用没有任何外物影响的目光去观察。 审神者真的很瘦。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样的。 明明是合身的羽织,却仿佛套在一根竹竿上,微风吹动时,能看到鼓起来的衣服,还有比衣服更加细窄的身体。 乱藤四郎前所未有的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具没有任何力量的,瘦弱的躯体。 他握紧手中的本体,审神者的体温早就消失了,但与钢铁接触的掌心却烫得他几乎拿不稳,仿佛那股温度从虚空传来,直直扎进他心底。 那些被他忽视的没有注意到,却被眼睛记录下来的赌局,此时倒带一般从他眼前闪过。 审神者游刃有余的姿态,淡定镇静的态度,噙在嘴边胜券在握的微笑弧度...... 是的,审神者说的没错,胜利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东西,比起胜利本身,他更加享受折磨敌人的过程。 就像上任审神者一样。 乱藤四郎打了个寒颤,他该感到恐惧的。 但是,但是,此时奔腾在胸口的感情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一股岩浆般滚烫的热意爆发式从他心里喷涌而出,被压抑在波动地表下的热流,伴随轰隆隆几乎震碎耳膜的呼啸高高冲上天空。 短刀的世界霎时间被浓烟覆盖,曾经的恐惧被从火山口飞射四溅的火星击落。 这样的人。 这样强大的人。 乱藤四郎按住自己发抖的手,神往地想,这样的审神者—— “我的努力没有意义么?”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如果一切都是布局,那么他手中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太宰头也没回地说,“你的兄弟们一定会很高兴吧,毕竟你已经拼尽全力了。” 不去追究罪魁祸首,反倒怪罪已经竭尽全力以至于自己都纵身跃入火坑的人,未免也太傲慢了,也太不知所谓了。 “他们向你道别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吧。” 太宰轻飘飘的一句话,击溃了乱藤四郎。 “是的。”乱藤四郎揪住白山吉光的袖子,面带微笑的流泪,“他们,在出阵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啊。” 没有人在责怪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多想要拯救更多的兄弟。 就连一期一振,也只是想让他不再深陷审神者卑劣的算计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审神者与乱藤四郎的对话也叫人听不懂,但是看着流泪的乱藤四郎,刀剑们默契的没有多问。 毕竟粟田口的这振短刀此时看起来很幸福啊。 太阁眨眨眼,天生上扬的唇角此时显出真切的笑意,他将闪着寒光的本体从刀鞘中抽出,刀尖直指向他们包围过来的赌场的打手。 “啊咧,情况好像不太妙诶。”黄发短刀转了个刀花出来,眼中莫名情绪一闪而过,“他们好像要耍赖皮。” 太宰慢悠悠走到一边,自然而然将自己放进刀剑们的保护圈里,鸢眼不带丝毫感情地望着表情不善的主事。 “这是要干嘛?打架?”环视一周,太宰故作不解地转身,他身边就是矮他几个头的太阁左文字,他盯着小短刀头顶那撮翘起来的呆毛,忽然一只手覆上去,感受到后者的僵硬后坏心眼地拍了拍。 “打架的话我们可不会输。” 主事皮笑肉不笑,眼神轻蔑地在一众付丧神之间转了一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就他们?” 虽然都带着刀,但如果当真武艺高强,前些天怎么会被他们关起来。 主事的眼神看得短刀们齐齐沉默。 偏偏太宰还在拱火:“喔喔喔,他居然瞧不起你们哦?有辱刀剑之名呢,先前不知道你们在顾忌什么,但是现在我在这里。” “以审神者的名义,允许你们对普通人动手。”太宰似笑非笑,含着冷冽笑意视线让围住他们的武士齐齐后退半步,背上居然窜起一丝凉意,“不过不要下死手,虽然是一些对历史无关紧要的人,但一下子出现十几个人的伤亡,一定会有人来查的吧。” 这片时空已经完全混乱掉了,历史修复力的作用也聊胜于无,太宰无所谓这些人的死活,但总还没有缺德到让无辜的付丧神双手染血,再者,在这个特殊时期——两个政派相互倾轧之际,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燎原大火。 “把这些人都敲晕就好了,当然,我不介意你们出一出气。”太宰说,“把握好度就行。” 话音刚落,身边迅速窜出去几道虚影。 有一个人没有动。 “你不去吗?”太宰问站在离他三米远,神色冷淡的今剑。 今剑答非所问:“又收服了一振短刀,看来粟田口也会成为偏向你的那一派吧。” 太宰没有否认,粟田口,大和守安定,鹤丸国永,以及与鹤丸国永交好的刀派,如果不是坚定的反对派,大概都已经偏向他了。 第28章 这座本丸,三分之二的版图都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了。 所以—— “三条派是怎么看我的呢?” 太宰侧身而立,他的脸被西落的余辉照亮一半,另一半藏在模糊不清的阴影里,明明是勾起唇角的温和模样,却因为伴随在身旁的阴影自然散发出一种虚假的气息。 “不知道。”今剑左思右想找出一个答案,其实不给回应也行,毕竟他是反对派,让审神者在他这里坐冷板凳也很正常吧。 但他将视线投射到审神者身上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乱藤四郎哭泣的脸,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感激和放任的自由感没有半点作假。 乱藤四郎身上的某种桎梏被打碎了。 “那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审神者问。 今剑瞥他一眼,回答道:“三日月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和粟田口一样,本丸人口多的刀派的立场都有一个中心点支撑,这个中心是整个刀派中受伤最严重的人。 比起一个陌生的不得信任的审神者,自然是自己的兄弟最重要了。 今剑全权支持三日月的选择。 “那么要掌握整个本丸,似乎越不过去三日月宗近啊。” 第30章 今剑诧异地看了太宰一眼,对于审神者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感到不可置信。 “你想要收服三日月?” 太宰挑眉:“不能?” 想到对审神者态度前后周边的乱藤四郎和大和守安定,今剑被名为沉默的巨石砸中脑袋。 倒不是不能,只是他印象中的三日月宗近早就不是初次被锻出来,像个初生的孩童那么容易接受审神者了。剔除付丧神与审神者之间诡异的雏鸟情节,三日月宗近便只剩下我行我素,不,依照现在本丸内的形式,指不定这振平安京老刀就算信念出现动摇,行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今剑若有所思地想,与其说三日月宗近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倒不如说他的行为已经被环境给裹挟着走了,以至于现在成为一种类似于执念的东西。 太宰站在一边,面对着大厅里混战的一群人。被打到痛处的嚎叫时不时传来,夹杂短刀撒气后欢快的笑声。 乱藤四郎和大和守安定混在里面,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过去带来的阴霾,有的只有一片畅快。 一连搞定两振不容易被开解的刀剑,那么三日月说不定有希望? 今剑心念一动,有些忧愁地想起最开始的三日月宗近。比起部屋里那个运筹帷幄的三日月,他果然更想要见到以前坐在走廊上喝茶的三日月老爷爷。 虽然三日月宗近还是刀剑的岁月里都被当做某种象征供奉在华丽高堂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三日月宗近]的刀剑付丧神就一定精通阴谋诡计,相反,他就是个适合放在本丸某个风景好的地方当做一道别样景色的老爷爷啊! 小天狗的脸颊因为不满的缘故鼓起来,细看居然还有些藏得极深的委屈。 要是审神者能解开三日月的心结的话,就算是他的兴情也可以无视无。要是解不开,那么这个本丸里的刀派都四分五裂,三日月也不会有多好受的。 但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三条派都会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怎么了?” 大概是小天狗的视线过于专注,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于是太宰又眯着眼去看身侧,视线往下低了一尺左右——只能看到一团带着颜色的影子,具体表情看不到。 “......如果你能说服三日月的话。”这是对太宰那句反问的回答,说完,今剑拔出本体,单齿木屐在地上发出嗒嗒嗒几声清脆的响声,淹没在人群里。 “......” “现在应该也要入冬了吧。” 停留时间也已经到尾巴上了。 每个世界停留时间只有三个月,暂且不提是否能延长停留时限,光凭这个世界是他决定穿越时空以来接触的第一个世界,太宰就不准备待到超出限制的时间。 不了解迷宫图书馆的具体运作形式,对于幻书的制作也还没有清晰熟悉的门路,太多情报缺失,注定了太宰不会多么温柔的地对待这个世界。 也幸好刀剑付丧神都是被百年起步的时间冲洗过的刃,很多不解的困惑只需要点一下就能自我明悟,倒衬得他过于激烈直白的手段显得温和起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太宰目光微暗,得赶紧让这个故事有一个勉强值得称道的结局,哪怕虎头蛇尾也好过幻书因为故事不完整而直接报废。 话说真的会报废么? 太宰有些跃跃欲试,他保持着镇定用手指捏了捏鼻梁骨,将那股试探幻书会不会因为故事不完整而报废的冲动按捺下去。 不管想怎么作死,总之,先把图书馆继承了再说。 思绪翻腾的这几分钟,赌场的打手已经全部倒地再起不能,一个个不是捂着腰屁股就是双手覆住自己被打得五颜六色的脸。 乱藤四郎气势昂扬地将一条腿踩在一个痛到不敢动弹的壮汉身上,对坐在地上的主事凶神恶煞道:“让不让我们走?” 主事脸煞白:“走、走!让、让你们走!” 中年男人幻视一周,看着一片狼藉追悔莫及,这是踢到铁,不,钢板了啊! 乱藤四郎哼笑,像只高高翘起尾巴的小猫,带着胜利走向太宰。 那双蓝色的眸子闪亮,细碎的光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我们现在要回去了么?”乱藤四郎扭捏一秒,错开和太宰对视的眼睛。安静的空间里,低若蚊蝇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明显。 短刀生涩别扭的嗓音通过空气震荡到四面八方。 “......阿鲁基。” 大和守安定露出欣慰的微笑。 白山吉光眨了下眼睛以表震惊。 太阁和小夜对视一眼,前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一瞬又出现。 只有今剑拽了下自己丝滑的头发,有些闷气地蹙眉跟在大部队后面。 回到本丸时正好是大清早,一群人唰一下出现在时空转换器前,环绕在他们身旁的金色粒子还没有完全散去,看清楚本丸之前,一道被吓到的叫声率先闯进耳朵。 “呜哇!” 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还带着温暖房间热气,被惊吓迎面暴击的鹤丸国永穿着干净的内番服探头探脑,扫把被他当做支撑物杵在怀里,在见到审神者的瞬间,那张充满生无可恋的脸转眼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死板微笑。 “哟,阿鲁基!” 同时也不忘和太宰身边的大和守安定打招呼:“大和守,你终于回来了。”鹤丸国永几步上前,手里的扫把往蓝发打刀怀里一塞,热切地说道,“回来就好,今天刚好轮到你内番,我就不帮你扫地了。” “鹤丸先生,你,您。”大和守安定看向浑身散发出爽快气息的鹤丸,疑惑,“明明知道我——” 再一次背叛本丸,背叛审神者。 他这样的刀剑,也能被同伴欢迎吗?在返回本丸途中,他一直心情忐忑。 “你会回来的。”鹤丸国永抢先说道,红色的眼睛笑得眯起来,他像个永不会熄灭的光源一样,不管经历什么都是和煦清朗的样子。 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因为你是冲田总司的刀嘛。” 说完,鹤丸国永一个大步窜到审神者身边,好奇地来回打量没有被唤醒的太刀鬼丸国纲。 大和守安定被那句“你是冲田总司的刀”砸得满脑袋爆出灿烂的小烟花,噼里啪啦震麻了他的思考能力。 他是冲田总司的刀。 大和守安定激动地想,他是冲田总司的刀,是连皇室御物都认可的冲田总司的刀! 蓝发打刀身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 低头看了看满是杂草的庭院,再看看手里的扫把,大和守安定心情愉快地向本丸的仓库走去。 作为冲田总司的刀!他今天要把这些杂草全部清除干净! 剩下的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刀派,不过平静的背影下隐藏着接下来本丸立场转变的波澜。 “小夜,你觉得审神者怎么样?”在通往左文字家部屋的路上,太阁咬着食指曲起的指节上,用坚硬的牙齿摩挲柔软的皮肤。 左文字需要倒向审神者吗? 第31章 审神者带着 第1部 队回归本丸的第一夜,数个刀派的部屋内灯火通明至天明。 大和守安定眼底挂着一夜未眠带来的黑青从被褥里坐起身,没有关闭的窗户外渗进一股清早的寒气,几滴凝聚的露水在床沿上反射日出的金辉。 打刀睡眼惺忪地下意识看向右手边,那里原是加州清光的位置,现在空无一人,只有一床叠好的被褥置放在冷气中。 大和守安定猛然惊醒,一股落寞顺势占据他的脑海。 这个房间里的右面原本有一个加州清光买回来放指甲油的橱柜,橱柜上有摆放本体的刀架,由于加州清光的存在被历史抹去,那个橱柜也不见踪影,大和守安定的本体只能放在地上。 第29章 “以前总是觉得房间很小......”大和守环视一周,属于加州清光的东西仿佛重现在他眼中,瞬息后便从远处消失。 “现在却觉得大到不可思议。” 稍长的额发被风吹动,他拿出发圈一边扎头发,一边将被子蹬开,冷气代替暖意贴上他的身体,大和守安定打了个寒颤,龇着牙踩着冰凉的地板去把窗户关上。 他一惯有些粗心大意,有时候累极了往拆开的被子里一躺就睡得不省人事,很多小事情,比如在蚊虫多时点上驱虫香,天气转凉时关上窗户,都是清光代劳。 但是现在清光不在,窗户也就没关上。 大和守安定深吸一口气,在房间里没有散去的冷气冲进他的肺叶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整个人都好像被这口气一脚揣进寒冬里。 委屈又自责地在嘴角拧起来一丝苦笑,大和守安定拉开衣橱,视线习惯性往另一侧扫过去,他的身前是几套轻装和出阵服,另一侧的一架上挂着空气。 眨眨眼,将视线收回,犹豫片刻,大和守安定将洗干净的出阵服拿出来。 把房间打扫干净,还有给部屋外面那些清光种下的花花草草浇水施肥。 审神者说过的,清光会回来的。 大和守怀抱这样的期待从走廊拐角的储物间里翻出积了一层薄灰的花洒,一束光线从门缝里射进昏暗的储物间,金色的细长光斑中,灰尘在某一刻成指数增长,在大和守安定余光注意到这点异常时,轰隆隆的闷响仿佛有一只巨兽在本丸地底穿行,带来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只是一瞬间,明亮的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覆盖,从地下传来的嗡鸣频率越来越快,脚底的震动从一开始大开大合但缓慢的模式变成间隔极低的高速震动,大和守安定踉跄几下往前跌走几步,扶住门框稳住身体,他的视野中首先出现的是随震动弹跳的小土块。 本丸的结界显现出来,浅蓝色的圆形能量罩阻挡着那些看不出个体的密密麻麻的漆黑一片,天光黯然,狂风将树梢的树叶卷上高空,大和守安定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无法辨认结界外那些东西是什么,也不妨碍他为其带来的毛骨悚然的恐怖而表情变得空白。 ......那是什么? 噼噼啪啪的声音从结界上传来,因为撞击而反弹出来的能量波动形成一个接一个圆形涟漪,在这些声音中,大和守安定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那是每振刀剑被锻造出来时,刀匠利用本体材料一并打造出来的铃铛。 每当要召集本丸内的刀剑时,那些被绑在大广间外的铃铛就会被近侍拉响。 大和守安定三两步进到房间将本体挎到腰间,心里庆幸了下起床时穿了出阵服。 大广间外,一身白衣的鹤丸国永手里攥着绳子,柔和的面容此时显得冷淡,他每拉一下绳子,手腕上的筋便顺着肌肉牵动而凸起。 鹤丸国永一边拉着铃铛召集人数,暗红色的眸子一遍又一遍扫视严阵以待的刀剑男士们,一边在心中确认名单。 而站在庭院中的刀剑男士们,在惊慌之余,更多的是对站在鹤丸国永身后的太刀的诧异。 “那就是从池田屋带回来的鬼丸国纲?”穿着粉色袈裟的打刀眉眼间缠绕淡淡哀怨,振袖遮住他的半张脸,他柔软的声音从衣袖下传出来。 太阁左文字早在回到部屋的第一时间就将在池田屋发生的一切告知他和江雪,所以比起身边消息来得晚一些的刀剑,宗三更多的是对这振费了不少力气带回本丸的太刀居然是一振暗堕刀剑的困惑。 太阁蹲着,用手指在干燥的泥巴里画左文字家的简笔画,听到宗三左文字的话,他哼哼两声,回忆着鬼丸国纲本体的样子:“鬼丸国纲的本体明明看不出暗堕痕迹。” “......审神者给整暗堕了?” 这句话一出,因为宗三左文字的话而注意这边的刀剑瞬间紧绷起来,连流淌在周围的气息都如同一片被拉紧的透明膜。 谁知太阁像是没有察觉到异样,语调带笑:“开玩笑的,这才一个晚上呢就让那位天下五剑之一暗堕成那个样子,不可能的吧。昨天晚上粟田口也安安静静的,没有出任何问题。” 既然和鬼丸国纲最为密切的粟田口都毫无动静,也就侧面印证了鬼丸国纲的暗堕并不是审神者造成的。 太阁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中的无语。 小短刀挪开自己的身体,站在他身边的宗三和小夜往他原本蹲着的地方看去,四个长得差不多的火柴人被粗糙的线条勾画,不过标志的斗笠,侧边发等还是能让人辨别出火柴人分别是谁。 “要画一个叶藏大人吗?” 一直沉默的江雪左文字将眼皮抬起,虚虚扫了一眼地下的画,转动念珠的手指顿了下,左文字一拍周围的刀剑男士们在这一刻比其他地方的刀剑们安静不少,好像在等待左文字大家长的答案。 良久,像是等不到回答而变得有些不耐烦的太阁单手托腮,旁若无人地说道:“那就画上去吧!” 没有人阻止。 周遭安静了几秒中后,第一振刀剑的说话声像雨天第一滴雨水,往后便噼噼啪啪海浪般响起其他声音。 江雪默认般闭上眼,宗三笼罩在眉目中的忧愁似乎更深了,但又好像隐约散去一点。 抬头就看到小夜担忧的目光,太阁笑了笑:“没问题的。” 不管这位审神者实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就他接触后的眼光来看,至少是一位对他们不报恶意的主公。 不需要与本丸内的刀剑们有多亲近,各自都保持着安全距离,这样就不会有人受伤。 太阁将审神者标志性的绷带画上后,本丸内的刀剑都已经在铃铛召集下聚拢在这片开阔的庭院中。 天空黑沉,那些入侵者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结界,即使在同伴的挤压下粉身碎骨都无所谓,只一味撞击,企图突破结界进入本丸。 有人为这种不惜生命的行为感到胆寒。 “看来是大军压境了呀。”一直藏在鬼丸国纲身后的阴影里奋笔疾书,哪怕被刃发现也不出来的审神者这时将记录的草稿塞进大衣口袋里,双手在眼睛上方搭灯塔,一面虚着眼睛看,一面用“就这样”的语气说。 刃群中身着绛蓝色出阵服的三日月宗近微笑着打量站在走廊上,身形瘦弱的审神者:“看来叶藏大人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 全员视线集中在一人身上。 太宰无视那些或审视或猜忌或担心的视线,无辜托手,他没有和三日月宗近绕弯子的打算,直接了当地说道:“是怀疑我和那些不人不鬼的家伙有关么?那可真是太冤枉了啊。” “您说对吗?鬼丸殿?”太宰看向面无表情的鬼丸国纲,后者抬头凝视着那些密集到看不出形状的入侵者,眼底凶戾的红光一显,像是想起了什么绝对不愿回想的事情一般,思绪陷入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 “那是和时政高层勾结的时间溯行军。” 庭院里陡然一静。 三日月宗近的微笑僵在唇边,那双挂着新月的双眼瞳孔微缩。 “......和时间溯行军、勾结?”这句话他说得很艰难。 “哈?” 和泉守兼定一脸困惑震惊不可置信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在审神者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时不自觉觉得肩膀压力骤增,声调不自然上扬,只是尾音有点发飘。 “时间溯行军什么时候跟时之政府勾结了?不是,是和时政高层勾结了?” 长发打刀提着本体,身上穿着内番服,连头发都是扎起来的,可想而知赶过来时的匆忙。自知声音大,将在场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的和泉守兼定,镇定自若如他,也忍不住在众刃环绕里,一时间i刃属性大爆发,尤其时在审神者看过来时那平静的目光,更是让他下意识收声。 “怎么?我说的有错?”和泉守兼定气弱地说道。 落后一步,以至于被身形高大的太刀薙刀挡住身体的堀川国广,闻言,扶额。 时之政府向来以“与修改历史的时间溯行军战斗,维护历史正确性”为由,与刀剑本灵签订契约,所以呈现在外人眼中的形象自然是正义的。 加上时之政府对筛选工作人员以及审神者的苛刻条件,处理暗堕本丸和失格审神者的迅猛速度,无一不符合大众心中的正义。 突然被告知时之政府高层和敌人勾结是很震惊啦,但是卡内桑,你这样直冲冲上去质问,真的很不妥啊。 没有接触过审神者的堀川国广整理了下紊乱的气息,从人群里钻出去。 第32章 “就算时之政府的出发点再怎么正义,搭建这个目标的出发点,是人心。” 太宰的话让堀川国广的步调顿了下,胁差才将将跨出太刀薙刀的阻挡墙,这面墙之外站着的刀剑都稀稀落落,他很轻易就能直面审神者。 第30章 审神者穿着第一次来到本丸时他在大广间里看到过的黑色大衣,红色围巾艳丽亮眼,将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衬托得仿佛透明,更是暗沉服饰和昏暗天空下唯一的亮色,极其抓眼。 但是审神者萦绕在眼底的冷气却以万分强硬的姿态将这抹红色压下去。 “经历了人类折磨的你,该不会还信任着人类吧。”太宰用没什么温度的微笑看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和泉守兼定。 “审神者大人。”堀川国广从审神者的话里回神,他刚才也确实被审神者毫不掩饰的话震惊了下,以至于慢了一拍才来到和泉守兼定身侧。 和泉守兼定垂在身后的头发在颤抖,堀川国广顺着颤抖的痕迹往上看,发现原来是打刀的身体在克制不住的抖动着。 “怎么可能。”和泉守兼定深吸一口气,好似要把过去的阴影从肺腔里全部吐出来,锐利的双眼直视审神者,这股闪烁着如同他本体一般冷色的目光毫不犹豫斩断了眼前的虚妄,直达太宰身前。 他语气认真地对太宰说:“人类不值得信任。” 太宰看到庭院中的很多刀剑的视线遮遮掩掩落在这振正在说话的身姿挺拔的打刀身上,与鹤丸国永关系好的几位干脆直接敞亮地微笑着,眼神里带着“孩子终于长大了”意味的欣慰。 太宰猜到和泉守兼定要说什么了。 “......但也并非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正如他和堀川国广是本丸中与前来送物资的时政工作人员接洽的队伍中的一员,那些职位不高,但总是亲力亲为将刀剑维持身体所需的灵力运输过来的人;即使面对冷脸也不会表露出不满的人;时常给本丸的短刀带现世小玩具,给思念旧主的刀剑带人物记事的人。 虽然是钢铁锻造的刀剑,但他们并不缺乏一颗明澄的心。 可以说本丸里多数中立刀派之所以会成为中立派,和那些员工的行动脱不了干系。 堀川国广面色感动,和那些不自觉露出微笑的刀剑一样,心里升起“卡内桑长大了”的贴慰。 站在上方的审神者的声音传来,“不愧是土方岁三的刀剑”,然后堀川国广看到表情冷凝的和泉守兼定,从脖子的皮肤开始逐渐泛起一层肉眼可见的红色,直到这抹红色冲上和泉守兼定的额头。 打刀像是被烧红的炭一样,发出异样的热度。 “当、当然了!”和泉守兼定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可是土方先生的爱刀!” 堀川国广:“......” 经历这小段风波,被晾在一遍的三日月宗近笑容淡下去,不动神色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中。 鹤丸国永,伊达组,大和守安定,粟田口,左文字。本丸里拥有资历和话语权的刀派几乎全部倒向审神者。 彻底的反对派还剩下三条家和源氏。 其余刀派还在观望中。 三日月宗近敛下眉眼,听着耳边入侵者撞上结界带来的响声,余光看到自家大哥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微不可见抿了下下撇的嘴角,冲他露出一个“我们会坚定的选择你”的安抚微笑。 有限的视野中,紫色和绿色的衣角也在向他这边靠拢。 “诶哆。”音色因为主人迷糊的性格而自带软糯的嗓音在另一侧响起。 奶白色头发的太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又用靠近手腕的手掌边缘轻击了下弟弟皱起的眉心,然后才笑呵呵转过身,对三日月宗近说道:“先解决入侵者再说吧?” 髭切推开刀鞘,从指缝中漏出一截雪白的刀光,他抬头看向被结界拦在本丸外的敌人。 本丸都要没了,还管什么派别。 在这一刻,在场所有刀剑男士都心照不宣达成一致目的:保护本丸不受莫名其妙敌人的攻击。 —— 结界能撑住。 太宰感受着身体中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异能力的流动,力量之充沛就算更多入侵者撞击结界也不会破碎。 在本丸不会受到破坏的前提下,太宰让鬼丸国纲和一期一振打头,让睡死在万叶樱里的精灵审神者带队进入本丸“后门”连接其他本丸的通道。 无视刀剑男士们异样的眼神,太宰对揉着眼睛的精灵说道:“时间溯行军会通过那些废弃本丸管辖的时空,借助时空混乱躲避时政的监测入侵相邻的本丸,你去领路,跟在时间溯行军后面。” 精灵审神者露叶心领会神:“下黑手?” 比如直接混在时间溯行军里给时政总部一个大比兜。 太宰:“不是,是充当一把被叛徒迫害却依然心系时政,带着一群残兵败将保护有生力量的孤勇角色。” 青年的微笑中一股阴险:“到时候那么多审神者都看到你奋勇杀敌的样子,就算藏在时政里的叛徒想要针对你也没有理由,你还能光明正大勒索精神损失费。” 露叶:“!!!” 现在,马上,就去! “那我们现在去干嘛?”说话的是鹤丸国永,本丸中的高战力随着露叶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都是一些相对来说没有多少出阵经验的刀剑,但也已经达到六七十的练度,其中练度最高的就是他和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留守本丸。” “鹤丸国永和我进‘门’。” 在时政特许审神者打开的在本丸某处的后门里,有着能通向其他本丸的通道。 “这些通道早就被暴露到时间溯行军的眼中了。” 如太宰所言,鹤丸国永怀抱本体,心有余悸地看着脚下被打开的通道被一层和本丸结界一样的蓝色能量膜覆*盖,膜内是挤满时间溯行军的时空通道。 时间溯行军散发的黑色雾气缠绕在他们裸露的森森白骨上,大张的颌骨发出咔哒咔哒骨头摩擦的声音和意义不明的嘶吼。 鹤丸国永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要是没有叶藏大人的结界,时间溯行军就算不攻破本丸结界,也会从这个门里进来吧。” 太宰:“相反,结界外的时间溯行军是调虎离山的靶子,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门。” 蓝色异能力被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扭曲为能够牵引的灵力模样,灵动地缠绕在太宰的指尖,逸散出幽幽的同色粒子。 随着指尖移动,鹤丸国永看着时间溯行军丑陋非常且挤挤挨挨的脸上,缓慢浮现出一个旋转的三角形。 他歪头从侧面看了下,三角形是悬浮的。 “还以为直接画在溯行军脸上了。” 太宰沉默一瞬间,没有接鹤丸国永的话头:“我研究了一下通道的构造,前段时间和另一个本丸建立了单向通道。” 因为没有那个本丸主人的同意,所以只能建立单向的,太宰顶着鹤丸国永看天才的闪亮目光若无其事在心里补充道。 筛选本丸也费了他一些功夫,通过狐之助连续半个月不停歇在时之政府所属的网络和论坛上爬数据,最后整理成册摆到他眼前,太宰发挥当首领时鞠躬尽瘁的工作精神,将时间溯行军会行动的下一次前进路线推导出来。 由于本丸位于独立空间,加上时政对于本丸坐标的保护力度不小,太宰无法确定推导出来的路线上存在多少本丸,而原本世界的科技与时政差距太大,也无法通过电子手段黑进时政,只能通过灵力试错的办法去探查其余本丸。 不过他运气很好,第三次就在临近坐标上找到了一个本丸,并且建立了单向通道。 蓝色三角形从实心变成空心,一条眼熟的时空通道出现在鹤丸国永眼前。 “就这么进去了?”鹤丸国永说这话时,被结界堵住的时间溯行军很不应景的发出激动的叫声,“看来你们比我还想进去。”说完,白色的鹤衣袖翩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眨眼消失在通道里。 太宰转头对在几步开外,双手不自知地搅着围巾的大和守安定说道:“本丸就拜托大和守了。结界不会破,在本丸里等着大部队回来就行了。” 大和守安定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 太宰连接的本丸审神者就任不足半年,奈何天赋超绝,一入时政就连跳几级,成为为数不多的a级预备审。 同时,过于出色的幸运指数让他成功进入网民视野,于是他顺水推舟借着热度开起直播卖货,成为一名白天直播赚小判,晚上陪初始刀开垦本丸荒山的绝赞打工人。 “被被,锻刀炉的时间多少?” 审神者腋下夹着镰刀,姿势有些别扭地摆弄直播设备,在他面前是一片被荒草覆盖的农田。 初始刀山姥切国广拉了下头上沾了泥土的布,一个滑步躲开转向他方向的摄像头,最后干脆背对着审神者蹲在田埂上拔草。 “不要叫我被被。” 顺口回了一嘴每天都会上演的这场小短剧,山姥切国广用指腹搓了搓眼底的青色,用带着鼻音的语气说:“五小时。” 审神者从直播设备后面探头:“十连全是?” 第31章 白被单晃了晃:“全是。” “根据论坛上的锻刀手册,五小时是巴形吧。”审神者发出如释重负,即将从黑暗中见到太阳升起的叫声,“这个本丸,终于要来一振能干活的刀子精了。” 本丸到现在低于四五花的刀除了山姥切一振都没有。 看来幸运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 审神者沧桑一笑,然后吸吸鼻子,感动地对山姥切说:“快,被被,为了提前庆祝巴形到来,你去把三日月,明石,数珠丸,莺丸还有次郎叫过来做内番。” “不然他们的审神者就要累死了。” 扯被单的被被:“......不要。” “......我一振仿刀怎么可能叫动他们。” 其实不然,审神者说的这几位没有一个是肯好好做内番的。 山姥切国广在审神者如遭雷劈的无神目光下,冷静地说:“反正做到最后也只是我们两个在做内番。” 审神者,out! 第33章 “需要把三日月的茶点扣了吗?” 直播间刚打开,蹲守的审神者同事们顿时沉默了。 【被被在提议扣三明的茶点?我耳花了?】 “没有耳花。”审神者一副被榨干精气的样子,“由于我太欧了,本丸里现在锻出来的都是五花刀,而他们又常常逃番,所以到现在本丸里的内番大部分都是我和被被负责。” 【虽然早就知道你是个欧皇,但是这话果然还是很让我嫉妒】 【但是好惨啊感觉,都是一些老爷爷(开个玩笑)】 “被被,去把那边的草除一下吧。”审神者恳求地看着山姥切国广,“我们已经不能靠小判购买物资活下去了,不然就算我努力工作也会饿死的。” “也不能再去大街上要饭,虽然每次都能要到不错的东西,但我还是要脸的。” 白被单从眼前晃过,审神者眼尖地看到上面有一些油渍,边缘已经晕染开了,一眼就能知道很久没有清洗。 审神者张张嘴,想要说一句让山姥切去把被单洗一下,但转念一想,反正山姥切最后还是会和他做内番弄脏,也就不了了之。 等歌仙来了再说吧。 审神者佛系的将摄像头戴到头顶,对准农田,然后挽起裤腿下地。一边哼哧哼哧除草,一边吐槽本丸那群老爷爷。 在半边荒草被连叶带根刨起来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遮住了摄像画面。 【直播要结束了?】 【......这只挡住镜头的手不是主播的,所以是谁的?】 【本丸里的老爷爷们终于良心发现不能靠审神者一个人养家,所以都过来帮忙了?】 正当观众纷纷打出问号时,审神者惊恐的声音响起,因为情况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以至于声调都有些尖利。 “你是谁!?” 干活干到一半吃饭家伙忽然没了,转头一看,本丸里出现了连俩从来没见过的人。 相当于自家防盗门都没开,房间里凭空出现两个陌生人。 搁谁都渗得慌。 田那头的山姥切国广在一瞬间迸发出了堪比不在这个本丸里的压切长谷部的机动蹿到审神者身前。 刀刃上反射的光照亮了太宰微暗的双眼。 “抱歉,我们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你们怎么溜进本丸的?”审神者扯着山姥切国广的被单躲在对方身后,探出来一颗毛绒的脑袋,紧张兮兮地睁大眼睛。 他视线越过太宰,看到站在太宰身后,双手环抱本体,踢田埂上小土块的鹤丸国永。 那是他本丸没有的刃。 不过就算是本丸没有的刀子,他也不至于眼瞎到看不到时政公告,认不出鹤丸国永是金色眼睛! “暗堕刀?” 鹤丸国永没有听到他的话,但是友好的冲他挥了挥手打招呼。 审神者:“......” 审神者身体表面覆盖上一层红色薄膜,眼神从防备变成预备攻击的试探,再一次落在太宰身上:“失格审神者?” 时政公布的暗堕本丸名单里,也有几例刀剑被审神者洗脑控制的例子。毫无疑问,在他眼中,现在的鹤丸国永就是被洗脑的。 闻言,挡在他身前的山姥切绷紧了身子。 “不是。” 出乎意料的,太宰想了想,慢条斯理将凭空扣在自己头上的黑锅掀了出去。 他当场和鹤丸国永断了契约。 无辜站着就被端了老家的鹤丸国永:“!!!?” “??等等!叶藏大人?” “你对叶藏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鹤丸国永气质陡变,阴沉地问。 这个本丸的审神者:“......” 他推开戒备的山姥切国广的身体,汗颜地说:“这样啊,那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不是失格审神者了。” 鹤丸国永还在一边叫嚣:“啊?你怎么凭空污我家审神者清白?他哪里像失格审神者了?” 太宰把契约又给鹤丸国永续上了,后者瞬间消音。 “我是b130本丸的审神者,代号叶藏。” 这个黑大衣红围巾打扮的审神者微笑着说:“因为有大批时间溯行军会进攻你的本丸,所以我来支援。” —— “我觉得这事很荒谬。”将自己被风吹成背头的头发使劲往下扒拉,企图遮住冻得快掉的耳朵。 看着在本丸天空上宛如黑云压境的时间溯行军,还有一道道快出残影的流光,再次往保护自己的结界里灌入灵力,无视一刀砍下来却被保护罩反震得腕骨散掉的时间溯行军,对着直播摄像头说:“这风要是再大一点,我就要变成风筝吹上天了。” “到时候就真的像我的代号一样了。” 代号“风筝”的审神者哀怨地坐在已经被轰掉一半的天守阁屋顶,看着直播间里一排排问号,以及再一次不知死活想用短刀突破保护罩,结果不小心把本体戳断然后丝滑死去的敌短,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种程度的溯行军入侵,还是离时政总部那么近的风筝的本丸,该不会几天后我们都要变成敌人的俘虏吧。】 风筝扫了一眼,回忆起太宰说的话。 时政高层有叛徒。 上有几个老爷子压顶的年轻审神者摸了摸脸,他突然觉得牙痛。 “应该不会吧?”风筝干笑。 然后下一跳出来的水友发言让他瞪大眼睛。 【b174本丸也被时间溯行军攻击了。想不到时政居然藏得这么深,当真敌方卧底成我方老大啊。】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我怎么看不懂。】 【同,我也看不懂,我现在像是误入高科技世界的山中吗喽。】 风筝把摄像机放到一边,双手顺着鬓角挠到头顶,直到把头发挠成一个鸡窝头,才瞳孔震颤地抬头。 本丸里的刀剑不多,除了山姥切和刚锻出来的巴形薙刀,都是夜战眼瞎的太刀老爷爷。 也不知道运气好到这种程度到底是算好还是算坏,但就这种被突袭而且还已经日落的情况来看,运气真是差到爆炸了。 不过—— 风筝眼神热切地盯着从小路顶着灵力保护罩走来的太宰。 青年的大衣衣摆逆光扬起,围巾在战斗爆发出来的狂风里飞舞,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稳当妥帖。 风筝分分钟扭曲成港口黑手党里狂热首领厨的模样。 代风筝进入本丸锻刀房的太宰眼都不眨往炉子里倒入几十万资源和上百张加速符,从炉子里新鲜出炉十几振短刀和若干胁差以及打刀太刀枪。 风筝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我的本丸里,终于有除了五花之外的刀子了。”然后迫不及待唤醒了刀剑付丧神。 “我叫诶?” 新出生的短刀自我介绍才说出几个字,就被眼前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色震住。 那个绿色短发的审神者应该是他的主公吧? 呜哇,一脸狂热地扑上来了,我明明是一振随处可见的短刀。 “太好了!”风筝挨个往显形刀剑怀里塞了好几个御守极和一把根兵糖,“接下来那些溯行军就交给你们了,如果御守用完了记得过来找我拿。” 他这可是把裤兜都掏空了才搞到的御守。 感谢万屋速递,为那个差点被溯行军捅对穿的快递员致歉。 新生儿刀剑:“......” “如果是阿鲁基的命令。”穿得像个神父的压切长谷部拔出本体,冲着黑压压的溯行军冲过去。 “现在时政总部那些人已经要六神无主了吧。” 太宰站到风筝旁边,锻刀室的热度残留现在才从他的身体上彻底散去,他站在混战的战场外围喃喃自语。 风筝恹恹的:“时政出了叛徒,溯行军都要打进总部了监测人员都没有发现,这样都不乱,那是何等强大的心理素质。” 他翻着论坛看越来越多的hot楼,配合直播间的自发讨论补充细节。 第32章 “b174的审神者在现世是个偶像,名气大,溯行军入侵的时候她也在开直播,而且全程记录了溯行军入侵经过以及另一个本丸审神者带领的援助队伍。” 风筝面露狐疑:“你和那个进入b174本丸的审神者不会是一伙的吧。” 有个人从远处跑来,风筝顺手往那个人怀里塞了一把御守,往后一站,与对方擦肩而过,然后身后传来铛的一声。 又一振敌太把自己撞碎了。 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太宰和风筝同时看过去。 那里一圈巴形抱团,几个冲他们过去的敌刀齐刷刷被绊倒,迎面撞上薙刀本体,当场裂开。 太宰:“......” 风筝呆呆地说:“看来我的好运也传给刀刀们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在天边泛起鱼白肚的时候,进入本丸的时间溯行军被全部清扫,而其中受伤最重的是被捅了一刀的鹤丸国永,风筝本丸里的刀剑无一伤亡。 挨挨挤挤的粟田口小短刀相互摸来摸去,神色惊奇。 他们鏖战一晚上居然没有受伤! 好厉害! 风筝沐浴在小短刀们憧憬的目光里不知所云,山姥切国广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原本除了太宰和鹤丸国永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之外,已经成了半个废墟的本丸里又多出来几个人。 对方穿着眼熟的制服。 “我们是执法队的,希望两位审神者能到总部提供一些关于时间溯行军的线索。” 领头的那个表情严肃:“我们在调查时间溯行军频繁进攻本丸的原因,希望两位能提供一些协助。” 太宰和对方对视一眼后,默默移开视线。 第34章 来自二十四世纪,已经掌握时空穿越技术的时之政府总部从外观上看,完全是从点歪了科技树的幻想小说中走出来的建筑。 银白色环形建筑像土星的光环一样拱卫着位于中心的宏伟殿堂,白色流光时不时从圆环上急速闪过,科技感拉满。 通向中心的大道上他们三人的身影渺小,刀剑们都留在本丸暂做休养。 “好壮观。”风筝小声对太宰说。 他入职时直接通过传送阵到内部,任职成功后也是走时空通道进入本丸,从此再也没有到过时之政府。 “听说那是执法队工作的地方。” 太宰顺着风筝指的位置看过去,是那圈银色圆环。 风筝:“以前那里是后勤,不过因为后来出事,执法队的办公地点就从内部调出来了。你看过那个吧?就是论坛上有个最近公布出来的失格审神者名单,评论里有一个说的就是原因。” 突然发狂杀死好几个高层和c级审神者的前任执法队队长,为此牵连整个执法队,让他们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和他们同行的执法者是一个健硕的男人,大块的肌肉将制服绷紧透出轮廓,下颌线锋利,眉眼透出一股凶气,一路上没说过一句话,在风筝说完后他立即打破了三人之间沉默的平衡。 “队长是被冤枉的。”代号为烈火的执法者瞥向风筝,说完这句话,他又缄默起来。 只有风筝冷汗淋漓地咽了咽口水。 太宰像是开启隐形模式一样散发出不惹人注意的气息,在长久的无声里打量执法者高大的背影。 越往前走,穿着不同制服分属不同部门的时政员工就越多,他们全部都表情认真,有条不紊来回穿梭,不过在看到太宰三人时或平静或着急的表情纷纷一顿,变成夹杂着暗嘲的不屑。 进入圆环之前的这段路,异样的眼光就一直伴随在身侧。 “看来执法队现在在时政的处境很艰难?”斟酌小会儿,太宰坐在执法队的椅子上笑着说。 烈火神色莫测,他将椅子拉开坐在太宰对面,两人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低沉的声音响起:“说吧,你们在本丸里遇见时间溯行军的具体情况,我需要记录。” 恒温室内的空气此时似乎有减速流动的征兆,风筝双手老实搭在膝盖上,对于太宰和烈火两人之间微妙的紧绷感到惴惴不安。 他尝试开口缓和一下气氛,但无论怎样都无法张开嘴巴,更别说叙述本丸内的经过。 不论怎么样,没有主人的允许,通过不知道什么方法进入别人的本丸都是时之政府绝对不允许的行为,因为这代表着时政引以为傲的结界术有了致命的漏洞。 风筝觉得要是他现在说出太宰进入本丸的经过,对方下一秒就会被关进时政监狱听候发落。 要不还是不要说了? 好歹他们也一起并肩作战过一晚上了。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听到了太宰的声音。 “我根据论坛上时间溯行军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推测出了他们下一次行动的时间和路线,然后和风筝的本丸建立了时空通道。”太宰面不改色地说,“之后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支援成功。” 烈火摩挲手指,目光幽深,在无数战斗中磨炼出来的强大气场很容易给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你在顾虑什么?”黑发青年往前靠近,被桌子抵住。 头顶的氚气灯冷白的灯光将太宰立体的五官切割出几个阴影,空气更加僵硬,青年恍若未闻,也装作看不到烈火搭在腰间太刀上的手,他的嗓音像在极端寒冷的冰块里浸泡过一样,带着一股让烈火后背发凉的寒冷。 “想替执法队上一任队长洗刷冤屈,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将我们带过来。” 风筝两眼一抹黑,不明白怎么两句话气氛就完全变了,事情走向在往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地方狂奔。 “因为怕某些人会迅速出手压制论坛上的声音,再清理我们这些没有死在时间溯行军进攻下的本丸,所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过来将我们带走。” “就算执法队现在无法被排除在内部,但你们在审神者中享有的声誉也能以‘调查时间溯行军袭击本丸’的借口保住我们的性命,那些家伙再如何迫不及待也只能耐心等着执法队放人。” “或者——” 灵力凝结而成的利刃从太宰抬起的指尖飞射出去,只听到一声“叮”,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刺破皮肉发出“噗”的一声,在风筝和烈火惊愕注视下,一个人类的身体从贴着墙的一面向他们的方向倒下。 血染从新鲜的尸体下面淌开。 太宰收回手,补充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让你背一个‘残害审神者’的罪名,将执法队彻底替换成他们的势力。” 烈火将放在刀柄上的手放下,他无言看着快流到脚下的鲜血,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太宰。 青年有一双鸢色眼睛,灯光没有照进那潭深水中,让瞳孔在这时呈现出了暗红色,像是藏了通往地狱的门一样。 “你早就知道了。”烈火沉下语气,他可以肯定,眼前的青年是通过独属于自己的智慧猜测出现在会发生的一切的。 烈火很难相信这种凭一己之力就能把那些人刻意掩盖的真相掌握的人会是善茬,大概明白自己无意间领回来一个棘手的家伙,执法者眯起眼,在心里谨慎评估着太宰。 “你想干什么?” 他固然厌恶那些害死队长的凶手,每天一睁眼就恨不得杀进时政内部将那些人的恶行公之于众,但与这份恨意齐平的是对时之政府的维护。 这个保护历史的组织只能换代,不能结束。 太宰并没有回答他,反而翻开手腕露出通讯器,烈火皱眉,语气里的耐心即将告罄:“杀手没有按时回去汇报,那些人一会儿就会察觉到你们没死。” “他们现在也没空来管我们。” “什么?” “我猜执法者大人需要看一下论坛。”太宰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内容,虚无的笑变得真实几分,他将通讯器顺着桌面推到烈火面前。 蓝色光屏上属于审神者的发言飞速叠高,要不是烈火的视力够好都无法看清那些话是什么。 【本丸的后门坐标和开启要是被透露给时间溯行军】 【时政高层和溯行军勾结】 【时空扭曲混乱】 热度最高的视频是一振暗堕鬼丸国纲的对时政罪行的陈述,烈火觉得这振鬼丸的叙事方式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怎么样?你所知的真相里也有这些吗?” 烈火眼神复杂,眼底似乎倒映出过去的影像。 那个时候的队长也只是猜测高层与溯行军有勾结,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再然后,等他执行任务回来队长已经在自己的本丸畏罪自杀了,执法队也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他一直在寻找真相。 不管是队长的死亡,还是高层是否和溯行军勾结。 太宰移开视线,他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风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要去哪?” 有人先一步从外面推开门,红眼的鹤头发有些散乱,洁白的衣袖上被染上红色,随着打开的门,尖叫刺耳的声音海潮一样涌进房间。 第33章 顺着审神者留下的坐标赶来的鹤丸国永裂开嘴,被血气激起的兽性在眼底堆积,他笑嘻嘻接上风筝的话头:“时间溯行军打进总部了。” 风筝:“哈?” 像是验证鹤丸国永的话一般,头顶突兀地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细细的建筑物尘埃纷纷往下落,地板也震动起来。 屋顶在几秒后被彻底掀飞,露出其中的钢铁结构,剧烈的罡风将各个房间里摆放的座椅纸张吹得漫天。 半小时前还明亮着的时政天空现在和被入侵的本丸天空如出一辙的黑暗,堆积在天上的时间溯行军规模甚至更多,还有越来越多的敌人从洞开的时空口中源源不断涌入这片天空。 规整秩序的时政现在变成即将坍塌的危险建筑。 偏偏太宰露出事不关己的看戏笑容,对被眼前数量庞大的敌人震慑到呆滞的风筝和烈火说:“看,我就说那些人顾不上我们。” 现在的时政彻底乱了,不管是高层还是各个等级的审神者。自保的自保,逃跑的逃跑,更多的却是拖家带口赶到时政总部支援,留守本丸的审神者则带着自家刀子守在后门,面对从门里钻进本丸的敌刀毫不留情挥刀首落,一刀一个,刀刀毙命。 从没有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暗堕痕迹如此明显的鹤丸国永,每当太宰在鹤丸开道下路过一个正在酣战的审神者,后者都会投来一个讶异的眼神,下一秒就又被迎面砍来的利刃拉回战局。 烈火趁着局面混乱去收那些构陷执法队的高层的狗命,风筝因为还没有找到自家刀子——据鹤丸国永言,三日月带队将同伙带迷路了,就连他自己也是脱离队伍误打误撞找到正确时空通道。 风筝绝望地和太宰结伴而行。 “找个视野好的地方休息会儿吧。” “诶?可是现在这么危险......” 他在太宰眼中看到了“发挥你的幸运”这句话,于是他噤声了。 第35章 露叶在离开本丸之前,太宰交给了她一只被时政淘汰但勉强能用的通讯器。 她觉得太宰要搞个大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大。 在进入时空隧道后,露按照太宰的计划,凭借自己的记忆在数条交错的隧道中穿梭,向着混乱的时空前进。 有一个时空的混乱程度是他们目睹过的混乱时空之最。 落地后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和之前所见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哪怕就在入口处躺着一滩刀剑碎片,也无法再给他们带来过多的情绪。 太多了,那些本丸内的刀剑碎片太多了,以至于他们的感情都只剩下刺痛的麻木。 唯有一直沉默的鬼丸国纲在离开之前说了一句。 “那是我们的本丸。” 鬼丸国纲的眼眸里倒映着日本号的残骸,名为复仇的憎恶火焰燃烧得越来越烈。 他的脑海中,时政叛徒打开本丸的后门将时间溯行军放进来的场景从来没有模糊,每一振同伴的折断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连同审神者死前的嘱托。 【不要让叛徒得逞!】 “会的。” 鬼丸低声向着记忆中的人回应。 他们沿着时间溯行军的行动轨迹,沿途支援了不少本丸,还闯入了一个正在直播的审神者本丸,摄像头诚实向观众展示了遮天蔽日的时间溯行军,同时也得知了真相。 本丸环绕时政总部的最后一道防线摇摇欲坠,一波接一波时间溯行军对上他们,自觉或许会折断的鬼丸国纲僵硬地录了视频。 “还能坚持得住吗?” 露叶看着坐在地上喘气的鬼丸,对方能维持正常的非异化形体完全是靠已经逝去的审神者留下的灵力球,现在灵力球中的灵力已经使用完了。 “如果不介意可以使用我的灵力。” 就是要换个审神者。 鬼丸国纲否定说:“我折断后,希望您能将我葬到原来的本丸。” 他的同伴都在哪里。 双叶难过地点头。 大概是知道现在已经是群起而攻之的角色,就算现在不暴露,以后也会暴露,与时间溯行军勾结的高层沉下脸,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通过层层权限来到位于最深处的结界控制装置室。 以防万一的手动拉闸被拉下,笼罩在时空之上的结界退散,时政总部,连同本丸坐标都一并暴露在时间溯行军眼中。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刀刃上淌着热气的鲜血自刀尖滴落,在足够映出人影的干净地板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 “时间溯行军都已经离开了。” 紧绷了一天一夜的乱藤四郎从厨房里端出来烛台切光忠离开时准备的吃食,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本体插/入刀鞘。 审神者对自己重新设置过的本丸结界很有信心,那副强大的姿态让留在本丸里数量不多的刀剑安下心来,不过覆盖在结界上的时间溯行军还是会带来无可替代的紧绷感,即使知道结界不会破,他们也不可避免的提起精神防备。 本丸天空重新染上蓝色,无视边角里一些死脑筋不肯离开的敌人,配上本丸里被审神者灵力催生出来的花花草草,倒也是一副美景。 披着葱色羽织的打刀坐在木廊上,望着远处发呆,乱藤四郎的到来让大和守安定微散的注意力重新聚集。 “弟弟们都去睡觉了。” 乱藤四郎坐在大和守安定旁边,餐盘摆在他们两个中间。 作为曾经被审神者强行扭转态度的刀剑,他们俩对着没什么人气的庭院同时叹口气。 乱藤四郎托腮:“审神者大人现在在哪里呢?” 一期尼会不会已经和审神者汇合了? 大和守安定叹气:“叶藏大人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清光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本丸啊。 落在不知名小花上的蝴蝶被再次响起的整齐叹息惊飞。 —— “您之后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么?” 鬼丸国纲反握本体向右下斜劈,刀刃撞上敌刀的甲胄,不过半秒,甲胄便被切开,随着敌刀身体化作飞烟消失。 太刀眉目间充满倦怠之色,没有足够灵力维持身体机能运转,强撑着精神投入战斗长达一天一夜,他已经到了强穹之末。 露叶擦掉溅到脸上的血珠,本就体力消耗过大而发白的脸因为察觉到鬼丸国纲现在的状态而更加苍白。 她的嘴唇抖了好几下,眼神不忍。 “不必担心,露叶大人。”鬼丸国纲重重喘气,他挺直腰,用已经有了几道裂纹的本体支撑住身体。 一惯冷淡的脸上勾起了一个柔和的微笑,他的目光凝视着此时眼眶通红的主公生前的好友,温柔地提醒道:“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可能是帮助重建时政?”露叶胡乱擦掉被吹到眼睛里的硝烟留下的黑色痕迹,想了想又说,“如果能回去的话,我想回我自己的世界。”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要把我的刀们带走,虽然,虽然”精灵的尖耳朵往外展开,又被充盈在心中的情绪拉回,紧紧贴到皮肉,露叶鼓起来腮帮,眼睛被憋得通红,“虽然只剩下一些碎片,我也想带他们离开。” 曾经总是向长谷部他们吹嘘自己的故乡,哪怕她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各个种族矛盾激烈的世界,也不喜欢那些沽名钓誉的炼金术师,目中无人的教会成员,但她喜欢看着刀剑们露出好奇惊艳的眼神并追问那个世界的一切。 那个不讨喜的原生世界此刻却勾起无比的思念。 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以她的力量足够保护他们,而不是在这个世界被世界规则压制,被时之政府的高层叛徒倾轧。 “是那个能把石头变成金子的世界么。” “他们也会很期待吧。” 鬼丸国纲感叹,濒临破碎的本体与迎面而来的溯行军再次相撞。 他踏上的是一场没有归途的路程,攥在手中的,是一张单程的船票。 —— 太宰在写小说,就在战场的下方,安静地写着属于这个世界的,他亲眼见证过的故事。 右边的是举着望远镜在乌泱泱的刀剑大军里寻找自己的刀的风筝,超级幸运体质让撞上了的时间溯行军有去无回,左边是鹤丸国永,托风筝幸运的福,他也没有多费什么力气。 他们的严密保护为太宰在这片混乱的战场里提供了一个视野良好且安全的写作地点。 “那些从刀剑里诞生的付丧神,真真切切地拥有不同于钢铁之躯的温柔且忠诚的灵魂。” 太宰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战场最混乱的地方正层出不穷上演刀剑保护审神者的剧目。 书中的第一页有明显的粘连痕迹,书页干干净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太宰指腹划过光滑的表面,心中微起波澜。 这是那个世界的虚影,但也与其相连。 他合上*这本勉强称得上他的处女作的四不像的小说,在书壳合拢的瞬间,太宰察觉到连接意识的迷宫图书馆内传来一阵波动。 第34章 图书馆的书架上多了一本书,不过书架上的书比起手中拿着的这本书只是一个虚影,太宰只要稍微一动念,现实中的书就能和书架上的幻书重叠,但是他并没有。 因为他随着一种直觉再次翻开书,原本写着故事开头的第二页却变成了不同于他笔迹的花体文字。 《征战与守护之书》-缺页 群攻/强攻 /录入刀剑:零 /备注:以守护为初心时,力量增幅100% 太宰一顿,他偏头叫住鹤丸国永。 “按一下。”太宰将书摊开,指着后面的空白页说到。 不明所以但依然照做的鹤丸国永:“?” /(强攻)录入刀剑: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打了个激灵。 茫然地摸摸心口,鹤丸国永眼神迷茫地问:“叶藏大人又解除契约了么?” “刚才突然有一种和您契约时一样的感觉。” 太宰恍然。 录入刀剑的意思大概就是让刀剑付丧神和他的契约关系转移到书中,太宰瞬间就察觉到这份新契约的用途。 能够通过书在其他世界召唤出鹤丸国永。 强攻指的是付丧神的单体作战能力,群攻又是什么? 太宰思忖片刻,有了一点头绪。 —— 太宰对灵力的掌握比风筝熟练,他猜是因为灵力是由他的异能力变化而来,而异能力是异能者灵魂的具象化,就像婴儿出生就会嚎哭一样,他使用灵力也得心应手,无需刻意控制。 所以当直冲天际的巨大光柱涤荡溯行军,照亮天空的时候,所有正在战斗的、治疗他人的人,无一不被光柱吸引,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延迟。 “什么情况?”被惊到的审神者嘴巴张大,“时政的秘密武器?” 近乎白色的浅淡蓝光随着光柱呈螺旋状分解四散而且变得越发耀眼。 从高空往下看,以光柱为中心,散开的柔软光束形成漩涡的形状,带着遒劲力道横扫战场。 溯行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减少。 “这种程度的灵力,绝对不是你说的只是对灵力使用比较熟练!”风筝崩溃地看着眼前游刃用一发灵力激光炮成为视线中心的太宰。 “时间溯行军都冲我们过来了!!!”风筝跳脚。 太宰对风筝暗含控诉的话感到很无辜,他只是想试一试书的力量,最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看来效果不错。”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在这股力量的本源世界,所以才有这么大威力。 建筑物倒塌后的废墟中漂浮起灰尘,即将下落时被重重踏在地面的敌刀再次震荡起来。 分散在战场各处的时间溯行军笨重地躲避四射的光束,缓缓地将太宰包围,染血刀刃在光柱照射下显得有些钝。 逐渐缩小的包围圈让风筝绷直了神经,他咬咬牙,从地上残破的建筑块里抽出一根折断的硬材料长棍,尖利的断面足够刺穿**。 “外面的人肯定注意到这边了,我们和他们里应外合,将这些溯行军一起消灭!” 光柱消失后四周又暗下来,只能看到时间溯行军眼中摇曳的红光越来越多,越靠越近。 太宰治攥了下手指,即使释放出超量的灵力他也没有脱力的症状。 最开始的混战在那道巨大的光柱升起后就宣告结束,溯行军中的残余力量已经全部聚拢在他的周围。 失去原本形态的溯行军残破布料遮掩下是没有血肉的骨架,他们一步步缩短与太宰站立之处的距离,肃杀之气和扬尘一同袭来。 太宰的视线凝在漂浮在空中的敌短之上,眼底倏然闪过一抹暗光。 “让我来吧。”太宰对蓄势待发的风筝说道,“用不着里应外合。” 力量还残余在身体里。 太宰深深吸入一口气,不知道是什么打碎后溢出的刺鼻气体冲进鼻腔,远处燃烧的火焰在不知名橡胶制品上跳跃,浓郁黑烟升入天空,和没有时间溯行军遮蔽的天空上的云朵融为一体。 时之政府总部只剩下一半耸立在昏暗中,暴露在空气里的钢筋铁骨上飘扬着一块残破的烂布。 扭曲的时空将不同时间点的阳光与月色搅拌在一起投射到这片灰色的苍穹,清凉光辉映照出地面嶙峋凸起的废墟。 异能力的光芒从太宰掌心闪耀。 公元2276年10月12日是时之政府历史上值得铭记的一天。 时之政府总部坐标暴露,时间溯行军兵临城下,与前来支援的审神者展开战斗。 流传在后世审神者口中的所谓正反方大战只有廖廖几笔,唯有那道眨眼间消灭战场上超过一半敌军的光柱,以及后来飘扬在战场所处时空中的幻想一般的蓝色缎带得到记录者的青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总部所在的时空都被你封锁了。你当时晕了过去,没有看到那个场面。”露叶咂嘴,过去这么几天那个场景依然在她脑海中久留不去。 “时空就像你一个人的领域,而你是领域中拥有绝对掌控权的王者一样。”精灵对太宰竖大姆指,“厉害!” 何止是厉害,她当时都以为太宰其实是时间溯行军的顶头boss,准备一锅端了时政的主要战力。 太宰揉了下太阳穴,精灵自他醒过来就絮絮叨叨的,有点聒噪。 “你那个时候怎么就突然晕倒了?灵力耗尽了吧。” 那倒没有。 只是幻书还有点不完善,加之一下抽取力量过大,让迷宫图书馆内部的振动冲击了他的意识。 看来还是要让妲丽安把图书馆的管理权交给他后才能随心调动幻书的力量。 胡诌出几个理由打发走露叶,太宰想看看论坛的情况,却在摆放通讯的床边摸了个空。 啊,想起来了,通讯器还留在执法队的桌子上,按照总部被毁坏的程度,通讯早就葬身火海了。 不过—— “狐之助。” 障子门应声而开,尾巴毛烧焦的肥狐狸泪眼汪汪冲进来。 “叶藏大人!您终于醒了!” 眼看胖狐狸就要跳上床,太宰一个眼神甩过去瞬间让狐之助抬起的前爪悻悻放下。 “把论坛打开。”太宰说。 时政权力大洗牌,执法队趁着局势混乱的高热期迅速掌握大权,一向只是服从命令的执法队面对战后废墟展现出不同于打打杀杀外表的细腻一面,组织救援和战后修复行动也可圈可点。 高层出了叛徒还刻意将正常本丸暗堕的事情彻底曝光,连带着那些被隐瞒下来的早就毁灭的本丸也被拟出名单公布,引起震动。 相关报告底下骂声一片,但太宰翻看从总部被毁后到现在的数条报告,能够看出情况正在逐渐好转,有关数个本丸管辖区内因时间溯行军而混乱的时空也在专业人员努力下渐渐恢复。 太宰缓了缓气息,问狐之助他睡了多久,后者回答四天。 还有几天三个月的时间节点就要到了。 他这样想着,天守阁的障子门被敲响,耳熟的声音传来。 “叶藏大人,我是加州,能进来么?” —— 太宰离开之前并没有和本丸的刀剑们告别。 知道审神者将要卸任的只有鹤丸国永和重返本丸的加州清光。 洁白的纸张哗哗翻动,每翻过一页出现在太宰脑中的幻书信息就更新一次。 /(强攻)录入刀剑:鹤丸国永、大和守安定、乱藤四郎...... 本丸一共一百三十振刀剑,而接受录入的刀剑有一百零九振。 “加州。”太宰将翻开的空白页面递给在桌子边整理文件的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咬着嘴唇,他因为审神者将要离去而失落好几天了,现在也还没从这股情绪里走出来。 鹤丸国永忽然撞了他一下,挤着眼睛看着加州清光,小声说:“那本书可以和叶藏大人建立新的契约。” 加州清光浑身一阵,几天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只是,总觉得鹤丸殿的眼睛颜色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红了。感受到类似于契约的约束一瞬间出现,加州清光高兴之余也忍不住去想刚才和鹤丸国永对视时的细微发现。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好,阳光充足的错觉。这样想的加州清光不再多加关注,比起这个,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得到审神者的一个回应。 “叶藏大人以后还会回到本丸么?” 打刀装作平静的样子问,殊不知他那双热烈的红眼中早就将他的紧张和期待泄露得干干净净。 加州清光的指甲上有新擦的红色染料,娇而不艳,美丽得浑然天成,哪怕是外人也能一眼看出那是被人用心打理过的。 太宰的视线在指甲的颜色上停留不到一秒,没有被加州清光发现。 “......大概会吧。” 太宰想到一些临时发现,一种不妙的预感让他没有完全否认加州清光的话。 第35章 加州清光没有注意到审神者语气中的不确定,听到回答后他的心情更加轻快,虽然通过那本奇怪的书再次与审神者契约,但果然还是再见到审神者更加让人高兴。 这座暗堕本丸一改过去颓丧荒凉的模样,娇艳的花朵在各个部屋外盛开,厨房上空有冒出来的青烟,食物的香味顺着风飘到在农田里内番的刀剑鼻子里,森林里的瀑布下有刀剑在修行,下游的河边浅谈上粟田口的短刀共同推开一块巨石,将水下的螃蟹捉进背篓里。 与审神者的契约就是在这平常的一天消失的。 —— 迷宫图书馆充当了穿梭不同时空的载体,按照妲丽安的说法,图书馆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它悬浮在时空夹缝中,每条从图书馆外川流过的时空都连接着不同的世界。 打开图书馆大门的钥匙不过是打开了通向图书馆的一条传送道,并没有真正直达图书馆。 由于太宰现在还不是图书馆的主人,进入图书馆需要媒介,所以在他打开门进入时空隧道的时候,出现了难得一遇的意外。 有一个世界像个不安分的蛋一样从他身边蹭了过去,一阵风闪过,原地已经没有了太宰的身影。 月黑风高,电车压着轨道全速驶向架在道路上方的路桥。 汽笛声甚至比风来得更快。 黑暗中电车的车灯照射过来,照亮了站在轨道旁边的白发女人。 穿越时空的拉扯让太宰意识到这只是一次意外,大概过几分钟就会回到图书馆,于是他耐心等待。 那个白发女人突然瞥了他一眼,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然而距离她不过百米的电车让她没法分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电车轰鸣而来的是悠长的尖叫,男女声混在一起,响彻天际。 在电车穿过某个界限时,太宰似乎看到了无数晶莹的像泡泡一样的发光体飞向空中。 一枚金色的球体混在泡泡里高高抛起,然后划过一条闪光的弧线,落入太宰张开的手心里。 “欸?” 身为男性,太宰直觉这颗金色球体不对劲,来不及多想,时空拉力将他拉回了图书馆。 “没事吧?通道有时候确实会出现这种意外。” 妲丽安把头搁在摞得很高的书面上,睡眼惺忪。 “你手里是什么?” “......突然出现在手里的。” 妲丽安想了想:“那就先带着吧,说不定以后还会进入那个世界,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媒介了吧。” 太宰神色微妙且嫌弃地将金球塞进口袋里。 接下来就是正题了。 漆黑的四周一点一点被点亮,迷宫图书馆的这面目这才完全显露在太宰眼前。 那和他想象中宏伟的并不一样,和寻常摆满整齐书架的图书馆也沾不上一点关系,因为没有扶手的白色楼梯是一段一段横七竖八悬浮在空中的,极目望去也见不到任何书架存在的影子。 只有一本书,就是他亲自写下了故事的书籍,飘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 太宰看着那些相互交错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楼梯,似乎明白迷宫图书馆这个名字的由来了。 要是没有正确的方法,误入此地的人恐怕只能在一道楼梯上行走并且永远走不到头了。 与迷宫图书馆充满神秘气息的布置不同,管理者换任仪式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甚至有些配不上迷宫图书馆的格调。 妲丽安只是将一把从胸口里掏出来的钥匙交给了太宰。 “有这把钥匙,你前往其他世界就不需要我同意了,楼梯也会给你列出正确的通道。”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肯接我位置的人了,好好干哦,如果有天你不想再管理图书馆,要么将钥匙销毁,要么就找到下一任管理者,不要让保存在迷宫图书馆中的力量泄露到外界,那会其他世界造成困扰。” 太宰问:“幻书里的‘缺页’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 过去对于迷宫图书馆的疑惑在正式继承图书馆后就自然而然解开了,唯有这一点,太宰觉得自己需要得到答案。 “这本书是关于付丧神的吧。太宰,你离开的太快了哦?不过我也理解,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 涉及幻书,妲丽安变得严厉起来。 “虽然故事很完整,但内容看上去很匆忙,文字之间也无法让我读出枯燥之外的感情,这样是不行的。” “幻书在一定程度上承载着人们的感情,因为那些感情所以幻书才会成为真实,阅读幻书的过程就是在接纳掌握书中的情感。” “残页的意思是图书馆在提醒你谨慎使用这本幻书的力量,因为当记录在书中的文字被召唤到现实,没有感情的怪物你是无法掌握的,连掌握都没法,就更别说驱使去战斗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这本幻书无法使用,那就重新制作新的幻书吧。” 说完,妲丽安的身体变得透明,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永眠了。 太宰心中并没有多大波动,说到底他接手迷宫图书馆的目的只是外了拯救世界而已,与妲丽安也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等到妲丽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太宰踏上楼梯,钥匙散发出热度,高低不同的白色楼梯之间出现连接两侧的台阶,直通图书馆最顶端的星空穹顶。 那里有一扇连接不同时空的门。 太宰准备直接前往下一个世界。 将金色的钥匙卡进锁孔,与其中的锁扣相互咬合,稍稍用力,眼前这扇门拉开了一个小口。 只要进入门内,再次睁开眼就能到达一个全新的世界。 太宰跨进门,穿越世界的体感和第一次没什么两样,像在过大型工厂的净化房一样,四面八方都是风。 再次睁开眼,太宰眼前是色泽阴暗的庭院,几根红色圆柱让这份阴暗增加了一点恐怖气息。 空寂的庭院里不断回响的是他脚下踩着的大片长得不鱼不草的奇特生物。 肚腹白色,后背和鳍都是红色,头上还顶着一个爆炸头,如果忽略从肚子下面长出来的茎秆和叶子,就是名副其实的鱼了。 太宰露出难以言喻的嫌弃表情。 走廊上有低沉的脚步声传来,太宰抬头,和一名额头上长了一个尖角的黑发男子对视。 对方穿着黑色浴衣,豆豆眉下的双眼凌厉,他是这个世界的地狱辅佐官鬼灯,行事风格冷静淡定,虽然偶尔使用暴力,但究其根本也是因为让人操心的顶头上司。 在经历一整天的辛苦劳累后,鬼灯准备摘几株金鱼草做一顿美餐犒劳自己,当他走进庭院,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他心爱的金鱼草中,两只脚各自踩着两只口吐白沫的金鱼草时,他觉得脑子里的某根筋断了。 鬼灯掏出了自己的狼牙棒。 “?”鬼灯手里的狼牙棒因为即将面临的加班而蠢蠢欲动,“你是异世界的人。” 世界之外的来客,一个没有生命体征依然行走于世的亡者,鬼灯本就冷酷的面容此时更加冷酷,甚至已经具现化出了黑气。 思及现在将太宰带到阎魔大人面前自己一定又会被甩一堆不在自己范围内的任务,鬼灯干脆将太宰带到自己的办公地点。 “姓名?” “太宰治。” “来自哪里?” “另一个世界。” “来这里的目的?” “收集一些值得记忆的故事。” 鬼灯吐出烟嘴,一丝白气从烟杆里冒出来,他看着太宰:“迷宫图书馆的继承人?看一下钥匙。” 看来这个世界能开后门? 验证完太宰身份的真实性后,鬼灯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唰唰唰写了什么,然后将自己的公章往右下角狠狠戳了一个红印,力道不乏有泄气的嫌疑。 “去信局,那里会有人带你任职。” 太宰:“?” 太宰:“任职?” 鬼灯抓了抓头发,对太宰说:“地狱规定,亡者不得随意离开。你要想去现世,只能通过那个途径。” 去信局成为信使,替亡者送信。 “我过去欠迷宫图书馆管理者一个人情,既然你来了就说明她已经死了,人情还给你。” 说完这句话,鬼灯迫不及待的找人将太宰送去了地狱的信局。 下班了还加班是压榨,突如其来的压榨他才不要。 就这样,太宰一路路灯来到信局,办事员看到鬼灯的红戳后懒散的态度收了收,但也没收多少,等级下太宰的身高体重后从里间拿来一套制服和一只奇怪的像灯一样的手杖,顺便从桌洞里抽出一本送信指南塞太宰手里。 “信件大厅在对面,过去会有人带你。” 办事员有气无力的将自己的眼珠扣下来,趴在桌子上碎碎念:“这年头也会有新人入职啊,还以为信局已经倒闭了......唉,毕竟经常被现世的活人认为是骗子也没办法,从死者哪里寄来的信到底是谁会信啊......而且很多人的执念都不够他们走过那座桥来送信......” 第36章 太宰:“执念?送信的人需要拥有执念才能写信么?” 办事员语气幽幽的:“当然了,如果什么灵魂都能写信的话,信局也不会这么冷淡。”藏在头发下的眼睛瞅了太宰一眼,“而且五十年了,信使加上你也才三个人。” 他又叹气地絮叨:“写信又难度,送信也有难度,近十年我居然在这个破地方只见到了五个生面孔,我当初脑子被门夹了么要来这里打工。” 办事员的声音被太宰抛在脑后,地狱的风自带混响,听起来像是女鬼在耳边鬼叫,路过办事员说的那座桥的时候,太宰发现上面有一个人影,河面浓重的雾气冲上桥面,影影绰绰看不大清楚,但那一摞堆在那个人影脚边的信件还是在一阵阴风吹散雾气后被太宰看到。 执念足够强大的人才能通过这座桥抵达信局,向生者送信。 太宰心下一动,脚尖转向桥的方向。 似是察觉到太宰的注视,那个人影动了动,转过头来。 长长的黑发下是一张耐看的帅气面庞,狭长的狐狸眼中压抑着某种浓郁的感情。 第36章 上桥的地方竖着一块石碑,碑上长满潮湿的青苔,青苔底下还能看到刻出来的“执着者过桥”的字样。 太宰在心里暗自哂笑,心道要过这座桥的不是执着者,而是拥有强大执念的人。 他往桥上走,脚底下有些打滑,低头能看到成片的黑色附着物,这是青苔死后被水泡过的痕迹。 如办事员说的那样,这座桥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人上来过了,正是因为如此,太宰才对那道站在桥上的、脚边堆满信件的身影更加好奇。 那是一个形容疲倦的人,凌乱的黑色长发很久没有好好打理,随意披散在背后,淋浴在河面上浮的水汽中而变得潮湿。 对方并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高挺笔直的鼻梁骨将整个面部挑高,也正因为这根不同于寻常东南亚人平短的鼻子,才让现在狼狈得像是从某个桥洞底下钻出来的他看上去没有太重的流浪汉气息。 他有一双线条柔和的双眼,垂下眼睫的时候看上去像是古典画上那种屏息凝神的美男子,这个人也确实如同形容的那样,有着一副越看越有韵味的耐看长相。 这座桥上在名为夏油杰的男人踏上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从身边经过,从站上这座桥上开始直到现在,除了写信的那些时间,他一直凝视着桥下无声的黑色水流。 夏油杰以为他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当他确实下地狱之后,地狱辅佐官却告诉他世界上每一个人死后的第一站都是地狱,不管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还是获得诺贝尔**的伟人。 不管活着的人彼此间有着多么大的差距,在进入地狱后都只能平等的接受审判。 他无法进入轮回,辅佐官说他执念太深重,强大到净化污秽的水都无法洗掉他身上的枷锁。 我的枷锁是什么? 夏油杰望着滚滚黑水自己问自己。 鬼灯说他执念深重的时候他是茫然的。 他明明是释怀着死去的,带着少年时代意气风发的恣意回忆进入地狱,鬼灯却用及其严厉的眼神批评了他的不知所谓。 最后那位辅佐官只是无奈地挥挥衣袖,让人将他带到这座桥边,告诉他如果想要和在世的人通信就去桥对面的信局。 于是他写了很多封信,收信人的名字变了又变。 菜菜子和美美子,他的养女。 真奈美米格尔拉鲁和利久,他并肩作战的家人们。 悟,他的挚友。 硝子,他的同期好友。 夜蛾,他的师长。 七海,他的学弟。 还有很多很多人,但那些信却始终没有送出去,第一封信被压在最底下,一直到信堆积到有小腿骨那么高。 “哟,桥下面似乎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夏油杰到桥上几个月,第一次听到除了他自言自语以外的声音。 灰败的绛紫色眼珠转了转,夏油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俊秀青年,显著的两个特征是左眼上的绷带和脖子上的红围巾。 “我叫太宰治。” 自我介绍完的青年停在距离他三米外的地方,侧过身体和他以同方向站着,对方双手撑在桥石上,几乎半个身体都伸出去悬空在黑水上方,因为其过于瘦削的身体,夏油杰怀疑太宰下一秒就会因为手脚无力而一头栽进水里。 “河里什么都没有。”大概是死了几个月的缘故,加上地狱走两步就会遇到一个死人,也无法像活着的时候通过对方身体中四散的咒力鉴别身份,夏油杰对普通人的心情平和了很多。 见太宰又侧着耳朵去听,夏油杰又说道:“这条河里没有水声。” 太宰轻笑出声:“果然地狱里会遇到有意思的东西,这条河的河水这么湍急,像是要把岸边的泥土冲掉然后拓宽河道一样,结果却是一条无声之水么。” 在阴暗环境中接近黑色的深紫色眼睛中划过不悦,夏油杰有些感触不适,心里那点微弱的耐心随着这句话蒸发,他皱着眉想要将太宰驱赶下桥,然而转眼却看到对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对着河流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我姑且算是一名小说家?”太宰的视线犹如预知般在夏油杰看过去时与其对视。 青年的视线有着极具穿透性的锐利,那仿佛要将他的心脏都破开摊开在众目睽睽下的刺探让夏油杰下意识避开。 然而太宰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 “总之不管如何称呼我,我的目的也只是记录下觉得有趣的值得纪念的人和事,不过世界上的多数人都很无趣,所以一旦遇到那样的人,我会毫不犹豫主动出击。”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有趣的人。”夏油杰回避太宰话里的指向性,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仿佛在这一刻回到高专时期的星浆体任务中被那个没有咒力的男人强力肘击一样,让他连胃部都隐约传来绞痛。 不,眼前这个黑色微卷发的男人比伏黑甚尔带来更重的压迫,光是那道视线就让他升起逃跑的想法。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夏油杰镇定地以冷冷的眼神回视。 太宰用一种无辜的语气说:“只是想记录有趣的故事而已。” 夏油杰:“这里没有让你觉得有趣的故事。” 太宰笑而不语。 夏油杰知道自己被麻烦的人缠上了,他咬了下舌尖,虽然死人没有痛觉,但作为活人的记忆让牙齿钳入舌头里时向大脑传递了疼痛的幻觉,这让夏油杰清醒不少。 “我只有一个拿不出手的可怜虫的故事。”沉默很久后,夏油杰双手交握,右手大拇指来回碾压左手大拇指的角骨和骨节,回忆翻江倒海,叫嚣着吐露。 长发青年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让本来就白里泛青的脸色融合了一种阴幽的怨念。 太宰靠近夏油杰,脸上挂上对待好友那样的少年的温和笑容,他体贴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夏油杰对此不屑一顾,嘴巴里吐出一句短促的哼声:“倒也不用这么虚情假意的骗别人自揭伤疤。” 太宰无所谓的表情:“这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视线错过夏油杰不虞的脸,在沾满血迹的袈裟上停留片刻,随后落到脚边堆满的信件上。 纸张没有被水润的水汽浸透,所以太宰能清楚看到信封上的姓名。 “satoru?悟?” 迎上夏油杰陡然阴森的视线,太宰不为其中的杀意所动,像是有恃无恐一般笑眯眯着眼睛,“那是好友?” 萦绕在身边的杀气微妙滞涩一瞬。 太宰从夏油杰的反应中提取出某种讯息,一锤定音道:“是挚友。” “真好啊,看着这些信,我都要忍不住羡慕了。” 夏油杰以冷漠的眼神回视,他一声不吭,但太宰却好像在对方脸上看到“为什么”三个字样。 “看到这封信,我觉得我们两个一定有什么相似之处,虽然有点恶心,但你和我一样,都是会为了某个目标拼尽全力的人。” 河面的雾气加大了,几乎看不见黑色的水面。 “这些信里会有什么内容呢?我想肯定不是单纯向生者述说自己的思念,或者为自己的罪孽忏悔,因为你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因为没有向亲友告别而种下执念的人。” 青年诧异地看了太宰一眼。 “所以信里一定写了有关某个人的的事情,说不定是过去造成的损失,也可能信里的某种线索会让收信的那个人未来得到或者失去什么,我应该猜得大差不差。”太宰微笑着看向夏油杰。 后者表情怔愣,这是太宰在那些被自己穿戳秘密的人脸上常见到的一种预兆性的表情。 接下来他们会试图隐瞒。 第37章 就像现在的夏油杰这样装模作样的平静:“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将这些信送出去呢?” 压在最底下的信封边缘都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最上方的新字迹新鲜,是最近才写的。 信件堆得并不整齐,有些信封一角支棱出来,太宰看到上方的几封写着一样的名字。 悟。 “你想告诉他什么?你又在害怕什么?” 你要将什么重要的事情传达到在意的人哪里,却又畏缩着不敢送出去。 “因为悟很强。”不知道那句话强硬地敲开夏油杰的嘴,紧抿的嘴唇张了张,吐出一串空荡的气后,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来。 “就算没有这些信悟也能轻易将打败敌人,所以不需要。” “我并没有害怕,只是事到如今,哪怕我已经死去,也依然相信着还生活在现实社会上的名为‘五条悟’的存在的强大。” 太宰的表情在听完这句话后瞬间变得冷淡了,温和的气息褪去伪装,虚无的气息重新笼罩他的全身。 “不仅如此吧。” 两双在此刻色调相似的眼睛对视,太宰的视线显然更具有威力,他微微抬起眼皮,在水平上他比夏油杰低上几厘米,然而后者却在这一刻有了被俯视的错觉。 太宰说:“你还相信着自己‘相信五条悟’的想法,与其说是相信五条悟,你更加相信自己,就算这份信任是错的,你也只能扭曲自己的认知让自己信任。” 他指着地上的信问:“既然你信任五条悟,写下这些信的动力是什么?” 夏油杰恍惚低头,太宰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你潜意识里也并不相信五条悟能战胜你嘴里那个敌人,你的这份心情被无意识地写在纸上。” “......是这样么?”夏油杰恍惚地呢喃,“我原来并不信任悟吗” 太宰:“......” 这家伙怎么这么容易钻牛角尖。 “总之作为过来人,我劝你最好想办法把信送到五条悟手里,不然后果或许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 夏油杰用那种“什么啊你居然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目光直视太宰,在后者脸上的表情都要僵住的时候,他才终于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脚边的信,里面其实没有写太多东西,大部分都只有短短几句话,甚至还将划去字句的信纸塞了进去,那都是一些不知所云的废话。 夏油杰忽然冷静下来,他抬起头对太宰说话,眼睛却看着太宰手里的信使制服。 “请帮我送信吧。”尾音不知为何夹杂了一点轻松的笑意,长发青年想拢一下宽大衣袖的想法因为缺了一条手臂而落空,他也只是稍微愣了下,然后不受影响地勾起唇角。 “我相信悟会很高兴收到一封死人寄给他的信的。”夏油杰嘴角扬起细微的笑意。 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一些,就算提起五条悟也不会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随后,夏油杰用神秘莫测的目光凝视太宰,似乎*想从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身上看出些什么。 太宰任由他打量,还饶有兴趣地问:“看出什么来了?” 夏油杰:“看出来你很弱。” “你说话真不讨喜。”太宰说着,弯腰从那些信中抽出一封架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这封信上写的收信人是硝子。 太宰捏捏信的薄厚,加上两面信封,撑死三张纸。确定了,是友人。 夏油杰疑惑地看着太宰将写给硝子的信拿走。 “我以为你会先送悟的。” 太宰又拿走最上面的新信:“一起送。” “你看上去不是很乐意对我说你的故事。”太宰顿了顿,夏油杰的“拿不出手的可怜虫的故事”听起来就是一个好故事。 “那么总要让我做点什么,毕竟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客人,说不定另外两个同事还会来抢工作。”太宰说,“那是我不想看到的局面。” 离开之前,太宰再次看了一眼伫立在桥上的夏油杰,对方同他说话时僵硬的脸上的表情消失了,阵阵阴风裹挟着雾气缠绕在他身侧,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怨灵,而非一个人类。 —— 夏初,天气渐渐转热,五条悟从便利店里买了一袋冰激凌用袋子提着,远超霓虹男性人均高度的身高引来店内其余人的注视,大概视线里也杂家着“戴眼罩也能看清路”的惊讶。 总之五条悟对于这种视线习以为常了,他从电玻璃门里走出去,视线从手机界面上收回,脚步倏然停住。 站在他三米开外的地方,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坐在马路栏杆上,看见他出来就转过头,这个动作让对方缠在左眼上的绷带露出来。 这是来找他的。 五条悟确定地想。 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做出什么动作,直到便利店的电玻璃门声音又一次响起,着急离开的女性和自己同伴的说话声传进他们两个人的耳朵里。 “咦?是在拍特摄剧吗?快走快走!” 五条悟昂了昂下巴,向太宰走去,短短三米的距离明明几步就能走到,中途的时间却好像被无限拉长,每走一步,就有数不清的信息涌入脑海,他将不需要的信息摒弃,只留下关于眼前人的。 而作为被收集信息的太宰立马就从浑身的不适症状里察觉到某种异物,他自然而然同五条悟对上,视线寻找着眼罩下方眼睛的位置。 五条悟有一双奇特的眼睛,太宰断定。 “这位小哥。”五条悟翘起唇角,在太宰面前站定,语气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找我需要什么帮助?” 没有心跳。 五条悟脸上带笑,眼神却彻底冷下来。 确认了好几遍也没有从太宰身上发现生者的气息,甚至连咒力都像是刚出厂家的地板一样干净。 咒灵?诅咒师?反正不管哪一个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太宰让五条悟联想到一个讨厌的人,但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虽然都无法察觉到丝毫咒力痕迹,但那个男人起码也是个活的。 在五条悟有限的耐心告罄前,他听到陌生青年的声音响起。 “有人托我向五条先生送一份信。” 太宰说着,将信封从衣袋里掏出来。 眼前这个信封与市面上售卖的信封相当不同,毕竟黑色的纯色信封很少见,上面用白色笔写着他的名字。 五条悟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开着无下限术式将信封拿到手里,封面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让他懒散的神经瞬间绷紧。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这都让他想到几个月前死在自己手中的挚友。 很好。 现在不管对方是诅咒师还是咒灵,总之,先为亵渎死去的挚友,以及戏弄最强而付出代价吧。 “喂!”五条悟压抑着怒气喊了一声,眼前的人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涂油绿色涂层的栏杆在他眼前。 连六眼都无法再从这片空间里捕捉到那个人的信息。 这个突然的情况让五条悟脑子一空,升起来的火气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多次转身探查四周无果后,五条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手里的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撕开了漆印。 【有人在看着你】 信纸的红色横线上只有这么一句话。 没有被咒术击中的感觉,信纸上也没有诅咒气息,连写下文字的白色墨水他都用六眼观察了,得出商店里买的平平无奇白色签字笔的结论。 五条悟思考了两秒。 “恶作剧?” 但那个眨眼就消失的青年却是真实存在的,想不出头绪,五条悟果断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哎呀还要去帮硝子带一箱啤酒回去,冰激凌都要化了,就下次带吧~” 等五条悟一路风驰电擎开着瞬移赶在冰激凌融化得不成型之前回到高专门口,同时间正处在医务室的家入硝子掐点打电话让他把拦在结界外的外卖带回去。 “幸好我早有准备,让外卖送来了啤酒。”女性沙哑的嗓音隔着电话传来,“毕竟相比于拜托你,外卖显然更靠谱一点。” 还不等五条悟瘪嘴,家入又说:“你到医务室来,我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五条悟脑子里闪过什么,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一手挎着购物袋,一手抱起鸟居下整整六十八瓶装的两箱啤酒走进高专结界。 “硝子你最近喝酒喝得太多了,听说酒喝多了会得一个叫‘啤酒肚’的病。” “那只是针对普通人。” 女性的声音透出遮不住的疲倦:“既然这么为我的健康着想,就去帮我把那些旧设备全部换成新的。” “这和硝子的健康没有什么关系。” “运行良好的器材能让我拥有一个好心情。” “诶——这样,那硝子你把想要的器材发我ins里,我托人去看看保不保质。” 第38章 “你今天转性了?这么好说话。” “大概是今天遇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你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有意思,而是‘今天遇到了值得我去杀一杀的人’这种语气诶?”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突然断了。 “硝子?” 此时五条悟已经来到医务室,他看着眼前的门,门缝敞开,就着歪头听电话的姿势,用脚踢开门走进去。 正对门是一面落地窗,窗外的阳光照着办公桌上摆放着书籍和资料的置物架上,穿着白大褂的栗色长发女性正翘腿坐在椅子上。 “在看什么?” 五条悟将啤酒放在门边,抬起头后,一枚黑色的反射阳光的信封映入眼帘。 “这是谁给你的?”五条悟的声调下沉,语气里的压抑和防备让家入多看了他几眼。 白发男人的表情和语气实在不好看,大概是这封信有什么问题。 家入将信纸放到一边,对五条悟说:“十分钟前一个青年给我的,他说是夏油杰在地狱里写给我的信。”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她那个奇怪的笑点,家入支起的脊背弯出弧度,手指握拳抵在嘴巴边,企图把喉咙里的笑意压回去。 然而五条悟却半点也不觉得好笑,抿着嘴大步走来,气势汹汹地抄起桌子上的信纸,上面果然和他收的信一样,只有一句话。 【硝子,喝酒伤身】 又翻开倒放在桌子上的黑色信封,是一模一样的字迹。 “半小时前,我也收到了这样的信。”五条悟将折成两段的信封掏出来,皱皱巴巴的信纸落到家入面前。 “有人在看着你?恶作剧?”家入看向五条悟,后者正因为没有强大武力防身的好友也收到这种诡异的信件而脸色发青。 “五条?” “抱歉。” “你在指什么?” “要是那个人在送我信的时候抓住他就好了。”五条悟平静地回答。 幸好。 虽然信件来历不明,但没有发现诅咒。 第37章 “虽然你很强,但也别把我想得太弱哦。” 家入从烟盒里抖出一根女士香烟,胡乱找打火机的时候眼前递过来一只手,干燥的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枚打火机。 “通风系统在门边。” 打火机火焰的红色过渡到香烟上,细细的烟气向屋顶飘去,被打开的通风口吸出房间。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个恶作剧的人找出来。黑底白字,这种搭配最常见的是墓碑吧,要是那个人拿着这样的信去戏弄高层,那些家伙一定会责怪你监管不力。” 既然能悄无声息溜进被天元结界笼罩的高专,那么一定是有人刻意放任,而这个人不管是不是五条悟,都只能是五条悟。 “虽然你是个人渣的事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但无缘无故让无辜人被黑锅也不是我能看下去的场面。” 家入吐出一个烟圈,将香烟在干净的烟灰缸里按熄,她还有几具从祓除现场找到的咒术师尸体要解剖,没空和五条悟再谈天说地。 将摆在桌子上的两封信塞进五条悟手里,又耸拉着眼皮从购物袋里摸出一根化得没那么严重的薄荷味雪糕,朝五条悟挥挥手,赶人。 “加油,接下来不要来烦我。” 五条悟一边皱脸一边听话的走出去,医务室的门砰的一声在他背后关上。 深山老林里,即使是初夏的傍晚也依然有些凉意,五条悟嚼着冰棍走在高专内部的鸟居参道上,青色石砖砖缝中茁壮生长着细小的青苔,再往前走就是薨星宫的入口。 自从十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他就鲜少主动前去薨星宫,天内理子的死亡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真要说对天内的感受,大概就是一个有些合拍但并没有认识几天就死在祓除咒灵途中的后辈吧。 有些遗憾,但并不会被困住。 飒—— 山风吹着鸟居两边的树叶簌簌做响,大步向前走的双腿突然停下。 被困住。 五条悟摘下眼罩,苍蓝色双眼中流转着流光,目光直直探向前方,红色鸟居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他和另一边分成两个平面。 这个地方他记得,毕竟是人生第一次被捅了一刀的地方,还差点死掉,认谁都会印象深刻。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那两封堪称恶作剧的信触动了心中那个名为“夏油杰”的存在的记忆,他走到这里,又不知不觉回忆起过去。 被困住。 五条悟在舌尖碾着这几个字,大脑仿佛终于被揭开一层困住他许久的迷雾。 被时光冲刷得边缘有些模糊的记忆在这刹那清晰起来。 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的刀尖刺破贯穿他的身体,他记得他对当时的挚友说: “将天内她们带去天元大人那里。” 天内理子和他很合拍。 天内理子也会和夏油杰很合拍,虽然表现得不明显。 和伏黑甚尔交手昏迷过去的夏油杰是在薨星宫内找到的,天内流出的血液染红了薨星宫很大一片地。 五条悟将五根手指插/进头发,他脑袋发热地想,这么明显的真相就摆在眼前,为什么当初没有发现。 不,并不是没有发现,他只是懒得去思考这个真相下藏着怎么样的伤口。 星浆体事件,走出来的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的灵魂都留在了那个时间里。 他对空气说对不起,好像那个温和笑着的少年还在站在对面。 十年前因为觉醒反转术式并实力提高一大截的喜悦被时间削掉光滑的外表,化作一把尖刀跨越时空捅进他此时的心脏里。 五条悟呼出一口气,因为已经过了保存的时间,袋子里买来解热的冰棍已经完全融化,甜腻的液体从袋子里渗出来滴进泥里。 在鸟居旁边的操场上找了个垃圾桶扔掉,高大的身影在西山日落的斜辉里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临近傍晚,天空的一半已经被深蓝占据,一枚微小的下弦月挂在天际,太阳最后一丝余辉也即将消失在山巅。 身后传来脚步声,五条悟头也不回道:“这么晚还出来散步?” “毕竟也算得上是老人家了。”来人自我调侃了一句,让五条悟心头的郁闷散去了一点。 一身黑衣的夜蛾正道和五条悟站在同一条台阶上,墨镜下的眼睛里也不知道藏了什么情绪,语气倒是平静。 “我听硝子说了,你要是气不过,这几天可以去找那个神秘人。” “这算是放假?”五条悟挑眉,“上面拉群老橘子会哭哦,说不定还会闹到夜蛾你的办公室里指着你的鼻子问你不安好心之类指控的话哦。” 夜蛾斜了五条悟一眼:“咒术师人少,但还没有少到一半的任务都包揽到‘最强’头上,特级咒灵也没有那么多,悟,少惯着他们。” 五条悟表情嫌弃:“我可没有惯着那些老橘子,夜蛾,说法好恶心。” 夜蛾看上去想动用自己久违的指导の铁拳,看出这种意图的五条悟迅速抱头,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让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虽然也有些受用就是了。 在外界叱咤风云令人闻风丧胆的咒术界最强首屈一指的刺头五条悟,在他面前实际上是这样的亲近态度,夜蛾正道觉得自己被弱智高层从清早就气到晚上而长起来的结节都消了下去。 不过夜蛾并没有顺着五条悟的打岔把话题转移出去,有些话总要说,不然他怕再次失去一个心爱的学生。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悟,不要将不属于你的责任抬到肩膀上,拒绝那些直接向你下下的委托,需要祓除咒灵让他们过一遍总监部的审查。” 五条家和普通人的有权有势的大家族有联系,但这并不是那些人能越过咒术界,越过总监部直接向最强下委托的理由。 夜蛾看过伊地知的官方任务之外的多余任务的报告,大部分都是一二级的咒灵,根本不需要出动五条悟。 五条悟不是很在意:“无所谓啦,反正我也不需要很多睡眠,而且我是最强嘛~” 夜蛾:“......” 夜蛾动手了,捏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五条悟的脑袋上,后者嗷一下抱住头,从眼角渗出因为疼痛而流出的眼泪。 “明天给我交一万字检讨。”夜蛾气得心肝痛。 无视五条悟的控诉,他痛心疾首道:“你是最强又如何?人心的贪婪是填不满的,不要仗着自己是最强就无所谓向那些饥饿野兽投去的食物。” “你以前总是和夏油因为‘咒术师理所当然保护普通人’而吵起来,有时候还会火气上头在上课时间大打出手,但是悟。” 夜蛾摘下墨镜,他的眼神沉重而有力量:“你现在难道不是在践行夏油的意志吗。” 无所谓等级,压榨本该休息的空余时间去各地祓除咒灵,既然对要到处操心普通人这件事感到累,那就干脆旷掉任务去放松。 第39章 保护普通人是咒术师的义务,并不是此生唯一的目标。 只要不使用咒术残害普通人,咒术师除了与生俱来的术式便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可以自行选择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去活,而不是被虚假的道德责任捆绑。 五条悟沉默着,用手指将台阶缝隙里的杂草拔出来,他用轻松的语气转移现在不是那么让人愉快的话题:“夜蛾~这话被高层听到,他们肯定会给你按一个教唆罪吧。” 夜蛾冷着脸说:“如果你能被我说动的话,我这个教唆罪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五条悟那个不经逗的笑点,他捂着肚子坐在台阶上哈哈大笑,一边气息不稳地说:“教出了咒术界最强的现在的高专校长,实际上是嘴皮子很利索的教唆犯?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我要去找硝子,告诉她我们的老师是隐藏的教唆犯。” 五条悟站起身,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夜蛾的话听进去,只是帅气的脸上扬起一个嘻嘻的笑,大踏步向已经暗下去的林中道路走去。 失去谈话声的操场只有夜风摇晃树叶的声音。 夜蛾在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才从衣服的内袋里拿出黑色的信封。 信封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连笔画尾端一些习惯性上翘的弧度都眼熟得像是他昨日还伏在办公桌前批改三个学生尽显个人风采的作业。 【夜蛾老师......】 光是看到这四个字,夜蛾就差点没忍住眼泪,那种感觉就像已经丢失很久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客厅的桌子上,就在一堆早就翻过的置物架杂物里安稳地放着,连一点灰尘都没粘上。 “也不知道五条君有没有考虑夜蛾先生的意见。” 太宰从后面的黑暗中走出来,他看着夜蛾萧瑟的背影,心想离开地狱时多拿一封信果然是正确的。 “要是无视那些调度命令好好放松一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杰的执念是什么?”夜蛾转身之前将墨镜重新架到鼻梁上,现在无法看清他的眼神。 其实太宰在给五条悟送信前,先一步来到高专,将第一封信交给夏油杰曾经的老师。 咒术师数量稀少,绝大部分还都是血脉传承式的,从一个完全普通人的家庭中诞生的咒术师可想而知在他被咒术界发现天赋之前要遭受多少不理解和闲言碎语。 太宰暂时没有得到夏油杰父母的信息,所以无法判断夏油家是怎样的气氛,但既然有关于夜蛾正道的信,那就说明这位老师在夏油杰心中依然占据一定份量。 说不定夜蛾正道还是夏油杰在咒术界的领路人,兼教导者身份,这种身份不亚于人生的第二位父亲。 所以太宰找到了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办公室里的橱柜里摆着两个相框,一个是五条悟和他以及一个女生的合照,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惆怅,太宰猜那个女生就是夏油杰信上的硝子。 另一个相框里是一张四人合照,照片上的人都还很稚嫩,眉眼间都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少年模样的夏油杰赫然在列。 老实说,太宰在这两张对比鲜明的照片中嗅到了糟糕的气息。 联想到夏油杰现在身出地狱那副满身是血的断手模样,他几乎能从中构建出一个让人相当难过的故事。 他有限的同情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到谁的身上。 五条悟?夏油杰?夜蛾正道?还是存在感不高的家入硝子? 车祸现场不管是浑身浴血的人,还是干干净净的人都有可能下一秒就倒下死去。 这种攀比没有价值。 “暂时不清楚哦,不过应该和你们有关吧。” “啊,这么想想确实。”夜蛾正道如此说道。 等到这个惊才艳艳的学生死去几个月后,他才发觉夏油杰其实并没有多么大的人际圈子。 来来回回能和夏油杰周旋谈笑的不过那么几个人,再排除叛逃后结识的那些同伴,居然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个孩子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心情,挂在脸上的永远是一副泥塑刀刻的笑容,他表现得太过成熟,有时候就算是夜蛾都会下意识将他当做一个温和的大人。 夜蛾正道就此被夏油杰的笑面欺骗过去,忘记了那些街坊邻居偶尔流传出来的闲言碎语;忘记了那对被压力逼到只能靠向外界发泄却又对伤害夏油杰而愧疚到快要绝望的父母;忘记了那个笼罩着雾蒙蒙尘埃的红色的儿童木马;忘记了那个压抑而幸福的家庭。 整理好自己起伏的心情,夜蛾斟酌地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和悟说清楚。” 毕竟悟和杰的关系比他和杰的关系紧密得多,如果是要帮助杰的灵魂解开执念,显然身为挚友的悟更合适。 哪想到太宰诧异地抬起眼,有些夸张的表情甚至让夜蛾以为他的意见是什么荒谬的笑话。 “我建议这件事还是等五条君自己去发现。” 太宰的声音在夜风的吹拂下透出几分温柔:“要等五条君通过夏油君送到人世的信,慢慢去了解过去他没有接触过的夏油君的世界。” “夜蛾先生也不要妄自菲薄,对于夏油君来说,您的意义原比您自以为的意义大得多,也重要得多,如果有一天夏油君的执念消解,他曾经的老师也一定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夜蛾正道梗着一口气,他看向太宰:“那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太宰微微一笑。 —— 那条黑色水流的河似乎有固定的涨落,这个时候的水位线比先前看到的低了大概一厘米左右,也没有浓重的水汽形成雾飘散在周边。 夏油杰脚边的信被太宰全部抱走了,他猜测这些信应该是拿到太宰休息的宿舍里去了。 那些信上的内容,老实说,夏油杰也不记得他写了什么,残存的记忆告诉他都是一些奇怪的不成句段的零碎语言,甚至可能都不具备基础的逻辑,无法被人读懂。 但早期的信里确实写了有用的东西,关于他作为盘星教教主十年间发现的有关整个咒术界的巨大阴谋。 似乎有个什么人,现在姑且称之为幕后反派吧,虽然这个称呼他也能担任一下,但既然人都死了,这种中二病气息爆炸的称谓还是让给别人吧。 那个幕后反派,据他十年的观察,似乎在策划一出企图谋求整个咒术界的攻占计划,暗中往咒术界高层插了不少棋子,具体多少他不得而知,总之都是一些职位高的家伙。 最重要是,这个反派他觊觎咒灵操术。 夏油杰露出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觊觎咒灵操术就像是在觊觎他的身体一样让人倍感不适。 幸好最后把收集的咒灵全部使用,不然他吃那么多年呕吐物得到的实力全给别人做了嫁妆,只要一想到这个设想差点变成现实,夏油杰就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太宰蹲在河边,左手握勺子舀河里的黑水,右手捏着一只狼毫沾勺子里的水,然后往脚边的白纸上一划。 只有水渍,和透明的水的颜色。 “需要墨水可以去商店买。”夏油杰站在桥上嘲笑太宰这傻样。 太宰头也不抬:“人贵在有求知之情。” 他们俩的日常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聊天不多,因为太宰总是想从夏油杰嘴里撬出来那个可怜虫的故事。 夏油杰自然是不肯的。 信都让你送了,亲朋好友也都让你接触了,还想怎么样? 往往面对对面射来的花里藏针、棉中抽絮、夹枪带棍的刺探,夏油杰总是做出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反击回去。 找不到痛点没关系,总之无差别攻击,总能有一个戳到对方心坎上。 太宰将勺子和狼毫收起来,把废纸揉成团塞进工具箱里,这个箱子原本是信箱,因为每次送信都不多,堪称夏油杰专属信使,没有使用箱子的必要,就被他用来装一些杂物。 第二次信只有一份,收信人还是五条悟。 这次是关于什么的? 应该是一些独白吧,不然五条悟不至于会露出片刻僵硬的神色。 身材颀长的白发男人掀开眼罩,手指上燃起一团蓝色的虚渺光团,眼睛直直盯着太宰。 “看来你能看到咒力。” 太宰点头:“不只看得到,还拥有术式,而且绝对比你强。” 嚣张的台词。 五条悟的目光在太宰平静的面上打了个转,忽然拉长语调:“比无下限还强大的术式?要来比一比吗?赢了我给你吃小蛋糕哦~” 白发男人诱哄似地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提着的透明盒子,一块做工精致的黑森林蛋糕。 “我对色素过敏,吃了就会立马死掉。”太宰面不改色地说。 “过敏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五条悟可惜地说道,然后指尖的术式顺转轻轻被抛上空,蕴藏着能够将一整片山头全部吞噬的恐怖力量的咒力团就这么冲着太宰的面门而来。 第40章 蓝色的光在眼前放大,仿佛将人拉进宇宙中正在坍塌的蓝色星球,巨大的吸力一刻也不停息的将太宰往咒力中心拽去。 太宰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传来。 “没法吃蛋糕的话,这次的比试就取消奖励机制!” 这个家伙恶劣得像那个主世界加入侦探社的傻瓜太宰治。 太宰在这一刻决定将五条悟拉进自己最讨厌的人名单里。 咒力团在靠近太宰身体几厘米的时候撞上了颜色更加浅的、以缓慢速度旋转着围绕在太宰身体四周的光带。 巨大的撞击声以具现为画面的形式在空气中震荡开来,只会出现在咒术师视野中的如同一朵巨大的水花的绚丽景色缓缓消失。 五条悟保持着刻板的笑容,趁着太宰的光带没有完全消失,他的双眼眼瞳浮起奇异的蓝色光晕,六眼的功能开到最大—— 无法解析。 五条悟一顿。 刚才见到对方时六眼传来的也只有四周的各种垃圾信息,就仿佛那个黑发男人不存在于这片空间里一样,只能通过肉眼的寻常视野看到对方站在面前,然而却得出无法解析的结果。 六眼与普通的视觉感受产生了错位。 “观察得足够久了,五条先生得出什么结论了?能麻烦告诉我吗?我也很好奇我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子。” “一个不存在的人。”五条悟收敛了漫不经心的态度,他手里夹着信封,“这次又是写的什么东西?现在距离万圣节还有大半年,这么早就要把压箱底的节目拿出来表演好像不太好。” “但作为被表演的对象,讨要一点报酬我觉得没有问题。”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归于一片无画面的平静,正是这样,才让他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褪去。 长长的白睫毛下露出宛如天空延展一般广阔无垠的蓝色眼眸中不在氤氲着属于人类的感情,五条悟的语气透出冷酷的意味,好像只要太宰不回答,他就会当场将其就地正法。 “你是谁?” “一个普通的记录者,正在记录一个值得被铭记的故事,目前就职于一家信局,为我的雇主送信。” 太宰左手掀起斗篷的一角,右手放在左胸前,向着五条悟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仪,旋即消失在原地。 五条悟周身的气压更低。 他的嘴角下撇,看向信纸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 【叛逃才不过半年,悟就比以前的他难缠了很多,实力肉眼可见变得更强,由于不想和悟交手,所以放弃想要收服的咒灵逃走了。】 【不想和悟遇上。】 不管这封信是不是真的,但以曾经的挚友的熟稔口吻来写...... 五条悟,破如防。 第38章 五条悟脸色阴沉得要滴出黑水来,他怀着满腹怨气在帐里大开大合地撕碎拥有增殖属性的咒灵本体,在漫天黑色的咒灵血雨中散发出“没有杀够”的暴戾气息。 辅助监督伊地知战战兢兢地从车里拿起一把伞在头顶撑开。 构建帐的咒力缓缓褪去,没有范围限制的咒灵血液顺着风倾斜方向,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不过在五条悟返回前这些血液就已经消失。 当今咒术界的最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觉到处祓除咒灵。 总监部巴不得五条悟一直是这样,但又自觉这种情况出现的时机不多,所以抱着羊毛白不薅的心态将大部分任务倾斜到五条悟身上。 唯二可怜的大概就是咒灵和辅助监督了。 伊地知推了推眼镜,发青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底也积压着浓重的黑青色。 虽然有换班,但任务强度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将伞收起放回后备箱,伊地知打了个哈欠,溢出的生理盐水的朦胧视野里出现一个高挑的人影,他连忙摇摇头,将浮在面上的困倦压下去。 “五条先生,接下来还要去另一个任务地点么?” “......不去了。”五条悟的视线扫过伊地知泛着红血丝的双眼,“伊地知你回去吧。” 说完,不等怔愣地伊地知反应过来,五条悟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苍将短距离的空间压缩,五条悟的身影在空中一次接一次出现在不同地点,途径闹市区他也没有任何收敛。 “妈妈天上有个人。”五岁的孩童拉着母亲的手指着刚才五条悟出现的半空。 “是气球吧,这几天广场做活动在飞气球。”母亲耐心地说道。 将类似的对话抛在身后,五条悟冷着脸回到高专,一路顶着低气压到医务办公室抢走了校医小姐的椅子。 “高层招惹你了?”家入将沾满福尔马林气味的白大褂挂在门外,省得惊扰了大白猫敏感金贵的鼻子。 栗色长发的女性仔细观察了下五条悟露在空气里的半张脸,挑眉笑道:“看来这次把你惹得不轻,唇蜜都没有涂。” 生着闷气的青年一顿,旁若无人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来一只蓝色外壳的唇蜜。 他一边涂,一边将这几天随身携带的信拿出来。 “高层那群烂橘子还没胆子招惹我。”五条悟冷笑,下一秒语气就变得格外不爽,“那家伙又送来了一封信。” 说起信的内容,五条悟激愤起来:“杰怎么可能不想见我!混蛋!骗子!休想离间老子和杰的感情!休想!” 连老子这个自称都久违的出现了,看来是真的气地不轻。 “五条大少爷骂人的词汇库存还有待增加。”家入一边说,一边翻开信,一目三行看完,平静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这写的是夏油叛逃之后的事情吧。” 五条悟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 家入的表情更加难以描述,她深吸一口气,对反坐椅子趴在椅背上的大白猫说:“五条,你觉得那个时候的夏油愿意见你?” 愿意见才有鬼了,要不是需要外出收集咒灵,家入觉得夏油杰可能会在盘星教宅个三五年。 毕竟是把养了很久的猫遗弃,她觉得作为饲主的夏油杰要是见到五条悟少不得被戳心窝子。 “先不说他那个时候想不想和你遇见,就算遇到了,你们估计也会大打出手吧。” 毕竟是那么大的矛盾,按照两个气血*方刚的dk的脾气,说不定会打得惊天动地。 然而五条悟却否认道:“不会。” 家入表情诧异。 五条悟认真地说:“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的话,应该会想要一个清楚的解释。” 什么叫做我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五条悟垂下眼,磨着后槽牙,什么叫我想杀就杀? 这种含糊的敷衍话是在打发狗吗!? 而且—— “我那时也稍微变得成熟了一点吧,不会再那么热血上头冲动行事了。”五条悟把下巴磕在手臂上,声音低沉。 但也不像现在这么心肠冷硬,那个少年时代的五条悟还没有认识到“夏油杰已经离开了”这件事实。 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呢。 啊啊—— 杰一定会再回来的。 高层对夏油杰的通缉令,五条悟权当一张废纸。 猫不理解狐狸的话,但是猫愿意听听狐狸的真实想法。 于是少年五条悟等了半年,他没有等到夏油杰回来。于是他又等了半年,夏油杰还是没有回来。等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他终于意识到,夏油杰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如果我们两个见面,肯定是杰这个胆小鬼先跑掉啦,就像这封信上写的一样。”五条悟的指尖拈起来信纸,隔着眼罩,视线深深凝望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他回想起那个神秘人的自我介绍。 “他说他是为雇主送信。”五条悟自说自话,“这个雇主是谁呢?” 不存在咒术的信,没有心跳的活死人信使,熟悉的笔迹和口吻。 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浮现在五条悟脑海。 “硝子。”五条悟忽然说道:“你说这封信是不是就是杰亲手写的?” 这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猜测,但五条悟听到自己不算冷静的声音:“五条家的藏书库里有关于灵魂的记载。” 他觉得他的血液在沸腾,目光夹杂着狐疑的灼热,仿佛要将薄薄的信纸盯出一个大洞。 家入指间转着一支钢笔,即使是听到一个亡者在给他们写信这种超出常理的猜测,而这个亡者是夏油杰,她的表情也依然很淡定,但手指却不经意僵住一瞬,钢笔也掉在地板上咕噜噜滚到一边。 她没有否认五条悟认为的那个可能性,虽然作为咒术师活在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听闻的关于灵魂大多是一些博眼球的谣传,相当少的时候,才会有如同几个月前解咒的诅咒女王祈本里香这样的例子。 “确定不是咒术?”家入还是保持着冷静,没什么光彩的双眼此时映照出冰冷的医务室,两种不相容的色彩融合在一起。 第41章 早已故去的人为他们送上一份份信件,如果这不是恶作剧,如果这不是咒术,这意味着什么,五条,你明白吗? 家入走到窗边,任由阳光洒满她的全身,驱散她一瞬间升起来的冷意。 五条悟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家入话中隐晦的提醒,还自顾自沉浸在微妙的喜悦里。 他压在心头好几天的不愉快全部被“夏油杰寄来的信”这几个字击溃,整个人变得活泼起来。 “总之不管是不是咒术,下次再见到那个男人问一下就好了。”五条悟期待地说。 听到这话,家入又升起抽烟的欲望,她烦躁地转过头,和高兴的五条悟对上视线,眼中的淡漠让后者下意识收敛了嘴边的笑。 校医抓了抓头发,面对五条悟,她的话有些难以开口,但犹豫一秒后,她还是语气冷淡地道出一个事实。 “夏油已经死了四个月了。”家入瞥了眼神色如常的五条悟,沙哑的嗓音继续说,“这么多天,夏油的灵魂依然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么?” 五条悟察觉到什么,洒在他身上的阳光失去温度。 孤零零游荡在空寂的世界,还写来了信—— 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不肯安心地离开? 让亡者灵魂驻留无非就是那几个原因,要么被困住,要么还有执念,那个神秘人说信是有人委托,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 杰那个时候明明表情是释然的吧。 五条悟差点气笑了。 所以杰临死前的释怀也是骗他的? 陡然意识到这个事实,五条悟当场表演一个笑容消失术。 “总之,关于写信的人到底是谁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在此之前,先把那个信使找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五条?” 家入看向五条悟,后者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五条!”家入又喊了一声,这次五条悟终于回神了,“一遇到夏油的事情就这么容易松懈啊,这样可不行。” 五条悟揉了揉皱起来的眉心,莫名委屈地撇嘴,嘟囔:“毕竟是关于杰的事情。”擦了唇蜜的嘴唇有着一层莹润的光泽,“而且就像你刚才说的,杰没有转世,他的灵魂在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都说了那只是猜测。”家入有些无奈了,大猫的低落情绪难免让她也受到一些影响,于是校医小姐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快要被体温融化的薄荷糖。 “以前也没见你对夏油这么上心,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家入好笑地看着五条悟将和塑料膜粘在一起的不成形状的薄荷糖扒下来塞进嘴里。 清凉的薄荷味从口腔扩散到鼻腔,最后冲上天灵盖,五条悟皱着脸咂嘴,他是个大甜党,就算薄荷也有甜味,但还是清爽气息占了上风,他吃得很艰难。 听到家入的话,五条悟用舌尖将糖块抵到上颚,在微微的痒感中沉默了好一会儿,缄默的态度像是迟疑,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就在家入放弃追问答案的前一秒,五条悟终于张开嘴巴。 低低的嗓音像是夜晚入睡时被周遭喧哗遮住的耳鸣,只有仔细去听才能听到。 “因为杰已经离开了啊。”他的语调很平静。 因为当事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就算放声大喊“夏油杰是世界上最执拗的人,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这种话,就算喊到声嘶力竭,喊到喉咙沙哑出血,当事人也不会听到。 所以不用顾忌什么,可以说出心里话。五条悟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那方窄窄的墓碑,将所有声音和色彩,连同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他并不想对硝子说这些,因为这仅仅是他和杰之间的事情,但回首那段有些酸涩但快乐占据半壁江山的少年时光,当在他记忆里依然鲜活的画面中的人却已经只剩下家入硝子一个人时,他又不觉得这只是他和杰之间的事。 别扭地想要诉说,又碍于最强的面子开不了口。 五条悟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杰那样成熟。 一沓白纸突然砸到五条悟的头上,因为无下限的防御他没有感受到什么痛处,但啪的抓耳的声音让他挣脱了略显低迷的情绪。 “真是不客气啊硝子~greatteachergojo珍贵的脑袋被打坏了学生们会闹的。”五条悟迅速调整出一副插科打诨的混样子。 家入淡定地收回手里的资料:“闹什么?闹着去银座吃金枪鱼寿司还是牛排?” “别一直在我这里赖着。”校医小姐将挂在门外的沾满福尔马林气味的白大褂重新穿回身上,刺鼻的气味让五条悟下意识后仰,“感觉滚去干你该干的事情,我要去解剖室了。” 去找夏油杰,别做出那种寂寞得要死的表情。 家入在门缝里隔着摇晃的树影看着清健的背影逐渐远去,五条悟离开后她绷直的情绪终于不用在藏起来,她坐到椅子上,拉开的抽屉里的资料底下,一张泛黄的旧照片隐约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照片上的少女一改懒散的模样,叼着香烟对着镜头比耶,身后两个少年分站在她两侧,表情是一致的不服气,相互冲对方竖中指。 校医小姐长久地望着这张照片。 地狱。 太宰将从夏油杰那里收来的信分类整理,按照收信人的名字分成好几份,其中给五条悟的居然不是最多的,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收信人与五条悟那份齐平。 青年挑了又挑,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些什么,最后在外表最陈旧的那一沓信中挑出一份份量最重的。 鸢色双眼深深凝视着信封上收信人那里写着的文字。 —— 距离神秘人消失三天后,五条悟再次遇到了对方。 黑发微微蜷曲的青年像他消失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五条悟面前,无视最强咒术师的压力,太宰抬起手挥了挥:“好久不见,五条君。” 五条悟紧紧盯着太宰,在对方出现的一瞬间,他就特地分出部分精力关注空气的波动,手里比着领域展开的起式手势,避免太宰再一次跑掉。 仿佛看出五条悟在警惕什么,太宰抽出信,笑眯眯地打了个预防针。 “不用担心,这次我不会突然就找不到人。”太宰向五条悟走去,用苦恼的口吻说,“毕竟我上次都说了我是个记录者,作为记录者,重要的当然是一个好的故事素材。但作为我素材的雇主却怎么也找不到关于他的事情,这让我很苦闷,正思考着该怎么得到雇主的过去时,我找到了这样的一封信。” 那封信递到眼前,五条悟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看过去,当看清上面的文字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仿佛呼吸在这一刻中断。 “你的雇主是谁?”隔着眼罩,对方的视线穿透中间所有的阻碍,落在太宰身上。 太宰将信往前递,五条悟没接,他也就没说,只是挑起一边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发男人,仿佛在说,你不接,我就不说。 那封信终于被扯了过去。 太宰微微一笑:“我的雇主名字叫夏油杰。” 那颗悬在心头上的巨石在太宰的话说完后顺势落地,发出震彻天地的响声,五条悟在这声巨响中失去了片刻意识。 真的是杰,他在心底呢喃,感到前所未有的莫大的悲怆袭击了他。 他的挚友,是面对他时,抱着不得不死去的必然未来,痛苦的死去的。 五条悟的嘴唇哆嗦了下,他强行镇定下来:“杰为什么要写这些信?” 太宰垂下视线:“谁知道呢,我只是一个信使,真相需要五条君自己去寻找才行。” 五条悟在舌尖滚着真相这两个字,他苦涩地笑了笑。 “......我并不清楚杰的过去。” 他没有拆开信封,只是在看到那两个亲昵的称呼后像是被烫伤一般移开视线,他靠在墙上,巷外的汽笛声模糊传来,咒术师捏了捏信封的厚度,最后仰头将后脑磕在墙面上。 泛黄的信封上,是少年时期的夏油杰也很少在他面前提起的【妈妈、爸爸】 这是那个弑父弑母的夏油杰写给亡故的父母的信。 五条悟忽然觉得手上单薄的信有千斤重量,似乎下一秒就会从他手中脱离,重重砸到地上,砸破地面老旧的石砖,直到砸进那个未知的过去。 “由于我并不知道夏油君的父母在那里,所以暂请五条君代收,如果有夏油夫妻的” “没有。” 太宰抬起头。 五条悟说:“没有,没有夏油阿姨他们的住址。” 夏油宅里空无一人。 五条悟说:“夏油阿姨和夏油叔叔,已经被杰杀死了。” 在十年之前。 十年。 太宰同样一愣,但轻声道:“原来如此。” 杀死父母的罪孽还背负在夏油杰的身上,这是无法洗去的绝对不能被人容忍的罪恶。 第42章 第39章 “五条君已经知道了。” 夏油杰今天从桥上转移到岸边,正盯着流动的河面发呆,由于过于入神,太宰的声音传来时,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悟知道了? 啊,是信啊。 “那又如何?”夏油杰说,“反正悟也到不了地狱吧。” “原来是有恃无恐。” “你要是愿意这样想的话。”夏油杰将手伸进水里,刺骨的寒意冻僵了他的手指,散乱发丝下笼罩着阴翳的眼睛向另一边瞥去,“看起来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太宰敛眉垂视夏油杰,说出的话让后者僵在原地。 “他带我去了夏油宅。” 时间拉回现世。 太宰和五条悟并排走在通往夏油宅的路上,拿到信后只放任自己被情绪淹没几分钟,五条悟就再次恢复往日不着调的样子,明里暗里想打探太宰的信息,都被太宰不不着声色的糊弄过去。 “你肯定会把杰家里仔仔细细观察个遍然后写进你的书里,这种会暴露隐私的失礼行为我都允许你了,多少也让我知道一些你的事情嘛~” 五条悟睁着一双苍蓝色的眼瞳,那抹蓝色倒映着太宰的影子,作为有幸被誉为“苍天之瞳”的眼睛观察的对象,即使是已经感受到宛如x-光的被剖析的不适感,太宰面部表情也纹丝不动。 他牵起唇角,变成一个假模假样的微笑。 “五条君这双奇特的眼睛也观察出足够多的信息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这是前辈淌过血的教训才得出的至理名言。” 六眼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这种自爆卡车的事情五条悟才不会说,比起向对方透底,还不如就保持现状。 于是五条悟顺势卡着太宰的话:“这是前辈的经验?可以给我这个后辈说说当时的经历哦,气氛烘托到位我也可以给太宰君递个肩膀。” 太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五条悟笑眯眯地回视:“别看我这样,我的学生们都很喜欢我的安慰来着。” 那你的学生们真是受苦受难了。太宰的眼中传递中这样的信息。 “到了。”在穿过几栋居民楼后,在靠近街角的位置停住脚步,在他们正对面有一栋刷了乳白色墙面的独栋小楼,被围墙围起来的院子外面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夏油】的字样。 “喔喔喔,就是这里。”五条悟将手抬高,越过对普通人来说有点高,对他来说只是刚到胸口的白墙,从里面的盆栽里拿出开门的钥匙,一边开门,一边用怀念的语气对太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里了,大概有三年?也有可能是五年,家政公司的人很负责嘛,院子里的花都照顾得很好。” 铁门发出绵长的吱呀声,常年只有花和昆虫生活的安静庭院闯进来两个人人类。 窝在院子里的空花盆上的流浪猫弓起背,朝擅自闯入它的领地的四脚兽哈气。 入户门和客厅窗户错开落后几米,结构呈一个倒立的l形状。五条悟并没有走入户门,而是直接踏上深色木板的一楼露台,从旁边的花盆底座里掏出开窗钥匙。 太宰跟在五条悟身后直接进入客厅。 靠墙的沙发和正对沙发的大盒子电视机,这个客厅里不管是什么东西**干净净,没有因为无人居住就将家具盖上防尘布,空气里也没有被闲置很久的房子特有的腐烂气息。 这里被人用心地保存着。 五条悟进入这里后原先在路上的那股劲再次沉静下去,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不高兴也不悲伤,只是弥漫着一种回忆的气息。他的坐姿端正,和他表露出来的张扬没距离感的性格不同,就像是在别人家做客一样,难得的安分。 几分钟后,五条悟忽然想到什么,拆开黑色信封,展开信纸,这次写满了很多页,他不再像对待前两份被误以为是恶作剧的信那样满不在意地单手拿着,而是双手正正经经地拉着信纸两侧边缘,尽可能让折叠起来的两半纸保持在一个水平面上,态度很端正,距离离得稍远,那是一种和别人共同看什么而刻意拉远的姿势。 太宰环视一周,他断定夏油杰杀死父母时就在这个地方,但他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什么,入目皆是整洁而干净,所有的小摆件和挂饰都透出温馨的气氛。 但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不正确的,和这一份温馨是割裂的。 不论夏油杰杀死父母的原因是什么,一定有什么东西将他本人内在的某种观念扭曲,直到在某天这种扭曲的观念遭受到冲击,然后彻底垮掉,才会让夏油杰内部的天翻地覆显化到外在的巨变。 太宰的视线一一划过客厅的每一处角落,终于在窗户那一面的墙角发现了被窗帘罩住的红色儿童木马,这个木马外表的漆面已经剥离,有些崩坏,让它看起来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那是杰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五条悟握住拳抵拢额头,他的脸颊鼓起又陷下去,安宁明朗的气息因为看完了手里的信而泛起暴风雨时的巨大波澜。 他动作多余地抓了把头发,又扯了下眼罩,手脚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直到几秒钟后,他才强行让自己从这中状态中脱离,转头对太宰解释说: “我来这里做客的时候夏油阿姨说的。” “五条君,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需要休息吗?”太宰突然打断道。被迫回忆已经回不去的幸福过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点他感同身受。 “不,不需要,准确来说完全没必要,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信里写的东西完全掀翻了五条悟对夏油杰的某些认知,导致他现在头脑很混乱,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对他的打击很大。 因为这封信让他意识到,他自诩夏油杰的挚友,但对名为“夏油杰”这个个体的内在其实是不了解的。 “总觉得有种挚友失格的感觉。”五条悟幽幽地说道,他将信折起塞回信封,目光转向那只红色木马,继续上一个话题。 关于这只木马的记忆他并没有多少,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夏油阿姨曾笑着和他说“只要在站在这个木马边上叫杰的名字,杰就会过来哦”的话。 他又想到信,想到信里和夏油妈妈完全割裂的话,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知道作何感想的难过。 玻璃哐哐的声音响起,五条悟转头,看到太宰站在露台上,见他转过视线便侧过身体,露出在窗户正对着的大门外探头探脑的老婆婆。 “是枝香回来了么?”老婆婆眯着眼,手一边往衣袋里摸,结合她这样样子,大概是在摸老花眼镜。 枝香是夏油妈妈的名字。 五条悟大踏步出去,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枝香阿姨没有回来,我是杰的朋友,叫五条悟。” 夏油杰叛逃属于咒术界内的事情,按照高层的规矩只归咒术界管,而杀死父母的事情也是总监部的人处理的,警视厅之类的相关成员全部被封口,毕竟一个连父母都能够下杀手的危险分子流窜在社会上引起的恐慌会增加咒术界无谓的工作量。 没有人知道夏油夫妻的死亡,只知道他们是移居去了国外。 老婆婆把眼镜戴上,浑浊的双眼将五条悟打量一边,嘴里说着“小伙子长得好看”之类的赞扬话,然后才叹气说道,“我还以为是枝香回来了。” 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五条悟问:“老婆婆找枝香阿姨有什么事么?我这里有枝香阿姨的联系方式,可以帮您问问。” 一听到还能联系到夏油枝香,老婆婆搁下一句等着,杵着拐杖颤巍巍地往对面走去,不多时拿着一个盒子出来。 盒子巴掌大,珍珠粉,缠着一圈红色的绷带,打着一个蝴蝶结。 “这是小杰当初在我这里定制的手工项链,说是给枝香的生日礼物。” “很用心的选择了贝母,还要求要做成鸟的模样。”想到当时找上自己的少年,看起来很疲倦,但说起要订做项链时的目光很温柔,老婆婆捂着嘴笑起来。 “......贝母?” “哎呀,就是【守护】的意思哦,比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有孝心多了......” 五条悟的笑容彻底被崩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老婆婆还在絮絮叨叨一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他统统听不见了,礼节性的笑容摇摇欲坠,全靠着僵直的肌肉支撑着。 “可惜这条项链还没交给枝香,他们一家就匆匆移居海外了,但这已经付过工钱,也是孩子给母亲的祝福,我就一直保存着,希望有天交能给枝香。小伙子,要记得交给枝香哦,这份喜悦她也要享受到才是。” “......您放心,一定会交给枝香阿姨的。”五条悟不敢想自己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又多难看,就算是最强,他也无法在这份礼物面前保持冷静。 人生的变故总是来得匆匆忙忙,太宰站在阳台上,垂眸看着那只木马,庭院里长势喜人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馨香,因为过于浓郁,反倒让人感到甜腻恶心。 第43章 上个世界因为过于功利导致幻书残缺,这个世界反倒因为想完善幻书而感受到太多悲伤。 “所以,为什么要杀死父母呢?”他喃喃自语,他对夏油杰的执着感到理由又仿佛无法理解。 在地狱中,他问夏油杰:“你不是给出了【守护】的承诺吗?” 夏油杰愣了下,冷白的脸上有过一秒钟的空白,他想否认没有这个承诺,但太宰的逼视让他败下阵来。 “我有不能不杀死他们的理由。”夏油杰麻木地说道。 第40章 太宰:“这种理由能抵得上你对他们的爱?” 夏油杰每听清:“什么?” 太宰重复道:“你所谓不得不杀死他们的理由,抵得上你对他们的爱?” 夏油杰定定地看着太宰:“没有归处的信也能送到它的主人哪里去?” 青年脸上隐约有紧张之色,这让他的亡者气息散去些许。 太宰:“被五条悟代收了。” “悟或许认为写信的夏油杰被人掉包了。”他晃了一会儿神,庆幸写给父母的信没有真的到他们手里,但又不可避免在心底升起一丁点失落。 大义和爱,夏油杰说不清这两者之间谁更重要,真要分出区别,大概就是数量吧。 大义这边有很多人,爱的那边只有两个人。 太宰又问:“你爱她吗?” “你的妈妈,夏油枝香,你送给了她一份飞鸟形状的贝母项链,听制作项链的婆婆说,贝母代表着【守护】” 面对与爱相关的问题,开朗的孩子会用带着笑和明朗的眼睛大声回答是的,内敛的孩子会低垂下眼睛,用游移不定的语气小声又忐忑的说是的。 唯有戴着面具的孩子不一样,他会考虑是否该说出真话,所以让想知道答案的人等待很久的时间。 太宰自认为是个成熟的大人,即使他的身体还很年轻,但从“书”中得到的众多的同位体的记忆足够催熟他的灵魂,所以他等得起。 “爱的。” 在说出这个词后,夏油杰凄惨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某种将他困厄的桎梏出现了松动,他萦绕在周身久久不去的怨念似乎都有瞬间的消散。 “如果不爱,我就不会杀了他们。” 这种堪称变态的发言让太宰抬起眼,对于他自己来说,爱这个字眼肉麻又恶心,他无法接受但他并不否认爱的美好。 只是爱与死亡画上等号还是会让人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夏油杰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很认真。 太宰慢吞吞又把头低下去,稍长的刘海扫着他的眼睫毛,阴影下的鸢色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点评道:“极端的家伙。” 夏油杰没有否认:“人总是需要一股尖锐强大的力量推着走。” “我很爱她,她是个再完美不过的母亲,她的一生是被我毁掉的。” “她常常说是婚姻夺走她追求自由与梦想的权力,其实不是,夺走她自由与梦想的是我,我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败笔,要不是我,她就能和父亲离婚,去过想过的生活。” 太宰:“那你的父亲呢?总不能影响你的只有母亲。” 父亲在夏油杰记忆中的背影还是年轻时那样高大,他毫不犹豫地说:“很威严,也充满正义,小时候被咒灵吓到睡不着的时候,躺在父亲身边会觉得很安心。”说道这里,夏油杰笑了下,继续说,“某种意义上,他和母亲都是责任感非常强的人,他们从不对别人抱有恶意,但也足够警惕,空闲时会去参加红十字会的外勤工作。” 这是他最初大义形成的根源,因为他出生在一个“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家庭里。 太宰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一些怜悯,心想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果然会对儿时的记忆有所美化。 他翻开充当草稿纸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是他在夏油宅街坊邻居口中打探出来的关于夏油杰小时候的事情。 “杰?噢噢噢,是夏油家的那个孩子吧!那个孩子经常撒谎骗人!” “夏油杰,我知道他,经常说什么有怪物,有时候还在沙地上推倒其他孩子。” “夏油枝香经常打孩子呢。” 另一个人和这个说话的争执起来:“怎么回?打孩子的话,杰会那么亲近枝香?” “夏油先生也很疲倦呢,脸上常常都不带笑容。” “又骗人了吧,他们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都很高兴呢,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吗?孩子都坏成那个样子了他们还不好好管管,怎么这么做父母。” “关于夏油君的父母的记忆只有这些吗?” 太宰朝夏油杰举起手中的笔记:“邻居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夏油杰的目光在展开的笔记本上凝视片刻,大概是看清了上面的记叙,有些无力地勾了下嘴角,细微的弧度显出些嘲讽。 他天生就能看到咒灵,不过最开始只是模糊的影子。在一两岁的时候还能安全度过,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咒力渐渐充盈,那些面目丑陋扭曲的咒灵就变得越发清晰。 父亲要外出工作,家里只有母亲和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只要尖叫母亲就会闻声而来。 但咒灵时每时每刻都存在着。 邻居、同学、老师、亲戚,他们将咒灵播散得到处都是。 人的精力终归有限,不管在做什么事总会被不合时宜的尖叫哭喊打断。久而久之,母亲的网上工作也无法维持下去。 夏油枝香放弃通过网络见识广阔天地的机会,整日围着他打转,收入减少和闲言碎语的压力一起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终于有一天,这份压力冲破闸**发出来。 孩童幼小的身体被甩出去,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他脸上画出长长的血痕。 母亲爆发了。 她歇斯底里的咒骂,把自己摔在地板上放声大哭。 夏油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母亲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后来她抱着我说对不起。她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很烫。” “后耒他们怀疑我有心理或精神疾病,开始带我去医院治疗,在我发现咒灵操术存在并不再惧怕咒灵之前,他们一直过得提心吊胆。” 为那些讽嘲不理解的目光。 夏油杰轻描淡写将压抑的年岁一笔带过。 这份爱里夹杂着怨恨,但不可否认那是爱。 太宰用笔尖在笔记本上点出一串黑点,哑然。 他沉默的样子让夏油杰感到有几分新奇,但夏油杰并没有多问:“都说了这不是一个值得写下的好故事。” 太宰对此不置可否,他在笔记本写下一行: “爱会让夏油杰回头,所以他要斩断过去的牵绊。” “这是对全新的自已的…投诚。” 夏油杰虽然死了也残了,咒力也没了,但并不代表他身体锻炼起来的素质没有了。 所以他还是看到了太宰写在笔记本上的话。 ——他们就坐在河边,彼此间隔不到一米。 他很认同“投诚”这两个字,但对于前一句话则持模棱两可的态度。 “爱并不会让我回头。”他看着太宰把那句话画上一根横线。 “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会动摇,但我不能动摇,这就是他们不能不死的理由。” “为了咒术师?” “看来悟给你说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是的,为了所有的咒术师,他们不该得到那样的结果。我要创造一个咒术师都能在阳光下生活的世界。” 他们或许不会理解,但他并不后悔斩断后路。 “我知道了。” 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做派的殉道者注定痛苦地走向失败,太宰无话可说,不过夏油杰的想法让他想到一个人。 “你或许和费奥多尔很有话题。”太宰微妙道,“他想要创造一个只有普通人存在的世界。” 只可惜现在和世界一起死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心愿已了。 夏油杰的气息紊乱一瞬,太宰猜是因为遇到了绝对的相反面而激动导致的。 但由于自己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阻止不了太宰口中的费奥多尔盗窃他的创意创造镜象设计。 不对。 夏油杰本就阴冷的眼底闪过一抹凶光,连带看太宰的目光都不善起来。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幕后反派该不会就是费奥多尔? 夏油杰来了精神,不知从哪里来的动力让他脸上重新挂起在盘星教诈骗普通人时的和善微笑,但他想了想刚才和太宰的推心置腹的话,把笑收了回去。 “是我对不起他们,请帮我向悟带句话,让他代我向我父母的墓前上炷香,对了,那些信别送了,我重新写。” 他把手肘搁到膝盖上,掌心撑着下巴,遥遥望着河对岸的那些红黑色的建筑。 也不知道是憋在心中的毒脓被划开一个口子,还是因为维护咒术师的想法带来精神,夏油杰觉得死后久压在背后的沉重减轻,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许多。 第44章 将五条悟的信交给夏油杰后,太宰根据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找到了鬼灯的办公室。 一个大胡子黑皮胖子从他即将跨进门里的时候从里面飞出来,鬼灯怒火中烧的声音让屋顶都飞了起来。 “混蛋!不要给我增加多余的工作量!什么都要我来做的话要阎魔大人有什么用*!” 黑皮胖子一副被打击到褪色的样子,被像是下属穿着的人扶走了。 气得双眼喷火的地狱辅佐官将硕大地闪着寒光的狼牙棒杵在自己的椅子边,大有“再给我增加工作的就去死”的架势。 本就因为现实不明不白死亡的人太多而苦恼不已的鬼灯,又要被无所事事的地狱之主要求去解决因为不清楚自己死因而死活愿意去轮回的人,他的耐心彻底告罄。 暂时充当他助手的黑发m刘海的小鬼小声叫他:“鬼灯大人,门外有客人。” 鬼灯瞬间坐下,恢复公事公办的严肃样子,扫过桌面上刚才才拿过来的报告,他愣住了。 “鬼灯先生。” 鬼灯抬头,那个异世界的人正站在桌前,穿着信局统一的制服。 “你这段时间送的信,是谁的?”报告上写着几个月前来到地狱的那个男人身上的执念有所消解,虽然只是微末,但有了把人送进轮回的希望。 “看来不需要我说鬼灯先生也能猜到是谁。”太宰拿出笔记本晃了晃,“我和夏油君进行了一场友好的谈话,大概能明白他不愿意轮回的执念是什么了,所以为了完成幻术制作,我会解开夏油君的执念,希望鬼灯先生能提供一点帮助。” 进入地狱的人大多都有未了的执念,但完全开放的信局会让现世和地狱都乱套,所以才会出现那座桥,执念不够的人去轮回,执念过强的人则成为地狱重点监测对象。 毕竟执念会让人成为厉鬼,对追求秩序的鬼灯来说夏油杰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所以在太宰提出他能解决这个不稳定因素后,他立刻道:“需要什么帮助?” 夏油杰对杀死父母心怀愧疚,他活在悔恨中,但自己的大义不允许他后悔,他拖着矛盾痛苦的心走在通往自己理想的道路上。 “夏油杰的父母在地狱么?” 生死簿上记录着死者身前的一切,所以鬼灯是知道夏油杰过去的所作所为的,对此他感到唏嘘但并不吃惊,普通人也有杀死父母的人,更何况夏油杰是疯狂的咒术师。 鬼灯当初对夏油杰的印象是信念破灭发疯导致杀死父母又叛逃的诅咒师,但现在,其中似乎还有隐情? 避开鬼灯询问的眼神,太宰只是说“让夏油杰和父母见一面就能让他的执念之一消散。” “可是夏油杰的父母早就轮回了。” 十年前现世死的人还没现在这么多,轮回投胎也还没有到摇号的地步,灵魂最多滞留在地狱一个月就能进入轮回。 没法从父母这里突破,太宰也不急不忙,他先是到夏油杰那里拿走新写的信,然后回到现世。 城市中喧闹鼓噪,太宰转出路口,爆炸声突然从前方传来,裹挟着滚滚火光和热浪在闹市区响起。 有一家咖啡厅爆炸了。 太宰迈动脚步,和一群漠不关心的打工人走向马路的十字路口。 马路对面有一个穿着袈裟的长发和尚,除了气质对不上,和夏油杰长得一模一样,对方身边还跟着三只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 红路灯调换,车流截断。 太宰表情平静地和那个和尚擦肩而过。 20秒的红路灯间隔归零,车流重新流动。羂索的眼神却陡然含了一些危险,他转过头,眼前只有川流不息的轿车在跑动。 刚才那个人让他感到危险。 “最近五条悟好像罢工了。” 火山头咒灵和缝合线咒灵谈论咒术界最强的现状,前者头上喷出一股火苗,叫嚷着他才是最强的。 羂索眯着眼,向三只咒灵打过招呼后穿过车流,杀意的眼神让不满的司机噤声,他放出咒灵追踪太宰的气息,但咒灵什么也没有闻到。 太宰在高专内找到了正在给学生上课的五条悟。 空旷的操场上站着三个人和一只熊猫,一只会说话的熊猫,太宰难免多看了几眼。 连非人都搞来压榨了,看来咒术界是真的很缺人。 一个白制服的男生和唯一的女生相互激战,另外两个帮着加油打气,太宰看得起劲,站在他身边的五条悟的眼神却不容忽视。 【远离太宰治,找出一个叫费奥多尔的人,他们大概率是一伙的,要消灭咒术师】 五条悟:“?” 五条悟豆豆眼。 事情变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 第41章 这是真看不懂。 这瞬间,五条悟脑中划过百八十条他可能会在下一秒对太宰说出的话,其中的第一句而且是来回闪现的一句: “你们难不成在组团骗我?” 是的,在展开信被暴击之后的第一秒,五条悟怀疑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太宰和同伙在骗他,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那个必要来骗他。 翻开下面的信,这下终于对味了。 在看完夏油杰写给父母的信后,五条悟也多少有些理解当初对方叛逃时的想法了,他绝不认同这种极端的手段,但同时又没有办法找到完全正确的方法去劝解,毕竟这个世界总是很无奈,在他眼中看来,当时的夏油杰不管选择那个,结局不过殊途同归。 而作为被夏油杰“创造一个咒术师能生活在阳光下”的大义囊括在内的人,他似乎对此更觉得没法去责备。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夏油杰的不对劲,不要那么自我的认为对方和他一样无所谓就好了。 偶尔五条悟会这么想。 五条悟这辈子——28年,他发誓从来没有写过那么真心实意的信,完全将自己的感情剖开摊开在夏油杰面前,真实到他自己都不忍看第二遍。 即使生活中也经常对学生们说些没遮拦的肉麻话,但也是随手拈来的贴合他外在性格的玩笑,但写在信上就不一样了,这代表了很强的私密性,人在私密空间内是很难伪装的,于是五条悟把自己肉麻得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这种肉麻话杰居然能看完,还给他回信了。 所以他们果然是挚友吧—— 他破防了。 因为第一句写着: 【太肉麻了,我只看了几句话。】 五条悟:“......” 虽然好像没有得到足够的情绪反馈,让他几天的忐忑期待落了一场空,但他还是熟练安慰自己。 没关系,杰肯定后面会写其他的东西—— 梅开二度破防。 太宰看着五条悟的表情从拿到信的高兴,到打开信的怀疑——还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然后一瞬间凝固在脸上的不在意和透露着自我安慰意味的笑,最后彻底裂开。 太宰好像听到了五条悟表情裂开的声音,噼里啪啦。 五条悟合上信,干笑几声,深沉地想,果然写信给夏油杰是他这辈子犯过的第二大错误,他应该拽着太宰治直接闯进地狱,扯着那个诅咒师的衣领,邦邦给他几拳。 “地狱的入口在哪里?”五条悟微笑着,他听到自己牙齿在相互摩擦,那是想要咬人的征兆。 太宰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先去死一死?怎么,五条先生要去自杀么?” 青年脸上出现一抹跃跃欲试的笑意:“要不然我们两个搭个伴去死吧。” 五条悟一言难尽地看着太宰,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在太宰眼底看到了完全认真的神色。 五条悟:“......” 所以你死的原因就是自杀? 某种意义上五条悟真相了。 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惊呼:“诶?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殉唔唔唔唔唔唔!” 五条悟和太宰齐齐转头,四个已经训练完的学生脚踏在台阶上,看样子在说出那句话之前是要过来问五条悟接下来的安排的,但现在,少年少女的脸上是一致的惊恐表情。 白头发蒙住嘴的少年和黑头发白制服的少年,两人一起伸手捂住走在他们中间的熊猫的嘴巴,熊猫挣扎得很凶,看上去要断气了。 见他们转头,学生们如临大敌,齐齐往后退出去好几步,然后相互对视一眼,果断扔下熊猫,转头就跑,各个健步如飞,从中能看着这届高专学生质量起码能打出95的高分。 除了那只可怜地倒在地上,眼睛转出蚊香眼的熊猫。 “太宰君的爱好果然常人不能及,我作为一个平平无奇咒术师,就没有实力去支撑这个爱好了。”五条悟假笑地说。 太宰也皮笑肉不笑道:“没事,五条君一看就不是我会邀请的人,毕竟殉情这种美好的事情自然不能让浑身臭烘烘的男人来干。” “那我现在就去忙我的事情,太宰君,下次见。” “那我也要去送信了,五条君,记得写回信。” 第45章 两人用公事公办的态度相互告别,转身的刹那,五条悟放下露出八颗牙齿的迎宾笑,面无表情。 现在立刻马上!让五条家的人去找一个名为“费奥多尔”的诅咒师。 太宰则一边唾弃五条悟学生的眼光和他讨厌的狗一样差,一边想着今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夏油杰”。 唯一和夏油杰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头上的那到缝合线,以及和咒灵结伴同行。 夏油杰干不出和咒灵搭伙的事情,太宰觉得这可能比让他混在普通人里还让夏油杰难以接受。 那个家伙几乎可以断定不是夏油杰了,加上夏油杰没有兄弟,所以那具身体是伪装?复制?还是单纯盗窃? 所以夏油杰的坟在哪里?太宰觉得他可以去挖一下。 当太宰将这个想法说给夜蛾知道时,后者将嘴巴里的水喷了出来,没有喷完的水则呛进喉咙,引起一阵大声的咳嗽。 “你说你要挖谁的坟?” 太宰平静地说:“夏油杰的。” “他的坟的地址在哪里?” 夜蛾:“......” 隔着黑黢黢的墨镜都能感受到这位校长的难以置信。 他可惜的学生的坟要被掘了,而正准备执行这个犯罪行为的罪魁祸首在光明正大问他要地址。 夜蛾:“......” 夜蛾思考了一会儿,艰难地问:“杰他本人知道你要掘他坟吗?” 如果夏油杰在现场,他估计会觉得眼前的场面和对话都很地狱。 讨论挖他的坟什么的,尤其是他的老师像是很认真地询问是否有他本人的同意...... 太宰惊讶地反问:“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问本人同意还叫偷偷摸摸吗?” 所以你也知道这是见不得光的事啊。 夜蛾被强制沉默。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不是他能做主的,也更承担不起五条悟知道后半夜挂他房间的房梁上。 “要不然我替你问问悟?” 这两人走得近,夜蛾心里抱着点微弱的期待,毕竟挖人家挚友的坟这事,两个当事人总要有一个知道吧。 夜蛾正道今年也47了,属于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人,作为咒术师,这半只脚还踏少了。 深肤脸上常年架着一副墨镜导致一般人看不出他的面部表情变化,不过当年为了对付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个有史以来的刺头,他硬是锻炼出了一手精细入微的微动作,让人不用看他的脸色就能大概知道要表达的意思。 配合他拥有绝对地位的指导铁拳和能吓止小儿夜啼的嗓门,两个刺头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咳咳跑远了。 总之,就算现在夜蛾正道脸上其实是弥漫出一股杀气的,太宰直升黑手党首领,没有去过学校的他当然不知道这股杀气是“班主任の凝视”,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只要这个技能一出,窜上天的火箭都得乖乖扭着屁股倒回发射槽里。 可惜太宰败在没有上过学,所以他自然而然无视了这股对他来说无伤大雅的“威胁”。 “就算夜蛾先生你威胁我也没用,挖坟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暂时还不能让五条君知道。” 五条悟一看就是以一力破万法的家伙,太宰对这种人有一种天然的抵触,因为他们总是仗着超高武力值硬推事先定下的计划,最后敌人被杀死了,但线索也断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五条悟打草惊蛇。 其实是在努力的不熟练地发出恳求气息的夜蛾:“......原因。” 校长捏着鼻梁骨,无奈道:“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杰是我的学生,我有责任守护他死后的”迟疑了一下,“......清白。”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和夏油君长得一样的男人,半扎丸子头,穿着袈裟。” 堆在办公桌上未制作完成的咒骸啪嗒掉了一地。 —— 夏油杰的墓在郊外,五条悟专门花钱给对方圈了块地,很好找,在一个山头上,太宰下了车,按照夜蛾正道的指示,找到上山的小路口。 顺着盘山的石板小路穿过茂盛的树林,吹过来的风带着点初夏的温热,但很快就在林间散去。 死后的尸体也没有被解剖,反而是完整的以传统方式尘归尘土归土,算是五条悟的一点心意。 太宰看着眼前竖起的墓碑,在月色下拿出了折叠铁锹,chua一下将铁锹插/进覆盖在墓碑后的墓石上,铲短了石缝里没有来得及清理的杂草。 用脚增加力道,太宰一下接一下,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先是墓石被翘起来扔到一边,然后就是一堆堆的潮湿的泥土,最后埋在地下的棺材露出土面。 将多余的泥土清扫出去,完全露出来的棺材上面没有封棺的钉子,钉子被撬走留下的洞还在,太宰用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借着手电的光推开棺材盖。 棺椁里空无一人。 “尸体果然被盗走了啊。” 这下完全可以确定了,他白天遇到的“夏油杰”就是夏油杰本人的身体,不存在伪造,那么这样一来很多东西就值得去想一想了。 谁会在五条悟眼皮子底下冒险盗走夏油杰的尸体呢?而且能将失去尸体后的墓恢复得连五条悟都看不出问题,尤其是现在距离夏油杰死后不过几个月,天气转热,不经保存的尸体很快就会腐烂。 而那个家伙看上去并没有关节僵硬的样子,而且身体也很完整,与对方擦肩而过时传来的只有浓重的寺院香火的味道,所以排除药物处理。 恐怕在尸体下葬后没几天就被盗走了。 太宰捏着下巴站在坑边,思考着要不要把坑填上。 而另一边的五条宅。 五条悟面色凝重地对如临大敌的心腹说:“去找一个叫费奥多尔的诅咒师,不,咒术师也可以......普通人也行。” 心腹:“那么悟大人,长相?” 五条悟深沉道:“没有。” “不仅长相不知道,年龄,居住地什么的也完全不清楚,只知道一个名字。” 心腹:“......” 五条悟想到太宰是个死人,赶忙说:“死掉的人也找一找。” 心腹:“......悟大人,今天是愚人节吗?” 第42章 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命令会给下属带来什么困扰,五条悟自顾自交代了找人事由,向苦瓜脸的心腹挥挥手,笑嘻嘻地哼着最近新出的流行歌曲回到自己的住所。 五条家本家在京都,五条悟吸纳器来回浪费时间和精力,干脆常住在东京。 他拉开桌子上的台灯,对着展开的空白信纸看了半天,又从抽屉里拿出夏油杰的回信看了半天。 他想起以前和自己插科打诨的挚友,聊天的时候鲜少会让对方的话落地,更别说信上这种直接拒绝的姿态。 不过看在杰还在地狱里的份上,五条悟这么想着,将头一封信里的内容重新拆解,抽取其中他要表达的中心,重新写下: 【我们之间的这场吵架应该结束了吧?】 杰被执念留在地狱,无法去轮回,虽然太宰治没有明说,但他自己也能猜到。 那封信里,写着夏油杰的后悔和不悔,他看到了十年的挣扎和积压在夏油杰心里整整十年无法释放的沉疴。 没关系,毕竟你已经被我杀死了,所以你可以尽情向我诉说。 【你被执念困在了地狱无**回,反正你和我死生两隔,不会见面,就当我是个情绪垃圾桶?反正我是最强的~杰那点情绪影响不到我什么,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感觉去转生,然后我把转生的你当我儿子养~】 写下欠揍的话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毫不费力,不过排除这个,杰对父母的歉意需要得到谅解。 五条悟放下笔,沉思片刻,拨通了电话,视线扫过挂在墙上的时钟,短的那根指针指着十一点。 有点晚了,老人家也该睡了。 拇指按下手机之前,那边率先被接通。 老人家的沙哑嗓音传来:“啊,是悟啊,这个时间点有什么事么?” 五条悟扬起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亮满霓虹灯的夜景:“明天想要去拜访一下您,想问问在不在家~” “明天?可以哦,不过要下午了,早上我约了人一起打麻将。” “那时间就定到下午,挂了,晚安。” 短暂的对话结束,五条悟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旷工,高层那些拉橘子差点闹到五条家里去,夜蛾那边也顶了不少压力。 伊地知早上来电话说窗发现了两只特级咒胎,明天去处理。 第二天,准备出门的五条悟在门口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拿开,绕去二楼从窗户上翻了下去。 而两个偷偷摸摸的人是两个少女,一个白发丸子头,一个黑发妹妹头。 “菜菜子,五条悟真的住在这里吗?” 黑发少女蹲在墙边,眼神警惕地往院子里时不时探头,因为被她们监视的人是咒术界最强,也是夏油杰亲口承认过的挚友。 第46章 她想到那个温和的男人坐在阳光下让菜菜子梳头,她坐在对方腿边,听对方说“我们是挚友,不过吵了一场冷战很长的假。” 想到收到的信,美美子眼睛里冒出眼泪,撇着嘴说:“明明是五条悟杀了夏油大人,夏油大人还说他是朋友......” 什么有困难支撑不住就去找五条悟什么的,太过分了! “诶~杰原来是这么想的,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道阴影落在遮住她们所在的地方,菜菜子和美美子回头,一张没有戴眼罩的绝世无敌帅脸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眼中两点苍蓝比初升的太阳还要漂亮。 但这张走在路上会吸引无数星探递名片的脸,在美美子和菜菜子眼中和魔鬼画上等号。 她们身体内的咒力活跃度瞬间暴涨,和她们飙高的肾上腺素一样,让她们大脑空白地烧起来。 五条悟看着两个少女一蹦离他三尺远,眼神还带着没反应过来的蒙圈,身体已经很诚实地举起了手机绳子。 术式不强,咒力也不高,但反应不错。 五条悟瞬移到两个少女身后,一手提一个,“哎呀这不是杰的养女吗?到悟叔叔家里来还藏什么,直接进来吧”往房子里走。 “混蛋你才不是我们的叔叔!” “夏油大人一定会打败你的!”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拳打脚踢全部打在无下限上,气急了准备动用术式被五条悟轻飘飘的嗓音制止了。 “确定要动用术式?”五条悟直视前方,“你们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吧?我可不想大早上就要处理两个吐血重伤的人哦。” 菜菜子美美子对视一眼,压下不甘和不安,偃旗息鼓。 将人拎到客厅,五条悟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紧站在一起的两个少女,她们眼中的敌意很浓,但这不是他关心的。 “杰给你写了什么?” 五条悟探究的视线让她们更紧张了。 要说吗?美美子向菜菜子使眼色,后者喉骨滚动了下,那是夏油大人的期望! 五条悟惊讶地看着白发丸子头的少女,是叫伽场菜菜子?表情视死如归地前跨一步,挡在黑发少女身前,想一只面对人类的流浪幼猫一样。 “夏油大人说”菜菜子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夏油大人说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就来找你。” 少女抬起头,有些圆的眼睛直直看向五条悟,她声音有点颤抖,但又坚决地说:“夏油大人的身体,被一个诅咒师盗走了。” “......”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变了。 五条悟的表情没有变,骤然降低的气压裹挟电闪雷鸣压缩着空气的浓度彰显着他无法撼动的最强身份。 少女们在五条悟怪物一般的气势下瑟瑟发抖,直到白发男人丢下一句“在这里等着”,然后走窗户瞬移离开。 —— 墓石和泥土混在一起,被不走心地排列。 五条悟站在明显能看出挖掘痕迹的墓前,指甲掐进肉里带来让他发热的大脑降温的些微疼痛,视线扫过,他那双苍天之瞳中显出阴云翻滚的恐怖景象。 “轰——” 隔了几个山头的地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动一直蔓延到五条悟脚下。 在他的视野中,肮脏的咒力被环绕在空中的蓝色光带绞断,柔韧的光带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力将那些咒力打散,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是猫在逗弄一只老鼠。 太宰收回手,异能力的余光缠绕在他指尖,他抬眸看向对面。 捂住自己断手的咒灵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表,附着在皮肤上的缝合线看起来也只是行为艺术,但那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邪恶气息却昭示了他非人的事实。 “从人类对人类之间的憎恶中诞生的咒灵。” 只是观察了一会儿,太宰就得出眼前这只袭击他的咒灵的身份,连同本源都一并猜出。 “人类对人类之间居然能诞生出这种强力的咒灵......”太宰低声喃喃,握了握拳,被那个咒灵触碰到时那股无法控制的扭曲感,应该就是术式了吧。 于是真人听到黑色微卷短发的青年呼出一口气音,苍白的脸微微低垂,唇色苍白,嘴唇却仿佛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稍显愉悦的勾起,垂在脸侧的碎发被晨风吹开,从纤细脆弱的脖颈出漏出一截白色的绷带。 不管怎么看,眼前的青年都弱小得仿佛能轻易被他杀死,然而结果却与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青年不仅没被杀死,他反倒受了重伤。 真人诞生并没有多久,对于术式和咒力的操纵生疏,所以恢复断掉的手臂需要一点时间。 断臂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遇到劲敌被压着打,还差点被对方的术式直接当场消解的不快,在真人心底越冲越高。 混杂对打败眼前这个男人的渴望,以及对提高力量的急迫,各种情绪冲击着那道名为“年幼”的枷锁。 缝合线咒灵咒力暴涨,被无效化消融掉的手臂截断面蠕动着恶心的肉瘤长出来,真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充实感!这种被身体被充盈的感情灌满的满足感!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 下一秒,真人狂热的视线和太宰对上。 那道看上去瘦弱的人类身体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然而那只没有被绷带缠绕的鸢眼缓缓抬起时。 犹如深海盘旋的鲸类带着万米下的寒冷破水而出,压迫与刺骨一同袭来。 这一瞬间,真人与死亡第一次擦肩而过。 当白发男人从空中下落时,第二次死亡气息降临。 五条悟笑眯眯地摆出苍的手势,视线扫过路边断掉的几棵树,目光危险地看向真人。 “特级。” 他缓声,然后带着“挚友坟被挖了”的冰冷怒气,将苍甩出去。 “轰隆隆——!” 柏油路面被犁出一道深沟,往前上百米都不见马路上的结构,黑色残骸和被高温与吸力扭曲融解后的块状物陷进泥里,拐弯处突出的山体结构被摧毁。 “跑掉了。”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跑了也没关系,在那只咒灵恢复之前祓除就行了。” 太宰若有所思。 “哦对了,还有件事。”五条悟平静地问太宰,“你这么早到郊外干嘛?” 现在大约早上八点左右,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也没多久,朝阳的金光从侧面照来,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到路旁的山坡上。 从市区到郊外,打车需要四十分钟,就算太宰能特殊手段瞬间转移,五条悟也想不到他到这里来的理由。 但是他看到了太宰鞋底下的泥。 五条悟:“......” 太宰:“我来看看夏油杰的坟被挖了没。” 五条悟:“挖了。挖得很干净,连尸体都没留下。” 何止,他还怀疑六眼的真实性,亲自把坟再挖了一遍,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连垫在棺材底下的毯子都没有。 到底谁这么缺德? 盗古墓好歹有理有据,盗现代人的坟,到底怎么想的。 五条悟震惊,五条悟大为不解,五条悟甚至在掀开棺材板看到光秃秃的木板的时候气笑了。 他第一时间排除太宰治是盗窃尸体的人,且确定太宰治是挖坟的那个人。 “盗走杰身体的人是谁?”五条悟拉下眼罩,目光阴沉,好像只要太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下一秒就能把整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把人找出来。 鸢眼青年手指碾着自己脸颊边的碎发,思忖着在原地走了几步,冲五条悟露出一个不带多少活力的微笑:“五条君,要是有个人躲在幕后算计整个咒术界,连同夏油君都是被算计而死的,未来还会算计你,你的学生,你的各位亲朋,你会怎么做?” 五条悟脑子一白,连带着煞气四溢的表情都僵住了。 “你说的是你和费奥多尔?” 太宰:“......?” 谁和费奥多尔?他?太宰治? 青年冒着黑气:“脑子有问题感觉去医院,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五条悟已经冷静下来,但他此时还是觉得脑子里有几十万支烟花在炸开。 他拍拍自己的太阳穴,长臂一伸将太宰正在往外掏的铁锹按回去,对太宰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齿,尖尖的犬齿像是猛兽张开的獠牙。 “那个算计我的家伙在哪里?” 太宰摇头:“不知道,毕竟能藏这么久也不简单。不过我能将人引出来,希望五条君帮个忙。” 一黑一白两个脑袋凑到一起,两张站在街边能引起少女们尖叫的池面脸各有风格。 “到时候你自己会很难办吧,高层那些家伙也有那么几个张了脑子。”五条悟往手机上发送信息,叫人来处理这边被轰掉的马路,一边对太宰说,“注意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傍晚,五条悟将菜菜子和美美子安顿好后,将自己特意找来的信交给太宰。 第47章 夏油杰以前写下的信都已经送得差不多了,最近太宰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收到的回信转交给夏油杰。 所以当五条悟找到太宰的时候,后者手里已经有好几封信了。 五条悟嘱托太宰要第一个将自己的信交给夏油杰,并一再念叨他的信有多重要,是帮助杰解开执念的好东西之类的。 【杰是个笨蛋吧】 打开信的夏油杰:“?” 淡然的表情崩坏,额头上跳起一根青筋,他强装无数从太宰身前的托盘里拿出一个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降火的茶水。 索性也只是最开始五条悟有点欠揍,越往后看,夏油杰皱起的眉心舒展开,最后恢复平静的表情带着微不可见的笑,然后看到信末尾一句后再次破功。 倾诉心事么。 夏油杰抿着唇角,心不在焉的将五条悟的信拿到旁边,露出底下和五条悟的信放在一个信封里的信。 是那种刻意做旧的有着时间气息的褐色信纸。 流畅的字迹,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有着自然上翘的弧度。 【致我不成器的外孙】 夏油杰眼睛睁大。 第43章 看到夏油杰罕见的失态样子,太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开。 几天后,一则怪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 “传说有一本无字书,只要在上面写下想要实现的愿望,这本无字书就能帮你实现......” 整个霓虹每天都在诞生无数奇怪的怪谈,由于大多只是吓唬人的编造和学校灵异研究社团招揽新人的故弄玄虚,听的人也只当做开玩笑,小范围传播并不会凝聚诅咒引起咒灵诞生。 这件事没有被咒术界引起重视,除了少部分紧跟现代社会节奏的咒术师网上冲浪看到了,甚至都没有传到高层耳朵里。 后来这则怪谈爆发了。 太宰此时坐在高专校长办公室里,五条悟翘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夜蛾正道在办公桌后边缝娃娃。 三人无言,气氛安静中带着点奇怪的气息。 “呐,我说啊。”五条悟半靠在沙发扶手上,a4纸遮住了他下半张脸——整张脸都看不到了,几分钟前才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报告还带着油墨的气味,懒洋洋的声音从报告后面传出来。 “那东西真的是咒灵?” 骨节分明的手将报告翻了个面,彩色图像映入太宰眼帘。 那是矗立在街道一侧的巨大石人像,和旅游手册上的复活岛标志景点很像。从石像周边密集的居民住宅就能看出这些石像并不是原生产物,而且出现在咒灵报告里也足够说明那个地方的情况了。 不过引起太宰注意的是五条悟的话。 “这些石像是真的。”太宰低声说。 “全部是真的。”五条悟点点头,新奇地说道,“所有石像的检测数据都与复活岛上的那些人脸石头一样,要不是岛上的石像一具没少,我都要以为是谁直接把景点搬到了日本。” 五条悟开了个小玩笑,见没人笑就继续把伊地知告诉他的话说出来,社畜青年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在瑟瑟发抖,自己还没注意到面色惊恐。 白发青年这次声音里带上了认真。 “石像里没有发现咒力。” 太宰抬起眼。 夜蛾也停止了手上的工艺活。 五条悟将报告递给太宰,身体往后仰,双手*在沙发靠展开,身体呈现一个大字形。 因为头仰在沙发后边,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点含糊的鼻音。 “啊,除了石像,还发现了巨大的湖泊,地图上显示那个湖泊原来是住宅区,现在都变成水了。” 报告往后翻,就是那片湖泊和几个月前的卫星地图对比。 再往后,是几个少女的证词,还有一些其他地形的改变前后摄像。 “死者,一人。” “失踪者,二人。” 太宰念着报告上对死者的生前调查:“死者是学校‘超自然同好会’社团的社长,自称超能力者,死前被当地电视台邀请表演超能力。” 他翻开另一页,长相俊秀的黑发少年发尾微卷,穿着学校制服微笑地看着镜头,蓝灰色眼睛里透出对未知事物的无线好奇心。 这种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的少年加入灵异社团再寻常不过了,不过看着照片,少年眼中过于强烈的对未知的欲望让太宰不适地皱眉。 他将视线转移至下方的文字:“失踪者其中一个是社团成员,另一个是学校转学生,曾宣称在寻找传说中写上文字,就会将文字内容变为真实的——‘书’” 太宰的话停顿下来,五条悟冲他微笑,那表情好像在言之凿凿地说“这是你的锅吧”。 半个月前他确实让五条悟帮忙散布“书”的怪谈,但目的只是把批皮夏油杰引出来,没想到批皮夏油杰没被引出来,到引出来了其他的东西。 夜蛾正道打开保温杯,默默喝了一口养生茶,对五条悟说:“‘窗’判断这只咒灵至少是特级,既然任务到了你这里,去看看吧。” “社团活动导致咒灵诞生的例子不是没有,但几率就和猪上树一样小得可怜。”五条悟坐直身体,扒拉报告,“这个社团成员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学校也没有现成的怪谈共他们传播,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镇子上的异象不像是咒灵所为。 “奇怪的话就去看看。”太宰站起身,披风从沙发上垂到小腿肚,没有半点褶皱,五条悟感慨了下地狱的制服质量真好,然后听太宰说,“既然提到了‘书’,那我也和五条君一起去看看。” 话音刚落,五条悟的手机无缝衔接震动,接通后伊地知的声音传到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狼狈。 “五条先生,镇子上发生的怪事在东京郊区的小镇里发生了。” 在稍稍凝固的氛围里,太宰昂了昂下巴,兴趣盎然道:“看来有人冲着‘书’来了。” 后续报告在太宰和五条悟坐在往郊区小镇开的小轿车上时陆续发送到五条悟的手机里。 车窗外的风景从眼前急速划过,车厢内只能听到轮胎压在马路上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里五条悟的声音突兀响起:“杰看完信后是什么反应?” 半个月没有回信,五条悟再怎么自信,现在也变得有些忐忑。 太宰一直看着窗外没有回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在思考人生?” 五条悟:“这个疑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太宰趴在窗户上:“可能冲击过大需要缓一缓,不过看完信的夏油君没有那么阴沉了。” 他无法形容那个表情,像是他曾经在镭钵街看到的那些吵架分开的小孩,最后又别扭地和好时的那种表情。看清了彼此的恶行,但还是选择放下握手言和,共同寻找两人出路。 那份夹在五条悟信封里的陌生人的信就是促使两个人走向未来的“生存危机”。 “我找到了枝香阿姨的爸爸,向他坦白了杰的一切。”五条悟撇撇嘴,丝毫不说自己因此而被老人家大骂了一通,还差点被拐杖轰出家门,不过最后结果还是好的。 老人家是个好人。 倒不如说是终于找到由头,选择将十年前的心结放下,选择走向未来。 “到了。” 轿车停下来,太宰受于惯性身体往前腾空一瞬,被安全带拉住。 镇子已经被帐笼罩了,黑色流质的半圆倒扣在地面上,将异象出现的地方全部包裹住。 五条悟从另一侧绕过来,发出哇的一声:“复活岛石像。”他下一秒就补充说,“还有天空岛。” 在帐内最上方,一座岛屿正倒立悬浮在天空上,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阳光,带给真正站在地面上的人一种天地倒转的错觉。 伊地知看着眼前的奇特之景,吞了吞口水:“帐里的居民已经全部暂时离开了。” 帐内已经是一座空无一人的镇子。 五条悟上前一步,拉下眼罩,环视一周,没有—— “你、你也是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 太宰转身看向来人。 看身形和声音像是一个少年,穿着连帽卫衣,脸上戴着口罩,让人看不出他的长相,褐色的长碎发从帽子底下伸出来。 和头发同色系的眼睛警惕又狂热地看着他们。 是隐藏在暗中的国家级别的超能力者组织? 不对,超能力是束野同学带来的,明明只有他才拥有才对。 少年的眼底闪过凶狠的目光。 这是杀过人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对此,太宰很熟悉,而五条悟也在诅咒师眼中见过。 手术刀一般锐利的视线将少年从头到尾,解剖一样由内而外看透,少年在这种冰冷的目光下忍不住战栗起来。 不对,明明我才是真正的超能力者! 这么想着,少年强打起精神,体会到过两个各种意义上强大的成年带来的压迫感后,他从灵魂中升起的恐惧因为自我催眠而被身负超能力的高傲压下。 第48章 “超能力?”太宰轻笑出声,他看着少年,忽然道,“是你么?北川同学。” 北川,那个灵异社团中失踪的社员。 “北川?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他!”少年眼神躲闪,大声辩解后脚尖一转就要往背后的密林中逃走。 是谁透露了他的行踪?!北川想到,转身的刹那,他看到一双鸢色的暗涩眼睛,不达眼底的虚假笑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卷土重来。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牢牢锢住,五根手指头没怎么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偏偏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钳制。 白发蓝眼的男人弯腰凑近他,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了冰凉的审问和“再跑就打断你的腿”的无声威胁。 北川瞪大眼睛,身体泛起红光,双手掌心正对五条悟射出两道激光。 太宰稀奇地看着少年身体上的红光,以为对方是什么重力操纵之类的超能力,结果只是平平无奇的激光,旋即无趣地拉平嘴角,让人不敢靠近的清冷气息若有似无环绕在他身边。 少年的激光被无下限反射,迸射到四周,其中几道击断一人环抱的树,另一道直冲太宰面门。 五条悟再次看到了那些眨眼间凝聚出来的蓝色光带,银蓝色光线照进他眼中,环绕流动的光带上有着一段段无法看清的文字,带来一种有着独特气息的神秘和瑰丽。 红色激光被层层光带吞噬。 “超能力者。”北川在五条悟手中挣扎起来,遂被五条悟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震在原地。 会死的。 北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会死在这个帅气男人手里。 白发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那双瑰丽的眼睛中,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那张不自觉写满了恐惧的脸是如此丑陋! 过去通过捏造超能力博得关注以满足虚荣心的少年,此时低着头,像是被真正的超能力挫败了。 然而五条悟却清楚看到少年一瞬间暴涨的负面情绪,名为“嫉妒”的四级咒灵叫嚣着“真帅啊可恶,去死”之类的话伸出两条肢体缠住少年的肩膀。 五条悟挑眉,对太宰说:“你看。” 作为能看到咒灵的咒术师,每天走在大街上都是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路人不是背上背着一只咒灵,就是肩膀上趴着几只蝇头,要么就是脚后跟缀着一长串蟑螂形状的东西。 不过咒灵从无到有还有有点新奇的体验。 叫别人看过来的语气不免有遇到好玩的东西分享一下的感觉,让低着头的北川感到羞耻,他觉得五条悟在和同伴一起笑话他,耻辱化作记恨让咒灵长大几分。 太宰看着那只有长大趋势的咒灵,对五条悟说:“他不是咒术师。” 少年转过头看他,脸上有着对陌生词汇的茫然,这种疑惑的表情在太宰平静的下一句话中崩塌,然后扭曲。 “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句话毫无疑问激怒了北川,他咆哮着嘶吼着从掌心放出红色激光,但不管声势如何浩大,口号喊得多么响亮,所有的攻击都落空了。 少年精疲力尽,太宰和五条悟闲适则站在原地。 白发青年挑起北川的手腕,翻开掌心,一边检查激光是从哪里放出来的,一边和走过来的黑发青年讨论该把少年怎么处理,两个人一点也不在意超能力攻击的淡然模样让北川自卑又愤怒不已。 这两个家伙!怎么会不害怕他的超能力,他可是用超能力杀了柴山! 突然,两个说着话的青年齐齐转头,同样冰凉的眼睛看向他,尤其是白头发的那个,视线刮过他的时候像刮掉了他一层皮肉。 “原来那个少年是你杀的啊。”冷不丁开口,北川被吓得狠狠哆嗦起来,一直依仗的超能力无法对眼前人使用,他膨胀的自傲相当自然地消失,不可一世的气质也变得畏畏缩缩。 五条悟并没有给北川狡辩的时间,因为少年身体上的咒灵已经吐出了真相。 “可恶,为什么,像柴山一样死掉......” 想到少年的超能力,五条悟棘手地抓了抓耳朵,他看向太宰,后者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少年的能力不属于咒术,但也很强大,不能贸然交给伊地知。 五条悟盯着少年身上的咒灵看了会儿,忽然出手,一个手刀将人砍晕。 北川轰然倒地。 五条悟看着自己红了的侧手肉,看了一眼北川,掂量了下刚才的力道,才放心地说:“没事,顶多晕两晚上,死不了。” 说完,掏出手机拨通等在镇子外面马路上的伊地知,让人准备几打结界符过来把少年带走。 挂掉电话后,两人穿过帐,来到账内。 站在帐外,那种怪奇的气息并不浓重,进入帐内后,太宰和五条悟才切身体会到怪诞物语的扭曲恐怖。 沿着街道一路往深处走,奇特景象越来越多。 整齐排列的巨人石像的眼睛仿佛在追随着他们的背影,长在花盆里的不是花,而是一张张乱转眼珠的人脸,甚至有些植物干脆就是一只带着血丝的眼球。 五条悟的表情越发严肃和凝重。 眼中看到的一切不是咒灵的把戏,他可以确定。 “啪嗒。” 太宰停住脚步,五条悟同时停下,两个人都没说话,寂静的街道响起流水的声音。 “你觉得是什么?”五条悟问。 太宰笑了笑,说:“低头看一下就知道了。” 清澈的水流从四周向他们蔓延过来,然而脚下踩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倒映出他们面容的镜子。 在镜子中他们的身影之上,倒悬的岛屿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向他们袭来。 第44章 噗嗤—— 脚下坚硬的镜面倏然变得松软,两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眨眼间就陷进镜子里。 天地倒悬,世界被翻了个面。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太宰和五条悟站在了来时的街道上。 肉眼可及的一切都是灰黑色调,变故没有发生时向他们汇集而来的水流已经在脚下形成水泊。 这些水凝结成水滴,向天空飞去。 头顶之上,是倒悬的岛屿。 五条悟诶了一声,他的手在自己眼前来回晃动几下,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看向太宰。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失去了某种玄奥的瑰丽神秘感,变得像是普通的美瞳一样。 五条悟说:“六眼的视野消失了。” 看到的事物不再是流动着咒力的像热成像一样,而是完完全全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普通人视角。 在眼下未知的环境里这不是个好征兆,但五条悟似乎很新奇这种体验,对看不见的危险表现得很放松,活力满满地将手在眉骨的位置搭出来一个塔,身体左转右转打量周围诡异的住宅,嘴里还念叨“好奇特”“原来没有六眼的视野是这样的”之类的话。 “五条君,现在可不是玩耍的好时候。”太宰低着头,飞起来的水滴将他的头发打湿黏在脸颊上,他眼睛眯起,站在水中,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裤腿被打湿了。 “水位在上涨。”他说。 来历不明的水源,向天空飞去的水滴,还有——随着水滴升空而收缩的聚拢的涟漪。 异能力—— “人间失格。” 五条悟猛回头,一句“原来你的术式名字叫人间失格”还没说完,就被光带扇飞了好几米。 “啊痛痛痛痛痛——”白发青年捂住脸颊龇牙咧嘴,太宰的术式是消除咒力,这点五条悟可以保证,同时他也能保证太宰的术式是绝对没有攻击力,起码不会有这种直接将一个接近两米的咒术师扇飞的攻击力。 “反转?” 水位高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小腿。 太宰警惕地环顾,对五条悟的话不置可否:“可能是反转,也有可能不是。”他抬腿在水中行走,哗哗水声却传来回音。 五条悟使劲蹬地,水底传来闷闷地响响。 “没法想来的时候那样出去。” 五条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失去六眼几分钟他就已经对无法看出这个类似领域的咒力回路而感到有些烦躁。 “先往镇子里走吧,如果这是领域的话,领域的主人也会在这里。”五条悟捏响手指,先太宰一步就要往镇子内部走。 “往外面走。”太宰的声音让五条悟停下脚步。 黑发青年眨了眨露在外面的眼睛,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他解开右眼被打湿的绷带,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青年的气质在这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变得更加精致,也更为沉郁,鸢色双眼在水幕中自然升起一种悲愁的色彩,好像眼中所映照出的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看到的世界。但有点异样的是,五条悟居然觉得这个样子有几分开朗的气息。 五条悟:“......” 第49章 眼瞎了。 他看到太宰举起自己的左手,对他说:“这是右手。” 然后举起右手说:“这是左手。” 懵逼一瞬,五条悟反应过来,拧眉道:“是镜象?” 太宰往小镇外面走:“不全是,我猜是镜象加反转的设定。” 物体是镜象,然而实体之外的东西是反转。 这是领域? 五条悟涉水和太宰并排,偶尔回头看一眼街道上高涨的水位:“那么往镇子外面走就能走到镇子内部咯?” 不需要太宰回答,因为他们走了不过一分钟,就已经走到镇子中心,水泊的水位降低,在他们跨入一个界点的时候,水泊,水滴消失了。 在镇子中心,排列的巨石人像头上,一个黑发微卷的少年盘腿坐着,腿上摊开一本书,少年正执笔写写画画,时不时放声大笑。 “果然!这就是传说中‘书’!”少年的声音传来。 五条悟眉头一拧,向表情平淡的太宰抛去一个眼神。 这个书是你口中的书? 太宰回以一个脑子有病的轻嘲。 坐在石像上的少年这时抬头,两人不就前才看到的熟悉的脸乍然露出一个超级爽朗活泼的笑。 报告上失踪的另一个学生,束野,他站起来,对着他们大幅度挥动双手。 “你们也是来寻找超自然事件的人吗!?” 回音来回传动。 少年大笑着从石像上跳下来,看到他毫发无伤落地,五条悟和太宰眼底同时一暗。 少年就是这起事件的根源。 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深处燃烧着永远不会熄灭的对未知的探索火焰,在这双眼睛的衬托下,俊秀的脸蛋也显得平平无奇。 那是一双魔性的眼睛,稍不注意就会被其中迸发的情绪不知不觉带着走。 太宰和五条悟看着跑到他们面前的少年,被那兴奋的双眼注视时,同时不动神色地移开视线。 “你们是北川同学找来的社员吗?!”束野身上有种诡异的活力,眼睛里也映照不出镇子中奇特的异物,仿佛是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自闭儿童。 “太好了!现在又有更多人和我一起去探索那些奇怪的超自然事件了!” 将虚握的拳头抵在唇边,五条悟咳嗽几声,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打断束野自嗨式的喋喋不休。 “又?在我们来之前还有其他人么?束野同学,能告诉我们那些人在哪里吗?” 束野哇哇大叫起来:“你们果然是超能力者吧!我都没说名字你就已经知道了!”他兴致勃勃看向太宰,迫不及待地问,“你的超能力是什么?” 太宰看着束野蓝灰色的眼睛,他盯视这双眼睛,对方笃定他有超能力的表情很认真,他问:“束野同学,觉得我会有什么超能力呢?” 说完这句话,他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僵硬一瞬间,眼中的闪亮的高光被无机制取代,少年在这一刻变成了非人,裹挟冰冷的气息和高高在上的审视。 一种无言恐惧席卷太宰,无法控制的战栗从脚下升起,一直冲向天灵盖,这是生物求生的本能在发出警报。 太宰苍白的嘴唇抿出一个微笑:“束野同学?” 非人气息消失了,少年看着他,挂在脸上的笑有一种诡谲的假象,像是一层画皮。 “是——你的超能力是——”少年双手一拍,发出响亮的声音,明朗的笑容复又出现在脸上。 “你的超能力是——”他拉长语调,声音震荡在空气里传出去老远,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已经在舌尖转了好几遍,但哪怕肺里的空气都要被压榨干净,束野也迟迟不说出太宰的超能力。 就好像他正思考在这句话结束之前,要想想该赋予太宰什么样的超能力。 “诶哆,我猜不出来。”少年神情苦闷,他将夹在臂弯里的笔记本拿出来,一只黑色水笔卡在中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超能力是什么。” 束野神神秘秘地凑近太宰,五条悟闻言也凑了过来,三人围成一个圈,只有太宰脸上的笑有点假。 束野:“准备好知道我的超能力了吗!?” 五条悟捧场地欢呼,学着海绵宝宝的语气说:“我准备好了!” 太宰:“......” 少年眼神期待地望着太宰,五条悟也呲着一口白牙冲他笑。 太宰:“......” 太宰假笑说:“我准备好了。” 少年将笔记本翻开,在水笔卡住的那一页之前的纸已经被写满了。 “我原本只是一个超自然事件爱好者,虽然希望找到有意思的神奇事件,但也一直没有找到,直到我听说有一本可以将写上的笔记变成真实的‘书’” 束野神秘地说:“而我找到了这本‘书’” 少年的话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两个大人上道地捧起场,以五条悟为首,白发青年充当了一个合格的气氛组,太宰则端着一如既往的假笑,不真诚,但眼神装得很认真。 “我在‘书’上写下我能够遇到超自然事件,然后我就真的遇到超自然事件了。”束野侧过身,让太宰和五条悟看那些巨大的石像,语气激动地说,“看!那些就是‘书’的神奇之处!” “在我向‘书’许下愿望之后,我就经常能遇到各种超自然事件!发生在这个小镇上的一切奇特的东西,就是我的超能力带给我的啊!” “而且我还遇到了你们,你们不就是超能力者吗?!哈哈哈哈哈哈,‘书’真是太神奇了!” 少年看着五条悟和太宰,眼神狂热地让前者头皮发麻。 深度中二病?还是单纯有幻想症? 五条悟沉默地退到太宰身后,可惜身高还是让他从青年头上冒了出来。 太宰:“......” 算了。 “你们还想要什么超能力?我可以在‘书’上写下来让它成为真实!” 少年高亢的语调被太宰略显冷淡的声音打断。 “‘书’的规则不允许它将没有逻辑的语句变成真实。” “?”束野歪了歪头,有些固执地说,“可是我写下的文字都变成了真的。” “那你再写一下超自然事件吧。”太宰毫不犹豫道,“在‘书’上写,地面变成了一面看不见边界的镜子,如果能变成真的,就说明你的‘书’是真的。” “......” “你为什么不相信?”少年困惑地看着太宰,他唇边带着笑,和他的表情完全割裂开来。 将笔记本翻开,写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被展示在太宰和五条悟的眼前,那些文字写的确实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过的那些奇怪的东西。 如果不是太宰知道书的运作机制,他都要相信少年的胡编乱造了。 于是他平静地说:“因为真正的‘书’在我这里。” 少年和五条悟表情同时一变。 在少年“什么我的‘书’是假的”和五条悟“什么你来真的原来‘书’不是谣传”的震惊眼神下,太宰继续道: “在‘书’上写下的愿望,只有逻辑顺畅才能够实现,而具备基础逻辑之后,你还得确保你所处的世界除本身之外,还拥有其他以兆亿为基础单位的下属平行世界。” “因为‘书’的运作机制并不是将写上的文字变为现实,而是想检索一样,通过写上的内容搜索符合文字的平行世界,并将这个符合的平行世界提取,将现实覆盖。” 少年被这短短两句蕴含庞大信息量的话短暂冲击片刻,随后双眼中泛起连连异彩。 平-行-世-界!!! 多么神奇的事情!居然能让平行世界将现实覆盖! 少年眼中的光芒越盛,他提起笔,侧身躲开五条悟阻拦的手,在后者吃惊地注视下将“平行世界覆盖现实”这句话写下。 与此同时,太宰将手伸进口袋,抓住充当草稿纸的笔记本书脊,“书”的那一页被他夹在里面。 ...... 无事发生。 两个大人同时松了口气,下一秒,少年脸上喜悦的表情一凝,快速环视一周,发现环境没有任何变化后眼睛里透出浓浓的难以置信。 少年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再次挥动水笔,很快就将整页纸全部写满,但现实没有任何改变。 五条悟最开始还想去阻止,但看到太宰纹丝不动站在原地,想到对方对“书”的了解,默默收回了向少年走去的脚步。 “‘书’是真的存在?为什么没有召唤出平行世界?”五条悟悄悄问太宰。 不远处的少年将笔尖划得飒飒飒作响,越发急促和尖利的声音叫嚣着疯狂的意味。 太宰没有转头,他只是看着少年在听到五条悟的话后放下笔,安静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少年的瞳孔微缩,他的视野中此时只有太宰一个人的身影,其余所有都被屏蔽在外,极端专注之下,反倒让灰蓝色瞳孔呈现出涣散的趋势。 第50章 太宰翘起唇角,四周风动,披风发出仆仆的抖动声,不知是不是之前被水淋湿,体感一阵刺骨的凉意,不过太宰偏向于这股寒冷不是风的原因。 “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其余平行世界么?”少年接着五条悟的话问。 不然为什么召唤不出来平行世界,他只是这么疑惑着。 “你难道没有去过平行世界?”太宰反问。 少年眼神闪了闪,他从有意识起就在这个世界流浪,充斥在他脑中的是对超自然的极致追求,他追随异常事件而来,也将追随异常事件而去,但对于平行世界,他从未到过。 纷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起起伏伏,他将其全部按下,抬起眼睛,那种闪烁在瞳孔中的闪光暗淡下去,变成一片沉静的星云。 写满文字的笔记本从少年手中滑落,在坠落地面之前变成灰烬消失在空中。 束野,不,这个化名为束野,披着人类躯壳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双手插在西裤的裤兜里,唇边浮现出神秘的微笑。 人类的气息从他身上褪去,那股因为或大笑或沮丧带来的让人倍感别扭的人类身份与非人之心的错位感像是扣错的纽扣一样回到原位,灰蓝色双眼倒映出太宰的身影。 太宰:“你这不是知道自己是谁么,感到有趣么?伪装人类。” 少年思考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人性化地纠结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带着有些遗憾的语气。 “很有意思,因为会有很多喜欢超自然的人类和我一起去寻找超自然事件。” “就是有时候他们会死掉。” 五条悟神色复杂,脸上浮现出肉痛的牙酸表情。 不会死掉才奇怪吧,面对这个即非人又非咒灵的家伙,他搓了搓手臂上生出来的鸡皮疙瘩。 不过他也算是从少年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人家纯粹对超自然事件感兴趣,对人类倒是有一种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容易死掉的困惑。 这是什么世界外的邪神么? “所以现在能回答我,为什么我无法召唤出平行世界了吧?我很好奇哦。” 似乎是已经将这种超级活力的性格固定在了自己身上,少年只安静片刻,就再次变成那个太宰和五条悟眼熟的样子。 他的视线忽然固定到太宰斗篷下的制服口袋里:“是因为真正的‘书’在你那里?” 太宰摇头:“真正的‘书’不在我这里,我手中的‘书’也无法召唤出平行世界。” 毕竟“书”的影子是没有那种覆盖世界的能力的。 “至于为什么你无法召唤出平行世界,大概是平行世界没有你的存在吧。” “平行世界不存在另一个你,两个世界无法进行能量连接,无法共鸣,就做不到重叠覆盖。” 咒力的世界出现异能力就够奇怪了,结果现在却突然出现了其他的力量体系,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尤其是这种力量体系五条悟也没见过,优先级还在六眼之上。 暗沉视线扫过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太宰咬了下舌尖,在心里说道,这个家伙,大概是从世界外面跑进来的。 少年瘪嘴,无趣地移开目光,蹲下身从泥土里挖出一朵新鲜的花苞,然后掰开花瓣,里面出现一张瞪大眼睛的婴儿脸。 他戳了一下那只眼珠子,眼珠转了转,变成溢满眼泪的蛋花眼,他随手撇开人脸花,叹气:“真想去看看世界外面的风景啊。” “既然这样,你要和我签订契约么?”太宰用一种带着诱惑的语气说,“我能去往不同的世界,如果你和我签下契约,在我到达其他世界的时候,你就能通过契约一起前往。” 少年露出感动的表情。 而世界之外,居于混动的宇宙深处,一只眼珠滚动了一下。 第45章 这个披着人类皮的束野同学露出了很清澈的眼神,他仰头看着太宰,黑蓝色瞳孔里出现了一种温软的眸光,微微闪烁着,看起来像是幼稚园里听到野炊而兴高采烈的小屁孩。 “我可以吗?” 少年睁大眼睛,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表情,总之有点辣眼睛,尤其是知道少年并不是人类,这种表情就更是叠加了某种精神伤害。 不过这种表情只在束野脸上维持了一秒。 少年收敛了翘起的唇角,鸦黑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两片阴影,让在眼眶里微微颤动的眼珠显出别样的幽深。 他压下对世界之外的世界探索的激烈欲望,混沌的大脑理智短暂上线,想起那些因为在自己引导下死在追求超自然事件途中的,被自己看做是拥有同样爱好和目标的少年少女们。 束野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是有些模糊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毕竟对他来说,追求超自然事件是此生唯一的大事和目标,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与其相比。 然而面对太宰——明明契约是以太宰为主导,但某种不可知的潜意识让他察觉到自己不会完全被契约牵制。 顶多,嗯,顶多就是嗯......不清楚。 束野果断放下会让自己大脑更加混沌的无谓的思考,总之唯一能让他清楚的一点是,他应该不能随意前往其他世界。 但他又很想去。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以后的快乐就那么凭空断掉,少年岔开腿坐在地上,两只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拢住垫在下巴下面,深沉地对太宰说: “我或许会给其他世界带来危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立马就签订契约!” 尾音又透出兴高采烈的飘逸了。 闻言,太宰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青年喟叹一声,用奇异的视线将束野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给其他世界带来危害? 丝丝缕缕思维的细线在意识深处拧成结实的绳索,像是深海中的巨兽终于浮出水面,鸢色瞳孔眼底夹着夜色笼罩下海面上的那种一时的磷光。 他看着高高兴兴的束野,真切的疑惑,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某一个瞬间,一记仿佛当头重击的嗡鸣遍布了太宰的脑海,植物的根系深深扎入泥土中时的那种钝痛让太宰的思考就此打住。 五条悟站在一边思考,到底是什么物种才能让其他世界遭到灾难? 外星人? 神明? 白发青年露出夸张的表情,莫名觉得有种作为猎物被猎人盯上还无法反抗的无奈。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出现危险的异世界舶来品?难道他所处的世界是宇宙大世界中的非洲吗,专门用来处理发达世界的工业残渣,用仅剩的生命力去供养那些黑心资本世界*。 不对。 五条悟捏着下巴,眉骨下的蓝眼睛里划过一抹深深地沉思。 好歹是自己的世界吧,这么形容确实过分了。 但当他环视一周,视野里全是一些奇形怪状扭曲蠕动的辣眼生物时,五条悟又觉得自己的形容非常精准。 这些东西不属于咒力的世界。 于是白发青年双手拢起,堵住自己的嘴巴,面无表情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那种奇怪的思维上的滞涩,像是排列有序的积木被横飞一脚踹歪但又屹立不倒。 恶心的感觉让太宰皱了皱眉,但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因为不适而抿起的嘴角也由于揉眉心的动作而被挡住。 他环视四周,对于那些奇特东西的接受度居然诡异的提高了一点。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太宰不会认为是审美。 无法得到有用的线索,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束野探究又困惑地盯视他片刻,尔后撇撇嘴,就像远远看到一件长着六只手三个头七条腿的生物在冲他招手,等他兴致勃勃呼朋引伴走过去才发现那是几只缠在一起的毛毛虫气球一样让人失望。 少年两条眉毛打结,正想问太宰到底要不要签订契约的时候,只见太宰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视线望着他。 “束野同学,我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太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刺痛和霎时溢满口腔的血腥让他发胀的大脑有所缓解。 “希望束野同学能为我解答。” 束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这么坐在地上,双手向上伸展,重复缓慢地将身体弯下又直起,像是在整理缠绕在一起的思绪,语气愉快。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我会回答的。” 少年打了个响指,对太宰眨眼睛,带着点狡黠的神情,将两个成年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后,束野张开手臂,昂着下巴,有种得意洋洋的意味。 “毕竟我也很厉害。” “那么,束野同学,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太宰手心被捏出了一点热汗。 “大概?隐隐约约能知道一点,但又好像不完全是,总觉得自己的形状变了不少,嘛不过这也不重要吧,毕竟我已经这样生活很久了。” 少年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但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的想法立马就被他抛之脑后,整个人呈现一种摆烂的松弛感。 第51章 很好,有一点自我认知,但不多。 在披风上擦掉濡湿的掌心,太宰将缩进笔筒里的笔尖按出来,像是要验证什么一样,询问少年“束野这个名字代指你”得到肯定答复后——这个世界在这瞬间名为“束野”的只有少年一个人了。太宰将这个名字记在笔记本——普通的笔记本上。 束野虽然对普通人没有恶意,但也缺乏人类的情感,本身具备危险性和未知性,太宰从来没准备将对方写进“书”里。 不过对于束野来说,只要叫出“束野”这个姓名,对方就能听到。 和世界没什么关系。 毕竟【束野】已经是特指的称呼了,这是媒介。 契约什么的,也只是让束野自己怎么认为而已,只要媒介成立,契约只是摆设,可惜本人似乎并不清楚。 第一次见到束野手中的“书”时,他就知道,那些奇怪的造物,以及伪造的“书”,只是出于束野的想法而诞生。 视线眼前这些光怪陆离景色的不是伪造的书,而是束野本人。 拥有这种堪称心想事成能力的束野,并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冲击,反倒像是被什么约束了一样一直不被发现,如果不是他将“书”的消息放出,咒术界至今不会发现束野的存在。 但这种大规模的异常就像是被刻意隐形了一样,是有什么存在在替他打掩护? 话说,在这个世界不受世界规则约束的,如果把他当做一个典型例子的话,束野也来自世界之外? 还差一点,还差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就能将这些思考后的产物串联成一条完整的珠链。 太宰低下眼睫,细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翻滚的情绪。 垂下的视野中,小镇上的沥青马路年久失修,被高温烤炙又被低温浸透,在外力作用下裂开一些细缝,这些还没来得及维修的细缝里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哗哗的声音。 反射着细碎的光。 是水。 “哇,他们出来了!” 束野突然锤了下手心,恍然大悟地说:“灵异研讨社的同伴们去地底找超自然生物了,现在应该回来了吧。” 五条悟眉心一跳。 报告上可没有说还有普通人在帐里,更别说还在这个镜象世界里。 少年蹲下身,对着地面伸出手,用迎接许久没有见到同伴那种久别重逢的轻快语调说:“欢迎回来。” 握住他干燥手掌的不是人类的手。 也不是超自然事件中的灵体一类的东西。 是五条悟很眼熟的咒灵。 “可恶......束野......可恶......” 咚——咚——咚—— 绵长的敲击声从地底传来,扩散到空气里,本该在某个点就随着空气散去的咚声却一直延长了波长,直到触动到这个世界的边界,然后反弹回来。 整个世界就像个罩子一样,看不见的声波在相互碰撞,形成杂乱的巨大噪音。 地面也随之震动起来。 太宰觉得这个场景微妙的眼熟,下一秒就会有怪物从天上——现在看应该是底下,蹦出来了。 像是在验证太宰的想法,下一秒,巨大的蠕虫冲破马路上的沥青,从地底撞向高空。 分布在蠕虫身体上的手灵活地舞动。 而抓住其中一只手的束野已经被成功带上天,脸上不见惊恐,还在嗓音高亢的欢呼。 看上去是把这只咒灵当做海盗船或者过山车之类的游乐设施,总之很开心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会认出这只巨型蠕虫是咒灵,而不是被束野心想事成出来的东西,原因有两个,一是束野的口味好像没怎么正常,二是那只手臂应该是从镜象外的世界,也就是他和五条悟原来带着的那个世界里进来的。 手臂戳破了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镜象世界的反转被打破,五条悟的六眼恢复了一点用处。 换言之,有人进入了小镇里的帐。 第46章 帐外。 小镇对面的山坡上,身穿褐色条纹和服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 战斗的响声和震动被帐隔绝,外界只能听到穿梭在林间的风,在这个郊外的小镇上盘旋。 如果有相关人员来到这个斜度超过四十五度的坡上,就能发现站在这里的男人是总监会中加茂家的二把手,但唯一能认识对方的伊地知正掌心冒汗地攥着一把符篆守在晕倒的北川身边,交集等候五条悟和太宰回归。 身材瘦弱的青年的身影倒映在加茂眼中,阴冷的视线从伊地知身上移开,转移到倒扣的帐上。 辅助监督打了个寒颤,神经反射性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北川,咽了咽口水,攥着符篆的手往前伸了下,又迟疑着缩回来,这个动作来回几下后,地上的少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像是搭在弦上拉开的箭一样,而目标正是自己,伊地知闪电般往北川身上贴了几张符。 意识恢复得迷蒙的少年只看到眼睛掀开一条缝的模糊视野中,飞快飞来几张纸,前胸后背和额头被猛地一拍,北川带着懵逼再次陷入昏黑。 而轿车边发生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加茂对帐内发生的事情的观察。 加茂,实际上是披着加茂皮的羂索,他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副望远镜式的咒具,这种咒具能看到帐内的景象。 透过有限的视角,他看到蹲在靠近帐边缘的缝合线咒灵真人,对方脚边堆着几个改造人。 真人是他披着夏油杰壳子的本体叫到这里来的,本意是寻找一下传说中的“书”。 将写上的文字化作现实的“书”,哪怕不是真实存在的咒具,经过流言和情绪的加持后也会诞生出实力足够强大的咒灵。 让真人来试探,“夏油杰”随后就到,然而在辅助监督中的眼线却告诉他这个任务除了五条悟还有一个不知姓名的青年。 是那天在大街上见到过的,带给他失控感的神秘青年。 对方知道夏油杰的存在么? 羂索不敢断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五条悟不会轻易将夏油杰透露给身边的人,除了本来就站在他身后的同期老师。 在咒术界,十年足够将一代咒术师换个五六成,现在知晓夏油杰是曾经高专学生的人已经不多了,在高层有意封锁下,那段令众多咒术师憧憬向往的最强二人组也早就埋没在时光里。 思及如此,羂索暂时放心不用被五条悟发现,但神秘青年依然是个不定时炸弹,在选择拉拢和除掉这两个选择中他选择了第二个。 让真人的改造人拖住五条悟,趁机将青年斩落。 就像现在这样,巨大肥硕的蠕虫从悬浮在天空的岛上倒吊,而下半截身体却出现在地面,形成特殊的空间折叠感。 真人完全已经沉浸在自己随手在偷溜回镇子上的人里居然有一个如此强力的改造人而拍手称快。 咒灵头脑发热了一会儿,显然还是没有忘记合作者的吩咐,将脚边的改造人抛出去,那些半个巴掌大的干瘪物在空中膨胀变大,变成想象力难以企及的怪物,它们追逐着熟悉的气息向高空伸长变形的身体,狂舞的触手没甩开一次就会将空气擦除尖利的爆鸣声。 然而这些力道仿佛能将整个苍穹撕裂的触手却直直穿过天上的岛屿,如同划过水中的倒影。 羂索的瞳孔微微放大:“镜象?” 下一秒,连帐都无法消去的破碎声响彻天际,天空中的岛屿耸立一会后倏然坠落。 携带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向着地面倾倒,伊地知堪堪抬头,映入他眼中的是无法用肉眼观测出大小的岛屿。 在岛上,似乎感应到什么,白发青年仰头,与伊地知装上视线。 ——五条先生! 压力让伊地知心脏狂跳,四肢僵硬,连眼睛都无法闭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代表死亡的岛屿向他倾轧而来,在一片灰黑的岛上景色中,五条悟的白发很是显眼,出于对最强的信任,以及这么多年相处摸索出来的那一点对五条悟的了解,伊地知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救欲望。 然而被求助的对象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漠然的态度让伊地知心里发凉。 虽、虽然不管是咒术师还是辅助监督,总会在某个任务中出人意料的死去,但果然,他还不想死。 虹膜中已经刺入尖锐的建筑坍塌后的残余物,却意外没有感到疼痛,甚至连异物感都没有,脑海中划过一瞬间的困惑,紧随而来的是面对死亡诡异的平静。 头颅肯定会被碾碎的。 伊地知这么想到,闭上了眼睛。 没有被刺穿,被碾压的感觉,只有大脑发木后成片成片在耳边响起的电流声和无法思考的空白。 没、没有死? 脚下再次传来夸张的震动,横扫的劲风将他的身体撞飞,背后的轿车被一并撞开,车轮在沥青路面上划出去几道深灰色的擦痕。 布置在小镇里的帐被震碎,数只等级绝对不低于一级的咒灵在有限的地域中嘶吼乱舞,伊地知用双手挡住不断迎面刮来的风,借助眼镜微弱的挡风作用,将视野范围压缩,才在漫天卷尘的迷蒙中看到五条悟术式发动时的蓝光。 第52章 在风暴中穿梭的游刃有余的身影,最强的身份与名副其实的强大力量共同收缩凝聚成难以承受的气势,即便是面对一群咒灵的围攻也显得余裕。 然而在蓝色光芒之外,浅白色的光芒却如同黑夜中缓缓升起的白月,带着笼括整片天空的清冷与皎洁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黑发青年静静站立在五条悟开辟出来的安全区内,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露出被制服包裹的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材,然后青年站姿端正,脊背挺直,反倒衬托出一种挺拔宁静的气势。 在呼呼的狂风中,青年的头发被吹乱,然而他的眼神却安宁而稳重,眼中透出磐石一般有力的沉稳,和不论发生什么都无法被动摇的镇定。 太宰敛下眉眼,视线落在双手捧着的摊开的幻书上,薄薄的纸张在风中颤抖着,然而萦绕在幻书周围的白光却温暖柔和。 无需直面其上的文字,只需要张开嘴,那些被赋予了力量的文字就自然而然在舌尖倾泻而出。 “器物放置百年便能诞生付丧神,而今被以审神者之名唤醒,当向其献上忠诚......” “锻造于平安时代之刃,鹤丸国永——” 蓝色的圆形法阵在太宰脚下出现,如同与某种存在相互呼应,在距离他不远处,同为原型的白色阵法出现,振翅的鹤纹旋转着,风暴席卷不知从何而来的纯洁樱花,形成粉色的龙卷。 在其中心,白发的故人手握太刀,在万物具寂中睁开血红的双眼。 “河原之子,加州清光——” 四瓣花花纹在樱花风暴中出现,黑红色调的打刀扬起笑脸,温柔的视线穿过樱花落在太宰身上。 他抽出本体,反手挥出一道森冷的弧光,眼中映入充斥着不详气息的咒灵,红瞳中泛起比咒灵更加恐怖的杀气,昏暗的天光下,加州清光的眼睛如同覆盖上一层黏稠浓郁的血液。 太宰双手捧着幻书,将最后一句话落在风中:“为审神者斩灭眼前灾厄。” 加州清光沉下见到审神者的激动的心情,双手握刀至于脸侧,低声念了一句“加州清光领命”,脚下便用力一蹬,整个人化作一道黑红的流光,刀剑劈开挡在身前的空气,无异于是开天辟地时那斩断天际的一刀。 只是眨眼,一只咒灵便被劈成两半,上半身哀嚎着倒向地面。 而鹤丸国永则是露出罪犯看见监狱出口的欣喜笑容,一手持刀,一手拿着华丽的刀鞘,如同真正的白鹤一般轻盈地越至高空,转瞬间便拖着刀锋将另一只咒灵切成均匀的薄片。 太宰沉静地看着鹤丸国永和加州清光加入后就倒向一边的战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落入两片幽邃的阴影。 在狂乱战局中,身形单薄的青年一动不动站在狂风里,散乱的黑发时不时拂过苍白的面颊,连两片嘴唇都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他和这个群魔乱舞的战场看起来格格不入,弱得格格不入。 然而刚才太宰从书中召唤出两个实力强大的“人类”后,暗中对其有所关注的羂索不得不正视这个看上去弱得不堪一击的青年。 尤其是太宰还发现了他的夏油杰壳子。 转念之间,羂索对太宰的态度就从击杀变成了拉拢。 打定主意后,他的视线通过望远镜落到太宰手中摊开的幻书上,贪婪的欲望让羂索集中精神去辨别写在上面的文字,然而不管如何顺着比划描摹,那些黑色的文字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认出。 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血红的茈将最开始那只蠕虫咒灵祓除后,羂索在镜头中看到一个黑头发的少年嘻嘻哈哈地冲向五条悟,弯下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五条悟干净的之间,而后又直起身体对着正向他们走去的太宰招手。 少年在喊什么。 羂索学着少年嘴唇的动作辨别。 ——“那就是‘书’的力量么” 之后还在说什么他已经不想去读,因为“书”真的存在这个事实让他神色怪异了一瞬,与惊讶一同冲上心头的是怀疑,哪怕束野是报告中在寻找“书”的失踪者,羂索也没有选择相信。 总而言之,不管太宰手中的书是什么,它的战力都毋庸置疑。 真人早在改造人类被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就遁走了,羂索眯着眼睛,幽暗的双眼中闪过隐晦的算计,转身穿过树林,坐上车离开了。 而太宰倏然在唇畔勾起一丝有点诡谲意味的微笑,正准备向他招手的五条悟抬起的手臂一僵,干干净净的脸上闪过犹疑的神色,默了默后将手收了回去。 他有种感觉,太宰似乎在隔空阴人。 虽然不会阴到他,但总觉得还是离远一点好,在太宰治挖挚友的坟的时候,五条悟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家伙绝对是个阴险的幕后boss。 对于五条悟收回手的动作,太宰并没有什么话可说,现在这种情况更重要的显然是如同他所想出现在小镇外的不知名人员。 是在街上遇到那个“夏油杰”吧。 太宰将粘在头发上的枯树叶摘掉,顺手捻了捻水分蒸发后黏在一起的头发,脚下步履不停,踩着碎石块和咒灵还没有消失的血肉向五条悟汇合,视线却虚虚扫过老远就能看到的草木葱茏的山坡。 送信时他是直接出现在距离收信人不远的地方,所以没有人发现五条悟身边多出来一个没有来历的人,而在他见到“夏油杰”后,他抛出了两个诱饵。 一是“书”。 二是出现在五条悟身边的他。 “书”或许不会让对方出面,但见过“夏油杰”的他可以。 不枉他跟着五条悟来一趟,太宰抬起眼,不等鹤丸国永和加州清光朝他走过来,就率先将幻书合上,两振刀剑错愕地睁大眼睛,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可置信,鹤丸国永好歹也是千年老刃了,这种突发情况应对得很是得心应手。 对比之下,加州清光就显得更加黏太宰一些,红瞳转瞬就多出来善解人意的委屈。 感受到身体在消散,被召唤出来的两人停住脚步,各种五条悟和束野遥遥望着太宰,一种离别才会有的惆怅氛围笼罩在他们身上。 突然,鹤丸国永喊道:“叶藏大人!一路顺风!” 加州清光吸吸鼻子,带着眼尾的两片红也喊道:“我会在本丸等您回来的!” 太宰没有回答,仔仔细细感受了一下,估算着被幻书牵引出来的力量的失控时限——既然召唤出来的书中人物不受控制,那么就卡着点把人塞回去。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两个付丧神的身影都要全部消失了,太宰还是没有力量失控的感觉,反倒是加州清光凝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过于专注和长久了。 加州清光,一振认为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就能够获得审神者喜爱的刃。 太宰叹了口气,冲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微微颔首,算是当作对鹤丸国永和加州清光的回应。 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前一秒,太宰似乎看到一双骤然挥舞的手臂。 黑色衣袖,红色袖口,是加州清光。 暂且将关于幻书的新发现的问题记下来,太宰将幻书收回图书馆,然后走向等候已久的五条悟。 天空上厚厚的乌云遮住天光,风中传来坍塌后的废墟的刺鼻味,沉郁的灰黑占据多数,为数不多的其他颜色也都被灰尘这遮住,唯有五条悟的白发晃眼。 但比五条悟存在感还高的是矮他一个头的束野。 “刚才的怪物,你们叫它们咒灵?”束野的神情不似之前那般活泼,不等太宰回答,他自顾自地微昂起下巴,灰蓝色眼瞳中出现追忆的的情感。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咒灵这个词了,咒术师也是。” 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阴性力量引来众多世界外的邪恶生物觊觎,为了自保,世界向路过的束野请求帮助,作为报答,束野被允许在世界内部追求超自然事件,由于他自身的危险性,世界隐去了他在人类认知中的存在感。 “随着世界自然发展,这些阴性力量会逐渐得到控制,并且发展平衡,但世界等不到那一天。” “至于我为什么现在能被你们发现,大概是有同样出身的家伙进入世界内部,让世界的屏蔽出现了失误吧。” 五条悟默默转向太宰。 意思不言而喻。 太宰不管他,自己沉思。 一个被觊觎的阴性世界,这个阴性大概就是代指咒灵和咒力,觊觎者也不会是伟光正的阳性生物。 束野比那些觊觎者还要阴暗强大。 阴性力量叠加更强大的阴性力量,这个世界还好吗? 显然五条悟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变得很微妙,过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不插手世界的发展也是约定之一,所以现在就这样分道扬镳吧,至于你。”少年侧头,睫毛下的蓝黑色眼睛带上一层阴影,勾起唇角,“我们有‘契约’记得遇到有意思的世界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很乐意去的。” 第53章 束野离开,这个镇子上咒灵造成的损失以外的异象全部消失。 任务结束后的什么赔偿之类的全权交给总监部处理,而北川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超能力消失大吼大叫好一阵,确定没有奇特力量残余在少年体内,五条悟将其移交给了警视厅。 毕竟是杀死了自己的同学,就算年纪小也要背负该有的惩罚才行。 入夜,五条悟头上盖着一条白毛巾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走出来,路过书桌时,柔软的橘色灯光下,展开的信纸上被划去一段接一段的话。 晶莹冰凉的水珠从发尖垂落,滴落到五条悟的锁骨上,台灯的光只能照得沾了水的皮肤亮晶晶,然而毛巾投下的阴影中的双眼却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被台灯照亮的。 五条悟回忆着束野的话。 咒灵是阴性的力量,如果世界自然发展,这些阴性力量会得到遏制,然而现在束野作为世界的保护者长久存在于世界中,所以咒灵将永远存在。 而作为咒灵诞生直接源头的负面情绪也不会消失,不管夏油杰做出何种努力,普通人都不会彻底被杀死。 说不定等普通人被杀到一定程度,那些死人就会诡异的复活也说不定。 五条悟自己开了冷笑话,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那个只存在咒术师欢笑的世界是不会抵达此岸的彼方。 第47章 “接下来就应该有高层的人来拉拢我了吧。” 树林中被分散的日光照在两人的脚下,太宰和五条悟并排走着,白发青年双手插兜,眼罩覆在脸上,柔顺的头发像羽毛球那样竖起,五条悟原本还在享受清早带着潮湿气味的阳光,太宰的话就让他正好的心情猝然中断。 “等、等等等等!” 五条悟将跨出去的脚收回来,杵在原地大拇指和食指卡住下颌骨,低下头,被眼罩挡住的目光黑沉沉看着太宰。 他歪着脑袋迟疑了一下:“你,被高层拉拢?”? 他错过了什么剧情?怎么一眨眼事情就想着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地方狂奔而去了? 五条悟将卡住下巴的两根手指交换为十指相扣,两只胳膊肘悬空,杵着一张空气桌子。 白发青年语气平静,刚才短暂下线的思考能力在他的目光触及到太宰的视线时紧急上线。 “怎么回事?” 难道太宰治真的幕后boss?五条悟用大拇指揉了下太阳穴,思维不自觉跑偏,正当纠结“可是他连瞒着我挖杰的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诶”和“万一这只是障眼法,毕竟小说里经常有那种主角身边的得力助手最后却是终极大反派的剧情。” 非常唯心且草率地认为自己就是主角。 没想到太宰没有给出五条悟想象中的任何一种答案。 太宰云淡风轻往五条悟脑子里放了一把鞭炮,懵逼不伤脑。 “因为盗窃夏油杰尸体的人就在高层,过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反正我成功将人引出来了。” 五条悟停下脚步之后黑发青年还在继续往前,现在对方在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站定,身姿挺拔,熟悉的制服披风将他的整个身体拢在一片黑色的影流中。 红色的鸟居直道横分高专建筑,起始点与尽头分在东西两侧,此时夏日的太阳正缓慢上升,金色光线横跨整个天际,太宰站在光路中间,盛大的光芒将他的身影衬得模糊,也消弭了青年身上的冷气。 他似乎在这一刻不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在走向光明之地。 青年的样子让五条悟回忆起在前几天的战场上,在一片咒灵嘶叫震响天地,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血肉横飞里,身体被暗色包裹的青年面容冷肃庄严地念着祷词,寰宇为之一静,沙哑的嗓音裹挟滚滚纯净的力量将污秽涤荡一清。 鹤丸国永,加州清光,还有审神者。 两振历史上有名的刀剑,外加最后那个内含意义跃然与名称上的称谓。 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审神者啊。 五条悟面对这种足够惊掉人眼球的事情表现出了大人该有的成熟,绝口不提自己当晚就去折磨自己的下属,让还在名为“费奥多尔”的陷阱里虚空索敌的心腹再次陷入“一个小时,我要见到历史上有名刀剑的来历去处以及逸闻”的顶头上司的无理取闹中。 怨气很大的心腹抱着电脑半夜卡点敲响五条悟的门,一脸即将当场去世的菜色让五条悟百分之二十的反省了一下自己是有点过于压榨人了,然后他往心腹的银行卡里转过去开头1,尾随七个零的数字。 门哐当一下擦着心腹的鼻尖关上,带起的空气扬起心腹略显油腻的刘海,他摸了摸鼻子,没有发现任何红肿疼痛,只有金钱砸在他身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然后五条悟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了十二个g的文件包。 将跑偏的思绪收回,五条悟的视线又重新回到太宰身上。 他把太宰的话翻来覆去里里外外深入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你准备让我直接当打手。” 从背光的阴影里传来认同意味的视线,同时向五条悟飞来的还有一张薄薄的黑色纸片。 是信。 “需要我等着回信么?”太宰问。 五条悟:“你去应付那个不知死活的贼就行了,记得到时候喊我,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介意充当免费打手。” 白发青年小心翼翼捏着黑色信封,指腹忍不住在细腻的封面上摩擦了两下,他得出一个结论。 很薄。 这么薄的信,里面会有些什么内容? 五条悟怀着期待的心情回到教师宿舍,将椅子搬到阳光灿烂,绿荫摇动的窗边。 【致悟: 祖父的脾气稍微有点怪异,说不定会把你骂一顿,不过按照悟的性格的话,可能会被轰出家门吧?不过既然祖父写了信给我,就说明悟并没有被赶出去,虽然那个画面我也很难想象,毕竟在我记忆中,悟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信心满满,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样子。 悟很强,强到好像这个世界都能被你踩在脚下。在学生时代,我第一次听说你被咒术界的人称呼为“神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愧是你。】 五条悟的视线在“不愧是你”几个字上划过,心里泛起一丁点得意的波澜。 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从儿时有记忆开始,仿佛与生俱来的排斥,让他厉声呵斥每一个叫他神子的人,久而久之,这个称呼就不再五条家响起。成为一个youknowwho的代名词。 随着年龄日渐增长,中二期让他不再那么排斥这个词,但其中异物一般的含义仍然让他感到尤为不爽。 除了开学时的几周,“神子”时常挂在夏油杰嘴边当做调侃——那是他们还有些针锋相对彼此看不顺眼的时候。 “眯眯眼”“怪刘海” “神子大人”“家族大少爷” 这是两个实力相当,同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之间的挑衅。 五条悟眨眨眼,白色睫毛在明亮的光线中泛起一层金色微光,翕动中在下眼睑投下浅灰色的阴影。 他坐在椅子上,想弯腰将头埋进手心,由于身高的缘故这个动作有些不舒服,于是干脆从床下面拉出一张折叠椅,拂去上面的薄灰,就这么坐在窗角边。 那些记忆,就像是夏日海水中被扬起的水珠,折射着阳光的灿烂,晶莹剔透,从中间看去能清晰看到明亮的人影。 五条悟以为这都隔了十年了,起码该像放旧的老照片一样褪色了,然而当他翻开相册,才发现自己时不时都在为边缘泛黄的老照片做仔细的维护。 每一张照片都像是昨天才洗出来那样干净漂亮。 【开学的时候你身上有一股让人很不爽的欠揍气息,最开始我还很费解,试图找出这股气息是什么,然后在听到“神子”称呼后我一下子明悟了那种气息是什么。 是被供奉在神龛里的神像的气息啊。 古老、死寂、充满了腐朽的香火气。 我很讨厌。】 五条悟翘起唇角,心说我也讨厌。眯起的眼睛悠悠看向地板上树叶透出来的光斑,他转了下身体,让明亮如瀑的光线从一片花白中流走。 色彩重新回到他的视野里。 下一句话进入他的眼睛。 【于是我决定把你从神龛里拉出来。 我的初心只是想让你栽个跟头,权当做你当时目中无人的报复,直到现在,那份幼稚的报复心理终于变成了庆幸。 咒术界从头到尾都烂了。 腐朽的烂橘子把控权力,将所有咒术师当做手下的棋子,在那群全身散发出木头枯死气息的老头眼中,咒术师只是消耗品。 包括你,悟。】 “哎呀哎呀......虽然都心知肚明,但这么直接指出来......杰看来是真的很信任我这个最强呢。” 信任他能被直戳心窝子。 虽然他确实能。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 第54章 所以他要改革咒术界,用最强的实力和名头招揽更多心怀不愤和火焰的咒术师同伴。 某种意义上,他和杰殊途同归,区别不过是方法和时间。 【我的想法很可笑,我的理想就是一纸空谈,我梦中的世界不会到来*,因为阻碍我的不仅仅是我有限的实力,人类社会庞大的人口,还有你,悟。 天才与天才之间也是有天赋的划分的,显而易见,你的天赋比我高很多,所以我才更加愤怒。 我为灰原愤怒,因为“窗”的失误让他不能再见到家人。 我为七海愤怒,因为这个不苟言笑的学弟失去了挚友。 我为理子愤怒,因为普通人的贪欲戕害一个少女的一生,她甚至还没有向黑井说出自己想活下去的心愿。 我为很多咒术师愤怒,因为我们都是怀着拯救他人的期待进入咒术界。】 【我们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劫难。】 【他们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劫难。】 【所以我既恨咒灵诞生的源头,也恨不作为的咒术界高层。】 夏油杰的愤怒透过一页白纸的载体,向五条悟劈头盖脸地倾倒过去。 每一个字排列成句都是那么平静,平静到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泄露出写信人分毫情绪的失控,然而五条悟却从中读出滔天的怨愤和控诉。 震耳欲聋。 他似乎能透过这张纸,看到写下这些文字的夏油杰的寂静的脸庞,垂在侧颈那里的黑发,在灯光下低垂的眉眼,那甚至称得上安宁,然而内里暴雨倾盆。 【愤怒,推着我不回头地走下去。】 白发青年愣愣地看着这句话,嘈杂的蝉鸣倏然划破室内寂静,五条悟这才抖着眼睫去看后面。 还有最后一段话。 【悟,让咒术师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然你大可以诅咒我,因为我的灵魂尚未离去。】 就像在那个阴翳遍布的高专废弃逃生通道里,疲倦的黑发青年对他说的那样: “你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啊。”* 五条悟直起身体,速度缓慢,同时一口浊气从嘴巴里吐出来,他往后靠,后背贴在墙壁上。 他的影子被拉到门边,变成一个沉默的剪影。 另一边,太宰和五条悟分别后,迎着越发热烈和明亮的光芒向高专外走去,林间的鸟鸣蝉叫没有妨碍他思考。 妲丽安说过,没有感情输入的幻书所召唤出来的是不受控制无情之物。 可鹤丸国永和加州清光分明一副感情充沛的样子,而他也没有感受到力量的时空。 概率问题?还是时间问题? 眼前倏然闪来一个人影,太宰抬头,穿着褐色和服的年轻人态度谦卑,视线与他对视一眼后便垂下头,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总监部咒术师很不一样。 很拉好感。 但太宰恰好对此无感,他只是觉得,来得可真快。 “我家主人有请。” 咒术师侧过身体,单手手掌向上伸向一边,邀请地说道。 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红色的鸟居下,车窗摇下一边,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冲他晚了弯。 第48章 轿车开往银座中心,来到一家昂贵华丽的顶楼咖啡厅。人很少,悠扬的小提琴乐曲在显得空旷的大厅中响起。 那个坐在副驾驶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头灰白的头发,太宰进入车厢到现在在窗边的沙发上落座之前,对方都只是和太宰聊过几句是否还适应高专一类的话。 “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还请多多提出来。” 姿态放得倒是不高,太宰冷眼瞧着对方侍者手里接过咖啡,两手送到他身前。 醇厚的咖啡香气随着微微上扬的热气萦绕在鼻尖,苦涩中有着无法遮掩的淡淡的甜味。 萦绕的热气中,太宰的目光虚虚掠过对方衣襟上的花纹,没见过,但既然能直接越过五条悟将他带走,想来也是家大势大。 热度适中的苦涩在舌尖滚过,抿着舌头的刹那甜味扩散,他启唇道: “不敢,我只是凭借与五条先生的几面缘分,得以借住在高专,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去请求总监部的大人为我做事。” 黑发青年眉眼柔和,唇畔勾着一丝近乎于病弱的苍白笑意,纤薄的身躯在披风压在沙发上占据一定空间时显得更加不堪一击,他像一朵茎杆纤细的小白花,仿佛一阵风都能让他折断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但亲眼目睹青年是如何召唤出两个人形式神,并且杀穿全场的羂索确信青年的柔软只是一个表象。 被上司派来拉拢要在的中年男人端起咖啡,将向空中飘的热气吹得歪倒,他弯着眉眼,笑眯眯地看向太宰,暗藏在目光下的打量细细扫视着往咖啡里加方糖的黑发青年。 “咒术界是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实力越强,享受的优待就越多,而您,恰好就在那些优待的范围之内。” “您的实力辅助监督已经写成报告交给了总监部,我们对此都很期待,如果您就职于总监部,我想您一定能以亮眼的成绩很快攀登至顶峰。” 那双比发色色调更深一点的深灰色眼睛肿晕出一点被权力熏陶过的浑浊笑意,中年男人调整了一下坐姿,抬起手端起放在面前的咖啡,衣袖往下滑了一滑,超级不经意露出手腕上做工精致的腕表,太宰看着那只表,有些惊讶地挑眉。 那是他还在港口黑手党当干部的时候就听闻过的私人手工表品牌,只给各国顶级的财阀皇室定制专属手工表。 森先生执掌时期,港口黑手党是各国眼中的远东乡下小组织,远远达不到能够去定制手工表的资格,而等到他上位将港口黑手党发展成盘踞整个关东地区的危险之兽时,这个品牌终于对港口黑手党敞开大门。 这不仅是一只费时费力的手工艺品,更多的是进入权贵云集的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您似乎对这只手表有点兴趣,要看看么?”中年男人摘表的动作被太宰阻止。 “我只是区区一个记录者,为我即将写就的书寻找灵感而来到这里。”太宰的视线先是在对方的手腕出短暂停留片刻,随后沉吟一秒,脸上同样露出和中年男人如出一辙的微笑。 “如果总监部能为我提供一个足够亮眼的故事,我想我不介意为咒术界出一份力。” —— “故事?” 低哑的嗓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尾音勾起,像一只幻化成人形的狐狸,语调中自然而然流淌着攫取旁人注意力的魔力。 如果五条悟或者太宰在这里,就能听出那是夏油杰的声音,不过比夏油杰原本的音色多了一份优雅。 刚才和太宰谈话的中年男人在听到羂索的话后,哪怕对方并不在面前,腰还是习惯性下弯,语气恭敬。 “是的,那位大人的原话就是希望总监部提供足够有趣的故事。” “故事......故事,那就让他跟着出任务的辅助监督一起去任务现场吧。” 总之,不能让对方长久待在五条悟身边。 —— 气温随着初夏向盛夏递进而逐渐升高,天气也随之变得变幻莫测起来。 五条悟读完那仅仅一张纸的信后,在原地坐了许久,最后他站起来抖擞精神,去高专存放一些暂时用不上的器具的仓库找到他放在这里十年的小盒子。 圆形黑底,暗金色旋涡浮雕。 是十年前夏油杰遗落在血泊中的纽扣。 天窗外照射进仓库一条金色的光柱,灰尘在光里飞舞,五条悟从暗处的角落中走进光柱,阳光将他身上的阴影消缺,他又走出光柱,握着巴掌大的盒子走出仓库大门。 黑发青年倚靠在墙壁上,见五条悟出来,动作珍重地拿着一只小盒子,太宰目光微微一动,将准备好的东西递到五条悟面前。 后者的视线穿透眼罩压在太宰的手上,纤薄的手心中躺着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小东西。 “耳麦?” “还有定位功能。” 黑发青年将另一只耳麦卡进耳朵里:“一周后,我会去见那个家伙,到时候听到暗号,你就过来。” “平a现场。”安静的环境中,这句话掷地有声,其中的血腥意味不容置疑。 这腐烂入土的咒术界是时候将死水换成活水了。 闻言,五条悟的面色一沉,下颌绷紧,他点点头,五指收拢,将小盒子和耳麦同时扣进掌心。 接下来一周,太宰随着不同辅助监督出现在各处咒灵祓除现场,其中两次与五条悟同行让羂索的眼线一瞬间感到后背发凉。 虽然次数少,但也足够让那个不知名并且将锅扣在他头上的幕后之人焦心。 五条悟是个定时炸弹,但也只是在那些人眼中是定时炸弹。 伊地知的任务报告,五条悟本想阻止将太宰写进去,但后者拒绝了。 所以也就造成了现在的情况。 第55章 太宰在引路人后面走着,古旧的长廊迟迟走不到尽头,偶尔路过的什么大人往他身上投来惊诧的一瞥,但大多都是高高在上一副“能为我们效力是你的荣幸”的傲慢态度。 分明通过辅助监督的报告了解了他的“术式”,也确是觊觎传说中的咒具“书”,却依然是这个态度。 太宰心里升起一点躁动,几乎急不可耐地想要进去那个聚集了咒术界高层的暗室中,让五条悟顺着定位几个瞬移过来,然后将这个气息压抑的宅院夷为平地。 但太宰的头脑还是很清楚,他伸进衣兜里的手,触碰到笔记本的硬壳封面,边缘有些脱落的封皮,这个笔记本他已经记录了有大半,时不时根据所见所闻往里面添加新的内容。 只有一点,被他选为主人公的夏油杰的故事尚不完整。他已经在五条悟嘴里,夜蛾正道嘴里,家入硝子嘴里,甚至那位在普通人世界打拼出一番事业的夏油杰的学弟七海建人,他也去做过一些采访形式的询问。 夏油杰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拼拼凑凑,趋于完整,但仍有缺憾。 监测夏油杰执念强弱的地狱的长官告诉他夏油杰的执念散去不少,但仍然有着一两处牢牢盘踞不肯离散。 太宰从五条悟口中听说了那个幕后反派的乌龙,这让他无语,也成功猜到夏油杰的执念之一。 “大人,到了。” 太宰回神,跳跃这火光的壁灯昏暗的光线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门上的花纹,和那个招揽他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是家纹。 数张屏风摆放在圆弧的阶梯之上,每张屏风后都映出一个人影。 仅有的明亮光线来自从天顶上开出的小窗户,正对大厅中央的站立位置,房间布局像是要拷问罪大恶极的犯人,光线照亮了那丁点位置,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会给站在那里的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是一个承受力不高的人,恐怕踏上那个集中的光圈里就已经心理崩溃了吧。 太宰这样想着,不经意将轻挠脸颊的碎发拂去一边。 俊秀的脸蛋挂上堪称灿烂的笑容,他一边大踏步向前,一边抬起头环伺四周,由于室内昏暗,无人能窥见太宰眼底和看到猎物踏入陷进的猎人一般的欣悦眸光。 “人来得很齐全啊。”太宰踏进光圈中,扬起脸颊上的笑脸,苍白的皮肤似乎在光的衬托下变得红润起来,与萦绕在让身侧的杀意形成一种人偶拥有生命的极致割裂。 刚从侧门进来的羂索还未落座,直觉便猛烈地跳出预警,沉淀着阴谋诡计的大脑中密密麻麻弹出代表危机的红色方框。 踩着木屐的脚顿住,羂索的余光看到太宰空荡荡的手中白光汇聚,在昏暗安静的会议厅中四处洋溢起惊叹的呼声和吸气声,唯有他在其中感到迫近的万分危机。 “加茂大人?” 身后的人疑惑地看着加茂家在这场会议中的代表人停在过道中。 他听到对方有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看到对方转身,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与此同时,厅下那个陌生青年的声音响起,紧随其后的是背后猛地传来的巨大推背感,和在视野中放大到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蓝色光辉。 “数珠丸恒次......乱藤四郎......追索。” 一枚小小的,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辉芒的东西从倒塌的墙外弹向青年。 在半路,被一只缠绕佛珠的手接住。 五条悟家家主五条悟袭击了位于加茂家地界中的总监部分区会议室。 悬空站在这座宅院上空的五条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刚刚将平a招式放出去,听着底下废墟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干燥的嘴唇扬起冷漠的弧度。 他的视线投向废墟中央,浅蓝色的圆罩将黑发青年保护得严实,连灰尘都没有粘上一点。 对方先是冲他摇摇头,旋即又勾出一个笑。 第49章 锃亮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弧光,从刀剑下推开的微风扬起太宰的额发,视野中飘扬的尘埃里出现一个比他矮不少的黄色身影。 那个影子还保持了三秒挥刀的姿势便甩着手腕甩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五条悟发出一声惊叹的“酷!” 他呲着八颗大白牙笑嘻嘻从空中降落,落地后还回味一般握了下拳头,发出感慨:“爽!” 虽然没有轰掉总监部的总部,但平掉好几个老橘子的窝巢之一还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舒畅,仿佛在寒冷的冬天泡了个暖烘烘的温泉,连毛孔都打开吸收了热气一样。 被一刀割破喉咙的袭击太宰的总监部咒术师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双眼带着怨毒的神色盯着取他性命的小孩子。 太阁手上还沾着黏腻的鲜血,他搓了搓手,从地上捡起不知道是那个倒霉蛋落下的衣物翻开内衬用来擦手。 周围是被毁坏过的断壁残垣,一些惊慌失措的人有的在废墟里挖着什么,大概是同伴吧,他不甚在意地猜测。还有的人则跑来跑去,冲着手里的通话工具大喊大叫。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在再次陷入无主境地的本丸中晒太阳,然后感知到审神者的力量,并回应审神者的召唤,穿着出阵服来到一个陌生的世代。 弥漫在空气令人作呕的气息,如此浓郁,就算遮住口鼻这些气息也会找准缝隙钻进鼻腔,似乎每一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具现化的罪恶。 其中一个方向的邪佞气息尤为严重,几乎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像是迫不及待朝他奔涌过来,一时间分不清是他过于敏锐还是那股气息太过充裕。 能确定一点的是,审神者召唤的不止他一人。 他们四周逐渐走过来一些人,拿着武器,忌惮地看着他们。 太阁左文字露出一个活泼的笑容:“怎么?你们也想像那个家伙一样么?” 空气安静一瞬。 五条悟的声音这时候响起,语气里充斥着野兽吃饱后的餍足和毫不掩饰的愉悦。 然而从五条悟身侧迸发出的气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杀意,让围上来的咒术师顿时感到身体僵硬,似乎骨头缝里都渗进去冷气,他们不自觉绷紧肌肉,危机感让他们下意识拿出武器挡在身前,大脑在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后,他们又立马神色惴惴不安地将武器收回去。 这幅欺软怕硬的做派让三人都露出嘲讽的表情。 五条悟随手扔出去一个咒力团,咒术师们便纷纷面色惊恐地推开。 “等到明天高层会议的时候再说哦,现在,不要妨碍我。”五条悟语气冰冷地说道。 随机他转过头,看着小小一只的太阁,摸着下颌:“小孩子?” 沉稳,冷静,长相可爱—— “实际年龄能做你祖宗哦。”太阁笑着说。 五条悟脸上的笑立马收了回去,赞赏的眼神转为狐疑:“真的假的?”不过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扫过太阁腰间的短刀,五条悟露出了然的神情。 是刀剑付丧神啊。 黄头发的小孩子颔首,将本体收进刀鞘。 目光自那个被他一刀毙命的家伙身上掠过,手上似乎还有些血液流淌时的触感,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杀死的第一个人类,太阁以为自己会有什么不适,出乎意料的是心情很平静,就像晒太阳之前和小夜讨论在部屋外栽柿子树一样。 审神者低头在思忖什么,眉头微微蹙起,对方的穿着更换,然而太阁还是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 在属于刀剑的时代,短刀就是保护主公免遭危害的护身刀。 黄发短刀沉吟两秒,开解自己后松开不自知皱起来的眉心。 清亮的视线望向同伴离开的方向,话是对着太宰说的:“叶藏大人,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太阁指了指自己,神情带着点不太明晰的骄傲:“我满级练度,很快就能追上去。虽然是短刀,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太宰叫了声五条悟,道:“五条君和太阁一起去吧,那位窃贼君应该就在那里了,五条君,记得销毁得彻底一点,那家伙会秽土转生哦。” 那只没有被绷带遮住的眼睛里透出幽幽的光,仿佛无数光线湮没在其中,当流畅的眼型略略弯曲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五条悟看到了其中好似清晨即将消散的薄雾一般的怅然。 当他再错眼看去时,那丝惆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条悟调转方向的脚尖略微犹疑,秉持着难得想起来的社交安全距离,他还是转身随已经离开几十米的太阁向着某个方向离开。 夏油杰的纽扣被数珠丸恒次拿来充当区别夏油杰本尊和冒牌货之间气息区别的感知物。 乱藤四郎则靠高机动紧咬逃兵,等到太阁左文字带着五条悟追上。 太宰不知道那个冒牌货叫什么,从始至终,他都处在信息的劣势,但谁说信息不够就不能够胜利? 第56章 他只需要有限的信息加以推测揣摩,加上一些微不足道的人为的诱导,再搭配足够掀翻整个世界的顶级战斗力。 前面说过,他讨厌以一力破万发的战斗分子,但当这个战斗分子是己方成员,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先前被五条悟威慑的咒术师们犹豫地商量着要不要抓捕他,触及到太宰的视线时,又瞳孔微颤的转向一边。 太宰嗤笑,向着他们走过去,身后的披风扬起流畅的弧度,他的脚步不快,步子不大,每一步踩在碎石废渣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青年被一层薄薄的阴影披拂,他本身却带来比阴影更加浓重的暗色,每一步都在咒术师们的心尖敲响。 没有人的视线离开向他们走来的青年,然而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挪动脚步,往后推开几步,在青年行走的直线上让出一条通道。 —— 离开加茂家的废墟后,太宰也没有去找五条悟,而是打了个出租返回高专,顺便给不知道在哪里和反派打得天昏地暗的五条悟发了个信息。 出租车上的电台播报现在的时间,太宰摸着幻书封面上刀枪剑戟交叉成的微微凸起的图案,估算着将乱藤四郎他们召唤出来的时间。 比上次的时间多了十五分钟左右,然而到目前为止他依然没有出现任何被力量反噬的不适。 这到底是为什么。 青年斜斜靠在窗户边上,在川流不息的现代建筑包围的主道上,出租车一路滑向被森林环绕的高专山脚下。 太宰也在无声的沉思中爬上通向高专的层层台阶,穿过重重红色鸟居投下的阴影,在半路和执行任务回来的二年级一起走进高专结界,然后在学生宿舍外的岔路分开。 在红色云彩半遮半掩天际的月亮时,五条悟背着一个穿着袈裟的人返回高专,他的表情很平静,然而无声的悲伤向月下的海潮一样蔓延。 乱藤四郎提着一个透明罐子,表情皱皱巴巴,没有说话,但每一个动作都在叫嚣自己的嫌弃和难以忍受。 一个长着牙齿的大脑组织在罐子里的不知名液体中浮浮沉沉,太宰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太宰君。”五条悟的声音从夜色中沉郁地传来。 “能等我一会儿吗?我要给杰回个信~” 听闻审神者真实姓氏的乱藤四郎面色微微一凝,左右看了一眼表情如常的数珠丸恒次和太阁左文字,有些紧张地握了下本体。 太宰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异世界的规则不适用于他,就算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无法将他神隐。 将三振刀剑召回本丸,在晚上九点左右,他拿到五条悟给夏油杰的信。 “杰好像一直以为你是那个在背后算计我们的家伙,我还没有和他解释。” 五条悟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杰的身体我交给硝子了,以后杰也能够安眠了。虽然逃跑了两只特级,但明天就能找到然后祓除。”顿了下,他问,“话说,杰的执念应该要全部消解了吧?” “或许?”太宰说,“似乎还有什么他本人也不知道的执念存在,只有这点有些棘手。” 五条悟神色微怔,他的心脏从白天发现那个冒牌货开始就不正常的跳动,直到刚才将挚友的身体放上那台冰凉的解剖台,心跳的频率才趋于正常,现在它又以缓慢和绝对的存在感跳动起来。 那条代表心跳的急促的红线被太宰的声音安抚下来,五条悟看着太宰,青年特殊的身体让六眼无法捕捉对方的咒力,所以在他眼中,太宰的身影不是咒力构成的热成像,而是很久以前,术式还没有掌握完全时才会看到的正常的视角成像。 很特别。 因为太宰在他眼中很清晰,所以那些记忆的碎片也越来越清晰。 五条悟撮了下指尖,那种逐渐从温热变成冷的触感他又感受了一次,第一次黑发丸子头说他给夏油杰带来解脱,第二次,他真的给夏油杰带来了解脱,为自己的挚友挣来了最后的体面。 白发青年笑了下,小声的对着空气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50章 黑气从青年身上寸寸剥落,露出对方原本稍显疲累的苍白面貌,微狭的眼睛,眼尾稍稍上翘,不笑似笑,流畅利落的脸型削弱了那股狐狸一般的漂亮,将其糅合成画册上的美男子模样。 太宰看着捏着信纸的夏油杰,侧过身体避免对方身上实质化剥落的执念沾到自己的衣服上,后者抬眸,有些无奈地看着太宰的动作。 “这些东西本身不具备伤害的能力。”夏油杰将头发上挂着碎片摘掉,无奈地说。 “那可是从一个男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实质化的执念,牙白,想想就觉得恶心。”太宰又坐远了一点,旋即目光冷淡地睨了夏油杰一眼,视线从对方脸上转移到半掩在袈裟下一截清瘦的腕骨上。 夏油杰原本的形象跟个落水鬼差不多,不管何时何地一股阴郁凄惨的气息总是尾随着,现在执念解除便好了不少,只是脸色依然惨白。 “还有什么遗恨没有实现么?”在夏油杰扎头发的时候,太宰的声音响起,黑色发丝间,太宰的面容有些看不清楚,不过能感知到对方是看着他的。 “遗恨?没有,所有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菜菜子和美美子我也拜托给了悟。” 不管是挚友还是师长,他都已经好好告别,彼此间的污秽也开解了,对于一个死者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唯有一点,即便是他也无法理解的一点, 紫色眼瞳稍稍瞥向在脸颊边的手腕,一圈黑色的雾气流动着,不细看的话像是一根发绳。 但夏油杰知道,那不是发绳。 黑色丸子头的青年看着圈在腕骨上的黑色雾气,仿佛有实体一般轻柔地摩挲着,目光惑然,又专注凝神,陷在一片回忆的风暴里。 尔后,夏油杰抱歉地笑笑:“我想不起来这个代表着什么。” “是吗,想不起来的话,夏油君,你就没**回转世,会被永远留在地狱哦,毕竟你也是一个危险的人,如果保留执念转世,说不定会对下一世的家人造成伤害。辅佐官是这么说的。” “......就这样留在地狱好像也不错。” “你的表情看上去不是这样想的。” 那缕被五条悟形容奇怪的刘海低低垂下,遮住了夏油杰的眼睛,斜斜的阴影跨过鼻梁骨,横亘在他脸上。 那点不知名的遗憾就这么被故作轻松的假笑吞进嘴里。 然后太宰毫不留情戳破了夏油杰的自我欺骗。 “既然还对那个世界有留恋,那就再次轮回吧。”披着信使斗篷的青年在夏油杰愕然的注视下掏出一个香炉。 将暗黄色的铜香炉在小茶桌上摆好,太宰又掏出一把细香,挑出三根点燃。 灰白色烟丝飘向空中,如同有什么引导一般,盘旋着将太宰和夏油杰围绕。 夏油杰闻到一种不似盘星教内点燃的焚烧后的烟灰味,他看着三柱被点燃的香,抬眼问太宰:“这是什么?” “是能找出你执念的香和香炉,辅佐官大人听说你的事情后特意从仓库里把这个东西交给我。”太宰身体往后仰,躺到松软的草地上,侧头对还坐着的夏油杰说,“你想坐着回到过去?醒过来的话说不定会骨头都要散架。” 话语刚落,夏油杰就感到一阵昏昏欲睡,他赶紧躺下,表情纠结又不敢相信太宰的话。 回到过去,就凭这个不起眼的香炉? 脑中闪过这个疑问,他的视野边缘已经暗下去,地狱的色彩在从他眼中褪去,意识消失前一秒,他看到太宰已经完全睡了过去。 “香炉会将我们带到你认为重要的记忆里,在这里,我们或许能找到你遗忘的,但灵魂还记得的执念。” 再次睁眼时,夏油杰的鼻尖停着一只微微翕动翅膀的蜻蜓,透明的翅膀上反射着金灿阳光,像是撒了金粉一样闪着细碎的光。 太宰坐在他身旁,捻着一朵细小的野花,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太宰站起身,垂下眼帘朝他投来一眼,确认他完全清醒后,又重新看向远处。 蜻蜓早就被太宰的动作惊飞,夏油杰也紧随着直起上半身,曲起一条腿坐在地上。 坑坑洼洼的高专操场出现在夏油杰眼中,这熟悉的十年前的高专让他愣了愣神。 “走吧,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你的执念。”太宰往前走,夏油杰踉跄几步追上去。 “我们贸然闯进去似乎不太好。”夏油杰斟酌着说。 而且天元结界没有录入太宰的咒力,擅自闯入会触发警报,如果被这个时代的自己和悟围攻,有些事情还没法说清楚。 但夏油杰忘记了他们现在就已经处在高专内部。 不准备废话的太宰打了个哈切:“我们现在看到的场景都是你回忆中的景象,就算我马上闯进教室对着五条悟猛打几权,他也察觉不了。” 第57章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身份就是一个电影观众。” 无法改变,只能见证。 夏油杰抿了下唇,看着周围的风景,神情恍惚,鞋底出现碎石子时硌脚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然而太宰说这一切都是回忆的投影。 教室里正在上课,年轻了十岁的夜蛾正道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被白色线条勾勒的咒术界历史图就出现了。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三张桌椅,因为坐在桌子后边的两位男生四仰八叉的姿势让空旷的感觉削减了至少大半,而夜蛾正道洪亮的讲课声就更让人觉得教室里坐满了学生,而不是只有三个人。 太宰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到少年时代的五条悟侧边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交叠放在一边,以一个显得有些别扭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另一只手挨在桌子边上,要坠不坠的样子。 中间的桌子是夏油杰,刚才他被另一边的女同期踹了一脚,将两条伸出范围的腿收进桌子底下,坐姿比五条悟好上一点,但状态如出一辙,左手撑住脸,狭长的双眼阖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右手握着的笔在本子上画下一串不明所以的鬼画符。 最外边的家入硝子还算清醒,但眼睛底下挂的两片青黑不比两个少年浅,只是偶尔打个哈欠,然后往脑袋上拍一下,疑似给自己上反转术式。 “久违的场面呢。”夏油杰按住玻璃,他的手指没有在玻璃上映出倒影,而他也没有感受到玻璃的冰凉,只是感到有一堵墙挡在他面前,而他的手指穿过了墙。 虚虚触碰虚假的玻璃,夏油杰怀念地看着教室中被夜蛾正道狠狠用粉笔砸醒的白发少年,后者趔趄了下,差点后仰着坐在椅子上栽倒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巨大的响声惊醒了旁边已经彻底睡过去的黑发丸子头,透亮的紫色眼睛由于将将苏醒还有雾蒙蒙,然后在他对面的短发少女悄悄冲他竖起一根手指。 丸子头少年心领会神,趁着夜蛾正道训斥五条悟的功夫没空管他,黑发少年悄悄端正坐姿,直起身体—— “杰!” 黑发少年在班主任散发的黑气染成的黑色背景中僵住了身体。 “悟和杰交一份三千字的检讨,硝子交一千五百字。” 墨镜后的眼睛瞥向石化的家入硝子:“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对杰使眼色,我好歹也是一级咒术师,眼睛还没差到这么近距离都看不见。” 栗发少女撇撇嘴,萎靡地点头。 头上顶着两个大包的五条悟瞪大眼睛抗议:“哈?硝子为什么才一千五?!不公平!” 夜蛾正道走上讲台重新拿出一根新的粉笔:“悟再加一千字。” 五条悟:“哈!?” 夏油杰:“噗。” 家入硝子:“噗。” 五条悟扭头:“喂!你们两个!” 夜蛾正道头也不回:“后山的树叶,你们三个下课后去打扫。” 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哈?” 在班主任再一次眼神镇压下,三个学生恹恹地应下这次惩罚,不过等到下课后三人默契抄起扫帚飞奔向后山。 追逐打闹着带上相比之下跑不*快的家入硝子,三人从夏油杰和太宰身侧飞奔而过。 “这是很常见的场面呢。”夏油杰指着已经快看不到背影的三人道,“秋天的时候后山会堆起很厚一层红叶,每次夜蛾老师罚我们去打扫。” 青年模样的黑发丸子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睛望着三人消失的林间小路,眸光微微闪烁。 他微笑着接上上一句没说完的话,继续道:“每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树林里往彼此身上扔树叶。高专时,悟的术式掌握得还没有现在那么熟练,没法屏蔽外界攻击,虽然树叶也不算攻击就是了。” “不过有些叶子上会有虫卵,也会有泥土,稍不注意这些东西就会从衣领滑到里面,没什么攻击性,但足够恶心人。” 他们顺着那条小路穿过枯掉的树林,来到高专后山。 夏油杰讲述的声音打住,取而代之的是五条悟的大喊大叫,还有少年时代的夏油杰的温柔挑衅,家入硝子站在一边无畏拱火。 他指着眼前鸡飞狗跳,漫天树叶和泥土的混乱场面笑着说:“看,就是这样。” 故作轻松的语气缓慢的,轻柔的安静下来,得不到回应的夏油杰转头看向太宰,后者只是用一种浅淡的目光注视他,明明只是视线相接,夏油杰却感到难以言喻的堵塞在心口处诞生。 他堪堪挪开目光,尖叫声又响起,夏油杰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家入硝子耸拉着一双无神的死鱼眼,被两个不做人的同期一个扯着手臂,一个扯着小腿抬到半空。 “人渣们,我穿得可是裙子。” “诶可是硝子穿了打底裤吧。”五条悟笑嘻嘻地被家入硝子踹了一脚。 拉住家入硝子的少年夏油杰顺势把手往上提,少女便利落的借助对方的力气在地面站稳。 第51章 高专没有夏油杰的执念,只有一些无法回避的不至于成为执念的遗憾。 太宰作为那些闪闪发光的记忆的唯三见证人之外的唯一见证者,也是高专三年发生的所有美好、悲伤、绝望的情感的唯一局外人。 他看着在夏油杰记忆中复现出来的一切,没有多少悲喜,但也绝非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家入硝子还没有完全被禁锢在高专,那个时候三个人都能一起去出任务。 他们一起在富士山看雪,晶莹的雪花融化在五条悟的白发里;他们一起在森林里夜宿,然后捡几个破瓦召唤笔仙被咒灵吓得哇哇大叫;他们一起去居酒屋,看着五条悟一杯醉倒,用手机拍下大少爷的黑历史...... 有些浑浊的酒液在橙黄的灯光下微微闪烁,酒水摇动,从倾倒的酒杯中散出,顺着桌面弯曲的纹理晕开。 太宰看着反射着鳞光的桌子,居酒屋的铃铛响起,三个相互搀扶的少年少女小声说着什么走出店外的冰天雪地里。 夏油杰凝神地注视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 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寒风和雪花,然后被居酒屋内的温度融化成水,海浪在脚边回荡,鸥鸟尖细的长鸣被潮声覆盖。 太宰远远望去,看到白发少年站在浅滩里和一个扎着辫子的少女捧着一个海参哈哈大笑。 夏油杰眸光微动,望着那个太宰没有见过的少女,喃喃道:“是理子啊。” 是天内理子啊。 是他的大义动摇的起始。 现在,他的大义也即将迎来结束。 “轮回后我会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 “或许,也可能是一只狗,一只猫,一只在野外生存的狐狸。”太宰说。 这里没有夏油杰的执念,于是在目睹星浆体事件后,太宰看着黑发少年坐在贩卖机前的台阶上,看着对方的身影扭动,变成一个坐在地板上,倚靠在沙发上的孩子模样。 长长的沙发,印着粉白小花的温馨的壁纸,窗外吹进来的风,还有在阳光下摇曳的许多盆花朵。 这里夏油家的客厅。 太宰拢了拢披风,坐到沙发扶手上,侧头去看坐在地板上,趴在茶几上用彩色蜡笔涂涂画画的黑发小孩。 有些肉的脸颊,眼中散发纯真,是小时候的夏油杰。 夏油杰小时候还没有额角边的那撮斜刘海,头发有点长,刘海分成两半,不丑也不好看,颜值全靠那双好似含着狡黠的紫色眼睛撑起来。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蜡笔在纸上涂抹发出的飒飒声,太宰垂眼去看,白纸上花花绿绿被画出三个人,两大一小,牵着手,这是很多孩子都会画的画面。 就好像是刻在灵魂里的命令一般,等到在某个年岁就爆发出来,太宰在平行世界做幼儿园老师的同位体记忆中看到过很多类似的画。 不过—— 红色的人形,黑色的未知轮廓,没有其他明亮的颜色,画面的色彩只有两三种,却给人驳杂混乱的视觉感受。 以至于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深深的恐惧和祈祷穿透纸张蔓延到现实。 夏油杰站在小孩身边,他不记得有这回事,但并不妨碍他对这幅涂鸦做出点评。 “由此可见,‘我’没有一点绘画天赋。”他煞有介事道。 进入这个客厅之后,夏油杰又将笑眯眯的假面戴上了。 太宰扫过夏油杰的笑面,后者翘起的唇角有些不明显的抽动,他看透了夏油杰的欲盖弥彰。 不过他也没有戳穿,只是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小夏油的画。 客厅里很安静,但也不安静。 阳台上挂着的藤萝垂下的暗影印在客厅的地板上,那阴影摇动着,扭曲成招牙舞爪的可怖样子。 小夏油的身体重重一抖,红色蜡笔在纸上擦出长长的弧度。 透亮的紫色双眼染上惊惧,连带嘴唇都克制不足的颤抖起来,肉眼可见,站在旁边的夏油杰没有听到小夏油呼吸的声音——他屏住了鼻息。 第58章 玄关此时传来门锁开扣的声音,小夏油顿时就放松了气息,气息深且沉地喘了几口,丢下手中的蜡笔从地上爬起来奔向门口。 小孩子稚嫩的嗓音里夹着害怕的哭腔和得救的激动。 “爸爸!妈妈!” “阿拉,杰~” 温柔的声音穿透空气,也穿透夏油杰的心,他那刀凿石刻一样坚固的佛像般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 连带他眼中故作的镇定也剧烈波澜起来。 他的母亲有一头柔顺的黑色半长发,一张轮廓温柔但不乏坚毅的脸,浅褐色的眼眸会在阳光充足的时候变成明亮的琥珀,里面溢满了清澈的眸光。 现在,还没有变成夏油杰记忆中那般疲劳的憔悴模样的夏油枝香,纤细的手臂上挂着满满一大包购物袋,提着一个小蛋糕。 她被冲进怀里的小夏油撞得背靠墙壁,小孩子不知道力道,后背传来的细微疼痛让女人的眉头薇薇皱起,下意识嘶了一声,但很快她就收声调整好表情。 门外的阳光拉长进玄关,琥珀在她的眼眶里发光,从发圈的捆绑里散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视线,隐约从发间的空闲里窥见一点女人唇边扬起的温柔弧度。 夏油枝香空下的手摸着小夏油的脑袋,用着打趣的语气轻声细语地询问。 受到惊吓的小孩子抽抽噎噎回答不上,她也不恼,只是卸下手里的袋子,微微叹了口气,将紧紧靠着自己身体的孩子扶正,蹲下身将小小的身体搂进怀里,低低地哄着。 夏油杰在女人轻嘶出声的时候就不悦地拧眉,下颌线绷紧,面色阴沉,翘起的唇角也落下一点弧度,趋近于一条直线。 然而几秒后,他宛如有一把尺子随时丈量仪态而挺直的肩背,在女性温和的哄声中放松。 “抬起头,杰,看着我。” 夏油杰下意识听从抬起头,眼前只有太宰双手环抱,靠在墙上看着他。 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像一泊映照着日夜交换之时染成烟紫色天空的湖水,水面潺潺,荡漾着些许怜悯的神情。 刚才那道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抿了下干燥的唇舌,夏油杰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想扬起一个笑,可脸上的肌肉抽动好几下,最终成品是一个充满悲苦意味的弧度。 他还是放弃了。 “抱歉。”他低声道。 太宰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拍拍夏油杰的肩膀,说:“不转过身去看看的话,以后就看不到了。”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小夏油从夏油枝香的怀里抬起头,脸蛋泛红,眼角带泪,但眼中的恐惧已经被驱散。 “爸爸没有回来吗?” 小夏油被泪水润湿的刘海粘在眼睛周围,被夏油枝香轻轻地揉到一边。 “爸爸给杰买了礼物哦,等会儿就回来了。既然杰很想爸爸,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吧。” 太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道:“他们已经轮回了。” 现在再不看一看,那十年的空白就彻底填不上了。 孩子和女人在闲谈,声音隔着一层障壁传来,听不太清楚,夏油杰的记忆中没有这件事,但香炉投射出来的都是记忆中的景象。 所以是他忘记了么? 夏油杰抿了下干燥的唇舌,迟钝地转动思维,死亡让他撇开了压在身上的重负,也让他坦诚了很多。 穿着袈裟的青年的视线落在光洁地板上,他似乎从地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连带自己眼中的迟疑和渴望。 于是他动了,转动脚尖,像是一个缺了一角的齿轮笨拙地卡上机器的运作,并企图找到缺失的那一角。 耀目的光线将他的视野全部铺展,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得到两道被光虚化掉边缘的身影。 尽管转身之前脑子都变得恍惚不清,胆怯、自怨、痛苦一并涌上他心头,将他淹没,但当他真正看到夏油枝香那张年轻的脸时,看到那张明媚的笑脸的时候,所有负面情绪都被轻飘飘带走。 他抓住自己垂在手边的的袈裟衣袖,隔着衣服,他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愧疚,无尽的愧疚将他整个人淹没。 直到另一道身影扛着一个大箱子从门外的远光里出现。 小夏油和夏油枝香齐齐转头,就算夏油杰看不见,也能想象出他们同时扬起笑容的模样。 “哟!我回来啦!枝香!杰!” 那个人挥着手,将抗在肩膀上的盒子放到玄关的空地上,然后笑嘻嘻地叫小夏油拆开。 束缚箱子的绳子被小刀割断,露出一只红色的木马。 夏油杰顿时如遭雷劈。 他记得那只木马,红色的,摇晃着,时常摆在阳台上,有时候也摆放在客厅。 随着木马前后摇摆,妈妈轻轻唱着属于孩子的童谣。 盘踞在记忆上的混沌轰然洞开。 在那个热浪滚滚的午后,鲜血的气味尤为浓重,风从打开的窗外卷进来,吹散浓郁的血气,有什么东西带着窗帘在摇晃。 他沉默地走到声音的来源处,在没有杂物的阳台上,一只红色的儿童木马在风中唱着久违的歌。 “好宝贝,摇啊摇。” “坐着漂流的飞马,摇进妈妈的心扉......” 眼前的场景因为记忆的苏醒不断变换,喜悦的,幸福的,遗憾的,张扬的,在这段被限制了的时间里,代表“家人”的胶卷在一遍又一遍回放。 在还没有被咒灵侵入全部生活之前,这只红色的儿童木马占据了他绝大部分记忆的时光。 摇着木马的手总是来回交替,白天是母亲,夜晚是父亲,但他只要站在木马边,总会有人扶住他身后的马背,然后木马摇晃起来。 他是被爱包围的孩子。 温柔的家人,不吝啬的赞美,必要的维护,正确的引导。 他的童年从光明到晦暗,再到光明,爱意从未远离。 “不要哭,妈妈,我会保护你的。” 孩子的声线逐渐有了成年后的感觉,压低声音凑到哭泣的母亲身边时,他的脸上是再坚定不过的神情。 夏油杰想起。 在那个母亲终于撑不住向他的哭喊发脾气的傍晚,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拥有能杀死怪物的力量。 他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的淤青和手臂上被碎玻璃划伤的流血的伤口,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比看到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嚎时带来的心痛更痛。 他抱住母亲,捏碎了匍匐在她肩膀上的蝇头,抚摸着对方凌乱的头发。 孩童心想,他太不懂事,怎么能让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父母遭受整日整夜的担惊受怕。 这不是他们的罪孽,他们理应获得幸福。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重复。 “不要哭,我会保护你的。” 儿时的夏油杰许诺要保护他们。 长大的夏油杰杀了他们。 夏油杰的手在抖,喉咙仿佛被扼住,让他无法喘气。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这不是执念。”他道,“这是诅咒。” 是小时候的夏油杰,诅咒了长大后的夏油杰。 因为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太宰抬眼,世界就此破裂。 —— 东京中心医院。 婴儿的第一声告世的啼哭在长长的走廊内响起,抱住孩子的护士长送了口气,吊在心上的大石头顺利落地。 她扬起笑,将孩子抱给局促的男人。 “恭喜,是个男孩子哦。” 男人手法生疏的抱着婴儿,脸上洋溢着喜悦。 “男孩子,名字就叫‘杰’吧,哈哈哈哈。” 产房的门合上,走廊尽头才走出来两个身材高挑匀称的男人。 “诶——杰真的转世了啊,那个小屁孩?”五条悟抬起墨镜,目光挑剔地看向前方空荡荡的走廊,仿佛刚才那个新晋爸爸还抱着婴儿站在那里。 太宰:“毕竟执念已经全部解除了,留在地狱里鬼灯也不会同意的。” “全部?”五条悟跟在太宰身后走下台阶,避开往上的路人后,他抓了下头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太宰的后背。 “喂太宰,告诉一下我杰最后的执念是什么呗?” 五条悟的后脑勺还有点胀痛,自从把羂索除掉后,高层的烂橘子一下子拔萝卜带泥一般突然暴毙好几个,这都还是位高权重的,一些中低层的小喽啰就更多了。 一时间咒术界管理层大乱,任务分配也出了不少问题,要不是关键时刻声称“听太宰先生指导,来投靠五条先生”的咒术师纷纷站出来帮忙,他估计现在都抽不出时间来医院。 而得知夏油杰已经转世,还是在一个小时前。 “我记得你说过杰还有一些不明白的执念吧?怎么一下子就转世了。” 太宰没有隐瞒,精简了语言将发生在香炉记忆中的事情告诉了五条悟。 白发青年听完后从坐上轿车开始,到在高专下车,一路都沉默着,等到他进入天元结界,看到二年级冲他跑来,其中白色制服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 第59章 他语气感慨道:“果然,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诶不对,如果那是诅咒的话,杰这一世还会被诅咒着吗?”五条悟忽然反应过来。 太宰瞥了他一眼:“诅咒随着他的灵魂转世了,这一世,只有完成过去的他自己的诺言,诅咒才能消失。” 至于如何遇到转世后的夏油夫妻,这点倒不用担心,诅咒会让他们相遇的。 听到这,五条悟的表情严肃起来,摸着自己的下颌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这辈子杰有很大概率依然是咒术师......” 大义ptsd发作,五条悟打了个寒颤,一时间夏油杰的老路,或者前世父子现世情敌等狗血故事在脑中闪过了不同的八百条。 最强咒术师一锤手心,震声道:“不行,我得去看着他!” 太宰无所谓地耸肩,他只是在离开之前,将笔记本上的内容誊抄到新的幻书白本上,夜灯下,青年勾着脸颊边的碎发,将一句话添上去作为结尾。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第52章 意大利,西西里岛。 “先生,我们再过半小时就要打样了。”店员抱歉地对太宰笑笑。 后者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又看了看摆在店门外的小黑板:“可是你们写着晚上七点才关门哦?现在才五点多吧。” 店员抠了下脸,语气躲闪:“啊,那个,是前段时间突然更换的营业时间,因为事发突然,店长和我们都在整理仓库,所以还没来得及更改。” 她的话刚刚说完,另一道声音就紧随着插进来。 “安妮,你定的郁金香!你都不知道今天花店里的生意多么火爆,仓库里的花都要被抢光了!要不是我特意替你留下来几束,你的花瓶就没得换啦!” 名叫安妮的店员连声道歉,最后抱着花束匆匆走近店里,包扎花束的绿色缎带上印着几个花体,大概是店名之类的。 太宰草草扫过一眼,将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踩着沙子走出沙滩的范围。 东方青年有着一副西方人也会加以称赞的好长相,精致的面容和忧郁的气质让他走进广场时,漫天白鸽在他头顶上的低空盘旋,让他看上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白鸽中混入一抹暗色,不少人将视线投向太宰,眼中惊艳一闪而过。 也有摄影师想要上前攀谈,但太宰身上的黑西装让对方露出迟疑的神色,当太宰抬起头,缠绕在单眼和脖子上的绷带就让对方彻底打消了念头。 在意大利,说不定你亲切房东的开朗阳光小儿子就是某个黑手党家族的成员。 前两个世界里的人几乎没有接触过黑手党,哪怕是五条悟也只会从太宰治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而在盛产黑手党的意大利,那股游走在黑暗里的森冷就能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当地人纷纷退避三舍,偷看的基本是游客。 海浪声阵阵传来,走过广场的范围后,行人肉眼可见少了许多,而那些人也表现出明显的当地人的特征,在看到太宰脸上的绷带后默默地擦肩而过。 太宰没有注意这些,一个人沉思着踏进一条小巷,没有看到背后注意着他的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个世界就目前来看,没有发现特殊的力量体系存在,但是否隐藏在暗处暂时不得而知。 小巷蜿蜒向上,台阶边缘长满青苔,越往里走边越发昏暗,天光被高高的建筑阻挡。 背后传来脚步声,太宰装作整理衣领,略微侧头从旁边看去,是两个穿着老旧的年轻人,皮肤粗糙,手指上有着厚厚的茧,看样子属于低收入人群。 与他们抱在怀里的一大束精心护养的红玫瑰很不相称。 “今天是那位大人公开要去黑街视察,据说是黑街被整顿后第一次亲自前来,今天刚好放假,运气超级好,能见到那位仁慈的大人。” “嘿嘿,我也是,据说因为那位大人要来,花店里的茉莉花都被抢光了,可惜我们去得晚,只能买到红玫瑰。” “现在那位大人应该到了,快走快走!等会儿就见不到了!” 两个青年一阵风似的从太宰身边跑过去,捆玫瑰的缎带是太宰在咖啡厅看到过的。 仓库都被搬空了,而且听他们说那些买花的人都是将花送给一个人。 太宰直起身体,迈开步子踏上层层台阶。 黑街,那位大人,整顿,联想到街上行人对自己的避之不及,太宰果断收敛气息跟在两个青年身后。 小巷里的台阶高高垒起,时而上升,时而下降,太宰跟在两个人身后,绕了不知道几个弯,最后终于在某个拐角处迎来与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干净但破败的建筑,为数不多的高楼没有住人,水泥窗框黑洞洞,一片萧瑟气息。 此时已近黄昏,余辉照耀着略显低矮的建筑,凹凸不平的砖石路上却不合常理地洒满了花瓣,街边站满了捧花的老少。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因为多种气味混杂,反倒让人鼻腔受罪。 突然,安静的人群从远处沸腾起来,如同海浪,前方带动后方,太宰混进的人群也纷纷举起手中的花束欢呼。 他们狂热地高喊:“茉莉大人!” 在几乎要将整个天地都反转过来的震耳欲聋的呼声中,太宰的思绪尤为冷静。 黑街的街道并不宽,为了余留载具通过的宽度,人群分挤在两侧,人挨着人,太宰能清楚看到身侧高呼的人们抬起胳膊时衣服侧面爆开的线,有破洞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人,特意去花店买了新鲜的花束,还铺满了整条街的花瓣。 不正常。 就在太宰考虑要不要往前挤一挤时,身侧突然挤过来一个人。 那人戴着一只脏兮兮的贝雷帽,棕色发丝从帽子下翘起,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有着糖浆一般甜蜜的颜色。 太宰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熟悉。 “迎接茉莉小姐,不拿花,会被认为是不尊敬的体现。” 青年的声音低沉,有着大提琴那样优雅的音色。 他说出的话带笑,却半点听不出对“茉莉小姐”的尊敬,反倒让太宰品出一点微妙的嘲讽。 太宰一挑眉,玩味地看向对方空荡荡的手,视线停凝片刻后又向上转移,和对方那双溢满温和的眼睛对视。 你的花呢? 太宰用嘴型问对方。 棕发青年弯起眼睛,指了指街道对面,太宰望去,只能看到密密匝匝的人群,还有高举的手和花束。 隐约间看到一块白色的牌子,但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温和的嗓音在嘈杂的呼声中不大明显,或许是考虑到这个问题,对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上面用漂亮的意大利花体字写着【阳光花店】四个字。 “我的花在店里。” 花店店主? 他就在意味不明地看着青年那双带笑的眼睛想,那可不见得。 棕发青年即使穿着打扮和周围人差别不大,但气质却很突兀。 那是被掌握在手中的权力熏陶,被无数金钱堆砌的特别气质。 优雅、尊贵、低调、沉厚。 这不是在混乱的里世界底层能养育出来的完美的白玫瑰。 太宰的视线暗藏锋利打量着对方,但后者依然是一副眉眼弯弯的软和模样,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剖析目光。 “啊,先生。”棕发青年忽然惊呼一声,指了指人墙前方,语气带笑,对太宰说,“你想看的人来了。” 人群激动地往前涌去,呼声比之前更高,棕发青年在眨眨眼,下一秒便从太宰眼前消失。 几分钟后,对方再次出现在太宰身旁,手中拿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为哦避免单调,摘取尖刺和叶子的茎杆上还缠着橙色的蕾丝带子。 对方冲他笑笑,在随着那个大人物越发靠近而愈加剧烈的呼声中,人群再次移动,而这次太宰没有再看到棕发青年的身影。 前方,引起这么多人不正常追捧的茉莉大人站在一辆无牌照的黑色轿车的天窗里,面带微笑地向众人招手。 对方身形纤细,妆容精致,刻意烫卷的金色长发上别着一枚蝴蝶结发卡。 她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少女。 尤其是太宰看到对方眼底偶尔闪过的不耐烦和做作的僵硬微笑。 拙劣的演技,他在心中犀利评价。 有人伸直手臂,企图将手里的花束递给少女,后者接受是假,不小心摔倒地上被混乱的人群踩碎是真,嫌弃的神色是真。 献花人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然而下一秒太宰就看到献花人与少女对视一眼后,狂热的喜欢卷土重来。 魅惑? 太宰眯眼,还没等他观察更多,就见诡异的少女直直向他看来,蓝色瞳孔中闪过惊艳。 在周围更加高亢的尖叫声里,被毒蛇盯上的不祥预感让太宰垂下眼帘,嘴角突兀地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 第60章 少女向后面的轿车招招手,游行的队伍停下来,车轮擦过花瓣,海浪班的欢呼也一并停下来。 从后车上下来一个背着用布包裹着什么东西的青年。 青年西装外套敞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衬衫,宽肩窄腰,肤色微深,下巴上的一道疤让他本就俊朗的长相多了一丝刚毅。 太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青年,难得感到惊讶。 是彭格列的雨之守护者山本武。 在横滨时,意大利老牌黑手党家族彭格列曽与港口黑手党对接合作,当时负责接洽的人就是山本武。 现在,彭格列的雨之守护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命于一个少女。 沢田纲吉那个善良的老好人终于被自己的下属背刺了? 太宰没有见过沢田纲吉,毕竟在他成为首领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掌管彭格列十年之久,作为日本这个弹丸之地的黑手党组织,不管是底蕴亦或是名声与影响力,都无法和黑手党发源地的老牌家族相比。 而获得彭格列伸出的橄榄枝,也是他掌握港口黑手党接近三年后,唯一的合作对方也只是派来了一名守护者。 彭格列将沢田纲吉的身份信息保护得极好,即便是他也只是凑够接任山本武工作的蓝波波维诺口中套出过几句话。 与曾经的敌对家族成为亲密的盟友,让想杀死自己的极恶罪犯成为自己的守护者。 而这两者居然都安安分分履行职责,没有作妖。 光凭这两点,太宰就知道,他没有见过的沢田纲吉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 守护者背刺的可能性没有,见识过雨守暗地吹沢田纲吉,雷守明着吹沢田纲吉的太宰,惑然地看着面色阴沉的山本武。 “阿武~”当山本武走进少女乘坐的车旁时,后者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娇声说道,“那位先生和我很有眼缘,带他去彭格列做客吧,我想和他聊聊天。” 少女天蓝色的眼眸和山本武深棕色的眼瞳对视,后者绷直下颌,身体绷成一条平板的直线。 空气的拉扯被一下子敲碎,山本武往后仰了一下,被少女按住肩背拉回来。 甜蜜的笑容在白皙的脸上绽开:“阿武,拜托了~” “......是。” 白茉莉撑着下巴微笑着,视线直直看向在一众老弱病残里气质出众的黑发青年,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和欲望。 真是的,家教里有这么好看的路人么? 系统。 【在,宿主。】 第53章 “抱歉,先生,能请您到彭格列一坐唔!” 青年突然捂住头,像是被是尖锐的物体击中后脑勺了一样,整个面部表情都一瞬间扭曲。 而站在他面前的太宰扫了一眼骤然惊动起来的人群,淡漠的目光扫过山本武,他记得,刚才青年靠近他时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白玫瑰。 白玫瑰有问题? 山本武不怎么明显地弯了下腰,中指上与他的衬衫同色的华丽的宝石戒指反射着微光。 太宰脑海中灵光一闪。 后续接手山本武工作的蓝波波维诺中指上也是戴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绿色戒指。 虎口的皮肤蹭过花束上的缎带,太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 所以是颜色? 颜色有什么问题么?还是颜色只是某种东西、信物的代指? “阿武!” 金发少女娇柔的声音从急速飞来,透过山本武肩颈之间的空隙,纤细的白色身影正逐步靠近。 因为青年骤然出现的特殊状况而微微躁动的人群,在金发少女靠近时掀起滔天的声浪。 他们将山本武遗忘,蜂拥上前,企图将少女据为己有。 而山本武只是在呼唤他名字的尖叫声和人群的摇摆下抬起眼皮,深棕色瞳孔在锁定太宰的瞬间有一刹那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一般竖起。 等、等等! 山本武的身影被人潮淹没,但他的手却固执的向太宰的方向伸去,五根附有薄茧的手指绷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 那个颜色!那束花! 是阿纲! 等等!等等!!等等!!! 人潮消退,从背后传来的馥郁的花香带着诱惑人堕落的气息,搭在他肩上柔软无骨的手是伊甸园的毒蛇,轻柔的吐息是无法挥散的毒雾。 山本武摇摇晃晃站直身体,右手往后握住时雨金时,下一秒一只温软的手掌覆盖住他的手,让他全身一僵。 清明的头脑霎时又要陷入混沌,他紧闭双眼,自我提醒。 冷静! 收窄的视野中没有那个黑发青年的身影,当然也没有那束橙色的白玫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然而失望之余,他又由衷觉得庆幸。 他甚至在这一刻向神明祈祷:希望永远不要见到沢田纲吉。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女有着如何魅惑人的诡异能力,能让他们的身体不受自我意识控制,对敬爱的亲密之人犯下滔天的罪孽。 我们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但总好过最后一面是你的尸体。 山本武眨眨眼,他清楚地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于是他收回目光,低垂眼眸,不再去看太宰消失的地方。 有一双暖和却胜似没有温度的手捧起他的脸,将低下的头强硬地抬起。 天蓝色的眼睛弯弯,少女的面颊带着令人怜惜不已的神态。 她故作温柔的眼神有着魔性的吸引力,让每一个与其对视的人都无法自拔地爱上她。 山本武的眼神涣散一瞬,重新凝聚起来后不过是一个与众人无异的傀儡。 白茉莉满意地看着山本武将手从时雨金时拿下来,转眼便阴毒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 ‘系统,刚才那个人呢?’ 【检索中——检索失败。】 【不是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也与主线人物无交集,可忽略。】 白茉莉不知为何有些焦躁。 ‘刚才山本武就是看到那个人才脱离了我的魅惑,万一是隐藏人物呢,系统你再检测一下!’ 此前唯一不受她魅惑控制的沢田纲吉逃跑了,她派出去的杀手现在也没有传来半点消息,这已经让她无法保存冷静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让山本武失控的神秘人,她怎么能心安。 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无法理解白茉莉的忧心,看在白茉莉为自己赚取了积分的面子上,系*统再次检测了一遍。 它的数据库里只有关于家教世界的主线剧情与相关人物,对于毫无印象的路人甲,数据库不收录在内。 【数据库中不存在受检测人物,判定为npc。】 ‘真的?’ 【与其在这里纠结一个npc,宿主还不如想办法怎么完全控制守护者,你的魅惑强度无法完全将他们控制,被挣脱是正常的。】 更高的魅惑强度就要获得更多人的喜欢。 白茉莉眸色深了深,看着眼前无数狂热的人,她脸上的微笑变得更加温柔。 纤细的手指从人群中的一个中年人手中拿过对方准备的花束,眼神仿佛柔和如同一汪春水。 “你好像很喜欢我?” 中年男人一愣,旋即重重点头,浑浊的眼珠震颤,眼前的少女在他看来宛如拯救自己的神明。 “是、是的!只要是您的命令,我拼上性命也会为您完成的!” “拼上性命也要完成我的命令么?”白茉莉将脸藏在花束后面,露出一双眼睛,蹙眉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为我献出性命呢?” “我想要一个证明。” “证明......”男人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一边说着“我会向您证明的”一边向人群外冲去。 【宿主,检测到刚才那个男人有强烈的自杀欲望。】 系统带着电流声的刻板话音刚落,一声响亮的枪响让躁动的空气一静。 白茉莉勾起唇角。 只有她能听到的系统播报声响起。 【好感值已转换为魅惑值,魅惑强度2倍叠加已成功】 少女的存在感,这一刻在众人眼中压过了枪响下可能是一条乃至多条的性命。 他们的高呼穿过幢幢建筑传进太宰的耳中。 “那道枪响真是震耳欲聋,对吧?”太宰对着墙边的阴影微笑,轻声吐出对方的名字,“沢田先生。” 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领——沢田纲吉。 那道颀长的人影从高墙投下的阴影中走出来,对方还是穿着那套显得破旧的夹克,头上的贝雷帽倒是掀起来一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口罩也摘了,阴影斜下凿出一张立体细腻的脸。 对于太宰叫出自己的名字,沢田纲吉只表现出片刻的诧异。 “晚上好,先生。”棕发青年率先打了个招呼,柔和的目光落在太宰的手边。 “我来收回我的花束。毕竟我做的小本生意,一朵花的钱或许就会造成资金链的断裂。” 第61章 太宰没有说话。 他们彼此相互微笑着,两人之间的氛围隔绝了晚风带来的海浪声和隐约的人群鼎沸的声音。 “或许我可以买下来。”转着手中的花束,太宰摸出来五十欧的纸币,对沢田纲吉说,“我能去店里转一转么?” 沢田纲吉低声笑道:“当然,这边请。” 最后一丝余辉从头顶的天空消失,没有月亮,只有不多的星星在天的角落引起注意。 两个身高年龄都差不多的青年摸黑在复杂交错的街巷穿梭,最后钻进一扇只容一人通过的圆顶木门。 潮湿的水泥气息满布在空气里。 前方传来橙黄的烛光。 狭窄通道的尽头是一间莫约二十平的房间,没有窗户,墙边摆着几个低矮的书架,房间正中央的厚实地毯上放着小圆桌和懒人沙发,一盏橙黄色的氛围灯亮着。 太宰顿了下,表情如常扫过四周。 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沢田纲吉按开了房间的电灯,太宰这才发现书架上全是游戏碟和整套的漫画,他为这位首领的闲情逸趣挑了挑眉。 这不是安全屋,反倒像是工作繁忙之余为了偷懒而不被发现的秘密基地。 “沢田先生的花店布置得很有特色。” 闻言,在灯光下摘掉帽子,支棱着蓬软棕发,拥有明亮大眼睛的青年无奈地露出一个笑。 “黑街的店铺太阳落山就会全部关闭,要是这个时候我的店还亮着灯,白茉莉就会找来了。” “没有茶,要来一杯可乐吗?我这里的存量很多。”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往旁边挪开几步,露出他脚下拉开帘子后垒起来的好几箱可乐。 “欧洲的可乐糖分太多了,我在这边十年都没法习惯。renborn他们还不允许我摄入过多甜品,所以我只好叫人偷偷从日本给我运过来放在这里。” 青年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让他看起来只是个长相精致的普通人,沢田纲吉端着两杯倒好的可乐走过来,吸管上还各自插了两片清爽的柠檬。 现在确定了,这里以前——在沢田纲吉被夺走位置之前——不是安全屋。 起码太宰的安全屋里不会是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而是一箱一箱的枪支弹药和压缩饼干以及医疗药物。 杯壁上铺着一圈气泡,沢田纲吉舒爽地吸了一口,然后从小桌子底下掏出几包薯片。 太宰:“......” “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沢田纲吉撕开薯片包装袋,膨化食品的气味在空气里散开,他乐不可支道,“虽然我是彭格列的十代目,但食物范围也包含了你们口中的垃圾食品。” 太宰沉默片刻,接过沢田纲吉递过来的薯片,将包装袋撕开——辛辣——是芥末味的。 混杂的记忆被这股充满油脂的气味勾起来一些不大清晰的片段。 在他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后,这类零食就几乎从他生活中消失了,将薯片放进嘴巴里,舌尖传来的刺激让他久违地想到他只会迫害别人的少年时代。 “怎么样?”太宰一闪而逝的恍惚表情让沢田纲吉好奇地往前贴了下身体,“芥末味?这应该是新出的口味,我不是很喜欢,不过应该会合阿武的口味。” 他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连带表情都凝住片刻。 太宰望着沉默收直身体的沢田纲吉:“看你还有闲心吃薯片的样子,还以为你不会担心。” 沢田纲吉苦笑:“怎么会不担心,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他脸色难看道:“只是暂时找不出对付白茉莉的办法。” 眼睁睁看着珍视的伙伴被控制,偶尔恢复清醒还要承受彼此伤害带来的痛苦,而他无能为力,懊悔和仇恨就几乎吞噬他的心。 但是没办法。 尤尼沉睡,白兰最开始还和他是一条战线,架不住好奇心作死,干脆成为白茉莉的拥趸。 七三大空只有他一个人保持清醒,然而手中的权力却被白茉莉尽数掠夺。 如果暴力突围,守护者和同盟家族就是对方的人质。 “白茉莉拥有迷惑人心的力量,被她诱惑的人表现出了不正常的忠诚和狂热,唯她命是从。” 双手拢住玻璃杯,沢田纲吉沉沉地看向杯中的褐色液体,苦涩漫上他的嘴角。 “就像刚才的那道枪声。”太宰接过沢田纲吉的话头,感慨道,“那种能力,如果被迷惑的人还保持清醒的话,那绝对是堪比地狱惩责的酷刑了吧。” 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在眼前受到伤害,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 对太宰的话深有同感的沢田纲吉说:“所以我发现你不受白茉莉影响时,我就知道,我反击的机会来了。” 第54章 反击?谁?他们两个? “噗哈哈哈。” 太宰忍不住笑起来,“沢田先生,你是说,让我,还有你,我们两个去对付夺走你首领的权力,并且目前来看,将整个彭格列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白茉莉吗?” “那个能让人与她对视一眼就成为忠诚的狗的白茉莉?” 两个人对上一群天灾,着实势单力薄。 忽视太宰语气里不明显的质问意味,沢田纲吉对上撑着脸歪头看他的黑发青年,对方眼中有一束枯萎的花朵,没什么生机,但也因此万籁俱寂,无波无澜。 很直白地对己方战力表示不信任,但也在旁敲侧击他的后手。 毕竟对方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作为彭格列首领你不会没有后手吧?私兵呢?心腹势力呢?”这种话。 沢田纲吉揉了揉蓬松的头发,超直感让他无需逻辑地猜出太宰藏在话中的隐秘信息。 真是的,这是什么翻版的叛逆期的蓝波max版本么? 头疼地闭了闭眼,棕发青年站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从另一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柜子里抽出几盒冒着牛奶,对空气说道:“库洛姆,出来吧。” 从无到有,流动的雾气诡秘非常,浅薄之下暗藏万千杀机,隐而不动,像是在黑暗中窥伺血肉的野兽,只等着猎物放松警惕露出柔软的侧颈。 以至于现身其中的纤薄身影都似乎携刀锋而来。 在浓郁雾气尚未散去之前,闪烁着微茫的紫色眼眸透出仿佛眼前不存在活物的无机制冷漠。 然而当棕发青年优雅颀长的身影映入如同透明紫水晶的眼底时,横亘在库洛姆精致面庞上坚冰,在暖洋洋的光明照耀下骤然消融。 “boss。” 大大的眼睛弧度放缓,柔和的神情晕染出两弯上弦月,明亮的眸光真实。 初登场时面无表情带来的距离感消失在唇边抿出来的羞涩微笑里。 太宰若有所思地看着库洛姆脚边的丁点儿雾气。 雾? 这就是彭格列的雾守。 话说彭格列的守护者都是以天气命名的,那么统领天气的首领是太空? 澄明灯光下,沢田纲吉的发尾天然上翘,每一根发丝上都跳跃着光点,优越的西方骨相立体挺拔,每一个折角都美到无可挑剔。 细腻的皮肤莹润如玉,朦胧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某处寒风凛冽的峭壁上迎着晨光蓬然自在的茶树。 沢田纲吉的气质是醇厚绵密的红酒香味中猛然冲入沁人心脾的清爽茶香,结合血脉与权力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在阴谋诡计中扎实下来的深度。 即使忽略外貌,也会让人看一眼就会自然而然生出“这个人理应站在权力巅峰”的想法。 而此时他的脸上露出的不是里世界教父的威严表情,而是如同邻家大哥哥一般令人无法抗拒的亲和表情。 他像一个温暖且完全负责的兄长,用手背贴了下牛奶盒试温度,估计入口不会烫嘴才将牛奶和吸管交给库洛姆。 这明显是私人性质的房间里放着给自己下属的零食,还特意有装备加热。 所以这个藏身处是有人知道的,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太宰盘起腿,掠过弯腰听库洛姆讲话的沢田纲吉,视线放在空中那丝雾气,思绪继续。 话说回来,沢田纲吉不管是气质还是行事手段都和天空这个词相性很高,像是量身打造的一样。 不管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他们一并生存在高高的天空之下。 默念“天空”这两个字,太宰忽然明白了沢田纲吉统领的彭格列为何那般坚不可摧,如同钢铁打造的铜墙铁壁不容一丝破绽。 包容一切,晕染一切,犯下过错会得到不存在于黑色世界里的谅解,任性也会被开明的首领收入掌中。 没有光明的世界迎来了一轮耀眼,但并不会让仰望他的人受到阳光灼伤的太阳。 “......” 他面无表情地想,心动。 然而这个念头只从脑中闪过一瞬,随后便被更多纷杂思绪扯走。 太宰想到中原中也被称为“重力使”,而他自己也曾被叫做“首领的怀刀”。 第62章 响亮的称号必然有其来历。 雾气,游移变幻,有形也无形。 联想到他进入房间时感受到的不对劲,太宰在心中感叹。 是幻觉啊。 状似无意扫过库洛姆握住三叉戟的干净手指,纤细的中指上不是紫色宝石戒指,而是一枚狰狞逼真的眼球指环。 眼球栩栩如生,仿佛在一眨不眨直视周遭的人,恶意在其中凝聚。 太宰忽然感到一道冰冷的打量凝在自己身上,不加掩饰的猜忌的敌意如同一把淬火利刃,带来一种被剥开的刺痛错觉。 他顺着这道打量追溯,越过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与库洛姆的紫色双眸撞到一起。 沢田纲吉不过一秒的时间没有看顾到太宰,库洛姆便收起在首领前的乖顺模样,紫水晶般的眸色加深,翻腾着诡谲的不详气息。 她对太宰露出獠牙,警告太宰不要企图觊觎她的宝物。 而作为被警告的对象,太宰挑衅地朝库洛姆露出一个柔弱无辜的微笑,在对方面色绷紧时垂下眼。 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汇聚成两片深灰色的阴影。 那种感觉又来了。 在本丸里体会过的那种浓烈的感情带来的不适。 感到鸡皮疙瘩长满全身之余,即使现在结果都还每个着落,但太宰已经由衷为那个强行操纵守护者,并将沢田纲吉赶出来——大概率是追杀的白茉莉感到恐惧了。 失去控制的天灾,只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沢田纲吉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三个预制汉堡——太宰已经看透了这个家伙的稳重自持都是假象,实际上是个性格平和的大男孩的事实。 所以他自然地接过沢田纲吉手里的汉堡,顺带被库洛姆暗中冷冷地瞪视一眼。 女性雾守看向沢田纲吉时由阴转晴,又变成了软乎乎的样子。 太宰叹为观止。 “抱歉,这里以前是我偷懒待的地方,临时改换成安全屋,很多东西都不是,嗯,很符合安全屋的标准。” 沢田纲吉怀念了一下逝去的那段被reborn提着列恩牌大锤子威逼利诱处理文件的艰辛岁月,然后撕开包装袋对着热气腾腾的速食汉堡啊呜一大口。 “您看起来并不担心守护者们。” “呜不需要使用敬语。”沢田纲吉哽直脖子,白皙的面皮眨眼就泛起红色,库洛姆眼疾手快将桌子上没喝完的可乐递过去。 “......叫我沢田就行了,明明我们看起来相差不大。” 棕发青年摸着喉咙,目光有些放空。 他对太宰说:“至少不会担心他们有生命危险。” 如果真的无法拯救他们,沢田纲吉起码能保证即使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珍视的人们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白茉莉的能力诡异,一夜之间所有同盟家族全部倒戈,连白兰都被蛊惑,而川平大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最后也最保险的准备就是让自己的朋友们活下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沢田纲吉的眼神坚定,他的觉悟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一切,这样的神情他没有让库洛姆看到。 太宰感到自己的心被棕发青年慷慨赴死的表情狠狠震动了一下,他惊愕地睁大眼睛,无法形容的情绪拨动他的心弦。 这是作为天空的觉悟。 气氛僵硬片刻后便在年轻的首领刻意调和下重新流动。 看来库洛姆还是没法放松警惕啊。 看不到自家守护者和自己新招来的同伴之间的眼神交锋,虽然两个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他的超直感像是超重的电梯上叫个不同的警铃一样呜哩哇啦作响啊。 在太宰和库洛姆又一次眼神含冰的对视后,沢田纲吉终于长叹一口气。 沢田纲吉端正身体,珍重其实对太宰介绍:“这是我的雾守之一,库洛姆。” 面对库洛姆时,他的语气无意识亲昵起来,他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 自从上次逃出白茉莉包围圈受伤后,库洛姆的神经就一直绷得很紧,沢田纲吉希望库洛姆能适当放松一下。 他一边想,一边介绍太宰:“这是我们新的伙伴......” 青年清润的嗓音骤然断开。 完了。 沢田纲吉面不改色地想。 抬眼看向挑眉回视他的太宰,他的脑海中已然有一个小人在抱头痛哭。 双方都默认为盟友了,作为求盟的哪一方,他居然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要是reborn在身边...... 沢田纲吉瞳孔震颤,冷汗涔涔。 难得在不是官方场合端起首领架势,没想到—— 整、段、跨、掉! 这时太宰轻描淡写将或许会被知道此时的家庭教师冷脸并重罚出面数个聚会的沢田纲吉拯救。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黑发青年笑着说:“沢田一点都不想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啊。” 这不是担心同伴们担心到连身为首领的基本素养都忘记了么。 真好啊。 太宰有点羡慕地想。 第55章 “要是我在过去遇到沢田的话,说不定我就是你的得力下属哦。”太宰忽然说道。 女性雾守放下吃了一半的汉堡,面色有些阴郁,看在沢田纲吉在身边,到底没有发作出来。 那双浸满了糖浆的眼睛在暖色调的光下折射出一种神圣的鎏金色彩。 太宰下意识放缓呼吸,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不仅仅是名为沢田纲吉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领,而是一位以宽阔胸襟渡人世的慈悲神明。 沢田纲吉深深地看着太宰。 他好像看到一个处在绝望的黑暗中,却不能呼救的负重前行者。 “好啊。”他倏然勾起一个笑,对太宰说,“那现在你就是我的下属了。” 青年笑容中洋溢的光辉照耀在太宰身上。 明明自己就是看透人心,玩弄人心的好手,太宰却在沢田纲吉的目光下产生了被看穿的感觉。 他那阴涩蜷缩的灵魂被烘干了浑身的冰凉水汽,回暖的身体也将混沌苦涩的梦境驱散,重回安眠。 “啊,抱歉,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沢田纲吉懊恼地说道。 太宰说那句话时的表情过于认真,带动他也下意识给了回应。 他逃避似的闭上的眼睛悄悄掀开一条缝,收窄的视野中,黑发青年目光一瞬怔愣,那股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从他们相遇就紧紧攀附在对方单薄肩背上的孤寂意外地因为他的话减弱了一点。 好像,太宰并没有被冒犯到?沢田纲吉迟疑地想到。 库洛姆用一种紧张不已的表情看着太宰。 在棕发青年成为彭格列十代目的最初,那些里世界的家族轻看还是少年的沢田纲吉,由于那时彭格列在里世界的威信下降,守护者和首领尚且年幼,直接在双方谈判桌上掀棋盘的不在少数。 鬣狗们都虎视眈眈里世界之王的败落,他们嘲笑并自认一个半路出家的十代目无法撑起彭格列家族,却在十年后对日益强盛的彭格列俯首称臣,向曾经看不起的少年献上代表忠诚的吻手礼。 不过现在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白茉莉。库洛姆看似平静,实则脚下雾气蔓延。 “不,正相反,我很荣幸。”太宰否认了沢田纲吉的话,“能为彭格列十代目效力,这恐怕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幸运呢。” “要是在以前,我都心安理得接受这句恭维话。要不是太宰你的表情很认真,我也没有感觉错,恐怕会认为你是白茉莉特意派来获取我信任的间谍。” “还有,库洛姆,把雾焰收回去吧,太宰是我认定的同伴。” 沢田纲吉无奈地说:“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库洛姆,他们暂时不会找到这里来。” 当初为了实现自己偷懒的愿望,他可是花了大力气才瞒过家族成员中最为敏锐的reborn,整个彭格列除了他和无意中与出门的他装上的库洛姆之外,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库洛姆点点头,在小桌子底下已经快实质化成水流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太宰指着不慎从大部队脱落,最后飘至半空的一缕流雾,说:“这里还有哦。” “诶?我已经全部收回去了。” 随着一个个音节往外蹦,库洛姆的语气越发轻缓,轻到最后让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与此同时,深渊的阴影在库洛姆眼中张开翅膀,从未离手的三叉戟猛地挥向空中。 圆钝的金属表面犹如尖刀劈开空气,挤出尖啸。 杀气在一瞬间爆发,无数纯白的莲花冲天而上,并在沢田纲吉和太宰身前盘旋缠绕成为一堵坚实的围墙。 扩散开来的雾气将这片窄地化作库洛姆自己的战场,她足尖轻点利于薄雾缭绕的水面,五指轻巧地旋转三叉戟,怯懦的神情从脸上褪去,地狱指环转动眼珠,她与迎面而来的化作危险流影的雾狠狠撞到一起。 第63章 在滔天水波覆盖库洛姆的身体时,沢田纲吉久违地感受到了全身过电一般的悚然感。 雾气隔绝了视线,但无法隔绝战斗的声音。 太宰听到了水波潺动,火焰呼呼以及地面塌陷碎裂的声音。 无论外面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战斗,树立在太宰眼前的只有一堵由大朵绽放的莲花和手腕粗的茎组成的保护墙。 这是幻术能做到的么? 指腹传来无比真实的触感,花瓣的柔韧,茎表面弹性的凹陷。 彭格列的雾守居然能制造出这样的幻觉。 太宰陡然发现自己眼前有一片疑窦丛生的浓雾,然而还不等他只身冲进这片浓雾中,侧旁便伸过来一直有力的手臂。 沢田纲吉拉住他的手臂,舒朗的眉眼低压,带出一片泥沼般的暗影,表情不是很好看。 “太宰,我们先走。库洛姆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一丝丝靛色雾气就从花墙外溢进,受到牵引一般向着沢田纲吉而去。 颜色偏浅的紫色火焰在沢田纲吉中指上的大空指环表面燃起,同性相斥的特点在此时出现。 太宰看到那些雾气悠游散满的姿态霎时变得矫健而有力,像是在对闯入自己领地的异类进行攻击前的示威。 然而它不断在原地盘旋,竟然微妙的类似人性化的思虑。 但沢田纲吉并没有注意,他全身心都在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因为这次来的是六道骸,抬手敲了下脑门,企图将脑子里愈演愈烈的警报解除,几番无用功后他也只能任由它去。 棕发青年下颌紧绷,驱使并不熟练的雾焰迷惑六道骸的“眼线”,带着太宰向一面墙走去,脚步不停,直直往上撞,后者对沢田纲吉的行为毫无质疑。 冰冷的墙壁在触碰到鼻尖之前化作湿冷的空气,室内的温暖被夜风带走,月色下的城市披上一层浅色纱衣,浪潮声声声不绝。 那些雾紧跟着穿墙而过,又被沢田纲吉的火焰打散。 它再次盘旋起来。 视线扫过不死心地汇聚起来的缥缈雾气,沢田纲吉咬牙,不肯消亡的执着和它那个不省心的主人一样难缠。 “库洛姆的本体不在这里,所以她很安全,打不过她可以及时撤离。” 太宰拿着沢田纲吉递给他的钥匙,借着月光在巷子中穿梭,身后时不时亮起来一团灰色——是沢田纲吉在使用雾焰。 “而且骸不会对库洛姆——” 沢田纲吉撞上太宰的后背,前者被他撞得踉跄几步。 不知何时,本该由他驱散的雾气布满肉眼可见的所有大街小巷,将昏暗的建筑与其中交错的道路熏染成林中鬼屋的阴森。 高瘦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对方低声说着无法连续成句的词语,沙哑的声线自带一股抓人耳朵的旖旎意味,然而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和声调偶尔抬高带来的疯癫将声线的暧昧压过。 身侧站着沢田纲吉,他表情复杂地对太宰说:“那是六道骸,我的另一位雾守,库洛姆是他的徒弟。” 原来是师承关系,那么能一同担任雾守职位,实力毋庸置疑,即使库洛姆打不过也能逃。 不过—— “白茉莉对他做了什么?”太宰眯眼打量,六道骸的状态明显不对劲,整个人时不时冲沢田纲吉看一眼,每看一眼,对方红色眼珠里的数字便疯狂变幻。 到现在为止,已经变了六轮了,看来极限就是六,暂时还不清楚每一个数字具体代表了什么。 对于太宰的问题,沢田纲吉也没法给出具体的答案,他痛苦地承认:“我也不知道白茉莉对骸做了什么,总之他现在的能力失控,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 他摸着自己的右腹部,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阵阵隐痛。 这道伤口便是从彭格列逃出来时被白茉莉趁乱捅的,白兰也在那时倒戈。 一时失误不堪重提,现在要紧的是眼前这个。 “并不是打不过,只是现在骸是精神体,要是我一拳伤了他,他会因为精神受损变成白痴。”沢田纲吉有点崩溃地说道。 六道骸虽然是雾部的甩手掌柜,但他直属沢田纲吉。 有着绮丽长相的意大利青年长发散乱,身形狼狈,和过去得意神气的模样天差地别。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挡在太宰面前。 是他让六道骸去调查白茉莉,也是他间接让自己的雾守变成现在难以保持理智的样子。 “太宰,能去花店里取一下我的摩托么?等会儿我们要开启逃亡模式了。” “摩托可以全智能托管。” 脚步声逐渐远离,沢田纲吉这才有些难过地看着六道骸。 “这是我的责任。” 他念叨着,专注地注视那只猩红眼珠上飞速转换的数字,双手中燃起澄明的大空火焰,浅棕色眼眸被流淌在身体中的力量带动,转换为神圣的金色。 六道骸的混乱只能在他手中安稳几息,而他也会因为这个决定将自己暴露在白茉莉紧密的眼线里。 他或许会在那些人包围他时投降。 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早已有牺牲自己的觉悟。 沢田纲吉想,保护他们是他的责任,他理应背负。 六道骸的灵魂从混杂痛苦的轮回里一次次受尽折磨,唯有无法回忆起的温度拽住他的意识不要下沉至深渊。 他的大脑昏沉,失去什么宝贵之物带来的麻木让他无法思考。 度过六次轮回,再一次进入人间道时,他的身体爬满黑色不详的纹路。 预示破坏的黑气从他眼中溢出。 痛苦席卷重来。 然而下一秒,光明带着摧毁一切黑暗的力量洗涤他久困的灵魂。 他的记忆碎片在光的照耀下串联。 在静谧生活被颠覆之前,他顺从直觉,将某个人的记忆藏进地狱道,那是永无止境的噩梦,没有锚点的人会永远迷失在噩梦中。 有关那个人的记忆是他的锚点,从此噩梦侵袭也无所畏惧。 然而当他自信满满对上白茉莉时,他的意识在白茉莉的魅惑和自主记忆的冲击下近乎溃散。 饱经折磨后,他想起来了。 六道骸脱力地跪倒在地,久违的声音抵达他的耳中。 “谢谢你,骸。” 对了,视野里摇曳的光芒,是他寻觅已久的,失而复得的光。 现在,他的光第三次从他身边离开。 仇恨涌进六道骸的心,他的意识在沢田纲吉离开后再次陷入对白茉莉的狂热中。 理智终究被欲望吞噬,他睚眦欲裂。 白茉莉,你该死!!! 第56章 六道骸只冲着沢田纲吉,所以太宰离开后那些雾气也没有追上来。 他拿着钥匙叩开白天沢田纲吉向他指过的阳光花店店门,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在开门刹那扑面而来。 昏暗的街灯光线透过玻璃照亮店内一隅,整齐排列的花束被打理得娇艳,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铁架上。 脚边摆着两盆可爱的绣球,靠近墙壁的一面则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整片清秀的不知名白色藤花。 太宰环视一周,视线从脚边宛如花路的绣球看去,一一扫过店内温馨的布局和打理得当的花,最后落在正对门的木质柜台上。 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桌面上闪烁着格格不入的几点亮光。 ——那是眼泪。 几乎与整个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发青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包裹住他身躯的大衣下是微微绷紧的肌肉。 太宰试着从幻术中召唤出乱藤四郎的本体,结果手中空无一物。 看来只能整体召唤,太宰冷静地想。 背手扭住店门把手将门合拢,顺势从锁孔里拔出钥匙,太宰踏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走上前。 视野不清晰带来的迷蒙感褪去,那几滴湿润的眼泪清楚地印在太宰眼中。 泪花溅开,边缘重叠在一起,太宰从中窥探到眼泪主人的情绪是如何激烈急促,才会如同骤然崩塌的水坝,无法克制地低头痛哭。 指腹传来湿凉的触感,然而吸引太宰的是皮肤上那层薄灰。 “原来如此。”青年低声说道。 有人知道这家花店是沢田纲吉名下的,并且那个人与沢田纲吉感情浓厚,但白茉莉却不知道。 是谁挣脱了白茉莉须臾的控制来到这里怀念旧主? 太宰勾起唇角,一束冷风横吹过他的发角,突兀出现在他身后的人贴近他的后背,低头,薄如蝉翼的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隐忍不发的杀意凝聚在刀刃上,让太宰觉得即使匕首没有划破他的喉咙,杀意裹挟着冷气都要将他的呼吸道冻住。 “你是谁?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会有这家店的钥匙?!” 太宰还没有回答,对方就先抛出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语气一句比一句急促,甚至最后他还听出来些许嫉妒和难以置信。 第64章 感觉有点破防。 不过也正是对方的质问,让太宰确定了,对方大概率是沢田纲吉在彭格列的亲近之人。 毕竟白茉莉的人恐怕不会用刀抵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刀刃这时揉进去一点,一滴血珠滚落,太宰的身体下意识绷起来,但他脸上没有畏惧,而是听着在耳边响起的压抑的喘息,目光清明直视前方。 “让别人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前,自我介绍是必要的礼仪。”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是么?那么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等沢田来为我们彼此介绍姓名吧。” “哈!你这家伙!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十代目——” 压在脖子上的刀随着对方一时间的晃神而放松力气,太宰猛然伸出手扣住抵在自己侧颈的手腕,他很久没有活动过,但肌肉瞬间的爆发力并不弱。 他听到一声闷哼,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两*人的地位反转。 被钳制的猎物露出獠牙成为猎人。 柜台发出砰的一声,没有与地面粘连的柜子在地砖上斜斜擦出小角度的弧形,露出没有被打扫到的灰色地面。 扣住脖子的五指没有训练过的痕迹,唯一的茧是他很熟悉的长期握笔造成的,现在,这只手压迫着他的喉管,将氧气阻断。 黑发青年发尾翘起,从背光的阴影中射出一道戏谑的视线,原本作为威胁的匕首现在抵在他的脖子上。 有着一头枯槁银发的青年死死瞪着太宰,如果视线也能杀人,太宰觉得他已经成了一个刺猬。 “狱寺隼人?” 太宰端详着这张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能看出苍白——现在因为缺氧而发紫的虚弱面庞。 银发绿眼,帅气的异国长相,毫无疑问是沢田纲吉在彭格列的副手,表世界的代理人——狱寺隼人。 掌心跳动的脉搏虚浮无力,倒是和对方靠近自己时无法平稳的喘息对得上。 “你、是咳咳咳咳咳!” 祖母绿的眼瞳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骤然一缩,无意识的反应让太宰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于是他松开了扣住狱寺隼人的手。 银发青年缩在柜台边上,双手捂住嘴巴,将一连串惊人的咳嗽声给压进喉咙里,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由于时间紧迫,太宰并没有让狱寺隼人足够的时间平复呼吸,他从地上站起来绕到柜台后面,拉开抽屉找摩托车的钥匙。 他并不担心狱寺隼人突然袭击,毕竟白茉莉的控制能力似乎并不是持续性的,从来找沢田纲吉的六道骸和狱寺隼人,以及最开始看到花束就挣脱控制的山本武身上都有很明显的破绽。 回忆起少女那双天蓝色的眼睛—— 太宰拿着车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门,幽暗的长窄阶梯仿佛要将人吞进去,他走进去,狱寺脚步不那么稳当地跟在身后。 “沢田就在外面,你大可以去找他。而且你心里也明白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真的不去看一眼?” 狱寺不耐烦地砸了下嘴,听起来一点也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虚弱。 他语气僵硬道:“白茉莉的控制还残留着,不能见十代目。” “你是谁?” 话题又绕了回来,这次太宰没有隐瞒,他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内扩散。 “是沢田新找的同伴哦。毕竟我和你们不一样,白茉莉的魅惑对我来说完全无用,我不会受那个女人半点影响。” 太宰在尽头站定,按开地下室的灯,炽白的灯光在视野中爆炸,狱寺下意识眯起眼睛,等到适应光线后,他才看到黑发青年朝他斜斜投来的视线。 明明他站在高处,却不知为何升起一种处在下位的错觉,与此同时,太宰不含任何恶意的笑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 这种感觉让狱寺倍感恼火。 “......你这家伙,是在挑衅吗?!”冷而静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就算你能对那个女人的能力有抵抗力又怎样?我也一样不差!” 和十代目走过少年时代的是他!经历那些危险的是他!共同度过那些欢笑时光的是他!他是彭格列十代目亲自承认的左右手—— “就算你关于沢田纲吉的记忆被覆盖,终有一天你会不记得他,连同对他的感激,崇敬,仰慕也一并消失,当你彻底成为白茉莉的走狗后,你还会觉得你一样也不差么?” 太宰转身,借着地下室透出的光线,银发青年的表情清清楚楚映入他眼中。 凌乱干燥的银发,苍白的脸色,灰暗的绿眼睛,明明状态差得要死,却偏偏一副能为沢田纲吉献出生命的模样。 太宰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明所以的烦躁。 心脏被透明胶带紧紧缠上,连跳动都显得困难,狱寺隼人的脑袋哄一声,像是把他整个人摆进铜钟里,然后在外面猛地一敲。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狱寺隼人瞪得几乎要凸出来,语气艰难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关于十代目的记忆在被覆盖,而替换了记忆中那个温暖救赎了他的人,是那个满身欲望恶臭的女人! “作为沢田纲吉信任的左右手,常年辅助彭格列十代目运转整个家族,狱寺隼人的承认对白茉莉是否完全掌握彭格列起着决定性作用。” 太宰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过来。 “夺走彭格列你的作用无法忽视,所以白茉莉必须彻底控制你,但你没有被掌控,起码没有完全听命于她,所以在白天游行的时候才会让山本武陪在身侧。” “你们大可以在彭格列内部与沢田纲吉里应外合,现在你却出现在这里,能让你这么慌张的,想必不会是小事。” “感情与记忆是连接你们的桥梁。” 太宰想到那个不惜为了讨白茉莉欢心而自杀的人,那不是爱,那是“想要让你更多看我一眼”的欲望。 过于深重的爱会成为欲望诞生的温床。 “我观察了那些普通人的状态,他们对白茉莉抱有不正常的迷恋,见到山本武和六道骸后,‘记忆还存在,但对于白茉莉的感情被放大了数倍’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们还记得沢田纲吉,不过感情却让他们忽视了棕发青年的存在。 “如果感情的控制有可能挣脱,那么如果连同记忆一起被替换,那么就会彻底将沢田纲吉置于敌人的位置。这就是你要来到这里的原因。” 太宰还发现了,狱寺隼人在躲着沢田纲吉,想来也是白茉莉控制的结果。 ——白茉莉魅惑能力的介质是眼睛,或者说,对视。 但少女明显还有其他手段,用来控制大批量的普通人,以及延续控制,并且明晃晃将自己对于沢田纲吉的恶意袒露。 拼图少了一块。 将自己的猜测如实告知,太宰不再和失魂落魄看着他的狱寺隼人交谈,现在更重要的是和沢田纲吉离开这个地方,最好离开意大利。 “你真的不会受到那个女人的影响?” 在太宰坐上特制摩托的时候,狱寺隼人从旁边探过身体,将自动驾驶系统打开,然后狱寺隼人又低声向太宰介绍摩托的一些功能,最后,他才问出了这句话。 青年将头深深低下去,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又仿佛脚下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吸引他的眼球。 太宰的视线扫过低着头的狱寺隼人,又扫过通向店内的阶梯,对狱寺说:“就算全世界都成为那个女人的一言堂,我也不会受到影响。” “......是吗。” 他们简短的对话中断,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狱寺隼人的话没有说完,太宰也就耐心等待着,在过了大概一分钟后,太宰听到水珠砸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一滴,两滴,然后变成雨。 “接下来,保护十代目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觉得拜托别人还不正面对待不是很礼貌,于是他抬起头。 每一个单拿出来都漂亮异常的五官此时皱在一起,眼泪在他的脸上流淌,很难看,但他将形象抛在脑后,一边咬牙企图止住抽泣的声音,一边对太宰说: “请不要让十代目伤害自己。” “请不要抛下我们。” “请告诉十代目,不管他成为什么样子,狱寺隼人,将长长久久伴他左右。” 第57章 摩托在海岸柏油路上飞驰,大空火焰充当染料没有任何噪音。 太宰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几只游轮在海平线漫游。 “我们要去港口,然后坐船会日本。” 白茉莉在并盛安插的人比较少,在那里能有一阵修生养息的时间。 “云雀前辈居然允许白茉莉往并盛安插眼线,果然她的魅惑力量很强大,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沢田纲吉好笑地说:“就算被蛊惑了,大魔王也不会让人瓜分他的领地。” 太宰:“云雀对所有物的执着压过了白茉莉的魅惑?” 第65章 沢田纲吉苦笑,说不出是对云雀恭弥感到可怕还是对最后一块净土没有被污染而高兴:“是的,所以现在并盛还算安全,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云雀前辈一直被白茉莉留在彭格列。” 太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语气比夜风还要凉上几分:“白茉莉的魅惑有时间限制,针对个体需要不断使用,而且意志坚韧者,有可能挣脱控制。” 对山本武是,对云雀恭喜也是,他们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蛊惑,所以要让他们留在身边。 “狱寺隼人说他的记忆在被取代,而这时他挣脱了白茉莉的控制......” 诶?记忆被取代? 谁?狱寺? 沢田纲吉心脏一抽,摩托斜擦着地面飞过,一道火花在轮胎处溅起。 刺耳绵长的摩擦声在空中拉长调子,身体歪斜几乎与地面平行,塑料杯烧焦的气味涌进鼻腔,眼看着就要车毁坠海人亡,沢田纲吉猛地绷紧身体全部的肌肉组织,手臂用力,硬生生将摩托掰回正轨。 冷汗从脸颊鬓角滑落,沢田纲吉惊魂不定的对太宰说:“抱歉,我刚才走了下神。” 坐在后座的青年一脸平静,闻言,镇定地回视,微笑说:“我以前开车比这个猛多了,好几次都连人带车栽进海里,还有几次从几十米高的山坡上滑下去,要不是同伴搭救,我已经死了吧。” 太宰张开手臂,脸上神情惬意。 “啊啊,我现在都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车厢的颠簸和海风的气味,虽然从山崖上滑下去的时候屁股会很痛,但是真是怀念啊。” “......不要把车祸说得像是玩一样啊!那样很危险。”沢田纲吉,“你的同伴还真是辛苦啊,感觉很容易变老啊。” 当年他一边继承彭格列一边带蓝波的时候就是这样,才上位一周,就已经散发出多年社畜才会染上的班味了。 听了沢田纲吉的话,太宰诧异反问:“那难道不是玩么?多么刺激的极限运动!小矮子那家伙虽然面目狰狞,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很快乐!” 沢田纲吉:“你对玩是有什么误解么?还有”青年斜了一眼太宰,属于长者的威严从他身上迸发出来,令被打量的太宰收起来嬉皮笑脸。 “你那个朋友也辛苦了。”沢田纲吉表情复杂地说。 太宰歪头:“虽然很不爽,但是这句感性就让替小矮子接受吧,嘛,就算他什么也没做,就赢得别人一句感谢什么,啊啊,这样想果然还是很不爽。” 青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不满的抱怨他嘴里那个“小矮子”,消停一会儿后“小矮子”又变成了眼镜宰和咖喱怪,最后还时不时提一嘴萝莉控侦探什么的。 总之,像是一出不知名冒险童话大乱炖,有时候太宰会笑着问沢田纲吉“这出故事有趣吧?”后者都会回答有趣。 除了“有趣”两个字,沢田纲吉不知道该什么回答。 因为太宰语气活泼地说着那些故事的时候,青年脸上的表情很悲伤。 他们要去的港口是货船港,照明灯在数不清的集装箱放置区亮起,即使这样也显得昏暗。 凌晨的货港没什么人,正好方便他和太宰潜入货轮偷渡回日本。 “沢田,六道骸在之前找到过你么?” “咦?诶?没有,在我离开彭格列之后,今天是他第一次找到我。”棕发青年在堆放货物的夹角选了个牢固隐蔽的位置,他向太宰招手,让黑发青年过来。 “有新的发现么?”沢田纲吉往旁边坐了下,腾出一个位置,笑着看向太宰。 那些故事是真实的发生过的。 沢田纲吉在黑暗中深深凝视着太宰的侧脸,夜视眼镜的灰色但清晰的视野中,对方眉眼有些沉,眸色深黑,带着一股舒缓不了的郁气。 沢田纲吉以为看到了自己,那个在白茉莉蛊惑所有人后却无法找到破解之法而焦虑到寝食难安的自己。 总觉得这句话要是说出口,太宰就会跑掉,于是沢田纲吉在太宰沉默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也陷入回想。 与守护者靠近会让对方陷入理智与情感撕扯的痛苦中,他只能选择避让,无法靠近狱寺他们,导致他得到的信息无法成为准确的线索。 之后他在白茉莉追杀下被迫离开前往北意,并在一周后白茉莉杀手抵达时返回西西里灯下黑,勉强在密集的搜查中保全自身。 不过这次六道骸和狱寺隼人已经将他的藏身处暴露,他必须离开,并盛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信息很少,沢田纲吉想,但他身边的同伴一定会给他留下线索。 所以当一颗白色刺猬头带着那张表情欠打的脸从沢田纲吉脑海中闪过时,他猛地反应过来,眼睛微圆,然而不等他说什么,身旁已经有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轮船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叫亮了货仓里的感应灯。 沢田纲吉摘下夜视眼镜,太宰和他手挨着手,若有所思地说:“六道骸在你离开彭格列后是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那么理智能与感情分庭抗争也是在今天。” “山本武,狱寺,六道骸......记忆被替换。” “对其他守护者的控制减弱,换取了记忆的替换。”黑暗中只有太宰的低低絮语,“所以今天那个路人的反应是因为魅惑在那一瞬间减弱了。” 如果只是冲着彭格列,那么白茉莉没有获得底层居民支持的必要,更遑论让普通人发狂一样迷恋她? 普通人的狂热是白茉莉需要的东西。 “......原来如此。”太宰低低笑出声,“原来你的能力运作机制是这样的......” 恰好远光灯从海面直直铺射而来,透过墙壁上的小窗照进货仓,太宰的眼睛霎时间被点亮。 白茉莉的魅惑前提是他人的迷恋,而魅惑能力可以通过某种介质转换为其他能力,比如放大感情或者欲望,记忆替换等。 “白茉莉最开始放大了守护者对她的感情,但如同我们见到的,云雀恭弥他们能抵抗,然后她想要通过记忆替换你。”太宰看向表情有些恍惚的沢田纲吉,语气停了一秒,换了个说法,“她的能力像游戏一样,一个大招会消耗ph值,而另一个更大的大招则会消耗更多ph值。” “他人的迷恋就是ph条。”沢田纲吉反应过来,“无法正面打败这个角色,那就消耗掉她的ph条,让大招无法发出。” 加上魅惑有时间限制,在白茉莉ph值恢复期内,被控制的人就能够摆脱魅惑,只要不与白茉莉视线接触—— “——狱寺他们就能恢复过来!” 太宰扯了下嘴角:“不管白茉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帮助她,我们只需要让‘魅惑’‘欲望放大’和‘记忆替换’三者出现时间上的断裂,让她远水救不了近火就能赢。” 这完全就是关底boss级别的了。 旁边的沢田纲吉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深吸一口气,憋了几秒后有舒缓地吐出来,双眼无声地说道:“太好了,狱寺他们有救了。这不是比以前打白兰拯救世界还难么?怎么我在位的时候就这么多危机啊......” 听了一嘴碎碎念的太宰:......拯救世界?黑手党?认真的? 听到后面发现沢田纲吉这个彭格列十代目还洗白了众多黑产业,削减了白色粉末和私人实验室的交易数量,太宰捂脸,但一想到下命令的人是沢田纲吉,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忽视太宰变幻莫测的眼神,沢田纲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张嘴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话,但一想拯救世界是事实,遂放弃。 消耗脑力带来的疲倦无法阻挡,沢田纲吉再次起身检查周围,确定他们不会被发现后,坐回原位闭上眼。 临睡时往太宰怀里塞了一团大空火焰。 “保暖用。”沢田纲吉闭着眼睛说,说完后,印在他眼皮上的光亮消失了,他掀开一条眼睛缝,是太宰用大衣将火焰遮住了。 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很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苍白样子,和白茉莉完全不一样。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不过几小时,对于太宰,沢田纲吉也有疑惑,但他没有问。 太宰身上有和白茉莉一样的气息,他很难解释这股气息是什么,不过超直感没有给出危险预警,加之他现在需要一个帮手,沢田纲吉选择听之任之。 直到半小时前,他慕然想到了白兰倒戈后对逃离彭格列的他说的那句话。 “毕竟小茉莉身上有比我还要更加有趣的东西~” 白兰,前毁灭世界战犯,虽然后面恢复正常并成为彭格列同盟家族,但前科毋庸置疑,能让白兰承认比自己还有趣的家伙。 那不就是异世界了么。 白茉莉为了掠夺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太宰呢,他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迷蒙中,沢田纲吉感觉到身下的货轮动了,海水簌簌的声音变成一首摇篮曲,他看着没有光的头顶,想到那家即将被追击来的白茉莉销毁的阳光花店。 第66章 他初次来意大利时因为人生地不熟走失,再加上reborn所谓的试炼无法使用通讯工具,他只能靠着翻译软件一个一个问路,建模法则又让他无法得到彭格列的地址,窘迫之际被那家花店店主收留了几天。 之后店主去世,他买下花店,当做众人在工作之余的聚会地点。 那里承载着很多美好的回忆。 沢田纲吉翻了个身,遗憾花店会被拆除,随着货轮在海上摇晃而摇晃的身体像是躺在摇篮里,他的脚不知道踢到哪里,发出咚的一声,他又想到狱寺隼人从花店地下室的楼梯上咚咚咚离开的脚步声。 他很少在彭格列内使用大空属性以外的火焰,所以当他燃起雾属性火焰遮住自己的身体时,从他身侧垂头匆匆离开的狱寺没有发现。 银发青年像个热情的小狗,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可靠的,顺手拈来的漂亮话永远那么真诚。 沢田纲吉听过很多狱寺隼人发自内心的话,他总觉得那是夸大其实,但唯有这句话带给他难以言喻的震撼。 长长久久伴我身侧。 “......我会遵守和狱寺君的诺言的。”沢田纲吉小声说。 不仅是狱寺,还有其他人。 “既然大家都不想分开,那么我们就一起活下去吧。” “——去取得胜利。” 沢田纲吉阖眼,在摇晃中入睡。 此时的彭格列总部,凌晨两点多,依然灯火通明。 “隼人,为什么大半夜要去一家花店呢?” 白茉莉坐在红椅上,翘腿看着垂头站在自己面前的狱寺隼人,脸上带着甜腻的微笑,目光冰冷。 她伸手接过一个彭格列成员送来的调查报告,无视对方眼中的迷恋,对银发青年说:“那家花店是隼人的产业么?我觉得没那么好看,我帮你重新装修吧,怎么样?隼人,高兴么?” 第58章 “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隼人?” 白茉莉的话语散在空气里,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穿透纸张,她怒极反笑:“隼人?” 狱寺隼人一动不动宛如鹌鹑,死寂在偌大的首领办公室内蔓延开来。 刺啦声骤然划破寂静,拒绝的姿态让白茉莉面无表情揉碎了手上的资料。 “既然隼人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那家花店太阳出来的时候就会被拆除,然后成为我的小花园。” 狱寺隼人还是一动不动。 高跟鞋从低垂的视野中走入,然后停下来,白茉莉在狱寺隼人身边蹲下来,双手捧着脸仰头看他。 那张痛苦扭曲的脸映入白茉莉眼中,少女怜惜地说:“既然这么痛苦,顺从我不就好了?毕竟我对你们也很好,不会让你们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乖乖待在我身边,既有权力地位,还不会遇到生命危险,比沢田纲吉好上不止一点。” 那个姓名像是某种情绪的开关,让狱寺隼人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祖母绿的眼珠死死盯住笑容嫣然的白茉莉,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的表情更加恐怖。 “你、永远比不上!十代目!”银发青年舔着从脸颊边滑进嘴里的汗水,咬牙切齿道。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比得上沢田纲吉。 那双在阴影下眸色加深的绿眼睛燃烧着怒火,看着白茉莉狰狞的表情,狱寺隼人忽然觉得酣然畅快。 他身上涌起无限力量,纵然记忆在他说出那句话后替换加快了,但他却不再感到害怕。 “十代目一定会回来的。”狱寺隼人信任地说完这句话后,身体一软,晕倒在地上。 白茉莉冷眼看着青年在晕倒后也紧皱的眉头,握了握拳,露出懊恼的表情。 刚才那一瞬间,她将魅惑他人储存来的好感值全部用来替换了狱寺隼人的记忆。 “哈,幸好白天及时加强了魅惑,不然恐怕好感值没有攒起来,你们就要脱离我的控制了。” 白茉莉哼着歌重新坐回红椅上,翘腿等着狱寺隼人清醒过来。 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警告!好感值已跌破最低数值,请宿主尽快获得好感值!】 【警告!好感值】 “知道了!”白茉莉不耐烦地打断系统的通知,余光瞥见倒在地上的身影动了动,旋即安静下来,变脸如翻书。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狱寺隼人捂着头在厚实的地毯上坐起来,摸摸脸,他困惑地看着手指上的水渍。 眼泪? 为什么他睡着了?还是在首领办公室?! 狱寺隼人弹射起身,满脸自责地对办公桌后面的人大声说道:“对不起十代目!是我失职了没有及时辅助您工作还睡着了——” 说着说着,狱寺隼人抬起头,眼中疑窦更深,连带着话也中断了。 有点不对劲,他想。 然而女性柔美的嗓音打断了狱寺隼人的思考。 “隼人,过几天我们去花店里坐坐吧。”白茉莉微笑说,“那家花店的装饰被我改了一下,以前的太丑了,看得人心烦,隼人不会介意吧。” 覆盖在记忆上的雾气散开,那些他奉为此生永远不会忘的记忆中有那家花店。 狱寺隼人略有迟疑,可目光触及白茉莉期待的表情,为十代目赴汤蹈火的热情将他燃尽,青年满眼都盛满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他道:“没问题!” 只要是十代目的话,当然做什么都没问题! 但这句话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着那张恬淡的女性脸庞说出口,就好像说出了那句话就代表着背叛一样。 狱寺隼人合上背后的门,愣愣看着对面雕花的墙壁。 稍微、有点不对劲。 —— 偷渡的两人在又一轮月亮升起时,从货轮上下到了威尔第的潜艇里,少年模样的威尔第穿着白大褂坐在单人沙发上,头上插着一根奇怪的棒棒糖。 “这是我研发的‘清醒保持棒’,请不要用奇怪的眼神来看我。” 少年烟嗓的科学家喝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圆圆的镜片反射出一抹白光。 沢田纲吉裹紧身上的毯子,吸了吸鼻子,货轮夹板太硬,没有保暖的东西,海上气温也低,勉强睡了几小时还有点感冒的预兆。 小机器人从自己的肚子里掏出一杯冲泡好的感冒冲剂,沢田纲吉恹恹地喝掉了。 “太感谢你了威尔第,没想到你回来接我们。”本来都计划在没人的时候飞回日本来着...... 少年哼了一声,目光从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棕发青年身上挪开,转移到另一侧翘腿坐着的太宰身上。 黑发青年脸上没有血色,活似刚从医院icu出来,被医生下达活不了几年通知书的重症病人,整个人身上透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弱气和病气,从外表看,除了脸,平平无奇。 但沢田纲吉没有必要把这样的人带着一起逃命,于是威尔第开口问:“这位是?” “太宰治,我的盟友,不受白茉莉的影响。” 闻言,黑发青年抬起头,对探究看向他的威尔第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假笑,后者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一样抖了下,扶了一把头上的‘清醒保持棒’移开了目光。 二者间的交锋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但依然被沢田纲吉察觉。 “威尔第,请不要对我的盟友产生不必要的想法,他不是你能当做实验体的人。”沢田纲吉严肃地说道。 威尔第敷衍地挥挥手,顺带挥去心里刚才泛起的疙瘩,疯狂科学家属性占据理智上风,他透过眼镜的空隙瞥了一眼太宰,封存在他内心深处的好奇因子在蠢蠢欲动。 科学家语录一:坚持不懈,好奇不止。 不过目前来看,得先把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赶走才行。 可惜了一下无法立马将人抬上实验台,威尔第摇摇头,摆正表情。 “对那个女人的魅惑免疫?和你一样?”威尔第稀奇地看着面色如常的太宰,后者即使是在疯狂科学家的注视下也保持着平静。 “既然这样,你们连个联手也无可厚非。”威尔第按了下沙发扶手,白色投影屏从前方升起,将潜艇驾驶模式改为自动,少年离开沙发,站到投影屏前。 手里拿着一根教棍,应景的在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威尔第敲敲投影屏金属边缘,挺直腰背,端起老师作态。 一行行数据以及几面统计图随着威尔第的讲述划过投影屏的白板上。 “......以上,是我通过数据整理分析出来的白茉莉的能力。” 威尔第洋洋得意地看着沢田纲吉,后者尴尬地扣脸:“这个,额,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威尔第,还有别的发现么?” 嗯?早就知道,谁? 少年挑眉看向太宰:“虽然比不上我,但还是很聪明,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给沢田解释清楚的。” 莫名中了一枪的沢田纲吉:“......” 仔细想想也确实被碾压的沢田纲吉:“............” 抬了下眼镜,将另一份他连夜整理出来的数据投影到屏幕上,威尔第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 第67章 “今天凌晨,我恢复了清醒。” 一句话,将沢田纲吉炸得一个激灵。 “那、那狱寺他们!” “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了。”威尔第瞥向沢田纲吉,年轻的首领脸上涌现的血色褪去,变得苍白如薄纸。 少年模样的彩虹之子无奈叹气,居住在年幼身体内的长者灵魂看向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领的目光复杂。 帮助彩虹之子解除诅咒是必须要回报的恩情,更何况这家伙身后站着彩虹大空首领,还有那个魔鬼reborn,他对沢田纲吉也挺有好感。 那个怯懦的少年终于也成长为进退有度,风度翩翩的家族首领了。 威尔第发出长辈看晚辈成器后的感慨。 “不过也担心,就目前来看,似乎是一个不算坏的好征兆。” “说明同一时间有些受白茉莉影响本来就比较轻,且没有留在彭格列的人,在那个点恢复了理智,比如我,为了避免再次受牵制,我连夜做出了这个。”少年指了指自己头上正随着身体动作而不停摇摆的棒棒糖仪器。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直视白茉莉会不会免疫魅惑,但起码现在不用变成可怜的提线木偶模样。” “应该是狱寺隼人的记忆被彻底替换了,让白茉莉的能力暂时没有得到补充。”太宰转头对沢田纲吉说,“白茉莉目前的蓝条耗光了,暂时无法对不在彭格列内部的人进行持续魅惑,所以威尔第恢复了清醒。” 沢田纲吉表情难看:“现在不在彭格列的人只有风前辈、史卡鲁,还有犬和千种。” 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都是我的错,超直感明明有预警,是我放过了白茉莉。” 就是那天,金发蓝眼的少女随着彭格列麾下一个小家族首领而来,那时候他的超直感发觉了不对劲,但却被忽视了。 白茉莉到来的那天,正好是彭格列与其他家族的家族会议,受到邀请的首领及其家族守护者都会参加。而风在华国来不及赶过来,史卡鲁在家里睡大觉迟到了,威尔第忙于实验拒绝,黑耀组除了六道骸其他人在并盛医院体检逃过一劫。 放眼望去,他们的助力少得可怜。 “啪——”威尔第打了个响指,拉闸沢田纲吉的自责,后者堪堪抬头,只见少年居高临下道,“白茉莉的阴谋得逞是早晚的事情,你不需要承担不必要的责任,沢田纲吉。” 太宰趴在小茶几上,侧脸对着他,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防备敌人是手下才会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这么想,但那是他们的职责,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沢田,你们是相互守护的。”威尔第语重心长地说,“只有你守护他们,而他们单纯享受,没有这个道理。” 少年一直看着沢田纲吉,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另一个人轻轻颤动的睫毛和闪烁的眸光。 对话中断了几秒,三人同时沉默后,沢田纲吉坚定的嗓音响起。 “正因为如此,我绝不会放弃他们,就算我们这一方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我也不会认输的。” “威尔第,能联系得上史卡鲁和风前辈么?” 威尔第抠脚:“史卡鲁,在我们后面跟着的。” 彩虹之子是世界最强七人组成,除了大空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傲气,轻易不低头,不算原本关系就好的,彼此之间联系甚少,但不代表没有联系方式。 恢复清醒的第一时间,威尔第就挨个联系了,最后只能联系到风和史卡鲁,前者和一平断联后就赶到了并盛,后者则马不停蹄过来与他汇合。 “希望史卡鲁还保有一点理智。”少年掏出一个紫色‘棒棒糖’,看着头顶跃跃欲试。 另外两人顺势*看去,只见头顶坚固的潜艇外壁突然哐当砸出一个清晰可见的人影。 太宰视线探究地看着那个被砸出来的,头身比非常不协调的大圆脑袋痕迹。 下一秒,那个大圆脑袋痕迹就被砸出来一个大洞,紫色头盔挡住光线。 “威、威尔第!快!”紫色头盔扒拉住洞口,语气崩溃地大喊,“本大爷要克制不住了!” 威尔第一边哼哼笑,一边以一个不合常理的跳跃姿势挑起啦,将‘保持清醒棒’插在史卡鲁脑袋上,后者顿时瘫软过去。 过了一会儿,史卡鲁爬起来,在威尔第杀人的视线下双手掰住洞的边缘,紫色火焰熊熊燃烧,将脑袋大小的洞撕开了三米长。 “哈哈哈哈哈,威尔第,这就是你故意惹本大爷,让本大爷受那个女人折磨的报复!” 熟悉的魔鬼声音响起,伴随一声伴生动物转化成武器的咔哒声。 “史卡鲁,看来你的皮又痒了。” 沢田纲吉猛转头,只见威尔第手里拿着一只录音笔,reborn的声音从笔里传出来。 而头顶咚的一声,史卡鲁诚惶诚恐的大声说:“re、reborn前辈!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第59章 史卡鲁的身体颤颤巍巍,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克制内心的畏惧,但长久以来被reborn起伏的赶紧已经深深刻进他的灵魂。 耳边只有潜艇在浮出海面迎接海风的呼呼声,从头盔里滑出来的紫发被风吹开,史卡鲁看着潜艇光滑外壳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眼睛,感到不对劲。 要是以前,reborn早就在他求饶后就差使他去跑腿,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他晾在一边。 不对劲! 这时,细微的笑声从里面传里,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照明弹,连风声海水声连同不远处家族成员的呼喊都被史卡鲁抛之脑后。 那些笑声是如此刺耳! 史卡鲁弹射起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他就要打败威尔第,让这个眼镜崽成为他在彩虹之子中树立威严和地位的第一个手下败将! 半分钟后。 威尔第特意发明出的可自动恢复材料制造的潜艇上的大洞已经合拢,科学家很有情调的将潜艇外壳调整至透明,内部也大变样。 三人围坐小茶几欣赏近在咫尺的美丽海景,木质纹路的茶几上摆着一壶冲泡得飘向四溢的红茶,三人面前各自放着一小盘差点。 威尔第摇着手里的红酒杯,大手一挥,对犹犹豫豫的沢田纲吉说:“别客气,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沢田纲吉:“。”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抹茶点心和塞在自己手里的茶杯,默默抬头,视线定格在威尔第摇晃的红酒杯上。 最后,他揉了揉耳朵,史卡鲁被蒙住的嘴正在发出唔唔唔疑似破口大骂的声音。 沢田纲吉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尤其是当他转头对上史卡鲁哀求的眼睛时。 迟疑,犹豫,下定决心。 “威尔第,让史卡鲁过来吧。”沢田纲吉沉静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接下来需要史卡鲁的帮助。” 被不知名机器裹住的史卡鲁双眼一亮,一边示意威尔第放开他,一边扭动身体。 少年模样的科学家头发蓬乱,身体出于发育期,下巴上长出一些胡茬,硬是把年龄往上拔了好几岁,此时他坐在自己常做的自动座椅上,和他脸差不多大的酒杯与他的眼镜片一起反射出不详的白光。 沢田纲吉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威尔第,刚才威尔第好像看了他一眼。 摸摸自己的心口,心里咯噔一声,那里正在升起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视野的边缘,威尔第正从屁股底下掏出遥控器,将史卡鲁解放出来。 机械臂缓缓开放出足够身体活动的空间,内部的齿轮相互咬合,汇聚成一阵连续的嗡嗡声。 一秒、两秒。 嗡嗡声重归于寂静,沢田纲吉终于想到了那股让他由衷战栗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小钱钱即将被坑走的预感啊! 于此同时,威尔第掏出计算机,啪啪啪按了好几下,嘴角诡异的笑容随着时间推移越变越大。 新研发的机器! 没钱买的材料! 这些都将进入他的仓库! 最后他满意地点头,扯着一抹故作感激的笑对石化在原地的首领说道:“既然我已经在彭格列十代目的请求下放过了对我出言不逊的史卡鲁,那么希望十代目能好好偿还我的人情。” 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棕发青年表情僵硬地抬起手,威尔第阴谋得逞的笑脸在他眼前乱晃,他又把手放下去,最后扶额。 就这样吧,他想,反正正一和斯帕纳会把同威尔第一起研究出来的一些没什么攻击性的小玩意通过彭格列的企业投入市场。 围观闹剧的太宰发出“哇喔”的声音。 黑发青年把茶点扔进嘴里嚼嚼嚼,身边就是偷摸走沢田纲吉糕点的史卡鲁。 在彩虹之子中身高倒数,身材也相对瘦小,此时蹲在没有多余凳子的小茶几边上,悄悄摸走沢田纲吉的糕点,太宰坐在旁边能看到对方摘下头盔后紫色的发旋。 第68章 察觉到太宰的视线,史卡鲁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后将手里所有的糕点塞进嘴里,跳开到一边,双手换胸昂着下巴打量这个俊俏的陌生青年。 “你是谁?” “我?是沢田的盟友。” 盟友? 不知道想到什么,史卡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他立马就收敛了:“就算是盟友,沢田纲吉欠威尔第的人情我也不会代换的。” 他,史卡鲁,被死神拒绝的男人,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完全将自己能够从威尔第手中逃脱是因为沢田纲吉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对于这种全新的与盟友的相处让太宰新奇挑眉。 沢田纲吉一脸灰败,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诉说财务危机,然而当太宰仔细看过去时,对方却只是叹了口气,温和的棕色眼睛里透出无奈的神情。 他是一个家族首领,但他的所有行为都在对同盟以及下属说:“你可以这么做。” 包容,强大,自信。 构筑起这份底气的是他与同伴彼此的信任,以及无可匹敌的力量。 太宰捧起茶杯,看着残留在杯底的浅色茶水,心中感慨。 多么耀眼。 有了威尔第超高科技的支持,他们抵达日本的时间从原来的半月缩短成两天。 为了避免波及生活在并盛的家人朋友,他们暂时在东京落脚,用伪造出来的身份信息开了一间总统套房。 “我们没有正经的出入境记录。,但我们是黑手党。”威尔第看着被道德谴责自我鞭挞的沢田纲吉,理直气壮。 他看着六十六层楼外辽远的东京城市风景,带着他不离手的红酒杯往落地窗前一坐就悠哉地摇起来。 忽然,威尔第想到太宰,他扶着眼镜在右边找到青年的身影,颀长的背影对着他,正在小厨房里住泡面。 “总统套房里泡泡面?” 闻言,青年转过身,压在西装裤里的白衬衫被拉紧,更让人直观感受到对方的清瘦。 太宰也没问有没有其他食材,只是目光投向沢田纲吉,带着一种对方一定不会拒绝的语气询问:“要什么味道的?” “诶?什么时候买的泡面?”沢田纲吉很快将这点子疑惑抛在脑后,很积极地回答,“要番茄味的!辛苦了太宰。” 史卡鲁从健身房里走出来:“我要海鲜味!记得给本大爷盛多一点!” 威尔第沉默片刻,放下摇晃的红酒杯,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望向太宰:“随便来一份。” 太宰:“。” 沢田纲吉的肚子应景地发出一声胃的抗议,青年耳根瞬间涨红,尴尬到眼睛都烧红了。 “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想念日本的泡面。”棕发青年不好意思地说道。 “泡面不够。”太宰对两个少年模样的彩虹之子冷酷地说,“你们自己点餐。” 饭后,四人围坐在客厅,蛋糕的香甜气息还残留在空气里,太宰起身打开了通风系统。 不符合目前气氛的气味散去,现场立马就严肃起来了。 作为此次白茉莉反击战的头头,沢田纲吉双手交握支撑下颌,溘然长叹:“人还是太少了。” 犬和千种待在并盛保护妈妈和京子她们,没法支援,就算有三位彩虹之子和外置大脑帮助,也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要牵制白茉莉。果然人手是很大的问题。 低迷—— 这时,太宰环视四周,最后远眺落地窗外流动的丝丝白云,语气含笑:“要试着向港口黑手党求助么?” 按时间,现在横滨已经大致安定下来,为了抵御那些国外来的入侵者,横滨需要一个强大的助力。 就是便宜了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这样想着,太宰的眸色突然暗下来一点。 “港口黑手党......”没有听说过的组织,“这是太宰你所属的组织,还是和他们的boss认识?”沢田纲吉有些坐立不安,他几天前还向一个有组织的人发出了邀请! 总觉得自己好像要害太宰吃枪子的沢田纲吉听到后者用夹杂着怀缅的语气说:“啊,这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我不是组织成员。” 成员什么的,他明明是已经卸任的先代boss。 “不过沢田你的表情很惊讶,没有听说过‘港口黑手党’么?” 森先生不可能不和彭格列接触。 翻飞的思绪化作流光从太宰眼底滑过,他半托着下巴,沢田纲吉坐在他正对面,对方被他的问题问倒,表情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有些窘迫。 “我从来没听说过港口黑手党。”半响,沢田纲吉疑惑道,“港口黑手党,它的总部在什么地方?” “在横滨。” 或许是森先生还没来得及和彭格列接触,毕竟横滨由三刻构想组织自治,各方面来说都比外界封闭,沢田纲吉没有听说过是正常的。 但还是压不住从心尖上窜起来的一点焦躁不安。 太宰深吸一口气,提议道:“要去看看么?横滨的上层结构有些特殊,说不定他们还没来得及接触彭格列,毕竟没有任何黑手党组织回去接触位于海外的自家老祖宗。” 不仅沢田纲吉,就连威尔第和史卡鲁的表情都对于“港口黑手党”这个组织表现出了空白的认知,这让太宰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位置前,却只看到一动几十层楼的办公楼时,那点不好的预感彻底成真,黑发青年抬头仰望,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没人能看到太宰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威尔第和史卡鲁或许有疑惑,但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他们该问的。 这栋大楼远远没有那五栋地标建筑高,起码在原来的世界,他站在这个位置,会被大楼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不是被阳光照耀。 这个世界没有港口黑手党,当然也不存在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甚至没有异能力的存在。 这个世界和五条悟以及本丸所在的世界一样,是独立的世界。 太宰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喉头滚动,没有丝毫准备就直面真相的震动让他脑子都有些运转不动。 原来他的那个世界不仅仅是一张书页,还是写下了其他世界的不单纯的书页。 他的世界与其他世界融合了。 第60章 充满担忧的目光从侧面传来,太宰侧脸,挑唇勾起一个笑,他像是忽然卸下压在肩膀上的担子,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 但怎么说呢,沢田纲吉觉得有点窒息,仿佛太宰吐出来的那口气不是放松,而是绝望。 高瘦的影子被拉得更加细长,印在街边的绿化带里。 “现在就要回去了吗?不再看一看吗?”沢田纲吉紧接着转身,注视太宰离开的背影,声音发紧,“你到这里来是要找什么吧?没有找到就这么回去,真的好么?” 刚才那瞬间,在太宰到达这栋大楼底下抬起头的瞬间,他的身上散发出了浓浓的孤寂,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但被沢田纲吉敏锐地捕捉到了。 黑发青年扬起脸,席卷过街道的风带着一些海边城市特有的腥咸气息吹过他的脸颊,卷起他侧边微蜷的发丝,只有一双在阳光下也无法变得透亮的眼睛遥遥望着高楼。 沢田纲吉在那双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鸢色眼睛里看到了深切的悲伤。 他的话其实有些超过社交距离了,但是沢田纲吉觉得,要问一下,多问几下,因为太宰是什么都会憋在心里的人,不管好事坏事,他会将完美的结果呈现在别人面前,却只字不提过程的艰难。 “......” 太宰的表情怔怔的,沢田纲吉担忧的表情是那么明显,明显到好像他们的身份不是上下级——哪怕是临时的,哪怕他本人并没有多把这个下属身份放在心上,但沢田纲吉这么做了,顺带给了他同伴的关怀。 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一样。 朋友。 这个词在太宰心头闪过,他像是被烫了一下移开视线,目视路边一株被灰尘压顶的杂草。 “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太宰捉住从袖口滑出来的绷带——它总是要掉,“他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 “抱歉,害你白跑一趟了。” “不,这不是要紧的事情,话说那个绷带,是受伤了么!?什么时候?要赶紧去治疗才行。” 沢田纲吉笨拙地转移话题,虽然他确实很担心太宰不存在的伤,后者伸直手臂,将肩背酸涩的骨头拉得嘎吱作响,才舒坦一口气,轻笑说:“这只是装饰,是我无伤大雅的小癖好,伤口什么的,完全没有~” “好了好了,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便利店,我去买几卷绷带。” 太宰背对他们挥手,步伐轻快地往斜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威尔第目送太宰离开后,转身跳上花坛犀利的视线从镜片背后直直设想沢田纲吉,隐约还有几分火热。 “他是什么来历?” 第69章 那家伙看上去精神好得很,也没有癔症什么的。 眼见威尔第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目光清明,明显是有了结论的样子,沢田纲吉无奈道:“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要说出去哦威尔第。” “那一定是一次很辛苦的旅程。”沢田纲吉远远看到太宰在便利店磨砂玻璃内的身影,低声说道。 威尔第轻哼:“你应该好好拷打他,让他说出他来到这里的目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一头雾水的史卡鲁:“喂!你们在说什么!?本大爷也要知道!” 威尔第轻蔑一笑:“哼。” 史卡鲁:“!?威尔第你这个家伙!” 等太宰回来,看到的就是沢田纲吉和威尔第已经坐上了刚打的的士车,史卡鲁半躺在后座不知生死,太宰上车的时候似乎看到紫发少年头上一块不正常的凸起。 车窗外的景色将太宰的思绪一并拉着走,他的头脑中诸多想法纷至沓来,最终被他全部按下去,恢复了内心的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宰在如此的想法中跟随沢田纲吉他们回到并盛。 夕阳的余辉将河水染红,几个小孩子在河边的公园滑梯下堆沙子玩,马路上时不时走过两位结伴买菜回家的人,并盛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宁。 沢田纲吉将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画面收入眼底,双拳紧握。 他的故乡因为他的缘故不得不暴露在白茉莉的监视下,妈妈,京子,小春,山本刚叔叔,以及其他珍惜的人们。 沢田纲吉咬紧牙关,现在暂时不能回家,他对自己说。 “大哥哥,你们是外地来的人吗?” 孩童稚嫩的嗓音响起。 站在史卡鲁身边的小孩子穿着黄色的短袖,似乎是从公园里跑过来的。 小孩拉着史卡鲁,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史卡鲁被小孩一声大哥哥冲昏了头脑,一句真好看让他陷入迷迷糊糊的境地,磕磕巴巴地回答:“哈哈哈是、是的!我们就是从外地来的!哈哈哈小鬼眼光不错!” 在四个人里这个小鬼头第一个问的是他史卡鲁!哈哈哈哈哈哈! 沢田纲吉探究地看向小男孩,后者似乎是知道了想要的答案后对他们的兴趣就消失了,带着点无趣的表情敷衍地点头,然后转身朝另一边跑去。 他去的不是沙地。 沢田纲吉瞳孔一缩:“站住!” 脚步与声音一同开始,棕发青年朝着那个小孩追过去。 似一阵风在眼前吹过,转眼间,沢田纲吉,威尔第和太宰就已经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下就算再得意洋洋,史卡鲁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放出紫色云焰,一点火苗刚从指尖探出,一阵惊呼排山倒海几乎震碎他的耳膜。 “啊!!!魔术师!?” 一群小孩子哇哇哇大叫着就冲着史卡鲁冲过去。 有人揪住他的头发,有人在扯他的唇钉,有人抓住他指尖的火焰,吓得史卡鲁立马将其收回,然后迎来更大的欢呼和尖叫。 “是魔法师!!!” 伪少年体会到了熊孩子的恐怖,并被深深淹没在小孩堆里。 另一边,那个小孩跑出去几百米后周身突然冒出靛色雾气,矮小的身体每跑出去一步都抽长几厘米,腿长肩宽都在长,最后成为一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 果然! “是白茉莉的人!” 澄明得几乎透明的大空火焰像一发炮弹射向前方逃跑的男人,飞射路径被高温烧灼到扭曲,散逸的余温都带着热气。 沢田纲吉的招式基本都是大规模平a,少有的单兵作战能力也是后来才慢慢训练出来的,但这些需要有武器在手,或者近身敌人。 现在。 沢田纲吉估了一下自己与对方的距离,还差点。 他这么想着,却看到前方的身影身形一扭,那一团大空火焰直直穿过对方的身体,砸在前方的墙壁上,登时轰出一个大洞,残留的砖块冒出白烟,然后在主人大骂着走出来时啪嗒掉在地上。 “......”长着一副络腮黑胡子,叼着烟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家院子里倒塌的墙壁,漆黑的眼珠里散发出杀气。 然而等他杀意蓄到满值,眼前只剩下跑得慢的太宰和威尔第。 “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火焰!”沢田纲吉隔得老远还不忘抛过来一句嘱托。 尘埃飞舞间,院子主人没有听清这句话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冷眼盯着眼前两个笑容有些勉强的人。 威尔第二话不说调转脚尖,将自己藏在太宰身后。 又一个伪少年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我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太宰:“......” 太宰低头,威尔第的眼睛在镜片底下瞄他,眼中写满了“靠你了兄弟”。 抬头,是中年男人凶神恶煞的狞笑,眼中写满了“你完了兄弟”。 太宰面无表情:“退订。” 这边气氛如狼似虎,沢田纲吉那边则激情上演速度与微操极限。 飞驰的青年一手燃起靛色雾焰,迷惑路人无意间看到的超人追逐战,一手燃起大空火焰向后推进加速度,逐步向前方的男人靠近。 对方像泥鳅一样在即将被捉住的时候脚下一蹬滑进并盛町的活动中心,人流骤然增多,沢田纲吉的速度也被迫减慢。 鎏金般眸子中的焦躁被超死气模式带来的冷静强压下去,他停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集中注意力竭力捕捉逃窜的身影。 在哪里! 那个男人在人群中穿梭,被推开的人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绝对不能让他回去! 不管是回他们在并盛的据点还是彭格列,绝对不能让对方把他们回到日本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样想着,沢田纲吉冲到上空,随机一个俯冲下去。 轰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所有人镇在原地,四起的尘埃无法直视其中的景象,当飞起来的灰尘散去时,蜘蛛网状的裂开的石板中心什么都没有。 吵嚷的人群外,满身灰尘的沢田纲吉手里拖着被冲击得昏死过去的男人,一边扇着口鼻外没有散去的尘土,一边往人少的地方凑。 这时,一道影子出现在他前方。 戴着帽子的少年冲他颔首,示意道:“这边。” 他微微侧过身体,库洛姆和黄发犬牙少年待在阴影下,脚边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陌生人。 “你的追捕被白茉莉另一个手下看到了,我们路过,正好把他一起绑了。” 接过库洛姆递过来的打湿的手帕,沢田纲吉擦掉脸上的灰,松口气:“幸亏有你们,不然现在我们的位置就被白茉莉发现了。” 犬忿忿地撇过头不去看他,手里却很老实地拽着两个俘虏的后衣领大步往前走,后者在昏迷中被窒息的不适感弄得清醒过来一点就立马被千种一个溜溜球再次砸晕。 总之,留一条命就可以了,多的不管。 沢田纲吉呼出一口气,下一秒,他的视线停留在前方拐角处印出来的飞机头影子上,嘴巴里的那口气又咽了下去。 不是吧,还来? “咦?这个飞机头,有点眼熟。”沢田纲吉疑惑地说。 “当然眼熟,你见过都超过十年了。”那个影子动了,从拐角处走出来,高楼斜下的阴影遮住他的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健壮的身体,额头上高高翘起的飞机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草壁......前辈?” 沢田纲吉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对方。身后的三人也准备好了进攻的姿势。 空气凝固。 “啊啊啊,真是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和你们见面,毕竟茉莉小姐在追杀你们。”草壁哲矢吐掉嘴巴里的狗尾巴草,耸拉着脸道,“但果然还是委员长的命令更重要。” “走吧,不管你们信不信,委员长让我带你们去风纪财团,那里不会被茉莉小姐的人发现。” 第61章 去风纪财团? 沢田纲吉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又停在距草壁不远的地方,带着防备和期期艾艾的神情看向草壁哲矢。 “云雀学长,云雀前辈还保持着清醒吗?” 草壁哲矢不明所以的困惑道:“什么清醒不清醒,委员长一直都很清醒。” 说完,用奇怪的眼神把沢田纲吉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后者在这样的眼神攻势下死鱼眼扶额。 这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有问题么! 沢田纲吉在心里抱怨性的念叨一句,又忍不住去看草壁哲矢,对方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耐,好像在对待一个敌人,这个发现让沢田纲吉有那么一瞬间的难受。 但转念一想,超直感没有对草壁哲矢发出警告,他又想原地蹦几下表达感激之情。 既然云雀前辈让他们去风纪财团避开白茉莉的眼线,是不是就说明云雀前辈没有受到蛊惑,或者蛊惑程度比较轻? 第70章 “阿诺,草壁前辈。”沢田纲吉叫住草壁哲矢,“我还有三个同伴没有跟上来。” 草壁哲矢将他们打量几圈,嘴巴里嘶了一声,催促道:“这样一看人不是挺多的么......算了,快去快去,财团的专车还停着的。” —— 沢田纲吉找到史卡鲁的时候,紫发少年正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滑梯下的沙地里,像个木偶人一样任由孩子们爬上爬下,时不时在孩子们的召唤下点燃一朵朵紫色的火焰。 像个无情的照顾儿童机器。 沢田纲吉怎么还不来? 明明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小时,但史卡鲁已经觉得度过了一杯子那么长,在精神感知到的漫长时光里,他的脑子里重复盘旋着这句话。 “大哥哥,我要一朵花花~” “嗨嗨。”史卡鲁双眼无神耸拉,在指尖点燃一朵小小的火焰。 “别乱碰哦,会受伤......”史卡鲁下意识地嘱咐,话还没说完,手指上方就空掉了,一阵凉风卷过,他打着瞌睡的意识登时清醒过来。 急急忙忙要去夺回被拿走的火焰:“喂!不是说了不准拿走吗——沢田纲吉!?” 站在他眼前的正是比小女孩先一步摘走云焰的沢田纲吉,棕发青年摸摸小女孩的头,嗓音温柔:“我要带大哥哥回家,下次见面再玩哦。” 小女孩讷讷点头,纯净的眼睛中满满都是青年俊秀的脸。 “没想到史卡鲁对孩子那么包容啊。”帮助史卡鲁摆脱困境后,沢田纲吉看着整理被孩子们扯乱的头发,若有所思。 早知道史卡鲁这么耐心,当初就应该让他来家里住啊,可以转移蓝波注意力。 史卡鲁背后一寒,眼神警觉:“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沢田纲吉无辜挠头:“坏主意?史卡鲁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哦,我看起来像是会对同伴出手的人么。” 史卡鲁哑言,半响,他嘟哝道:“那倒不像。”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沢田纲吉向着太宰他们走去的背影,砸吧了下嘴,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这股不对劲他想不出来,所以干脆不想了。 前方,和院子主人扯皮好长一段时间,不管是用金钱赔偿还是其他,都无法脱身的太宰只能和威尔第一起,按照院子主人的想法,有模有样掏出水泥砌墙。 威尔第手里拿着一块灰砖,语气欣赏:“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够抵御金钱的诱惑,真想让毒蛇那家伙来看一看。” “就算玛蒙真的来了,也只会说是钱给得不够多的原因。” 沢田纲吉接过威尔第的话头,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包容的大空笑容,他身后跟着一脸满足的院子主人。 “走吧,事情解决了。” “墙下面是人家刚种的菜,刚发出一点芽就被压死了。”沢田纲吉汗颜,他擦了喜爱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没有说自己去敲门时对方那副凶恶脸上尤为不相配的委屈表情。 “总之,我重新买了一包种子。” 威尔第难以置信:“就这样,他就放过我们了?” 太宰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大叔说他珍贵的东西没有了,还一直盯着我们看。” 威尔第吐槽:“菜种子被压死和让我们砌墙之间完全没有关联啊,那个大叔根本就是一个锯嘴葫芦,明明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 沢田纲吉打着圆场:“哈哈哈,体谅一下无法把心意说出来的人吧,说不定他们在背后会做很多好事哦。” 太宰不自觉蜷了下手指,面色如常道:“这样的人被误解也是很正常的,他们的好意就像路边的泥土,虽然支撑水泥建成马路,提供养分让野花生长,但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因为他们不会让别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云彩一样被风吹散了。 沢田纲吉哑然片刻,他忽然走到路边,拨开杂草,顺着杂草的根部往下,挖出一小块松散的泥土。 白皙的手指清晰分明,指腹带着一点不明显的薄茧,隐含蓬勃的力量,这样一双手现在捧着脏兮兮的泥土,站到他面前,褐色的眼睛略略弯成一道柔和的弧形。 沢田纲吉语气缓慢但坚定:“我发现了路边的泥土,太宰。” “细心的人会发现的。” —— 风纪财团坐落在市中心,一整栋冲上云天的显眼大楼就是风纪财团的总部。 为了避人耳目,草壁哲矢带着他们走了直达顶层办公室的专属电梯。 云雀恭弥的办公室和他本人的风格一样干脆利落,一眼望去偌大的空间没有什么隔断,会客区办公区休闲区尽收眼底。 沢田纲吉不是没来过,但作为“敌人”身份来到这里,还是有点微妙的感受。 就在他环视四周,最后透过半透明的纱质窗帘望向窗外的高空时,突然听到草壁哲矢恭恭敬敬一声“恭先生”,棕发青年肉眼可见身体一抖,眼睛瞪圆,软趴趴的刺猬头都支棱了起来。 “云、云雀前辈?” 沢田纲吉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并慢慢转身。 视线扫过擦得干净透亮的茶几,转过黑色昂贵的手工沙发,攀上办公桌一角,掠过桌面上整齐排列的文件夹,最后落到一台打开的电脑上。 “......电脑?” 电脑显示在视频通话中,然而屏幕里并没有人在,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热饮。 沢田纲吉小心翼翼探头:“云雀前辈?” “嗯?”意味不明的男声从电脑里传来,穿着整洁黑西装的男人走入画面,随后坐下。 狭长的紫色眸子平静地注视前方,目光直直透过屏幕落在陡然局促紧张起来的沢田纲吉身上。 “沢田纲吉。”云雀恭弥叫出棕发青年的名字。 “是、是!”仿佛重回少年时代,已经成为成熟大人的沢田纲吉有点冒冒失失的大声回答道。 云雀前辈受到白茉莉蛊惑了吗? 他会现在就告诉白茉莉他们在并盛吗? 为什么要让草壁先生带他们来风纪财团? 等等。 各种猜测疑问占据了沢田纲吉的头脑,但这些疑问都抵不过他此时忐忑的心情,鼓动的耳膜和仿佛越发大声的心跳。 他静静等待着。 等待他心中最后的防线宣告他的刑罚。 一秒,两秒,呼吸都好像变成噪音。 清冷的嗓音在他耳边炸开:“沢田纲吉,赶紧滚回来彭格列。” 沢田纲吉猛地抬头,眼中惊喜,下一秒,惊喜急转直下。 云雀:“白茉莉太弱了,不耐打。” 沢田纲吉强颜欢笑:“所、所以叫我回去,就是为了和你打架么?” “大概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啊?云雀前辈拜托说清楚一点!” 云雀斜了炸毛的沢田纲吉一眼,冷笑:“你在教我做事?” 沢田纲吉卑微道:“不敢。” “总之,我现在的记忆里,彭*格列的首领是你。”云雀恭弥眸光锐利,“至于白茉莉——” “我对她有奇怪的好感,这不正常。” 他的感情和记忆是错位的。 细微的冷气在办公室内扩散,沢田纲吉等人打了个哆嗦,顺着源头看去,才发现云雀的表情不善,还极度不爽。 “谁给她的胆子妄想控制我?” 小憩的野兽张开獠牙,云雀恭弥一想到脑子里都是对白茉莉那个昆虫的亲近,登时面上表情更加厌恶。 而且云部的下属居然每天都三三两两偷偷聚在一起谈论那个昆虫,云雀恭弥觉得要不是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他们护在白茉莉身边,他半夜都能去咬杀了那个昆虫。 杀气不要钱的飙出来,冻得隔了一个屏幕的太宰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他想到之前得到信息,被蛊惑了也能牢牢守住自己的地盘,再到现在亲眼见到这位云之守护者脸上冷淡中也无法抑制的愤怒,从中窥见了云雀恭弥几分霸道的性格。 或许在这位不容许他人摸胡须的山大王的帮助下,杀死白茉莉的难度会大大下降。 “有什么问题么?哲?” 云雀恭弥瞳孔微微收缩,不善地看向神色纠结的草壁哲矢,冷声:“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众人视线齐刷刷射向话题中心的飞机头男人。 草壁哲矢脑袋木了一下,连续好几次张开嘴又闭上,随后他忧心忡忡地说:“恭先生,我们是要造反吗?” 收留被首领追杀的人已经足够出格了,现在话里话外都是谋反的意思,恭先生终于要扶持傀儡上位自己独掌大权了么?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彭格列,但如果恭先生想这么做,我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在云雀恭弥阴恻恻的目光下,草壁哲矢用壮士断腕的悲壮语气说。 字字铿锵有力。 位置被篡了又篡的沢田纲吉:“。” 第71章 第62章 电梯停止。 “叮——” 冷灰色电梯门向两边打开,露出其中橙色长衫的黑发少年。 远道而来的风抬手打了个招呼,长长的衣袖将他的手掌拢住。 “看来大家都到齐了。” 身姿挺拔,气质温润的少年跨出电梯门,他双手笼在腹部,眉眼含笑,一副好接近的样子,然而等走进了,太宰才发现对方眼中酝酿的风暴。 “风前辈!好久不见了。”沢田纲吉惊喜的在身边挪出一个位置,顺手从托盘上翻出一个干净的茶杯。 热腾腾的茶带着清淡的苦香推到风的面前,少年颔首道谢,转头看向正对面的电脑屏幕。 “是在说白茉莉的事情?加我一个不多。”风坐下来,语气平稳,但坐在他两侧的威尔第和沢田纲吉分明感受到暴风雨前令人不安的平静。 毕竟一平还在彭格列城堡里,沢田纲吉愧疚地看了风一眼,后者迅速抬头与他对视。 “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风呷了口茶解渴,“彭格列树大招风,暗中的豺狼鬣狗窥伺不少,像以前那样迅速解决就好了。” 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对沢田纲吉的信任。 被托以信任的沢田纲吉眼眶发酸,“是!我一定会让大家都回到以前的生活的!” 他扫过四周,每一张脸都带着沉思的表情,除了云雀恭弥闭目养神之外,但这些已经足够带给沢田纲吉支撑,让他感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起码在这场战役中,他有绝对的底气。 一张张颜值超过的长相中,沢田纲吉忽然对上一双冷寂的鸢眼,后者视线放空,碰到他后便逐渐聚拢。 “草壁君,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太宰忽然开口说道。 云雀睁开眼,草壁哲矢飞快看了他一眼,没有看出拒绝的意思,于是点点头:“什么问题?” “白茉莉有没有在晚上给草壁君打过电话?” 这是什么问题? “打过,但是手机调了静音,有时候放在沙发上听不到,就错过了。”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 “不过基本都是茉莉小姐打恭先生的电话打不通,才打到我这里来。” 太宰沉思一会儿,又抬眸锁定屏幕里的云雀恭弥。 “云雀君能以一敌多么?你一个人,拦住其他守护者。”太宰极快地掠过坐在身边的史卡鲁以及风和威尔第,他们没有透露身份,他也猜不出,威尔第和史卡鲁也出自各种原因没有展现出自己的武力值。 初步排除威尔第是武力派,史卡鲁暂定,第一次见面的风即使端着一副清润公子的做派,太宰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高武力值人士特有的威压。 而且能彭格列十代目当做主要求助人士,库洛姆也另外两个少年也表露出尊敬,身份范围进一步缩小,加之—— 太宰不想那么猜,但颜色指向性太强了。 这是三个模样年少但心性成熟,行为举止一点也不符合外表的少年,与彭格列指环相互对应。 那么还差四个人。 太宰脑内风暴,在沢田纲吉眼中也不过是低头沉吟一秒,黑发青年便抬起头,在众人皆无言的注视下,对云雀恭弥补充说明:“拦住守护者,以及其他待在彭格列城堡里的高战力们。” 已知现在待在彭格列城堡中的人有全部守护者,四个彩虹之子,以及白兰杰索。 都是不好糊弄的家伙们。 云雀恭弥果断道:“只能拖住一半。” 其余的就搞不定了。 而且白茉莉还会摇人,一摇就一大堆献衷心的蠢货,云雀不明白那些家伙究竟在为白茉莉身上那点着迷,被迷得有钱献钱,有权献权,要不是白茉莉将那些家伙都笼络住,恐怕现在里世界早就乱起来了。 云雀将这些对沢田纲吉说了,后者的脸色难看得仿佛刚吃完奈奈妈妈做的美味午饭在沙发上消食时,不小心吞了一只绿头苍蝇。 反胃且恶心。 云雀对除自己以外遭到白茉莉毒手且不能保持理智的人抱有一致的嘲讽和嫌弃,尤其是六道骸,有点遗憾没有见到对方,不然一定要记录下六道骸的丑态,等以后当着那个凤梨头的面狠狠嘲笑。 此外,云雀恭弥还透露了一点信息:“白茉莉无法点燃火焰,她的武力低到街边随便拉个小孩过来都能一拳撂倒。” 在他手下过不了两招就会进医疗部,这也是他现在还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重要原因。 “那加上幻术呢?”太宰转向库洛姆,后者为难地摇头。 即便她是里世界顶尖幻术师之一,但同等实力下,白茉莉那边拥有的高等级幻术师太多了。 瓦里安的玛蒙,守在总部的师弟弗兰,还有一个随时会被控制的六道骸,打不过。 看向威尔第,“入江正一和斯帕纳,还有白兰。” 顶级科技脑子在白茉莉手上。 看向史卡鲁,不等对方回答,太宰收回视线,史卡鲁所在家族实力不够,大部分还都是普通人,而普通人只有送人头的份。 气氛一时低迷。 一群草食动物和肉食动物各个愁眉苦脸,尤其是那只坐在正中间的小动物,表情更是如丧考妣。 云雀恭弥皱眉,对他们这幅拿捏不起的样子看不过眼,他刚想说话,突然就听到从眼前的电脑里传来太宰恍然大悟的一声。 黑发青年歪歪头,一脸想起什么的轻快笑容,只见他环顾四周,视线从每一张呆愣看着他的脸上划过,竖起一根笔直的手指在唇边,神神秘秘地问: “你们介意下诅咒么?” “?” 太宰在众人惊奇的眼神下反手掏出一本书,他将书竖起来。 “一封......很厚的信?” “是一本书。”太宰神秘地说,“一本会下诅咒的书。” 每一个世界的故事做出来的幻书会幻化出不同的书封,各有各的特色。 比如在本丸的世界,书封就是本丸大门的模样,不过从书脊侧面看就能看到那些不知道如何呈现出来的各色交错在一起的刀纹,很奇特。 而上个世界的幻书,制作成功后书封是信封的模样,一根白色细绳被红色蜡帐扣在中间,分割上下两面,但看外表是真的像一封信。 【使用方法:收录一个人说出的一句话,将其转化为诅咒,诅咒生效后,被诅咒人陷入沉睡。】 【解咒方法:在梦中发自真心感到悔恨。】 【注:可指定语句。】 既然草壁哲矢在睡觉时间没有被白茉莉唤醒,那么只要让被控制的人陷入沉睡就行了。 大致解释了一下这本幻书的能力,太宰看着陷入沉思的沢田纲吉疏了口气,他先前也不是没有想到幻书,而是就算有幻术,就那时帮手少到流泪的情况看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但现在不一样,他的视线草草扫过闭目的云雀,后者察觉到视线迅速睁开眼,太宰勾起嘴角抛过去一个友好的笑后再次挪开视线。 现在有云雀恭弥,足够强大,保持理智,记忆没有被替换,处在敌人大本营。 可以让云雀恭弥将那些人打到说出束缚自己的诅咒。 太宰和云雀恭弥的脑电波在这时达成了一致。 凤眼凌厉的云之守护者扯出一抹能止小儿夜啼的冷笑,语气分外愉悦。 “总部的那几个家伙,我去咬杀他们!” 反正他们在除了沢田纲吉的事情上脑子瞬间老化几十岁之外,打架这种事情还是很灵光的,不怕打死。 “不过为了诅咒效果更好,顺带将白茉莉的能力抵消。” 夏油杰在梦境里看到了自己遗忘的记忆。 “沢田,你与他们之间有什么重要的承诺么?由你来指定他们的诅咒吧。” 既然你们的羁绊那么深刻,能让他再见识几次么? 太宰看到沢田纲吉拿过他手里的幻书,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钢笔——这是条件之一,需要将施加了诅咒的话写在空白页,并让被诅咒者本人说出。 沢田纲吉的脑子里存放着他与友人所有美好的记忆,就算走到生命尽头,他也会带着这些记忆永居彭格列指环,并永远乐此不疲地去翻看,所以他很轻易从庞大的记忆海中找出了那些承诺。 或者说是让人值得保存的一些只有彼此两个人之间知道的小话。 棕发青年写下那些语句的时候唇角不自觉带出柔软的笑意,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一池温暖的泉水中,散发出疏懒轻松的气息。 那双浅褐色的双眼中氤氲着满满的笑意。 他很快就写完了那些话——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这都是他的宝物。 随后沢田纲吉将那些话通过电脑发给云雀恭弥。 孤高的云之守护者带着打量的表情将沢田纲吉看得背后发毛。 “———” 沢田纲吉看到云雀恭弥的嘴唇动了动,一句无声的话语传进他的耳朵,他陡然瞪大眼睛,下一刻,云雀的表情又冷淡下来,仿佛刚才眨眼的柔和只是他的幻觉。 第72章 不过—— “谢谢你云雀前辈,现在还愿意相信我。” 云雀一个眼神都难得给他,直接将沢田纲吉发给他的打印出来,磨着牙,提着浮萍拐,带着被白茉莉憋屈出来的满腹战斗不爽的怨气冲出了办公室。 两秒后他又冲回来:“笹川了平任务外派,不在彭格列。” 说完就又火急火燎将人大半夜从床上拉起来按头说台词去了。 沢田纲吉眨眨眼,借用草壁哲矢的手机给笹川京子打了个电话。 手机传来优美的当下正火红的歌手的情歌,对面接起电话,许久没有听到的夹有女性特有的柔美的嗓音。 “草壁先生?” “......京子,我是沢田。”沢田纲吉摸了摸心口,“我能拜托你帮个忙吗?” 在彭格列晴之守护者笹川了平心中,妹妹的地位会比首领更高一点。 首领的话他不一定听,但心爱的妹妹的话,他会听的。 “能帮我向笹川大哥打一个电话吗?用另一个手机,抱歉京子,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笹川京子整理着手边刚完成的工作,听着青年急忙的解释,温柔的笑了。 “纲君,我很高兴能帮助你。” 第63章 笹川京子用家里的家庭电话给因为不戳自己喜好点的白茉莉派去北意出任务的笹川了平打去电话。 沢田纲吉听到手机听筒里的家庭电话响了一下就被立马接起来,然后是那个太阳般的男人轻快的笑声。 事情很顺利,笹川了平没有任何疑心的重复了笹川京子的话。 太宰手中的幻书在笹川了平说完那句话后无风而动,洁白的书页哗哗翻开,先翻开前面写完文字的部分,随后出现的是空白,最后才是沢田纲吉写下语录的那一页。 沢田纲吉用黑色墨水笔写下的几句话,其中两句奇异的转换成了不详的红色。 “这代表诅咒已经生效了。”太宰说,“接下来遇到他们,你只要对他们说出指定的话,他们就会陷入由回忆构成的梦境。” 史卡鲁惊讶:“有两行字变成了红色。” 一句话代表一个人,那么另一句话是谁? 紫发少年俯身探头,想仔细看看,太宰后仰身体,对史卡鲁似笑非笑道:“生人勿看~” “啊?!明明你都看了!”史卡鲁大声嚷嚷。 沢田纲吉伸手将翻开的书页合拢,挑起唇畔:“刚才那是云雀前辈的话,被别人知道说不定会升起的哦史卡鲁。” 他有贼心也有贼胆,利索往书里加上云雀恭弥以前对他说过的话,他不觉得那是两个人之间的承诺,比起承诺,那更像是指引。 不过在一个保持清醒的守护者前,直白的让对方接受被诅咒的事实,即使做了云雀十年的上司,他也很难开口。 云雀会理解他的做法,但这不是理由。 想到视频通话终止前,凤眼青年对他说的话,对方眼底一瞬间闪过的笑意被捕捉到,沢田纲吉低声说:“谢谢你,云雀前辈。” 他们计划趁着白茉莉将所有力量用以置换狱寺隼人记忆的这段空白期突击彭格列。 风纪财团大厦楼顶的停机坪停着一架直升机,机舱上用白漆刷着巨大显眼的风纪logo,那是他们明天前往彭格列的载具。 “太宰?”刚从草壁哲矢那里拿风纪财团员工制服的沢田纲吉路过休息室,敞开一条缝的门里发出亮橙色的光,清瘦的黑发青年只穿着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底下苍白的被绷带缠住的胳膊,他坐在地毯上,半趴在小茶几上,握住笔奋笔疾书。 休息室隔音很好,入夜后就更加安静,所以沢田纲吉的声音很轻易就被太宰听到了。 那层铺撒在青年轮廓上的光晕碎开,太宰的脸上还没有褪去思考的神情,半是沉思半是惊讶地转头看着沢田纲吉。 “我刚从草壁先生那里拿来明天要换的衣服。”沢田纲吉很自然地推开门走进来,从几套尺码不一的衣服里抽出一套,透明塑料滋滋滋响着。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么?” 将衣服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太宰侧过身体,保持着握笔姿势在草稿纸上点点点,洁白的纸面已经被点出一大片密黑色的点。 见太宰没有隐瞒的样子,沢田纲吉干脆将手里的衣服全部堆在沙发上,盘腿坐在太宰身边的地毯上,视线一偏,看到一本空白的书,书面空白,翻开的书页里写着几句话。 “银发男人的眼睛通红,眼泪止不住一般哗哗流淌,那双祖母绿的眸子里压抑着千言万语,但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想见的人,于是他只在吐出几个字后便强行保持长久的沉默。” 特征很明显。 沢田纲吉看了一会儿问:“这是记录?” 太宰嗯了一声,丢掉手中的笔,双手托着下巴,眼睫下垂,凝视翻开的书页。 “这是我要的报酬哦,沢田需要将你的故事交给我,我会写下来,然后带走。” 那双缭绕着暗影的眼睛侧过来,虚虚在沢田纲吉脸上巡了一圈,青年的语调略微拉长,语气也刻意放得柔软,他像是一个先斩后奏的孩子,在试探父母对他干下的事情的态度如何。 但这不是坏事。 “会发表出去么?我的故事。” “不会,私人收藏。” 沢田纲吉憋了下笑,手臂穿过太宰身前,指尖捞起那失去温度的水笔,顺带拖过压在太宰小臂底下的草稿纸。 “私人收藏的话我会很乐意分享我们的故事。”沢田纲吉对太宰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出丑的事情肯定不会告诉你,不过要是作为回忆录的话,我也可以稍微透露一点。” “我现在可以写了么?”棕发青年用手肘碰了碰呆愣的太宰,似乎是在拿起笔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已经出现了十年来自己与同伴之间发生的种种趣事,让他无意识将嘴角抿出一个弧度,大眼睛里流露出由衷的快乐。 回忆起往事,沢田纲吉就自然而然褪去彭格列十代首领的身份,从一个手握大权的青年变成一个单纯的孩子。 休息室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在接近他时就变成了欢快气息的具象化,在他身边轻盈地跳跃着。 得到太宰允许的沢田纲吉将笔头杵在下巴上,神情跃跃欲试,喜悦从他的眼睛里蔓延出来,将休息室里的空间,连同太宰一起带进他的回忆里。 “从碧洋琪做毒料理的那天说起吧......” 太宰不认识碧洋琪,但他看着沢田纲吉兴致勃勃地在空白书上动作流畅地留下一连串不间断的文字,这些记忆像是储存起来的水,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泄出的口子,就丝滑从记忆变成了文字。 那些记忆从未褪色。 休息室里的灯光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熄灭,沢田纲吉只睡了三小时就匆匆爬起来敲开其他人的门,由于睡眠不足,开门时眼睛都是眯着的,只看到有个人影从黑黢黢的房间里晃过来,就直接将衣服塞进对方怀里,然后赶去下一个房间。 手里拿着明显不合身的小少年衣服的库洛姆与对房的威尔第面面相觑,后者展开衣服,是女式制服。 将制服交换,库洛姆忧心忡忡地看着撞在盆景树上嗷一声叫出来的沢田纲吉:“boss......” 威尔第打了个哈欠:“昨天他和太宰治待在休息室里很晚才回房间睡觉,应该在商量计划吧,用不着担心,沢田纲吉还是很抗造的,经过reborn十年如一日的训练,他的身体素质往上跃了不知道几个等级,熬一晚上也不会出事。” 话刚说完,他就感受到库洛姆表情乍然一变,眼神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 威尔第:“......” 忘了,沢田纲吉被枪崩过一次。 他讪讪摸了下鼻子,生疏地道了歉。 早上六点,天际线刚被染成橙色,沢田纲吉就打着哈切跟在大部队后面登上停机坪。 将头发和衣角都吹乱的狂风让他清醒了一点。 太宰走在最后,眼底有一小片黑眼圈,但整个人显得精神头十足。 在营养师和守护者以及家庭教师监督下鲜少加班,就算加班也会第二天好好补觉的十代目首领不理解为什么太宰晚睡早起还神采奕奕。 于是他问了。 视线穿过沢田纲吉的脸颊,走在前方的库洛姆风威尔第和史卡鲁都悄悄偷看或者竖起了偷听的耳朵。 大家都是熬夜会不设置闹钟睡到自然醒的人。 只有他。 ——“因为连续四年不怎么睡觉的工作,虽然睡得少,但是身体不会疲倦。” 这是何等**的打工人精神! 但凡被工作磋磨过的人表情齐齐一变,看向太宰的目光透出一致的惊恐。 就连常年养生的风都讶异的从上到下将太宰打量了一遍。 史卡鲁双手摸遍浑身上下,声音从头盔里闷闷地传来:“你、你还活着吗?!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具尸体吗?!” 第73章 太宰微笑:“是呢,确实是一具尸体。” 不知道是谁小声笑了一下,笑容忽然就传染到了所有人脸上。 弥漫在众人身侧紧张的气氛被无意中透着喜剧气息的对话打散,草壁哲矢站在直升机舱门前双手环抱,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狗尾巴草抖腿,神情郁闷,看起来还是介意要亲自带“敌人”去彭格列。 史卡鲁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草壁哲矢,碍于旋翼在嗡嗡嗡发出噪音,他很大声地说:“希望你恢复正常后还这么硬气。” 草壁:“?” —— 彭格列。 一头卷毛的少年穿着连体奶牛睡衣急速从走廊尽头狂奔到另一端,眼角挂着沾了灰尘的眼泪,鼻涕甩得飞起,满脸即将步入地狱的抗拒和惊恐。 “呜哇哇哇哇!!!!!” 轰隆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滚滚烟尘,一道瘦高的人影不紧不慢从里面走出来,浑身透着和蓝波完全不一样的游刃有余和闲适。 “跑什么?就是让你说句话。” 云雀的声音对于正在死命逃跑的人来说不亚于催命符。 蓝波嚎道:“你大半夜带着浮萍拐杀气四溢的把我房间门踹飞了,谁信你只是让我说句话?!而且我现在不是女孩子也不是小孩子,我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在你头上蹦跶还是不会被咬死的小蓝波了!” 云雀恭弥对小孩子和女性保持着极高的耐心。 那只灰扑扑的奶牛又在嚎了,像一辆开着通宵抓犯罪分子的警车一样,穿透力极强,能让睡得再死的人都强制开机。 云雀不耐烦了,中指的云戒迸发出浓郁的紫色火焰,顺着手指攀附上浮萍拐。 破空声响起,夹杂火焰熊熊燃烧的呼呼声,如同一发小型炮弹一样将双腿捣腾得飞快的蓝波嵌进墙里。 蓝波躺在废墟里哇哇大哭,不讲理地指责:“云雀你以前不会打我这么重!” 碎石块砸在蓝波头上,他哭得更大声了。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多少有点家长情怀,云雀脸色微缓。 蓝波:“呜呜呜呜呜呜我要去找茉莉姐!让你去出差好几个月!” 云雀收回那点子良心,杀气森然地将拐子卡在蓝波脖子上,掏出手机打通草壁的电话,然后垂眸威胁道:“跟我念。” 蓝波瑟瑟发抖地吸鼻涕。 “要长大,不要哭。” 这是沢田纲吉吃枪子之前对蓝波说的话。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是秘密。 蓝波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全身都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原本充盈在绿色眼睛里的泪水凝住,透出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云雀的话像是敲响铜钟的杵,空灵的钟声让他头皮发麻,蓝波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听到的时候,眼泪好像包不住了。 “......不要哭......” 他念着这句话。 第64章 蓝波的尖叫吵醒了在不远处房间里休息的山本武。 肤色比之大部分守护者都要深一点的男人扯了扯睡袍的领子,坐在床上稍稍松口气。 清凉的夜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吹干了他额头上的冷汗。 山本武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有着模糊的长相,似乎在大声对他说些什么,没有听清,不过手掌相接时对方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手融化。 那个人很快就被光怪陆离的景色涂抹,无数色调阴暗的色彩将梦境扭曲涂抹,他毛骨悚然的被蓝波的叫声惊醒。 耳膜上还残留着梦境中醒来前世界崩坏的声音,混着着蓝波隔着房间门闷闷的哭声在他脑子搅拌。 嗯?哭声? 山本武揉了一把脑门,掀开被子下床,他扭开门把手,淤积在走廊的冷风涌进门里,鼻尖被浓浓的刺鼻的粉尘包裹,他打了个喷嚏。 打开门,蓝波的哭声更明显,呜呜咽咽的,时不时夹杂一声响亮的抽泣,压抑的嗓音好似有天大的委屈说不出来。 不过走廊里这些还没有散开的灰尘是怎么回事? 山本武退回房间将时雨金时背上,眸光锐利的在尘埃里轻声移动。 空气中的味道很熟悉,经常打架的人都知道,彭格列的墙壁被打碎的时候散发出来的就是这股气味。 山本武越发警惕。 往前右转,蓝波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呜呜呜,云雀你给我下了什么诅咒,为什么我一直在哭啊!?” “你自己要哭而已。” “呜呜呜哇哇你骗人!我根本没想哭呜呜呜。” 眼泪鼻涕一起从那张还透着稚气的少年脸上淌着,蓝波用手背擦眼泪,擦到眼睛边缘红到刺痛也无法阻止流泪,以往收放自如的泪腺这次不受他控制。 找不到原因,他只能将原因归结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云雀身上。 “别哭了。”云雀恭弥不耐烦地蓝波说完,转过头,对空无一人的走廊拐角说,“听够了就出来。” 他记得这个地方通向的房间是...... 算了不记得。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走廊这时终于发出了踩踏的嗒嗒声,很轻微,但已经足够证明有人在。 山本武先是歪着身体探出头,对着面色不虞的云雀笑了下,然后才走出来,穿着睡袍背着刀,脚上还套着拖鞋,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云雀你干嘛追着蓝波打?”这边的墙壁上挂着壁灯,光线不太明亮,但也能看出走廊狼狈的全貌。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冷静地点评道:“比以前你和六道骸打架的动静小点。” 以前可是能打穿好几面墙,等到阿——诶? 山本武的思维卡顿了一下,两个看上去丝滑无比的齿轮在刹那错开。 阿? 好像是个名字。 是谁? 一阵劲风袭来,他反应极快地后退,习惯性的笑着,眼底透出丝丝危险和疑惑。 “云雀?你要和我打一场么?” “和你打没意思。”云雀收回浮萍拐,对摸不着头脑的山本武说:“你跟着我念一句话。” 山本武:“?” “可以是可以,但是蓝波” 云雀举起手,金属在袖口处闪光,目光危险。 “好吧好吧,云雀你还真是霸道。”山本武双手举起作无奈投降状,“什么话?先说好,奇怪的话我坚决不会说的。” 多亏山本武来得及时,先前的通话还没有结束。 云雀:“雨会让迷瘴消散。” 山本:“雨会让迷瘴消散。” 他说完,心突然被小小的击中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但云雀不等他,踩着满地的小碎石子往另一边去了。 蓝波抽抽搭搭,仰着脏兮兮的脸期期艾艾地看着山本武。 “你为什么不哭?”蓝波失望地说。 “我?” 山本武手指着自己,满脑袋问号:“哭?为什么?” 虽说心里是有被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触动到,但哭到不至于。 将蓝波送回房间,山本武想了想,换掉睡袍追着云雀过去了。 云雀不对劲,那股感觉也不对劲。 而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彭格列城堡里出去过了,可以去帮帮忙。 另一边,听到山本武的声音落下后,书中的又一句话从油墨黑色转变为猩红色泽。 电话被云雀单方面挂断,估计接下来不会那么快遇到另一个守护者。 守护者已经有四个成功种下诅咒。狱寺隼人被洗去记忆,现在估计陪在白茉莉身边。六道骸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暂时抓不到人。 现在来看,他们一方的优势大到不敢想象。 “要把这些话记录下来么?”沢田纲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提议道。 直升机里只坐了四个人,草壁哲矢戴着耳机在打游戏,驾驶员听不到,剩下沢田纲吉和太宰盯着幻书上的几句话。 太宰瞅了棕发青年一眼,对方支棱起来的棕发尖尖被风吹得软下去,像一捧摇摇欲坠的棉花糖。沢田纲吉的脸上只有一点熬夜留下来的黑眼圈,除此之外连紧张的神色都看不到一点,只流露出队太宰全然的信任。 在横滨,他切身感受到的信任是裹挟着凌厉寒风的,那层薄弱的信任里包裹着的是血气和暴力,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生死之下磨炼出来的默契。 而现在,有一份与众不同的、他从未感受的信任从沢田纲吉身上蔓延过来,无害且柔软,纯粹而独特。 这是在数以亿兆亿平行世界里的各大黑手党组织中都难得一见的信任,这是独属于彭格列的宝物。 “这是你和守护者之间的秘密,告诉我这个外人——”太宰深深凝视着沢田纲吉的眼睛,后者极快地接话,“不会。” 沢田纲吉肯定地说:“他们不会介意。” “况且这些话很寻常,任何人都能说出来。对蓝波说的话是家中长辈常常对孩子们的嘱托,阿武的则是被文艺润色过的自然现象,太宰,这些话因为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感情而具有特殊的意义,并不是因为本身就很特别。” 第74章 清浅的笑意在那双普通的浅棕色双眼里融化,沢田纲吉对于阴谋阳谋之类的东西哪怕过了十年也不能熟练上手,就算他是彭格列十代目,是里世界的教父,也不会因此而变得擅长阴谋诡计。 他征服里世界靠的不是武力和算计,而是他纯然的人格魅力。 就如同现在这样,用那双仿佛能看透所有虚幻,将所有痛苦都化解的柔和眼睛看着太宰,他看着太宰像是在看自己那些被黑暗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子民一样。 就算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都无法拒绝这双眼睛的注视。 太宰的心脏在那样的目光下收缩了一下,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在这短短一秒的时间整理自己卡顿的思绪,他对散发魅力的沢田纲吉说: “你把我当什么看了?”太宰指出,“你现在看我像在看自家缩在角落里长蘑菇的小鬼。” 他以为以沢田纲吉的性格会稍微害羞一下,没想到后者坦然道:“我看任何人都是这样子的。” reborn说大空特有的眼神,他不是很理解,因为三大空里有只甜滋滋的白兰,沢田纲吉*不觉得自己和白兰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毕竟他不会因为无聊就去毁灭世界。 棕发青年调整了一下表情,那股包容感转化为另一种来自长辈的压力。 他沉声介绍道:“这个样子就是对蓝波特攻。” 常常将笑容挂在脸上的人某一天突然就不笑了,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通常会带来难以言喻的压力和气势,这比对方假笑的时候还要令人不安。 不过这种表情对于沢田纲吉来说只是在自家小孩子面前摆谱,告诫他们不要捣乱的工具,只不过次数多了以后就完全失去了效果。 有点好笑,沢田纲吉心酸地想。 太宰好奇道:“那你对敌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和表情呢?” 沢田纲吉注视着太宰,轻声笑了下:“对太宰的话,没有必要摆出那种不好看的表情。” 对于珍视的同伴,他连难看的表情都不想表露出来。 沉默片刻后,太宰突然道:“我的世界里也有彭格列——” 但是我从未和那个你接触过,所有关于沢田纲吉的信息都只存在于收集的报告里。 “——那太好了。”沢田纲吉没有让太宰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期待地说,“那样等你回去以后我们还够继续成为朋友。” 朋友。这个词像一个小石子一样抛进朽烂的池底,挤开那些污秽残渣,以绝对的存在感占据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太宰的睫毛抖了几下,他的头有些下垂,视线也不在沢田纲吉身上,高空的风将脸颊边的黑发吹乱,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 苍白的指尖摩挲着幻术的纸页,就像他的想法来回反转,大概过了几十秒的样子,他从喉咙里吐出一串低低的笑声,压抑着某种情绪让他的肩膀都在颤动。 太宰将记录这个世界的幻书递给沢田纲吉,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但后者察觉到了其中的真心。 “那拜托沢田帮我写一封推荐信吧,到时候我会交给那个你的。” 他的视线凝在幻书上,缓缓道:“他和你不一样。” 沢田纲吉否认道:“我们都拥有一样的特质。”他一边写,一边说,“他不会拒绝你。” 顺带将那些诅咒之言一并誊抄到幻书上,末了,他从指尖凝出一朵明亮清澈的橙色火焰。 沢田纲吉小心的将火焰靠近幻书,洁白的书页没有被烧灼,反倒是火焰被吸收了,他松气道:“这是信物。” 第65章 “有了信物,他就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以及我们结下的深厚的友谊。” 注入火焰的幻书重新回到太宰手里,他垂眸,一抹耀眼的颜色闯进他的眼睛里,幻书封面上对应地出现了一抹摇曳的橙色火焰花形状,栩栩如生,就像下一秒就能意随心动地摇晃起来,它的周围还是空白,等待填满。 等到太宰从这朵花上抬起头,他才发现沢田纲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得近了,对方凝神看着幻书封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念叨了一句把笔给我,然后捧着幻书在右下角画了一簇轮廓扭曲的花的形状。 完工,棕发青年瞅着笔下那一簇有点丑的花束,莫名想穿回几分钟前摇着自己的肩膀阻止这场突然兴起的艺术。 沢田纲吉抠脸,尴尬道:“本来是像画鸢尾花的。” 鸢尾花漂亮,有毒,可入药,耐性强,喜光。 沢田纲吉觉得很适合太宰,不过看着黑发青年不语的样子,他在心里默默流泪,他的画工果然差到惨不忍睹。 “......谢谢。”太宰说,“在沢田眼里,鸢尾花是代指我么?我还以为会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因为和你很像,而且寓意也很好。”沢田纲吉没有说鸢尾花的寓意是什么,只是伸出手说,那是一个握手的动作。 风穿过他们两个人之间,被交握的两只手从中间截断。 —— 白茉莉没有耐心,也没有能力阻止两个守护者之间,乃至多个守护者之间的斗殴,她理直气壮地想自己又不是那个怂包沢田纲吉,没有那份莫名其妙的堪比老婆婆一样的爱操心和责任心,于是她在上位彭格列之后就将休息室全部装上了科研部最新研发出来的隔音材料。 毕竟成为彭格列家族的首领,不过是她达到目标的中转站而已,更何况只是一个平行世界。 八兆亿平行世界,对她来说,不管那个都只是消耗品。 入睡前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下去,白茉莉穿着柔软舒适的丝绸睡衣入梦,顺带让系统检查了一下守护者们对她的好感值。 狱寺隼人:100%【记忆已替换】 山本武:80% 云雀恭弥:60% 蓝波波维诺:80% 笹川了平:80% 六道骸:?% 【展开】 白茉莉躺下去的身体又立了起来,她眼神凝重地看着系统的投影屏。 “蓝波的好感度怎么一下子就下降了20%,之前明明是满的。” 系统:【距离上次使用“魅力加倍”已超过一周,前期累积好感度已经跌破红线,请尽快获取更多好感度。】 “魅力加倍”技能每周都需要对目标人物施加一次,不然七天后他们对她的好感就会逐渐降低,也会越来越清醒。 白茉莉咬着指甲阴沉地盯着投影上几个人的好感度,彭格列范围内的普通人对她的好感度已经基本封顶,如果还要强行提取好感度,那么也只能让他们为她献上生命了。 “系统,追踪六道骸。” 【已追踪。追踪成功。锁定目标——六道骸正在朝北美移动。】 【监测到六道骸神志混乱,是否需要加大对其魅惑?】 “你是想让我死么系统。”白茉莉目光泛冷,“加大对六道骸的能力使用,那么山本武他们身上的能力效果就会削弱,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玩完。” 【抱歉宿主,维系我存在的好感度稍微有点低了,我需要更多好感度。】 “知道了,明天我会让彭格列的先锋队去追杀六道骸的。” 无法被她控制的六道骸是一个定时炸弹。 “这样能在找到沢田纲吉之前拖住他,也能让那群蠢货给我提供好感度,一箭双雕。”白茉莉轻蔑地说。说完,她卷起被子闭上眼,丝毫没有察觉彭格列城堡中正在上演的追杀大戏。 翻身时被子发出的细微声响随着白茉莉的熟睡逐渐消失,月光从窗外照进房间一点,为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白发镀上一层银灰,藏匿在阴影中的狭长眼眸神色不明看向正前方躺在床上拱起的被子。 白兰像是一条黑暗中探出头的毒蛇一样,嘴边噙着温柔的笑,整个人的气场却仿佛萦绕着一股挥不开的诡异。 “果然小茉莉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白兰一只手覆盖住自己的右半张脸,语调压抑不住兴奋。 雾气从沙发开始蔓延,最开始忌惮一般贴地扩散,没有察觉到危险后便迅速将整个房间都拢入自己的领域,随后缓慢攀上深红色大床上,将睡梦中的少女包裹。 白兰悄无声息靠近白茉莉,微笑地自言自语:“刚才小茉莉在说‘系统’对吧?就是那种日本轻小说里穿越异世界的金手指?真有意思,我也想要一个系统,所以你在听吗?你能转移宿主吗?我自荐枕席哦。” “毕竟小茉莉很弱,脑子也不太好,如果不是系统你的帮助,她估计是我在大街上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普通人吧。” 房间里除了白兰略显神经质的说话声,没有其他声音出现。 “再让她睡得沉一点吧,狼毒。”白兰笑眯眯地伸出手,分明白皙的手指并不怜惜地掐住在狼毒作用下陷入更深梦境的白茉莉的脸,后者眉头松展,梦中的臆想具现到面部表情,那份得意破坏了白茉莉原本精致的长相。 “你似乎是和小茉莉绑定的,如果小茉莉死了你也会死吧?不过不用担心,如果小茉莉不小心死掉了,你可以来找我哦系统~毕竟我很不甘心就这么困居在这个无聊的世界~” 第75章 白茉莉这一睡睡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系统仿佛也陷入死机,直到再次看到天色渐晚,它才启动点击程序,让白茉莉强制清醒。 “为什么现在才叫我起来!”白茉莉一边往外走,一边愤怒质问,“这个时间点根本聚集不起来多少人贡献好感值!” 她走出房间,沿着昏暗的走廊踏入二楼通往大厅的旋转楼梯,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又溜了回去。 “云雀?”白茉莉居高临下地看着云雀恭弥一脚踹晕首领守卫,被男人身上的气势骇住,下意识后退半步,企图逃离对方捕猎般的注视。 扫过大厅里倒了一地的护卫,白茉莉强行扯着嘴角扯出一个笑,勉强道:“打伤首领护卫队,是觉得无聊了么?” “有点。”云雀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像平常他对待白茉莉那样。 这种情况,只要让瓦里安的人来,或者其他守护者来就可以了,“这样的话,我让隼人来陪你打一场吧。”只有狱寺隼人是彻底的满好感而且记忆也被替换,是一个忠实好用的棋子。 纤弱的少女甜甜的笑着,脸上是包容的神情,她的裙摆被灌入客厅的风吹起涟漪,水晶吊灯折射的光照亮她站立的地方,在外界条件干涉下,她现在像是下凡的天使。 然而下一秒,白茉莉看到沾血的浮萍拐对准了她,云雀恭弥眼睛里没有激昂的战意,只有一片压抑不住的恶心和烦躁。 “你的表情让我作呕。”云雀恭弥倾身上前,眨眼出现在白茉莉身前。 少女的眼睛中倒映出云雀即将咬杀敌人时才会出现的兴奋,还没有褪去的虚假笑意如同一面打破的窗户,云雀的身影伙同惊愕恐惧一并占据白茉莉的视野。 直到脸颊一侧传来近乎被撕裂的剧痛,颧骨都仿佛被打碎,而身体从空中飞起,失重感在神经反应过来之前占据压下疼痛。 那抹白色的身影从二楼华丽的楼梯上飞出,在不到两秒的时间里穿过大厅上空挂着的水晶灯,整个人跨越了几十米的距离,从大厅一端飞往另一端。 四裂的蛛网状碎缝从白茉莉身体四周延伸,碎石顺着缝隙簌簌落下,大部分尘埃被墙纸挡住。 白茉莉哇一声吐出大口鲜血,胸前布料霎时染红大片,并且随着脸颊上的豁口流出鲜血的增多,晕染的范围还在持续增大。 云雀站在二楼扶手上,身体保持平衡在木质扶手上缓慢走近,啪嗒的声音无异于催命符在燃烧。 白茉莉耳膜嗡嗡作响,脸痛,内脏更痛,心脏在剧烈搏动,但比起生命力流逝的恐惧,她此时感到的,冲破内心的情绪是愤怒。 云雀恭弥下了死手! 为什么?!为什么云雀会突然攻击她?! 系统?系统!?监测云雀恭弥好感度! 【已检测。监测成功——云雀恭弥好感度60%】 不可能!? 白茉莉瞳孔放大,无法探知与掌控的现状带来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会死! 鲜血染红的阴暗视野中,云雀恭弥的浮萍拐是那么显眼。 “要打电话给狱寺隼人吗?”云雀说,“我帮你打。” —— “刚才好像有什么响声。”沢田纲吉紧跟着草壁通过彭格列城堡大门,昏暗的夜色中突然传来某种沉闷的撞击声。 由于守护者们偶尔切磋时会造成这种动静,所以守卫们只是露出一点讶异的表情,随后就继续敬业站岗。 第66章 记录在幻书上的诅咒除了六道骸,其余守护者都已经全部点亮。 被夜色笼罩的彭格列城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几盏黄澄澄的灯透过方形窗框,像是野兽猛然掀开眼皮显得幽幽的眼睛。 与古老的城堡相比,嵌在花园小树林中的夜灯即便外表古朴也显得年轻,几人的脚步声敲响鹅卵石地砖,在空荡寂静的城堡内回荡。 “首领护卫队的人被恭先生拖住了,我们现在先......”草壁领头,刚想说让沢田纲吉一行人直接去首领办公楼,又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怪异几分,看先走到他身边的沢田纲吉。 带着几分询问的语气:“我们是先去首领办公楼还是云部?” 在此之前,草壁哲矢的态度都堪称独断,这是正常的,毕竟在他眼里,沢田纲吉一行人都是逆贼。但是现在的态度出现了细微转变,即使他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 太宰眼底精光一闪而过,他半抚自己的唇瓣,额边碎发落在他的鼻梁上,投下的阴影挡住他眼底的思绪。思考几秒后,太宰转头,视线越过沉沉的黑夜,仿佛看到了在某个地方云雀恭弥正在实施的一场一边倒的暴力。 白茉莉对草壁哲矢的控制有所松动。 沢田纲吉似有所察,对于草壁主动交出导引权的行为露出一个有些惊喜的笑。 他沉吟片刻道:“现在能知道其他守护者们的动向么?” 如果守护者们离白茉莉较远,那么他们直抵老巢,将白茉莉杀死。 “守护者的动向?在这里哦。”这道凭空在他们之中炸响的沙哑男声带着冷冰冰的笑意,伴随着银白色刀光闪电般劈开他们之间的石板,深深的刀痕溅起来细碎的石子和泥土。 在场除了常年坐在办公室不见光的太宰和醉心于研究疏于体术锻炼的威尔第之外,其余人在刀剑劈砍下来的半秒前,浸泡在数次生命危机中,多次与同伴上司出生入死时锻炼出来的,对危险感知敏锐得如同蛛丝一般的神经就已经反射性地带起他们的身体向两边撤开。 太宰被沢田纲吉拉了一把,史卡鲁则第一时间将威尔第一脚踹翻,勉强躲过了被劈成两半的厄运,很难说是单纯让对方避开攻击才出此下册的一脚 草壁哲矢是他们中间唯一跌坐在地的成员,屁股痛不说,唯有一点他感到惊骇。 他居然躲过去了。 他躲过了新一代剑帝的攻击?!以一个完全的普通人的反应!? 草壁哲矢看向抽身站立的青年,对方嘴唇挑起,双眼含笑,下巴上的刀疤显出成熟的魅力。合身的定制西装外套自然掀开,蓝色衬衫衣领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 山本武一手握刀,一手拿刀鞘,站姿颇有阳光开朗大学生才会有的洒脱的痞帅样。他点了点皮鞋尖,在石砖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像是某种音乐高潮到来前沉重高昂的鼓点。 小花园草丛里的射灯射出的光线将他们分割开来,一半被照射得明亮,一半却因为从木遮挡的原因,显得黯然许多。 沢田纲吉他们站在一条线,防备地看着透露出松懒惬意气息的彭格列雨守,后者在他们警惕的视线下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完全是涉世不深的学生表情,但那锐利的眼睛里却透出浓郁的杀气,山本武甩了下手,时雨金时反射出一丝冷光,萦绕在他身侧的气势陡然一变,变得与武器融为一体的锋芒毕露。 对于打打杀杀的事情,山本武经历的最好的磨炼就是事前不要废话,事后记得补刀。 于是这个状似开朗的青年扯扯嘴角,在众人都以为他要讲什么的时候提刀上前,眨眼便从原地消失,不见身形只觉一阵冷风吹过,空气扬起眼前碎发,他闪身来到沢田纲吉面前。 擒贼先擒王,山本武的直觉告诉这个棕色刺猬头的男人是这群入侵者的领头羊,然而他满心的杀意在对上那双柔软的眼睛时梗塞。 他挥刀的动作一顿。 眼前这个青年很熟悉,山本武不知道那里熟悉,只是有这种感觉,那双棕色眼睛被侧光照得透亮,闪耀着一丝近乎金色的眸光,对方眼底一瞬间的惊讶和难过不似作假。 然而对方的表情很平静,即使面对削铁如泥的时雨金时的薄刃带来的逼迫杀机也纹丝不动,镇定非常,就像这场击杀只是他们彼此间的一场无伤大雅且无性命之忧的切磋。 如此熟悉的目光,好像在很久以前的过去曾照耀在他的身上。 夹杂着刀光的风割断了沢田纲吉的一缕棕发,恐慌蓦然袭击了山本武的心,他的手腕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着偏转了一个小角度,致使刀刃堪堪贴着沢田纲吉的脸擦过去。 瞬间迸发出去的力道就算是山本武本人也无法及时收回,他被时速超过一百七十六千米的时雨金时扯带着往侧边扑去。 两人擦肩的瞬间,沢田纲吉的嘴唇动了动,他压低声音向山本武吐出一句话。 “阿武,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哦。” 不仅是你,还有其他的同伴们,绝对不会再让你们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我会保护你们的。 被强行压下去的关于挚友的回忆纷至沓来,将冷静的思绪搅得乱糟糟的,山本武蓦然睁大双眼,全神贯注的视线开始扩散,诅咒将他的清醒拽着沉入深渊。 小花园中各色的射灯与夜灯的光线被晕开,模糊的视野中,似乎出现了彭格列首领办公室的布置,暗红帘幕上跳跃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阳台的小茶几上两个人的对话传入耳中。 第76章 “阿纲,狱寺会去和杰索家族对接事务,不许要你亲自前去。” “不行哦,白兰毕竟是海之大空,杰索家族在北美也有独占鳌头之势,只让狱寺去,难免会让其他家族觉得我们傲慢。” 棕发青年的面容被和煦的阳光模糊,对方安抚道:“而且不是有你们么?我不会受伤的。” “......真拿你没办法,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伤的。”他自己的声音无奈。 记忆轮番转换,一阵枪响让他心脏停跳一瞬,显露出真实长相的青年静静躺在担架上,山本武将这张脸与此时眼前的青年重叠起来。 他的灵魂都要被剧痛撕裂了。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山本武向幻觉伸出手,于是沢田纲吉在现实中拉住了他。 对方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就像那天下午在办公室的露台上一样。 仿佛在说:不用担心。 沢田纲吉手臂穿过山本武胸前,两个人一起在时雨金时的惯性下滚到草地里,中途撞掉了好几个橙色的小夜灯,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下来。 沢田纲吉松开山本武,从地上坐起,有些呆愣地看着朝他跑过去的众人。 “刚才、阿武认出我了。”他的视线飘向站在外圈的太宰身上。 太宰自然也看到了山本武攻击重点的转移,不过一时拿不准是因为世界不同的缘故,还是山本武意志刚健,不然为什么只是在诅咒生效的瞬间就能回忆起沢田纲吉。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茉莉身边属于山本武的战力被废掉了。 晕过去的山本武交给草壁哲矢带去他唯一有核心权限的云部,剩余的人则前往首领办公楼。 一束冲天火焰以不亚于照明弹的效果将黑色的天空照亮,也将沢田纲吉他们前进的路照亮,道路尽头一队训练有素的彭格列成员正在疾步朝着首领办公楼奔去。 随着那一发火焰在半空中炸裂,在夜晚沉睡静谧的彭格列城堡正式苏醒,无数灯光前仆后继照亮了窗沿,人声由远及尽逐渐沸腾。 “喂!那边的!过去首领办公楼支援首领!”有人向沢田纲吉大声叫道,没有认出他们外来者的身份,那人只是烦躁地看了一眼风纪财团的制服,凝滞片刻,改口道,“你们去云部叫草壁先生过来!云守大人和岚守大人打起来了! 太宰和沢田纲吉对视一眼,齐步上前。 “我们是云部的成员,今天才从风纪财团回来。”太宰微笑说。 那人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沢田纲吉心酸道:“云守大人不喜群聚,超过两人以上就会被暴打,没见过正常,我们平时都躲着和你们碰面。” 那人又看了一眼他们背后的三个青年两个少年,视线凝在库洛姆身上,震惊:“是雾——”话没有说完,就被沢田纲吉一手劈晕,太宰接过随手往旁边一扔。 “我对拥抱男人没有兴趣。”太宰镇定地说。 沢田纲吉:“我也没有让你抱。” 明明他是要把人藏起来的。 太宰惊讶地说:“我现在首要任务是赶紧去白茉莉哪里。”他指着再次冲上天的紫色火焰,幽幽道,“再不去,狱寺隼人恐怕要被云雀打死了。” 毕竟是唯一被替换了记忆的守护者,忠诚指拉满,现在估计拼死护着白茉莉呢。 第67章 狱寺隼人被轰飞出去,身体在废墟里滚了好几圈,柔顺的银发卷着碎石泥土打成结,衬衫被划破好几道口子,淋漓鲜血从布料下裂开的伤口处流出来。 他的四肢呈现出诡异的柔软,全身上下足够支撑行走的骨头都几乎被云雀恭弥打断,这不是守护者之间切磋会有的程度。 “嚯~看来10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云雀恭弥说着戳心窝子的话从半空中降下来,落在狱寺隼人前方,居高临下,语气堪称残忍。 “还是那么弱,弱到让我感到乏味。” “你咳咳咳!!!云雀!”狱寺隼人瞪大血丝满布的眼睛,由于无法行动他只能仰着头,任由嘴边的灰尘扑进口鼻,咬牙切齿质问道:“为什么要背叛十代目!?” 背叛? 云雀嗤笑,余光瞥见艰难挪动身体的白茉莉,想到这个没有一丝首领作风,贪婪狼狈至极的女人,现在被彭格列出了名的首领的忠犬鞍前马后,他由衷感到一阵恶心和不耐烦。 冷冰冰的浮萍拐带着挥散不去是血气挑起狱寺隼人的下巴。 后者吃痛,冷汗直冒,但目光依然凶戾,像个愤怒的狼崽子。 杵在下巴上的浮萍拐一转,侧到狱寺的脸颊上,云雀不悦的将他的脸转过去。 “你确定他是你效忠的那个彭格列十代目首领?” 狱寺隼人的思绪为这句话搅乱,他的脑袋胀痛,不知道是先前被浮萍拐抽了几下的缘故,还是因为云雀恭弥刚才那句话而心神打乱。 银发青年堪堪回头,聪明的大脑混乱:“什么意思?” 轰鸣的警报声这时候响起,同洒水器一起藏在天花板上的警报器发出红光。 大厅外寂静的夜色被骤然打破,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奔走声也弥漫开来。 对话被中断的两人看向发射警报的白茉莉,后者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一个红色按钮,表情既惧怕又兴奋,混杂扭曲的憎恶,这个视线是回馈给云雀恭弥的。 云雀饶有兴趣的“嚯哦”了一声,当下也懒得去管躺在地上的狱寺隼人,抽回浮萍拐,调转脚尖就向着白茉莉而去。 他刚刚抽白茉莉用了大概八成的力道,青年盯着少女从额头一路拉到下巴的巨大豁口,最中间露出一点白骨碎屑,白茉莉的整个左脸略微变形。 这血腥的一幕,云雀看过太多,乃至于视线直视犹如吃家常便饭。 这种伤足够让人重伤倒地,但白茉莉并没有晕厥,甚至现在还有余力爬行向外界发出警报。 “你拥有治愈的能力?”云雀用想要深入研究的语气说。 他难得好奇心大发,提起拐子又想来一下,被狱寺隼人强撑着的岚焰打断。 同一时刻,大厅厚重的大门向内被推开,穿着一模一样黑西装的彭格列成员拿武器的拿武器,没有武器的在身旁燃起各自属性的火焰,警惕注视唯一站着的云雀,严阵以待。 眼前的人是彭格列的最强守护者,不喜超过两人以上的群聚。而他们这些支援者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犯了云雀恭弥的禁忌。 接到首领直线急召的应急小队队长面色有些僵硬的上前一步,尽量放缓急促的呼吸,浸出冷汗的手指差点握不住枪管。 “云守大人……”他试图和云雀讲道理。 黑发凤眼的男人甩过来一个冷冰冰刺骨的眼刀,他就犹如被刺中了心脏一般后退半步。 云雀拒绝讲道理:“要么离开,要么打败我。” 怎么可能打得败你! 小队长连同他身后的许多人都露出这样的眼神,但—— 他看了一眼躺在一边奄奄一息的狱寺隼人和满身鲜血明显需要急救的白茉莉,脑海中闪过首领这么多年给予自己的种种恩惠,硬着头皮面向面色不悦的云雀,张开嘴巴要说些什么。 然而从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压迫力,迫使他的喉咙不自觉收缩,压缩着声带收放的空间,以至于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半路。 空气安静的针落可闻,连刻意压低呼吸声都显得沉重。 这时,云部的终极大魔王问他:“你觉得那个女人是彭格列的十代首领?” 难道不是吗? 小队长想这么理所当然的说,但他的脑子却忽然像是打了结,他的目光不期然对上白茉莉,后者眼神中迸射出的一闪而逝的阴毒让他心肝一颤。 那种目光会是他记忆中温和的首领拥有的么? 小队长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云雀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于是整个寂静的大厅都响起了他这句话。 这个女人是彭格列的首领么? 所有人都无法坚定的回答,他们目光游移在云雀和白茉莉之间,心中隐隐约约闪过另外一个答案。 染血长发遮住白茉莉垂下的眼眸,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纤细的身体向内弯曲,她像是谎言被戳破了一样浑身笼罩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瑟缩气息。 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就让你这么戳破我的身份? “我就是彭格列的首领,第10代领。”白茉莉这么说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声来。 飘散在空气中的余音透出癫狂,蕴含在其中的偏执意让其他人心里打了个寒颤。 诸多视线在此刻聚集于白茉莉的身上,而被注视着的人却只是抖了抖肩膀,细腻的皮肤被锋利的石子划出许多伤口,润白的肤色与鲜红的血液构成了极有冲击力的一幕。 第77章 意志不坚定的人晃了晃神。 “恭弥,我们一起走过了10年。” 幽怨的声音响起,白茉莉抬脸,那道撕裂她整个左脸的豁口此时不治而愈,在浓稠鲜血的映衬下看不到任何伤痕。 大大的眼睛流露出伤感的神情,泫然欲泣,蓝色的虹膜四周萦绕起红色的微芒。 云雀恭弥微怔。 借着这1秒的机会,白茉莉偏转视线,朝着待在原地的小队长以及其他人挑起一抹魅意的娇笑。 她最初降临这个世界时,便是用这一抹含羞带怯又魅力满满的笑俘获了一个商人的心,得到最基础的好感值,推开了通往权力的大门。 【系统,抽空他们的好感值赌。】 【抽空好感度即将造成多人死亡,是否确认执行?】 1秒之内云雀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白茉莉不加掩饰的狠毒和和对生命的冷漠。 【确认执行。】 云雀再次抽飞白茉莉,这次他用上十足力道,还叠加了云焰。 火焰本身没有像岚属性那样的攻击能力,但超过几百度的高温加上无限增值的属性,哪怕白茉莉拥有自愈能力,也足够她喝一壶。 火焰一沾身便以燎原之势燃遍白茉莉全身,人形的火球熔断天花板上精美的水晶灯,白茉莉忍着剧痛,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陷入魔怔的众人,旋即扯着嗓子哈哈大笑。 “云雀恭弥,你阻止得了我,你能阻止这些人自杀吗?” 倒转视野中,挺身而立的云雀像是一棵挺拔的颂,不管前方迎来是如何的险境,他总能安然度过,不偏不倚,不变不曲。 “云雀前辈!” 白茉莉所有思考冻结,她的视线凝滞面光而来的一行人,棕发青年打头,大踏步而来。 而云雀则在此时抛去一个怎么现在才来的眼神表明立场。 白茉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心里的防破了又破,她调出系统再次查看了一下云雀恭弥的好感度。 【云雀恭弥好感度:60%】 好感度从来没有变过,这是为什么?白茉莉瞳孔地震,恐惧从她的脚边升起,缠绕她的脊背,直达头顶。 她的整个灵魂都仿佛陷入幽暗无比的冥河深处,被千万年来堆积在那里的寒冰浸泡,紧随而来的是从细微处侵入大脑的沸腾情绪。 “明明你被我控制着的,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 系统的魅惑是不可能被强行逆转的,她从未失手,而系统的技能使用历史成功率的记录上也从来都是100%。 她听到自己的上下牙齿在相互打颤,看向云雀恭弥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面对白茉莉的质问,云雀只是淡淡的扫视她一眼,厌恶道:“我讨厌被控制。”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他留心所有企图控制他以及能够控制他的东西,并能在这些东西侵入他的生活时第一时间发现它们。 “是这样么?”白茉莉神经质的重复了好几遍,突然,她低声笑起来,“你讨厌被控制,但是你甘愿成为彭格列的云守10年。” “云雀,你为沢田纲吉效忠了10年。” 原本还在担心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狱寺隼人的沢田纲吉惊悚的直盯了白茉莉好几眼。 云雀握了握拐,试探了下手感,认真的思考接下面几拐该怎么把白茉莉这个女人脑子里的水抽出来,又不至于真把人打死。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解释一下,这很有必要,免得被沢田纲吉这个小动物误会。 “我既不孝忠彭格列,更不至于给泽田纲吉打白工,我只是需要彭格列指环。”他说。 “呵呵呵,是吗?”*白茉莉语气诡异,陡然间就换了一副表情,她拍拍沾满灰尘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裙子,扶住墙,踉跄着站起身。 【好感度获取中——】 被控制的彭格列成员中,一道耀眼的子弹擦过枪筒迸射出的火光强势闯入,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海蓝色的双眼眯起,白茉莉神情餍足,深红的舌尖舔过苍白的唇瓣,力量正在疯狂涌入她细瘦的身体。 第68章 白茉莉收回了投放到西西里居民们身上的好感度,转而将其一股脑塞进深处大厅的彭格列成员身上。 不够。 她又将身处远方的笹川了平身上的好感度收回。 同一时刻,身在北意与专肄人口/贩卖的坎萨斯家族在私人酒庄把酒言欢的笹川了平脑子一激灵,酒杯里的酒液洒出大半,溅湿裤子,他的理智回归。 昏暗的光线,延伸到黑暗里的长桌,燃烧过半的蜡烛,倒在桌子上的酒瓶和几乎填满整个房间的酒气。 如果这个场景中上演的剧目只是单纯的和朋友一起喝酒,那就再好不过了。 “笹川老哥!”比空气更加浓重的酒气袭来,一只手顺势搭到肩膀上,笹川了平眉心一跳,手的主人扯着嗓子兴冲冲道:“来来来,喝!继续喝!为彭格列家族与坎萨斯家族终于达成一致合作庆祝吧!” 说完,他扬起脖子将烈酒一饮而尽,咕咚咕咚的声音落在笹川了平耳朵里,只觉得心下咯噔一下。 白寸头青年眼神飘忽,一边装作无事发生地端起酒杯,一边神思不属的想,什么合作?彭格列最近与哪个家族有合作? 坎萨斯? 有点耳熟。 他抓头发,扯着头皮将醉意上涌翻滚远离的理智拽回来,竖起右手手肘挡在自己和这个陌生男人之间,免得对方高高兴兴又黏上来。 这家伙,有点眼熟啊。 再一次推开这个酒鬼,笹川了平的目光凝在对方涨红的的脸上,电光火石中,脑海中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与眼前这张脸对上。 这不是被彭格列围剿,最后从南意逃到北意的家族首领么?!不是,怎么突然就要和彭格列合作了?!看样子合作已经达成了,还是他亲自谈的...... 这下所有的醉昏都在寒冬腊月当头一桶冷水下冲散了。 笹川了平的脑子宕机了好一会儿,记忆复苏,想到自己居然在沢田纲吉还没死之前就拥戴一个见过一面的女人上位彭格列家族首领,顿时晴天霹雳。 他蹭一下站起来,凳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盯着被吓得镇在原地的坎萨斯家族首领,大声懊恼道:“我完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一掌劈向在场另一个醉鬼的后颈,任由人从凳子上噗通倒向地面,室内彻底安静下来,而他自己则着急得原地转圈圈。 三秒后,笹川了平破墙而出,在墙上留下一个发光的人性轮廓。 “沢田!!你撑住啊!!我认识的沢田可不会那么容易被那个女人打败!!!” “极限——!!” 【笹川了平好感度回收完毕,是否作用于在场彭格列成员。】 阴鸷的视线扫过面色凝重的一行人,白茉莉在心里轻声道:【是】 空气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如同一座荒废已久的墓园,潮湿阴冷的气息席卷大厅,太宰对此很熟悉,那是死亡将至的味道。 白茉莉还有底牌。 冷风从各处破损灌进来,太宰冷静地思考,那个人是笹川了平。因为只有晴之守护者不再彭格列,且解除控制也不会干扰到这边。 “库洛姆小姐......”太宰在库洛姆耳边低语。 库洛姆的紫色大眼睛眨了眨,幸好她被沢田纲吉挡在背后,才没有让白茉莉看到自己从惊疑不定过渡到明了厌恶的表情。 狱寺隼人这时候动了动,他的视野模糊,大片不同的色块充斥在他的世界,他感到有什么人挡在自己身前,然而这道身影是冰冷的。 于是他遵从灵魂的指引,努力扬起脖颈,断掉的手臂无法使劲,他就用下巴磕在泥沙遍布的地板上,微弱又不容放弃地向着远处温暖的影子靠近。 即使看不清楚,他也记得那温暖了他十年的橙光。 “......十代目......” 低哑的呼唤无法引起不珍惜他的白茉莉的注意,倒是沢田纲吉,在他张开嘴唇的刹那,就听到他的声音,然而沢田纲吉不敢轻举妄动。 十年的首领生涯,到底还是让沢田纲吉掌握了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淡定修养,他仿佛只是看到一丝奇特但还不足以引起过多注意的长形烟尘一般移开目光。 焦灼的气息让时间变得漫长,然而实际上现实中只过去了几秒。 在这短短几秒中,白茉莉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变得剔透细腻,而许久不吱声的支援部队人人皆神色恍惚,脸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在桑拿房蒸久了。 白茉莉咬着手指,血珠从指甲缝里流出,她的视线穿透凌乱的发丝,直直望向手指颤抖的彭格列成员们。 【你们喜欢我吧?肯定会为我献出生命对吗?】 【是、是的,我们愿意为您献出生命。】 第78章 咔嚓。 位于人群中央的一名彭格列成员旁若无人将子弹上膛,眼神涣散,颤颤巍巍双手抬枪,求生与求死在他的身体中争夺控制权。 锃亮的火星紧挨着他的额头迸射,他看到了子弹与枪膛告诉摩擦下溅起的火星,带着滚烫的热度烧断了他的头发,高温扭曲的空气先一步冲击他的脸,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他自杀了,而他的身体僵硬,连眨眼的动作都无法控制。 他要死了。 下一秒,凝实的紫色雾气将他包裹起来,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这颗与他的头盖骨相差不到三毫米的子弹融成铁水。 极限速度下他听到有什么人在大喊,余光瞥见好几道黑影闪现到前方,而此时他身体上的火焰已经陡然加大燃势,就好像在他身上汲取了什么力量一样,瞬间扩散到他们这些普通彭格列成员所在的地方。 每个人身上都燃烧起火焰,而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同伴们都举起枪往脑袋里捅枪子,或者握着匕首,准备当场破腹,甚至有的人等不及火焰包裹就已经割破喉咙,嗬嗬嗬喘着破风箱一样的嘶哑声音,痛苦挣扎后被雾焰缝合。 库洛姆踩着满地伏行的雾气走来,地狱指环上雾属性火焰在飘摇。 “先随我离开这里,不要打扰boss。”柔软的声线此时此刻在战场中压低变得冷冽,库洛姆往前走去,前方的成员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 雾气也随之而动,带动在场无关人员向外离去,一旦升起不情愿的情绪想要逃脱,就会立马被扔出保护圈,然后狂热地捡起地上的枪对准自己,为白茉莉献出生命。 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刻在每个人心中最无法抵抗的力量,无法被白茉莉全力施以控制的身体会在清醒与茫然中扩大对未知死亡的惧怕。 库洛姆身后跟着沉默的彭格列成员,紫水晶般的大眼睛稍稍往后瞥,撇见太宰站在交战圈外,捧着一个笔记本在写些什么。 她又看向在空中无法落脚,几乎已经成为一个血人,唯有一头长发作为特征的白茉莉,想起太宰之前在她耳边的轻声细语,库洛姆打了个寒颤。 “毕竟......二手货质量得不到保证。”库洛姆轻声说道。 跟在她身后的彭格列成员听到这句呢喃,苦笑,二手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他们有关系。 力量的供给骤然中断,空虚席卷全身。 【‘魅力加倍’技能时限将近,请宿主继续补充技能所需好感度。】 靠着诱惑从底部踩着众多富商官员的尸体走到现在,白茉莉靠的全部是系统赋予自己的力量,她的身体羸弱,是真正仗着系统与自负将自己养成了一朵肩部能抗手不能提的娇花。 筋骨不够柔软,反应不够灵敏,连被打趴在地爬起来的速度都如同蜗牛一般。 【‘魅力加倍’技能时限将近,请宿主继续补充技能所需好感度。】 “闭嘴!” 再一次从空中被溜溜球击中腹部坠落,砸出一地蜘蛛纹,白茉莉捂住内脏都要被搅碎的肚子艰难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 原本她的前方是云雀,但现在男人似乎对群殴她的事感到厌烦,兴致缺缺地靠在没有被打碎的扶手上,注意力没有分给她一丝半点。 倒是在白茉莉惊怒地喊出那句闭嘴后斜过去一点视线。 剧痛将所有灰尘汗水血液带来的窒息感隔绝在外,白茉莉的理智在疼痛的海洋中逐渐瓦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天原本胜券在握的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那些家伙没有去自杀给我供给好感度?!】 白茉莉竭声质问系统:【为什么云雀恭弥不受我的控制?!】 系统冷淡的机械音响起:【是宿主自以为能靠技能掌控云雀恭弥。】它告诉了白茉莉迟来的残忍的真相,【就算云雀对你的好感度100%也不会任你听之命之。】 云雀恭弥,那是谁,那可是现任最强守护者,孤高自由的程度能和初云守阿诺德打个平手。 【云雀一直都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正常,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他在沢田纲吉离开后就很少和你见面。】 一见面就是找白茉莉打架,而每次打完架,白茉莉就会获取新的好感度,只是为了让具有不死属性的**加快恢复成原来美丽的模样。 躺在自己构建出来的意识空间沙发上的系统不再去看白茉莉现在的处境,它拉出好感度统计,看着见底的好感度,感受到自身的虚弱,它决定换个宿主。 白茉莉急促喘息,她道:“解除对云雀恭弥的控制!” 摇晃的视野中闯入棕发青年颀长高挑的身影,即使脚踩废墟,对方也像是从象征希望的光里走来一样。 “为什么我们不一样。”白茉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沢田纲吉,像是要在对方身体上用视线戳出几个血淋淋的大洞,手指不受控制扣挖地面,指尖出血也不在意,一味的喃喃自语。 “明明都是被欺凌过的人,为什么你能有现在的权势地位,还有像狗一样忠心耿耿的同伴,凭什么我就不能拥有!?” 沢田纲吉站住脚,眼神复杂。 太宰走近一点,紧紧注视着白茉莉,表情说不上可怜还是其他。 “不负责任的爸爸,忽视自己的妈妈,任意欺负自己的同学,明明我们的成长轨迹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只有你成为大人物?!” 白茉莉怨怼地看着沢田纲吉,一样的童年,不一样的人生,沢田纲吉拥有的都是她梦寐以求而得不到的东西。 明明自己说过不想当什么彭格列十代目,被拿走后却又要残忍从她手里夺走。 “回收所有人的好感度,全部赋予狱寺隼人!” 【好感度已经回收——】 【好感度已赋予狱寺隼人——】 白茉莉高声尖叫:“狱寺!杀了沢田纲吉!” 主世界。 一月一度的七三大空聚会在彭格列的首领后花园举行,每次的主持人都是提出这个聚会提议的白兰。 满心欢喜布置红茶和点心的白兰一边兴趣愉快地哼歌,一边将几包棉花糖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哼哼~这下只要等着小纲吉和小尤尼来就行了~” 灿烂的阳光,带着花香的微风,香甜的点心,甘美的红茶正在冒热气,他算好了时间,等纲吉和尤尼过来,红茶刚刚好不烫嘴。 “嗯?” 白兰面色一顿。 另一个世界的“白兰”在叫他。 “有个奇怪的世界入侵者,目标是小纲吉~你那边的小纲吉哦。” 精美的茶杯被白兰捏碎,滚烫的红茶泼了满手他也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白兰的话。 目标是我这边的小纲吉,甚至连尤尼也要遭到毒手。 主世界白兰:“哈?” 他对平行世界的白兰说:“你是废物吗?” 第69章 无比的崇敬、永远不止息的守护、恒久的喜爱,一切一切独属于狱寺隼人对沢田纲吉的感情被庞大的欲望扭曲,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支撑破碎的骨头从地面上爬起来。 最后一丝维持自己头脑清醒的理智在天灾一般的好感度碾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举起武器,朝沢田纲吉的方向一头撞了过去。 所有人的好感度被收回的同一时间。 笼罩住云雀头顶那片天空的阴霾在一瞬间散去,露出朗朗晴空。 在房间里睡觉的蓝波唰一下坐起身,啪一下按亮床头台灯,脸上带着没有睡饱的慵懒神情,沉思道:“不对劲。” 躺在云部高级成员休息室内沙发上的昏迷中的山本武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为克制癫狂跳入海中的六道骸缓缓浮出水面,散开的长发在海水中飘动,他的睫毛颤抖。 全身被海水打湿,很不好受,然而比起身体,更不好受的是他的心脏。 他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迷惑了?六道骸不可置信的想,他一个世界顶级幻术师被迷惑了。 这是什么举世难闻的笑话。 “喂!六道骸!”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放任身体泡在海水里,精神先进入库洛姆身体时,海风载着高声呼唤传进耳朵里。 一艘渡轮从远处驶来,一个人正站在夹板上举着望远镜。 “确实是六道骸。”乘坐自己游轮前往北美杰索家族总部的迪诺放下望远镜,对等在自己身边的小胡子男说,“罗马里奥,让搜救船下去捞人。顺便让厨房的人煮一锅汤,六道骸看上去泡了很久了。” 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比十年前纲吉在复仇者监狱把人从罐子捞出来的时候还差。 得祛寒,免得他亲爱的师弟难过,想到那个小时候如同一只跳脚的兔子,长大后又是小憩的雄狮的棕发青年,迪诺捏住鼻梁骨,使劲撮了下,直到把皮肤撮得通红。 被一个女人蛊惑,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第79章 “可恶可恶可恶!!!”狠狠踹了几脚栏杆,迪诺自责,“希望阿纲不要有什么事。” 游轮已经按照他的吩咐返航,为了加快速度,动力系统替换成火焰供能,海上路线也已经和各部门通过气,在他这条路线上不会有除他以外的船只经过。 急速行使下时间被压缩到一天。 迪诺紧握栏杆,远眺看不见任何陆地的远方,在海风中祷告。 千万,不要有事啊,大家。 加百罗涅家族的人很速度,半小时不到就已经让六道骸干净清爽地坐在迪诺的休息室里。 等迪诺吩咐好一切打开休息室的门,长相淑丽的紫发男人裹着毯子闭眼靠在沙发上,多年积累出来的微薄情义让他留了一张纸条说明情况。 “去找阿纲了......” 迪诺松了口气:“回来记得告诉我彭格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啊,我也很担心的。”他小声说道,然后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踮起脚悄咪咪退了出去。 大洋对面,六道骸丝滑进入沢田纲吉对他开放的精神世界,眼一睁,来不及说出自己“kufufufu”的口癖就见迎面刺来一只匕首。 握匕首的人是—— 狱寺隼人?! 六道骸一愣,眼睛微微睁大,他幸灾乐祸的想,原来你个整天黏在沢田纲吉身边的忠犬也有今天。 他由衷感到一阵暗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六道骸收回注意力,专心看着前方闪着寒光的刀尖。 雾气只在眨眼间便悄无声息凝聚,沢田纲吉已经知道六道骸来了,这个认知莫名让他松了口气,因为这代表着他们的战力进一步加强。 青年的嘴唇张开,他准备启动幻书上的诅咒,然而狱寺隼人侧过刀刃的动作却比任何来搭救他的人都要及时。 匕首削断了青年一丝棕发。 狱寺隼人顺势被带了出去,摔在废墟里,头一歪,昏死过去。 太宰眼睛一亮,看向狱寺隼人的目光颇有些意外。 刚才那是无意识的肌肉反应? 即便思想被控制,身体也在竭力反抗么。 他有些被这样牢固不可破的双向感情吸引了,太宰想着,身侧倏然涌动雾气,不知何时,守在大厅外的库洛姆走进来,翻滚的雾气簇拥着纤细的身体从他身边走过去,库洛姆在翻涌的雾气中抽长身体,后背变得宽阔,脚步声也变得沉稳有力——那张脸成为六道骸的模样。 防守白茉莉逃走的犬和千种惊喜地叫六道骸的名字,云雀则扫兴地嘁了一声。 “kufufufufufu——沢田纲吉,我从轮回的尽头回。”* “骸,先别说你的口癖了,过来帮忙。”沢田纲吉诚恳地说道,他一手抬着狱寺隼人的后颈脖,一边转头看向爬起来准备逃跑的白茉莉,目光由无奈转为冷漠。 白茉莉不久前喊的那就解除所有人好感度控制的话沢田纲吉听得一清二楚,既然能收回好感度,那么久能重新赋予对吗? 思及如此,沢田纲吉抬起手臂,大空指环中的火焰流转,从手指向上缠绕攀爬,最后汇聚成耀眼的一团。 一惯的前摇被打断,六道骸嗓子里最后两个字转了个弯回到喉咙里,火焰的光辉在他眼底闪耀,他压低声音kufufu了两下,自觉向后退开两步,最后又在沢田纲吉示意下满脸嫌弃地拖着狱寺隼人。 盯着眼前这张满脸黑灰和擦伤的脸,六道骸扯嘴角:“真是没有啊。” 话音刚落,能一发推平一座岛屿的火焰量从沢田纲吉手中发出——他现在终于能不借助那套幼稚可爱的手套就能徒手发射火焰,不过—— “kufufufufu,你好像不想要你的手了。”六道骸冷嘲热讽,语气诡异,“好好保存你的身体,不要等我成功拿到后缺胳膊少腿的。” 高强度高炎压的火焰会灼伤皮肤,有时候甚至会造成比较严重的烧伤,但现在最重要的人果然还是杀死白茉莉。沢田纲吉握拳,面对自家雾守的阴阳怪气,他无奈道:“这点伤不算什么,等会儿去让晴火治疗就行了,几秒钟就会变得比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况且白茉莉具有自我治愈的能力,必须动点真格。” 六道骸到底没有放开手让本就气若游丝,精神世界也受到一定损伤的狱寺,冷眼睨着沢田纲吉呵呵:“我可没有在关心你的伤势。” 沢田纲吉一副随你你说得都对的样子,问了几句关于有关狱寺隼人伤势的问题,得知精神世界受到损伤,但还在没有伤及根本,静养一阵就行的结果后,他迈开脚步朝在火焰中挣扎的白茉莉身后的云雀走去。 大空火焰最高可达到两千摄氏度,钢铁都能融化成水,更别说只是单纯的肉/体。他很少杀人,因为他心有抵触,但对于伤害同伴且无悔过之心的人,有长度的生命只是在放任他们下次作恶,所以他宣判了白茉莉的死刑,那道身影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这下大家都能恢复正常了,虽然首领办公楼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沢田纲吉看着在战斗中塌掉三分之二的大楼,感慨金钱易逝,也在目光触及到三三两两靠拢的同伴们,听到远处传来的“岚守大人受伤了”的医疗组的高呼时,感到久违的合家欢的气氛。 哪怕他们每一个人都难以保持清洁,都站在被火焰熏黑轰烂的断壁残垣了。 而这场灾难能够及时终结—— “谢谢你,太宰?” “太宰?你在看什么。”沢田纲吉回首,发现黑发青年蹲在白茉莉燃烧后的灰烬旁,微微蜷曲的发丝的影子被残余的高温扭曲,鸢色眼睛在星火的映衬下似乎亮起来几颗星星,他蹲在那里,面上一片纯然的好奇,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 人体火化后空气里会弥漫油腻的气息,像是蜡烛燃烧后的煤烟味,但是现在—— 太宰鼻尖微动,鼻腔里涌入的是水泥的气息,夹杂着城堡外树林的清新气味,没有半点血肉烧成灰烬后的油腻不适。 “沢田,我觉得外来者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太宰用手指勾起一丝灰,在指腹揉开,有些软软的颗粒有变大的趋势,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一瞬后陡然扩大几分。 “云雀先生说白茉莉拥有自愈的能力,如果那不仅仅是自愈,而是不死呢?” 不去看沢田纲吉骤变的表情,太宰眼神幽深,继续说:“把这些灰扫起来单独放到一个密室里去,依附在白茉莉身上的某个存在现在也已经离开了,你们想报仇的报仇就是了。” 沢田纲吉的呼吸似乎加重了一些,他在停顿了还几秒后才说道:“不用了。” 他还记得白茉莉说的一些事情,“让她解脱吧。”棕发青年笑着说,“她留在彭格列始终是个隐患,虽然这次没有造成彭格列内部人员伤亡,但我再也不想看到朋友们痛苦的样子了。” 六道骸:“假惺惺的黑手党。” 沢田纲吉:“。” “骸,如果待在这里觉得不高兴的话,其实可以出去的。” 六道骸嗤笑,转移话题:“这个家伙又是谁?该不会和白茉莉一样是来与我抢夺你身体的人吧。” 挑剔的视线将太宰上下打量,后者只是挑眉,好整以暇地对上六道骸的视线,诡异的气氛蔓延,在沢田纲吉疑惑地看过去时又转瞬间回归正常。 沢田纲吉叹气,让进来收拾的彭格列成员拿一个罐子来,把地上的一滩白茉莉扫进去,才捏着鼻梁骨看向六道骸,头大:“太宰是同伴,明明骸见过吧,这么快就忘了,你的记忆还正常吗?”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又变得奇怪起来,沢田纲吉只能将其归结于气场不和,熟练忽视六道骸莫名其妙的脸黑,问太宰:“太宰知道怎么彻底杀死白茉莉么?” 太宰耸肩。 这个世界比咒回给力,就算不需要他的助力,彭格列也会脱离险境,他的到来只是加快了这个时间。 “杀死一棵树需要拔掉它的根系,杀死一个人就要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显然,白茉莉的心脏不在这个地方。” 打理白茉莉骨灰的彭格列成员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上临时使用的玻璃罐子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小段距离,正好露出埋藏在骨灰里逐渐凝聚起来的血肉。 肌肉的肌理,油脂和血丝都清晰可见,肉/体生长的一幕给了在场的众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第70章 史卡鲁咽口水,瞳孔微颤:“这、这什么东西?” 在沢田纲吉的大空火焰下居然还能重生出血肉,他蓦然抬头看向抱手站在一边,同样蹙眉的云雀,语气崩溃:“这根本就不是自愈能力吧?!谁家自愈是这样的。” 云雀眯眼:“太宰治说了是不死。” 太宰抚嘴,想到了什么,露出怜悯的眼神。他走过去,将那个罐子捡起来,红白黄三色交织的肌肉组织蠕动着生长。 勾着手指把罐子转了几转,没有发现大脑的出现,现在白茉莉只是一滩生长着的肉块,没有思考的能力,在身体长成之前,她不会知道曾经的自己是这个样子。 第80章 “沢田,带着手机的么?相机也行。” “相机怎么可能随身携带。”沢田纲吉嘀咕两句,将手机解锁递给太宰,“手机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太宰打开相机咔咔咔对着罐子来了几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十连拍,将手机抛回原主人哪里,沢田纲吉跟接了一块正在燃烧的炭火一样手忙脚乱。 太宰揭晓谜底:“起了一个留下黑历史的作用。” 他拍拍手,掌间掉落簌簌土灰,凝视着重新放在地上的罐子,里面的心脏已经成型,占据大半空间,噗通噗通跳动。 “看来白茉莉暂时死不了,至少在你们找到她的‘心脏’之前,都无法杀死她,所以沢田,彭格列得先关押她一段时间了。” “不需要人看守,只要把她关在一个无人接近无法逃脱的密室里就行,也无需食物和水,反正她死不了。” “哦对了,记得把你手机里的照片在她眼前循环播放。” 这对于任何一个在乎外貌且没有豁达胸襟的人来说,自己的丑照整日整夜都在眼前是一场不亚于世界毁灭的灾难。 太宰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神色平静,然而说出的话听上去也平平无奇,然而正因为如此,却更让人背后发凉。 犬将战斗时戴上的假牙摘下来,妥善放好后搓搓手臂,小声嘶气,他肯定地对千种说:“太宰治绝对是道上的。” 千种拍掉帽子上的灰:“他从来就没遮掩过。” 而且能跟着彭格列首领到意大利来勇闯龙潭虎穴,总不能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威尔第上前,饶有兴趣地盯着罐子里的器官,向沢田纲吉征求:“给我一点,我回去研究一下。” 不等被征求人反应,威尔第揭开盖子,视线往里一瞥,顿时神情失望。 “拿不走了。”他可惜道,“罐子里的骨灰都已经用来组成身体器官,没有多余的拿来研究。”此时罐子里已经装满了人体组织。 觉得恶心的人纷纷转移视线。 威尔第嘟哝了句“生长速度还挺快的”一类的话,镜片后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反正彭格列也要将白茉莉关起来,不如给我关几天?” 沢田纲吉无语:“白茉莉不可能交给你的威尔第,她太危险了。”说完,不等威尔第回复,青年拧眉,“先把她关进审讯室里,不要让人接近。” 他长叹一口气,转向太宰,眼神充斥希冀。 太宰:“。” 太宰耸肩:“我也不知道白茉莉的‘心脏’在哪里哦。” 找不到死穴,白茉莉始终是横亘在沢田纲吉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一道轻佻的男声慢悠悠出现。 “我知道她的心脏在哪里~” 白兰踩着轻快的脚步从摇摇欲坠的大门外走进来,新入住他意识中的系统还在不停地说【不能让白茉莉死掉。还有部分能量没有回收】催促他从彭格列手里保下白茉莉。 【让彭格列放人要让我出很大的血,系统~你总要告诉我理由让我心甘情愿保下白茉莉吧~】 见系统不回答,白兰又道:【我是个商人,你知道的,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我需要足够心动的价钱,才舍得风险投资,而且你现在的宿主可是我哦~白兰杰索。】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系统,也可能是走投无路了:【我的力量告罄,需要白茉莉身上的不死技能供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宿主这么做,因为我们已经签了合同,在合同保护范围内,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宿主的事情。】 和白茉莉解除合同也是向总系统提交过紧急脱离报告并且通过后才离开的。 而且这次宿主是白兰。 系统悄悄看了白兰一眼,激动得核心发热,这可是那个白兰诶!白兰杰索,灭世大反派,它们这类系统最中意的宿主类型! 急于辩解并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系统没有看到白兰眼中加深的笑意。 同时,脑子里另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声音响起。 【那边那个黑色卷毛的男人,你仔细看看。】主世界白兰说道,【那家伙我认识。】 白兰抬头,寻找在场的黑色卷毛,被云雀不善地瞪了一眼后转移目光,最后落在沢田纲吉身边曲起一条腿单膝跪在地上的太宰身上。 【他?】 主世界白兰哼哼:【就是他,太宰治,文豪同位体,你那个世界不应该出现他。】 他的世界的太宰治倒是好好写书去了。 白兰歪了下。太宰治?是他想的那个写出《人间失格》的太宰治?听另一个白兰解释后他惊奇挑眉。 这个太宰治身上此时散发出明显的黑暗气息,只需要一眼就能确定他们是一类人。 这样的人的同位体居然是个作家。 主世界白兰瞥一眼种满茉莉花的花园,抬头望向这座坐落在花园中的小别墅,砖红色的瓦片累成倒v形的屋顶,正门上方用彩色玻璃拼出了时钟的模样。 这是他浏览平行世界白兰记忆中有关白茉莉身份和来历后推测出的,白茉莉的本体在主世界的藏身地。 【找到了。】 “......那就拜托你了,虽然我对你擅自偷窥我记忆的行为很不爽。” 主世界白兰推开大门,用手掩住口鼻避免灰尘,循着旋转楼梯登上二楼,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找到了沉睡中的白茉莉本体。 废话不多说,主世界白兰一把火将人带床烧了个精光,这次连灰都没有留下。 手机发来沢田纲吉和尤尼的短信,他支起双臂伸了个懒腰,顺着原路返回。 他回复平行世界白兰:【救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做偷窥呢~你该感谢我处理白茉莉的本体~不然你自己过来也行。】 白兰与白兰不能串门,不然会死。 白兰冷脸,泄愤一样将系统一键静音,顺带关进小黑屋,系统哐哐砸了几下门,随后生疏地安抚自己。 哈哈哈哈,那是白兰嘛,这么喜怒无常恰恰说明他是正版白兰啊哈哈哈哈。 殊不知白兰轻巧越过地上的碎石块,脸上带着有些恶劣的昭告胜利的笑容走向沢田纲吉,他在罐子旁边站定脚步,对上沢田纲吉欣喜的目光,视线丝毫不掩饰的偏移几十度,像是落在众人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上。 “目前小纲吉对我的好感度是80%,云雀是10%诶......云雀对我的好感度这么低么?六道骸*也是,比云雀还低,才8%......” 他看完发出凄厉的叫声:“我对小纲吉也不错吧,怎么这么多人对我好感度那么低?这不合理!” 白得发光的青年往哪儿一站就开始絮絮叨叨,表情随着脱口而出的话的不一样而不停变幻,沢田纲吉忍不住道:“白兰,好感度是什么?” “字面意思喔,不够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小纲吉只要知道白茉莉对彭格列已经没有威胁就好了。”白兰拎起罐子,单手插兜站起来,示意他要将罐子拿走,顺带带走威尔第。 “威尔第也来吧,小正和斯帕纳已经在实验室等着了。” “你要用白茉莉做什么?”在威尔第眼中,白茉莉已经不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白兰摇着罐子,那颗鲜红的心脏正在以缓慢但真实的速度停止跳动,生命的气息在逐渐减弱,紧挨着的心脏,被大小肠缠绕的脑花已趋近完整。 青年语气带笑:“嘛,先让白茉莉活下去吧。” 那朵脑花错觉一般颤抖了一下。 关于白茉莉的彭格列入侵事件就此告一段落,后半夜,沢田纲吉被匆匆赶来的蓝波扑到在沙发上。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阿纲!!!”陡然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曾经那么恶劣地对待喜爱的人,转投一个只打过照面的女人身边,蓝波彻底绷不住了,以往彰显成熟挂在嘴边的彭格列称呼都彻底抛下,变成小时候的样子。 山本武捂住后脑勺的大包——草壁哲矢给磕到门槛上了,拽着时雨金时,龇牙咧嘴赶过来,表情沉丧得像是来参加谁的葬礼。 他的目光扫过棕发青年,对方脸上的笑容像是要将他的心活生生破开,手指不自觉用力,直到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抱歉阿纲。”他苦涩地说。 沢田纲吉朝他招手:“下次要提高警惕哦。虽然初代爷爷说过繁荣毁灭都随我,但彭格列真的毁在我手里,我也愧对列祖列宗。” 山本武的表情放松了,他应道:“会的。” 支撑他的力量重回身体,山本武环视一周,目光在这场为未来欢呼的场景中格格不入的太宰身上顿了下,似是感觉到青年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他没有上前打招呼。 “云雀去哪儿了?”他记得云雀也一起来了,山本武四下张望,然后在远处看到正在走来的云雀,对方身边跟着杀意凛然的reborn。 “那个女人呢?”reborn脸色黑得要滴出水,对于自己被蒙骗这件事年过五旬的杀手感到非常的愤怒,甚至已久远离他几十年的羞耻都一并涌上来。 第81章 杀手平静地说:“我将她大卸八块。” 云雀不被影响,解释道:“让哲联系你们之前,我让待在彭格列的彩虹之子去基里内奥罗了。” 削弱战力,不过没有和沢田纲吉他们通气。 “白茉莉被威尔第和一个白毛带走了。”夜风下,太宰回答了压抑怒气的reborn。 第71章 reborn将火急火燎整理出来的日本近代文学史云淡风轻地拍到沢田纲吉的办公桌上。 语气阴测:“三天后考试。” 桌后的青年身形一僵,视线虚虚掠过桌面上新增的厚度不算薄的一沓a4纸,不敢细看。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往后放一放。”沢田纲吉故作冷静地说,“看,我还有很多白茉莉遗留下来的文件要处理。” 何止,白茉莉上位后行事风格与他大不相同,砍断了彭格列很多与白道企业官员的合作,致力与将彭格列变成真正的里世界老大,连禁止许久的毒/品和人体/实验都隐隐有放到明面上的架势。 “那些与白茉莉达成合作的家族在我重新回到彭格列后就跑了,没有让我费心太多。” “大家都知道教父的旨意。”reborn揶揄的笑,教父本人脸皮薄,对于教父这个词多有不受,尤其在亲近的人身边,这个词比起威严,更多的是调侃意味。 沢田纲吉拍了下脸,一大早就爬起来赶工作让他脑门胀痛,揉揉酸胀的腕骨,感慨生活终于恢复平静时,reborn语调余裕道:“但工作不是借口,彭格列首领需要足够的文学素养。” 这是逃不过了。 沢田纲吉在心中暗自腹诽:魔鬼! 他不敢反抗,只能苦哈哈接受。 青年表情如丧考妣,眼眶下幻视两条流淌的宽面泪。 reborn见怪不怪,想当年他为了让沢田纲吉考上一所拿得出手的名牌大学,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起码自己攒的弹药库都空了大半,虽然最后找九世补回来了。 总之,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结果喜人,沢田纲吉成功站在了东京大学金融系的入学新生里,之后也顺利进入国外名校进修。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沢田纲吉是能学习好的,只是需要一点点非常手段开发潜能。 那段灰暗的日子,少年的沢田纲吉每天被炸得灰头土脸,魂飞二里地,看着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桌边喝咖啡的reborn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股脑像在往火鸡屁股里塞作料一样,往自己脑子里塞知识。 reborn被他脸上的表情逗笑了,想起现在还在彭格列的太宰治,笑容微微收拢:“你怕是不知道太宰治这个作家?” “你说太宰?他是太宰治的同位体啦。真是的,我也还算敏锐啦,你叫我补日本文学史的那天我就去查了。”沢田纲吉说,“不是什么用作家名字当代号的奇怪组织,reborn,放轻松。” 捏了捏文件,打印出来不久,油墨味还没完全散去,沢田纲吉感到有些惆怅:“太宰很快就会离开。如他所说,他是一个旅者。” 敏锐如reborn,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什么,杀手歪着头,靠在书柜上,玻璃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你要怎么做?” “......”沢田纲吉垂下眼睫,凝视文件空白处无意识写出来的意大利文,“reborn,这次能迅速解决白茉莉,太宰帮了大忙了,总不能让客人就这么离开。” 杀手的手指划过下颌线:“我明白了。”他转身离开,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四天后考试。” 沢田纲吉柔和的表情破功。 —— 彭格列用了几天时间将白茉莉留下的烂摊子处理掉,其中首领秘书处的成员发挥了重要作用,闲暇之余,沢田纲吉也有点困惑。 狱寺在养伤就算了,怎么接连好几天都不怎么看见其他守护者的影子? reborn也不在。 首领办公室外的小露台上种下的花现在已经开了,这是沢田纲吉在路边摘回来的野花,大概承载了他想要赶紧退休离开彭格列过上自由自在悠闲养老生活的愿望。 杀手亲眼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种下那些野花的种子,对他没出息的愿望感到无语。 现在,在这些盛开得茂盛繁密的小百花丛旁边,黑色发尾微微蜷曲的鸢眼青年半撑着下巴,眼眸微合,沐浴在不错的阳光里,看起来像只午后慵懒的黑猫。 有什么东西将对方挡住一些,等走近了,沢田纲吉才发现那些事什么。 “为什么太宰你会处理彭格列的文件啊。”他吐槽道。 俯卧在花丛里的黑猫抬头,这几天被彭格列的营养师调整了饮食后,太宰的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好像连脸上都比之前多了点肉。 太宰的气质看上去都比初见阳光不少。 “reborn先生好像对我的考察结束了,于是让我在临走前帮忙处理一下无关紧要的文件。” 太宰笑了下:“支付给我的报酬是他过去发生的一则趣事。” 沢田纲吉脑中警铃大作,试探问:“趣事是指?” 太宰:“听说还没有成为彭格列之前的沢田先生是个十足十的废柴,激发潜力要靠爆衣的那种。” 沢田纲吉:“......” 棕发青年白皙的脸皮眨眼便挤满红色,他羞耻又窘迫,手脚简直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这种、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往外说啊!?”他抱怨道,没有生气,只是对于自己黑历史被曝光的无奈,反倒让他和reborn显得更加亲近。 不过气恼这么一小会儿,沢田纲吉就恢复原样,他拉开太宰对面的椅子坐下,他看着太宰将处理完的文件移开,露出压在下面写了一半的稿纸。 太宰的笔尖勾出一个尖细的小尾巴,目光追着花影流淌片刻,敛住。 “沢田先生愿意向我分享一下你与守护者之间的故事么?” 沢田纲吉诧异,尔后扬起一抹笑:“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我愿意了吗?” 他向后仰,将后背贴在椅背上,侧眼看向无云的天空,仿佛升上天空的悬浮感充盈他的身体,他舒缓性的吐出一口气。 说起他与同伴们的故事,那就源源不断从脑子里蹦出来。 “该从哪里说起呢?啊,从妈妈从内邮箱里拿到reborn放进去的家庭教师传单开始吧。” 那是一个晴朗的周一,他照常踩点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的,在楼梯上一脚踩空。 那时候他并不强壮,成绩很差,只是一个不喜欢运动也不爱社交,和班上的男同学一样暗恋学校校花的普通初中男生,甚至比普通男生都还要差劲一点,不然怎么会被叫做废柴纲? 不过从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新的世界向他徐徐展开,里面正迎面走来带来春天的一场狂风暴雨。 同一时刻的杰索家族。 彭格列众人汇聚于此,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明朗,气息沉闷,混在一起像是即将倾轧过来的隆隆阴雨。 窗外斜进地面的阳光也失去温度。 西装笔挺的杀手扶住帽檐,从阴影下走出来,隔着大半个房间,冰冷的视线看向正对面在平板上写写画画的白兰。 “太宰会为我们拖住蠢纲几小时,白兰,白茉莉在哪里?” 萦绕在房间中的气息随着这句话而改变,紧绷,弥漫出无法散逸的杀意。 大概是察觉到箭在弦上,就等着靶子入场。白兰的视线从平板的画面移开,看向站在另一端的彭格列的几位,他施施然站起身,捞着自己的平板向门外走去。 “白茉莉的‘心脏’被毁了,我和正一他们花了不少东西来维持她现在的生命。” 门外右转几步就是直通地下实验室的电梯,他率先踏进去,身后跟上一连串脚步声,电梯门映出他们一致绷紧的面部表情,眼底的冰冷一览无余。 “不过威尔第想要一点白茉莉的身体组织研究,我就分出去了一点,那个女人现在不怎么好看,或者说恶心感拉满了,没有皮肤,身体也因为缺乏能量而不完整,与其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是勉强看出人形的怪物。” 指纹锁被打开,然后是瞳孔验证,最后是全身扫描。 白色的氮气从敞开的实验室门内溢出来,正中间的巨大圆柱形玻璃容器里漂浮着白兰口中的类人生物。 嗯,太丑,还在咿咿呀呀吐泡泡。 众人默契地转移视线。 一个红头发的青年趴在操作台上,凌乱的脚步声在实验室里回荡也没有让他抬起头。 “咳。”山本武清嗓子,“狱寺说叫你不要压榨彭格列的研究部部长。” 白兰眼珠转了一下,大步上前,将入江正一薅起来。 “小正~在这里工作会觉得很累吗~” 没有清醒的入江正一:“!!!” 清醒后的入江正一:“......” 前上司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甚至连嘴角的笑都是亲切的,但是入江正一此时心里只有惊恐,还有伴随而来的胃部的剧痛。 第82章 他一下栽倒在地上,捂住肚子脸色发青,喉咙里吐出呻吟:“白、白兰先生,下次请不要离得这么近!” “嗨嗨~下次再说吧~” “......”入江正一暗自咬牙,憋屈地站起来,将人领到玻璃容器前,在密密麻麻的按钮上按下几个,一块蓝色透明屏升起来,红绿两条线分别占据屏幕上下两端。 “红线是白茉莉的生命值,大体还算平稳。绿色的是从白兰先生身上提取出来的......能量体。” 另一个特制的小罐子从操作台一端升起,通体黑色,其中有一团发光物质。 第72章 白兰敲敲玻璃,阴影下的瞳色加深:“系统能穿越时空,如果有天能捕捉到那股力量,我们不需要十年后火箭筒也能穿梭到其他世界。” “至于白茉莉,你们随意,小正会教你们怎么维系她的生命。” 白兰摆手,从reborn他们身边走过,将实验室留给他们,身后大门关闭,将白茉莉混沌的尖叫隔绝。 “白兰先生不去么?” 实验室门打开又再次闭合,入江正一匆匆小跑出来,谨慎的将下滑的眼镜推上去,落后白兰半步。 “不用哦,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小正,你想要穿越时空吗?”白兰突然问。 “诶?是说系统?按照理论,穿越时空可能会涉及到时空之间的平衡......”入江正一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系统能直达这个世界的原因,明明在系统环绕的空间波动里探查到了时空残存的能量。 每个时空都是沿着线性发展,这条线就是时间线,是纲吉君掌握的权柄,然而就算是纲吉君也无法在这条时间线上跳跃,甚至十年后火箭筒也只是在一定间隔上使两个相似的个体跳跃五分钟,无法同时并存和延时。 每条时间线互不干涉,就连掌握空间权柄的白兰都只能共通同位体的记忆,无法任意前往某个异世界。 “系统内也没有检测到尤尼小姐的力量。”况且现在彩虹之子们解除诅咒,“点”的力量彻底被伽卡菲斯封存。 所以系统到底是借助什么能量到达他们世界的显得尤为重要,七三大空的力量来自于世界基石,而系统竟然能穿透基石的屏障。 入江正一深吸一口气,脑子发热。 入江正一叹气,愁得胃痛。 “感觉又是一场毁天灭地的世界级危机。”红发青年双眼失去高光。 天啊,放过他吧!他不要世界危机!他不——要世界危机! 白兰紫色的眸子促狭地眯起,愉快道:“这么担心的话,小正记得好好研究哦,等解码系统的核心,就是我们反扑的时候了。” 他用曾经毁灭世界时的轻快语调说:“去将主系统毁掉吧小正,我们一起~” 白发青年踏进电梯,转身,眯起一只眼睛朝冷汗直流的入江正一抛过去一个飞吻。 红发青年眼睁睁看着对方哼着歌,头顶冷白的氚气灯照下来,四面八方的银白墙壁反射灯光,导致白兰本就白得异于常人的肤色变得更白,近乎透明,他的表情也过于曝光而变得看不清楚。 那个飞吻像是拂去嘴唇上方的空气,这股空气裹挟着走廊里冰冷的夹杂着氮气的味道,让入江正一胃痛之余打了个寒颤。 白兰生气了。 入江正一意识到。 沢田纲吉能感知出太宰外来者的身份,白兰自然也能感觉到。他甚至因为平行世界的能力感知得比沢田纲吉更为清楚。 晚饭结束后,沢田纲吉被突然找上门来的xanxus逼去训练室打架,白兰就在这时推开办公室的厚重雕花木门。 “这都什么时代了,首领办公室门都还在用木头的么?” 带着白兰过来的彭格列成员有心解释,但白兰只是顺嘴说了下就走向太宰,他也就闭上嘴巴。 毕竟是一两百年的古堡,工艺什么的都是顶尖的,代表了权力的象征,不过里面灌了铁水,入江正一和斯帕纳后面也往门内部植入了一些小科技,抵挡枪林弹雨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这都不是白兰该知道的东西了。 “晚上好,这位先生。”白兰自来熟拉开凳子坐在太宰前方,扬起下巴在空气里嗅了一秒,风车模样的白色小花在夜风里摇曳。 “小纲吉品味一如既往的好。” 太宰抬眸:“沢田在训练室。” “我知道,又是被xanxus拖过去的,这很正常。”白兰问,“你在写什么?看上去已经写了很多,我能看看么?” 不等太宰回答,白兰将双手放在桌面上,手指摩挲着中指上的玛雷指环。 “这是‘玛雷’,代表时空的权柄。” 语毕,白兰不再说话,只是笑眯眯看着太宰。 “......”太宰假笑将幻书推过去,白兰睨了一眼,顺势将笔一起捞过来。 “上面记录的都是小纲吉的故事,我也来贡献一点~” 笔尖戳在白纸上留下一个白点,没有滑动:“为什么不阻止?” 太宰:“你看上去是个叛逆的人。” 白兰:“......” 白兰微笑,这次他不再犹豫,带着心里那点猜测,从脑子找出点关于自己的故事写下。 黑色的水墨流畅,在纸上落下一行又一行意大利文字,白兰的视线微微凝滞,在笔尖下追逐的一闪而逝的金色流光不是幻觉。 玛雷指环猝然燃起一簇火焰,不属于七三世界观下的时空秘密骤然闯入他的脑海中,一本书从选取材料开始,编撰,装订,再至亲手写上故事,最后这个故事被赋予力量,成为一个个独立但又相互联系的世界。 他看到上世纪的日本,寥落的小路上铺满将融为融的白雪,一个提着酒瓶的人走得歪歪扭扭,即将摔下下路旁的河沟时又飞快调整姿势调转方向,对方就保持这样醉醺醺的步调在小路上走着。 大脑深处传来难以忍受的滚烫剧痛,白兰大汗淋漓地从幻想中挣脱。 大片大片花白弥漫他的视野,汗水滚进眼睛刺痛眼膜,他的手上蓦然一轻,太宰起身将书抽走。 书页合上时似乎还隐约有火光在闪烁。 “呼——刚刚那是什么?”白兰缓过气,死死盯住利落将书收起来的太宰,他在青年脸上窥出一丝得逞的惬意。 身体空虚,四肢无法支撑,差点要从椅子上摔下去,白兰手腕发抖,意识向身体内部探去,发现火焰的储存所剩无几。 太宰这时露出一抹笑,用告诫的口吻道:“大多数时候,好奇心会害死猫。” “白兰君,谢谢你送来的力量。” “......哈哈。”白兰额角蹦出一根青筋,恼怒的同时又觉得不可置信,他这是被坑了? 旋即,他咬牙切齿回应,“不用感谢,毕竟是为了重建你的世界。” 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就要给你鲜血淋漓地捅一刀。 效果立竿见影,太宰嘴角拉平,假笑变成彻底的冷笑,屋内的灯光斜至露台,将黑天切割,然而这光只看看触碰到青年的左肩。 庞大的阴影在他身后翻涌,挤压氧气存在的空间,那股骇人的气势几乎化作实质萦绕在小小的露台之上,压得白兰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是保持着表面的风轻云淡,即使脸色发白。 “你......” “太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沢田纲吉高兴地走进来,乍一见露台上多了个人还有些怔愣。 “白兰?” 在沢田纲吉的声音传入的刹那,两个人像干坏事被抓包了一样,迅速偏头,要么转移视线,看天看地看远处若隐若现的海潮,就是不与沢田纲吉第一时间对视。 这是对两人共友默契的隐瞒。 看着端起茶杯装模作样望向远方的太宰,微风吹拂着他的小卷毛,杯子里放了很久愣是没喝的冷茶及时被抿掉一口。白兰嘴角一抽。 沢田纲吉困惑上前,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太宰的身前空了,幻书被收起来了,联想到白兰好奇起来就不管不顾的熊孩子性格—— “太宰,白兰没对你做什么吧?” “?”白兰一懵,手指着自己,我? 他转头,正好和转过来的太宰对视上。 白兰:“......” 咦。 太宰:“......” 哇。 两人同步嫌弃地挪开眼,白兰抢先否认:“我——才没有对他做什么!一个阴沉沉的阴暗男,有什么好值得我去动手动脚?” 太宰强颜欢笑:“没事,白兰先生只是一进门就抢走了我的笔记本而已,不过后面也还回来了。” 白兰:“......” 白兰面无表情,太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两人的动作和细微表情展露在沢田纲吉眼中,后者无奈,随后松口气地低低笑出声,这算什么? 抬头,发现两人一个表情冷淡,一个像猫一个略歪着头,眼中折射出好奇的光。 第83章 两个人都在看他。 沢田纲吉笑着说:“别看了,去观影厅吧。” “大家在等你们看电影。” “太宰,房间要用香薰么?助眠的。” “不用。”迟疑了下,太宰说,“我晚上要整理笔记。” 到达这个世界不过一月,白茉莉的事情就已经解决了,故事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 中招的人大部分都在这几天来到彭格列,三三两两聚在各处,相互报了平安后又被各自繁忙的工作召走,观影厅的人隶属基本统一,人很多。 推门敞开一条缝,热热闹闹地传出来很多声音。 那些不熟悉的声音此呼彼嚎,吵闹得震天响。 “voi———” “xixixixi青蛙头放下那盘点心。” “极限地争夺那瓶红酒!xanxus也一起来吧!” 门里猝然亮起猩红的光,过渡出来一丝热气。 那些奇怪的口癖瞬间消失。 沢田纲吉勉强道:“没事,大家都很好相处的。” 又是轰隆隆一声,太宰觉得自己鞋底离地了。 观影厅这一声后变得比之前还要吵闹。 “......”沢田纲吉扶额,虚弱道,“抱歉。” 他快步上前拉开门,面色冷蹙的跨进去将门关上,几分钟后拉开门,笑若春风地冲他们招手。 观影厅面积不小,明亮的光线洒满每一个角落,装潢以少见的橙色为底,点缀其余六种颜色的碎花,明明是不好搭配的颜色,却意外给人一种温煦的感觉。 室内零零散散坐着一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在他进门的瞬间一致投来或打量或审视的目光,被沢田纲吉一一挡了回去,身边的白兰也若有若无的隔绝掉部分打量的目光。 沢田纲吉没有向他们介绍太宰,只是将人引到单人沙发上坐下,在他坐下后,还四处响着零碎声音的观影厅归于安静。 灯光暗下来,正前方占据一整面墙的幕布亮起来。 电影是国际电影节上最佳电影奖的获得作品,一部商业价值与人文内涵兼具的好电影,时长两小时半,看完后已经临近十二点。 离场时,一个蓝色短发的小女孩拉住太宰的衣角,对方左眼下有朵奇异的五瓣花形胎记。 “太宰先生。”小女孩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海蓝色的双眸有着和沢田纲吉一样的柔和神态,她说:“你会得偿所愿的。” 第73章 太宰是在沢田纲吉的注视下走,他当着沢田纲吉的面推开门,下一秒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沢田纲吉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惊奇感叹:“好新颖的穿越方式。” 另一边,太宰只觉得一阵风从脸上划过,他下意识闭眼,再次睁开,眼前重重叠叠的向日葵花海便充斥他的视野,略微带点苦涩的气味姗姗来迟。 朵朵向日葵相互簇拥着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眼前一幕不可谓不眼熟,毕竟第一本幻书就是取自这里,他有点犹豫这是不是曾经那个本丸时,身后哐当落下什么东西。 橙色长发的短刀蓝色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站立的身影,对方标志性的黑大衣被换成宽松的休闲装,脖子和手腕依然露出雪白绷带的影子,但那股阴郁死寂的气质却被完全改变了。 要不是那张脸,乱藤四郎还疑心本丸里出现了入侵者。 “审、审神者......叶藏大人?”乱藤四郎捂住嘴,难掩震惊,摔在地上的碗和盘子也来不及去注意,两只眼睛见鬼一眼瞅着太宰。 和本丸空气中残留的灵力如出一辙的气息,不是什么变形种伪装。 虽然加州殿说过审神者有朝一日会重回本丸,但他们一致持怀疑态度,就算他和加州清光以及鹤丸国永被召唤过,也无法坚定认为审神者会回来。 那毕竟隔了不知道多少世界,多少时光。 所以当太宰真正出现在本丸中时,乱藤四郎欣喜大于震惊。 半阴的天气,有光但不多,浅浅的影子在脚下浓缩成一点,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太宰这才感到有些热。 他扯了扯衣领,对于重逢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大的喜悦和激动,目光瞥向乱藤四郎脚下的汤饭,又转对方难掩欢欣的脸。 “现在去厨房,应该还有新鲜的饭菜可以盛到。”太宰慢吞吞地说道。 乱藤四郎:“叶藏大人饿了么?烛台切和先生和歌仙殿现在应该还在厨房,可以请他们帮您做一些新的饭菜。” “不用了。” 他在半小时前才吃了一顿。太宰婉拒。 看乱藤四郎没有反应过来,太宰又问:“加州清光在哪里?” 小短刀登时路上失落的表情,嘴巴都不明显的瘪了下,眼里的光也暗淡了几分。 “叶藏大人刚回到本丸就问加州殿的去向么?明明我就在这里,还是今天的近侍。” 乱藤四郎酸溜溜的,在“近侍”两个词上咬重语气,隐约有种撒娇又碍于什么而半路制止的憋闷感。 总而言之,太宰稍微有点不适,但大体还能适应,毕竟有五条悟和蓝波珠玉在前。不,这种事只能算蓝波,五条悟纯恶心人。 有些失望太宰没有反应,乱藤四郎很快整理好情绪,精致可爱的脸蛋上扬起一抹笑,脚步轻快地朝太宰走去。 “时政在你离开后出了新规定,允许暗堕本丸自主管理,只不过需要付丧神们出阵赚取供本丸运行的资源。您离开后烈焰大人问过我们是否需要新的审神者或者回归本灵,我们都拒绝了。” 在距离审神者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乱藤四郎挺直脊背,因为孩子的身形让他看上去没有成年体型那样有气势,但纯澈双眼中满满倒映太宰的身影,充溢着悦动的欣喜。 他格外认真地说:“谢谢您没有抛弃我们。” “叶藏大人,欢迎返回本丸。” 太宰仿佛被对方珍重的态度灼伤了一样,平淡地移开目光,一时有些哑然。 “嗯。” 就在乱藤四郎觉得还是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头顶传来压低的嗓音,只有一个字,但足够击散心中的失落情绪。 小短刀肉眼可见从消沉中走出来,变得活泼。 “近侍还是每日轮换,大家每天都会打扫天守阁,叶藏大人可以直接住下。” “水笔和草稿纸也一直准备了,因为听加州殿说您在写书,所以出阵后得到的资源有一部分拿去万屋换取您需要的东西了。” 最开始资源不够,笔纸只能换一点点,但还是会去换,因为期待审神者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本丸。 后来获取资源变得熟练,资源有了盈余,天守阁内的笔纸越堆越多,到最后堆不下了就只能放弃,转而将资源储存在仓库里。 天守阁的走廊有明显修复过的痕迹,墙上甚至有画,很小一朵花印在障子门右下角,不细看看不出来,门上面的避风纸被换过,原本画的是飘落的竹叶,现在变成了向日葵。 乱藤四郎喉咙紧了下,顺着太宰的视线看去,发现太宰在看避风纸上的花,男人的神情平淡无波,是喜是怒都看不出来。 “阿诺,这个是新的孩子们来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不过我们后来把它修好了。” 这个说的是护栏上的断裂痕迹,涂上油漆后变得不那么看得出来。 小短刀语调渐低:“我们本来是要全部换新的,但是建筑用的木材要和时政交换,还没有攒够资源。” 叶藏不是那么平易近人的审神者,虽然有希望能和他亲近,但总会有种弄巧成拙的错觉。 就像现在,乱藤四郎觉得脸在发烧,莫名感到委屈。 他咬住嘴唇,继续道:“避风纸也是因为新人被鹤丸殿捉弄,追人的时候不小心撞破了,这个实在没法修复,所有就全部换新了。” 小短刀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低垂着头,凝视自己的脚尖,仿佛鞋尖上长了一朵好看的花,又仿佛后脖颈被放上一块巨石压得他抬不起头。 橙色的发旋一动不动,竖在头顶上的不存在的呆毛软趴趴。 审神者的鞋子也从皮鞋换成了运动鞋,不知从这次完全不一样的穿着里看出了什么,乱藤四郎双手握拳,自己给自己打气。 叶藏大人好像变得亲近了一些,他自我催眠,然后放松身体,坚定抬头。 中气十足:“向日葵是我们一起画给您的礼物!”对上太宰的视线,乱藤四郎鼓足的气势瞬间弱下去,“那个,我们觉得很适合您......” 向日葵,温暖的花。 但是果然,和审神者—— 推门声响起,“有个人说我适合鸢尾花。” 乱藤四郎一愣,审神者平静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不过向日葵也不错。” 乱藤四郎呆愣片刻,眼中绽放出惊喜。 “叶藏大人也喜欢么?” “......”太宰,“我没有说喜欢。” 第84章 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讨厌,那就是喜欢了,乱藤四郎单方面认定。 “加州殿不久前才出阵,要下午才能回来呢。”乱藤四郎抿笑,“要我讲一讲叶藏大人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么?” 绝对不能让加州清光回来,*到时候审神者身边的位置一定没人抢得过他,还有鹤丸国永,幸好他们两个一个出阵,一个远征,整座本丸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审神者回归! 指腹擦过干净透亮的桌面,暗色的桌面有一弧白光,那是反射天空的颜色。 没有灰尘。 太宰环视,窗户玻璃明亮,书柜无尘,离开之前用过的书籍被整齐码在文件夹里,侧边洁白。 见审神者一直在看房间内部,乱藤四郎骄傲道:“我们一直在打扫,每天打扫一遍,每月一次大扫除,叶藏大人,我们很期待您的回归。” “......”太宰闻言,意味不明地看向乱藤四郎,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就算是三日月宗近也期待么?”他记得三日月宗近是尾速不多,在他离开本丸时还是反对派的成员。 对上审神者似笑非笑的眼神,乱藤四郎咽了口心慌的口水,面不改色,眼神真挚道:“当然!” 三日月没有明说期待审神者回来,但也没有明说不期待审神者回来,那就是期待了。粟田口家的小短刀利落地换上等式。 然后他看到审神者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笔和纸,眉眼归于沉静。 “不是说要给我讲一下我离开之后的事情么?” 让他看看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记录。 迷宫图书馆会挑选有故事的世界,再次来到本丸,刚好验证了上次离开之前他的预感。 在乱藤四郎活力满满的讲述声里,太宰抽空从稿纸中抬头,望向无云的碧蓝天空,万里无风,但因为时空通道再次将他导向这个世界,这片景色蒙上了别样的色彩。 他恍惚想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确实又一些令人不解的发现。 关于时间溯行军那副凋零的白骨。 “烈焰大人重组了时政,让人重新筛查了暗堕本丸,根据暗堕程度深浅决定本丸是否强制净化回归本灵,安排审神者和自主生活。” “我们选择了自主生活,时政不再为我们发放补贴物资,所以需要自己出阵获得资源和小判去万物购买需要的东西。” “不过由于本丸里还有相当一部分刃的暗堕没有净化,但又保有理智,所以他们目前最紧缺的物资是灵力球。” “灵力球?” “是一种储存灵力的容器,纯净的灵力能让暗堕带来的痛苦缓解,也能让本丸运转,是无主本丸之间的硬通货。” 乱藤四郎想着,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出一枚瓶盖大的蓝色球体交到太宰手上。 “这是一期尼上次去万屋交换到灵力球。” 入手的触感冰凉柔润,想在揉一颗充满水的凝胶泡泡,有点生疏地勾出灵力扫描这颗灵力球,反馈过来的感觉和它的外形一样。 亲切,柔软。 没有问题。 第74章 灵力球里储存的灵力并不多,空气中的灵力也已经所剩无几。 看来需要重新和本丸签订契约,就是不知道这次需不需要和时之政府打声招呼。 “平时时政的员工来得频繁么?” 乱藤四郎撇嘴:“自从本丸能够靠付丧神自己管理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都是通过狐之助联系的。” “那就好。”太宰放下笔,“下把和本丸的契约重新签下吧,这件事不要告诉时政。对了,狐之助在哪儿?” “现在应该在厨房吃饭,叶藏大人,我带你去吧。” 说完,短刀蹦蹦跳跳走出门,身体在门框边消失前还扶着边框探出头冲太宰眨眼睛。 明明上次还是那么怕他,这次回来反而把他当做了寻常的审神者一样对待,就算撒娇得不到回应只是气馁片刻便重新打起精神。 进入**之前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太宰有些记不清,很多记忆都在那场求死的浮水中逝去,从镭钵街黑诊所里醒来后,他只记得和咒术界御三家一样散发出浓浓朽木气息的大家族。 似乎永远也无法被阳光照亮的阴暗天空、圆柱上被时间冲刷暗沉剥落的红色油漆、千回百转找不到出口的走廊尽头。 家族成员对坐在长桌两旁,连汤勺触碰瓷盘的声音都没有的午餐时刻,很多的兄弟姐妹,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时常横眉冷对,导致本就压抑的家族氛围变得更加沉重。 呼吸都好像要小心翼翼谨防吓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大人。 那是个连死去都要顾忌诸多的地方,他没有选择活下去,因为相比于死亡,活下去要付出的代价更重。 于是他毫不犹豫从离家不远的悬崖上跳入海中,预料中的死亡没有如约而至,他在简陋的医务室里迎来相对自由的新生。 自此以后,他的生命中就充斥着惧怕,相较于自己心中那丁点无所谓的瑟缩,更多的是他人对他的惧怕。 森先生的惧怕,惧怕他的智慧,生怕他成为下一个篡位者,事实证明,要不是森先生先不做人,他只会好好待在港口黑手党做自己的干部,然后在某一次任务里被炸得血肉模糊投奔黄泉。 就像他曾经对友人说的那样,去拆了一个炸弹。他们会在一个晴朗的白天迎接他的死讯,然而在港口黑手党举行完一场低调的葬礼后来到他的墓碑前,为他献上一束花。 他的敌人惧怕他,这不消多说,在双黑打出名声之前,他已经作为“首领的怀刀”成为笼罩在横滨里世界上空绵延不绝的阴云。 他们暗自传说“成为太宰治敌人最大的不幸就是成为太宰治的敌人。” 这句话像是夸大了,实际上是事实。他所过之处留下了硝烟、鲜血与无法抹去的恐惧。 生活在里世界,死亡如影随形,伴随对死亡的畏惧,像是在走一条必然通往地狱的荆棘路。 有时候他想,怎么连死都这么费劲,但转念看到很多人,又觉得好像要做完一些事情才能去死,一种无所从来的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哐当—— 又一声突如其来的碗砸在木板上的声音唤回太宰的注意力。 黑色长发的打刀瞪大眼睛,手上还抓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烤串,剩下的全部平摊在地上。 他手指哆嗦:“你、你——” “审神者?!”和泉守兼定憋出几个字,眼睛瞥向乱藤四郎,眼神询问,后者昂首挺胸,脸上扬起自信的微笑。 是的没错,审神者回到本丸了。 “和泉守先生,狐之助还在吃放么?”见和泉守一副大脑过载的样子,乱藤四郎打破安静。 和泉守兼定大梦初醒,眼神时不时就往太宰身上飘一下,胡乱点头:“在的在的,还缠着烛台切在炸油豆腐。” 狐之助现在有单独的工资,由时政发放,不是很多,但足够买豆腐块。 他稍稍往边上站了点,让出位置,低着头咬着手里仅剩的炸串,余光瞅着白色休闲服的身体踩着一双运动鞋从身侧走过去。 好像比之前胖了点,和泉守兼定在心里念叨,看上去不像一张纸片一样薄了,也不像以前那么难以接近。 要赶紧回去告诉国广。 这是接近审神者的好时机,必须抢在加州清光和鹤丸国永回来之前得到审神者的喜爱,哪怕一点点好感也行。 总之这次一定要洗刷之前在审神者心中留下的不好的印象。 穿着内番服的打刀振作起来,身上仿佛燃起了砍杀时间溯行军时的汹汹战火。 乱藤四郎一眼就看出和泉守兼定在打什么主意,眯着眼,等会儿将审神者送到厨房后,他立马就折回部屋,发动兄弟们。 他们粟田口战力或许比不上其他刀派,但他们有的是可爱的孩子们!为刀时是贴身的短刀,为人又是讨喜的小孩子体型,小小争宠,拿下! 本丸的走廊建在房间外侧,既不避风,也不避雨,庭院里的树叶也打着旋飘到地板上,相当不好打扫,但也方便阳光和美丽的景物环绕。 挂在屋檐上的小竹席挡住晃眼的光,在木板边缘留下细密的影子,红绳结挂在竹帘两角随风飘动。 远处有清脆的铃铛声不断传来。 “是面具上挂着的铃铛,一期尼给兄弟们的伴手礼。”乱藤四郎解释说。 “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太宰说。 以前不会和他说这些。这大概就是正常的审神者与付丧神的关系,他惊讶于之前他们关系的僵硬,现在却仿佛那些僵硬不存在一般的分享家里事,同时又觉得本该如此。 太宰向听一听乱藤四郎的答案。 对于这个疑问,短刀如此说:“之前是暗堕本丸,现在我们只是无主本丸。” 大家的暗堕已经慢慢被净化,除了一个人还比较严重,但总体上已经没法再以暗堕本丸自居了。 第85章 “不过等会儿就要变成有主本丸了。”说完,乱藤四郎往前冲了几步,侧身拉开关闭的厨房门。 “烛台切先生!!!叶藏大人来啦!!!找一下狐之助!” 太宰听见了喷饭声,随后锅碗瓢盆一起叮叮当当,夹杂狐之助尖嗓子的叫声,似乎是不小心将热汤泼到了头上。 不多会儿,高大的太刀僵硬地笑着站出来,搓着手说:“要去吃点东西么?叶藏......额大人。” 饶了他之前没有和审神者接触过,本来饭吃得好好的,突然见到审神者差点把米饭噎喉咙里。 黑发青年全身都是白的,皮肤也白,但好歹有点血色,嘴唇也泛着点粉红,看上去倒还健康。 完全变成两个人了啊。烛台切光忠心想。 太宰摇头:“不用,我找狐之助。” 胖狐狸这时屁颠屁颠从门槛上跳出来,肚子毛蹭到门槛痛得它龇牙咧嘴,不过看到太宰后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上顿时变成谄媚又高兴的笑。 “叶藏大人!?您回到本丸了!我就知道您肯定还会回来的!” 狐之助兴高采烈,尖嘴巴一张还想说什么,更高亢的喊叫就冲进他们的耳膜。 “药研!今剑!”是加州清光的声音,他大喊,“把灵力球放到修复池里!” 时空转换器亮起的金光散去,出阵的队伍回来了。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点伤,显得有些狼狈,但其中伤得最重的是三日月宗近。 对战时间溯行军的时候暗堕突然加重,携带的灵力球告罄,他们只能返回本丸。 加州清光飞奔去医务室和三条部屋,让药研藤四郎和今剑把本丸里储存起来备用的灵力球和三日月自己攒的灵力球拿出来,一并投入修复池里。 遥远不可接近的明月此时坠落在长长窄窄的修复池里,从眼角处变黑剥落的皮肤让皎白昳丽的容貌蒙上几分诡谲。 暗堕的气息从昏迷的三日月宗近体内逸散出来,仿佛有生命一样寻找新的宿主,触及加州清光的身体时蓄势待发冲入,随后被一道金色光芒烧灭。 一筐灵力球摆在修复池边,池子里也已经堆了不少,天下最美之刃的衣服上已经长满了灵力球,但黑气散发和皮肤剥落的速度只是减缓了一点点,作用聊胜于无。 “三日月一定要醒过来啊。”小天狗泪眼汪汪站在一边,身边是一脸凝重的药研藤四郎。 修复池的光照亮他们的脸,也照亮打刀白皙脸颊上黑黑的烟熏痕迹。 加州清光咬牙,提起箩筐将所有灵力球全部倒进修复池。 “这是本丸最后一筐灵力球,要是用完还不起作用......”药研藤四郎扶着眼镜,没有将话说完。 用完还不起作用那就只能等死了。 暗堕程度被抑制住了,然而加州清光的表情下一秒凝固住。 灵力球被飞速消解融化消失,三日月宗近脸上的神情大变,几道黑纹从剥落处蔓延,浑身不好的气息越发浓郁。 加州清光噌一下站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往后退,手紧紧握住本体,只要三日月彻底暗堕,他会毫不犹豫斩下对方的头颅。 “三日月——”小天狗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双冰冷的手按住加州清光的肩膀。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我来。” 第75章 本丸很安静,加州清光的声音从这份安静里突现出来,太宰看到很多刃从各个地方钻出来,房间里,树林里,田地里。 他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条不紊地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从仓库里合力搬走一箱灵力球,掉落了立马就有刃从后面捡起来。 有的则飞快将通往修复池房间路上的障碍物清除,神刀佛刀这些对暗堕有抗性的付丧神默契地将蓝色的搀扶着,前往道路通达的修复池。 他们处理起这起突发事件显得紧迫但游刃有余,似乎已经处理得太多变得得心应手。 比人类优越的视力让烛台切光忠和乱藤四郎看到被簇拥着的三日月宗近身上散发出来的、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不详黑气。 灵力球上闪烁的不同色彩被那些黑气掩盖得如同一颗颗暗淡的星星,又仿佛即将熄灭的火星,带来不妙的预告。 “叶藏大人。”烛台切光忠突然出声,那只裸露在外的金色眼睛坚定地望向太宰,“要去看一看么?” 太宰眨了下眼,余光里是乱藤四郎难过又故作镇定的眼睛。 他们看起来过着平静地生活,就算没有审神者,刀剑付丧神也能靠着彼此好好活下去。 他们是同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同类少了一个就是少了一个,就算有新的三日月诞生被唤醒,他也不是和他们经历过风雨的三日月。 每一个同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太宰当然知道烛台切光忠的玄外之意,请求他净化三日月身上暗堕的气息。 去往修复池的路上,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生面孔聚在庭院里,三三两两站着低声讲话,看到他时面露惊骇,被同样看到审神者的同伴扯了下又重新低下头。 不同的目光从四面汇聚在太宰身上。 烛台切低声说:“他们只是好奇。” 他生怕审神者被惹恼然后转身离开。 低他几厘米的审神者目视前方,侧脸被长长了的黑发翘起的发尾蒙上一层阴影,但他依然看得见那只淡漠的眼睛里只映出前方由木料搭建出的走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审神者的语气如他的眼神一样平淡。 “不是说付丧神的暗堕能够被净化么?三日月宗近总不能是特例。” 说到这个,烛台切光忠也很不解,由于平日与三条家接触不多,他只能叹气:“或许是三日月殿心中有解不开的执念,不过他也在积极自救,出阵各个时代获得资源去万屋换取灵力球净化暗堕。” 前面已经到了修复室门外,庭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青色神官服,怀里抱着一只白幡,另一个豪放地袒露前胸,柔顺浓密的白发上翘起两只狐狸耳朵。 脚步声让他们转过头,视线率先落在了不熟悉的太宰身上。 太宰弯了弯眼睛:“让我进去吧?” 石切丸和小狐丸对视一眼,前者谨慎又克制地打量了一下太宰,又看了一眼烛台切和乱,将幡外旁边一甩,后退一步,让出路。 小狐丸的瞳孔竖起,属于兽类的阴恻肆无忌惮地布满这片空间,他的背微微弯起,像只高度戒备的野兽。 石切丸笑眯眯地抛过去一个眼神,小狐丸立马收敛不善的气息,似是对兄弟的妥协不满,嘴角下拉,双手抱臂转到一边。 太宰从两个人之间走了过去。 修复室的大门紧闭,细细的水声从里面传来,没有讲话声,连脚步声都没有,安静得近乎诡异,那个被关在房间里的焦灼气息隐约从门缝里透出来。 太宰推开一条窄窄的门缝,修复池里的水汽被满池子的灵力球镀上一层金辉。 白发小天狗站和穿着白大褂的药研藤四郎站得里修复池稍远,免得被黑白交缠的水汽影响,正全神贯注地注意三日月的情况。 黑红的加州清光蹲在修复池边,身旁放着装满灵力球的箩筐,此时筐里的灵力球已经见底,而三日月的面色看上去没有被缓解多少,这个认知让加州清光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灵力球的光辉在被吞噬,那层不浓郁但仿佛永远都无法祛除的黑气在向修复池外蔓延,卷带着三日月宗近越发难看苍白的脸色和抑制不住的闷哼,让生命力随之流失。 位于额角上剥落的皮肤又掉进池子里一小块,加州清光深吸一口气,震颤的目光凝在三日月宗近黑纹蔓延的脸上,握着灵力球的指尖发凉变木。 审神者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本丸大大小小的事宜都是他在处理,包括同狐之助一起去时政开会,接洽本丸自主治理工作内容,所以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当灵力球都无法抑制暗堕时,刀剑本身会出现的问题。 会碎的,三日月。 加州清光垂下头,眉眼间无可避免地蔓上挫败,他捏着拳头,复又抬头,神情凝重地继续将为数不多的灵力球扔进池子里,而另一只手已经搭上腰间的本体。 他将一点希望寄托在灵力球上,希望三日月宗近赶紧好起来,然而另一方面却又严酷地想着在对方彻底暗堕的第一时间杀死对方。 但不论他表现得怎么镇定,三日月宗近可能会死这个概念像是病毒一样钻进今剑脑子里,轰的一下,被这个消息打得眼冒金星,眼前被雾气缭绕的天下最美之刃变得比一张白纸还要脆弱。 “不” 药研藤四郎眼疾手快将人拉住,他耐心说道:“再等等。” 虽然他也不知道要等什么,但现在三日月宗近的情况明显不妙,今剑没有被审神者召唤过,身上属于审神者的灵力早就没有了,全靠灵力球撑着。 灵力球说到底是二手货,不如原装来得有用,净化程度也没法和审神者本人的灵力相比。 第86章 药研暗自叹气,本丸自治挺好的,就是某些时候容易捉襟见肘。 比如现在——修复池中跃动的辉芒在他眼中闪烁,而下一秒,黑色雾气就如同突破了某个屏障一般迅速遍及三日月宗近全身,脖颈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裂隙让人遍体生寒。 今剑挣脱药研的钳制,猛地冲上前,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向后扯去。 白色休闲服撞入他眼中,往上,是陌生又熟悉的俊秀侧脸。 对方的手劲意外的大。将他重新甩到药研身边后,太宰压低眉眼,几步上前,在阴风阵阵中抓住加州清光,将人从三日月宗近的暗堕范围里拽出来。 暗堕气息并不好闻,带着死亡的气息堵住鼻腔,加州清光声嘶力竭地咳嗽也无法把这股直透人心的气味咳出去。 泪花沾在他的眼角,朦胧余光里,他看到一阵盛大的蓝色光芒,寒意随着这阵蓝光蔓延。 灵力灌入体内的冰凉因为还没有契约,贴着他的皮肤游走,带来心悸的熟悉感。 而观察三日月宗近的太宰没有注意到身后神情怔松的加州清光,他放出一缕灵力,专注地探查三日月宗近的身体状况。 天下最美之刃的本体放在一旁,随着三日月身体上裂纹的增多,本体刀也在发出艰难的哀鸣,晶莹的刀剑碎屑从皲裂的豁口里崩出。 “不行。”太宰低声道,灵力直接注入三日月宗近身体的速度缓慢,起效赶不上被污染的速度。 在场的两振短刀和一阵打刀耳目聪明,安静的环境下太宰的声音被放大好几倍,今剑当即白了脸。 加州清光也是表情一变,“叶——”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打刀身体一僵,转瞬就充盈他身体锻炼灵力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模一样的灵力潮从那个挺立的身影脚下拔地而起,太宰就像一口泉眼,爆发式喷出清澈甘甜的泉水,如同隔着时空接入海底,灵力潮水以山洪踊跃的速度充溢到本丸的各个角落。 前后延时不过一秒,不管是不是身处本丸内,但凡在本丸中被唤醒,清醒就与本丸建立了联系的刀剑付丧神都明显感知到涌入身体内、如同甘露散落干涸的大地一般舒适潮湿的灵力。 粟田口部屋内,上午去地下城挖矿的队伍早上回来,此时躺在被窝里补觉的五虎退身体一抖,五只睡在枕头边的小老虎也甩着尾巴踩在他的床铺上嗷呜嗷呜转悠。 白发小短刀难掩激动的在被子里蛄蛹几圈,他到底顾忌着正在睡觉的兄弟们,小心翼翼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窸窸窣窣穿裤子。 虽然可以穿内番服,但是这个本丸即便已经安定下来,以前的习惯也已经刻入骨头里。 他展开护甲,发出的声音让他身体一僵,缩着肩膀像是潜入别人家里的小偷一样,悄悄转过头,想去看看有没有人被他吵醒。 昏暗的房间内,几双明亮的眼睛躲在被子里,正目不转睛地看他。 这是五虎退转头看到的。 从尾椎上蹿起来一股凉气,五虎退眼里迅速飚出眼泪,瑟缩着往旁边扑过去,那里是乱藤四郎的床铺,没有人,他扑了个空。 小老虎感知到主人的害怕,踩着柔软的肉垫围在瑟瑟发抖的五虎退身边,气势汹汹地冲对面发出警告的嚎叫。 房间里一时间只能听到动物的叫声,没几秒,一个清脆的敲脑壳的声音响起。 挂在床头的小夜灯被按开,暖黄色的灯光驱散模糊的影子。 几个比五虎退强壮不了多少的身体紧张兮兮地围上来,又碍于小老虎只能悻悻隔着两米远。 “退,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被推出来的在场最大的粟田口兄长尴尬得直扣脸,头上像稻子一样弯曲的呆毛沮丧得快变成了顺畅的直发。 以往能说会道常常能把长谷部气得一口气厥过去的口才在这个抽泣的弟弟面前失去了所有,鲶尾磕磕巴巴直扣脸。 最后他一鼓作气端正姿势,正经来了个土下座,没有起到诚恳道歉的作用,反倒将五虎退吓得蹦了起来,身体往后一样就要后背着地,一期一振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 粟田口的大家长一把捞起即将着地的五虎退,微笑着看向床铺上挤在一起的几个小短刀,还有一个因为他拉门而入褪去所有色彩的鲶尾藤四郎。 “退怎么了?” 一期一振捞起五虎退的时候一滴眼泪没有包住,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前者的表情当下就变得温柔非常。 他往前走了一步,空余的手往后伸,啪一下关上了拉门。 房间内的小短刀们:“......” 沉默片刻后,小短刀们双手一翻,将鲶尾藤四郎推到面前,然后哇哇哇叫着跑走了,格外分明的让人直视了短刀和太刀之间的机动差异。 被大家长散发着黑气的高大影子笼罩的鲶尾直起身体,僵硬地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隐约能见到灵魂从他嘴里飘出来。 “一期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鲶尾藤四郎欲哭无泪,但看着一期一振阴沉的模样他的嗓子就被堵住半句解释的话说不出来。 肋差垂头丧气,已经做好被罚的准备了,毕竟确实是他提议先藏在被子里恶作剧的,谁知面前的一期一振只是笑了笑,面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一期尼你吓我!”鲶尾头上的呆毛唰一下竖起来。 一期一振将抱着的五虎退放下来,两个弟弟挨个站着,眼睛都亮晶晶的,看得一期一振心里软乎,他挨个摸了鲶尾和五虎退的头。 “审神者回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期一振语气复杂,他低头看着在自己手心蹭蹭的五虎退,温和道,“退很喜欢叶藏大人吧?刚才就是感受到叶藏大人的灵力才突然醒过来的。” 五虎退抱起扒拉他裤腿的小老虎:“叶藏大人、很、很温柔......小虎的感知是不会错的。” 动物都很敏锐。 “而且审神者还让本丸长出了花!”门拉开一条缝,几个脑袋叠叠乐。 后藤指着部屋外面一簇白色摇曳的野花说道,“审神者离开后本丸的灵力越来越稀薄,花们也都枯萎了。” 虽然没有灵力的土地依然能种植植物瓜果,但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方面的刀剑们来说还是太难了。让吃的蔬菜长起来就足够耗费精力了,养花之类的大概只有宗三和歌仙会提起精神。 “但是现在花又重新长起来了。”叠在后藤下面的粉色小短刀高兴地说。 叠叠乐散掉了,后藤藤四郎冲到一期一振面前,昂着头:“我也要摸摸头!” 如同一个号角,藏在部屋外面的粟田口家的弟弟们一下子就涌了过来,将一期一振团团围住。 他们用着不同的音色喊道:“我也要摸摸头。” 一期一振沉溺在弟弟的海洋里。 总之审神者回到本丸,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而在远征队伍里,这股凉气从心口开始,鹤丸国永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了两秒,直到看到同伴脸上也是一致的怔愣,才猛地瞪大眼睛,哇一下跳到大俱利伽罗背上。 队伍里迸发了鹤丸国永高兴的怪叫。 “小伽罗!叶藏大人回来了!呜哇!” 将自顾自跳到他背上,双手锢住他的脖子摇来摇去的鹤丸国永甩开,深肤色的大俱利伽罗闷着嗓音:“我知道。” 挽起袖口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大俱利伽罗整理了一下篮子里捡到的资源,天边染上红紫色的晚霞。 他掏出时空转换器:“回去了。” 篮子里的资源能换取两个灵力球,但是现在大概已经不需要了,不过还是要背回去。 磅礴的灵力融入本丸的空气中,粘稠得在空中挥手几乎都能让掌心湿润,刀剑们的头发上已经黏上水汽。 “怎么一下子爆发出这么多灵力,太夸张了吧。”太阁左文字依靠在宗三身上,捻着粉色的袈裟,指腹潮润。 “宗三亲,衣服又要换了。” 粉发美人摸摸太阁的头,目光越过庭院,远眺山坡上那颗败落的万叶樱。 无形的灵力具现为有形的雾气,推波移换地荡漾到万叶樱四周,浸润每一根枯颓的干枝,润色每一缕起伏不平的纹路,让其抽出新绿嫩叶,充盈生命。 粉色重新在枝头绽放,千千万朵樱花汇聚成一株树冠膨大的万叶樱。 绿的海洋爬满山坡,藏在泥土里残存的昆虫的卵破开,久违的蝉鸣响彻,许久不见的蝴蝶停留在花瓣中。 太阁看到了一场新生,他抚着自己的心口,仿佛自己的生命也与之共振。 “这样的话,三日月殿一定会没问题的。” 因为冰消雪融后迎来的就是春天了。 这场灵力风暴以强硬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按下了本丸的暂停键,消去所有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声音,所有人沉默地望着修复室的方向,等待着一个结果。 第87章 耳边有无数呓语,太宰晃了下神,微微散开的视线重新凝聚,先前在他眼前招牙舞爪的黑气已经安分的待在三日月宗近心口缩成一团,像是一滩淤泥。 修复池里的灵力球一颗不剩全部融化,修复液中的养分也被全部吸收,变成一池气味怪异的清水。 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平静,印有新月的眼眸阖拢,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 不过好歹脱离了生命危险。 太宰脸色也有些白,一次性抽取太多量的灵力即便是他也难捱。 至于三日月宗近心口上盘踞的异物,他摘不下来。太宰眸色沉沉地盯着这团雾气,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雾气蠕动着钻入三日月宗近的身体内。 那是暗堕气息?太宰拧眉,被空气中浓郁的水汽呛得咳嗽了几下。 “让人把三日月背会部屋吧,过几天就能醒了。”太宰站起身,抽出手帕把手里的湿润感擦干,转身离开时一股轻微的拉力从他腿边擦过。 三日月宗近掀起眼帘,虚虚一条缝,但视线带来的存在感毋庸置疑。 两双同样平静无波的眼睛对视一秒,太宰收回目光。 加州清光看了一眼天色,连忙跟上太宰的脚步,和审神者一起出去,悄悄打量太宰发白的唇色,揪心道:“叶藏大人,晚上有想吃的么?厨房可以做!” 就算是厨房没有的食材,他也能立马去万屋换。 “面包和咖啡。还有,加州在的话,你们就去做自己的事情。” 反应过来审神者话里的意思,加州清光眉眼一松,雀跃地勾起唇角。 乱藤四郎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目送太宰和加州清光离开。 烛台切光忠叹气,由衷觉得本丸接下来会有一场遍及所有刀派的明争暗斗。而风暴中心则是对此或许有所察觉但毫不在意的审神者。 太刀摇摇头,看了一眼修复室里忙慌的三条家,又看了一眼恹恹的乱藤四郎,叹着气离开了。 入夜,本丸里的灵力浓度还没有降到正常水平,凝成的水珠点缀在花花草草上,发着浅蓝色的光,密密麻麻汇集起来取代了灯的位置,成为本丸照明源头。 活泼的刀剑们扑到草丛里,将灵力珠抖落,带着满身闪光追逐打闹,玩得越发狂乱。 本该安静的夜晚此时不时从各处传来打闹的嬉笑。 衬得三条部屋里的安静得近乎冷清。 “今剑和岩融去玩了,石切丸在太刀太郎那里,小狐丸在森林捉萤火虫做夜灯,现在三条部屋内只有我一个人。” 话语落下,审神者披着月光和灵辉从拉门外的阴影里走出来。 偌大的和室内摆着一张茶桌,三日月并没有坐在茶桌边,而是坐在对面敞开的走廊上,廊外的小湖泊湖面上飘着一些浮萍,几只鱼嘴巴一张一合,抢食三日月投下的饵料。 “您看上去比以前温和了许多。” 三日月将手心的饵料投入湖中,鱼尾拍打水面溅起水花,月亮的倒映被击碎。* 他拍拍手掌,将碎屑拍掉,还有手帕擦干净手,才将茶盘上倒扣的茶杯翻出来一个,提着温好的茶壶倒出一杯茶。 “请。” 三日月宗近笑吟吟伸手做出请的动作,“万屋新出的茶叶,很合我这个老人家的胃口。” 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清冽卷着苦味在他舌尖炸开,三日月喟叹一声:“有时候会让我想起还是一振刀剑的那些日子。” 虽然无法自由行动,但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事情在身边发生,还算得上有趣。 “过去的永远不会回来,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再回到碗里。”太宰说,“像你这样通透的刀剑难道还看不明白么?” “看向未来么......”三日月反问,“审神者觉得我的未来在哪里?” 金黄色穗子头饰垂在三日月宗近绮丽的脸侧,一份幽幽的古韵顺着他略略弯起的眉眼中透出来,他看着太宰亲声道:“毕竟我没有像您拥有的那些东西一样,能够改变未来。” 说完,三日月宗近掩嘴咳嗽了几下,心口处氤氲出一小团黑色的流絮物质,旋转着往外散发出片片黑烟。 灵力构筑的屏障在被吞噬毁坏,又不断被修复。 太宰的目光落在三日月苍白的眉眼间,这抹月光似乎要在这个夜晚消散一样。 “你要变成时间溯行军了。” 他看着三日月宗近近乎透明的无力模样,对方似有千言万语凝聚在一个重重的眨眼上,看上去有些狡黠的样子。 “现在有您的灵力维持着,暂时不会往那个方向改变,但时间一久也无能为力了。”老人家哈哈两下,满不在意的把茶杯怼到唇边。 他们心知肚明的彼此相互接话,两个人都表现得意外的顺从。 “是因为暗堕?” “大概?” 太宰挑眉,换了个方向:“暗堕不会让刀剑付丧神变成时间溯行军,但转换为时间溯行军的前提是暗堕。” 三日月宗近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 “白天您为我压制暗堕程度,我们得知了部分对方的记忆,所以审神者大人应很清楚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得知彼此的记忆是一场纯粹的意外,但并非没有好处。 起码他们两个再次见面不会那么剑拔弩张,气场不和。 三日月宗近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向时间溯行军方向转变,也无法预料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所以在死前,我要尽力实现我的愿望。” 他,以及他的兄弟和同类,理应得到更好的未来。 太宰不为所动,但三日月向他发出邀请:“审神者大人需要精彩的故事,我的故事有幸能成为被记录的一个么?” “抱歉,我是老人家了,耍心眼一类的也已经厌烦,倒不如坦诚的好。”三日月宗近歪着头哈哈哈,通过那点零碎的太宰的记忆,他选择了委婉的直球。 黑发青年似笑非笑:“你的愿望确实很精彩,精彩到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森鸥外只是想篡权,你这是要直接从根子上出手把自家老巢给掀了,还得在废墟上踩几脚。 三日月只笑不语,稍微想了想,得出这位故人是谁后他的笑容僵了下。 而太宰已经懒得再去看他的表情,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他说道:“明天晚上之前,给我一个帮你实现愿望的理由。” 青年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上响起:“三日月宗近,努力让你的故事变得有意思起来。” 足够有趣味和特殊性的幻书才会拥有力量。 接下来本丸内安静了几天,太宰和过去一样整日待在天守阁,加州清光每每为他送来需要的文件时总要往桌子上偷偷瞅上那么一眼。 没有用过的笔,也没有稿纸,那么审神者这几天待在天守阁干什么呢?时政改变后分担到审神者身上的公务就少了一些,不再想以前那么忙碌。 加州清光纳闷,想直接提议让太宰出去走走,又怕太宰介怀与刀剑们的关系,只能憋住,寻思找个好时候把两帮人撺掇起来。 大和守一次没有见到审神者想见安定表面装作没什么,安慰加州清光要顺其自然,暗地里却背着好友加入“审神者欢迎大会”。 由活泼的各位小短刀肋差太刀大太刀组成。 发起人:太阁左文字。 在假山的秘密基地里,太阁左文字站在一块石头上,比其余小短刀们高出半个头,他忽视海拔更高的肋差太刀,清了清嗓子,放开声音严肃道:“叶藏大人已经回到本丸一周了,见过叶藏大人的刃举手!” 乱藤四郎骄傲地举起手,蓝眼睛环视一周,神态更加得意,笑容都好像在发光。 太阁:“以前被审神者召唤过的举起手!” 乱藤四郎再次举起手,他已经高兴到笑出声了,此外还有一个白得反光的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头上戴着一枚生日礼帽,抱着几根手动的礼花炮,帽子里兜着大早上趁着审神者没睡醒从天守阁外面偷摘出来扎好的向日葵。 烛台切光忠艰难从向日葵底下掏出一个精装盒子。 “光忠特制牡丹饼!相信审神者一定会喜欢的!” 烛台切光忠笑容自信,沉浸在审神者吃完牡丹饼后美味的竖起大拇指的赞扬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被牡丹饼荼毒过的同伴们铁青的脸色。 蓝发短刀杵了下鹤丸国永的侧腰,后者龇牙咧嘴看过去。 太鼓钟贞钟:为什么牡丹饼会在里面? 他怕审神者还没吃完就噎死在原地。 鹤丸国永眨眼睛,笑嘻嘻:给审神者一个小小的惊吓。 想要皮一下的太刀拍拍太鼓钟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不会有问题的小贞,放轻松!” 他小声对太鼓钟耳边说:“叶藏大人脾气很好的哦,就算被噎住大概也只是嗖嗖嗖飚冷气吧。” 太鼓钟:“......” 第88章 都飚冷气了还不算生气吗!? 看出了太鼓钟的疑惑,鹤丸国永只是嘻嘻笑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审神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近人情。 结果却是出乎鹤丸国永意料,甚至在这天,他的尖叫在整个本丸上空回荡。 “药研——!!!” 鹤丸国永拖着脸色青紫但安详的审神者狂奔,如同一阵狂风卷起围观刀剑的头发。 他嚎得撕心裂肺:“审神者被噎死了——!!!” 后面跟着满头大汗满脸惊恐的烛台切光忠,这位太刀端着导致审神者快要去往天国的凶器,瞳孔放大,细看还在颤抖。 他要成为害本丸重新变成无主本丸的凶手了。 烛台切光忠褪去了所有颜色。 一群刃风风火火冲进医务室,两扇门哐当倒下,鹤丸国永看到平静的药研藤四郎,眼中迸发出只有看到救命恩人才会出现的巨大的光芒。 “药研。”鹤丸国永发出一声巨大的抽泣,将落在脚跟的审神者拖出来,对表情裂开的药研藤四郎哀切说:“救命啊,审神者要死了。” 躺在地上的审神者抻了下腿,鹤丸国永激动地抱住那条腿,对药研藤四郎说:“死者目前还有救,药研我们能不能好好在这个本丸生活下去,我们的未来就要靠你了!” 太刀的身体将审神者挡住大半,导致背后的刃只能看到鹤丸国永的背影,听到对方凄厉的哭喊,他们不明所以,只觉得惶恐,一双双眼睛都盯住药研藤四郎,好像把整个未来都寄托在这位粟田口家少有的一直沉稳的短刀身上。 身兼重任药研藤四郎:“......” 稳重的短刀叹气,戴上听诊器,对昏迷在地的审神者做了些检查。 呼吸平稳。 心跳正常。 体温正常。 得出结果—— “没问题。” “可是刚才审神者大人的脸都变青了,还变紫了。” 药研藤四郎让鹤丸国永将审神者抬到病床上,他坐在旁边摸了脉搏。 有些虚弱,联想审神者弱鸡一般的身体,这很正常。 “除了有些体虚,审神者没有任何问题。”他又重复了一遍。 烛台切光忠颤颤巍巍捧着牡丹饼盘子挤进来,病床上安详的审神者让他心里始终触不到地。 “那为什么审神者还不醒过来?” 不会真出事了吧? “人类不是有很多前期检查不出来的绝症么?药研,你确定真的没问题?” 药研藤四郎回答依然非常稳健:“没有问题。” 看了一眼面容安详的审神者,试图找到合适的措辞:“他只是......还不愿意醒过来。” 不愿意醒过来? 鹤丸国永脑袋上叮的点亮了三盏看不见的电灯。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逐渐睁大,表情变得惊喜,就在他长大嘴巴要说出什么时,审神者猛地蹭起来。 背挺直不到一秒就如同被生活的负荷压弯弓了下去。 “真是的,还以为这样就能去见到生活在黄泉的伊邪那美......” 诶——? 乱藤四郎结巴道:“叶、叶藏大人,是觉得很遗憾吗?因为没有死掉?!” 太宰恹恹地回复:“当然了。” 在刀剑们各异的眼神下,太宰自我介绍:“我的座右铭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杀’怎么样,一听就是超级棒的至理名言。” 谁家至理名言是这样的啊!? 不管怎么说,自杀绝对达咩! 刚刚奔到门外的加州清光被迎面暴击,当即倒了下去。 原来他一天到晚精心照顾的审神者竟然是这样想的。这简直是对他近侍生涯的巨大打击。 第76章 在说出那番惊天动地的话后,太宰发现第二天的近侍换成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褐发男人穿着似乎是改良过的神父装,表情从进门到走到他面前,带着仿佛面对魔王的肃穆神情端正地跪在地上,他低头沉声道:“我是压切长谷部!” 太宰没有说话,长谷部还是挺直脊背跪在地上,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放在大腿上,低头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踌躇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叶藏大人直接叫我长谷部,因为压切这两个字源自于前主的残暴......” 说着说着,长谷部不再忐忑,间歇叹口气,一鼓作气抬起头直视审神者的眼睛:“不管是手刃家臣还是火烧寺院,请随意吩咐!压切长谷部会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太宰点点头,翻开刀帐,近侍一栏变成了【压切长谷部】 话说从昨天晚上加州清光就心不在焉的,被吓到了? 他点评:承受能力有点弱,有待加强。 审神者眯着眼睛打了个哈切,对长谷部说:“今天的出阵任务——” “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压切长谷部沉声道:“出阵,远征,内番,所有事物都已经被我安排好了,叶藏大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 太宰:“那时政的公务?” 长谷部发出尽在掌握的声音:“您与本丸的契约没有被上报时政,所以审神者没有下派公务。时政有关刀剑们的公务已经被我处理完了。” 太宰惊叹:“很靠谱嘛。” 打刀激灵了一下,他精神抖擞道:“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虽然语气已经尽力在压制兴奋,但语调还是无法克制的拔高,尾音泄出喜悦。 太宰看着长谷部暗喜的样子,很认真地问他:“所有公务都处理完了,那我干什么呢?” “诶?叶藏大人只要休息就好了。” 这是他们昨天众多刀剑紧急会议上一致得出的结论。 在会议上的鹤丸国永沉重的说:“看来叶藏大人的求死欲望很严重啊,居然拿那种话当做左右铭,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喜欢恶作剧呢,原来是在遗憾自己没有死么。” 雪白的鹤郁闷,捧着脸趴在桌子上。 同样忧心忡忡的烛台切光忠对着只咬了一口的牡丹饼叹气:“这样下去不行啊,我记得以前给叶藏大人送过去的饭菜也没有吃多少。” 只不过曾经并没有太过关注,毕竟人类的食量确实不能和刀剑相比,但现在回想,这哪里是吃得比刀剑少,这不是分明比同龄人都要少吃很多吗! 烛台切光忠愁得在眉心皱出一个川字,他说:“这样不行,但让叶藏大人好好吃饭,只有好好吃饭,才能均衡,长好身体,叶藏大人太瘦了。” “不用做很多,叶藏大人吃不完的。”有着丰富的照顾审神者经验的加州清光哭丧脸,“根据我的观察,叶藏大人对于食物的要求是只要让自己能保持长时间的思考和基本的运动能力就足够了,其他的,他根本就不在意,也没有胃口。所以要把叶藏大人养出肉来,就要让他放松然后休息。” 他竖起一根手指,严肃地说:“不过也不能让他太放松。” 众人一怔,听加州清光继续说:“如果叶藏大人太闲,就会变得无聊,无聊就会想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们悚然。 加州清光趁热打铁指向药研藤四郎,后者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报告,一字一句,已经将上面的内容熟记于心。 “无意义感会增加患者的自杀倾向——” 众人轰然。 “那、那赶紧想点有趣的事情呀。”短刀们凑在一起瑟瑟发抖。 和泉守兼定嘟哝:“还以为是个狡猾的人类......”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近侍每日轮换。”加州清光说,“不能再让我一个人霸占近侍的位置了,大家都应该去接触叶藏大人。明天谁去?” 鹤丸国永和乱藤四郎高举双手。 加州清光面无表情:“和审神者接触过的自觉让位。” 鹤丸国永和乱藤四郎失落地放下手。 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我去。” 眉眼略沉的高大男人从刃群里钻出来,压切长谷部僵硬道:“我去。” 于是第二天的人就这么定下了。 面对审神者的询问,自知瞒不过的长谷部和盘托出。 “所以你们接下来要让我吃好喝好睡好?这就是你们的策略?” 太宰将碗里的豆腐汤搅来搅去,长谷部总是忍不住要去瞟几眼,他被逗笑了,不管是哪方面。 “然后你们的计划就是让近侍来监督我吃饭,然后汇报到烛台切光忠那里,根据我每顿饭吃的多少修改第二天的菜谱?” 长谷部下颌骨绷紧,他刚想撒谎就对上审神者的视线,心里没来由一阵心虚,到嘴边的话踩着刹车打了个弯。 “是的。” 话一出去,长谷部头皮发麻,明明什么都没说审神者就已经猜出了他们想干什么,怪不得加州清光对着他一副欲言又止,不报任何希望的样子。 第89章 感情是一早就知道肯定瞒不过去啊! 心里一想通,他索性摆烂,当场拿出记着行程的小本本对太宰说:“吃完早饭后,要去庭院里散一下会儿步。” 长谷部说得一板一眼,架不住太宰这时放下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后会有人来表演。”太宰说。 长谷部:“......” 长谷部艰难道:“是的。”他忍不住,“为什么您知道?” 太宰:“你肩膀上有礼花炮里的彩带片。” 长谷部一顿,从右边肩膀上揪下来一片红色的亮片。 “欢迎会的话昨天鹤丸国永他们已经做了,剩下的我实在不觉得以本丸现存的物资,会有什么活动能值得你们动用礼花炮。这种东西在万物的售卖价格不是你们现在能承受的。” “礼花炮是我们一起凑钱买的。”长谷部执拗地说,“让您开心这件事是值得的。” 就算后面几天他们要稍微辛苦一点,轮换出阵,但想方设法让审神者分散在自杀上的注意力这件事,他们一点也不觉得不值。 打刀紫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自己的话的肯定,毫不动摇的表情让太宰抿了下嘴,冷脸不再吭声。 饭后他坚决不出门,让狐之助把他离开后时政颁发的那些政令和发条全部整理成册打印出来,美其名曰这是必须要了解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审神者好像长在椅子上了一样,端正坐着纹丝不动,表情严肃,视线凝在桌案上,仿佛在思考世界级难题。 每每长谷部上前一步,一道凌厉的眸光就唰一下击中他,这道看穿了他意图的目光将长谷部定在原地,他只能讪讪离去。 长谷部下到一楼,一群刃就围上来,叽叽喳喳的比树上的鸟雀还要嘈杂。 “怎么样怎么样?叶藏大人现在还在工作么?”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吧?” 有人锤了他一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种疑问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长谷部憋了下,泄气道:“狐之助整理出来的文件把叶藏大人挡住了,我每次一靠近就会被瞪回来。”他环视一双双希冀的目光,木然道,“所以我也不知道叶藏大人到底在不在工作。” 乱藤四郎双眼无神:“我们彩排了一晚上才跳好的节目难道就要胎死腹中了么?” 一时间氛围惨淡。 鹤丸国永左看看右看看,用礼花炮挠了挠头顶,聪明的电灯泡再次亮起。 “我有办法。”他啪的用礼花筒拍响手心,指着头顶说,“既然不能直接看,那我偷看就行了。” 说完,他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天守阁房顶,笑眯眯冲楼底众人招手,随后闪身片刻后再次出现。 鹤丸国永跳下来,大手一挥:“走咯!去二楼!” 刃群发出欢呼,跟在为首的鹤丸国永身后。 加州清光挤到鹤丸国永身边,紧张兮兮地说:“你刚才看到什么了?现在去不太好吧?” 他想放慢速度,但身后好几双手推着他的背,鞋底都要擦出火星的时候,他忽然双脚离地,被举了起来。 奶白色的头发从右边探出来,一双圆圆,眼尾上挑的猫眼笑眯眯的。 源氏兄长语调软乎:“没关系没关系,就算审神者怪罪下来,我们也会推锅的,对吧,快乐丸?” 在他左边勾住他胳膊的青发太刀深深吸了一口气,揉着脑门说:“是膝丸啊兄长。” 回答完髭切后,膝丸有点诚恳的对他说:“请不要在意兄长的话......刃很多,审神者不会责罚众人的。” 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不可置信地左右看,狠狠蹬腿——蹬不到地板,他对前方的鹤丸国永道:“髭切殿和膝丸殿为什么在这里?” 昨天商量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刃! “啊,他们是昨天半夜来找我加入的,人多热闹嘛嘻嘻。” 加州清光:“......”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守阁大门,想到审神者就在隔了一面墙的房间里,听着他们轰隆隆逼近的脚步,又看了一眼斗志昂扬的鹤丸国永,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痛定思痛:近侍明天、不下午就换回去! 大部队风风火火到门口,拉门从里面拉开,换了和服的审神者站在他们面前。 “砰——!” 鹤丸国永不语,只是手拧着礼花,一味的放各种亮片和彩带。 他对小短刀们一声令下:“冲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宰被挤到一边,长谷部悄无声息从队伍里脱离出来,站到他身后。 审神者错愕地看着在天守阁里队形整齐跳舞的短刀们:“......” 鹤丸国永招呼剩下的刃砰砰砰放礼花,屁颠屁颠凑到太宰面前:“喜欢吗?惊喜吗?” 他用咏叹调的声调说:“这入室抢劫一般的刀剑付丧神对您的爱和喜欢!” 太宰面无表情打了个寒颤。 第77章 “鹤丸国永。”审神者在一片欢闹声中,阴恻恻的嗓音carry全场。 蹦来蹦去的短刀们,拉响彩花的打刀太刀们齐齐一阵,安静下来。 五颜六色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太宰看了一眼狐之助,肥嘟嘟的黄狐狸心令会神,飞快捣腾小短腿跑到办公桌前,抬起前爪拉开抽屉,张开尖嘴巴从里面叼出来古朴的刀帐,然后又快得像是一道流影一样回到审神者脚下。 今天的鹤丸国永什么也不用干。 怪不得这么闲。 “鹤丸国永,下午和一期一振出阵,原定的江雪左文字留着本丸。” 鹤发出悲惨的哀嚎:“我不要啊!我不要出阵!” 他浑身一抖,直直跪坐下来,红色的眸子哀切的看着太宰,哭唧唧道:“我已经连续帮个月每天都在出阵,好不容易今天休息,叶藏大人,再出阵我会死的。” 太宰冷笑:“那刚好,我没有吃过鹤肉,可以尝尝这道野味是什么口味。” “烛台切光忠。” “是!” “煮一锅汤,等鹤丸国永回本丸就把他扔进去。” “阿这......”烛台切光忠飞快看了一眼努力瞪大眼睛使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的鹤丸国永,侧对面就是审神者如芒刺般的视线,他果断背叛好友。 “是!” “小光!”鹤丸国永控诉,“你居然背叛我!我告诉小伽罗,让他把你从‘好朋友一起走’茶会名单里除名!” “茶会?这个茶会该不会是我来做茶点吧。”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烛台切光忠意思很肯定,“茶会名单我看过了,刃很多。” 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鹤丸国永眼神飘忽,顶着烛台切光忠的逼视小声狡辩:“歌仙会去帮忙的......” 烛台切光忠心道一声不出所料,有些无奈,但好歹是自家的鹤,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啊。 于是金色眼瞳的太刀裸露在外的独眼定定看了一眼还在朝他眨眼睛显得狡黠的鹤丸国永,倏地轻叹,失望扶额:“别说了,我已经看透了鹤丸国永你的嘴脸。” 大多数时候烛台切光忠都是叫本丸里这只喜欢恶作剧的活泼鹤叫做鹤丸,鹤先生,基本很少时候才会连名带姓一起叫。 显得非常陌生。 鹤丸国永触及到那只藏在刘海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的暗金色眼睛,突然瑟缩了一下。 他不确定地想,小光好像生气了。 他又看了一下刃群里的大俱利伽罗和太鼓钟,他们两个也两眼茫然。 这是怎么了? 围观刃群无意识噤声,安静得针落可闻,连大大咧咧的鹤丸都微微瞪圆眼睛,放轻呼吸,一眨不眨看着沉默的烛台切光忠。 诸多视线汇聚之处的烛台切光忠动了,他抬手,虎口抵住嘴唇咳嗽了一下,几缕刘海随着左右摇摆了几下。 太宰分明看见了太刀翘起又强行按下去的嘴角,和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恶趣味。 他的目光不动神色掠过一脸茫然不安的鹤丸国永,白发太刀还跪坐在地上,因为说话对象改变,对方也变幻了方向。 鹤丸国永一张显年轻的娃娃脸上全是迷茫,全身都散发着“现在是什么情况”“小光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又干了什么混账事”的状况外的自我怀疑。 弱小、可怜、无助。 太宰简直要笑出来,这算什么?喜欢恶作剧的人终被人在掌心玩弄? 空气凝滞几十秒钟,烛台切光忠皱眉,看了一眼天色,对鹤丸国永说:“鹤丸先生,时间不早了,请去和一期殿汇合吧,出阵名单有变更,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 鹤丸国永有点被吓到了,从地上爬起来愣愣点头,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发现烛台切光忠还在盯着自己,才咬着手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确定鹤丸国永已经走远不会折回,并且以太刀的听力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后,大俱利伽罗才出声道:“为什么要骗他?” 第90章 “诶——?刚才烛台切先生是骗鹤丸殿的么?” 烛台切光忠笑着点头,回忆前几天在河边钓鱼,一脚踩空木板掉进河里,后来才知道是鹤丸国永把木板抽掉了的经历:“......总之,不能再这么放任鹤先生肆无忌惮下去了。” 他的话得到了众多受害者的响应。 “鹤丸点把我的糖果换成了芥末味的,全部!” “还有晚上在部屋外面扮鬼吓唬我和厚,我们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还去挖了一天地下城,累死我们了。” “歌仙殿凉好的衣服也被鹤丸殿招惹的小云雀撞掉了。” “次郎殿存放在我这里的酒不小心被我和鹤丸殿喝光了嗝!” “这不是恶作剧吧,明明是偷喝!” 如此种种。 太宰听着总觉得很耳熟。 嗯,似曾相识的事迹。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啦。 “各位。”审神者扶住门框,借着比在场绝大多数刃都要高的身高俯视站在房间中央空地上的粟田口短刀。 太宰的心情说不上不好,毕竟谁让站在他面前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一群钢铁铸就心脏的刀剑付丧神呢?加上他们还都拥有着一颗柔软的不屈从黑暗的内心,微妙地戳中他的喜好,让他不介意对他们宽容一些。 当然也说不上好。 审神者的目光从身侧的长谷部身上开始,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又十足的把握扫过他们所有人。 满地的彩带亮片,最集中的地方当然是表演队伍。 短刀们局促地踩着满地彩色纸带,手腕上挂着一些小道具,太宰看到了一些拉扣,想来表演到了一个简短,这些拉扣就会被拉开,然后炸开更响的声音和更多的飘带一类的东西。 老实说,太宰不擅长应付这些东西,而且太吵,对他这个连续四年闷在办公室的黑暗与死寂中的人来说,他的耳膜恐怕承受不了刀剑们的欢迎。 于是他张开嘴巴,想说“离开这里,长谷部把地扫了”的赶人话,但一个长相可可爱爱的斜刘海小短刀从队伍里挤出来。 来到他身边,套着花边袖子的手往腰侧的挎包里掏了又掏,最后掏出来几枚彩色玻璃纸包装的糖果。 小短刀就是糖果被换成芥末味的苦主。 对方捧着糖果的手像是在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每一个微表情和小动作都昭示着他对糖果的珍惜。 “叶藏大人,这是包丁最喜欢的糖果哦。送给您。” 包丁藤四郎眼神可怜地直视太宰,使出了粟田口短刀在本丸内最擅长的必杀技——卖萌撒娇。 本丸三大恶势力之一的粟田口能拥有这个尊称,除了刃口众多以外,擅长博得审神者的好感和宽容更是奠定粟田口刀派地位的重要原因。 太宰对撒娇有极高的抗性,但其他短刀就在一旁蠢蠢欲动,显然包丁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他在兄弟们眼中的形象已经转变成了榜样,起码在现在这一刻,毋庸置疑。 泛凉的指尖触碰包丁藤四郎温暖的掌心,成年男性的手比小孩子的手大上很多,占据包丁差不多整个手掌的糖果被勾到太在手中,不过几个指节大小。 “现在,你们该回去了。”太宰侧过身体,将大门完整露出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也显得冷淡,唯有从手心里透出来的折射着五彩光的玻璃纸映出了几分鲜活气息。 能让审神者接受糖果,这是巨大的进步! 短刀们见好就收,一个个笑容灿烂地对太宰说再见,像来时的那样,踏着轰隆隆的步子冲下台阶。 隐约有人在庆幸的说:“还以为要见证鹤丸殿和烛台切先生的决裂呢,幸好是假的。” 刀架们比之前亲近了很多,刀派之间的冰冷隔阂也消融不少,大概是领头人的默许。 在大多数刀剑都离开后,太宰沉默地转身,还有四个刃站在外廊上。 “髭切,膝丸。”太宰意味不明,“源氏兄弟怎么有闲心和短刀们混在一起,还来了天守阁。” 现在的本丸已经不存在所谓的反对派,但碍于之前反对派对审神者的种种刁难,身为前反对派的中坚成员,髭切和膝丸还是遭到了压切长谷部和加州清光的防备。 之前刃多,这份防备藏起来,现在就剩下他们几个,加州清光和长谷部就毫不掩饰地站在太宰左右两边,像两个门神。 无视两个主控刀的戒备,髭切的目标直指太宰:“要去喝杯茶吗?三日月也在哦。” 三日月宗近执着于改变过去。 他数次往返现在与过去,目的是为了改变付丧神的根源。 “我们为什么要听从人类的命令?” 三日月宗近是天下最美之剑,他的美貌是客观的,哪怕对这振刀剑并不感兴趣也无法否认他的美。 在被众多审神者追逐的同时,他的自我也一并成为与美貌并列第一的代名词。 所以当三日月宗近微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他捧着茶杯发出失智一般的哈哈哈的魔性笑声,紧接着问太宰:“我能与您平起平坐吗?” 坐在一边的膝丸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髭切却气定神闲,等着太宰的答案。 太宰没有犹豫多久,只有一秒钟的惊讶,然后欣然说道:“当然。” 第78章 闲暇时光总是少到让社畜捶胸顿足并且为其飞快的流逝而扼腕叹息,但太宰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忙碌却送了口气。 拯救世界的重担就压在他的肩膀上,或者说藏在他口袋里的幻书中,重量比一片羽毛还要轻飘,存在感比一座泰山还重,比五栋大楼的地标建筑地位还要引人注意。 绝对的存在气息带来的是一比十的紧迫感和压力,连带着恐慌一同涌上来,那点微弱的摆烂因为不符合他人设的不甘心与不服输而烟消云散。 在三日月宗近说出那句“我能与您平起平坐”的时候,太宰整个灵魂都为此而战栗。 没有人会甘心屈从命运。 回应三日月宗近的是太宰举起茶杯,抛光的杯壁撞了一下他的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接下来几天,三日月宗近没有再来找他,源氏兄弟也没有在他眼前晃悠,他们都默契地保守着独属于他们四个人的秘密,等待三日月宗近能够较为自如的压制*自身的扭曲的那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太阁组织的欢迎惊喜和鹤丸号召的舞会一并受挫,这几天鲜少有刃晃到天守阁,太宰有些困惑,又有点不安,总觉得以那群刀剑的性格,一而再再而衰绝对不是他们的作风。 但好歹现在清净了,太宰温柔的将狐之助拎出门,在狐狸两只豆豆眼的注视下关上天守阁大门。 抽出笔和纸,坐在窗边敷衍狐之助的询问,太宰压下翻起的纸边,像是在压下心里的不安宁。 窗户高度足够,视野开阔,能直接看到盛开的万叶樱。 太宰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万叶樱底下和兄弟滚做一天的付丧神们,心想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事实证明,人在顺风顺水的时候一定要警惕,因为说不定下一秒独行的小帆船就会撞上暗礁,一举沉船。 而通常情况下,刀剑们亲近审神者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在审神者周围随机刷新刀剑是所有审神者都心知肚明的情况。 除了太宰,他为终于不再直面那些滚烫的感情而庆幸,殊不知刀剑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在他没有仔细注意的角落,参与欢迎会的刀剑又在暗戳戳搞事情。 时间线要拉到几天前——粟田口超绝可爱舞蹈没有发挥作用,还害得鹤丸国永惨遭再次出阵的第二天。 在战场上很快红脸并且被高速枪戳了一个洞重伤返回的鹤丸国永,看着烛台切光忠送来的慰问礼物和道歉信——得知自己离开前是被故意捉弄了——天塌了。 躺在床上修养的鹤丸国永愤然起身,顺手戳开眼珠子把红色美瞳取出来——毕竟暗堕已经被净化了。 被白得发光的皮肤围住,顺带围了一圈白色上睫毛和下睫毛的金色眼珠眨出泪光,变成两只蛋花眼。 “小贞帮我拿一下被子,叶藏大人的灵力好冷。”鹤丸国永吸了吸鼻子,裹紧被子和烛台切光忠面对面,谴责道,“小光你怎么能骗我?” 眼泪唰地留下来,他一副被伤痛了心的模样。 “我们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吗?最好的朋友会骗人吗?小光——!” 到底是谁经常在骗谁啊?烛台切光忠混乱中脑子里闪过这句话,还来不及细想鹤丸国永的话,一下子被对方声嘶力竭的一句“小光”定在原地。 现在的情况有点奇怪。 烛台切光忠脑袋发麻地看着鹤丸国永,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手动将鹤丸的脑袋扭到一边。 被恶心到了。 被鹤丸国永梨花带雨的模样恶心到了。 他眼神发直地想。 第91章 罪魁祸首小小转了个角度,对着太鼓钟贞宗闭上一只眼睛。 蓝发小短刀麻木地将手里的洋葱藏到身后,回神就又听到鹤丸国永一声响亮的抽泣。 “小光——呜呜呜呜——”鹤丸国永袖子遮住下半张脸,头发挡住上半张脸,断断续续地小声说着什么。 烛台切光忠头皮发麻,全身都过了一遍电,他才咽了咽口水,四肢僵硬的上前。 难道这才是鹤丸的真面目?他不小心触及到了这振千年老刃柔软的内心? 烛台切光忠恍惚,手臂颤抖。 突然,白发里一道暗金色的眸光闪过,鹤丸国永猛地抬头,大张着嘴巴对这瞳孔骤缩的好友大喊大叫。 “其实我是骗你的!哈哈哈哈哈哈谁叫小光要捉弄我?” 他劈手从太鼓钟手里抢走洋葱,当着烛台切光忠的面拨开一层浅紫色的洋葱。 熏人的味道直冲眼球。 烛台切光忠呆住几秒,感到眼眶无法控制的酸涩后,他憋了一口气,突然神色无奈的笑出来。 两刃相视而笑,太鼓钟不明所以,但选择加入。 笑声持续了一会儿,鹤丸忽然神色肃穆。 他坐在床上,十指交叉置于下颌骨处,眯着眼只直视前方,念叨:“不行。” 烛台切光忠:“什么不行?是伤口没有包扎好么?” 本丸资源紧张,又不能时时麻烦审神者,轻伤基本都是自己恢复,中伤以及上才能进修复池,还得分前后,鹤丸国永就被搁置下来了。 太鼓钟盯着鹤丸的腰部,缠在腰上的绷带干净,没有一丝血色。 所以鹤丸先生在不好什么? 狠狠盯视空气起码一分钟,鹤丸国永目色凝重,他沉声道:“小光,小贞。” 烛台切和太鼓钟屏息凝神。 “——我要重新举行欢迎会!” 如此,重整旗鼓的鹤丸国永托着受伤的身体敲了左文字家的门,带着笑嘻嘻的太阁走进粟田口部屋。 进门两个人,出门一堆人。 他们大摇大摆挨个找上其他刀派的部屋,让整个本丸都鸡飞狗跳起来,但天守阁却依然安静。 想要给审神者一个惊喜的刀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太宰,连同狐之助都被烛台切光忠一锅新鲜出炉的油豆腐售卖。 “叶藏大人不擅长应付你们直白的友善哦,鹤丸殿。”狐之助说。 “这个的话,我当然知道啦。”鹤丸国永擦掉脸上的汗水,轻轻掸去几束扎好的花束叶片上的泥土,手指蘸水再撒上几滴装作露珠,最后放到阴湿的仓库保鲜。 将处理好的花束放在一边,鹤丸国永这才抽出时间回答狐之助的话。 审神者看上去是个相当冷漠的人,就连灵力都冷到刃发抖,仿佛对刀剑们的任何行为都不会在意。 “但是我看到了哦。”鹤丸国永金瞳鲜活逼人,他摇头晃脑,手里捏的百合也一并摇摇晃晃,面对狐之助好奇的目光,他只是咧开嘴笑嘻嘻的,也不说看到了什么。 等到太阁左文字拉到更多刃过来帮他一起插花,他看着坐在不同地方,或苦恼,或熟练的整理花束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个笑。 他看到了太宰微微放大的瞳孔,震颤的眼瞳中闪过一瞬的震动和无措。 那瞬间,审神者像是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要不然就是挖个坑把他们埋了。 哎呀哎呀,他们家的审神者是‘不擅长接别人直球’派的成员啊。 鹤丸国永狭眸,所以他将第三次尝试的欢迎会定在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在本丸如火如荼插花打扫布置场合的时候,粟田口已经在演练场找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药研尼,如果有一个你非常喜欢的人来到本丸,你们会怎么做呢?”后藤藤四郎凑到演练场角落,逮住一个其他本丸的药研藤四郎。 对方认真想了一下,对眼前这个其他本丸的弟弟说:“是跳舞。” 一期尼来的时候,大家都去表演了。 “所有人,我是指兄弟们,我们全部都去排练了舞蹈然后表演,大家都很高兴。” “所以我们也一起来跳舞吧!”后藤藤四郎大声说道,“现世不是还有偶像......偶像团么?好像叫akb48,那我们一起,成立awt48!” 乱藤四郎啃筷子:“但是上次跳舞都没跳,叶藏大人看上去也不高兴。” 后藤藤四郎:“那肯定是没看我们跳完,等我们跳完就好了,而且我还特意问了另一个本丸的药研尼,他说‘大家都很高兴’” 乱藤四郎打起精神,眯眼,一锤定音:“那好,那我们再跳一次!” 紧张的准备环节逐渐过去,时间终于来到这一天。 太宰专心工作,守在门外的狐之助戴上墨镜,假装没有听到通讯。 万叶樱下,太阁左文字再次号召欢迎会的同伴,察觉到审神者收回视线,黄色小短刀一挥手,蹲在树杈上的鹤丸国永掏出望远镜。 观察三秒,鹤丸国永对树下竖起大拇指。 “叶藏大人已经在工作了,计划照旧!” 本丸依然没有上报审神者已经回归,每日照常出阵切磋远征,但由于前段时间他们挥霍了太多资源,本丸库存告急,为了不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饿死的本丸,这几天大家都在牟足力气出阵。 本该被分担的公务也因此重新落到审神者手中。 “好嘞!”太阁左文字说:“会场已经布置好了,烛台切殿和歌仙殿也已经准备就绪,还有两小时出阵队伍返回,到时候鹤丸殿,你一定要把叶藏大人带到大广间。” 鹤丸国永右手举到太阳穴挥了一下:“没问题!” 趴在草地上的乱藤四郎回头看了一眼兄弟们:“awt48也已经准备就绪!” 接下来,就等着审神者入场了。 傍晚六点,鹤丸国永抱着狐之助敲开天守阁大门。 一条通知顺势弹出来。 【2xxx年x月xx日为新时之政府创建一周年......】 “叶藏大人,本丸今晚有晚会哦,大家已经在大广间等您了。” 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第79章 大广间太宰只进过一次,回到本丸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毕竟这些刀剑都已经完全自治了,说实在的,他只是起到一个提供灵力的作用。 不过作为本丸之主,聚会一类的也要给点面子,尤其是这次聚会是新的时之政府组建一周年纪念日。 大广间外的房檐上飘着铃铛和晴天娃娃,见太宰来到大广间外就一直看着那些发出叮铃声的笑脸娃娃,鹤丸国永抻了下酸软的手臂,捶打绷紧硬邦邦的肌肉,他感慨道:“这些是本丸的大家一起挂上去的。” 白色的晴天娃娃被风吹得左右乱晃,撞得旁边各种形状的风铃也一并叮叮当当响起来。 大广间内的灯光透过避风纸,被削弱后照到透明的玻璃壁上,圆滚滚的风铃肚子里像是摇曳着一团暖烘烘的火。 “那只白色的章鱼是髭切挂上去的,旁边的蜘蛛是膝丸做的。” 夜风下,借着明亮的灯光,太宰看到两个并拍挂在一起除了触手长短不一样,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捏出来的娃娃,沉默中氤氲出疑惑。 鹤丸国永不出所料哈哈大笑。 “两个娃娃都很像是吧?哈哈哈哈髭切的手艺活意料之内的很烂,那个章鱼是膝丸帮忙做的,但是膝丸的手艺活也很烂。” 于是章鱼和蜘蛛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腿长,一个腿短,尤其在一众都不怎么长的娃娃里,髭切的章鱼腿尤其显得独树一帜,别有一番风味。 这些晴天娃娃或搞怪或可爱,总之各有各的风格,从各种迥异的造型模式里能看出制作刃性格里的有趣之处。 宗三左文字的是一只五彩蝴蝶,旁边跟着两只一蓝一黄小蝴蝶,中间夹一只柿子。 长谷部的是一只彩色独角兽。 “因为在论坛里,审神者们戏谑地称呼长谷部为‘梦幻坐骑’”鹤丸国永说。 自从新时之政府成立以后就开放了公共论坛,审神者和付丧神都能上论坛冲浪,当然前提是审神者愿意为自家付丧神购买电子产品。 本丸之前都是使用的狐之助自带的联络平台。 说起这个,鹤丸国永讪笑一下,弯腰从一个低于太宰视线的姿势从从下到上仰视。 踩着地板的咚咚声传入庭院的黑暗里,在几秒后戛然而止。 光线在审神者脸上刻画出立体的阴影,长长的睫毛下垂,一点碎光挤进遮住眼睛的黑色流影中,也挤进那双暗沉的鸢色眼睛里。 青年的头发有些乱——他不让近侍帮忙打理,日常只用梳子随意划拉几下,现在到显出少有的青年气息。 比起本丸里给审神者准备日常和服和工作服,他更喜欢自己来时穿的那一套休闲装。 白色上衣白色裤子,缝边用了橙色的长带,鹤丸国永看了一眼审神者脖颈后垂着的和自己差不多同款的白色兜帽,本就好的兴趣更好了。 第92章 他对上审神者平静的视线,眼珠转了转,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 碍于审神者的冷脸还是有些怵人,鹤丸国永竖起食指和大拇指,在眼前比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用商量的语气说:“叶藏大人能出资赞助我一台电子产品么?” 他们家审神者内敛到背了一个重重的壳,需要他们主动去敲门,并且将准备好的东西强硬地塞进审神者的壳子里。 同理,需要什么东西的话,鹤丸国永觉得最好还是自己开口要,因为审神者明显没有与他们亲近的欲望。 对待这个本丸,鹤丸国永总觉得审神者有种公事公办的意味。 不想让审神者离开,这是他们大多数刃一致的心声。 如果要走,请带上我们。 大广间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一样。 太宰深深地凝视鹤丸国永,对方金瞳中隐瞒狡黠的笑意,那是一片袒露在外的赤忱的感情。 此时连庭院里青蛙的叫声都安静下来,太宰一动不动,对鹤丸国永说:“如果你能攒够购买电子产品的资源。” 付丧神网上冲浪的事情他也知晓,尤其是他发了一个帖询问有关刀剑方面的事情时,解答的人是其他本丸的正主。 太宰以为鹤丸国永只是要应允权。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的鹤丸国永诶了一声,他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太宰理解错了,但也只是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这样就很好了。 他们之间有双重契约,未来还有很多时间。 鹤丸国永直起身体,继续介绍沿途房檐上的风铃和晴天娃娃。 “那个是来派的。” 一个悬挂了贝壳、铃铛、干花和打磨过的玻璃的风铃,最下面金色的小铃铛叮叮作响。 “这个是三条家的。” 一个四不像,又是月亮又是狐狸,还有白色缎带和毛球。 “那条风干的海鱼是千代金丸挂的,现在他们家只有他一个。” “旁边的是从厨房里翻出来的咸鱼,鲶尾和骨喰挂的。” 所以为什么会有咸鱼? 鹤丸国永那条风干咸鱼感慨地说:“鲶尾最开始想要挂风干的马粪,但是被一期一振阻止了,然后就换成了咸鱼。” 大广间里传来啪啪啪啪的声音,光听着就觉得手忙脚乱。 太宰:“所以那是储备粮?” 大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鲶尾!” 然后又被强行镇压,重归于静。 太宰:“......” 鸢色眼珠微微转动,走在他身侧的鹤丸国永面不改色:“啊,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鲶尾,啊哈哈哈哈哈,咸鱼果然很有个人特点呢。” 太宰无语。 “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但听说要装饰本丸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先是详细阐述了一下如何高兴,然后严格选择是风铃还是晴天娃娃,最后搜寻材料开启手艺活,顺便赶紧赶慢做出成品强占先机。 鹤丸国永突然话锋一转:“大家都想在您还没回来之前把本丸打扮得耳目一新,这样的话说不定您就能长长久久留下来了。” 鹤丸国永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仿佛也听到隔着一面墙传来的大广间内偷听他们对话的同伴的呼吸。 空气安静了小会儿,太宰声音响起。 “幸好你们没有在天守阁外挂这些东西。”青年嘲笑,“我还不想大早上起来就要看到这些丑东西。” 鹤丸国永大惊失色:“丑?!这怎么能算丑?最多也只能算丑萌,这么直白说丑太伤刃了。” “而且我的‘白鹤振翅’不好看么?轻盈精致,绝对是这些里的上品!” 暗中偷听的短刀们咬牙:拒绝拉踩! 太宰:“你是说那只白色的,腿折了一只,脖子也歪了的鹤?” 最尾端的晴天娃娃是白鹤的形状,不过缝在肚子上的细腿已经掉下来一只,长长的脖颈也因为缺乏经验没有上固定物而弯下来。 鹤挂在空中旋转,白色的布料粘上灰尘,脖颈无力垂落,像一只死了很久的鹤的尸体。 鹤丸国永被打击成了灰色,吐魂:“怎、怎会如此......” 碍于现在他五体投地的模样凄惨,太宰推门之前,好心提醒道:“往脖子里塞一根木棍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鹤丸国永闻言又恢复活力,神采奕奕地跟着进门。 大广间很大,毕竟要容纳近两百人,每个人前面除了要摆张小桌子,还要与前后左右隔出供人行走的通道,这个房间是整个本丸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 主座正对大门,刀剑们的小桌子分列两侧,每个人都将本体放置在身侧的地板上,向太宰投来善意的目光。 第一次,他们是敌对的两方。 现在,刀剑们想要向审神者靠拢。 没有人对青年报以敌视和不善,每个人都全心全意注视走向主位的审神者。 穿着艳丽的高大男人冲太宰眨眼睛,然后举起手里的酒壶,嗨道:“宴会开始!” 唰—— 前几排的刀剑们站起身,动作一致将小桌子和垫子搬到一边,他们后面的刀剑同时上前捡走他们的本体。 太阁左文字举着一个粉色小话筒站到空出来的地板正中央,另一只手举着小红旗。 “第一个节目!由粟田口刀派组成的偶像团体——awt48带来的舞蹈!” 太阁左文字打了个响指:“music!” 现代流行乐和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太宰嘴角一抽,自从他加入港口黑手党,走到哪里都是聚光灯中心,被诸多目光洗礼,但现在面对刀剑们的注视,他升起了想逃走的想法。 他头皮发麻地端起茶杯,想要喝口水压压心情,结果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他眼角抽搐。 只见粟田口小短刀们各自举着一把扇子从两边的队伍里走出来,聚在一起摆上一个圆阵后,水蓝色发色的一期一振带着满脸僵硬的笑意一个跳跃进入圆阵中央。 一时间噗嗤声、喷水声、被呛到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一期一振展开扇子,在弟弟们的簇拥下挥动四肢,但四肢如同有了自我意识一样,作为大脑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驯服它们。 鹤丸国永咽下嘴巴里的点心,使劲捶打胸口,又猛灌一口水,呛到气管后又撕心裂肺咳嗽好几下,才一手擦着眼角溢出来的眼泪,一手抱住肚子笑倒在地板上。 有了鹤丸国永开头,其他人也都不藏着掖着了,大广间内笑声汇成一片海洋。 第80章 审神者返回本丸第九天,第一次亲自召集一队出阵队伍,和过去一样,审神者陪同出阵。 铃铛的声音响彻整个本丸上空,久违的全员召集让不管是忙碌的还是空闲的刃都升起一种兴奋之感。 本丸初始刀加州清光站在走廊上,双手展开一个卷轴,视线从卷轴最上方缓慢而专注地扫到下边,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逐渐从热切期盼转变为失望落寞。 审神者回到本丸后第一次组建又本人亲自带领的出阵队伍里没有他! 没有他本丸初始刀,审神者贴身助理,最佳文件处理助手,就任最长近侍等等拥有一系列称号的加州清光! 黑发红眼的打刀肉眼可见消沉了,连指甲上特意涂了亮色的红光都暗淡下去。 大和守安定一眼就通过加州清光的反应猜出名单上有谁不在。 他和清光是一定不在的,毕竟清光只是一副受到重大打击的样子,没有向他甩过来一个羡慕又委屈的眼刀。 今天是阴天,天上乌云遍布,看上去再过不久就要下一场瓢泼大雨。 光线暗淡,审神者从走廊下走过来,遮阴的竹帘还没有掀上去,视力差点离得远一点的太刀们还是在同伴的提醒下才放下手上打发时间的动作,转过头看向正前方。 审神者穿着时政统一发放的工作服,没有穿前往现世时加州清光和歌仙兼定逛了三小时商场才买下来的衣服。 刃群中的歌仙兼定可惜得直摇头。 “今日的叶藏大人有什么问题么?”长谷部问,他的目光死死黏在表情冷淡的审神者身上,更是带上几分跃跃欲试。 他只做了一天近侍,第二天近侍之位就继续被加州清光霸占,虽然审神者给出了“加州清光更顺手”的理由,但他却更加不甘心。 可恶! 他一定要叶藏大人刮目相看,然后击败加州清光,成为任职最长久的近侍! 加州清光注意到压切长谷部阴测测的视线,同为主控刀的他,一瞬间就共鸣了长谷部的想法,躲着审神者的视野盲区,冲对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长谷部平静地脸青了。 好几个目击刃:“......” 你们几个主控刀真是够了! 第一部队出阵成员。”加州清光望了望远方逐渐蔓延过来的阴云,余光中的审神者同样望向那处,让他想到了一年前压在他们头顶的密密麻麻的时间溯行军。 第93章 “三日月宗近、髭切、萤丸、白山吉光、今剑还有叶藏大人。” 庭院中的刀剑们目光严肃,在出阵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一致的认真。 刀剑的天性就是渴望被使用,哪怕成为得到人身,这也是不可逆的,但碍于种种原因,大多数刀剑只能长久待在本丸吃灰。 本丸刃口众多,出阵却只能限定四队,当然也能偷跑,只要有多余的时空转换器,以及无畏到被时政发现后强制回归本灵的松弛心态。 除此之外,只要偷跑的时候时政乱得自顾不暇的时候,这种事情就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过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如果审神者要一起出阵的话,战力一定是要保证的。 果不其然,审神者那一队的战力确实可观,还带上了治疗。 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刃稍稍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关系好的告别,关系一般的就离开自己去忙自己的。 总体来说还算和谐。 转换阵的金光亮起,视野彻底被淹没之前,太宰看到另一道金色圆阵出现。 那是今天原定的出阵队伍,队长是鹤丸国永。 这是一次归途不定的出阵,说是远征都是美化了。 “你知道[你]在哪里么?” 此时他们落在一处森林里歇脚,天上划过几缕一闪而逝的金线,留下几条航迹云,城镇里传来小孩子们的惊呼。 “看来我们到了其他审神者的领地里,哦嗯,是石切丸啊,看上去和本丸里的石切丸不一样,是已经极化了么?但愿不要被发现哈哈哈。” 三日月宗近好奇地仰头,视线追逐着那几道远去的身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中,只留下残存在视网膜上印象,他才像是听到太宰的声音。 绮丽的蓝发青年扶正头上快要歪斜到耳边的金色发穗:“知道,大概。” “虽然老头子记性不好,但还是能记得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的。” 三条宗近的锻刀室。 三日月宗近恍惚想到,那个时候,他记得那个男人狂喜的眼睛,狭窄的视野中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响起的铁锤敲击刀片的铛铛声,四溅的火星从锻刀炉里飞出,过水冷却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冰冷。 他被那个男人凑到眼前,在火光下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看到惊世宝物时才会有的激动,看到举世无双的美丽之物时才会显出的痴迷。 厚茧包裹的皮肤裂开道道黑色的裂口,这双粗糙的手抚摸刀身的时候,他几乎战栗得发出嗡鸣。 “不远了。”三日月宗近眨眼睛,用老头的语气说,“嘛,再过几个审神者的领地,就能直达‘主干’时空。” 那里有一个时空间隙平台,是时政员工矫正时空不正常混乱停留的休息地。 太宰明白三日月宗近说的那个地方,越过那个平台,就等于进入无数平行时空的最中心部分,核心时空中出现的任何一个变动都会让下属时空同时改变。 所以—— 队伍再次跳跃,他们与另一个审神者的队伍擦肩而过,对方队伍里的数珠丸恒次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气息。 那个时空中会出现很多的—— 路过第三条枝干时空,距离本丸越远,时空转换器的力量抖动就越发不稳定,太宰给时空转换器蓄了好几拨灵力。 越往前,时空的挤压越重,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力直接阻断了前进的速度。 太宰觉得有上千斤的重物压在自己身上,暴露在外的脸部皮肤都几乎要被这股重力硬生生剥离,传来绵密的刺痛感。 坠在心口沉甸甸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心脏的每一次**,肺泡每一次收缩都在尖叫工作量的呈几何式增长。 密密的汗水长满整张脸,艳红的血色从内部蔓延到皮肤。 他们像是在蒸笼里闷过十几个小时的螃蟹。 灵力屏障撑开,将六人的身影笼罩,直径不足四米的用灵力隔绝出来的空间站满六个人还有余裕,足够放松用力过猛的肌肉。 他们似乎到了某一个分界线,前方无垠的时空不断传来荒凉寂寥的气息,冷气似乎能冻得人骨头发僵。 和身后流动的生机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明明看上去都一样,但是前面给人的感觉就很差劲。”萤丸打了个喷嚏,被冷的。 他小声说道:“就像国俊带回来的那些枯掉的树叶一样。” 三日月宗近的表情说不上好看。 他的调查里没有提到会出现这种难以承受的压力。 太宰眯眼,往前跨了几步,头上的屏障咔咔两声,裂纹瞬间遍布整个罩子。 “哦呀,看来压力是逐步增加的。”髭切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时空不停流转,裹挟彼此摩擦迸射出的雷电,暗光一团接一团亮起。 “看来我们距离月亮丸说的那个平台还有一段距离?” “不对。” 太宰眸色沉沉:“我们已经在平台里了。” 他怎么就忘了,主干时空怎么可能只依靠时之政府的保护。 被无数枝干时空簇拥拱卫的主干时空,其危险性与重要性是同等的。 所以这个兆亿级别时空交缠的地方会出现更多的—— 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 一杆长枪携雷带电从前方直刺而来,在太宰和付丧神脱离保护罩寸步难行的重压下,这杆长枪却像上了润滑一样利索。 太宰瞳孔一缩,灵力比身体更快反应过来,包围圈收缩,眨眼之间,六个人的身体便挤在一起,屏障外壁增厚好几寸,刀锋堪堪擦过,激起的刃气化作天然动力将他们推出去七八米。 身体贴着身体的感觉很不好,但现在再关注这个完全是无理取闹,和迫不及待的找死。 外壳皲裂的声音清晰入耳,不亚于高空骤然断裂的钢丝,太宰闷一口气,将整个精神都投入到寻找灵力外壳裂开的地方并修补。 前方几刃薙刀守株待兔,黑洞洞的眼眶里被火焰灼烧的眼珠无悲无喜目睹过程一团的灵力球以时速超过160千米的高速冲着他们滚过来。 薙刀只是冷酷地将本体的刀刃对准灵力球,一以高一低,以此排列,成为一堵布满利刃的墙,以现在的速度撞上去,他们每个人都会成为肉块。 今剑惊恐道:“三日月,我们要死了!” 发穗随着滚动掉进嘴里,三日月宗近无法在高速旋转中捕捉他们要死了的源头,只能凭借先前那振检非违使长枪猜出前面有什么。 “啊哈哈哈哈头真晕啊,老头子我要撑不住了,给个痛快也是不错的哈哈哈哈。” 今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三日月你清醒一点,我们真的要死了!” 他试图让灵力球停下来,但他只是看一看眨眼就离开几十米的地面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本体绝对会断的。 呼啦啦的滚动声和不正常的风声里,另一振千年老人的声音响起。 “阿诺,我们应该不会死哦哦哦哦哦哦——” “啊,白山殿,还有月亮丸,敛一敛袖子,飞到我脸上来了。” 白山吉光人机的声音:“好的......抱歉,抓不到,滚得太快了。” 三日月宗近:“我的手被叶藏大人和今剑压住了,完全抽不开呢哈哈哈哈。” 唯一正常的今剑崩溃:“三日月!!!快想想办法!” 小短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满心的恐惧变成眼泪氤氲在大大的眼眶里。 三日月宗近叹气:“哎哎,兄长安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几刃短刀刷刷从身后飞来,撞上灵力罩。 没有碎裂的声音,相反,蓝色的雾气隐隐有着暗光在身后。 太宰虚弱地看了一眼前方。 薙刀身上浑身萦绕幽暗的蓝色,那是维护历史的检非违使。 然后他们身后追赶来的是破坏历史的时间溯行军。 他呵呵两声,摆烂地说:“看看是我们先死,还是我们先活吧!” 今剑哇一下哭出来。 所以到底是死还是活啊!? 第81章 明亮但透着死寂的时空交混处,越来越多代表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时空通道出现。 透过层层叠叠的敌人,蓝色灵力球在重力作用下如同滚雪球一般,带着愈发速度的冲劲滚向检非薙刀。 视野旋转又旋转,所有的东西在视网膜上只能短暂留下一个残影,又被高速磨成大片大片浑浊的色块。 这不亚于洗衣机滚筒内部的体验让太宰胃里翻江倒海,脸色白了又青,多重杀气锁定让脊背泛起凉意。 灵力球向时空深处在滚动,作为撑起保护罩能量的提供者,没有谁比太宰更能感受到时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力的强大。 如果现在断掉灵力,他会直接变成一滩烂泥,而随葬品就是一地碾成齑粉的刀剑残骸。 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死法。 第94章 太宰扯了扯嘴角,连忙锁紧喉咙,免得下一秒吐出来。 身后猩红光大盛,与前方的幽蓝色光交相辉映又不容水火。 太宰余光瞥见今剑紧绷的脸部表情,石榴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前方的检非薙刀,额角浸出冷汗。 到底是刀剑,该冷静的时候能做到十足的冷静。 其他刃也是如此,一时间,挤成一团的灵力球仿佛一根绷紧的琴弦。 在面临生死境地下,连几秒钟都能被拉长成为永恒。 太宰一边修复不停开裂的灵力罩,间隙喘了口粗气,一边注意前方检非违使的情况。* 汗水滑近了眼睛,眼膜蔓起刺痛,视野有瞬间的模糊,不过下一秒高速的风转瞬带来清晰。 越来越多了。 检非违使开出的时空通道带来的暗蓝色光几乎将那一片时空都染成深入几千米的海底色调,各种刀种落地后严阵以待,空洞的眼眶里如同燃烧来自幽冥的火焰。 他们蓄势待发着什么,像两军交战之前等待敌人先一步行动而他们紧随其后的士兵。 检非违使针对的主要目标不是他们这误入战场的小喽啰。 哈哈,太宰眼神一暗,倒不是因为自己只是顺带的感到被轻视,相反,在这种情况下,被忽视才是上上策。 不过检非违使是他们引来的倒毋庸置疑。 灵力罩再次裂开一条直贯上下的裂口,新生的灵力闻声而动,将裂缝修补。 越深入时空深处,承受的重力越重,再加上无穷无尽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他的灵力护不住那么多人。 他紧盯已经清晰闪着冷锋的薙刀,通过灵力返回精神上的压力每一秒都在呈几何倍数直线高涨。 死亡已经向他们伸出爪牙。 心跳加速,脉搏变快,呼吸也一并收敛,这和他过去入水上吊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太宰勾起一个疯狂的笑,情绪被高高抛弃,所有的恐惧紧张被压成一条直线抛进燃烧的熔炉中,他现在盘踞在脑海中的感知唯有一样。 那就是活下去! 极度的安静带来极度的嗡鸣,耳膜外似乎是今剑的尖叫,三日月宗近的衣袖换了个位置,风在往里灌,呼呼呼的。 萤丸在大声说要不要把本体置在前面和检非违使硬碰硬。 髭切不紧不慢接了一句:“所以我们已经没救了么?” 三日月宗近被风呼了一嘴,他咬着嘴巴里的头发,喘了口粗气,他的头有些晕,本体也在颤抖。 这里的时空对他有特殊的影响。 新月的眼眸略略转动,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前方大概就是停留的安全平台了。”看了一眼漫天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三日月宗近流下冷汗,问太宰:“叶藏大人有办法么?” 两双眼睛余光对视,随即错开。 太宰说:“有。” 他的声音被扯出去老远,灵力球已经逼近薙刀刀刃。 冷气直逼太宰,视网膜上,薙刀似乎闪着砍杀事件溯行军留下的红色雾气,像血。 “叮——” 两种不同色调的蓝色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灵力球内的几刃刀剑齐齐撞上前方太宰的后背,隔断太宰的灵力发出脆弱的咔嚓声,薙刀往里深入了一分。 灵力解除。 时空转换器拨动。 蓝色光芒还没有褪去,金色便从中挤出来。 圆阵将界外的阻力隔绝,太宰从面前的薙刀前离开,视线扫过界外,蓝色的阵法重叠在时空转换阵上方,两两卸力,他们还能勉强行动。 见自己的敌人没有死,检非薙刀反应过来挥着本体横劈而过,将太宰他们拦腰截断的企图实现之前,先前紧追在后的时间溯行军齐齐上前。 一振短刀本体被投掷掠空,截断薙刀的本体。 瞬息之间,时空溯行军已经和检非违使混战起来。 “诶哆,时空转换器好像不起作用了。” 髭切点点自己的嘴唇,目光转向三日月宗近:“月亮丸,你的眼睛?” 今剑看过去:“三日月!你的眼睛变红了!?” 浅浅的红色取代明黄色的新月,隐约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眼睛主人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又看了看小天狗担忧的眼神,非但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暴不耐的情绪占据多数。 这不正常。 太宰的手掌贴近三日月宗近,刀帐太过重要,最安全的保护地就是有着结界的天守阁,所以现在注入灵力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翻滚的戾气被泛凉的灵力安抚下来,三日月宗近微笑着安抚焦躁的今剑。 太宰则继续往时空转换器内拍灵力。 表盘上代表时间与空间的数字跳来跳去,一秒种能变三次。 看来这里的磁场也有问题。 “我们今天要困在这里么?” 太宰低头,对上一双明亮的浅绿色眼睛,有些灰调的白发左右翘起两个小角,被一顶稍大的军帽盖住。 刀帐中,小孩子体型的都是短刀,大太刀都是青年模样,唯有萤丸,作为大太刀是小孩子体型。 “我会见不到国行和国俊吗?” 萤丸瘪瘪嘴,有点委屈和惶惶的样子。 太宰看了两眼萤丸帽子和披风上的刀纹徽章,在大太刀孩子一样的注视中败下阵来。 “不会。会回去的。” 萤丸抽噎一声,睁着一双大眼睛细细凝视着太宰。 “叶藏大人。” 太宰问号。 萤丸扯住太宰的衣角,直白道:“萤丸喜欢你。” 太宰愣住。 很安心,腰侧传来的力道都被无视了个彻底。 他凝着审神者陡然惊慌起来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揶揄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审神者说能回去,他就觉得一顶能回去。 明明在之前他们还相互敌对。 白山吉光慢一拍扯住太宰另一边的衣角,目光认真:“审神者,好。” 帮助乱解开心结,好。 白山吉光目光灼灼。 太宰噎住,避开白山吉光的视线,他摆手:“靠拢。转换器在定位。” 兵器接撞的乒乒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灵力罩上也叮叮作响。 “三日月,你没事吧。”今剑挨在三日月宗近身边,忧心地看着三日月加深的眸色。 后者没有看他,定定看着那些不死心企图突破灵力保护的检非违使。 “时间溯行军在帮助我们?”今剑惊恐地看到几振时间溯行军挡住了向他们劈来的检非违使,某种不妙的感觉让他的声音颤抖。 刀剑男士的职责就是保护历史免于被时间溯行军篡改,往往以敌人姿态相见的时间溯行军在保护他们这个认知让今剑既困惑又惶惶不安。 他扶着三日月进入传送范围,忍不住问:“这是为什么呢?” 小天狗想到三日月宗近在修复室时身体上溢出的黑气,那和时间溯行军身上的黑色雾气看上去没什么差别。 一种猜测掠过心头,撒下庞大的阴影。 “三日月......” “嗯?”三日月宗近垂眸,看清了自家大哥眼底的不安。 如果历史被修改,今剑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么? 是过去传说中的大太刀,还是现在他目光所及看到的短刀? 这双石榴红的眼睛,让三日月宗近产生了动摇。 “我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是如果是三日月的话,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有理由的。” 今剑扯着靛蓝的衣袖,将绣在柔软衣料上的新月纹样用入怀中,闷闷道:“三日月殿下,要一路顺风哦。” “......”三日月宗近眸光柔和,“哈哈哈,老爷爷我也有被人安慰的一天呢,稍微有点稀奇。” 今剑认真脸:“毕竟我是大哥。” 三日月宗近:“我和审神者要晚一些返回本丸,大哥,石切丸小狐丸和岩融就拜托你了。” 时空转换器代表定位成功的启动声响起。 太宰和三日月站在圆阵外,静静注视他们。 髭切笑眯眯拉住想要去拽审神者和三日月的白山吉光:“这次返程只有我们哦,沉默丸,回本丸等着吧。” 白山吉光沉默:“我是白山吉光,不是沉默丸。” 髭切:“好哦。” 源氏太刀眉眼弯弯:“叶藏大人,还有三日月殿,愿君武运昌隆。” 萤丸伸手勾住红色的刀穗,将穗子解下来递给太宰,金光映入莹绿色眼中。 “审神者大人,我曾被供奉于阿苏神社,虽然不想物吉贞宗殿有强大的幸运加持,但我也同样会给您带来好运的。” 这根红色的绳结悬在空中,坠落的时候被太宰及时接住。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触碰到掌心的瞬间竟然有种意料之外的温暖和柔软,像是在手中捧了一片轻轻的棉絮。 时空转换器已经将他们传送回了本丸,现在要应对的就是想办法从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包围圈中逃离,去往那个安全的平台。 第95章 以及—— 背后传来清脆的皲裂声。 原本低头站着的三日月宗近跪倒在地,仿佛受到重击一样,唇角溢出鲜血。 黑色雾气从他的身体内散溢,如明月皎洁的气质染上几分诡谲阴森。 “转化的速度太快了。”太宰控制着围绕在他们身侧的灵力,让三日月宗近保持着一个被重伤但不会碎刀的程度。 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几步远的溯行军,破烂的布料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是宽大的碎布条堪堪挂在森白的手臂白骨上。 对方若有所察,空落落的脊椎骨扭动,带着脑袋一并转过来,幽幽的视线在一众木偶般机械运动的时间溯行军中显出诡异的活人气息。 那是...... 时间溯行军抬起手,眼眶望向他,手指骨指向一个方向。 那个地方的战斗比起其他地方显得萧索稀疏。 整个战场中唯有哪里像是唯一的出路。 思忖片刻,太宰夺过三日月宗近本体,加固灵力罩,拖着三日月往那个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三日月宗近身上半时间溯行军半刀剑付丧神的异样气息,围在周围的时间溯行军们在他们靠近时无意识的顿住。 他们沉默地注视从身边挤过去的太宰,只燃烧着无名火焰的眼眶里出现人性化的困惑。 天地四周都在挥舞战斗的火焰,随意往前一步,都能猜到还未消散的时间溯行军或者检非违使的肢体或本体。 而此时,他们前进的道路,仿佛被清理过一样,时间溯行军拱卫两侧,在前方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尽头是某一个虚空。 指路的那个时间溯行军似乎位于指挥的位置,站在刃群里安静的同同伴一样,向他们投以遥远的注目。 刀剑挥动时裹挟着的千斤力量荡开周围的空间,形成一道看不见的罡风,一圈一圈沿着中心点向外扩散。 太宰不经意掠过被震开的纷飞的残破布条,红蓝两色构筑的暗淡光辉下,他看到一枚灰扑扑的新月。 第82章 三日月宗近。 那个时间溯行军是某一振三日月宗近。 太宰站在时政人员开辟出来的安全平台里,手里握着灵力化作的锁链,锁链尽头是被困得紧紧实实的三日月宗近。 他想着那振还保留着自己部分意识的溯行军三日月,对自己这振感受到桎梏而挣扎嘶吼,暂时失去理智的三日月宗近说:“看来在你之前,也有不少刀剑付丧神想要到达主时空,改变历史。” 改变历史四个字,像一个开关,让三日月挣脱锁链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停顿了一下,那双转变为暗红的眼睛中的无光的神采短暂地回来了一瞬。 只不过短短一瞬,华美的太刀再次失去理智。 他们已经处于主干时空和枝干时空的交接地带,这里天然有一道由无数时空交织构成的重力隔离带。 除了重力,无数本来要前往不同时空合战场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通过交织的时空来到这里。 巨大的圆形平台由不知名的金属切割而成,边缘因为每时每刻都在遭受时空的绞割,长年累月被化去银白表面,露出其中的青铜色,显得古朴。 脚下踩着的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现在因为检测出有人停留,符文发着浅浅金光。 既能隔绝这个中间带的重压,还自带视线混淆功能和气息遮蔽的功能,想想就知道时之政府布置这些平台的时候花了多大力气。 他又对三日月说道——明知对方现在听不懂他的话。 “不知道离开这个中间带后你还能不能清醒过来,总之,再捆紧一点吧。” 说着,三日月身体上多出几根灵力锁链。 他的灵力注入三日月宗近的身体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感知到被什么未知存在吞了,或者融入三日月宗近的身体,只是单纯消失了。 “是时空有问题呢。”太宰环视看不到边界的黑暗,在他来的那个方向,红蓝两色交错又分离,只能看到光,看不见任何代表时间溯行军或者检非违使的身影出现。 他们已经远离了交战区,但也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才能离开中间带。 太宰将被风吹到眼前挡住视线的头发拨开,动作却忽然一滞。 风......? 他转头,原本空无一人的背后多出来一个时间溯行军,对方正隔着平台自发的保护结界外看着他。 “看样子似乎是找不到方向了,哈哈哈,需要老爷爷为您指路吗?” 时间溯行军枯草一般的头发从高窄的帽子底下支棱出来,像一从乱糟糟没人打理的杂草,遮住了一只眼睛。 与身为刀剑男士时出振服护甲不多不同,被转化为时间溯行军后他们身上的护甲多得像是要把人包裹成一个坚固的茧。 诡异不详的尖角从肩膀和膝盖处伸出来,身后拖着一条森森白骨紧密连接的尾巴,此时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 不知道是衣服装饰还是当真从身体里长出来,不过看那条尾巴灵活摆动的样子,后一种的可能性是板上钉钉了。 这个时间溯行军皱得像树皮一样的脸上因为皮肤紧绷被扯出狰狞的表情而无法变动,与他说话时的轻松语调无法贴合,显出一些诡异感。 “三日月宗近。”太宰轻声说道。 那条白骨尾巴摆动了下,【三日月宗近】哈哈笑了几声,还是用着老爷爷的语调说:“看来我的声音还没有变得那么厉害,审神者大人还能认出我来,幸事幸事哈哈哈。” 太宰的目光从【三日月宗近】胸甲后的两排肋骨上移开,开门见山道:“你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这里还能保持理智?” “看来审神者大人不需要我给您解释太多。”他的视线凝在太宰身后被困的同振身上,眸光微微闪烁着恶意。 【三日月宗近】坦白道:“我家主人死前将所有灵力赠予我,这才让我得以成为时间溯行军后还能保持自我思考的能力,没有变成凭本能驱使的怪物。” “啊啊,看到您和同振,就像看到了我和当初的主人一样。”【三日月宗近】站在流转的时空中,包裹他身体的灵力是淡淡的灰色,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萦绕在身侧的属于时间溯行军的堕落气息也让这层灰色更加看不清楚。 【三日月宗近】眼眶内幽幽燃烧的火光摇曳,他怀念的说道:“当初我家主人也和您一样,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愿意随我一同来到这个地方。” 已经转化为时间溯行军形态的太刀长叹一声,不愿意再多说。 太宰也没有追问的意图,他已经从对方话中的叹息猜到那位审神者大概率是死在了后方的战场上。 “离开隔离带的路在哪里?”太宰直白道。 “哈哈哈,看来是需要老爷爷带路了。” 【三日月宗近】一甩尾巴,抬起完全骨化的手掌,五根森森的手指弯了弯。 “来吧,由我这个失败的前人为你们带路吧。” 太宰拖着三日月宗近,沉默地跟在【三日月宗近】身后。 “这是一趟或许无法返回的旅程,审神者大人怎么会答应同振来到这里呢?”前方传来和三日月宗近一样略带老爷爷慈祥意味的嗓音。 “我家审神者愿意随我前来的是因为我是他最喜爱最信任的刀剑,您呢?” 【三日月】微微侧过脸,透过灰黑色的发丝,他的视线好奇又带这些揶揄。 太宰冷淡:“只是为了记录有趣的故事。” 【三日月】表情古怪:“有趣的故事?这可不是有趣的故事,一不小心,整个时之政府都将不复存在。” 千年老刃也有些心思,见太宰不接话,他也不奢求回答,自顾自呵呵笑:“真是一位任性的审神者啊。” 他不清楚自己成为时间溯行军已经多久,只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是刚被转化的时候,他浑浑噩噩,跟随大部队去过很多合战场。 合战场的时光跨越了上千年,很多同伴——过去的同僚,现在的时间溯行军都一一折断,唯有他不知是侥幸还是主人的灵力保护,他一直活到现在。 清醒的住在一具时间溯行军的身体里。 “在隔离带中心,刀剑男士向时间溯行军转化的就不可逆了,你也感知到了吧,灵力无法注入同振的身体。” “不过不用担心,离开这里后,时空的扭曲力量减弱后,同振大概就能恢复过来了。” 太宰抬眼:“你是在隔离带转化成时间溯行军的?” 【三日月】:“在这里成为时间溯行军,也是在这里暗堕。” 太宰再次沉思,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三日月,从肩膀上长出来的骨刺已经突破了那身华丽的出阵服。 那点灵光一闪像是晚上从湖面跃出水的银鱼一样一闪而逝。 太刀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垂在后面的尾巴刺探一样拐来拐去,似乎是在寻找前面的路。 第96章 但他的声音不停:“有一日我突发奇想,如果本灵的我没有与时政签订契约,历史又会怎么样呢?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主人,于是他就带着我来到了这里。” “幸好主人是从执法队退休的成员,来到本丸不过几周,唯一的刀剑还是他从暗堕本丸带回来的我,不会让同僚受到失主之痛,大概就是此行最大的幸事了。” 和现在的同僚待得太久,他找不到什么人说话,虽然有时候也会有其他审神者带着自家刃或者单纯只是刀剑付丧神自己只身来到这里,他能和他们说说话,但时间不长,他们都会因为压力或者众多的敌刃死去。 他再次成为这个隔离带唯一清醒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抱歉,稍微有点无聊了呢,忍不住就多说了一下。” 太刀又开始走动,声音也一并飘进太宰的耳朵里。 身后的三日月不安分的扭动,太宰暗自加大灵力输入。 越往前走,三日月就越发狂躁,像是知道再往前,溯行军的自己就要被压制了一样。 “同振挣扎得很凶吗?” 太宰拽了下锁链,灵力的结构碰撞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他垂下眼睫,眼珠下睨,瞧见一小团灵力链条打在他鞋面上。 “就像怕活的虫子在躲避火焰那样。”太宰往前走,链条重新坠回去,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哈哈哈,那就正常了,进入主干时空后,检非违使的强度和数量都会更上一层楼,他的本能在叫他躲避危险呢。”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说,他忽然一拍脑袋:“啊忘了说了,审神者大人一定要好好控制他啊,在这个地方变成时间溯行军就真的回不去了。” 太刀的声音说到最后变得像风一样轻。 之后两人再次沉默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距离主干时空越近,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都没有再出现,四周只有几兆亿时空线**叠时发出的空鸣。 又不知过了多久,太宰再次站到一个平面上,这个平面中心伫立一根科技感十足的石柱,石柱上方投射出一个十余寸的光屏,边缘刻着时之政府的标志。 这里就是穿过隔离带的最后关卡。 “这是时之政府检测主干时空的信号点,他们不相信有审神者或者付丧神能单枪匹马走到这里,所有没有布置指纹一类的锁。” 【三日月】的眼中映照出平台外围充当保护的能量场蓝色的光。 “进去输入灵力,主干时空的坐标就会出现,接下来的一段路我就不便随行了。” 虽然这个平台对审神者不设防,但对时间溯行军还是设置了警报的。 “不进去吗?老爷爷我可是已经让出路了。” 第83章 “嗯?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三日月宗近】嘴角依然翘起,但他与太宰的气氛却微妙的产生了一些怪异。 “时空的扭曲力量是指什么?”太宰说,“刀剑付丧神的暗堕和时空有关?” 鸢色双眸眯起,顺着这个思路将谜题解开。 “是强行扭曲?不对,将付丧神扭转为时间溯行军的前提是暗堕,那么暗堕的前提是什么......” “是诅咒?”太宰语气肯定,“是诅咒吧。” 他想到白兰。 那个以海贝虹为基石构筑的世界,八兆亿平行世界彼此独立,无法穿梭,哪怕有十年后火箭筒,也只是在线性时间上实现短暂交换。 他又想到主时空外彼此交错缠绕的枝干时空。失控之间本该互不干扰,现在却交缠在一起。 “暗堕是穿越时空的诅咒。”太宰望向倥偬的来时路,“那个地方是不同时空的交界,诅咒的力量被具现为重力,所以你才会说在哪里成为时间溯行军就永远变不回刀剑付丧神了。” “哦呀。” 这本该是【三日月宗近】知晓的事情,甚至应当像过去那样对寥寥到达这里的审神者或者刀剑告知的事情,现在却不自觉遗忘。 他震惊地摸摸嘴角,指腹触碰的皮肤不似过去那般光滑,像一片被榨干所有水分的枯树皮。 空洞的眼睛里透出惆怅和怔愣。 “原来如此......”【三日月宗近】苦涩的低语,“看来现在主人留给我的灵力也快要被诅咒茧食完了......” 再过不久,他就要彻底成为时间溯行军了。 “我居然忘了将这件事告诉你,果然,就算老爷爷有一颗不服老的心,现在也不得不服从时间的安排了哈哈哈。”【三日月宗近】认命叹气,目光又转向太宰,赞扬道,“不过审神者大人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这些,想来也不必我刻意告知。” “暗堕的刀剑可能不会成为时间溯行,但成为时间溯行军的刀剑必定是暗堕付丧神。” “这就是无限制穿越时空的诅咒啊。” 太宰眼神微动。 诅咒吗...... 眼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枯败的手,抬头,是【三日月宗近】 “此番前去,如果带上同振,时政必然会发现主干时空有人闯入,但如果不带上同振,主干时空的检非违使也不是吃素的,审神者大人极有可能一去不复返。” 那只手五指张开,包裹腕骨的甲胄里探出来一点破碎布料,堪堪卡在尺骨和桡骨中间的空隙里。 太宰这才看清了那层薄薄的灰色灵力,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将锁住三日月宗近的锁链递出去,【三日月】还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既然不能将他带过去,那就暂时由你看管。” “都走到这里了,自然是不能空手回去。”太宰睨了一眼【三日月】在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上识别出担忧的意味。 “至于自保能力,这点我还是有的。” 况且,还能通过幻书将本丸里的刀剑召唤过来。 太宰将挂在腰上的三日月宗近本体解下来塞到【三日月】手里,顺便捏了十来颗灵力球,确保三日月宗近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因为灵力匮乏而变成时间溯行军后,他往前走了几步。 平台边缘的光将审神者显得单薄的身影笼罩,太宰走到石柱旁,将灵力输入后,一条红色的线从石柱射入深不见底的时空深处。 【三日月】的声音隔着膜传来:“啊呀,这个路标怪简陋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太宰就忍不住去看,发现那条红线确实很简陋,想想是时之政府出品......更简陋了。 太宰跟着红线走,一边走,眉心不自觉皱起来,他回头像后方探了一眼,两个三日月宗近叠在一起变成庞大的一块。 总觉得忘了什么。 他的身体穿透一层薄得几乎感知不到的膜,耳边传来频率很低的嗡鸣声,穿过这层膜后,眼前的昏暗被亮得刺眼的光取代,嗡鸣也变成了树叶簌簌的声音,夹杂几声悠扬的鸟叫。 黑白噪点散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不宽的小河,视线穿过莫约一公里的草地,一座巍峨的城池映入眼帘。 这里就是主时空。 太宰将时政出品的语言中枢系统扣在耳骨上,藏在发丝中,然后朝着不远处的管道走去。 时空定位装置在这里无法使用,通讯器的信号格子也被打上一个红色的x。 看来在主时空内行动需要特殊的时空转换器和通讯。 比较庆幸的是语言中枢系统还能使用,不至于让古语言和现代语言产生太厚的壁障。 “老爷爷。”太宰叫住泥土路面上一个背背篓的老者,脸上扬起温和亲切的笑。 随便扯了一个旅者的身份,有礼不疏漏的旁敲侧击前方的城池叫什么。 原谅他对于霓虹历史确实一窍不通,毕竟管理港口黑手党对他来说只需要松弛有度的智谋和把握得当的御下手段,不需要那些繁杂的历史。 老人警惕地张开快要垂落到下眼睑的眼皮,浑浊的眼珠转了两下,视线莫名锐利,像一把开刃的刀。 “前面,那是平安京。” “你要进城?”老人捋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说道,“前段时间还能进,现在恐怕进不去了。” 正当太宰考虑动用非常手段的时候,老者却慢悠悠从衣袖里掏出什么东西,啪一下敲中他的脑袋,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想进去,我也不是不能带着你。” 敲他脑袋的是一把白色的折扇,纸做的,扇骨的制料轻便,打起来并不痛,就是看起来很贵,不符合眼前这个老人家粗劣的穿着。 对方笑眯眯道:“要考虑吗?异世界的客人?” 身份就这么被直白的戳穿,太宰脸色如常,只是那双倒映出一点粘稠黑暗的眼珠转动,贴附着一种令人心底寒气直冒的亮意将视线凝在老者身上。 刚才的一瞬间,他心底掠过十几种解决方案,最后在视线对上老者的眼睛时,所有预案都烟消云散。 “您是?” 老者微微一笑,洁白的纸扇展开,优雅地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第97章 原野上的草叶无风自动,路面的尘土被卷起散开,石子骨碌碌滚到脚边。 属于老人的模样被融化,苍老布满皱纹的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白皙的皮肤。 一双狭长似狐狸的眼睛出现,浅蓝色的眸子里乍一看莹满温柔的神色,回过神却由衷感到悚然。 青年骨节根根分明的手上,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符篆。 “变形符,能根据其上的文字变为对应的形象,不过这个符篆级别较高,一般人可画不出来。” 青年手腕转动,将符面展开,朱砂绘制的符文随着效果的消失变成灰色。 狐狸眼青年眯起眼睛,语气带着笑和傲气:“而且这是一次性用品,难上加难。” 平安京,狐狸眼,付丧神,还有一身类似巫女的服装。 指向稍微有点明显。 青年将折扇合拢,脊背挺直,矜贵出尘的气息环绕在身侧。 “我是阴阳师,安倍晴明。” 第84章 平安京不愧为在现代霓虹人想象的那样繁华昌盛。即便从城外远探,饱经风霜的城墙上布满细密的由雨水冲刷后的沟壑,穿甲戴胄的士兵手握长枪或腰挂刀剑,层层看护。 各处都在说明眼下某种异样造成的戒备森严的情况。 然而随着安倍晴明带着太宰在守卫敬畏、惊讶、羡慕等包含各种情绪的注视下悠然进城,穿过不长但厚重的城洞。 街市上各种叫卖声自然带来繁荣的烟火气,太宰看着,感知到的事与城外如同暴雨来临前的寂静完全不同的景象。 平安京内的居民似乎完全不在意外界的风吹草动。 是有意隐瞒? 安倍晴明给出了答案。 “大家都相当信任阴阳寮的大家呢。” 扇面边缘洒满的细碎金沙在阴暗的天空下闪着亮光,那双与常人黑色或深棕色的瞳色不一样的天蓝色双眼在折扇上方露出。 像是淘金人用筛子筛出金沙后,在金沙里陡然显现的蓝宝石。 安倍晴明含笑看着太宰,他的性格不似他穿着那样严肃,一路走来驱使纸式神在路上推泥巴球,推到城门已经有篮球大小,被他一脚踢出去老远。 由此可见,安倍晴明本人的性格是带着点少年的意气与跳脱的。 眼下,安倍晴明说着话,隔着纸扇视线歪斜擦过太宰的身侧,对不知道什么人眨眼睛,那股少年人的风流倜傥随着他的眼角眉梢飞出去。 因为安倍晴明一身阴阳寮制式的狩衣偷偷摸摸斜眼打量的城民发出压抑的惊呼。 一个小女孩举着一束花冲过来,把花递给安倍清明后又急匆匆冲进人群里。 安倍晴明握着困在一起的花束,证明什么一样,对太宰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他明知故问地问:“你知道刚才那个小女孩对我说了什么吗?” 不等太宰回答,他自顾自说道:“是感谢。” “虽然是感谢阴阳寮所有人的,不过等我打败那些妖怪后,就会单独送给我了。” 太宰的视线落到青年身上:“妖怪?” 主干时空有妖怪?那为什么没有延伸到枝干时空? 安倍晴明用花在鼻子底下扫来扫去:“几天天出现的浑身散逸出黑气的......士兵?”他拧眉,“长相看不清楚,但是他们身上的邪气非常惊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安倍晴明转过头看向太宰,视线中暗含打量和狐疑。 “你知道那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么?”他冷不丁问。 他曾在研究一门秘术的时候看到了未来,虽然只是不经意视线掠过了未来的片段,但他的双眼还是被灼烧,作为警告又或者是惩罚,修养了大半年才重见阳光。 在未来的景象中,他看到了一个黑发青年,一双暗沉的鸢眼,而此人,正是眼前的太宰治。 沉静的天蓝双眸弯起,大概是这个时代都蒙着一层灰色滤镜,安*倍晴明的双眼也雾蒙蒙的,他一瞬不瞬注视太宰。 此时他们已行至阴阳寮外,五米间一格贴有符篆的墙篱静静伫立在前方,墙内的竹林摇摇晃晃,吱呀作响。 对于这个问题,太宰搬出老说辞。 “只是一个习惯于记录所见所闻的旅者罢了。” 安倍晴明知道太宰有所隐瞒,太宰知道安倍晴明知道他有所隐瞒,风卷起地上的竹叶,两个心知肚明的家伙面露一致的微笑,跨进阴阳寮的结界。 合上房间门,安倍晴明拉下脸上亲和的笑,半躺在榻榻米上,折扇遮住下半张脸。 竹林的阴影投射到安倍晴明身后合上的窗户上,青年一身阴阳师白色狩衣,影子爬上衣角,前后皆是晦涩的暗影,而端坐的青年却神情自然,仿佛流影不过尔尔。 折扇后的狐狸眼似笑非笑,此时的安倍晴明更加贴合传说中狐妖之子的形象。 “阴阳寮的诸位现在都在皇居戒备,此地想来也没有比我更强的阴阳师。” 几个纸式神顺着桌腿爬上的桌面,两个抱着茶壶,两个翻开倒扣的茶杯,合力倒出两杯热茶。 另有几个纸人飞到四面墙边,隐入墙体不见。 “热茶解渴,结界防止小人耳目,如此,不来和我聊一聊么?异常之人。” 安倍晴明端起一杯茶递给太宰,悬空的茶杯在接近一分钟的间隔后,另一只手才伸过来把它拿走。 “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在阴阳寮似乎也不受欢迎。刚才偷看我们的是你的师兄师弟?仇敌?” “嫉妒我的人吧。”思索片刻,安倍晴明道,“不管是谁,总之一定是比我才能低的无关紧要之辈,无需投注注意力。” “倒是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带不来什么好事情。” 那个未来也只看到了太宰的影子,没有其他预警,安倍晴明不得不猜测对方来这里的目的。 旅人?半分真半分假罢了,刚才作罢只是为了避免外人窥伺。 后世大名鼎鼎的阴阳师现在应该正处在向贺茂忠行和贺茂保宪父子求学,名声不显的时段。 热气模糊视线,安倍晴明的身影被虚化,但存在感却因此更加强烈。 隔着不清晰的雾气,太宰对上那双透彻的蓝色眼睛,暗自叹气。 虽然是求学版本的安倍晴明,但依然是那个历史上天资聪颖,博学众采的大阴阳师。 不好糊弄。 但太宰也不觉得自己就没有糊弄的本事。 三分真七分假四舍五入一下怎么就不算真话呢? “我只是一个旅者,至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歪头故作思考,“大概就是能将写下来的文字变成真实的存在?这也算让我无趣的人生多了一些趣味性。” 安倍晴明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打湿手背。 “这可不是让你的人生变得有趣的能力。”安倍晴明用手帕擦拭手背上的水渍,语气意味不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可不是让你的人生变得有趣的能力,要是被心怀不轨之人发现,你会因此丢掉性命。” 以为太宰会因此惧怕,哪想到对方确是双手交握置于心口,一脸期待地说:“死亡吗?那真是太好了!” 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擦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太宰的眼神怪异。 在光线不足的室内,太宰的周围却仿佛多出来成片成片自带光芒的樱花。这些樱花一边旋转,一边飘花瓣,奇异得很。 安倍晴明看着飘到自己面前的粉色花瓣,止言又欲。 “这也是你的能力之一?” 太宰:“?” “什么?” “不,没什么。”稍显散漫的坐姿收住,随着腰背挺直,双肩下沉,安倍晴明也显得正襟危坐起来。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太宰,后者回以一个轻飘飘的微笑。 太宰将随身携带的笔纸放到身前,当做自己说的话的证据。 “听闻著名刀匠三条宗近大人锻造了一振天下最美之剑,相传其刀刃之上印有新月纹样,故命名为‘三日月宗近’”太宰微笑。 “但无论多么美丽的事物,终究只是他人口口传颂,百闻不如一见,所以我到京都来,只是想要见一见这振天下最美之剑。” 话说得很诚恳,但安倍晴明神色狐疑,显然处于将信将疑的判断中。 桌子上的小纸人围着茶壶坐了一圈,其中一个动作人性化地打了个哈切,一个抬手,把安倍清明疑虑的时间给一起拍走了。 “三条宗近大人现在应该在皇居内,你见不到。”安倍晴明慢悠悠道,脸上倏然扬起一个笑,他上半身前倾,靠近太宰。 “我在你身上察觉到了和那些怪物一样的气息。” “你告诉我你和那些怪物是什么关系,我就带你去见三条宗近,怎么样?” 不愧是狐妖之子,变脸术一绝。 太宰敛眉,视线瞥到一边,不再看凑近的青年堪称灿烂的笑脸。 第98章 历史记载的安倍晴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倒不如说,不要用那个世界的历史来对标现在的历史。 想通后,太宰又把视线从远处移回安倍晴明身上,大概是他刚才走神的时间有些长,青年重新坐回去,半撑着脑袋,小口抿茶,眸光有些涣散,似是在走神。 虽然说这里是主干时空,这个时空的任何一丝变动都会影响次要的时空,但他的世界和现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两个力量体系,历史或许会有所不同。 在他的世界,虽然因为从没刻意了解而对安倍晴明的认识显得单薄,但将这位大阴阳师塑造成反派的动漫电视剧并不少。 茶杯里的茶水被饮尽,只余下杯底的一滴半点影影绰绰倒映出太宰的一只眼睛。 他推开杯子,婉拒了安倍晴明的提议:“暂且不用,现在京都内不是出现了奇怪的怪物吗?三条宗近大人想来也应该被保护着避难去了,推迟见面无可厚非。” “今日与安倍大人相谈甚欢。”太宰眨了下眼睛,透过侧面的窗户缝隙望了一眼外面阴暗的天色,“我们明日再见吧,现在去找旅店应当来得及。” “几日前阴阳寮已经派人贴出告示,让城民早日闭门谢客,这个点的旅店大多关门,开张的也是一些黑店,如果不介意,今晚可以在阴阳寮暂住一晚。” 安倍晴明说:“我这个院子还有几间空房,打扫一下也能勉强住人。” 太宰原计划等着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出现——两者出现的原因一目了然,唯有一点让人困惑——在他之前,有谁率先进入了主干时空? 他和那群不知名的来客有一样的,改变历史的目的。 油灯照亮空旷的房间一角,房门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振刀鞘上嵌有宝石的刀剑,太宰就站在这振刀面前。 离开阴阳寮后,他会现在集市上购买一振趁手的武器,可能是容易近身的短刀匕首,也有可能是大范围攻击的薙刀太刀。 这些打铁铺子里随手打造出来的粗糙的刀剑绝无可能斩断时间溯行军,更遑论检非违使,但太宰只需要一个趁手的灵力载体而已。 眼下他留宿在安倍晴明的小院中,而伶俐载体也找到了更好的。 随着拔出墙面上挂着的刀剑,银白的雪光在昏暗中投下一抹冷色。 他会等着时间受行军出现,然后亲自出手解决它们,以此得到由头进入皇居,接近三条宗近——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还以为会费些时间,但没想到理由来得这么快。 随着灵力的注入,原本无光的刀剑霎时变得神采奕奕,未开刃的刀锋也隐隐有流光闪现。 刀声嗡鸣,似是在响应太宰的灵力,甚至表现出急不可耐之态。 房间外有疾风席卷而过,窗户上的避风纸随之震动。 无需去看,无需去听,只需要随着一个念头。 就是现在。 太宰反手向身后挥出一刀。 高举起本体的时间塑行军被拦腰折断,腰腹被挥散的中空让它无法保持动作,在惯性作用下上半身直直摔出去,本体连同化形的身体一并消散。 冷风从洞开的大门处灌进来,吹开了太宰遮住眼睛的刘海,他抬眸,直直望向门外蓄势待发的敌人。 第85章 主干时空的时空壁深厚,时空的压力他也有所体会,那道隔离层,仅仅是外层就已经和中原中也开启污浊时手搓出来的黑洞的压力相互持平,更别说深入。 加之这里关乎所有枝干时空历史走向,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数兆亿时空历史的混乱。 这里出现最多的应该是检非违使,而非时间溯行军。 这些溯行军是刀剑男士暗堕,在暗堕中再次被时空扭曲的产物,他们对改变历史有着强烈的执念,于是往返历史节点数个战场,只为了完成心中的执念。 如果是时间溯行军是刀剑男士对改变历史的执念产物。 那么执意维护历史的检非违使呢? 你们的前身是时空自我保护的产品,还是对保护历史持有执念,以至于被时空捕捉扭曲成为检非违使的刀剑男士呢? 薙刀推开空气,一道冷风似乎夹着刀片在视野左边袭来。 太宰全身肌肉紧绷,右手持刀砍断右边的太刀,顺势将身体扭到包围圈的一个缺口处,堪堪躲过敌薙刀的攻击。 银亮的刀辉在他的眼中拉出一条冷冽的白弧线,被拉扯至眼前的发丝被斩断,脱离主体后向四周飞散开去。 更多冷冽的光反射出微弱的烛火和月光,在一片猩红和清白的夜色中,数振如同碎玻璃的刀光向上拱卫,呈现一张罗网之势。 这张网在太宰眼中下落,越靠近,网上的空隙和针刺越发清晰可见。 然而比时间溯行军本体构成的杀戮之网更加快的是太宰用灵力拉出的网。 一道网在太宰身前,一张网在溯行军头顶。 蓝白色的网格中,太宰扬起一个冰凉的笑。 他冲着近在咫尺的敌短微笑:“再见。” 下一秒,两张网重合在一起,被包囊其中的时间溯行军被均匀切割成碎块,血沫弥漫在空气里,触感有点像清早湿润的雾气。 距离这批时间溯行军抵达他的住所,不过短短五分钟。 通讯器无法使用,但记时功能还在。 太宰借着残余的烛火看了一眼时间,耳边传来玄妙的絮语,似乎是顺着空气越过墙壁传到这里来的。 是安倍晴明。 他转身环顾四周,暗中幽幽亮起几盏冥火,被杀意锁定的感觉激起背后一些被汗水润湿的汗毛。 时间溯行军还在向这里靠近。 一边状似思考,实则在寻找出路时灵力场外放,一刀一个企图袭击他的敌短。 一边眼观八方耳听四面,注意到从开辟出来的时空隧道里的溯行军中只有部分到达他这里,还有一些则绕过他直奔安倍晴明。 其他的,散成几支部队去往不同的方向。 根据本丸出阵时的录像,溯行军往往会避开刀剑男士在的时空,毕竟一个审神者手下那么多时空,全刀帐本丸也不过一百八十三振,无法照顾到所有重要历史节点。 在守护历史方面,只能根据时空波动来判断溯行军位置的本丸处于劣势。 刀剑撞击敌刀传来的震颤传导到手上,让并没有多花心思锻炼体能的太宰忍不住手腕颤抖,指尖发麻。 属于安倍晴明的灵力扩散,将前赴后继的溯行军震碎,无数朱砂绘写的符篆浮在空中,各自发挥自己的作用。 安倍晴明也是重要人物,是溯行军的目标,大概也知道大阴阳师的强大,溯行军被他集火了。 太宰踏入安倍晴明小院的脚步一转,旋到一边,穿过另一侧的青石路,踩着假山水的石头翻出了阴阳寮。 双脚落地,一片小小的被烧黑的符纸从脚下飘起来。 几振敌短藏在一边虎视眈眈,太宰目不斜视,挥着手中刀剑将其一一斩断,清拔的身影没入昏暗的街巷。 平安京的平面图以皇居为中心,其余建筑呈圆环状向周围扩散,两条主干道十字交叉横穿皇居,其余的支道也纷纷直达皇居。 现在要做的只是往前走,而且速度要快。 时间溯行军成堆出现,检非违使不久就会紧随而来。 到时候他这个历史异物被清理掉也是理所当然的。 “被看似在乱刀之下,全身使黏糊糊的血就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了,要是身体还碎成几块,甚至是变成一滩烂泥......” 太宰喘了一口气,前面没有合拢的窗户吱呀一声关闭得严丝合缝,他刚才看到一双孩子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镭钵街,森鸥外之前的先代首领,因为一个红发孩子弄脏爱车便下令将横滨所有红发的孩子杀死。 那是一场让扭曲者狂欢,亲友爱人落泪的悲剧。 千疮百孔的尸体似乎出没于每一个隐秘的角落,那是被大面积扫射才会出现的伤口,有些甚至连男女都无法辨认更别说样貌,与被乱刀剁成肉泥相比也不遑多让。 “哈哈哈哈,我可不想要那样的死法,一点也不符合我的自杀美学。” “......说不定还会被那只可恶的蛞蝓嘲笑......” 太宰走过那扇紧闭的窗户,细微的呼吸声在静得似无人之境的现在很是显眼,至少凝神细听,甚至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 “哭得太大声的话,会被那些怪物发现的哦。” 历史自我的修正里只是让异常正常化,但并不会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而时间溯行军向来不会估计普通人的死伤,尽最大程度歪曲历史——像现在对多个生活在平安京的历史人物进行大军压境式的突击。 要是现在死去,就是真的死去了。 那扇窗户里的声音霎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道路尽头卷过来的风遮住了窗户里的呼吸声。 第99章 太宰一步接着一步,将灵力灌入从阴阳寮里顺出来的刀剑里。 街边的灯笼里的烛火全部熄灭,但是没关系。 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小尖利,仿佛耳鸣的嗡鸣,冰凉的耳尖微动,静谧中浮动的杀机被捕捉,他挥刀斩断一振偷袭的敌刀。 发丝下的被夜色晕染得更加暗沉的双眼沉沉望着破碎的敌刀来时的街道深处,尽头就是皇居,那里火光闪烁。 远远望去,皇居上空的阴云旋转着,散发出时空门开启时特有的扭曲气息。 检非违使就要到了。 太宰敛声屏息,根据先前斩杀的时间溯行军的来时路,一路逆推敌军到富丽辉煌的皇居。 这里的时间溯行军数量远超阴阳寮。 虽然平安京确实有不少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物,但其质量还不足以让溯行军疯狂围攻。 这些溯行军简直就像在为什么人打掩护一样。 太宰一凛,从混战中抓出一个露出颓势的阴阳师,后者满脸黑灰,惊骇地望着他。 “三条宗近大人在哪里?” 阴阳师的脸色一变,目光变得凶狠警惕起来。 似乎从对方的态度里察觉什么,太宰顿了下,将那把刀举起来,理所当然道:“奉安倍晴明大人的命令,前去保护三条宗近大人。” 阴阳寮里的物品,当然不是烂大街的存在。 阴阳师不认识这振刀是不是安倍晴明的,但能认出这把刀出自阴阳寮。 他松口气,旋即在溯行军的突击下神经重新绷紧,连带语气也绷直。 将三条宗近所在地点告诉太宰后,阴阳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太宰手中不同于死物的充盈灵力的刀剑。 眉宇间纠结之色一闪而过。 “天下最美之剑【三日月宗近】已经诞生付丧神,这些怪物恐怕是冲着【三日月宗近】去的。” 不知姓名的黑发青年向他道了谢,便踩着满地还未消散的怪物尸体按照他说的方向离开了。 “那振刀,诞生了灵么?”阴阳师的目光还停留在太宰离开的地方,滚滚黑烟遮住了天上的月光,他被呛得猛咳几下,脑子清明些许。 回想方才看到的那振几乎每个没有人居住的阴阳寮房间里都会挂上的装饰刀剑,刀锋凌冽的模样,包裹着浓郁的灵力,分明是付丧神诞生的前兆。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阴阳师的所思所想自然是传不到太宰耳朵里,临时找到的一次性用刀极大可能在自己灵力灌输下诞生付丧神这件事太宰也不知晓。 越往深处走,遇到的时间溯行军越多,像夏天的蚊子或者苍蝇,嗡嗡嗡响个不停,杀死一个紧接着又来一个。 灵力也已经使用得即将见底。 太宰咬牙,半眯着眼在昏黑中寻找一个标志。 脚下这时踩到一块烧焦半边的牌匾,礼桂宫三个字映入眼帘。 再往前就是三条宗近的暂居之地。 用作景饰的花草长势喜人,似乎只要天明,日光抵达就能争相绽放。 往里走,溯行军的数量肉眼可见变得稀少。 他想到之前的猜测,有一个人,或者几个刃,比他更早到达这个时空。 天边陡然划过几道闪电,照亮天空一角,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清脆的响声穿过门扉被太宰听到。 三日月宗近的气息就与他隔着一扇紧闭的大门。 太宰推开门。 “你也是来找我的?” 站在庭院中央的男人侧过头,金色流苏发穗微微晃动,若隐若现的阴影中,对方眼中的两弯弦月溢出清辉。 这个时候的三日月宗近被锻造出来不久,他的自称也还是“我”,语气里也没有那股横秋老气,口头禅还不是“老爷爷”。 天下最美之剑的付丧神这个时候美得锋芒毕露,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的美灼伤眼睛。 太宰定定神,在三日月宗近脚边发现几片闪着微光的碎片。 加州清光长期担任近侍,所以太宰对他的本体还算熟悉。 长度不知,刀体碎裂无法辨认,但那枚接近金色的刀镡他认得清楚。 这振碎刀是加州清光。 “你在找他吗?”三日月宗近好奇地盯着太宰,“他的名字是加州清光,和我一样,是刀剑的付丧神。” 太宰:“他告诉了你什么?” 三日月宗近没有隐瞒的必要,他笑道:“加州让我不要和一个名为‘时之政府’的组织签订契约。” 风姿卓越的刀剑付丧神慢悠悠地说:“他说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组织我签下契约,改变历史。” “刀剑男士的职责不就是守护历史吗?” 轻轻的叹息散在空气里,三日月宗近含着月光的双眼看向地上的碎片,清浅的神性显露。 “加州是个好孩子啊。” 明明不需要说出真相,但还是将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他。 真是温柔的刀剑啊。 三日月宗近:“所以你就是加州口中说的审神者?那么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你们要来到这里,阻止我。” “时之政府监察不力,导致品行不端的审神者虐待残害刀剑分灵,政府内部权力分割严重,世家林立,相互制衡包庇下属失格审神者的罪行。” 三日月宗近嘴边的笑淡了。 太宰继续说道:“后来时之政府改革,情况好了不少,但害虫终究是无法全部除尽。” 无主本丸需要在万屋交换灵力球以供自己维持形体,这本就是一个带来暴利的漏洞。 更别说还有不停出阵沾染上的属于时空的诅咒。 “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有隐情。”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凝视着太宰皱起来的眉,语气带着薄薄的凉意,“所以那些隐情是什么呢?” 太宰:“守护历史需要刀剑男士穿越时空去往历史节点,而时空带有诅咒的力量,只是这份诅咒的来源暂时还不清楚。” 然而心中已经有猜测,怀疑对象直指某个自称为历史保护机构的组织。 大致将刀剑男士与溯行军和检非违使三者间的猜测告诉三日月宗近,太宰便不再去关注沉思中的付丧神。 已经有一队检非违使降临在皇居另一边,这般惊天动地的大动静,不出差错,时之政府的人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算好大致离开的时间,太宰问三日月宗近:“你的意愿?” 三日月宗近在拾捡加州清光的碎片,他将残片兜进用袖子折起来的简易兜子里,最后将刀镡捡起,然后回房间找出来一个布袋。 付丧神将装有碎片的布袋塞到太宰手里。 “这不是我的刀。”太宰诧异。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道:“这不是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刀。” 见太宰默默手下布袋,三日月宗近唇边的笑意加深,说起了先前的话题,战火的硝烟已经弥漫到这里,他需要尽快给一个回答。 不过他也不想在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拒绝一个可能性的未来。 “时之政府,听起来比京都有意思得多,要是今剑的话,一定回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吧。” 三日月宗近笑意盈盈的说完,做出邀请的手势:“请回吧,这位审神者。” “现在的时代对我而言是进行时,你和加州所说的那些事情,我还没有经历过,如果少了这些磨炼,对作为刀剑的我来说,还是有些缺憾。” 太宰:“会让刀锋变得不锋利?” 三日月颔首:“是的。” “既然这样,我也只能等你变得锋利了再来找你了。” 庭院中的明月目送审神者离去,他轻声说道:“我期待那天的到来。” - 察觉主时空的异动,时之政府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设置在主时空外围的停留平台,开启平台上的远程监控网络,并派遣执法队前往进入主时空。 “这次又是那个本丸的审神者不知死活进去主时空了?” 密密麻麻的光屏在封闭的黑暗中闪着光,每一块屏幕上都是停留平台上的景象。 坐在下方的工作人员揉着酸涩的眼睛抱怨:“拜托了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公务员吧,时不时就有几个人跑进去,是明摆着要改变历史了吗?真是的,明明是审神者吧。” 一杯咖啡从旁边递过去,同事有气无力地接话。 “上次是一振压切长谷部吧?” “还有一期一振。” “他们两个能扛过隔离带的压力还真的蛮震撼的,虽然刚踏上平台就碎了。” “啊啊啊啊以前只是小打小闹,现在居然招来了这么多溯行军和检非违使,到底有多少人进去了啊?!” 工作人员抓狂。 另一道威严的声音跟在他的话后面响起。 时之政府重建后的前执法队成员现时之政府总长,烈焰。 房间内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将k0024372坐标的记录调出来。” 第100章 工作人员如梦初醒,一边连声应道,一边手忙脚乱的将这个坐标的监控调出来。 一黑一蓝两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大屏幕上,然而还不等他们仔细辨认,屏幕突然爆出火花,所有影像化作一片刺耳的雪花。 烈焰咧开嘴,灵力具现化的火焰环绕在他身侧,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极点的冰块。 “现在,让剩下的执法队成员去把那几个家伙抓回来。” 他不允许有人随意破坏时空的稳定性。 于此同时,所有审神者的通讯器上都出现了时之政府的紧急公告。 “检测到不明入侵者在时空内逃窜,为维护时空的稳定性,望诸位审神者斟酌出阵,发现目标及时联系执法队成员......” “啊呀,你们这是被通缉了吧。”【三日月宗近】笑嘻嘻。 醒过来就发现被一个溯行军抗在肩膀上在时空间隙里飞窜的三日月宗近干笑,艰难抬手挥散飘到眼前的黑气。 与黑气接触到的刹那,滋滋声响起,像是在铁板上上油煎肉,这个认识让三日月的手些微的一窒。 “原来灵力压制我身体内的暗堕气息的时候是这样的么?万幸没有把老头子我腐蚀掉吗哈哈哈哈。” 魔性的笑声在时空间隙里拉得老长,直到肚子上被顶了一下,三日月yue了一声。 【三日月宗近】眼睛冒火,令刃不寒而栗,他阴恻恻地看向三日月宗近,温柔提醒:“时空有黏着性,无形的笑声也会被短时间留在哪里,你想被人发现闯进主时空的刃是一振‘三日月宗近’吗?” “虽然如此,但你也是‘三日月宗近’吧,况且就算被拍到,也只会认为是两振时间溯行军。时之政府的人巴不得捂紧刀剑暗堕有可能转化成时间溯行军这件事,又怎么会公开指认我是三日月宗近?” “况且我当时还是半付丧神半溯行军的形态,这样子就更不可能公布于世,你说呢?叶藏大人?” 太宰没有回答,转头对【三日月宗近】说:“你该回去了。” “时之政府派出了执法队,这片辖区的审神者也会很快赶来,再不跑,你就得碎在这里。” “那这段让刃愉快的旅行只能在这里落下帷幕了。” 毫不留情将三日月宗近扔下去,后者挤在不同时空的斥力之间,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 “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审神者可以来找我寻求帮助。”说完,【三日月宗近】微笑颔首,踩着四溢的黑气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三日月宗近】离开前看向太宰的眼神,颇有些值得揣摩的深长意味。 “这里的气息驳杂,我恐怕无法为您提供帮助。”三日月无奈地说,“后面只能希望叶藏大人带着我一同逃离了。” 大概看出太宰不会轻易放弃他,三日月索性安安稳稳躺在由灵力织成的网里,时不时发挥自己不高的侦查值警惕四周。 总的来说配合得还算默契。 不过—— “叶藏大人,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太宰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他算是知道了,本丸内的一群刀子精,总能有各种手段——无意的,故意的,让他高冷的表情绷不住。 “前面有灵力波动。” 老爷爷诧异:“没有感觉到呢。” 太宰闭目:“我们的灵力通过时空的震动撞到了一起,现在,他们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赶来。” 说赶来简直礼貌,根据灵力的反馈,对面暂时不知道具体数字的人简直就和闻到肉的狗一样,疯狂地踩着灵力等各种工具朝他们飞奔。 三日月的惊叹像个冷笑话:“时之政府招揽的审神者质量总体上还是过关的哈哈哈哈。” 太宰:“......” 三日月浑身放松地抓网格:“我们现在该往那个地方跑?” 反正审神者很强,三日月理所当然地摆烂,当个啥也不知道,只会坐在走廊上穿着自己的老头毛衣喝茶,偶尔逃番的老头子。 看来本丸确实来了一位值得效忠的好审神者。 “叶藏大人,有长期任职的打算吗?” “没有。”太宰果断回答。 任职?怎么可能长期任职,先不说他还要穿行多少世界,就算最后安顿下来,他就算吃超级辣咖喱,从五栋大楼楼顶跳下去!他也不会接手这群麻烦的家伙的。 像狗一样黏黏糊糊的,变成人居然还不过一两年,人类世界的各种常识他们需要花很多时间去适应,去学习。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他注定走不到尽头。 世界重建以后,他会将独属于这个世界的幻书里的文字擦除。 “那群孩子很喜欢您,今剑也是,所以这次能稍微待得长久一些么?” 三日月打亲情牌,失败。 太宰似笑非笑:“你与我的交易里并不包含这条。” “三日月宗近,不要试图左右我的决定。”太宰冷声警告。 三日月宗近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蜷了蜷,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个顺从的笑。 他们的踪迹已经暴露在管理这片时空的审神者眼中,无法硬闯出去。 做出判断,太宰果断掏出钥匙,拧开通向迷宫图书馆的大门。 灵力感知猝然中断,追击太宰的少女审神者错愕。 耳麦里传来朋友的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少女扩大灵力笼罩范围,依然没有找到那股灵力,她愣愣道:“露叶,那个家伙消失了。” 跟着一起来的几位同伴叽叽喳喳说个不同,唯有少女打了个寒颤,她哭丧着脸对耳麦那边的露叶说:“这些时空不会要吃人吧?刚才还能感知到,结果眨眼就消失了。” “.......半夜不要看带有恐怖元素的科幻片。” 露叶无语凝噎,扶额:“总之,你先回总部,对方或许有特殊的隐匿和潜逃方法,不要恋战。” 深深叹了口气,露叶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瘫倒在椅背上,双眼无神。 “主君,下午茶要咖啡还是红茶?”戴着眼罩的太刀金瞳专注地询问。 “要绿茶。”露叶比划几下,发出想要的声音,“还有光忠你新捣鼓出来的葵花饼,我要吃。” “葵花饼么......正好,那位大人本丸里的同振昨天才和小贞一起送来了很多向日葵,分给不同刀派后还剩下一点,刚好够做材料。” 那位大人,正是时政审神者论坛里的youknowwho,在一年前时间溯行军袭击总部时,靠个人灵力阻挡千军万马的新人审神者。 想到太宰的强大在审神者内部流传,甚至有越传越邪乎的趋势,露叶忍不住翘起唇角。 虽然只是半路接手一个暗堕本丸,但最后却因为审神者,整个本丸在数个强大本丸的包围下脱颖而出,名气大躁。 审神者实力强劲,刀剑摆脱暗堕效忠新主。 这是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共同享有的荣誉,最后却以审神者消失作为谢幕。 脑海里再次回忆起黑发青年挺立在灵力潮中挥斥方遒的风发模样,露叶丧气。 “要是那家伙在的话估计这种事很快就解决了吧。” 该死,危机关头,想念的不是好友,而是那颗聪明绝顶的外置大脑。 此时进入迷宫图书馆的太宰打了个喷嚏,手不受控制地摸了摸头顶,手心的触感是浓密的头发的触感。 反应过来自己在感慨什么的*太宰:“......” 森、森先生的秃头诅咒!? 太宰大惊失色。 “那是......书?”三日月老爷爷的声音夹杂着哈哈哈的笑声传来。 蓝发青年指着悬浮在天顶的两本书,疑惑微笑。 “飘在空气里的书,哈哈哈老爷爷还是第一次见呢。而且这里是图书馆吧?怎么只有两本书?” 太宰死亡视线,扯着嘴角:“不该问的就憋在心里。” 三日月还是笑:“啊呀,叶藏大人比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开朗了许多,看来离开的一年里确实遇到了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 太宰神情一窒,冷淡道:“回去吧。” 通过迷宫图书馆直接定位到本丸天守阁,比和那些审神者硬碰硬便利得多,唯一的弊端大概就是被三日月宗近这振千年老刃知晓。 三日月似有所感,弯着眼睛看着太宰的背影:“嘛,这里的一切我都会保密的,毕竟我身体里的灵力属于叶藏大人,涉及到我的性命,理应万分小心。” 太宰冷嘲:“我还以为你不怕死。” 三日月:“哈哈哈,比叶藏大人更惜命一点。虽然自称老头子,但我是天下最美之剑可是毋庸置疑的哟。” 自知自己的珍贵,所以爱惜自己的身体,连同生命。 太宰在门口站住脚,嗤笑:“不过只是一振刀剑。” 钢铁铸就的心腔,虽然借由审神者的灵力拥有形体,明明是借由审神者的灵力成为人,却依然依靠着曾为器物的虚假荣誉。 第101章 “即便我借由您的灵力显形,但毫无疑问,我的本质仍然是一振刀剑。” 三日月宗近看到审神者的脚步僵在木质楼梯上,他慢条斯理道:“正因为我清楚自己刀剑的本质,所以才能坦然地说出自己的荣耀。” 天下最美之剑叫做三日月宗近。 他也叫三日月宗近。 他们同样被无数人追捧喜爱,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您呢?叶藏大人,您清楚自己的荣誉吗?” 您清楚自己的珍贵吗? 您知道自己的价值吗? “珍视我的人不愿意让我受到磨损,乃至折断。虽然在为刃时,我仅仅上过屈指可数的战场便在本体上落下划痕,从此成为御用之物摆上高台,但那份真爱之情已经足够让我爱惜我。” 三日月宗近在本丸时听到过,坐在岩融肩上大声又委屈地说审神者那番关于自杀的言论。 你一定知道自己被很多人牵挂着。 才会说出那样想离开又找不到路的话。 这也是您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吧。 “走吧,本丸的位置已经找到了。”太宰平静地说。 离开本丸的这一年,青年瘦削的脸颊上多出来一些肉,脸色不像初来乍到那般苍白,细看还有些温暖的血气浮在皮肤下。 审神者看上去依然清瘦,但并比瘦弱。 纵使之前因为渣婶的缘故,他们对太宰百般排斥,万般挑剔,理由足够,但现在想想,有人比他们更会养审神者...... 莫名的,三日月宗近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身为刀剑的胜负欲突然就燃烧起来。 一瞬之间,原本摆烂的三日月宗近重新支棱起来。 论如何联合整个本丸的刃攻略审神者.jpg 美食?不,审神者似乎只对蟹肉。 “蟹肉性寒,吃多了对身体有损伤。”药研语。 工作?不,为什么有人会那么卖力的工作啊。 “叶藏大人处理公务很快,几乎没有近侍的用武之地。”常任近侍加州清光怨念慢慢。 还真有。 粟田口短刀? 在审神者论坛上被称作本丸第一黑恶势力,靠着众多风采各异的短刀撒娇卖萌,成为审神者心头第一好,令其他企图争宠的刀派恨得牙痒痒却又只能看着粟田口霸占审神者身旁的席位而无力回天。 三日月宗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光。 决定了,就是你们了,粟田口! 莫名的,太宰打了个寒颤,被什么怪东西盯上的不祥预感一闪而逝,鸢色双眼警惕地左看右看。 没有。 错觉? 灵力再次缠绕住跟在身后的三日月宗近,太宰说了一句回去了,得到三日月宗近的肯定答复后,他跳入混沌的时空中。 三日月宗近:“!!?” 他回答的话没有说完! 然而扑面而来的时空的风暴将他的话堵回喉咙,视野被遮挡,唯有手臂上的灵力绳索扯着他的身体向前疾驰。 就在刚才,一个开了洞的时空飘到三日月宗近眼前,而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和审神者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堪称审神者的减龄翻版。 鬼使神差之下,他抬起手,那个时空的破洞吸引着他探入。 接下来的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他被审神者带着跳入时空隧道时,他的手已经因为好奇,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伸进了那个具有漏洞的时空里。 前后都在用力,但时空的吸力毫无疑问比他们两个的重量加起来都还要重,理所当然的,审神者的位置歪了。 接下来他们会去到哪里呢? 哈哈哈哈老爷爷已经在期待了。 —— 横滨。 织田作之助在超市里买了孩子们需要的零食后,迈着长腿跨入一条人少的小巷。 虽然是前杀手,现**底层人员,但两个身份都无疑是会吸引仇家的类型。 而他现在收养了五个在龙头战争里失去父母的孩子,不再是孤身一人,所以要比以前更加谨慎小心,避免将无意中发现他的仇家引到家里。 这条小巷子在龙头战争时期死了很多人,尸体堆在一起足够把这条巷子填平。 在战争结束,所有尸体被清理过后,巷子被嫌弃阴暗晦气,又经常发生一些杀人案,所以除非逼不得已,行人大多选择绕路远行。 这个被避而远之的不详之地,反而是织田作之助每日抄近路的最佳选择。 他的异能力天衣无缝能预知未来五秒的危险,而杀手迅疾的反应能力和高超的身手也能让他在诸多危险中安然脱身。 这条小巷,他无所畏惧。 然而往常前行无阻的巷子今天却出了意外。 织田作之助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蓝色的家伙穿着复古,衣服上的纹样雅致漂亮,隐约有暗光流动,不管是从穿衣还是长相来看,这都不是横滨这座以混乱为基调的城市会出现的人。 思索片刻后,织田作之助迈开腿,打算从横躺着的两人身上跨过去。 这种一看就是披着蛋糕皮的危险最好还是远离。 幸助他们还在家里等他。 正当他目不斜视打算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抬起腿时,蓝发青年突然动了下,宽大的蓝色袖子从另一个被遮住脸的人身上滑下来。 那张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俊秀脸蛋闯入织田作之助的眼帘,引起不亚于十八级台风的瞳孔地震。 虽然没见过那个人睡着的样子,但躺在地下的这个人真的和他的那位友人一模一样啊。 啊,除了眼睛上绷带的位置不一样。 不过就这样也足够他停下脚步。 红发青年头顶上的那根红色呆毛弹动两下,像是主人心理活动的现世反应器。 “太宰?” 织田作之助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地上,蹲在旁边检查了一下太宰的情况,确定只是受到冲击昏迷,蓝色眼睛里才透出明显的疑惑。 这份疑惑不仅是对着地上这个疑似长大了的太宰,还对着和太宰躺在一起的蓝发绮丽的青年。 织田作之助找不到答案,他手指勾住购物袋,准备先回去放下东西,再打电话给太宰。 “啊,早知道就把手机带上——!” 巷子里常年没有人行走,加之周围的居民区鲜有人居住,临海的气候较为潮湿,理所当然的,在没踏足过的地方长满湿滑的青苔。 虽然在摔倒之前及时侧翻到一边站稳脚跟,但织田作之助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瞳孔一缩。 另一边,在深度昏迷中被他因为脚滑无意踹了一脚的黑发青年已经连同身边的蓝发青年顺着力道,滑出去两厘米。 织田作之助头上的呆毛又弹了几下,他看向太宰和三日月宗近的蓝眼睛里疑惑更深。 良久,他将购物袋的两个耳朵打结挂在脖子上,走到太宰身边,一手捞一个,接近三百斤的重量压在肩膀上,织田作之助表情平静。 扛着两个人如同只是抗了两袋米。 —— 被三日月宗近坑了。 太宰尚未恢复清醒,被工作驯化了的聪明的脑子已经自动复盘了进入时空隧道前发生的一切细节。 所以他自然想到了之前忽略的三日月宗近不正常的手势。 太宰:“......” 所以现在流落到了那个时空? 他伸出手,摸到了柔软的被褥。 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午后的烈日阳光从被拉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窗帘外漏进房间,带来明亮但并不让眼睛难受的柔和光线。 太宰缓缓睁开眼睛。 散开的视线随着视野上涨的清晰度而凝聚在一张稚嫩可爱的脸蛋上。 那是一个棕色头发,扎着两束低马尾的女孩子,她手里抱着一只毛绒小熊。 太宰的呼吸几乎都在看清这个孩子的瞬间被迫停止。 “咲......乐?” 小女孩歪头,从他的视野中退出去。 只听到她的细嫩的嗓音叫道:“织田作,太宰先生醒了。” 第86章 迷宫图书馆在重新定位。 楼下是将二楼租借给织田作之助养孩子的好心老板开的小饭馆,太宰此时就坐在记忆中熟悉的位置上。 老板圆润的身体围着围裙,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挥动锅铲,时不时从调料盒子里挖几勺红彤彤的辣椒面。 现在距离龙头战争结束不过两月,经济方面大多没有什么余钱,所以店里人少。 唯四个人,一个是老板,一个是大快朵颐的织田作之助,一个是对着眼前的一盘啦咖喱,举着勺子发呆的三日月宗近。 刀剑男士脱下那身繁琐贵重,出门必被小混混抢的出阵服,换上了织田作之助好心赞助的长裤衬衫。 虽然那张脸依然漂亮得让人晃神,但威力和冲击到底不如郑重打扮来得大。 第102章 最后一个人是他。 辛辣刺鼻的气息从旁边传来,勺子和盘子碰撞的声音叮当响起。 坐在身边位子上的织田作之助被辣得脸颊泛红,汗珠直冒。 “?”察觉到太宰的注视,织田作之助抬头,眼神疑惑地转向太宰。 “老板的辣咖喱很好吃。”红发青年以为太宰不相信啦咖喱的美味,他语气直板但诚恳的为老板的手艺辩解。 然后就在也没有然后了。 太宰:“......”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看着太宰,丝毫不觉得自己只用一句只能算是普通的称赞的话来推销老板拿手但很少人吃的咖喱有什么问题。 甚至说,织田作的语气过于熟稔了,熟稔到太宰不爽。 “织田作不问问我是谁吗?”太宰忍不住在那双不论什么时候都保持平静的蓝色眼睛的注视下问。 是将他当成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了吗?但虽然长相一样,但体型和一些小细节明显对不上。 这个时候的织田作已经成为港口黑手党下层成员,在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暗中操作下。 两个人已经是......友人了。 想到友人这个词,太宰瑟缩了下,忽然感到些微的恐惧,让他不敢去看织田作的眼睛。 他怕从织田作嘴里听出让人难过的答案。 咖喱在热锅上翻炒的滋滋声在几秒后被织田作的回答打断。 “你是太宰。” 织田作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好像长大了几岁,但你的异能力没法作假。” 他在巷子里没有看到脚滑的未来。 头上的壁灯发出橙黄的灯光,织田作之助的眼睛里似乎带了点不明显的笑意,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可能想不明白那么多,但他无比确认眼前这个神情怔松的黑发青年是他的友人。 唔,这件事要告诉【太宰】吗? 织田作嚼着有些烫嘴的辣咖喱,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太宰】最近在查内部泄密的叛徒,他一个小喽啰还是不要打扰准干部好了。 哦呀,审神者被冲击到了。 三日月宗近念着审神者的姓氏,笑眯眯看着黑发青年沉默地转过去,对着老板端到面前的热气腾腾的辣咖喱发呆。 红发青年一点没有自己的话对审神者造成了冲击的自觉,自顾自将剩余的咖喱塞进嘴里。 三日月宗近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心道这一趟意外之行,倒是有不少收获。 “哈哈哈哈,有点想粟田口刀派的那些小短刀了。” 慈祥的老爷爷发言,将老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两个人愉快的开启了有关育儿的话题。 “原来您家里也有很多小孩子。” “对呢大家都很活泼可爱。” “织田作也经常说孩子们可爱啊,你们两个或许在这方面会有共同话题。” 三日月宗近不懂育儿,但他不会落下这个话头。 于是他顺势将织田作之助扯进相关话题。 “唔,太宰你要换一件衣服。” 谈到关于给小孩子的衣服清洁,织田作忽然想起来太宰的衣服没有换,背后还有青苔的痕迹。 “被单已经拿去洗了,你的衣服还是脏的。”织田作问,“要把那件忘在我这里的黑大衣拿走么?” 大衣不是森鸥外给太宰的那一件,是用来换洗的普通衣服,某次喝酒刷酒疯后忘在店里,被他捡回来洗干净放着的。 太宰心想绝对不要穿那个【太宰治】的衣服,果断拒绝,随后眼神期待地望向织田作。 “织田作还有剩余的衣服吗?我不介意穿你的哦。” 织田作:“啊,有的。”他顿了下,说,“应该还放着以前穿的,你比我瘦点,穿得下。” 三日月宗近又露出惊奇的表情。 楼上,孩子们各自玩着自己的玩具,见门打开,他们就想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围上来,红发青年挨个摸摸头后,从衣柜上方的箱子里翻出自己以前的衣物。 有股防腐剂的味道。 太宰将塞在衣袖里的白色小圆饼扔进垃圾桶,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 “浴室坏了。” 太宰按在浴室门把手上的手顿住。 织田作松了口气,难得有些难为情的解释:“昨天克己不小心把玩具弄进了马桶里,现在里面的样子......不好看。” 最后几个字,不想让太宰打开门的想法情真意切。 环视一周,织田作的床就在窗户边,用一台不大的书桌隔绝自己和孩子之间的空间,但无济于事。 总的来说,除了浴室之外的空间连同。 太宰看了看手里的裤子,叹气,任命的去找楼下老板。 三日月宗近摸摸跑到自己身边的小女孩的头,思绪却飞到太宰放在桌子上的外套上。 靠近织田作床的书桌上摆放着只写了几行字的一小沓纸。 “织田先生在写作?” 织田作回神:“是有这个想法。” 他苦恼道:“只不过无论怎么想,都没法写出来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看来我确实不擅长这方面。” “值得纪念的东西么......太宰殿是您的友人吧?给友人写封信的话,这是值得纪念的哦。” 三日月宗近从太宰留下的大衣里掏出了那本有着本丸标志的书。 他将书的最后一页翻出来,对织田作说:“让我们来给太宰殿制作一个惊喜吧哈哈哈哈,老头子猜他一定会喜欢的。” “还有孩子们,千万要保密哟。” 织田作犹犹豫豫:“这好像不太好。” 但他转念一想:“惊喜?” 太宰好像确实需要一点惊喜。 第87章 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太宰。 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准干部——半年或者一年后就会升为干部,被敌人叫做黑色幽灵的少年有着先知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洞察能力。 更何况是在洞察方面更加老练,心思更加活络的首领太宰治。 所以当太宰换了衣服回来后,第一时间发现了孩子们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 或许是孩子们不相信将玩具泥巴弄在了他的外套上,太宰下意识想到,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替他们解释。 但是织田作坐在桌子面前,手边摆着笔和纸。 他们认识的那几年,太宰几乎没见过织田作动笔写他的小说。 尤其是三日月宗近也站在织田作身边。 最后一点辩白的想法也消逝了。 太宰不动神色将衣服里未完成的幻书抖出来,然后塞到门口的洗衣机里,神色变幻莫测,转身的刹那,表情恢复如初。 “织田作,能借用一下笔和纸吗?”太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和少年时代的自己一样。 他看着织田作拿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走过来,对方表情依然平静,就和他记忆中对很多事都保持着平常心,仿佛没有事能激起他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一样。 这让太宰拿不准织田作之助到底有没有认出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从纷乱复杂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这个时间段有关的记忆,“我”正在处理叛徒,按照织田作的性格,织田作不会把他的事情告诉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他从思考中回神,白纸已经摆在自己面前,将纸轻轻上扬,能从阴影中看到一些文字的印痕。 织田作给我写了什么? 太宰脑子里飘出这个念头,但图书馆定位成功传来的时空的吸引力在催促着他赶紧离开。 孩子们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从零星几个“好星星”“好多”等词里,大概是在讨论晚上织田作给他们新买来的玩具一类的信息。 他离开前看到桌子上放着购物袋。 一个不再杀人的前杀手,五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明明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个体,偏偏聚在一起,共同组成一个温馨的家。 太宰将写好的一页纸撕下来,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织田作。” “?”红发青年疑惑地看过来。 “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吧。” 红发青年迟钝地眨了下眼睛,慢吞吞说道:“好。” 将折起来的纸放进口袋,织田作之助自然地说道:“要离开了吗?” “......”太宰沉默了一会儿,才掀起眼皮,被他注视的人还一脸理所当然,见太宰看他,织田作才仿佛回神了。 红发青年不明所以:“怎么了?啊,是要吃了晚饭才走吗?” 太宰轻笑:“不用。刚才只是在想,不愧是织田作啊。” 黑发青年凝视着自己的友人,对方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还夹杂着点困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他。 “这个世界会走向未来的......”太宰低声道。 将未来告知,是他能够为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努力了。 第103章 太宰突然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 不过主动帮助【太宰治】对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织田作:“?” 织田作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回答一声:“啊。”来表情肯定。 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依然是太宰治的好友,但不是属于他的织田作。 太宰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招呼坐在一边笑眯眯摸真嗣脑袋的三日月宗近。 “织田作,一定要把我写的东西交给他啊,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表情严肃地嘱托道,“绝对是能够成为3s级别的机密,说不定会牵扯到整个横滨。” 这听起来也太严重了吧。 没有被刻意避开,并且听到全部的孩子们瞪大眼睛,并且生怕因为呼吸过重而引来敌人一般屏住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织田作忽然感到自己的衣服都变得沉重不少。 太宰站在阳光找不到的阴影里,身边明明是熟悉的家里的布局,但织田作却分明感到一丝突兀,仿佛错觉一般,青年身侧的空气似有扭曲之感。 一眨眼,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 织田作的手指微微蜷曲了,脸上依然顶着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的淡定表情。: “啊,知道了。” 这个和他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发青年闻言唇边噙起一丝微笑,配着那张脸,过于熟悉的虚无的笑容让他微微晃神。 等到在孩子们小声的呼唤下回神,织田作才重新将目光投到已经关闭的门上。 克己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说道:“真不愧是太宰啊。” 晚上他在lupin遇到了挎着脸问调酒师要洗洁精鸡尾酒的太宰。 “呀,是织田作,这个点了还来喝酒吗?” 织田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将太宰离开前写下来的纸条交给自己还是少年人模样的友人。 “这是你交给我,让我交给你的。” 【太宰】的笑意淡了,他展开折成方块的纸,眼中的光随着字句的摄入越发冷冽,到最后甚至抑制不住杀意。 织田作有点不安,【太宰】安抚地笑了下,语气轻飘飘的:“别担心织田作,我会处理好那些东西的。” 之后【太宰】便又恢复成懒散的样子,喝完酒后趴在吧台闭上眼睛小憩。 - 坐标定位直接定在本丸天守阁,推开织田作家的大门后,映入眼帘的不是门外的走廊,也不是图书馆悬浮的书架,而是天守阁内部。 灿烂的阳光从办公桌旁边的窗户外照进房间,离开之前散乱在桌子上的文件,还有书柜上的历史书籍全部摆放得整齐。 “嗯嗯,看来叶藏大人离开后,本丸里的大家也没有疏于清洁。”三日月宗近哈哈笑着走进房间,“也不知道本丸内过去了多久,从体感来讲,老爷爷我觉得已经快过了大半月了。” “哦呀,这是小夜左文字送的花吧,真是美丽的事物啊。” 闻言,太宰合上门,与图书馆的通道断开,他顺着三日月宗近注视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窗台上看到一个插着一束白色小花的剥离瓶。 那花颜色极浅,几乎与午后泛白的阳光融为一体,加上短时间内穿越多个时空带来细微眩晕,让太宰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花的存在。 将视线从花上移开,他先是将换下来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才看向还站在房间里的三日月宗近。 “你该回部屋了。” “不邀请我坐下来喝一杯解渴的茶水?” 太宰冷笑:“茶不解渴。” 三日月宗近倒是也没想真坐在天守阁喝茶,只是看到了审神者在那个似乎是他的友人面前露出过仿若孩童一般的无措表情,他就忍不住想逗一下。 不过现在看来那种表情是独属于特殊人士的限定。 三日月宗近只好遗憾离开天守阁。 天守阁内有重归于寂静。 太宰坐到床边,花的影子映射到桌面上,他想把花挪开,放到书柜里,但想了想,还是把已经端起来的玻璃瓶放回原位。 阳光灼眼,花的影子刚好可以挡一下过度曝光的白纸。 话说窗外的那颗树去哪里了? 太宰做事情向来专注,但他此时手放在书上,视线却不停扫过空无一物的窗户外面,好像非要找到那颗消失的树,他才能安心打开书。 从窗户里只能看到花田里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还有远处蜿蜒的山脉,似乎有一条瀑布在往山崖下冲水,但那已经是很远的景色了。 被窗棂框柱的景物色彩浓烈,那条瀑布不过是其中堪堪扫过的一笔。 半响,太宰双手撑在桌子上,干脆站起来侧着身体,上半身探出窗沿,向下方看去。 本丸的天守阁是两层建筑,一楼用于存放大量的历史资料,不过上任渣婶对自己身为审神者的职责不是很在意,时之政府发放的那些资料全部乱糟糟堆放起来,太宰上任后也没有去翻阅过,所以不知道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二楼则是办公区和休息区,额外开辟出空间设立了近侍房。 种在一楼的树是用来遮挡过烈的阳光的,现在原先长着树的位置被围了一圈竹篱,篱笆里种着一颗新树。 旁边能看到原来的那棵树的残害,有被烧黑的痕迹,太宰不是很想明白那些烧痕是怎么来的。 他想到了楼梯扶手上那些不明显的涂鸦和布丁。 于是他又坐回去,冷静地将书翻到最后一页。 【最近咲乐他们在玩数星星游戏,规则是让人说出自己认为的天上星星的数量,听说星星越多,与友人的关系就越亲密。】 啊,想起来了。 太宰的表情在看到这段话时凝固了。 良久,他翻开另一页。 天上的星星有多少呢? 他陷入一种奇异的沉思,数星星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将无数个世界里发生过的场景重叠呈一个画面,然后放在被钥匙打开的盒子里。 盒子被他锁上。 他和织田作还有安吾没有经历过这一切,那些记忆对他来说是虚假的。 【唔,想不出太宰的回答,而且白天也没有星星吧。】 确实,白天是没有星星的。 太宰被织田作之助耿直的话噎了下,表情变幻几下后变成一副无奈的微笑。 随后他的目光下移,视线凝固在下半张书页上。 “......” “......就算是白天,也不会出现黑色的星星的织田作。”太宰看着密密麻麻的墨水点,忍俊不禁地说道。 第88章 多事之秋,不,多事之夏。 天色将暗,这时候应该是晚饭的时间,平时都会听到大家三三两两结伴去餐厅吃饭,将地板踩得咚咚响。 现在的空气透着异样的安静,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紧绷。 要说风雨,现在已经来了。 落后半步的三日月宗近语调平缓,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说出的话和现在的诡秘的氛围相互映衬起来。 “鹤丸在即将返回本丸的时候突然暗堕,他被时间溯行军带走了。” 本丸里的刀剑并不是新人入职时想象的那样和谐友好,想法,大多数付丧神都按照刀派在审神者的统帅下各自为政。 所以如何调节本身就有嫌隙的刀剑,比如源氏双子和平家的小乌丸,这已经成为每位审神者的入门必修技能。 当然入门培训是入门培训,实操是实操,尤其是太宰并没有去上过相关课程——不能要求一个连入职等级都没有的黑户审神者了解这些东西。 总之,刀派之间撕破脸皮属于少有的情况,毕竟他们在作为付丧神被赋予实体后就已经效忠于同一位主公,闹得再怎么难看也会看在审神者的面子上收敛一下。 而大多数情况下,在审神者细微的影响下,刀派之间呈现和谐相处局面。 太宰的本丸就是因为共享渣审折磨而多了几分特别的默契。 此时与鹤丸国永交好的刀剑纷纷聚集在大广间,神色各异,其中以烛台切光忠和太鼓钟贞宗面色最难看,大俱利伽罗虽然依旧脸黑,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紧紧攥着拳头。 “三日月殿已经去请叶藏大人了,鹤丸殿一定能获救的!”乱藤四郎安慰道,“只要叶藏大人将鹤丸殿召唤出来的话,那就不会有事了。” “抱歉,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但是叶藏大人真的会,额,会去救鹤先生吗?”烛台切光忠深吸一口气,勉强道,“当然,我不是不信任叶藏大人的实力,只是担心,万一鹤先生无法被召唤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鹤丸国永在他们斩杀最后一个敌人后就陷入暗堕,但那时洁白的鹤尚且保持理智,还安抚慌乱的他们,带他回去找审神者,审神者的灵力能冲刷暗堕气息。 谁知道转换器刚刚打开,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时间溯行军就将受伤还暗堕的鹤先生抢走了。 第104章 烛台切光忠的出阵服上带着几道不大的豁口,白皙皮肤下的毛细血管擦破流出来的血液裹着尘土黏在伤口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戴着皮质手套的五指按住伤口,心里的自责化作一股无名火驱使他的手指大力按压,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心里面的难受减少一些。 微弱的血腥浸入空气,蓝发小短刀几乎是闻到血气的瞬间就冲上前握住烛台切光忠状似叉腰的手。 太鼓钟贞宗几乎是双手抱住烛台切的手臂,差点将整个人都挂上去,用自己全身的重量来阻止好友的自残行为。 小短刀语气带着哭腔,他将脸埋进错愕的太刀手臂的衣袖里。 “小光,鹤丸先生被抓走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伤害自己。” 开局遇到两拨检非违使,后续还遇到一对高速枪,能没有重伤刀已经很好了。 烛台切捂得太用力,本来能够只依靠空气里的灵力自我修复的伤口现在已经变成了被不自觉抠出的血坑。 他怔怔地盯着手套上暗红的血,任由乱藤四郎冲到大广间粟田口聚起来的刃群里拖过来的药研作紧急处理。 “虽然大家都在说是鹤丸殿被抓走了,但出阵队伍里练度最高的就是鹤丸殿了吧,他都能被抓走,你们的情况可能也不大好。” 戴着平光眼镜的沉稳短刀将缠好的绷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细长分明的手指推了下眼镜。 “伤口处理好了,请千万不要在伤害自己,不然鹤丸殿回来会生气的。” 为刃时身份尊贵,拥有人形后性格活泼好动不冒失,恶作剧也并没有真正冒犯到谁,反而带来欢笑,鹤丸国永是少数能靠自己在偌大的本丸内和所有刀派都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刃。 因为经常尝试各种惊险刺激的游戏和恶作剧导致自己轻伤的鹤丸国永,已经和药研藤四郎建立了非同一般的医患关系。 药研将便携式医务箱提起来,看着烛台切光忠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说什么又发现没必要。 道理都懂,但情感上难以接受。 太宰踏进大广间的门时,看到的就是一边刃多得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边刃少没有靠近但又一致看向另一边的情况。 他的嗅觉不足以让他闻到草药的苦味,但他的视力让他看到,那些察觉到他到来后让开一点空隙的刀剑包围圈内,擅长做饭的本丸大厨正一脸灰败的坐在地上,西装解开,侧腰上敷着几片医用棉。 头上插着两片炫彩羽毛的太鼓钟贞宗蹲在旁边训话。 “小光,绝对不要想不开,如果你要伤害自己,那就先伤害我吧!” 旁边同样是贞宗派的物吉和龟甲脸色一变。 靠灵力维持精神和形态的刀子精们简直活力感人,要是他没死,哪怕变成一个植物人躺天守阁里,他们也能靠着灵力活得好好的。 就像现在,明明之前的气氛还绷得像一个快要拉断的琴弦,现在就又变得热闹了。 太宰若有所思走向主位,随着他脚步声响起,先看到他的刃拉着旁边刃的衣服,这样一个接一个,几秒钟内大广间重又恢复寂静。 烛台切光忠是那种自责到会自伤的刃? 不够想想这个本丸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正常本丸,里面的刃有个什么ptsd之类的病症也挺正常。 收回思绪,太宰抬眼环视下方跪坐在地上的付丧神,三日月宗近自觉归位,跪在石切丸身边,本体放在膝盖前方。 没有人看向他的眼中有敌意和仇视。 有点新奇。 太宰曲起一条腿,手臂放在膝盖上,又将下巴搁上去,他歪头打了个哈欠。 “鹤丸国永的事情三日月已经告诉我了。” “相比乱藤四郎和加州清光已经告诉过你们,我能通过特殊方法将鹤丸国永召唤出来。” 被谈及到的加州清光昂首挺胸,容光焕发。 “但是我不确定是否能成功。” 刚才隐约放松的气愤顿时又沉重起来。 “但是还是要试一下。”烛台切光忠目光灼灼,恳请道,“拜托您了,叶藏大人。” 太鼓钟贞宗也连忙说道:“拜托您了!只要您愿意救鹤丸殿,我太鼓钟贞宗,愿意成为您枕边的护身刀。” 表现一直冷淡的大俱利伽罗也沉声说道:“拜托您了。” 虽说都知道是为了恳求审神者通过之前的奇怪契约将深陷敌营的鹤丸国永带来会,但现在却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逼迫,而压迫源头是救刃心切导致毫无自知的三人。 审神者会生气吗? 而坐在主位上的青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沉默无言地看着烛台切等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众人心下一沉的时候,审神者突然问:“你们认为夜空中的星星有多少呢?” 自知刚才失言的烛台切冒着冷汗说道:“很多,虽然有时候看不见,但一定非常多,多到数不清。” “太鼓钟和大俱利也这样觉得吗?” 太宰无需他们回答,因为只看表情就知道了,虽然困惑与为什么要问他们这个问题,但两人的眼神都传递出“难道不是吗”的理所当然。 “事到如今只能试一试了。”他喃喃说道。 除了主干时空之外,所有的枝干时空都是纠缠在一起,相互摩擦碰撞,他无法保证幻书不受这些混乱的时空影响。 更何况幻书制作需要注入真挚的感情,关于这个本丸的幻书本来就是残本,如今更是在此基础上续写...... 蓝白色缎带从审神者的身体中散发,穿过付丧神们的身体。 站在主位上的审神者手捧一册书,发尾衣角无风自动。 低沉的嗓音咬字清楚,他们能听到审神者念出来的字句激荡出来的庞大又纯净的力量。 “器物放置一百年便能诞生出灵.......” 那些由不似灵力但纯净度极高的力量构成的缎带萦绕在整个大广间,柔软的蓝白光穿过他们的身体,带走了所有的病痛。 五虎退抱着小老虎喜不自胜:“啊、小虎身上的伤好了。” 小老虎之前走丢一只跟着山伏国广去瀑布下冲水,不小心被冲到下游,被石块划伤了腿。 现在伤口已经恢复如新。 和泉守鉴定宝贝地摸自己的长发:“在厨房被灶火烧断的头发也长起来了。” 笑面青江笑眯眯捞起数珠丸恒次的头发,被烧断的发尾也没有了碍眼的焦黑色。 只凭借这些散逸出来的力量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知道是谁,语气含着昂扬的战意,这是刀剑期望强大的主人使用自己的话语。 “比之前更加强大了。” 太宰的语气上扬,手中的书页光芒更甚。 “鹤丸国永,为我所用!” 他对鹤丸国永有感情吗? 他对这个本丸有感情吗? 纵使已经两度成为这个本丸的审神者,太宰依然不觉得他对这里有什么留恋。 会失败的。 感受到幻书流逝得近乎见底的力量,太宰平静地想到。 然而—— “哟,我是鹤丸国永。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到了吗?”* 粉色的樱花花瓣中出现一双红色的眼睛。 一身黑的鹤丸国永弯着唇角抱怨道:“好慢啊叶藏大人,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想念着您,期待您将我带回去。” “是......吗。” 太宰看着鹤丸国永在樱花中落地,想到,他或许知道幻书的感情机制了。 第89章 窗户外面荡过去一个上黑下白的影子。 歌仙兼定抓着一把刀光凛凛的菜刀从花田的小路直奔天守阁楼下。 “鹤丸国永!”一向对风雅这件事要求甚高的歌仙兼定怒吼,“把我给主公准备的茶点放下!” 窗外又晃过去一个上黑下白的影子。 太宰这才发现挂在他窗前晃来晃去的人是鹤丸国永,对方一手勾住房檐,一手端着一个白瓷盘。 “我这不是把茶点给主公送来了?歌仙你就回去吧。” 说完,鹤丸国永从床边的窗子里钻进来。 “哟,三日月也在这里啊。”鹤丸国永现在黑发红眼,就身上的衣服是白的,模样稍显怪异。 他端着茶点朝太宰走去,出阵服打扮的三日月宗近坐在另一张小桌上,提笔写着什么,见他过来,便揭开茶壶的盖子往里倒热水。 “鹤丸殿,来喝一杯茶。” 三日月宗近揉肩膀:“写了一上午的回忆录,就算是刀剑,也觉得腰酸背痛。” 太宰斜过去一个眼神:“可以去休息。” 鹤丸国永见缝插针:“对啊对啊三日月,这种事情可以让我来做,我身体很好,可以坐很久哦。” “主公,您觉得怎么样?” 鹤丸国永笑得超级灿烂。 以前明明只有加州清光和他做近侍,只做了一天近侍的乱藤四郎不算。 第105章 没想到三日月宗近却趁着和审神者滞留合战场的时间里成功挤掉他和加州清光上位了。 不愧是平安京的千年老刃,心计恐怖如斯,几个照面就将审神者拿下。 鹤丸国永背后蛐蛐,人前标准八颗牙齿笑。 目光在审神者身上流转,好不容易靠灵力球净化了暗堕气息的双眼再次变成血红,连头发都染上不详的黑色。 鹤丸国永压下不正常的情绪,眼睛布林布林满是期待地望向太宰。 审神者头也不抬:“不行。” “如果你实在觉得闲,就去地里干活,我让三日月给你安排佃当番。” “诶?不是?!我的意思是——”鹤丸国永手忙脚乱解释,然而有刃比他更快。 “已经安排好了主公。”三日月宗近悠然举起内番安排表。 脸上慈祥的笑容在鹤丸国永眼中怎么看怎么奸诈。 审神者一脸无所谓,对安排有异议的可以提出修改,但没人敢。 时之政府的通缉令还在论坛上飘红,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两个被通缉者刚好窝在本丸躲过这段时间。 而且既然已经发现了关于幻书制作的缺口,太宰决定在这段时间里将幻书修整修整。 全神贯注的审神者再次提笔,全身心沉浸在对幻书的修改中。 而房间里的另外两人四眼相对,含着新月的眼睛弯了弯。 “多谢鹤丸殿了,还专门来送差点。”三日月宗近慢悠悠道。 “哈哈举手之劳。”鹤丸国永拖个垫子一屁股坐到三日月宗近身边,眼睛往案牍上看。 嘴里嚼着点心,含糊道:“回忆录?” 三日月宗近:“主公需要这些。” 鹤丸眼睛一亮:“我也来写。” 审神者接手本丸后就一直在写些什么,连出阵都带着笔记本记录风土人情,不过联想到审神者手中蕴含着奇异力量的书,和召唤能力,故事在这里有什么作用一目了然。 “是驱使物语的力量么?” 鹤丸国永若有所思,想通后他双眼一亮,悄声对不明所以的三日月宗近说:“虽然不知道我们的物语能发挥多大力量,但主公肯定很需要吧。” 刀剑男士化形后什么都缺,但唯有物语是半点不少,随着时间流逝,有关他们的传说和逸闻或许还会越来越多。 猛一锤手心,鹤丸国永目光灼灼:“我去让本丸的刀剑们一起写下自己的物语吧。” 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得现在就去做。 心动不如行动。 鹤丸国永高高兴兴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太宰告别后飞出了窗户。 太宰:“......” 太宰:“告诉鹤丸国永,下次不要走窗户。” 考虑半天终于觉得上二楼找审神者的歌仙兼定:“......是。” 等歌仙兼定的脚步声消失,天守阁内再次安静下来。 点在角落的香薰向上飘着烟丝,最后又湮在空气里。 三日月宗近摸着已经写了一小沓的回忆录,眸光微闪。 “主公。需要我写下在那个时空发生的一切么?”他问。 太宰:“你记得?” 黑发青年直起身体,无声的压力仿佛潮涌一般阵阵袭来,冲击着三日月宗近的精神。 太宰警告地说:“三日月,没有下次。” 蓝发付丧神告罪般低下头,没有看到太宰转瞬露出的思索神情。 穿过隔离带,他们跨越了千年的时间去往平安京,而月色下的那个人无疑就是三日月宗近的本灵。 降下的分灵会继承本灵的全部记忆,但眼前的三日月却没有他们在皇居内交流的记忆。 三日月宗近本灵对自己的记忆作了手脚。 思忖几分钟后,太宰如此想到。 这下他的存在必须要暴露在时政面前了。 审神者咬着笔头倒在靠背上,半阖双眼,从收窄的视野中眺望天上飘着的积雨云。 啊,好无聊。 被不停穿越时空收集故事制作幻书等事挤到一边的想法浮出来。 ——去自杀吧。 好久没有体验过窒息的感觉了。 太宰站起身,告别三日月宗近,脸上带着惬意的笑,让偶尔与他擦肩而过的付丧神惊奇地睁大眼睛。 “看来是发生了好事情呢。”在地里挖土的陆奥守吉行手掌搭在眉骨上,审神者从田埂上走过去,去的地方是森林。 “是要去找山伏国广和同田贯吗?” 带着地方口音的打刀嘀咕两句,继续俯身挖地,挖了一纵的土坑后,身体里的灵力浓度陡然削弱下来。 陆奥守吉行身体一软一屁股坐进泥土里。 这是什么情况? 陆奥守吉行大脑空白,脑子里晴天霹雳带过来一句话。 审神者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反应出来,他身后已经嗖嗖嗖朝森林里飞过去几振短刀。 更后面还跟着一堆乌泱泱的刃。 只有流淌着的水声和鸟鸣的森林里,太宰躺在并不深的水底,水面高过他面部几厘米,将他完全包围在无法呼吸的水中。 双眼合拢,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并无痛苦,阳光在水面斜斜照在他的身上,顺流而下的树叶花瓣带来粼粼的波光和光斑。 短刀们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安宁的画面。 灵力流逝不会让他们感到冷,但现在却不知为何,他们的腿脚像是被寒冰冻在地里一样,无法动弹半分。 第90章 入水的河在浅滩,不过也已经淹没短刀的膝盖,让几个小孩子体型的短刀难以拖住审神者并移动。 粉头发的小短刀使出吃奶的劲拽住太宰的手臂不让他下坠,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身体中灵力的源头正在逐渐枯竭,这让秋田藤四郎恐慌不已。 “主、主公大人、呜,请您不要死。” 豆大的泪花吧嗒掉进水里,他抽泣一声,眼眶里又掉出来眼泪。 这次这滴眼泪掉在小麦色的手臂上。 水面哗哗,审神者的身体被就刚刚感到的山伏国广捞了起来。 同田贯正国急忙道:“不要把审神者抗在肩膀上!那不是沙包!” 刚想哈哈大笑叫秋田不要哭的山伏国广猛地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将身体软绵绵的审神者从肩膀上放下来,平躺在草地上。 河水泅湿了太宰身下的草地,从林中吹来的冷风呼呼刮着。 药研藤四郎看了一眼审神者泛白的嘴唇,将穿着的白大褂脱下来盖到审神者身上保暖,随后开始一系列急救措施。 另外几振刀剑紧张兮兮围在一边,目不转睛盯着药研的动作,时不时再去盯一眼无声无息的审神者。 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晶莹的辉光照亮站在树林里的人。 机动比不过短刀的太刀打刀挨挨挤挤站在不大宽敞的路上,有些干脆站到树边,神色不明地看着药研抢救审神者。 “我们......就这么让主公讨厌么?”加州清关难过地说,“甚至要去自杀。” 髭切的猫瞳微微闪烁:“讨厌?我看不是哦。” “之前那股情绪,你们感受到了么?”源氏太刀将手掌搁在胸口,“导致自杀一定是发什么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吧,但是审神者可没有哦。分明是很雀跃地去入水的。” 本丸的刃大多在忙,为数不多感受到那股欢喜和轻松情绪的大概只有他们这些坐在走廊上喝茶的家伙了。 “审神者向往着死亡呢。”髭切笑眯眯地说道。 金茶色的双眼中却泛起一层薄冰。 不管怎么说,审神者在本丸中自杀,都是在对所有人的一种无声嘲讽,更是对他们的巨大打击。 这说明审神者对本丸没有留恋,对他们也自然没有感情可言。 大和守安定攥紧拳头:“这样说的话,那以前主公为什么......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费心费力将迷失在时空里的他带回本丸,又为什么会帮乱藤四郎开解心结。 髭切瞥他一眼,笑吟吟地拿出一张白纸:“鹤丸应该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给你们吧。” 迎着众人迷茫的视线,他解释道:“写下我们过去的经历,鹤丸国永是这么说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审神者应该能从我们的物语中提取出力量,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本丸的。” “所以,主公救我们,只是为了我们所经历过的故事吗?”大和守安定有些崩溃地说道,“怪不得,离开之前,主公没有多接触本丸的大家......” 因为根本不需要。 想想也是,对同类和审神者都有攻击意图的暗堕刀架,臭名昭著的暗堕本丸,虽然只有少数刃陷入暗堕,但对审神者不友好和敌视的态度确是摆在明面的。 这是惩罚吗? 大和守安定格外迷茫地想。 与他拥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但也有相当部分人对此抱着相对乐观的看法。 第106章 “不过这也说明我们尚且还有可取之处吧。” 可取之处用来形容纯粹的人类并非褒义,但作为刀剑,他们的本质就是作为器物来使用,用这样的称呼并无错处。 “家主灵力强大,却选择了一个暗堕本丸,这不是恰好证明了我们有着同振没有的经历吗?” 诶?诶! 对、对啊! 不明朗的表情多云转晴,加州清光打起精神:“这、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努力了!” 本丸的初始刀含着肃穆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各位:“叶藏大人并没有因为我们过去对他的不好而记恨我们,或许真的像髭切殿说的那样,主人只是为了我们的物语而来,但到目前为止,主人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打刀漂亮的红瞳中神情坚定:“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啦,但是我现在是主人的刀哦,所以......绝对不会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了。” 在最安全的本丸内,被众多刀剑包围着,也依然陷入将死之境的审神者,这不是说明本丸的刀剑们存在失责吗? 大和守安定点点头:“所以接下来就要好好守在主人的身边是吗?” 我们喜欢您,所以不希望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希望您死去。 灵魂还飘在三途河上的太宰打了个喷嚏。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眼前便划过一到刺目的白光,这白光占据了他全部视野。 身体感知在这一刻恢复。 紧随模糊不清的视线而来的是听觉的恢复,很多人在说话,但都迷蒙得如同一场清早的小雨,什么都听不清。 而后是湿哒哒的触觉和冷风划过皮肤带来的细微战栗,但仅限于腿脚和头部,躯干不暖和,也没有寒冷的感觉。 肺部火辣辣的痛,喉咙也是,他猜是河水灌进鼻腔和肺叶内导致的。 “啊~久违的入水......?” 一句话没说完,十几道不同的视线就唰唰射在他身上,让太宰强行咽下了自己的感慨。 有人把他救上来了。 太宰立马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面对这些对他好感度往上涨了不止几个度的刀剑付丧神的哭诉、迅捷、看管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以及如何逃过武力值高他不知道几个点的刀剑付丧神的看管、跟踪、打小报告等行为的七十二个策略。 不过就目前来讲这些问题都要靠后,因为现在更加火烧眉毛的问题是,如何从这些短刀太刀打刀的视线下逃走。 要不继续装死? 太宰安详地想,他是绝对不会去面对那十几双哭唧唧的眼睛的。 审神者想躺就让他躺呗,谁叫他是审神者呢。 药研权当没有听到刚才太宰说的那句话,他转头对山伏国广说道:“山伏殿,还请你将大将抱回提天守阁。” 太宰立马仰卧起坐,白着一张脸说道:“不用了,我已经醒了哦,你是药研是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走回去。” 和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抱对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第91章 多次自杀带来的满级经验条让太宰撑着绵软的身体走回天守阁如同他入水的姿势一样自然。 不管是围着他的几振刀剑,还是站在树荫下的付丧神,他们都没有拦着审神者自己走回去。 他们只是沉默地跟在太宰身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身边的同伴说说笑笑,不过时不时刺向太宰的视线让后者由衷感到芒刺在背的感觉。 不同寻常的气息已经溢出来了。 走出森林的范围后阳光直直下落,为田野里种植的蔬菜瓜果披上一层金色的光纱,翠绿的叶片上残留的水珠闪闪发光。 今天是个好天气,但太宰却觉得全身发痒。 就和过敏了一样,而过敏原是那些刀剑付丧神的目光。 再次遇到一个迎面走来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加入他身后大军的付丧神,太宰开始自我反思。 他是做了什么拯救世界的好事吗? 那些被他敲打过如乱藤四郎大和守安定鹤丸国永等刃就算了,为什么没有接触过的刀剑也对他露出亲昵的姿态? 太宰被自己的想法恶心了一下,眼看身后的队伍越发壮大,有将整个本丸所有人聚集起来的趋势,青年快步穿过花田,详状无事实则急切的躲进天守阁。 “哦呀,叶藏大人终于回来了。” 稳稳坐在天守阁内的三日月宗近目光在太宰湿透的衣服上掠过,又看了一眼地面落下的水珠,笑眯眯从旁边的垫子上端出来一碗黑咕隆咚的汤水。 “这是药研拜托让我给审神者喝的药汤。”对上太宰骤然裂开的表情,三日月宗近哈哈笑着说,“这可是药研的心意,据说是祛寒的,叶藏大人,可千万不要拒绝啊。” 太宰咽口水,对三日月端在手里的那碗还冒着热气的不明液体感到由衷的敬畏。 浓郁的药苦味隔着老远都能飘进鼻子里,刺激太宰的嗅觉。 是从魔鬼的锅里盛出来的致命毒药,太宰凭着在气味刺激下失去的嗅觉做下如此定论。 然而不管内心波涛如何汹涌,太宰的表情依然平静。 黑发青年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和头发,走向被屏风隔出来的内室,被河水泡过导致有些沙哑的嗓音传出去。 “放在哪里吧,我等会儿再喝。” 三日月掩唇微笑:“这可不行啊,药研嘱托我,晚饭的时候要把碗送到厨房。” “大将可能会拒绝喝药,所以三日月殿,希望您能看着点,至于借口,就说烛台切殿今天做的晚饭很丰盛,厨具不够用,需要装药的碗盛饭。”快审神者一步来到天守阁的药研藤四郎如此说道,并且在审神者推开门的瞬间凭借高机动从窗户蹿了出去。 连审神者都无法发现的高机动让三日月面露羡慕。 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的摩擦声,审神者没有说话,几分钟后,换上自己那身沢田纲吉同款休闲服的青年走出来。 三日月宗近再次露出不容拒绝的微笑,并递上了碗,催促道:“药要凉了。” 这药不喝是过不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 整个本丸,大概最忙的就是审神者,虽然没有上报时政审神者回来了,但他马上就要上报了。 太宰只能妥协,他不喜欢苦味,但基本上也还能接受,尤其是特殊情况下。 不过这么苦的是头一次遇到。 太宰在令人作呕的草腥和酸苦中头一次感到眼前一黑。 果、果然是魔鬼熬煮的毒药。 太宰头磕在桌子上,脸色发青地想,并且对自己下次入水会再次喝这种药只能悲痛的放弃为数不多的哀嚎而感到悲伤。 耳边传来老爷爷的夸赞:“好棒好棒,全部喝完了。” 太宰偏头,好不容易长起来一点肉的脸颊贴在桌面上,还沾着药水的嘴唇被挤得嘟起来一点,他看着风姿卓越的三日月宗近,眼神诡异。 自从这振千年老刀从横滨回来后,对他的态度就很怪,像是在看什么小辈,透着慈祥和和蔼...... 青年阴恻恻的:“收回你心里的想法。” 三日月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桌子上的白纸被风带到卓沿,他眼疾手快捞回去,顺势拿走空碗。 “那今晚叶藏大人要去大广间吃晚餐吗?” “不用。”黑发青年翻过去,脸朝着窗户重新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传来,“三日月——” 审神者压低的声线叫住已经拉开障子门的三日月宗近:“去联系一下那个本丸吧,叫他们的审神者过来一下。” 与这个暗堕本丸审神者相识的不过那两个人,一个是如今时之政府的总座,一个是总座得力的手下,前者与太宰不过几面之缘。 那么审神者口中说的‘那个本丸’也只有唯一与他们保持着友好关系的,收容上次大战被毁灭本丸幸存刀剑的本丸了。 那位在非人审神者众多的时之政府也显得奇幻的审神者——精灵露叶。 三日月端着空碗来到厨房,本丸掌厨火热朝天地颠勺,其他同伴则帮忙择菜递碗摆盘子,总之一派欣欣向荣的光景。 除了饭菜的香味,还有一丝苦涩飘荡在空气里。 走到里面,才发现药研藤四郎站在水槽边洗熬药的锅,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派江派的刀剑,捧着碗挎着脸,紧闭嘴巴,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注意到三日月的视线,药研接过空碗说道:“前几天晚上擅自去河边捕鱼感冒了。” 村云江嗅着碗里的气味,下垂的可爱狗狗眼中旋出两汪恐惧的眼泪。 坐在旁边的五月于江双目无神,隐约可见白色朦胧的魂魄从头上飘出来。 知道自己熬的药是什么样子的药研看了一眼碗柜里仅剩的几个瓷盘,上前一步,抬起手,无慈悲地将犹豫许久都没下去嘴,端在手里都凉了的药抬到对方嘴边。 第107章 “诶?!等!等等咕噜噜——” 受害刃挣扎腿脚逐渐无力地垂下去,一碗灌完,受害者丰前江瘫倒在兄弟身上,魂归天外。 眼见这凶残一幕的三日月宗近怜悯发出一声“啊呀” 江派其他刀子已经目光发直地看着受害兄弟,傻在原地。 成功用一碗祛寒汤药放倒一振江家刃的药研推眼镜,紫色的眼瞳从镜片边缘斜上看着他:“三日月殿,还有事吗?” 三日月宗近摇头,又想到什么说:“本丸里负责与露叶大人本丸对接的人是烛台切和太鼓钟吧?需要他们去告知露叶大人,叶藏大人回到本丸了哦。” 被灶火和热油靠得大汗淋漓的烛台切光忠握着锅铲走进来,无意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让他停住脚步。 “露叶大人?”烛台切说,“我和小贞前几天才送了向日葵过去......小贞,能麻烦你现在去一下露叶大人哪里吗?主公似乎有事情要和露叶大人要商讨,正好现在在做饭,晚餐可以一起。” 刚巧过来放盘子的太鼓钟被叫住,听到烛台切的话,蓝发小短刀一口应下。 两个本丸离得不远,加上有时空转换器定位,一来一回很便利。 不多时,洋溢着喜悦的露叶便出现在本丸里,她身边跟着自己的近侍压切长谷部。 “叶藏在哪?”说完,露叶转过头对持刀而立,没什么表情的长谷部说,“长谷部,你要去哪里坐一下吗?我和叶藏有事情要说。” 亚麻色短发的打刀眉心皱了下,脚尖调转,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露叶,他张开嘴巴,刚想说他也一起去天守阁,背后就猛地伸过来一双手,将他的嘴巴死死捂住。 “主公之间的话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不要去打扰啦。” 鹤丸国永带着明亮的红眼中映出长谷部错愕的脸,他哑然地盯着从背后跳到面前的黑色的鹤。 连一旁的露叶也见鬼似的在鹤丸国永的黑发红眼上看了又看。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长谷部问,他很确定,鹤丸国永的头发和眼睛都不是人造产物。 被大量灵力球祛除暗堕的鹤丸国永再次暗堕什么的...... 压切长谷部的视线充满了压迫感。 “啊啊冷静长谷部冷静。”鹤丸国永讪笑,“你们别误会啊,这不是主公造成的,是其他原因。” “总之你别问啦。”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鹤丸国永嘀咕两句,抬脸又是笑眯眯的,对担心的露叶说道,“主公已经在天守阁等着您了,您快去吧。” 说完这句话,鹤卡进长谷部和太鼓钟中间,双臂抬起,将胳膊搭在两个人后背,手臂用力,便半强硬的带着两个人走去人少的地方。 暂且不管在这个本丸内没有同振的压切长谷部会遇到谁,又会发生什么趣事,太宰这边已经见到了露叶。 “说吧,这次告诉我你的存在,又要干什么大事?” 能够让她停留的事物已经不在了,精灵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 “不过会造成大规模伤亡的事情请恕我没法提供帮助。” 指尖敲打着留下印痕的白纸,太宰思考了一下,最后勾着笑回答:“没有你想要的伤亡。” 不等露叶松口气,太宰不经意地说:“时之政府总部被炸了,为什么刀剑们都还在?我还以为都已经没有了。” “你......”露叶话刚吐出一个字就猛地卡住,反应两秒后,视线狐疑,“叶藏,你是在向我打听本灵的消息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太宰:“所以你知道本灵在哪里吗?” 他没有反驳,算是变相承认,尤其是太宰接着一句话开出了露叶无法拒绝的报酬。 “说不定这次你就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他记得露叶是不慎跌入时空间隙才来到这里的魔法师。 露叶哑然,她抓着头发,几分钟过去也没给出回答。 倒不是不想回去,至少在太宰说出那句话后她就做了决定,只是平白无故感到烦躁,又找不到源头是什么,只能撑着下巴唉声叹气。 余光中,黑发青年坐在窗边,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稍显单薄的肩膀上,微微翘起的发尾接上金黄色的尖芒。 鸦黑的睫毛泛着点点碎光,深色的双眼中也被侧面照来的光点亮,虹膜的颜色透过玻璃体,像是晶莹的琥珀。 青年安安静静的模样看起来和精致漂亮的娃娃差不多。 但是这个娃娃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足够将整个世界炸得倒转。 “本灵啊,本灵我也没见到过呢。”花田里的花开得正盛,露叶冲在花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撒泼的小短刀招手,不一会儿,一束向日葵送到她手上。 她凝着向日葵金黄的花瓣说道:“不过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医疗部每隔几个月就要去本灵本丸检查他们有没有受到分灵影响,上次是两个月前,这次的话......应该在半个月后,到时候我叫你,你跟着来。” 她是自然精灵,力量的增强,能够让她闻到灵魂的气味。 她闻到眼前青年的灵魂有着溪流一样清冽纯净的气味,或许水中沉积的杂质太多,让这股气味染上了苦涩,但并不影响灵魂发出的清香。 同样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修习的魔法是族中有关时空的秘术,随着这次这个世界对她力量的压制松动,她从太宰身上感受到异时空的能量波动。 很杂,不像是一个时空能形成的。 原来如此,是时空旅者吗。 半月后,太宰在露叶的暗中运作下,成功混进给本灵体检的医疗队里,进入本灵本*丸。 跟着一群医疗队员来到大广间,本灵们也陆续从部屋赶来,太宰没发现三日月宗近,他找了个借口脱离队伍,在本丸内四处寻找,终于在三条部屋外的走廊上找到了正在喝茶的三日月宗近本灵。 华贵的太刀付丧神双眼含笑地望过去,眼睛里见不到半分陌生,分明是对太宰熟悉的样子。 “好久不见,审神者。” 清茶倾倒入茶杯,倒好,人也就正好走过来坐下。 三日月宗近感慨地说道:“距离我们见面也已经过去千年,要不是你来到这里,我这个老人家都要快忘记你的样子了。” “虽然现在也不大记得请,但是审神者的气质很出众哈哈。” “无关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毕竟你说过的,让我来找你。”太宰回道。 “嗯......嗯,这个确实,我经历了该历经的物语,对很多事情有了不同的看法,现在也是老爷爷一个,审神者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我现在可以答应哦。” “‘不要和时之政府签订契约’什么的。” 第92章 “那你的答案是?” 三日月宗近将茶水一饮而尽,垂首看着见底的茶杯,侧面的流速头饰遮住他眼底神色,他的话却从迷蒙中破出。 “我的分灵,已经将答案告诉你了。” 时之政府建立不过百年,随着怀抱热血与正义建立时政的初代审神者全部离世,内部弊病暴露无疑,如今哪怕改朝换代,烂根子依然存在。 碎掉的分灵将经历的记忆传回来,三日月宗近看着记忆中的惨相,也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 人类啊...... 人类啊...... 三日月说不出什么,那些室内淋漓的鲜血和凄厉的哀嚎牢牢刻在他的脑海中,无法抹去,也无法忘记。 既然时之政府选择契约的第一振刀剑是他,既然命运从他开始转动,那么也该借由他的手结束。 “审神者,将这个拿去吧。” 落到地上的明月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一枚黑亮的晶石。 “我曾追随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这是他临终前交给我,让我转交到你的手中。” 菱形的方块,光滑的四面微光闪闪,哪怕没有直接接触,太宰也能感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恒星。 太宰沉思般回想起那个被他抛下任溯行军围攻的、还未成长起来的未来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传说中的狐妖之子在他去往主干时空之间就已经知道他的到来,为此在平安京外等候,当时太宰只是单纯认为安倍晴明猜到他异世之人的身份。 不过现在看来,安倍晴明知道的远比他认为的要多得多。 “他说了什么?” “晴明大人说——” “‘让纠缠的时空回归本位’” 戴着手套的手指戳了一下悬浮在空中的晶石,结晶体顺着不大的力道,缓慢而有准确地飘向太宰的方向。 “这颗晶石,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一枚浓缩炸药。将它扔进无数时空纠缠的根部,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将所有时空缠绕在一起的部分炸得粉碎。” “不用担心会伤害时空中生活的生物,在时空缠在一起的时候,内里的生命就已经灰飞烟灭了,那是不亚于世界毁灭的绞压,没有任何生物能反抗。” 第108章 最开始只是寥寥几条时空缠绕在一起,但人类的力量何其弱小,科技观测到的范围也不过尔尔。 “他们初心是为了挽救时空,力量不够便借助刀剑付丧神的力量,谁知最后会变成这样呢。” 留恋前主的刀剑希望改变历史成为时间溯行军,决心与过去告别效忠现主的刀剑则在信念的扭曲下成为检非违使。 时间溯行军,检非违使,刀剑付丧神和时之政府,在时空中穿梭的四者将时空搅得乱七八糟,时空为了自我修复将伤害转移到无法产生灵力但又力量充沛的付丧神身上,变成诅咒。 “我大概能猜到分灵给你说了什么,倒不如说你能找到过去的我,就已经说明问题了,现在我也已经走过这些物语,审神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还有一个问题。”太宰下颌绷紧,握住晶石的手不自觉颤抖,他缩了下手臂,将颤抖的手藏进柔软的衣袖。 “如果最开始时空不是人为缠在一起,那么如果无人干涉,这些时空会恢复原状吗?” 三日月宗近:“如果能恢复原状,那些‘时空的结’内的世界,就不会毁灭了。” “时之政府中人类审神者占据多数,但其他物种譬如狐妖、犬妖也不在少数。力量体系更是眼花缭乱,有些审神者拥有能将他人思念提取化为武器的力量,有的能让理想中的自己化作力量为自己所用,有的干脆是历史名人死后的灵魂。” “审神者,世界的屏障无力承受冲击,力量体系驳杂的世界注定会迎来因为无法统一而毁灭的结局。” 太宰手脚发麻,这是他头一遭感受到语言的冲击,以往都是他用巧妙的话语将敌人的心理击溃,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记忆中的异世界的他面对真诚直白的话语也能在初次不适后,进化出毫无破绽的伪装方式。 但他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天,他险些因为付丧神直白的话而溃不成军。 力量体系驳杂的世界会迎来毁灭。 他想到在沢田纲吉的世界里没有港口黑手党的踪迹,这一点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原生世界是个混杂的世界。 太宰依然平静地回到本丸,平静的和在本丸内飞来飞去的鹤丸国永打了招呼,平静地回到天守阁。 审神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内心剧烈波动引起的灵力的紊乱已经让付丧神们知晓。 五虎退抱着小老虎一边掉眼泪一边抽噎:“呜、好、好悲伤的感觉。” 刚才通过灵力一瞬间传递过来的属于审神者的心情,差点让他以为回到了渣婶还在的时候。 虽然那股情绪刹那就收了回去,但残余的难过还是被他深深记住了。 乱藤四郎摸摸五虎退的头,见后者还在抹眼泪,干脆将人抱进怀里。 虽然已经和粟田口其他兄弟说开了,但过去的联系还是让他们更亲密一些。 粟田口家的幺弟将脸埋在怀里抽泣,乱藤四郎心疼地拍着对方的纤细的后背,一边又忍不住担心独自待在天守阁的审神者。 之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因为审神者的情绪很稳定,不管是毁掉前时之政府,还是在那个召唤他们的世界里与那些怪物战斗,审神者的情绪都像块磐石一样纹丝不动。 “虽然有时候因为主公情绪太稳定而害怕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但真的出现连审神者都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他们也毫无办法啊。 本丸的天气依然晴朗,内番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出阵和远征也秩序进行,但萦绕在众多付丧神之间的气氛变了。 明明外在没有任何改变,但那一点细微的不同——日日加一的当番,就算是逃番常客这几日也老实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沿着走廊种下的不同花朵,连角落都不染半点灰尘的清洁力度——就算是再神经大条的付丧神都已经意识到什么。 他们在合力讨审神者欢心,哪怕审神者并不常离开天守阁,甚至与刀剑们一同吃饭也少有,但他们依然竭尽全力让本丸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主公真的没事吧。”大和守安定将短刀们送来的各种花束放进花瓶里,顺便喷上水让花朵看起来更清新娇艳。 他想到那天难以言说的情绪,心有余悸。 加州清光托腮望着部屋外的庭院,苦恼:“就算问了也不会说吧,毕竟主公就是那样宁愿把自己憋死,也不愿意说的性格呢。” 他站起身,将已经装扮好的花瓶抱起来,蓬蓬的花朵挨挨挤挤在一块,两张同样清俊的脸隔着花对视一眼,纷纷叹气。 “那我先去天守阁把昨天的花换下来,安定,你继续写我们的故事吧。” 拉上障子门,在去往天守阁的路上偶遇捧着一个透明玻璃瓶犹豫不决的小夜左文字。 玻璃瓶里放着一朵白色的叫不出品种的小花,将复仇挂在嘴边,连带表情都染上一丝凶狠的小夜左文字站在回廊上踌躇。 绷紧的小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小夜?要去天守阁吗?和我一起去吧。”加州清光看了一眼小夜左文字手里的小百花说道。 小夜左文字点点头,神色显然放松了,跟在加州清光身后,小心注意着脚下隆起的土块,免得不慎跌倒将花瓶摔碎。 近侍在近侍房里处理将审神者存在告知时之政府后紧随而来的冗杂公务,太宰则站在走廊上吹风。 目光远眺,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审神者不止是在看远方的景色。 见加州清光到来,太宰转过头,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第93章 怎么了,我的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加州清光没有将这句话问出来,因为审神者没有问,视线也稍微有点涣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与其说是看着他,倒不如说是在看着他身前的空气。 将花换掉后,他就带着小夜左文字一道离开了天守阁。 审神者和露叶大人离开了一次后就变得有些奇怪,这是本丸里所有人的共识,他们一致认为这是因为那天那股伤感的情绪引起的。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股奇怪变成了另一种不安的感情,伴随着风雨欲来的紧张和宁静,被这种氛围感染,连付丧神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所以啊,我们写东西也没必要藏在角落偷偷摸摸写吧。” 在出阵途中被捡回来的流浪付丧神压切长谷部被鹤丸国永拉着缩在角落里,与印象中白发金瞳的鹤丸国永不同,这只性格和一般鹤丸国永差不多的鹤有着一头黑发和猩红的双眼。 白色的衣服上挂着白色的毛球和金色的细链,青年清爽的嗓音还在絮絮叨叨,一边神神秘秘将白纸放到长谷部面前,一边从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袖子里叮叮当当掏一阵,掏出两只笔。 这家伙,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和鹤丸国永一模一样。 长谷部看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黑发,眼神微妙。 “喂,你这是假发?” 鹤丸国永抬头,长谷部又问:“眼睛是......呃,美瞳?” “都不是,是暗堕造成的外在改变。不过不是审神者造成的。”鹤丸国永立马解释,让表情骤变的压切长谷部脸色放缓。 这振在上一次溯行军围攻时政时少数审神者牺牲的本丸里的压切长谷部明显还想追问什么,憋了几秒后终于叹口气,拿起白纸和笔。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在墙角蹲着写?” 写满一张白纸后,压切长谷部攥着笔,忍着麻得快没有知觉的两条腿的无力,动一下退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的酸爽。 而旁边的鹤丸国永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还有闲心吃苹果,听到压切长谷部的质问,鹤迷茫地转过脸。 “我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看看我种的花的。” 亚麻色短发的打刀额角蹦出青筋,偏偏鹤丸国永还一脸无所知地刨开被白纸遮住的、明显翻耕过的黄泥,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几天短刀们都在送花给主公呢,我也想送一下,所以在万屋买了种子。” “那让我写故事是?”压切长谷部觉得自己被驴了,仔细一想,鹤丸国永确实没有让他不去部屋里坐着。 “噢,这个啊,顺带的,主要目的是让你看看我的种子嘻嘻。” 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看着鹤丸国永那张写满单纯的脸,愤然离开。 打刀的背影都透着被耍了的憋闷感,气势汹汹像是要去砍时间溯行军,鹤丸国永哈哈一笑,笑完了他站起来,用双手当喇叭对远去的压切长谷部喊道: “长谷部,记得去天守阁找山姥切。” 短刀们在合战场上发现流浪的压切长谷部后先是联系了审神者,明确告知压切长谷部是管理本丸的能手后,才被允许带回来。 当然了,就算擅自带回本丸审神者也不会怪罪什么,但出阵人员一直认为应该先告之住人。 压切长谷部心情忐忑地找到在近侍房处理公务处理得脸色发青的山姥切国广,罩着被单本就显得自闭阴暗,现在经过工作的摧残后,这振金发碧眼的打刀看上去快要碎了。 第109章 本丸里能擅长处理公务的付丧神不多,哪怕是初始刀也只是在时之政府培训时学过一些,比不上擅长这方面的人。 于是在看到压切长谷部来了以后,穿着类似神父服装的打刀居然在那双显得阴暗的绿眼睛里看到了感激。 压切长谷部:“?” 山姥切看似平静却异常轻快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边缘脏兮兮的被单此时成为他唯一安全且温暖的庇护所。 “你和主公契约了吗?” “......契约了。” 山姥切点头:“那就好,你过来吧,我辅助你处理文件。” “早上主公排好了名单,其他人都有事,公务就搁置下来,现在还有很多没处理完。” 审神者一回来就被时之政府扔了很多累积的事物,加上有之前一人抵御千军万马的英勇,等级高的刀剑居然还被编去了时之政府新设立的“失格审神者纠察队”。 总之现在本丸再次陷入刃荒。 今天的天气依然很好,但过于干净的天空却显得空落落的。 传送阵的金光在天边闪过,本丸中顿时变得清冷了一些。 浅得接近白色的蓝天被金色光辉照耀半边,明明是如同往日一般的出阵或者返回,却依然令人感到心悸。 于此同时,出阵队伍返回,作为队长的加州清光正好与太宰擦肩而过,他停住脚步,诧异回头,金色的转换器静静伫立,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是主公吧,还带着三日月殿......” 大和守安定撑懒腰:“是去开会了吧,前段时间不是在通缉逃犯吗?好几天了应该有结果了。” 加州清光犹疑片刻,不再深究,转身去追大和守安定。 另一边,太宰直接将坐标定位时政总部,保护他免于时空影响的保护罩撤开后,迎接的人是露叶。 “这位?”露叶看着三日月宗近,笑容勉强。 不是说好炸时政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哦对,三日月宗近准确来说不算人,总的下来也还是两人。 眼见气氛冷下来,太宰出面道:“他是计划的提出人。” 露叶一愣,惊疑不定地看向一脸笑呵呵的三日月宗近,心头千言万语闪过,最后凝结成一句:“进去吧。” 这振三日月宗近身上有暗堕的气息,被压在浓郁的灵力之下,按理说暗堕刀剑不应该被放进时之政府总部,但既然时之政府马上就完蛋了,这些虚的也都无所谓了。 “你是怎么想的呢?”露叶问太宰,“时之政府统帅着审神者抵御历史修正主义,要是时之政府完蛋了,人类的历史会遭到劫难。” 说到这里,露也再也无法忽视存在感极强的三日月宗近,她的目光紧紧跟着靛蓝的明月,又见黑发青年对此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浮起怪异的猜测。 之前的主导者是叶藏,但是现在,她看着目视前方,身姿挺拔的三日月宗近,微妙觉得两人的主导权在这一刻交给了三日月宗近。 露叶打了个寒颤。 然而猜测的影子像是水面的浮萍,无依无靠之时,她听到三日月低哑蘼绯的嗓音响起。 “比起让人类来主导时之政府,果然还是我们亲自上位好一点吧哈哈哈哈。” “......诶?诶——?!”露叶终于反应过来三日月宗近说了什么,她吞了吞口水,三日月宗近这振刀她的本丸里也有,但由于她的本丸定位是中转站,所以准确来说她没有任何真正认她为主的刀剑。 她的心不在这里,也疲累与再次接纳新本丸。 虽然与本丸里的三日月宗近接触不多,但根据仅有的几次接触和论坛上的印象来看,这不是一振心境开阔,成天喝茶哈哈笑的茶老头吗? 没想到居然能搞出这种大事情。 露叶用佩服的眼光看向太宰,居然连这种心眼子刀剑都能收服,不愧是叶藏啊。 诞生在战争频繁发生的精灵审神者对三日月宗近上位的想法和行动没有多大感触。 你行你上,我行我上,八个字,永远的真理。 时之政府内部人来人往,有不少审神者带着自家刀剑,三日月宗近不在少数,所以太宰三人并不显眼。 前方拐角,一振三日月宗近微笑着等待他到来。 汇合后他们便一道拐入另一条走廊,透明的剥离下,旋涡状的星河缓缓流动,太宰垂首,隔着剥离看着脚下的漩涡,眼眸微动。 这任时政总座吸取了上任的教训,没有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严加看管的地方。 “这里就是‘结’了。”三日月本灵说完,看向自己的同体,两双如出一辙的新月眸相视而笑。 大概是猜到本灵要说什么,三日月宗近想也不想拒绝道:“我现在已经是认主的刀剑了啊,让我换主人什么还是不要再想了哟。” 太宰没出声。 “主公,您觉得呢。”三日月宗近的眸光笼罩着黑发青年的身影,缓缓说道,“刀,本就是被人使用的,您觉得我用起来还算趁手吗?” “露叶,你去拉响警报,让这里的人离开。”吩咐完,太宰淡漠垂眸,视野中蓝色的衣角在靠近,他伸手,将三日月宗近压回本体。 清凉的一声响动,三日月宗近的刀刃从刀鞘里抽出,银白的刀刃真如同夜空中一轮凌厉的新月般漂亮。 本灵在一边笑:“看来审神者对‘我’很满意。”说完,他又叹道,“不过他一走,这个烂摊子就要我接受了,明明我只是个老人家而已。” 话音刚落,如同上次敌人打进老巢时响彻在时政上空的警报再次响起。 大厅内转瞬乱成一锅粥,三日月宗近看着从身边着急忙慌逃走的人类,唇边的笑意略略变浅,他叹道:“果然,这种事情还是付丧神来做好一点啊。” 与此同时,灵力聚于太宰掌心,他面容冷淡的将玻璃开出一个洞,然后把三日月宗近交给他的晶石扔出去。 在明亮灿烂的光芒下,晶石不过两秒便消失在视野中。 下一瞬,恐怖的轰隆声压过警报。 时空的堙灭既声势浩大又无声无息。 太宰看着这道旋涡凝滞,最后彻底停止转动,无数光束从中心向四周飞射,世界的光彩在随着“结”的消失变得暗淡。 而在供养本灵的本丸内,刀剑本灵们一路带笑的离开,看见一个时政人员,先一刀敲晕扔到一边。 第94章 这场由刀剑付丧神和仅一个审神者掀起的内部叛乱没有惊动任何人,哪怕时之政府总部当天响起的警报也只是在公告栏占据了一个小角落。 仅仅回一趟现世老家再返回的前时之政府总座烈焰,看着霸占了自己办公室的付丧神们,尤其是在看到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身影后,终于克制不住眼角的抽搐。 他闭眼,颇有些认命的意味。 “说吧,你们又干了什么?” 被众多付丧神挡住的露叶站起来走到前面,和烈焰大眼瞪小眼的同时,脸上挤出一个讪讪的笑。 “呃,就是——”作为烈焰得力下属的露叶难以形容自己站队抄了前主老家的行为。 火红发色的男人环视一周,付丧神们和平常一样大差不差的微笑显然不能够说明什么现状,因为藏不住心事的例如短刀等刀种,没有一个站在现场。 而精灵心虚的表情就太过明显了。 索性他的等待没有多久,因为上一次在时政总部一鸣惊人的黑发青年向他斜斜撇来一眼。 语气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你被降职了。”太宰说道。 周围陡然一静,空气里漂浮着名为尴尬的沉默。 烈焰的表情险些被这句话搞得没绷住,喉结上下滚动,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但果然疑似被篡位什么的还是没让他挺过去。 红发男人的面色呈现出被噎住后才会出现的铁青,一惯抿紧的嘴唇现在简直要蹦成一条直线。 “怎么了总座?要喝杯茶缓一缓吗?”出于对管理者为数不多的情谊,顺便避免对方怒极气出什么好歹,虽然烈焰看上去没有健康问题,但总归要以防万一。 而且三日月宗近也是真心实意邀请烈焰喝一杯茶。 不过当他端起桌子上的茶壶时,白瓷的茶壶轻飘飘的重量让他顿了下。 一群大男人中间唯一的女性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悻悻的笑。 露叶小声说:“刚才太紧张了。” 篡位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紧张,还是她人生第一次。 虽然大逆不道,但是热血沸腾,除了对不起前上司。 三日月宗近将茶壶推回原位,顺便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去,礼貌微笑:“看来这茶是喝不了了。” 他做出十足的主人家姿态:“烈焰大人,要不下次再来?” “你这话说的就像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的啊。”烈焰吐槽,话刚说完,他又是一僵。 第110章 对面的付丧神们纷纷露出“难道不是吗”的诧异表情。 烈焰哽了一下。 他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群付丧神给篡位了,本就如同火焰一样显得急躁的气质陡然一转,变得暴戾起来,似乎有热浪顺着烈焰站着的地方蔓延。 男人眉骨压低,像是一只魔龙,不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确实随着火红双眼瞥向付丧神们的时候消散了。 如果是时政内部的成员叛乱,烈焰说什么都是要重新上位的,但是现在...... “啧。”男人牙酸地啧了声,精心打理喷了发胶的头发被他揉得乱七八糟。 烈焰深深看着被簇拥在付丧神中间的黑发青年,对方拨弄着自己从帽子上垂下来的细绳,苍白的侧脸透出一股寻常的恬淡。 如果不是有见过之前那副冷淡病弱但灵力爆炸干翻溯行军的模样,哪怕太宰继任的是一个实力不弱的本丸,他也想不到这个青年的身体里蕴含如此强大的力量。 两次悄无声息进入时之政府总部搞事情,还没人发现。 就,挺难评的。 “所以,接下来的时之政府会由你来接手?” 烈焰绕过了刀剑男士,问被簇拥在中心隐约呈掌控者之姿的太宰。 自觉以旁观者身份暗中观察走势的青年微微挑起眼睛,明亮的办公室灯光下,瞳孔的颜色比原本更浅一些,也让他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 如果笑一笑的话,会很受欢迎吧。 烈焰走神一秒。 被他敲定放时之政府宣传片里会在众多刀剑男士中凭借独一份的气质杀出一条血路的青年微微一笑,否认道:“不是哦。” “时之政府接下类不会由人类来掌管。” 烈焰的心凉了半截,他艰难地望着刀剑男士们:“是你们?” 见为首的三日月宗近点头,他胸闷气短道:“你是他们的主公,他们管理时之政府和你管理有什么区别。” “这就不对了。”奶黄色头发的源氏太刀笑开,说出的话让烈焰眼前一黑。 “我们是本灵啊。” 刀剑男士是维护历史不可缺少的支柱,这些支柱的源头是本灵,现在,这些本灵要造反,不,是已经造反了。 看着吵吵闹闹交谈如何管理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烈焰双眼失去高光。 至于接下来时之政府又该如何发展,就不是太宰的事情了。 手中的三日月宗近在嗡鸣,像是在响应什么,但太宰只是打了个哈欠,没有将人放出来,过了一会儿,太刀就安静下去。 “不去见证一下历史?” “?”露叶还沉浸在时之政府就这样轻飘飘的再次改头换面的震惊之中,乍一听到太宰的话,脑子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是在对她说话。 这历史见证得也太突然了,从头到尾的过程加起来也不过短短半月。 除了感慨效率外,露叶同时也疑问颇多。 “三日月本灵殿下怎么会认识你?”进入本灵本丸的人需要登记代号名称以及职位,严防死守怀有不轨之心的恶人对本灵不利。 她在开后门让太宰进入本灵本丸时,并没有在之前的出入记录上看到他。 太宰但笑不语,露叶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垂在青年侧边的华美太刀,蓦的,一个猜想浮上心头,让她愕然地瞪大眼睛。 “你是那个通缉犯?”她还记得压低声音,眼珠左转右转,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工作人员,惊疑不定道。 太宰笑着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露叶张大嘴巴,景仰的目光在眼底闪烁。 返回本丸第二天早晨,天还未破晓,时之政府下发的一则通知让所有本丸炸开了锅。 “刀剑男士即日起拥有一次与审神者解除契约的权力......只需要向本灵提交申请......” 阴暗昏沉的天守阁内,审神者脸上猖狂的大笑在通讯自顾自扩音出来时僵住。 他提着一振布满裂纹的胁差,鲜血浸润刀体的每一丝裂开的缝隙,刀尖所对的地面已经汇聚起一小滩冰凉的血液。 下一秒,一柄短刀贯穿他的心脏,嘶哑的嗓音从他背后传来。 “连刀柄都捅进去了哦,高兴吗?大—将。” 错后半秒的电子音继续着自己对通告的诵读。 “另,时之政府免费开放暗堕处理部门,如需救助,可通过通讯拨通号码xxx.....,也可自行前往xx厅登记(非暗堕付丧神及审神者请勿进入)......” 被肥肉堆满的躯体轰然倒地,巨大的声响变成胜利的号角吹到天守阁外。 药研藤四郎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迟疑片刻,将断气的审神者翻过身,强忍恶心在对方怀里摸索,最后摸出本丸的通讯。 随后他又挑断审神者的手筋,将被紧紧握住的堀川国广带走。 他推开天守阁的大门,金色的黎明悄悄到来,顺手拨通那个号码的通讯被一秒接起。 “你好,这里是暗堕处理部门,我是一期一振。” 紫色的同仁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在这个本丸遭受的委屈,在听到久违的声音后终于克制不住从抖动的语气里倾泻出来。 “一、一期尼,呼——本丸的审神者,失格了。” 通讯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响起的嗓音依然带着温柔:“药研,监察队已经过去了,几分钟就到。” “我把审神者杀了。” “那很棒啊,药研辛苦了,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就能见到我了。” 通讯断了。 为了抓紧时间,药研藤四郎并没有向本灵提出契约解除申请,所以他违反了和审神者的契约。 不详的气息从破碎的契约里缠绕到他身上,冰冷阴凉,但他却感到非常放松,像从一场恐怖的梦魇中醒来。 前方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药研藤四郎对跑过来的、本丸里仅剩的十几振刀剑笑着说:“审神者已经死了。” 末了,伴随摆放在本丸大门的转换器亮起的光芒,他补充道:“监察队也来了。” 诸如此类的事件在这一天内不断发生,时之政府新开辟出来的失格审神者通报板块上的通知闪屏的速度快到让人麻木。 而此时的太宰正坐在天守阁内,翻看着由鹤丸国永起头,号召所有付丧神写下的关于自己的物语。 ‘喜欢主公。’ ‘想要被主公抱一下。’ ‘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梅干做好了,主公要吃吗?’ 每一振刀的物语都被裁定成一小沓,说起经历就必然避不开太宰,所以他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刀剑们对他的看法。 以上是孩子性情的短刀们的真情流露,只翻了几个,太宰就果断将写上短刀名字的本子放到一边。 其余刀种都还好,虽然依然有对他的眷恋,但多少含蓄了一些。 摆在刀架上的太刀轻颤,发出细微的声响,不知道是因为幻书的契约还是审神者与刀剑之间的灵力链接,太宰似乎能听到三日月宗近语气含笑的问他: “如何?这个本丸。” 不如何。 太宰很想这么回答,但是他想到鹤丸国永,仅仅凭借幻书,靠着对他单方面的感情就能回应他的召唤...... 而幻书随着这次的完善无法再次修改,碍于已经收集起来的力量,更不能扔掉。 太宰面无表情地呕了一下。 果然,单方面的感情什么,尤其对他抱有单方面感情的不止一个男人,而是一群男人之类的...... “垃圾桶。” 再一次成为近侍、欢欣雀跃推开门的加州清光:“?” 太宰面无表情重申:“我要一个垃圾桶、不,五个,全部摆到我面前。” 第95章 太宰是在所有刀剑的目送下离开的,从本丸正门,并且没有与本丸接触契约。 刀剑们有的眼含热泪,俨然将审神者当成离家独自闯荡的幼儿,担惊又受怕,连着一整晚没睡架着烛台切光忠在厨房做了很多保存期长的食物打包给审神者。 有的干脆嚎啕大哭,说着“这次离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哭一下怎么了”之类的话,顺便揪着同伴的围巾给自己擦鼻涕眼泪。 有的比较沉稳,站在送别队伍最前面,有些落寞的看着转换器的光芒亮起。 不过大多数刀剑都是笑着的,好似自己的计谋终于得逞一样的笑。 因为在审神者离开前一晚上,大家*齐齐涌上天守阁,恳请审神者与自己契约——通过幻书。 秉持白送的战力不要白不要的想法,太宰将已经誊抄万刀剑物语的幻书递给眼巴巴的刀剑们。 刀剑们小心翼翼翻开幻书,找到自己的物语,在末页,虔诚的将自己的名字用水笔写上去。 惯用毛笔的付丧神换用水笔后写下的文字有些别扭,但他们很高兴。 第111章 这下终于与认定的主君绑定了,无需担心下一任是否好坏,也无需因过去的阴影常陷梦魇。 对于这个结果,两方都还算满意。 另一边,太宰返回图书馆后,属于刀剑世界的幻书自动回归书架。 漂浮在空气中,如同阶梯一样的书架向上蔓延,看不到尽头,而已经拥有力量的幻书不过寥寥三本。 这辈子他还能让幻书填满迷宫图书馆吗?太宰不禁怀疑自己。 该不会到死都要奔波在收集幻书的路上吧? 太宰觉得自己被妲丽安坑了,但现在人都没了,也找不到说理的地,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稍作片刻休息,太宰便再次启程前往下一个世界。 刀剑们将他照顾得挺好的,吃喝不缺,安全性拉满,在成功挤走加州清光凭本事成为常任近侍的压切长谷部更是在太宰默许下接管了本丸的大小事务。 他闲得慌,便常和三日月坐在屋檐下喝茶,和髭切莺丸等一众千岁老人看庭院里打滚的老虎或者打闹的短刀。 逃番常客有了让人无法拒绝的逃番理由,而本丸负责的大家长们看着坐在几个老人家中间的审神者,也只能转身离开。 无时无刻不在弦上的高压在本丸平和安全的气氛下之间减弱。 太宰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那些刀剑付丧神们有没有感情,但这种事情只能让时间去检验,现在的话,他并不讨厌。 之前从一个世界不小心得来的金球被他放在本丸里了,要不是歌仙兼定洗衣服时发现,这枚金球也不知道会放在他包里什么时候。 出于对金球奇怪夹杂微妙恶心的感官,太宰果断将金球塞进天守阁的箱子里。 等到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再去拿吧,这样想着,太宰迈开腿,跨进时空通道中。 某个不知名时空中的横滨。 黄昏的光线与海面平行,穿过林立的高楼,直达这条鲜少有人踏足的废弃街道。 堆在街口没有人处理的黑色垃圾堆散发出难闻的刺鼻气味,不可名状的污水里蠕动着几条难以直视的生物。 垃圾袋上时不时爬过几只肥硕的老鼠,斜斜照下的阳光让老鼠的影子变得细长。 而在阳光无法抵达的阴影中,看身量莫约一米八的黑发青年正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发尾自然蜷曲的黑发靠近面颊的部分被汗水打湿,黏答答贴在鬓角额间。 感觉的风衣的衣摆蹭着脏兮兮的墙面他也不在意,只是在喘了几口粗气后偏过头,死死盯住空无一人但被垃圾堵住大半的街口。 “现在应该甩掉了吧。”异常年轻的嗓音喃喃自语。 被迫以自己最快速度狂奔半小时的太宰治心有余悸地站直,伸了伸懒腰,许久没有运动的全身骨头都发出了爽快的咯吱声。 再次用带着警惕和后怕的眼神看了一眼空荡荡只有树叶飘过的街口,太宰治转身拔腿就跑! 现在的情况异常危机,再不跑恐怕最大的受害者,还是唯一的受害者就是他了!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事情。” 青年跑到最深处,才惊觉这条废弃的街道连同的是另一条街道。 黄昏时分的温度比午后堆积了一上午的热量散发出来时的温度要低一些,所以这个时间段不少横滨的居民带着家人或者宠物出门散步。 老虎的嗅觉灵敏,为了避免被老虎找到,他才会特意躲进脏兮兮的废弃街道里。 没想到居然来到了大街上。 话说横滨的街道是这种布局吗?太宰治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推倒违章建筑修路这种阵仗老大的动静不至于侦探社会不知道。 比起是不是记错了地图,显然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到其他的路离开。 人群也会混淆他的气味,但始终不如垃圾来得刺激有效。 要不干脆躲进垃圾桶里去。 心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早上才从衣架上取下来的风衣,太宰治闭眼。 再次睁眼,蹿进人群,警觉地左顾右盼,又重新回到刚才来的那个地方。 垃圾堆依然如旧,但是原本平躺在地上的黑色垃圾袋从中间凹陷下去,内里的烂水果皮爆出来,赫然形成了一个明显的脚印。 往前,臭水里也有。 太宰治往阴影看了看,没有发现人便迅速揭开垃圾桶的盖子,酸酸咸咸的怪味直冲鼻腔,他干脆一手提盖子,一手捏鼻子,抬起一条腿就要往里钻。 这是,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在他背后响起。 “你这是在干嘛?” 太宰治瞳孔一缩,身体下意识僵住一秒,紧接着他的后颈传来剧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软绵绵的身体被一双手接住,又飞快扔到一边,啪一下仰面倒在热气腾腾的地面上,好歹没有倒在垃圾里。 而让袭击青年的手刀的主人则皱着一张脸疯狂拍打自己的衣服。 “一点也不想和男人拥抱,更不想和你抱在一起,呜哇,感觉昨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站着的青年赫然是穿越时空刚刚到达这个时空的太宰。 撇嘴看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同位体,太宰的嫌弃溢于言表。 这个世界居然是横滨,图书馆怎么选在了这个地方。 他在横滨生活了那么多年,还通过书看到无数横滨里发生的事情,大多大同小异,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不顾既然是图书馆选择的世界,应该会有一点不一样的惊喜。 他刚才在大街上看到了国木田,这位许久未见的熟悉的陌生人依然一脸正直的帮老奶奶过马路。 稍微感叹了一下,本来只是想暗中记录一些故事的太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驱使下,找到了同位体。 伸手抓住同位体的衣领,太宰打开图书馆的门,将人给扔进去。 “接下来,你就好好待在哪里吧,我要暂时借一下你的身份。” 似笑非笑地说完这句话,太宰拍拍自己的手,理了理常服,抬脚往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一个白发挑染的少年手里捏着一枝玫瑰朝他走过来。 太宰扬起和[太宰治]一模一样的轻飘飘又温柔的笑:“敦——?” 他的声音在看到中岛敦眼中急切的期望和浓重的渴望时猛地卡在喉咙里。 对方正一往无前地朝他走来,捏着红玫瑰的茎杆的手,指节攥得发白,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玫瑰就会被折断。 随着两人距离的越发靠近,太宰心中不详的预感已经具现化为一朵乌云遮住了他头顶的光。 太宰治钻垃圾桶还挺正常,但无所事事钻垃圾桶玩这种事情不管是那个太宰治都不会做的。 所以刚才同位体在躲什么人。 而毫无疑问,躲的人就是眼前满脸红晕羞怯,像一个即将对自己喜欢的人告白的小男生。 这个信息迅速从中岛敦的表情眼神和小动作里提取出来,登时让太宰觉得五雷轰顶。 他惊恐地后退一步。 不,绝对不能让那句话被说出来。 “敦君,我——” “我喜欢你太宰先生,请让我和你在一起吧!” 白发少年九十度弯腰,超级大声的喊道。 那朵命运多舛,皱皱巴巴的玫瑰像是要放在太宰墓碑前的祭奠品。 太宰裂开了。 第96章 这绝对不是真的,走了这个世界[太宰治]老路的太宰一脸恍惚地在大街小巷中间狂奔 即便意识已经接近虚无,但身体却很诚实的寻找着能够干扰老虎的嗅觉的地方。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了同位体要去钻垃圾桶了。 身后再次传来少年夹杂着青涩和羞赧的爱的告白。 “太宰先生,能停下来好好听我说一下吗?” 中岛敦恳切地说道,回应他的是太宰越发拉开双腿奔跑的背影。 诶,这样也只能等太宰先生的体力耗尽了吧。 紫金渐变的双眼盯着前方连头发丝都透着浓浓拒绝意味的青年,中岛敦突然感到一阵奇怪和恶寒。 ......? ......!!! 等会儿?他为什么要在大街上和太宰先生追来撵去的? 但这种想法只是如同水上的泡沫一样,眨眼就破裂消失,少年只片刻夺回了自己的自主意识,随机便重新被无所从来的欲望覆盖。 太宰没有看到刚才一瞬间的变化,在他的感知里,中岛敦不曾停下一秒的脚步,减慢一瞬间的速度。 四肢老虎化的中岛敦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但对方心平静气的模样,游刃有余地跳跃,节奏平稳寻常的呼吸,在发现自己的速度已经能跟得上前方的黑发青年时又不紧不慢下来。 像是在逗老鼠的猫,等待猎物最后耗尽心力软倒在地,便立马上前露出尖牙撕咬折磨。 这个认识让太宰背后汗毛直立,忍不住借着喘息的功夫骂了一句脏话,便立马收回注意力,目光像是黄金专用的探测器一样扫视四周,企图找到一个能够躲避这个想要以下犯上的孽徒的地方。 第112章 但此时横滨已经度过黄昏,正式进入黑夜,一轮刀锋似的弦月挂在天边,横滨地标建筑的灯光已经从一扇扇窗户里透出来。 左边是联排的独栋居民房,右边是他熟悉的清澈的鹤见川,前后左右皆无人。 他现在的身份是侦探社的太宰治,而回想“他”在侦探社的种种事迹——以自杀最为广为人知,这是不管那个世界的太宰治的标志,起码在他通过书看到的那些世界来说,自杀是名为“太宰治”的个体永恒的追求。 但现在不是说这种类似剖白的时候,重点是在侦探社里,在中岛敦加入侦探社成为他的后辈开始,从河里打捞自杀的太宰治这种事情已经成功被国木田交给了他。 夜色的鹤见川已经波光粼粼,比其他地方颜色深点的地方长满了飘摇的水草。 这种水草曾是太宰治自杀时最想遇到的,因为身体会陷进去,搭救的人也不会容易解开,对他来说,是辅助死亡的利器。 这些水草被中岛敦的老虎化的利爪一爪子切断。 如果他现在跳进鹤见川,那么会因为水的阻力导致速度减慢,而被虎化加持过数值的中岛敦会立马将他带回侦探社。 光是想想太宰就觉得窒息,他只能马不停蹄地往前跑,肾上腺素拉到最高,连血液都仿佛在沸腾。 多亏在彭格列和本丸两个世界的连续调理,以及灵力的滋养,还有各种激素的刺激,他现在尚且还能再继续跑下去。 但根据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和逐渐变得酸软的双腿,太宰猜自己也跑不了多久。 后槽牙被咬得牙龈发酸,双手也在逐渐增加不存在的重量。 太宰一心多用,寻找出路的同时思考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 毫无疑问,他在书中看到的那些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世界里的“中岛敦”会对“太宰治”萌生爱意,那么由此可见,这个世界不存在于他看到过的任何书中世界。 那么这个世界是否属于书中世界还未知。 中岛敦都变成这个样子,太宰不敢想象侦探社里的那些人现在是个什么鬼畜的模样。 或许只有中岛敦一个人不对劲,但太宰不想去赌那个可能。 急速转过一个路口,同时,一个人也从对面转过来。 急促的喘息被满眼的樱色打断,还算平稳的呼吸顿时因为这个变故而紊乱,绷紧的肌肉骤然一松,像悬吊在高空的钢丝一样因为不牢固达到钉子而蹦开。 所有的力气在这时候卸去,青年的身体骤然软绵绵向前方倒下,一双纤细、白得在晚上都好像是在发光的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搂住。 “这个跪下去的话膝盖会很痛的。”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音色甚至有些稚嫩,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对方低声嘟囔了几句,又问了他什么,太宰正眼冒金星呢,没有听清。 于是对方又问了一遍。 “那个人拿着玫瑰花在追你。” 太宰恶寒得鸡皮疙瘩直冒。 像是察觉了在说出那句话后青年身体的僵硬,这个在太宰眼里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少女又相当诧异的诶了一声。 “你不喜欢他吗?” 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喜欢中岛敦的啊? 太宰无力吐槽,他暗自叹了口气,顺便蹬腿,但肌肉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使不上一点力气,倒是酸酸涩涩的感觉在两条腿上蔓延。 他想让少女带着他走,因为他现在脑子热得厉害,脸很红,脖子也烧起来,总之完全是一副运动过量的脱虚模样。 少女的身形纤细,抱住他的双手好像只覆盖了一层皮,看样子她也跑不过中岛敦,跟别说带着他。 于是太宰干脆懒洋洋任由少女以这个别扭的姿势搂着他,闷声回答道:“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学生哦,虽然现在他好像不怎么正常......,不,就算是正常情况下,我也绝对不会接受一个男人的!” 少女思索地说:“这样啊。” “话说,可爱的小姐能把我带走吗?”太宰还想再争取一下,被同位体的学生扛回去什么的,真的不要啊! 青年小声说完,中岛敦已经追到她身前,他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少女一样,眼神炽热的向太宰伸出手。 “太宰先生你跟——” 异变就在此时发生。 少年的话语戛然而止,连带身前的少女也一并消失不见,只是短短瞬息,太宰便重新站在他遇到同位体的垃圾堆前。 “......” 太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鸢色的瞳孔紧缩。 刚才,世界在一瞬间被重组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依然清楚的看到所有的人和物体都逸散出白色的光点,就像某种科幻片里人类的科技达到极致后,连漂浮在空气中的电子信号都能被捕捉呈现出来的那样。 世界随着这些光点飘到不同的角度重新组合,最后变成眼前的一切。 墙体投下的阴影隔绝阳光,他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 “这可真是——大惊喜。” 最后一丝光线正在从天际消失,远处商夏顶端的电子屏正好播放到他看过一次的广告,再过一会儿,同位体就会跑过来。 他才不要被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告白。 太宰撇撇嘴,从另一边离开了。 爱慕前辈的后辈准备好的简陋但真挚的告白就还给你啦~同位体。 被自己的用词恶心到了,太宰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匆匆离去。 连中岛敦都已经加入了侦探社,那么横滨的治安已经足够夜市开张了。 于是太宰靠记忆中的横滨地图走近道准备去夜市,那里人多眼杂,就算遇到侦探社的人也容易逃跑,等到半夜再去找一家旅店入住。 然而世界重建的不对劲还没有搞清楚,太宰这边再次出现令人窒息的问题。 所有的路都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通往的方向也不在他以为的位置。 而刚好从一条小巷子里钻出来,被野狗撵了一路的太宰一抬头,发现熟悉的人扶着老奶奶与他正正好对视。 这都多久了,国木田君,你怎么还在扶老奶奶过马路? “太宰。”国木田推了下眼睛,镜片在路灯下闪过一道白光,“你为什么还不回侦探社?” “所以又要去自杀?” 国木田的嗓音莫名低沉下来,蕴含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活过黑手党相互争斗、龙头战阵等一系列事件的原住民老奶奶满是褶子的脸上,两只眼睛撑开下拉的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机警的光。 “哎,两位是认识的朋友吗?既然这样我就先离开了。”佝偻的腰直起来了,她对国木田摆摆手,“我家就在前面,小伙子,谢谢你了,真是好心人啊。” 说完,在马路边腿脚不便还打颤的双脚捣腾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弯道。 “真是健康又体贴的老人家啊,要是横滨所有老人都能这样强健就好了,那么下次侦探社再与其他组织发生中途时就能......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够撑到救援......” 国木田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从内心感到一阵欣慰,作为横滨过去那段黑暗岁月的亲历者,感受横滨这座原本死寂的城市变得鲜活起来。 没有人会比他们这些活下来的原住民更希望横滨变好。 作为横滨最大势力之一,代表黄昏的武装侦探社,重要社员却是个自杀狂魔这件事,确实有败侦探社的声誉。 看着黑发青年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国木田的怒火一滞。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扎着小辫的男人古怪地看着太宰身上完全不像他风格穿着的白色休闲套装。 “你又去哪里入水了?”国木田双手抱臂,一条腿的脚尖翘起,在空气里一点一点的,表情是被气到失去理智之前的半崩坏。 脑海里闪过自己给名为太宰治的家伙收拾烂摊子的各种回想,国木田独步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你这家伙,给我省点心啊!!”沉稳严肃充满正义感的社员先生发出暴龙一样的怒吼。 充斥愤怒的嘶吼响彻在他们所在地方的上空,有什么东西在太宰和国木田之间划过一道昏暗的弧线,最终目的地是太宰的脸。 太宰熟练闪避,看着国木田黑得跟炭一样的脸色,居然觉得感动万分。 这个、这个国木田表情压抑着怒火,眼神里满是清澈的惩恶扬善的正直,他好像是正常的。 “国木田君,你果然还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更好一点。”太宰由衷说道。 国木田独步表情一滞,片刻后他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朝太宰走去。 “回侦探社吧,乱步先生说晚上有会议要开,需要加一下班。” “对了,敦君呢?他不是去找你了么。” 金发青年逐渐脱离路灯的照射范围,他的影子被拉长,一直延伸到太宰脚下,莫名的,太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13章 “国木田君,这个巷子里没有路灯。”太宰往旁边挪动几步,两人之间被国木田拉近的距离被他再次拉远。 他几乎是贴着墙回到路灯下。 国木田站在黑峻峻的巷子口,手肘在动,看动作弧度,太宰猜他应该在推眼镜。 不过国木田会这么频繁地推眼镜么?由于侦探社的工作免不了要与不同的人追逐战斗,为了防止意外,国木田会在眼睛支架上套防滑。 “国木田君?要去开会哦。” 太宰笑着说道,全身肌肉都随着这句话说出口而绷紧。 只要一有异动,他就会立马逃跑。 “太宰。”国木田转过身,镜片下的眼睛里射出两道诡异的光。 金发青年嘴唇蠕动几下,支支吾吾半天,脸颊都支吾红了。 他咳嗽一声,掏出自己揣在口袋里的让太宰非常眼熟的小本本。 太宰眉心一跳,死死盯着国木田手里的笔记本。 这是国木田记录了几十条关于择偶标准的本子。 太宰:“......” 他知道接下来国木田要说什么了,但是他必须要打断施法。 太宰举起双手,趁着国木田因为他这个动作愣神之际,脚下生风地窜出去。 前面拐弯过去就是居民区,那里道路错综复杂,可以甩掉国木田。 身边唰一下一只钩爪抓住他前方几米的路面,太宰反应都不带反应一下,一条长腿飞出去将由异能力幻化的钩爪消除。 令人吃痛的噗通声传来,太宰面无表情加快脚步。 回忆起刚才见到国木田时对方平淡正常的眼神和行为,在到现在再一次上演的熟悉的追逐战,火热的视线不亚于激光穿透过来。 比起恶心,更多的就是毛骨悚然了。 太宰猛然发觉,有什么人在暗中操控侦探社员。那么对方的目的呢?目标是他? 鳞次栉比的独栋居民楼有着相似的外观,只要速度够快,不怕躲不了。 滑坡下去针对一户人家,铁栅栏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见过的老人家,一个则是世界重组之前的少女。 后者看到他从坡上下来,眼里有差异,但唯独没有陌生。 分明就是认识太宰治。 “也不喜欢国木田吗?”少女抢先说道。 太宰皮笑肉不笑,刚想说一句“果然是你啊”就见少女露出苦恼的表情,嘟哝着“这样的话就只能再改一改了。”的话。 世界再次重组。 太宰:“......” 太宰看着熟悉的垃圾堆,气笑了。 第97章 坡下的那栋房子老旧陈腐,铁栅栏锈迹斑斑,往里看,长满杂草的庭院深处是一扇玻璃破了一个洞的客厅,透过模糊的窗户,房间里只有几只强闯民宿的野猫警惕地瞪大眼睛。 这里明显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往后也不会再等来它的主人。 “小伙子你找人啊?”路过的大婶说道,“这家人十年前就搬去东京了,也没有留下地址电话,你估计是找不到了。” 这里的居民区再往前就是海岸,海浪声声声入耳,海风携带凉意与湿气浸透太宰的衣服,带来一阵冷意。 现在该去找谁呢? 太宰冷眼看着几只老鼠从排水口钻出来,又飞速逃开,他深吸一口气,难得感到憋屈。 横滨的地图出现了问题,中岛敦和国木田也明确了对他......呕......嗯抱有不正常的痴恋。 虽然他的魅力确实很大,这点太宰承认,但这份魅力他果然还是希望被温柔的女性察觉,而不是吸引来臭烘烘的男人。 后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想到这里是那个少女待过的地方,太宰的脸色便不由自主阴沉下来。 既然少女与中岛敦和国木田的异变有关系,那么谜团的破解点也一定在她身上。 只要找到那个神秘的少女,那么目前已知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是太宰的直觉。 当然,在这个直觉之前与他还有别的发现,但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停止了继续对少女目的的思考。 那绝对是地狱。 他想。 在对所有认识的人躲着走的情况下,太宰在黑街找到了“他”叛逃时偶尔居住的的黑店。 前大名鼎鼎的港口黑手党干部现武装侦探社的得力社员,老板看着在夜色中掀开门帘的穿着与往常不一样的太宰,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即放下手里擦拭的酒杯,亲自将太宰送到房间,离开之前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太宰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同样露出一个微笑,顺带模仿这个世界的同位体,将食指竖在唇边,显得有些轻佻地眨了下眼睛。 “矢则先生,秘密任务。”太宰随意扯了个谎,名叫矢则的店长果然一脸了然地点头,小心翼翼到有些滑稽地拉上门。 房间重归于寂静,不知道算是坚持了多久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太宰瘫坐在沙发上,目光无神。 来到这个世界不管短短几小时,他的精神便遭到了极为严重且难以挽回的伤害。 细数之前的几个世界,从来没有一个世界让太宰如此迫切的想要追逐死亡......话说同位体和他现在是同时存在的状态么? 被多个世界、不同力量体系浸染过的异能力发生了微妙的异变,具体体现在随着暗蓝色光芒亮起而飞散在空气中的半透明的樱花。 太宰呆滞地看着飞到自己手背上的熟悉的樱花,喉头哽了哽,不知道想到什么,登时觉得有口难开。 最后,他带着满身被磋磨的无语集中精力连接图书馆。 一秒后,太宰本就无光的眼睛变得更加暗淡。 无他,只是因为他在图书馆里看到了同位体坐在铺了厚厚垫子的红椅上,察觉到窥探,对方抬起头,异常灿烂的笑,并做出“谢谢啦”的口型。 太宰言简意赅:“呕。”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缓慢旋转,窗外路人走过时回荡的幽幽脚步声,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都逐渐销声匿迹,只剩下一片死寂。 太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虚空,就好像在与恬不知耻霸占他图书馆的同位体对视,要是眼神能杀人,同位体现在已经去往死亡的极乐之地了。 这时,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过于熟悉的步调和响起的低沉沙哑的音色让太宰骤然僵在原地。 “这次的犯人已经捉到了吧?”这道声音慢吞吞的,说完另一个人打了个哈切,困倦到音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不过他还是回答道,“已经捉住了,果然是个异能者。之前很多普通警员都对那家伙没办法,抓不到不说还损失了三名警员,造成了很大的舆论风波。这次多亏侦探社了,织田先生,改天一起去喝酒吧。” 昏黄的灯光微弱地照着长长的走廊,年久失修的木质地板咯吱响,而罪魁祸首正是两个晚间来客。 红发青年双手插在卡其色夹克的包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下巴上的胡子早上才刮过,现在已经冒出点青色的胡茬,不修边幅的模样和黑街的气质很搭。 但走在他身边的青年就显得人模狗样得多,略有些褶皱的全套西装,整齐的中分发,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脸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虽然有些狼狈,黑眼圈也很重,但精英气质非常突出。 “织田先生。”坂口安吾松开套住脖子的领带,被松开桎梏的喉管深深吸入一口飘着淡淡烟味的空气,青年被呛得咳嗽几声。 捏住鼻子避免吸入更多店里的不良气息,安吾闷着声音问:“太宰呢?今天的行动也没有看到他。” “又跑去什么地方自杀了吗,还是去搭讪女性?” “都不是。”织田作头上的呆毛弹动,“今天中午,好像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从窗户跳下去离开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啊。”坂口安吾吐槽。 友人正从口袋里掏出房间钥匙,夹克第一颗纽扣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液,在暗淡的光线和衣服眼神映衬下有些看不大清楚。 不过按照常理,他们走进黑街的一分钟内就因为遭受好几拨抢劫,那些家伙甚至会因为谁先抢走他和织田先生的钱财而扭打起来。 但他们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却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咔哒。 锁孔被扭开,织田作之助推开门,他转过头,坂口安吾推着自己的眼镜,眉心皱起,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怎么了?” “我在想太宰,不,我的意思是,织田先生,你不觉得太宰有点不对劲吗?”坂口安吾说道,“太宰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织田作之助说:“可是我们没有办法猜到太宰的想法,安吾,现在也找不到太宰在哪里。” 坂口安吾叹气:“但是总不能不管,这段时间横滨不平静,虽然这有违我身为特务科的立场,但是织田先生,有新的国外不明组织进入横滨,还......还请多保重。” 第114章 每每到这个时候,坂口安吾就无法控制地想起一桩多年前的往事,那个时候要不是咖喱店老板突如其来的想要出门,顺便带着孩子们去买零食,一切就都完了。 那次意外让三人之间的关系有一段时间变得异常紧张,虽然最后和解了,但过去多年,坂口安吾依然难以释怀。 “总之,太宰离开的动机不明,为了防止意外,我们还是要找一下。”他还想继续说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帮忙,但不着调的声音已经在他背后响起。 “呀,原来安吾这么担心我~” 余光中,一张笑得有点欠的脸出现,坂口安吾闭了闭眼,被发丝遮住的耳根微微发红,羞耻的同时,更多的是松口气。 “原来在这里待着——?” 坂口安吾怪异地看着离自己起码五米远、模糊不清的光线下也靠一身白衣白得显眼的太宰。 “你换风格了?” 不然很难解释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太宰从喉咙里吐出几句敷衍似的嗯嗯,然后掠过坂口安吾,眼睛亮闪闪地冲织田作之助打招呼。 看着两人隔着老远还愉快的你问我答起来,坂口安吾:“说话其实不用隔那么远。” 织田作恍然:“是这样吗。” 太宰严肃:“就这样就可以了织田作,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安吾也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们。” “织田作,还有安吾,你们有对我产生不该有的想法吗?” 织田作:“?” 安吾:“......” 聪明的大脑宕机,反应过来后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已经从嘴巴里吐出去了。 织田作天然道:“对你产生不该有的意思是?” 太宰同样学着织田作懵逼的表情回答:“就是把我当成结婚对象之类的。” 流利说完这句话,太宰觉出点味来,好像在好友面前,这些话就不会说得那么艰难。 这是为什么? 太宰沉沉看着前方明白他意思后呆滞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织田作之助,还有在一长串咳嗽缓过来后尴尬到一秒钟八百个假动作的坂口安吾。 黑发青年安静地站在背光的阴影中,暗淡的光线晕染出他的影子,平淡的视线让坂口安吾感到后背发凉,也正是这个时候,像是为了回答太宰的问题而抬头看向前方的坂口安吾,发现了对方比他印象中的太宰要瘦上大概半圈的身形。 冷汗从鬓角滚落,坂口安吾的呼吸轻慢,他吞了吞口水,觉得提着的公文包都要在手汗的润湿下掉到地上。 “自恋也要有个限度。”最终*,坂口安吾僵硬的手臂活动起来,他捻着衣角,那里刚好粘上一滴血。 有了这句回答打破三人之间的僵硬的气氛,织田作扣了下脸,然后像是刚才尴尬的友情危机的一幕没有发生一样,自然地对太宰说:“要进来坐一下么太宰,安吾包里还有和果子。” 太宰迟疑片刻后挪着小碎步上前,一边往前走,一边目光明显的观察他们,直到终于挪到织田作身边,青年才谨慎伸出一根手指。 坂口安吾看着那根戳了下织田作之助,又转过来戳了他几下的手指,无奈道:“你到底在测试什么?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和织田先生的结婚对象怎么都不可能是你,憧憬的女性至少有着善良守序等特制的人。” 坂口安吾将那根还企图继续戳他的手指拍开,无情地说道:“而这些特质,太宰,你显然没有。” 每一扇门边都挂着一盏造型复古的灯,光从斜面照到太宰脸上,将高挺鼻梁和睫毛的阴影打在另外半张脸上,没有被绷带遮住的右眼瞳孔微微放大,这是在昏暗环境下眼睛的自然反应,虹膜的颜色也覆盖上一层灰色。 毫无疑问,太宰治是一个彻底的美男子,并不对男人感兴趣,并且深知这幅漂亮皮囊下有着一个多么爱给人惹麻烦的灵魂的安吾,对此没有任何欲望。 相反,他盯着太宰从蓬松黑发里伸出来的白色绑带,眼神复杂。 “最近在搞什么cosplay典礼吗?” 安吾对着太宰左眼努嘴:“怎么又换上绷带了?还是在左边。” “唔,怀念一下过去。”太宰歪头,摸了摸几乎融在左眼眼皮上的不复洁白的绷带,不在意地说道,“觉得不适应的话,我解开也行。” 安吾叹气:“算了,先进去吧。”一梯十二个房间,隔音也不算好,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被人听到是毫不意外的。 他仿佛感到自己的胃在抗议精神上传来的刺激。 织田作按开电灯,从衣柜里拿出备好的浴袍,他和安吾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把血腥气洗掉。 “太宰?”他看到太宰站在门边,没有进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织田作觉得太宰的表情不太明朗。 电灯刺啦闪了一下,红发青年下意识转过头,等光亮重回后,站在门边的太宰已经消失了。 坂口安吾站在衣柜前,手里抓着拆开的浴袍,难以理解的盯着自己的手,像是正巧被他碰到了世界毁灭级别的难题一样,无法解密就会让世界马上毁灭一样的焦躁悄悄爬上他的神经。 “安吾?”一个好友不对劲,另一个好友也不怎么对劲,织田作困惑地抠了下头皮。 过了一会儿,织田作站在浴室门口,迟钝地反应过来。 刚才安吾好像碰到太宰了。 但是太宰的人间失格会无效化安吾的堕落论,那么现在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的安吾又在想什么呢? 织田作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直接了当问坂口安吾,后者大概也只能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毕竟—— 又是火焰又是丑到爆炸的怪物,还有刀剑付丧神什么,这个世界还正常吗?! 坂口安吾陷入狂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太宰的身上读到这些东西,但唯一一点他很清楚,人间失格还存在,因为他只读到关于这些画面的碎片,但没有看到这个太宰治本来的经历。 白天才和织田作之助处理完一桩保密事件的青年啪一下倒在沙发靠背上,刘海和眼镜齐齐滑向头顶,但他此时只想痛苦地大吼。 而另一边,离开织田作的视线之后,太宰微微翘起的唇角拉直,他连接了图书馆,看到同位体趴在红木桌上睡觉,然后断开连接。 两位好友的表现很正常。 太宰摸着左眼的绷带,指腹传来绷带粗糙温暖的触感。 他的经历在众多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人生轨迹里都是罕见的,如果不是为了让织田作脱离命运裹挟,他也不会篡位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织田作会死去,而后与他有所联系的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的未来会出现变动,但不管怎么改变,也不过是决裂和加入武装侦探社。 从书中看到的以兆亿记载的世界,开头各不相同,但结局大都相似,仿佛分散的世界线以织田作之助的死亡为节点,迎来了收束的未来。 但这个世界被排除在外了。 这股世界的织田作之助活了下来,还和同位体一起加入武装侦探社,坂口安吾也依然同他们保持着好友关系。 这是脱离“书”的束缚的世界。 “哈哈......” 第98章 书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太宰现在清楚了。 想到一遇到自己就变得不正常的国木田和中岛敦,再联想神秘少女奇怪的自言自语,背靠门板的青年自嘲地勾着唇角。 房间的光很暗,斜斜洒在太宰头顶,寥寥几率无法穿透他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大都融入包围他身体的暗影中。 “难道就无法摆脱‘命运’的控制么?”青年茫然道。 被身体抵着的门此时传来震动,伴随敲门声响起的是织田作的询问:“摆脱......什么?” 坂口安吾的声音紧随其后,半点没有太宰插话的时机。 “‘摆脱命运的控制’。织田先生,这个时候请不要走神。”坂口安吾隔着边角还残留水雾的眼镜瞥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房门。 太宰的话模模糊糊传来,恰好他因为堕落论读到的那些画面所有神经都紧绷起来,草草将身上的硝烟和血气冲掉就拽着织田作之助过来了。 过于专注地想着这个太宰治来历的结果,就是他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便全部注意力都自发围过去,就像在医院测眼睛的近视度数一样,虽然看不清医生棍子指着的字母的具体,但能凭借黑白光晕之间的对照猜出来。 他也是这样将太宰的自言自语在脑子里高速运转一圈后得出了正确答案。 “太宰,我们要回去了。”安吾敲了下门,喉头哽住一瞬,他正了正表情,“虽然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会来这里,但这个地方的老板与森鸥外有几分交情,甚至这家店能完好无损在黑街经营,大部分也是有港口黑手党的庇护。” “现在森先生大概率已经知道我在了对吧。”太宰打开门,脸上是无奈的表情,“这是威胁吗?” 第115章 “不是。”坂口安吾表情冷静,握住提包提手的掌心已经润湿一片。 很好,看来这位太宰君在自己的世界也与他们的同位体有交集。 他的视线转向太宰的手,白色休闲服的袖口出漏出来一截绷带,几乎与衣服颜色融为一体。 “手指。”坂口安吾言简意赅,正对他的太宰露出困惑的表情。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将要说出什么离谱的借口让太宰心甘情愿更他们走,而后当这位不是他熟悉的太宰君反应过来后,或许会使用一些小手段,为他的工作已经生活增加一点毛茸茸的小麻烦...... 坂口安吾的小心脏就狂跳个不停,但他依然保存着三面间谍的镇定与冷静。 “你的手指需要治疗......可能,额,我是说我刚才拍得有点用力,可能伤到骨头。”说完,青年绷直了下颌,用手扶了一下眼镜。 织田作困惑,随后恍然大悟,手指确实是脆弱的骨头,力气大一点容易被折断,这很正常。 “......” 太宰脸上的笑容夹杂进几分狐疑,连带对自己的异能力都产生看怀疑。他能肯定安吾没有碰到手指之外的衣服和绷带,堕落论是怎么生效的?虽然看样子并没有看到他原本的世界。 所以果然,异能力的异变不止是外表,还有无效化的减弱。 他眼尖看到坂口安吾扶眼镜的手在抖,思索顿时变成某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同位体与这个世界的安吾和织田作关系挺好,怎么一遇到他就像是遇到了魔王? 都是太宰治吧?怎么还区别对待?青年不明显的撇撇嘴,大脑丝滑从这种事情上掠过。 腹诽归腹诽,欣慰和庆幸还是占据多数。织田作和安吾面对他依然保持着正常,失格好消息,但这算什么?来着造物主对三人友情的特殊偏爱? 织田作不明所以,他本能觉得太宰和安吾之间的气氛有些怪,不想不好,但也不想好的样子。 于是他果断插嘴:“太宰,去我家吧,孩子们游学去了,有空房间。” 太宰目光沉沉望过去,恍然想起自己世界里的织田作,和无意去到过的那个世界的织田作。 这个世界的孩子们居然都已经上学了吗? 还真是混乱啊,不,倒不如说,这完全就是那位造物主的旨意。 所以......织田作还是织田作,安吾还是安吾吗? 太宰的眸光变得更加晦涩。 站在门边青年萦绕在身侧的气质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像是要与这家黑店的融为一体,但只是刹那就彻底退却,如同他们刚才察觉到的只是错觉。 “那么就麻烦织田作了。”太宰轻飘飘地笑了。 “太宰治”的身边环绕着不正常,不管是国木田中岛敦,还是本该分道扬镳的安吾,以及不在世的织田作和孩子们。 所以他根本无需去刻意寻找,只要安安稳稳的待着,那个少女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加上之前对方在得知他对国木田和中岛敦不感兴趣的答案后驱动世界回到原点来看,少女的心愿似乎在他身上。 这算什么?世界之外的情债? 太宰突然很想一拳狠狠揍在同位体脸上,怎么就爱去拈花惹草呢? 总之完全遗忘了自己要是按照原定命运走,也是这么个招蜂引蝶的样子。 姑且在织田作家借住一晚,第二天大早,太宰坐在布置温馨的餐桌上,一边咬着织田作做出来的三明治,一边打量着四周。 完全不像。他这样评价。 在他想象中孩子们长大的织田家也合该是铺满地毯的玩具或者书籍,门框边洁白墙面上一道道记录身高的划痕,壁橱门上各式各样的涂鸦。 因为织田作就是这么宠孩子,但他没钱,所以不会有特意量身高的工具,不会有永远保持新鲜的插在花瓶里的各种鲜花,不会有挂在墙壁上复古好看的老式西洋钟,因为这些对织田作来说都是既帮不上忙也无用的东西。 “织田作,你的小说出版了么?”静静啃着三明治的太宰的视线落在挂在窗户上方的一排可爱小挂坠上。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得到的金钱足够支付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心里近乎本能地涌现出一种期待。 围着碎花小围裙的织田作端着两个装了香喷喷装了煎蛋的盘子走过来,听到太宰这么问,织田作回答道:“出版了。” “这样啊,那么能给我看一下吗?” “第一本已经给你了。”织田作一点也不意外太宰会再问他这个问题,或许在他心里,拥有一颗聪明脑袋的太宰偶尔健忘很正常。 红发青年语气依然平直,但却令人感受到了期期艾艾:“感觉怎么样?虽然拿到了新人赏,但我还是很没有把握,毕竟我没有学过什么技巧。” “织田作,写作是最不需要技巧的东西了,足够的感情能弥补技巧的不足,虽然我还没看过,但如果是怀抱‘杀人就不能写小说’信念的织田作来写的话,一定是一部佳作吧。” “织田作,你这里还留着一本吧?给我看一下。” “唔,在茶几的抽屉里。” 抽屉里没有杂物,边上放着几只毛绒公仔,摆放在正中央的薄薄的一本红色的册子右下角署名了织田作之助,整本书的封面已经被灰尘变得灰扑扑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两个保护袋都没有,就这么空荡荡的放着吗?不愧是织田作。 由于获得新人赏的是一篇几万字的短片小说,为了好出版,编辑由让织田作多写了几篇出来,合订成一本小说集。 就是获得新人赏的作品,讲述一对夫妻专门在夜间营业拉面店时遇到的一些人与事。 多是人际烦恼与事业窘状,虽然平淡,但胜在别出心裁情感真挚。 太宰不明白新人赏的选拔标准,但既然织田作能得奖也说明自己的这位友人是有足够的实力的。 “我已经能看到织田作你在文坛的光辉未来了。”看完第1篇,太宰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收拾餐桌的织田作之助。 后者难得感到些微不自然地抓了下后脑,谦虚说道:“比我厉害的人还有很多......” 一道清脆的突如其来的门铃夺走了织田做的注意力,他将盘子放到水槽后去开门。 依然穿着正装的坂口安吾一脸疲倦地走进来。 太宰咧出一个笑:“安吾看上去要猝死了。” 坂口安吾暗暗翻了个白眼,但看着太宰笑眯眯的样子,绷紧的头皮一下子就放松了。 “但愿我还能活到退休的那天吧。”都躺床上了,结果临时来一堆工作,坂口安吾只能痛苦地坐到电脑前,这一加班又是整个通宵。 他看了一眼挂钟,距离自己即将前往的现场还有半小时。 “在这里待得这么样?” “超级好。”太宰直直看向坐到对面的坂口安吾,视线扫过公文包,“安吾还有工作吧?这个时候还要来找我,不会觉得麻烦么?” “不来找你才会出大问题。” “所以是为了让同位体回来。” “......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坂口安吾正经道,“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虽然只看到一点异世界的片段,但既然跨越了那么多世界来到这里,我猜你是在寻找什么,主要对我们的世界没有危险,我很乐意搭把手。” “……” 这话听起来像是完完全全将,自己放在放在东道主的立场,就仿佛太宰之于他们是一个纯粹的外人——虽然事实如此,但未免太过伤人。 太宰不会在意这中事情,但坂口安吾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织田作之助将脏餐具抛在一边,脸上维持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出现太大波动的平静表情,在坂口安吾和太宰之间选了半天,最后坐到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去了。 察觉到坂口安吾欲言又止的视线,多年的好友默契让他很清楚的察觉到其中的意思,于是他向眼镜青年投过去一个放心的视线,说道:“我没有问题。” 坂口安吾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 “至于为什么觉得太宰你需要帮助......”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听完他推理后眼睛微圆的太宰。 “因为太宰你是真的——” 想死。 每一次自杀都是认真的,充满对死亡的向往。 如果有一天太宰真的自杀成功,悲伤之余,他和织田作也会为其感到高兴。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终于逃离这混浊的世界了。 就是这样渴求死亡的一个家伙,除了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而不断穿越时空之外,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的话被打断了。 坂口安吾怔住,他看到太宰的双眼弯出一点弧度,瞳色仿佛深不见底的眼中并无笑意,反而暗含警告。 坂口安吾下意识噤声,他听到太宰对他说: “帮我找到一个人。” 第116章 “一个行踪不定的少女。拜托你了哦,安吾。” —— “所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早上才说过的信誓旦旦的承诺在身后之人提着电锯穷追不舍的追赶下碎成一地粉末。 和他几乎称得上肩并肩逃跑的太宰熟练的换气,然后超级不负责任地对他这个身体素质堪忧的社畜说道:“啊,这个我以为你猜出来了,所以就没说呢?说到底还是要怪安吾啦,毕竟谁叫你什么都不问。” “哈?这种事情就算想破头我都不会猜到的!” 事情要从早上和太宰说开后谈起。 彼时的太宰完全放下原本还存在的一些顾虑,与他们的相处变得相当自然起来——就像三个人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 但坂口安吾心里却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到他和织田作之助都要去工作的时候,暂时不知道把这个世界的同位体弄到哪里去了,但显然暂时取代对方的太宰,死活也不肯去侦探社。 “去了绝对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太宰苦兮兮地说道。 “那你就待在织田先生家里。” “可是我要去找那个神秘少女,毕竟我在的地方她才会出现。” 坂口安吾:“......” 于是他们在案发现场遇到刚从另一个案发现场脱身的侦探社医生,与谢野晶子。 坂口安吾最开始还困惑太宰为什么死活不肯从他背后出来,结果与谢野晶子一看到太宰就跟看到猎物的狼一样。 坂口安吾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只觉得天灵盖都被与谢野一句旷野无比的告白惊得飞起来了。 “所以为什么一见到你就突然变得不正常了啊!?”安吾崩溃,安吾大喊,安吾想到在黑店遇到太宰时对方防备的态度,聪明如他瞬间反应过来。 “所以就只有我和织田先生是正常的吗?!” “哈哈不然呢?” “喔哦!!安吾!找到了!” 太宰指着前面大喊,下一秒,坂口安吾就被拽着飞了出去。 精心打理的发丝被汗润湿,被风掀起的刘海在镜片面前乱飞,他只能看到一点点。 太宰的异能力溢出来了!? 坂口安吾:“!!!” “请等一等!!!前面的那位美少女!” 太宰丝毫不知随着自己情绪的起伏,异能力不受控制的溢出,形成一层深蓝色光辉笼罩他的身体。 这层光辉如同火焰一般摇曳,就像在这个瞬间,异能力被转化为了咒力。 第99章 少女坐直身体,被枕得酸麻的手臂唤醒她的神志,将她从短暂的梦境中拉出来。 窗外已经天黑,小区的住户一盏盏亮着灯,身前的电脑屏幕亮着白光,将堆满太宰治玩偶的床铺和挂满墙壁的挂画照得模糊。 她想着刚才梦里发生的一切,思索片刻后将电脑页面上的文字删除。 “果然与谢野也不行呢。” “emmmm下一个试试中也吧。” 对自己未来命运一无所知的中原中也踩着下飞机的楼梯,狂风扯着身后的披风,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冷,他全身都被一股莫名的寒凉击中暗抖起来。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中原中也看着脚下的阶梯,难得迟疑要不要再买张票直飞国外。 “中原大人,首领和其余干部已经在会议室了,现在就等您了。” 助理在他身边小声说。 橘发青年重重砸了下嘴,不耐烦又无奈地往下走。 另一边,离抓到神秘少女只有一步之遥的太宰再次落空。他眼睁睁看着少女的身体变得虚幻,然后碎成光点,从他张开的五指间穿过去,最后消失不见。 世界再次重置。 他又回到了开局的那个垃圾堆。 黑发青年神情莫测,这次他选择直接去黑店,在晚上堵到带着一身血气过来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 “太宰?”看清来人的长相,织田作之助冷静下来,准备拿枪的手也放下来。 阴影中的青年上前几步,走到坂口安吾面前,在后者疑惑的表情下握住对方的手。 坂口安吾下意识将手往回抽,但下一秒他的动作一顿,惊疑不定地看着太宰。 太宰的衣服没有换过,所以残留着上一个周目的信息,刚好能被坂口安吾的异能读取。 “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倒也不是怀疑自己的异能力,而是通过堕落论读取到的信息太难以置信,坂口安吾不得不向太宰确认。 他问的很艰难。 太宰猜是那三个人的告白吓到他了,于是太宰的表情也变得勉强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懂彼此的心情。 “安吾......” “知道了,我会先优先解决你的事情的。” 那个少女不仅仅是有问题,反而是有大大的问题。 即便没有看到关于少女的更多信息,但身为顶级情报员的职业素养和专业直觉,坂口安吾不得不忧心少女与世界的联系。 刚才处理了一起事件,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休息时间,现在又当头来了一棒。 坂口安吾:“......” 疲倦不必多说。 看出安吾想法的太宰猫猫歪头:“没事的,就算没有这件事,等会儿特务科也会有工作找上你。” 太宰恶魔低语:“然后你就会加班一晚上,天亮后再去另一个现场。” “安吾,原来你这么忙,我还想和你约着喝酒,忙的话就算了吧。”织田作之助体贴道。 太宰:“安吾不行的话,那就我和织田作喝酒吧。” 红发青年点头:“可以。” “......不要擅自把我排除在外啊。”一阵巷风穿过,坂口安吾闻着从身上传来的血腥味,不适地皱眉,对织田作之助道,“我先去洗一下,气味太难受了。” 说完,坂口安吾转身走进黑店,留下太宰和织田作两人在门口向往无言。 良久,织田作开口说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可以叫我。” “唔,织田作能向我实时汇报侦探社的动向么?” “这好像不好。” “没关系没关系,你只要这么做久好了,大家都会想好理由的,但是织田作不能说明具体原因。” 红发青年反应了一会儿:“所以我要演戏么?我不会啊。” 太宰无所谓地摆手,看着织田作平静的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没关系,只要保持你平常的样子就好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织田作之助点点头,突然说,“小说放在家里了......要看么?” “诶?为什么要怎么问呢织田作,你的小说已经给过‘我’一本了吧。”太宰忽然笑开,露出真实的情感。 黑发青年的身侧总是萦绕着孤寂,偶尔会变得很淡,偶尔也会如同涨潮时的海浪,有时候又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织田作之助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是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或许今晚这个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友人需要再读一读。 他就是这样想的,于是也这样说了。 “觉得你可能需要再看一下......虽然写得不好,但你看上去很喜欢?” “啊,确实很喜欢,所以会去书店里买一本啊。”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 这个晚上太宰没有住在织田作之助家,反而在坂口安吾捏着鼻子的动作下跟着去了坂口安吾家。 “这次我们要主动出击。”太宰对安吾说,“早上我代替你去现场,你就在路口堵人。” 安吾答应了。 然后他失败了。 准确来说,他们根本来不及走到上一个周目遇到与谢野的地方。 “这种帽子谁会买啊,好差的设计,居然摆在橱窗里。”太宰对商店橱窗里的帽子指指点点,“买的人品味也太差了。” 话音刚落,商店的电玻璃门发出一声叮咚,顺着中间的分割线向两边拉开。 有个小矮子带着太宰刚才锐评过的“没品味的帽子”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夸赞真是一定品味十足的好帽子。 坂口安吾莫名感到心虚,希望这个买主没有听到太宰的话,不过这个声音听上去优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个想法将将划过脑海,能将整个房顶都掀翻的声音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道平时很好听,怒吼出声就变得极具个人特色和辨识性的声音让坂口安吾瞬间匹配上了声音的主人。 港口黑手党干部中原中也! 同时,他的另一边响起太宰嫌弃的声音:“哈?这家店又不是你开的,当然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坂口安吾看到太宰眯起眼睛,堪称苛刻地打量中原中也头上的帽子,眼神里的嫌弃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像毒液一样将本来心情好好的中原中也劈头盖脸浇了一遍又一遍。 第117章 而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散发出来的怒气却是一截高过一截。 坂口安吾仿佛能在中原中也头顶看到名为“怒气值”的红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满,并且爆出界限。 看来中原先生对太宰依然是满满的讨厌啊,他看着一圈将太宰嵌到墙壁里的中原中也,坂口安吾欣慰地想到。 他脆弱的小心脏无法承受亲眼见证中原中也向太宰告白的场面。 “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揪住太宰的衣领,锐利的钴蓝色眸子在太宰治不同寻常的穿着上看了又看,对太宰这次居然没有嘲讽他几句话而浑身不自在。 他像扔垃圾一样将软趴趴的太宰治扔出去,绷紧肌肉线条后退几步,警觉地向四周环视。 “你这家伙,肯定又在周围布置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准备记录下我的丑态吧!” 说道这个,中原中也再次暴躁起来,恶狠狠盯着慢条斯理从地上爬起来的太宰,恶声恶气道:“快说,不然我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绝世黑历史就是在十五岁的港口黑手党里,因为太宰治这个混蛋产生的。 “没有哦。”太宰拍着自己身上的灰,他透过这个鲜活的中原中也去看另一个在黑暗中沉沦了的家伙。 自从他篡位,让自己世界的中原中也成为保镖之后,那个家伙就仿佛被擦去了色彩的黑白画一样,说到底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错而已。 只是【中原中也】何其无辜,被自己以保护的名义拘押在港口黑手党里,如果世界没有毁灭,【中原中也】也会被首领之责任困在港口黑手党。 不计后果膨胀到占据整个关东地区地下世界的庞大组织,为了保证五部计划的进度,他不得不放弃保守措施采取激进手法,为此树敌众多。加上首领突然死亡,还是自杀,总部高层必然会产生动荡。 中原中也是一把锋利的杀敌刀,无法管理扩张后的港口黑手党,那么组织势必会被敌人啃咬茧食。港口黑手党的规模或许会变得如同森先生在位时一样,也有可能从宛如太阳的地位陨落,重新变成原本那个只占据横滨的组织,但不会消失。 【中原中也】在他面前永远像一个填满火药的桶,桶上用黑色记号笔画着一张压抑冷淡的脸,嘴角永远下撇,像是对观看他的人横眉冷对。 “真是的,有时候也会有一点点愧疚呢。”太宰低声喃喃道。 虽然这么说有点恶心,但将那个热烈的家伙磋磨成那副沉寂的样子也确实是他的手笔不错。 中原中也打了个冷战:“你这家伙在哪里嘀嘀咕咕什么阴谋诡计!” 刚才看他的眼神好奇怪,中原中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他现在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回家冲个澡,将浑身的恶心都洗掉。 冲太宰狠狠啧了一声,超大声地说“遇到你就是倒了大霉”然后转身。 刚才揍人的时候帽子不小心脱离控制飞了出去,他得捡回来。 视野中,一只白皙的手臂伸出来,将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 那是一个穿着绿色裙子的少女,拿着他的帽子笑眯眯地看他。 中原中也的脚步一顿,他打量少女,困惑地皱眉。 没有察觉到恶意,而多年的战斗经验也让他判断出少女的身体没有丝毫训练的痕迹,裸露在外的四肢纤细柔软,摔一下就能折断的无力程度。 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常走上去,接过帽子,对少女说一声谢谢,但直觉的波动让他没有动作,神经自发绷紧,仿佛即将迎来一场艰难而凶险的恶战。 面对他戒备的目光,少女却没有看向他,视线直直落在他身后的太宰身上。 “也不喜欢中原中也吗?”少女问。 不等太宰回答,她收回视线,问愣住的中原中也:“中也喜欢太宰吗?” 距离少女最近的中原中也瞬间表情空白。 他喜欢混蛋太宰? 他喜欢......混蛋—— “不。” 中原中也踉跄几步,伸出手抵住墙面,咬牙否认突如其来的对太宰治的悸动。 他一边心脏扑通扑通跳,一边胃里因为少女那句话而恶心得翻江倒海。 他喜欢太宰治? 哈!? “开什么玩笑!”橘发青年双眼通红地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我对那个混蛋没有那种感情!” 少女露出了解了的表情,身体又要消散,被突如其来的重力压在原地。 那张素净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梦里有这么清晰的重力触感么? 少女试图挪动手脚,但都毫无反应,明明没有任何触感,但就仿佛被一股重力压制一样。 好神奇。 不,倒不如说—— ——“你们是真的啊?!” 这鲜活的性格,这毫不ooc的性格,这真实的触感...... 卧槽她一个靠梦里的脑洞写同人文的渣文书好像搞到真的了! 那、那她推太宰治...... 少女呆滞的视线转移到站在中原中也身后,正在对他露出不寒而栗笑容的太宰治。 突然有一种写小凰文别正主发现的尴尬感。 不过他们没有看到! 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了。 然后太宰说:“我是很帅也很讨人喜欢啦,但是小姐,不要随便给我拉cp哦。” 少女安详升天。 啊,是这种感觉,舞到正主面前的无力感和光天化日之下将脚趾从鞋子的破洞里伸出来抠脚还被人当场发现并大喊出声的绝望社死感。 随着少女表情的几番变化,最终归于吐魂。 中原中也受到的影像也逐渐减弱并消失,他的唇线近乎绷直,目光不善*地看着被他的异能力压在原地不能动弹的少女。 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和坂口安吾站在一起,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小声交谈什么的太宰治。 有一种被众人排挤的恼怒感,尤其是眼前这个家伙居然、居然还问他那种问题! 他看上去像是眼瞎的人么? 中原中也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善的闷气:“喂,你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明显认得他们,这时对方瑟缩着肩膀,期期艾艾又稍显胆怯地看着他,视线带着欣赏以为的在他脸上转了几圈,中原中也熟悉这种目光。 随后少女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太宰治。 这次出现在她眼中的是浓烈到无比明显的渴望,以至于当她的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的瞬间,中原中也就感受到被忽视的意味。 这股渴望并不带恶念。 于是中原中也思忖片刻后向旁边退开几步。 第100章 “小姐认识我呢?”太宰拉长语调,少女压抑不住激动地向他走过来,就在他以为事情终于有所进展时,少女突然消失了,天旋地转,眼前再次出现熟悉到令人生厌的垃圾堆。 太宰的笑僵在脸上。 另一边,少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瞪大眼睛下意识望向窗外被午后阳光照亮的草地,摆在身前的电脑已经熄屏。 她怔怔看着黑掉的电脑屏幕,上面映出她愣神的脸。 被重力束缚的触感还残留在身体上,见到自推的激动让她现在心脏都还在咚咚地跳。 少女猛地从凳子上蹭起来,凳子腿划过地面擦出刺耳的长声,在安静地图书馆引来众多注目,少女道歉地鞠了几躬,手忙脚乱将自己的东西收进包里,急急忙忙跑回家。 锁门拉窗帘躺床上,少女迫不及待想要再次入梦,但正常的生物钟让她无法在下午沉入深眠,她又爬起来往嘴里倒了一颗褪黑素。 药片在舌根哽了一下,干苦从舌根蔓延,少女抿嘴躺回床上,不断默念:遇到太宰治遇到太宰治...... 黑暗袭来,一束深橘色光线刺破黑暗。 太宰有些绝望地闭上眼,聪明的脑子里都能勾画出那堆垃圾桶的轮廓。 他将同位体从图书馆里提了出来。 少女睁开眼之前没想到会有怎么大个惊喜等着她。 眼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青年一棕一白,棕色的那个双手插兜,面带微笑,白色那个左眼蒙着绷带,面无表情。 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电火花在噼里啪啦等等! 绷带......戴在左眼...... if线首领宰有两大标志物,一是代表港口黑手党首领权力的红围巾,二而遮住目睹挚友死亡拒绝走向光明的左眼的绷带。 现在她看到了绷带,少女摸摸自己的心口,心脏还在胸腔里跳动。 “现在主人公来了呢,关于那些我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书本,过段世界再聊吧。” 同位体直勾勾地盯着他,纵使表情在怎么因为外人在场故作平静,但微微震颤的瞳孔和弧度微微降下一毫米的嘴角依然向太宰表面了自己不宁的心绪。 少女不知道两个太宰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她得赶紧将两个人分开,于是她连忙点头。 第118章 “是的是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吧。”关于自己写cp文舞到正主面前,还被正主拆穿的尴尬已经完全被疑似在梦中穿过次元壁,见到自己推的欣喜和激动冲淡。 “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只要我能说出口,完全可以告诉你们哦。”少女拍着胸口,愉快地说道。 “诶诶,这么轻易的交付信任,不怕我和那个白色的家伙是坏蛋吗?将小姐你抓走的坏蛋哦~”太宰治将双手举在脸颊两边,十根手指头作怪兽状抓来抓去。 这幅要拐骗无知少女的怪蜀黍样子让旁边的太宰目光偏移,没眼看。 不过对面的少女面对他们并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全神贯注地看着同位体搞怪,唇角上扬。 也是,都能将[太宰治]作为中心人物写出那些离谱的故事的家伙,怎么看都对名为[太宰治]的家伙抱有极高的好感。 如太宰所想,少女突然对太宰治说道:“因为我超级喜欢你!” 太宰的话戛然而止,像一只被扼住咽喉的鹅。 “还有你。”幸灾乐祸停止,少女对太宰认真说道,“虽然我对你的喜欢并没有像他那样深,但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没有那些回忆支撑的人难以走向光明,但她还是希望首领宰能有一天摆脱束缚。 出现在这个世界,就是说明已经拥有光明的未来的可能性了吧。 她怜惜首领宰,但她更喜欢在侦探社的窗户底下,晒着太阳偷懒睡觉的太宰治。 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经历不同的同一个人,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太宰在少女这里得到了属于少女的答案。 恰好,这个答案是被冠上太宰治之命的家伙都想要听到的唯一答案。 至于喜欢的程度不一样,他对于这个一点想法都没有,反而很高兴遭受直球的不是他。 视线斜斜扫过明明脑子已经宕机,还要故作镇定,甚至保持微笑的太宰治,身经百战的太宰发出一声响亮的嘲讽意味的笑声。 同位体冷笑着往太宰心口戳刀子:“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没资格说话。” 风衣的口袋很大,大到他往里面藏了一本通体雪白,一字未落的空白书都能丝毫不被人发现。 虽然经历不同,但灵魂是同一个人,他在图书馆时就因为灵魂的缘故,被图书馆认作主人,给予了能翻阅幻书的权限。 也正是因为灵魂相同,在外面代替他的家伙才没有发现。 “书”的一页被这个绷带束缚左眼的家伙拿着,他没法直接看到对方的过去,但仅仅是翻阅那三本幻书就足够推断出对方的大致遭遇。 承认两个人灵魂本质相同确实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情,但也多亏这份相同,让他能够根据一篇织田作之助的留言,以及自己的思路得出结果。 哈,拯救世界这种事居然真的有一天落在了一个黑手党首领身上。 至于沢田纲吉这个似乎以拯救世界作为本职工作,成为彭格列家族首领才是副业的家伙不统计在内。 总之,太宰治对首领宰的世界感到绝对的恼火,对那些他不曾知晓的织田作死亡,和安吾决裂的世界也由衷排斥。 这份拒绝的心态甚至让那张棱角柔和的脸都仿佛覆盖上一层刺棱坚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 太宰治的话完全没有避开人,辛辣的讽刺和恶劣的态度将少女镇在原地,傻了似的看着穿着棕色风衣的太宰治,然后被对方脸上克制不住的愤怒吓了一跳。 眼看着首领宰的脸色也随着太宰治那句话变得阴沉起来,少女咯噔一下,陡然体会两个宰宰带来的夹着痛苦的快乐。 仿佛冰冷的毒蛇在颈边吐信,太宰说着同位体直到刚才才发现的真相,对于攻击“自己”这件事,没有谁会比他更得心应手看。 “生活在虚假的世界里这件事看来你很开心?享受着世界中心般的爱惜与对待,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圈呢。” “啊啊啊啊够了你们两个!”眼看武侦宰即将开口,被两个宰强大气场挤在中间坐立难安的少女立马大声制止。 她颤颤巍巍举起手,喉头滚动,声音发颤,刚才的勇气在两双鸢眼下烟消云散:“那什么,你们额,不要吵了?” 武侦宰噗嗤笑出声,不爽地睨了一眼面色冷淡的首领宰,笑吟吟地答应少女。 可意味不明的语气和神色怎么看这么让人瘆得慌。 “确实,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你。” 两个宰同时看过来,路灯不怎么明朗的光辉从他们身后照射过来,模糊了青年们的轮廓,也看不清他们的具体表情,瘦长的影子从他们的脚下延伸,将少女笼罩。 压迫感拉满。 首领上前一步,明明穿着宽松的休闲装,清拔的脊背和无意识下沉的肩膀却依然让少女幻视他那副让人心梗的首领打扮。 她不知道首领宰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还穿得像学校里的青春男大,但根据她阅读众多同人文作品的经验来看,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怀着被自我脑补刀麻的心情,少女忐忑的跟着回了武侦宰的安全屋。 介于首领宰那透露出满满不详与诅咒的话,武侦宰丝毫不敢深想,特意选了离侦探社最远,他平时也最少来的安全屋。 三面的沙发两个宰一左一右将少女包围,二堂会审的架势让少女紧张到搓手。 “别紧张,我们只是问几句话。毕竟听这个擅自闯到别人家里的家伙的话,这个世界似乎有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何止是不大不小。她之前一直以为到这个世界是她想写出符合人设并且不ooc的同人文所做的梦,没想到遇到了正主.......不,是正主的同位体。 这个同位体还不是别人,还是那个让她流泪到天亮的if首领宰。 “嘛,从那里开始问呢,哎呀,我的问题非常多呢,比如——” “你是怎么改变织田作的命运轨迹的?” 成为太宰治拷问的对象,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新奇体验,少女准备知无不答。 然后她心脏骤停。 少女蛋花眼:“为什么你会知道......” 按照首领宰的说法,这个世界可能,大概是她创造的才是。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同人女的愿力能让笔下的世界成为真实的存在。 于是少女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武侦宰用一言难尽的语气温柔对她说:“小说设定不要当真哦,我很确信我的人生是由我自己决定的。” 首领宰发出嘲笑的声音。 “不过愿力么......”首领宰陷入一瞬间的沉思。 真挚的感情怎么不算是一种愿力呢,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免于苦难,对于意难平的事情自然想要改变。 他看着垮脸的少女,似乎从他们相见到现在,对方就没有对他们表情任何负面情绪,每一次停留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纯粹不含杂质。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为什么挽救毁灭的世界只需要去搜集故事制作幻书,为什么将力量储存需要真挚的感情,即便是单向的也可以,少女的存在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这个世界还是原本的平行世界吗?真的太好了,ooc的代价少女自觉承受不起, “给你造成困扰了吗?”少女小声说道,“我想要你更快乐一点,发自真心的。”她对手指,“所以才会写all太文。” 当然,有一点点私心,不过初心从来没变。 名为太宰治的胆小鬼的灵魂需要一个彻底的安稳的归处,于是她提笔为其打造最安心的世界。 她的情感袒露无疑,赤裸得有些灼眼,又让人无法拒绝。 至于all太这个词的具体意思,两个宰都不是很想知道,和同位体见面后就沉寂下来的首领宰唇角扯出一个无力的笑。 回想到达这个世界后遭受的一系列非人遭遇,这种感情他委实承受不起。 武侦宰的下颌绷紧,他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然后才勉强地说道: “爱情什么的,我都说过我不喜欢男人哦小姐,下次可以给我匹配一个温柔漂亮的女性,要是能一起和我入水共赴黄泉就更好了。” 少女讷讷:“啊知道了,我再也不写这方面的了。不过共赴黄泉什么绝对不可能!” “总之我也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织田作,是因为我‘织田作不能死,无赖派不能散’的强烈愿望影响下活下来的吧,还有店老板和孩子们。” 首领宰颔首:“是这样没错。这个世界脱离了‘书’的控制,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不会再被主世界的命运裹挟,至于你的力量,大要是没有我到来,他们大概会成为你故事里的样子吧。” 武侦宰隔着衣服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那我回去就将小说改成全员友情向。”听到首领宰的话的少女双眼一亮,她有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如果我们的愿力能改变你们的命运,那么我就多找亲友一起来帮忙。” 第119章 刚好她在圈子里认识很多画手文手,“你们等我一下!”撂下这句话,少女原地消失。 紧跟着世界再次重置,两个太宰治在旋转的天地中四目相对,眼前同时被黑暗笼罩。 世界重置的半小时后,首领宰出现在这个安全屋,几分钟后武侦宰提着大包小包推开门。 他刚才在便利店里遇到了社长和乱步先生,两人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异,但乱步先生明显发现了什么,只是抿了抿嘴,拉着社长离开。 少女察觉到被自己意志扭曲的世界是真实的,原本被影响的人也就逐渐恢复了过来。 为了以防万一,武侦宰准备在安全屋避一避风头。 该知道的信息都已经知道了,两人现在也没有交流的必要,于是在少女做完所有事情,带着一个扎着蝴蝶结缎带的盒子出现在安全屋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坐在安全屋对角线两边的宰。 她明白,她理解。 少女将自己睡着前拿在手里尝试带进梦里并且真的带进来了的包裹递给首领宰。 武侦宰探头探脑:“我的礼物放哪里去了?” 少女反手掏出两个玩偶,给两个宰一人塞了一个。 “是织田作超人!” 特意转了好几个亲友才联系到的手工大大,紧急加稿赶出来的特制礼物。 首领宰错愕地被塞进自己手里的毛绒玩偶,织田作超人椭圆的蓝眼睛望着他,嘴边噙着温柔的笑,披着披风的样子真就被叫的那样,像个超人。 而另一只手中没有拆开的盒子内传来温暖庞大的力量,是幻书。联想少女之前说的话,不难猜出这本幻书中记录着什么。 首领宰喟叹一声,他有预感,他的旅程快要结束了。 这个世界结束得异常快。在少女彻底离开之后,异常就全部恢复,没有保留对自己的前辈/搭档/同事/讨厌的家伙告白记忆的几人这段时间都躲着太宰治,毕竟每次一见到那个轻佻的身影,怪异感就让他们浑身不对劲。 两个太宰的存在还是被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发现了。 四个人在太宰离开的那个晚上一起吃了一餐氛围奇怪的饭,织田作送给太宰一个盒子。 盒子里有两本书,一本是织田作之助的小说集,另一本是幻书,记录者是太宰治,武装侦探社的那个。 太宰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或许不会救自己,但会看在织田作和那个即将消亡的世界的面子搭把手。 幻书的一切机制都已经明了,接下来收集故事并制作新的幻书就变得易如反掌,太宰只需要不断的见证。 他接下来到达的世界是难得的一个温柔至极的世界。 名为八原的地方生活着一群善良的妖怪和看得见妖怪的名叫夏目的少年。 太宰在这个世界便借助在夏目贵志家里。 “我?我来记录值得流传的故事。” 面对妖怪们的询问,太宰这样回答,发髻上插着朱钗的紫发女妖怪吐出一口烟雾,狐疑地问躺在旁边翻肚皮的三花猫。 “是这样吗斑?不要把危险的家伙留在夏目身边。” 前大妖怪现胖猫的斑用猫爪挠肚子,酒气熏天道:“没事没事!我和夏目已经确定过了,他很安全嗝——” 女妖怪点点头,艳丽的眉眼上挑:“喂人类小子,你的本子上写了什么?” 太宰:“一个能看到妖怪的人类少年的故事。” 牛头妖怪和独眼妖怪举着折扇转圈圈,高兴地喊:“夏目!夏目!” 女妖怪遮住嘴边的笑:“既然是夏目大人的故事,那么自然少不了妖怪的戏份吧?作为夏目大人最忠实的守护者,我们的存在可是不容忽视的哦?” 于是太宰记录了妖怪的故事,由于与夏目贵志结缘的妖怪很多,一本幻书塞不下,他只能将妖怪的故事分开。 随着太宰“记录妖怪故事的流浪的旅人”的名声在妖怪们之间流传,除妖师也被吸引了过来。 在这个世界,除了以夏目贵志为中心的幻书之外,太宰还得到记录妖怪和记录除妖师人物事迹各两本新的幻书。 三个月后他前往下一个世界,刚一降落就被一发子弹正面突脸。 危险! 时而澄明时而浑浊的力量从身体中脱离,直奔前方,星星之火转眼燎原。 太宰从那股力量上感受到了异能力从手中爆发的牵引感。 这是他的异能力? 这是人间失格? 火焰中传来痛苦的嘶吼和尖叫,但在燃烧的异能力中踉跄摇摆的少年身上并没有烧伤出现。 他去过的世界中,只有咒力和死气之焰是外显的力量,现在他的异能力,就像是两者的结合。 而恰好,死气之焰和异能力是灵魂的体现,而咒力是情绪的具现化。 太宰听着逐渐衰弱的哀嚎,并没有收回自己变异异能力的意思,他观察着那个少年,白发,脸颊微圆,穿着明显是某所学校的学生制服。 从少年嘴巴里发出的嚎叫凄厉癫狂,不像个正常人,加之现在变得具有攻击力的异能力的打击作用在灵魂层面,所以不难猜出少年被什么东西占据了身体。 “阿诺,那个少年,要被烧死了诶?” 背后传来气弱的声音,来楼顶拍个照就差点殒命于此的十束多多良捡起自己的相机,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替他挡了一发子弹的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宰气势太足,让十束多多良幻视周防尊。 亚麻色头发的青年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凶手,下意识喉结滚动。 那是火焰?怎么颜色这么奇怪,看起来有点像青之氏族和赤之氏族的结合体。 啊不对,现在不是像这个的时候,即使作为赤之氏族中最弱的存在,被盯上也不能就此罢休,十束多多良猜测对方的目标或许是吠舞罗。 太宰没有回答,十束多多良也只能看着对方分明的侧脸硬着头皮道:“这个家伙可能是冲着我们组织的王来的,希望您能将他交给我,非常感谢。” 晦涩的火光在太宰眼底跳跃,十束多多良在其中看到了头发凌乱的自己。 “这个家伙能强占别人的身体,你确定要放过他?” 多多良:“那还是烧了吧。”这种诡异的能力存在下去会造成大混乱。 眼见惨叫声越来越弱,白发少年的脑门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半透明的狐狸脑袋,靠着死亡关头激发出来的超快速度蹿进黑暗里逃之夭夭。 徒留因为还没适应新能力而导致放走狐狸头的太宰和十束多多良僵在原地。 亚麻发色青年道:“得赶紧返回吠舞罗将这件事告诉尊。” 与被摔裂镜头的相机一起被十束多多良带回吠舞罗据点的酒吧的还有太宰。 属性狂暴的赤王之剑从坐在沙发上的红发男人头顶的上空显现,被半透明护眼包裹的巨剑散发出威严庄重的气息,无形的能量场以周防尊为中心蔓延至整个酒吧。 王权者的圣域展开! 草雉出云护住自己辛苦研制出来的新酒,扶着眼镜惊叹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周防尊,又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神色惴惴的十束多多良,暗叹。 十束多多良是周防尊建立氏族的第一位加入的成员,少年时代便跟在周防尊身边,是赤之王的心腹和挚友,也是极少数能劝住周防尊动用力量的家伙。 现在十束差点在看不见的地方遭到致命的袭击,周防尊不可能不生气。 空气一时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而太宰则悄声靠近窗户,视线探向在夜色和闪烁的无数霓虹灯中威严屹立在半空的赤色王剑。 悬挂在头顶,时刻警醒拥有力量之人居安思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剑柄与护手剑鄂处的宝石闪着红色光芒,看样子这样的警示之剑还不止一把。 周防尊从沙发上站起身,将嘴里叼着的烟碾灭,力量强行压在身侧避免伤害其他人,形成一到温度极高的无形的热流墙。 一头耀眼的红发在热浪中模糊轮廓,周防尊走在最前面,像是屹立在山崖上傲视群雄的雄狮。 赤之达摩克里斯之剑的表面崩开细细的裂口,而于此同时的青之王宗象礼司管理的scepter4总部。 特别设立出来检测赤之王威兹曼数值瞬间飙升,检测器发出代表危险预警的警报。 第101章 青族的人来得很快,然后太宰见证了两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并排选在高空,在霓虹闪烁的黑夜里亮得像两盏花灯。 不过看见达摩克里斯之剑的人似乎有限制。 太宰看见街道对面的路人好奇地观望青族和赤族的对峙,并没有看到天上的巨剑。 但这都不关他的事了,自从知晓幻书机制并顺利在夏目贵志那里拿到三本幻书后,他寻找故事的过程就顺利简单了很多。 腿边撞上来一团柔软的东西,青年低头,对上一枚红色的玻璃珠。 第120章 不,红色不是玻璃珠本来的颜色,而是玻璃珠后面的少女眼睛的颜色。 穿着红色洋群,带着红色小礼帽的白发少女移开玻璃珠,绯色双瞳专注地看着他。 “红色的......”吠舞罗的小公主呢喃道:“......漂亮......” 红色? 对上栉名安娜的眼睛,后者突然皱了下眉,眼睛里透出明显的困惑。 “不是红色的......” 从实验室被周防尊救下的少女是能够预知未来的珍贵能力者,似乎是预知这种东西太过于不可思议,作为代价,少女的视野中再也不存在除红色以外的任何色彩。 世界变成恒久的灰色。 只能看到红色,这是栉名安娜认下的命运,但现在,她看到了除了红色以外的颜色。 没有红色浓郁热烈,像是很久之前她还能看到世界的色彩时见到过的,日出时的晨曦。 这些澄明的色彩从太宰身上散发出来,时而凝聚时而散开,与其说是某种能量,倒不如说是灵魂的颜色。 玻璃珠再次隔绝太宰和安娜相交的视线,被放大的红色眼瞳中透出某种奇异的光彩。 太宰微妙的感觉到自己的什么东西被眼前的少女看透。 青族和赤族箭在弦上的对峙气息没有影响栉名安娜的注意力,守在她身边的多多良紧张的在她和太宰之间来回看。 “那个,安娜没有恶意。”多多良想解释,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太宰说清楚安娜在看他的未来。 这个黑发青年如同奇迹一样出现在即将被射杀的他面前。 多多良想到现在还躺在吠舞罗空房间里的少年,明明被那样气息强大的未知火焰烧灼过,身体上却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 反倒是那个附身在少年身体里的狐狸脑袋在发出尖叫。如果他没有猜错,神秘青年的能力恐怕能直接燃烧人的灵魂。 这是另一种奇特而危险的能力,多多良不得不带人回吠舞罗,感谢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所以当安娜通过玻璃珠企图看到青年的未来时,多多良不得不急于找个不会让青年感到冒犯的说法。 “看得出来哦。”就在多多良急得额角冒冷汗的时候,太宰附身,他现在的穿着一改之前的黑大衣黑披风的暗沉,宽松的卫衣休闲装让他看起来气质不再阴暗沉重,像是被雨水冲洗掉乌云的黄昏天色。 他变得温和了许多,只是偶尔会在沉思之际泄出令人心悸的上位者气息。 兜帽的棉绳从领口垂下来,尾巴上打着一个蓝色的结。太宰体贴的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同栉名安娜隔着玻璃珠看他一样,隔着玻璃珠和少女的红瞳对上。 “看到我的未来了么?” 多多良露出惊愕的表情。 玻璃珠后的眼睛眨了下,一秒后,被玻璃珠内的光线扭曲边缘的眼睛清晰出现在太宰眼前。 鲜艳的红眼深处,此时正燃起点点星火。 栉名安娜突然往前一步,打破了自己与太宰之间的安全距离,她在太宰疑惑的注视下握住那根垂落在自己眼前的帽子拉绳,蓝色的结被她攥在掌心。 多多良叫道:“安娜?” 少女不理他,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种夹杂着肃穆和焦急的表情,她的目光越过太宰,看向正在和宗象礼司你来我往打斗的周防尊。 他们的身后,各自的氏族成员也同样战斗着。 这只是scepter4和吠舞罗寻常日常交手的一部分,两位王权者都没有展开圣域,唯有王权者的象征,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天空。 但仅仅是这样称得上小打小闹的战斗,赤色王剑上的裂口就已经无法逆转的扩大。 宗象礼司和栉名安娜一样注意着周防尊的情况,他用长刀挡住红发男人裹挟着火焰的一拳,将人格挡开后,皱眉叫停了氏族成员的交手。 栉名安娜收回视线,她对微微歪头做倾听状的太宰,表情纠结,又在太宰鼓励的视线下说道:“尊的王剑,顺利掉落了。” 顺利掉落,说明周防尊本人没有出事,没有受伤,没有死亡。 十束多多良脑袋轰的一下,世界的声音远去。 周防尊抽空点燃一根烟,他注意到一道陌生的视线从另一侧射过来。 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两秒后这视线便顺着他身侧的空气,先是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直直望向上空。 那个被多多良带回来的青年正微昂着头,目光打量着赤之达摩克利斯之剑。 安娜站在青年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周防尊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开合,然后夹杂着不允许意味的目光冲向他。 红发青年低低地叹一口气,将刚塞进嘴里的烟拿掉。 指尖控制不住冒出一点火星,周防尊能感知到力量在失控,在他身体内沸腾着好似要冲破**的阻碍肆虐大地。 达摩克利斯之剑发出承受不住的脆弱嗡鸣。 太宰无奈地垂眸看向眼含期待的安娜:“那种事情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哦。” 他在少女失落和疑惑的眼神下伸出自己的手,骨节根根分明,修长有力,太宰摊开掌心。 白色柔软的光芒绽放,像是星星拖着尾巴降落在掌心,晕染的边缘似乎有类似书页的东西在翻动。 栉名安娜看到一本雪白的无字书被那只手托着送到她眼前。 青年带着特殊凉感的温和嗓音从头顶响起。 “如果真的想要改变周防尊的命运,就将自己的心情写进书里吧,你的感情会化为力量,帮助他的王剑顺利降落。” 之后太宰离开了吠舞罗。 似乎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世界基石具现化并存留在世界中,太宰被守护德累斯顿石板的黄金之王请上御柱塔。 “希望我们的世界能有您心仪的故事。”知晓太宰来意的黄金之王颔首目送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逐渐合拢的大门中。 他抬起手,空白书上还残留着些微的荧光。 能够缓解王权者力量不稳定。 自知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路常国大觉紧紧攥住空白书,像是攥住了属于王权者最后的希望。 那个逃跑的狐狸脑袋似乎夺走了什么重要的人的身体,这个消息是在很久以后传到太宰耳朵里的。彼时他正坐在绿之王比水流摆满监控屏幕的密室里喝茶。 名为“june”的游戏在这个少年的推动下逐步流行在人群中。 “真的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本回忆录么?”太宰放下茶杯,在密集的键盘敲击声里询问。 比水流头也不抬:“没那个兴趣。” 野心勃勃的少年蓝绿色的双眼隔着垂落的白发斜斜看向太宰,语调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要是能完成我的大业,这不比躲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写回忆录好得多吗?我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倒是你,太宰,为什么不加入我的氏族?” 太宰:“啊,因为我是一个旅人嘛。” 这既是借口也是实话。 比水流撇撇嘴,继续将所有精力投入自己的变革大业中。 再之后听到吠舞罗的消息,是栉名安娜找上门来了。 吠舞罗的吉祥物依然穿着小洋群,款式有些微的变化,但颜色仍旧是鲜艳的红色。 她抱着已经写满的期待和愿望的书站在太宰面前:“尊的剑,要掉了。” “啊,带我去吧。” 新的幻书封页上画着赤色的王剑,如果不出意外,这依然会是系列幻书。 手机传来消息,是比水流的游戏再次下发任务,太宰拥有的账号是初始账号,等级是最低级别,他从来没接过游戏任务。 栉名安娜在前方带路,太宰关掉手机轻叹,这套系列的幻书注定残缺。 通过幻书将周防尊的掉剑顺利解决后,太宰顺势给刚恢复记忆的白银之王一本空白书,脚步一转追上青之王宗象礼司,再次递出一本空白书。 虽然无法收集到全部,但能薅一本是一本。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太宰陆续收到来自路常国大觉和宗象礼司的幻书,由于不能让幻书留在现世,他只好半夜上门,将只写了一半的白银之王的幻书拿走。 房间里空无一人,联想到最近比水流加大的动作,太宰有了些猜测。 “可惜看不到后面会怎么样。”低声自言自语几句,太宰拉开房间门,跨进界限的门槛,进入下一个世界。 视野尚未清晰,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喊就在耳边响起。 “是你——!” 只穿着一条裤衩的男生一边冲他狂奔一边扶着要掉不掉的圆框眼镜,他的背后跟着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 太宰视线微凝,这次从远处反光的树叶*得出现在是白天的结论,但光线全部被那个黑影遮住。 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道路凭空出现一扇门,就像哆啦a梦里的任意门一样。 嗯...... 第121章 是那个无意间进入的世界呢。 太宰想着,让门保持敞开,直愣愣杵在路中间,在少年狂奔而至的时候伸手一捞,将人捞进门里。 转换。 黑色的触手被隔绝在门外,而门内的两人已经站在了天守阁。 坐在案牍旁处理文件的山姥切长义和压切长谷部眼神发直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审神者,以及一个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裤衩的少年。 “主......”压切长谷部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被太宰带回来的少年,见到审神者的喜悦都被这个穿着稍显不雅的少年冲淡了。 高仓健脸色苍白,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小桃还在等我,快点让我回去。”少年泪眼汪汪。 “嗨嗨,马上,马上。”太宰指挥长谷部将折叠梯拿出来,在后者紧张的注视下从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柜子上方拿出一个小盒子。 他从盒子里取出那枚金球扔给少年。 高仓健发出惊喜的声音:“啊!是我的xx!” ......xx? 山姥切长义和压切长谷部瞳孔地震,虽然本体是刀,但历代持有者基本是男性,现在被赋予的形体也是男性,自然能动那句“xx”是什么东西。 压切长谷部双手握拳,额角蹦出一个十字架,他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着欣喜不已的高仓健。 “主,是否需要我现在就压切了这个无礼之辈。” “不用。”太宰沉着脸打开门,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高仓健一脚踹进门里。 只要一想到之前居然让一个男人的xx待在口袋里那么长时间,太宰就忍不住发出黑泥的气息,刀掉人的一百种方法和无痕迹处理尸体的三十六种的手段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 “本丸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回过神,太宰询问目光灼灼的长谷部,后者摇摇头,又期期艾艾地看着太宰。 “叶藏大人会在本丸待多久?是否用餐?我现在就去厨房......” “不用。”太宰打断长谷部的话,他就站在门边,余光瞥见长谷部失落的表情,山姥切长义表现得倒镇静许多。 “处理完所有事情就会回来了吧。”听到这句话,长谷部惊喜抬头,眼前已经没有了审神者的踪影,但他却觉得分外高兴,连处理起工作都多出几分舍我其谁的气势。 “叶藏大人回来之前一定要将本丸打理得秩序规整!”长谷部慷慨激昂地说道。 前时之政府公务员已经处理够了公文的长义看着眼前再次被堆满的文件,发出社畜的叹息。 “今天的当番已经安排过了,为什么还有当番表?” “因为逃番的刃不知道去哪里了,只能重新安排。”长谷部平静地回答,“毕竟本丸面积很大,天守阁外的花田也需要有人管理,今天不处理指定的位置,明天值番的刃的工作量会很大。” 良久,天守阁内发出两声苍茫的叹息。 另一边,映入太宰眼帘的是一间古朴的房间,摆在房间正中央的是一盏香炉,似木屑又似燃烧后的花束的奇异香味伴随着缭绕在房间内的烟雾遍布所有角落。 香炉后摆着一张做工精湛的贵妃椅,躺在贵妃椅上的黑发青年半阖着眼,眸光朦胧地望过来。 太宰身体绷紧一瞬。 又是那种被看穿的感觉。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这位客人,请离开吧。”青年倦怠地摆手,宽大的和服衣袖也随之摆动。 “嘛,不过会有一个好结局。”接任这家店接近百年的时光,四月一日第一次见到太宰这样的域外来客。 虽然命运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通向的是一个不错的未来。 加之在太宰身上感受到类似于这家店的时空的气息,四月一日不介意结一个善缘。 太宰深深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捏着长烟管吞云吐雾的青年,转身拉开门。 正值盛夏,爬满青苔的古旧鸟居显出陈旧的颜色,木桩下方埋进泥土的部分已经出现了朽烂的痕迹,相信再过不久,这个鸟居就会在狂风暴雨中倒塌。 苍郁的林木投下摇曳斑驳的光影,鸟居的影子也在这光影中模糊。 “阿诺......”一个栗色短发的少女半个身体藏在鸟居后面,歪着头看着站在森林中央的黑发青年。 在夏日的阳光与微风中出现的俊秀的青年,这一幕毫无疑问勾起了她久违的记忆,以及那股熟悉到令人落泪的感情。 无意识地抓了抓鸟居柱子上的青苔,名为萤的少女咬了下唇瓣,问太宰:“你是人类吗?” “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哦。”太宰转身微笑,“怎么了吗?这位可爱的小姐?” “不,没什么,就是这片森林里很少有人来,所以觉得有些奇怪。”大概是曾经被这片森林里的妖怪温柔的安慰过,萤下意识觉得自己不会在这里受到伤害,于是她从鸟居后面走出来。 湖绿色的裙摆几乎要与森林融为一体。 “我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我以外的人......”似乎是想到什么,少女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不,还有另一个小孩子......不过确实很少有人来这里就是了。” 少女的心思藏不住,脸上的怀缅和淡淡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太宰的目光掠过少女身后无风吹动的树叶,最终还是将心中的想法按下去。 他勾起唇角:“小姐知道附近或者其他地方有什么怪谈之类的吗?我是个喜爱收集沿途故事的旅人,正在收集故事并将这些故事制作成一本书,如果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还请毫不吝啬的告诉我。” “故事?” “是哦。故事里写满了诉说者对某个人的思念与期盼,他们的感情寄托在书中,以待有天能成为一股力量挽救本该破灭的事物。” 萤愣愣看着太宰,微微的风吹动青年的黑发,粼粼的光斑在那人身上摇曳,这一刻她心中忽地涌起无限的勇气。 “如果不介意的话......”她哽咽道,“请听我说些故事吧,那是关于一个温柔的妖怪少年的故事。” ...... “要是那个时候银不去碰那个小孩子就好了。” 那样他们约定过的夏天会一直存在着。 眼泪掉在草地上,融化在金灿灿的光斑里,萤吸了吸鼻子,笑出声:“但那可是银啊,如果不去拉那个小男孩,他就不是银了。” “怎么样?这个故事值得被记录吗?”少女故作轻松的询问。 良久,太宰说:“这种独属于你自己的回忆真的要分享出去吗?” 萤擦干眼泪,泪花又接着积蓄在眼眶里:“可是我更想让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叫做‘银’的家伙,想让他们知道这个被妖怪养大的家伙是个温柔的孩子。” 少女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旅人先生,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妖怪吧。有个叫做八原的地方,听别人说那个地方有很多妖怪,但是我从来没去过,如果你想去找神奇的故事,可以去那里哦。” 一架飞机从天上飞过,留下一条蓬松的航迹云,清凉的风穿过森林驱散从早上就开始堆积的燥热,耳边蝉鸣阵阵,鸟雀飞腾。 这就是夏天啊。 她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期待夏天,可每每夏天到来,她依然不受控制地来到这里。 她依然期待着夏天,哪怕银已经离开了,关于银的回忆却在这里生根发芽,年复一年随着夏日的到来热烈地生长着。 根据少女的话,太宰来到车站,查看了去八原的路线,需要两次中转。 正值假期,四处游玩的学生很多,整节车厢内都是少年少女们欢快的说话声和笑声。 太宰不由自主想到夏目贵志,说起八原和妖怪,很自然的就和夏目贵志这个名字挂钩了。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夏目贵志是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个。 抵达八原已经是傍晚,太宰趁着夕阳来到塔子家,沿途的一些原本不存在的建筑让他心里有些狐疑,这份怪异在见到夏目贵志原本敬爱的塔子阿姨后彻底得到解释。 站在他面前的塔子明显是三十左右的年龄。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塔子问。 夏目贵志高中才来到塔子家,按照时间他现在还是个几岁的小孩子。 太宰看着眼前温和的塔子,想到他看过的属于夏目贵志的幻书。 “我是玲子的朋友,来拜访他的外孙,夏目贵志。” “玲子?”塔子抚着侧脸,“阿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呢。” “兹,快出来。”随着塔子的呼唤,刚好休假在家的兹走出来。 “兹,玲子应该是你家那边的亲戚吧?” “玲子?确实像是在哪里听说过。” 太宰提醒道:“夏目,夏目玲子。我是玲子的友人。” 模糊的记忆伙同那些被震碎的白纸和玻璃一同打破时间的界限,兹露出恍然大悟的惊愕表情,夹杂着几分不明显的惊惧,看起来有点滑稽。 第122章 “你说,你是夏目玲子的友人。”兹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宰,目光在青年年轻的脸上停留,他不动神色将一无所知的塔子挡在身后。 “请问来您拜访我们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来拜访玲子的外孙。他的名字叫夏目贵志,我看到他以后会住在这里。” “玲子的外孙......” 兹在玄关换上户外鞋,对太宰说:“去外面谈谈吧。”又转头对察觉到不对劲的塔子道,“一会儿就回来哦,不要担心。” “玲子还有外孙啊,这样的话,玲子应该遇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爱人了吧。”兹回忆起那张悲伤的脸,感慨地说道。 “对了,你说贵志以后会到我们家来是......”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太宰看着年轻的兹,男人脸上出现混杂着难过与惆怅的复杂表情,收养了夏目贵志的他和塔子在相处过程中发现了少年的奇异之处,但都没有明说。 心有所察亦作不知。 他们都选择了自己的方式保护对方。 “夏目君的父母早逝,现在辗转在不同的家庭寄养。据我所知,过得并不好。” 时间线是过去,但这个世界不是原本的那个世界。 如果两个世界线是顺延的,那么长大后的夏目贵志不会认不出他,见过他的兹也不会不认识他。 兹沉思着:“我会去打听的,你——”他的目光转向太宰。 “我还有其他事情,失陪了,兹先生。” 玲子的朋友么,兹看着离去的背影,他依然对对方年轻的长相感到不可思议。 暂时在镇上找了旅店落脚,太宰站在窗前吹夜风,燥热逐渐降下去,风中有着夜晚的清爽。 之后好几天他都待在八原,注意着兹家的动静,直到某天发现塔子从外面买回来一些孩子穿的衣服,太宰知道夏目来了。 又过了几天,大概是某种直觉,太宰在公园的沙地上发现了堆沙子的小夏目。 刚刚到来的夏目贵志还没有对外界暴露自己的异常,孩子们也都对这个新来的很好奇,此时热情的围在夏目身边,叽叽喳喳活泼得像一群山雀。 好景不长,妖怪从别处赶来,小夏目惊恐推开身边的伙伴,在孩子们莫名其妙的眼神下开始对着空气大喊大叫,然后跑开。 那群小孩子害怕地挤在一起,面面相觑后结伴离开了沙地。 将将冒了个头的友情在妖怪的捣乱下再次被掐灭。 “滚开!滚开!不要缠着我!” 孩子的尖叫惊飞停在电线上的乌鸦,太宰弹出一团不知道该说是异能力还是咒力又或者是死气之炎的能量团,将那只缠着夏目的妖怪赶走。 “那只妖怪只是想找你玩哦。”太宰走过去,停在小夏目身边,他伸出手,将跌坐在地上的小夏目拉起来。 孩子瑟缩了一下,感受到太宰掌心切实的温度才松了口气。 小夏目毛茸茸的浅色头发有修剪过的痕迹,沾了灰尘和草屑的衣服还能看出来是新的,兹和塔子确实很会养孩子,未来的夏目就被他们养得挺好。 “你是谁?”小夏目的话打断了太宰的思绪,他不自觉捏着衣角,没什么肉的脸上微微瞪圆的眼睛显得更大,表情绷紧,像是一有什么不对劲就会立即化作一阵风飞出去。 后者捏着下巴故作思考,然后正经道:“是未来的你托我给你看一些东西的。” 太宰变魔法一样手一翻,翻出一本书递到小夏目面前:“要看吗?这是未来的你写下的故事,迷茫的话,或许可以从故事里找到答案,夏目贵志君。” 他原本是想直接找到名取周一,但最后还是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夏目本人。 “我、我真的会像书里写的那样么?”小夏目抬起头,忐忑地问,“遇到很多好朋友,塔子阿姨和兹叔叔也没有赶走我。” 甚至还有了妖怪朋友,这对现在的夏目贵志来说,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他甚至怀疑太宰的出现本就是一场梦。 “嗯。”太宰肯定了小夏目的疑惑,“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不过在遇到他们之前,夏目君你还要承受很多不好的事情,还要难过好几年。”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现在还有另一个选择,我可以找到名取周一,现在他应该是个高中生吧,可以教你一些阴阳术,以后遇到妖怪也不会受伤了,怎么样?要按照书中的命运走吗?” 以后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小夏目的面容柔和下来,眼神温柔,他现在也知道了那个在树上吓唬他的妖怪其实是想和他一起玩,那只猫也是妖怪变的。 黑漆漆的天花板上的妖怪也曾驱散他生病时的梦魇。 还有很多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小夏目觉得自己的心口发胀,眼睛也涨,像是要流泪了。 填满自己心房的感情是什么呢? 是幸福吧。 他将幻书郑重地还给太宰:“我想要和他们相遇。” 或许过程会有些许悲伤,但只要一想到越发靠近朋友们的未来,夏目就觉得拥有了无限的力量。 在太宰离开的三天后,小夏目在街头拐角遇到了一个长相帅气的少年。 “哟!夏目。”对方看到他,挥了挥手。 小夏目愣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哥哥走过来,然后蹲下来,双眼平视他。 “我是名取周一。”少年笑着对眸子睁大的小夏目说,“初次见面,夏目。” ...... “你看得见我?” 白色长发的少女在森林里发现了太宰,仗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三两步窜到太宰身前,仰头和太宰对上视线。 穿在白色的长裙,湖蓝色的双眼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 她探头探脑,好奇地想张望太宰身后闭合消失的门。 “那是什么?好神奇!”未名少女兴奋道,“你是哆啦a梦?刚才那是任意门吗?” 一只在盛夏也透出几分凉意的手指抵住她的额头,视野中的衣服晃动几下,陌生青年蹲下身。 “怎么多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句‘你看得见我’是什么意思吧。” 他们蹲在树荫下,风吹动少女的长发,也钻进太宰的指缝中,他能感觉到,手下抵着的额头没有任何温度,不冰凉,也不温暖。 “因为,因为我已经死了啊。”少女用脚尖碾着泥土,声音闷闷的,“你是除了仁太之外唯一能看到我的人。” “所以有点高兴!”那双湖蓝色的透出纯洁的眼睛又外太宰身后看,好像自己已经死亡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少女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所以现在你该回答我的了吧。” “当然。”太宰注视着亡者,轻声说道,“我是时空旅行者哦,会在旅途中记录感人的故事,然后将这些故事写成一本书。” 语气微微顿住,青年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书里储存着人们的思念和......爱。嘛,总之各种各样的感情哦。” 时空旅行者,还有储存爱和思念的故事书! 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最无法抗拒的奇幻故事! “面码也能被写进你的书里吗?”自称为面码的白发少女期待地问。 “当然。” “所以为什么突然就带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回来啊?” 像是刚从午睡中醒来,头发有点乱的少年拉扯着自己印有天地人字样的红t恤对坐在电扇前吹风,一边说着懊恼的话,视线却忍不住往穿着长袖长裤,脖子手腕还有眼睛都缠着绷带,疑似可疑人员的太宰那边看。 “仁太!太宰先生是时空旅行者哦,我亲眼看到他从任意门里走出来了。” 趴在桌子上剥橘子的面码反驳道,转头将剥好的橘子献宝似的递给太宰。 宿海仁太眼睁睁看着那个橘子从自己眼前穿过去,对于面码说的话完全不信。 “时空旅行者什么的,完全是小孩子的幻想啦。” “那么我呢?” “?” 面码踩在茶几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俯视宿海仁太:“那么我的存在对于仁太来说也是幻觉吗?” 少年左看右看,最后双手抱头哀嚎几声,放任了太宰暂住在家里。 但太宰也没有真的想要住在宿海仁太家里,待过一段时间后就住在了临时找到的小旅店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面码经常来找他,有时是早晨,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也是傍晚,她似乎总是在宿海仁太还没醒或者午睡小憩时跑出来。 面对太宰了然的目光,少女全然没有羞涩的情绪,坦然道:“我只有这么一点点和仁太相处的时间。” 她也很喜欢其他小伙伴,但只有对宿海仁太的喜欢,是想作他新娘子的那种喜欢。 关于面码,本名叫做本间芽衣子的少女的故事在逐渐增厚。 再之后,面码隔了很久没有来,某天找上门来的是神色仓促的宿海仁太。 第123章 他身后跟着四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同样期待又怀疑地看着太宰。 “面码不见了。”宿海仁太看起来快要崩溃了。 太宰的视线向右偏移,满脸比少年矮了两个头的面码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悲伤,注意到太宰的视线,少女张开嘴,半响吐出来一句苦涩的话。 “我要消失了。” 只有他还能看到面码,只有他还能听到面码的声音。 “她还在这里。”太宰又将目光放在宿海仁太身上,平静地说道,“面码还在你身边。” “去你们的秘密基地吧,她留了东西给你们。”太宰向失魂落魄的宿海仁太传达了面码的话。 看来这场故事也要迎来属于她的结局了。 黑夜过去,白昼到来,太宰在旅店外与宿海仁太打了个照面。 少年眼底通红,眼皮略肿,身边没有面码的影子,大概是哭得很惨。 对方递过来一封信,用沙哑的声音说:“是面码留给你的,说是很感谢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关于那些异世界的故事,真的很精彩。] 太宰将这份字体带着些许稚气的短信架在幻书里。 ...... 随手将从路人身上飞到自己肩膀上的蝇头祓除,手掌眉毛齐平,遮住直射下来的阳光,太宰望着满大街的密密麻麻的蝇头,以及偶尔从某个角落里一闪而过的形状奇怪的咒灵,身侧的气息越发寡淡。 一连三个世界全是夏天。这个世界的夏天尤其热,光是在棚阴下站着就闷热得汗水直流,而被火焰似的眼光直射的柏油马路更是散发出刺鼻的塑料臭气。 不过看样子会遇到老熟人,再次将企图附着在自己身体上的四级小咒灵捏碎,太宰心想。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和先前那个世界是不是同一个。 万幸前几个世界的日本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动,纸币都还能用......不,还是有点变化,毕竟那么大个福泽谕吉印在万元钞票上还是带给人很大震撼。 总之,因为纸钞都能用,所以身上带着的钱已经用光了。 接下来的目的是—— 太宰的视线越过在炎热温度下连空气都仿佛扭曲的人群,看到身高和样貌都相当出挑的两个少年。 原本准备去高专的脚一转,太宰直直走向正在争论到底是薄荷冰棒好吃还是草莓冰棒好吃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五条悟嘴里叼着冒白气的冰棍,小圆墨镜后的蓝眼睛望过来,太宰能看到苍蓝色的眼瞳微微收缩一瞬。 白发少年像是看到什么前所未有的新奇的东西,dk时期就已经直逼一米九的身高俯身时,庞大的阴影像是什么小山一样压下来。 “杰,这里有个怪人。”五条悟严肃地说道,“他身上有我和你的咒力的气息。” 准备像往常一样劝五条悟不要在外人面前那么不顾及别人安全距离的夏油杰动作一顿,绷着慈善的表情靠拢五条悟。 狭长的狐狸眼稍微掀开一条缝,紫色的眼睛直直看向太宰。 而太宰在听到五条悟的话的时候就已经在原地裂开。 他当然不可能拥有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咒力,但他通过幻书使用过储存在其中的力量。 如果使用幻书就可能将记录者的力量具现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有了好几个男人的气息。 太宰面无表情走到路边,扶住路灯吐出不可名状的彩虹。 五条悟&夏油杰:“!!!” 和这个世界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相遇得就是这么戏剧化,但多少去高专的目的达成了,太宰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成年的五条悟已经将他和夏油杰的少年往事写进书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新鲜故事值得太宰再次记录,所以他索性使用了一点粗暴的手段。 在五条悟询问怎么提升实力的时候,他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窝在黑市里接杀人越货任务的伏黑甚尔揪了出来。 让伏黑甚尔和五条悟对打,然后两人打出了火气,就像成年五条悟在幻书里写的自白那样,白发少年被捅穿了脑袋,成功觉醒反转术式。 重伤的伏黑甚尔被抬去了高专医务室。 之后伏黑甚尔成了高专的体术老师,时不时去黑市接点任务赚赚外快,闲着没事就返回高专操练学生,顺便在学生倒地不起后开几句杀伤力拉满的嘲讽。 星浆体事件太宰借着五条家的势,将本就一滩浑水的咒术界彻底翻起泥浆。 五条悟看着混乱的咒术界问太宰:“现在怎么办?” 太宰瞥他一眼,将夏油杰拉来,黑发丸子头的少年短短两月就瘦了一圈,五条悟围着夏油杰转了几个圈,找不出原因,又将视线放在太宰身上。 太宰:“......” 太宰对夏油杰说:“想知道答案吗?想知道的话就去帮五条悟管理咒术界吧,在这个过程里你会得到想要的回答的。” 他又对摸不着头脑的五条悟说:“看着夏油杰,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杀死普通人,虽然是有人背后推动,但信念动摇足够将他推到你的对立面。” 被一个接一个信息暴击的五条悟:“??!!” “杰!?”五条悟炸毛,下意识想伸手,半路又拐了个弯抓了抓后颈,满脸困惑不解地看着面色僵硬的夏油杰。 “要和我谈谈吗?” 夏油杰僵硬着拒绝,被站在身边的太推了一把,手动打断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丸子头少年转头,对上一双说一不二的鸢色眼睛。 太宰弯着眉眼,眼中并无笑意,他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杰君,这次必须去了哦。” 之后高专居然没有响起打斗的声音,倒是有点出乎太宰意料他以为五条悟肯定会和夏油杰打一场。 彼时和他待在一起的家入硝子摇着手里的喝了一半的冰啤酒,对太宰的话不置可否。 “五条有时候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体贴。” “硝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的五条悟兴冲冲说道,“我听见你夸老子了!” 五条悟:“再夸几句!” 家入硝子冷淡道:“你听错了,刚才没有夸你。” 再夸几句就没完没了了。 夏油杰拉住五条悟的后衣领,看起来精神好了点,家入硝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像是在估量什么,夏油杰也大大方方凭她打量,确定没大问题后家入硝子就又慢悠悠转过头,去看天边飘过的白云。 这个时候正是骄阳好时节,咒术界的一切风起云涌波及不到这里,少年们也能在疲劳之余有了喘息的机会。 太宰看着打打闹闹的夏油杰和五条悟,时不时插嘴贫几下的家入硝子,远处慢慢走过来的是一年级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两个少年脸上带伤,他的视线稍稍向后偏移,看到伏黑甚尔带着得逞的笑跟在他们身后。 太宰心思一动,处理了羂索后,坐在台灯下,将这条因为他这个外人插手而改变的世界线记录下来,和成年五条悟的那本幻书放在一起。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怪,稍不注意就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 还有几个世界,这次旅程就彻底拉下帷幕。 迷宫图书馆的书架还有很多空位,但太宰就是有这样一种直觉,力量已经足够了。 “你也在提醒我么?”抚摸着书架上精致的浮雕花纹,太宰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内回荡,激起模糊的回音。 指尖燃起一缕似蓝非蓝,似橙非橙的摇曳的力量团,人间失格的消除权柄太宰还感知得到,但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大概是从被动变成主动,从纯粹防御变成了可自主攻击了。 青年深深吐出一口气,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幻书,书页无风自动,一枚菱形的方块体浮现在敞开的书页正中。 安倍清明赠予他的足够将纠缠的时空的“结”炸毁的能量团。 传说中的狐妖之子,或许是看到了他的未来,在将这枚力量结晶通过三日月宗近转交给他的时候,就刻意复制了两份。 将结晶放回书里,太宰拉开图书馆选择时空的门,旋转的时空隧道一如往日发出黑洞洞的诡异声响,但青年毫不犹豫踏了进去。 凛冽寒风扬起战场上残破的旗帜,甲胄织物燃烧时升起的黑烟将天空遮蔽,空气里弥漫着血肉被烧焦后的气味。 太宰从山崖下走出来,目之所及到处是倒下的尸体,战号像是海啸一样从前方传来,带着誓死不还的悲壮气势。 巨大的圆形阵法在空中展开,无数冰刺从圆阵中射出,敌人哀嚎的同时又一个紫色的圆阵从地上展开,将所有冰刺挡住。 他隐约听见有什么人在低声吟唱,伴随吟唱出现的便是绘制着不同花纹的阵法以及五花八门的攻击。 “喂!那边那个!你是干什么的!” 是熟悉的人,但尺寸不对。 太宰眼神微妙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精灵,见到他脸的精灵一愣,语气带着迟疑:“叶藏?” 第124章 然后曾经无意中跌入时空间隙,在另一个世界当了不短时间的审神者的露叶就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在阵营里疑似前同事的青年点了点头。 “看来这里是未来了。好久不见,露叶。” 听着自己的代号被叫出来,露叶彻底确认太宰的身份。 “你怎么会在这里?”露叶带着太宰往营地里走,一边警戒周围可能有敌人突袭,“这里已经靠近前线了,稍不注意就会有敌人的侦查兵。抱歉扯远了,你难道也跌进时空隧道了?” “不是哦,我是被这里的故事吸引来的。” 越靠近露叶所说的营地,人类也就越多。 “是反叛吗?”太宰突然问。 武器装备明显落后的人类战士,以及路过某个大棚时见到的只进行了简易包扎的伤员,很难不联想到一些事情。 露叶笑了下:“是反叛。” 她看着前线战场方向传来的直达云层,即便隔着森林和浓烟也能看到的红色焰火,开口道:“不过已经胜利了。”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是身为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人类与其他几个高等种族的战斗。 “在这片大陆上,经次一役,人类也终于了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人类的阵营里混进来一个格格不入的精灵,太宰说:“看来是一次非凡的体验,介意和我说说吗?按照你们这个世界的职业划分,我勉强算得上一个游吟诗人。” “留在这个世界不会太久,但能将你们的故事传颂到其他世界。” 精灵一族的大魔法师进惊讶挑眉,然后捂嘴笑起来:“看来我的直觉没有出错,你确实不是一般人。” 露叶没有追问太多,只是长舒一口气,战争胜利到来的喜悦让她语气都轻快起来,仿佛过去那些无法拯救,无法挽回的东西带来的伤痛都统统释怀了。 这是一个相当老套的故事,就和露叶在时之政府看到的那些升级流网络爽文小说一样。 压迫底层的几个高等种族,与拥有反抗之心的底层人类,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后终于成功夺得了属于自己种族的权力。 “我大概就是那种随身老爷爷吧。”露叶自我调侃。 精灵族一向不问世事,在各大种族中也是坚定的中立派,她突然跑出来和一群人类对抗高等种族,不管对于那个种族来说都是异类了。 “不过我的名字在就在我研究禁书的时候被族长从族谱里剔除了。现在倒还不怕其他种族对精灵族刀剑相向。”露叶耸肩,问太宰,“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俗套的史诗故事,和那个世界的神话差不多。” 太宰停笔,轻笑:“你都说了这是和神话差不多的史诗故事,*那么对于我来说必然是非常惊艳的。” 没有精良装备,在魔法元素的感知上也比其他种族迟钝,唯有人口相交于其他难孕育生命的种族,人类的数量会多得多。他们似乎不适合在这片以争夺唯主的大陆生活。 但于艰劣处迸发生机,这就是人类的赞歌和史诗。 新的幻书形成,封面是高举起旗帜的人类战士,辽阔的战场后方,一群群眼神坚毅的男男女女直视前方。 “叶藏,愿你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精灵从虚空中拉出一条柔软青翠的树枝,在太宰的额前轻点,似有一股清流从额头汇入全身。 露叶狡黠地笑:“这是精灵一族独有的赐福,往往会送给亲密的友人,而且有次数限制,我这里刚好还剩最后一个。” “叶藏,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吧。” 她挥舞着柔软的枝杈,分枝顶端的叶片轻轻摇曳,像是在胜利的彼岸招手。 ...... “不可说。” 拥有一头颓废微卷半长发的男人将食指抵在纯种,在发丝遮挡下隐约反射出一点油灯的碎光的双眼饱含仿佛看尽世事的悲伤。 莫约只有四叠的和室里堆满了男人的各种杂物,衣服堆在角落,底下压着一些笔和写了字迹已经空白的稿纸。 被炉旁边则是一些空了的酒瓶。 这个男人名叫[太宰治],是一个作家。 此时太宰和男人同坐在一个被炉里,温暖的炉火散发出的温度驱散了房间里寒冬带来的冷气。 被炉上方的白瓷盆里温着一壶清酒,[太宰治]身前摆着被笔墨划得乱糟糟的稿纸。 “不写吗?渡边先生昨天已经来催稿了吧。”太宰询问。 “我倒是想立马动笔将脑子里的那些绝妙的想法写出来,然后一口气打电话给渡边,告诉他‘我的稿子写完了,过来拿吧’” [太宰治]撑着下巴,一边将温好的酒倒进杯子里,一边苦恼地看着太宰,说:“但是我现在看着你就有了另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和这次渡边给我的主题不一样,所以很纠结啊。” “到底是按照原来的主题写,还是写你呢。”[太宰治]将酒杯递到嘴唇边,闻着酒香嘀嘀咕咕。 突然出现在他这间写作专用房间里,还有着和他一样的名字,气息也是。 [太宰治]敏锐纤细的感情,在太宰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那是属于孤独之人独有的寂寞。 所以即便太宰来历可疑,[太宰治]还是没有去报警。 “喂,阿治。”[太宰治]喊道,“你不是也在写小说吗?给我看看嘛,说不定我看了你写的小说就能写出来文章了呢。” 屡次纠正也依然没能阻止对方叫自己阿治的太宰惯常的反驳了一句“别叫我阿治”然后才回答[太宰治]有些无礼的问题。 “我没有写书,只是将旅途中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而已。” “诶,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吗,那也不错啊,所以我能看看吗?” “不能哦。” 太宰抬眼,坐在对面的男人唉声叹气,秀气的眉眼低垂,头发被随手捞到耳后,看起来颓废又忧郁,是会让心肠柔软的女性心动的类型。 明明长相完全不一样,太宰偏偏在[太宰治]身上看到了某些自己的特征。 和与平行世界的太宰治相看两相厌不同,对于[太宰治],太宰有种奇特的说不上来的感觉,至少不讨厌。 [太宰治]苦闷地用笔在纸上画火柴人,房间里安静下来,剩下被炉里的木炭爆开后残骸敲击炉壁的声音,还有窗外呼啸的北风裹挟雪花砸在窗户上。 电灯在他们头顶上微微摇晃。 原来有一个世界的【太宰治】会成为作家,太宰的目光凝在皱着眉冥思苦想的[太宰治]身上,没一会儿又转向边角被揉皱的稿纸上。 “渡边先生这次给的主题是什么呢?”太宰问。 “说是要开朗一点。”说起这个,[太宰治]就有说不完的抱怨。 “说什么我以前的文章基调太悲伤了,在外界引起了争议,有评论家说我的文章是对青少年的毒害,建议我封笔。明明读者们看得也很开心吧。” 男人钻出被炉,从挂在墙上的包袱里抖出来很多封信,对太宰说:“这些都是读者们寄给我的信件,虽然这么说有恬不知耻的嫌疑,但是我还是挺受欢迎的。” 他坐回去,捏着笔还是不知道写些什么:“最近的读者来信里写,很期待我写出来的明朗的故事,所以不管如何,我也一定要写出来啊。” “毕竟从这些话里来看,我似乎也是被期待着的呢。” [太宰治]感慨又忧郁地说道。 “要是辜负了他们期待我大概会异常愧疚吧。” “......” 太宰开口道:“可以去问问你的好友哦。” “回应别人的期待的话,友人或许会有一些想法吧。”太宰说道,“说起友人,你认识织田作吗?” “织田作......”[太宰治]眼神迷茫一瞬,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拍掌道,“你说的是织田作之助吧。织田作,织田作,这个称呼还真是顺口啊。” “他确实是我的友人,还有安吾和檀,说起来确实可以去问问他们啊。” [太宰治]发自内心的喜悦着,他将吃食和酒留在房间里,然后披着厚斗篷走进漫天的飞雪里。 没一会儿,一个披着披风的男孩推开门,手里提着一盏点着油的灯笼。 “先生。”男孩的脸被冻得通红,他语气打着轻颤,“[太宰先生]请您去正屋里坐,这里等会儿要打扫的。” 太宰颔首,从被炉里钻出来,接过男孩抱着的斗篷披在身上,和男孩一起进入正屋。 他不是没有来过这里,但是现在似乎在装修什么,拆开的木料左一块右一块堆在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堆用纸面盖住的东西。 注意到太宰的视线,男孩解释道:“是前段时间[太宰先生]吩咐的,说是最近在年轻作家中很流行的活动,在房子里订做书柜,将同辈作家们的书都收集起来。” “对了,[太宰先生]说您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看看这些书。”说着,男孩解开盖在书上的浅色纸面,露出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 第125章 【堕落论——坂口安吾著】 太宰点头的动作停住,平静的眼神里泛起涟漪。他上前,将这本书拿起来,盖在下面的一本是【盛开的樱花树下】署名依然是坂口安吾。 想到[太宰治]临走前说的话,太宰又陆续掀开几本书。 织田作之助,檀一雄,中原中也...... 相当熟悉的名字以此映入眼帘。 “外国是不是有一个作家叫费奥多尔?”他问道。 男孩在[太宰治]的熏陶下多少了解一些,他肯定道:“如果您说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那确实是有一个,他的代表作《罪与罚》很受[太宰先生]喜欢。” 看来这个世界的他们都是作家。 太宰坐在椅子上翻看找出来的《罪与罚》,否认了这个刚刚生出来的想法。 作家和代表作,他们与异能力。 所以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主世界。 他听到雪的声音,有人在在风雪中跋涉归来,响亮的声音率先传进太宰的耳朵。 “决定了!这片文章就叫做《奔跑吧梅乐斯》!” [太宰治]大笑着走进来:“无惧前方挡路的困难,为了拯救友人而奔跑吧!梅乐斯!” 他的笑声在看到太宰时消下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刚才的想法很好。”太宰微笑说道。 是的。 无论如何,继续奔跑下去吧。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