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总想和我贴贴[快穿]》 第1章 [gl百合] 《反派她总想和我贴贴[快穿 ]》作者:鱼碗酒【完结】 简介: 盲人灵均死于十八芳华,重生后被告知背负了“消灭反派,拯救世界”的任务。 灵均:救他爹的世界,躺平不香么? 神:不完成任务你就会死。 灵均:…… 刚重生就死算怎么个事儿? 没办法,这烫手山芋不接也得接! 但……不是拯救世界吗?这些反派怎么回事? 喂!别伸手!禁止贴贴! - 某世界: 恢复视力扮猪吃虎的灵均:看不清路牵下小手吧,哎呀崴脚啦,贴一下。 冷漠反派栖归:有点烦躁……她怎么能这么弱?什么味道……她怎么这么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怎么这么好看? 另一世界: 计划通正义使者灵均:要亲亲?那就不要毁灭世界了。 恋爱脑大反派栖归:好亏,再亲一下。 - 回归原初—— 栖归跪在座驾之上的灵均身前,虔诚地吻着她的手背: “神卿在上,赐福相濡。” - 旁人说,你是万邪万恶之源。 而我说,世间万物有加就有减。 - 世界一:不受宠的弱视公主x敌国质子长公主(完) 世界二:魔教武废教主x魔教二把手(完) 世界三:敏捷点满的杀手x救人原则超怪的医生(完) 世界四:知名钢琴老师x傲慢音痴小姐(全女)(完) 世界五:出逃神级npcx黑心雇佣保镖(全女全息)(完) 【食用指南】 1v1,双洁,he,无挂件&abo 第一个世界有女扮男装情节 第二个世界be,介意勿入 不喜自走勿告知 -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重生 甜文 主角视角灵均互动栖归配角她们 其它:反派 一句话简介:贴贴好香 立意:拨开荆棘,爱意漫丛 第1章 “公主似是……能看见。” 灵均卧在床榻上发呆,目光直瞪瞪地朝着前方,刺眼的光线映射入眼帘。她连忙抬起手背遮住,好适应透进来的光。 这是什么颜色,她怎从没见过? 等等,颜色? 是了,她不是盲的吗,怎么会在无尽的虚无里感受到颜色? 灵均是个孤儿,也是个盲人。闻听福利院的院长提过,她是在福利院门口捡到的她,当时随着她遗留下来的只有一张小卡片,上面书着灵均二字,其余的便什么也没了。 院长在屋外张望了一番,没瞧见弃下婴儿的人家。方圆几个相邻的街区都知晓院长是个软心肠的。她见不得婴儿被弃,便自己收养起来。那人家约莫也该是知晓这一点,才将她放在院长的门前。 再之后,院长便明白了,原来灵均是个天生盲儿,她的世界里一片漆黑。 再后来,灵均死了。 死在了十八芳华正好的年纪。 因何而死她到是记不清,也罢,约莫是阎王慈悲心肠,不忍人忆起伤心事。 适应了好一会,灵均才慢慢松开手背。她睁圆了眼瞧着周围,颤着双唇无声息地感叹;又抬手覆在眼上,遮住的那一瞬,眼前的画面变回了她熟悉的虚无。她来回放遮试探,像是懂了,眼眶里打转的晶莹趁着眼儿稍不留神便逃了出来。 她仿佛能看见,却又不能。 是因为死了,所以才能感知到光吗? “你死了。” 灵均被这不知何处陡然迸出的声响惊了一跳。 ……是谁在说话?她甚至没张口出声,怎么会有人回应她? 实在怪哉。 “吾是上位的大灵,上苍怜人,却不渡人。吾来此是欲告知于你,你现如今只有一个选择,死,抑或生。” 声音自脑海中而来,无法辨别是男是女。灵均仅能明白的是,她是死了。 “既要我生,那你必然是有什么条件的吧。”灵均挑了下眉头,问道。 她自然不会蠢到觉得自己被选中是件好事。若是让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倒是宁愿赴死。 “不错,不愧是祂看好的人。的确是有交易,吾允你每生往一界,便恢复你的一层视力,且允你拥有每一世的记忆。而你需要做的便是,想法子解决崩坏界的因素。” ……什么玩意?这谁能听懂?这大灵能不能说人话!灵均暗想。 “行,吾说人话。”这大灵倒是驾轻就熟,“你应该能听懂吾说的前半句。用你最能懂的话来说,吾会让你穿越在许多个世界里,而你每穿往一个世界,吾将会慢慢恢复你的视力,并且允许你带着记忆穿越。你需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拯救世界。” “……你在跟一个盲人谈拯救世界?”灵均蹙着眉,扯了下嘴角。 她真是想撬开这位大灵的脑袋,看看祂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位大灵沉默片刻,似是在权衡,最终还是开口抖了些东西出来:“吾只给你一个提示,你且记住。” “什么?”灵均问。 “关栖归。吾走了,你好自为之。” 祂说完,也不等灵均拒绝,便直接消失了。 方才同祂对话时,周围安静的不像话,而现在又能听到飞禽在空中鸣叫,树影沙沙作响。正当灵均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时,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是这个身体的记忆。 尉迟灵均,是凛国的公主,不受宠的那种。原主也是个盲的。女子在这封建思想里地位本就微乎甚微,何况这公主生下来便是个盲的,更被那尉迟龚,原主的便宜皇帝老爹给赐名廉晨公主,意为不详,被光所抛弃的公主。 原主的记忆没什么关于关栖归的信息,只知原主自己一直都活在被各个公主皇子们嘲讽的阴影里;关于原主的母亲,更是没有记忆,只有些零碎的画面。 从那点滴的画面里可知,原主母亲是个没什么后台的清倌女子,母亲生得倾国,那便宜老爹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直接封了她为颜妃娶进后宫。母亲怀孕后,后宫中是暗流涌动,各宫的妃子无论是为了以后还是如今,都断不能让这孩子降世。 几次的加害差点让原主胎死腹中。那便宜老爹盛宠母亲,便下了口谕,颜妃肚里的孩子若有任何闪失,后宫佳丽全都一同陪葬,这才将事情偃旗息鼓扭转乾坤。 于是尉迟灵均出生了,后宫众人都且松了口气,原是个没把的。 刚开始还好好的,颜妃盛宠。可后来太医发现尉迟灵均是个盲的,立刻禀明尉迟龚,灵均不详,生而盲,意为光之弃子。颜妃为罪,当之以死保佑国之安康。 这种理由一听就知道是,这太医是哪方宫里的势力,到皇帝耳边吹风,这般迷信的社会,皇帝定会听之信之。 再然后皇帝勃然大怒,赐一杯鸩酒毒死颜妃,而尉迟灵均也成了那个任人欺辱的不详之女。尉迟灵均死于一杯鸩酒,死之前不知是谁叫骂着她划烂她的脸。只知道是有人妒忌她的容颜。 灵均回忆完所有尉迟灵均的记忆,都是关于身世以及被欺凌的事。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关栖归的信息。至于心腹……这公主没死在自己宫里就算命大了,给口饭吃都算是好的。 没时间去哀思忧虑过往了。她现在可是处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万事切记要小心谨慎才好。 灵均现在的眼睛只能感知光亮,至于物什……灵均伸手抓了身边的松软的物什,贴在眼前才勉强看清,这约莫是个枕头。 原来她现在的视力是这种程度。不过能够感知光亮已经令她很知足了,不再奢求什么。更何况,大灵不是说让她每穿一次都恢复点视力吗。总归是有盼头的。 只是……这当下要做的,是该打听打听谁是那个祸害方界的关栖归了。 “公主,您醒了。” 一旁的女声打乱了灵均所有的思绪,她撇头看那宫女,却又不敢让她发现她恢复视力。 这宫女叫什么来着?好像是…… “小梅,你知道关栖归是谁吗?”灵均开门见山。 问谁不是问?这不是现成的助手吗?她想。 在尉迟灵均的记忆里,这个小梅待她还算是不错,应该是同情心在作祟,从未害过她。 “嘘!”小梅闻言连忙上前食指堵住灵均的嘴。四下扫了眼,见没人能听见,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关栖归这三个字怎么了,提都不能提?灵均不解。 “公主,你可别再叫这个名讳了。他可是禄国的长子,被人听到要是传到皇上那,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小梅连忙将闺房的门给关严实,生怕公主再说,要被听了去。 禄国?她的记忆里,尉迟灵均所处地界的国号可是凛国。难道是…… “质子?”灵均脱口而出。 第2章 闻言,小梅被她吓得不轻,惊呼了一声:“公主!”随后又连忙上前伸手虚贴在灵均的唇上,四下张望了番才松了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说是与不是?”灵均连忙拍开堵在唇上的指尖。 从声音听来,这个小梅的年纪也就大约十四五,那现在的尉迟灵均呢? 小梅急的快要落泪,在原地连跺几脚道:“公主你答应小梅,再不乱说了,小梅就告诉公主。” “好好好,廉晨允诺。”灵均道。 她在记忆中了解到,公主皇子在对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前都是自称自己的封号。现在大部分的皇子们都未得到封号,只有个三皇子有自己的封号。 公主里也只有嫁了人的才会得到封号,而她……呵,不过是迷信罢了。 “那小梅说了,他确实是公主你刚刚说的那个。”小梅俯身同灵均耳语。 温热的湿意令灵均极度不适,连忙向后一仰。本身她的其他感官就比常人敏感,更别提小梅是贴在她的耳上说话的。 “廉晨知道了。小梅啊……”灵均叹了口气。 “啊?”小梅生怕她又问起颜妃的事。 “将廉晨的眼睛拿来。”说的是她的拐杖。 小梅从床沿边拿起玄色的长杖,递到灵均的掌心中。她疑惑道:“公主,现下刚下早朝的时辰,你要去哪?万一冲撞了哪位……可又是好一阵奚落。” 生怕那小嘴喋喋不休起来,灵均连忙出声打断她道:“廉晨去找关栖归。” 我的天老爷啊!在世观音如来佛!小梅有一万个心脏都不够担惊受怕的,她连忙拽紧了灵均的衣袖,带着哭腔道:“公主!不是说好了,不提那位的名讳!” “开玩笑罢了。”灵均顺着眼前模糊在一起的色块凭着记忆找到衣柜,拿出一件素色襦裙就开始往身上穿。 见此状小梅踱步上前就要帮忙,灵均打断她道:“廉晨自己来。” 制止了小梅的动作,灵均自己穿了足有五分钟才将这繁杂的襦裙穿好,看得小梅是在一旁干着急又不敢上前帮忙。 “廉晨今年多大了?”灵均杵着玄杖向记忆中的荷花池边走去。 见灵均自己走了,小梅连忙上前跟紧她,回应道:“芳龄十八了。” “小梅。”灵均停下步伐,转头凑近盯着小梅的眼。小梅的眼睛很亮,眼神中都透露着无邪。她觉得很美,这是她见到的第一双眼。 “公主?”小梅被迫停下步伐。 被那凑近的美颜一击,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公主似是能看见,然这个念头即刻浮光掠影似的一闪而过了。她摇了摇头,连忙后退两步,再看那不能聚焦的眼,复又懊恼了起来。 “你去做自己的事,廉晨自己出去走走。”灵均浅浅一笑。 “可是……” “没有可是。廉晨让你这样做,去吧。” 说罢也不等小梅回应,灵均自己一人自行向着荷花池边走去。 虽说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就像是高度近视,两米开外人畜不分。荷花池边的池水的气息混杂着荷花的香气涌入灵均的鼻中。 相较于眼睛看到的,灵均已经习惯于靠着其他的感官感受世界。这世间的美好与宁静仿佛就在这一刻,灵均只觉得现下的时光治愈心田。 荷花池边有一簇野花,灵均靠近缓缓蹲下,左手持着玄杖,右手轻抚野花。她伸头靠近那野花,野花尽管已经贴到了眼前,也仅是能分辨它的轮廓与色泽。可……这就够了。 对于灵均曾活在一片虚无中来说,仅仅是这样,她都也知足了。 灵均用心记下自己所见的轮廓,凭着生前所学的知识将它们一一对应起来。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充盈着内心,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治愈。 不知觉间,竟又落了两行清泪。 灵均连忙抬手拭泪,起身杵着玄杖左右探路。她闭上眼,向前不管不顾地走去,只想将此时此刻那过分治愈的观感定格—— 却似是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灵均嘶了一声,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妈呀!这软软的东西是个人! 灵均后背冷汗直冒,生怕冲撞了那些施暴者,却听得了清冽而饱含歉意的一声: “在下失礼了,还请廉晨公主恕罪。” 这么有礼貌?是个羊毛,得薅。灵均缓缓踱步靠近,佯装闻了闻来人气息,实则是偷摸瞧眼前人的大致模样:“没闻过,来者何人?” 关栖归:……这种打招呼方式是不是新奇了些? 她向后退两步保持距离,上下打量起这倒霉公主。长得还是和从前那样,甚至愈发出众了,只是那眼睛…… 关栖归眯起眼来饶有兴致地答道:“关公子。” “没听说过,哪位关公子?”灵均话音刚落,想起了什么,心内一惊—— 该不会这人就是…… 她瞪圆了双眼,连忙凑近些,将自己手里的玄杖塞到关栖归手中,踮起脚尖捧着她的脸仔细瞧摸。似是嫌没记够,她又闻了闻眼前人颈间的气息,是股说不出来的好闻清香。 倒像是个女子身上该有的气息…… 这倒霉公主!关栖归摆正她的站姿,灵均靠近她在她颈边嗅时她也同时能闻到灵均身上的气息,有些甜…… 关栖归耳尖有些微红,手握成拳,轻咳一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请自重。” “关栖归?”灵均再次靠近了些小声问她。 “公主似是认识在下?”关栖归不知道这倒霉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公主是变得有些不同了,原先还能从她的言语中感知到她是蓝色的,而现在……怎会是一片空白? 世人只知禄国长子关栖归、凛国质子关栖归,却不知她关栖归拥有生来便有的天赋—— 闻声辨色。 就如同名一般,别人说话时她能够感知到这人的色彩。就比如她那绝情母后的深紫色,象征着老谋深算。而这次的倒霉公主…… 真是有趣,她倒是要看看她为何变得不同了。 “不认识。”灵均突然警铃大醒,懊恼不已。 自己怕不是个笨蛋吧,要是搁在古代宫廷剧里头,定是活不过一集。大灵才说过崩坏界的因素是关栖归,她倒是蠢,直接给这大魔头送人头来了。 关栖归冷笑一声,上前拉起灵均的胳膊朝着她的小居走去,冠冕堂皇道:“公主若是不嫌弃,上在下的寒舍小叙一番罢。” 灵均:!不能去啊,这人是大魔头! 灵均往回扯了扯自己的胳膊,力不敌关栖归,只好退一步道:“廉晨与关公子从未见过,也没旧要叙。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关公子自重!” 叙个屁!这魔头铁定是带她去杀人灭口的地方了!不怪敌人太强大,实在是自己蠢笨无比,这拯救世界的活,还是让给其他人吧…… “在下有话想同公主私聊。”关栖归似是有些无奈。 “廉晨不想同公子私聊!”灵均斩钉截铁。 见她抗拒十分,走路也十分不配合,关栖归唇角一勾,一把将其横抱起,竟使轻功飘回了小居。 “啊!”灵均惊呼连忙搂紧关栖归的脖颈,头靠在她的前胸。 还是命要紧,起码这样抱,她不会把她半路摔死。虽说眼睛看不清,可灵均其他的感官可不是摆设。她能明显感知到她们应该不是正常行走。 “哦?公主似是与传闻中的有所不同?”关栖归低首在她耳旁轻语。 “何知?”灵均羞得满脸绯红,声音如蚊。 “公主似是……能看见。”关栖归沉着嗓子,一字一句道。 令灵均想起了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第2章 “如此……明日便是乞巧了,公主可愿同在下一同出游?” 随着一声鹰吠,灵均飘散的思绪逐渐拉回。 甫一落地,灵均连忙环顾四周,这应是关栖归方才所言的内居了。内居里的气息斑驳,药草掺着些辨不明的气息混杂着,屋内的陈设也是极简,简单的几样物什,竟还不如她那无人问津的公主殿。 只凭方才那等风速,她就能断定这关栖归绝非等闲,直将那废柴传闻击地粉碎。 关栖归径直走向樟木桌前,桌上简单摆着杯壶与两小盏瓷杯。壶内的茶饮还温着,她浅倒半杯放在前方,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饮尽。屋内一片寂静,关栖归哼笑一声恶语相道:“只闻公主是个盲的,在下可未曾闻过公主还是个哑的。” 她在说她不回答方才的话!竟死咬着这点不放!灵均暗自捏紧拳头咬牙一狠:“关公子也与传闻中的有所不同。” “哦?何知?”关栖归眉梢微挑,似是期待起灵均的下一句。 她学她说话!哼!鹦鹉学舌罢了。 “不料这貌似潘安的关公子竟是女儿身。” 关栖归闻言眼眸眯起,眸光冰冷的宛若一柄刺骨的寒剑直射灵均。随即又不过须臾间便来到灵均的面前,扼住她的下颚:“公主倒是不似那般愚钝,是关某先前小觑了公主,倒是关某不知公主如何得知?”谈话间又紧了手上的力道。 第3章 那力道大的险些令灵均脱臼,她皱着眉不卑不亢地一脸正色“廉晨虽是盲了,可廉晨还有嗅觉触觉。” “哦?”关栖归周身散发的寒意似是一个不小心便会送她去往极乐。 “公子肤如凝脂光滑柔软,颈间也是香气迷人,虽不似寻常女子的清甜,倒有些独特的叶香。”灵均紧盯关栖归的深邃眼眸,这样的眼,只一眼她就能谨记于心,宛如藏匿于丛林中的狼野趁你懈怠了便一举拿下。 这答案似乎是出乎了关栖归的预料,她松开对灵均的桎梏,扯着嘴角回到桌前坐下。 “伶牙俐齿。” 灵均揉了揉自己的下颚,顺着关栖归的方向寻去,蹲下身来摸索凳子的位置,好容易才缓缓坐于关栖归的对面道:“廉晨与你都不过是上位者的棋子罢了,都是怜人,何苦于这些过意不去。想来公子的故事,定当哀凄惬惬委屈不已。廉晨只想好好活着,再看看世间美景罢了,至于世间纷扰,又与廉晨何干呢。” 关栖归瞧她言辞恳切,倒去凉了半晌的茶,又重新斟满:“喝吧。”见灵均毫无动作,又补了句,“无毒。” 灵均不傻,可不会听了她一面之词。见此,关栖归抬手抿了一口,这才消除了灵均的顾虑,拿起饮尽。 好苦。这茶简直苦浸入心,苦后还在腔中涩意残留。 瞧着灵均皱巴起的面容关栖归轻笑出声,终是将藏起的玄杖交还与灵均:“公主的眼睛似是没痊愈。” “公子机敏,不过感光辩人物什尔尔,哪离得了这玄杖。”谈及眼睛,灵均只觉得世间再没人有她这般幸运,曾经哪敢想这方面,也不知这事究是好是坏。 “如此……明日便是乞巧了,公主可愿同在下一同出游?”关栖归盘算着,不论这公主心里怎想,她都要给她个警醒,该让她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该是信她并无恶意了吧,灵均点了点头,起身欠身别过:“不早了,廉晨该回去了。望公子今日之事,切莫让第三人知晓。” “那是自然。”关栖归应她。她若有所思地放下茶盏,此前她只当觉得这公主是个不聪明的,只知晓任人欺辱,没成想原是她思虑不周,这皇家间还当真是暗流涌动,不论国朝。 只甫一待灵均出了大门,树梢作响,见一人蹲跪在关栖归面前:“主子,要处理吗?” 关栖归眯着眼思虑了番,想来对她的计划还是没有差池的,还是再留她些时日,也好给她增添点乐趣:“不必了。” “是。”话音刚落,那玄色衣着的男子又闪身不见,只闻树梢作响,好身法。 灵均自关栖归的小居出来后,整个后背都浸湿了裙裾,原来这就是崩坏界的危险人物,同她说话都需要谨慎小心,果然这个拯救世界的活难做。 周围绿植萦绕,关栖归所住的是宫内较为偏僻的广兰宫,墙廆间的瓦瓷与她长阳宫的琉璃瓦不同,似是用的青瓷灰瓦。可见这尉迟恭究竟有多不待见这禄国送来的质子,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让关栖归丢尽颜面竟连黄家颜面都无从顾忌。这宫内哪处宫瓦用的不是琉璃瓦,也只消得这广兰宫了。 这回去的路有些难认,她灵均可是刚来这皇宫的第一天。她顺着林间小路沿沿,不知走向了何处,只见那前方似是有一宫处,她若是贸然上去询问,那些后宫中的下人不定要将消息传遍到何处。 就在灵均苦恼不已时,眼尖的掌事姑姑瞧见了灵均,芳贤姑姑上前欠身行了个礼,言辞礼数尽到:“见过廉晨公主。” 灵均见状连忙欠身全了礼数,可不好叫人抓了把柄去:“廉晨见过姑姑。”印象里这位姑姑的声音好像是哪位高位身边的人,只在宫宴里草草闻过一耳。 “芳贤见公主似有疑虑?” “姑姑见笑了,廉晨是迷了路。姑姑是知晓廉晨的眼疾的。”这近距离的交谈,灵均把握好分寸,瞳孔茫然分散,教人看不出这眼睛已能见知一二。 “太后正在小间里饮茶抄诗,不知公主可有闲暇小聚片刻?太后也好久没见公主了。”芳贤想着明日便是乞巧,公主又是个可怜见的,让太后见见这廉晨公主也好思量思量日后该何去何从。 “姑姑带路罢,廉晨也好久没见皇祖母了,也有些体己话要言。”此刻让她去见太后,也不知芳贤姑姑心里是什么打算。只怕是来者不善呐…… 眼睛终究是没好全乎,这华丽的宫墙竟是一点都看不清楚,哎……人大抵上就是这样不知足的罢。灵均手持玄杖,芳贤姑姑在她身侧虚扶着领她进入内殿。 内殿之内合简单而不失华贵,裕禧太后自皇帝登基以来便一直吃斋念佛,大抵是先帝在世那会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颜妃之死这里头可有一笔太后之手。 “太后,廉晨公主来了。”方贤姑姑欠身出声。 裕禧太后闻声也未停下手里摘抄的玄笔,只抬眼瞥了眼灵均又着手边摘边喃着:“人于浮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1” 灵均端正着身子站于裕禧太后方榻前,欠身行了礼数:“廉晨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福。” 太后也不理她,灵均也不敢做出别的动作,只消得在原地等待不敢懈怠。待裕禧太后摘完那句,才堪堪放下玄笔蹙眉打量起灵均:“公主找哀家,所谓何事?” “先前廉晨身子不适,好久没来看望皇祖母了,今日廉晨身子爽朗,廉晨想着定是要先来向皇祖母请安才是。”灵均的后背浸出细小汗珠,也不知这回答太后是否喜欢。 “嗯,公主有心了。哀家也许久未见公主了,近来可好?”裕禧太后眼瞧着这一时半会是不能结束,抬手摆了摆,芳贤姑姑心神领会地上前将那些书籍玄笔一一收好。 “托皇祖母的福,廉晨好极了。”灵均扬起嘴角浅笑着。 待芳贤姑姑收好桌子后,裕禧太后拍了拍身边的方榻。“坐罢,让哀家好好看看。” “欸。”灵均乖巧地坐在裕禧太后身旁。 “几月不见公主,公主都褪去稚气了,竟多了几分沉稳。不错。” “皇祖母,廉晨也该是长大了,以前的廉晨多少有些不懂事,现下廉晨是明白,宫里就数皇祖母最为亲切。若皇祖母喜欢,廉晨天天来看皇祖母。”灵均想着要想在这皇宫中活命,还得寻求一方庇护。眼下这宫里只能寻求太后庇护,也不知这橄榄枝太后会不会接下。 裕禧太后低首浅笑,她到底是心知肚明廉晨公主虽然看似被皇帝厌弃,可现下长开了不少,到是有几分像从前的颜妃。未曾犹豫许久,只稍片刻间太后便迅速做出了决定:“你能来我自是高兴的,廉晨是长大了……”裕禧太后着手从风鬟雾鬓里抽出一簪素色银钗插入灵均的发髻里:“哀家将这珠花钗赠与你,就当是见面礼了。” “谢皇祖母。”灵均连忙起身行礼。这意思,应当是接下她的橄榄枝了。不过她也不能懈怠,毕竟这后宫里,可没一个善茬。 “芳贤,你去内务府让他们给廉晨送些冰块。” “欸!” 送冰块?这是何意?灵均啊灵均,你这个笨蛋!现在是夏日,定降温用的。“谢皇祖母,劳皇祖母费心了。” “你这孩子,就是苦了你这么久了。”裕禧太后虽是在笑,那面容和蔼,但却笑不进眼底。 “廉晨就不叨扰皇祖母了,廉晨先回去了。”灵均欠身,虽然不知道太后在打什么算盘,但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想来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大碍。总之她得先活过死亡节点才是。 与太后告别之后,太后差了个机灵丫头送她回去。回去的路上灵均思索着,皇帝开枝散叶,子嗣众多。光公主就有六位有余,除去那三个年岁小的,同她差不多年岁的还有三位,尉迟湘云、尉迟诗南还有尉迟烟青……究竟是谁呢…… 第3章 关栖归语调微扬,墨色深瞳里闪着一丝狡黠“公主的茶还未饮完。” 还未等灵均的脚步迈入长阳宫,小梅便冲冲向前,直站在灵均一旁虚扶着她担心尽显:“公主怎回得这样晚?是不是遇见了其她几位公主?” 灵均手持着玄杖,有些恼怒,虽说她的眼是盲了,可她又不是手脚不健全之人,出门都需要人来搀扶:“廉晨只是迷了路,在林子里转悠了许久,廉晨并未遇见几位姐妹。” “那就好那就好……”小梅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若是遇见了那几位,恐怕又免不了好一顿皮肉苦。 “小梅……”灵均沉着声却没半点怪罪。 “嗯?” “以后……便不必扶廉晨了。”灵均像是叹了口气,感慨万千。 闻之至此,小梅连忙拦住灵均的步伐,在她身前跪了下来满眼惶恐:“公主,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该死……奴婢愚钝,还请公主告知。” 虽说封建文化里的跪拜之礼,在灵均那个世界并不常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觉得这些都是无可谓的,她不在意。明明以前的认知告诉她,人的自尊不容许动辄跪拜,可她仿佛觉得尊卑有序本就应当如此。 第4章 她大抵是坏了…… “你没做错,你起来罢。廉晨只是觉得廉晨也该长大了,不能总依赖别人。廉晨有手有脚的,自当自己行走。”灵均绕开小梅不再等她,自径走回自己的屋内。 小梅在灵均的身后小跑跟上,蹙着眉也不知该说什么。公主像是变了,可这种变化她说不好,也许是公主长了年岁,通达了罢…… 这宫里的夜晚最是不宁静,这一晚上后宫里闹了不少的玩笑事。皇帝好容易处理完朝政想要去倩贵人那晚歇,那隔宫里的一听,直在尉迟恭经过时抚琴弄唱小曲儿。尉迟恭一听到芸贵人的歌声,直摆手摆驾长春宫。尉迟恭身旁的安总管多问了一句,直叫尉迟恭遣了安总管去往倩贵人那知会声,今晚皇上就在长春宫歇下了,让倩贵人尽早歇息。 倩贵人气得将身旁的青花小瓷瓶直摔得齑粉,身侧的几名宫女屏息凝神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得倩贵人将气撒在她们身上。 后宫里的纷扰全然与灵均无关,她只想知晓明日与关栖归的赴约,这去罢,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灵均自然是明白她邀她去劳什子乞巧节不全是为了游玩。这不去罢,又叫那关栖归心生不满,难免对她生起杀意。哎!愁啊,真是*愁死她了…… 院外蝉声鸣鸣,这长阳宫居于外围,倒是个清净之地。灵均再怎么思量也是只有去这个选项,索性便不再考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她起身手持着玄杖向院里款步而出,这公主殿唯一值得赞许的,也就是这一方景色了。 院里有一翘壁亭阁处于丛树间,这是灵均今日翻寻了记忆好容易找到的宁息。她款步走进亭阁,坐于石凳上思索着。如今她已暗里得了太后庇护,可这不是长久之计,身边她也没个亲信。至于小梅……说是她的人,实则是皇后的眼目。原先的尉迟灵均是不知晓的,只是她从记忆的犄角里寻到幼时曾有嬷嬷提过一嘴,小梅她不得不防。 可眼下,她该如何自处,从哪找来亲信之人呢。她在这宫里微乎其微,说得好听些是尊贵的廉晨公主,可谁人不知晓她廉晨公主只不过是比宫女太监们高些罢了,甚至还不比得他们。关栖归……她定是有些门路的,只是……她不弄死自己都已经算好了,又怎可能帮她呢,她自己兴许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顾及她。 夜色渐浓,满夜的愁容都揉碎了一地的叶儿。 乞巧这日,白日里的京街便同寻常的不同,早早地不过刚刚过了辰时,这京街便满目琳琅。 凛国的民风虽不说奔放豪迈,却也有些自由。真正的热闹还在夜里,在这日许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们都出门游街赏灯,赏内街里的灯会,再与小情郎河边放花灯……好不热闹。 这天白日里,灵均辰时便起身带着小梅前往寿康宫里同太后请安。甫一入内殿里,内殿里裕禧太后身边还坐着一人,也不知是哪位宫里的。 灵均欠身笑颜:“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福。”又摆了摆手示意小梅将内务府今日送来的西域葡萄拿来:“今日内务府送了些西域葡萄来,廉晨尝了一颗甜入心田,这不紧赶慢赶着给皇祖母送来,想皇祖母吃上一口,也甜入心田。” 裕禧太后也不见外,自然地招手示意芳贤呈上桌,嘴上不忘亲切:“你这丫头今早小嘴和抹了蜜似的。哀家待会来尝尝是不是甜入心田。还没用早膳罢?皇后刚送了桂花糕来,你也来尝尝。” 原来那另一人是皇后。灵均心里大致有了思量。 “公主倒是孝顺,一大早便来看望太后。”皇后姓左丘氏名菀闫也。她身着明黄金凤袍,鬓间只着一明黄百鸟钗,灵均离得远,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瞧着那嘴角似是有些不满。 灵均起身欠身,连忙辩解,生怕叫皇后误会自己只来寿康宫请安,而不去她那坤宁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廉晨今日起的有些晚了,还未来得及去坤宁宫向娘娘请安。”说话间灵均有意调整欠身的姿态,好让左丘菀闫看清她发髻间的珠花钗。 果不其然左丘菀闫注意到了那素银珠花钗,她眸光微深幽然一笑:“公主说的是哪里的话,公主的眼疾本宫是知晓的,怎会怪罪于你。”左丘菀闫心里像个明镜似的,那珠花钗像是太后的,莫非…… 裕禧太后瞥了眼太后摆摆手:“好了,后宫那边的安廉晨就不必去请了。廉晨眼疾在身,这来回折腾到是麻烦。”抬手摘下那西域葡萄入嘴品尝。这葡萄入嘴即化,刚入嘴的那一刹那口中生津,甜入心田间:“嗯,果真是甜入心田。” 左丘菀闫见状连忙应和:“太后教导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原先的尉迟灵均也不怎么去后宫里向各位娘娘请安,就连太后那也很少去。本身就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帝又有意冷落她,又让她没事少出自己的长阳宫,就算她不去请安也是没人说的。皇后提起这些也不知是不是试探太后的态度,总之灵均她小心应对便是。 好容易与裕禧太后和左丘菀闫告别,前脚尉迟灵均踏出这寿康宫,后脚左丘菀闫便紧随其后跟上她连声叫住她:“公主请留步。” 灵均闻言驻足:“皇后娘娘还有何事?” 只听左丘菀闫接着道:“本宫那刚做了些枣糕,想拿些给公主尝尝。” “多谢娘娘。”灵均欠身。 左丘菀闫盯着小梅同她交换神色,像是思量后道:“本宫想着公主眼疾不便,不如叫你身旁的婢女同本宫回去拿罢,”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灵均心里轻哼一声,温润着嗓音回道:“也好,正好让小梅也将那西域葡萄送于娘娘。” 灵均手持玄杖看不出神色朝着广兰宫的方向前去,刚进了那广兰宫,关栖归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坐在樟木桌前。 “公主还真是急不可耐,这么早便来关某的小居。”关栖归挑眉冷语她,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分毫,恶趣味般泡了壶浓茶,为灵均斟满一杯。 灵均先是欠身全了礼数:“见过关公子。”随后自然坐于关栖归对面,拿起身前的小盏浅酌一口,小山眉紧蹙,还是那么苦。 瞧见灵均的神色,关栖归心情大好,勾唇扇着文人扇:“不知公主此次所谓何事?” “廉晨来赴约。”灵均蹙眉,不是她让她今日同她出游吗。 关栖归闻言哑然,柳叶般的眉眼上扬,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轻嘲:“公主不会不知晓何为乞巧?” “怎会不知?” “说来听听?”关栖归公子扇一收置于桌前,拿起身前的小盏浅酌。 “你要同廉晨出宫约会作伴。”灵均蹙眉,不就是古时的情人节,她约她出去还能为了什么? 关栖归刚饮的茶险些喷出,被噎了一口关栖归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你说尉迟灵均说的不对,又不全是,你说她对,也不尽然。 “难道不是?” “嘶……也不是不对,只是……公主的用词到是有些大胆,令关某未曾想到。” “那什么时辰……” “你只回宫等着便是,晚间在下会去找你的。” “那廉晨回去了。”灵均起身便要出门。 “等等。” “怎么?” 关栖归语调微扬,墨色深瞳里闪着一丝狡黠“公主的茶还未饮完。” 灵均蹙着眉抬手将那茶盏饮尽,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小脸皱巴着喝完,转身便走。 “公主慢走不送。”关栖归朗声呼出,心情好的哼哼小曲儿,待灵均走远了才闪身出了广兰宫。 第4章 “干嘛这般不情愿,还是说你不想收我这质子送的。” 回到了自己的长阳宫,灵均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仔细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算算自己的身家,也就只有二两银子。想她一届公主还要被内务府克扣份例到如此地步,实属凄惨。 不过晚间同关栖归出宫,她倒是得穿得朴素些,尽可能的展现些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说起来从来到这里为止她还从未看过自己的脸长成什么样。灵均坐于红木梳妆桌前,凑近仔细瞧看自己的五官,小山眉,凤眼流盼狭长的桃花眼,水润的朱唇像是抹了胭脂,一头柔软浓密的秀发,好一张月貌花容。难怪那几位皇姐皇妹一杯鸩酒要了她的命…… 等待的时间里,灵均也不闲着。她熟悉着长阳宫的每一寸土地,知晓计算起自己宫里有哪些种树木有多少种花草。长阳宫倒是有间书房,颇为有趣。真不知她这盲了眼的公主住在这里,这长阳宫的书房是给谁用的,外人看到尽是些玩笑话。可笑,这凛国万里疆土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长阳宫的宫女也不多,除去小梅一位贴身婢女,还有一女一男。怎么,三人行必有师焉?灵均来到他两面前时,他们见灵均也没开口,便继续刚才的谈论。 “方才听御膳房的说了,今个乞巧,我们这些人出不去呀,给多添几碟小菜。” 第5章 “是吗?那感情好呀,就是……你说别的宫的都是鸡鸭肉,咱宫里就只能吃小菜。” 灵均听得烦闷,蹙着小山眉,玄杖朝着地上敲打两声:“两位跟着廉晨受了不少委屈,如今长阳宫竟连吃食都不如别的宫里了,两位去别的宫里谋生路罢。” 一听晓廉晨如是说,两人相互挤眉对眼好半天,那小太监壮着胆跪下连嗑好几个响头:“多谢廉晨公主为咱们考虑,奴才无以为报,日后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公主只消一句话的事,奴才必当效犬马之力为公主做牛做马!” “谢廉晨公主为奴婢考虑,奴婢日后定当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的倒是好听,灵均内心并无波澜,人心尚如此,亲情尚缘浅,搭把手的何止乎? 这边头还在嗑着,灵均受了几个便转身离去,这长阳宫日后,倒是更为安静了。 直到临晚,灵均等得有些乏了,她不能日后只知晓坐以待毙,总得为自己谋些生路,看来得去一趟国师那儿,只是……她还有许多事情要思量,总不能鸡蛋放在一筐篮子里。 关栖归从窗口翻进来时灵均正沉思着,走近了好几步都未有反应,她坐于灵均对面文人扇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瞧她小山眉时蹙时展。见她蹙着眉许久未展,心里像个核桃被敲了一般,出声打断她:“公主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关某都来了好些时间公主竟未察觉。” “见过关公子,是廉晨失礼了。”灵均听闻连忙起身欠身。 关栖归眉梢上扬:“没想到公主的礼数全之至此。” 灵均蹙眉暗思,礼数全她也不喜欢? 关栖归见她又蹙眉,提着文人扇朝着灵均的头顶轻拍:“天天皱巴着小脸,也不知晓公主哪来那么多忧心事。动身了。”说罢便抱着她闪身入了夜色中。 夜里皇宫中的警备最为森严,虽是森严,可关栖归带着灵均穿梭于夜色里竟无人察觉,可料轻功了得。 耳边的晚风闯入喧嚣,她们来到闹市了。落地的瞬间,灵均紧抓着关栖归的手腕不松手,生怕她一个闪身丢她一人在此地。 关栖归瞧她力道紧,不免有些好笑:“抓那么紧作甚,本公子又不会把你卖了。” 卖了!她竟然还有这种想法!灵均听完也不抓关栖归手腕了,连忙挽起她的胳膊,挽得紧紧。 不说还好,这一说反而还拧上了,这倔脾气……关栖归有些好笑得瞧她。 这闹市关栖归也是不喜来的,街上人多口杂喧嚣不已,她的色相在喧闹的地方也是无用之处,杂乱斑驳她反倒瞧不出。她领着灵均来到饰品商贩店前,挑了一对青绿坠子。 “这位相公眼光真好,这青绿色最衬人了,上面的玛瑙是用的上好的绿玉髓,西域货,夫人戴上一定尽显芳华!”商贩老板熟稔地夸赞起,这些都是市井里最基本的买卖话术。 一听这老板夫人相公的称呼上,灵均连忙松开了挽着关栖归的胳膊,脸上呈着些樱粉,轻易不可察觉。想她灵均十八芳华还未处过对象,怎么倒和一位女子成了人眼中的夫妻。她有些不自在地瞧着弓形鞋履尖,这出门太过突然,也来不及拿她的玄杖。 “夫人羞涩,还请老板不要见怪。”关栖归见状连忙拱手打趣。 “不怪不怪,哈哈哈……”老板摆摆手嬉笑着。 关栖归将青绿耳坠往灵均的耳垂上比,甫一玉手不稍心碰到,灵均向后一缩,有些难耐。关栖归好笑着将灵均原先那只有些氧化的小坠拿下,为她戴上新的小坠。关栖归抚她柔软的耳垂,手感真好…… 灵均拍开她的手,向后退两步,耳垂被她抚得有些泛红。 关栖归也不恼,朝着老板丢去二两银子:“老板,这对绿玛瑙我要了。” “好嘞!相公走好!” 关栖归瞧着灵均还愣在原地,上前拉着她的小手跟着人潮走:“你原来那个不好看,这个衬你。” “我不要!”灵均说罢就要摘下。 见状关栖归直拍开她的手,凑在她耳边恶言相道:“若是你不要,我现在就杀了你。想必在外丢了个不受宠的,也没人发现。” 哪有这样的!二两银子,她全身上下就二两银子!还不准她不要,这是强买强卖!灵均气鼓鼓地不情愿走着,收了关栖归的礼,她还得还,她拿什么还!愁死了…… 直到走到一处安静树从关栖归才放开她,蹙眉问她:“干嘛这般不情愿,还是说你不想收我这质子送的。” 但凡灵均要答的不和她的心意,想必现在这处就是最好的灭口之地。罢了,还是实话实说罢:“不是我不喜欢……” “那是为何?” “这是我第一次收别人送我的礼物,我不知道怎么回你……我身上全部家当加起来才二两,你这一出手就是二两的,我……”说到后头,灵均声音越说越小,两人在宫外,说话都没了那些繁杂礼节。 关栖归哈哈两声笑她,以为她是什么顾虑,不想和她扯上关系,料想是因为这些?毕竟一开始也是她先凑过来的,已经上了贼船了,就别想下船。关栖归搭上她的肩膀神秘莫测:“缺银子?” “缺啊。”灵均很认真地点头,她可缺钱了,又缺钱又缺人的,有了钱不就能买亲信了吗! “我可以给公主借点,倒是日后用得上你的地方,公主可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关栖归从胸口拿出一万两银票在她眼前晃晃。 灵均思来想去她这是想骗她上她的贼船,万一关栖归让她在凛冬大典上刺杀尉迟恭,她这是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我不做杀人越货之事。” 关栖归凤眼一眯,声音犹若匿在丛间的狼匹:“你又怎知晓,我需要你这手无缚鸡之力还盲眼的小女子去杀人越货呢?” “下毒也不成。”灵均握着手脸瞥向一旁,音调略沉。 “关某一介质子,哪敢做那些,公主说笑了。”关栖归手握的文人扇,食指拇指搭在扇柄处轻微用力。 “你都说了廉晨手无缚鸡之力又是眼盲的,能帮你做什么?这银子是缺,可也得看廉晨拿不拿得起。”灵均的耳力极好,那扇柄微微拔出的震颤鸣响让她冷汗直冒,这关栖归又是起了杀心了。 两人在这一隅小林间,外头是闹市,里头是战场。 就这样僵持在那,灵均不敢动,关栖归指腹摩擦着扇柄思量,就在她拔出一毫扇柄的那一瞬间,灵均身上传来一丝甘甜清香,她闻之冷意渐去。想来曾经她也和她处境相当,罢了。 “就当关某做慈善了,拿着吧。”关栖归冷哼一声将一万两银票塞她怀里,她可不是犯了那无用的怜悯。 灵均拿起银票在眼前瞧得仔细些,一万两!这么多!她连忙又揣回关栖归怀里:“太多了,你换点面值小的我带得走的……” 关栖归黑了脸,她居然碰她!她卸下自己的荷包挂在灵均腰间,背着手就朝外走去。 灵均一脸茫然,眼瞧着关栖归就要走远,灵均连忙上前挽住她,生怕她一生气就将她丢在宫外不带她回去。 临到走到一处荷包摊,灵均戳戳关栖归的腰肉,关栖归瞬间毛楞,抓住她的手指瞪她。灵均扬眉心想,哦——原来那里是逆鳞。她指了指一旁的绣楼凑到她耳边柔声道:“给你买个新的。” 这下关栖归倒是不说话,像是默许一样。灵均挑了好几个比到她身上,凑近瞧了好一会花样,都不是很理想,蹙眉纠结起不知晓选哪个送她。 关栖归也不说话,就随她在那纠结,在门口留意好一会,不远处就是香满楼餐馆,二楼窗口那站着一男子手提溜着一酒葫芦不时抿上一口。 两人隔窗对视点头,只见那男子朝着另一头扬着酒葫芦唱着扬州小调,语调哀哀戚戚。另一头的人高声喊道:“天冷夜晚,该收摊了!” 灵均好容易挑选好一款绣着青竹纹样的墨色荷包,边缘还镶两条金丝边,倒是符合她的气质。朝她身上比划了番,合适。 “在这等我。”说完也不等灵均反应,关栖归拔出扇柄,原是一把锋利的匕刃,朝着香满楼奔去。 第5章 “糖人吃不吃?” “天冷夜晚,该收摊了!” 闻声而落,香满楼里一楼大厅坐的几位商客抽出刀来,举刀呵斥:“打劫,不相关的人跑远点!” 亮刀的刹那间,宾客慌乱着就要出逃,只消听得那一句,平民百姓都跑得远远的,谁也不想丢了性命。 关栖归持着匕刃冲进一楼楼梯口,朝着那些个持刀侍卫就是一刀,刀刀封喉。在关栖归进门的那一刻,小二连忙将正门关紧。 掌柜的从柜台下拿出一把三元破尘剑提溜着连忙朝着二楼前去,甫一上楼,一瞧见关栖归正擦拭着扇柄匕刃,高喊了声:“公子,接剑!” 关栖归接过三元破尘剑,拔剑指着被一群侍卫包围的康胜大将军恶言相向道:“大将军别来无恙啊,怎么出门吃饭,不留个心眼啊?才不过不惑之年,怎得心思倒越活越年轻了?” 第6章 康胜大将军在京出门带的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侍卫,他皱着眉头接过侍卫递来的常胜刀,思量前后许久也不知这是哪家的,便问道:“来着何人?” “因你而来的质子!”关栖归内心如火在焚,她太兴奋了,她等着手刃康胜的日子已经太多年岁了,好容易等到一个不容错过的绝佳时机。 康胜大将军闻之变色:“你竟在京都有如此庞大的势力!”这下他可不敢小瞧了来人,此子今日若是不能杀之,来日定将成为祸害。能让香满楼的掌柜叫声公子,可见一斑! “时辰到了,送康胜大将军上路!”关栖归说罢楼下的众生一窝而上与康胜周围的侍卫缠斗,不过一炷香时间,侍卫们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康胜的夫人瑟缩着身子靠窗而站,康胜手持着刃刀朝着关栖归一个劈头砍下,关栖归侧身躲过,右膝猛力顶向康胜的下腹部,康胜吃痛地节节后退。 今日乞巧,康胜出门不披甲,这下可真就是把肉摊开了用血杀。 趁他注意分散,关栖归向前奔去朝他腰子刺去,可康胜是何人也?是率领凛国大胜禄国,让关栖归成为质子保国的一代名将。他回过神来本能的与关栖归刺来的刀刃相向,攻进不成,关栖归后退另寻机会。 “你若是杀了我,皇上追查起来,纸包不住火,你迟早得被查出来。本将不明白,你这可是自断后路!”康胜回头看了眼夫人,夫人哪见过这般大场面,早已吓得泪润满颊只小声唤着夫君。 自断后路?关栖归冷哼一声:“既然送你上路,便让你做个明白鬼。我既然敢出手,那后路必然四通八达,关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你既已听到他唤我公子,想必不难猜出我还有何身份。” 康胜大将军肆意大笑着,撕下衣摆碍事的布条缠在腕上:“没曾想到啊,你竟是那神秘难测的楼主。竟是我小瞧了你,早知如此,该将你暴毙在回京路上!” “晚了!”关栖归如丛林间的狼野,变换着步伐刺向康胜,关栖归的步调诡辨速度极快,康胜再多的实战经验也难敌她的迅速,连中好几剑后抹了抹嘴角啐了口淤血,眸光灼灼狂热万分:“你的武功是和他学的……” “天下知晓这些的可不多见,不愧是康胜大将军。”关栖归再次提剑刺去,变幻诡辩的步伐,康胜难以判断她究竟会从何方向而来,他屏息凝神感受空气的流动,是后方! 来不及了! “啊……好小子!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朱某与高圣隐者交了手了!夫人……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康胜被关栖归卸了后颈,又刺了腰肉,此刻再也无法有一战之力,他说着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关栖归给他的胸口的最后一剑,消逝殆尽。 关栖归抹去脸颊上的热血,将三元破尘剑再次丢给掌柜的,朝着三楼前去:“清场,动手罢。” 随着关栖归话音刚落,康胜的夫人便随着康胜一同奔赴黄泉。 虽说香满楼里动静非凡,可外头的离得近的早在那些山匪说出打结后便逃得远远,离得远的也听不见香满楼里的动静。再至于说伪装的商贩们,他能大胆高喊出暗号,必然是不会引起周围百姓的怀疑。 香满楼的三楼是一间雅居,会客的地方前后有着屏风遮蔽,屏风后还有一扇暗门,进门后是关栖归的落脚的地方。她连忙洗净身上一身血污,方才与康胜缠斗,她的左小臂竟挨了一刀,虽然不深入白骨,却也伤得不浅。得歇养好一阵子了。 不敢耽搁片刻,换了身干净衣裳连忙回去找灵均。那边的灵均心疼着十两银子买来的荷包,坐在绣楼大厅的小桌前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口,生怕错过突然玩消失的关栖归。 门口来人了,灵均离得远,瞧不清来人模样,瞧着来人径直走向她,她紧握荷包的手放松了些,有些不满地怪她:“你若是把我丢在这,我明日就将你是女子的消息传遍京都。” “这不是回来了。”关栖归瞧她手里攥的紧,眼尖地瞧到被她攥紧的荷包边镶了金线,下血本了。 灵均起身拉她去街上,外头人多眼杂的,谁也不会注意到她们。她将绣着青竹的荷包提溜着在关栖归眼前晃晃,细心地为她系在腰间,趁机偷摸地戳一把关栖归腰间软肉。 这次关栖归倒是没打她手,她一来灵均便闻到些血腥,想来她方才那模样,分明是去……别多想,灵均,这与你无关,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久。 灵均抬眼瞧她神色,认真地盯着她问道:“还喜欢吗?” 问就问,盯着人什么怪癖?关栖归拉着她朝皇宫方向走去,背着身愣愣一句:“尚可。” 那就是喜欢咯,灵均回握住她的掌心同她并肩而走。 “糖人吃不吃?”关栖归突然问她。 “嗯?”灵均没反应过来。 “糖……”关栖归突然想起来,这公主从生下来因为眼疾倒也没出过宫,身边也没个人照拂,估计什么是糖人也不清楚吧。也不问了,关栖归带她去买了两个糖人,那老板技艺高超,不过一盏茶时间,一个小灵均一个小关栖归便呈现在糖上。 “这是糖人,民间小吃,甜的。”关栖归将灵均模样的糖人递给她。 明黄的糖人,栩栩如生的糖人。做的可真像她,灵均凑近瞧了好一番。 知道她眼睛不好看不清,关栖归耐心等她瞧好才拉着她接着往回走。灵均把她的糖人递过去:“我看看你的。” “有什么好看的?”关栖归不耐烦地拿过她的糖人,不是很懂。 灵均腼腆地弯着唇角,眼里泛着泪花:“挺甜的。” “你还没吃呢。”关栖归手掌心里热乎着,她好像很久很久,没这么出过门了。 “心里尝到了。”灵均觉得也许关栖归不是个善人,可至少对她还算是不错,虽然别有目的,可总归是好的,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她突然好想温暖她…… 关栖归觉得心里的核桃又被敲了一下,她不是对她特别,只是觉得和原来的自己很像,这是她内心仅存的最后一丝善良。 今夜是特别的,灵均头一次瞧看人世间的烟火气,路边的商贩,栩栩如生的糖人,虽然她们没去放花灯,也没有猜灯谜,但她两互相赠了礼物。若是……若是还有明年,她想……还与她一起过乞巧。 回宫那自然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关栖归小臂受了伤,她公主抱起灵均时,正好压在她的伤口上,血染衣襟。灵均的鼻子灵,触感也敏锐。那浸染的瞬间,也浸染了她的衣襟,她偷偷提着自己的腿,想让关栖归稍微舒服些。 甫一回了广兰宫,一落地关栖归也不管灵均,她打开床边下方的暗格,拿起金疮药胡乱倒在小臂上,一圈圈缠起纱布,缠上的瞬间沁红白纱,她恼火得拆了重缠,几次反复。最终妥协的,多缠了几层,皱巴巴纱布被打上了死结,仿佛她就没想过怎么拆了再缠。 这一切灵均都看在眼里,她摸着边走近些,挨着木椅坐下,手上不忘着动作唤关栖归:“你过来。” 关栖归没动作。 灵均叹了口气,起身朝着关栖归那边去,一个没注意被关栖归丢的金疮药瓶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关栖归见状连忙上前扶她,灵均抿着嘴,厌极了这种感觉,她勉强地笑着:“麻烦公子了。” 关栖归皱了眉头,怎得又开始繁杂礼节了。 关栖归扶她到凳子那做好,认命地回去拿了纱布来。灵均也不说话,拆了她系的难看染了血的纱布,擦了渗出的血,拿起纱布重新给她一圈一圈地打着,手法细腻又柔和。 关栖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这也是她头一回受伤有人替她包扎。灵均到现在也没问过一句她怎么受的伤,离开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一句也没过问。啊……她到宁愿她问上一问,这样算哪般? “廉晨有个不情之请。”灵均想了半天,就算她有了银子,眼不方便的,如何买来心腹,就算是让关栖归帮她,也比过别人插的眼线强。 “何事?”关栖归扬眉看她,她眉眼间的神色温润,能看清她精巧万般的五官,她像是第一次与她说话该有的样子,腼腆地舔了舔唇,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 “帮我买几个好伙计。”插眼线也行。 “你身边那个丫鬟是皇后的人,你就不怕我的人?”关栖归捏着她的小脸板正看她,她真是想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讨她的欢心?就这么想和她掺和? “你不会害我。”至少现在不会,灵均盯着关栖归的眼睛认真万分。 又是这样,这公主的眼睛不是看不清,怎得看她到是挺来劲,真是有意思。关栖归放开她,抱起她准备送她回去。 “小心伤口……”灵均熟稔地挽住她的脖子,忽然觉得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这才几次,她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拥怀,这不是件好事。 “多话……”关栖归面上没显示,心口的核桃总是被敲,有些不知所措。 第7章 关栖归也没说是帮灵均还是不帮她,总归这件事灵均也不抱多大期望,且走着看罢。 第6章 “国师在上,请受廉晨一拜。” 香满楼三层里,关栖归斜倚在主座上,单手撑着下颌,面无表情地半阖着双眼藏起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座下跪着三人,为首的双手作揖,是那递剑的掌柜:“恭贺公子大仇得报!” 其余两人闻声也有样学样,双手作揖:“恭贺公子大仇得报。” 关栖归勾着嘴角笑意不见眼底,透着些刺骨的冷意,柔荑般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何知?” 听着关栖归的上扬的语调,张重赫如大敌临前,额角沁出些汗珠,他朝着两旁看去,那两人作着揖背脊挺拔不予理睬。 “本殿再问你张重赫何知,看旁人作甚?”关栖归居高临下地斜倪张重赫,指尖的敲击声,声声敲在张重赫的心弦上。 虽不曾彰显分毫怒意,张重赫直趴下连嗑三个响头。 “公子饶命,是张重赫口无遮拦愚昧无知。” “都起吧。”关栖归伸手一抬,张重赫对她而言是少不得的一名人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竟也这般求饶,他也就是这点胆子了。 “公子,遗孤计划正第三阶段有序进行。”丁笑笑勾着嘴角,一颦一笑间都透着风韵万分。 “嗯……挑几个稳重细心的给廉晨公主送过去。” “是!” 遗孤计划,是她关栖归造反的必不可分的一步。这些遗孤都是两国间遭遗弃的孩子,这些孩子经过多方面的培养训练,可渗透到各个地方,这步棋,是场长久大棋。 关栖归走下主座,拍拍陈冼的肩膀。 “过几日我去连山上对那些新兵操练操练,陈冼你可早做准备,莫叫本殿失望。” 交代完接下来的后续计划,张重赫与陈冼都去忙手里的事物,丁笑笑留在雅居里还未走,关栖归疑惑地朝她看去,眼底的意味分明。 丁笑笑脚踩莲花步,来到主座旁跪下,抬手就要捏关栖归的腿,关栖归一个掌风过去收了些力道,只将丁笑笑的手拍开。 “本殿不需要你这般。”关栖归眼眸紧缩,随后犹如刀刃般锐利射去。 丁笑笑苦笑一番,解开自己的衣襟,柔滑细腻彰显在关栖归眼前,关栖归眉头紧锁地看她有何动作。 丁笑笑颤着指尖,苦笑着指着胸口消的痕迹已淡的剑痕咬了咬唇:“奴婢是殿下的人,没有殿下便没有奴婢,殿下给了奴婢活路,奴婢无以为报……”她眼角噙着泪珠,半咬朱唇,就那么跪在关栖归身前半敞衣襟,模样妩媚动人,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见关栖归不说话,当她是默许了她的行为,她牵起关栖归的左手抚上胸前的那条剑痕,关栖归刚抚上便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看她。丁笑笑壮着胆坐上关栖归的腿,攀上她的颈间,紧盯着关栖归。 “你要以身相许?本殿可是女子……”关栖归捏着丁笑笑的下颌,双眸里尽是凌厉。 “殿下……” 关栖归一把将她推了下去,背身玉立,沉着声冷嗤:“本殿当下最需要你的是何事?” 丁笑笑发丝挡着脸,泪珠盈睫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咬着唇不甘道:“培养遗孤……” “做好你该做的,你既知本殿身份,便该知晓遵守本分,莫要逾矩。你并非奴身,何以自轻?本殿救你不*是叫你这般。你走吧……”关栖归捏着拳内心长舒了口气。 “奴……属下告退……”丁笑笑退出门后泪腺翻涌,如断了线的风筝而下,原是她自不量力吗……也是,座上是何人,容她在身边用着做事已经是她的恩赐了,何苦去自取其辱……可她真的是,很爱很爱…… 这一个二个的真不让人省心,关栖归捏着鼻根,幽幽叹气,强忍着不适又再次洗身。 那年十四,她在赶路途中偶遇丁笑笑,飞来横祸,江湖中人将她满门殆尽,千钧一发中她救下了丁笑笑。了解后得知,她的家族遵循道法与师门相悖,那夜即是清算之夜。她帮了丁笑笑报仇,丁笑笑助她报仇。 “真是叫人发愁……”关栖归靠在浴桶边仰头长舒。 得知康胜大将军的死讯时,尉迟龚在朝上勃然大怒,回去细想,是怎样的山匪劫楼才能将他一国良将杀了。 晚间他派了多少密探去查探都未查到丝毫蛛丝马迹,只能查到是龙虎山的山匪一条线索。真的就这么简单?龙虎山……他不信! 当晚尉迟龚便去了镇山寺,国师早猜到他要来,酌一方小盏冥想静等。 “国师,依你看……康胜大将军一事……”尉迟龚同他饮茶。 国师笑颜不语,拿起甲壳投入两枚卦币,卜完结果指着卦币言道:“新的帝星在起,势不可挡。” “新的帝星?国师是说,此事乃皇子所为?”尉迟龚眯眼饮茶,新的帝星,好啊,他还健健康康的,没想到他的几个儿子却蠢蠢欲动了。 “天机不可泄露,还望皇上早做打算。” “好啊,真好啊……朕的几位孝子已经巴不得朕早点死了!国师早日歇息,朕回去了!”尉迟龚长呼着气,一时间不知该从哪查起。查!都得查!那些个皇子,除了远在关外流放的瞻王都得查! 国师在尉迟龚走后又卜了一卦,其实他刚才说的模棱,帝星并非一个,而是两星相映,一强一弱,可他刚才的第二卦……阴盛……这…… 两星相映还都是阴盛…… 要变天了…… 灵均去寿康宫时宫女门正洒扫,芳贤姑姑拦着灵均在门外不让她进:“廉晨公主吉祥,还请公主在门外稍等片刻,待婢女们洒扫完瓷器碎屑再进门。” 瓷器碎屑? “还请姑姑为廉晨向皇祖母通传一声。” “那是自然。” 好容易一盏茶功夫,灵均进门给裕禧太后请安:“皇祖母万福,今日是怎么了?谁惹得皇祖母生气了?” “廉晨来了。不是哀家生气,是皇帝……哀家刚和皇帝闲聊,康胜大将军薨,将军府只剩个丰逸独苗,皇帝在为丰逸的婚事而愁呢,这不,挑选闺秀们的事又落到了哀家身上。”裕禧太后捏着鼻根,像是忧愁化不开,愁容满地。 为了丰逸的婚事气的摔瓶砸盏?笑话。她又不是傻子,太后不与她说实话灵均心里有数,自是不多问。 “那皇祖母可有中意的人选?”灵均坐于太后身旁,有轻有重地捏着太后的腿。 裕禧太后瞧着灵均,山眉善目,容貌自是无可说…… 骤然眼前发亮。康胜大将军本就是个潜在威胁,如今薨了,到也了却了皇帝的一桩心病,那自然选的闺秀要对得上将军府的显赫,又不能过于权势滔天。如今眼前的,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廉晨也大了,身边也没个人照应,哀家觉着丰逸是个不错的,廉晨意下如何?”裕禧太后牵起灵均的手,慈爱地拍上两拍。 糟了!太后的意思是看上她了!灵均心里咯噔一下,将军府向来权势滔天,如今大将军薨了,她这有名无权的最适合做皇帝的棋子。 “可廉晨的眼疾……廉晨还是在宫里陪皇祖母多说说话,不如挑挑那些规矩的闺秀们?亦或是……依廉晨看,不如待这期间过了,皇祖母为丰世子举办赏花会,让世子自己选些心仪的?”灵均可不想嫁给这世子,将军府水也不浅,她若是离关栖归远了,那可不行了。 “那就依你罢。”裕禧太后垂眼颔首,丰逸世子确实不能小觑,若是他不满廉晨那就不好办了,可若是其她几位公主……尉迟湘云早已选定为丞相世子的正妻,尉迟诗雨下年要与状元郎举办婚事,只剩下尉迟烟青了……可烟青嫁与丰逸世子……不妥。 不如……赏花会照办,正室廉晨,世子若是看上了便再指个妾室! 灵均离了寿康宫便朝着镇山寺前去,不能再耽搁了! 今日出行,灵均身边跟着的也还是小梅,她边走边道:“小梅,你是廉晨的人,断不可一心伺二主。” “奴婢自是。” 小梅答应得快,可灵均不信。 镇山寺山雾栾绕,清新怡人,不怪国师选在此地修行。 进了院内,灵均让小梅在门外等着,她自行进去参拜。 灵均心无信仰,不拜天地不拜鬼神,自然只是说说而已。进了大殿象征性的烧了寺香,便朝着内院走去。 眼疾还在,摸了好几个门才找到一位冥想的和尚,灵均在门外问道:“这位长老,多有叨扰。可知国师身在何处?” 国师半眯眼瞧来人,指着对面的蒲团道:“吾就是,坐罢。” 灵均欠身行礼坐于蒲团上:“国师在上,廉晨请赐教。” 国师瞧着她双目清朗,心下了然,牵起她的左手:“得罪了。” 细看半天,越看国师越是心惊,原是帝星竟在眼前。 第8章 “无量地天,善恶相会,阴阳翕合呐!”国师合手唏嘘感叹,这实在不是他能掺和的事了。 灵均抿唇暗暗地抠着手指。这回是她文化沙漠了,她属实是听不懂国师在说什么。 “公主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灵均作揖跪下:“请国师指条明路,廉晨不想嫁与丰逸。” 国师掐指精算,悠然一笑:“公主不必担忧,自会有人替你解困。” “廉晨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国师在上,请受廉晨一拜。” 灵均刚要叩拜,国师吓得起身拦住:“不可,吾受不得如此大礼。” “不知国师可否收廉晨为徒,廉晨想为自己谋条出路。” 受不得礼?不应该啊?灵均以前从未听说国师不受礼,听闻尉迟龚曾都对国师叩拜过,怎的她受不得? “若是公主不嫌,便来镇山寺寻吾罢。吾必当知无不言。” “师傅在上,廉晨有礼了。”既然叩拜不行,那便欠身行礼吧。 灵均不明白,她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的仿佛有人为她提前开好通道一般。难道是……大灵?可祂自从她来到这世上,便再没联系过她,不可能……不过她的目的达成了,且走且看罢。 自那以后,灵均每日除了去寿康宫请安便是去找国师学习,关栖归的事她仿佛抛在脑后。 关栖归领着丁笑笑送来的几人去长阳宫,原想着灵均以为她未听进那番话,如今送人来时定当不知所措的神色。 可谁料想。这长阳宫内万籁俱寂半个人影都没有!闯了空门! 关栖归径直走向灵均的闺房,环顾四周,玄杖也不在,料想她是出门了。她坐于红木桌前唤了声:“黑鹰。” 窗沿边闪进一黑影。 “属下在。” “去查查,这些日子小公主都在做些什么。”关栖归把玩起桌上的茶盏,拿起朝着日光,透光看去上方纹样,啧,长阳宫用度物什,怎么才这等档次,可怜的二两公主。 “是。” 第7章 诉不尽的委屈只消拥怀 浸山雨雾绕着山路紧随着空气里的氤氲一路追笼,松是肃穆,石是朴苍,影是婆娑。抬头望去,树木就像是披上了绿葱葱的大氅,在这山间里重叠在一起又随着氤氲涌入云际,远远瞧看去,山野的黄昏如万家灯火般,暖人暖心。 山路因着氤氲变得有些泥泞,镇山寺乃国之根本,九曲回肠也让能工巧匠们修出一条康庄大道,一节一节的石阶也让灵均不那么难以而行。 宫规森严,要说灵均去镇山寺得有随行令牌才是,头次去镇山寺前灵均磨了好些时间,太后念她可怜,总不出去走走会憋坏了身子,这才将令牌予她。 灵均这些日子都是带着小梅去的镇山寺,她在里头听国师教导经书常理,人文历史,小梅就在外头候着。 具体的教授内容小梅自是听不真切的,每日下课回去的路上,小梅总会变着花样问灵均,国师都与她聊些什么。 就像是今日,小梅问她:“奴婢今日时而听到些笑声,想来公主今日与国师聊的甚欢,奴婢打心里觉得高兴,好些时日没见公主如此开心过了。” 灵均自是明白小梅的心思,一来小梅确实也为自己高兴,二来呢,皇后那边也想知道些什么。 “今日国师说与廉晨听些江南人土风情,形容了许多外面的世界,国师巧舌,说得绘声绘色就像是廉晨亲眼见到,廉晨自然是高兴的。” 小梅弯弯眉眼真心替灵均高兴:“公主高兴便好,公主以前总是闷在屋里愁眉不展的,小梅也不知该如何为公主纾解,还好有国师。” 回宫路途平平,灵均如往常一般从御花园旁的羊肠小道绕过,前方有人影带着些侍从原地等待着,还未等灵均眯眼看清来人,小梅连忙扯着灵均的衣袖颤道:“公主,前方路不好走,随奴婢走另一条道吧……” 灵均不解,但也没说什么,像是默许了小梅的动作。 前方人眼看着灵均要走,掐着腰肢扇着淑女扇朝着灵均款步而去,边走还笑出声道:“好巧啊廉晨姐姐。” 一听见来人矫揉软糯的声音,小梅顿时僵在那不敢动分毫,她心想糟了,躲不过了。 灵均本能地颤着身子,那是来自内心深处对那人的恐惧,这样的感觉令她十分不适。她知道来人是谁了,是她! 四公主尉迟烟青! “姐姐好久不见呐。”尉迟烟青嗓子柔润,天生带着股子撒娇之意。 可这撒娇之意,灵均只觉得眩晕上脑,身上无伤却有阵阵刺痛传来。 尉迟烟青来到灵均身前欠身,拉起她的双手,玄丈直落入地发出清脆的掉落声,尉迟烟青一脚将玄丈蹬向一旁:“姐姐怎么见了妹妹,高兴的话都不会说了?也不记得行礼规矩呢。” 灵均蹙起小山眉连忙欠身:“妹妹说的是哪的话,姐姐这不是眼疾,不晓得妹妹是遥遥地喊一声还是前来叙旧。” 玄丈被踢向一旁的草堆,小梅见状跪在一旁低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敢去将玄丈捡起,生怕尉迟烟青拿那事情作摆。 嘶! 尉迟烟青掐她!灵均紧捏着自己袖襟默不作声。 “妹妹前些日子听了些不知从哪传来的疯言疯语,说的那叫一个真切,说是……姐姐要嫁给丰逸世子,不知可有此事?” “未有此事,不知妹妹听信了何人谗言佞语,姐姐眼疾在身,怎会去连累旁人。”灵均强忍着痛意,忍着身体本能传来的颤意作答。 尉迟烟青眯眼勾唇一笑,朝着灵均的胳膊拧去:“姐姐不要撒谎骗妹妹,不然妹妹的心呀,都要伤透了。” 嘶!痛。太痛了!不是身体上的痛,是来自内心的痛意,精神上的压抑与痛苦。灵均还未作声,尉迟烟青的力道愈发狠重,痛的灵均惊呼了声。 “啊!” 小梅在一旁吓得俯首颤声道:“奴婢可以证明公主说的是实话,还请四公主息怒。” 尉迟烟青阴狠着眸光射了过去,随后又浅笑起来,言语若撒娇般:“画芳呀,主人都未说话,什么东西在狗叫?掌嘴呀。” 尉迟烟青的贴身侍婢画芳来到小梅身前,熟练地就朝小梅脸上重重扇去。 “妹妹!够了!廉晨说的是真的!皇祖母说了要在下月开赏花会,届时丰逸世子看上了谁便赐婚于他,妹妹要是信不过廉晨,自个儿去问皇祖母便是!”灵均想要反抗,却不成想身体给她带来的恐惧太强烈,胳膊就像是坠了千斤顶,她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尉迟烟青甩开灵均的小臂,抬手示意画芳退下。难得好心情地不再刁难,仰着下巴轻嗤:“姐姐好生看路,哎呀,你瞧妹妹这话说的,是注意脚下,贵体安康。妹妹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尉迟烟青头也不回地带着几名侍从离开。 “小梅……你在哪……”灵均微抬着手略带哭腔。此刻她玄丈离身,就该是个盲人样。无论她多么清晰明了小梅方位,她断不可离开半步。 小梅抽泣望去,灵均还无助地驻立在原地不停地唤她,她转头寻找玄丈,起身去拿起来到灵均身旁递给她,紧握住灵均的手颤着声道:“公主,奴婢在呢。” 灵均一把抱住小梅,今天这一次是她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感受让尉迟灵均不敢出门的恐惧。她好痛啊,她痛的不敢喊出声,忍得她将掌心都掐出血。 为什么尉迟烟青要说这些,难不成这就是尉迟灵均原来的死因?尉迟烟青方才那样,傻子都看得出她对丰逸有情愫,而裕禧太后又有意将她指婚给丰逸…… 那杯鸩酒……是尉迟烟青? 灵均捧着小梅的脸,掌心的湿润触感,眼前的血色都令她心疼,为何尉迟烟青连她身旁的婢女都不放过,她心疼道:“疼吗?” 小梅摇了摇头,泪珠盈睫滑落而下,又想着灵均的眼疾,连声道:“不疼的……”小梅脸上的巴掌印红肿高胀,嘴角血丝连连。 长阳宫清净,关栖归带回来的人都在院内候着,她在灵均的闺房里等待也不耽搁,掏出叫人取来的兵法阅读。 关栖归读得起劲,正读到那巧思莫辩的以少取胜无中生有之计令她茅塞顿开,眼前有阴影,抬眼望去她等了好久的公主终于回家了。 “公主万福,这是……”关栖归朝灵均拱手,眼尖地瞧见小梅脸上肿胀又清晰的掌印,眯眼询问。 灵均摆了摆手,小梅极有眼色的退下房内只留下两人,心里却颇为震惊,从什么时候起,她家公主竟与关公子如此熟络了起来……这件事若是说给皇后听……公主她定是要遭罪的…… “廉晨今日去镇国寺回来的有些晚了。”灵均抿唇不想多说,方才那事她都不愿再回忆。 见灵均不答,关栖归蹙眉再问:“你知晓小梅是皇后的人。” 灵均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的意思难道是她自己打的不成!灵均气的手臂上的伤又痛了几分:“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我打的!关栖归!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第9章 灵均喘着粗气像是难以呼吸,她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却也不会干那等卑劣之事! 关栖归抿紧朱唇,又随即故作轻松:“我玩笑的,公主莫要在意。”她上前顺灵均后背,扶着她想让她坐下好跟她谈点正事。 刚碰到灵均的手臂,灵均猛地拍开关栖归的手,指尖掐着掌心的肉好让自己转移注意,一时没忍住。 “嘶……” 关栖归蹙眉:“怎么了?” 灵均抿唇不想提,关栖归见她意有隐瞒,又想起之前查过的资料。 凛国皇朝子嗣不匮,公主们有四,尉迟灵均排行老三,由着眼疾加之小人谗佞,她的地位极其微薄,以至于谁都能欺辱她一番。其中最属同为庶女的四公主尉迟烟青最为狠厉,常常私下辱打她。 难不成…… 未等灵均回答,关栖归头次轻声细语地柔声道:“我看看,别害怕,我仔细些。” 灵均默许了她的动作。 关栖归轻轻将她的衣袖卷起,那一道道触目惊心青紫的掐痕,布满了润柔滑细的小臂,她蹙着眉又卷起另一边衣袖……也是如此…… “房里有药吗?”关栖归看她紧握的拳掌,轻轻掰开卸了灵均的力道,掌心的嫩肉被掐的渗出血来。 灵均摇了摇头,泪珠盈睫,颤着唇畔不知怎么竟落下晶莹,明明都已经发泄过了,关栖归这样问她这样温柔待她,她竟觉得难受,那不知跟谁说的委屈一瞬间涌满心田,渐渐近了,她忍不住了,她一把抱过关栖归,脸深埋在她的颈窝间,像是诉不尽的曲脉悠长。 那一瞬间来的太快,关栖归来不及反应,怀中的香软姑娘身上的气息不断地冲击她的灵魂,是一种馥郁玫瑰花香与木质甜花交织出的别样温暖,这气息直击灵魂,她竟觉得心间一颤,她愣了神,不知该怎么安慰。悬在空中的手慢慢将灵均环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顺着气。 “黑鹰。”关栖归不大声地喊了声。 “主子。”黑鹰应声而来,刚微抬眼,眼前相拥在主子怀里的娇人儿正啜泣,他强势不容置疑的主子正……安慰公主?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他是有些讶异在身的,他跟了主子那么些年,还从未见过有哪位女子与主子如此……亲密? “拿些跌打药,雪痕膏来。”关栖归见他神色恍惚木愣在那,一个眼刀射过去。 黑鹰身上瞬间一个寒颤,瞧着主子的眼刀立马应声开溜,他可不敢多待,主子不活剐他,他都要被主子给吓个半死。 而拥在关栖归怀里的娇人儿,现渐渐平复了情绪,贪婪地吸着关栖归身上温柔又不张扬混着木质的清新白茶香,木质的清香令她温暖心弦又充满神秘感,像是在绿野中漫步,感受春日里无限的生机。 关栖归倒是被灵均这番动作耳尖微红,她在安慰着受伤的二两公主,怎的这公主明明知道她的女儿身还……还……对她这般…… “你……好些了吗?”关栖归小心翼翼地试探她。 灵均的脸庞爬上野薇,松开了对关栖归的桎梏,轻点了点头,鼻尖上还泫着泪珠,关栖归伸手一拭,两人相看不语。 第8章 “自然不是白白送你的,我问你,你可有意……做女帝!” 灵均脸上爬满野蔷,深深地吞吐好些气息,她似乎已经镇静下去,恍然间想起院内的六位侍从,三男三女可谓众多,便问她道:“你怎得今日如此狂妄大胆,入了本公主的长阳宫,还带了这么些人?” 关栖归拿起跌打药抹在灵均小臂处,掌心浸润药两掌揉搓几圈,热意涌起覆于小臂处再缓缓打圈按摩:“你前段日子不是找我要人?这不是挑了挺长时间的巴巴地给你送来了。” “谢谢……”灵均心里涌入一股暖意,本以为她都已经忘记了,没想到竟一直记挂在心…… “自然不是白白送你的,我问你,你可有意……做女帝!”关栖归眯着眼,瞳孔里的深邃叫人看不清意味。 灵均蹙起好看的小山眉,她与关栖归对视,只一眼便撞入她眼里的认真,她恍然间愣了神道:“你不要命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只问你想不想坐上那位子,我助你登位,自然是有求于你。”关栖归眼里的认真诉说着此刻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做女帝……灵均到是在国师那儿听过些关于女帝的历史事迹,她那时只是佩服万分,可真要她亲自上阵,她一个盲人掺和什么…… “廉晨的眼疾帮不了你……”灵均的眼里满是失意,若是她的眼睛无碍,她倒是可以尝试去学着做,国师今日还与她提过,凛国的气数…… 关栖归帮她抹了跌打药,现下又牵起她的小臂抹雪痕膏:“我需要你正统的凛国血脉,你只要坐在那个位子上,其他的事情我来考虑。” “你想成为摄政王?”灵均实在是想不出她的目的。 “我需要你帮我夺禄国之权。”关栖归盯着她的眼眸不容置疑。 这番谈论像是胡闹玩笑般,又像是孩子间的过家家般,说有就有。灵均不知关栖归的底气从何而来,像是说一场简单的游戏,可她也不敢真的小觑了她,她的确是有资格说这番话,她一个质子在敌国的财力、人力都让她深信不疑,关栖归是有这个能力的。 “好……”灵均点点头,她想起关栖归是崩坏界的关键,那是不是因为她夺权之后……对这世间的作为专横暴戾?若是如此,那自己尽量潜移默化改变她。 “你的侍婢,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掉?”关栖归想着,既然合作已成,灵均最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那她身旁的那些碍事的眼线也该处理了。 灵均瞪圆了双眸,她诧异,为何关栖归能把人命说的如此无关紧要,就像是家常便饭碾碎一只蚂蚁。 “不需要?她迟早会成为我们成事路途中的绊脚石。”关栖归上完药,将药都收起来放在她这,希望她最好不要有机会再用到了,思虑至此,关栖归墨色如黑夜般的剪瞳渐渐深沉。 灵均咬紧下唇,嗓音清单犹如空山细语,不暇思索地回答道:“小梅她是从小跟着我的,她虽是皇后的眼线,可她对我的真情……倒是不容置喙。” 真情不容置喙?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关栖归觉得有些不适,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不明白。 强忍着此时内心的怪异感,关栖归思虑片刻便想出对策道:“那便帮你将皇后那条线给掐了,好叫你自由些。今日之事……” 灵均一听,那股子来自身体的恐惧再次袭来,脸色苍白指尖微颤。 “你日后再见到尉迟烟青……” 话音未尽,灵均一把捂住关栖归的朱唇,蹙了下眉:“是四公主。” “四公主。你若是再遇着她,躲着点。”关栖归戏谑地看她动作,只觉得眼前人有趣得紧,明明厌烦害怕恨不得再也遇不着那人的也是她,可她却还是称那人为公主。 “廉晨明白,你快些走吧,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灵均有些忧虑地看她,心底的暖意让她忍不住抱住关栖归,声音犹若蚊蝇:“谢谢你,栖归……” 怦怦…… 怀中香软,心跳加速。原来做好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关栖归离开灵均闺房时摸着自己心口,不断的跳动证实着存活的如此鲜明。 院落内的众人在见到关栖归出来的瞬间跪下,见此关栖归摆手道:“从今日起,尉迟灵均便是你们的主子了。其余的不用本公子多说了吧。” “定当以公主为首,忠义尽职,殚心竭虑。”为首的那女子垂眼应道。 院里靠着偏侧西厢离灵均的闺房较近的是小梅的住所,关栖归来到厢房前信手叩敲。 “来了。”小梅应声开门,见来人的脸神色微顿,她犹疑不解,此刻关公子来找她所谓何事? 关栖归不见小梅请她进门,戏谑的坏心思在心窝挠痒。她颦起剑眉,眸眼中泛着森冷的寒意,冷然启唇道:“叶允梅,京城罪臣兵部侍郎叶家的遗女,在外流落的还有你的妹妹,叶允兰。本公子说的可有遗漏?” 这声声字字宛若剑刃诛心,小梅越听越是瞪大了双瞳,关公子果然不简单。 “未曾……” “皇后左丘氏受你父亲所托将你们托付于她,只因叶家曾有恩于左丘氏,让她保你姐妹性命,可曾有错?”关栖归负手而立。 “未曾……” “所以如今,你虽在长阳宫,可却是坤宁宫的眼睛,可曾有错?” 关栖归知道了!那公主……小梅心下愈发冰寒,她既已入宫,早已将性命抛之脑后,可她不能不顾自己在外的妹妹。 “关公子此番话,是何意?”既然是关栖归来找她,那她应该是有斡旋的余地的。只是如此,便又有了软柄在人手上任人鱼肉……小梅蹙眉不展,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捏紧发力。 “本公子自然是让你报恩了。”关栖归勾起唇角把玩着手里的公子扇。 第10章 什么恩情?哪来的恩情?小梅不解道:“公子于奴婢何恩之有?” “黑鹰。” 黑鹰应声而落于关栖归身侧,恭敬地递上一份密件。小梅讶然关栖归身旁竟有如此能人。 关栖归举起手中的密件,朱唇翕动:“此乃你叶家灭门之案的背后玄机,你一看便知。” 小梅接过关栖归手中的密件,指尖微颤,她不知为何竟不敢打开它。她阖上眼眸,心下一横,不管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她都已然渡过,再难以接受的刀山油锅,她也要闯! 心意已决,小梅打开那封密件,眸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字,她像是不认识那些字般,密件被她的指尖捏得褶皱,这是皇后左丘氏设计她叶家满门的证据……原来她爹真的没有谋逆之心…… 原想当年的真相竟这般令人猝不及防…… 当年兵部侍郎于皇后有救命之恩,左丘一脉靠着皇后的便利,在这京都那可谓是吃遍红利,皇帝就在忍无可忍之际,兵部侍郎密函一封于左丘氏,让她将多年贪污供奉国库可抵一灾,左丘氏不疑有他立刻去办。 事后皇帝不仅不怪罪与她,反而还嘉奖了左丘一族,美名其曰良苦用心,爱国深切。 可皇后左丘氏在几年之后看着左丘一族逐渐没落,族里也未出个文才良将便心生一计,她将种种“罪证”拿到皇帝面前,说她听闻了叶家似是有谋逆之意。皇帝当下便遣人去查探,查到的自然都是左丘氏准备妥当的“罪证”。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叶家两百多口人命一夜之间只剩下叶允梅和叶允兰。可笑的是她叶允梅将皇后的恩情当作涌泉。 谁曾想这背后的推手竟是皇后左丘氏的手笔。 叶家灭门之后,皇帝重赏了左丘氏,并赐权于她,朝堂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均有左丘一族之人。叶允梅紧咬着下唇硬生生咬出血来。 五品……她爹辛劳为国处处建设了二十余载也堪堪坐到正三品之位…… 叶允梅当下立了决心,眼里满是星火灼灼,她朝关栖归跪下叩首三下,力道之大将那额间叩得微红,她挺直了身板正色道:“谢公子将真相告知叶允梅,允梅想问公子,如何报恩?” 如何报恩?那自然是…… “你只当将恩好好辅佐尉迟灵均,断不可行一心伺二主之事。皇后那边,你自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至于此物……” 关栖归从袖袋里拿出青花瓷瓶,丢在小梅身前接着道:“想办法将此物下在左丘氏的焚香炉里。”她又拿出一无纹圆瓶道:“这枚下在太后那,至于怎么下……你应当知西域进贡些什么香?这些不用本公子教你吧。” “喏。” 小梅接过药品细心收纳,此等报仇雪恨之事她怎会错过?不论关栖归下的是何种毒药,她都要帮她,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 关栖归离开后不久,尉迟灵均拿着还未用完的跌打药来到西厢门前,轻叩三声:“小梅?” 小梅开门见着灵均便是一愣,细想关栖归方才的话语,难道这其中也有公主的参与?想到这小梅的神色柔软,眼中的血丝未尽,噙着泪珠扶着灵均坐下道:“公主怎的来了?” 灵均不语,打开药瓶为小梅细细抹上。小梅见公主的神色清朗,瞳孔里映着她的脸庞。她恍然间悟了,公主似是…… 小梅连忙跪下,灵均看她动作蹙眉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梅不敢起身,她叩首由衷道:“奴婢叶允梅有罪,两叶掩目,如今前路已明,奴婢定当为公主殚尽竭诚,剖心拆肝。” 灵均哑然,小梅这番举动定然事出有因……只是不知是否为关栖归的手笔。 “你起吧,廉晨乏了。未来不迎,当时不杂,过往不恋。廉晨不怨你,这世间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既然你决心至此,廉晨信你。”灵均捏着眉间,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她真的有些累了。她看得起小梅眼里的决然与赤胆,那坚定不移的神色她远远地都能感受的到,也许……关栖归的棋已经开始下了。 而她…… 也已然处在棋局之中。 第9章 佳人软怀体似酥,腰间灵软斩仙凡,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卿骨髓枯。 御书房内,尉迟恭手持朱笔批阅奏折。他眼底的青黑透着些许疲惫,不过须臾眨眼的功夫,面前座下跪着一人,呈着封厚重的密函前来。 尉迟恭摆手示意眼前人离开,那人是他凛国皇室的铁血手。 铁血手历代以来效忠于凛国皇室,不……若说的再精确些,应当是他们只侍奉当朝皇帝,龙椅上的那位。 启封密函,里边还有三封。 每封密件上都分别写着三位皇子的名字。 尉迟恭沉着心打开细读,眼底的阴鸷越来越深,自古皇帝多疑心,他也不例外。没想到他的三个儿子好手段,真是没让他失望! 他拿起一旁喝了半盏的杯皿,神色无常地砸下。 御书房外的和春公公叹了口气,摆手让两个下人进来收拾残骸。 翌日早朝上,尉迟恭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将三位皇子分别禁足,夺去了他们手中的大权。 关栖归将这些消息听在耳里,眼底满是戏谑,好戏要开场了,她不介意再去添一把火。 京都二皇子岚王府内,尉迟岚正看着密探来报,结合着上面的内容想到早朝上父皇发的好一通大火,他眸色漆黑慑人。 “王爷!”张禾跌跌撞撞地奔进来跪下。 “什么事如此慌乱,让人瞧见说我岚王府没规没矩,尽闹笑话!”尉迟岚心情正烦,好一通淤气不得纾解。 张禾背后冷汗直冒,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关公子来访,让奴才进来通传一声。” 关公子?尉迟岚蹙眉迟疑道:“哪家关公子?” “广兰宫那位。” “传。”关栖归?她来找我作甚?尉迟岚百思不得其解。 “喏!” 关栖归刚踏入岚王府的御书房,便瞧见尉迟岚像是个没事人般坐在桌上练字。 只瞧上*一眼,关栖归便知他尉迟岚在故作轻松罢了,纸上才写了两个字。 关栖归上前作揖扬起唇畔道:“见过岚王。” 尉迟岚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关栖归,上下打量去,这越看越是惊艳。高山挺拔的鼻梁,剑眉微扬,那狭长迷人深邃的桃花眼,朱唇翕动,肤若凝脂,仿若比一个艳倌还要令他动心。 “免礼。” 那眼神炙热灼灼,关栖归蹙起剑眉强忍着恶意谦逊道:“听闻岚王被禁足了。” 尉迟岚也不赐座,反倒将门关起,眼含秋波道:“关公子,本王不喜寒暄,直抒胸臆可好?” 关栖归见他脖颈间若隐若现的梅花痕,柔荑般的指尖捏紧文人扇,面色沉郁道:“关某是欣赏岚王才来,关某不才,略懂些调配暗涌,前来助王爷一臂之力。” 尉迟岚眉头一挑,如此妙人来此相助,妙哉。他细细打量关栖归的身段,一头乌发以碧冠束起,一袭深蓝色长袍,衣襟袖口处用的都是细致的银丝,绣着葳蕤玉竹纹样,不盈一握的腰间挂着金丝葳蕤样的荷包,修长有致的身躯挺直如松。果真妙人也! “哦?你如何助本王?”尉迟岚兴味大起。 “借刀杀人。”关栖归垂首闪着寒光。 这尉迟岚果然如她差人查的资料一般,好男风!那神色过于露骨,她不发现都不成。若不是太子难以接近,三皇子尉迟衡又闭门不见,她怎会出此下策来见他! 关栖归将计划同尉迟岚说了遍,借皇帝的刀,杀太子与三皇子,辅佐他上位。通过设计诬陷太子与三皇子勾结朝臣,暗地养兵的证据让尉迟恭发现,正值盛怒当头定会废了他们的爵位。此次勾结已然不是尉迟恭查到的那点的小打小闹了。 尉迟岚目送着关栖归离开府邸,眼底满是势在必得之意。不管是皇位亦或是关栖归这人,他势在必得! 京都好久没这么平静了,就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夜,一切的暗流涌动都藏在谧静里。 最忙的莫过于皇宫内的各宫宫伺,赏花会将近,他们这些宫伺要准备许多物什,忙点倒还好。 尚寝局下设的司苑掌园囿种植花果,临近赏花会,御花园内的花草修建保育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容不得半点差池,稍有不慎便是丢了皇家脸面,性命不保。 赏花会前夜,灵均整宿无法入眠,她睁着双眼,眼里满是清醒,无任何困意。折磨人这不是……在现代她好歹能吃助眠药物或是保健品,在这古代…… 这些日子小梅也未过问灵均与国师之间,她以表忠心,确实做到了,灵均与她倒是愈发亲近些。就连平日的谈吐里,小梅几次三番就要道出自己的过往,可又生生止住。 一想到明日赏花会灵均脑间青筋蹦跳,她这些日子对太后明里暗里问过丰逸世子可有中意之人选,太后都对她避而不谈。万一太后为了抓住丰逸不让他娶势力雄厚家的女子,指婚她……这可不行,她得想个退路。 第11章 想着想着,困意渐起,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的。 赏花会那日,灵均为了躲避锋芒刻意穿得素朴,粉黛不施,挑了件低调而不失皇家体面的素色八字针染蜀锦,袖口衣襟纹的是木槿花样,腰间系黑灰花卉纹样绣网绦,耳上带的是关栖归送她的绿玛瑙耳珰,云鬓是小梅为她插的珠花钗。 此次赏花会太后定然会去,灵均不得不小心谨慎,万一叫太后看出她没带珠花钗,必然心有不满。 满园春色在御花园内争相斗艳,清风吹皱一汪清池。各家小姐们一个个争得不分轩轾,也不为争丰逸,只为暗暗较着各家家蕴劲。说不定此次赏花会还能博得太后好感,入几位皇子的眼。 说是赏花会,为了丰逸世子举办,不过是太后暗地里为几个皇子挑选未来嫔妃的由头罢了。至于丰逸世子?何人在意他? 如今将军府势弱,丰逸世子锋芒未露,谁知晓今后如何?真到了那一步再说便是,重要的还是女子们博得太后的青睐。 尉迟烟青倒是早早地来了,她与几位身居高位家的小姐们同坐,眼眸倒是处处探寻。 一看到丰逸世子,尉迟烟青眼亮心动,她按捺住小鹿怦怦思绪万千。 丰逸自从康胜将军与夫人薨于山匪便暗自查探,越查他愈发心寒,除了龙虎山他什么也查不到。唯一的办法只得向香满楼买消息。 香满楼的消息向来准确,他只得知此事与皇子有关,至于是哪位……楼主也无法得知。既然如此,他们不仁……也休怪他不义! 灵均谎称自己身子骨虚弱生了咳疾,向太后打过照面后便远远地坐于外围的亭台小榭。 关栖归一来瞧见她,上前打了个招呼便前去寻尉迟岚。 尉迟岚早在说好的地点等她,见她过来,将八宝转心壶这么一转,壶内两种茶转换,倒在茶盏里,他递给她眼里满是深沉道:“关公子别来无恙。” “王爷别来无恙。”关栖归作揖,与他聊了一炷香的功夫,精细了计划后,不知觉竟三杯茶饮下肚。 尉迟岚见她喝得毫无防备,眼底的势在必得快要压不住嘴角。 空气里的清和变得燥热,关栖归凤眸一眯,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周围并无侍卫小厮,他们屏退自己的侍从才在此处谈计。一不做二不休,她上前将尉迟岚一个手刀放晕,强忍着药效,她此刻才知她着了哪门子的道了。 不曾想这岚王竟给她下了春药! 关栖归脸上涨起一层红晕,从耳根、脖颈、经过背脊而下直至脚踝,无一一处不觉得燥热不堪。她行走间愈发难耐,运内力想要逼出药力,可已为时已晚,她此刻骨头酥了半截,整个人飘飘忽忽朝着灵均那边前往。 快到灵均的小榭处,早已被尉迟岚嘱咐过的太监,一把将她推入小榭旁的杨春湖,得手之后快速逃离。 尉迟岚本想着让中了药的关栖归回去路上让太监推入湖里,接着他出现救她于水火,有了由头带她离开赏花会,寻个空房便可徐徐图之,可谁知关栖归临走前给了他一手刀,一时半会他定然醒不过来。 灵均将那一切落入眼中,那人身形色泽与方才打过照面的关栖归并无一二,她暗道一声不好,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犹豫片刻便跳入湖中。 虽然灵均眼盲,但院长曾教过她,她天赋不错,水性好得很。她凭着极好的水性将关栖归从湖中救起,小梅在岸边接应她们。 灵均将关栖归放平在地,她拍了拍关栖归的脸:“关栖归!你醒醒!” 关栖归晕乎着脑子,身子骨软的不行,又落了水,此时神志不清至少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 见关栖归不醒,灵均环顾四周没瞧见人,朝着关栖归的朱唇下去进行一番人工呼吸。 感受到有人碰她,关栖归有了意识似的抱紧眼前人,唇瓣被她触碰只觉得舒服,想要靠近,趁灵均再来一下时伸了舌头。 小梅在一旁看的心惊,她吓得连忙眼看四周,生怕有人前来看见。脸上蔓延着轻微的羞报。 灵均来不及想那么多,感受着关栖归似是有意识了,招了招小梅,先将人带回长阳宫再说。 还好先前称病,此刻就算是不在这赏花会上待着也不会有人怀疑。 回宫路上,灵均这才惊觉关栖归身上烫的厉害,浑身似冬日里的火炉般炽热,蹙着眉连忙问道:“关栖归,你是不是感了风寒?关栖归……” 关栖归不回应,灵均便一直唤她。 可……明明人不清醒,怎么那不安分的手一直摸她!灵均被她摸得特别难为情,虽然两人都是女子,可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摸来摸去,她也会害羞的…… “关栖归!”灵均突然身子一颤,声音有些怒意。 这人!这人竟恬不知耻掐她那儿! 小梅在一旁涨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哪是她能看能听的,羞死人了…… 灵均扒拉着关栖归的手锢在她身后,不让她乱动。 好容易折腾了一路终于到了长阳宫,一入闺房,灵均将人放于自己床上,让小梅去打盆水来。 房门紧闭,灵均坐到床榻边看着眼前躁动不安的人,关栖归得不到满足像只小狗似的委屈的吟声。 灵均偏过头不敢再看,这哪是发烧!发春还差不多!整个脸涨红得直至山峰,那处被床上那人掐的现在还有些微微发痛。 关栖归感受到旁边有人,一把将灵均拉入自己怀中,两人贴的严丝合缝才让关栖归感到一股畅意。 渐渐地她不满于搂抱,她在灵均瞪大的杏眼下攻势唇齿。 “唔……关……嗯……”灵均不停地推她,力道又不敢太大伤者她,她不是傻子,这样的情景她只能猜到关栖归是中药了。可关栖归攻得凶猛,吻的她喘不过气,渐渐地被她吻的酥了骨再也挺不起身板。 小梅刚打来了水在门外,一听房内的动静,脑袋晕晕的,面颊燃烧着红晕慌张起来,她这……还是不进去了,等公主和公子忙完罢,她就在门外守着不让人进。 房内两人还在纠缠,好容易灵均找到空隙,猛吸空气,她心间小鹿乱撞,早就要撞死了,鼻尖全是关栖归身上诱人的木质白茶香,要命! 灵均想要凶狠些,可先前膂力消耗的她到嘴边的话全是撒娇之意:“关栖归你……清醒点!” 关栖归好似清醒了些,神色明朗分毫,她忍着体内的燥热哑着声道:“我中了春药……” 见她开口,灵均连忙点头应她道:“那该怎么办?有没有解药?” 不仅是关栖归身上的气息熏灵均,灵均身上的馥郁也让关栖归难忍不已,她无力的推灵均,却又推不动:“快走……不然我……忍不住……” 灵均想要起身,却被关栖归一把勾回,只见眼前水润的朱唇扬起道:“抱歉……灵均……” 这是一点时间都不让她反应!灵均还在懊恼先前,关栖归的唇瓣又近。 倏地,关栖归右掌猛地抵住她的后脑,左手在她腰间点撩,唇舌柔韧而极具侵略性,夺去了灵均最后的思考能力,炙热的唇畔辗转厮磨,灵均整个人被她吻的像是熟透了的果儿,嘴角不得分开的小口,晶莹剔透的液渍滑下,太羞耻了! 好容易分开,灵均喘着粗气眼神迷离慌乱,耳畔垂下的耳珰折腾得落在枕边,关栖归朝着那熟透的柔软咬去。 “哈嗯……”什么癖好!灵均柔荑紧抓身下被单,眼底迷离恍惚。 关栖归厮磨着她的耳畔,她竟觉得她的耳畔亦是如此可口。 青天白日,衣衫松散零落。灵均双手被她高举牵制住,反抗不得。 分明方才关栖归身子软若无骨,现在哪来的力气压她! 关栖归从唇畔一路吻去,她既如似火耀光般的热情,亦如跪拜神祇座下的信徒般虔诚无度。 …… 佳人软怀体似酥,腰间灵软斩仙凡,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卿骨髓枯。1 小梅听着房内的声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关栖归……也太猛了吧! 第10章 她真不是东西! 这一下便是折腾到了深夜。 尉迟岚的药,性子刚烈持久。 两人来了好几十来回,灵均被关栖归吻的都麻木了,她索求无度的样子令灵均气到咬破她的下唇。 尽管如此,关栖归还是不愿意放过她,这招没用后灵均泪也流干了,嗓子也喊哑了,哭也哭不出来任她宰割。 虽然先前两人似是没什么感情,可这一下直将两人的距离变为负数,灵均顿时接受无能。 长这么大,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她的第一次,就这么被一个女子夺去!虽然过程挺让人不好意思说,确实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快感与灵魂上的颤栗。 灵均能感受到她也是头一回,可为什么这差别这么大!她能压在自己身上酱酱酿酿把她弄得要死要活的,凭什么自己不能压她! 第12章 好几次灵均想着不能白吃亏,想要压回去的时候,关栖归还未等她稳住身子便又把她按回去。 也不知道关栖归练的什么武功,体力和用不完似的,就是苦了她自己了……灵均身下炙痛,不用想也知道肿胀不堪。 她看着旁边安分睡过去的人儿,咬紧牙关蓄力踹了她一脚,见她蹙了下眉头睡得安稳,又在她锁骨间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圈清晰的牙印。 “嗯……”关栖归撒娇似的轻哼一声,背过身去酣睡。 瞧着眼前人光滑嫰水的背脊上满是抓痕,灵均不好意思再动她,贴着她的背闻着让人沉溺的木质白茶香带着怨气入睡。 天刚微亮,关栖归习惯了早起,还未睁眼,浑身酸痛得像是跟人打了百八十个来回。这一睁眼她脑子僵住了,眼前是灵均精巧的容颜,还有……花白一片!两人似是相拥而眠,而她自己身上也未着寸屡。 轰—— 杀伐果断的关栖归此刻像是灵魂抽离,她想到昨日种种,在看着眼前人身上的痕迹硕果累累,险些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她真不是个东西! 关栖归小心抽开自己的手臂,缓缓下榻,打开灵均的衣橱随便找了件里衣套上,又转身给灵均掩好被角,拉下组帷帐,来到窗边喊了声:“黑鹰。” 一出声关栖归这才惊觉,嗓子哑了!朱唇抿紧耳根涨红,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黑鹰背着身出现在窗前,耳尖的红晕彰显着他的内心也不平静。 “回去拿套衣物给我,整套的。” 黑鹰的耳根更红了些,内心佩服不已。 房门猛地被打开,打破了院内的清净。小梅在门外地上将就了一宿,一个激灵醒来,迷糊的瞧了眼一旁朱唇紧抿的关栖归,又低下头来涨红了脸不敢再看。 “打桶浴水来,我们还未沐浴。”关栖归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回房。 小梅连忙去喊同院的安馨姐帮忙。 浴桶备好后,关上门,关栖归又陷入了沉默。这要怎么办?她自己先洗了吧? 房内水汽氤氲,关栖归回头撇了一眼,深吐一口浊气,还好她还在睡着,真不知道要是醒了自己怎么面对人。 藕臂滑脊水暖香,佳人卧榻浅酣眠。 臂弯抬起水声溅飞,灵均睁眼便看到模糊的身影拨弄着清水,一想到昨日,她咬紧下唇不知该怎么提及,叫人负责吧,两个女子怎么负责?可若是就这么算了,她真的好亏,被压了一整日腰酸腿疼下肿胀的。 她起身蹑着脚尖想去穿里衣,刚站稳朝着衣橱前去,地上不知哪来的蜀绣她一脚没踩稳,旋踵几步稳不住身形跌坐在地。 “嘶……”灵均觉得她大腚定是摔惨了。也不是她走路走不稳,实在是这腿打摆颤得厉害。 坐泡在浴桶里的关栖归闻声回头,直直地瞧着灵均担忧道:“我吵醒你了?” 灵均龇着牙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又想起自己未着寸缕,连忙双手环胸急赤白脸道:“看什么看!” “又不是没见过……”关栖归耳尖微红,她飘忽着神色内心激荡。 “登徒子!采花贼!还不快来扶廉晨一把!”灵均娇着嗓子,声不大,昨日喊得有些哑了,只是她总起不来也不是事,正好眼前人能搭把手。 “我……我没穿衣服……”关栖归向浴桶里缩了缩不敢出来。 “我就穿了?都怪你,我现在腿打摆,都起不来了!”灵均此刻活脱脱像个怨妇,她撑着床沿想站起来,没等她撑起,一个虚晃,又跌坐在地。 见此情形关栖归只好从浴桶里起身,将她抱起放入浴桶里一起沐浴。 两人相对而坐,桶身不大,恰好容下两人,关栖归腿长,只得蜷起身前,灵均怎么摆都会贴到她,索性放弃玩笑道:“常闻关某貌比潘安,身似飞鱼,螳螂腿,马峰腰。1如今倒是领教了。” “对不起……”关栖归瞧着眼前人身上的斑斑点点,腿还因她无奈行走,愧疚之心由然升起。 “既已发生,那过去吧,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体谅。”不体谅还能怎么办?关栖归一个不高兴把她宰了?灵均黝黑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反正她也不吃亏,咬了好些口,关栖归身上的牙印定要好些时日才能消退。 “灵均我……会给你个交代的。”关栖归心里想着是大不了她娶了灵均照顾一辈子就是,可她拿什么负责,拿她一介质子?见得不光的禄国公主?身侧的拳头捏的紧紧,似是在向什么作斗争,与她母亲斗,与国斗,与世间常伦斗。 说实在的关栖归并不讨厌灵均,甚至是有些喜欢她……身上的气息,一闻见便平缓内心。所以她喜欢的是她身上的气息,嗯。是这样的没错,她只是喜欢她身上好闻的气息!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两人间的沉默,缓和了房间里的气氛。 “公主,太后娘娘身边的方贤姑姑来了,说是传太后慈谕。”小梅生怕她打断了两人的亲热横遭两人的白眼,但还是这边的事情比较紧急,她们会理解的。 灵均闻言便要起身,刚站直腿似若无骨又软了去,跌在关栖归身上,牙嗑在关栖归唇瓣上。 “嘶……” 关栖归下意识的搂住灵均,腿抵着她怕她嗑到。 太近了!关栖归心田间小鹿在动,她身上的香味太酥骨了,快要被冲昏头脑了…… 美色在前,关栖归噙住灵均的唇瓣熟稔的吻起来,手下意识的在灵均小腹左侧双指画圈,这是她昨日发现的,那儿好像是她的死穴。 “唔……”灵均身子一软,下意识搂住关栖归的脖颈,有气无力地推了推她,见她不肯放开又朝着唇瓣上的伤口咬去。 “嘶……”关栖归吃痛松开。 “你无耻!”还说那道貌岸然的话!什么对不起!她差点就着了关栖归的道,信了! 关栖归自知理亏,勾唇一笑朝着她耳边轻语道:“灵均,我开始喜欢你了……” “放……什么厥词……”灵均红润着脸,不敢看关栖归的眼眸,只听声她就酥的不行,关栖归是不是对她下药了?怎么会这样…… “正事要紧,我帮你着衣,你乖些。”关栖归说完拍了两下灵均的大腚,手感还挺好。 气死了!灵均快要气死了!她任她摆弄还没法还回去,涨着小脸,朝着关栖归锁骨处就是一口。 “嘶……你属狗的吗!”关栖归被她咬的闷哼一声,她隐约记得昨夜灵均也是这样咬了她好几口。 “快着衣!要是芳贤姑姑过来了,咱两都得遭殃。”灵均自从被她做了晋江不让做的事情后,对着关栖归便没什么好脸色,出口总是埋怨,似是这样就能将昨夜被压的不甘给发泄出来。轮到下次,她一定是上面那个!灵均猛然一惊,下一次……她在想什么啊!关栖归定是给她下药了…… 长阳宫院内方贤姑姑等了好半天,眼看着等了近有二刻钟,太后那还等着她回去交差呢。 “公主还未起?”方贤姑姑蹙眉, “近来公主身子抱恙,这几日睡得不安稳。小梅已经去喊了,姑姑耐心稍等片刻,喝杯茶吧姑姑。”安馨在一旁沏茶递上。 小梅扶着灵均来到芳贤姑姑面前,灵均轻咳好些声道:“姑姑等急了罢,前些日子风大,想来廉晨是感了咳疾。还请姑姑莫要怪罪。” 芳贤姑姑摆手道:“公主说这些便是折煞奴婢了,公主的身子要紧。太后那奴婢会帮公主转达的,公主这几日养好了身子再去吧。” 灵均强忍着颤意欠身,又装作身子不适轻咳几声。 “尉迟灵均听旨。” 灵均跪下挺直腰板。 方贤姑姑打开手里的慈旨正色朗声道:“奉太后慈懿,凛国三公主尉迟灵均,恪恭久效于闺闱,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有徽柔之质,柔敏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哀家与陛下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康正将军之子丰逸,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2” 灵均闻之征然,颤着声伸手接道:“廉晨接旨。” 芳贤见灵均接旨,满眼喜悦恭贺道:“贺喜公主,奴婢得回寿康宫复命了。既然公主身子不适,还是少出来吹风,快些歇息吧。” “谢姑姑关心,廉晨知允。”灵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懿旨,半张的朱唇许久未合。明明昨日她都未去,太后还是这样做了……就连尉迟烟青都未曾得到丰逸的欢心吗?还是说……那些根本不重要,只要是她这个残废嫁过去,丰逸便任皇家拿捏…… 小梅扶起灵均朝着内里回去,叹气道:“公主……你与关公子……” 灵均恍若明晰,是了,她如今已于关栖归有了翕合,若是嫁与丰逸,定是瞒不过。倒时她的小命…… 思之至此灵均竟落了泪,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她来到这个世界举足无亲,就连活着都如履薄冰了,如今命运依旧掌控在别人手里,她深感无力。 第13章 一进闺闱,关栖归起身迎她,见到熟悉的面孔,灵均咬着下唇扑过去埋在她的颈间放声痛哭。 小梅见状连忙转身,红着脸将门关上。 关栖归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缓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栖归……廉晨要成亲了……” 关栖归蹙眉,不知为何听到她要成亲,她竟有些愠怒,眼底的阴鸷满怀杀意道:“是谁?你什么时候好上的!” “太后指婚于丰逸。我都不认识他,谈何而好?你自己看罢。”灵均被她噎的哭不出来,递出懿旨,悄摸着贪婪地吸着关栖归身上的气息,如此便能治愈,她大抵是中药了,中了关栖归的毒药了罢…… 第11章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你上药 “此事你不必担忧,且等我想些法子。”关栖归抚上灵均柔软的发顶,总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虽说灵均不喜丰逸,可她听到她说她要嫁人,还是觉得有些难受,酸涩难耐,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内心的占有欲在作祟? 灵均这些日子同关栖归的相处已然放下了些戒备,她觉得仿佛关栖归也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反派,其实她还是挺温暖的一个人。 “栖归……我们算是朋友了吗?”灵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她从未真正拥有过一个知心好友,如今她只想和她从朋友开始做。 关栖归眉梢一挑,心里思虑一番道:“算是……吧?”她两互相解决双方的难处,像是朋友般相互安慰,应该算是朋友吧? 可是……关栖归剑眉又蹙起,她们都已经有了磨镜之实,虽说世俗不认,可这也确实是妻妻间做的事,若说是朋友……她两到更像是……关栖归愕然愣住,她在想些什么,此时哪是谈论风花雪月之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闻言关栖归的回答,灵均更为喜爱关栖归身上的气息了。 虽然不太好意思说出接下来的话,可想着灵均打摆的腿,以及她昨夜的罪行,关栖归咬了咬银牙,脸上涨起一层红晕,犹豫道:“灵均……你且将绔子褪去,我……” 褪绔子!灵均不可置信地一把推开关栖归,向后旋踵几步,唇齿微张,不停地呵着气,红润的朱唇轻颤,脸颊渐渐爬起野蔷,一双杏眼警惕地瞪着关栖归, 憋了好半天才羞愤道:“关栖归!我不是你用来泄欲,召之即来的玩意儿!” 她想到哪去了!关栖归噎住,也不怪灵均想偏,她这话说的确实有失偏颇。她从袖袋里掏出个椭圆状的青花瓷瓶吞吞吐吐道:“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你上药……昨夜我实在是有些孟浪了……” 原来是上药……灵均深深吞了口气,可她心里总有种怅然是怎么回事?她羞红着脸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拉着关栖归的衣袖慢慢挪着步伐,极其不情愿。 见她不情不愿的,走得缓慢,关栖归抿着唇一把将她抱起,还未等灵均张口骂她,她已然迅速地打开药瓶不给灵均留半分机会。 “你自己褪。”关栖归哑着嗓音道,握着瓷瓶的柔荑轻颤,耳尖微红,不经感叹,她倒是也有这一面…… 灵均耳尖也红得像熟透的红柿,忍不住反驳她道:“不能自己上药吗?” “你看得清哪儿肿?”关栖归忙不迭地回击,倏地意识到自己仿佛有些着急,又欲盖弥彰地催促道:“快些,我一会还有要事处理。” 房内的暧昧又悄然升起,灵均极其不愿地褪下绔子,虽说两人都已坦诚相见过,可这种事情……换谁谁好意思!她脸瞥向一旁不敢看关栖归,顿了顿道:“你快些……”这谁受得住! 想着一次性解决,关栖归柔荑轻沾药膏多抹了几圈,真要上药时她反而犹豫了,早知道她就应该让她自己动手!强忍着小腹里的燥热朝着那儿探去,灵均咬着下唇强忍着异样感轻哼一声,直到抽出柔荑时,上面的黏腻感让关栖归难以言表。 瞧着灵均绯红的小脸,关栖归又吞咽一口讪讪道:“好了……” 眼前人强忍着羞耻迅速地穿好绔子,瞥了关栖归一眼道:“你要不要我帮你?” 头间猛然生起一番眩晕之感,美色误人!美色误事!关栖归涨红着脸猛摇头,逃也似的退出房门离开。 愣在原地的灵均倏地意识到自己原是被耍了!她又羞愤地朝着枕头捶去。 昨日赏花会灵均和关栖归皆只出现一时,可她们地位均无,倒也是无人在意。 在场的丰逸无心参与,尉迟烟青又一直缠着他不放,太后那倒是眼尖地瞧出尉迟烟青的心思,可她要的不是个一心好郎儿的人过去,尉迟烟青虽说荣宠一般,可较尉迟灵均来说,还是尉迟灵均更容易把控,重要的是,她对丰逸那小儿郎毫无心思。 若是真让尉迟烟青嫁过去,虽然都翻不起什么风浪,可总归要谨慎些的好。 赏花会无疑是皇后左丘氏主持大局,让众多官家子弟们对花联显才艺,好让皇后挑选些满意的人选日后也好从中择出妃子。 而三位皇子的禁足令却依然存在,依着尉迟恭的意思,少说禁足三月。 虽说是禁足了,可二皇子依然能派自己的人出门打探消息,知晓朝堂动向,也按照计划准备着扳倒两位皇子的证据。 接下来的日子灵均倒是过得舒坦不少,太后那让她少去走动,她也省得清净,余下来的时间她去镇山寺多与国师学习。 相处了一段时间,国师发现灵均虽然眸明心清,却也是看不清的。好几次他见灵均拿放了远的杯盏拿空几下,他才明悟,原料是离得远看不清,要贴到眼前才能明晰。 于是国师不仅教她道理史实,政法常伦,还偶尔给她说道些在他未成为国师时在外四方游历时的有趣见闻,会同她形容物件的模样,当地特色吃食的模样。 他们不在谈论时,灵均便绕着周围四处观察,她赏树观叶,数着野花有几瓣,叶上有几纹。 明明是孩童般的作为,无趣又机械的动作,小梅跟着她时,时常湿润眼眶。她本以为公主的眼疾十余载。上苍终于怜爱世人,谁曾想竟是这样。 自从上次赏花会后小梅同她的变了许多的态度,灵均便将她看为自己人了,无论在教导还是她赏树时,她都容许小梅近身跟随,可小梅却言道:“公主这份心意小梅收到了,可公主不必如此,国师的教导岂是奴婢能旁听的,公主真是折煞奴婢了。” 后来灵均便随她去了,也不强求。毕竟这世上的规矩繁杂,小梅也是谨慎些罢了。 有次小梅鼓足勇气询问灵均:“公主眼疾并未完全恢复?” “好灵巧的小梅。”灵均只淡淡笑着,她也没想隐瞒小梅,若是成日都带着面具,她反而觉得乏累。总归是贴身之人,虽说谨慎些重要,可关栖归和她保证过,小梅已是自己人,无需担忧,关栖归没理由骗她,她信她。 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小梅只觉得心间颤栗,她替灵均不公道:“为何别人健康顺遂,而公主自小便要受这等苦楚。自幼丧母,颜妃还是薨于陛下的一句圣旨,日后的成长里,陛下对公主也是不闻不问,每年的生辰自是从未办过,就连公主自己都不曾记得。小梅觉得公主这样已是悲楚不堪了,可几位公主对公主您嗤笑,四公主对公主您动辄辱打……如今公主还能这般豁达……” 说着说着小梅便哑了声,泫然泣之。灵均心思聪慧,怎能不晓得小梅的真心? 她上前拭去小梅的泪珠,好笑道:“不必如此,想那么多做什么?廉晨能好好活着,再看看世间风情,虽说不能明晰,却也是万幸。已然是上苍怜爱,何须思虑忧伤?廉晨不是说过,未来不迎,当时不杂,过往不恋?1这些你可曾记得。” 虽说原先在叶府里小梅不是只在闺闱里绣做女红的小姐,她也曾读过圣贤书,习得过几年字,可这句话她却不能体会个中含义,她不解道:“小梅不才,是何意味?” “此句话乃一位爱国良才所言,分别告诉世人,对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不同态度。过往不恋,已经过去的事情,何须留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哪怕整日沉浸于过往,过去的事情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当时不杂,当下的事情才是我们所要考虑的,是我们如今最为珍贵的,活在当下不必思虑前因后果,要保持心绪平稳而不杂乱。最后是未来,未来不迎,我们可以拥有对未来的规划,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标,为了完成这些,我们需要为此而努力,这样才会让我们的人*生更为富有动力。小梅,你可明白?”灵均说起这些眸光发亮,整个人像是在光里。她散发着此刻的魅力。 这般豁达的心态……小梅微张着唇齿哑然,过往不恋……当时不杂……未来不迎……啊…… 像是明悟了然,小梅当即跪下挺直身板道:“听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罪民叶允梅受教!” “何出此言?”灵均讶然,她怎么也没料到小梅用罪民自称。 第14章 “公主在后宫多年自是不知人间纷扰,小梅乃前兵部侍郎叶辉肖之嫡女,曾经奴婢叶家于左丘氏有救命之恩,当年政变时,奴婢叶家被陛下以谋逆之罪株连九族,奴婢一家两百多口人皆未逃脱。 家父将奴婢与小妹托于左丘氏,只求保得奴婢与小妹性命。奴婢原当左丘氏慈悲,死命冒着风险将奴婢与小妹保下。可谁知左丘氏是忘恩负义反戈一击之人,奴婢叶家一家两百多口人是惨死啊!什么谋逆之罪,根本就是她左丘氏一手策划! 家父清廉一生,若不是关公子告知,奴婢至今都要被左丘氏蒙蔽,报答她莫须有的恩情!“说到动情之处,小梅言语激动,双眼里满含恨意。不是伤心处未到不落泪,而是这些年里她的泪早已在叶家灭族之时哭干了。 原是这样……左丘氏……灵均追问道:“可是如今的皇后左丘氏?” “正是!”小梅愤愤点头,接着道:“奴婢自当蒙蔽双目,羞愤不已,为她左丘氏做了伤害公主之事,奴婢惭愧。还请公主饶恕奴婢。”小梅叩首,和风抚平她的心绪,曾难以启齿的话语,如今都当说得。 “你起来吧,廉晨不怪你。日后好好跟在廉晨身边便是。”灵均只当她原来效忠于皇后是为了有更好的出路,毕竟在这后宫里跟着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迟早要被复杂淹没。没想到原是有这一层…… 方才小梅还说有一小妹……灵均不放心道:“如今你小妹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公主不必费心,关公子已经差人将奴婢的小妹好生藏起,左丘氏不会疑心的。” 灵均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原来是关栖归将这一切处理妥当,灵均心中怅然,小声喃喃道:“关栖归……好久未见了呢……” 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危不危险…… 近来宫里都在传闻他与二皇子走的颇为相近,都在传岚王是不是新找了个面首。 虽说这仅仅只是传闻,可灵均知晓,这是真的。尉迟岚有男风之好,这是她记忆里尉迟灵均曾撞见过的,为此还被尉迟岚好一通威胁…… 那天下药之人正是尉迟岚,这是关栖归后来同她说的,只是关栖归不说,灵均也知道男子对人下春药为的是什么。尉迟岚又好男风…… 灵均心里不舒服,她觉得怪怪的,虽说关栖归……也不是简单之人,可她心里总是酸涩,也不知是怎的,许是担心好友? 第12章 暗风四起 坊间传闻,丰逸准驸马并未倾心与廉晨公主,而是倾心于四公主尉迟烟青。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有知情人透露,那日赏花会里,丰逸世子同尉迟烟青聊得甚欢,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像是亲眼见过似的。 丽浮宫内,主座上的女子,蛾眉曼睩长发曼鬋,额间云鬓雍容艳连。身旁的婢女上前附耳低语几句,只见那人赫然而怒,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盏将它摔得齑粉。 婢女见状连忙跪下,心疼道:“娘娘息怒,奴婢也说,都是坊间传闻,做不得数的,娘娘贵体要紧。” “哈!真是笑话!绿青,你将那逆女给本宫喊来!” 又一瓷盘应声而碎。绿青不敢再多说半句,起身便是去寻尉迟烟青来。 淑妃狠狠地盯着眼前那些齑粉碎渣,冷声喊道:“来人!将这些污秽都给本宫处理了。” 待绿青寻来了尉迟烟青,尉迟烟青一入宫内便是身上发颤脸色苍白。她跪在淑妃身前小声翼翼道:“母妃……” 淑妃一个巴掌箍去,力道之大闻风见也,那边尉迟烟青的脸上瞬间肿胀起一丝清晰的巴掌印。 “本宫让你说话了吗!”淑妃眉目里满是阴翳,狠狠地瞪着一旁侍奉的婢女,绿青摆摆手将她们都推了出去。 “绿青,你给公主好好说说,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淑妃举着手反复摩挲刚才箍掌的掌心,红润发胀,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 “坊间传闻,丰逸准驸马与四公主乃天生一对的难寻佳偶,三公主是……是拆散鸳鸯……”绿青眼瞧着淑妃的面色渐渐沉郁,蹙眉为尉迟烟青好捏一把冷汗,看来四公主这一顿苦……躲不得了…… “你退下吧。”淑妃摆了摆手示意绿青。 “喏……” 绿青刚离寝殿将门关紧,里边便传来声声求饶,绿青叹了口浊气。 “母妃……孩儿错了……孩儿知错了……”尉迟烟青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意求饶着。 淑妃闻言怒不可遏,却不显面色,沉着声明知故问道:“哦?你何错之有啊?这坊间传闻做不得数的,与你何干?” 说着说着,淑妃又加大了力道朝着小臂狠狠一拧。尉迟烟青下意识地抽回小臂,这番动作像是踩到猫儿尾巴似的,淑妃狠狠攥紧尉迟烟青的手腕往回一拉恶狠狠地瞪着她,但凡若是尉迟烟青敢躲,她定会叫她走不出这丽浮宫! “是孩儿……是孩儿叫人传的……孩儿知错了母妃……”尉迟烟青虚弱地跪在地上,左臂已被拧得青紫,淑妃正拧着右臂,呵……好一个对称…… “本宫早就同你说过,你那点小心思别放到台面上,原先康胜将军还在世时,你这般讨好若是让丰逸入赘,本宫自是毫无意见。眼下丰家权势卑微,你还胆敢将这放于台面!你当真是要把本宫活活气死才甘心呐!”丰家现在人人可欺,淑妃本就膝下一女,倘若烟青真将那丰逸入赘,她还有什么活路!还不让左丘那个贱人狠狠扒皮耻骨,好叫人一番嘲讽! “母妃说什么便是什么,孩儿再也不敢了,母妃让孩儿招谁便谁,孩儿断不敢再有半句怨言了……”尉迟烟青眼眸深沉如夜,原先的光点不再复存,她只能那么眼睁睁地瞧着廉晨那个贱人与逸哥哥成婚大喜,生同衾,死同椁。她怎能忍受…… 颜妃听她这般言语已然不再以前那般痴心重重,气性消了大半,揉搓着绯红赤丹略带微刺的指尖,大有绕过她的意味道:“这才是本宫的好孩儿,你去吧。此事容本宫思虑一二,你的祸患还要本宫帮你解决,本宫乏了,滚吧。” 趴在地上的尉迟烟青悲戚地阖上双眼,又转而想起什么,面色苍白地从地上爬起身快步出宫门。 尉迟烟青原先也不是对人动辄打骂的人,可自从她瞧见廉晨公主一个人在长阳宫活得好生自在,她羡慕极了,又妒忌极了。虽说她的母妃是六宫之一的淑妃,可她宁可自己是别人的孩子。她抹尽脸上的泪痕,只身一人前往镇山寺。 镇山寺内灵均正盘腿坐于蒲扇上思索国师出的提问,小梅直冲冲地朝着禅院奔进,愁眉苦脸的心急如火道:“公主!大事不好了!” “何如?”灵均缓缓睁眼瞧她火急火燎的样子,还未见小梅有过如此情形。 “四公主来镇山寺了!”小梅上前拉着灵均的手腕便要逃离。 来不及了! 灵均颤着身子瞪大双眼盯着门外缓缓走进的人影,脸色刹那间煞白,想要随着小梅快些逃离却腿脚发软动弹不得。 小梅回头看了眼,这一看便是如鲠在喉愣在原地,脸颊未伤却自发刺痛。 尉迟烟青来到两人面前,灵均瞧着她脸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子,徒然间想起原先尉迟灵均的记忆中像是听到过尉迟烟青啜泣,那时的尉迟灵均性子活泼些,朝着她那前去安慰。 没想到那人不仅不领情,反而还将她一把推倒,对她一顿辱打。 是了!灵均微张朱唇有些恍惚,她想起来了!那人是尉迟烟青啊…… “本公主如今这般,你高兴了?”尉迟烟青面色沉郁,她扬起掌心想要箍灵均,可手臂上的疼痛刺得她无力放下。 似是牵动到了伤口,尉迟烟青蹙眉倒抽一口凉气。 随着尉迟烟青扬起的手,小梅闭紧双眸挡在灵均身前,灵均透过小梅的空隙瞧见尉迟烟青的袖口下青紫斑驳的手臂。 灵均顿时了然明悟,原来尉迟烟青对她这般,都是因为淑妃……这宫内还能有谁能打得公主,便只有母妃了…… “廉晨无心与丰逸世子成亲……廉晨不喜欢……你……又挨打了……”灵均不是圣母,她不会原谅尉迟烟青对她的伤害,可她同样也同情她,原想着跋扈如尉迟烟青,没想到私底下过得也不如意……爹不疼娘不爱,又遭母妃毒打……哎…… 尉迟烟青瞳孔紧缩,她只当灵均的鼻嗅灵敏,闻到她身上的一丝血腥和她身上的伤药而断定,她咬紧一口银牙狠狠甩袖,这一甩又是触动伤处阵痛席卷,她蹙眉愤懑道:“不要你管!这是本公主的事!与你无关!”随即转身向着上香的地方跑去。 也不只是怎么了,尉迟烟青今日遭遇这些,她就想见一眼灵均,原以为她会嘲讽她挖苦她。可她怎能还如初见时那般心性,她为何不恨自己! 后宫的事情关栖归都让黑鹰每日写信于她,好让她知晓灵均一切动向。看着信里所书,关栖归冷眸一眯,冷嗤心道。她也该收网了,盘算这么些年,该动荡些了。 第15章 近来皖南水患来势汹汹,好容易三位皇子禁足解除,谁曾想上早朝便遇到这般难事。 朝廷几次拨款银两无果,皖南水患愈发凶猛,那边的难民向周边镇子涌入,水渠大坝修了塌,塌了又修。 皇帝尉迟恭为此难以入眠,眼底满是青黑,望着朝内诸多官员,他疲惫地捏了捏眉间穴道:“此次皖南水患之汹沥,众位爱卿也都有所耳闻,朕时常陷入困境,为何朕拨的银两毫无作用?是那地方官太愚笨,水利难解?可有哪位爱卿替朕解惑。” 左都史闻言心神领会道:“陛下,臣以为皖南林县令修水利迟迟未好,此中深意还望陛下各种体会呐!”陛下这是心如明镜,让人推一把抬到明面上来说。 内阁晏学士作揖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尉迟恭摆手道:“准奏。” “臣以为,方才左都史所言有理,理应派人带着银两亲自南下,将那些贪污小人抓个明白!” “哦?依你看,朕应派谁前往?” “陛下圣明,臣斗胆,举荐三位皇子。” 太子尉迟玚蹙眉心惊,理应说现下除水患乃绝妙良机,可如今形式父皇这些天来愈发脾气无常,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太子,你觉得朕派你去,如何?”尉迟恭饶有兴致地盯着太子,但他眸光里的算计过于狠毒,一时间尉迟玚竟有些后怕。 “儿臣近来身体不爽,不宜远行。”尉迟玚跪在殿中央,煞有其事地微咳两声。 尉迟恭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三皇子尉迟衡,眼瞳漆黑薄凉道:“衡儿如何想?” 尉迟衡喜上眉梢,眼瞧着太子不去,这等好机会不抓住在自己手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若是此等机会到了岚王那儿,岂不是把民声拱手送到他人手中?他略略拔高声音,朗声应道:“儿臣愿为父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愿为父皇手中刃,指哪打哪!” 闻言尉迟恭眸中泛寒,勾着嘴角狠狠地道:“很好,那便岚王去吧。” 尉迟岚闻言一愣,他原本没成想去的,可如今言之至此,他只好硬着头皮恭敬答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期!” 下朝回府后,尉迟岚就是把脑子掰开了慢慢数,他也想不明白为何父皇会派他前往皖南。 想不出便让别人想,尉迟岚派贴身太监张禾去寻来关栖归,关栖归住所宫内,理应这出入眼线斑驳,若是叫人看见定要嚼舌根。 可张禾通达四方,宫内有一暗门通往宫外,此门若是不知情的去看,定以为是堵正常的墙。 宫内暗通交易都通过此门与外界来往联系,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倒也不管那些小伎俩。 至于说皇上对这些的态度,他自己不知,也自是不会过问起,铁血手从不主动过问皇帝的一切事宜,只当皇帝有命时才提刀而去。 关栖归一来,尉迟岚上前假意心急,实际上偷摸着想要趁机揩油。关栖归不着痕迹地躲开,又从身前掏出几份“证据”道:“殿下是想问,为何陛下派殿下南下?” “关公子心思细腻,本王自是这番意思。”尉迟岚也不怕尴尬,收手背身面色如常。 “前些日子撒了那么些天网,陛下那,殿下又下了扰乱心绪的药物,证据摆在他脸上,他……怎能不疑太子和三皇子的狼子野心?自是派早早封王的殿下前去了。” 尉迟岚有一点不解,所有的一切皆为事实,可那所谓的太子与三皇子的暗中结党营私的“证据”,关栖归是怎么让他的父皇相信的。他又接着眯眼问道:“你如何叫父皇得到这些‘证据’?还是说……你关栖归有事瞒着本王?” 第13章 “你我自此情缘了断吧……” “怎么?殿下不信我?”关栖归垂眸紧捏文人扇柄,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眼眸里闪烁着一丝阴翳决然,倘若尉迟岚不信她,那她便只能……弃车保帅了。 尉迟岚狐疑片刻,锐利着眸眼深深探究她道:“你叫本王如何信你?”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有些憋闷,关栖归把各大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的样子,他怎能泰然若素!他自知所拥有的,没有关栖归那样能言善辩的巧舌,也没有她满腹经纶的才学谋略,他有些不敢去信她,她毕竟是敌国的质子,难保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四周静谧如夜,屋外袅袅吹抚的树影婆娑声都清晰可闻。 似是有些太过安静,两人相对而立,各自打着心里的算盘,关栖归指尖抵着文人扇柄,畅然微笑道:“殿下可曾听闻过香满楼?” “香满楼这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尤其是那三层的密辛。”尉迟岚对答如流,似是想到些什么,又倏地瞪大双眸接着道:“你是说……父皇的消息来源于香满楼!这并非你捏造……而是做了把推手!” 关栖归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尉迟岚再猜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便是连王爷都白活了这么些年。 尽管尉迟岚对于关栖归的怀疑丝毫未减,可无论他再怎么疑心,眼下时间已然迫近,他不得不带着银两车队和随行护送人马南下,治理水患。 原先尉迟岚想着下皖南把关栖归也带着,可始终是个不妥的法子,若是明面上带着她,两人匪浅的关系被有心人拿到皇上那去说道,轻则散尽家财,权势皆空,重则落个通敌卖国的死罪。 况且他给父皇下的扰乱心绪的药物,只会使得父皇的脾气愈来愈暴躁,如此看来若是真的被发现,那他的性命堪忧,又何尝去争夺皇权呢! 不过眼下虽说关栖归他尉迟岚带不得,丰逸世子他倒是带得。 那日关栖归同他举荐了丰逸世子,说此人日后定有重用,他丰家世世代代皆为国征战四方,让他一定要提前将丰逸世子拉入自己的阵营,也好为了日后早做打算。 岚王与丰逸出城那晚,关栖归悄声翻入灵均的寝殿。她也好久未见她了,虽说灵均是她夺权的最后的底牌,可这张牌她拿不准。她总有种怪异之感。 关栖归瞧着眼前人的睡颜温软,嘴角边贴着她的一捋发丝,那蜷起的样子与大家闺秀们相差太多,可她却觉得可爱又真实。她上前拨开灵均嘴角边的碎发,蹙眉喃喃自语道:“你会骗我吗?灵均……” 脸上瘙痒不止,灵均蹙眉哼哼一声,关栖归见状不对迅速抽回指尖,瞧她没了动作又伸上前去戳她的脸颊陷入沉思。 初见时灵均给她的反应像是早就对她有所耳闻,从与她相处时的种种迹象看来,灵均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真是怕这世间仅存的最后一丝柔软都成了笑话,她怕她所作所为都是灵均一早算计她的…… 心底的种子抽条发芽,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吧。试试她……知道她的真面目后,还会愿意和她做朋友吗? 关栖归垂眼冷笑,抽出文人扇柄的匕刃,抵在灵均的脖颈间轻微上下扫动。 倏地。灵均如警铃作响身上寒毛颤栗,猛地睁开双眼,夜里的黑暗她瞧不清,黑黑乎乎的只瞧见窗棂前一个人影,她眯眼又看,还是看不清,便放弃不再看。只是那脖颈间的寒意触感,她不想感受到都不行。 “醒了?”关栖归剑眉一挑,她周身气场冷冽,不再如平日里所见的那般谦逊有礼。 此人的声音…… 还有略淡却熟悉的气息…… 灵均似是有所思量,她苦笑了声:“栖归?” 关栖归骤然一愣,面色略带沉郁,心中颤了一记,她锐利眸子一眯再次坚定,抵着匕刃稍稍用力了些冷然启唇道:“你对我知道多少?” 灵均抿紧朱唇,眼眸紧缩坦诚道:“只知晓你同我一样,是女子罢了……” 关栖归显然不信,否则为何当时她一副害怕惊讶样子!心思缜密如她,怎会被灵均的小把戏骗过,她还是在骗她!似是有些生气追问道:“你可知香满楼?” 香满楼?灵均神色茫然,那似乎是个吃饭的酒楼?她咳了两声,见她咳嗽,关栖归紧了的力道略微松软,紧捏的指尖似是害怕听到她的回答,颤意鸣鸣。 “曾听小梅说过,是全京都最大的酒楼,怎么?你想去?”灵均眼眸里毫无一丝掩藏,只睫毛轻颤,似是有些怕她,却又不相信真的会伤害自己,否则怎会夜半同她询问,早早将她一刀了结撇去凡尘岂不更好? 见她眼底干净,关栖归有些狼狈地收回匕刃,咬紧唇齿又有些生气,她气灵均这么久不来见她,自己不去见她,她不会来见她吗!什么好友真心,还是谎言!她瞧她去见尉迟烟青都比自己强! “你我自此情缘了断吧……”关栖归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灵均顿时起身不愿相信般瞪大双瞳略拔声调:“你说什么?” “我们做不成好友,你是凛国公主,是未来的储君,而我……是禄国的罪人,是凛国的罪人。”关栖归恶狠狠地嗤嘲着自己,身在地狱的人如何配得真心。 “我不同意!难不成你真如传闻那般爱上尉迟岚了?”灵均不论是从哪个方面,她都不忍失去这个唯一令她内心得到些救赎的好友。 第16章 “公主早些安息吧,就当做从未见过关某吧……”关栖归眼里决绝又带着些期待,转身离去未有丝毫拖泥带水。希望……灵均不会令自己失望吧…… 灵均呆愣在原处木楞好些时间,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付出了自己的真心,可她为何不信! 空气中夜的寒意渐渐近近,本就看不清的黑夜变得更加模糊,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灵均极力喘着粗气,大口地呼吸空气,她覆手于胸口处,为什么此处空落落的,为什么这里像是被扎破的气球,她好难受……她喘不过气来……她疼……这儿好疼……关栖归你能不能不要绝情的说着那些刺骨冰冷的话……能不能不要走…… 皖南水患水势汹汹厉害得很,尉迟岚去查探了番,确实如左都史和晏学士所言,林县令的确是有贪污的嫌疑,只是他倒是与太子与三皇子并无勾结,而是与户部侍郎暗地勾结,从此某以私利。 只是……若是仅仅如此,怎能扳倒那两人? 所以早在来之前,关栖归将早已做的滴水不漏的“账本”以及几封“往来密件”交与尉迟岚,让他想办法栽赃给林县令。 尉迟岚一来皖南登开县,林县令便在那儿早早迎接,尽管街道两旁的百姓落魄房屋坍塌,可县令府倒是修的丹楹刻桷精致万分。 尉迟岚有意拉拢丰逸,丰逸想着正好趁机入了岚王的氅下,便低首下心假意归顺,实际看他岚王是什么打算。 这一察觉看得丰逸是心底寒意不断,尉迟岚趁林县令去酒醉小解时,假借也去小解,实则是趁机摸入林县令的书房,丰逸跟在他身后看他将几本不知是何物的物件藏进书房各处。心底震惊,随即又回到原处,装作一副微醺模样。 在这之后,丰逸本想着哪日夜探县令府,可尉迟岚生怕夜长梦多,翌日便带着官兵将林府彻查,并将那“证据”摆到林县令面前。 可林县令没做过这些,哀声喊着自己冤枉,可证据实实在在地摆在那儿,他就算不承认也毫无作用。 丰逸终于知道尉迟岚这步走的是什么棋了,好一招一石二鸟!好一个无中生有! 没了林县令在那儿贪污偷懒,水利兴修虽说有些困难,可好歹是将水势引流入渠,不再泛滥。 虽说水利修得顺利,可尉迟岚还得在那待到大坝修葺完善,借此时机他将证据差人快马加鞭传回京都,又书信一封回京。 皇帝那儿知晓此事后,连夜将太子与三皇子召见入宫,可此事已然做的滴水不漏板上钉钉,任太子与三皇子如何叫冤都敌不过皇帝的疑心已起。 当夜太子与三皇子回宫后,皇帝招来铁血手,让他彻查太子与三皇子二人,可有结党营私的其余证据。 他二人倒是没叫人失望,铁血手确实查到些证据,特别是太子那儿书信来往众多,与朝中各大重臣皆有往来。 第二日早朝,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他气得生生咳出几滴血来。 “陛下息怒啊!”满朝文武官员皆跪,无一例外。 皇帝拿起一旁太监的折子摔向下方跪着的两位皇子,眸光凌厉恼火道:“逆子!朕还没死,身体健朗着。你们早已急不可耐,巴不得朕早日退位了是吗!” 一旁的丞相刚要开口为两位皇子求情,怎料皇帝将那些证据甩到大臣面前,他一一念着与皇子们暗地往来的官员接着道:“户部,兵部,吏部,礼部……你们胆子也是够大!都开始跟着心里的未来新帝站队了吗!!” 朝下众人无人敢言,他们确实都与这些皇子们有些往来,可那也是……情理之中啊……皇上近来的脾气却是愈来愈差了…… “太子尉迟玚,革去六部中省一职,交还兵部三营兵权,三皇子尉迟衡,革去大理寺监督史一职,两位皇子禁足一年!” 革职又禁足一年!这…… 众朝臣面面相觑,这惩罚是否过于严重? 灵均那日去寿康宫探望太后时,芳贤姑姑将她拦在宫外不让她进,面带为难道:“公主回去吧,别难为老奴了。太后娘娘身子体虚,近来谁也不见。” “廉晨忧心,望姑姑向皇祖母通传一声廉晨来过了。还叫皇祖母多些注意。廉晨便不叨扰了。”太后病了?前些日子瞧着还健朗得很?怎么说病就病了?灵均面上不显,心里却想着应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在,否则怎会连人也不见,定不是小病! “应该的……”方贤姑姑欠身站在门口目送灵均离开,暗自松了一口气。 回宫路上,灵均手持玄杖询问小梅,同她一同探讨道:“小梅,你说太后怎会说病就病了?” 小梅蹙眉咬唇回道:“许是感了风寒?怕传染?”她见灵均似是真不知道,便也没同她说起下药那档子事,许是关栖归不希望灵均知晓的。 没过几天,灵均听到些消息,皇后也病倒了,想要去好一番嘲讽挖苦或是去关心的妃子们都被打发回去闭门不见。说是皇后风寒严重,若是传染便不好了。 怎么这么巧?皇后与太后二人……都病了……都还似乎病得不轻? 灵均模糊瞧见小梅鬼鬼祟祟的身形与安馨两人碰在一起,两人似是说了不到一会,安馨便离去,小梅朝着另一边离去。安馨是关栖归的人…… 晚间小梅收拾餐盘连碎了两碟盘子,灵均杏眼一眯。 此中定有猫腻! 第14章 口是心非 不过历经几日,一大早,灵均洗漱整洁,耳戴关栖归送的绿玛瑙前去广兰宫,不论怎样,她总要问个明白,为什么? 可当她真到了广兰宫宫门外,关栖归的小厮在门口略带歉意道:“公主请回吧,公子说了不想见您。” 什么!关栖归不见她!灵均抿紧朱唇,眼眸里满是哀伤,她抬眼再一次开口:“烦劳您通传一声,万一……你家公子愿意见廉晨呢?” 不论灵均说什么,小厮都是一副哀苦巴巴的模样,满脸的为难,他家公子已有好几日不曾在广兰宫就寝了,他如何向公子通传呐! “既是不便,那廉晨便告退了……”灵均眸里满是受伤,现在关栖归已经厌恶到不愿见她了吗?可她都未做过什么,难道是关栖归觉得女子之间……令她恶心了?可这反射弧未免过长?那还有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些…… 灵均不愿回宫,也不想去镇山寺,这是她头一次想出宫,想出去走走,散散…… 这巍峨高耸的宫墙,她竟同情起后宫的嫔妃们,没有自由的人生,该当何苦…… 灵均出宫门说来也简单,太后曾经出宫腰牌给她后便再也没想着拿回去,她老人家不要,她也不还给太后。 一出宫门,京都里的繁华熙攘,让灵均长舒一口气。 宫门两旁都是些店铺,灵均倒是目不斜视兴致缺缺,她朝着两旁小巷寻去,也没什么小摊。 又走了好一会,叫卖声才渐渐四起,声声悦耳。 “锅边糊!生煎!三文钱咯!” 食物的清香传来,灵均口里生津,倒有些饿了。 她坐于一方木桌前,抬手喊道:“老板,来一份锅边糊和生煎。” “好嘞!” 不过草草几分,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锅边糊置于桌前,眉眼满是喜笑淳朴,又转身呈了四个生煎回来:“客官慢用。”随后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这家店的生意不错,巷口处走几步便到,来这吃的客人也都是干些体力活的,店家又实在,只需三文钱,生煎锅边糊管够。 锅边糊是民间小吃,不知谁灵机一动想出将大米磨成浆,肉丝、蚬子、金针、木耳、干贝等一股脑混煮成清汤,再涮米浆于锅边、不消一刻钟,一锅又一锅的锅边糊便出锅了。 灵均深吸一口气,清香入鼻却不油腻,她拿起勺舀了一口,食之细腻爽滑,清香可口,再咬上一口油而不腻的生煎,吮吸内里的汤汁,她眉眼闪烁着星点,此刻被治愈。 吃完这顿美食,她在桌上留下三文钱便继续踏上旅程。 灵均逛了许多店面,她对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原本着探寻深巷美食的心态,朝着巷子里深入,可走到头了却发现,竟是个死胡同。她转身想要回去,一转身便见眼前不远处几个人影正朝她这走来。 糟了!这巷子是死胡同,两旁又没个住户人家,这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那领头的大汉说话夹杂着口音,上前硬生生抓住灵均的玄杖,戏谑狞笑道:“这标志妮儿还是个瞎子,真晦气。” 灵均闻言面色惨白,这是什么小说剧情!可现实不会是小说,她身边没个人,又双拳难敌四手,咬紧下唇用力与那大汉争夺玄杖。 “哟?还挺来劲!一会爷们几个把你卖给风月楼,看你还怎么来劲!”领头大汉向后使了个眼神。 身后两人了然,上前一人桎梏住灵均,灵均死命挣扎,挣脱不开。另一人拿起一方粗布巾子捂住灵均口鼻。 一股无力感顿时冲上头顶,灵均眼前一片漆黑,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第17章 大汉几人将她运到风月楼后院,老鸨见几人给她根玄杖,一脸嫌弃样:“这还是个瞎的?” “欸!您说哪儿的话,这不是容颜非凡,姿色姣好。若是您培养的好,难保不是个上品。” 见他说的天花乱坠,老鸨心底嗤笑一声,再养几年黄花菜都凉了,随手丢了两锭银子摆手道:“货收了,你们走吧。” 手上捧着两锭银子,大汉面色不悦,他嚷嚷了声:“明摆着欺负人?这等绝色就这点银子就想把老子打发了?” 那老鸨见势不对,冷眸眯起朝身后大喊:“巴伊,巴叁!有人闹事!” 眼瞧着老鸨将风月楼的两位壮汉喊来,风月楼的壮汉来自边域,各个都是实打实的本事在身,能打得很。三人自知打不过,识趣地脚底抹油赶紧开溜,走前还不忘骂两句这老鸨黑心得很。 再醒来时,灵均只觉得身上软绵,环定四周,红烛纱帐,仕女屏风……是她不认识的厢房。 下地走几步,身子软绵倒是不影响她行走。她低头看去,眼眸一黯……她的衣服被换了。 四下找寻片刻,房间内倒是不见她的玄杖。 倏地,房门被推开,伴随着走进来的女人细尖的嗓音:“哟,醒了?” 灵均回身一看,她蹙眉问道:“此处是何地?” 那女人扇着摇扇,勾唇回答:“风月楼。” “妓院!”灵均大惊失色道。随后又满眼愠怒,拔高音调:“大胆!快放了本公主!将廉晨的随身物什都还来!” “公主出门不带随行?何况你还是个瞎的。姑奶奶只听闻宫里有一位公主眼疾,也确实公主名号廉晨。可……廉晨公主从*不出宫,你呀,还是认乖,早些认清现实,死了这条心吧!” 灵均咬紧下唇,是她大意莽撞了! 见灵均不说话,那人上前伸手抚灵均脸颊,灵均一把将她的手拍开,向后旋踵两步,蹙眉警惕。 被拍开也不生气,女人从袖袋里掏出一瓷瓶放在桌上道:“我呢,你可以唤我一声晓姐,你呢也是好运气,一来便被一公子看中,如今你被那公子包了半年,姑奶奶给你条生路,桌上这瓶是助兴的,你要是怕自己不会,就喝了。总不会被厌烦。好自为之吧。” 灵均下唇被她咬的破了口,一股腥甜传入口里,眼底满是愁容,她该如何是好…… 夜间来临,桌上瓷瓶早已不见,灵均偷偷将它藏了起来。她站在门侧旁贴门而立,手持头间的珠花钗静心等待,大不了就是一个鱼死网破,早知道自己拯救不了崩坏,一了百了得了。 “吱呀。” 门开了,可门外那人却不入内室。灵均蹙眉,怎么不进门? “哒,哒……” 脚步声渐近,灵均握紧手中的珠花钗,额间沁下些细汗。 只见那人将门阖上,出现的一瞬,灵均咬紧牙关向她刺去。 那人反应迅速,随手卸了她的力道,珠花钗应声落地。 被人反制抵在墙上,灵均脸抵着墙,强忍着刚才的痛意。 “哑了?”那人力道紧了些,嗓音似是刻意为之,灵均听不真切。 “还请你给我个痛快。”灵均绝望的闭上双眼,只是她在这一天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关栖归会从各种场合里出现来救她。呵……是她妄想。 “好好的公主不当,来这做什么?”那人似是嘲她,灵均再一次睁开眼睛。 这人认识她! “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凑近俯身在她耳边轻喃:“你……猜?” 倏地,随着那人的凑近,木质清新的白茶香像是群狼入侵猎物般袭卷灵均鼻间,灵均瞪大双眼痛心道:“关栖归!” 灵均感受着背后那人背脊发直,僵着四肢,一时间也不回答她。 “关栖归你现在正想着怎么反驳我吧。我知道是你!我闻出来了,是你的味道!” 这狗鼻子!关栖归耳尖红晕发热,就像是火球似的炙热。她松开对灵均的桎梏,脸上神色皮笑肉不笑:“公主属狗的吧,鼻子真敏。” 真见到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灵均咬了咬唇,她不确定关栖归对她究竟还有没有情。 “刚才不还喋喋不休?如今反而又哑了?”关栖归冷笑一声,她捏住灵均的下巴反复端看,越看心中的怒火燃烧不断,真是长了幅让人恼火的脸! “若真是不想着我,你怎会来此地……”灵均眼里晦暗不明,一双黝黑的双瞳紧盯着关栖归。 这二两公主真是天天想方设法地气她!关栖归气得牙根痒痒,没好气道:“我若是不来,你怎么出此地!” 就知道嘴硬,明明心里还念着她。灵均像是抓到些,可又不敢确定这分情的分量有多少。 “若是方才是旁人,我便打算自裁。若苟延残喘般苟活于此,我这条贱命……”灵均垂眸不敢看关栖归,她越说越是郁乏,语气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住口!尉迟灵均!你真是有一副气人的好本事!”关栖归不想再听,灵均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捅在她心间的刀子,叫人喘不过气来。若是她真的来晚一步……她真是不敢想象…… 没给灵均反驳的机会,关栖归打横抱起灵均,朝着长阳宫方向闪身进入夜色里。 此等良机灵均自是不容错过,自然地搂紧关栖归的脖颈靠在她身前,听她心口传来节奏有致的声音,闻着她身上令人蚀骨的清香。 “松开!”关栖归脖颈似是一团火炉,烫的她脸色红润娇若冬梅,艳胜春华。 “不松!”灵均瞧她面色红晕滚热,又是口是心非! 身前佳人艳美,剑眉蹙起,眼眸愠怒却又毫无法子,朱唇翕合抿紧,她不善与她争口角,灵均喜欢极了。一时没忍住,脱口而道:“凤眼一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1” “闭嘴!”关栖归额间青筋跳跃,红润的耳尖像极了熟透的樱桃。她猛地直将灵均的脑袋摁在怀里,好让她的嘴再说不出些“谎言”。 落地于长阳宫院内,关栖归松开灵均的一瞬便想要逃离,灵均拽着她的袖襟,伸手一摊。 “什么?”关栖归蹙眉不解。 “廉晨的玄杖总该还吧。”灵均舔舔嘴唇,心下有些紧张,她若是做了那样的事,关栖归会讨厌她吗? 关栖归将玄杖递到她手里,垂眼看向灵均拉着不放的指尖,冷然启唇:“放开。” 灵均上前一步环住关栖归的脖颈,踮起脚尖向她的朱唇吻去,关栖归骤然瞪大双眸,指尖垂在身侧发颤。 见她不回应,灵均掠夺地更加肆意,却仍旧无果,她睁眼看向关栖归的眼眸,那双眸里满是晦暗深邃。她松开她,似是抱有最后一丝期待望着她道:“栖归,我喜欢你。” 是什么在强忍,是关栖归的猜测与不安。她颤着指尖,喉咙发紧,身上毫无动作,强忍着心动冰冷如窖微启朱唇:“夜深了,公主请回吧。”! 灵均如雷轰顶愣在原地,泪珠盈睫泫然而泣,她竟对她没有一丝动情吗?她们什么都有了……却也什么都没有…… 关栖归不忍看她,转身快速离去。她抚着狂跳不止的心,差点就要着了她的道了…… 第15章 她多想拥她入怀,告诉她,我喜欢,喜欢极了…… 明明十月的徐风舒爽,可怎得吹到身上叫人刺骨薄凉? 风卷起灵均的裙裾,卷起她沁落的珠泪,她不知该如何办法,紧咬着下唇,才结的薄痂又瞬间撕裂开来,腥苦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润进喉间。 她的心好痛,这就是喜欢吗?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情爱……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清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1 可…… 明明栖归会因她的举动而心跳加速,会耳尖微红,可爱的像只懵懂的青春含羞草,一碰便羞稔地收起叶儿,为何她却从不回应她的炙热,她的热情也会因她的淡漠而……心字香烧成灰烬,刺骨冰潭深难测…… 小梅从安馨姐那得知她回来的消息,面露急色上前好一番确认,见灵均身上并无伤痕,才堪堪松了口气道:“公主去哪了?叫奴婢一番好找。” 见灵均面上神伤,身子轻颤,泪珠顺着玉颊滑入心田,抿唇不语。小梅深怕公主又遭了什么不公难遇,只好轻轻拍着灵均的肩膀,小心翼翼道:“公主?公主一切可……安好?” 思绪拉回,灵均抹干脸上的泪珠,轻点了头,朝着寝殿前去的样子踽踽独行,像极了孤雁南飞举足无亲,艰难孤隐。 小梅跟在灵均的身后,她才不相信公主一点事都没有,那样子怎能当做无事发生?可她从未见过公主忍成这样,那背影看了叫人心疼不已。 想近身服侍灵均,小梅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可灵均一进门就将房门紧闭,将人拒之门外。 灵均靠着门沿缓缓而落,终蹲坐在门后,抱膝目若无堵,双眼空寡,泪又顺着玉颊而下,湿透了袖襟衣领,她哭了好些时刻,哭得心脏跳在她耳后,强烈地撞击着她的耳根。 第18章 小梅在门外拍了几声,又着着急地叫着公主,可门里的灵均此刻耳似失聪了般,全然听闻不见。 细细听闻门内的声音,原先毫无动静,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内里传出些呜咽声,像是无助的小狗儿啜泣,叫人听了好生怜惜。小梅除了在门外干着急,别无他法。 屋内匣中藏有清酒几壶,灵均掀开清酒红塞,她闪烁着眸眼不禁思索,关栖归她到底是作何感受?她到底对她的心动……耳尖的红润……是真是假?她晦暗着眼眸,疯了似的拿起清酒全然饮尽。 饮如喉间的酒,如烈日灼灼,毒辣地肆意奔闯着她的喉腔,胸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身旁落了几瓶空瓶。身体像是被火燃烧着,脑间的眩晕胀热之感,直教人忘却忧愁,忘却今生。她的神色逐渐浑浊,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栖归……栖归……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真是要死了……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 灵均喘着气,随着身上体温逐增,烧坏了她的神志,伸手抓紧头皮哀嚎。 小梅在门外听得清晰,她心下一惊,公主这是……她连忙拍着楠格纹木门,边拍边喊:“公主,你别吓小梅,公主怎么了?公主……” “廉晨……无碍……”灵均嘶哑着嗓子道出,那声音弱柔不堪明朗,又是阵阵碰撞叮铃声响起。 “公主少喝些吧!”小梅心急如焚,这哪是没事的样,公主什么都不愿说,她也不好过问。可是…… “睡吧小梅。”里头声声水渍吞咽声,随手一扔,叮铃作响。许是小梅真的听话了吧……这长阳宫也倒是清净,灵均不禁蹙眉暗骂,她怎得这般矫情?不过少了些烟火,怎得这般叫人寂寞痛心?她真矫情…… 眼下不能就这样看着公主难受痛饮,这眼下也没得办法劝阻她?小梅愁眉不展,又猛然听着屋内公主连连唤着栖归,她心下了然,去寻关栖归来!也许会有办法…… 健步如飞,小梅当即朝着广兰宫奔去,进院高声喊道:“关栖归!快救救我家公主吧!” 宫内无人,小厮从内厢大步流星地走来,闻言蹙眉不展:“姑娘请回吧,我家公子不在宫内。” 听到他言,小梅急的原地来回走动,她踯躅许久,急的泪珠盈睫,心急不是办法,她又朝着小厮冬应道:“你可有法子联系到你家公子?” 还未等冬应开口,阵风抚过,黑鹰身着玄色夜行衣,腰间别戴一灰玄玉牌,立于小梅身前:“我能联系主子。” 小梅喜出望外,神色顿时一亮,她朝黑鹰嘱咐道:“多谢小哥,你快去通知你家公子,我家公主似是酗酒痛饮,恐有性命之忧,拒奴婢于门外,还请她速速前去公主寝殿。” 黑鹰应声而走,朝着香满楼那儿前往,他穿梭于黑夜里,急如星火。 关栖归得知消息时震怒不已,她朝着黑夜就是一掌重重拍去,眉间如火,神色凌厉:“她只是饮酒怎会有性命之忧!要你在公主身侧护着,你有何用之有!” 黑鹰挨了关栖归一掌,内脏震荡险些碎裂,嘴角溢出血丝,不敢有分毫怠慢之色:“公主一直在自己寝殿内,她……公主若是自行饮酒,属下无权干涉……” 关栖归冷着阴翳的双眸,垂在身侧的指尖紧捏,她该不会酒醉后真的自裁自伤吧! 思之至此,关栖归连忙朝着长阳宫奔去,黑鹰跟在她身后捂着胸腹,身受内伤,轻功不及关栖归,竟跟丢了。但他知晓关栖归的去向,朝着长阳宫奔去。 夜朗昏昏,长阳宫空中氤氲遮蔽,乌云月蔽,灵均没有关窗的习惯,关栖归顺着寝殿的侧窗翻进,甫一落地站稳,呜咽喘息声传入耳内,关栖归蹙紧了剑眉前去看她,只见灵均一副黯然神伤般倚靠在门沿,她定睛一瞧,灵均的双眼浑浊,脚边躺着几瓶空瓶,而那人正抱着一坛清酒饮酌。 “你怎搞的如此狼狈?”关栖归站在原处,心荡神摇,可她不能近她的身。 “栖归?我的心上人来了?”灵均看不清眼前来人,可声儿却听的真真的。是她的心上人来了,心上人……又怎会夜半来她这?才刚刚表白被拒,难道她不该在自己的院里好好待着,又怎会在她身前? 她真是醉出幻觉了,她阖上双眸,眼底干胀炙涩,又嗤嘲着自己小声道:“呵……我真是喝坏了脑子,栖归怎么会来我这破旧小屋?笑话,我真是天大的笑话,明明先来招惹我的人是你啊!栖归!初见时逗弄恶趣我是你,我哭泣难耐时拥怀是你,就连……” 关栖归愣在原地,眼前的小公主酒醉时的模样,更叫人动心。可她的话……关栖归蹙紧剑眉,有些心疼,不问世事的小公主如今竟要同她一般卷入这万丈深渊的旋涡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可……她若是不争不抢,如今早就是一方枯骨,连碑牌都不定拥有,也无人记挂。她们注定是要刀剑相向的人呐…… 上前几步,踢开那碍眼的酒瓶瓷坛,关栖归蹲下身来,抚上灵均嫩滑有致的脸颊,拂去她眼角的泪痕,轻声道:“对不起……” 灵均一掌拍开脸上的手,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幻象:“别碰我!你别碰我!那晚就当是场黄粱梦,我还了你的恩。”说着说着,早已哭干的眼角又落了两行清泪:“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喜欢你了,毫无回应的喜欢,叫人刺骨……” 关栖归捏了捏被她拍开的掌心,眼底充满了迷茫与愧疚,她确实无法回应她……至少现在不行……可若是她得了天下,眼前人怕是会恨透了自己罢……她无力地阖上双眼,她多想拥她入怀,告诉她,我喜欢,喜欢极了……可她不能…… 月夜入寒,关栖归握紧双拳,朱唇紧闭,深深看了眼她的心上人,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这样也好……她们只是合作互利罢了……谁也别再动情,这样最好。 翌日小梅见灵均从房里出来,面上不再是从前那般淡恬,她沉着面色周身气场冷冽。 一夜之间……公主怎得变了一个人似的…… 灵均简单洗漱后,她前往养心殿,是时候了…… 皇上尉迟恭在养心殿大发雷霆,起因是昨夜有人在他的膳食里下药,此事严重,他立刻叫人去查处。 这刚下早朝,他来养心殿过问,贴身太监却告知他,此事乃太子所为。 灵均来到养心殿时,皇上正将养心殿的杯盏摔得齑粉,他拿起置物架上的古董花瓶,举到空中,眼神狠厉停滞片刻又放回原位。 “父皇万岁,儿臣廉晨前来请安。”灵均端正身子行礼跪拜。 一旁的贴身太监上前耳语皇上,皇上大手一挥朗声道:“宣!” 灵均进了养心殿又再次行礼,皇上瞧着他越发出落窈窕的女儿,长得也越来有几分形似颜妃,可……神倒是一点不像!他蹙眉开口:“你来做什么?” “听闻父皇近些天来疲乏,廉晨想来看看父皇可还安好。” 知道皇上近来都为几位皇子生气,身旁的春喜公公赶忙讨好:“皇上呐,公主有心了。” “朕用你多嘴!”尉迟恭瞪眼过去。 春喜公公识相地给连忙道是。 “难为廉晨有心了,朕也好多年没见廉晨了,过来,让朕好生瞧瞧。”皇上朝灵均招招手,心间脾气本是躁郁难舒,没想到见了灵均倒是轻松不少。 灵均起身执这玄杖抿唇朝声走去,刘公公见灵均朝着反方向去,眼瞧着皇上的面色沉郁下来,连忙上前扶着灵均朝皇上那儿去。 皇上牵起灵均的手,拍了拍,感叹道:“一晃多年,廉晨竟长这么大了……父皇为了避嫌一直也没去看你,你过得可好?” 强忍着恶心灵均才没抽回手,她淡然道:“一切都好,多谢父皇关心。” 许是近来个逆子都让皇上心烦神扰,见灵均又有些形似当年的颜妃,眉眼间露出些喜色来。 灵均思量片刻,说出早已想好的话:“国师说父皇近来动荡,叫廉晨前来为父皇分忧。” 第16章 斑驳风涌 皇上本就多疑,只凭着灵均口说无凭的事情,他怎能信任?待灵均离开,他立即派人前去询问国师,得了国师的准信,他这才才放下戒心来。 月夜当空,明也无晰。灵均望着空中那模糊得只能堪堪分辨形状的皎月,心绪浮上心头,现如今她当下最该做的是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立足,想办法与那无情无心之人里因外和才是,可……那人是个无心的,又怎当知她说的那番话,不是一句玩笑? 心里又没了底,可如今都已走到这步了,她如今已然踏入皇权纷争的旋涡里,再想退步,怕是难了…… 硕风轻抚,花草流漾。清香的草息席卷着流漾微风争先恐后地挤入灵均的鼻间,她的思绪扰乱,御花园内她同小梅漫步而行,入秋的日子,风儿飒爽,吹起来倒舒心不少, 隐约有几声脚步踱步声传来,灵均怕麻烦,拉着小梅迅速躲入草丛的阴影中。 第19章 那两人着急忙慌地,似是出了什么事,身后的那人赶路没注意脚下,被凸起的石子绊了一脚,他哎哟一声,前面那人听见响声连忙回过头来扶他,没好气地恼怒他道:“你看你,路也走不好!待会要是耽误了皇上看疾,你我的这颗小脑袋,还要不要了!” “是是是……”那人也是惶恐,怕耽误了时间。 “也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怎得卧榻不起……” 两人越走越远,后头的话语倒是听得不太真切,灵均与小梅等上些时间,才从阴影中走出。 这白天刚刚才见过,她瞧着皇上的身子倒是硬朗的很,怎会突然病卧床榻了?灵均蹙着眉头向一旁问去:“怎得近来皇宫里这么些人染疾?” “想来是换季时分,最是容易染疾罢?”小梅也有些震惊,皇上病卧床榻,此事非同小可,这要是叫有心人听了去,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四下无人,思虑片刻,灵均咬紧下唇偏头注视着小梅,小梅对上她目光灼灼的桃花眼,心里颤了一记,只听灵均声音清冷,那双唇一张一合地道出:“后宫那几位染疾的事……你知道多少?” 闻言小梅骤然一顿,这话似是……公主莫不是猜到了些?那她……罢了,她是公主的人,自当该同她说才是。挣扎了番,小梅启唇如实道:“关公子前些日子给了奴婢两粒药丸,让奴婢想法子放到太后娘娘与左丘氏的香炉里。过了有段日子,奴婢才听闻那两位染疾……” 什么!这事竟然真与她有关……灵均虽说心里早有猜测,可真当她从小梅的口中听到这些,还是不免有些震撼。她接着追问道:“你可知她给你的是什么药?” “奴婢不知。”小梅摇了摇头。 灵均抿唇不语,默默地立在荷花池前,眼神无焦地瞧着眼前微波溢漾,她现下思虑繁杂,心头的线烦乱不堪,捋不清,她不明白关栖归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仅仅是扰乱后宫的掌事人吗?可……这对她而言的益处细微,她何必大动干戈报以风险来做这些,她有那功夫,多扰了前朝之人,岂非更好? 她倒是想自作多情,以得是关栖归是为了她才下药那两人,可……她既然已经决定同她只有利益往来,又怎会再想这些?岂非是自轻自贱,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倒是更愿意倾向于那人是为了扰乱后宫,无心与前朝相通气罢了。 “公主,夜凉了……皇上那边可要去看看?”小梅黛眉轻蹙侧身询问道。 此时的天色…… “不可!且不说夜深了,倘若在这个关头,消息都未传遍宫内,我们怎能贸然前去?就算是白日里,也得等上一日,消息传遍了才得去,否则……这下场你我深知这其中的厉害!”灵均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传闻,尉迟恭近来脾性暴戾,特别是有关到权势相关的事情,他独断专横得很,况且今日同他说的那番话……等他信任于她了,遣人来传召她才是上佳之举。 小梅经历过灭门之变,这其中的厉害她深知,一想到那映入脑海中的画面又浮上眼前,只觉得眼前倏地漆黑,头脑晕眩得很。如今公主走的道路险阻,她替她感到担忧,黛眉紧蹙不散,几番挣扎下还是决定劝阻道:“公主……要不还是别争了罢?生杀一念之间,公主力薄,逐鹿苦楚。依我看,公主何不隐浮世一隅,自得安好,岂非上举?” 隐浮世一隅?灵均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她侧身正对着小梅,眼底闪着苦涩深邃,嗤笑道:“廉晨早已是棋局上的一子,进退两侧,岂容我一人决断?我若不争,如何隐浮世一隅?我若不争,就是棋局上的弃子!我若不争,那就是连乱葬岗都入不得的荒野枯骨!身在这皇家,你告诉我不争?” 她若不争,连同那人抗衡平权说话的机会都渺茫!可笑她竟相信能同她成为朋友?虽说她不是这世界之人,国家之间的斗争于她而言无妨,可对关栖归呢!她们终究是对立国家的立场,她怎会同她做朋友?与其相信那人给她画的大饼,不若她自己争取夺来! 那一字一句宛若淬了毒的剑刃,每一句都射在小梅的心田间。她张着朱唇不知该如何作答,公主说的句句在理,是她想当然了,是她把事情都想象的太过简单……她带着歉意垂着眼眸,跪下双膝郑重道:“奴婢愚钝了……奴婢这条命早已死在当年叶府里,公主既有意逐鹿于群雄,奴婢愿为公主手中刃,誓死跟随公主。” 灵均阖上眼眸,幽幽叹息:“廉晨晓得你的心思。夜深了,回宫吧……” 夜院深宫,养心殿内,太医院御医之首的袁太医正为皇上把脉,他搭脉细感,微叹了口气朝着皇上道:“陛下,您这是怒火攻心伤了身子,如今这情形……日后……” 尉迟恭全身无法动弹,只头部能微动,眼能见,口能道,他想摆手,可又动弹不得。憋着股郁气道:“你如实禀报,朕免你无罪。” 袁太医得了皇上的口信,方才又感知到那脉象里……额间细汗沁出,颤着声儿道:“陛下,您脉象虚微,如今怒火攻心,身子无法动弹,这症状倒是像极了身中外疆的一种扰人心绪的禁药,“心绪引”。” “此物能使朕如何?” “喜怒无常,易怒易攻心。”袁太医如实道。他只在孤本里看到,提到过那么一两句,本以为此物自当不存在于世间才是。 “难怪……朕就说怎么近来脾性如此暴戾无常……袁太医,你只管说,朕还有无康复之望?”尉迟恭神色晦暗不明,这药怕是早就深入骨髓里了。能下到他的身边……几位皇子……呵! “陛下息怒,此药无解,卑职……无能……”袁太医连忙磕头谢罪,深怕皇上因这药物惑了心头,杀心四起。 “朕还有几日活头?” “至多三月……至少……不足两月……”袁太医无力地阖上眼眸,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皇上的沉默令他打了个哆嗦,虽说活到如今,他已然不在意生死,可他怕他的家人,他的儿女…… “你入宫多久了?” 这话宛如枯骨深渊之中传来的一双无形的大掌,掐在袁太医的脖颈上。一时额间细汗纷纷:“卑职入宫服侍已有三十余载……” “告老还乡罢……”强忍着心里的杀意,皇上知晓现下的怒意杀心都是“心绪引”的牵引,他断不可再受它的蛊惑了。 他没听错吧!袁太医诧异刹那,随后连忙谢恩告退,生怕迟了一秒,皇帝变了心意,杀意无阻。 “和春!传朕手谕,三皇子尉迟衡意有谋逆之举,朕心悲痛,发配边疆,有生之日不得入京。” 和春颤巍巍地手书一份,派人速速送往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内,尉迟衡眼眸紧缩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死死盯着诏书上的内容,这是什么意思?父皇是什么意思?他那些小举小措能有大哥二哥那般过分逾矩吗!他紧紧捏着诏书,指尖不停颤着,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先前他接到消息,父皇病卧床榻,身子不爽,如今此等良机,他若是错过,等父皇身子好起来……他还有何活头!尉迟衡眼中阴戾四起,紧咬的牙关恶狠狠地喃语道:“这都是你逼的!” 狂风肆意,吹卷袭乱秋里的安隅。今夜的风凌乱,斑驳繁杂。 尉迟衡领着三军营的兵,包围了整座皇城,他领五百精兵随身入宫内,来到养心殿前,只身一人踏步走进养心殿内,看着眼前躺在床上脸色极差的尉迟恭,眸光阴翳道:“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收拾身家,迁去边疆?”尉迟恭心里暗道不好,此子此次前来定是不简单。 尉迟衡瞧他不起身,依旧躺在那儿,心下有了几番猜测,拿起桌前早已放凉的茶盏,把玩在手里,朝尉迟恭缓缓前去:“父皇,儿臣听闻您身子不适,想在临走前,再看看您……怎么儿臣来了,父皇也不起身看一眼儿臣?还是说……父皇您……起不来?” 那脚步声清晰可闻,随着尉迟衡的话语,步步击踩在尉迟恭的心尖上。莫不是药……真是他下的!想之至此,尉迟恭怒意难忍,他粗着脖子喊道:“逆子!是你下的药!” 药?什么药?尉迟衡皱眉思索片刻,像是证实自己的猜想,手里的杯盏一斜,里头的茶水尽数倒在尉迟恭脸上,尉迟恭除了一口一个逆子,也道不出其他来。他心下了然,原来是有人先他一步下了药,这不是瞌睡来了,枕已到?他嗤笑一声道:“父皇说的儿臣不明白,儿臣可没给您下过药,儿臣势力微薄,哪有这番本事。父皇不若想想大哥,二哥?若是父皇允肯……传位于儿臣,儿臣愿为父皇查清此事,定为父皇讨要个公道来。” 不是他,那又是谁!传位……他还没死,他们都想他传位!尉迟恭干瞪着眼,眼里充斥着猩红血丝道:“你如今深夜前来,想必多有准备罢!” 尉迟衡爽朗笑道:“哈哈……父皇英明,儿臣的五百精兵已在殿外等候,就等父皇一句准信了。” 第20章 “逆子!” “三弟怕是要失望了……” 尉迟岚人未入殿声先入,他身着金甲嘴角勾着笑。 怎么尉迟岚来了!尉迟衡下意识回身看他,那身金甲看得他眼底一阵眩晕,他没了底气朝他道:“二哥此话何意?” “听闻三弟身带五百精兵,其余三军营能兵众多,夜闯养心殿……二哥这不是怕三弟你热血心头,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举措,特意前来劝阻你?” 劝阻?尉迟岚在说什么笑话!真当他是傻的吗!尉迟衡恶狠狠道:“我外头的五百精兵,二哥都已拿下?” 瞧着尉迟岚不反驳的样子。尉迟衡无力地跪下自嘲:“早知我早早下手,何须那般废话!原来你早就布下此局,等我入网了!” “三皇子尉迟岚夜袭皇宫,逼宫圣上,圣上因此龙体虚弱,丰逸!还不将谋逆之臣拿下!” 丰逸早在殿外等候,一经听令,进殿拿下早已成砧板上的鱼肉的尉迟衡,压下去。 手起刀落,三皇子毙。 皇上虽说不信任尉迟岚,可眼下他不得不信。他说了好一番嘉奖之语,言下之意是他将有意传位于他。 又画大饼,尉迟岚心嗤。 尉迟岚前脚刚离开皇宫,丰逸后脚悄悄溜进入养心殿内。他将岚王的证据摆在皇上的眼前,细读完又给他举着细看。 皇上告诉他,自己心里有数了,便遣他离去。 空无一人的殿内,皇上阴狠着喊道;“铁血手,给朕……除掉丰逸!” 随着今夜的风波过去,明早还要掀起不小的波涛。 第17章 婚约作废 晨光熹微,像是半蒙着被子刚睡醒的孩子,揉了揉眼。 屋外静悄声被打破,院里传入几声惊呼。 “不会吧!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丰逸世子已经……家丁发现的时候,都吓坏了。” “虽说这样有些不厚道,可……公主好歹是不用嫁了。” “嘘!你不要命了!小心隔墙有耳!” “是是是,谨慎些的好……” 屋外的几人动静不小,虽说就那一会的功夫时间短促,但灵均耳敏,隔着距离听不真切,却也醒了。她睁着眼听着门外动静,听见几声“世子”。 此间睡意全无,她连忙起身着衣洗漱,随手拾掇好打开木门。 “何事喧哗?” 面前的这些侍婢见了灵均,连忙跪下。 只听最前的一位出声,熟悉的音调传入耳畔。 “公主,兹事体大,进屋说罢?” 是小梅。 灵均抬手示意,转身踏步坐于凳前。小梅进了里屋将门关紧,踱步来到灵均身旁,俯身于她耳畔细声轻语。 “奴婢方才与安馨她们说话,她们消息来源广泛,说是……昨夜发生了宫变。” “宫变?”灵均蹙眉。 “正是。闻说昨夜三皇子殿下被皇上废去实权禁足,又有发配边疆之意,三殿那般性子,怎愿前往?这才出了这档子深夜逼宫之事。” 深夜逼宫?怎会这么简单?这皇宫里,谁身上不是八百个心眼子,这尉迟衡能有如此着急?太子尚且失势不久,还有如狼似虎心思缜密的尉迟岚,这尉迟衡哪来的胆子去逼宫?疯了! “真是疯了!”灵均脱口而道。 那头小梅也是这样想的,点头附和:“可不是吗!听安馨姐说,三殿下还未进养心殿一炷香的功夫,岚王带兵将他拿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呐。现下正合棺办理后事呢。” “此事岚王也插手了?如此迅速果决,真是不简单……咳咳……” 刚起床,还未喝上一口茶,又吹了清晨几缕凉风,灵均轻咳了两声。 见状小梅连忙抚上灵均后背替她顺气,朝外头喊了声:“安馨。” 没过片刻,安馨来到门前行礼。 小梅将桌上的茶壶递给她:“去温杯清水,再灌个汤婆子来,公主*似是受了些风寒。” 灵均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咳咳……”又咳出两声,体内无力,眼皮稍有些沉,胸口只觉得闷得慌,怎么可能是感冒了,肯定是没休息好而已。 “快去!”小梅催促道。 “欸!”安馨拿着茶壶离去。 屋内刮进几缕清风,带这些微薄寒意,入秋之礼样的风。小梅回首看去,公主还是老样子,长叹一息道:“不是我说公主你,这窗户我不给你关,怎得,它这插销是坏了是劈叉了?竟不晓得关。” 说罢朝后走去,将那窗给关起。 “廉晨知道。只是关着闷,通风顺畅罢了”灵均颤了颤睫毛,眼帘下垂,指尖紧捏衣袖,将那丝滑的绸缎揉捏得皱巴。她哪是为了通风,不过是留个“门”,万一有什么不测危险,也好翻窗逃走。 “公主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嘴上是答应了,晚上睡觉这窗户又开。这常年吹着夜风,怎能不感风寒?再说了,通风何时不能?白日里通风……” 说起这个,小梅那是能说上好些时辰,好在这时间度得快,门口人影打断。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安馨端着汤婆子和茶壶进来,放在桌前后躬手退下。她显然是知道公主要同小梅说话,自是知趣不打扰。 小梅倒了杯水放在灵均手边,灵均拿起饮尽,喉咙里入了温热,直暖入胃里,身上流淌一股暖意,指尖冰凉也被暖得回温。 接过小梅递来的汤婆子,抱在怀里,暖暖的。灵均开口问道:“方才我听你们还聊到了世子。” 随即小梅猛然一惊,懊恼不堪,她怎么把世子这事忘了!这可比前两个重要的多。 “奴婢愚笨,竟忘了这茬!” “无事,你且说罢。” “此事是这般,听着小道消息是,昨夜丰逸世子是跟着岚王一起进宫的,那档子事后,当晚世子离开宫内时好些当值太监都瞧见了,可三更那会,听闻世子府内的家丁连夜找了民间大夫,此事瞒不住,家丁加急上奏,说是世子暴毙于床榻之处,身上也无半点伤痕。依奴婢看……此事蹊跷,会不会是……关公子所为?”小梅朝她挤兑眉眼,那神色灵均看不清,她语调抑扬,想来是揶揄她。 “少胡说了……” 眼皮下沉,一阵眩晕感冲上脑顶,灵均閤眼缓了片刻,她抱着汤婆子起身,倏地头痛欲裂,像是无数颗玄珠与白珠混在一起,在她脑海里左蹦乱跳,她身形晃了晃。 小梅上前扶住她,扶着她坐到床沿边,苦口婆心劝说。 “公主!还是再休憩片刻吧,一会下了早朝,奴婢去请太医院的先生来为公主瞧一瞧。” 灵均摆了摆手,小梅心神领会退出殿内。她手附在太阳穴处,揉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这下才有了心神去思考方才的事。 那事是有那么几分蹊跷,前脚丰逸离宫,这后脚就暴毙自己的寝内,怎么想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不知此事是何方势力所为了,据她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有可能的人选有二。 其一是皇上,他虽深陷泥潭里不可动弹,曾听闻关栖归提及,皇室有一秘闻组织,名唤铁血手。尉迟恭还有铁血手这一硬棋。 这其二……她不想是那人,关栖归,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精力不堪重思,灵均渐渐呼吸稳健有律,睡于梦里,她在梦里眉间紧蹙,眼角落了滴莹珠。 她的梦极其奇怪,梦里她看得清大千世界,只是梦里的“她”,处在一方崩塌的世界里哭泣,世间一切在顷刻之间化为虚无,她心底竟生出愧疚之情,怎会这样? 她望着眼前崩塌的一切,陌生的世界,顷刻间崩倒的高楼,转眼又成了地裂树倒,连着根茎都倒在了地心里,又被一团无法形容的虚无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有更多无尽的虚无。 心口处像是被针刺穿,好痛!她想逃,可这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往哪逃?她无处可逃……灵均拼尽全力奔跑,只想离开这崩塌之际,就在千钧一发,要被那虚无追上之际。 “不……不要!” 灵均睁开眼眸,瞪着床顶,额角沁出些许汗珠,胸口的浊气与愧疚挥之不去。 是梦,噩梦…… 她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消化方才那一切。 刚才那大地崩塌,花鸟惊走堕入虚无之中的场面,是什么?实在是恐怖如斯……莫不是,那是大灵所说的界的崩坏? 可她升起的愧疚又从何说起?怪哉…… 想不明白,何必为难自己,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缓过劲来,灵均起身望向窗外,天色昏暗朦胧,今日的天色不佳啊。 握紧玄杖,她踏步出了寝殿,内院空无一人,想来都是些四下吃瓜的猹,这小小的长阳宫哪有瓜田。她失笑摇头,往偏殿处寻去。 进了屋内,映入眼前的人影坐在桌前,手里捧着的……应该是书吧。 “小梅?” 第21章 那人闻言双手一抖,脸上染起一层红晕蓦地起身,欲盖弥彰地将那书藏于身后。看清了来人,磕磕巴巴道:“公……公主……” “在读什么?” “论语。不是……是……民间的感人故事锦集!” 瞧她语句混乱,看的是什么,反倒不言而喻。无非就是那些,情色话本。灵均笑了笑,捉弄的心思渐起。 “是吗?读一个故事与廉晨听。” 还要读?小梅方寸大乱,她憋红着脸翻开画本,心底如同一纸情节被打翻的墨台遮蔽,哪有什么感情故事……虐恋情深的情爱倒是能说出一堆。 “这……” 临了,小梅灵思巧升,她这本虽说是禁忌手帕交之情,可若是巧舌翻转,那爱情,变成了友谊!她可真聪明! “村里的姑娘小芳与邻村的小花成了最好的姐妹,可突有一天,小花要和小芳断交……” 这故事越说越离谱,小花与小芳的感情,怎么听都不像是友情能做出的举动,灵均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 “你看的是爱情话本吧。” 小梅瞪圆了双眼惊愕不已:“公主怎得知道了。” “你那点小心思,廉晨岂会不知?太好猜了。” “是契若金兰的手帕交……奴婢也就看个新鲜解闷,公主莫要误会……” 手帕交! 灵均连忙转身,耳根红起一片,她原以为是寻常男女间的情爱,可……古代人这么开放吗!不是传闻古人刻板固执,怎么……怎么…… “公主?” 手帕交在这个世界内并未有那么难以接受,甚至有些闺阁女子结为妻妻也不为怪,只是这样的人家甚少,妻妻结发生计难解。 “随廉晨去趟养心殿。” 她头也不回地朝着院外走去。 随手将话本藏在胸口衣兜处,小梅眼瞧着灵均越走越远,廉晨快步追上前去:“欸!公主慢些!” 一路上走来,宫内的侍婢太监们见到灵均各个谦恭有礼,该行礼的行礼,该欠身的欠身。全然没了往日的那般苛责无视。 “廉晨公主吉祥。” 眼前跪下一太监,挡在她们前路方向。 小梅蹙眉不解,她瞧着那眼前的太监眼熟,定睛一看,竟是内务府总管的干儿子。 “这不是齐公公吗?” 眼前跪拜在地的齐公公得了灵均手势,起身从怀中掏出一钱袋子,一脸媚笑递上前去:“小梅姐姐,奴才得了干爹的指示,特意前来呐,给公主送来这个月的份例。” “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月的份例,内务府不都发过了么?” 接过那钱袋子,小梅放在手里掂量两翻,哟,还怪有分量。 “是啊齐公公,这个月的份例,廉晨已经领过了。” 闻言齐公公面色大变,双腿一颤,滑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廉晨公主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又是唱的哪出。 “齐公公快起来,此话从何而出啊?” 齐公公没敢起,额角汗珠滑落淋漓,颤着声道:“以前是内务府奴才们的失职,这以后呐,万万不会出现先前之举了。还请公主恕罪。” “允。” “多谢公主!” 灵均携着小梅穿过长廊,小梅数着钱袋子里的碎银,足足有一百两,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小梅踮着钱袋子,侧目打趣道:“公主,你说这平白无故的,内务府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着,怎得舍得给我们发月俸?” “如今宫内局势纷杂动荡不安,你且看如今站得端正的,哪个不是被他们阿谀奉承的。他们倒是会审时度势,不过是墙头草罢了,无须在意。” “公主说的是,不过如今这银子多了,长阳宫总算是熬出头了。” 灵均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小梅。 接过银票,上方的数字令她愕然:“公主,这……” “你莫问,去京都城内盘下几间铺子,能盘几间是几间。别去打香满楼的主意。最好是各类商铺都要涉及。” “欸!” 养心殿内,尉迟恭躺在龙塌上,面色苍白,瞧着也不大健朗的模样。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闻言尉迟恭缓缓睁开眼眸,他微张唇齿音调低沉:“廉晨来了……” “昨夜的惊险,儿臣今早都听说了。儿臣好一阵担心!父皇如今感觉如何?”灵均上前,将玄杖搭在桌边,摸着坐于龙塌前,想上手抚平他微乱的鬓角,可心底抗拒十分。又不想被看出虚假的父女情谊,上手拍了两下他的掌背。 “朕无大碍……咳咳……还是廉晨孝心,朕心甚慰。父皇知晓你的心思,国师都跟朕说了。今日早朝朕已宣布,即日起,由你替朕来监国!” 第18章 愿她一路平安,愿她身处安顺 养心殿内气氛微妙,一盏茶的功夫,灵均已经思量出好几种可能。 “怎么不接旨谢恩?”尉迟恭出声打断。 灵均哑然,她不正是为了这事来的么?怎得这权利真到了眼前,她反而局促起来? “廉晨接旨,谢父皇信任儿臣。”灵均起身行了应有的礼数,望着眼前这垂髫之人,悲切平躺着,仅脖颈之上可活动。 尉迟恭艰难地偏过头,将灵均看得真切,深深看了一眼,又偏过头道:“朕寄厚望于你,可别叫朕失望。你且去吧,朕要歇息了。” “父皇珍重……” 谁能想到,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凛国的政权转变就在一瞬。 这移交权法仅仅是在口头上的表述,灵均离着长阳宫不足一里,眼前拦着一位身着官服的侍卫。 “公主请留步。”那人伸手抱拳拦在前侧,语调平平,不像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那人见灵均停住步伐,未曾有半点开口的迹象,愣了一瞬,又转而意识到自己并未自报家门,连忙致歉道:“恕卑职失礼,卑职是大内锦衣卫指挥使陆呈。” 灵均闻言点了点头,并未行礼。指腹在玄杖处摩挲道:“原来是陆指挥使,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卑职传皇上口信,公主落了东西在他那儿。还请公主好生照看好。东西贵重,卑职替公主拿着,小心磕了碰了。”陆呈侧身来到灵均身侧,指尖抵在腰间剑柄处目视前方。 灵均侧眼斜倪一眼,将一切看在眼里面色如常,心里却不住地思索。什么物件能使得正三品的指挥使亲自来送? 总是思虑也不是好事,既来之则安之,回去的一路上,宫人们对灵均恭谦有礼,眼尖的认出了陆呈指挥使的,远远地便正立身子喊了声公主千岁。 灵均踏入长阳宫的一刻,陆呈便从怀里掏出了块方形长盒木匣。 “公主,这是您落在养心殿的东西。皇上说了,好生保管好了,莫要再丢了。” 也不知那小小的胸膛,揣着这木匣,陆呈也不硌得慌。灵均接过木匣,无害温润的杏眼里多了丝威仪,应声道:“本宫知道了,还望指挥使代本宫向父皇明表谢意。” “这是自然,卑职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即使是在不知道灵均眼疾好转的情况下,陆呈依旧全了礼数毫无半分轻色。 未等陆呈走远,灵均转身回了自己的闺房,她不等片刻,将那木匣放在桌前,指尖朝着那木匣机扣处就要按去,临到紧要关头又停下。她指尖开始微颤,犹豫半分还是决心按下。 轻松将木匣打开,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方精致美玉,这雕刻的模样是她未曾见过的,头长两角,似鹿,体长有鳞。似蛇,嘴边有须,似虾,四爪锋利,似鹰…… 这些特征组合到一起,她才恍然,此乃传说中的龙。 雕刻成龙样的玉……底有刻印文字,她看得费劲,索性上手触摸感知。 “受于天命福泽万民,以身正道凛里无疆……”这竟是玉玺! 翌日的金銮殿中,满朝文武百官各个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的一切。 正位上方坐着身穿华服的女子,正红的衣裳纹着金玄两丝,衣襟纹着祥凤,绣线手法精致细巧,乃是凛国京城内有名的平金打籽秀。此女子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仪态大方不失威仪,好一个雍容的妙人。 和春公公站在这女子身侧,眼瞧着下方小声交谈的官员们愈来愈不可控,朗声道“肃静!” 金銮殿内声响消退只听和春公公将一方圣旨揭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体感风寒,犹宜静养,国本之重,固宗贞国,廉晨之慧,仁孝德本,风繁茂业,昔日之风,其纤不停,思来思及,赐掌监国,廉晨代之。钦此!”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开口的。 尉迟岚凤眸紧眯,身侧双拳捏得直颤,他甩甩袖子躬身,朗声道:“公主千岁。” 岚王尚且礼拜,众人虽说不怎么在意这廉晨公主,却不能不给岚王面子,也有样学样。“公主千岁!” 第22章 灵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尉迟岚心有不满实属正常,她清了清嗓子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不知这尉迟岚如今这么做,是不想丢了皇家颜面还是有账再算,她摸不清看不透,只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金銮殿内无人响应,灵均正要抬手退朝。 “报!” 一士兵大喊着冲进殿内。 众人纷纷纭纭,那人手里的密卷插着鸡毛,事宜大小,可谓一斑。 灵均抬手示意他继续。 那士兵瞧着座上的灵均咽了口水,硬着头皮读道:“微臣乃雁北关领军齐满,近日凛国北部牧民们连连骚扰,雁北粮草紧缺,兵力不敌,望陛下能派骁勇能兵前来助微臣一臂之力。” 这派兵打仗的事可不是随意选定的,灵均犯难,她蹙眉道:“都听见了?可有哪位将军愿意赴北一战?” 这康胜大将军走后,能与北牧打的人可不多,一炷香的功夫都无人应允。 尉迟岚踏步走入金銮殿中央躬身道:“臣愿赴北一战。” 灵均想到了有人会接下,可没想到这人竟是他。她道:“赴北一战,岚王可要万事小心,本宫允你两千精兵。” 尉迟岚勾唇笑道:“公主说笑了,两千精兵可不敢当,一千足够。只是……此次赴北,微臣想要举荐一军师随行。” “你尽管说。” 尉迟岚紧盯着灵均的瞳孔,缓缓道:“关……栖……归。” 什么! 灵均搭在龙椅上的指尖收紧,呼吸凝着一瞬,接着道:“岚王可是在说笑?本宫听闻那关栖归可是禄国的……”质子…… 话音未全,可在场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关栖归是何身份。随行军师,关栖归又怎能当得起? “既是本王领军,公主且看结果便好,至于说她关栖归,本王还会看不住?”尉迟岚这咄咄之语明摆着非要带关栖归去。 灵均咬了咬牙:“准!退朝!”说罢起身执手玄杖,小梅上前扶着她离去。 离了金銮殿,小梅环顾四周无人,这才敢开口道:“公主莫要气坏了身子。” 灵均瞥了眼小梅,冷哼一声:“廉晨气什么?” 小梅连声道:“公主如今不比从前,应当自称本宫。再说方才,奴婢说的是关公子……” “她的事与本宫有何干系?”灵均不爽,连小梅都看得出她对那该死的关栖归…… 正当反驳,灵均蹙眉道:“嘘……你听。” 四周花鸟于情,小梅蹙眉不解:“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有人在哭。”灵均耳敏,虽说那人呜咽细微,却还是能察觉到。 哭?小梅想到此处离翊坤宫最近,顿时了然道:“公主,前方不远便是翊坤宫了,那是四公主和她的母妃所住。” 翊坤宫的人在哭,灵均结合最近的消息看来,也只有尉迟烟青了。没想尉迟烟青对丰逸竟情深至此。 “你去御膳房讨些烟青爱吃的点心,再差人做些润嗓祛火的梨子羹送去,本宫在丽浮宫等你。” “可是公主你一个人,奴婢不放心……” “无事。”灵均拍拍小梅的肩膀。 临到了丽浮宫门前,那哭声可谓是撕心裂肺。 “都哭的哑成这样,怎还有力气喊?”灵均叹了口气,朝里走去。 丽浮宫内四下连个仆人都无,估摸着是受不了烟青这哭声,都躲了起来。 循着声走去,灵均到门前叩响。 “笃笃笃。” 无人应允,又响三声。 “笃笃笃。” 声罢,房内窸窸窣窣。门开了。 尉迟烟青望着眼前来人,紧咬双唇,哑声道:“怎么是你?怎么,如今成了监国,来看我的笑话?咳咳……” 灵均拍了拍尉迟烟青的肩膀:“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莫要哭了。已故之人不可回,若是丰逸还在,他也不希望你这般糟蹋自己。” 尉迟烟青狠狠拍开灵均的手掌,哽着声儿道:“多管闲事……”说罢朝里走了去。 门未关,灵均笑了笑,尉迟烟青看来也不是记忆中那般无可救药,她进屋坐在烟青身旁,摸起桌上的茶壶倒水。 水顺着壶嘴洒了灵均一手,尉迟烟青连忙扶住茶壶,从怀里掏出丝帕,拽着灵均的指尖边擦边道:“你真该感谢那些下人早些避了我,这壶里的水早凉透了。一个瞎子在这倒什么水,我要是渴了,用得着你么!” 看似指责的话,却也充满了关怀,灵均低眉笑了笑。 “笑什么笑?”尉迟烟青瞪了眼灵均,转念一想她看不见,又将她的手向怀内扯了扯。不知怎的,灵均的指尖握在手里,温软抚心,仿佛内心的悲伤都被她抚平似的。 “公主。”小梅在门外喊道。 “是本宫的侍婢来了。”灵均拍了拍尉迟烟青的指尖。 尉迟烟青像是触了电似的连忙放开。 灵均扬了扬手,小梅将手里的食盒打开,端了碗梨子羹放在桌前。 “这是差人炖的梨子羹,润嗓祛火,你这些天的想来伤着嗓子。趁热喝了吧。” 尉迟烟青捧着热乎的梨子羹,哭红的眼尾又噙起泪珠,她喝了一勺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灵均不解。 “我以前那样对你,为什么对我好?” 灵均起身朝着屋外边走边道:“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生在这皇家,我不怪你。只道是,未来不迎,当时不杂,过往不恋。” 尉迟烟青好容易平复的心绪再次愧疚上涌。她朝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不停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当夜里灵均睡得正安,一股木质白茶香涌入鼻尖,她猛地坐起,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却知道。 “你来了。”灵均随手披上身旁薄纱。 “公主真是好本事,不声不响地成了监国。”关栖归倚在窗边冷哼一声。 灵均蹙眉,她赤脚下地朝着关栖归走去,刚入冬的地,隔着绒暖的地毯依旧冰骨。 关栖归见她这幅样子,蹙眉将她打横抱回床榻上:“身子骨弱就别糟蹋。” 灵均不语,明明招惹自己的是她,说不爱的也是她,如今夜闯长阳宫的还是她,灵均咬了咬唇道:“满口谎言。” 关栖归不想看她的双眼,背身对她道:“明日我便要去雁北了。” “我知道。” “和尉迟岚一起。” “我知道。” 这平静的语气触怒了关栖归,她面对着灵均冷言道:“你准的!” “是!”灵均撇过头去,不敢看她。 关栖归扣紧灵均的脸庞面对自己,眉眼里的愠怒直直喷出:“尉迟灵均!你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是吗?” “把我推出去的人不是你吗?”关栖归竟好意思说这话,灵均被她气得直瞪她。 一时间愣了神,关栖归松开桎梏摸摸鼻子。她今儿听到尉迟岚和她说灵均准允他两一同北上时气得差点当场给尉迟岚剁了!没多想别的弯弯绕绕,满脑子都是尉迟灵均已经甩开自己,只顾着过来兴师问罪了。 见关栖归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灵均渐渐凑近,关栖归身上的气息还是这么诱人,真是不自觉的引人犯罪。 关栖归只顾着懊悔自己冲动,没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直到柔软相依,才发觉自己深陷已久,早就叫这小公主拿捏得紧紧。她不再退却躲藏,扣着灵均的后脑,唇齿相依,空气里弥漫着渍渍之声。 一吻作罢,两人相依偎在一起,灵均呼吸紧促,玉颊红到了耳根,只听她嗔怪道:“亲我作甚?” 关栖归唇角上扬,否认道:“你亲我作甚?” “心口不一……”灵均尝到了甜头,直将头深埋在关栖归的怀里。 怕她着了风寒,关栖归将大氅披在身前,紧了紧臂弯,良久才回了句:“无理取闹。” 此情温馨,两人只想时间停止在此刻,抛开那些尔虞我诈。 “此次北上,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我有一属下,名叫黑鹰。你有事唤他即可,任凭差遣。”关栖归抚着灵均的发顶,指尖的发丝顺着滑落,目光停留在耳垂处。翠绿的耳珰耀眼灼心,嘴角的弧度怎么压也压不住。 “好,一路平安。记得书信于我。”灵均捉住她乱窜的指尖,十指相扣。 “好。”她应允。 热拥绵绵,愿她一路平安,愿她身处安顺。 第19章 “我都是你的,你的玉佩为何不能给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敲击着手里的铜锣,身侧瓦屋上疾走飞驰着人影。 那人赶到广兰宫,甫一入定,便听着门口两人道。 “你家公子收拾好了没?” “我家公子正更衣收拾,要不久呢。再说了,你家主子也没事先告知我家公子要赶夜路,这位小哥,要不你先回去?” 听了冬应的话,张禾目露难色,细想了一番,摇了摇头道:“我要回去,也得是带着人回去复命呐,否则我这脑袋……” 第23章 赶夜路?这尉迟岚又在玩什么新花招,这么多人非得走夜路?关栖归蹙眉打断道:“冬应,你把门打开。” “欸。” 关栖归将事先准备好的包袱从柜子里拿出,转身又丢到冬应手中,她朝着张禾道:“岚王没和你说别的吗?” 张禾瞥了一眼包袱道:“公子指什么?” “赶夜路的事,岚王没和你细说缘由吗?”关栖归狭长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张禾,若是他张禾敢说半句假话,她定要那尉迟岚躺在北上的荒野中与野狗为伴。 “这……殿下说了……”张禾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唇角,吸了两声鼻子道:“趁着天黑啊,赶些上路,也防止些奸佞之人通风报信。路上咱们也能太平些。” 靛蓝色夹杂着些混黑色,他在撒谎。关栖归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拍了拍张禾的肩膀道:“走吧,上路。” 如今正是入冬之际,长阳宫的天又冷了些。 天微明,长阳宫寝殿内红松木榻上的灵均猛然惊醒,她瞧着身旁空无一人的床榻又阖上了眼。 昨夜的一切又是梦吗?她明明记得夜里的时候,栖归来了。她记得她们两靠在一起说着话,自己睡着了。再之后……她明明记得睡梦中时搂着一人,可怎么醒来却…… 灵均呼了口浊气起身,伸手朝着枕边摸去,触手的是一股温热的暖玉,她拿起凑近了些瞧看。 “栖……归……” 恍然之间愣了神,灵均眨了眨眼歪着头疑惑道:“她的玉佩怎会在我这?” 细细回想,似乎昨夜…… “主子,岚王身边的张禾来了。”黑鹰敲了敲窗子隔窗道。 “知道了,下去吧。” 关栖归瞧着身边人睡的正香,不忍打扰,她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拿起灵均的手缓缓挪到灵均自己那儿,刚要起身,灵均又将她搂得紧紧。 灵均音调懒懒,一副没睡醒的样:“去哪儿?” 关栖归闻言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抚着灵均的背道:“去见你情敌的狗腿。” 情敌?灵均哼了两声,吧唧一口朝着关栖归的锁骨处咬了下去。 关栖归闷哼一声,扬起眉头堵住灵均不安分的牙。 这一吻,便是再不清醒也清醒了,灵均哼唧两声求饶,那音调软绵酥骨,直教人难渡美人关,听得关栖归是两颊映梅,只好松开了她。 在这栽了头,可要从别处讨回来。她灵均也不是个好惹的,她伸手进了关栖归衣襟里,刚要用力,便摸到了块硬物,她顺手拿出,夜间看不清,她便问:“这是何物?” “笃笃笃。” 催促的敲窗之声再次响起,关栖归看了眼半开的窗户应声道:“我的玉佩。” “那便是我的玉佩了。”灵均将关栖归的玉佩握在手里爱不释手。 “没时间了,别闹了快给我。”关栖归伸手抓向玉佩,灵均连忙塞回怀里。 “我都是你的,你的玉佩为何不能给我?”灵均说的振振有词,伸手从床榻下掏出块玉佩塞给关栖归道:“你可知何为睹物思人?我们交换。” 这一通话关栖归倒是接不下去了,她没想到前一段时间在风月楼里大惊失色的小公主,现在这些风流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关栖归起身立在榻前,她轻吻手里印有“廉晨”字样的玉佩,揣入怀中,接着又朝着灵均的额头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瞧着榻上的心上人依依不舍道:“珍重,我的公主。” 昨夜的一幕幕如今重现眼前,灵均仿佛心上有只小蚂蚁在四处探索,痒得很。她的脸埋在被子中,脑海里全是自己那些不知害臊的那句“我是你的”。 扭捏了好一会儿,想起今日关栖归便要北上了,灵均连忙起身喊了声:“小梅,快随本宫去找关栖归。” 还未走到广兰宫,灵均身前突然出现一人,此人正是关栖归身旁的亲信黑鹰。 他抱拳躬身行礼道:“公主,我家主子夜里便走了,算算脚程,现下应快到了柳州地界才是。临走前,主子托我将这个给公主。” 说罢,黑鹰递了封密函而来,灵均接过密函仔细放入怀中,抬眼细看缓缓道:“你便是黑鹰?” “正是。” 灵均捏紧玄杖喃喃道:“为何走的如此之急……” 黑鹰轻咳了声回道:“昨夜岚王派他身边的张禾来过广兰宫,主子见过他后便走了。” “岚王的人……”灵均愈想愈发觉着事有蹊跷,昨日夜里关栖归说要去见自己情敌的狗腿,就算是尉迟岚赴北心切,可这夜行是何用意?坊间传闻这岚王有龙阳之好,当初那场池中药的戏码……莫非……灵均朝着北方望去,双眸透着些刺骨的冷意。 京郊外的二十里处,枯枝树影,枝上仅剩的最后一片叶儿,都化作养分,落叶归根,深深扎根在泥中。 “向东一里便是密林驿站,一会你我二人在那儿休整一夜,等精兵们快到了,再朝着东北方全力赶路。”尉迟岚边说边指。 关栖归点了点头,见尉迟岚似乎还有话说,她连忙道:“殿下,在下腹中空空先行一步,失礼了。”说罢她拽紧缰绳策马朝东赶去,冬应见状看了眼尉迟岚和张禾二人,他向尉迟岚点了点头朝东追去。 尉迟岚望着关栖归远去的身影嗤笑一声,他侧目看向张禾谨慎问道:“都打点好了?” 张禾回道:“殿下放心,那密林驿站的老板识相,事都办妥了。” 尉迟岚点了点头,拉紧手中的缰绳扬鞭喝道:“驾!” 先行一步的关栖归骑得快,她下马交给冬应安置朝里走去。她环顾四周,门外坐了两个走商的,店里除了掌柜就是小二。 “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掌柜的上下打量了番关栖归,此人衣着低调,器宇不凡,心里便有了定数。 关栖归坐下倒了杯茶水饮下,神色莫测的深深盯着掌柜道:“在下打尖儿,也住店。有空房吗?” 掌柜笑颜艳艳道:“有的有的,客观您来的巧,我们这儿还剩一间客房,您看吃点什么?” “随意上两碟菜便可。”关栖归低眉看着手里的杯盏,心底嗤笑一声。一间客房……这尉迟岚的手,伸的可够长的。 “好嘞!” 御书房内灵均听着小梅念的书信,她捏了捏眉心鼻骨唤道:“黑鹰。” 黑鹰站在屏风后,应声道:“属下在。” 这一走,灵均悬在空中的心便没安稳落下过。她的胸口像是被重物压着,闷闷的。且不说思念之情,更多的还是担忧尉迟岚会在北上路途中耍把作浑。她扬了扬手道:“你书信一封于栖归,去虎扒皮之事还要再深思熟虑一番,切不可怒心上头失了分寸。另外,书信最后写上三遍,注意安全,切记一定要是三遍。” “是,属下这就去办。” 黑鹰走后,小梅将窗户关紧走到灵均跟前道:“公主,先前说的风月楼幕后老板奴婢已经查到了。” 灵均扬了扬眉头问道;“哦?是谁?” 小梅附耳压低声音道:“户部侍郎……李思源。” 户部侍郎?灵均闻言蹙紧眉头脸色一沉道:“这消息准吗?” 一说到消息这事,小梅*抿了抿唇腹诽道:“这消息可是奴婢花了一百两在香满楼买的,应是有十成的把握。当时那香满楼的张掌柜说,风月楼明面上的老板是位女子,她对外自称李晓,实则名唤巴丝玛朵哈,是个边域人。张掌柜调查过她,说她定期到李侍郎家,两人来往密切。” 灵均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么说这个消息还算真切,不过这张掌柜没明确和你说是李思源,你怎如此确定这幕后老板是他?” “这张掌柜在我走前留了一句。” “说了什么?” “李侍郎家中多有边域的物什,就连送礼,也是边域的物什。” 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这李思源与边域往来甚多,巴丝玛朵哈亦是个边域人。捕风捉影的话不是香满楼的作风,他既然点了李思源,那风月楼和李思源肯定脱不了干系。而这李思源……灵均像是想起什么,一脸严肃道:“李思源与哪位皇子来往密切?是不是尉迟岚?” 小梅摇了摇头呐呐道:“奴婢不知……” 灵均慎重道:“宫变之日,本宫当时便觉得,以尉迟玚的脑子,即便再是不济、冲动,也断不会做出下药之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尉迟衡……本宫想不出了,只是觉得他与岚王间,蹊跷的很。当时满朝文武几乎是太子党,以岚王他的城府之深,不可能不留有后手,或许说这些事,背后都有他的推手。”愈想愈浑,灵均揉了揉太阳穴道:“本宫不知道了,或许本宫该去父皇那儿找找线索。” “那……李侍郎与岚王还需查吗?”小梅问道。 “查!” 密林驿站,小二端着两碟热乎菜吆喝道:“客官,您的菜来嘞。” 店小二将碗筷摆齐,站立在桌前,双手揉抹捏搓腰腹前穿戴的围布。 第24章 关栖归拿起筷子戳了戳眼前这盘小炒冬青,眼前店小二那来回摩搓紧张的双手,她抬眼望着店小二笑着问道:“这菜里该不会加了不该加的吧?” 听到关栖归这句,就连在柜台后的掌柜都朝这儿投来目光。 店小二猛地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客观您瞧您说的是哪的话。我哪有那个胆儿?再说了我们这儿也不是黑店,你若是不信,我大可替您试一口毒便是。” 说罢这店小二便从旁边的空桌筷笼里拿一双筷子,关栖归见状出声打断道:“不必了,是在下多虑了。” 这小二与掌柜的反应出不了错,这里定有什么是不干净的,似乎并不是在菜中,关栖归沏茶刚要自饮,便感知到小二与掌柜的那瞬然紧张不已的情绪。这杯中的气息闻起来一股绿香清新,乍一闻确实是绿茶的味道,可细细闻去,那清香中又带着一丝甘甜。 是……九香迷魂散的味道! 关栖归当下了然,装作饮下,端起碗筷将那茶吐入饭中。她放下碗筷丢了一块碎银道:“在下有些累了,客房是哪间?还请劳烦带路。” “欸,您请。” 关栖归顺着他们的意愿入房歇息,侧卧在床榻上假寐。 半柱香的功夫,有人推开房门进来。 那人进门后动作小心翼翼将门关上,步步走进停在床榻前观望片刻,小声唤道:“关栖归,你睡了吗?关栖归?” 关栖归心底嗤笑一声,这尉迟岚还真是疯了,雁北如此紧张之时他还节外生枝。她紧捏手中的方布,感知到尉迟岚渐渐凑近,她睁开双眼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口鼻。 “唔……嗯?唔!” 尉迟岚挣扎片刻便昏倒在地不醒,关栖归起身踢了他一脚,任他躺在地上。她将那帕子洗干净,将盆里的水倒出窗外。 做完这一切她盘坐在床榻上,眼底幽深如狼,她阖起双眸养神闭目。一边感叹着这魂牵梦绕的药效之快,一边嗤笑着如跳梁小丑般的尉迟岚。 这一路上大多时是露宿野外,偶有几晚在驿站时都是这样渡过,关栖归的面色也是日渐沉郁,直到她收到了灵均的书信,才缓了片刻。再见到尉迟岚时又是心烦意乱。 好容易熬到了雁北关,尉迟岚身穿战甲冲她抛眉弄眼,关栖归面带微笑好受了些。 时机到了。 第20章 “不好了王!战俘他……”“他暴毙了!” 雁北关四周一望无垠,漫野黄沙,此乃凛国边疆。 关外的这一片黄土与北牧的土壤以一条小溪隔开,这条溪流被当地的人们称做牧戈休河。 先年尉迟恭刚登基的那几年,北牧那时的可汗年入大衍天命之年,趁着凛国根基不稳,对着雁北关的子民们是骚扰连连。而当时的尉迟恭性情之刚烈,岂能容忍北牧的人们对凛国雁北的子民骚扰不断? 派遣镇压雁北的正是康胜大将军,那时的他只是个从九品的校尉,可这北牧的硬骨头在当时是难啃的很。北牧虽然人烟稀少,但他们的骑兵们各个骁勇能战,再借着他们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康胜大将军与他们斗智斗勇两年之久,才将这块难啃的骨头啃下。 自凛国五年起,雁北的人民为了纪念康胜,将关外的这条小溪命名为牧戈休河。 如今凛国十五年,这北牧休养生息整十载,这蠢蠢欲动躁动不安的心如今终是付出行动。 雁北关内尉迟岚身着金甲与众将领们围在沙盘前,他手执沙中棋子从中一划分成两拨道:“眼下的局势想必各位都知晓,如今本王前来有两件要事。第一件,派使臣前去与北牧的可汗哈尔司吉讲和。” 未等尉迟岚开口说起第二件事,营帐里的耿伯枬便嚷着嗓子道:“殿下,您若让我们打仗,那我们说一不二您指哪打哪,可您让我们去与北牧那帮小人讲和,那恐怕是天方夜谭!” 尉迟岚抬眼看了眼耿伯枬,手中捏着的棋子滞住,轻哼了声道:“本王话都还没说完。这讲和之事,本王知晓你们雁北的各位将军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拉不下来这脸面。本王去与那哈尔司吉讲和,这一来若是成了那最好,若是不成……那便是本王来的第二件事,让北牧这群草原上的狞猫,变成听话乖巧的家猫。” “要是接着打,那我没意见。只是这讲和,殿下亲自前去难保那些小人不会偷奸耍滑,要我说,还是直接打吧!”耿伯枬还是之前那副不同意的模样,说完朝着齐满长呼一气。 围在一旁的将领们无人吭声,他们一个个或低着头或相看无言,就是无人与尉迟岚对视。这明显表态着自己的立场。 “殿下,我觉得讲和一事不妥。我们在雁北与北牧打了半年之久,他们的秉性我们再清楚不过了。那等耍滑小人,难保此行不出岔子。”齐文禹语气淡淡字字珠玑,不似耿伯枬那般激动。 这齐文禹的言下之意尉迟岚不是听不明白,他们都在告诉他,这讲和一事行不通,说不定还把自己搭进去。他眸光一黯接着沉吟道:“你们说的本王不是不懂,只是这讲和乃是凛国的礼仪,既然本王来了,便要带着诚意来。本王可不会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们且看这东北侧的平原,本王觉得两军在那儿讲和,谁都占不到便宜。” 站在尉迟岚身侧的关栖归手执折扇抵着朱唇,全然不在意讲和这事,在她看来,十有八九都是走个过场罢了。眼看着沙盘中的地形,地势复杂,西北那处的沟壑倒是可以一用。 一直未说话的齐满平静道:“岚王殿下不必自扰,他们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懂之乎者也的礼仪规矩。既然这讲和乃是我国的礼仪,那我们便尽心尽力护殿下周全。” 尉迟岚闻言笑了笑道:“齐将军不愧是雁北第一能将,如今第一件事已了,那便是考虑第二件事了。雁北的地势想必各位将军比本王要了解,行军打仗之事,还需要诸位多多参谋。” “那是自然。”齐满、齐文禹和耿伯枬三人一致道。 一时无话,众人皆思索着用兵策略。关栖归率先打破沉默,指着沙盘上的沟壑道:“这西北沟壑显然是个绝佳的埋伏之地。” 齐满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向关栖归回应道:“不错,这西北的沟壑若是用好了确实是个绝佳的埋伏之地。岚王殿下看来带了个不错的参谋。只不过你能想到,北牧的人自然也会知道。” 尉迟岚弯起嘴角笑道:“还未向各位介绍,这是本王随行的门客……” 趁着尉迟岚没给自己惹事之前,关栖归顺着他的话道:“在下栖归,承蒙齐将军谬赞。” 尉迟岚深深看了一眼关栖归,并没有揭穿她。在他的眼里看来,关栖归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可以容许她有这些小动作。 和谈那日,哈尔司吉与尉迟岚二人坐于临时准备的方桌旁,两军各站在自己的那一处,中间是尉迟岚与哈尔司吉二人。他二人和谈身旁再无他人。 关栖归站在南侧阵仗前方,虽不知他二人谈了些什么,从哈尔司吉那拍桌的反应来看,显然是不出所料,谈崩了。 只见那哈尔司吉拍桌的刹那,后方的北牧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箭矢蓄势待发,而雁北的士兵们也随着举起了手中的盾迅速变换阵型。 “不愧是与北牧打了半年的雁北兵,这反应与速度确实值得夸赞。”关栖归同一旁的齐满将军道。 “栖归,依你看,这西北的沟壑处,应埋在何处?”齐满并不着急,哈尔司吉那人他了解,若是在此处动刀耍枪,双方都讨不到好处,他可不会做赔本的事去了。 两军剑拔弩张紧张之时,哈尔司吉朗笑了声:“哈哈哈!岚王果然好胆识,你的诚意本汗收到了,沙场无眼,下次再见定要让你看看本汗的诚意!”说罢,哈尔司吉上马摆摆手,北牧兵见状收回箭矢,随着哈尔司吉的笑声,一同消失在荒漠之中。 “在下的看法不过是资浅望轻罢了,看齐将军这副模样应是想当参考,在下觉得,伏兵之举甚微,敌军亦可效仿,何不耍滑在敌军进山之时,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我们中了埋伏,退居山口,敌人亦会追击,此时撒豆惊马,敌军会意识到中计了,东侧的雁北军追击……”关栖归缓缓道来她的想法,她的方案的确是可行的,只是她漏了一个环节。 齐满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岚王的门客,此前我只想到了伏兵,却没想到将计就计。此招可行。” 尉迟岚勾唇笑着走来道:“他哈尔司吉真是疯了,居然妄图与廉晨公主联姻!” 闻听廉晨联姻此事,关栖归顺然间警铃大作,呼吸滞了一瞬,周身如同坠落万丈深渊的冰窟般,令人只想快速逃离。只此一瞬,关栖归又犹同往常一般。只留下那沁了血滴的指尖。 这瞬息之间无人察觉,齐满只觉不适,自当以为是不快道:“传闻三公主蛾眉皓齿,明媚朝夕,可令人叹惋的是常伴眼疾。虽常年在长阳宫中从未出阁,可事关皇家颜面,他哈尔司吉真是疯了。” 第25章 “齐将军倒是个明白人,长阳宫曾是草长蔓蔓,不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执政代权,都万万不是那哈尔司吉能觑觎的。”尉迟岚眼眸如利刃般接着道:“这北牧真是愈来愈得寸进尺了!” “殿下,齐将军已想出击溃北牧的良计了。”关栖归唇笑眼肃道。 齐满的眼中充满不解地瞧了眼关栖归,尉迟岚看向齐满疑惑了声,再是不解齐满也只好硬着头皮将这功劳揽下回应道:“殿下,关于这妙计是这般的……如此这般……” “好!”尉迟岚高呵一声,他连忙伸手拍了拍齐满的肩接着道:“事不宜迟,趁着哈尔司吉气焰嚣张之时,攻其不备。齐将军你只管去做,本王必当全力配合!” 今夜的尉迟岚格外兴奋,不知是不是仿佛看到了击溃北牧的胜利曙光,他在如此重要局势之时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关栖归的营帐之中。 关栖归望着尉迟岚,强忍着内心深处的狠意道:“殿下,夜深了,过两日与北牧交锋还需要您的指挥。” 尉迟岚朝着关栖归愈走愈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眼尾上扬道:“正因如此,本王难道不应该更加珍惜这良宵吗?” 关栖归素手一挥,只见尉迟岚应然倒地。 两军交锋之日,尉迟岚按着关栖归的嘱咐冲在了前锋之处,朝着对面喊道:“哈尔司吉,可想好了答应本王的要求,只要你同意每年进贡羊绒千匹、战马千匹、白银万两、黄金百两、特产等等,我代表凛国答应你,绝不赶尽杀绝,还将每年赠与北牧丝绸锦缎千匹!” 那头不远处的哈尔司吉只当听了个笑话,尉迟岚的一字一句都是对草原的践踏,对北牧人的蔑视。只见他扬起手中的银白手刀回声喊道:“放你爷的屁!杀!” 随着哈尔司吉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北牧军们骑着战马当即扬起手中刀刃御马前行。雁北军们按着原先的计划后撤,尉迟岚拉绳御马回撤,缰绳拉扯地瞬间,尉迟岚座下的汗马猛地向前扑倒在地,掀起一片飞沙黄土,紧接着他侧身摔下马,他再不济也是系统性学过些拳脚功夫的王爷,他使了个寸劲站稳,刚落脚又捂着心口处闷哼一声,嗖的一声,又是一声闷哼,肩膀中了一箭,紧接着膝下无力又倒地不起。 士兵们无暇顾及左右,一个个都是按着计划行事人头攒动。这次可是难得的绝佳机遇,怎能因着一人而放弃?又何况在这喧嚣浮躁中,有谁会注意到这一角。 伤亡是在所难免的,深深叹了口气,齐满只当是沙场无眼,双眼阖上默念道:愿凛国的士兵安眠回乡。 北牧军们接着向前追击,哈尔司吉坐在马上俯视着尉迟岚,嗤笑了声道:“这样的人也配为皇室?你们凛的命途也该绝了!真是天助我大戈牧族!” 追击的北牧军骑的汗马踩了雁北军准备好的豆子,惊马一片。 “有埋伏!回撤!” 哈尔司吉正高兴着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战俘,听着前方的消息脸色一变。他连忙将人带回喊道:“撤退!” 这一切正中齐满与关栖归布置好的陷阱当中,虽不能一举攻破戈牧族,可也依然能削弱敌方大量兵力。是故拿下北牧的戈牧族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战损后的戈牧族人士气大减,个个垂头丧气,更有甚者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意与呜咽不甘。 为首的哈尔司吉盘腿坐于营帐上位,面上也是不快尽显,戈牧族的战士们早已不分彼此,都像亲兄弟般,如今损伤兄弟六十,又岂能咽下这口恶气?哈尔司吉狠狠朝桌上砸拳道:“这帮豺狗只会撕咬我们的肉骨,若不是为了擒拿狗屁王爷,岂会让他们猖狂至此?” “王,以他的血,祭家人的魂罢!”蒙犀巴哈义愤填膺道。 帐中的同胞们很是认同,纷纷芸芸。 若是其他战俘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尉迟岚。予戈牧族而言,这是一个关键的制胜之棋,断不可意气用事。哈尔司吉待众人的怒火平息后中肯道:“本汗与各位想法一致,可我们的目光不可鼠寸浅短,他尉迟岚既是凛的子民,亦是皇室亲族,这可是吾辈与凛的谈判金子!若仅仅以血祭家人,怎能够!用他一人换取吾辈十年、二十年的安稳富足,岂不更甚!” 蒙犀巴哈冷静下来细想了番,是如此,他点了点头。 众人在哈尔司吉的这番言论中看到胜利的曙光,一个个心中又重燃斗志。 “是啊!” 帐外传来一声清朗:“敌军来信!” 哈尔司吉示意着蒙犀巴哈将信递上前来,拿到信只扫了一眼,哈尔司吉便朗声笑道:“豺狗乱了套了,谈判金子已成定局!” 这下戈牧族的同胞们宛如吃了颗安定丸,心都沉淀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迎面冲进营帐的十岁孩童深色慌张,只听他喘着粗气语气急切道:“不好了王!战俘他……他……” 蒙犀巴哈是个急性子,未等哈尔司吉开口他抢着先道:“他怎么了?乌木革,你尽管说!” 在众人严峻的目光中,只听乌木革深呼了口气道:“他暴毙了!” 第21章 从即日起,朕设理摄政王一职协同朕处理朝政,正一品官职。由……关栖归任职! “你说清楚些,乌木革,怎么会突然暴毙?”蒙犀巴哈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一切,他连忙上前握紧了乌木革的肩膀。 “前些就有些不对劲了,战俘浑身发抖,也不怎么说话,我们只当他是怂包。”乌木革说到一半,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接着道:“可谁知道就这喝水的功夫,他气绝了。” 多说无益,哈尔司吉起身道:“本汗去看看。” 戈牧族天性奔放自由,即使是关押战俘的地方,也是存放着干草,有篷遮挡避雨,半开放式的草垛。 哈尔司吉见到尉迟岚,先朝他的鼻下探去,又伸手搭在他的脖颈处再三确认。 “暴毙无疑。” “他定是装的……”蒙犀巴哈瞪大了双眼摇了摇头,一时无法接受现状。 哈尔司吉差人传来牧医,众人又等了一刻。 牧医查探许久,起身走到哈尔司吉身旁小声道:“是毒发身亡,中的应是慢性致命之毒,若是吾推测没错,应当是禄的血昙花,” 哈尔司吉听后当即遣散众人,只留下了乌木革与牧医接着问道:“大长,你的推测可会有错?” 牧医再次翻看了尉迟岚腿根处似朱砂痣般处指道:“王,它虽似朱砂痣,可你细看,它的颜色比之更浅。再之听了乌木革所说,浑身发抖竟无任何呜咽之声,与传说中禄的血昙花极为相似。只是血昙花中后至发作少说一月,多则一年半载,不过……若是加以浓缩,一刻、一盏、一个时辰也未可知。如今这尚未知全貌的状况下,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也有八成。就是这捉摸不定的血昙花了。” 禄的血昙花,怎会出现在此?哈尔司吉不解道:“大长,本汗有不解之处。那血昙花既是传说之物,想必是极为罕见的,那……” 牧医不暇思索道:“虽罕见,却也是有迹可循。古籍中曾有记载,传闻禄的隐士,高圣隐者有这个手段。” “他们从不入世。”哈尔司吉笃定道。 “我曾去禄寻药材时,偶然见过一女扮男装之人寻末药。” “大长可有见解?” “末药亦是解药亦是毒药,医者无人敢用。除了……” “高圣一脉?” 乌木革听他们两人打了半天谜语头都要晕了,直问道:“我听了半天也没明白,这高圣隐者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隐士家族啊?” 牧医呵呵一笑道:“小木革,他们是代代相传的隐者,我们也不知他们究竟有几人,身怀颠覆众生的智慧与绝技,他们从不入世、不干涉众生纷争,唯天下大乱之时才会浮现踪迹为迷茫指引方向。自记载起,只有诸王争霸时有他们的踪影。” 乌木革依然很迷茫,接着问道:“那大长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与他们有关?” 牧医摇了摇头道:“不像是他们的行事风格,更像是……禄的皇室。” 哈尔司吉猛然灵光一现道:“不好,被禄摆了一道!” 七日后,凛国。 中和殿陈设的赤色彩漆紫檀木方桌上雕刻着精湛绝伦、栩栩如生的龙。方桌上摆着许多待阅的奏折。 尉迟灵均独坐在中和殿内,专心听着小梅读着手中的奏折。 “恳请准奏五千两白银修缮江南水患造成的断垣颓壁,殿下安叩请圣裁。”小梅说罢将奏折摆放在桌上,为尉迟灵均指着位置。 尉迟灵均手持朱笔写下,三千足矣。 落笔完毕,小梅将批好的奏折归类放好。 突然间,黑鹰匆匆入内,手上拿着一封书信,语气不疑有他道:“公主,这是主子八百里加急的密函。” 一提到关栖归,灵均捏紧了手中的朱笔,抿了抿唇道;“可是雁北出了什么岔子?” 第26章 “公主一看便知。” 灵均摆了摆手,小梅见状接过黑鹰手中的密函。灵均放下手中的朱笔深呼了口气道:“小梅,读罢。” “一切安好,雁北关与北牧的战事告捷,北牧应允甘愿沦为凛国附属,求得公主原谅,具体事宜齐满将军的奏章中会详细禀明。还有一要事,尉迟岚被哈尔司吉生擒,两日前已暴毙。” 灵均从座位上站起,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刚刚说谁暴毙?” 这等子大事,小梅也是头一次遇到,一时间无措猛地跪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二皇子殿下,尉迟……岚。” 耳边又仿佛回响起“界的崩坏”,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生灵涂炭的一幕。灵均恍然间没了力气,又跌坐回座位中,小梅连忙上前扶住灵均。灵均侧目平缓道:“念完了?” “啊……后面写着……”小梅看着密函后面的字,额间沁出几滴汗珠,咽了咽嗓接着道:“后顾之忧已去,速继大统,勿忘吾事。廉晨安。” 后顾之忧已去?这是何意!灵均阖上双眼,她明白,这条道路上不会如她想的那样,不可能做到不染献血。在她执政的这段时间总是有许多言官弹劾她,她只是一介女流,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有很多的敌人,妄图撕碎她,摧毁她。 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她不往前走,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她必须要压下内心的一切自责、害怕、压力。 既然关栖归的密函八百里加急过来,想必那边的局势已然稳妥了。想必不过数日,所有的大臣都会得知此事。而到了那时所要面对的……便不仅仅是言官的弹劾了。 理清楚脑内的思绪,灵均更加坚定她成为女帝的念头。她的目光逐渐清朗锐利正色道:“摆驾,去父皇那儿。” 尉迟恭所处的养心殿就在不远处,灵均到地没耽搁时间,便朝着养心殿径直走去。小梅到了门口遣散了站岗的几位太监。 明黄灿壁的卧榻上,尉迟恭双目紧闭,很是虚弱的样子。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灵均到了塌旁并未坐下,而是立在塌前眸光清冷。 尉迟恭缓缓睁开双眼,艰难开口道:“廉……晨有心……” 并未等尉迟恭的话音落下,灵均将声音放低道:“刚收到八百里加急,二皇子尉迟岚战死沙场。” 瞬然间,尉迟恭的双眸狠狠睁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焦躁,他不想往坏的方面去想,可眼下他的三位皇子无一幸免,凛国在他的手中难道气数真的要尽了吗?他又不想凛国的皇室改为他姓,可眼下他还有的选吗?公主有四,也只有这三公主略通国学,其他几位不过是儿女情长罢了。 像是认命一般,尉迟恭慢慢落下眼帘,良久才开口艰难道:“朕自知……时日无多……朕要……见……国师……” 见国师?灵均淡淡一笑道:“儿臣这就去请。” 国师自从灵均执掌权政后便从镇山寺移居中和殿,一来方便尉迟恭随时召见,而来方便灵均随时请教朝政。 国师与尉迟恭两人单独相谈,等待期间,灵均又回到中和殿接着批改奏折。 一个时辰,国师带着封明晃晃的圣旨来到殿前。他将圣旨递给灵均道:“这是传位遗诏,你自己看罢,吾懒得念。” 灵均接过圣旨眼神一滞,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圣旨,又抬头看向眼前的师傅道:“如此重要之事,师傅难道不走个过场吗?” 国师双手往衣袖中一插,撇撇嘴道:“都说了吾懒得念,皇家规矩繁琐,你我二人间何故如此,师徒情分倒显得生分。如今公主即将继位,成为凛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皇,可要细细准备了。今后也要多做打算,那些个岚王党羽,自己仔细些。”他总不能说受不了灵均的叩拜礼吧。 话是好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异。怎会因为一个重要礼节显得师徒情分生分。灵均轻咳了声道:“徒儿明白,多谢师傅指点。”她全当能者都有些古怪的脾性了。 三日后金銮殿内,小梅在殿前宣读齐满呈上的奏折。 “雁北告捷,戈牧族自知掳掠岚王至其暴毙有罪,自省过后甘愿戈牧族沦为凛国的附属,能够恳请公主殿下原谅,不计前嫌,给予色绫色罗、粮材若干。戈牧族愿每年进贡精马百匹、果下马二十匹、银器千两、布匹千匹、人参松子若干等。叩请圣裁。” 灵均当即准允戈牧族的请求严肃道:“本宫准允哈尔司吉的请求,但本宫要他戈牧族无故三年之内不得踏入雁北地界行商等一切事宜。他戈牧族这三年要日日为岚王祈福诵经。若他哈尔司吉无异议,便可让齐满大将军班师回京述职嘉奖。” 底下官员无一不震惊诧异岚王暴毙一事,虽说沙场无眼,可再怎么也不会使得王爷被生擒。听着公主的意思不但不责备齐满失职护卫岚王,反而要嘉奖他有功。这其中的厉害…… “臣邱承志请奏,述齐满将军失职一罪,并未保护岚王周全。”户部尚书邱承志作揖朗声道。 “哦?”灵均双眸微眯望向声源处,她根本看不清底下人的动作和神色,仅凭这户部尚书出面的这一举动,她便能猜到还有许多人对她的判决有异议和不满。她再一次问道:“治齐满将军失职一罪?” 邱承志不卑不亢道:“没错,臣以为岚王遭此劫难齐满有失职大罪!” 灵均将手边温着的茶盏拿起朝一旁狠狠摔下,她大声呵斥道:“大胆!” 文武百官及各宫宫人们依声跪下,国师坐在侧方连忙出声道:“殿下息怒。” 灵均全然不顾邱承志的任何颜面,怒斥道:“齐满将军在雁北关协助康胜大将军守城一年,又自康胜班师后继续守城整十载。我凛国雁北子民能够得以安宁靠的是你邱承志吗?现下解决了北牧一事的是你邱承志吗?不是!是我凛国子民的英雄齐满!如今人还未班师,你便要治他失职的大罪,你这样岂不是让本宫寒了齐满的心,寒了凛国子民的心!” 这样一说,无论齐满是否失职,邱承志也无法再提这一事了。目前岚王大势已去,陛下的病又不见好转,现下只怕是三公主最会…… 邱承志沉默了一下服软道:“恕臣思虑不周,还望殿下息怒。” 灵均起身留下一句退朝头也不回地离开。 甫一入了中和殿,灵均喊道:“黑鹰。” 黑鹰瞬时闪入殿内:“殿下请吩咐。” “本宫要你去查查邱承志,特别是书信往来方面,可曾与什么人私下暗地勾结。还有查查他的账务,又可曾干净。”灵均都不用想也知道,那邱志成肯定从前与岚王之间脱不了干系。虽然看似是对齐满失职的不满,可他的言语实在是令人琢磨。 “是。” 养心殿内的尉迟恭面色苍白得不像样,他的呼吸愈来愈弱,渐渐直至停止。前来服侍更衣的太监碰了碰尉迟恭的额头,触手冰冷宛若掉入冰窟,太监呼吸一滞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尉迟恭的鼻息,猛地脸色一变。 他惊恐地大喊道:“陛下……” 几名侍女太监连忙匆匆进来,见了眼前的情景,连忙出去差侍卫去请御医。 人已经去了,再怎么瞧也是回天乏术。御医摇了摇头叹息。 “皇上……驾崩……” 一时间宫内哀鸣不断。 凛国十五年,三公主尉迟灵均身着金丝绣白鸟朝霞明黄帝袍龙袍,腰系金丝镶红玉带,立于金銮宝座前,随着国师宣读尉迟恭的遗诏声缓缓落座。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感廉晨公主天资聪颖,人品贵重,继克成大统,为凛国女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座下文武百官无一不叩拜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如今别无他选,凛国皇室血脉中,也仅剩尉迟灵均一人可担此大任。 “众卿平身。”灵均眉目温和道。 “谢吾皇隆恩。” 话音刚落,只听金銮殿外有一人跪地到:“臣等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清脆响亮直传大殿,让人不禁心头一震。 尉迟灵均心存疑虑道:“众卿平身。” “谢吾皇隆恩。”说完一行人便站起身来朝着大殿中央走去。 为首的接着道:“臣乃雁北关镇守齐满,携齐文禹、耿伯枬、栖归前来述职。” 灵均闻言心间一颤:“允。”她望向四人方向,虽是看不清,可她却感觉有一股炙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陛下,此次北牧甘愿成为附属,栖归军师功不可没。”齐满低着头郑重道。 灵均指尖抚着腰间温润的佩玉,朗声道:“尔等都是朕的肱股之臣自不必说,封齐满为安定大将军,正一品,齐文禹和耿伯枬为从二品中军大将军和镇军大将军。赏!” “谢吾皇隆恩。” 齐满没听到关栖归的相关,又再次提醒道:“陛下,栖归军师功不可没。” 第27章 灵均坐在金銮宝座上俯视群臣,缓缓道:“从今往后,你们要尽心尽力辅佐朕,朕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一个人。当然了,若是你们以公谋私的,朕也不会包庇!邹成志!你可知罪!” 邹成志连忙跪下额间落下些许冷汗:“臣愚昧!” “私自行贿各宫宫人侍卫,偷税,收礼罪,妄图勾结朝政祸乱朝纲……多项罪名当以贬为庶民处以死刑,三日后午门行刑。念其昔日有功,家丁同样贬为庶民流放西高长州,永不*回京,永不入仕!”说罢灵均从小梅手中接过邹成志的罪行书扔下去。 “陛下……臣冤枉啊!一定……一定是有人陷害臣……陛下……”邹成志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喊冤。 “拖下去。”灵均摆了摆手。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卿纷纷起身道:“臣等不敢异议。” 灵均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朕希望各位爱卿引以为戒不得再犯。从即日起,朕设理摄政王一职协同朕处理朝政,正一品官职。由……关栖归任职!” 第22章 关栖归从人群中抬眼,朝着座上难掩光芒的人看去,不过寥寥两月,她…… 关栖归从人群中抬眼,朝着座上难掩光芒的人看去,不过寥寥两月,她竟有如此变化,不再是从前那个宛若琉璃般易碎的她。 真是耀眼啊…… 国师听见关栖归的名字皱了皱眉头,再朝座下一望,四人中有三位谢恩,那另一位一定就是关栖归了。那气宇轩昂的模样,断不像池中之物。这质子恐怕…… 座下群臣纷纷侧目对视,眼中充满疑惑。关栖归这个名字他们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有朝臣小声问道:“这关栖归是何方人许?名字好生耳熟……我记得禄国……” 知道他要说什么,李蕴连忙出声打断道:“不错,就是你说的那位。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让他做摄政王……” 灵均指尖抚着温玉,感受着那道炙热的目光,她知道,她在看她。灵均清了清嗓子道:“众爱卿可有异议?无异议的话朕将……” “微臣有异议!” 灵均偏头疑惑道:“哦?” 小梅连忙俯身低声补充道:“是言官方千藏。” “我朝人人皆知,关栖归乃是禄国来的质子。臣不明白为何以他国之子参与我国朝政!更何况,他关栖归还是禄国的皇室,如是此,岂不是祸乱朝纲?陛下!还望三思呐!”方千藏字字咄咄,每一句都说进了群臣们的心中。 这一问,不仅是问出了群臣们的疑惑,更是问出了国师的心中所想。 不论是群臣的议论,亦或是国师都想要问,究竟是何时,他们的公主,不……应当是女帝陛下,何时与他国质子走得如此之近。 关栖归身旁的齐满三人无一不震惊,相处了月把时间的竟是禄国的皇子! 灵均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朕自知你们有万般疑惑,可你们可知,朕能有今日,全靠她关栖归多次救助朕,否则朕早横死在那长阳宫里无人知。关栖归,你还不谢恩?” 方千藏高声喊道:“陛下!” “此事不容有异!”灵均声势铿锵。 话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再阻拦灵均,想必新帝的火便要撒向他们了。可若是不阻拦,这朝纲……阻拦也无用,新帝这会子根本不听劝的,群臣思量些许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竟是无一人再出声质疑。 瞧这眼前耀眼新帝,关栖归久未波澜的湖心又再泛涟漪。她单膝跪下礼数周全,满含热烈道:“承蒙圣恩,从今往后,微臣只做陛下的摄政王。” 灵均起身负手而立,捏了捏明黄的衣袖,清了清嗓子道:“退朝!”说罢欲走向后门。 什么叫做只做我的摄政王……灵均耳根若染粉艳的点地梅,只顾着逃离众人,全然不顾眼前路。 小梅见灵均走得匆忙,连玄杖也未曾拿,一转眼灵均眼看着便要撞到门壁连声喊道:“陛下!你走慢些!不是那条路!” 一个虚影闪步,灵均额间撞到了一处温软,听到那声闷哼才猛然回神。 “陛下这般出神,竟连路也不顾了。叫臣……怎么放心的下?”关栖归瞧着灵均衣摆流苏交缠在一起的佩玉,伸手细细拨弄,将它理清。 灵均本身便在想关栖归方才朝上不合时宜的言语,如今又入佳人怀,这当众暧昧…… 只听灵均娇慵地小声嗔道:“你!滑嘴!” 没眼看呐!小梅抿着上扬的唇角,撇了眼身旁,此处正巧被挡住,当是没有人看见的。 灵均抬眼撞入了那双深邃,咬了咬唇问道:“你为何方才说那些……” 关栖归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哪句?”注视到灵均耳垂处的金凤流珠,一点都不衬她。回头她得去挑些衬她的去。 “从今往后,只做我的摄政王……”灵均真是讨厌死她这幅样子,谁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关栖归扬眉笑道:“那自然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什么司马昭之心!谚语是这么乱用的吗!灵均耳根发烫,直热到脸颊。她有些羞恼,想都没想便揪住关栖归的衣襟斥道:“谁教你这么用词遣句的!” 都说小别胜新欢,眼下陛下和摄政王这也太……太明目张胆了!这这这……小梅不知是进是退,一时踌躇得很。 “咳咳咳……”国师出声打断了这三人:“陛下,如今您贵为陛下,自当注意些。” 闻言灵均宛若偷看电视被抓包的孩儿,连忙与关栖归隔了些距离站好,心虚道:“师傅……” 关栖归见状扬了扬眉,悄悄挪近了一步。她偏要挨着她! 国师细细打量起关栖归,此人眉眼里难掩强势,秀眉英姿……细细一想心里又是一惊,又下意识瞄了眼她腰间所配的玉,震惊更甚。顿了许久才道:“陛下该回中和殿了。” 闻言关栖归贴心地挽着灵均走在前头,小梅看了眼国师憋红的脸,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等几人走远了,国师憋了半天才小声喃道:“成何体统!” 中和殿。 国师见关栖归进了中和殿,比之方才,贴的更近。那手指在陛下的腰间就没放下过。他终是忍无可忍怒道:“胡闹!” 这一声,小梅立马将侍女太监都遣了出去,临走前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关栖归显然是没把国师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将灵均耳朵上那看起来沉重的金凤流珠拆下,随手扔在一旁的木桌上,又揉了揉灵均有些发红的耳垂。 “栖归……”灵均实在是发痒得受不了,她一把捉住关栖归的手。 “成何体统!”国师见状气得胡子都直了。 “师傅……你听朕解释。”灵均听着再不解释些什么,生怕国师要把关栖归活吞了。 知道灵均的性子,国师走到太师椅那儿坐下,盯着灵均的眼睛,等她把话说完。 “摄政王一事并非朕要瞒着师傅,只是一切说来话长,栖归她对朕的恩情,恐怕这辈子无以为报……” 未等灵均说完,国师冷声打断道:“所以你以身相许?糊涂!” 对于这些言论,关栖归早已不会在意,可如今灵均当上了女帝,她倒是在意灵均现在的想法。她认真瞧她的脸庞,不敢错过丝毫。 灵均抿了抿唇道:“师傅,怕是瞒不过您。朕与栖归是……两情相悦。” 沉默良久,国师卫明也恢复了理智道:“这有违常伦。” 闻言关栖归眯了眯眼,一记眼刀射了过去。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朕只知,曾在奴隶制统治下的人们不知反抗,是他们认知的常伦世俗。如今师傅同朕说常伦,难道如今的常伦一定是日后的常伦吗?”只有越是清晰认知了解她,才能明白界为何因她而崩坏。灵均紧紧握着关栖归的手,对于爱上她的关键目标,她从不后悔。 卫明被灵均的所说打动,这般哲理从灵均的口中说出,卫明清晰地感知到,如今的女帝已然成长到了能独当一面的地步了。他笑了笑道:“陛下的决断,日后的后果,也是陛下的事。为师很高兴,你如今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了。” 知道卫明的言下之意是,日后的任何后果,都是她如今决定要承担的。灵均瞧着二人相扣的手,笑道:“朕与栖归,生同衾,死同椁。世俗的不解,自由朕承担。” “微臣承蒙圣恩……”关栖归越发觉得她的二两公主,如今显然是翻倍成了金子了。她真是越来越不舍放下她了。 生同衾,死同椁……卫明眼里润闪着湿意,他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二人意欲坚决,随你们去吧。记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师累了,早些休息吧。” “师傅……谢谢……”灵均望着卫明离开的方向,心中暖暖的。师傅应是同意了,否则以他的倔驴脾性,总是要同自己争执到底的。师傅如今随她们去了,在灵均看来,便是不会再阻拦了。 第28章 见灵均瞧得这么出神,关栖归指尖勾住她的腰带一使劲,指尖爬上她饱满诱人的朱唇有些气恼道:“陛下的师傅都走远了,还瞧吗?” 闻言灵均回神,熟悉的气息传来,无酒自醉。 “方才未经你的允许,朕说了那些。你介意吗?”灵均皱眉问道。 “微臣很是欢喜……”关栖归说罢吻上前去,炙热、温软、甘甜。唇齿相依间,她感到了一丝真实之感。仿佛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而从前的那些都是黄粱一梦。 “哈……”灵均趁着换气的功夫抓住关栖归乱窜的小手,她感觉自己仿佛下一刻便要缺氧晕厥,如今日上三竿,今日的奏折还未批呢。 关栖归作势便要再吻去,灵均偏头一躲,小声道:“栖归,朕还要批奏折……” 关栖归眉头一挑,回头看向紫檀木桌上堆放的奏折问道:“每日都这般多吗?” 灵均边走边道:“大多都是请安折子,朕批上圈圈便可。”她坐上椅子接着道:“若是其他的,需要朕写上两句的,朕就要仔细些。” 关栖归眉头一皱,走到灵均的身旁,拿起桌上的磨条道:“微臣为陛下研墨。”见灵均将奏折凑到眼边,又问道:“陛下每日都是自己看吗?” 灵均揉了揉眼摇摇头道:“平日里都是小梅读给朕听的。” 关栖归一把将灵均手中的折子拿来,草草过了一眼道:“金和安的请安折子。” 灵均批完后又要拿下一本,关栖归捉住她的手拿下一本读道:“臣方千藏启,领州知府陶含远纳税一事,臣以为当以嘉奖,多以宣表,使京中各位大人效仿一二。叩请圣裁。” 思考片刻,灵均提笔批上已阅二字道:“领州知府倒是个廉政的,方千藏这个人平日里还是个不错的,他折子里写的都比较中肯。只是朝臣里对领州知府倒是颇有异议,许是贿赂不成。朕提个清正廉洁的字给他。” “也好。” 夜上月弯,灵均留了关栖归在中和殿用了晚膳。如今灵均大多时日都住在中和殿。 屋外下起了暴雨,雨声宛若泼水般,伴随着时而的轰隆响声,灵均扯了扯关栖归的衣袖小声道:“屋外雷鸣交加。” 关栖归眉头一挑道:“微臣是陛下的摄政王。”像是故意一般,她笑眯眯字字慢慢道:“君……臣……有……别。”说罢又缓步朝着门口处走去。 “笃笃笃。” 门外响起一阵敲促。 正愁怎么留下关栖归,灵均顿了顿道:“进。” 小梅领着安馨进来。安馨端着个托盘来到灵均面前向她示意。 小梅轻咳一声道:“陛下,该翻牌子了。” 翻牌子! “翻牌子?”关栖归双眸一眯,指尖下意识捏紧了腰间的玉佩。 灵均心下一惊,连忙低头看那牌子上的字。凑近一看,灵均脸又染了点地梅般。这小梅…… 心里有了底,灵均她一副纠结的模样,语气妩媚笑道:“哎呀,今晚选谁呢……这个不行,伺候得差些。小梅你说这个如何?” 小梅掩面笑道:“奴婢觉得合适,陛下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灵均将那牌子一翻道:“就她了。”随后朝着门口还未离开的关栖归喊道:“既然摄政王事务繁忙,那朕便不送了。” 闻言关栖归本就难忍怒意,如今更是被灵均气得甩袖摔门而出。 “砰……” “脾气还不小……”灵均撇了撇嘴,又接着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拦住摄政王。” 小梅匆匆行礼连忙应了一声。 今日雨夜,关栖归还未走远,小梅匆匆来到关栖归身旁拦道:“摄政王请留步。” 关栖归正气头上,哪会理会她,自顾自地走着。 见此情形,小梅又喊了声:“陛下今夜翻了您的牌子,摄政王还不快准备准备?” 闻言关栖归脚步一顿,回身道:“本王今日才刚上任,哪来的牌子?” 小梅心虚回道:“回禀摄政王,奴婢今日督促内务府加急做的。” 关栖归扬了扬眉又走回了寝殿。 “骗我?” 同样心虚的灵均拿了玄杖便要往外跑,见状关栖归一把搂住她耳语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哪儿?翻了微臣的牌子,这下又要反悔了吗?” 灵均推了推她道:“朕要去沐浴……” “哦……微臣也未曾沐浴,一起吧陛下。” 禄国,天宜宫。 奢华弥弥,风姿峨眉,半慵半媚,美人榻上卧风华。 只见这袅袅娉娉的绝代佳人睁开双眸,语调慵懒道:“哦?你说那只绵羊成了凛国的摄政王?可有证据?” “奴不敢怠慢,娘娘请看。”万生为解虞奉上信件。 接过信件一看,解虞随意将它一扔,起身拿起美人榻旁的无妄鞭,朝着跪着的万生便是狠狠一鞭嗤笑道:“废物东西。本宫原还想着再等些时日,如今看来她是逼着本宫动手了。” 无妄鞭的倒刺勾芡出几道血痕,万生不敢出声。 “萦香丹送去吧,添在晚膳中。”解虞摆了摆手:“去吧。” 禄国的天空乌云密布,树上鸟兽惊飞,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23章 她来过,她不止一遍的来过。她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停留了六次了。 “一轮新弯似月非,赤墙金瓦掩半门。炉燃殿悲内外惊,八方风雨汹涌显。” 美人榻上卧着美人,解虞抬手遮挡着窗外的火光,悠然自得地起身,慢条斯理地坐于梳妆台前,她欣赏半晌自己的容颜朝着一旁道:“静巧,帮本宫梳妆。” “是!”静巧小心翼翼地拿起九曲梨木梳仔细为解虞绾发。 殿内安和静悄,从窗户远远望向深宫,那一座座深红的殿宇像是迎着火光肆意感受灵魂的喧嚣。 远远地,还能听见太监和宫女一声声地喊着。 “走水了!” “快!走水了!” 那儿是太医院的方位,也不知这火势来势汹汹的原处在哪。 太医院附近已乱作一团,龙福宫这儿又传来惊呼娇艳之声。 “啊!”璇妃一声惊呼,宫外无人理会,只当是鸳鸯戏水。 龙福宫内璇妃推了推身上的关宏瞻,方才还生龙活虎的运动,怎得突然猛地像是熟睡似的怎么也叫不醒?璇妃心中存惑,她又娇声喊道:“陛下是累了吗?” “陛下?” 无人回应。 璇妃心里一阵发毛,她伸手朝着关宏瞻的鼻下探去。猛地将身上的人推开起身,冷静片刻她又再次探去。 没了生气…… 此刻的璇妃哪还顾得上别的,草草穿上裙裾还未整理,全然不顾形象地跑向门口边喊道:“传御医!快传御医!陛下晕厥了!” 廊下守夜的春秋晃着脑袋正打瞌睡,猛地惊醒起身,又见璇妃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不解道:“娘娘,您怎么……” 此刻见了春秋,璇妃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似的狠狠抓着她的胳膊道:“春秋,你快传御医来!快啊!” 宫内红烛摇曳,与远处的火光相映袅袅。 姗姗来迟的解虞从进了龙福宫的那一刻起,便一改之前的懒散,目露狠色。 甫一进门,便见璇妃跪在龙塌床前呜咽不止, “三更半夜,这是怎么了?” 璇妃见了解虞,立马朝着解虞的脚边爬来哭诉道:“皇后娘娘……臣妾正伺候着陛下,可陛下他突然昏厥了……如今更是……皇后娘娘你可要救救臣妾……呜呜……” 解虞见一旁还跪了三名太医,转头问道:“你们来说,皇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首的太医拱手道:“禀娘娘……陛下他……毒发薨落了!” “大胆!”解虞朝着为首的陈太医一指,目怒凶光道:“若是没有证据,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毒发……可是臣妾与陛下同吃,怎么臣妾无事呢……”璇妃不解。 陈太医与解虞对视一番道:“依微臣与两位太医合力整治推断,陛下是在行房前服用了萦香丹。” “哦?你仔细说。”解虞找了张主座坐上,助这场戏成。 “萦香丹一物本是行房助兴之物,可若是同决明子、银耳羹等补食在一起食用,便会导致行房时气血逆流,以大椎为脉,从任脉、曲骨、中级、关元逆流直至百会神庭。如此强劲霸道,毒素在这之中进入中府,中府乃是吞纳和吐故纳新的要穴,毒发受损无法承受,以至于心脉阻隔。述微臣多嘴,这萦香丹本就来之不易,更何况在宫中这些更是禁品,娘娘定要彻查此事。”陈太医这话里真假参半,可在场的璇妃不懂这些,自然也听不明白。 解虞大手一挥道:“传本宫的旨意,彻查此事,就算翻遍整个禄宗城,掘地三尺,也要将这萦香丹给本宫找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几位太监拿着从璇妃宫里搜出来的萦香丹和丹方来到龙福宫。 第29章 “娘娘,找着了。” 解虞当场便赏了璇妃一记耳光厉声叱骂道:“贱人!竟为了争宠而寻来这等阴毒之物!” “皇后娘娘,臣妾没有呐!臣妾冤枉!定是有人陷害臣妾的……”璇妃只瞧一眼装着萦香丹的盒子,心中便是一惊。那盒子的确是她的东西。是她的母家前些天从家中送来宫中的,里面装的不过是她美肤的药丸,她明明记得已经用完将盒子收好了才是。 此刻的解虞哪管得了她喊冤,她朝外一喊:“璇妃因争宠谋害皇上,赐陪葬,罚她在棺中诵经祈福,直至陪同皇上奔赴黄泉……” “活葬……”璇妃双眼无神宛若死灰一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禄国二十三年,皇帝关宏瞻薨落,新帝空缺,皇后解虞为皇太后,独揽朝政。 凛国,中和殿。 关栖归搂着灵均正酣睡。 “笃笃笃。” 窗外响起节奏有致的一短三长敲击声。 倏地,关栖归猛然睁眼。她起身来到窗边翻窗而出。 软怀消失,灵均惺忪着睡眼朝一旁伸手一摸。空的。 她听到些窸窣声,起身朝着声源处赤脚而去。 只听男子说:“静巧传来消息,谢氏忍不住动手了,用萦香丹毒害皇上,并陷害给了璇妃。赐她活葬。” 又一声好听的女声传来,这声音灵均不能再熟悉了。是栖归…… “活葬……”关栖归沉默片刻,嗤笑道:“哈哈哈,她还是这样的狠毒。什么时候的事?” 那男子回道:“五天前。如今的情形她成了皇太后,独揽大权。” “刽子手的名字知道吗?”关栖归又问。 “是解氏身边的万生。” 关栖归再次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玄身赤底的令牌递给男人道:“让丁笑笑召集所有身在凛国的遗孤,身在禄国的在那边待命。七日后,同本殿一同衣锦还乡。” “是!” 两人不再说话,灵均捂着心口慌乱地想要跑回榻上,心跳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八成这会栖归还会回来,一个心绪不稳,脚底趔趄打滑,重重地摔在绒鹅似的地毯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陛下怎么这般不小心。” 灵均此刻也不敢爬起,随着关栖归步步接近,灵均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 关栖归打横抱起灵均,将她放在榻上,深邃的双眸笑眯眯地盯着灵均道:“陛下一句也没落下。” 这是肯定句。灵均喉咙上下滑动,从前觉得再怎么迷人的双眼,此刻也犹如深渊般骇人。她怎么就忘了,关栖归的武功也是极好的,平常如她,怎么能瞒得过她。 关栖归抚上灵均的耳边碎发又滑向她的下巴:“既然陛下都听到了,那微臣斗胆借兵十万。” 明知道她要打回禄国,可灵均还是不确定地问道:“做……做什么……” “微臣是禄国的公主,贼人当道,自然是要回去平反乱臣贼子。”关栖归真是有些不舍面前的人,只是于她而言,是她等了多少年的绝佳机会,她绝不能错过能手刃解虞的机会。 这一幕幕是如此的熟悉,宛若昨天才经历过,灵均猛然捂住头,她的脑子就像是被针千穿百孔,刺痛无力。 “啊!好痛!”灵均她捂着头冷汗打湿了后领,关栖归见她不像是装的,抿了抿唇,沉默良久,终是伸出双臂将她抱紧,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一幕幕的画面就像是电脑突然多出来的文件,不停地朝灵均的脑海中传来。 她熟悉如今的一切,这一切她都经历过,她经历过世间的毁灭,战乱纷飞,枯骨长草,漫野荒芜。 她来过,她不止一遍的来过。她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停留了六次了。每一次都以不同的方式经历失败。 第一次她根本没有活过与丰逸的婚约,死在了尉迟烟青的手中。第二次她死在了同关栖归第一次见面后。第三次她凭着本能避害,死在了丁笑笑的手中…… 第四次,她的懦弱使得凛国皇室被关栖归一一算计致死,而她也仅仅是留在了关栖归的身边成为她的笼中鸟,她见证了关栖归如何掌控凛国的一切,攻打禄国,将解虞抽筋断骨凌迟而亡。而这一次她见证了世界的崩坏,关栖归发起了世间的战争,战争消耗了大量的粮材,又赶上了饥荒,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荒芜。尽管她求着关栖归也于事无堵,关栖归逼她喝下了她亲手制的毒药,与她一同长眠于禄国的皇宫中。 第五次,她不再懦弱,就像这次一般成了女帝,关栖归同样爱上了她,可就在今日的档口,她拒绝了关栖归的借兵,没想到已然是摄政王的关栖归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依然将政权掌握的得心应手。她依旧带兵攻打了禄国,重蹈上一次的覆辙。而她,也被关栖归以同样的方式圈禁,终是郁郁而终。而世界,也因她的离去,使得关栖归更加疯狂,研究起了无药可解的瘟疫,世界再一次崩坏。 第六次,她同意了这次借兵,在关栖归甜言蜜语的谎言下,不出三年,她再一次荒芜世间,带着自己长眠。 这一次,便是她第七次在这个世界了。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灵均忽然感到一股绝望无力,为什么关栖归永远要将世间的一切损毁,为何在手刃仇人后亦要发动战争。为何自己在她身边鼓励支持也永远不起作用,甚至是自己让她感受到热烈的爱,她也依旧不愿活下去。 不愿活下去! 关栖归她……憎恶这个世界! 那自己呢?为什么她憎恶这个世界,却又在手刃仇人之后陪她欢愉了两年之久? 为什么…… 关栖归爱自己吗? 经过前面的几次失败,应当是爱的。 灵均渐渐平复下来,她小声问道:“栖归,你爱我吗?” 关栖归垂下绻长的睫毛,她没有一丝犹豫道:“像你爱我一样。” 灵均咬紧下唇,渐渐收紧怀抱闷声道:“你应当是公主,可却以皇子的身份成了质子来到凛国,想必你的过去也非常的痛苦。若我借兵能让你快乐,那你去吧。” 闻言关栖归安抚的手顿了顿,又听灵均接着道。 “可我要你活着回来,我还从未嫁人,你可愿意娶我?” 关栖归愣住,她从未真正地想过娶灵均,毕竟在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中,这些好像没有意义。可听灵均说了这些,关栖归的心中又再次被点燃。她想看着灵均的双眼说话,灵均却将她抱得紧紧。 “尽管这个世界糟透了,可我有栖归。我想和栖归去看世间的大好河山,远离这些权利纷争,在山林间有间属于我们的屋子,牛羊成群,白头偕老。”灵均努力刻画着未来,刻画她们的未来。俗称,给关栖归画一个好吃的大饼。 “白头偕老……”关栖归双眼中充斥迷茫,她从未想过拥有以后,她只想早早结束这令人厌恶的一切。可灵均说的一切,又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和灵均在一起,仿佛活着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主动松开怀抱,灵均起身摸到榻下的机关,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个雕刻精致的机关盒。她打开机关盒将里头的虎符递给关栖归道:“你若是不娶我,那我便娶你。你关栖归只能是我尉迟灵均的妻子,否则我便……” 未等灵均说完,关栖归抬起灵均的下巴,唇畔翕合,鼻息萦绕,不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关栖归心想,其实她也并不讨厌灵均描绘的山川。 第24章 暖烛红帐翻红浪,夜夜诉情鸳鸯昂。 又是一年凛冬长夜,寒气氤氲,世间万千皆为霭雪。 长阳宫赤红的屋瓦覆上了层层银粉玉屑,满眼尽是皎洁。 闺阁门亭廊下一张酸枝太师椅,太师椅前放着火盆,淡淡的橙黄在无烟炭中舞动摇曳着。 “陛下,屋外冷,屋内暖墙不易染风寒,还是进去吧。”小梅暖了一壶新的汤婆子递给灵均。 灵均接过幽幽叹了口气道:“无事……好容易歇息两日,这雪还是下得这样大。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哎……”又是一声叹息:“她都去了一年了,怎得也没个音信……” 一旁的小梅见状咬了咬下唇道:“陛下莫担心,俗话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灵均低头瞧着火盆,转言道:“这几日,他们又在逼朕充盈后宫了。” 灵均的情况小梅都清楚,怕是除了栖归也是再也不愿与他人…… “陛下进屋吗?” “再坐会。他们那些个老狐狸,又不是不清楚。朕与摄政王之间,自上任以来,哪晚不是在朕的中和殿就寝的。这满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灵均越说越是带这些郁气,按以往的经验来看,关栖归都是半年便攻下了禄国,怎么这一次时间长了些许…… 见灵均愈发消沉,小梅转身去小厨房里拿了些荷花酥,希望甜食能一解消愁。 第30章 禄国,禄宗城关外。 黄了草地,红了树梢。弓箭手们举着燃烧的箭矢,只听一声。 “放!” “咻咻咻……” 城墙上方万千火光照亮,箭矢与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军医!阿晓受伤了!军医!”一位看起来年方十二左右的女孩高声喊着。 “人手不够了!快先扶她去后方!”军医抹去额角的汗珠有些焦急地回着话,她又转头望着后方帐篷里数十名伤患,那些人显然是全无再战之力。 站在前方的尤幸抹去脸颊上豆大的汗珠怒音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里面还要多久?” 禄宗城的上空中倏地燃起一道绿色的火光。 阿豹了然道:“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没想到谢氏竟将亲信都派来守城门。真是……” 话音未落,只听“叮叮”两声,阿豹挥着手中的长枪卸了两支箭矢。 禄宗城内,关栖归持着三元破尘双刃剑穿梭在各个将领的脉搏中。 血溅三尺一剑封喉,方才还扬手挥喊口令的将领应血倒下,城墙上的鲜血飞溅成长长的一片。 关栖归冷眼用力地甩去刀上大片的血迹,遂收起手中的双刃别在后腰,她环顾四周,那些亲信们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时间刀剑箭鸣声响少上许多,这场战役即将接近末尾。 她抬眼望向上空,漫天飞雪,纷纷自空而落。她空出手去接着落下的雪花,她呼了口浊气,化雾似的融进了片雪之中。 她伸手从里衣中掏出身份令牌高声喊道:“吾乃禄国长公主关栖归,奉天命,诛杀逆贼谢氏。尔等都是我禄国子民,还望不要做出徒劳无功的反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人群中发出几声疑惑。 “那位不是质子吗?而且那位是大皇子,怎么如今是个公主?” “会是同名吗?” “皇室的事,我们少问的好……” “那要反抗吗?” “算了,这公主手底下不少兵,横竖都是死。” “搏一搏,赌一把吧!” 至此,不断有人放下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奏响鸣鸣脆声。 见状候西霖掏出蓝色的信号烟花向空中射出。 只听“咻”的一声,天穹之上乍现一朵蓝色的烟花,其之色泽明艳独特,叫人一眼便能瞧见。城门口守着的那些遗孤们见令合力打开城门。 如此,禄宗城破。 皇宫城,龙福宫。 万生俯身跪拜在龙椅前,她颤微着身子,音调嗫嚅道:“陛下,城门失守了!”破空一声脆响,万生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解虞扬起手中的无妄鞭狠狠挥下,声色俱厉:“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平日里吃喝使得玩乐使得,真叫他们去守个城门也守不住!废物!” 说罢又是一鞭挥下,万生闷哼一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关栖归呢?她现在的动向如何?”解虞胸口剧烈起伏着,彰显着她此时无法平复的心绪,她横着眉头神色犀利。 “回禀陛下,朝……皇宫来了,她一路夺了五座城池,如今就连禄宗城也……要不还是逃吧!”万生说罢抿了抿唇,怯生生地瞧了解虞一眼。 “逃?”解虞闻言轻嗤一声又是狠狠一鞭挥去,她风姿峨眉的脸庞目露狰色道:“朕走到如今这一地步,岂容毁在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的手里!就算朕斗不过她,也要拉她一起下地狱!万生你且去备好毒针。”她转头朝另一旁立着的人阴恻恻道,“静巧,你去取朕的手鼓来。” “是。”静巧强忍下心内的疑惑应声道。 手鼓?大敌当前,解虞要手鼓做什么?静巧虽是不解*,待她出门的那一刻,她瞧着万生朝着另一方向走去,连忙绕过解虞的寝殿,走到无人的竹林中将信鸽放出。 禄宗城内,关栖归清点着当下伤员,朝一旁问道:“如今支援的军粮可送到了?” “未曾,听来信的人说还在半路上。”她身侧的人回道。 闻言关栖归皱着眉头怫然道:“半月前就在半路上,如今还是在半路上?前线吃紧,若是粮草再不送到,凭我们现在的储量,恐怕撑不过第七日。” 黑鹰从阴影中探出打断道:“主子,宫里来信了。” 关栖归摆摆手,身旁人见状告退。 “什么消息?”说着关栖归脚尖一点寸劲,飞上了屋顶,斜倚着屋瓦仰头望着雪花片片飘落,那零零落落的雪花自空中坠落的模样煞是好看。 黑鹰随之其后紧紧跟上,他站在关栖归身旁负手道:“静巧来信说……” 关栖归打断他,拍了拍身旁的瓦片扬眉问道:“本殿像老虎吗?” 黑鹰闻言愣了愣,摇摇头。 关栖归又问:“那本殿会吃了你?” 黑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那你何不坐下说。雪这么大,本殿听不清。” 黑鹰乖巧地盘膝而坐,背脊挺直接着道:“静巧来信说,谢氏并未打算逃走,她令万生准备了毒针,令她自己去准备了手鼓。” 关栖归闻言朗声笑道:“哈哈哈,真有她的。”依着解虞那番性子,好容易得到的尊容权位,刚坐上还未捂热便要拱手送给她人,怕是死也要死在那龙椅之上的。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黑鹰眉头轻蹙疑惑道。 “你是想问手鼓何用之有?”关栖归瞥了一眼黑鹰,毫不犹豫脱口道。 “是。” 想到那手鼓,关栖归阖上眼眸,雪花落上卷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有些许凉意。今日的天未有阳光,她的脸没在树荫的阴影之中显得格外阴郁。她深呼了口气道:“自上次康胜一战,想必你早就想问了,本殿是高圣一族的弟子。他们收徒向来讲究缘分。不过本殿也只见过本殿的师傅。至于其他人……本殿不清楚,也不感兴趣。你想知道手鼓的作用,告诉你也无可厚非。本殿身体里原有一蛊,名伏舞。” 蛊……黑鹰想了想谢氏的身世,灵光一闪道:“谢氏的母家是玄幽人,伏舞与手鼓……难道!闻乐而舞!” 关栖归眉头一挑,赞许道:“不错,果然聪明。” “属下不敢……”黑鹰挠了挠头。 “玄幽人世代御蛊,只不过到了如今他们为了避世鲜少在江湖上显现。谢氏母女得以出玄幽,想必废了些功夫。而那伏舞,此蛊也并不难炼,自小本殿的体内便被植了伏舞,手鼓奏,伏舞起舞,从本殿的背脊舞到气海,而那痛意,宛若蚂蚁蚀骨……而如今本殿体内的伏舞,它进不得。”关栖归说这段话时,她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捏成拳头,忍不住地发颤。似是仅仅是回忆起那东西,便能感受到伏舞带给自己无际的黑暗与苦痛,像是夜夜都是处在深渊的黑尽之中,不得一丝光亮。 “主子是有了驱它的法子?” “是天蚕。师傅为了救本殿给的。”关栖归低眉轻嗤了一声,若非她遇贵人,如今只怕是解虞身旁苟延残喘的一条狗。 “如此,那谢氏的诡计我们便不惧了!” 天微亮,关栖归骑马一路来到宫墙前,她下马而行,与一众士兵行进宫门。 要想借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将谢氏拉下王座,他们就势必要步行入宫,否则便会落下话柄。 本想着一路打入龙福宫,却没想到这皇宫内的侍卫军们统统缴械而降,一想起解虞曾经的模样和行事作风。 独断专政,暴虐横行。 也难怪她法不服众。 来到龙福宫前,抬眼望去,雕栏玉砌金瓦雪,丹楹刻桷深红赤墙,深巷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葳蕤繁枝不堪残雪,打落一片又一片。 曾几何时,这望不到尽头的深宫长巷,如今也望到头了。 关栖归独自一人跨过门槛进入殿中,迎面而望锐利的神色似是要将解虞刺穿。 解虞像往常一般雍容斜倚靠在龙椅上,万生跪伏在解虞的身前,双手搭在解虞腿上,轻重有致地捏着,又隔三更替手法。静巧站在解虞身侧,手持合欢团扇,上下浮动间风起云涌。 自踏入殿中的那一刻起,殿门随之紧闭,殿中只余四人尔尔。关栖归看向解虞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嗤笑了声:“陛下当真是好雅兴。” 未语解虞拂开身旁的万生,起身上下打量起如今的关栖归,冰冷的目光却如炬一般灼人:“一别十余载,怎么?如今见了朕,一声母皇都不愿喊吗?还真是翅膀硬了不少。呵……不过是铩羽而归罢了。” “母皇……”关栖归小声嚅着,随后哑然失笑拔出别在腰后的三元破尘刀,脚步扎实盘下稳恳,眼中的血丝尽显,朝着解虞步步逼近道:“你怎好意思将这话说出口?你可曾一日真心待我?毒害先皇,陷害宫妃,谋权篡位。这些罪孽,解虞,你可想好如何谢罪?” 听着关栖归句句在实,解虞瞪大了双眸阴森道:“你又如何知晓?朕真是小看了你这凛国的摄政王!”说话的功夫迅速抽出随身的无妄鞭破风抽去。 第31章 无妄鞭破风而来,关栖归抬剑气海凝聚铆劲将鞭抽了回去,倒刺勾芡在皮肉上,发出了“呲啪”的声响。 伴随着痛意,解虞身形不稳跌坐在地,头冠金珠散落一片。她乱了发丝目露凶色恶声道:“你这身功夫何时有的……” “一别十余载,本殿怎又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的鹌鹑?”关栖归只觉得好笑,她俯看这仪态尽失曾高高在上的仇人,剑指解虞眉心。 “陛下!”万生皱着眉头朝着解虞的方向跑去,未跑两步,静巧将其拦住。 解虞回头一看,面色一僵,瞳孔紧缩,阴郁着神色盯着静巧接着道:“静巧,你这是何意!” 如此解虞也明白了这些年为何对变化万千的关栖归一知半解了,她慌忙掏出手鼓,变换着手法敲出铿镪顿挫。 “咚,哒,咚……” 关栖归闻乐捂着腹部如临大敌,解虞见此宛若有了定心之物,僵硬的面色缓解许多道:“看来你还未能解了伏舞,你既是朕的骨肉,又怎能蜉蝣撼树?” 静巧袖口捏的匕刃紧上一分,略带担忧地看着关栖归。 解虞身心放松,毫无防备地又撵出藏在袖口的毒针,对着关栖归的脖颈处比划片刻。闷哼一声,解虞的嘴角渗出乌血。关栖归趁机捏剑指向手腕,挑去解虞的手筋。 “啊!”解虞颤着双手惊恐地望向眼前的人,从前的小绵羊如今已然不是她所认知的人了。 关栖归讽刺一笑道:“玄幽罪人,皮毛之蛊,也敢信誓旦旦?所在安乐久了,目光怎得如此短浅。” “反噬!伏舞竟被你所破!怎么可能!”解虞不敢相信,伏舞此蛊虽说不上顶,却也绝非寻常,这世间寻常也是绝非能解的才是。更何况她从未教过关栖归御蛊。 难得心善一回,关栖归指着心口处道:“你知道天蚕吗,就在这。” “天蚕!哈哈哈哈哈……”解虞极尽疯狂,双眼充血,嘴角渗着乌血,无妄鞭勾芡的伤口已然麻木,她此刻才明白,她的大势已去。 尽管如此,解虞摇头强颜笑着:“朕不信,天蚕这种稀罕蛊,据我所知玄幽也就一人有之,她那样的人可不会管这些!” “本殿不知道你所说何人,如今只是你我二人的别离罢了。你的惑本殿解不了,你还是下去好好恕罪罢。”关栖归的耐心已然全失,拿起解虞备好的毒针,刺入她的心门。 “奉天承运,罪人解虞,犯欺君、谋反、谋大逆、不道、不睦、不义等数罪,德不配位,狱中暴毙。今长公主关栖归执掌大义,择日登基,钦此……” 阳春三月,柳爬宫墙数几枝,墙深叹息何人知。枝下零落三两书,催促成群人憔悴。 “催催催!真是没完没了!”灵均拂去桌上催促的折子,不解气又拿起一些将它们扔出门外。 小梅颤微捡起折子,安馨在一旁满是心疼,转手接过整理。小梅回到灵均的身边劝道:“陛下,大臣们也是一片心意,何况摄政王……” 未等小梅说完,灵均强硬打断道:“是禄国的女皇!” “是是是……”小梅只好顺着灵均说,边说还边顺着灵均的气接着道:“那位陛下前日不还书信说忙……” 灵均再次打断,语气责怪中还带着酸意道:“忙点好啊!她关栖归借物不还!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怎么,她这一去便是一年半载!何意?当真是在逼朕!” 安馨目光与小梅对视片刻,舔了舔唇角道:“陛下,奴婢有一主意。” “你说。” “陛下何不从大臣们的人选中挑个,据奴婢所知,礼部侍郎家的嫡女秋伶瑛与戚诚商会家的千金戚夜来往颇甚,只是秋侍郎从中作梗,令两女不再往来。这其中的门道,陛下当能猜中一二。”安馨冷静地诉说着此事,关栖归的脾性,虽说她接触并未有灵均多,却也了解一二,此事的把握,只多不少。 贴身婢女的心思,当主子的还能不知?灵均扬眉问道:“你是说,朕先娶了秋伶瑛,气关栖归回来,再为其与戚夜指婚?” 安馨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 灵均大掌一挥,勾唇一笑道:“就这么办!” 空亭横长巷,新叶散悠香,一笔朱红,纤纤玉手泪珠落;一笔朱红,葳蕤紧捏休旨国。 金銮殿中,大臣们议论纷纷。 灵均轻咳了声道:“众爱卿以为,她禄国所求何如?” 方千藏气得憋红了脸道:“有违常伦!万万不可!” 灵均眉头一挑:“那你替朕远嫁禄国?” “微臣!微臣……”方千藏这一噎便是一炷香。 “既然你们想不出法子,若是不嫁,便要与禄国开战,此等缘由,朕可不想百姓因此受战乱苦扰。折中吧,朕问问可否娶她。” 一笔朱红,执旨人莞尔而笑。 “主子……”黑鹰看着奏折上的国玺玉印,抬眼满是担忧。 “你去通知关林,准备登基。朕要嫁人了。”关栖归指腹抚着灵均朱笔写的两个大字,那纸透劲满心恳切。只见旨上两行小字下方的“嫁我”两字,铺满旨书。 百里红妆,从这头到那头,是世间从未有过的繁灯盛宴。 春暖花朝,风和日丽。天边彩霞映成双,花开并蒂作春宵。 凛国与禄国的两皇婚约,罕世俗惊人情,却又为许多佳人添得勇气,再旷世中互诉情长。 小巷不再安静,独属于秋伶瑛与戚夜二人名正言顺的良辰美景。 烛暖纱帐藏佳人,灵均虚浮着步伐来到桌前,执手倒尽两杯新婚酒,拿起酒杯来到红盖头前,以杯作挑杆,掀起盖头。盖头下的眉眼是她见过最动人的明媚温和。 “娘子,盖头已掀,此世不负。与为妻喝交杯酒罢。”灵均将另一杯酒递到关栖归的手中。 关栖归抚着灵均的眉眼眼含笑意道:“夫人当真会抓我的心。” 两人手挽着手,相望着对方的眉眼,喝尽一世长情。 “三年为期,将这世间繁杂交于可信之人,娘子与我闲云野鹤,云游万千山河可好?”灵均画大饼的功夫愈发见长,不过却也是说的实话。如此没有烦心事打扰,想必此世能与栖归,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好。你所描绘的山河,我很喜欢。”关栖归亲吻着灵均的唇瓣,唇齿翕合,一开一合一闭一允。若非是灵均抚慰她那千疮百孔的心,怕是现在的世间已是一片生灵涂炭。她向来对自己狠辣的心了然,毕竟她是连生母都能诛杀之人。 一颗玄色珠样爬上灵均的手腕间作环绕,另一颗相似模样的白色珠样环绕在关栖归的手腕间。 “娘子腕间带的白珠是何物?”灵均凑近了细看,瞧不出什么来。 关栖归低眉看去,腕间并无灵均所言的物件,便道:“并无配饰。” “那……”灵均又指着自己的手腕间的玄色珠子接着道:“我腕间的玄珠你也不曾看见?” 关栖归摇了摇头,注意到灵均的眼睛,心下一紧,竖了三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三。”灵均毫不犹豫答道。 关栖归拥紧灵均,抿唇严肃道:“我会寻遍天下良医,治好你的眼疾。” 闻言灵均愣了片刻,抚着关栖归的后背道:“陈年旧疾,如今能见片片已是一生所幸,何苦徒增烦扰。若是日后旧疾染身,娘子便做我的眼罢。” “好……”关栖归勾唇笑着,她眉头舒展,亦如她放下心中的那抹灭世的冲动。她想,幸好她找着了自己的至宝。 暖烛红帐翻红浪,夜夜诉情鸳鸯昂。 (完) 第25章 从小就扎马步 “娘亲,孩儿要坚持不住啦!” 稚童的糯嚅声响,一袭凉爽卷走热浪,奶娃娃额间细汗如小雨打在窗上,徐徐缓缓。一双玉嫩的腿扎着令人好笑的马步,一举努力握紧的小拳头,身形摇摇晃晃。 “哎哟!” 奶娃娃再也坚持不住瘫坐在地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又呈大字状双臂张开躺在地上。 一旁的女人身着一袭碧玉红绣着羽织样的花软缎,乌黑的长发尽数盘起,一只赭红色的竹钗插在发间,婉转峨眉眸光犀利。只见她那一点朱唇上下开合朗声严厉。 “起来!你这才坚持多久?半刻都不足!” 日头正是毒辣的时辰,奶娃娃樱嫩的唇角一瘪,眼角氤氲起水汽,艰难地爬起又重新摆好马步的姿势。 女人见状点了点头,似是满意。又听她素手朝着树上指道:“你数着蝉鸣,数到一千方能停下。” 奶娃娃梳着双螺发髻,垂在脸颊两侧的发缕紧紧贴着,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无言他话。 见她不吱声,女人深呼了口气:“不数完,今夜你便没有晚膳了!” 言之至此,奶娃娃叹了口气这才认命,听着数不清的嗡鸣蝉响,快速数着:“一、二、三……” 第32章 愈数愈快,奶娃娃不断地加快数数的速度,像是身后赶着马匹,踏着疾风而去。 女人倒是没刁难她,叹了口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五二八、五二九……” 顶头的日晕似金光闪射,直叫人睁不开眼,奶娃娃上半身似坐着摇椅身形摇晃,眨眼的频次不断加快,数数的速度倒是逐渐降下。 “五三零……五……三一……五三……”奶娃娃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再也听不见声响。 “灵均!”灵均倒下的那一瞬间,女人脚尖一点来到她的身边,伸手贴上她的额头。好烫……女人蹙起峨眉,连忙将其抱回房间里摆上冰块,又冰了秽巾敷于额头。 她望着床上年仅八岁的灵均,气息又叹:“定是我太护你,才叫你这般娇弱。” 冰块的雾气在屋内蔓延,消去了暑热。 这一睡再醒来便是晚上。 灵均睁开双眸,抚着空泛的腹部,起身下榻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她悄摸开了一条门缝,大致看了眼屋外四下无人。这才开了房门踮起脚尖朝着小厨房前去。 “能看清的感觉真好!”灵均不免感叹了声。 眼前各色景象清晰无余,一连桌上几条纹都清晰有致。她熟稔地将门掩起,取几个木条放入炉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个世界的回馈奖励,如今灵均的眼睛已然痊愈,能够看得清了。若是此刻能够测试视力的话,想必应是5.1-5.2之间。 “今晚吃什么好呢……” 说话间,灵均打开各个箩筐查看食材。 土豆,土豆,还是土豆。 这摧月教小厨房,翻了半天食材竟只有土豆与调味料吗! 一时语塞,她认命似的从筐中拿出一颗巴掌大的土豆来。 她拿在手中掂了掂:“应该够我吃了。” 只见她熟稔的起灶,去皮切丝。想到明日的难熬时光,灵均又添了些醋进去。 “醋溜土豆丝盖饭。小宝贝,让我来尝尝……” 灵均朝着正冒热气的土豆丝吹了吹,送到口中,一股酸爽口感袭来,又扒了口白米饭。 一个字:“绝!” “砰!” 小厨房门被推开,见一袭碧玉红的衣摆,灵均下意识地躲到灶炉后。 简琼筠冷哼了声道:“藏什么,又自己偷做吃食!别以为你躲起来为娘就不知道是你。简灵均,你这醋溜土豆的酸味,门口都闻见了。” 知女莫若母,灵均再次认命,端着碗筷低着头从灶炉身后走出,两颊小嘴塞得鼓鼓。走到简琼筠面前抬头这才发现,简琼筠的身旁站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衣衫不整,乌黑染血…… 灵均连忙将这口饭咽下去,眼前的小孩同样盯着她,似乎是盯着她……油光范亮的嘴巴? “昂七……” 简琼筠蹙眉打断道:“你喝口水再说话。” 这不是没缓过来吗,灵均喝了水看向这灰头土脸的小孩再次问道:“娘亲,这位是?” 简琼筠也没看身旁的小孩,随口道:“路边捡回来陪你练武的。” “陪练?”灵均睁大了双眼摇摇头接着道:“女儿不需要什么陪练,有娘亲陪着,女儿很幸福。”那动作行云流水,若是有一丝的犹豫,那都是对武学的不尊重,没错。 简琼筠冷笑了声,没揭穿她,她低头问道:“小妮子,你叫什么名?” 那灰头土脸的女孩盯着灵均道:“栖归。” 闻言灵均呼吸一顿双手一松,手中的饭碗落下,好好地醋溜土豆成了灰头土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见了面,还是难免震惊。虽然她们不是同一人…… 这个世界灵均来得时间点说好也是不好,说不好那也不是。她能想到穿越都是穿到常人身上,谁知她穿来时都还没出生?她来到简灵均的身体里,那孩子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栖归要这样对我。她的愿望就是想知道栖归为何要毁了摧月教,搞清楚原因。那孩子还是善良的,并没有说要阻止毁了摧月教。 摧月教,并非是什么名门正派,而是江湖闻风丧胆的魔教。 简琼筠皱了皱眉,拉起灵均的手腕搭脉,确认没了问题才又言道:“怎么不仔细些?脱力了吗?” 灵均一改之前的倔犟,点了点头小声应着。 只听简琼筠又道:“你身边也没个贴身护卫,说出去我们摧月教多没脸面。我看这小丫头不错,身子骨硬朗,根基不错,又能陪你练武又能保护你。怎样,还喜欢吗?” 喜欢?灵均仔细看起眼前这个栖归,她眼底倒是干净,乌黝黝的眸子清澈明亮。 “不喜欢吗?”简琼筠扬眉,瞬然间指尖一弹。 只见栖归瞬间倒下,了无生气。 “娘亲!”灵均急得喊出声来。 “不是不喜欢吗?”简琼筠撇撇嘴。 “女儿未曾说,娘亲这是做什么!”灵均走到栖归身旁蹲下,伸手探向她的鼻下。还好,还有气…… “你若不喜欢,早早扔了。你既喜欢,那便留下。你的护卫,随你姓。”说罢简琼筠转身离去。 灵均望着眼前一切,她扶着栖归起身,咬了咬唇喊道:“有没有人呐!” 夜巡的云茵应声而来问道:“师妹这是怎么了?” “云茵师姐,你能帮我备好浴桶,送到我的房里吗?”灵均双手栖归,水灵的杏眼朝着云茵放电。 在摧月教中,灵均向来受同门师兄的喜爱,这点小要求云茵自然是愿意帮忙的。 “这点小事自然是帮你,只是师妹扶着的这位是?”云茵蹙眉瞧着灵均近乎抱着在怀中的人。 “娘亲逼来的护卫,简栖归。云茵师姐,还请劳烦快些,我这便带她回去。”灵均抱着她艰难地朝着房间挪去。 瞧着灵均艰难的步伐,云茵朝她喊了声:“要帮忙吗?” “不……不用啦!”近乎是咬牙喊出。 “真是的……”云茵宠溺地笑了笑。 其实简栖归说起来也不重,只是灵均她的武学进度颇为缓慢,内力不够还是和小弱鸡没什么两样。 接下来便是更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灵均面对着昏睡的栖归还有浴桶,她搓了搓脸颊撸起袖子。 “这真不是人干事,我简直太棒了!你就是人间小天使,在世活神仙!既当主子又当妈咪!帮小孩洗澡是件多么愉悦的事啊!你瞧瞧……” 在一声声的碎碎念中鼓励自己,不断给自己洗脑,仿佛这样,灵均便不会觉得现在所做的会累似的。 帮栖归洗净身上的污渍,灵均又瞧看了简栖归的耳后,并无朱砂痣…… 她不是她…… 尽管灵均明白,这个世界的栖归不可能是关栖归,还是不自主地失落起来。 一抹鲜红闯入眼中,灵均这才注意到,栖归的左腿中央划了道口子。蹙眉回想起今日的简琼筠,她咬了咬唇替栖归包扎好,又拿了套干净衣物为她换上。 收拾完这一切灵均累得直喘气,躺在栖归的身侧就想着做一条咸鱼,瞧着眼前干净的女孩,她们眉眼间是如此相像……这样的平静,就仿佛还生活在那牛羊成群的山林间。她又叹了口气睡入梦乡。 房内的冰块降着暑热,日光透过窗子映在灵均的脸上,照得久了,有些刺眼。 灵均缓缓睁开双眼,入眼的是简栖归乌黝黝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两人相看无言,直到灵均受不住了,她起身开口道:“是我昨夜帮你洗了身子,你……娘亲说,你以后随我姓,我叫简灵均。你可以唤我灵均。” 随着灵均起身,简栖归也起身,她扯了扯灵均的衣袖。灵均回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灵均……可以抱抱我吗?” 简栖归的面上头一次出现了另一种表情,那是一种像是被乌云遮蔽,被大山所覆的压抑。她红了眼眶,咬着下唇近乎用尽了力气。 灵均愣了一瞬,随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抚着简栖归的后背,柔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她要是带了什么好感系统穿越,想必一定能看到好感+1这种事吧。虽然不知道简栖归经历了什么,按反派们的心思来说想必也不会对人多说。既然简栖归不说,自己也最好别问。 简栖归揉了揉眼角松开怀抱点了点头:“好多了。灵均,谢谢你。” 自从经历了上个世界后,灵均总觉着眼前的这个简栖归真的好乖好乖,她真的无法想象,这么乖的栖归怎会以一己之力毁了摧月教。 两人洗漱用完早膳来到练武的空地时已然到了巳时,简琼筠见了二人有些愠怒。 “简栖归,日后辰时本座要见到你和少主都要在这练武场练武,听明白吗?” 简栖归应声点了点头。 “开始吧,先扎半个时辰马步。” 简栖归自是毫无怨言,率先扎起马步。 想起简栖归腿上的伤,灵均状着胆子问道:“娘亲,今日练武可否暂停一日?” 第33章 “你若再说,便是一个时辰的马步。”简琼筠斜倪了眼灵均,自行扎起马步与灵均同调。 如此看来便是不可违背了,灵均叹了口气扎起马步。 好容易熬过了上午,下午又要再受酷刑,这世界对人真的不友好,天天让人扎马步。 下午的日头毒辣,两个孩子衣襟尽湿,简琼筠坐在摇椅上好不自在,见此情形阖上双眼。 正巧此时的云层挡住日光,两个孩子不曾注意到这边。一股凉意袭来,以简琼筠为中心向四周散去。 只当是没了毒辣的日头,又吹了徐风。 不出所料,简栖归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出纱布浸染裤子,也不知她是怎么忍住的一直扎着马步。 为了让简栖归免于酷刑,灵均看向简琼筠喊道:“娘亲,简栖归流血了!” 第26章 下山偷玩 出了这档子小插曲,简琼筠不得不将简栖归带走疗伤,以免日后留下什么病根。 待简琼筠带着简栖归离开之后,灵均朝着树荫下的摇椅前去躺下。那家伙叫一个身心舒畅。 听着不停嗡鸣作响的蝉鸣和树影婆娑,仿佛也不像从前一般度日如年。 鼻尖痒得厉害,灵均抬手挠了挠,没过一会又是一阵瘙痒。灵均眉头紧蹙睁开双眸。 触目是莹然有光的美目,朱沉玉碎般的脸庞。 “云茵师姐……”灵均一双杏眼幽怨的瞧着她。 云茵咯咯笑了声,扔掉手中随手捡来的狗尾草:“小师妹又在偷懒。” 什么叫又!灵均义正严词道:“师姐这就不懂了,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么能叫做偷懒呢?” “教主吩咐我来监督师妹扎马步。”云茵慢条斯理地说着。 什么!真是一刻都不让她好过! “马步,马步,又是马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像师姐那样学习剑法啊!” 灵均左思苦想,她从前也未见几位师兄师姐练功天天都是扎马步啊。 云茵轻咳了声:“教主自是有教主的道理。只是师妹的身体素来差些,若是强行练剑……” 灵均捶着自己的大腿,愤愤起身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马步,我扎!” 半柱香的功夫,灵均险些站着睡着,一个人扎马步实在是太无聊了。她转头看向正编剑穗的云茵,眼睛一转:“师姐练剑可好?” 云茵停下手中的动作,闷笑一声:“小师妹是想解闷?” “师姐的剑法天下……”灵均一张口便要开夸。 “停!”云茵生怕她的小嘴没个把门的。 “怕了你了。” 随即云茵展开手中的青云剑,飞快地刺向后方,只见她手腕转动剑柄,青云剑在她的手中起舞,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变换间宛若入了敦煌。没有多余的步伐,招招打在令人意料之外处。 一套剑法看下来,灵均直拍手叫好:“师姐这使得是什么剑法?范师叔的真传吗?” 云茵摇了摇头道:“非也,这是云家绝学。飞云剑抄。” “我以后也要像师姐这般厉害!”灵均目露羡色,再瞧着自己扎着愈来愈标准的马步,自信满满。 “会的。”云茵笑意晏晏。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灵均再也未见到简栖归,期间灵均问过简琼筠,她说简栖归目前正在养伤,待伤好后,便可以再与灵均一同练功。 那点子伤势,竟要修养一个月吗?灵均是不信的,也不知道简琼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这日同往常般练功,简琼筠带着简栖归一同前来,灵均老远就瞧见她。 “简栖归!”连走带跑到了简栖归身前,上下打量了翻,身形有些消瘦,又再三确认没有任何差池这才作罢。又喋喋不休问道:“你的伤势可好了?可有好好吃饭?怎得瘦了许多?你……” 简栖归的眼神微动,她低声回道:“都好。你呢?” “也好,就是这些日子练功见不着你,怪……想念的。”灵均瞧了一旁有些不耐烦的简琼筠,没再多说。 “好了好了,如今你二人下盘都练得差不离了,我们也该开始学习轻功了。”简琼筠一改之前的慵懒模样,她一脸正色道:“看好了,跟着我练。” 只见简琼筠的步伐开始变换,灵均和简栖归立马跟上。 “身需灵,行气功。两气合二一,心平且凝神。气清勿浊,自当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简琼筠边说边更替步伐。 两人学得极为认真,简琼筠稍一运功,脚底生冰莲,周身空气凝着,气温骤降,还没来得及看清,简琼筠便如电光一般闪到一里之外。又是一道寒风袭来,简琼筠停在二人面前道:“此乃冰莲决与冰莲步法。两者是独立一体的,如今我只将冰莲步法教于你二人。” “女儿定会多加练习!”灵均握紧拳头,拜托,这步法超帅的好吗! 夏日的毒辣日头,蝉鸣声响,两人从白日练到黑夜,树叶从翠绿渐渐黄了叶,凋零只剩枯枝,又添新芽茁壮迎日。 夜里,灵均蹑着手脚来到小厨房,甫一开门,瞧见简栖归蹲在地上正生着柴火。 灵均挠了挠头掩饰尴尬:“好巧,你也饿了?” 栖归摇了摇头轻声道:“来找你。” “那你这火合着帮我生的?”灵均摸了摸鼻子。 “你隔三日便会来一次小厨房,我算了的。”栖归点了点头。 灵均轻咳了声已掩尴尬,她翻了翻食材筐子,还好这几日刘姨心善,多留了些材料。她看着眼前丰富的食材,转头问道:“想吃什么?” 栖归唇角扬起:“都好,菌菇吧。” 近来灵均对菌菇类很是钟爱,听到栖归的话,灵均笑语嫣然“好,那便做菌菇。” 灵均煲了一锅菌菇汤,又炒了两碟清炒时蔬。两人坐在一旁的矮桌上一同吃着。 “明日十五,按照惯例娘亲会一夜不归。”灵均观察了这些年,早已将简琼筠的出去的固定时间摸透。 “挺好,你明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扰你。”栖归点了点头。 “这叫什么话!大好的时光用来睡觉,不觉得可惜吗?况且我是那样的人吗?”灵均不满地皱了皱眉,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啊。 “前日也不知是谁晚起了半个时辰,害得我们在木桩上多练了一个时辰。”简栖归点了点头满含笑意地望着灵均。 虽然这件事的确是灵均的错,可谁让简栖归自己不喊的。灵均故作恶劣道:“谁让你不喊我的,你若是喊我,还用得着迟到吗。这事你竟赖我?”她伸手朝着简栖归的软肉挠去,简栖归立刻闪身踩着冰莲步法疾走,灵均随即跟上前去。 追了好一会,两人又回到小厨房里,灵均舀了一碗菌菇汤放到简栖归面前好言道:*“好栖归,好妹妹,这顿饭你就当姐姐赔罪了。” 简栖归轻哼了声,端起碗喝起。 不得不说,灵均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碗菌菇汤喝着暖入心底。 两人喝完汤,灵均伸手欲戳简栖归,简栖归一把抓住她的指尖,眉头一挑,眼里竟是些警告。 灵均讪讪一笑:“明日我两下山玩如何?” 简栖归眉头一挑:“你胆子真大,这要是被师傅知道了……” 灵均打断她道:“这不是明天她不在吗。再说了,我还从未下山过,好妹妹就当是陪我去见见世面吧!” 简栖归望着灵均眼若星辰,满含期待。若是灵均有尾巴的话,此刻拒绝,简栖归仿佛能望见那失落垂下的尾巴似的。 犹豫再三,简栖归还是点头同意了。 天还未亮,两人股足了劲脚踩冰莲步法绕开巡夜的弟子们,出了树林的那一刻,灵均松了口气道:“还好今夜不是云茵师姐当值,否则我两定要走不出来。” 两个孩子挽手走在街边,灵均见到一商铺,拉着简栖归进去。 墙上挂着许多布料流苏,一想到再过几日栖归就要开始练剑,学习冰莲决,灵均柔声问道:“我记得你喜欢玄色。” “嗯。”简栖归点头应了声,不知道灵均问她这个做什么。 只见灵均指着墙上挂着的渐变色的玄珠道:“掌柜的,这个我要了,还有那同色系的穗子。” 掌柜的看了眼两人,抬手挥道:“去去去,哪家的娃娃,这你可买不起。” 简栖归皱了皱眉道:“我们有钱。” 掌柜的眼皮一抬,来了兴趣,上下打量起两人道:“这可是南海进来的上等货,别单看它像是杂品,可你细细看去,它里头的爆闪和那罕见的团云纹样,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少说也要卖到一千两。” 不就是一千两?灵均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扬眉问道:“够了吗?” 掌柜的略带惊讶,随即又皱了皱眉道:“小客官实在是抱歉,这其实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不卖的。” “不卖你挂上面?你这可是欺诈!”灵均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买到这珠子和穗子。 第34章 简栖归皱了皱眉扯着灵均的衣袖道:“要不还是别买了,你若喜欢,换条便宜的便是。” 灵均朝简栖归投以安慰一笑:“掌柜的,你八折卖我,若是以后有任何需求,尽管来摧月山来找我。” 那掌柜的一听摧月山,立刻将东西给了灵均,收下银票又找了二百两。只见他满脸堆笑,语调献媚:“小客官您早说,何故我说那些废话。” 灵均一时语塞,看着简栖归两人相看无言。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才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啊……到底谁是反派!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灵均与简栖归两人一同谢过。 这一日灵均带着简栖归买了许多小玩意,又买了许多民间小吃。 两人一同玩到半夜,趁着天黑脚踩冰莲步法回去。 甫一进了别院,简琼筠坐在院中央正磨剑,见二人回来,她神色冰冷语调如窟:“去哪了?” 眼前的简琼筠也不知是怎得,黑着脸,一看就不好惹的模样。灵均抿了抿唇,哪敢撒谎,如实道:“下山玩了……”正奇怪着,怎么简琼筠今日提前回来。 简琼筠转头盯着简栖归道:“你不拦着她?” 简栖归握紧了拳头低头不语。 “如此,便是默认了。简栖归你可知错?”简琼筠如今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夕,一点即燃。 “徒女……知错。” 瞬然间,周身气温骤降,几乎是降到了冰点,简琼筠的脚边生起一层冰霜,眨眼间她赤手一掌打在简栖归胸前。 随即简栖归应声向后飞去。 “简栖归!”灵均见状大喊一声,踩脚冰莲步法将其顶住,卸了简琼筠些许余力,可她的掌风劲道冷冽强大,灵均敌不过,她抱着简栖归,后脑重重嗑在身后的粗树上。 “嗯……”灵均闷哼一声,树梢应声落下几片残叶。 “娘亲这是做什么!”简栖归此时的唇角鲜血流下,灵均转头看向简琼筠眼含怒意地盯着她,“是女儿执意让她陪同!一人做事一人当,怎能怪她!” 简琼筠眸中闪烁着狠辣的目光,抬掌又是一掌打向灵均。简栖归骤然间睁大了双眼抱住灵均身形一闪向后飞速疾走。 可简琼筠的功力岂是两个孩童能比的?简琼筠虽是没有追出去,可掌风依旧拍到了简栖归的后背上。 “噗……” 受了内伤,简栖归自然是撑不住,血若洒墨,星星点点,最终脱力倒了下去。 “娘亲!”灵均这是头一次如此愤怒,她举起双拳第一次与简琼筠拳脚相向。 简琼筠此时眼角发红,就像是失去控制一般,灵均咬着牙,身形发憷。尽管害怕可还是迎了上去。 “娘亲你疯了吗!”灵均不太能理解此刻简琼筠做的一切。 简琼筠握住灵均的双拳,极力克制的模样。她的周身愈来愈冷,又是一掌打在灵均的胸前,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了,可这力道还是将灵均拍在地上。 只见简琼筠双指并拢,朝着身上的穴位不停点着。双目渐渐清朗,来到灵均的身旁喂了她一颗不知名的丹药,朝着她身上的穴位点着。又对着简栖归如法炮制。 紧接着简琼筠朝着一旁的百年粗树一掌拍去,落了两行清泪转身离去。 第27章 冰莲决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灵均缓缓睁开双眼,目及所触屋内陈设是她所熟知的模样——是她的寝居。 她刚做起身的动作,腰腹传来的剧烈疼痛使得她又跌落无力起身。 “吱呀……” 随着开门声响,灵均偏头看去,见了来人,暗自松了口气道:“云茵师姐……” 入耳的声音令灵均所诧异,她的嗓子宛若吸烟半世的老烟民。嘶哑不堪…… 云茵双手持碗,放于一旁。拿起灵均床上的枕头垫在她身后,扶她慢慢坐起,又重新拿起装有汤药的碗道:“小师妹还是先别说话了,伤得这样重。来,先把药喝了。” 灵均心里有着一堆问题想要问,碍于这嘶哑的嗓子,乖乖地接过云茵手中的药碗。望着碗中黑乎乎又冲鼻的一股药草味,双眼一闭,捏着鼻子一股气喝下。 喝下的药顺着喉腔暖入腹部,腰腹处仿佛没那么痛了,挨了简琼筠一掌的前胸也仿佛治愈。 这是什么药,竟然如此奏效? 药润了嗓,灵均启唇问道:“简栖归呢?” 那眼中的认真神色看得云茵皱眉摇头道:“她被教主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什么?被简琼筠带走了?灵均闻言抓着云茵的小臂神色紧张道:“什么意思?” “她伤势较重,教主带她疗伤去了。所以小师妹你还是多担心自己罢……你现在是被教主罚一月的禁闭,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门。”云茵叹了口气,小师妹就是心太软,对谁都好。就是不晓得关心关心自己。 关禁闭?灵均神色微顿,想起昨夜简琼筠那一如反常的模样,蹙眉问道:“师姐,我娘亲她为何……性情大变?” 谈及这件事,云茵也不明白。可念及灵均现在又是个孩童,未免伤了母女情分,她拘谨道:“女人吧,总会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兴许昨日教主她遇上了什么事,又恰逢你下山偷玩,难免气狠了罢……” 也不能说云茵说的不无道理,灵均抿唇点点头。她明白女人呢,总会有那么几天情绪不稳很正常,只是按照以往来看,简琼筠从来都是心情较为低落,昨日的她实在是……难道,与十五月圆之夜有关吗? 说起来,灵均不管是从记忆中,还是目前所得到的信息,她对于简灵均这个身体的父亲是一无所知。就算是问简琼筠,她也是只字不语。 “对了师姐,你可知我娘亲她每月十五都去哪吗?” 云茵思索道:“教主的行踪怎会让我等教徒知晓?不过……十五月圆,阴极盛。教主所练功法属寒,不知二者之间可有相关?小师妹还是先休息,把身子养好先。待这几天教主气性消了,你再问。” 也是,灵均点了点头:“多谢师姐,简栖归那儿……”急着一时半会也得不到任何信息。 “若是能打听,师姐自会帮你留意的,你这段时日好好休息便可。”云茵无奈地看着灵均打趣道,“瞧你这心心念念的样子,我真是有些羡慕简栖归了。” 这也是关心则乱,生怕自己的小反派被简琼筠欺负。灵均双眸一眨,一笑百媚:“师姐天上人间,脾性柔情,倾……” “好了你,真是越来越滑嘴了。”云茵出声打断灵均,每每说上些什么打趣怪罪的话,灵均总爱这般对付她,而她也确实吃灵均的这一套。 摧月山的后山处,有一寒潭,水浅而清。潭水面上覆着一层冰霜,四周弥漫着凉意刺骨的霜雾,周边野兽不敢靠近。茂密的树木将其围住,枝叶遮天蔽日。 潭水之中的人儿衣襟半敞,待简栖归缓缓睁开眼,入眼便是潭中央的小石上坐着一人,那一袭碧玉红叫人不愿直视。 “师傅……”虽是不愿喊的,可眼下简栖归别无他法。 简琼筠睁眼望了过来,朱唇一动,声若昙花一现般的柔润:“醒了?” 一时无话,见简琼筠一直盯着自己,简栖归身子有些僵硬,潭水的刺骨寒意愈来愈难以忍受,她颤微着蜷起身子,咬着下唇认错道:“昨日是我不好,应当拦着灵均……” “本座气的并非是你二人私自下山。”简琼筠见简栖归颤得厉害,她走下寒潭,步步靠近。 “那……”简栖归抱着双臂打了个冷颤,寒潭的水温令她万般不适,又不敢私自离开,只好蹙起眉头接着问道:“那师傅因何生气?” 简琼筠深呼了口气,周身空气骤然凝固,温度降到冰点,潭水面上迅速凝起冰霜。她对着简栖归的前胸伸掌,不断将寒气输进简栖归的体内。 好冷……简栖归逐渐意识模糊,只听简琼筠大声道:“深呼吸,运气。屏息凝神,心里跟着默念,寒潭神庭自心起。” 不知简琼筠现在是在做什么,可若是不照着她所说的去做,怕是现在连活都活不了。简栖归咬紧牙关,双眸紧闭,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的神志清朗。 寒潭神庭自心起…… “己为阴,勿触阳。” 己为阴,勿触阳。 “冰莲一点封千里,九州不渡雪满山。” 冰莲一点封千里,九州不渡雪满山…… 心中默念完,简栖归只觉得周身的寒潭之水不再刺骨,自己的胸腔之处也没有之前的痛意,她不断运气,周身的水汽浮在空中渐渐成了细小的冰针。 自行运气了两个时辰,简栖归身心舒畅地睁开眼来,简琼筠同她解释道:“方才的是冰莲决,仔细记好了。” 方才的就是冰莲决!简栖归瞳孔一缩,此刻的她有些震惊,灵均似乎并未学习,她如今却先她一步……更令她震惊的是,简琼筠竟真的要传她冰莲决。 第35章 “师傅,灵均她还未学,徒女怎能……”简栖归心里有些难受。 “你们的体内均有些郁气未散,本座昨日替你们打散,她的身体素来没你的好,武学进步也很慢,不像你一招一式一点就通,自然恢复的就要慢些。待她好了,本座再教她也不迟。”简琼筠昨日确实是想将她们的郁气打散,可谁知昨日的情绪不受控,出手重了些,又想起那个可恶的面庞,简琼筠暗自捏紧了拳头。 所以说昨日,师傅其实是在帮她们?可……简栖归想起昨夜的画面,实在是过于骇人,特别是简琼筠的气势,那模样……也不像是要帮她们打散郁气啊…… “多谢师傅……”简栖归规矩行礼,又想起方才冰莲决里的内容,蹙眉问道:“师傅,冰莲决里有一事,徒女不明。” 昨日之事,事出有因,她只是出手重了些……简琼筠摸了摸鼻子,不再想昨日出的岔子:“可是己为阴,勿触阳?” 简栖归点了点头:“正是。” 两人处在寒潭之中交谈,却不觉半分凉意。 简琼筠指着自己娓娓道来:“所谓阴,便是你我,女子为阴,所以此功法适合女子练。而阳所指也就是男子,勿触,便是不行合欢之事。否则后患无穷,每逢十五月圆大阴之时,体似冰火两重天,心绪难测。明白了?” 所以昨日其实师傅她是忍着剧痛,情绪又失控才出手重了……简栖归心里好受了不少,点了点头。 “那师傅每月十五都要受如此苦痛吗……”简栖归一时哑然,这事若是灵均知道了,以她的性子…… “所以男子是冰莲决的大忌。修冰莲决者,自当以一敌百,九州敌人,不在话下。此为利弊,你无悔吗?”简琼筠盯着简栖归的神色不错过一丝一毫。 曾在血海中立誓,怎能因儿女情长而放任仇敌。既选择跟着简琼筠,便不会有悔。 “徒女无悔,既已选择,必当铭记于心。”简栖归目光坚定,周身气场凝练,以自身为中心朝四周冲散一片霜雾。 简琼筠目露惊艳:“好徒女,日后若是灵均那丫头要下山玩,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还是好好修行练武。你也知道,摧月山树大招风,江湖上树敌不少。” “徒女谨记。” 摧月教中,灵均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编好的剑穗,黑白渐变的如意结宛若蝴蝶,上方一朵白色小花,下方的蝴蝶玄中带了几缕白色,中间穿了颗斥巨资买来的稀罕爆闪珠,好看极了。 “吱呀……” 房门一开,灵均笑盈盈转头道:“云茵师姐……” 见来人是简琼筠,灵均又讪讪小声:“娘亲……” 简琼筠上前拉着灵均的手腕搭脉,点了点头:“看来你是好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为娘在为简栖归护法,以免她在修冰心诀的时候出什么差池。” 原来简栖归真的没事,灵均暗自松了口气。 “十五那日……” 知道她要问什么,简琼筠阖了阖眼如实告知:“为娘知道你要问什么,那日是为娘的不是,力道重了些。修冰莲决最忌讳阴阳相合,所以每到十五,娘的身子便若冰火两重天般痛苦不堪,只肖寒潭能带来一丝纾解,且娘的情绪……在那日也极不受控。你和栖归的身子里有郁气,只有在十五这日才能消去,之后才能修行冰莲决。” 原来是这样……这些年来虽说简琼筠对她严格了些,可从未虐待苛责,简琼筠不因此事怪罪于她,一股名叫感动的情绪上涌,灵均不知该如何表达,她一把抱住简琼筠:“娘亲辛苦了……” 简琼筠抚着灵均的头眼底湿润:“不苦,有你为娘不悔。” 这日之后简琼筠便解除了灵均的禁闭,带着她来到后山寒潭,一同与简栖归修行冰莲决。 修行冰莲决时简栖归走远了些以免扰乱灵均的心绪。 寒潭神庭自心起,己为阴,勿触阳。冰莲一点封千里,九州不渡雪满山…… 随着灵均默念冰莲决的心法,周身的气息愈来愈冰,耳可听得八方虫鸣蝉响,鼻间嗅觉更加敏锐。 这一运气便是三个时辰,天色迟暮。 灵均气息一震,寒潭冰面随即震裂,霜雾散去又重新聚拢。简栖归同一时间感知到她的动作,脚踩冰莲闪身而来。 还未来得及道喜,简栖归与简琼筠的心又再次悬起。 只听灵均睁眼问道:“已是如此深夜了么?” 第28章 寻医问诊 问话之际,简琼筠与简栖归两人相视。 抬头看了眼天色,明明天边云霞,迟暮而已,怎得灵均说出这话? 简栖归蹙眉问道:“灵均,你可有任何不适?” 闻言灵均愣了片刻,按照以往来说,就算是天色晚到了极夜,也不是这般伸手不见五指。她抬头望向空中,并无月色,这种熟悉的感觉……灵均骤然身体僵硬顿住,是她所熟悉的虚无…… 灵均朝着简栖归说话的方向望去,唇瓣微颤,周身的冰息混乱,她手足无措地指天问道:“简栖归……今夜无月?夜漆如墨?”她清晰地感知到简琼筠的方位,未等回应又转头问道:“娘亲几时了?” 不仅是灵均乱了方寸,简栖归与简琼筠二人也是。简琼筠伸手搭在灵均的腕间脉搏,身体似是并无大碍,只是这医学并非简琼筠强项,也只能探个大概。 “怎样?”简栖归有些焦急地问道。 简琼筠蹙眉摇了摇头道:“身体无碍……”她又抬手在灵均脸前晃了晃。 脸前微风浮动,灵均明显能感受到,可她的眼前并无阴影。她明白了,她是又盲了。这明媚灿烂的九年只是施舍偷来的阳光罢了。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她逐渐平静下来苦笑道:“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从未听说修行冰莲决的人有任何的不适,明明前些日子简栖归顺利万分,怎灵均这儿出了岔子……简琼筠眉头紧锁,冥思苦想。 冰莲决理应在修行时会带动全身气脉,只会通胫骨,身心舒畅,并无其他。简栖归担忧道:“师傅,灵均怎会如此?先前可是一点迹象都没有。” 见二人并无反驳,灵均便更加确信,自己是瞎了。一时间喉间涌上一股苦涩之意。 一旁简琼筠缓缓摇头,简栖归沉默片刻,恍然间想起十五月圆,简琼筠的掌风将她击飞之时,灵均接住她时,似乎……脑袋磕到了树上! “十五那日,灵均你的头可曾嗑到树了?”简栖归有了眉目,越来越担心,若真是头磕到了树上,便是件棘手的事。 闻言,灵均细细回忆着那夜的细节,虽说已过半月有余,可那夜的印象深刻叫人难忘,她缓缓捋着,指尖一顿:“确实磕到了……” 原来竟是自己的过错!简琼筠张大了双眼,满眼自责,她抬手滞于空中,两行清泪泫然而落,颤微着指尖抚上灵均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都怪为娘……对不起……” 只是猜测,此事又未经证实,怎能让简琼筠如此自责?就算与她有关,灵均扪心自问,简琼筠待自己如何?自是不必说的。如此,怎能让真心待自己的人活在自责中?灵均抱着简琼筠抚着她的后背道:“娘亲,莫要自怨自艾。女儿不怪任何人。” 一旁的简栖归也不是滋味,说到底,灵均是为了救她才…… 这样的安慰,只会让简琼筠的愧疚加深,她泪珠盈睫不停摇头:“不……不是的……是为娘不好,我们……去看大夫!” 江湖之中,摧月教是靠着接各种脏活而著称,她们接除了有关朝堂的任何追杀令。她们效率极高,所接的单子几乎都能完成。所以在江湖之中,那些个雇主若是要追杀仇敌,便会自行前来。但同时他们也是那些闲散江湖客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近几日江湖流传,摧月教在研究一种新的毒药,因此他们绑了世间的医者。传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只有真正被抓了的大夫明白,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 帷幔轻拢掩着,张大夫双指搭在灵均的腕间,另一手捻着胡须皱眉紧思。 为了防止那些滥竽充数的大夫睁眼说瞎话,简琼筠都是让大夫和灵均隔帘把脉。如此便可留下有着真才实学的人。 “脉象平稳,理应无事,复又请医……淤气堵塞?嘶……”张大夫边把脉边说着。 倏地,张大夫猛拍大腿:“怪哉怪哉!小娃娃,你可是眼睛看不见咯?” 闻言简琼筠那死灰般的心又再次复燃,这半年来的寻医问诊,刚开始的无非是些睁眼瞎,开了一堆药方,全是补血补气的。那之后的隔帘把脉,硬是问诊四月,无一能把出。原本张大夫只是简琼筠从阿姐村随手抓来的赤脚大夫,本不抱着什么希望。 而如今,这张大夫显然是个有点本事的赤脚大夫。 “是如此。”灵均点了点头。 未等张大夫叙说下文,简琼筠急不可耐地问道;“张大夫,料您医者仁心,医术自是不必说。想来这病,可是有法子医治?” 第36章 张大夫微怔,一想起江湖上的风声四起,如今这人也见了,病也瞧了,自是内心了然。 只是这病…… “恐恕我医术不佳,小姐的眼我治不了……”张大夫摇了摇头。 治不了?灵均微微抬起上颌,似是认命一般阖上眼眸。 “张大夫的意思是……可有其他人能治?” “兴许能治,若是他的话应当能治。不知这位夫人?可知道白梅山?” 这简单的问题,简琼筠似是恍若隔世,喉间一时干涩不已:“天下之人,何人不知白梅山。” 人人都知世上有个白梅山,白梅山上住着一位活死人的神仙。 不过是位神医被世人夸大罢了,那白梅山上住着的神医,医术造诣非凡。凡是经他手医治的病患,都健康全乎。更甚世间难以医治的疑难杂症,他均有法子。 “既然夫人知晓白梅山,那便去寻顾神医碰碰运气吧。”张大夫朝简琼筠堆起笑容。 一旁灵均扬眉问道:“张大夫,这顾神医是何来历?又为何有着碰运气一说?” 张大夫耐心解释道:“闻说在世神医久居山林,慈悲为怀,每月下山寻一有缘人医治。是故以为碰运气。而顾神医的来历……便无人得知了。” 沉默良久,简琼筠抱拳谢过张大夫,送他出去。 一听说有了法子医治灵均的眼,简栖归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她鬓角发丝纷飞,喘着粗气,衣袖处开了道线口也未来得及更换。 “果真有法子了吗?” 简栖归怕极了,她怕极了不是她听到的那样。这半年来听到哄骗她的话已经太多太多。 虽然没报什么希望,可灵均还是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简栖归长呼了口气,心中的大石渐渐落下。 “今日练剑可还顺利吗?”灵均闻着空气里的躁动问道。 “顺利的。”简栖归乖觉地将掌心递给灵均。 自寒潭回来后,简栖归练功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整日除去休息,陪同灵均一起用膳,便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她本就是习武奇才,如今勤学刻苦至此,剑技上的造诣犹如流星飒踏。 有一日灵均感了风寒,没等到简栖归用晚膳,多等了一刻,云茵师姐催着她喝药,身体不适早早睡下才没见着简栖归。 谁成想翌日这疯子竟练了一天一夜的剑,期间又去找了简琼筠比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虽是点到为止,可简琼筠的点到为止,那也真真的是有的活就好。 自那日起,每逢简栖归练剑回来,灵均都要细细检查她身上有无伤痕。灵均摸遍掌心指尖每一处,没摸到伤口才肯罢休。 “今日是你的生辰,简栖归,一岁一礼,一寸一欢。”灵均从怀中拿出早早编好的剑穗。 简栖归望着灵均手中的剑穗征然,那物件她认得。是半年前她们下山时,灵均硬要买的。当时只当是她喜欢得紧,没想到竟是给她的生辰礼…… 灵均扯了扯简栖归的衣袖,蹙眉道:“可伤着了?” 低头看去,衣袖处开了个大口,简栖归轻咳了声:“未曾。” “曾见云茵师姐为她的剑绑过剑穗,我为你绑可好?” “好……”简栖归舔了舔唇角有些紧张。 “你的剑呢?”灵均问道。 简栖归将寒光剑递了过去,灵均接过,捻着剑穗,一条又一条地将其绑在剑柄处。 “喜欢吗?”她问。 就那样踌躇,简栖归站在灵均身前不知所措。脸上爬起一层樱粉,点了点头。 未闻所答,灵均有些失落地蜷起指节:“不喜欢吗……” 唰的一下,简栖归的脸一下子涨红到了耳根,像极了做错事的模样。她开口道:“不是!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二月八,霜雪化。白梅山的梅花浓开正艳。霜雪清气氤氲弥漫,灵均运功化了片冰梅落入地里,脚底软化的积雪,在三人的脚下如履平地。 “娘亲,我们不去蒙阳镇子里寻神医吗?”灵均问道。 按常理说,神医都是去了山下的蒙阳镇里亦或是周边其余村县偶遇有缘患者。像她们这般不请自来的,顾神医会搭理吗? 简琼筠不以为然道:“去他家中找了便是,若是在山下等,不若等到猴年马月。” “都说神医性子古怪,师傅这般可会影响?”简栖归有些担忧,这样的做法可会触怒神医,不给灵均医治。 远处传来一声细响,灵均伸手挡住两人。 “嘘……” 深林丛中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奔走,细碎的响声越来越近。 简栖归指尖抵在剑柄上,灌木丛声响,一触即发。 “慢!” 简琼筠伸手一拦,眉间蹙了又展。 一抹青色映入眼底,简琼筠轻哼了一声,掌风劲道携着冰霜狠狠拍去。 方才还让她停住别动手,怎么师傅出手比自己还狠还快……简栖归不由间腹诽着。 那是一只青尾心狐,灵动的双眼仿佛会人言。它后脚一蹬闪过了那掌风。 又是一道掌风袭来,判断着它的运动轨迹向前打去,又紧接着打了一掌朝后打去,将它的退路断去。 如此,青尾心狐寻着其中的空隙处,身似软蛇,再次躲过。 “好灵巧的狐狸!”简栖归感叹。 原是一只狐狸吗?灵均捏着简栖归的衣袖一紧。 “孽畜罢了!”简琼筠三掌未中,哼了一声。 娘亲也会同狐狸计较吗?灵均陷入一片沉思。 那青尾心狐躲了掌风,不但不走,反而来到她们面前坐下,一副乖觉讨好的模样。 简栖归不由得再次感慨,好灵巧的狐狸。 “啾啾啾!” 青尾心狐摆着它蓬松丰软的尾巴,朝着山林深处走去。两步三回头。 “这是何意?”简栖归问道。 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活炖了这孽畜!简琼筠心火难消,复又叹了口气:“跟它走吧。” 第29章 数来四季 三人跟着青尾心狐走了一刻,深林里有着一处不同于外处的空地。 此处依山傍水,木屋不远处便能看到溪流与农田。 田里种植着不同种类的草药,叫不上名来。 青尾心狐走到此处便闪身进了木屋再未出来。 不过片刻,那木屋从里打开,只听里头的人道:“你怎么来了?” 灵均与简栖归皆是错愕,想来也清楚,这应当是她们所寻的顾神医了,只是神医与简琼筠的似乎……关系匪浅。 “就站在风雪里说?顾温,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自负、傲慢。”简琼筠看着眼前这张脸就来气,心中的火气难以按下。 一说这个,顾温抿了抿唇做出请的姿态:“三位先进屋里,坐下慢慢说。” “这还像话。”说罢简琼筠抬脚便朝里踏去,临了又瞪了顾温一眼。 跟在身后的简栖归小声同灵均道:“师傅方才瞪了神医一眼。” “哦……那神医作何反应?”灵均有些好奇,从前向来都是有什么不快娘亲便用拳头解决,若是合得来的,便好生好气。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看娘亲对人这般……无理取闹? 又抬眼观察,顾温脾气极好地倒了三杯茶,简琼筠抿了一口:“难喝!” 原想着顾温就是脾气再好,简琼筠这般刁难总该是生气了才是。简栖归却见顾温又换了壶新茶重新斟满。 “神医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极力迎合师傅?”简栖归也是愣了神。 不见二人进来,简琼筠起身张望过去,两人头贴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时间羞稔难敌大声喊着:“磨磨蹭蹭的,眼睛还要不要治了!” 两人轻笑出声,一同踏步进去里屋。 进了里屋方能听清,顾温双手在衣摆处摩挲发出细碎的声响:“你上月十五可还好?”局促不安地声音灵均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不提还好,一提到十五月圆,简琼筠是又气又恼。她极力平缓心情,玉指朝着灵均指道:“这是我女儿,前些日子磕到了脑袋,如今眼睛看不见了。” “女儿!”顾温瞬间转头看了过来,他连忙上前伸手想要摸摸灵均的双手,怕唐突似的,又不知如何是好,讪讪收回了双手,只见他不停舔着双唇,一下又一下。 闻言简琼筠嗤笑一声:“我女儿!乱喊什么?” 这二人的关系简栖归暂不想深究,只想着顾温快些为灵均诊治,看看到底都没有法子能治好她的眼:“顾神医,先看诊吧。” “好好好。待我去拿工具。”顾温点了点头,转身去一旁众多柜子中取出一套针具。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等待。灵均乖觉地坐于桌前,品着刚斟上的茶。 沁人心脾,宛若走在春日里,绿野清香的水气仿佛都能闻见。一股甘甜恰到好处,余到后了剩返一丝陈皮酸意,不多不少刚刚好。灵均眉眼一闪,好茶! 第37章 “来了!”顾温将针具放于桌上一字摆开,他未先把脉,而是翻着灵均两眼的眼皮,细细看去瞳孔。复又来到灵均身后,细细查看她的后脑。 这发髻有些碍事,初次见这孩子,顾温吞吐道:“你……你的发髻……可否……” 瞧那没出息的样子,简琼筠朗声道:“磨磨唧唧,要做什么?行你的方便便是!” 于此,顾温幽怨地瞧了一眼简琼筠,复又专心手上温声细语:“我现在要拆下你的发髻查看伤口。” “嗯。”灵均点了点头。 发如墨瀑而下,顾温指尖轻微,小心翼翼地翻看伤口。 后脑的那处伤口已然成了淤块,呈一处鼓包,指甲盖般的大小。 紧接着一*声:“失礼了。” 顾温一手拿起灵均的手腕,双指搭在上方,另一手捻起一根银针朝着灵均后脑穴位刺去。 “阳白、神庭、百会、风府。”顾温一边念着一边施针,银针在他手中旋转,周身附着着一层薄气。 施针的瞬间,灵均空出的手抓紧了简栖归的掌心,随着顾温的施针,眉间紧蹙不展。 “凤池、完骨。最后一针指睛明!” 针施定,顾温连声提醒:“莫要动,保持原样。” 施针过程中,简琼筠格外安静,她攥着双拳,时紧时松。 此刻灵均的颅顶宛若火灼,一路下至灼到晴明,太阳穴处火辣灼热,她轻哼出声。 “有些灼眼,还请忍耐片刻。” 说罢,顾温双手成掌覆于灵均眼前。 骤然间,岂止是有些灼眼!灵均觉着此刻宛若正为自己的眼做桑拿,难以忍受。 “啊……”灵均痛呼出声,紧抓着简栖归的手掌不放。 简栖归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强忍着不适小声安慰:“再忍忍,没事的。一会就好了,再忍忍……” 一股浊气在体内乱窜,灵均沉心运气,体内的那股浊气与那青尾心狐一般,灵活叫人无法捉它。灵均只好强忍着灼热,将其步步逼出体内。 “叮!噹!” 施在穴位上的针尽数落在地上,眼前的这股灼热气息消去,那浊气逼出体内的瞬间,灵均的眼前便感受到光的存在,她缓缓睁开双眼。 清雅的内居,珠沉玉碎熟悉的面容,除去模糊的远景,近景一览无余。 “娘亲……”灵均泪珠盈睫,一时不知言表。又低头所见那被握得通红的手,一时间脸爬绯色,一把抱住简栖归佯装激动。 “栖归,我能看见了。” 简琼筠感知着灵均体内的内里逐一消散,她盯着顾温问道:“灵均已无大碍了吗?” 顾温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捡起地上掉落的银针,又迅速将针具收起。 “你为何不说话!”简琼筠有些生气,她什么都可以不管,唯独灵均不可。那可是她豁出性命才留下的孩子。 不是不答,只是怕说出来,简琼筠又要气恼。顾温叹了口气:“眼疾是好了,也只能看近物,若是远些的,她只怕是……宛若被白雾遮蔽。” 原是没好全吗?简栖归闻言愣住,她拍了拍灵均的后背,眼神逐渐偏执,都怪自己。 “只是这些?”简琼筠凤眸紧眯,她步步逼近,将顾温抵在柜角,周身温度骤降,冰点极致。 若只是这些,顾温断不可能这般草草收起针具。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简琼筠的双眼,顾温迎着简琼筠的目光轻咳了声道:“就是……根骨受损,无法再习武了。” 她就知道! 简琼筠一掌拍在身旁的柜子上,药材凝着冰霜散落一地。 不过是无法习武罢了,这世间又不止习武一种。顾温状着胆子道:“让女……灵均与我习医如何?” “学你那不入流下三滥的毒?”简琼筠轻嗤一声。 “娘亲,女儿愿意。” 其实灵均也明白自己不是习武的料,简栖归花三天练的,她便要花一月。如今能有第二条路子,自己当然是高兴的,况且她本就对医术有着颇丰的兴趣。 灵均自己都愿意,简琼筠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只好抿唇不语。 灵均拿起桌上的茶盏,双膝伏地,只听她字正腔圆举杯言道:“师傅在上,徒女简灵均今日拜在师傅门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想好了?”顾温轻咳了声,拿捏着姿态,乍听高傲。 三叩首,声响礼毕。 白梅山的霜雪化了,迎了开春,又迎了炎夏。转眼又是寒冬,山里四季鲜少人烟,霜雪降下积雪深深。枝叶树干像是披着雪白盈透的大氅,在这冬日里沉眠。 它一睁眼,便是千里沉寂,万里银碎。 转眼间这白梅山的深处有一抹碧玉红的身影穿梭林间,她身姿绰约脚踩冰莲,脚尖轻点宛若如履平地。踏过的霜雪平整无疑,好一身了得的轻功。 又见女子挂上枝头,倒挂着取下悬崖边上的石橄榄。迅速调整身形,又踏着冰莲哼着小调往深处去。 “师傅,石橄榄取来了。” 女子出挑,她纵身闪去将药材递了过去,顾盼神飞的灵眸盯着远处一抹黑色的影子,走得近了闻见那人身上的木质清香才勾唇一笑。 来人眼含星辰,神采奕奕,身姿挺直,本是一张二八佳人美如画的脸庞,一双剑眉添得英气十足。 只听简栖归温润着音调道:“下周便及笄了,师傅让我接你回摧月山。” 灵均望了眼里屋,轻笑了声:“都要二十的人了,还办及笄?” 眼前数月未见的人,发丝上不知从何处粘的枝叶,简栖归伸手拿下反驳道:“旁人十五及笄,你我二十及笄。各种缘由你我心里门清。你五月未回,师傅想你了。” 也就是随口的打趣,简栖归总是这么较真,有趣极了。 灵均莞尔打趣她:“娘亲想我是正常,一别五月,你可想我了?” 方才还处处有理能说道一二三的,现在简栖归反而拘谨着红了耳根不知作何而答,杵在那儿神色闪躲。 “竟是不想我……”灵均佯装失落的样子,语气哀哀戚戚,转身抽泣。 怎么不说想念便要欲泪!简栖归脸上宛若灼着炙热的太阳,她访访半晌才憋道:“想得紧。” 小时候见面都扑过来要抱抱,如今长大了也不知道过来抱抱。灵均撇撇嘴,转身一把抱住简栖归:“想得紧也不知抱抱我。” 倏地,简栖归僵在原地,不知是什么缘由,心口处灼热瘙痒,她伸手回抱过去,有什么东西似在体内苏醒。 “待我辞别师傅便随你回去。”灵均说完便朝里屋走去。 第30章 已有前者 此次及笄对于灵均来说是人生大事,对于顾温而言,他也不想错过。可若是陪同,简琼筠恐怕又要生气,只好送了一只雪蚕赠与灵均。 这礼贵重,灵均怔然杵在那儿没敢收:“师傅,这可是您炼化好久的。怎可废在我身上……” 古籍有载,人间有一奇虫,名为雪蚕。生于冰封皑皑的霜雪中,难觅其踪。若有缘人得其,需将其炼化,法同御蛊之道养之,炼化后的雪蚕可寄于人的心房,祛病消灾,抵挡一次致命之伤。 所以得此物相当于多了一条命,这样珍贵的东西,实在是不敢妄自收下。 “左不过是我众多奇物中的一样,若说奇,又怎抵得上我那青尾心狐?” 顾温说得轻巧,不过实事却也如此。像雪蚕这样珍贵的奇物在他的手中,还有不少。 知晓他那些身家,灵均与他推脱几番来回,敌不过顾温的盛情,还是收下了。 灵均摆手,脚刚要踏出门,顾温不温不火悠悠一句:“你的眼疾加重了罢……” 闻言灵均脚下一顿,她回首看向顾温的方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点了点头:“无碍,已经习惯了。” 像是自责似的,顾温幽幽叹息:“我的奇物众多,却没有一个能治你眼睛的。能试的法子,这些年也挨个试了。决明子熬制的玩意,也只能暂缓……”悬壶多年只当消去孽障,谁曾想人间因果报应不爽却也如此。 近来灵均确实在吃些决明子熬制的吃食,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谨遵师傅教诲。” 出离白梅山,灵均与简栖归二人脚踏冰莲步法,如风夙飒踏的流星奔走于世间,只流缕缕寒香藏与世间。 白梅山与摧月山相隔许远,冬日里的白日冗长,一连赶路许久,天色渐晚,夜幕如期而至。 致使脚程再快,两人也需要休整夜宿。 平城县夜景无多,这里的人早早地收摊回家,像是防备着什么,整座城是一片漆黑的沉静。 街边是一片融入夜色的静,旅馆门头字样顺顺旅馆。门前灯笼高高挂起。简栖归上前敲了敲门。 不过半晌,门从内里打开,那人见来人是两位女子,便出声驱赶:“已是亥时,回家去吧。”说罢便要关门。 第38章 这人好生奇怪,她们还未曾道明来意。灵均伸手抵门出声道:“我们是途经此处的旅人,只是住上一晚歇歇脚,还望老板行个方便。” 仔细打量着门外二人,老板抿了抿唇思量片刻还是开了门。 “进来吧。” 只稍进来的霎时间,老板又紧张地将门阖上。 见老板的动作,两人好生奇怪。这平城县定有乾坤一二。 “老板似在害怕什么?”简栖归出声问道。 老板搓了搓手,提着夜灯领两人上楼梯应道:“二位既是女子,又是外来之人。不怕二位笑话,平城县近日来有恶鬼出没,专抓稚童。已经丢了三个,还望莫怪如今人心惶惶。” “恶鬼?”灵均沉吟片刻,眸光深邃,她向来是不信鬼神的。怕只是恶人作祟罢了。 “如此多日了?”简栖归蹙眉问道。 老板展开客房回道:“一月有余。客人早些休息罢。” 见老板不愿多谈此事,想来她二人也是外来途径的旅人,说与不说的也毫无用处。 只是,老板只给她二人开了一间房,莫不是见她二人皆为女子,先入为主为姐妹?灵均有些愕然。 这间客房相对整洁,房门里头有薄纱垂下遮挡,隐私这块还是极好的。老板又是个心思活络的,给她们挑了间靠里的房。 屋内陈设大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浴桶、案桌、以及一张容得两人休憩的床。 如此布置,灵均一手作拳轻咳一声:“看来今夜要一同入眠了。” 简栖归耳根涨红点了点头,抿着唇指着浴桶言道:“我去打些水来。” 水汽氤氲暗香浮动,耳后时时响起的淅淅水声,直教人想入非非。简栖归早些沐浴好,背靠着客房木门目视前方,那种燥热的悸动又传入心头,不得已又在心中默念冰莲心决。 屋外四周的寒气逼仄袭人,平常人敬而远之,就连飞虫都要掂量在这极寒的气息中能否存活。一早凝了寒霜,一股接着一股的寒气四散。 耳后传来一声轻吟,里头不可方物的美人似是惬意慵懒,享受着片刻惺忪。门头的这一侧,简栖归直酥了骨,有什么东西在心间啃噬,蚀骨痒心,这念烂了的冰莲决却是抵挡不住这奇来的燥热。 怎么这周身寒气逼仄,冰点之下,何故身似火中浴? 倏地,门被打开。简栖归脚跟一软踉跄后退,被软怀拥住。 软怀身中寒香掺着常年与药材打发的气息,混在一起成了极为动情的芬芳。简栖归直软了腿,酥了骨,周身寒气尽散。 “外头有敌人吗?你这般紧张,竟唤了好久冰莲决。” 她低声曼语,一如黄粱幽谷的前世,了却今生浮世间,不望来生黄泉落。 只听她颇为嗔怪:“洗澡水都叫你寒了,还未沐浴够。” 软怀消去,寒香散尽。简栖归一回首,乌发如瀑不可方物的佳人只着里衣,擦拭着头发,一旁的浴桶水汽并未散去,残存在空气里的氤氲。 简栖归上前拿起灵均手中的布巾为她擦拭,复又听闻美人展颜一笑:“我自己会擦。” 闻言简栖归喉间如干泉,紧涩中烧哑然:“下周及笄,都紧着你。” “说的好似你不及笄。左不过相差几日。” 刚要回了她,又见灵均语调柔和讲起礼物:“说起来,师傅送了我一件奇物。”眸光流彩纷纷,一如徐徐落英,叫人沉浸其中。 “何物?”简栖归手中动作一顿,只那一眉眼间的流光,她的心田间便悸动不已。特别是从她的眉眼里印着自己的样貌,就像是自己是她的全世界。 “雪蚕你可知?” 古籍有云,犹如第二生命。 “知道的。可欢喜?” “自是欢喜。”灵均眉眼弯弯,杏眼里印着简栖归的面庞,柔婉腔调,一如魂牵,盈盈绕绕。 不知今日是怎的,所听所见所想,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简栖归鼻尖充盈寒香,眼前莞尔美眸,水汽氤氲,怎教人耐的了燥热。她不明风情,不明大防,仅循着本能丢了布巾,缓缓凑近,吻着不可方物的绝色朱唇。 她吻得翕动,吻得轻轻,徐徐缓缓间又稍显力道。 “嗯?唔……” 灵均骤然张大双眸,一时间错愕不已。 这样炙热的动情,她无法回应,她也回应不起,她整个人僵在那儿,一由简栖归揉捏。 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段美好的两小无猜,姐妹情深,变成了如此? 灵均颤着指尖摁在简栖归身前,指尖发软只想将人推开。 可简栖归正是情动当头,怎叫人推得开?不论是武力,亦或是其他,灵均都敌不过她。 这才是叫人暗骂哪里出了错。 曾经乖觉听话的娃娃,如今也竟敢触她的唇! 见灵均分神,简栖归那初动不已的悸动,动情地吻着她,耳根涨红至极。一时缠绵难舍难分,二者功法同源,合该契合无二。 明明热枕充盈的朱唇,吻上前去又有冰凉的触感,真是叫人不舍离去。 简栖归扶着灵均不盈一握的腰肢,她睁眼目极,撞入灵均那不可遏制的双眸,里有不解、错愕、甚至是愠怒…… 可动情至此,简栖归管不得那些,她将人带到床侧,掌心覆在灵均的双眸之上。 骨头软了半截,这是身子上的反应。灵均被那香舌吻到险些入了奈何桥,她狠下心咬上简栖归的唇瓣,狠狠咬下。 血染而出,趁着简栖归吃痛的片刻,灵均一把将人推开。 只听灵均喘着粗气,怒骂她:“没良心的!我可当你是无话不谈的密友!” 任由灵均骂着,简栖归竟觉得就连骂声斥责,也一如瑶池天边的一汪清泉,甘之如殆。她大抵是中邪了,不可救药。 生怕简栖归脑子不清醒还要硬来,灵均从怀中掏出催眠的南柯一梦散朝着空中一撒。 见人睡熟了灵均这才放心,斜倚着床榻手背抹着朱唇。 她们是不同的,是独立的,不是同一个人。她们相似的皮囊之下装有的是不同的灵魂。已于关栖归相守一生,相爱一生,若细细算起来,她与关栖归所经历的,是七世历经磨难坎坷,心里怎再装得下她人? 几息冰莲决念下,灵均眸光暗色,思绪逐渐清晰明朗。 她不过是游走在各界守住一方方土,以免身为反派的人将世界摧毁,生灵涂炭。 既生瑜,何生亮。已有前者,后者该何? 定当不复成妻,是故亲友一二,别无其他。 思至此,两行清泪落下,灵均抱膝斜靠,周身孤寂之息难掩。 孤身一人在这世间体会各种磨难,竟有些想念关栖归,还越发想得紧…… 断了她的念想吧,她小小的心田装不下了。 天亮了还要接着赶路,天光明亮,平城县才恢复了正常村落成县该有的热闹。 走在白日里,仿佛昨夜沉静的平城县就像是一场梦。 第31章 及笄礼 一路上灵均什么也没说,冷着脸步伐加快着朝着摧月山奔去。 几欲表歉的简栖归望着灵均那冰如寒窟的脸,又抿抿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几度咽下。 摧月山,吹了好久的寒风,青翠葳蕤的竹枝屹立不倒。 及笄虽是大事,却不宜大操大办。 毕竟摧月教在江湖之中不是名门正派,亦又树敌众多。 教内众位教徒皆来恭贺,贺礼纷纷,一来二去间竟堆了满屋。 灵均已有好几日未理简栖归了,她刻意避着她。 就像是今日,灵均凑在云茵身旁师姐长师姐短的,同师姐说起在白梅山上遇见的古怪病症,话语间幽默风趣,云茵叫她逗趣得咯咯直笑。 “果真是如此?世上竟还有此等病症!”云茵面色绯红,却又惊奇灵均描绘的画面。 “师姐月信还疼否?如今我医术不说超群,起码也是半步神医,可要试试我的方子?”灵均说起自己治月信的方子,宛若卖瓜的王婆,自卖自夸独有一道。 云茵也不想拂了她的兴致,点了点头:“也好。” 另一厢教主与左右舵使喝的正值尽兴,她们倒是赖得清闲。想到生辰礼,云茵又问道:“可曾看过我送的及笄礼?” 灵均摇了摇头眼中闪过好奇问道:“师姐送了什么?”满屋堆砌太多,并未抽身看过。 “女子生来爱美,自当是送了你一件好东西。”云茵不说,尽在那打哑谜。 “师姐!”灵均娇声一喊,撒娇之意尽显。摇着云茵的袖襟软糯音调。 饶是云茵这样快易杀伐的也要酥了骨,只好依她:“是件精巧的钗子,模样你自己看便是。” 两人有说有笑,远处的简栖归手中捏着一把玉钗抿唇不语,眼中满是失意,曾想她们也是如此说说笑笑…… 入夜,灵均将礼物尽数丢在地上,从中翻出云茵送的,外包精巧细致,落款云茵二字凤舞霞飞。 第39章 拆开是一把靛蓝缀金珠的花簪,似像桔梗,花瓣成簇。 门外空气变化一瞬,感知这细微的变化,灵均回头看向门外,并无外人。 只听灵均冷着音调:“有何指教?” 门旁微动,一抹白衣玄裤走了出来,简栖归手里紧捏着一物件,神色闪躲:“今日是你及笄,我来送及笄礼……” 人家来送礼,总不好将人打出去吧。灵均眸光下沉,起身越过脚下的礼物,摊掌一伸。 余光瞥到她手中一精致的花簪,又瞧见刚拆开的包装旁的落款,简栖归神色一紧,手中的物件背到身后又道:“若你勉强,还是不送了吧……” 灵均眉头一扬,哪有这样的道理!本就是来送的,她也未说不要。她表现得真有那般勉强? 瞧见简栖归手背在身后,灵均心下了然,她伸手去够软言哄她:“只你送的,都是好的。” 抢了半天,简栖归拗不过她,只好松手给她。 灵均放在掌心中端详一番,是根簪子……通体玉脂荧白,九曲萦绕的簪身,顶上一朵随处可见的白花,花芯一处似有小孔…… 又想起自己手中还拿着云茵送的簪子,赫然明白方才简栖归在别扭些什么。 简栖归见她将花芯朝向自己,连忙上手转着地上:“小心些,花芯有机关,可藏一针。自己做的玩意儿,比不得师姐的精致。” 原是一个暗器吗,做得虽比不得云茵送的精致,可却也是用尽了心思。想来她准备此物,用了不少时日。灵均摇了摇头:“谢谢,我很喜欢。于我而言是好用的。” “喜欢便好。” 沉默半晌,一人瞧着脚尖,一人瞧着地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简栖归率先打破沉默,她神色坚定,态度和缓:“前些日子是我唐突,对不起。” 都这般说了,若是不原谅她,会不会黑化啊?灵均纠结片刻,温言相劝:“我们自小长大,情谊堪比亲姐妹。所以你对我也只是爱慕长姐一般?我们不懂情爱,不明风情,自当是会意错了。” 如此便是原谅,简栖归明白灵均的言下之意,她勾唇一抹苦笑:“嗯,想来是会意错了。” 自此,两人又重归于好,只是这表象背后,都明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几日后是简栖归的及笄礼,不似灵均那般,却也请了几位长老,一众教徒。 冬日的阳光不似夏日般毒辣热烈,它温温和和,透着窗棂徐徐点点映在殿中。殿中寒香肆意,独属着简琼筠的寒香在这清雅的大殿之中缓缓拨开。 习冰莲决者身富寒香,相似之中又处处透着不同。各人各异,各色寒香,无往不同。 简琼筠在大殿之中朗声道:“爱徒简栖归二十及笄,素日翘楚丰功诸位皆知,今封左护法次席简灵均……” 随着简琼筠徐徐道明,简栖归只觉诧异,她没曾想,原只当简琼筠将她培养成摧月教中的一把刀,如今她却在这拥有一席之地。 十四初长成,简栖归便开始接摧月教的追杀悬赏令,从刚初始的低微人物,如今已接触到了身世显赫之人。 越是往上越是心惊,她曾撇过一眼,右舵主手中有过那种一族悬赏。所谓一族,便是一家满门。 这与当年覆灭的栖家,有何不同?心中若是有了怀疑,便会像大山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见简琼筠将一块通体赭赤的四方令牌于她,上方正面写着左护法,背面印着简栖归的字样。 接过令牌,简栖归恍若雷击,她双膝伏地明确恩情,各司礼仪,无一挑剔。 是巧合吗?这令牌的样式,配的穗。怎与她血海中瞥见的无一出入。若真是她所思的那般,她又该当如何?养育恩情十二载,精心调教培养传法。血海满门的深仇,她该当如何?她这一声师傅一喊,便是十二载。 是简琼筠吗?是她吗? 不敢在想,简栖归此时的内心乱作一团,她告别简琼筠,右舵使江妗如,左舵使范兴。离开了推杯换盏的酒桌,只身朝着摧月山深处奔去。 心乱成麻,摧月山周围的葳蕤玉竹积满了雪,简栖归抽出寒光剑,剑指虚发,一道道冰寒的剑气劈碎了积雪,葳蕤玉竹露出了原有的翠绿。 摧月山寒潭旁,破空划响的剑气不断,上空至雪地,步伐迅捷,剑法如影,叫人看不清来路。 随着一声破空之声,一片林草灌丛从根断裂。 后方的灌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简栖归剑气在手,眯眼御敌,周身浮起层层碎冰。 只那空气中凛冽的气息,将她周身的碎冰融化,化水而落,简栖归收起寒光剑目光晦暗。 “怎么躲这了?”未见人来声先到,灵均拨开一旁的灌丛,来到简栖归身前。 此时简栖归还未曾想如何面对灵均,她神色复杂语调平平:“本不喜热闹,不如练剑。” 这话说得像是个武痴一般,若不是灵均了解简栖归,她都要信了。 “听闻你升了我的左护法。”灵均瞧她手中的寒光剑柄处,带的还是她编的穗,穗线稀疏不少,却排列整齐。 我的左护法…… 简栖归心跳一瞬,鼻尖清冷的寒香袭来,她呼吸一滞,轻咳了声:“确有此事。” “看看你的令牌。”灵均扬眉一摊手。 好似只要她一开口,自己便能掏心给她。简栖归乖巧地掏出新得来的令牌递去。 灵均接过细细瞧看,样式还与几位长老的模样相似,并未改变。只细纹处有所调整。圆孔处穿的朱穗与简琼筠的别无异样。端赏完又还给她。 “我带了及笄礼来。”灵均舔了舔唇道。 简栖归望着她水润的朱唇,喉间上下浮动,神色晦暗哑嗓道:“是什么?” 只见灵均从怀中拿出不足掌心大小的木雕,两朵相连的燕竹花雕琢的模样,看似紧密不分,却又隔着江海。 “这是你自己雕的?”简栖归接过,看不出雕的是朵什么花,闻起来倒是没有木材的气息,倒像是有种冰雪的寒凉气息,不对……细细闻去,还有股果香般的清甜,又有股……苦杏般的清气…… “雕了月余。”灵均点了点头,别看这小小的两朵木花,从研磨药材将其冷凝成型再精心雕琢,确实花了不少时日。 这绝非普通寻来的木头,简栖归探寻的意味加深,她问:“好别致的香气,这是什么花?” 没什么好瞒的,灵均如实道:“是燕竹花。” “用的什么木头?” “并非是木头,是用一种药材研磨冷凝的。名为末药。”灵均神色躲避,未等简栖归道谢,她脚底生起一片冰莲虚影,仓皇离去。 简栖归面色一怔,看来她是不愿解释其中深意了,还是自己去找便是。 这燕竹花倒是好寻,曾有一段金兰姐妹情深的故事,原是友情之意。 而那末药…… 仿佛不是寻常药材,她寻了好久都未找到资料,仅从古籍中翻到一角。 末药,亦称作没有药。味香清寒亦苦亦甜,亦有活血化瘀,补损止痛等功效。疗效众多,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 实在是不明灵均所要表面的意味,是指她们之间只有友情,别无其他吗? 第32章 失踪的孩子 自平城县一事过后的这些时日里,灵均都心神不宁耿耿心怀,如今及笄礼成,灵均收拾了行囊前来寻简栖归。 屋内陈设从简,空荡荡的里屋显然是没人在的。 木桌上摆着一幅画,灵均心虚地回头看了眼,上前拿起细细端看。 要想了解简栖归的内心世界,就要从她的身边入手,看她的生活细节。一个人的生活细节能看出她的许多特质。这样也更能有利于她知晓为何简栖归要摧毁摧月教…… 画上描摹的是大片的血红,充斥着整张画纸,成片的血红就像是堕入了开满曼陀罗的地狱一般。血红的正中央包裹着的是一个令牌。那模样与简栖归手中新得的相似,却又不太相同。嗯……与简琼筠的也不是同一个。 倒像是……两位舵使的…… 也不知简栖归画这个是做什么。一时间灵均思绪纷飞飘向远方。 “你在看什么?” 倏地,一声听不清情绪的音调响起。 灵均下意识地将画藏在身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看着门口的人影,她清了清嗓:“我……随便看看,寻你商量些事……” 目光一扫,桌上空空,简栖归瞧她背手又紧张的模样,当下了然有些好笑:“随手画的。寻我何事?” 听着简栖归的语气不像是生气,灵均这才松了口气转言回了正题:“还记得上月我们从白梅山回来路上途径的平城县吗?”提及此事,灵均猛然想起那夜温软又具侵略的香软唇舌,骤然间脸颊似冬日里肆意绽开的红梅,她躲着简栖归探寻的神色,低头看着脚尖。 那夜让人难以忘却的情动、拒绝、煎熬,怎会不记得?眼前的罪魁祸首如今以一副这样的姿态出现在眼前,简栖归难免不会多想些,是灵均想通了……吗? 第40章 “当然记得。”她语气淡淡点了点头,强忍着不安分的悸动,她目光如炬,宛若星火般的神情热切期盼着灵均的下文。 抬头看去,灵均见了她的神色怔然一顿。抿了抿唇再次偏头不看她的神情。这才开始提及:“那日我们在顺顺旅馆歇脚时,老板曾说平城县不安定,常有孩童失踪。我想定不是什么恶鬼作祟,定是人为。我想去那儿一探究竟,你可陪我一同前往?”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简栖归在心底嗤笑着自己,看呐,别自作多情,你们只是两小无猜的密友,别叫她恶心了自己!简栖归长舒了口气平定内心的苦涩,微微点头:“自是要一起的。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又没有武功傍身,虽轻功可逃,若是遇上高手,那就麻烦了。 二人皆是行动派,一经决定便收拾行装前往平城县。 平城县的郊外,枯黄草枝,微风卷起几缕枯草在空中相转起舞,看起来有着一股萧条感……幸有林林坐落几株高树,一顶苍穹,落下层层阴影,才好叫人看去不觉这是座荒凉的城县。 城内人声熙攘,叫卖声声络绎不绝。街边还能见到两个孩童为了一只草蜢相争吵得面红耳赤,与方才那枯落荒凉的模样截然不同。 灵均与简栖归寻了一家说书茶馆坐下。 店小二迎面招呼来:“客官来点什么?” “一壶碧螺春便好。”简栖归摆了摆手。 “好嘞!” 茶馆不大,一层的楼里装潢风雅,楼墙上钉了几草诗词,说书人立身案桌前,手旁放着一块醒木。 来得也巧,正听那说书人醒木一拍。 “月黑风高更鸣夜,老妇人家中狗吠声声不断,夜醒前去查探一番究竟。只见黑夜中闪出一身高大的黑影,九尺高,身着赤色衣袍,青面獠牙,如同地府里的恶鬼一般,速度极快。又听见唰唰两声!” 灵均嗤笑了一声,说书的果然是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九尺高又青面獠牙,速度极快。且不说夜里不易看清,就算是视力好的,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刻,速度如此之快还能将它面孔看清,且不说普通人能否做到,就算是江湖中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能注意到全部细节。所以她的说辞,也仅能作为参考。 说书人顿了顿,她抑扬顿挫的语调忽转,“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折扇,用着气声轻声接着道:“老妇人耳边传来一阵孩童啼哭声,那哭的叫一个哇哇的。那老妇人家中有一五岁娃娃,她踱步前去。吱呀,门开了。你猜怎么着。” 说书人一顿,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饮。围在周身的客人们着急得甩袖纷纷:“怎么着了?” 说书人接着道:“门内房中空无一人,这小娃娃竟凭空消失了。哎!这老妇人奇了怪了,怎么好好地,家里的娃娃不见了?她就开始满屋里找哇,又见那黑影一闪!孩童啼哭声响于耳侧,只闻其声,不闻其人呐!”他手中的醒木接着一拍。 “噹!” “这第一个孩子丢了以后,咱们平城县内的孩子们是接二连三的消失踪迹,众所知,咱们平城县的孩子已经丢了三个,正是人心惶惶的时日,大家都对自己家中的娃娃看得紧紧的,生怕叫那妖魔抓了去。可就在前日,西街王掌柜家的夫人足月产的千金也被这妖魔抓了去。不足半月的娃娃,可怜呐……” 又一失踪的孩子,灵均抓到了关键的信息,她与简栖归两人相视一笑:“走,咱们去西街瞧瞧。” 茶馆斜对面有家包子铺,包子铺前空无一人,铺子旁支的篷顶下坐着三两客人。灵均来到店前扬声道:“老板,都有什么馅的?” 来了生意,老板弯着眉眼从里头的凳子起身走来道:“肉包子、菜包子、梅菜*扣肉、韭菜鸡蛋的、还有甜的豆沙的。一文钱两,要哪种?” 灵均丢了两文钱在桌上:“来个豆沙包,菜包子还有两个梅菜的。” “您就请好吧!”那老板热情,动作麻利地从笼屉里翻找出灵均要的包子。 简栖归看老板的模样也是个善谈的,她问道:“对了老板,你可知西街的王掌柜家在哪?我两是旅行的商客,想去找他谈谈合作。” 瞧这一张口枯草都让说活了,灵均揶揄她一眼。 老板为人爽快,他指着西街的方向道:“王掌柜家啊,西街往里走两里,府邸最大的那一家就是了。只不过……听街坊说,王掌柜近来脾气不大好。” 脾气不大好?灵均扬了扬眉,按理说丢了不足月的孩子,正常人的反应该是悲凄难过、忧愁不断才是。怎么反而王掌柜是怒气冲冲? 这条情报很是重要,灵均扬唇点了点头又丢了三文铜钱:“谢谢老板。” 说罢两人便朝着西街走去,身后又传来老板实在声:“挨!客人,不用钱……” 两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两人脚踩冰莲运气奔向西街。包子铺的老板说了,这西街的王掌柜家的府邸富丽,极为容易寻找。二人在附近转悠几家,寻了间最大的府邸上房探去。 池水清清,游鱼几条,在清池中翻浪打滚儿,掀起徐徐涟漪。 池边站着两位偷懒的婢女,灵均与简栖归两人匿于树梢顶上,巧听她两交谈。 “今儿姥爷又不让小姐用晚膳了。”其中一人说道,口中一股子愤愤不平之意。 小姐?灵均蹙眉与简栖归两人相视,接着仔细听着。 另一人掰了手中的馒头丢进池中,鱼群纷纷扑食而来,生怕慢了一步变没了吃食。 “真是造孽啊,小姐那么小,姥爷也狠得下心来!” “嘘!莫叫人听着,让人说了去姥爷那,仔细我两的皮!” “我也是替小姐可怜……” 见二人不再继续说这,灵均招了招手,同简栖归找了一处方便说话的地。 灵均回过头来小声问道:“你说……这王掌柜家有几女?” “寻常有规矩的人家,一家子都在一起用膳,若说女子……应当也是同桌。依我看,我们还是先去盯着王夫人那儿的情况,再做打算。”简栖归若有所思道。 灵均点了点头道“好。” 府邸中仅有四间屋子装饰较为雍华,但装有梳妆台的屋子仅有两间,里头都恰逢女子落座。 这下可难办了,这两间屋里究竟哪位是王夫人? 第一间的女子身着华服,对着妆匣左看右瞧,反复叹息。 有些像…… 第二间的女子同样华服衣着,坐在妆匣前未施粉黛,捧着一双巴掌大的兔样绣鞋泪眼婆娑黯然神伤。 本想着要废一些功夫才能找到王夫人的寝居,如今看来,也并未难以找寻。 “这应当是王夫人。”简栖归小声道。 灵均点了点头赞同道:“孩子的用品居多,应当是这。” 那婢女们口中的小姐呢? 一路寻下来,王掌柜家中的女眷并不多,除了方才的这两位,便只有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应当是王掌柜的娘亲。 两人蹲在房顶,掀了一片水曲小瓦,透着半寸戒尺大的缝儿观察房内。 王夫人这儿实在是无聊,除了对着镜子郁郁,便是看着各种孩子的小玩意儿。 灵均看得眼皮直打架,她坐在屋瓦上,偏头看去,身旁简栖归看得格外仔细认真。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泪珠莹莹。 强撑着自己接着守着,可这上眼皮不听指挥,耷拉下来。 身旁呼吸声渐沉,简栖归肩头感到一沉,偏头过去,朱唇擦过灵均水润的下唇,呼吸一滞,心间骤然跳停一拍。 这下哪儿有心思再看瓦下王夫人哀思惬惬,简栖归喉间上下浮动,唇瓣处的柔软叫人不忍离去。她贪心地想着再过一会就离开…… 神色晦暗地向下望去,灵均脖颈处的肌肤细嫩,宛若初春新芽上冒的笋尖,清晰可见的锁骨让人想咬上一口。皱起的衣襟,一垂眼便可看到她圆润的香肩…… “笃笃笃……”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33章 但行好事 这声敲门声响,直将简栖归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连忙偏头,佯装自己注视着下方,从未出神。 下方的话语声不大,却清晰可闻。灵均轻哼了声,迷离地眨了眨眼。 简栖归轻咳了声:“她们要走了。” 指的是屋瓦下的王夫人和婢女。灵均猛然睁大了双眼,抬头看向简栖归不可置信道:“我睡着了?” 简栖归点了点头,耳根泛着清晰可见的绯红。 想着自己一直靠在简栖归的肩头,灵均耳根也泛起了羞稔的绯红。明明是要一起查明孩童失踪的真相,自己竟睡着了!一时间灵均懊恼不堪。 “我……睡着期间可曾发生什么事?” 简栖归瞧她的样子显然是没察觉方才的异样,松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并无异样。她们现下去用晚膳。” 用晚膳!这么重要的事简栖归竟这么淡定!灵均直拍大腿:“愣着干嘛,我们还不跟上!” 第41章 说罢灵均起身运气,周身的气息冷凝,冰点及至屋瓦渐渐爬上霜丝,起身的瞬间,一股酸麻之感涌上小腿,腿根发麻趔趄两步。 “嘶……”来不及反应,一举跌落。 见状简栖归张开双臂,若是跌在瓦上动静大了,对她们二人来说绝非好事。 香软入怀,她身上的寒香一如上涨的潮水一般涌来,直将简栖归淹没,肆意侵略着她。这股触感,微凉的软怀,直叫人乱了思绪,根本不敢动。 所幸王夫人同婢女已走远了些,灵均双手撑着瓦,发出清脆碰撞的窸窣声,支起身子。 这画面有些美丽,两人一上一下,灵均仿若将人推倒般,简栖归一手勾着灵均的腰肢,身下这人卷翘的长睫微微颤着,神色闪躲偏向一旁,玉颊染着一如红梅独立傲挺的绯色,鬓边因动作垂落散了两缕乌黑的发丝。 这是多年以来,灵均她头一次细细瞧看,简栖归出落大方,这些年来接做摧月教的任务,眉宇间成长的英姿飒踏竟有几分神似关栖归了…… 这与平日里的简栖归的模样实在是相差甚远。平日里虽然也是有求必应,可平日的简栖归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现下……倒是颇有些可爱? “咳咳,王夫人走远了……”简栖归轻咳几声,尾音颤着,软音娇得不像话。 一语惊醒,灵均连忙起身,语气慌乱:“对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我们快追吧!” 两人很是默契地未再提起方才的那一小插曲,不过是时间久了腿麻了,谁都会有的吧,这很正常的。灵均如是安慰自己。 取了顶上一瓦,调整好角度,正巧从顶上能够将居室里的全局看清,而从下方却不容易看到顶上,两人可谓是仔细谨慎。 正位上正襟危坐的男子想来便是王掌柜了,他不赢喜色,面色凝重,下沉的嘴角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倒与街坊说的一致。 厅内坐着四人,除了王掌柜之外,另有一男两女。女眷则是王夫人与另一位女眷以及男人…… “老二,今儿叫你去收账,如何了?”王掌柜抬头看向那男人。 男人抿了抿唇,应道:“东街北街都收齐了,南街的还差郝掌柜家没收着。” 王掌柜点了点头没说话,一旁的王夫人为他夹菜添酒。 “王老二?许是王掌柜的弟弟?”灵均轻声问道。 简栖归应声道:“应该是,让他弟弟去收帐,这事说得通。” 那女眷呢?她又是谁? 王老二敬了一杯,两人尽数饮下,也未曾说些说辞。 王夫人打量着二人,朝着那女眷处看去,两人使了个眼色。王夫人为王掌柜再添一杯道:“姥爷,听说腾黄阁请了您最爱的戏班子,正巧明日上演。我和徐姨娘陪您一起去看如何?” 王老二倒了杯酒空中虚敬:“我自罚三杯,明日不得空,还得去收郝掌柜的帐。大哥和两位嫂嫂去玩吧。” “也好。”王掌柜点了点头。 几人又就这看戏一事闲聊起,半点没聊到小姐的话题。 此事有些蹊跷,灵均蹙起眉头:“照如今的情形看去,王掌柜家中有一妻一妾,还有位未成婚的王老二。这晚膳聊得看似正常,可奇怪的是……” 简栖归接着灵均的话道:“奇怪的是他们半分没有为了失踪的小姐着急,也半点没有提及府中那不允许用晚膳的小姐。” 两人在屋顶上听了一晚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随着几人分别时,王夫人拉着徐姨娘两人朝着王夫人的厢房走去。 “走,跟上去看看。”灵均率先跟上。 回到王夫人的厢房,两人遣退下人关起房门。 屋内关于孩子的小玩意众多,徐姨娘随手拿起件拨浪鼓摇了两下:“姥爷今夜又不让小姐进食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是啊……可怜我那孩儿……”说着便又欲落泪。 这回倒是徐姨娘愤愤起来:“你说姥爷是个不好生养的,把气撒在我们头上作何!如今好容易有了个娃儿,他还这般对付!” 说起这个,王夫人哭得更凶了。徐姨娘上前抚着王夫人的后背,替她顺气:“好姐姐,莫要委屈,我们且想些法子吧。” “好妹妹,这委屈我就是咽下了肚,也断不能让你步我后尘……”王夫人咬着下唇,唇上齿痕清晰可见,缓了几息道:“月儿这孩子……你可知姥爷让我喝了多少药,才……” “渣男!”灵均睁大了双眼,内心里的激动忍不住戳了戳简栖归:“这王掌柜怪是荒唐。” 听了这些,简栖归轻咳了声:“若是王夫人肯出银子,也不是不能帮她斩断红尘。” 徐姨娘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她握紧了王夫人的双手道:“要说如今有了孩子,应当百般呵护才是。怎他竟是如此?” 王夫人目怒圆睁,字字恶言:“他说是个女儿家,怎配拥得荣宠。我只恨没能断了他的根,叫他再也无力生养!若是我的月儿出了半点差池,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骨!” 原来这个孩子是这般,根本没有失踪一说。只是王掌柜不喜这孩儿是个女娃,便对外声称被魔人抓了去。实在是可笑至极,这王掌柜还真是荒唐的主。灵均眸光一黯,她真是替两位夫人还有月儿不值。这样的人,可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从王夫人与徐姨娘的对话来看,两人的关系甚好。徐姨娘沉默了片刻,目光渐渐坚定:“好姐姐,姥爷的身子骨素来差些。我生于布商徐家,家族没落才流落至此。若你信得过我,我两二人加之月儿的生计,自是不必愁苦。” 这一番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说感情,王夫人对王家有的也仅是包办婚姻的无奈与恨。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徐姨娘的话宛若冬日里融化了层层霜雪的暖阳,一时计上心头:“妹妹,可曾听过摧月教?” 简栖归偏头看向灵均归眉头一扬,揶揄她道:“有生意要来了。” 灵均瞪她一眼:“没个正形,若她二人有意如此,但行一桩好事罢了,能不伤及性命就更好了……”说罢,不知怎得灵均内心有一股热意翻涌,好像应当如此,不该殃及性命。 徐姨娘乃妙人一个,知晓王夫人心里所想,她言笑晏晏:“自是听过,姐姐的心思妹妹明白了。只是当下如何徐徐图之,尽快叫月儿脱离苦海。” 耐心听得二人说完,简栖归翻身自屋顶而下。 王夫人惊呼一声,幸而周遭婢女已散,这才相安无事。 “什么人!”徐姨娘蹙眉将王夫人揽在身后。 简栖归扬了扬眉头,周身气息降至冰点肆意道:“你们二人想要找寻之人。” 气温太低,王夫人与徐姨娘不免打了个喷嚏,王夫人思绪万千问道:“你是摧月教的。” 简栖归点了点头,接着道:“若要除却心病,不知二位想以何种手段呢?是杀之而后快,还是……慢慢毒之?” 瓦上灵均眉头一蹙,简栖归的说辞,她很不喜欢。 “我二人银子不多,不知二百两银钱可买得。”徐姨娘思虑周全,她先不谈其他,而是说起银钱。 二百两,的确是少了些。简栖归站在房顶处撇了撇嘴。 这二百两想来也就是她二人能出得起的最高价格了。灵均勾唇一笑:“两条命二百两足矣。想来你二人也不愿一夜之间成了街坊敬而远之的,明日戏班子,还当真是个好点子。” 徐姨娘眸色沉了沉,思量片刻重重点头:“好,按你说的办。” 翌日的滕黄阁自是鸡飞狗跳的一出好戏,简栖归使冰莲决凝化的冰柱刺穿了王掌柜的心脏。 冰柱细小,不易叫人察觉,又随着简栖归凝固融化,只会烂在王掌柜的心中。 人前戏自是要做足了,王夫人与徐姨娘自是待临走是才装作发觉王掌柜已故。 王掌柜家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日后也当听了些流言,对已掌握了财政大权的两位夫人姨娘来说,并无大碍。老夫人听了噩耗身子敌不过,竟去了。王老二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徐姨娘和王夫人也未曾为难过他。王老二不喜争抢,和两位嫂嫂同住屋檐下难免有心人嚼舌根,自是搬了出去。 后来的平城县,若是有女子不愿出嫁的,便向两位请教经商,与女子搭伙,结手帕交。这自然是当后话了。 自这之后,灵均便沉着面色同简栖归正色道:“简栖归,生命是平等的,你我无权剥夺他人。” 而简栖归这次没有依着灵均,她反驳道:“未经他人苦楚,莫劝他人慈悲。弱肉强食,该当如此。” 两人眼中火花迸溅,各人有各人的理念,各人有各人心中的一把尺。三言两语怎可叫人更替那把尺,这不现实。 这之后又过了好些时日,走在平城县的街上,灵均叹了口气:“到头来这件事与那丢失的三个孩童竟无半点相关。” “慢慢来,别着急。哪有那么容易的。”简栖归安慰道。 第42章 街旁一声惊呼奶音入耳:“你不是丢了的星星吗!” 第34章 缘由 那名叫星星的小女孩一双圆溜的荔枝眼眸光闪闪,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她环顾四周,不见大人偷听才开始说道:“我原是人牙子拐到这的,后来趁他不注意这才偷跑了。” 人牙子?拐了?秀秀懵懂地点了点头:“那你现在可安好?”原就听大人们经常念叨着要听家里人的话,不然被人牙子拐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也没有裹着糖丝的冰糖葫芦吃了。 不愁吃住应当就是安好了吧?星星不太理解这安好的定义,为了宽慰自己来平城县交到的第一位小伙伴。星星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安好,我同一位仙娥姐姐住着。” 仙娥姐姐?灵均与简栖归佯装在小贩摊上挑选饰品,耳朵却朝着这边听得仔细。 “那你可愁吃食?”秀秀从怀中掏了五文钱出来,往星星的手中塞去。 “谢谢你秀秀,我们那儿小柳姐姐最会打猎了。”星星虽然想还给秀秀,可她们那儿的情况也着实不容乐观,孩子之间的赤诚最是无忌,星星望着那五文钱还是收下了。 两孩子也没聊多久,星星买了些包子便向着郊外跑去。 正愁找不到这些丢失的孩子们,真是踏破铁屑无觅处。灵均同简栖归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追了上去。 星星越走越深,绕着九曲回肠的山路,灵均与简栖归二人离着些距离,远远地瞧见星星跑进了一间破旧的寺庙中。 这寺庙从外看去倒像是荒郊里住着妖邪的地儿。石墙不知曾经历经了何事,龟裂般的痕意在石墙上宛若开枝散叶一般疯长,叫人忍不住猜想,它是否一碰就会碎裂。 踏脚进了寺庙里头,倒是与外头不大相同,地面干净整洁,并无落叶枯草,里头的屋瓦看起来也不曾破损十分。 “咻咻咻……” 未等她二人看清里头的状况,迅疾的烈风穿破领空,三道暗箭射来,灵均连忙运气脚踩冰莲步法身形诡步躲过这些暗箭。简栖归抽出长剑将这三箭挡住。“噹”声响了三下,三只箭应声落地。 又紧接着袭来一柄长剑,简栖归反应极快地抵上,双剑相碰不断发出争鸣之意。 身前这人头戴斗笠看不清脸。穿着方便江湖客们行动的白衣,剑柄是一晃而过的青色,还未来得及看清纹样,只见简栖归剑柄一横,刺了过去。 “噹!”白衣客手腕一转,剑身宛若活了一般在空中起舞,看起轻柔无力,可却能抵挡简栖归的这一横刺。 这剑法……倒有些眼熟…… 灵均双眸一眯,她除了这一身轻功以外,便只会使些医毒之术。这目前看来还势均力敌的场面,她是无法参与其中的。不过若是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她捏紧衣袖处暗藏的毒,咬紧了下唇。 白衣客抵挡了简栖归的那一横刺,她后退一步,手腕再次翻转那无法估量轻重的剑舞,就在简栖归提防剑的瞬间,白衣客身形一闪,步法迅捷,朝着简栖归身后而去。 简栖归的冰莲步法岂是白练的? 在察觉了白衣客动身的那一刹那,简栖归步伐诡谲,一虚一实之间,白衣客挥剑一劈。 劈空了。 再抬头看,简栖归已然离了白衣客五步之远。 白衣客离灵均离得近了,剑柄下随姿而动摇曳的剑穗,是如此的眼熟。 灵光一闪之间,就说怎么对这白衣客的剑法如此熟悉! 思量之间,那白衣客轻哼一声,以迅捷之速,再次追上前去劈去,简栖归脚底凭空生出一朵朵冰霜凝结的冰莲又在骤然之间消散于际。 又劈空了。 这会子倒是看出来了,并非两人势均力敌,而是简栖归并未使出全力。 若是敌人,简栖归哪会这般同人周旋?灵均的疑惑也消散殆尽,她朗声喊道:“是云茵师姐吧!” 闻言白衣客身形一顿,手腕一转,青剑入鞘。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可不就是摧月山右舵使范兴的关门徒女,云茵。 云茵轻咳一声,撇撇嘴道:“还未尽兴,小师妹怎得这就揭穿我了。” 其实又何尝只是灵均揭穿的云茵,简栖归笑而不语,同样也收起剑来。 谈不上许久未见,一晃一月多,灵均踏步上前,身后寒霜起了又融,转瞬间仿若从未有过。灵均拉着云茵的衣袖问道:“师姐怎在此地?莫不是星星口中提到的仙娥姐姐。” 云茵脸颊染起红晕:“什么仙娥姐姐……都是孩子们胡说的……” 一直躲在柱子后的星星探出个脑袋大声喊道:“才不是胡说!仙娥姐姐就是仙娥姐姐!” 身旁还有一声附和之声:“就是就是!” 灵均虽看不清远处孩子们的面容,她指着星星道:“中间喊的那个孩子是星星吧。” 云茵点了点头:“是她。” “她左右两侧的是?” “左边那盘着双平髻的是这最年长的柳儿,八岁。右侧那梳着丱发的是小安,同星星一样年方五岁。”云茵一一指着。 见几人不接着打了,柳儿拉着星星和小安藏于身后,一脸戒备的模样。云茵领着灵均和简栖归朝里屋走去:“进屋说吧。” 愈走愈近,云茵瞧着柳儿的反应无声叹了口气,解释道:“她们不是坏人,是我的师妹们。你们先去玩吧,我同师妹们说些话。” 得了云茵的解释,柳儿这才抿抿唇点了点头。星星同小安一听不是坏人,这才放开了朝着院子里撒丫开跑,两人拿着沙包你丢我捡。 “听星星说,她原是被人牙子拐了的?”简栖归问道。 简栖归向后一瞄,柳儿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云茵点头应道:“这儿的三个孩子,柳儿、小安、星星,都是被人牙子拐了的。” “既是人牙子拐的,那就是师姐救出来的?”灵均眨了眨杏眼,她从不知晓,师姐竟会下山管这些事。 身后在院中玩耍的星星与小安,瞧见跟在云茵身后不远处的柳儿,星星连忙上前拉着柳儿的手臂:“小柳姐姐,陪我们一起丢沙包。” 柳儿欲拒之言就要出口,可星星与小安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娇意浓浓,柳儿又是个心软的,自是敌不过,只好依了她们。 “是也不是……”云茵进屋拿了套简易茶具,沏上凉水:“这儿条件不好,茶具粗陋,师妹们怠慢。” 灵均摆了摆手:“师姐不必介怀都是自家姐妹。” 闻言云茵勾唇一笑,摧月教的人都知道将来简灵均是要继简琼筠的教主之位,她最喜欢小师妹的便是她那不拘小节了。从不刻意与人疏远,从不讲究层次分明。 “师姐所说的是与不是是何意思?”简栖归眸光闪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接着方才的话题,云茵抿了口水接着道:“我第一个见到的便是星星,当时是三更天的夜里,她一个小姑娘深巷里跑出,我瞧那身后跟着个老妇人在那叫骂追喊,夜里清净,老妇人也不敢惊动旁人。那样子显然不对,又见那老妇人快要追上星星,来不及多想,我便出手将星星带到了现在的地方。之后一问星星,那老妇人原是人牙子。” 这同茶馆里听到的版本又是不同,说书人说的版本大半都是从那老夫人那儿听来的吧。灵均心中一嗤道:“所以在这之后,那人牙子就在这平城县里散播妖魔抓稚童的谣言?” 云茵点点头:“你说的差不多吧。那人牙子不好光明正大的找星星,就出此下策。然后趁着这段时间,星星说那人牙子手中还有她的好朋友小安,我便出手了。” 屋外三个孩童玩耍的声音传来,简栖归回头看了眼,柳儿充当靶子与站在两侧的星星与小安玩着扔沙包的游戏。简栖归问道。“那柳儿呢?方才见她与星星她们倒是颇为不同。” 说起柳儿,想起第一眼见到柳儿时的场景,那眉眼间抹不去的恨意就像是脱离了狼群的幼崽似的,云茵轻叹了口气,小声道:“她原已被人牙子卖进红月楼历经数月,年岁尚小便要学些取悦人的诗词歌赋。我初见她时,她身上淤青不少,跌倒在我的裙裾前。这妮儿就这么死死地抓着我的脚踝,当时她的身后跟了一群彪悍魁梧的,我一看就明白了。给了些银两打发了。后来一问,原是家生变故,一家上下五口就剩她一人了,还被人打发去了那档子污秽地儿,哎……” 这样的经历,多么的相似啊……简栖归垂下眼眸,晦暗不明。 听着云茵这么说来,云茵只是救了星星与小安两人。那平城县内的人牙子岂非还在作恶?灵均蹙眉疑惑道:“既如此,那人牙子手里的孩子们都逃了么?” 怎会……云茵自知不是什么大善人,救下这三个孩子已然是缘分,那其他的,她自是管不着了。云茵失笑摇了摇头:“想来卖去什么地儿了,亦或是还在院中呢。怎么,小师妹想管这事儿?” 第43章 灵均征然,随即点了点头。她说不上来这感觉,若是碰上了这事,她出手相助好像也不是不行。 一直在旁沉默的简栖归抬眼问道:“你可想好将孩子们救出后如何安置?若是孩子众多,你又该如何?” 灵均眸光亮起,她想当然道:“摧月教能……” 未等灵均说完,简栖归沉声打断:“摧月教不养闲人。” 话说的是难听了,可实事确实如此,摧月教向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更不会插手这些事。灵均眸光黯然,朱唇紧闭。 气氛渐渐沉闷,云茵见状岔开话题:“说来我离开摧月山时,教主的身子好像有些不好。” 第35章 灵珠再现 “何如?”灵均神色微怔蹙起眉头,事关简琼筠的健康,她很是挂念。一从早年开始,无关这个身子的原身简灵均,她早已将简琼筠当作自己的母亲。 这件事在旁人看来是空穴来风,摧月教众教徒无一人得知此事。自儿岁时灵均下山偷跑去玩后,十五之夜便成了云茵巡夜。上月十五月圆,此日当是云茵值夜当守,她巡去教主的寝居,看到了些本不该看到的。云茵思量片刻道:“还记得十五吗?” 当然记得,娘亲身染刀火的日子。灵均沉闷片刻,点了点头。 一旁的简栖归抬眸注视着云茵,沉默不语,面上不显任何担忧,搭在腿上的拇指来回摩挲食指指腹。 “那天我当值,恰好巡到教主的寝居时,正好听见里头传来咳声不止,那咳声长长回响不止,出于担忧我便敲门询问。”云茵娓娓道来那天的所见所闻。 十五之日,简琼筠竟没去摧月山里的寒潭?灵均蹙眉不展,插声问:“我娘亲十五在自己的寝居?” 云茵点了点头接着道:“我敲门后半晌没有回应,但里头的咳声不止,我只好推门进去。教主咳得竟伏在了矮桌前,桌上是点滴雪花样的……血渍……” “咳血?”简栖归一沉不变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裂痕。 闻言灵均拍案而起:“不行,我这就回摧月山!”这还有什么好等的!这可是咳血了!若是染了肺痨,即使简琼筠武功内里雄厚,也要及时对症下药才是!否则大罗金仙就是来了,那也医不了!又何况这医疗技术匮乏的古代! “小师妹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云茵抬手示意。 灵均急得细珠滑下润湿鬓角,云茵这一阻拦,就是再等不及,灵均也得先坐下听完。 “十五的教主的确是虚弱,可这后来也确实令人难以捉摸。翌日我去看她时,她面色红润,不像是患了……”云茵观察着灵均的面色,声儿愈说愈小,直至没了影儿。 “肺痨?”简栖归深邃的眸子探究着云茵那躲闪的目光补道。 “是了,往后除了那日以外,便再没重现当日。教主也让我别往外说了去,可我总有些担忧,只好同你们说了。”云茵抿了抿唇,她这些话也是憋了好久,在摧月山她不敢同旁人说,就连她的师傅范兴也不敢提上一星半点。 语落,耳边是窗棂同半敞着门的耍闹,时起时落偶然间携几息青葱绿意。雪早化了干净,利落的枝上出落新芽。 瞧着窗外远离纷杂思绪,灵均舌尖抵在齿上稍显力道。好像有哪儿不对劲……简琼筠这症状闻所未闻,只有上月十五体虚,不若半月便又是十五。除着十五别无异样,那岂非是与冰莲诀有关? 平城县人牙子要管得,简琼筠的身子也要管得!灵均眸光流转,眼里的坚定同窗外枝上出落的新芽,盎然着。 当银辉过了三更天,四周的光景就像是山水丹青画里的墨色,明暗灰黑自有一派。树丛的黑影在银灰的月色下长了个儿,延至屋瓦的浓灰里相融。就在这深浅不一的黑墨里,不同于这些千篇一律随着银辉相移的谧静,一道影子在这深浅里穿梭踏空,足尖点起的薄薄玉屑打破漫漫长夜的漫漫。 人牙子好找,这平城县里谁家嚷着丢了孩子的那位便是。灵均落在屋瓦上,掀起一片水曲瓦瞧里看去,这主屋睡着一老妇人,应当是她。又挨个查探了其余房间的情况,两偏居里一屋住着孩童四个,一屋住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权衡再三,灵均先朝那魁梧大汉扔了包软筋散,又撒了些迷药让他睡得更沉些。 再次翻身来到老妇人的房顶,灵均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 “直接杀了省的麻烦。” 突来的话语,灵均后背发凉,这声音她一听便知,是简栖归。她回头看去,简栖归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说得轻巧,杀不杀的,到底是条人命。” 简栖归来到灵均身旁坐下,望着她的双眸里满是认真道:“她作恶多端,活着也是方祸害。既如此,还不如给个痛快。” 一直以来,灵均与简栖归在这方面的观点亦或是关栖归的,一直都是不同的。“栖归”们觉得既然看不惯的,杀了便好,省的碍眼。灵均倒觉得这世间生灵多样,自有自的活法。 “人活一世,自知冷暖。现世有甜亦有苦,知苦方感甜。简栖归,今生之幸便是遇见了你。你呢?”灵均唇角边浮现的是一抹淡淡又温柔的笑意,夜风吹散了鬓角旁的发丝,她极尽温柔,温柔地不像是这世间存活的人,令欲死之人重获新生般的心动。 耳边呼啸着的是喜爱恶作剧的小孩,它扬起手中的尘风,耳边就如失乐的旋律,阵阵鸣响。前半句简栖归听得真切,她不想同灵均因意见相左而争吵,后半句,她只觉耳边又像是从远远无际的旷野里的呼唤。 你呢? 简栖归张了张唇,一时有些错愕。她明白,灵均所言的一切都是真话,她从来未倾心自己,只当自己是无话不谈的两小无猜。可只一句,今生之幸便是遇见了你,她的倾心红鸾心动不已。 “我不信鬼神不信命途,可我不经历苦难,又怎会与你相遇?所以……我信了,我命中该有一劫,只为渡化与你相见。”简栖归见惯了那些泥潭中的污秽不堪,灵均是她最后的一片净土。一定要有信仰的话,她不信佛祖不信鬼神,但她一定信灵均。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双眸深邃的宛若漩涡一般,叫人只看一眼便深深陷入她编织的蛛网里,“而往后的命,能握在手里的,我说了算!” 这是情话吗?真是动听的不像话。她承认,在某些瞬间会因为简栖归而心动,可也*仅仅是心动,也只能止于心动。灵均勾唇一笑,倾尽芳华,眼角随着夜风落下两滴清泪,眼底的失意难掩,她随意抬手抹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灵均翻身下了孩童的房间,简栖归蹙眉跟了上去。 屋内陈设极简,一张陈年历经岁月蹉跎的圆桌,一张床榻挤满了孩子。孩子们瘦弱纤细的脚脖上戴着铁锁,细细看去那些嫩肉上还染着不少斑驳淤青,外围渐渐由紫朝着嫩黄变去。 灵均没有内力,她指着那些脚铐道:“栖归,帮孩子们把脚铐卸了吧。” “好。” 说话功夫,寒冰剑一闪而过,脚铐逐一破开。简栖归眸光熹微闪动,她是灵均的剑,理应如此…… 这卸去脚铐的动静不小,孩子们也逐一醒来。睡在最外侧的女娃儿揽着里侧三个孩子目光警惕,语气生硬带刺:“你们是谁!” 灵均从怀中掏出一吊铜钱放在圆桌上,棱角分明的朱唇翕动起:“隔壁一男一女的人牙子我已将其放倒,你们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这一吊钱是给你们的,作盘缠亦或是旁的,随你们。” 简栖归怔然一愣,灵均的话中之意,她又不明白了。是打算让这些孩子自生自灭?可昨日灵均的态度又不是这般……她到底是…… “此话果真?”外侧的女娃儿眸光闪闪眉头一扬,随即又柠成川字。显然是对灵均的话半信半疑。 “信与不信全在你们,江湖之大,有缘再会。告辞!”灵均说罢,闪身上了屋瓦,栖归连忙跟在身后。 女娃儿下榻追了两步,抬头望向屋顶:“小姐姐!我信你,带我们走吧!小姐姐……” 没有任何回应,只余些夜里喧嚣的吵闹夜风。 趁着还未走远,望着前方走得坚决的人影,简栖归扬声问道:“孩子们就这样了吗?” 灵均闻声回头道:“我给了她们选择的机会,这便够了。” “那人牙子呢?”简栖归眸里闪过一丝迟疑,她有些看不清灵均了。 灵均负手迎风而立,唇角上扬勾起一弯银月:“略施惩戒。明日衙门上工便会收到诉状。” 简栖归追问道:“只是如此?”她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还记得晚间我所说的吗。其实我爱的是他们的鲜活,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在我眼里都是平等的,即为众生平等。若是人做了坏事,应当受到该有的惩罚。”灵均越思索,对自己的内心看的便更清晰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说此话时,灵均的周身绽放着银灰的光芒,简栖归的手腕处的白色珠子突显,嗡鸣声声,颤动不止。 第44章 此刻的简栖归只觉得,眼前的灵均像是更上了一层台阶,她身披月下的银辉,在这夜色中如闪过的流星飒沓,泛着让人着迷的光辉漫漫。众生平等……她不仅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做的。这等大爱,是她的信仰。 灵均正对着简栖归,将她手腕处闪动的白珠看得清晰,她瞳孔微缩,连忙转身掩下她眼里的惊慌。 “回摧月山吧。” “好。” 那白珠子怎会在简栖归的手上出现!灵均咬紧下唇,双眸垂下一片阴影,穿梭在夜空里的冰莲步法乱了步伐。 那珠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36章 心头血 平城县的人牙子,就如同灵均所言,在她们走后,衙门的人收到诉状与罪证,搜了人牙子的府邸,翻出了大量银子往来的收据等证据。这之后,衙役将他们带回了公堂审问,人牙子经不住严刑拷打自是全须全尾的说了。 近几年来各个城县丢的孩子的名字样貌特征,都会传到各个城县里存留一份,衙门将人牙子的口供与这些联系起来。不出同一日,有些丢了的孩童希望回到自己家的,便来了衙门寻求帮助,而有些不想回家亦或是无家可归的,便江湖之大,四处为家闯荡去了。 而人牙子和她手下的下场自是落不着任何好处,判得个一月牢狱之苦,吃尽苦头后在街口最热闹的市口斩首以儆效尤。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牙子落得这样的下场,据说书人打听到,那其中丢了的孩童还牵扯到达官显贵。这其中的真假,众人也就当茶余饭后的消遣听听。 灵均一行三人踏着最快的步伐,从平城县往摧月山往回赶。赶回摧月山时正巧赶在了十五月圆的前头。 别无她想,甫一回到摧月教的那一刹那,灵均头也不回地朝着简琼筠的寝居寻去。 推门一开,门里是一片狼藉。 桌上原先摆着的茶壶、把玩的文玩,尽数在地上成碎屑齑粉的模样呈现。云茵惯是个细心的,她寻洒扫的器具将这狼藉扫了个干净。 鼻尖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这花香掺得多,倒来不及细细想起是哪一种。眼看着云茵就要倒了去,灵均抬手阻拦:“师姐莫急,先摆在屋里罢。” 这屋子里的狼藉有些蹊跷,灵均倏然间警铃大作,她仿佛闻见了一品红、黄白杜鹃…… 一品红植株全株的毒,特别是茎叶里的白色汁水,误食轻微的倒没什么,若是有心人加以浓缩熬制了它的茎叶,便不好说了去。 黄杜鹃同样,植株含毒,误食会中毒。白杜鹃的毒性会致使呼吸苦难等症状。 “咳咳……” 里头传来一声虚弱的声响,灵均闪身进了里屋,简栖归同云茵眉目相视,将寝居的门关了起来。 “娘亲!”灵均伏在榻前望着眼前虚弱不堪的简琼筠慌了神。 简琼筠此时的身体状况说不上好,气息紊乱不堪,胸口起伏毫无波澜。只见她缓缓抬起手,手掌里握着独属教主的令牌递了过来。 别说是指望着简琼筠回答,就连呼吸她都困难,灵均连忙静下心来,少了方才刚进来时的慌乱,她沉下气来,先是把脉,接着从怀中掏出一组银针。 简栖归同云茵二人进来便看见,灵均正对着仅存一息的简琼筠施针,两人屏息凝神,尽量不去打扰她。 百会、中庭、上脘……灵均此时额间细汗频出,手里的动作不停。 施了针,简琼筠此刻好了一些,呼吸渐渐稳定下来。 灵均抬手抹去额间细汗,她偏头看向简栖归,哑着嗓哽咽道:“栖归,快来帮我!” 简栖归二话不说来到灵均身旁:“我该怎么做?” “将内力从丹田之处凝聚于掌心,将这些银针用内力推进三分,转一周,再推三分。”灵均眼周布满红丝,指尖不时揉着眼角。 噗地一声,简琼筠嘴角流下丝丝黑血。简栖归见状犹豫片刻,手里的动作一滞。 “别分心!你尽管摧动银针!”灵均连忙出声道。 灵均注意到简琼筠嘴角渗出的黑血,毒素催出来了……她又再接着观察简琼筠的情况,眉眼紧闭。她伸手再一次把脉,简琼筠的脉象紊乱,手腕间的温度有些烫手。 灵均双眸睁大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她触了简栖归的脖颈,触手凉爽无半点热状,又再次触上简琼筠的脖颈。 好烫! 这不对!这不可能是中毒的迹象!倒像是…… “不好!娘亲的冰莲诀在反噬!”灵均转头对上云茵的眼,“师姐,兹事体大你且去门口守着,千万别让旁人进来。” “小师妹,放心吧。”云茵点了点头,来到门前。她人在屋里,并未出门。若是有什么人路过见了她,反而要上前来询问。 方才听到灵均口中说的反噬,简栖归眼里的情绪复杂,漠然中又带着些不忍:“先前师傅冰莲诀反噬时皆是炙火灼身之感,如今是反噬得更厉害了?” 灵均手上动作不停,她无暇顾及其他将外衫脱去,里衣半解,寒气四溢,肤如凝脂素臂纤纤,那呼之欲出的艳色难掩。 简栖归眸光一黯,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不安,她抬手双指并一,不动声色地点着几下穴道,心口处的躁动才平息下去。 见灵均拿起手边的银针朝着自己的胸口而去,还未出声问她,又见她拔下头上的朱钗朝着胸口刺去,如墨瀑般的长发尽数散落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简栖归凤眼里含着愠怒,她伸手就要抓住灵均,却又停在半空甩袖不前。她不能碰,若是伤着灵均便不好了。 那是心头血,从灵均胸口处缓缓溢出,鲜活流动,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只见一只通体雪白散着银辉的蚕从灵均那心口处爬了出来,灵均指间沾着一滴心头血,抹在了简琼筠的唇处。雪蚕便缓缓朝着简琼筠的唇齿处去了。 这便是雪蚕了,简栖归还是头一次见。她知道雪蚕一直藏于灵均的体内,但她并不知道还能渡给旁人。将雪蚕给了简琼筠,她就无事了吗? 雪蚕入体,简琼筠如获新生般猛地睁大了双眸,不断喘息着。 简栖归沉默不语,她摆正了灵均,双指并拢朝着周身各大止血的穴位点去。灵均拔了身上的银针将衣服收拢穿好。 “小笨蛋……”简琼筠美眸极力睁着,她将教主令牌递到了灵均手里,语气满是责备:“你既学了医,岂非不知我的命数已到了头。何苦浪费了你爹给的雪蚕。” “什么?顾温……竟是我爹?”灵均一时哑然,她一直知道简琼筠与顾温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故事,可从没想过顾温会是自己的亲爹。不……她想过,甚至从两人之间的气氛里感受的出来,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简琼筠瞧了灵均并不意外的反应接着道:“我这身子原是能再撑几年的,只是……那毒酒促使冰莲诀反噬得更快。” 灵均不知何时泪已满了玉颊,她点了点头道:“娘亲,我带你去找顾温,他的医术举世无双,定能医好你的……” 简琼筠摇了摇头,对上简栖归淡漠的双眸:“我走之后,灵均没有武功,就拜托你了。” 简栖归点了点头,眸里依然淡漠。 眼前这样子,简琼筠心里叹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简栖归这孩子,是她因果报应吧,希望灵均不会受到牵连才好。 简琼筠再无声息,在雪蚕维持下也仅仅是回光返照。 灵均不敢置信地探去简琼筠的脉搏,“娘亲……娘亲!”那儿是一片死气,再无半点跳动。一时悲伤涌入心头,灵均晕了过去。 简栖归揽过灵均,望着她心口处那已经干涸的血迹,神色微动,她舔了舔唇角,指尖一点,灵均的心头血便染上了她的指尖,她沉下眸子,将心头血涂抹在自己的唇上,拉开自己的衣襟,毫不犹豫地拿起地上的朱钗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取了自己的心头血抹在灵均的唇上。 心口处的躁动开始缓缓上移,简栖归毫不犹豫低头吻了上去,两唇相碰,两只缓缓蠕动的蛊从两人的体中而出,双指用力,将那两蛊碾成齑粉散于空中。 “教主怎样了?”云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此时简栖归已穿戴整齐,擦拭着手里朱钗上的血迹,为灵均绾发插好。 “教主歿了。” 云茵神色慌张,见昏厥不醒的灵均又问:“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悲上心头,哭昏了去。”简栖归不慌不忙答道。 见她如此情形,云茵蹙眉愠怒:“你师傅气绝,小师妹又晕了过去,你怎是如此反应!简栖归,你有没有心?” 简栖归不觉得云茵说的有什么不对,她的心早在那场血色里没了,她轻笑一声:“那我该作何反应?同灵均一般哭昏了去才是?师姐,明日起你便要唤我一声护法大人了。替我们的前教主准备后事吧。”说罢她抱着灵均离去。 云茵双拳紧握,她望着简栖归的背影咬紧了后牙。 第45章 方才简栖归碾去的是情蛊,是简琼筠不知何时下了的情蛊。这事是她在回来的路上发现的,还是从灵均的口中得知的。她只是随口一问可有解法,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所以从前对灵均的心动,那以她为天地,对她的忠诚都是简琼筠下的蛊。简灵均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怎会随意告知,又怎会在她亲吻时拒绝。 简栖归嗤笑一声,当年栖家在一夜之间被屠尽满门,被人夺去了无相剑诀,她曾以为是两位舵使做的,只因她躲在血夜中看到的那枚令牌是独属于舵主之上的,她与记忆对比过,不能是简琼筠,那夜简琼筠找到她时明明像是路过将她捡走。 可无论自己内心里怎样为简琼筠辩驳,当她在简琼筠的书房里找到了那本剑诀时,她无法说服自己了。 好像这一切都是骗局。 第37章 怀思棺,起月程 自简琼筠一殁,灵均便没怎么笑过。 摧月教的大殿内,白绫高挂,门庭廊下悬着数不清的白纸。简琼筠钟爱一身碧玉红,殿中的内壁上贴满了朱红的红纸。 灵堂顶上悬着一盏赤红的八角琉璃灯,底座系着红绳,垂下绑着红梅。 大殿正中央摆放着的是一方阴沉木棺材,阴沉木的棺材可存千年,不怕水火炭土,亦不怕腐蚀。 棺材旁站着一妙龄女子,她带着包头帽,素衣裹着,一双修长葳蕤的玉指搭在棺材上,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怀思。眼底是一片疲惫,哭红的眼睑只余下冗长的沉寂。 门外缓缓走进一素衣弟子,她松懒地朝着灵均抱拳作揖,小声说道:“教主,两位舵使请您移步会议厅。”细细看去,那弟子的眼里尽是不服之意。 灵均转身扫了一眼,淡淡颔首示意,指尖搭在棺木上,不舍地离开前往议事厅。 如今灵均接手教主一位乃是常理,可坏就坏在,她只有一身卓绝的医术,一身能自保的轻功。除却此外,她并没有武功。 而全教上下对此都清晰明了,她们的教主没有武功,只有一只听话下手又狠毒的忠犬。而那忠犬正是如今天降掌权,位居于两位舵使之上的简栖归。 灵均独自一人撑着办完丧葬,简栖归帮她处理教内其他事宜。 简琼筠这一歿算是彻底搅翻了摧月教的汤池。 灵均继位时并无旁人阻拦,简栖归也顺利坐上了左护法的位置。可如此,便是打破了左右两位舵使的权利纷争。 如今的摧月教面上虽是一派和气,可暗里已是有些躁动。 会议厅里,左舵使江妗如拨了拨耳边碎发,勾唇笑道:“教主大人,关于摧月教日后的发展,可有眉目?是照旧还是……”她虽身着素衣裹着包头,可还是掩不下她身下那一股子风姿。 未等灵均发话,右舵使范兴桀骜地扬声道:“自然是扩大摧月教的经营范围,将摧月教发扬光大了!” 江妗如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哟!范大人是银子不够花?还是美人不够多?”她微微一顿,一双媚态万千的眸子上下打量,似笑非笑地眸子里满是嘲弄,“听着你的意思,可是有什么法子?” 范兴轻哼一声:“我在各地赌坊里的暗桩传来消息,说是听到了天地血续的消息。” “天地血续?”座上灵均闻言眉头一皱。 “曾闻江湖之中有一秘法,名叫天地血续,此法可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简栖归抬眼看向范兴,眉眼里满是刀光剑影般的森冷。 听着名字就不像是什么好功法,灵均眸光暗暗,抿唇不语。 “不错,现如今那功法听说藏在济德州的沈家。”范兴颔首道。 这右舵使明显是话里有话,灵均端坐在上座之上,森严巍然,眉宇间竟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她横眉怒声道:“这对发扬摧月教有何用?我不管你起的什么心思,最好打消了你那念头。济德州位居京都附近,沈家又与武林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怎么……”她话音一转,语调幽幽,带这些森冷的意味,“你想破坏我们与武林盟之间的关系?” 范兴眯了眯眼,堆起脸颊上的肉扬起笑意:“哪能啊,我也就是这么一提。要说正事,还是与江湖追杀令有关。”不知怎么的,他竟从这毛头女娃身上感到一丝上位者的气势。此时翻脸可不好,不仅要防着灵均身旁武功卓绝的简栖归,更要忌惮着江妗如。 “此话从何而起?”简栖归眸光冰冷,恰如那一汪寒潭,周身散着冷气。 “各位也知道,我们摧月教接的追杀令,向来都是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只是昨日,有个不同的委托……”范兴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委托帖子。 江妗如不屑一嗤:“你仇家舍得出钱悬赏你了?” 在摧月教中的传闻里,左右舵使之间向来和睦,灵均早有耳闻。如今看来……这不出三句话,火药味倒是十足。也不知这传闻是不是演给什么人看的。 “我们左舵使还真是说笑了。”范兴皮笑肉不笑着打开那张帖子,将里头的内容对着众人,“这上头让我们派人去杀了蓟州协领——王成阳。” 委托的信帖上只写了五个字,蓟州王成阳。右下角处画着五轮圆月。摧月教的规矩,一轮圆月,以金子交易,一轮弯月,以银子交易。一轮圆月,十两黄金,五轮,那便是五十两。 “这么大手笔,还真是舍得。不像是江湖中人……”江妗如这下没了先前那副懒散模样,她挺直了身子望向那信帖,“我们可不管官场上的恩怨。” 关于摧月教所行之事,灵均不在意他们买卖信息的勾当,江湖恩怨所发的追杀悬赏,她也不在意。可事情若是涉及到了朝堂官吏,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摧月教从不接与朝堂相关的追杀悬赏。”灵均沉着声,面色不喜。 若这悬赏同往常一样也就算了,可这偏偏是五十两黄金,这数目可是不小的。仅这一单,便能抵上多少悬赏。 范兴舔了舔下唇,极力地争取:“可这一单追杀令,五十两黄金,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曾在皇位上坐过几年的灵均,深谙这朝堂中的纷涌。且不说这蓟州携领只是一个小小官吏,可若不是他身后背靠着谁的势力,又怎会出五十两黄金的高价来。她只知道,官吏向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势力。 “是不少……”就连江妗如也有些心动了。 “你们可知,什么叫做有钱赚,没命花?”灵均站起身来,转瞬之间闪步来到范兴身旁,手中把玩着不知什么时候掏出的匕首,“我说了,摧月教从不接与朝堂相关的追杀悬赏,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堂之人。” 好快……范兴心下一惊,灵均虽然没习得武功,可她那冰莲步法,也不容小觑。他沉下眉目,藏起眼中一片肃穆的杀意:“是,教主大人。” 灵均点了点头,朝着屋外闪步而去,到了转角处,竟撞上了承柱。她捂着泛红的额头,扯了扯嘴角,尽力维持住面色。 身后闪过一丝玄色,只听来人轻笑一声:“教主大人,怎么这般不小心?” 教主大人…… 自从简琼筠殁了,简栖归便再没唤过一声灵均。如今更是唤她“教主大人”。当真是生分不少…… “天色昏沉,有些夜盲。”灵均不暇思索地回道。 如今她这眼疾越发像起从前一般,断不能让旁人知道此事,就连简栖归也不得不提防着些。 已是深夜,风霜露露,抬头看去,今日的云层厚实了些,月光倒是少了许多。 简栖归点了点头:“师傅的头七已过,棺木如何?” “自然是停棺半年,日日祭奠。”灵均望着简栖归的眸子,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沉吟片刻,灵均接着道:“明日我要去一趟白梅山。” 这么急?不过也好,倒省的自己动手。简栖归微微颔首:“你且放心去寻顾温,摧月教我帮你看着。” “那便辛苦你了。”儿时的回忆一闪而过,灵均勾起唇角,指尖捏上简栖归的袖襟,“我回来给你做些胶东花饽饽可好?” 胶东花饽饽……简栖归眸光一黯,从前她们逢年过节都会做些花饽饽,放在蒸笼里。既不甜腻,又有情味。 “太过麻烦,回味坊的也好吃。” 见她如此,灵均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好。” 月上深夜,乌云渐渐散了些,露出了点点银色披撒下来。树影之间来回穿梭的黑影停在窗棂前。她矫健一翻,脚尖踮着,虚影两步便来到熟睡人的床榻前。指尖轻轻拨了一拨,便有一方沉的令牌勾到了掌心之中。 令牌上方赫然写着教主二字。 天方微明,灵均正欲离开山门,身后徐徐跟着一人。 她轻叹了口气:“师姐,莫要跟了。” 云茵步伐微扬,自身后前来,侧目道:“你给了简栖归如此大的权利,却不曾防备半分……她来历不明,既无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无生养的情分,就算是你母亲带回来的,你又岂知她的过往?” 第46章 “师姐言重了,她自小同我长大,又岂非当得一句家人?我早已当她是我妹妹。”灵均神色微怔,垂在身侧的指节稍稍用力。 “家人?”云茵神色一凛,眸子里满是受伤,“灵均,如今我该唤你一声教主大人!你又何曾不知,你母亲去时,你可瞧过?简栖归为她师傅可曾流过一滴泪!你当她是家人,她呢?可曾当你是家人!” 灵均抿唇不语,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反驳云茵。毕竟身为这个世界的反派,简栖归感情淡漠些,好像也是应该的。只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温暖,竟没捂热她的心。心里有些沉闷,她微微张唇呼吸着。 好像有些喘不来气…… 眼前这人如此反应,云茵狠狠拍着自己的胸脯问道,“你当她是家人,那么……我呢?” 闻言,灵均愕然抬头,不知何时,云茵的面颊之上已泫然垂着两滴泪珠。 “你亦是,你晓得的,我是从不厚此薄彼的。”灵均下意识伸手拂去云茵眼下的泪珠。 云茵顺势抓住了灵均的指尖,深深吸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待所有人都好,你何时能知我心,明我意?” 灵均惊得大气不敢出,唇齿张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有哪里不对,这是什么奇怪的走向! 直到唇边触上一方柔软温软,灵均才撑大了一双杏眼,耳畔如雷轰鸣。 师姐竟……亲了她! 第38章 月下往事 玉林暗竹,幽香绵绵,晨早的凝露打湿衣衫片片,空中氤氲着耐人寻味的水汽,撩人心房。 沁人竹林,妙龄双人正婉转唇畔,明媚翕动。 灵均一把将云茵推开,向后退却两步,下意识地抹了抹唇畔,一双顾盼神飞的眉眼里满是疑虑:“师姐,你……” 眼前的人因她的动作神色一黯,眉眼里的受伤意味分然,只见云茵紧抿着下唇,并未作何解释。 看她的样子显然也是不打算作何解释,灵均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很复杂。她从来只是把云茵当做姐姐来看。 “我还要去白梅山,师姐请回吧。”灵均敛了敛眉,她背过身去,朝山下而去,步伐略带着些仓皇失措的沉重。 “简灵均!”云茵向前追了两步,眼底又因灵均的决然落下两滴清泪,“你当我是什么?” 从未想过,云茵会对她产生别样的情愫。 灵均闻言脚步一顿,她沉默半晌道:“是姐姐,是家人。” “那在我亲你之后,你又当我是什么?”云茵指尖抚上胸前戴的雕花银饰,那是她生辰时灵均送的生辰礼。 总归不是爱人,她已经有爱人了。她的爱人早已与她一同长眠于凛国皇陵。 灵均长睫卷卷翕合扑闪,宛若在空中追寻自由的夜蝶。 她缓缓开口,语调平静又柔和,就像是说着世间最柔情的蜜语:“师姐,你是我最信赖的家人,是我坚实有力的后盾,是我无所依时的倚靠。可……” 随着她一句句而起的那些话语,云茵的心里的死灰复燃,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紧抓着最后的那一丝光亮。 然而灵均用最动人心弦的语调,说着令人心如刀割的话语。 “师姐……早些便已装不下了,我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 这四个字就如同利刃一般狠狠扎进云茵的心里,是从未感受过的痛意,竟叫她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那人是谁呢……云茵指尖紧捏着胸前的银饰,呼吸停滞片刻,她颤微着低哑的声音复问道:“我能知道是谁吗?” 见她神色紧张,灵均抿了抿唇道:“曾途径一座旅城,落英树下,一目惊鸿。可等我闲暇去寻,那妙人已香消玉损……” 说罢间,云茵如释重负,只要不是她想的那人便好。 “既如此,便只得相思愁苦,好一顿哀思可惜。”云茵指尖上前抓住灵均的袖襟,唇角扬起的弧度不易察觉,“除却有思,小师妹等我可好?” “露浓了,我该走了。”只是一时的心软,却叫云茵重拾希冀。灵均目光躲闪幽幽叹了口气,未曾应允,朝着远处离去。 云茵望着灵均远去的背影,挥手扬声喊着:“小师妹!一路平安!” 此事暂且不提,简琼筠这一走,也不知顾温该作何想。 这些年来虽然不曾见他们二人有何互动,可顾温对简琼筠的感情如何,灵均心里门清。 路上途径小镇,灵均买了套菊花纹样的茶具,又顺势买了些菊花、小青柑、顾温最爱的峨眉雪芽。 自己的师傅是什么脾性这些年来她最是清楚不过,比起金银吃度,还不如送些好茶、难得的药材要来得实在。 一别白梅山不过二月尔尔,林间四处飞窜的小兽们都去了哪儿? 近处的树丛沙沙作响,丛林间钻出一抹青色的小影,灵均循声望去,眯眼一瞧。 那青尾心狐迅疾奔来,连抓带蹦跳上了她的手心。 “好久不见,青梦。”灵均指尖在它的头上来回摩挲,顺着它的下巴又挠起它的肚皮。 青梦翻翻身子舒适地躺着,一阵享受。 亲热了好一会,灵均才捧着它平放地上,青梦顺势跳了下去,稳稳落地。 “我师傅呢?”灵均问它。 这青尾心狐极通灵人性,灵均早有领教它的机敏狡猾。 只见青梦扬声喊了一声,踏着小碎步前往林中。 “我赶时间,小青梦,快些带路。” 闻言青梦这才加快了步伐,纵身一跃在林间飞速窜着。 月色渐浓,周身的树丛渐渐稀疏,灵均脚点冰莲跟在它的身后,来到一处半山崖处。 眼前触目所及的顾温慵懒地坐在石堆之上,撑地的手边迎着月辉品着他自己酿的雪芽酒,口中抑扬赋道:“盈盈一水两相隔,一味狡青终身误。不曾欢喜满忧愁,梦里寻欢衷摧月。” 他今日并未冠发,一头华发顺垂而下,腰尾处用着碧玉红色的发带草草扎着华发。 身后动响窸窣,顾温后仰看去,一消身上的愁容,连忙起身。 眼瞧着顾温这脚步虚浮歪歪倒得模样,灵均脚尖一点来到他的身旁,将手中带的茶具递了过去。 “师傅,新买的茶具。” 顾温重重点了点头,将茶具摆在一旁安置好。 “还是我徒女孝敬!”他挽起灵均的掌心,一手执着一手重重拍在灵均的手背上。 今日的顾温和平日里的很是不同,从前灵均多半见的都是温润谈吐的顾温,而今日的顾温,喝的有些多,竟叫心里话也说出来。 灵均莞尔一笑,鼻尖酸涩上涌:“师傅,你喝多了。” 心里这些日子里承受的苦闷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灵均眼底再也藏不住泪意,顺着玉颊而下,垂落点滴莹莹。她一刻不停地去抹坠落的泪珠,却越抹越多,像是怎么都擦不尽似的。 “谁喝多了?这才哪到哪?”顾温扬手一摆,蹙眉嚷着。随后又意识到些什么,酒劲消了大半,他惊疑道,“怎得哭了?” 灵均一时哭得有些忘情,她讷讷地张着唇,话到了嘴边又不晓得该怎么说。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徒女?”顾温双手拘谨地悬在空中,一时局促不安,他青涩地将大掌抚上灵均的发顶,一手顺着她的后背徐徐缓缓。 辉月银银落于石堆,两人相拥在满月之下,相融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发泄了好一会儿,灵均平稳了气息才应道:“没人欺负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血脉同源的父亲。” 又听得一声,顾温这才确信方才的那一声不是幻听,他顺着灵均的手掌一僵,哽声道:“你都知道了。” 灵均哭得身子有些疲软,她撑起身子摇了摇头,她不肯倚在顾温身旁,只得撑着身子幽幽叹息。 “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娘亲从未与我诉说过你们之间的故事。”她轻叹了一声,抬头望向浓浓暮色中的一轮满月,高悬云顶。 谈及往事,顾温抬眼看向云端的满月,神色里的愁容不减,他幽幽叹了口气娓娓诉说。 “那些小事……不过就是,曾经我是药王谷里的小幺,医术也较之其他人来说微不足微。那年我同家中怄气出谷,我看不惯他们空有一副医术却不愿救世渡扶,所以,我寻医问诊临城街坊,也是运气使然,不出一年我便小有名气。 我顶着不愿在谷里,股劲在这世间悠悠荡荡走南闯北,最终在这白梅山里定居下来。“他低眉瞧着不知何时而来趴在脚边的青梦,唇角染上一丝苦涩。 “说来也巧,刚来这儿时,这青梦与我投缘,我便将它养在身旁。我与你娘的这段孽缘,也要从青梦说起。” 闻言灵均瞥了一眼正假寐的青梦小狐,心感定不是什么好事。这青梦惯会偷奸耍滑,她都好几次栽在它的狡狭之下。。 只听顾温柔声接着道:“它偷了你娘辛苦采来的化雪枝,你娘一路追它来我的小屋前,一横长剑指着我,要我将青*梦交给她。她那气势你也知道,吓人得很,我便作势一扬手中的药包唬她。你娘岂是那么好唬的? 第47章 接着便是出乎意料的。青梦它蹿脚打翻了药台,药台上放着夜夜笙的原药,正巧我在研制解药。而结果,也显而易见的,我们都中了招。所以……你娘恨我坏了她的一身武道,恨我没能研制出解药,也恨极了打翻药台的青梦…… 我本是要死在你娘的剑下,可我们都没想到,她会有了你。” 顾温对生死之事轻描淡写,就像是随口一提,这其中的复杂故事还未道全。 “你可知摧月教名的由头?”顾温掌心朝上高举在脸前,指尖一开一合,透过时而开合的缝隙从中去看云顶的满月。 “何故?” “因有了你,而我又通医术,你娘并未取我性命。索性她办起了教派,名为摧月,而我平生最爱的不过是一汪皎洁明媚的银月。” 这段过往对于灵均来说很是陌生,她轻眨眸眼,眼底汪着一弯清泉般,泪珠盈睫,她眸光里淡淡的,嘴上说着极为薄情的话:“本就是你的过错,怪不得旁人。你如今这般,也是活该。” 娘亲每逢十五会受此苦痛,原是这般…… 唏嘘的过往,两人的爱恨纠缠,灵均是能感受到顾温对简琼筠的爱意,一如天上高悬的银月,辉光漫漫,细水流长的温情。 而简琼筠对顾温的恨意,炽热难解,一如摧月教的教名一般,既他爱月,便摧月。 云端之上的满月高悬明辉,银银的碎屑洒下空中,照得灵均宛若镀上一层银甲,周身银光闪闪,而顾温身处在月辉的暗处,脸庞的阴影浓浓。 她唇畔翕合,像是个站在明暗交界的交叉路口:“可你对我娘的到底是爱,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说了好些话,顾温嗓干发紧,特别是听了灵均的那一句问责,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雪芽酒,唇边扬起一丝苦笑,他仰头饮尽:“是我活该这般没脸的。”随后他又做似随意地提道,“今日恰逢十五满月,你娘可还安好?” 闻言灵均愣了一瞬,越过顾温的身子,执起盛有雪芽的酒壶仰头一饮。 嗓中流淌过一股清凉,温润如水一般缓缓流进心间,在心间悄悄绽放火热。雪芽口感清奇,顾温这一酿酒的手艺还真是令人赞叹。 见她饮酒,顾温一把将她手中的酒壶夺下,微怒斥道:“小女孩喝什么酒!” 灵均半晌不曾言语,眉眼垂下,顾温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一指尖一紧:“为何闭口不言?你娘不好吗?”一想到曾见过十五里痛苦不堪的简琼筠,他的心都提到了嗓眼。 思绪开了小差,灵均仰头眨着双眼,泪水不争气地复又落下,语气里带着暗暗的怪罪:“因为你,又怎会好?娘亲于两月前的十五,去了……” 第39章 保持距离 轰—— 这话听了直叫顾温没了思绪,他眼底闪着痛心的红意,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这一切。 半晌他才渐渐拉回思绪,出声问道:“是因为冰莲决的副作用吗?” “也不尽然……我赶回去时,娘亲的小桌旁还打碎了一品红与黄白杜鹃凝溶的毒酒。”灵均说罢,看着银银的月辉思绪纷乱。说到底,顾温是简琼筠这一生如履薄冰的罪魁祸首。所以就算知道了她是自己血缘上的爹,那一句对旁人来说无关紧要的称谓,她喊不出口。 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很别扭。又过不去简琼筠的那道坎,她会心有愧疚。 两人一直聊着坐到了弯月落下,天明交替,灵均才觉困意上涌缓缓睡去。 望着已然熟睡,坐在翠绿青葱的草垛上,依靠着青石的灵均。顾温将着腕间一直带着的红绳小心翼翼地为她系上,从怀中掏出枚钥匙,放在她的手里。若是当年他足够清醒,或许如今也就不会造成这样的悲剧与伤痛。 微风抚着凉意渐渐,他脱去外衫搭在灵均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朝着林中的小居走去。 再醒来时,身旁没了人影,身侧的石板早已冰凉,看来顾温离去已有许久。 灵均迷茫地坐起身来,衣衫滑落,她这才发觉这是顾温的外衫。而手中的异物她定睛一看,是枚钥匙,腕间戴着她昨日给顾温的红绳金珠。 心中扬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踏步朝着林中小屋走去,四周静谧无甚水汽。 往常的小屋总会在空中弥漫着水汽,顾温向来不时地温着茶水。 灵均朝里喊了一声:“师傅?” 半晌无人应答,那股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烈。 灵均径直打开房门,眼前所见她近乎是无法呼吸。 顾温安然地躺在摇椅上,了无生息唇畔发紫。 灵均走上前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身形一颤。她转头看向圆桌,桌上装药的瓷瓶四倒,药粉散落一桌,桌子的角落放着一封信。 她拿起信,上方是顾温的绝笔。 我女亲启,这些年来爹也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职责,对不起。莫怪爹留你一人在世间,只求了却心愿,奈何桥畔寻所爱,生有憾而死同椁。 信上的内容有些可笑。顾温到死都想着他自己,幻想着能同简琼筠合棺。既然他都明白自己身上的过错,又为何连死都不愿意放过简琼筠,还要继续像个无赖、像个撵不走的狗皮膏药一样。 叫人恶心。 顾温的心愿注定是没法实现的。 灵均沉默地收拾桌上的药粉,心底沉沉重重,她重新点燃屋内的火炉,烧了壶峨眉雪芽,无言地洒在地上,随后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将顾温的遗体用药丸保存好不会腐烂,放在门旁的推车上,又在他的怀中放了枚驱虫的丹药。 做完这一切,她环顾四周没见到青梦的身影,又寻遍白梅山,终是无果,也不知青梦去向何处。 可它向来是通人性,也许是寻了个地方暗自神伤吧。 不去想它,灵均推着顾温的遗体朝着摧月山走回。 带着遗体并不像自己赶路时的轻松,灵均费了好一番功夫,花了一月的时日才将顾温带回摧月山。 刚到了摧月山门,灵均未曾耽搁片刻,她寻了几个徒女造了个新的棺材,将顾温的遗体安置其中,葬在了无人会去的山顶上。 简琼筠的棺木还放在大殿里并未挪走,灵均的手搭在棺木之上,轻轻抚摸着上面一条有一条的纹路。 若是简琼筠还会传达自己的思想,她定是不愿同毁了自己一生的人葬在一起的。 好似自从简琼筠走后,她又回到了尉迟灵均那时的处境,即使身旁有三两可信之人,可没有武功的她,在这摧月教内根本无法立足。 得到灵均回来的消息,云茵闻声匆忙赶来,见到了熟悉的面容,她上前两步,眸光上下一扫:“一切可还安好?”确认无碍,她悬在空中的心才垂直重落。 闻言,灵均闭口不言,她幽幽的目光瞥了云茵一眼,点点头。 只当灵均还在介怀先前的事,又得知她刚葬了师傅,现下心绪自是不高。云茵微微颔首,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蹙着眉转口问她:“你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麻烦?” “此话何讲?”灵均虽是不解,可既然师姐问了,自是有她的道理。 “前日江湖上出了个自诩正派,替天行道的镇妖门,接连攻打了我们在常中、林川、商和城内的四处暗桩。又在昨日,烧了我们在平城县与林川城里的粮仓。”云茵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才问你路上可曾遇到什么麻烦。” 原是这样,灵均暗暗点了点头蹙眉紧思,这凭空而出的镇妖门一上来便对他们进行如此打压。如此有组织有纪律,想来是暗自筹划了许久。 看来摧月教之前种下的因,如今也是时候结果了。 “此事简栖归可曾知晓?” 云茵点了点头:“自是知晓的,两位舵主如今也为此事正发愁,自出事起护法大人便着手去调查这镇妖门。暗桩一破,我们追杀令的生意很难再继续进行。” “若是只打我们的暗桩,还能说明对方是我们的竞争势力。可烧粮仓……”灵均神色一黯,屏息凝神,这镇妖门来势汹汹,恐怕此事多有变数。 两人正凝思相对,门外脚步声响,一素衣徒女扬声打断了她们的思绪:“教主大人,护法大人她正寻您。” “知道了。”灵均应了声,她这般大动静,又是推车而归,又是寻人抬棺埋葬,简栖归若是不知道她回来了才是稀奇的。 那徒女撇了眼云茵,抿唇不语,作揖离去。 “师姐可还有事?”灵均眸光幽闪,望向云茵的目光略带着些闪躲之意。 云茵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讪讪道:“无事,你同她去商讨对策罢。”她明知晓自己的心意,这一趟回来却不曾提及半分…… 灵均不敢去看云茵的神色,目光低敛深呼了口气,踏步而出,朝着议事厅前去。 望着灵均那略有小跑而去的步伐,云茵眉头一蹙,心里又是一紧。明明她说了,她对栖归只当是妹妹,从不曾有她,怎这赶去见她,步伐如此雀跃…… 第48章 云茵深呼了口气,她贪恋着空气里还余存的肆意寒香,随后又有些窘迫地回望四周,讪讪离去。 出了大堂,灵均顺着曲径轻车熟路地走着,脚步是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雀跃。她到了议事厅的门口,里头静悄悄地,未曾有声响传出。她轻推开门,门里的光景暗淡模糊不清。 议事厅里正掩着装作窗帘的双宫绸,深紫的绸缎将本就近昏的内厅掩得更暗。 灵均下意识地捏紧指尖,她喉间黏腻,心里算着距离朝着窗帘那儿走去,嘴上故作轻松:“怎不将帘子拉开,这般昏暗,也不晓得叫人点灯。” 身在阴影里的简栖归眸光里闪着令人看不懂的深邃,她紧盯着灵均的动作,那分犹豫是在紧张什么? 窗帘一拉,内厅里便入了一丝黄昏亮,灵均借着光去点亮琉璃灯。 “这种事交给下人来做便是,何故教主大人亲自动手。” 身旁响起一声清冷,不知何时简栖归闪身来到了灵均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指尖。 灵均喉间一紧:“好。”她极力地平复心绪,生怕叫简栖归发现她眼疾加重的迹象。 说是如此,简栖归并未出声唤人,目光紧紧地盯着灵均眼睛,不曾移开分毫。 被她这般盯着,又不言语一分,灵均只看了简栖归一眼,便阖下眼帘望着地面,喉间上下微微浮动,之余空中里的寒香浮动。 明明简栖归也没说什么,就无声息的在她身旁看着自己,灵均竟觉得有无形的气势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两人僵持了半晌功夫,简栖归将灵均额角小跑来微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朝门外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来人!” 闻声灵均向后退却两步,与简栖归拉开些距离,有些不自在地望了眼门口。 门口本就守着两位侍婢,听到简栖归唤人,两人不慌不忙地进来将欠身行礼。 “将琉璃灯都点上。”简栖归语气平缓,听不出她此时的心绪是怎样的。 两位侍婢心中有数,低敛着眉眼手脚麻利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看的她们别看。 摧月教曾经的教风偏为自由,侍婢们向来会同她们开玩笑,同家人也没什么两样,可这离开的一月,怎么好像有什么事情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灵均望着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婢,恍然又想起了上一世。 侍婢早已点完灯离去,简栖归望着出神的灵均,开口问她:“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不知何时,简栖归又离灵均只有一臂之距,鼻尖一动,便会闻到她身上不同于自己的寒香。 “在想娘亲……”她局促地回应,抬头望向简栖归的神色一凛,相似的眉眼,却是不同的神情和灵魂…… 简栖归蹙了蹙眉头,想到她带回来顾温的尸首,试探道:“顾温是神医,怎会走得如此突兀?”灵均的眼神刺痛了简栖归,她多想开口问灵均,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可她不能这样做。 这般审问式的模样是由着简栖归做出的,灵均阖了阖眼低声回应:“他自是有自己的愧疚缘由,即便是已死相抵,亦洗不清他那过往造就她人的苦痛。” 如此回答,聪慧如简栖归怎会不知其中深意,她心下了然。 灵均快受不了简栖归这般审视一样的目光,前段时间的痛苦压抑,连着现在的低压与紧张,一同压得她近乎破碎。她低着头眼睫轻颤,落下两行清泪。 只听隐隐传来的啜泣声,简栖归后背一僵,登时头顶百会发麻,灵均怎哭了? 好似曾经惯会做的安慰如今都生疏起来,简栖归只觉指尖发烫,喉间黏着,张着的朱唇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犹如深夜嘶吼的恶鬼,该冷落她才是,不仅是冷落,此时奚落更好!她是间接害了你门庭破碎的仇人!另一个声音宛若心怜众生的菩萨,血海深仇与她何干?眼见不一定为实,简琼筠待你如何,简灵均又待你如何? 灵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原以为自己够冷静能扛得住,可她却还是破了心防。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觉得简栖归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了,她说不上哪里不对,简栖归就像是对她设下了浓浓的心防,厚重如墙。 冷不丁被寒香拥怀,头顶明显能感受到抵着的下颌,灵均啜泣声一滞,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委屈感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简栖归眸光黯黯,无奈地阖上双眸,自顾自地默念着,我这是不让灵均起疑心,好架空她的教主的权利罢了。 第40章 区区皮外伤 泪滴浸湿褥杉裙裾,良久,灵均缩在简栖归的怀中才缓和了情绪,她站直了身子,眉眼扫过简栖归浸湿的衣襟,略带歉意地看她。 好像总是会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她渐渐平复了心绪,找回此行而来所寻。 “镇妖门的事,你作何看待?” 衣襟尽湿,简栖归并无任何介怀的模样,只听她轻嘲一声,音调里满是对这教派的不屑。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可他们既毁了我们的暗桩,又烧了我们的粮仓,怎能允他一直叫嚣下去?” “你的意思是以牙还牙?”灵均似是将她看透一般,道出她的心思。 心下犹如核桃开仁被人敲拨,一种莫名的酸胀感在心中蔓延开来。简栖归点了点头,她无不可查柔情,温声若水道:“我的确是想着去烧了他们的粮仓回击。” 一想到灵均是如此的了解她,她又不自知地放缓了音调,是她极尽的柔情,“教内旁人轻功不敌你我二人,随时都会有暴露的风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所以……我想着你同我一起去,你虽不曾习武,可你我修得一身迅如寒风的冰莲决,出入敌营自是轻松不过。” 只要是简栖归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她的想法。灵均揉着哭红的双眼,沉默地点了点头,周身满是消沉的气息。 见她心堵低迷,简栖归深谙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并未疑心灵均。她语调微扬,将她纷乱的耳边碎发拨到耳后。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趁早打算。” 闻言灵均的眸光流转,越过她透过窗子去看天色。 昏黄的暖阳散着橘火,好似烈阳要将黄昏烧尽,橘火透红,在空中叫嚣着不安分的因子。 “既如此,不妨现在便赶去。趁着夜色的掩护,烧他们个措手不及。”灵均淡淡说着,没什么情绪上的起伏。 见她面色平缓,简栖归点了点头:“我已派人打听清楚,这镇妖门聚集所处林川地界。” “这不好耽搁,还是即刻启程前往林川。”灵均望着远处燃烧着炙热的太阳,心底的涟漪点泛。 冰莲诀,冰莲一点封千里,九州不渡雪满山。 两人将冰莲诀的轻功运到极致,身影就像是幻作了冬日里凛冽而刺的冰锥,穿梭在昏黄里掀起一片冰霜尘雪。 林川位临催月山的附近,越过万崖山的山头,山下不出十里便是林川。 到林川时已是深夜,太阳终是将黄昏烧了个干净,仅余留着散冒余烟清白的月辉高高吊着。 暮色里的林川沉沉睡去,街坊门前点着星星点点的门前灯,灵均微蹙着眉峰,疑惑道:“这偌大的林川,镇妖门的地界所在何处?” 简栖归从怀中拿出张羊皮地图,她抖开指着上方标记好的位置:“镇妖门在这个位置。”随着她的指尖向下移动接着道,“我们如今在这儿,仅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夜里月光萦弱,对灵均来说这样的光线还是暗了些,她紧抿着朱唇频繁眨眼,看不清简栖归指尖所指的地图。 察觉到一丝异样,灵均那频繁的动作惹得而为简栖归身型一顿:“怎么了?”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火折子递了过去。 灵均摇了摇头佯装揉眼:“没事,眼里吹了些风沙。” 这张口就来的胡话简栖归是不信的,这静谧的夜里哪来的风,又何来的沙?她盯着见灵均的眼睛,那双眼里清澈透底,什么心思都写在了眼里,可就是暗淡无光。 现下还有正事要她们处理,简栖归按捺住心中的疑虑,她又往近了灵均,指着羊皮地图正色道:“一会儿你从东侧进去,我去北面,见着了粮仓,用我给的火折子点着了,见火势起来就走,别多停留。一炷香后我们在一里后的西街汇合。” 灵均仔细记着羊皮地图上的路线,频频点头应答,两人相视无言,擦身而过,闪身进了夜色之中。 镇妖门的地势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他们所筑的房屋都成一个样式,若不是灵均提前记着羊皮地图上的路线,能否安然找到他们的粮仓都还另说。 顺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摸索前行,灵均避开巡查人员来到粮仓前。 门前落着一条厚重的石锁,石锁上还缠着伶仃作响的锁链。 灵均站在门前落定,一时间踌躇怅然,多好的粮食,就这么可惜了。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发出一声冗长而刺耳的吱呀。 第49章 明明是新建的别院,新做的木门,怎会有这种荒废许久的怪异之感? 按捺住心中的疑虑,灵均借着微弱的银辉透过门缝往里看去,入眼一片漆黑,她复又眨了眨眼,将火折子点燃,借着火光瞧看去。 屋内零零散散落着几方箱子,箱子上的木条泛着浓浓的陈朽之气。更有甚的,角落里还堆积着几条破碎的绫条。 这种怪异之感愈发强烈。 不好!中计了! 灵均猛然回过神来,作势就要运气凝神,踩着冰莲诀开溜。 虚空之中踏碎凌来一阵巽风,只听那破空声响急剧。 “我射中了!” 灵均闷哼一声,小腿那儿传来阵阵火辣刺痛,痛得她直张大了朱唇猛吸一口气。 “果真如方丈所言,别让这妖女跑了!” “快!跟上!” 身后的树丛间传来几人的急切话音,灵均听得这些一时间乱了气息,原来自己竟是瓮中鳖囊中物,步步踏入他们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来不及多做反应,她咬紧牙关将腿上的箭矢折断,只留箭头在上方。她不敢作多停留,强忍着腿上的痛意运气逃离。 “妖女要走!快!留住她!”为首的那人再次从身后拿出一支箭,将弓拉满,朝着灵均的方位射了出去。 然而灵均早已运气踏步离了一里之距,没给他们半点犹豫的机会。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骗她上当,竟让她给逃了。再想抓可难如登天了……”李金祀咬紧后槽牙瞪着灵均消失之处。 “无碍,既然捉不到她,那便打过去。血债血还,这场仗敌明我暗,不急这一时。”李金淳收起长弓眯眼一笑接着道,“何况……她如今中了我们李家独门失魂霜,想必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闻言,李金祀扬声一笑,很是得意:“那可不,我们这是为民除害。这天下有他摧月教一天,便不得一日宁,多苟活一日,便多一家无辜丧亲之痛!” 此话从何而来还得细数往事,李家本是岐城的富商,家中经营着织锦的缎商营生,在岐城中有一语驳定之权。无他,只因李家家缠万贯,与城主又是表亲。 以家主李思诚为首,在城中作恶多端,好赌成性,流连于各大赌场之中,常常有人瞧见他被人打出赌坊。面子上过不去时便随机抓几个过路的人耍浑无赖,诋毁旁人坏他的财运。 李家嫡子李金康,最好欺凌弱小,曾在读书时羞辱同窗的姑娘与公子,被书院里的教书老师赶出书院,李金康气不过叫着自己的家仆去学院里头闹事,害得当时有好长一段时间书院没法办学。 老二李金淳倒是个良心的,在学堂用功读书,到后来将家店铺打理的井井有条,常常为其他几人擦屁股而费劲心思。 可他的这份良心最多也只能算是他尽孝道,无人道。只顾着自己家里头的死活,不顾着旁人死活。亦是可恨至极。 而李家还有一子老三,武痴李金祀,他不爱旁的,只纯粹探寻弓弦器道。 城中多是恨他们李家的,只是他们在这城中权势滔天,多是闭了嘴,有痛愤恨着憋着。 只一错,他们得罪冒犯的不是旁人,正是临城城主家的小幺宠女。城主家的小幺脾性刚烈,最容不得旁人对她指手画脚出言不逊,她回家拿了银子便去摧月教的单据点里下单。 接这一单的是左舵使江妗如,她早就看这李家不爽多年,现又有了由头,准备了适合爷两的颓靡极乐丹化在两人的饮食中。 那颓靡极乐丹让两人精气大伤,滞后又阳虚,不过五日,爷两便瘦脱了相,只剩皮包骨,宛若活死人般。又不足七日,暴毙而亡。 而那些曾经被欺负过的人们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一纸诉状告上了京都,帝主派人削去城主的职位,这李家算是到了气数。 有意思的是李家的那两具尸首,不知是谁人放的老鼠野狗,连骨头都四分五裂,更别提什么完好的尸首。 倒是有传言是那些被欺负的人做的,就是不知这真相到底如何。 出事后,老二查了半年才寻到一丝迹象,他不将这笔账算在临城头上,竟将这笔账算在简琼筠和摧月教的头上。 老三玩弓的这些年,结交了好些个江湖人士,将那事与同伴哭诉后,集结了众多自诩正义的散客,合力讨伐摧月教。 若是灵均听到了这些怕是要拍案叫绝,欺凌弱小狗仗人势,死了活该的这些人,也不知孰黑孰白。 廊巷深深,灵均喘着粗气斜倚在巷墙旁,她从怀中掏出课漆黑的丹丸塞进口中。 好容易咀嚼咽下,背靠着巷墙平复心绪,只听树梢作响,叶片零落散散。她心下一横,迅速从头上取下通体莹白的那枚簪花,指尖紧紧捏着旋转暗扭处,神色紧张,死死盯着视线所及之处。 “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灵均这才放下心,重新将簪花插回发髻上。 “我这边烧了一仓谷,你呢?一路上可还顺利?”简栖归落于三丈之处,认真的语气让人不容置喙,视线落于灵均的发顶,嘴角弯起一丝不容察觉的弧度。 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是难以参透,没想到镇妖门竟真设了谷仓。 灵均有些懊恼,她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东侧根本没有谷仓,我到时才晓得,原是中计了。地图是假的,这就是个圈套。” “假的?”简栖归蹙眉看她,环顾四周接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们先寻个安全的地落脚。” 说罢,未等灵均应允,简栖归运气凝神,倏地一声消失在眼前。 灵均是想跟上的,可小腿上还插着箭头,她正犹豫不顾伤势加剧的情况赶路,简栖归又折返回来。 “怎么没跟上?” “我腿上插着箭头呢。”灵均神色一黯,要不是怪自己不够警惕,又怎会中那人一箭。 闻言简栖归眉间一拧,她蹲下身去,入眼一片猩红,黏腻地粘在裤脚处,伸手就要揭开裤脚。 “别动它!”灵均连忙打断,“也不知道这箭头可涂抹了什么毒,先别轻举妄动。” “毒?”简栖归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起身望着灵均,那人脸上竟是那般风轻云淡,好似生死与她无关似的。她气不打一处来,语调生硬,“你受伤为什么不早说!” 灵均侧头撇开,冷着脸淡淡回道:“区区皮外伤,我已经服了凝血丹了,暂且不会有生命危险。” 区区皮外伤! 简栖归深吸了口气,这么大的创口她竟也好说区区皮外伤!且不论箭头有毒没有,单单是她那裙摆的血红,都叫人不忍去看。 简栖归背对着她蹲下身来:“上来,先找个客栈歇脚。” 第41章 你在透过我的眼,看谁? 穿堂风从巷头席卷而来,徐徐地卷起地上的落叶,伴随着与大地饱含不舍的亲吻,掀起声响绵绵。 此时若不果决还在这犹豫,难道要等追兵来了等死吗? “还是走远些罢,林川之地不宜久留。”灵均提起裙摆,迈脚搭上简栖归后腰,“也不知镇妖门的那些个家伙会追多久。” 身后袭来一阵浓烈的寒香,简栖归喉间暗自浮动敛起眼帘,不自然地轻应一声:“好,仔细着抱稳当点。” 一旦是关乎到小命的事上,灵均自然是听劝的,她双手虚环在简栖归的脖颈上,恰好能闻到一股寒香。 穿堂风无声而起,捻起缕缕简栖归的发丝轻扫过她的脸颊,宛若羽毛来回淘气,痒意不止。 这风怪是恼人。 倏地,眼前的景象随着周身降低的温度迅速退去,耳旁呼啸着更为猛烈的迅风。 灵均额间青筋一跳,小腿上的创口因着迅捷的烈风再度裂开,哪还顾得上什么距离感,连忙调整了姿势,下意识地抱紧了简栖归,将脸颊深埋于简栖归的颈窝中。 这下倒是无甚风感,她可不想未失血而死,倒先活活摔死。 赶了一炷香的路,简栖归停于林丛之中,托着灵均的玉臀向上一提。 “可还经得住?”简栖归抬眼看了眼天色,得抓紧在破晓前找地方歇脚。 “我无碍的,接着赶路罢。”灵均强忍着绵软之意,没什么力气地回应。 “说谎。”简栖归凤眸里闪过一丝裂痕,真当她听不出灵均声音里的虚弱么?又是真当她这些年里练的武学全是无用之物?这早已乱得不成样的气息,环着她愈来愈小的力道,当她是白痴不成? “这箭头上,淬了毒吧。”简栖归十指相扣着托着灵均的玉臀语气笃定,拇指紧紧抠着另一只指节,眼里满是狠辣。 身为当事人,灵均自然知道这箭头上淬了毒,这一路上身体的变化她最是清楚不过。就连简栖归都感受得出来,她也不好继续嘴硬逞强。 “你都猜到了,那还不快赶路,寻个地儿歇脚。”灵均强撑着一股气,越说声越小,眼皮也愈来愈沉。 第50章 “别睡!”简栖归感受着身后的动静,继续同灵均说话,“你可知中的什么毒?这毒可有解?你手怎么这么凉?灵均……你的脸好烫……” 早已昏沉了脑袋,灵均听着简栖归说了好些话,断断续续将一股脑袭来的词汇拼凑,她抽离失神险些掉了下去,简栖归将她一提,心道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得做些什么。 “赶路,死……死不了,我先……睡……” 灵均这下彻底闭了眼,陷入一片虚无之中,手腕间扬起一阵旁人看不见的赤玄的光泽,一颗通体墨黑的玄珠萦绕转动。 再一睁眼是富丽明辉的寝居,而身下是一片柔软。 她不是中毒了? 灵均眨了眨眼缓缓起身,一片叮铃声声脆脆,她循声望这才惊觉,手腕间不知何时被人缠绕着锦缎织成的绑带,直直连到远不可及的床头,上方还绑了好些铃铛,会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 低头看去,身上只着着不顶用的轻纱,曼妙风姿,挡不了什么东西,反而大有一副“请享用我吧”的邀请之意。 “背叛我的下场,你可承受的住?” 熟悉的声音响起,灵均抬眼一看,关栖归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前,温热的掌心抚着她的脸庞。 灵均不晓得眼前是个什么情况,这熟悉的感觉,好似她的妻…… 索性服软朝着关栖归的朱唇凑了上去,蜻蜓点水般一碰及逝:“你在说什么呢娘子,我何时背叛过你?” 眼前的人眸色逐渐加深,关栖归俯身贴近,加深了这一难眠痴缠的热吻。 光是一双灵巧的舌便让灵均犹入四海之中,像是浪潮一般,被打湿一片又一片。 这样适配又懂得她身体上的敏感之处,除了关栖归,她的妻,又能是谁? 也不管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先前都出过穿越以及做任务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如今的这一切,灵均并不想去纠结是何缘由与她相见。 灵均只知道她心早已软成化骨水,迷离着双眼委屈道:“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关栖归抬手覆上灵均的朱唇,拇指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眉眼里的疯鸷暗自叫嚣,指尖的力道愈来愈重,好似这样就能将痕迹祛除:“若是这唇没亲过旁人,该有多好。” 这句话犹如雷击,灵均愣了一瞬:“你说什么?” “山川旁的誓言你都忘了吗?”关栖归像是只受伤的猫儿,伏在灵均的胸前,指尖绕着乌发打转。 这般重要的事又怎会忘记? “生同*寝,死同椁,永生永世,至灭不渝……” 前两条已然做到了,可以后……来世…… 她们会有来世吗?灵均唇角微弯,勾起一抹苦涩。 “记住你的承诺。”关栖归咬着灵均的耳垂处缓缓厮磨。 再度陷入一片虚无,耳畔回响着的是关栖归的爱语,好似她们从未分开。 此时简栖归已带着灵均到了阿姐村中,站在客栈的门前正欲敲门,听得一声呢喃,身形一顿。 “栖……归……”灵均喃喃出声。 似是确认她醒了没,简栖归的手悬在门钹并未叩门,屏息凝神等了片刻。只听背上的人娇嗔:“栖归……莫闹。” 这一次简栖归确信了,她是梦语。只是她那一声饱含爱意的栖归,喊得是谁?她拧眉不解,抬手轻轻叩响门钹。 店里远远传来一阵缓步拖沓声,门从内里打开,留了一条小缝,里头的人似是刚睡着被吵醒,带着些烦意,语气很是不耐:“这都过了三更天了,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多有叨扰,可还有上房?”简栖归话音略显焦灼,要是身后这人死了可怎么好,她怎么能死在别人手里! 老板是位女子,见来人是个曼妙娘子,背上又背着个美人,这半夜被扰的火气消了大半,她信手揭开门上的封柱:“小娘子怎么这个点来?” 简栖归背着灵均向里走进两步,老板见着简栖归身后的小娘子,眼尖地瞧见她裙摆上猩红一片,猩红之上还插着箭头,一时没忍住,惊呼一声:“哎呀!小娘子的腿上……” 也不知这客栈里住了人没有,老板如此声张,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 简栖归压低了声音眉眼犀利道:“且小声些,莫惊扰了旁人。”见老板噤声,一转方才的狠戾,带着些愁色道,“今日又不巧遭遇歹人暗算,我与阿姐自小没了家,相依为命在这江湖里如履薄冰,可怜我这姐姐……” 原先还被简栖归那狠戾的神色唬住,可现下的人儿又绘声绘色好似真切,老板一时心软,指着楼梯口道:“三楼上房末尾最是安静,两位小娘子去那儿罢。一晚一钱。”她细心封上门,明知留她们在这儿可能会有麻烦,却还是揽下了。 简栖归弯下腰抽出一只手来,从怀中掏出些碎银递了过去:“多谢老板肯让我姐妹在此留宿,此等恩情……” “嗐!大家都是女子,在这江湖中混迹,有谁是个容易的……”老板走在前引路,自顾自地感慨,“小娘子这边走,注意脚下。” 到了厢房门边,老板贴心替两人开门:“快些楼歇息吧。小娘子的伤也不知打不打紧。” “那我们歇息了,此番多谢老板。” “客气哈。” 待门甫一合起,简栖归小心翼翼地将人放置于凳上,下楼打了些热水上来,浸润面巾仔细替座上的人擦脸。 “灵均,醒醒……简灵均,醒醒!”简栖归轻轻拍着灵均的侧脸,试图将她唤醒。 好在灵均意识早已抽回,她哼呢一声,缓缓睁开眼帘。 “现在我该如何帮你?”简栖归手拿着面巾,望着灵均小腿那儿发愁。 灵均思绪回转,神色逐渐清明,她缓缓开口,说出的音调是令人诧异的嘶哑。 “找把剪刀来,把伤口处的褥裤剪开,用布包着手,把箭头拔出来,再及时止血。” 这箭头上淬了毒,又不知是哪种毒,只能小心些,尽量不让简栖归徒手去碰到那些毒液。 灵均交代的这些事并不难办,简栖归点了点头出门,半晌不到,她拿着把剪刀上来。她素手一拂,撩起裙侧半跪在灵均身前,捧起那只染上的猩红,小心翼翼地去剪开裙摆。 若是有摧月教的弟子们在场,怕是惊得能忘了呼吸。 杀伐果决,接追杀令从未失手的护法大人,竟甘愿跪在那武废教主的身前。 此时的简栖归格外认真,她屏息凝神双眼聚焦的模样,灵均单是望着她的神情便失了神。 关栖归也曾赤诚虔虔地跪在她的身前,只不过一个是君臣,一个是同门。 费力地剪开裙摆,露出一截光滑细腻。 本该是风情曼曼的腿上,现在却是血肉模糊,那猩红四散的血迹刺眼极了。 “这血能擦吗?”简栖归一抬眼,便撞进一片失神之中,关切的神情骤然如坠冰窟。 她在透过自己望着谁? 方才在她背上唤的,又是谁? 听简栖归这么一问,灵均猛然间想起,曾在雪蚕的记载中读过。 蚕食叶,雪食毒。它既能拥有魂燃一现的能力,也同样有着海纳世间毒素的能力。 如此看来,好像身体也并没有方才那般虚弱,掌间流失的力量在慢慢回流。 灵均从简栖归的手中拿过面巾:“你莫碰了,我自己来罢。” 说罢素手朝着那箭头而去,果断毫不留情地将箭头拔了出来。 那副决绝的模样,箭头仿佛不是插在她的腿上似的,只留一声长长的抽气声。 “你疯了!”简栖归瞳孔紧缩,眼前人的脸色唰然惨白,在她看来灵均徒手去碰箭头这样拔出来无非是在自寻死路,作势就要夺回灵均手中的面巾。 “别碰,我先前服过雪蚕,自是无碍,你可就说不准……”灵均伸手一拦,碰到一处柔软,噔然耳尖泛红,瞪着简栖归不知所措。 “你!”简栖归抿紧朱唇,幽幽瞧着眼前的肇事人,向后退却两步。 灵均讪讪一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来抢。” 眼见着灵均的唇色愈来愈白,简栖归眸色幽幽道:“你先止血,咱们再慢慢算这笔账。” 灵均缄口不言,迅捷又熟稔地处理伤口,将伤口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算什么账,真是听不懂。只要她不承认,就没这回事。 第42章 “小师妹,和我走吧。” 距灵均与简栖归走后已有近十日,摧月山上的狂风不止,穿至林间发出声声呜咽,一直吹至摧月教的庭院中,迸发着星星徐徐的火光。 “范兴!你这是做什么!” 教内左舵使江妗如的庭院中,她曼丽的容下脸色如墨,捂在左臂上的掌心隐隐发着狠意,就连眉眼里的怒意都像是要冲出兽笼般。 正对着江妗如的范兴,手中持着一柄寒光冽冽的青虹剑,剑尖处的猩红一如滴雨,徐徐落着。 第51章 “姓江的,相识多年,交出你手里的御令,今日兴许我还能给你条生路。” “御令?你要拿御令做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方才吃了亏,江妗如防备地取出她藏在鞋中的小巧匕首。 出来得匆忙,她方披上外衣,范兴便带着他的一众徒儿闯入了她的院落,而她善使的长剑也因此落在了寝屋里。 将她的小动作一切都尽收眼底,范兴反而轻笑着反问道:“御令还能用来做什么?” 是了,御令除却调用摧月教的徒众,别无它用。可以说是形同教主令无二。 只一件,凡用御令,需持左右两舵使手中的两令方可行事,缺一不可。 而如今范兴的所作所为,也彰显着他此刻的狼子野心。 若是再想不通,便真要到了黄泉才好。 江妗如手中的匕首迎着阳辉泛着寒光,她眸眼一眯紧了紧手中的匕首。 左脚前倾不过两步,范兴便伸手一划:“我劝你还是谨慎些的好,别轻举妄动。” 随着范兴的动作,自他身后缓缓走出被押着的女子,正是江妗如座下的得意门生,习萱。 “师傅我没事,御令可千万不能交予这贼人!”习萱不安分地挣扎着,极力地想要摆脱绳索的束缚。 押送习萱的是范兴的首席大弟子——云茵。 她平日里展若秋水的眉头如今紧蹙不解,敛眼不敢去瞧看待她不薄的江妗如,指节被她捏得发白,死死地捏着抵在习萱脖颈上的剑柄。 “刀剑无眼,这可爱的徒儿若是伤到哪了碰到哪了,好妹妹可别怪罪于我。”范兴勾着唇角笑出了声响,他做足了准备,对江妗如手中的御令是势在必得。 “卑鄙!” 江妗如怒骂一声,眼中布满了血丝。她又不是范兴这个没心肝的。眼前是如此情形,自然是不能对小徒儿见死不救。 她自怀中缓缓拿出御令嗤笑一声:“就算你拿了御令,你就不怕日后教主回来了兴师问罪吗?” “那个废物?”范兴眼看着离着自己的打算愈来愈近,开口的声响底气都不免大了几分,“左舵使该不会当真以为她能兴盛我摧月?” 江妗如敛了敛眉眼未曾斥驳,利落地将手中御令丢至空中,云茵顺势收剑入鞘,从后推了一把习萱,将她推向江妗如那儿。 脚尖一点腾空而起,将御令收入手中。动作之快就连范兴都不曾反应过来。 趁着云茵将御令交予范兴时,江妗如已带着自己的亲传弟子们朝后退去,回房中只取了自己的长剑和些几封信件,向山下而去。 未免节外生枝,简栖归待灵均伤势稳固后,带着她缓缓朝着摧月教前行,两人到了摧月教的山下,寻了间客栈住下。 山下镇子在摧月教的势力范围内,灵均在此地休整尚能安心,自林川回来,两人开的都是一间房,嘴上说着生怕出了什么差池,但为的什么,也只有自个心底明白。 “可曾联系到教主和护法大人了?” “尚未,不过有教徒说看见她二人已经回来了,如今就在石泸县的地界。” 门外自廊道传来两人说话声,灵均听了个清,起身便要去开门。 简栖归坐在一旁的方桌上不知再翻看什么书籍,听见一旁的声响直起身,将灵均按了回去:“你做什么?伤口还未痊愈,不宜走动。” 前几日路途颠簸,好容易稳固的伤口,如今又有隐隐开裂的趋势。灵均摇了摇头指着门口:“门外好像是左舵使,我想去瞧瞧。” 自小同灵均一同长大,简栖归自然是知晓她耳敏不同常人,她清了清嗓正色道:“我去瞧瞧,你且歇着。” 望着简栖归那僵硬的背影,灵均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这声简栖归倒是听着了,她深呼了口气,告诫自己镇静,这是同自己有灭族之仇的人,千万别上了她的道。 将门打开,门外已无人影,简栖归朝廊道深处看去,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江妗如与她的弟子习萱。 “左舵使留步!”简栖归朝外一喊。 江妗如闻声停步,她回首朝声源处看去,脸上的愁容少了大半,见了简栖归就仿若是见到了定心骨。她当即转了步调,朝简栖归迈步如风。 “参见护法。” “免礼。”简栖归摆了摆手问道,“方才见你与习萱走得急,可是教里出了什么事?” “确有要紧之事。”江妗如点了点头,只见简栖归一人在此,又将心中疑虑道出,“怎不见教主?” 简栖归侧身偏头示意,江妗如这才看到被挡住的灵均乖觉地正坐榻上,远远地朝她抱拳礼敬。 “事关重大,还是同教主一起说罢。”江妗如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留意着简栖归的脸色。 “教主正经月信,腹痛不已。待她好些了我再告诉她,先同我说吧。”简栖归面不改色道,边说还将江妗如引入一旁的廊道深处。 闻言,江妗如下意识地瞧了眼灵均,面色如常,哪像是腹痛的模样?但顾及到简栖归在教内的威信,平日里她与教主又多半是同进同出的,合该没什么大碍,只好顺着简栖归的意思借步描述。 “是这样,四日前,范兴绑了习萱,带着一众弟子到我的院落,逼我将御令交了去。我若是不交,他便让云茵送习萱上路。也是怪我心软,没能守住御令。如今范兴叛乱,还好你回来了。” 江妗如没有添油加醋,说自己有如何险峻,还让范兴伤了胳膊。她只是如实的告诉简栖归自己的经历,说到云茵时,还不自觉的压低了自己的音调,生怕让教主听了去。 自打简栖归成为护法以来,她的实力是教内公认的第一高手,就连两位舵使都要往后排排。 “云茵也参与了此事?她不是向来亲近教主么。”简栖归轻嗤一声,唇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这消息可当真是能让简灵均掉一层皮呢。 “是。”江妗如舔了舔唇应声作答。 曾经最要好的师姐,如今也成了背叛自己的一把利刃,真是讽刺。 “叫上你的弟子们,与本护法一起杀回摧月。”简栖归勾唇嗤笑一声,“范兴不过是条喂不熟的野狗,如今也该放他回归山野了。” 江妗如飞鸽传书散布在石泸县内的一众弟子们,召集他们到客栈里候着,简栖归趁着人还未齐,转身回屋,朝着正襟危坐地灵均轻咳一声。 “你在此地莫要走动,我随左舵使回摧月处理些事,处理完了回来寻你。”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是不是还差了些什么? 灵均的思绪纷纷,却也没多留心疑她:“要平安无事。” 简栖归不经觉得灵均太过好骗,随便两句话便搪塞了过去,不自然地轻嗯一声,遂即转身离去。 夜上眉梢,静谧中猛然应响两声。 “谁?” 灵均警惕地望向声来处,窗外尽收眼底的漆黑,她捏紧了怀中的药粉防备着。 早些便听了窸窣声响,她原以为是蹿跳的猫,现下看来不尽然是。 “是我……云茵。” 闻声灵均双眸一闪,起身翘着一脚小跳着去开窗。 方一开窗,模糊间像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容,这些天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果真是师姐。一切都可好?”她收了手,扬了扬眉侧身让了位。 云茵撑手一翻,利落地进了室内。定眼瞧着眼前心心念念的眉眼,却不敢再多上前两步,只停在她跟前三步。 “我都好……你可还好?” “我也好呢。前些听栖归说要回摧月,可是出了什么事?”灵均说着,侧身慢慢挪着床沿去。 说话间,云茵上下打量了眼,瞧出她行走间的别扭,连忙上前虚扶她,蹙眉道:“方才还说都好!这腿是怎么了?”似是有些气恼,不觉间语气重了些也未曾察觉。 灵均愣了瞬,没想着瞒云茵,一五一十地说清那天发生了什么,轻描淡写地掩去了她和简栖归之间发生的事。 哪想云茵听了,没多言旁的,直扯了扯灵均的袖襟:“小师妹,和我走吧。” 论辈分先后,灵均再算不得最小的师妹,可云茵喊惯了。论尊卑,她合该唤声教主,亦或是一声尊主,可今日她想只想唤声熟悉已久的三个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灵均虽瞧不真切,却也能感受到云茵那一双包含希冀的双眸。 “去哪?” “去一个远离这些是非的地方,就你和我。”云茵的语调轻轻,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颤又道,“好不好?” 且不论这厢事皆未了,教内尚不知出了什么事,就这样和云茵一走了之,又算个什么? “师姐……” “她是不会跟你走的!”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房门随着那人的怒声,与墙栏发出强烈的撞击声。 第43章 她让我知道什么才是放肆 第52章 不用去瞧也晓得这来人是谁,云茵面色僵硬,却没松开紧抓着灵均衣襟的指尖。 简栖归见云茵无话,走进了才瞧见她爪子放在灵均的袖襟处,脸色又沉了些:“你这叛徒不想着亡命天涯,竟有脸来教主跟前讨她的好。怎么,企图掩盖自己做的那些不忠不义之事么。” 话里的讥讽尽极,云茵像是被戳中什么似的,指尖发颤,伸手去够灵均的指尖以图定心,伸了半道,破空而来一道劲风生生止住。 随着劲风,空中落了丝捋发丝,正巧落入灵均的掌中。 “再往前……”简栖归一剑横在云茵的脖颈上,眸光冷若寒潭冰窖,透着深不见底的危险,“下一剑削的就不是你的发丝了。” “栖归!”灵均有些着急,“你这是做什么!”她想不明白怎么昔日同门如今也要刀剑相向,更何况两边都是她最信任的人。一个是从小到大的青梅,另一个是情如亲姐妹的师姐。 “你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吗?她是叛徒。”简栖归眉头轻蹙回望她一眼,抓着剑柄的手不经意间有些发颤。 “什么叛徒?”灵均下意识地问道,简栖归的话是什么意思? 灵均蹙眉看向云茵,见她面露苦涩,双唇紧抿着,像是藏着什心事一般。灵均心中有些讶然,难道简栖归说的事都是真的吗? “教主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师姐云茵和她的师父范兴就在前几日叛变,试图一统摧月。”简栖归说着将目光移到灵均的脸上,见她一脸愕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一丝丝的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庆幸。 这消息来得突然,灵均瞪着她那双杏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云茵,似乎是不肯死心地问道:“师姐,栖归她说的……是真的吗?” 云茵咬了咬唇,满眼的愧疚。她的眼眶红润,里头的神情十分复杂。只见她朱唇轻启,颤着声道:“是……可是!”她上前两步似是有些焦急,她想告诉灵均,这些事是怎样的复杂,她又是怎样的被逼无奈。 听见那句回应时,灵均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她的师姐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只见简栖归的剑又往前了一些,她横着声嗤嘲道:“哪有什么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长剑抵在云茵的脖颈处,因着那不断加重的力道,云茵只能被迫地抬起了头。她低眉瞧着剑上不断发出的寒芒,脖颈处的冰凉寒意,她仿佛能察觉到锋利的刃割开她的动脉,猩红润水的血液在缓缓从伤口处渗出。 她的行为纵使是万般的不情愿,她依旧是愧对自己的内心,愧对于自己的小师妹。错了就是错了。 “对不起,小师妹……”云茵不想再解释些什么,她阖了阖眼,像是在狠心下定决心,再睁眼时她的步伐旋踵而退。 “师姐你去哪?”灵均望着云茵已退到了门边,她连忙上前,强忍着腿上的痛意追了两步,手却被人紧紧拉住,她回头望去,简栖归眸子里的凉意不知什么时候退去。 “教主大人的伤还未好,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简栖归手上耍着剑花,刹那间入鞘收剑,快得人连动作都未曾瞧清。 她拉着灵均的手腕往自己怀里稍稍用力,灵均便顺着力道靠到了她的怀中,她对着门口那迟迟不肯离去的人冷言道:“还不滚?” “若小师妹有任何不测,我会用尽余生来追杀你。”云茵肃穆地对着简栖归道,说完便闪身进了夜色之中。 她承认自己是疾忮简栖归的,疾忮她有灵均对她的包容与爱意,那是自己渴求无果又满怀希冀不愿放弃的东西。 但是简栖归这人在旁人面前与在灵均面前是两幅面孔。或许灵均自己不清楚,但是自己心里门清。 屋内似乎是回归到了平静,灵均挨着栖归一言不发,她低垂着眉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简栖归微微倾身,将灵均打横抱起置于榻上。待那满是柔情的人坐定,她拨开灵均的耳边碎发,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今夜的新月如同一把弯弓,微微羸弱的银辉漫步飒踏,洒在灵均的发顶与半边侧颊,银辉洒在她颤着的睫羽上就仿若是细碎的雪,亮闪闪的。 她缓缓抬眸看向简栖归,柔荑不安地捏着衣摆道:“你不向我解释吗?”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简栖归眉头轻蹙,她要自己解释什么?自己有什么是要解释的吗?难道要自己该给她解释,她心中值得信赖的好师姐为何要背叛她吗? 简栖归似乎是气笑了,她背对着门窗一个掌风拍出一道劲风,劲风直将门给阖上。只听她轻声问道:“教主大人,你想听什么呢?” 灵均下意识地朝门边看去,再回神时,眼前的人便离得越发靠近。她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衣摆,问:“就说说,你今天回摧月,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身上这么浓的血腥味。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抻了抻身子,这人实在是太没个自觉,不停地朝着自己靠近,一双胳膊抻在她腰侧的两旁。 似乎简栖归是感觉到了自己微微向后的动作,自己甚至是能清楚地瞧见她眉宇蹙起的模样,和眼底的一丝不满。 “哦……”简栖归扬声婉转着语调,她低眉俯下了身子,朱唇抵在灵均的额前相间一息,好似开口便能吻到。 “我回去替你铲除异徒了,为首的叛徒范兴死了,没人会再阻拦你的步伐了。”她说得极轻,人命在她的眼里就如同蝼蚁一般,毫不在意。 灵均听了她的话后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身子,她咽了口涎水,不自然道:“左舵使死了?” 可铲除异徒这种事情,只单单死了一人亦是绝不可能的事。 灵均以为自己够了解她,从小一同长大,就算是再怎么,也绝不会把刀刃指向自己人才是。 可这一刻她才惊觉,以前的那些种种都不过是简栖归在陪自己玩闹呢吧。 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简栖归,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灵均眼底的恐惧是藏不住的,简栖归低眉看她,膝盖抵在了她的腿心里,确信道:“你怕什么。” 灵均一时哑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大抵是先前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关栖归给自己的感触太深了,她们或许是同样的一类人,同样的偏执…… 灵均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简栖归深邃瞳孔里的危险气息。 屋里的灯光算不上明亮,她的视力好像又下降了,一时间神色涣散不知该看往何处。 只清晰地察觉到简栖归的指尖抚过自己的眉骨,一下又一下,她的指尖仿若高峰火山里的熔岩,灼人得厉害。 灵均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她的柔荑,一下又一下。 她低垂着眸眼不敢再去看,却被人强势地抬起了下巴,撞进一双极其危险的眼眸里。她的眸光就像是虚无里的深海永夜,只瞧一眼便不敢再看。她再一次地阖上了双眼。 “你怕我。”简栖归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的表现,不论是从哪方面看,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一次又一次地躲着自己。不光是躲着自己的感情吧,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令她害怕的东西。 该不会是,灵均猜到了简琼筠的事? 这想法只浮现一瞬,便被简栖归否定。若是灵均猜到了心头血的事,依她的性子怕是早就同自己翻脸了。哪还会乖乖地坐在这。 而她方才游离的神色,分明是在想别的事,望着她的双眼,想别的什么事呢……那个从她嘴里喊出来的栖归? 简栖归轻嗤一声:“我替你做事,你不开心?” 那种危险的气息愈来愈重,灵均赶忙摇头回道:“怎么会,我很开心。”她说话时仍闭着眼。 耳畔上方传来了那人压抑着的怒音:“你撒谎。你以前从不骗我!” 倏地,灵均只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推力将自己推倒,她朝着床榻狠狠倒了下去,撞得她脊背生疼。 她吃痛地睁开了眼,眼前赫然是一张曼丽无双的脸庞,和那绝美容颜主人的一双愠怒的眸子。 “你放肆!”她不知怎的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话,曾在第一个世界里常常骂关栖归的话。 “我放肆?”简栖归不觉有些好笑,是不是自己往前实在是太纵容她,才叫她如今这么对待自己。 简栖归拇指摁在灵均的朱唇之上,力道说不出的重。灵均吃痛得哼了一声,她状着胆子用没受伤的那只腿向上顶,压着她的这人亦是闷哼一声。 若非这月光洒在简栖归的身上,灵均险些看不清她面上是什么神色。 这一刻,她看得非常清晰,简栖归的面上满是愠怒。 只见简栖归直起了身子,灵均刚要嘲她一句,却听她怒骂一声。 “简灵均!我让你知道什么才叫放肆!” 随后便是整个人将她压在身下,她们之间尚有一息空隙,但凡灵均说一句话都会触碰到她,她不敢动了,特别是腿心被那人用膝盖抵着。 第53章 有些灼热…… 第44章 寒香四溢 晚风徐徐吹着,像是个手持竹笛的游吟诗人,吹响着拨人心弦的旋律,悠扬散漫又吟诵着无限风光。 简栖归气得发丝有些散落,缕缕发丝垂落在灵均的耳畔。 有些痒…… 两人之间隔着一息的距离,灵均瞪大了她那双水润的眸子,双拳挡在胸口前,眉睫如蝴蝶展翅般频频扇眨。 眼前这人好闻的寒香似是强盗一般闯进她的鼻息之中,丝毫不讲道理。灵均下意识地咽了口涎水,她低哑着声道:“你……你做什么……” 简栖归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眸,像是透过她的眼眸看穿她的灵魂一般。脸上未有半分笑意,她轻敛了眉眼,閡了一半,侧脸朝一旁错开半分,缓缓低垂下了头,鼻尖似是要贴着灵均的侧翼一般。 灵均吓得连忙闭上了眼,她蹙着眉,就连闭着眼,眼帘仍在发颤。面对这样强势的简栖归,她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只觉着脸上的气息喷撒,简栖归的鼻息带着些凉凉的寒气,又有些燥热之气。只被这鼻息喷吹了一下,灵均面上已染得粉粉的,像是春日里的粉桃花瓣,带着清甜寒可的一朵粉桃。 半晌过去了,那想象中的朱唇并未落下,像是情话说到了一半的若即若离,让人猜不透摸不懂。 偏得灵均又不敢睁开眼,她害怕。 只听耳畔传来一声低笑:“你为什么闭眼?” 闻声而至的,是心中被人捉弄的一丝怒意。灵均睁开了眼帘,她眨了眨那双灵动的杏眼,若水般的温润,里头又带着些被人捉弄的窘迫。她半咬着下唇瞪着眼前的人,一言未发。未受伤的那只腿,膝盖蠢蠢欲动,想着再顶一次这人的腹部。 膝盖已然曲到了一半,倏地一抹冰凉而至。 竟被简栖归生生摁了回去。 分明满是清寒之意的指尖,却触得她膝盖发热。灵均半咬朱唇,她闪躲着简栖归直接而又炙热的目光。她怕她能感受到她身子的异样,她浑身热得不似修了冰莲决般。 简栖归亦是什么也不说,她的呼吸比平时的要更深更重。她眉眼里满是那诱红如樱桃一般的朱唇,饱满间极具吸引,勾得人欲即刻采摘。只盯着瞧了几息,她的眸光愈发晦暗。 她敛着眉眼,脸缓缓向下,绕过了那片极富吸引力的朱唇,轻轻地吻在了灵均的下巴上。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及逝。 灵均再一次地闭上了双眸,她指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衣襟被她捏得有些发皱。她心跳得厉害,方才被吻过的地方,比身子上的任何一处都要灼热。 她耳畔还能听到简栖归的一轻一重的呼吸声,鼻腔也依然是被寒香温拥。 简栖归的动作虽停了,可她却没离开。毕竟她要让自己知道什么才叫放肆不是吗…… 分明只是被吻了一下下巴,灵均却觉得脸上的热意烫得惊人,她只得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冰莲决心法。 寒潭神庭自心起…… 随着她默念心法,周身的空气开始冷凝,片片霜花凝结晶莹。 可是灵均不知道的是,她愈是念着心法,她周身的寒香便像是昙花盛开般,愈发浓烈。她更加不明白的是,她的心法一念,离她最近修冰莲决的人,体内的功法亦会被催动。 她鼻尖的寒香更加浓烈,熏得她头昏昏沉沉,分明是念了心法冷静,却不成想催得两人的寒香融在了一起,散出了一股更为动情的气息。 这气息就像是蜜蜂闻见了花蜜,令其心神动念前去采摘花蜜。 冰莲决有一隐秘,连同简琼筠也不知道,那便是修习冰莲决的女子,两人若是只余一息的距离,便会催生出令人动情的寒香。 这功法本是两位上古伉俪的仙娥所创,这层隐秘亦是她们的私房情趣。 可如今到了这儿,灵均与简栖归,从小的青梅,灵均不想关系变了味,简栖归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到头来,是简栖归的一再退让。 现下的寒香,又怎能再让人退让? 简栖归呼吸滞了一瞬,若不是灵均方才念的是心法,她险些以为她撒了药粉。她一再的克制,只想吓一吓她罢了。如今的克制在这寒香面前,就像是个玩笑一般溃散。 她再次俯身吻到了那片诱红鲜润的朱唇上。 灵均心跳得极快,耳膜被这该死的心跳震得听不到别的声响。唇上是柔软而冰凉的触碰,她不知道简栖归是不是偷偷修习了什么禁忌玩意,为什么她的唇能做到又凉又热。 这触感简直是……令人沦陷。 这一吻,没有抱歉,没有对不起,没有解释,只是单单地吻。 方才还是浅浅的轻触,搭在面上,这一刻便如同海浪上的风暴一般,卷起一片又一片的小帆,心上无限涟漪的小帆。 灵均被吓到了,这样的简栖归她从未见过,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 “唔……”她猛地吃痛一声。 简栖归方才吻得深热,如今又开始发狠一般地咬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狼狗。 灵均的下唇瓣都被嗦麻了,她怒睁起眼,膝盖朝上狠狠一顶,而身上那人的手像是长了双眼一般,再次将其摁了回去。 这个动作似是惹恼了某人,只见方才还闭着眼的简栖归,此刻睁开了双眼。不同方才的克制晦暗,如今的眼里满是偏执、疯狂之意。 她只动了动膝盖,灵均便卸了浑身的力气。 唇上的吻越来越深,似是要将人吞没一般,一同坠落进无限的深渊里,与黑夜为伴,漫长且深沉。若仅仅是这*般也就算了,偏生她吻得似是腥红之月下的狼人,口津横生,手上的动作亦是未减分毫。 大抵她们都是“栖归”,随随便便都能将人困于囹圄,似乎很是擅长这件事,且忠于这件事。 灵均挣扎无果,就学着简栖归咬她的方式般咬她,狠狠下了一记重口。嘴里缓缓闯进一片腥甜。 这一咬下去,果然眼前的人送开了她,直起了身子,神色不明地抹了一把下唇。 灵均在她的下唇留了一道牙印,指尖上一抹鲜红。她死死地盯着下方人的脸,灵均甚至摆着一丝无辜的模样。 真是……装模作样! “简栖归。”灵均连名带姓地喊她,“摧月教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迫切地想知道,血洗后剩下那些人,而简栖归是否会重蹈覆辙。 灵均真的是有一副气人的好本事,方才吻她的时候,那般深情意切,直入灵魂般的吻。她竟然想的是她的摧月教? 简栖归冷哼一声:“左舵使一脉但凡参与此次叛变之事的人无一幸免,而云茵,我好心放了她一条狗命。”她说完不等灵均再次发问,再次俯下身子,停在一息距离之处,低哑着声音问道,“你方才便是在想这些。” 灵均见她眼底的疯狂更甚,心跳漏了一拍。若不是简栖归不懂药理,自己的身子抗毒性还不错,恐怕是真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私自下了软筋散。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更别说推开这人了。 空气里的那片寒香像是浓缩溃散般,浓烈迷人令人深陷。囹圄间困住的是简栖归与灵均。 简栖归不想再听灵均那张嘴说一句话,她便干脆把她堵住。又怕她故技重施给她再来一个牙印,膝盖往里又抵了抵。 灵均软得不像话,她的意识有些抽离,因着寒香的催动而沦陷,再不懂什么叫做反抗了,如今只懂得什么叫享受快乐。 她开始回应,回应着那愈发凶狠的吻,寒香里的炙热它们的存在本就是奇怪、诡异,却又无比翕合、相融。 也许冲动本就是错的。灵均一面后悔自己的行为,一面又不得不深陷囹圄间。她眼角渗落一滴清泪,指尖紧紧地抓着榻上的被单。 她算是背叛了吗…… 一夜疯狂后,当小二来收拾屋子的时候,红着面颊不断咂舌。 满目狼藉,缎带随地散着。这屋子怕是要重新更替榻件,被单、枕头、就连被子亦是…… 摧月教的山头下,涌着大片的江湖女儿,她们叫嚷着消灭魔教,还江湖一片清宁。 山下的这些个平民住户纷纷蹙眉,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各自收拾者家当便往城镇里去。 继昨夜那晚疯狂后,简栖归一大早便带着灵均回了摧月教。 如今教内正是需要人坐镇的时候,她们不能总在那间客栈里待着。 灵均自睡醒便幽幽地望着简栖归,她不客气地用脚尖戳了戳简栖归:“难受。” 这个词说出口时竟还有一丝莫名的羞耻,但一想到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心底只剩下一股子郁气无处施展。 她见眼前这人愣神的模样更是气恼起来,她温润的嗓音有些暗哑,指着桌上自己的包袱道:“你去拿一下。” 简栖归回头朝她指的地方看去,心下了然。起身去拿了包袱回来,她递到灵均的手上道:“对不起,我昨晚有些失控……” 第54章 灵均没理她,自顾自地从包袱里掏出一枚生机丹送入口中才叫自己好受了些。 其实昨晚她自己也是有些失控的,到了后来……她竟然也深陷享乐,简直是荒唐无度。如今细细想来昨夜种种,她是又气又恼,不单单是气简栖归,也气自己怎得如此没骨气! 简栖归方要再说些什么,门口传来徒女的焦急声。 灵均见简栖归往外头去,她隐隐听到徒女说什么,江湖客已然杀到了山门口,摧月教是岌岌可危,那些个徒众快要顶不住压力了。 昨日才经历了异徒清缴,如今不得休憩一息,还要迎击新的祸患。 她既是教主,又怎能躲在屋子里偷享? 她开始翻着自己的包袱,里头放着的大多都是剧毒,她一咬牙愣是一包没拿,身上带了许多软筋散。 待灵均赶到山门口时,她眼里满是鲜红,分不清谁是谁。一团的人影在不停地打着,她能清晰地听见长剑刺入肌肤的“噗嗤”声,能听见谁人狂笑一声,能听见谁人大喝发狠的声音…… 就是瞧不清眼前的一切。 她的眼疾又加重了…… 正当她迷茫时,身后猛地传来一道劲风,她连忙闪步躲过,一刻也不停地从怀中掏出软筋散和迷魂散一并撒了过去。 第45章 脚铃 剑身擦着灵均的胳膊划过,大臂处一道长柳般的鲜红口子,刚划开那口子便鲜血四溢。 身后那偷袭过来的人,吸满了灵均撒来的软筋散,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剑柄脱离自己的手掌心。此刻若没了内力傍身,与那砧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 恰逢灵均瞥见一团人影侧着自己往前去了,耳畔的声响无限放大,她心底有数,知晓身侧是有人存在的。她一脚朝旁狠狠扫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与一声惨叫。她一刻也不敢停,往后退去。 如今她眼疾加重,分不清敌我双方,若是她的软筋散洒到了自己人的身上,岂非是给别人造成了困境。 她咬着下唇,一股深深地无力感自心底无限蔓延,自责、愧疚的情绪盈满了整个胸腔。像是被藤蔓树精困住,缠着一圈又一圈的藤蔓…… 简栖归杀完眼前碍事的家伙,她张望着四周状况,正好瞧见不远处的山门口灵均站在那儿,双眼无神呆愣愣的。 她一眼便瞧见了她大臂处的殷红,鲜血淋漓浸透衣衫。她身侧有歹人正悄悄靠近,简栖归瞳孔骤缩,她提着剑便要往灵均那走。 身后传来一道凌冽的杀意,简栖归眼眸里的煞气是惊人的,她从腰腹处又掏出了把匕首,头也未回地猛甩手腕。 匕首碎空的声响与噗嗤声一同而至,匕首精准无误地扎在了身后那人的脖颈处,像是炸开了的野果,喷射四溅的鲜血如同烟花一般。 简栖归一刻也不敢停,她连忙朝灵均的方向奔了过去,可时间紧迫,灵均身侧的人又刚巧看见了自己。 “灵均小心!”她高声喊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与惊慌,她此刻的心跳蹦蹿到了嗓子眼,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灵均听见了简栖归那声,身侧的劲风亦随之而来。幸好这些偷袭她方才已然经历过了一次,此刻她的身侧无人,恐怕只有自己与那偷袭的人,她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两包软筋散洒在四周,心里默念着冰莲决的心法。 尽管方才灵均才撂倒一个偷袭者,她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这人撂倒,她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周身的气温骤降,空中的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霜花,连同着那偷袭者的肌肤上都凝上了片片霜花。 那偷袭者就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法术似的,秉持着拿剑横刺而去的姿势,他脚底的霜花与地上的霜花黏在了一起,好似天然雕刻而成的冰晶。 紧接着灵均眼前一片虚无,她像是坠落在了深潭之中,万丈深渊里如何呼唤都未有理睬。脚下一软,整个人软瘫在地,眉睫盈满洁白的霜雪,像是沉睡一般,自梦幻中来的仙人。 而她周身的霜雪之气未减丝毫,一但有人接触到那霜雪的范围里,脚下便会被冻住。 也是因此,那些个喊打喊杀的江湖客见势不对,纷纷叫撤。 众人望见了倒地的教主,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触碰,她们方才都注意到了,教主周身的霜雪气会将人冻化,所以都只驻足原地,有些个去追那些逃跑的江湖客。 简栖归步履飒踏,她毫不在意这冰凉的霜雪。众人只见她们的教主踏入那片霜雪,如若平地般。 简栖归伸了两指去探灵均的脉搏,她体内脉象紊乱,时强时弱,鼻息微弱。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但是冰莲决怎会在无故之下走火入魔? 简栖归转头对人交代了两句,打横抱起灵均,脚踩着冰霜回到了教主寝殿之中。 白日里都还算平静,那些个江湖客溜走后便没再回来,许是忌惮着灵均的霜雪气,她就连离开了那片区域,被冻住的人仍旧冻在霜里。 摧月教的一切事宜皆有简栖归做主,简栖归如今虽是护法的地位与身份,可教内的徒众已然将其视若为教主。而她们的教主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就算是醒了也是个不会武功的,无人信服。 摧月教里看似是有个教主简灵均,实则众教徒们信服的也只是简栖归。 而那些个江湖客没过几日后又杀了回来,不仅带了大队人马,还在江湖上散播各路不利于摧月教的谣言,说什么它是魔教、是灾厄、是一切罪恶的源泉。 简栖归将杀上来的那些个江湖客全都屠杀殆尽,并非是她心狠手辣,而是这些江湖客实在是欺人太甚。 虽说江湖上不利于摧月教的传言有很多,但若是问摧月教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时又没人答得上来。 她们说,摧月教杀了许多人,平民百姓、高官达贵无一幸免。 她们说,摧月教强取豪夺,拆散亲友,掳掠孩童。 可又有人站出来说,摧月教杀的人,都是吸血水蛭。那些人本就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更有多数人拍案叫好。 有人说,摧月教掠夺的,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孩童,那些个被人贩子卖了的找不到家的孩童,是尽人事、平天命。 江湖间流言纷纷,两种版本各持己见,江湖上的侠客们有说这个的有说那个的,总归是闹个没完。 这些都与简栖归无关,她除了每日处理教内的事宜,便是坐在简灵均的踏前,或是躺在她的身侧,贪恋在她身侧的片刻安宁。 灵均这一睡,便是十日。 院子里的叶儿落了又生新芽,枯落的枝条会重新开枝。 今儿十五,月儿高挂穹顶,云层一片连着一片,层层折叠着将星硕藏起。只有一轮孤月,落下隐隐银辉。 简栖归像往常一般回到教主寝屋。灵均安安静静地睡在榻上没有半分动静。她大臂上的伤口寻不见踪迹,就连一丝疤痕也找不见。 灵均陷落的是一场又长又悠远的一场荒唐梦。梦里的关栖归给她套上精美珠宝制成的枷锁,套在她的脖颈处。脚腕处绑着个铃铛,她一动那铃铛的清脆便会响彻云际。 关栖归质问她、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又拉着她做了无数次,好似这样关栖归才会消气。 梦醒了,但梦里的那些事很真实,令人无法忘怀。 灵均眼睁了半道,便感到什么水润的物什贴在她的唇边,她蹙起眉头轻哼一声,鼻尖萦绕的全是她曾闻过的,与简栖归在客栈里荒芜时的寒香。 “你醒了!” 那是一声极其熟悉又遥远的声响,灵均缓缓回忆起,这是简栖归的声音,而她还在这个有摧月教的世界里。 这十日里一直是靠着那些稀珍的药材吊着命,她很是虚弱,一点力气也没,甚至还觉得身子里头十分燥热。 定是简栖归在她身侧念了冰莲决心法,才会如此。灵均恼极了,她从始至终爱的人只有关栖归。 “你离我远点。”她的杏眼里满是凉意,没有半点情分。 简栖归仅仅蹙起了眉头未曾回话,她伸手探了探灵均的脉搏,她的功力似是全都消散了,冰莲决似乎是藏在了灵均身体里的最深处,像是被封住了一般。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简栖归非但没远离灵均,反而多次催动着自己的心法。只有自己催动体内的冰莲决心法时,灵均的心法才会与她呼应。 “你体内的冰莲决似乎出了问题。”简栖归定了定神道。 灵均默声没做回应,她沉吟了半晌,眼睛似乎又能看清了些,但仅限于眼前。她看见简栖归眸子里的担心,又有些于心不忍:“无事,总归我本身底子便差些,学不会那些武功。” “我们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的。”简栖归说得轻松,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发颤。 灵均没再说话,她瞧着简栖归丢下一句“我去端些吃食来”便从房里退了出去。 第55章 没过一会简栖归便端着碗小米粥回来。 灵均的肚子闻见了小米粥的气味便开始咕咕叫,她阖了阖眼眸道:“我自己吃吧。” “你刚醒来,身子定是没劲的,还是我来吧。”简栖归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她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是如此强硬。 知道简栖归对自己的心思不一般,灵均怎么安然地接受她的好意?特别是她内心里的那份愧疚,她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如此,你知道我不会爱上你。永远也不会。” 空中零落一声脆响,简栖归手中的汤勺落回了碗中。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灵均方才被她允得水润的朱唇,她想不明为什么灵均那柔软可口的朱唇,怎么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 她自嘲似的:“我为什么会爱上仇人?简灵均,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灵均偏头去看,见她眉眼里哪还有什么含情脉脉,只有无尽的危险与深邃。她一时语塞:“什么仇人……” 提及往事,简栖归的脸上有股抹不去的伤痛与恨意。她一字一句道:“当年我家一夜之间满门倒在血泊之中,你猜站在血泊中的人是谁?简琼筠带我回的摧月。” 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震惊,灵均缓缓撑大了眸子,她讷讷地张着唇不知该说什么。简栖归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自己的娘亲是她的灭族仇人……而她,不过是简栖归灭族仇人的后代。 若这是真的,那岂非这些年里简栖归伪装得太好,竟未有一丝察觉。 一时没了话,灵均见简栖归喝了一口粥,强行捏住了她的下颚,一股薄凉寒意方触到唇上,还未反应过来,口中便被渡了一口粥进来,随之而来还有那又滑又热的灵巧舌尖。 灵均回过神时猛地推了简栖归一把,她蹙眉怒道:“既然我是你仇人,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简栖归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精致的脚铃,没有丝毫情绪道:“杀了你多可惜,自然是待我何时玩够了……”她说着,不顾眼前人的挣扎,将脚铃带到了灵均的脚上,随后又喝了一口粥再度袭来。 灵均方才挣扎得脚腕磨得通红,她有些惊恐地看着脚铃的样式,那明明是她在梦中见过的…… “你放肆!”灵均急得喊了一声,又朝着屋外大喊,“快来人啊!” 半晌过后并无动响,廊道上巡夜的徒众们就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般。 灵均这才惊觉,她不知什么时候被简栖归给架空了权柄。她瞧着简栖归那双讽刺的眉眼,脊背发凉。 直到简栖归再度袭来,空中氤氲的,只剩下一抹又一抹的寒香。 第46章 亲她一口 每当冰莲决被催动时,灵均身体内的冰莲决便会随之共鸣,那种感觉她很难形容,她会一同与简栖归坠落深渊沉沦享乐,做尽没骨气的事。她很讨厌这样不受控的感觉,却又不得不屈服于沉沦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因她一句玩笑话会脸红会害羞的简栖归已经不存在了。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现在这个傲慢、固执、强硬的模样。 是从……察觉到自己是她的仇人之女开始吗? 灵均张着朱唇思绪混沌,无数张数不清的细密蛛网在她脑海中编织溃散。她抬头望着榻顶上挂着的流苏,耳畔是热涌喷撒的气息。 感受到脖颈处细细密密的吻,她不可置否地轻哼了一声。 “嗯……” 这一声似乎就像是什么把手,打开了那道不为人知的门。 灵均咬紧她的牙关,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方才那声音出口时,她简直是不敢相信,那竟然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她的侧颊涨红,一路向下染红了整个脖颈。她不住地推着那不停释放寒香的始作俑者,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动,只得开口怒声叫着那人的名字:“简栖归!” 然而这声一出口便变了味,万千辗转蜿绵,倒像是娇嗔一般,令人心神一颤。 两人似乎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简栖归抬起头看她,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模样:“怎么了?” 怕是这人在知道自己是她仇人之女开始,便已经黑化了。灵均一时愁苦,不知道该如何将走错岔路的简栖归给拉回来。 可即便前路艰险,是万丈深渊亦或是暴风海浪,她也该努力才是。 “你既说我娘亲是你的灭族仇人,可有证据?”她说罢,蓦地想起曾经在简栖归桌上瞥见的那幅画像,“我记得你的画上,可是画了舵主令牌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简栖归心中被人欺骗的愤怒便涌上心头。她俯身狠狠咬着灵均的唇瓣,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更像是失控时的作为。 “唔……嗯!”灵均还在同她说着正事,怎么这人又开始亲!那滑溜溜的舌尖划过她腔壁时不仅乱窜,还带着令人耳红心跳的啧啧声。那舌尖抵着她的上颚,脑子被搅得一团乱麻。 不能这样……灵均定了定神,故技重施似的,提起膝盖欲向上踢。 只这次空中响铃作乱,一声盖过一声的响铃。袅袅环绕在人耳旁,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迷情乱意。 唇上倏地一股痛意,只见眼前的人抵着她的额头,目光灼灼道:“雕虫小技。” 正想着回嘴回去,又听简栖归一字一句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右舵使做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总是想着夺取哪家的秘宝、传世功法。可你晓得我在你娘亲的书柜里翻到了什么?” “什么?”灵均迫不及待地问道。 只见简栖归勾起了唇角,神色颇有些玩味:“亲我一口。” 闻言灵均唰地红了脸颊,方才依然粉嫩的侧颊如今变得更红了些。 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屋内的香炉燃着炭火不断地迸溅火星子,刺啦作响,在这片安静得不像话里格外清晰。 门边忽地走来了个徒女,她清朗地嗓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教……护法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方才我听见异响。” 只见简栖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黑了下来,直起身子看向门口,声音冷得不像话:“滚!莫来打搅我!” 门口的徒女听见了里头的声响,颤了颤身子,连声都不敢再回,连忙朝一旁退去。 灵均生怕她因这小插曲反悔,也不顾上羞涩,连忙坐起一些,勾住简栖归的脖颈,闭上双眼心一横,朝那水润的朱唇亲了上去。 关栖归,我这是任务需要! 果不其然这一吻上去,简栖归的脸色好了许多,她朝后仰双手抻着榻,挑眉道:“这么想知道?”她偏不说。 见她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灵均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紧紧盯着简栖归的双眼,似是要把她看穿似的:“你方才不是说亲你一口便告诉我。” “我只让你亲我一口,又没说亲了之后告诉你。”简栖归说得有理有据,好似耍无赖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灵均被她气得都有些乳腺增生了,直瞪了简栖归一眼,“你不想说,我就去找旁人帮我查!”她就不信了,整个摧月里头这么些个教徒,她会找不到一个人来帮她。 就算教里找不到人帮她,不还有云茵师姐吗? “你找谁帮你?”简栖归轻嗤一声,没把她的话当做威胁。她这话方说出口,脑海里便闪出了个人影,她倏地眯着眼,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她心底纵使是有几分猜测的,却还是想从灵均的口中听确认。但若是真是她听见的那个人,她又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别的举动。 实在是简栖归的眼神太过渗人,灵均怔怔地盯着那双深邃的眸子,下意识地咽了口涎水。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千万不能把云茵的名字念出来。 “没谁……”她怂了,但这不要紧。她顶着简栖归狐疑的目光,舔了舔唇道,“那我再亲你一下,告诉我吧。” 分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简栖归听着却莫名的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她半敛着眼帘,好似在思索灵均的条件值不值得。 尽管这条件在别人眼里许是不等价的。 灵均紧张地盯着简栖归的动作,耳畔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炉火焚烧的“滋啦”声响。 片刻后,见简栖归抬眸矜持地点了点头。 自那日腿受了伤到现在,此时灵均的伤口已经结痂,她半跪在榻上,紧张地阖了阖眼。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任务,只是亲一下而已…… 再抬眼时,她做足了准备,身子微微朝前倾,双手搭在简栖归的肩头,缓缓地落下,水润的朱唇贴在简栖归的额头上。 她有些倦怠之意,懒懒的,一触即逝不曾多愿停留。 然便是这般温暖而又不可方物的吻,单单只是亲了一下额头,却叫简栖归比亲吻了她的朱唇还要心神荡漾。 她有一丝恍然,终是道明了缘由:“无相剑决。那是我家传的剑谱。” 剑谱?简琼筠就是要剑谱来又有何用? 灵均从小跟着简琼筠长大,便没见她用过什么剑谱,又怎会为了夺取简栖归的剑谱而留着一团祸害。 第56章 “绝不可能!娘亲身上有冰莲决傍身,要你们家的剑谱作何用?你与我们相处至今,又怎能不知娘亲使的向来都是直击人的要害之处。”灵均蹙着眉接着道,“依照娘亲的性子,她若是夺了你家的剑谱,又何故留你一条性命,还带回来养在身边,一身武学尽数传给了你?” 这一点也的确是简栖归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地方。但还有一点是灵均从未知晓的,亦是她想不明白的点。 “简琼筠在我的身子里下过情蛊,光是凭借着这一点,叫我如何信任?”简栖归抻得有些累了,她侧目瞥向灵均的脚腕。那脚铃在她的脚腕间特别可爱,上头雕着星烁花瓣,她微微浮动间便会带起一片细碎的声响。 情蛊? 灵均愣了一瞬,她略一思忖,想清楚了简栖归话里的玄机。她既然敢说出口,那想必这情蛊她已经用了什么法子解了。 不论实事是如何,只要简栖归相信,那就是实事。 “我接任教主之位以来,曾翻阅过追杀令以往的记录。娘亲她从不接这种伤天理灭人门族的任务,倒是右舵使,我见他接过不少。”灵均说到这顿了顿,“更何况,他为人奸佞,我娘的死……也是他所为。” 这件事倒是简栖归头一次听灵均谈起,她晓得简琼筠死得蹊跷,但灵均从未说过。 光是听着灵均喋喋不休,她心底的那份坚定又有些动摇,分明她的身上已没了情蛊,不会再被旁的东西扰乱思绪,怎还是对她没有半点抵抗。 真是要……栽在她身上了。 “你信我,栖归。我和我娘从来都只把你当做亲人!”灵均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抓住了简栖归的胳膊。 只见简栖归的眸子里燃着瞧不明晰的神情,她只不过是直起了身子,将头上的发带一扯,轻轻一推,灵均又被她推倒在了榻上。 眼前的那张俏丽无双的面容愈来愈近,灵均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朱唇,警惕起来。就在她认命地闭上双眼时,脖颈处毛茸茸的,尽是痒意。腰间亦是落下了个温热的臂弯。 “睡觉。” 灵均听到身侧那人语调淡淡。她侧目去瞧只能瞧见一颗松软的脑袋,和黝黑的秀发。 上一个世界在她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可以重新来过,甚至是重来了七次。这个世界是可以同样的重新来过吗? 她不清楚能不能再来一次,所以即使这次是骗也好,是哄也罢。全当自己是最后一次机会。 即使是昧着良心与简栖归亲密,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叫人发现一丝不对劲。 一闭上眼,便是无尽的永夜虚无。曾经与简栖归儿时的欢喜过往仿若走马灯般在梦里出现。她听见简琼筠罚自己扎马步时,简栖归替她求情连带着自己也被罚。她听见山下糖人叫卖的声响,忍不住拉着简栖归一去再去…… 灵均她怪是烦恼,最近的梦也太多了些,要不她睡前给自己开一副安神药算了。 当初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寝居时,屋内的炉火早已燃尽,再没又青烟袅袅暗香吹起。 这阳光怪是调皮,直直地洒在了灵均的眼眸上,她偏了头去依旧是躲不开刺目的光照,只得被迫起床。 灵均半睁着眼,脑海中的思绪混沌又驳杂,她缓了好一会,又觉着自己的身子仿若被万千马车轱辘碾过,四肢力气尽失,就像是油枯灯尽到了岁末。 这感觉…… 学医之人对自己的身子最是清楚,她也不管身侧简栖归挽着自己的臂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抽出,替自己搭脉。 脉象紊乱不堪。果不其然,恐怕是时日无多…… 灵均对死亡是没有恐惧的,她更多的是担心,这个世界会不会陷入崩坏。 第47章 解惑 “早。”简栖归环着灵均的腰,脸朝着她的颈窝里又埋了埋。 只单单的这一动作,灵均仿若被人遏制住了咽喉一般,叫人难以喘气。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可这屋内的空气仿若被人全都抽走。她不想被简栖归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稍微好受了些后又渐渐归于平稳。 然这动静并未瞒得过简栖归,她蹙眉问到:“怎么了?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她说着将环腰的手松了去,半直起身子,一改往常的肃穆。 灵均偏了头去没应声,她不敢回应。简栖归虽说从未学过医术,可武林中人多少对脉象能懂上一些。何况她如今的脉象如此紊乱,较之前的更为虚弱。多说多错,她干脆便不说了。 倏地,手腕间触上一抹凉意,简栖归牵起了灵均的手。 许是身子里的冰莲决出了状况,灵均觉得简栖归的手有些冰人,不似从前那般触上去凉凉的又舒适。她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她逃避似的闭上了眼,不敢去看简栖归的神情。感觉到简栖归的指腹贴着自己的脉搏,她的心神就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层层瓦解崩碎。 “怎么回事?”简栖归薄凉又错愕的声音自上空传来,林间汩泉般的清透,好似能看穿人的心灵,“你的脉象怎会这般!” 未等灵均回话,她似是有些慌乱:“我去给你找大夫!”说话间,她从榻上爬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乍如大鼓击怨。 灵均侧回了头,瞧见简栖归捂着发顶蹙眉不展。 她撞到头了。 原来简栖归发觉自己身子变差时竟会如此慌乱……慌乱的有些不像她自己。 见简栖归匆匆揉了揉发顶,坐到榻旁正寻着自己的鞋。灵均终是于心不忍地捏上了她的袖襟,她轻声地唤着她的名:“简栖归,别去了。” 简栖归背对着她,听了这话背脊明眼地僵了一瞬,随后又是一声轻快:“你胡说什么呢,生病哪能不找大夫来看。”她口上如是说着,袖襟却没将灵均的手甩开。 “我学医数十载,还能连自己的身子都不了解吗?”灵均唇角含着笑意,一时间心头那股无法挪开的大山仿若松动了些。似乎是大限将至,她头一回想着细细打量起如今的简栖归,可这人背着身子不动如山,她只好扯了扯她的袖襟。蜉蝣撼树的力道。 “你转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灵均说话的声音明显虚了许多,简栖归如今正思绪纷飞,懊悔着自己昨夜对她那么凶,懊悔着前段日子在客栈的忘情,她不知灵均如今身子这般,与自己是否有关。 她别扭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 灵均定神瞧着简栖归的面容,一双凤飞展翅的眉毛疏密有致,挺立傲骨的鼻梁下,是一双红润紧致的朱唇。看着就很好亲,亲上去也的确是软软的,不似她本身是个小刺猬一样,把所有人都抗拒在外,就好像她一个人把整个世界给孤立了。 她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又时常是漠然。 其实这个世界的简栖归与上一个世界的关栖归容貌上的确有些出入,但骨子里又有着共通点。她们都有着相同的漠然,对生命的漠然,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或许她们本就是同一人呢?先前惊鸿一见的灵珠,灵均怕是自己幻视,又不敢放任一丝希望。 总归是要死的,还不若好好同她道别。也许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足够多呢,足够她能与往事和解。 “我和她像吗?”简栖归没由来地问道,她眉头微微蹙起,阳光洒在她的半边脸上,棱角分明。 灵均听了这话呼吸都滞了一瞬,她假装自己听不懂简栖归的问话,神色闪躲着,期期艾艾地说着:“什……什么?谁啊。”心里却鼓动如雷,她心虚地抬眼瞧了一眼简栖归,正巧撞入一双无情冷眸里。本就呼吸不畅,如今更是艰难。 装傻?简栖归冷哼一声,眼前这人的模样生怕自己是瞧不见心虚似的。她毫不客气地点破道:“你口里的另一个栖归是谁,你总是望着我出神,怎么……我是谁的替代品?”她心底有好多疑惑,为什么分明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她是不信的,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叫栖归的存在。她甚至是在摧月里打听过,也从未在云茵的口中听过什么其她栖归。 但从灵均的各路反应来看,自己八成是说中了。想到这,简栖归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灵均满脑子的——她发现了?她不会要杀我灭口吧?不会的不会的,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不是我要是说前世今生的事会不会被当做疯子? 见她又偷偷走神,简栖归不悦道:“简灵均!” 从她不悦的神色中,灵均仿佛觉得她要活吃了她。她犹犹豫豫道:“就是……我转世的时候孟婆汤好像掺水掺多了,不太管用。上一世我有个妻子叫栖归……和你很像。”她信口胡诌着,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实在是太假了,神神叨叨的。 原只不过是想诈她一下,却不成想还真叫她给诈了出来。这孟婆汤的话与她先前不信鬼神之说显然是对不上的,简栖归眯起眼眸,她还真是敢说。 “你不是说,你不信鬼神?”简栖归盯着灵均的双眸,缓缓问道。 第57章 “存不存在的是一回事……信仰这种事……”灵均解释不清楚,干脆摆烂道,“哎呀,我骗你的,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她还是不想用这种方式,叫简栖归误会她自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 灵均有些后悔方才一时口快,干嘛要说这个,真是途生烦扰。 “哦……”简栖归若有所思道,“那你先前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和你妻子同名?” 这话里有陷阱!是与不是都不能草草回答。 灵均方才只不过又偷偷走神了一小会,简栖归便小小脑补出这个,万一她一句话没说好,得罪了人可怎了得。 “我对你好是因为咱两是青梅!都说了那是玩笑话,你还当真了。”她战术性地咳了两声。 这两嗓子给简栖归咳得紧张起来,她顾不上紧张这些,连声问道:“可要喝些水润润嗓?” 灵均摇了摇头,她感到自己的身子愈来愈虚弱了,艰难地抬起了掌心。 简栖归低眉注意到,连忙牵了上去。她把灵均的手握在手心里,凉凉的,软得没骨似的,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握疼了她。 她的手方才明明还是凉的,灵均这会子又忽然觉得很温暖,比自己的手还要热。 她眼前一闪而过那年及笄两人先后互赠礼物时,那些年是她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你送我的朱钗我好喜欢。”灵均忽然道。 这些年来简栖归每年都会花很多心思去挑,或是干脆自己做一个生日贺礼给灵均,没哪件是重样的,自然晓得她讲的是哪一个。她轻应了一声:“你送的木雕也是极好的。” 灵均的眼前恰逢闪过那件末药手雕,她没甚力气地说:“你都记得啊……其实我好多次都动心了,只是我向来不愿承认……”自己是个花心的,见一个爱一个。 “送你手雕的时候是我最大胆的时候,你知道末药的含义吗?”她问。 这个亦困扰了简栖归多年,她颤了颤眉睫顺势问道:“什么?” 灵均不知道自己说到哪了,她思绪太过混乱,一心想着把简栖归拉回根正苗红的道路:“你不要再添仇家了,我怕……走后没人护着你。你笑什么?不就是相思么,都是我的心里话。”她胡言乱语的,说这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我们学医的和阎王抢人,忘了说那毒解了也没用。”灵均闭上了眼,依旧说着前后不搭的话。 就在简栖归心沉到了谷底时,又见她朱唇喃喃。简栖归连忙俯身去听。 小小的一句。 “末药,没有药可以救的病……叫相思病。” 这是灵均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便没了声息。 灵均以为自己会即刻轮转到下一个世界,就如同上回死的时候那般。没想到自己化成了所谓“灵魂”的状态。 这种全知的状态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就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她能瞧见简栖归额头抵在自己手腕上,能瞧见简栖归眼角落下的泪珠。 方才她临了想说些话改变简栖归灭世的心思,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拐了弯,就像是打了麻醉后没醒的人,胡言乱语,嘴上没个把门的。她甚至想不起来方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灵均看见简栖归一脸肃杀的模样起身开了门,同一个徒女出门去了,她晃荡着自己的“灵魂”想跟着去,却发觉自己根本出不了这间屋子。 她耳边是无尽的虚无,听不见花鸟蝉鸣,听不见风拂火星。而她的内心毫无波动,像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摇摇晃晃放空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简栖归一身血痕回来,不知沾的是谁的血。 “看”见自己的身体周围染起冰霜,整间屋子都被冰霜覆盖。 又不知过了多久,“瞧”见云茵师姐一脸愠怒地进来,朝简栖归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简栖归竟然没躲。 接着便是云茵师姐坐在自己的身体前,简栖归跪在她的身体前,场面一度诡异。 灵均瞧见她们的嘴巴一直在动,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瞧见简栖归从怀里拿出了教主令牌递给了云茵。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找不见了的教主令是被这人偷了去。 前前后后见云茵出去了好几趟,简栖归却一直在这,从未出过这个房间。 简栖归不用吃饭的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落入虚无前,她“瞧”见简栖归躺在她身体的一侧,整个身子蜷缩着,发顶埋在她的颈窝里。 整个屋子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和一间冰雕没甚区别。寝屋的门被封死,叫人再无法进来打扰。 灵均不禁想:冰莲决还能这样用吗? 之后便是混沌的虚无,潮水般地涌来。 还有那久违又空灵的祂。 “你做的很好。” 第48章 她是我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风和日丽,今儿的天实在是好,要说呀,微风拂柳最适合找块草地去放纸鸢。 摧月教里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如今众教徒是各自休整心绪,谁也不敢怠慢日常里的巡逻任务,怕的就是突然的那一下。 自山门遇那些个江湖起,她们的教主便生了一场病,一场所有人都不清楚的病。她们只晓得权势滔天的护法大人日日去教主的寝居探望。 一徒女趁着闲暇功夫偷摸着与另一个徒女八卦闲聊。如今教里的紧张氛围还没消退,她们也只能靠着这样的方式来纾解心中的郁气。 “你说教主什么时候能醒啊?” “不知道啊。”另一个徒女摇了摇头,有些不屑道,“你不会是盼着那废物尽早醒吧?她就是醒了也不堪大用,帮不得教内任何事。” 话虽是这样说的,在所有人的眼中,简灵均的确是个“名不副实”的教主,教内出了任何事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大家的内心,早就把站在权利顶峰的简栖归认作是教主,也只服她的铁血手腕,和深不见底的武功。 可韩晓不这么认为:“可再怎么说,教主的医术高明,她的轻功亦是卓绝。若这次教主没生这怪病,那咱们同门这些伤势,说不定早就好了。”她觉得简灵均的身上自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虽不曾见她真有过什么举措,心中对她仍是信服。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无二心的,这话说去了也不怕姐妹们笑话。”许宜初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记着先前教主的好呢,才这么巴巴地替她说话。”说着,她打趣似的朝韩晓的肚子去挠。 许宜初说的是先前韩晓去山上采药时被蛇咬伤,被简灵均无意间看见的事。 本来在韩晓的认知里,那花纹形单的蛇不足挂齿,不过是小伤罢了,瞧着也是个无毒的。在野外,毕竟是花纹越是复杂,颜色愈是鲜丽的动物,才会身有剧毒。 然而简灵均不过路过,匆匆瞥了一眼正在练剑的韩晓,便从那伤口里认出了韩晓她中了蛇毒。而且那蛇毒隐秘不易察觉,其潜伏在体内少说三五天才会有异样发作,平时身体毫无异样,只会频频感到口渴想要润嗓罢了。 若不是简灵均发现,只怕韩晓如今早已入了黄泉路,想着在奈何桥上如何后悔呢。 “怎么,难道你不认可咱们教主的医术吗!”韩晓瞪了许宜初一眼,鼻中重重呼出了一息浊气,似是有些生气。 教内的这些个姐妹虽说是不认可简灵均的武功,可从来没有说是看不起她的医术。在这一方面简灵均的威望从来都是不容置喙的。 “认可认可,你可别生气了……”许宜初哄着韩晓,顺着她的话说,“教主今晚就醒,真真的。咱们教主人美心善……好人有好报……” 两人正闹着别扭,一声冰窟般诡谲又满是森冷之意的声音响起。 “都没事做是不是。” 两人回头一看,满脸的惶恐,直鞠躬道:“护法大人……” “护法大人……” 简栖归自她们身侧路过,沉着面色回到了房间里。方才光是处理教内的事宜已叫她头疼不已,范兴先前惹出来的那些个烂摊子她还得一个一个去收拾,若不是想着如今不能太早翻脸,她真相撂挑子不干了。 还好有条算是不错的消息,简灵均醒了。 就是两人正闹着,被一个徒女打断了,扫了兴致。 许宜初本来晚上夜巡是来替韩晓探查消息的,她说话没有分寸,总说些太过刻薄的话惹韩晓生气。她两算是一同时期进的摧月教,情谊自是旁的姐妹比不上的。所以许宜初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看重这份情谊的。 谁成想她方听到教主醒来的声音,又听见护法大人说着那般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吓得许宜初一时开口说错了话。 这下子摧月教里的姐妹们总算是知道了,为何简栖归手中的权柄如此之大,却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原来竟是因为她们的护法大人别有用心! 许宜初听得不太真切,少听了几句,只当是以为她们的护法大人单相思。 第58章 …… 再之后,便是摧月教里出了件大事,她们的教主殁了。 简栖归小心翼翼的捧着简灵均的掌心,那掌心的温度早已失去了暖意,一如寒冬里的大理石。然她却像是得了什么人间至宝,一捧便是好些时辰不愿松手。 她在沉思,亦在怀思,甚至是有些愧疚。 为什么没能早些发现简灵均的不对劲,从她中了那不知名的毒开始,自己就该发现简灵均的不对劲! 她自己说是服过雪蚕,可雪蚕不是被灵均引出了体内渡给了简琼筠! 简栖归愈想愈是觉得,简灵均那时候故作轻松定是诓骗她的,好叫自己别为了她的伤势担心。但……真的是这样吗?简灵均会不会自己也疏忽了这一层呢,没想到其中厉害竟至此…… 她又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简灵均的医术非凡自是不必说,身体里的异样怎会瞒得过她自己。 简栖归有一种近乎于恐怖的直觉,她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而自己,都怪自己那时要简灵均陪自己去报复回去,才叫那些个该死的江湖客钻了空子。 若是自己那时候和她不是兵分两路,或许简灵均便不会受伤。若是自己不想着去报复,只是自己去处理这件事呢?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灵均也会好好地在她的面前。 或笑、或颦、或哀、或恼。 满是鲜活。 简灵均方才说的那些个前世今生听起来确实是迷信又毫无可信度。可她说得认真,简栖归又有些犹豫了。 或许真的有什么前世今生。而之后,或许下一世里,她们可以早些表明心意呢? 但她又不希望这是真的,她对那个叫做关栖归的家伙满是疾忮。 干脆便不信吧,她宁愿去相信简灵均后来说的,她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要不然及笄时送的末药手雕作何用意呢? 灵均胡言乱语,话不成章时。那些个语句落在简栖归的心里,她不知道是有多么的令人心动。 那句“没有药可以救的病,是相思病。” 即便是再短,落在简栖归的耳朵里是多么有分量,且沉重。 简栖归的心百感交集,或酸或甜,那种胀胀的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很奇妙,又很难过。因为她才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她就以这样无情的方式离开了她。 她很迷茫,不知道去怪问谁,怪自己、云茵、简琼筠、范兴、江妗如……怪世间任何与她们有关有交集的一切人和事,她甚至是去怪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阴司,却不敢去怪罪简灵均。 一切都是自己惹得惑,这本该就是她的命,年少时失怙,一众家人死于非命。或许她本是个天煞孤星,克世间与她有关的一切,她本该享受不到这些年来偷得的闲暇安乐和那微薄的幸福。 可她又很庆幸,能在这一切灰烬无望乃至绝望的世界里,看到一丝光亮,哪怕是偷来的也好。 不知觉间,她脸埋在简灵均的掌心里,落了两行清泪。 简栖归的思绪纷乱,她想了很多,许多不可能的可能,许多可能的不可能。直到一个徒女的声音打断了她。 “护法大人,前些日子的那些贼子又来了,她们叫嚷着要覆灭咱们摧月呢。”韩晓说得略微委婉,那些个江湖客们明明说的是“歼灭魔教,还世安宁。” 如今的简栖归正在悲伤里哀思,怎有人这么不长眼的刚好就前来找不痛快,是真的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些。 简栖归一脸肃杀的模样,还未去到山门前,指腹已经在剑柄处来回摩挲,摩挲地剑柄开开合合,几次发出“铮铮”的脆响声。 直叫跟在简栖归身旁的韩晓冷汗直冒,替那些个江湖捏了把汗。她心里几次呼喊着救命,跟在简栖归身侧呼吸艰难,又不免在心里腹诽那些个江湖客:你说你们惹她干嘛! 简栖归在摧月教的徒众口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称呼,寒面阎王。 而这场厮杀终究是以江湖客失败为尾,简栖归甚至在与人厮杀时分心地想着,简灵均现在是到了奈何桥了吗?她的孟婆汤这次还会不会掺杂其她的东西。 后来她整日窝在教主的寝居里,直到半月后云茵怒冲冲地推开了寝居的房门。 “简栖归!” 她听见云茵怒不可遏地喊着她的名讳,那个被简琼筠冠上了同灵均一样的姓氏的名讳。 随后便是空中扬起了一道脆响。 云茵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那一掌的力道大得惊人,不似云茵这样明温吞性子的人会使出的。 简栖归淡淡的,她没有去躲开那一巴掌,生生地挨了上去。 脸上传来一股火辣辣地痛意,可她却觉得恍若未觉。 “你怎么敢!”云茵气得说话的声都颤了好些回,胸口明显的起伏彰显着她的愠怒,“早知道你这般护不住她,先前我就该带着她走!” 云茵的质问有力,且直直地戳入简栖归的心田里。她的确是愧疚,却不曾有一丝后悔。毕竟就算是当初云茵带走了简灵均,难道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吗?毕竟毒入骨髓那是既定的实事,也是不会更改的实事。 “她如何与你有何关系?”简栖归还保持着方才被云茵扇了一掌的姿态,棱角分明的脸朝着一边方向侧垂着,发丝有些凌乱,遮住了她眼中的一丝不屑。她无情地道破了云茵心中的隐秘心思,“你不就是喜欢她。” 她说完转了些脸颊,正巧能看见云茵被人戳中心事的窘迫神情,接着讥讽道:“你再喜欢她又如何?我自打被师傅带回摧月的第一天起,便饱受着相思之苦,直到那日她气绝,才明白原来这种相思,不光是我一个人的相思!” 听了这话,云茵果然陷入了沉寂之中,她极其痛苦又不敢相信,却又对这个结果丝毫不陌生。 良久,久到两人面面相觑会拔剑相向之时,云茵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深不见底的海底中寻回:“可是你还是害死了她……”她的语气极不自信。毕竟她不知道简灵均与简栖归之间都发生过什么,那些事她是没有参与过的过往,她们如何都与她这个“局外人”无关。 她是被简灵均抛下的那一个……云茵险些忘了呼吸。 方才云茵只顾着生气,如今她才注意到,这间寝居里满是霜花,被无数的霭霜所覆盖,而榻上那个她最在意的小师妹,亦像从前一般,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像是睡着了一般,若是不靠近,根本无法察觉上头的人已然离开了这个世间。 “你……”云茵有些不确定道,“我听说小师妹半月前便殁了,你从那时便开始这样了吗?” 简栖归阖了阖眼,她知道云茵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用冰莲决冰封了这间屋子的事。她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你疯了!”云茵瞪大了双眼,她回头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简栖归,“你不要命了!” 像简栖归这般无间断地运用冰莲决封住整个寝居,这样的事是云茵从未听过的,而且她曾听过小师妹提起过,冰莲决再好,若是不仔细运用,伤害根本不说,还会燃烧自身的命数。 这背后,云茵却看清了简栖归对简灵均的用情至深,是她所不能比的。 简栖归无视着云茵的话,她只想在之后的时间里好好将简灵均的模样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她不想下了黄泉路,在奈何桥上喝孟婆汤时,忘却了她的模样。 “我怕她被蛇虫鼠蚁欺负,她现在没有办法去抵挡身子自然腐败。我只有这个法子了……”简栖归说着,跪到了简灵均的面前。 她像是个虔诚的信徒,眼中只有自己信仰的一切,并为了她的信仰献出自己的所有。 “可以说说吗?”云茵神色复杂地自简栖归身侧盘膝坐下。 她问得很轻,就像是层云叠叠自空中摇摇晃晃,让人感受不到风的存在。 云茵没说清楚问的是什么,简栖归心里明白,她无非想问的就是关于简灵均的事。 “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简栖归一面回忆一面说着,唇角噙着一丝恬淡的笑意,“师姐……”她轻轻唤了一声,就仿若她们之间没有隔阂,还是一如往常那般。 “你知道这么多年来,灵均的眼疾从治好了到复发,她从未抱怨过一句,不怨天不怨地。她真的很坚强、强大又善良、包容。她前段日子身中剧毒,不让人担心她,甚至从未表现出一点不适。”简栖归含情脉脉地望着榻上的简灵均,她似是觉得有一些羞愧,半垂着脸又不敢去看简灵均。毕竟自己在遇到一切难事、不公时,她不像灵均那般总是很乐观,她会卑劣地想着,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死了才好。 而那些阴暗又狭隘的思绪,就像绵延不断的阴沟鼠疫般蔓延,只增不减。她愤恨地想着为什么这个世界能烂到骨子里,处处都透着腐朽气息,多在这个世上呼吸上一刻她都觉得恶心、反胃,想吐。 她是恨透了这个世界,甚至想过该如何搅得这片天地不得安宁,和她一同整日沐浴在仇恨与鲜血之下。她到现在为止,夜里酣眠时还会做起儿时的噩梦。 第59章 她做不到像灵均那样坚强,她阴暗地想着一切卑劣又虚伪的事。所以她总以为灵均那样的人会远离自己,像厌恶过街老鼠一般。 可她却永远是一副包容的模样,满身沐浴在阳光之下,时时刻刻在她身侧。 待在简灵均身边时间久了,会叫人淡忘,又更像是对那些阴暗想法的不在乎。只知道什么叫做偷偷待在她身边汲取那点点滴滴的温暖。 “小师妹还是这般……”云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她似乎是顿了很久的时间,才将一句话说完整,“可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小师妹会不高兴的。” 简栖归没有偏头去看云茵,但从她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云茵想必是哭了。 她听到了云茵说的这些,可她一点也不在乎,若是简灵均真能像云茵说的,唠叨她也罢、朝她发脾气也好,只要她足够鲜活起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听她骂我。”简栖归阖了阖眼,眼眶里的泪光迎着光照闪闪发亮,她抬头抱着一丝希冀去看望榻上的人,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与死寂。终归是虚妄罢了,她不会再醒来了。 “那摧月教怎么办?你撒手不管了,把小师妹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吗?”云茵的质询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声音不大,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哭腔。 云茵以为她这句话能让简栖归振作起来,能够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小师妹在乎的东西,可她没想到,简栖归竟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姿态,将教主令牌扔给自己。 她望着手中的教主令牌,心底又升起一股浓浓的愤怒:“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这样随便地把小师妹的家交出去的!我真是看错你了!” “师姐,你又不是旁人。她信得过你。”简栖归没有提及背叛的事,在她眼里,她能晓得云茵的想法,能明白她是为了家人和忠义世俗而背叛的简灵均,但她不理解。若是她在云茵那个处境里,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范兴杀了,无论是正面的或是暗地里偷袭。 “师姐,你知道的,她想摧月在江湖里有个好名声。”简栖归敛着眉眼,眸光暗暗,“我并不适合做这件事。” 自简栖归坐上护法的位置以来,云茵便将这人瞧得明明白白,她这人就是个疯子,若不是有简灵均在她身边看着她,江湖早就变得一团糟。 简栖归的武学登峰造极,比全盛时期的简琼筠还要高上好几层的功力。此前简琼筠的武功在江湖上不说无人制衡,那也是名列前茅。更有一身绝学冰莲决的加持,若真打起来,简琼筠自说一声无人能敌也无不可。 云茵虽是没见过简栖归使出全力的模样,却不难想象她有多可怕。 简灵均还在的时候,简栖归做事都收敛着脾气,尽管是那样,都已经叫一干人等闻风丧胆。而现在唯一能管得住、看得住简栖归的人死了,只怕她会更加疯狂。 “好……”云茵半晌才应了下来,她长叹一气,自愧着自己对灵均的感情不若简栖归那般,能抛下一切什么也不顾,甚至是献上自己的性命。她自问着自己的心,能做到吗?显然是不能的。 “那你接下来作何打算?”云茵复问道。 打算? 她都把教主令牌交了出去,还有什么打算可言。 “我想看着她,努力把她的模样印刻在灵魂深处。”她说得很轻,像是脚踩着云朵随着清扬的凤荡漾着,满是不真实与梳理的意味。就像是她把这个世界与自己隔绝开来。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简栖归定是说不出口的,她从不是说这种黏糊话的人。但世界给了她一个巴掌,她意识到自己不说、不去表达,灵均便听不到她的心思,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她在忏悔。 整座寝居里的温度又降了些,屋外与屋内俨然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像是凉爽的浅秋,一个像是冰封世界里的凛冬,满目霜雪寒气仄人。 若是普通人在这,待不上片刻便会被冻得牙齿上下打颤,以极快地速度逃离这片囚笼。 云茵在这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了,实在是被冻得快要失去了知觉,眼睫上皆是被染的无数霜雪莹莹,她才不舍地望着榻上的人,缓缓地退了出去。 她不知道简栖归都在想些什么,叫这房间愈发森冷。 教主令牌已经给了云茵,其中意味不用多说云茵也是明白的,而她此次回来也是有徒女给她通风报信。还好她回来的及时,否则再晚一些,怕是这寝居里要再多一具尸骨。 简栖归没将霜雪覆盖住寝居的门,她在彻底与这世间断开前,要从云茵的口中得知到摧月教的一切近况,以及日后云茵是做的什么打算,要如何发展。 她想着若是日后能在奈何桥上遇到简灵均,还能给她个交代,也好少挨些唠叨。 简栖归来到简灵均的身侧躺了下来,她安安静静地望着简灵均紧闭的双眸,又小声地呢喃着:“你会不会怪我?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你在奈何桥走的时候,能不能走得慢一些……等等我呢。” 然而眼前这个睡得安详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应,她眉眼紧闭,眉头舒展着,不似先前几夜总会蹙着眉头,连梦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困扰。 关栖归伸手抚上简灵均的鼻梁,指腹触到那鼻梁上的寒意,与周身气息无情的森冷不同,那是一种更为虚幻里死寂般的一种寒凉。 她的指腹从鼻梁骨处缓缓下滑,一路顺着简灵均的鼻尖滑过人中,最终到了那了无生机的朱唇。 “其实……我们本就不顺路,是两个不同方向道路的人,只是……有无数个瞬间,我太想跟你走了。”简栖归喃喃说着,她愈来愈虚弱了。时刻促使自己的冰莲决运转,本就是件极为辛苦且消耗命血的事,她这些日子又不曾进食,若不是她的意志强撑着,怕是早就随着简灵均一起去了。 过了许久,久到简栖归以为自己都等不来云茵的消息,久到她以为自己同简灵均一起去了,她听见门边响起了窸窣的“吱呀”声。 “我听旁人说你根本没出过这间屋子,怎么,你是真铁了心了不要命了!”云茵开门便大声骂道,她抬眼瞥见榻上躺着没什么动静的人心下一惊,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她连忙唤了两声:“简栖归……简栖归!” 简栖归在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极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废了半天的劲,才睁了半道。 她瞧见云茵同自己对上眼,云茵似乎松了口气。 她朝云茵缓缓眨了眨眼,连开口问话的力气也没有。 她听见云茵长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接着便是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最近江湖上对咱们的风向转变了许多,多亏有那些个没理智的家伙衬托。你知道前些天在祥水镇发生了什么吗?就那些个喊打喊杀要覆灭我们的那些个杂碎,在客栈里打尖时,就因为客栈的老板说了一句咱们摧月教的人杀得好,为民除害的话。那些个杂碎就同老板起了争执,砸碎了人家不少碗碟,桌椅也劈坏了好几张。还有个事,也和这件事差不多,不过不是同掌柜的起争执,她们和其她走江湖的人吵了起来,也是给人店砸得不像话。这之后江湖上就开始传出,咱们摧月教虽说被人评判为魔教云云,却从未伤害过平民百姓,倒不像那些个嘴上大义凌然之人,口口声声保护百姓,做的又是伤民的事。” 关栖归唇角勾起了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如此听来她便放心了许多,至少真遇见了灵均,她也能有个说辞。 “先前那些被人牙子拐卖的那些个孩子你可记得了?”云茵轻声问着,她怕话音重了,扰了简栖归的心绪。 记得。 简栖归在心里默念着,却没法说出口。 没听见回应云茵也不着急,她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都往咱们这来了。我左右想着若是灵均知道了,定不忍心叫她们回去市井里蹿活,索性接连几日叫人赶工,建了座慈悲堂在咱们摧月旁边。 你是不知道,韩晓和许宜初她们几个可喜欢那些孩子了,都抢着要收徒呢。估摸着日后也不必担忧这些个孩子没地跑。 还有件趣事,有几个商会来找我谈走镖的事……” 在后面的简栖归便听不见了,她沉沉地睡在灵均的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云茵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而后便是整座屋子从里冰封,连同着唯一连接着与外界出口的地方全都冰死。 这座教主寝居成了摧月教不可靠近的存在,凡入教之人,皆会听闻曾有一任教主与她的护法的凄悲爱情。 当然这都是后话,简栖归无从得知。 简栖归只知道的是,自己能去黄泉里寻灵均了。 毕竟她是我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完) 第49章 已经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新历十一年,白城。 深夜的云层层峦遮蔽,像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一个挨着一个。云层将斗星藏起,整个夜幕除去黯然的银辉月光,便再没有其它的灯光照耀。 第60章 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 码头上的轮船汽笛奏响“突突突”与沉闷的长鸣声响,远远地自港口传来,就连离港口有一段距离的深巷里亦能听得清晰。 灵均睁开了双眼,意识渐渐自空中回归身体。她的脑袋里头宛若被人用无数的丝线缠绕,又随意地剪开重穿,痛苦极了。 她应是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好像从始至终,都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头痛欲裂苦不堪言。而她的记忆亦是混乱的,所有的一切犹如潮水般涌来。就连在简栖归的那个世界,最后她以灵魂状态“漂浮”在空中观察时,也慢慢回归。 当时的情感是不存在的,待转世的“灵魂”停在世间是不存在情感的,或是用“被封闭”这个词汇来形容要更准确一些。 如今灵均重新回归于现实,她的情感与记忆一同涌入这具身体之中,眼角零落大片的泪珠,打湿了这身子的衣衫。 毫不意外的,她泪失禁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她对简栖归的情感,或者是说,关栖归。 她没想到简栖归会对她情深至此,可诧异间又有些了然。 两个世界结束,灵均猛然发觉,或许这些栖归是一个人也说不定。 这样的怀疑只要有了种子,便会催生发芽,渐渐地茁壮起来。否则为何那位大灵、掌管世界秩序的神祇,为何会在她昏迷之前说出一句“你做的很好。” 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带着猛烈*的灼烧感,灵均垂眸看去,她这才惊觉,这具身体在她来之前中枪了。暗沉的殷红浸染了伤口处的周侧,黏腻、腥锈、浓稠的气息不断传入鼻息,同时传过来的,还有周围一股一股的腐臭气息。她偏头去看,好像是垃圾桶,她靠坐在垃圾桶旁? 灵均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身上就如同被一辆大卡车来回碾压,疼得额角直冒冷汗,尤其是腹部中枪的那一处。 中枪? 她忽然从记忆中回想起此前是什么情形,她在被人追杀。 今夜贝灵均原先的计划是,潜入庚奚的房子将其刺杀,伪作成是别的势所为。 显而易见的,她是个杀手。 从刺杀到栽赃证据一整列她做得都很顺利,直到被安保公司的人察觉到,一路追杀她,她还在逃跑的过程中,中了一枪。 贝灵均从始至终带着个通体漆黑,边缘用金色勾线的阿努比斯面罩,没人能看得清她的样貌。 中枪,这可是件大麻烦。 如今离这具身子的家实在是太远,身后又有那些个烦人的苍蝇,她只能另做她想。 她从记忆中想起,离这条街最近的渣滓街里有个诊所,里头有个脾气古怪的医生,专门为道上的人处理伤势。这费用是贵了些,但总好过去医院被警察署的人盘问。 灵均方才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顺势藏进了深巷里的垃圾堆里,她靠坐在垃圾桶旁,极力地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垃圾桶周边的腐败气息刚好能将她身上的血腥味掩盖,垃圾桶堆叠在一起,也能将她的身子好好掩藏。 她习惯性地抬手,双指并拢想要朝着身上的各大止血穴道点去,方才点了一处穴道,她猛然想起如今在这个社会上是不存在这种江湖武学的。有的也只不过是空有外形的花架子。 这个世界科技并不发达,处于刚刚起步的状态。加之陆上内乱刚结束,还处于一个新旧思想的交界处。 她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破绽,指腹又放了下去。索性记忆中里渣滓街离这条街区不远,想必贝灵均方才亦是想往那边走。 灵均顺着自己记忆中的道路,摸着墙沿缓缓挪动,一连走了数步,她才堪堪缓了神色,逐渐适应了身子上的疼痛。她神色凌然,借着夜色的优势在这片黑夜里穿梭,埋藏踪迹。 街上很安静,偶有车夫拉着黄包车匆匆路过,几乎没什么行人。 这深夜凌晨十二点,哪还有什么行人。 只能盼着渣滓街的诊所不要关门。 从方才醒来的地方到渣滓街不远,徒步十分钟便到了,只是灵均伤得厉害,她走得便慢了些。 渣滓街同它这条街的名字一样,里面多是些阴暗的乌合之众。这里做的多是灰色生意,譬如走私买卖那些见不得光的。 与别的地方不同,这个点了,渣滓街的路边仍坐着几个人,她们有的不怀好意地盯着灵均,似乎是在判断灵均究竟是不是个好欺负的。 大多数人沉默地在街旁,或站或坐、或三五成群吐着烟圈,不过她们的目光一直盯向灵均,蠢蠢欲动。 灵均没理会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只要没人盯着她身上的血迹尖叫就再好不过了。 从进入街口到走至半道,这些人除了盯着她以外,倒没什么别的事发生。 她们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倏地,眼前垂落一点阴影,将灵均本就看不太清的道路全都挡了起来。 只听身前那人恶狠狠地,嘶哑又阴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生面孔……带大洋了?” 灵均透过面具看到一丝寒光闪过,她垂眸看向那人的手,握着一把折叠款的瑞士军刀抵在她满是血迹的腹前。 “让开。”灵均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森冷之意。她是真正意义上与人厮杀搏命,与这些阴沟里只会小打小闹的人不同。浑身的煞气与生俱来般,带着些上位者的不灭威意。 她身前着人明显颤了颤身子,只不过是听了一句“让开”,竟然叫灵均的气势给压了一头。分明他的手上还握着刀呢,这简直是下他的面子。 他双手握着刀柄又往前伸了伸,口里急切地说着:“我劝你别找死,只要给了大洋就好……大洋……” 灵均这会子什么也没说,她一手压着腹部的伤口,以免伤势加剧,空着的另一只手从腰间提出一把p式手枪,指着面前拦路狗的脑门上。 她动作行云流水,人都还没看清,那漆黑又危险的黑洞早已指着那人的脑门。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这一片死寂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我找死我找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灵均面前的人慌忙的举起双手往旁边退去,瑞士折叠刀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举动令方才仍在蠢蠢欲动的人们按捺住心思,聚在一起小声地窃窃私语。 灵均没把枪收回腰间,她是没练过这东西,甚至是从未接触过,可她方才身子下意识地举动,这东西就像是她出生入死的伙伴,无比的顺手、熟稔。 原来她进入的身体习惯,是她自己无法避免的。 诊所门前点着两个大红灯笼,油灯烧着“滋啦”作响,这灯怪是渗人。旁的店门口挂的都是昏黄的灯泡,只有这诊所的门前独独不同。看来传言这医生的确是个古怪的人。 灵均一面想着一面抬脚探了进去。 还好里头店面的装潢较为正常,不是什么古怪的氛围,正常点着台灯。 方进到屋里不过两息,只听见一声清冷疏离的声音响起:“已经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说话的是这诊所的医生,她穿着白大褂,坐在案台前低着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她连看都没往门口看,光是听见窸窣的声响便无情地撵人出去。 等明天来,那自己岂非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灵均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她此刻已然是冷汗浸湿,伤口处似有恶化。 不难听出方才那医生话里的无情,结合着记忆中的传闻,这医生救人全凭心情,若是不合眼缘的,就是你死在她面前,她也只会叫你明日再来。 可灵均等不了,她呼吸有些急促,求人的话到了嘴边,只说了声:“医生……”她猛地冷汗直冒,往旁边靠着诊所置放药品的架子,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这才得以强撑着身子不倒地。 面具随着突然的力道从脸上滑落,阿努比斯模样的面具掉落在地,脆声作响,而她脸上的眼镜也随着面具落到了地上。 这声闷响引得医生抬头往这边看,她眉头蹙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灵均想着,若是这医生被她惹生气了,会不会把自己丢到什么深山树林里,或者满是腐败臭气的垃圾堆里。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灵均听见医生倒吸了口气,像是在震撼着什么,然后便是卷帘门被拉下的声音,和一个满是消毒水的怀抱。 太好了,应该是得救了吧。灵均乐观地想着。 医生满眼复杂地将人费劲地挪到里间的手术室里,她用剪刀剪开灵均身上猩红得不成样的衣衫,瞧见肚子上溃烂里的一枚子弹,心里便有了数。 她来回忙活准备手术器具,挨个消毒,又将头发盘起藏于手术帽下,一切的准备工作严丝合缝,没有丝毫怠慢。 她动作很快,毕竟病人可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长得还挺好看的。”医生盯着灵均昏迷的脸说着,随后又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 第61章 手术灯照得刺眼,医生却毫无反应,专注于手上的取弹工作。 第50章 麻药 白城的医学技术还算比较完善,相对于上水市这样的政权中心来说是差了一些,可比其她的城市来说要好上许多。 白城在国内被外人称作是“罪恶之都”,很少有外地人往白城来。 渣滓街里的这位医生,听说是留洋回来的高材生,曾是京和医院的外科主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开诊所。 灵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睁开眼眸缓了许久,耳边响着有节奏的“滴滴”声,房里没开灯,她看不清周边的情况。 不一会,耳边传来沉闷的老式钟表声,一共响了六下。 这种老式座钟在记忆中是十二时制,现在晚上六点了。 灵均的思绪有些混乱,她明明是凌晨来的,怎么现在又是六点…… 她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想不了任何问题。 她摸着黑环顾四周,只能大致瞧清一个轮廓,是个小型的简易病房,房内只有她这一张床。 她动了动胳膊,手背上涨得很,她抬了抬胳膊看了一眼,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她顺着输液管往上瞧。 倏地,顶上闪着一束刺眼的光线。 “苯唑西林钠,消炎抗菌的。”清冷又带着梳理的声音响起,医生推了推眼镜走到灵均床边,她手上捧着个塑料夹板,指腹间夹着一支素色钢笔。 她打量着灵均的脸问道:“手术很成功,你现在什么感觉?” 这幅身子的视力似乎也不大好,她只能看清医生的大致五官。至少医生是个女人。 灵均哼呢两声,她想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可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医生,我想吃糖。”她说话慢吞吞的,一句话愣是墨迹成两句话的时间。 只见医生盖上了笔盖,随手夹在胸前的口袋处。眼里波澜无惊地自语道:“看来麻药劲还没过,晚点我再来。”说完她将塑料板子放到床头柜上。 灵均听她要走,连忙抓住那双修长的指节。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医生的指尖,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摸起来凉凉滑滑的,她下意识地又搓了搓。 “别走啊,走……走一个!”她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连搓了三下医生的虎口。又猛地伸到空着,手虚握着像是抓着什么杯子,“革命的小酒天天醉,不喝啤的,只干白的,新婚小酒那得干。我干了,你……你随意……” 医生的脸色似乎是黑了些,她不满地抽回了指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临走还留了句:“我下班后再来。” 医生走后,房里的灯又被她关了,四周又陷入了一篇昏暗,灵均偏头看着窗户,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她看着绿萝眼睛忽地瞪大:“欸!我手呢!”她慌忙的朝着外面喊道,“医生!出大问题!我手不见了!” 诊所前厅里坐着三位来看诊的客人,她们各自神色古怪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医生面色如常地甩着体温计,拿到空中仔细看了眼道:“三十九度四,挂三天水吧。别的地方有没有哪不舒服的?” “嗓子烧得厉害。”说话的人是位年轻女性,她穿着一身西装,打扮前卫,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她趁着医生正拿压舌板的功夫,频频朝走廊的方向看去,犹豫问道,“沈医生,里面的病人是不是……精神方面……” 沈医生拆开一次性压舌板的包装,她摇了摇头,优雅地捻着压舌板,抬了抬下颌道:“张嘴。” “啊……”年轻女人听话照做。 沈医生看得很快,她压舌头的力道不小,压舌板刚从嘴里拿出去的时候,年轻女人咳了两声。 “扁桃体发炎,吊水期间注意饮食清淡。”沈医生顺手把压舌板扔到垃圾桶里,她随手掏出口袋上的钢笔,在诊断书上写着病人的针状以及用药和注意事项。 钢笔在诊断书上簌簌作响,走廊里头又传来了一声哭腔。 “医生你去哪里了,你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了来看我……” 那声音婉转造作,乍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医生的情人。 这下坐在凳子上等待的另外两个病人也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沈医生,虽然三个人都没说话,眼神里确实一股子莫名的暧昧。 沈医生抬头便看见三个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耳边又是无理取闹的声音,她干脆地盖起钢笔起身道:“她麻药药效还没过,估计还要再吵一会。我去拿药。” 说罢她也不管那三人是什么眼神,转身朝走廊里的病房去。 灵均躺在床上喊了两嗓子,又没甚力气地消停了会。腹部受伤的地方凉凉的,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意。 她巴巴地望着门口,不满地嘟囔了句:“坏女人,大骗子!” “我要是坏女人,你现在就不在这了。”沈医生站在门口无情地怼了回去,她鼻息轻洒,又说了句,“吃什么糖?” 这个房间里的消毒水味太浓,灵均心心念念着吃糖,朝着沈医生说话的方向问:“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沈医生抬手看了眼手表道:“看情况,病人不多的话一般九点关门。” “那我们晚上回你家睡吗?”灵均觉得自己说的一点也没问题,不然医生怎么照顾自己呢? 沈医生知道她麻药劲没过,也不同她冒犯的话计较。她又想着前面还有个要吊水的病人,缓了缓声道:“睡会吧。”她话音柔和,眼里却没什么柔情,放在一起的画面很有割裂感。 灵均身处昏暗之中,自是看不见医生的表情,她暗自得意地哼了一小声,听话地闭上了眼。 沈医生可不管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拉着脸去药房拿吊瓶,心想着这人真是麻烦,她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这人进来。 这之后灵均真的睡着了,直到房顶的灯再次被打开,她听到医生喊她的声音。 “醒一醒,我买了小米粥。”沈医生拎着两碗小米粥,随手从旁边拿了个小桌子放到上面。 灵均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缓了缓,思绪渐渐清晰,她吃痛地倒吸了口气,腹部火辣辣的疼。 沈医生瞥了她一眼,一面支小桌子一面问道:“叫什么名字?” “灵均……贝灵均。”灵均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坐在病床上。她瞥见医生拿了个枕头来,往她背后垫。她配合地身体前倾,又牵扯到伤口猛地倒吸了口气,“嘶……谢……谢谢。” 灵均想起自己是有一副眼镜的,她转头看了看床头柜,又茫然地看向沈医生。 沈医生把桌子架到病床上,她又侧目打量了番灵均,见她望着自己,她似有些疑惑:“我姓沈。” “沈医生,我的眼镜……”灵均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沈医生,目光盯着桌上的小米粥一动不动。 “你的眼镜碎了。”沈医生走到病床另一侧挂着吊瓶的地方,她看了眼吊瓶,里头还剩下四分之一没吊完,她捏起输液管调快了些流速道,“你的东西我都放在旁边的柜子里。” “谢谢。”灵均握着桌上的小米粥发呆,手心里传来阵阵暖意。 她刚想着沈医生的脾气还满温和的,不像传闻里的古怪,又听见沈医生拿起床头柜上的塑料夹板边写边说。 “我处理这种东西的费用不便宜,一千大洋。你什么时候给?” 黑医!取个子弹收一千大洋!我收回那句话。灵均转头看向医生,她舔了舔唇角:“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 “我这从不赊账。”沈医生神色莫测地盯着灵均的手道,“不行你拿手抵债吧,我这苯唑西林钠也不便宜。”她认真地端详一番,似乎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灵均瞪大了双眼,她有些慌了神,生怕这沈医生真要这么做。她连忙道:“我应该带了钱的,等我能下床了马上回家取给你。” 灵均是不缺钱的,她的家族在白城赫赫有名,做的是轮船生意。她的母亲是陆司商行宋智民的姐姐,十年前听说海难过世了。父亲是海上霸主贝业成,在白城人人都尊称一声“贝勒爷”。 沈医生离她有些距离,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冷声道,“我数过了,你一共带了五百八十三块。” 不是,这医生!灵均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翻了自己的口袋。她很难不信,要是自己身上没带钱,恐怕沈医生早给自己扔外头了,还做什么手术! “我已经很人道了,都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沈医生神色淡淡,她瞧着灵均什么也记不得的模样,不介意帮她回忆一下刚才的事,“你三小时前麻药劲还没过的时候,肢体与言语双重骚扰我。” 啊? 灵均听着沈医生嘴里讲出的话,不断地刷新着自己的三观。她语塞一阵,开口驳道:“你怎么不讲道理,乱说话我是要告你诽谤的!” “我有个病人正好明天还要来挂水,不信的话你大可问一下。”沈医生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再不吃粥都凉了。” 第62章 灵均愤愤地拿起勺子往嘴里送。 好烫! 她慌乱地放下勺子用手扇风。 沈医生趁此机会出去了一趟,灵均不知道她去干嘛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沈医生的形象算是彻底碎落了。 但是……沈医生还是细心的,给她买了粥喝。灵均蹙着眉头,叹了口气。 她还得赶紧回家一趟。贝业成交给自己的任务是完成了,可自己迟迟不回去,怕是明天满白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失踪了。 病房离诊所大厅不远,灵均能清晰地听见前面在说什么话。 “沈医生,这么晚了还有病人呢。”一个男人的声音。 “嗯……陈警官哪里不舒服?” “我身体好着呢,今天我当班夜巡。沈医生在这还没听说呢吧?昨晚城西死了个人,中枪的。”陈警官说着往走廊里进。 “这种事不是警察署的机密吗,陈警官这么随意?”沈医生的声音要远一些,应该是跟在陈警官的身后。 “没事,这事全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都传开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灵均在听到中枪的时候,心里直发毛,不会是来查自己的吧。她昨晚去的地方正好是城西! 第51章 身份 病房顶上的白炽灯忽然闪了一下。 耳边鞋跟踏在地砖上发出的“哒哒”声响愈来愈近,灵均慌乱地看了一眼刚才沈医生给自己指的地方,那一列柜子里放着灵均的私人物品,碎了的眼睛、阿努比斯面具、还有决不能被警察署的人看到的手枪。 “她怎么了?”疑惑地声音自门口传来。 灵均回头往门边看去,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正步步踏入。他的肩章处有两颗星星,腰间别着一把j式手枪。 陈警官停在灵均的不远处仔细地打量她,一双手背在身后。 “没什么大问题,慢性阑尾炎,在我这挂消炎水呢。”沈医生漫不经心地说着,她瞥了眼病房角落,没瞧见什么奇怪东西,这才略微安心。 两个人说话的语气不像是陌生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还有一些熟悉。 灵均生怕说错话,干脆就不说话,缄口不言。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谁也不去开那个话匣子。陈警官只是定定地看着灵均,他半晌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扬声问道:“欸!你不是那个……那个……”他皱着眉头,背着的手抬到嘴边,指腹抵着嘴唇长“嘶”一声,不停地翻找着记忆。 这一句话把病房里的两个人的情绪全然带动起来,一个满后背的细汗,紧张得不行;另一个轻挑眉头地看着床上的人暗自使眼色,警告的意味分明。 渣滓街的这家诊所开到现在,替不少道上的人处理过伤势,至今为止没听说过被警察署请喝茶过。 灵均不难看出,沈医生给自己的警告神色。若是自己给她惹了什么大麻烦,恐怕沈医生是要找自己算账的。 “我应该是没见过警官的。”灵均低声道,面上不显任何紧张的意味,藏于薄被下的指头相互抠着。 沈医生盯着灵均似乎是很满意她说的话,警告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房里的三个人心思各异,直到陈警官竖起食指眉头舒展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贝家少姥吗!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面熟,我下午那会才在局里见过你的照片。” “哪个贝家?”沈医生开口问道,她似乎对灵均的身份很感兴趣。 只见陈警官哎哟一声:“还能是哪个贝家。咱们白城赫赫有名的轮船世家,‘贝勒爷’家的。”他跟沈医生短短解释了一声,转头对着灵均,一脸讨好的模样堆满笑容,“原来贝少姥在这啊,那就好办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好办?警察署在找自己吗? 贝灵均低眉思忖着,她清了清嗓子问道:“我父亲是不是去警察署了。” “可不是吗,您父亲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下午去警察署的时候满脸的愧疚。还让我们见到您了给稍个口信,他买了赔礼就等着您回家了,给您赔罪呢。”陈警官这幅谄媚的模样,就像是对面的人是什么大官似的。 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白城三股势力均衡,其中贝业成的势力单论出来要比其余的两家要更有权势一些。 贝灵均听陈警官这么一说,心里对这事有了构建。贝业成派自己去刺杀,她们那定是能打听到任务成功的信息。可自己失踪这事,贝业成要想找到她,在明面上定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女儿与父亲吵架,这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而且陈警官这幅喜形于色的模样,想必贝业成允诺了什么“答谢礼”,才叫这帮警官像个狗腿子似的。 “哦,我在外面再玩几天就回去。”灵均说罢给沈医生使了个眼色。 沈医生对上她的眼心下了然,作势看了眼手表道:“陈警官,时间不早了,病人需要休息。” 灵均对此很是满意,看来沈医生还是很上道的,配合着自己下逐客令。否则这么说下去,谁知道陈警官会不会聊到案情。 “是是是,少姥好生玩,我也该走了。”陈警官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便没收敛过,这会子怕是在思考一会回警察署报告能领多少大洋呢。 “我送你。”沈医生率先走到了门边,做请姿态。 灵均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大半,她看着陈警官走到了门口复又折回来说:“最近白城不太平,入夜以后少走动,城西昨晚有个男的被人枪杀,发现的时候少了一只手,到现在也没找见。”他抿了抿唇接着道,“要是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尽管去警察署找我。” 他转身走到门旁,朝一旁用着只有沈医生和陈警官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昨天夜里警察署丢了两把枪,尸检报告出来后,那无手男尸身上的子弹型号正好是符合丢的那两把枪。” 陈警官说的语速极快,在灵均的眼里就像是再三叮嘱沈医生要注意安全一般。 毕竟整个白城就属渣滓街最乱,在这个纷乱不断的年代,医生是首要重点保护对象。陈警官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陈警官说完便挥了挥手,扬声道:“走了,不送。” 被这小插曲一打断,沈医生放在会诊厅的小米粥都凉了。 她站在门口往外看,渣滓街上这会子还不算冷清,几拨人各自成团聚在一起,陈警官路过指着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些人又各自散开。待陈警官走远了,他们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除去街上的那些个混混,渣滓街上倒是没什么行人。今夜估摸着是没生意做了,沈医生干脆拉了卷帘门打烊。 灵均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她方才趁着粥不烫一口全喝了,这会子把垃圾都收拾整齐了摆在床上的小桌子上,正整理着脑海里的记忆。 她搜寻许久也没有搜到有关栖归的任何信息。恐怕是这个世界里的贝灵均在她到来之前还没接触过栖归。 有件事她很在意,那便是这个世界的灵均在这次的逃跑中,是死在了垃圾桶旁,她没能撑到救援。 所以她这次只有对这个世界的大致了解,之后所有的一切,全要靠她自己。 果然祂的话是不可信的。 屋外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也不知道沈医生在外面做什么。 不过灵均知道的是,她拉了卷帘门。 不一会,灵均瞧见沈医生进来,走到她床边拔了她的输液管。之后沈医生又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柜子旁,拉开第三层的抽屉,从里头掏出个巨大的文件袋。 文件袋在沈医生的手里“哗啦”作响,随后灵均便看见了,沈医生从里头掏出了把手枪。 手枪! 灵均瞪大了双眼,当即警惕了起来。沈医生拿枪做什么……而且那个枪,好像还是自己的。 只见沈医生来回翻看,仔细地检查着枪的底部、尾部、以及侧面。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沈医生,你相信我肯定不会赖账的!”灵均紧张地咽了口涎水,生怕沈医生把她的东西交到警察署里告发自己。 虽说在白城,大多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有几把枪,没过两天便能听到哪里哪里死人了。但这走私的东西毕竟上不了台面,闹到了明面上依然是不好解决的。 纵使可以交大量的罚金与保释金,但能少一点麻烦是一点。 沈医生抬眼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她熟稔地拆开弹匣又合上,“咔哒”一声,拨响上膛。她没什么情绪道:“我现在有些后悔。” “什……什么?”灵均声音有些发颤,她眉头微蹙,刚才沈医生这行云流水的用枪动作,实在是不像第一次接触的人。她离得有些距离,没看清沈医生开没开保险栓。 “我觉得我的手术费用似乎提少了些。”沈医生蹙着眉头思考着,她用着商量的语气问道,“你觉得五千块多吗?” 黑医!绝对是黑医!这是坐地起价! 第63章 灵均咬着下唇,幽幽地看着沈医生道:“我说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我知道。”沈医生像是玩笑一般,“我可以去你家上门收费。”她停顿片刻,又从柜子里取出那个阿努比斯面具。 她将东西放在床边的小推车上,力道不算很大,却异常清脆。 “少姥……”沈医生口中嚼着这个不算陌生的词汇,在白城混迹至今,多多少少都听过那三股势力的名头。她随手搬来个圆凳坐下,从白大褂中拿出个自封袋。 灵均死死地盯着沈医生手中的自封袋,里头装的赫然是枚金属制的子弹。她看见沈医生两指夹着自封袋随意地晃了晃,搞不清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我昨天从你肚子里取出来子弹。”沈医生说完将指尖一松,自封袋顺着她的白大褂滑到了口袋里,“型号很特别。” “不知道沈医生是指哪里特别。”灵均眯了眯眼,刚才从沈医生拿着她的枪仔细查看的时候她就有了猜测。看枪身看得那么细致,无非就是在找枪上的编码。 “你昨天去城西了吗?”沈医生看她的目光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拿钱办事需要问这么清楚吗?”灵均不答反问,眼睛几次往小推车上瞟。她身上别的东西都不重要,其实她现在大可以拿了小推车上的两样东西跑路。只是大门处的卷帘门被拉下来了,正门不好走。 “随便问问。”沈医生漫不经心地踢了小推车一脚,小推车随着她的力道渐渐远走,她看见灵均眼神里的变化觉得十分地有意思。 她倾身往灵均那处靠了靠,轻声道:“警察署丢东西了,这事你知道吗?” 第52章 你牵着我走 天花板上吸附的白炽灯忽暗忽明,蓦地“滋啦”响了两声,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又在下一秒回归明亮。 灵均抬头看了一眼灯,心里阵阵发毛,不由地问了一句:“闹……闹鬼啊?” 她本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实在是最近遇到了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沈医生被她噎了一句,分明刚才在问她很正经很严肃的事情。 “电压不稳,渣滓街的特色。”沈医生说罢,盯着灵均的眼睛提醒道,“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这走神的功夫,灵均心里又没那么紧张了。她细细回想着刚才沈医生问的问题。 警察署丢的东西,她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灵均一脸茫然,她半垂着眼帘,沈医生似乎离自己有些太近了,她都能清晰地看见沈医生浓密的眼睫。 她不敢去看沈医生那近似质问的目光,只能低垂着眸眼往下看。 沈医生的脖颈很是光滑,锁骨正中央有一颗黝黑的小痣…… 灵均的眸光更慌乱了,她干脆去看沈医生的白大褂。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沈医生的白大褂上挂着一个名牌。 沈医生只以为她在装傻,轻哼了一声:“警察署丢了两把枪,你中的那枚子弹,刚巧与警察署用的j式手枪型号匹配。”她说完坐直了身子,双手环臂,眉眼里满是犀利。 刚才透过白大褂上的名牌,灵均已然瞧见了上头的名字,沈栖归三个大字自己不可能看错。 “你怀疑我?”灵均眉头轻蹙,解释道:“我又不是没枪,再说了,白城市面上大部分的枪都是由贝家提供的。警察署丢枪是件很麻烦的事,我为什么要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沈栖归拿起小推车上的枪,指着侧身的一串数字道:“我知道不是你偷的,你的枪是p式的。我说的是那枚子弹,你也许见过偷枪的人。” 她说来说去就是把话题引到这方面。灵均低垂着眸眼没去看沈栖归的眼,轻声道:“我不知道,昨晚天太黑,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么说,你是意外中枪的?”沈栖归不露声色地将枪又放了回去,一双疏离锐利的眼睛,目光紧锁着灵均。 这个问题很明显的试探,灵均心里跟明镜似的。若是承认了,那她昨夜中枪就是个意外,为了免去麻烦又和家里人吵架才来渣滓街的诊所。若不承认,那她昨天就不是意外,这之中就很值得探究。所以最好的决断是承认,这样能免去不*少麻烦。 但是有个逻辑上的漏洞,灵均昨天来诊所的时候,脸上带了阿努比斯面具。面具此刻摆在小推车上存在感极强。而且道上许多人都知道这个面具,这是瞒不过去的。 “是意外中的枪。”灵均反应很快,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她说的也是实话,底气足得很。毕竟在昨天的那场计划中,贝灵均得到的消息是余万金的人去繁华街谈生意了。她没有算到安保公司的人会那么快赶过来。 “哦……是这样。”沈栖归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笑意不见眼底。她没再问其她的问题了,显然是陷入了思索中。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待在这里越久,灵均迟早会被沈栖归连祖上三代都给问出来。她权衡再三,狠心下了决定道:“我感觉好多了。沈医生……你能送我回家吗?” 沈栖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她不急不慢道:“你确定吗?这个点了。最近白城很不太平。” “白城一直都不太平。”灵均沉声纠正道,沈栖归在渣滓街开诊所,想必见过的腌臜事亦不少。她没必要同她在这里演戏,干脆地掀开被子利落下床,还好休息了一天她身体已经好转太多,走起路来只要没有太大的动作,伤口处只是轻微抽痛。 她走到小推车旁拿起枪和面具,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蹙了蹙眉问道:“沈医生,我的衣服在……?” 沈栖归起身脱下了白大褂,拿在手里抖了抖,搭在胳膊上,没什么起伏地回道:“你昨天的衣服太难脱了,上面又粘着血,我干脆剪掉了。”她走到门边的洗手池前,挤了点洗手液边搓边问,“你还要穿吗?” 这人怎么连剪坏了自己的衣服也这么理直气壮啊! 灵均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道:“算了,不穿了。我就穿着这身病服回去。”她瞥向角落里的布袋子,看样子能装得下一个面具。 “能借用一下么。”灵均指着那布袋子问道。 正好这时沈栖归洗完了手回头看了一眼,她点头嗯道:“你拿回去吧。我去换件外套,你在诊所门口等我。” 灵均若是此刻能跑的话,她是断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机会的。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大小刚刚好。只是她现在腹部有伤,又离了眼镜眼神不大好,这种危险的事还是算了。 等待的过程中,灵均绕到了看诊台前,桌面被沈栖归整理得一尘不染,东西都归置得当,叫人看起来就很舒适。 她注意到桌旁放着的一个本子,封面写着沈栖归三个大字,笔锋有力磅礴大气。 随手翻开一页,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每个字单看起来话,灵均大致都能猜出一些,但是连到一起,她就如同看天书一般。 “别翻我东西。”沈栖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灵均闻声讪讪地收回了手,回头看去,沈栖归换了一身棕色的外套。她看不清沈栖归的面色,但从语气上听来,应该是不大愉快的。 “对不起。”灵均顺口说了一句,手上提着手提布袋,脸上并没有什么愧疚的意思。 沈栖归蹲身用钥匙去开卷帘门,淡淡说了一声:“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并排走着,隔得并不算远。 渣滓街上的人今天又少了些,这会子不知觉已经十点往后了。有个别人瞧见她们两个人,老远的朝她身边的沈栖归打了个招呼。 贝家的宅子在城北的富人区,渣滓街位处城南,城南的地价在整个白城是最低的。一南一北两地可谓离得不近。 渣滓街不好叫黄包车,路上也没有黄包车路过。 灵均刚才在诊所走路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如今走在路上,腹部就像是烈火灼烧了般,伤口痛得厉害。 她步伐踉跄,眼看着就要站不稳摔倒了,她连忙往一边歪了过去,倚着沈栖归紧紧地挽着她的臂弯。 灵均感受到沈栖归的身子明显一僵,见她转过头来,眼里的寒光似是要把自己撕碎似的。 “我疼……”她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了,干脆放软了声音。 沈栖归见灵均的眼里似有泪光似的,很是透亮。加之靠近的脸实在是很有冲击力,她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宽和一些。 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她鼻息长长,似是在叹息。 “出了这条街就能叫到黄包车了,一会我们坐车去。” 灵均自知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火,她缓和了一些便站直了身子没多磨蹭。走了没过两步她站在原地又没走了。 沈栖归往前走着没见人跟上,她回头见到灵均那副样子,语气有些生硬:“又怎么了?” 自沈栖归的语气中听到她是有些不耐烦的。灵均敛了敛眉眼,小声道:“我看不清路,整条街黑乎乎的,一个路灯也没有。”她说完抬眼看了一眼对面人的脸色,嘟囔补了句,“我高度近视高度散光。离了眼镜两米开外人畜不分。” 第64章 好一个人畜不分。沈栖归听得有些头大,她深呼了一口气,强忍着自己的脾气问:“那你想怎么办?”果然这种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她看不惯。 “沈医生,你牵着我走。”灵均眨了眨眼,伸出自己空着的右手。她一动不动就这么一直举着手。 沈栖归同她对峙了两分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终是妥协地牵住了灵均的手。 本以为自己会吐,沈栖归正好借着自己的生理反应对灵均说自己有精神洁癖。可没想到牵到手的瞬间,她只能感受到那双手暖暖的。 这感觉很怪……但意外的不讨厌。 两人一路牵着手走到了渣滓街外,沈栖归扬手朝着远处喊道:“师傅,坐车。” 拉车的车夫来到两人面前,放下了手拉杆。 沈栖归见灵均还是不松手,沉着脸拉着人一同坐上了车。 黄包车不大,刚巧能坐下两个人。两个人挨着,胳膊挤着胳膊这是无法避免的。 “两位,去哪儿?”车夫拉起了车杆问道。 “城北新顺路。”灵均回道。 “好嘞,坐稳咯!” 车轮压在水泥路上“辘辘”声响个不停。车夫专注于拉车是不会转头说笑的,而身边那个脸色不好脾气古怪的医生更不用说了。 自从清醒过来灵均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也可能是身体里的消炎水在发作,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着眼帘。脑子里复盘着刚才在诊所里和沈栖归的对话,她总是旁敲侧击地问自己有没有看到偷枪的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枪是她偷的?所以才这么在意吗。这么想来逻辑似乎是通的。 她脑子越想越迷糊,神色迷离地朝一旁道:“沈医生,我有点困了。” 随后鼻尖萦绕的满是消毒水的气味,还混杂着一些淡淡的果香。 是什么果香呢?灵均在心里发问,再没了思绪。 “不许睡!”沈栖归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回绝了她不算请求的请求。 然而这话说了不过几秒,一颗松软茸茸的脑袋枕了过来。 沈栖归朱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怒意遏制不住。 第53章 回家 今夜的乌云层层密布,遮住了漫天的繁星,总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城南的路灯很少,几乎就没有几个。不像靠近城北的区域,整条街没走几步就是一个路灯,繁华至极。 快到繁华街的路段,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行人站在路边,看着都像是刚从饭店里出来的模样。她们你来我往谈笑间说着“下次再见”的客套话。 若说灯火最多的地方,那便是繁华街了。 这里多是各式各样的大饭店与歌舞厅,享乐谈生意最佳的纸醉金迷处。 繁华街与别的地方的打烊时间不同,这里的店多是凌晨打烊,午夜十二点打烊的比较多,也有延迟一小时的。 现在才刚过十一点,繁华街正是热闹的时候。 黄包车的车夫拉着拉杆匆匆地瞥了繁华街一眼,神色里略带着些向往与羡艳,也只是匆匆一瞥,他又收回了目光从这条路口路过。 这条路段上的黄包车比别的地方多多了,人多的地方自然便热闹些。 靠近路口的那家饭店的老板将一个男子赶了出来,将他身上的皮包不屑地随手一扔。 “没钱就别穷装蒜了,挡着我们做其她生意。” 这句话刺激到了那人的神经,他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捡起皮包指着那家饭店开口骂道:“我没钱?也不打听打听我皮革李的名号,我怎么穷装蒜了!” 路边本站的人就多,大家也乐得看这样的热闹,时不时还朝着那边指指点点。 周遭本就热闹,这如今是更吵了些。 灵均迷迷糊糊地睁了眼,耳边的纷杂声愈来愈小,她缓了缓神坐起了身子,回头望着繁华街口的热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栖归扭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吐了一口浊气,她瞥了一眼灵均,她侧颊还印着一道发丝细的红印,分明是刚才枕人颈窝枕的。 一想到这,沈栖归浑身的不自在,颇有些怨念地嗤了一声:“真是能睡。”这黄包车拉着不算颠簸,但也不至于让人睡死成这样吧。 灵均佯装着没听见沈栖归的话,她伸头朝前头望了望:“这是到哪了?” “刚路过繁华街,还有一会就到了吧。”沈栖归随口回了句,随后便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车夫将黄包车拉到新顺街的借口,他停了车,握着车把喘着粗气地问道:“两位女士,我在这停好不啦?” “停这就好,谢谢你。”沈栖归往新顺街里头看了看,回了话。 灵均一脸震惊地望着沈栖归,她又不知道自己家的具体位置,让车夫停在这里,不会是为了刚才枕她睡觉的事故意整自己呢吧。 她瞥了一眼车夫,凑到沈栖归的耳旁小声道:“从这走到我家要十分钟呢!” 车夫说了句:“我停车了啊。”随后缓缓地放下了车把。 灵均本以为沈栖归多少会理自己一句,谁成想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瞧不见的浮灰,从钱袋里掏了枚大洋递给了车夫。 人力车在白城是民间最主要的出行方式,白城的车夫数量并不算少,一趟下来收费也不会超过十五块新元。 一块大洋的价钱差不多是一百五十块新元。一百五十块新元能买一辆像样的黄包车了。 “我找下钱……”车夫接过了钱正找零钱。 沈栖归摆了摆手道:“不用找了,多的算你小费。”她利落下了车,见灵均还坐在车上磨蹭,横眉一蹙催促道,“快点,这都几点了。你明天不上班,我还得开店呢。” 耳边传来车夫愉悦的道谢声,灵均的面色当即沉了沉。 对,你明天还要开店。今儿出手这么阔绰,一趟黄包车一给就是一块大洋。合着花的不是你自己的钱,就是不心疼呗。 灵均心里暗自腹诽,嘴上却不敢真说出来。她动作缓慢地下车,半垂着眉眼,再抬眼时满眼透亮闪着精光。 两人下了车,车夫便没做多停留,他还得赶着时间,说不准还能再跑一单生意。 沈栖归顺着街边走了两步,身后除去黄包车的“辘辘”声,便再没了声响,她心里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回头望去,见灵均踯躅原地,她呼吸一滞。 “沈医生,我疼……”灵均眨着眼直直地望着沈栖归,故技重施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她总得从沈栖归那讨点利息回来,否则这一会的四千五百块大洋,岂不是让人她觉着太好敲诈了。 果不其然,沈栖归冷眼瞪着自己,却又没办法似的走了回来牵起自己的手。灵均步伐略有轻快,她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招数不在新,好用就行。 新顺街上没瞧见一家商户,只有一个一眼看不尽全貌的大庄园。街边的路灯走几步就能见到一个,新顺街的路灯多是暖黄色的,直视过去也不会觉着眼疼。 路灯下的两道人影拉得很长,两个影子的手掌交叠在一起,透着些说不明的暧昧。 贝家的大门常年无间断地都有人守着,看门的人瞧见了灵均,连忙给灵均开了一道供人走的门。 “少姥,您回来了。” “嗯。”灵均点了点头,她见看门的人瞥了她身侧的沈栖归好几眼,解释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沈医生。” “沈医生。”看门的人打了个招呼。 灵均往门里走了两步,掌心里的人立在原地,她被一股劲拉着没法再往里走。她不解地回头,沈栖归站在门口,牵着的手愈发用力。 “我就不进去了,明天还要开店,送你回到家我也就放心了。”沈栖归晦暗不明地盯着灵均,唇角扬着一丝笑意。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差人把钱拿出来。灵均知道她那不是真的在笑,只是演给外人看的客套。 拉着她的手那么用力,真是生怕她言而无信。 怎么,她像是那种赖账不给的人吗! “小李。”灵均朝着守门的人喊了一声,“你去家里找玉梅,叫她拿四千五百块大洋过来,我要好好感谢沈医生的救命之恩。”她将救命之恩四个字咬得很重,脸上带着笑意,一点也看不出被强迫的意味。 “欸。”看门的小李轻应一声,他转头喊了另一个人来替自己,脚不停地往宅子里去了。 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贝家的门口设了一出安保亭,里头点着光亮,将这望不见繁星的夜空悄然照亮。 夜里的晚风还是有些凉意的,灵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病号服,不免打了个寒颤。她垂眸看着两人紧握着的手,嘴角扯了扯。 她试图从沈栖归的手中夺回自己的手,然而徒劳无功,手都挣红了,却丝毫没有松动。 “沈医生,我不会跑的,我还受着伤呢。” 沈栖归闻言只是淡淡地撇了她一眼,目不斜视地望着大宅的方向回道:“你要是老实,我也不会这样。” 第65章 灵均:? 她什么时候不老实了,她干什么了啊?她到现在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后来沈栖归真的等到佣人送来了一手提箱的大洋才松开了灵均的手。 临走前沈栖归还留了一句:“明天别忘了来挂水。” 那可是五千块大洋的消炎药!她能不去吊水吗,这钱花的多肉疼。灵均满口应下,暗自腹诽着。 贝家的宅子占地面积快赶得上领事馆,屋外的漆饰以白色和灰色为主,简约低调。 记忆中的宅子里头是极尽奢华的,进了屋里,灵均才真正感受到贝业成的财力有多雄厚。 大堂顶上的水晶吊灯闪着金光,尽管没戴眼镜,灵均也晓得这水晶吊灯的分量,漆了金的。 “少姥,贝勒爷在书房等您。”玉梅小声提醒着。 “我这就去。”灵均应了一声,朝里走去。 “少姥,吃过了吗?要不要吩咐厨房的人给您做些宵夜?”玉梅轻声问着。 灵均摇了摇头,摆着手。 整个宅子里的人与灵均都不是很亲近,就算是从小服侍着自己的人也是。她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疏离感,还有明面可见的尊敬。 这个世界的贝灵均似乎话不是很多,她和贝业成两个都是不苟言笑的,一个只会下达命令,另一个如同机器一般只会听从命令,服从、完成。 贝业成的书房在一楼,灵均如今腹部有伤,上下楼是最不便利的,也省得折腾。 她敲了敲门进去,只听见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贝业成戴着副金丝眼镜正看着报纸,他素手一摊抬眼摘下眼镜,皱起眉头不满道,“你怎么穿这身。” 灵均依照着记忆中的相处模式,冷声地回了句:“受了点伤,耽误了些。” 说来也是奇怪,贝业成的视力很好,根本不需要戴眼镜。他总是随身戴着金丝眼镜,灵均这会子打量起他暗自给他定了性:彰显财力的小心思罢了。 “嗯,你眼镜呢?”贝业成扫了灵均一眼,又重新拿起报纸看新闻,这次他倒是没多此一举地带上眼镜。 “碎了。”灵均惜字如金,一点也不想同他多说一句话。两个人说是女儿和父亲,相处的感觉却更像是上下级一样。她说不出的别扭和怪异。 “那就重换一个。”贝业成头也没抬,对这件事满不在乎,“对了,听说你刚差人给一个医生四千五百块的大洋。” “嗯,答谢礼。”灵均皱了皱眉,她答得轻松,就像是个微不足道的事。她的私心是不想贝业成插手有关这个世界栖归的任何事。毕竟贝业成的手段,狠厉独断,她最是清楚。 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人谁也没说话。平时贝业成不说让她出去的时候,那灵均就得待在房间里,直到他再没有问题为止。 过了一会,贝业成才颔首对她道:“对了,警察署丢了两只j式型号的枪,这段时间做事不要太张扬。等他们闹完。” “好。”灵均敛了敛眉。看来警察署丢枪这件事,真的比较严重,就连贝业成这么不讲理用权势和金钱走路的人都要退避锋芒。可即便他嘴上说着,可他用的词汇却是“闹完”。或许他根本没把警察署的人放在眼里。 又过了会,贝业成才开了他的尊口,让灵均回去。 灵均差人把楼下的屋子简略收拾了番,这段时间她打算都住一楼,省得上下楼又要撕裂伤口。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疲惫的困意席卷而来,眼皮直打架。 明天还得去诊所挂水呢。 五千块大洋的消炎水。 第54章 挂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卧室里的时候,灵均的生物钟使她睡意全无。 她今天有许多事要做,首要解决的就是眼镜的问题,她总不能一直处于一个视线模糊的状态。 灵均洗漱整洁换了一套宽松的衣服,简单的纯色亚麻款的长袖,配上一条扎染阔腿休闲裤。她坐在方桌上吃着准备好地中式早点。鸡蛋、生煎再配上一碗豆浆。 贝灵均似乎对坚果类的食物过敏,口味也是更偏中式一些。所以佣人们在备菜的时候也格外注意。 如今她腹部有创口,需要多补充一些营养,鸡蛋这样高蛋白食物,正适合她。 她起得还算挺早的,六点半左右。她喝了一口豆浆,环顾一圈,家里的佣人似乎只在厨房看见,管家也站在厨房这边候着。 “我父亲吃过了吗?”灵均朝着刘管家随口一问,咬了一口鸡蛋。 “贝勒爷今儿去公司了,他让您多休息。”刘管家毕恭毕敬地回道。 贝家的管家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不论是人员管理上亦或是生活开支迎宾待客的各式细枝末节上,都有自己的独道一面。 听说刘管家是灵均母亲宋汐招进来的,她很喜欢刘管家。 “好。”灵均应声点了点头,她现在在人前得尽量少说话,维持着原有的人设。幸而以前她做女帝的时候也不怎么和那些个大臣讲废话,只是上一世同师门的几个小姐妹撒娇惯了,一时对这样沉闷的氛围习惯不起来。 贝业成既然留了这么一句话,那就说明暂时没任务安排给灵均,估摸着也是受了警察署丢枪的事影响。 灵均用完了餐正往外走,刘管家跟在她身后叫住了她:“少姥这是要出门吗?” 灵均步伐一顿,回头应声道:“眼镜坏了,得去趟百货公司,正好测一下视力。” “那我安排司机送您。”刘管家说完见她没拒绝,快步越过灵均往外走去。 有车送自然是好的,灵均没理由拒绝。 灵均回房间拎了个纯白色绣花的手提包,拿了些钱还放了个p式手枪。 虽说才被叮嘱过这些天她需要低调做人,但白城是个什么样子,她心里是明白的,不带个家伙事出门总是心里没准。 载她去百货公司的司机自老式古典车上下来,他默声地拉开后座的车门,掌心置于车窗顶处。 灵均扫了他一眼,跨步进了车里。 百货公司建在城中央的位置,离繁华街有两个街区。 街上的女人们有穿旗袍的、也有穿新潮的牛仔裤的。这个时代是新旧思想的交界处,对很多新潮的事物总是抱着很大的宽容度。 灵均拎着手提包下车,打发了司机回去,她想自己一个人多转转。 一进百货公司的门,就有着热情的工作人员来做向导。灵均自是不同她多费口舌的,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是来配眼镜的。 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一个小时,但是要等眼镜到自己手里还要一周的时间,商家说自己的镜片得定做。 百货公司里头的人还是挺多的,即使是工作日,也有很多消费者来这里购买物品。 灵均倒没什么想买的,耳边嗡嗡闹闹的,她有些生理不适。 从百货公司里出来,灵均沿街走了几步,她观察着周边商店的品类,多是还没开始营业的大饭店,还有些什么都卖的杂货摊。 也有不少卖化妆品的、服装店、银行、酒店、当铺……种类繁多。 开的最多的还是饭店,这里靠近繁华街,平常也有很多老板来这边谈生意,要是订不到繁华街的饭店,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来附近谈生意。 不知觉间已经快走到了繁华街这,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繁多,总是能看见一辆又一辆的黄包车。 “哟!这是谁呀!”一声明媚且慵懒声音自身后响起,她语气中满是热烈,显然是与自己十分熟稔。 灵均闻声回过头去,女人盘着松散的低发,发间插着鎏金的簪花,簪花下垂着流苏。一双锐利的眼眸被弯弯的笑意所柔化,一双殷红的朱唇下有一点小痣。女人穿着一身旗袍,料子肉眼可见的精致不菲。 灵均连忙在脑海中搜寻有关这人的记忆,她最有特点的便是唇下的一抹小痣。她眯起眼,装作一副看不清来人的模样,随后又露出恍然的神色,扬声笑道:“小姨!” 宋智民将手提包往身侧一摊,动作极为优雅,她身侧的保镖会意接过。 “哎哟,也是正巧,在这碰到你了。”她双手搭在灵均的肩上,眉目里满是藏不住的慈爱。一连看了灵均好几眼,又连声道,“快让小姨抱抱。” 这怀抱有些令人猝不及防,宋智民身上总是一股浓烈且富有侵略感与安全感并存的气息,你说它像是琥珀与百合又不尽然,很是矛盾。但不妨碍灵均觉得它好闻。小姨算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的。 她扬声问道:“小姨来这办事么?”语调里满是欢喜的意味。 自醒来后除了栖归,她最想见的就是这位在白城里最有魄力的小姨。 宋智民松开了灵均,她点了点头,眼里满含笑意:“嗯,商行里头的事。” 见她的眼神在自己的眼睛这儿停留许久。灵均开口解释道:“眼镜不小心摔碎了,我今儿来配新的。” 第66章 “干脆多配两副,也好有个备用。”宋智民微微颔首,她握起灵均的手掌,拇指抚触着她的指节。 “欸。”灵均轻声应着,尽管小姨的手保养得很好,光滑细腻。但虎口处仍有些糙粝,想来平时应该也没少握枪。 宋智民身侧的保镖时不时地看着腕间的手表,微微探身提醒道:“老板,时间紧迫……” 宋智民锐利的眸眼瞥了过去,笑意收敛起的气势一下子便上来了,她冷声应了一声,转脸又噙着笑对灵均道:“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陪你了。下周见。”说罢快步地走向老式古典车。 这一会的功夫灵均已经见识到了宋智民的两幅面孔,果然她对这样的小姨更喜欢了,她喜欢有手段又有人情味的人。 刚才宋智民说的是下周的生日宴,听说邀请了不少权贵名流。这样的场合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若放在别人身上,灵均还要思考一番要不要去,但这是小姨的生日宴,灵均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灵均叫了一辆黄包车,朝着渣滓街去。 她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到沈栖归的诊所,这会子还早,才八点多,沈栖归也才刚开门的模样,没什么人来。 她信步走到看诊台前,面前这人低垂着头用钢笔在纸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连她进了门都不晓得。 这会子的天色还算不错,侧面的窗户开着,阳光直直地照进了看诊台的上。阳光洒在沈栖归的钢笔上,笔盖上的金属散着耀眼的光。 灵均看她写字写得如此专注,不免多看了两眼才抬手敲了敲桌子,轻咳了两声:“咳咳。” 沈栖归闻声抬起了眼帘,瞧见是她,眼底颇有一丝意外:“贝小姐这么早?” “我来挂水。”灵均面色淡然,十分自然地去瞥沈栖归在写什么。 沈栖归不动声色地盖上本子,将本子收到了抽屉里,当着灵均的面将柜子锁了起来,还把钥匙顺手放进了口袋里。 “今天不疼了?”她站起身子随口问了一句。 “还疼着呢。”灵均连忙接话,眨着眼一脸的委屈样,生怕说得慢了,沈栖归会把自己赶出去似的。 她就像个活泥鳅一样,你若想抓她话柄闹她,那还得趁她迷糊的时候。这会子清醒,帐都算得清清的。 沈栖归微微勾着唇角,瞧不出心情的好坏。她直直地看着灵均,两人相对默声看了近两分钟。 她直白地盯着自己,眼里藏不住的逗趣意味,本就有些心虚地灵均被她这么瞧的,脸颊的温度升了好几度。她率先敌不过阵来,躲闪着目光,那直勾勾的眼神明明没什么暧昧,配上沈栖归那无双容颜,竟生生给她瞧软了。 她当即没什么好气地嘟囔了句:“快去拿药啊。”复又垂着眸眼不敢看她,缓缓挪着步调往一旁的输液椅去。 沈栖归红润的朱唇不自然地抿了一嘴,背过身去朝着库房去。 今儿还有些微风,浅秋里的微风吹到人身上还蛮舒适的。 灵均坐在输液椅上如坐针毡,她侧目朝着门外望去,诊所门口顶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下掉了,她弯腰俯身张望着又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是没瞧见那大红灯笼。 耳边窸窸窣窣响着脚步声,还有叮叮铛铛瓶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灵均回过头去,沈栖归提溜着插管的输液瓶,走了回来。 她定定地望着沈栖归拆开一次性针管,麻利地弄药瓶的模样,说实话……有点吓人。 特别是那针头。 灵均下意识地咽了口涎水,她听见沈栖归问她。 “打哪个胳膊?” “左……左手吧。”灵均伸出左臂,她磨磨蹭蹭地撩起袖子。她惯用手是右手,防止突发情况,她肯定是吊左手的。 沈栖归看见她的动作眉头一挑,逗趣问道:“你要打胳膊?我看你手背上的血管也不是很难找啊。” “啊……”灵均抬眼有些木楞地望着她,迎着阳光看她,脖颈中间的那枚小痣愈发显眼。她猛地回神道,“手背,手背!” 第55章 桂花味的糖 沈栖归拿起橡胶绑带,紧紧地绕着灵均的手腕系了个结。 橡胶绑带勒得手腕上的肉都挤出了一些,灵均的整条手臂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般呼吸不得。血管在这样的压迫下显得更为清晰。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灵均觉得自己的手臂有些微微发麻。 倏地,一股凉意触到了手背之上,手背被沈栖归涂上了碘伏消毒。灵均目光紧随着她的动作,瞧见她在针前绑上纸胶带,耳畔满是怦怦不停地心跳声。 看着愈来愈近的针,她紧张地喊了一声:“沈医生!” 刚才的整个过程四周是安静的,只有诊所外头街上窸窸窣窣的风声和时不时响来一声的自行车铃。 这乍然来的一句,沈栖归欲图飞针的指尖一顿,半掀着眼皮看她,等她往下说。 “你轻点。”灵均对着那双黝黑的眼眸,话道了半截,那句我怕疼终是没说出口。 沈栖归替灵均飞针,无不可避的要弯下腰,额角的碎发随着重心的转移前倾,她一抬眼,那碎发便会随着重心晃动。 她一手把着灵均的指尖,一手捻着针头。 随着她的动作,灵均连忙闭上了双眸,细弱地喊了一声:“啊!” “我还没扎呢。”沈栖归颇有些语塞,她拽了一下灵均的指节,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以极快的速度飞针扎进她的静脉血管里,就如同流星划过天际一般,转瞬即逝。 灵均后知后觉的感到一股刺痛,她抿着唇眼角有些湿润,她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叫沈栖归瞧了去,又拿这事做摆。 沈栖归兀自将零碎的垃圾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她抬手调整着输液的速度,随后又走回了看诊台坐着。 好一会没听见灵均说话,似乎在沈栖归的印象中,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脑海中又闪过昨天她麻药劲没过的蠢样子。 灵均要是大大方方地接着说话还好,这幅安安静静的模样。沈栖归反倒是有些不习惯,惹得她偷偷瞥了过去。 女孩安安静静地靠在输液椅上垂着头,半阖的眼眸似有泪光闪烁,沈栖归心下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她说不出心里的感觉,酸酸涩涩的。直觉告诉她该做些什么,但她偏又不是这样的人,她习惯于以实事为据,最多说的也不过是。“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想开些”这样的安慰。 她收回了目光,翻着今日接下来还有哪些患者要来挂水复查。 诊所里响着纸张翻阅的声音,不似羽毛轻抚脸颊般的窸窣,倒有些无端的急促。 沈栖归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满脑子都在想,这人怎么这么麻烦,果然含着金匙的人生来就是这么娇惯吗?可她和人对峙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这么脆弱? 她又想起昨夜送这人回去的时候,她耍赖在路上非要人牵着走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扎个针而已,至于哭吗? 然而当事人并不是沈栖归想的那样。灵均眼眶的泪花只是生理上沁出的一丝,并没有到哭的程度,只是微微润湿了眼眶罢了。 灵均的思绪早从打针的恐惧里转移到了警察署丢枪的这件事里。她暗自在脑海中构建着这间诊所的大致平面,想着要如何趁着沈栖归打烊的时间进来仔细翻找。 她是怀疑这件事与沈栖归有关的,否则警察署丢枪的事情,陈警官怎么会随意告诉一个医生呢?说不定陈警官是在试探沈栖归也说不准。 正想着,灵均面前伸了一只手过来,那人掌心里摆着一颗奶白色包装的糖果,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眼望去。 沈栖归推了推眼镜,语气说不出的别扭:“吃颗糖吧。” “谢谢……”灵均眨了眨眼,湿润后的眼眸格外发亮,像是极光里的碎云。 她接过糖拆了一半的包装纸,又听见头顶的人说了句。 “别哭了。” 灵均:……? 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侧目去瞧说着奇怪话的沈栖归,有些莫名其妙。她随手拆开包装纸将糖扔进嘴里,甜丝丝的,还是桂花味的,甜中又不会让人腻味,别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她舌头搅着桂花糖,在牙齿间发出细碎地叮当响。低头看着手里的碎花样的包装纸,上头还印着制糖厂的名字。 她抬眸找着垃圾桶,沈栖归桌子旁边倒是有一个,就是离得太远了。她又不能随地扔下,只好把糖纸铺平了塞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 本来沈栖归听灵均吃个糖也这么多事有些烦躁,她暗暗盯着灵均,别提多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正巧瞥见了灵均把糖纸塞进了手提包里。心里的烦躁又莫名地消失不见。 挂完一瓶水已经中午了,灵均还有两瓶水要挂,她这一下午全得耗在这。 期间灵均说自己饿了要出去吃饭,沈栖归以下午再扎一个针眼为由把她的话噎了回去。接着便是沈栖归出去买粥,她留下看店。 第67章 听听,这是人话吗。自己花了五千块大洋挂水,还得帮医生看店,这谁听了不说一句黑心。 下午挂完了水,灵均借用了诊所的卫生间,她从卫生间里出来,顺着走廊溜进了病房里。她走到窗户边,将上头的插销拉开虚掩着。接着又走到门边洗水池前洗手。 她装作无事的模样,拎着手提包路过沈栖归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沈医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沈栖归正忙着问诊病人,没工夫理会灵均。她抬眼瞥了一眼灵均,看着她走出大门,又收回目光问道:“你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 自诊所出来后,灵均刚走出渣滓街,天穹上空突然一声巨响,那声音若是没听错的话,是枪声。 她一手拉开手提包,手伸进里头把着她的枪,保持着这样的一个姿势回头望去。 随后又是一声枪声响起。 只见路人纷纷散开跑向两旁,有人从她身边经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她趔趄两步,右手紧紧捏着枪,与人潮相反的方向而去。 路中央缓缓溢出猩红的血色,正不断地扩大。血泊中躺着一个人,前头还站着一个人。灵均没有擅自凑过去,她往街边靠拢过去,转头看了一眼店铺,里头琳琅满目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包。 她没戴眼镜,只模糊地看到两个人影,从发型衣着上判断,是男人无疑。 只见站着的那人撒腿,身形踉跄地往渣滓街里头跑去,紧接着跑进了一家店铺里头。 灵均心里燃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看见那人往左边去了,沈栖归的诊所在渣滓街靠中间的位置,也是在左边。 她顾不上贝业成的警告,从手提包里迅速地拿出手枪,一边上膛解开保险栓,一边脚下生风,就像是武侠影视剧里那些会轻功的武林高手似的,朝着方才那人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到门口,灵均看见熟悉的门面心里一阵恶寒。她举着枪走了进去,两个挂水的病人蹲在输液椅上,双手抱着头小声呜咽着。 她往里走了走,看诊台前放着的笔记本打翻一地,本子有摊开的,上头写满的潦草字迹被墨汁覆盖大半。旁边还有一瓶碎了的黑墨水瓶。 诊所前厅就是不见沈栖归的踪迹。 “沈医生呢?”灵均朝着一旁颤抖着肩膀的女人问道,她声音略有些颤意,还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 患者显然是被吓坏了,呜咽的声音更响了些,她不停地摇着头,手搭在脑袋上,输液管因她的动作直晃。 “别怕,冷静下来。”灵均注意到她的情绪,第一时间取下她的吊瓶塞到她的手里,“趁现在赶快出去,离开这里。” 患者这才抬头,她脸上满是泪痕,抱着吊瓶连忙道谢。 灵均又如法炮制地帮另一个女子取下吊瓶递到人的怀里。 “那你呢?”其中一位患者走到门边回头问道。 她连声音都在发颤,却仍然关心着还在危险里的自己。灵均唇角噙着笑,随手将手提包扔到了看诊台上,回了句:“我去找沈医生。” 女孩子是世上最美好的造物。 走廊深处的房间里有重物拍到铁板上的声音传出,灵均登时警惕地往那处靠拢过去。 门虚掩着,里头不时传出一句骂声:“啊!再没轻没重的,小心我一枪崩了你!” 灵均透过门缝去看,沈栖归背对着她,脑袋被人用枪指着。里头有金属相碰的声响,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男人又是怒骂一声。 “你他爷爷的是不是聋了,我刚才叫你轻点,没听见吗!”那漆黑的枪口直直地往沈栖归的脑门上撞了过去,碰瓷一样。 灵均心里瞧见这一幕,心里的火气猛地增长,她身体的反应要远比脑袋思考的要快得多。 “砰!” 男人的脑门准确地挨了灵均一枪,鲜红的血喷溅出来,溅到了沈栖归的发丝和脸上。 接着便是身体重重倒在什么支撑物上的一声闷响。 灵均推开掩着的门,来到沈栖归身侧连忙问道:“沈栖……医生,你有没有事?” 沈栖归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回头看向她。这一刻的灵均很陌生,她果断决绝,甚至不曾了解到事情的始末是如何的,兴许只是看到了她被男人用枪胁迫,便开枪杀了那个胁迫自己的人。 沈栖归眼里透着一丝疯狂的笑意,她从未觉得这个城市的人普遍都有些精神失常是件好事,直到这一刻为止。 “我没事。”她语调里透着些兴奋,她还在庆幸的情绪中。 “那就好……”灵均说完,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懈。 她回过神后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身子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还有她不能抹去的既定实事。 她开枪杀人了。 第56章 夜闯 警察署审讯室里,一名女警官厉声地拍着桌子,气势凶得像是丛林里猎杀百兽的狮子。 “我再问你一遍,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交代,若是弄虚作假,别以为你是贝家少姥就能蒙混过关!” 顶上的白炽灯很是刺眼,特别是在这间昏暗又有些潮湿的审讯室里,就宛若反射在玻璃上的阳光,污染着灵均本就不太好的眼睛。 她手背在椅子上被人用手铐铐住,稍微一动,镣铐的金属声便响遍整个审讯室里。 她眯起眼,板着脸郑重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我是正当防卫。” “你这个态度,信不信我零口供给你定罪!”女警官恶狠狠地瞪着灵均,似乎她过于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惹恼警官。 审讯室里还有另一个警官,他戳了戳女警官的胳膊,小声劝道:“差不多得了……” 说话的男警官肩章上是两颗星,他的职级要比女警官低一级。 “什么叫差不多得了?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态度,咱们白城才会有这么高的犯罪率!”女警官回头瞪了一眼男警官,她的语气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怨怼,只怕是在这系统里见过了太多权势欺人的。 可灵均不管她心中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想改变如今对着所有一切的不满,总不能把气随意地撒在别人头上吧。 “警官,我很同意你不畏权势一视同仁的看法,错了就是错了。但我们现在就事论事,我的确是正当防卫。现场的目击证人应该有很多,你随意征集一下应该有不少人看到这男子杀了另一个受害者。”灵均再次为自己辩解,她说的也符合实事。她是看到了那个男人枪击了另一个受害者后追着他过去的,男人用枪胁迫着沈栖归,枪抵着人的脑袋,总不能等着人开枪了再去反击吧。 这些证词女警官不是第一遍听了,她只是不相信,这么多的权势孩子,有太多先例与悲剧。 而现在审讯的是贝灵均,白城权势顶层的人,她不信这里面只有这么简单。 “你……”女警官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审讯室的大门猛地被人打开。 屋外强烈的光照一时照了进来,灵均有些无法适应,她又眯了眯眼,靠着椅背往后缩了缩,手铐声应而作响。 只听见外头一声低沉又严肃的女人喊了一声:“许伶丽。”她语气中透着不容置喙接着道,“放了贝小姐。” “组长!”许伶丽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门外人的话就像是打了她一个巴掌。 “我说放了贝小姐。”谢云厉声又说了一遍,她揉了揉眉心,扬手朝着另一个男警官摆了摆手。 男警官意会地点了点头,走到灵均身旁,俯身去解开了灵均的手铐。 “可是……”许伶丽话只刚开了个头,又被谢云打断。 “贝小姐不止有一个证人,她说的话句句属实,确实是正当防卫。”谢云郑重地点了一句,“许伶丽,你自己说过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灵均无心听着警察署的人内部争执,她被关在警署的审讯室里少说有两三个小时,她的嘴都起皮了。 她一出门,迎面走来一个气势凌厉的男人,对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怪罪。 “不是叫你收敛点吗?还把自己弄到警署里来了。”贝业成冷眼看着她,慢条斯语间带着些若有似无的不满与不耐烦。他脸上带着的金丝眼镜因他的动作不停地晃动着。 这事怎么能是自己惹的,分明是那些脑子有问题的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灵均本来在审讯室里已经说得够多了,有些疲于应付贝业成,更何况他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不是率先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而是冷嘲似的责问自己。 “我去诊所吊水,他拿枪指着人威胁,我正当防卫罢了。”她同样冷着脸回应,心情很是低落。说完也不去看贝业成的脸色,自顾自地往警署外走。 她本就没有问题,自然也不用写什么资料办流程的。 而那个贝家,她现在也是不想回去的。随便贝业成怎么想,总归是无权管她行动自由的。 第68章 警察署厅内来来往往许多人,有新押送来在外扰乱治安的混混,也有看起来儒雅文风的学者。 安置在两旁的凳子上坐的有不少家属,这些人里头,就是没有瞧见沈栖归的影子。 她难道做完笔录就回去了?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日否会因此入狱吗。 一想到这,灵均的脸色更沉了些,就连听着门口的鸣笛声都更烦躁。 她往警察署门外听着的那两老式古典车看去,司机下车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近了两步,看清了司机的脸,脚一拐弯,顺着街沿往另一头去了。 街上停着几辆黄包车,警察署门口的生意一向好做。 多是犯了些小打小闹的事进来交罚金的,警察署地处白城东南方,不论是去哪都有些距离。这儿周边就几家小饭馆,还有间卖烟的报亭。 灵均朝着最近的一个黄包车招了招手,蹲在地上休息的师傅连忙带上自己的帽子拉着车过来。 她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坐上了车,朝着师傅喊了一声:“去渣滓街。” 师傅欸了一声:“包好的哇。” 如今夜幕蔽云不见星光,全然见不到一点儿太阳的踪影,想来从审讯室里出来已是头十点钟往后了罢。 路上的街道一个路灯亮着,另一个不停地闪烁着,看起来摇摇欲灭。 白城的城市建设似乎不是很完善,也不知道高层管理者的钱都用到了什么地方去。 白城虽说犯罪率是整个国家最高的地方,抢劫、打架斗殴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在不同的角落里上演,更别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尸体死于各种手法。 但从整体公开的数据报表中显示,白城的经济效益是全国内最好的城市。 表面上看起来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但若深究起来,也并非全无蛛丝马迹。 今夜灵均的计划是潜入沈栖归的诊所,从里头寻找警察署丢失的j式手枪的线索。 她不确定这件事与沈栖归有必然的关系,但以防万一,她得先做准备,日后若有什么事也好应对。 自渣滓街下了车,灵均沿着街边往诊所的方向去。 今天下午路中央的那一滩血迹还未清扫干净,与路面的灰色呈更深的颜色相融渗透。 沿街两旁依旧三三两两站着那些个游手好闲之人,盯着灵均独自往渣滓街里深入。 值得可乐的是,总有那些个没有脑仁的,上来找不自在。 灵均面前拦了个戴着帷帽的男人,他手上拿着个看起来很锋利的蝴蝶刀,翻动刀花间,动作迟缓又有些笨拙。 “新币、大洋、硬通货。”他单单地吐着几个词汇,再没有多余的废话。 这些人怎么像是固定出现的一样?难不成每一次自己从渣滓街里经过,都要遇上这样的场面吗? 这太麻烦了。 灵均趁着这人的破绽,夺过了那把算不上威胁的蝴蝶刀。她手上迅速翻转着,不停变换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 片刻后她将蝴蝶刀收进入鞘,刀刃对着自己的方向朝那人递去,她学着那人的说话方式,不耐烦道:“死、滚?” 这人讪讪地收回自己的蝴蝶刀,侧过了身子给灵均让道。随后阴恻恻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诊所的卷帘门是锁上的,灵均抬眸扫了一圈,顶上用作照明的大红灯笼不知何时又挂了上去。 她顺着诊所绕了一圈,成功找到了那扇自己留着的小窗。 窗户上的插销压根没有插进锁孔里,她轻轻往外一拉,利落地翻进了病房里。 整个诊所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灵均选择先把窗户销死。 她慢慢挪动着步伐,抹黑走到了门口旁边,伸手在墙上不停摸索,直到摸到一个硌手的开关。 摸黑找是不可能摸黑的。反正渣滓街现在也就这些个没脑仁的混混,不可能再遇上其她人。 整个诊所里散出的光亮,在这片笼罩在暮色里的街区格外显眼。 灵均先从病房开始找起,她翻看着每一个能被打开的柜子,里头除了资料文件,就是一些医用器具。 她曾观察过沈栖归换下白大褂的地方,在走廊末处的倒数第三间里。她顺着走廊往印象中的地方里去。 开了灯,整个换衣间并不是很大,只有三个挂衣服的衣柜。灵均一一打开,一个挂着三件白大褂,另一个挂着四五件不同季节的常服和外套,底下还摆着一双帆布鞋。 再说另一个,里头挂着一件修身的旗袍,底下放着一双黑面红底的漆皮高跟鞋。鞋的另一头,放着一件叠放整齐的,脏兮兮满是血污的衣物。 这衣物与柜子里的这些东西完全不属于一个层面的。 说起来,这衣服似乎还有些眼熟…… 灵均弯腰拿起这件衣服,她抖开一看,熟悉的样式令她心里一惊。 这不是自己初次来诊所时穿的衣服吗! “你在干什么?” 幽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宛若夜色深山里不该出现的砍柴樵夫。 这声音在这间除了灵均以外空无一人的诊所里格外渗人。 灵均一个激灵,连忙转过了头去,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间诊所的沈栖归。 她这么晚了怎么在诊所啊! 灵均呼吸滞了一瞬,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沈栖归的问题。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来翻你有没有偷东西的吧。 毕竟自己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好像更像是个小偷。 “深夜私闯民宅,想不到贝小姐竟然有这样的癖好。如果你对自己的癖好感到羞愧想要纠正的话,我刚好认识一个治疗心理问题的医生。”沈栖归说着,目光看向了她手中拿着的东西。 第57章 夜蝶 灵均大闹宕机了片刻,随后重新开始组织语言:“我也想不到沈医生会有收集别人穿过的衣服的癖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衣服摊开往前伸了伸。 对面的人听了她的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未曾辩解一句。 就当灵均以为自己戳中了沈栖归的痛处,没想到那人捏了捏眉心道:“这几天忙忘了,本来是要扔掉的。” 她说归说,灵均自是不信的。她也不再拿这件事做文章,但沈栖归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只见沈栖归随手关上了门,将两人封闭在这间狭窄拥挤的换衣间里。 她为什么关门! 灵均登时警铃大作,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灵均身后的柜子还是开着的,若是再往后退,只怕是要磕到脑袋。 只见沈栖归倾身上前,伸手朝着灵均袭来。 她这动作突然,灵均吓得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脑勺枕到了一处柔软。 “你……你干嘛……” 她右侧稍一偏头便能瞧见沈栖归的手臂,贴着她的耳朵。 她似乎是刚洗过澡,灵均鼻尖一动,就能闻见若有似无的柠檬柑橘。 沈栖归盯着她不说话,两个人相视几秒,灵均手中感到一股抽力,将她的衣服从手中剥离开来。 “你还没说,为什么半夜来我的诊所。”沈栖归眉头一挑,半遮的眼眸里,疏离中还透着些危险意味。 若非这个世界的沈栖归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灵均只怕早就没了半条命。 她不想被沈栖归知晓自己怀疑她,索性大着胆子开始编话:“你看我这个样子也晓得我刚从警察署里出来。谁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我救了你,你也不在警署走廊等我。害得我又没地方去了。” 她这话说得可真好笑,又不是自己求着她来救的。 沈栖归收回了手,松散的站着身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没地方去,不晓得去哪家饭店开间房间么。怎么……我这是什么流浪收容所吗?” 这个理由编得似乎还算合理,灵均接着自圆其说道:“因为我擅自行动,被我父亲骂了一顿。我心里委屈,哪也不想去,索性就来你这了。这不是正好来看看你这可有衣服换洗。” 为了让自己的言辞更有可信度,灵均还下了狠心背着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小臂,眼眶里登时湿润了些许。 瞧这人说着说着又是一副委屈要哭的模样,沈栖归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是没兴趣别人的家长里短的,又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她见人生得对眼救了个麻烦精。 她反手打开了门,做出请姿:“我这没你待的地方,你还是去找家饭店住一晚算了。” 灵均闻言咬着下唇,瞪了她一眼,小声着嘟囔道:“走就走,谁乐意待一样。” 殊不知她这样的眼神暗暗含着湿润的泪花,在沈栖归的眼里看来更像是受尽了委屈。 她心里略有动容,伸手朝着灵均背影的方向,却终是没开得了那一句口。 这样闯进人家店铺的事情做一次也就行了,若再点背些,下次来又被人碰巧“捉到”,灵均怕是编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了,铁定是要被沈栖归打上什么“偷窥狂”、“跟踪狂”这样的癖好字眼。 第69章 灵均是怎么来的,也就怎么走的。她走之前还不忘了往走廊的方向喊了一声:“记得关窗。” 排除了病房和换衣间,诊所里唯一值得可疑的就是那个带锁的柜子里。 灵均走到渣滓街路口,抬手招了一辆黄包车来。 “去繁华街。” 她坐在黄包车上思索着,这么晚了为什么沈栖归会在诊所里没回家。 而且若真是她偷了警察署的枪,除了诊所,那就是沈栖归最熟悉又有安全感的地方,一个灵均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沈栖归的家。 这事且急不来,还得慢慢摸索。 思索间,黄包车已经把人送到了繁华街上。 夜晚的繁华街上挂着亮眼的霓虹灯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特别是几家饭店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去,里头坐满了食客。 还有没吃上的,姗姗来迟的贵客。自大门走进,被迎宾的服务生亦或是经理热情招待。 繁华街口有一家报亭,里头卖着各种不同品牌的香烟,当然还有报纸、杂志、零食和充值卡。 这里人来人往的,若说繁华街有什么消息哪里传得最快,这家报亭定要占领头席。 “小元月”灵均朝着窗口喊了一声,“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她之前也没少来繁华街,自然认识这家报亭的老板。 小元月是位开朗的女子,年龄在二十八九这样,与灵均算得上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她瞧见灵均,眼里闪着光亮。熟稔地从她的展品台上拿了一包“云钗”的细烟递了过来。 “还是老样子哦。” 小元月一句老样子有两层含义,一是这条街还是原来那样,没什么大事发生。二来,说的就是烟的牌子。 原来的贝灵均是有抽烟的习惯的,小元月递了烟过来,灵均又不好不接,只好从手提包里取了两枚大洋递了过去。又从手提包里掏出她的打火机,一面拆开烟的外包装,一面听小元月说话。 “倒是新仙境最近来了位新交际花。那长得叫一个水灵,只要进了新仙境的门,听见她唱歌的,那就没有想出去的。”小元月朝灵均抛了一个颇为暧昧的表情,“听说她唱功也是一绝,一来便抢了西西姐的黄金时段,刚刚还来我这说她的不是呢。” 新仙境是一家歌舞厅,专门做着歌舞的生意,客人进里头除了要交门票钱外,里头的茶水点心自然也是一笔不小消费。若是有喜欢的歌女,也可以开瓶洋酒记到她们的头上。 每个季度新仙境都会评选一个季度“人气明星”的称号,还会在白城民报的报纸上登告。凭的就是谁开的洋酒多。 “西西姐不是新仙境的台柱子吗?刘美莲怎么这么爽快地换了台柱子,她不想赚钱啦?也不怕西西姐的粉丝们来闹事。”灵均目露诧异,刚从云钗的烟盒里取了一只出来,火也顾不上点。 她记忆中,去年有位歌女某一个季度昙花一现得了“人气明星”的称号,借着势头去和刘美莲谈调整西西姐的黄金时段都没成功。 这新来的才来了几天?竟能说动刘美莲吗? “这事是刘美莲自己要调换的,所以西西姐才来我这说呢,她就算有气也没法明面上跟夜蝶过不去。”小元月说到这才想起来没提过一句夜蝶的名字,又补充道,“夜蝶就是那个新来的交际花。” “叮”地一声,灵均柔荑般的指尖弹开了她的打火机,她抬手将烟叼在嘴里点烟,吸了一口吐出青烟。随后就一直将烟夹在指尖上。 “还是dupont的声音好听。”小元月弯起眉眼有些羡艳,“我要是抽烟,也得买一个来,光是听开盖的声音,我都能玩一天。” 灵均低声笑了笑:“你倒是奢侈。” 这话不是随口说的,毕竟dupont这个牌子的打火机是从欧洲来的奢侈品,价格十分美丽。 两人说话的功夫,灵均夹在手上的烟已经烧了许多,她弹了弹烟灰,做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我正在戒烟。” “哟,你还能戒烟?”戒烟这句话要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小元月多半会信。可这话是从灵均口里说出来的,可信度为零。 “嗯,医生让戒了。”灵均说完顺势将手里的烟捻灭在小元月报亭外台上的烟灰缸里。 “那是得戒了。”小元月点了点头,没再调侃。 她眉头稍稍拢起,忽地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前段时间有个大事,我也是听新仙境的歌女说的。是有人一掷千金,夜蝶在台上唱歌的时候,直接给她开了一瓶一万块大洋的洋酒。” “倒是件新鲜事。”灵均暗暗咂舌,也不知是谁这么豪爽。 “所以啊,美莲姐不是调了西西姐的时间么,为了弥补她,又给她多分了一个时段呢。”小元月瞥了一眼手表,“哎哟,这会子正赶上夜蝶的演出呢。你去看看呗。回头跟我说说,她和西西姐,到底谁唱得厉害些。” 灵均扬了扬眉,她这是让自己去做测评呢。不过自己听她说了这么多,心里被勾得直痒痒,倒真是想去瞧瞧,一睹真容。 “行,等我消息吧。”她爽快应下。 白城不说人人都认识灵均,在繁华街,她还算是个知名人物。 新仙境门口站着迎宾员,见到她了连忙让另一个人值守,她领着灵均直接往二楼的雅座去。 进了门便听见了夜蝶满是回响的婉转歌声。 “思念一种爱……满是爱与碍……我一人缅怀……” 她的音色很是特别,像是深夜里坐在幽静的小酒馆里,喝着特调的玛格丽特,浓郁香醇。 这首歌灵均很是喜欢,还没听两句就结束了。她给迎宾员递去小费和门票钱问道:“她就是夜蝶吗?唱得什么歌。” “对,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夜蝶姐姐。歌名叫‘思念一种爱’。少姥要是喜欢这首歌的话,也可以开瓶酒再点一次这首歌。”迎宾员笑盈盈的,灵均很大方,每次给的小费都很可观,所以她的问题新仙境的人都很乐意去回答。 “这首歌没听你们西西姐唱过,新歌吗?”灵均问。 “最近小霞出的新歌,可火了。” “调一杯玛格丽特吧,我还想听。记我账上。”灵均双腿交叠在一起,往软陷的沙发里靠了靠。 “欸!” 夜蝶从台上下去休息了三分钟,再回来时,她抬头寻着灵均的身影。 灵均看不清台下的模样,自是不知道夜蝶正在看自己。她抿了一口刚送来的玛格丽特,香醇、浓郁的口感在口腔里闯。 只听见台上突然响起一句。 “接下来这首小霞的‘思念一种爱’,送给贝灵均小姐。” 此话一出,整个新仙境的场子都沸腾了。 第58章 挨训 灵均点的那杯玛格丽特,一杯就要五千块大洋。 她来新仙境这么多次,从来都只是点杯绿茶或是红茶。她听西西姐唱歌可是从来没有点过曲儿。 所以这杯玛格丽特,刘美莲脸上都乐开了花,更加坚定了要捧夜蝶的心了。 台上灯光齐聚夜蝶的面庞,她一开嗓唱起来,大厅里的嘈杂声便小了些,时不时会有人窃窃私语,也在她这一醇浓的嗓音里不闻踪迹。 顶上的暖色射灯照得她犹若失足落入凡间的仙女。 她语调悠扬,像个满是相思却不觉苦痛的爱意,浓烈地倾洒出来。 这首歌不停地触动着灵均的心房,她想到简栖归,想到了她死后简栖归每日每夜都守在她身体周侧。想到了关栖归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你有多爱我”。 夜蝶唱得确实是好,她的歌声真情涌露,把人带入另一个感触极端。 新仙境大厅里坐的听众,从不会有人在歌女唱歌的时候大声嚷嚷。不然管你是谁,交没交门票,刘美莲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人撵出去。 这是新仙境的规矩,也是刘美莲的规矩。 此曲落幕,夜蝶贴着话筒说着她的落幕词:“今夜就唱到这里了,希望我的歌声能给大家带来快乐,哪怕一点儿也好……” 忽然台下有人大声地喊着夜蝶的名字。 “夜蝶!我永远支持你!” 这些人的话总是不可信的,恐怕之前他们也是这么对西西说的。 夜蝶轻声笑了笑,她扬手在空中划了一道悠扬的弧线,接着面朝着台下的观众行鞠躬礼。她扬声道:“那么,明晚这个时间,咱们不见不散。” 随后她转过身去,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压低了唇角,眼眸里的笑意也是荡然无存。与方才那个温纯而优雅的邻家青梅的模样大庭相径。 这之后的演出是西西姐接着做的,两个人换场之间有十来分钟的空挡。 趁着这会子没人在台上唱歌,刘美莲款步来到灵均的面前,她笑眯眯地问道:“贝少姥,你今晚可是下血本了,头一次见你这么开心。” 贝灵均在刘美莲的眼里是个不怎么说话的,她向来都是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 第70章 灵均抬眸看向刘美莲,人家老板站着,她也不好坐在沙发里摆架子。 桌上的玛格丽特已然空杯,只留着独独一片柠檬片夹在倒三角的酒杯上。 索性她现在也是准备要走的,她拎起手提包站起身来客气道:“是夜蝶小姐唱得好。” “要走了吗?下一场是西西的……”刘美莲见灵均这副模样挽留道。 灵均微微颔首,留下了一句:“医生不让熬夜,再会。”便朝着门外去了。 这句是灵均瞎编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医生嘱咐她。 繁华街街口的报亭处,小元月正和一个偷闲出来摸鱼的饭店员工聊八卦。她眼尖地瞧见灵均正往路口走,她扒着窗户扬声喊她:“灵均姐!” 灵均回头看了*一眼,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要回去了吗?”小元月双臂交叠着压在台子上,圆圆的眼睛放着好奇的亮光,“夜蝶小姐唱歌真有那么好听么?” 刚才同小元月聊天的时候,她还直呼人姓名呢,这才一会的功夫不见,她这态度倒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不早了,这几天在挂消炎水,不能熬夜。”她用着刚才和刘美莲说的同样的借口,实在是今夜有些疲乏了,想着这个点了,回去应该碰不到贝业成才是。 “我也想听,大家都说夜蝶小姐唱歌好听呢。”朱玲羡艳道,她顿了顿,接着又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上班的时间刚好和夜蝶小姐唱歌的时间撞上了,除非辞职,否则怕是很难听到了。” 灵均瞥了一眼她的服饰就晓得眼前这个长得乖巧又明艳的女孩是哪家饭店的,她嘴上的辞职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繁华街的工资比其她地方的高太多,若是做得好,指不定还有慷慨的客人打赏小费。 这条街从不缺人,多得是外头的人想往里挤的。 毕竟这是普通人唯一一条与权势金钱最为接近的地方,就是一夜之间被商行老板们看见飞黄腾达也说不准。 当然,指的是工作方面的事。 “你都晓得了?”灵均朝小元月挑了个眉。 “那是自然,灵均姐你前脚刚点了歌,后脚这消息就在这条街上传开了。五千块大洋的玛格丽特啊……西西姐今晚下了班又要来我这说道了。”小元月眉眼就像是个月牙一样,稍稍一眨眼都带着一股笑意,她就像是天生的笑面,谁瞧见了都忍不住同她亲近。 繁华街上没有秘密,这事是众所皆知的。 灵均再一次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深意,她意有所指道:“唱得蛮好的。”紧接着便是一股困意袭来,她连忙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就先回去了。” 一定是刚才自己不停地说不能熬夜,身体自己都信了。 “慢走啊灵均姐!”小元月隔空喊着。 还有一声不熟悉的女声:“再会!” 灵均不想显得自己很难接近,未曾回头地摆了摆手。 回到了家里,灵均问了佣人才得知,贝业成今晚就没回来过。没回来也好,省得自己还得面对那张不想看到的脸。 明天还得去诊所换药挂水,一想到今夜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灵均就有些烦躁。她好像是有些太急了。 早知道自己该再多些矜持的。 翌日灵均一觉睡到了十点,昨晚的玛格丽特似乎有些助眠,她睡眠中途一次也没醒过。 她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表,慌乱地坐起了身子,收拾自己往诊所赶去。 今天诊所早上也是没什么人,似乎沈栖归看的病都是成年人的,她在这就没见过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看病的。 听家里的佣人说过,仁心医院的儿科似乎每天都排满了长队。 灵均腹部上的要今天要换了,她一进门,先是朝着坐在看诊台前的沈栖归打了个招呼:“沈医生早上好。” 沈栖归闻声自笔记本中抬起了头,她犹豫了半晌,开口道:“早上好。” 灵均自觉地坐到沈栖归面前的椅子上,依照惯例,先是做一个简单的复查看诊。听听心跳、看看喉咙、面色之类的。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栖归一面问,一面拿起听诊器,起身到了灵均身旁,她把着听诊器的圆头往她心脏处贴。 一股冰凉的触感直击灵均的心口,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嘶……”接着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问题,“今天早上起来头有些昏昏的。” 沈栖归又听了会她的心跳,随后拿下了听诊器道:“心率有点不稳,吃什么了?” “很正常啊,一个鸡蛋、一碗粥。最多就是吃了几口自家酿的咸菜。”灵均自然道,随后又想起昨晚喝的那杯特调的玛格丽特,登时多了一丝心虚。 “你抽烟了?”沈栖归眉头微微皱起,直直地盯着灵均。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灵均颇有些讶然,她自己会些医术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这些至少是要把脉才能看得出来。 她昨晚和今早都刷过牙了吧…… 沈栖归没再说话,似乎是在等着自己的回应。 灵均支支吾吾的,在沈栖归满是审视的目光下,终是应下了声:“就吸了那么一小小口……”她说着,食指与拇指紧紧捏着比着手势。 眼前这人什么也没说,她倏地拉着灵均的手腕,双指并拢搭在脉搏上。 灵均不禁瞪大了眼睛,她不是西医么! “你还喝酒了!”沈栖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一瞬间气势有些吓人,“不是说让你忌口,为什么不遵医嘱!?” 灵均:!? 她还真会把脉!? 没等灵均开口解释,沈栖归拉着灵均就往病房里走。 她手上的力气有些使劲,捏得灵均手腕有些痛意,又随着她的力道往前踉跄了几步。 想着先让人气消,灵均眨了眨眼连声解释道:“沈医生,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不碍事的。”她自己的身体她晓得。怎么说她自己就是个中医。 沈栖归根本不想听她解释,她将人拉到病床上,冷着一张脸生硬道:“你就作吧!” 这话哪是让人气消,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灵均见她气势十足,一时闭了上了嘴,干脆看着她忙活。 沈栖归先是去拿了消毒碘伏,又拿了些一会要换药的器具。 她将东西都准备好了端到小推车上,拉上蓝色的遮帘,将走廊与病床这处隔绝开来。私密性十足。 她戴上了一次性的塑胶手套,朝自己抬了抬下颌。 只见她朱唇微动,翕合间生硬地命令道:“躺下,衣服脱掉。” 灵均掀开眼皮瞅了她一眼,她早上来的匆忙,又懒得穿内衣,嫌绑得紧。胡乱套了件宽松的长袖和外套就来了。 她磨磨蹭蹭地脱掉外套,就像是雨后天晴的蜗牛在地上漫步似的。 “快点,换个药也墨迹!你抽烟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考虑那么多?”沈栖归双手举在空中,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灵均抓着自己仅剩的长袖下摆犹豫,她再三思忖,又瞟了一眼沈栖归的脸色试探道:“要不然我自己换吧?” 沈栖归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灵均从她的眼神里都能读出三个字:你说呢? 她咬着下唇磨磨唧唧地将衣服掀到肚脐之上,随后一脸羞涩地躺倒。 谁知头顶上传来一声:“这么小谁看你,你掀这么点我不好操作。” 说完,一只手拉着她的衣摆往上又掀了些。 第59章 换药 怎么会有人恬不知耻说这样的话! 灵均虽然同为医师,但她绝不会当着人的面这样说话。这太冒犯了! 她顾不上思考这些,双手只顾着去挡自己的胸口。 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沈栖归在掀她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她修剪整齐地指甲划过那团柔软的时候,灵均猛地打掉了她的手,她用力很大,把她的手拍得脆声作响。 对面那人略带着尴尬,以前虽说也大大小小做过二三十台手术,该见过的不该见过的都见过,却从不像今日这样慌乱。 沈栖归轻轻揉着自己被灵均拍过去的手背,讷讷开口问道:“你怎么没穿内衣……” 灵均有些奇怪地瞧她:“我难道一定得穿吗?”谁规定的女性一定要穿内衣,如果不是有定型与健康的需求,她或许是想天天都不穿的。那得多自在又轻松。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我不知道……”沈栖归不知怎的,以前从未在意过这样的事,如今却在意起来。 不管当下两人有尴尬,灵均身上的药总是要换的。她轻叹了口气,在心底替沈栖归找补。 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虽然说的话不好听了些,总归是要换药的。 她兀自再次掀起衣摆,双手合着衣摆托着那两团柔软再次躺下,她有些不自在道:“没事,换药。” 第71章 灵均感受到身上贴着纸胶带的纱布被卸下,伤口那处呼吸到了空气感觉更为舒服了些。 要是能忽略伤口自然恢复所带来的痒意便更好了。 她感觉到头顶上的那人动作极轻,换涂药膏时很是温柔,仔细得不像话。甚至还分神和她说:“看起来恢复得还行,这药你每隔两天就来找我换一下,一个月应该能好起来。至于留疤的问题,肯定是会留疤的,到时候再说吧。” 灵均瓮声地“嗯”了一声,她用棉棒涂抹伤口时就像是羽毛扫着人的脖颈,痒得不行,她侧歪着头,一直不敢往上去看。 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一二三四,盼着这个折磨的时光能赶紧过去。 蓦地,伤口上的棉棒顺着她伤口结痂的地方开始小心地拨弄,方才的痒意更加明显,甚至有些难耐得受不住了。 灵均轻哼了一声连忙转头,她微微抬起了身子,一只手扣住了沈栖归的手腕。脸上瞬间爬上了点地梅般的红意,她有些羞愤地怒瞪着沈栖归:“你在干嘛!能不能好好上药!”她的话音拐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情人间的嗔怪。 气氛有些暧昧。 沈栖归见她反应这样大,一时有些错愕,她刚才只是轻轻地去碰结痂的地方,想确认愈合得如何了而已。 “我在看你的结痂。”她眨了眨眼,面上也带着些绯红。 “我知道!”灵均认命地躺了回去,她仰着脖颈看向茫茫白面的天花板,没好气道,“你大可用些力气,你这样我很痒的。” 总是拿着棉棒戳她的软肉,特别是结痂那儿,本来愈合伤口就痒,她再这么轻轻去挠,一下又一下地,简直是痒得不行。 沈栖归有十几秒都没有动作,她目光直直地盯着灵均抬起的脖颈,她发丝有些乱了,脖颈抬着就像是拥有无比坚韧的意志。 好美……她怎么能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之上,似乎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就连她皮肤上的纹络,都是她喜欢的脉络模样。 更不用说,方才只是偶然瞥见、触碰到的那处柔软。一点也不是她话里讽刺的那样,反而…… 不过是这样简单的动作,沈栖归却看入神了。 “好了没?”灵均出声催促。 沈栖归猛然回神,她眸光有些黯然,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很怕痒吗?”她趁着这空档平复心绪,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嗯,有点。”灵均敛着眉眼,心里在想着,怎么还不结束。 沈栖归刚才大致看了一眼结痂处,没什么太大问题,索性干脆不去看了。她又拿起一旁新准备的纱布,覆上药水贴到她伤口处。 感受到伤口旁边贴上了纸胶带,灵均悬着的心终于能够落下了。 自打这日之后,灵均是能躲着沈栖归就躲着她,去挂水也是带着一张报纸,煎熬的四五个小时全靠这张报纸翻来覆去翻看。 这些天贝业成也没怎么找过灵均,她也乐得清闲。每天定时去复查,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去新仙境听听曲儿,找小元月说会话。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 若说真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白城最近的巡逻警察变多了。特别是繁华街这条路段,往常只有一个警察在路上来来回回巡视,这些天变成了两个警察,而且还是不间断地巡视。 灵均特意留意过,她们还会每隔六个小时换一次班。 白城好像不似面上显露地这么平静。 十月八号这天,是灵均小姨宋智民的生日宴。前一夜贝业成特意提醒了灵均,他显然对这事十分上心。 不过这也很正常,宋智民作为白城商行的领头人,她的生日宴自然也会有不少上流人士来参加。对商人来说,这是不能错过的一次机遇宴会,她们可以在宴会上寻找到新的合作伙伴或是达成些互惠互利的协议。 生日宴这事灵均是格外在意的,她早早地备好了参加宴会所要穿戴的服饰、珠宝、还有生日贺礼。 幸好前两天灵均已经拿到了眼镜店送过来的眼镜,这下至少不会在宴会上因为看不清人的脸而闹出笑话来。 虽然也不会有人真的表现在明面上就是了。 宋智民的生日宴定在她家的豪宅里,就在新顺街不远处的两个街区里。 灵均与贝业成乘着同一辆的老式古典车去的,两人自大门处下车步行进去。 门口正有人携带家眷伴侣给门口的安保人员递去邀请函和礼物。 灵均跟在前面那一家三口的身后,走到门口安保人员那时,她朝亭子里头的人递去她带来的生日礼物。 她送给宋智民的是一款木质香的香薰蜡烛,还有几瓶效用不同的精油。有助眠的、也有安抚舒缓的。礼盒里她还放了些润喉糖盒润唇膏。 挑礼物的时候灵均就在想,像宋智民这样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珠宝首饰,化妆品护肤品,这些东西她自己也会买,而且她是商行的领头人,自然有不同品牌送来给她的年礼盒。 她不是商行的,每年都会受到各个品牌送来的过年礼盒,更别说宋智民了。 上次匆匆一瞥,灵均就隐隐猜出宋智民估计是非常忙的。所以挑的这些礼物,也都是奔着实用为主。她向来都是务实派。 安保人员收下了生日礼物,抬眼看着灵均皱眉道:“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这东西向来都是发给外人的,像灵均、贝业成、或是安保公司余万金这样的人,出入白城的任何场所,刷脸就行。 更别说这是生日宴,宋智民还是灵均的小姨。 哪有家人过生日,给亲人发邀请函的道理? 灵均有些无奈,她刚要解释道明自己的身份,她身旁的贝业成冷声朝着那人说:“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那人身侧忙着整理礼物的人一回头,见到同僚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她连忙将人拨到身后,拉着人朝着灵均和贝业成两人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啊,她是新来的,不知道两位的身份。快快请进……” 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贝业成话是这么说,可怎么雇人也是宋智民的选择。 宴厅在宋智民的一楼大厅举办,庭院里也设有休息的区域和点心。 老板们见到了贝业成,一窝蜂地涌了过来。眼见着一时半会走不掉,贝业成嘱咐了灵均一句别惹事之外,便由得她自己行动。 灵均自己在庭院里逛着,她瞧见长餐桌上放着可口的小点心小蛋糕,直奔着那儿去了。 没办法,她好久没吃上这样的甜食了,最近一直忌口,好容易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这不得来一个解解馋。 明天还得去诊所复查,这会子欲望战胜了理智,管她沈栖归那么多的规矩呢。 她承认,她就是个大馋丫头罢了。 桌上还贴心地放着几杯解渴的鸡尾酒,没什么酒精度数。 灵均想着,反正都放肆一回了,这不差这一口。她挑了一杯紫色的,浅抿了一口,是葡萄味的,蛮合她的胃口。 她点着头,又尝了一口小蛋糕,粉粉嫩嫩的,奶油的口感绵密清爽,凉丝丝的,似乎刚从冰箱里头取出来,一点也不觉得腻味。蛋糕里头是蓝莓夹心,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 正尝着美味,身后突然想起一声熟悉的冷哼。 “这位患者似乎总是喜欢违背医嘱擅自行动呢。” 灵均光是听见声音身子下意识地僵硬,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鸡尾酒,转身过去将鸡尾酒挡在身后。见到来人,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怎么这么巧,又叫这人给逮到了! 她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沈医生也来参加宴会啊。” “我不来,岂不是错过了你精彩的表演。明天你搪塞我的时候,只怕是又要掰扯好久。”沈栖归冷哼一声。 灵均看着她侧身往旁边走了两步,顺手拿起了自己挡着的那杯鸡尾酒。只见她面色愈发黑沉,眸光里满是危险的晦暗。 她听见沈栖归轻笑了一声,在她听来无比惊悚。 “酒精是你现在最不能碰的,这回我说得够明白了吧,你听明白了吗?”沈栖归勾着唇角,看起来很是亲和。 第60章 生日宴 感受到对面人投来的亲和目光,灵均无不可地咽了口涎水。分明人沈栖归是笑着说的,也没拿腔拿调着重咬字,但她就是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毕竟人家说的这些都是在理的,她怎好跟人唱反调,岂非是倒反天罡。 “听明白了。”灵均默默地将那杯没饮尽的鸡尾酒从沈栖归的手里接过,放到了一旁服务生的托盘里。她转过头来,举着手里吃了几口的蛋糕,眼巴巴地问道,“那沈医生,我能把蛋糕吃完吗?” 眼前的人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镜,慌得灵均不知如何是好,她频频眨眼,又怕随意乱动挣扎会把蛋糕弄洒,只略有疑惑的问道:“你干嘛啊?” 第72章 没一会,这眼前的手掌收回了沈栖归的身侧,只见她侧着半边脸道:“没事。这次我就当没看见。” 她说着转过了身子,朝着宴厅走去。刚走没几步,又转头暗暗叮嘱了句:“就吃半块啊,不能再多了。” 灵均站在原地吃了一口蛋糕,冲她眨了眨眼,像是说着自己知道了似的。 反正沈栖归正要走去别地,她多吃几口她也看不见。 两人对视不过两秒,沈栖归又匆匆地收回了目光,朝着宴厅而去。 刚才灵均只顾着顺着沈栖归的意思来了,没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下会见到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她。 面前人的背影,脊背挺直,脱下了白大褂的沈医生看起来好像没那么有距离感了。她今天穿得是一件圆领的黑色贴身长裙,一头秀发低落盘起,看起来很是韵味十足,特别是她涂的那一抹深红色的口红。 看起来就很好亲…… 灵均的唇角微微扬起,手里的蛋糕似乎没有方才的美味了。 就在刚才,她想通了,她得多去了解沈栖归,知道她会因为什么变成反派,让这个世界崩坏。 至于她自己,贝业成让她做的那些事,她不会再听他的。在她的了解里,贝业成真算不上个好人。只是白城的势力庞大且复杂,事情得一件件慢慢来。 宴厅里传出了一阵悠扬的旋律,似乎很是热闹。周侧的人都朝着宴厅走去瞧热闹,偌大的庭院里这会子只剩下灵均一人。 灵均放下手里的蛋糕,她也朝着宴厅去,正巧迎面走来一个服务生,她凑过去问了一嘴:“里面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服务生听到灵均的问话,停下了步伐回道:“是灵均少姥啊,我们老板今晚请了新仙境的夜蝶小姐来唱歌,这会子正调试音台呢。” “我小姨请了夜蝶来吗!”灵均嘴角压不住地兴奋,她连声道谢,拎着手提包连忙小跑着往里去。 服务生留在原地纳闷地挠了挠头,看样子灵均少姥是真的很喜欢夜蝶小姐,这性子都开朗了不少。 一进到宴厅里,大家伙都各自成团坐在沙发椅里,关系好的坐一块,要谈生意合作的坐一块。 灵均压根没去考虑贝业成的位置,她先是在人群里找了宋智民的位置,她坐在靠中间的位置,旁边挨着不少要谈生意的老板们,这会子她正忙着,估摸着也没空同她讲话的。 忙归忙着,但招呼总是要打的,虽说都是一家人关系不要那么见外,灵均还是先去了宋智民那。 “小姨。”她甜甜地喊了一声,人还未到跟前,就叫了起来。 宋智民连忙坐直了身子回头去看,朝她招了招手:“灵均呀,过来坐过来坐。” 灵均走到跟前冲她笑着道:“生日快乐,小姨。” 灵均来道贺,宋智民自然是高兴得不行,她拉着灵均的手搓了搓,皱起眉头道:“哎哟,我们小乖乖怎么瘦了……” 周遭的老板们似乎被宋智民的态度给惊到了,几个人打量着灵均,心思百转千回。 先前她们去参加贝家的生日宴时也见过灵均,她几乎是没怎么笑过的,就算是想拉近关系,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主要还是人家不给机会。 “小姨这会子且忙着呢,我就来打个招呼,等之后忙完了叙旧也不迟。”灵均拍了拍宋智民的手背道。她要真是答应了,这一晚上怕是宋智民光顾着和她说话,这周围的几个老板还不得把自己记恨死。可不能坐这里耽误人挣钱拉仇恨。 “那晚上别走了,干脆住我这。”宋智民松了手,不再强留。 “好呀。”灵均干脆回应。反正她也不想回去和贝业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留在宋智民这儿住一晚也挺好。 宴厅前方摆着个立式话筒,周边围着一圈灯光,话筒前一位女子正贴在话筒前说着“一二三四”这样的数字试音。 女子一身靛蓝色的旗袍,上头绣着许多的绣球花,她浓妆打扮,头上戴着一定蕾丝花边西洋帽,层层蕾丝斜着向下,遮了半边的眼睛,依旧挡不住她的风光。 再一次见夜蝶,灵均的眼里除却欣赏之外,别无其她。 夜蝶试了几次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说了一句演出将在五分钟后进行,随后便走到了一旁的小房间里准备去了。 灵均收回了目光,在人群中里寻找着,她看见沈栖归一个人坐在右侧前排的沙发里,正巧也在看着自己。 她身侧周围坐的都是各家老板们的女眷,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聊着天,沈栖归独独地一个人,倒显得有些寂寞。 灵均朝着沈栖归的方向走去,来到人的面前,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眼前的人朝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往旁边挪了点。 沈栖归虽是没说话,但她的身体行为已经告诉了灵均。 灵均坐定之后,刚放下手提包,就听旁边人问道:“怎么不去和朋友一起坐?” 她哪来的什么朋友,贝灵均最嫌麻烦,从来不交什么朋友。 但话不能这么说,灵均往绒鹅的沙发里靠了靠,偏着头看她:“我们不是朋友吗?”说着,手往她的手上搭去。 沈栖归愣了一瞬,眼前的人目光有些炙热,炙热得她似乎无处可逃,她明明是在一处宽敞的环境之中,却像是被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一般。 特别是手上传来的温度,令她无法忽视。 她丝毫不回避目光看了回去,像是思考了很久才回道:“朋友是会一起逛街吃饭,去看电影,会拥有彼此的电话号码。而我们……”她顿了顿,“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而已。” 灵均“哦”了一声,她不再去看沈栖归,又坐直了身子往话筒那去看。 反正沈栖归说是这么说,不还是没把她的手打掉。非但没打掉,还把她的手握了起来。 这叫什么?这叫嘴硬。 灵均是没多想,不多解释。只是苦了沈栖归,她直直地盯着人,心想着难道自己的暗示不够明显吗? 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灵均就只单单回了一句“哦”? 一句哦!? 灵均的手忽然被人推开,她不解地往旁边看,这人的心思好难猜哦。 忽地厅内的大灯暗了下来,只亮着墙边的地灯,话筒那儿的灯光亮起,照在夜蝶的脸上熠熠生辉。 演出就要开始了。 夜蝶的歌声依旧是一副浓醇的浪漫,灵均沉浸在她的歌声里,专心地瞧着灯光下的人唱歌,直到一首歌结束了,她感叹着偏头道:“夜蝶唱得可真好啊。” 谁知沈栖归不接她的话,鼻息长呼了一口气,偏过了头去。 灵均:? 这人什么情况? 这会子刚唱完一首歌,再唱下一首之间至少有一两分钟的准备时间。 周遭的声音有些嘈杂,大家都在小声地窃窃私语。不凑近说话的话根本就听不见,灵均只好往旁边挪了挪,腿都快要贴到了她的腿,凑到她耳旁问:“你怎么了?” 谁知沈栖归猛地回过了头,呼吸一深一浅:“凑这么近干嘛!”她语气有些生硬,还有些别扭。 灵均总算是听出来哪里不对劲了,沈栖归好像是生气了。 “是不是我没约你吃饭逛街,你生气了?”她不管沈栖归的指责,偏凑近了说。 见沈栖归没说话,八成是被自己给猜中了,灵均只好宽慰道:“你平时不是在诊所忙吗,哪有时间去饭店里吃饭去逛街。就是想约你,你也没时间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时间?”沈栖归瞪了她一眼,随后又小声道,“你这个状态不适合去饭店,要不明天晚上我早点关门,去我家吃?” “行啊。”灵均顺口应道。瞧她面色确实要比刚才好了许多,看起来是不生气了。 正好这会子夜蝶要唱下一首歌了,她又转过了头去看。 夜蝶简单介绍了下歌曲,是小霞的《无聊的》。 “无聊的,一个人弹着钢琴……无聊的,想给它加点东西……” 正听着,灵均身侧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了一只手,试探地碰了碰她的指尖。她干脆翻过了手,让人好握着一些。 耳畔突然传来一股热气,引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朋友之间是可以牵手的吧。”沈栖归轻声问道。 牵完了再问是不是有点迟呢。 灵均嗯了一声,没去看她,只缩了缩脖子,手任由人牵着。 只是这人手牵着,怎么还有些不老实。指头往她的指头里钻,来回磨着她的指缝。 灵均被她磨烦了,偏头瞪了一眼过去,哪想到那人一脸认真的模样。 算了…… 第61章 小姨贴贴 夜蝶总共也就唱了三首歌,很快厅内顶上的水晶吊灯又亮了起来。 灵均的手被沈栖归握了两首歌的时间,虽然两人的关系近了一些,但好像没有近到这个程度吧。 第73章 她坐直了身子抽回了自己的手,顺势拿起桌上的杯子,侧目问道:“说起来……沈医生怎么会来这里参加生日宴?”她只是单纯的好奇一个诊所的医生为什么会来上流人士的圈子,绝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你拿的是鸡尾酒。”沈栖归出声提醒道。她见灵均讪讪放下了杯子才回道,“宋老板是我的投资人,我收到邀请函来的。” 她说完朝着一旁喊道:“服务生,来杯水。”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也没听你提过这个事啊。”灵均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以往宋智民的生日宴她也不是没参加,但她从未见过沈栖归。 “我也就是这两年才开的诊所,之前都在仁心医院上班。我自己一个人哪解决得了那么大的开支问题,背后自然是有投资人的。我这是第一次来。”沈栖归说着瞥向了一个角落,随后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以后细聊。” “好……”灵均点了点头,看着她朝着宋智民的方向去了。 确实沈栖归的诊所不算小,她一直以为是人自己攒的钱或者是家里给的启动资金,没想到竟然是宋智民给她投资的。 “您的水。”服务生将水放到了面前的小茶几上就走了。 灵均端着高脚杯喝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提着她的手提包到厨房里去拿了她在宋智民家的的马克杯。 换了杯子喝水果然没那么奇怪了,她喝了半杯水,又把杯子放回了原位。 灵均从厨房里出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周遭的人,都各自聊这话,宋智民的身边也围了好些人。她扫了一圈也没瞧见沈栖归的人影。 她索性想着去拿一杯布丁回去坐着等宴会结束算了。 正去拿的路上,突然被人叫住。 “贝灵均。” 灵均听到这声,刚才的好心情全都没了。 贝业成身前站着一女一男,显然刚才是在谈一些项目。也不知道他叫住自己是要做什么。 她走到贝业成身侧,低低喊了声:“父亲。” “你来得正好,这位是新兴电子产业的吴雲女士。”贝业成向她介绍面前的一女一男,顿了顿又道,“这是她的儿子,吴风言。” 灵均只好礼貌性地颔首喊了一声:“吴女士您好。”她接着没什么表情地朝着吴凤言道,“你好。” 吴凤言朝她伸出了手,一副友好的笑着:“贝小姐你好,早就对你有所耳闻了。” 有的时候灵均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总有人觉得见面握手打招呼是属于礼貌的行为?第一次见面就肢体接触,什么也没了解过,不觉得这样很冒犯人吗? 她实在是拉不下性子去迎合这人,只颔首点了点头,并没有去理会他伸过来的手。 见自己的孩子有些尴尬,吴雲连忙笑吟吟的打圆场:“哎呀,贝小姐还真是一表人才,瞧着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灵均对这样的场面话见怪不怪了,她勉强地勾着一点唇角回应:“您过誉了。” 周遭的嘈杂声愈来愈大,多半是大家聊着生意或者旁的,灵均只觉得吵闹,想回沙发里窝着等宴会结束。 但有人不让她走,吴雲又接着道:“贝小姐看着怪内向的。” “她平时也这样。”贝业成补了句。 “我们家小风比较外向,要不哪天让两个孩子约着去吃顿饭或是看个电影?交交朋友嘛。”吴雲道。 “我觉得蛮好的,改改她这个沉闷的性子。”贝业成干笑了一声。 灵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今天穿着一双红底的漆皮黑高跟,鞋跟比平时的要高上许多。 她又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贝业成和吴雲话里的撮合之意。 她不想去理两个人说的话,一点也不尊重她自己的思想。 灵均不说话,贝业成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他走到一旁服务生那,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鸡尾酒递到了灵均的手里。 “*我们敬一杯吧,以后咱们两家多多来往,我很看好你们做的这个电子产业。” 三个人共同举杯一同望着灵均,她手上拿着鸡尾酒,沉着脸道:“我不能喝酒,就不敬大家了。祝你们生意兴隆。” “鸡尾酒没什么度数的,你抿一口就行。”贝业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此很是不满。这个酒不喝,似乎灵均就能挑战他一家之主的权威一般。 灵均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她甚至是有些厌烦,说话的态度也有些生硬和强势:“我的医生禁止我碰酒精,一滴也不行。这会危害到我的健康。” 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贝业成要是再油盐不进,她真的会翻脸。 这里的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对面的母子两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人相视了一眼,吴雲连忙劝道:“孩子说了不能喝,那就不喝了吧……” 外人都晓得的事,偏偏贝业成像是不懂一样,他执着地问着令人窒息的问题:“哪家医院的医生?你的身体一向很健康。” 这话说得真是很好笑,灵均受伤的事情又不是没和他说过,他就像脑子进水一样,真就油盐不进。 灵均浑身猛地升起一股与刚才全然不同的气势,她看着贝业成一言不发,眼里没有一丝负面的情绪,却让人徒生退却之意。她看人的眼神,就像看一具会说话的尸体。 “贝小姐说的的确是这样,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喝酒。” 正要当场翻脸的灵均听到一声清明的声音,她转头看了过去,正是沈栖归。 贝业成看着沈栖归眯了眯眼,他抿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酒杯:“既然沈医生都这么说了……” “我来找贝小姐有些事要说,就不打扰贝勒爷了。”沈栖归说完拉着灵均就往外走,期间还把灵均手上的那杯鸡尾酒放到一旁服务生的托盘里。 她握得有些紧,灵均不住地往人脸上去看,她眉头微微倾斜,似乎有些生气。 沈栖归拉着人走到没什么人的庭院里停下,她抿着唇看着灵均一言不发。 该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怎么沈栖归倒是气得不轻。灵均不觉有些好笑,她伸出了手想抱抱她,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改成了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我父亲就是这个样子,独断专横。” “他要不是你的父亲,我真会以为你是他的下属。”沈栖归似乎气还没消,眼里还有火星迸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毒辣狠意。 明明该被安慰的人是自己才是吧! 灵均有些无奈,她好言道:“我不会喝的,刚才我都准备摔杯子了。”她真的是忍着不发,要不是顾着还有外人在,她会扭头就走。 见沈栖归不说话,她身侧垂着的手暗自捏成拳,灵均拉住她那只手,强行给人掰开握了上去:“好了,不生气咯。” 她说话的语气甜甜的,一听就在哄人。沈栖归心里的那股子邪火总算是灭了,她点了点头道:“那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说好了的。”灵均松开了手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要一起吗?”沈栖归低头看着两人刚才握过的手试探问道。 今晚和宋智民说好了要住在这的,灵均是不用走的。她拒绝道:“我就不一起了。” 也是,灵均一会估计还得和贝业成一起回家,毕竟她们是家人。真是不明白贝业成哪来的福气,也不晓得珍惜。 沈栖归失落地想着,她低声嗯了一声,转身朝外走。 生日宴上有不想见到的人,沈栖归也回去了,宋智民又忙着没时间同自己讲话。灵均索性不在大厅待着了,她拎着她的手提包去上二楼。 楼梯处有两个安保人员守着,他们见到来人是灵均,自觉地让道。 灵均上了二楼后就脱了高跟鞋用手提着,光着脚走在地板上。 她熟稔地走到一间房间里,里头的陈设完全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关上门,把高跟鞋随手一扔。 宋智民这个小姨真的很不错,她至今并未结婚,家里没有其他人同住,还特意准备了一间房间给灵均住。 灵均洗漱完换上了睡衣,房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太清楼下的喧闹,她躺在床上没一会就闭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到有一双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小姨?” “听说今晚你和你爸吵架了。”宋智民今晚似乎喝了不少酒,她没说两句就在灵均身侧躺下了。 鼻尖萦绕的都是宋智民身上的酒气,她似乎很高兴,时不时还轻笑一声。 灵均转了身子去看她,小姨的眼底满是乌青,也不知多久没有休息好了。她有些沉闷问道:“小姨是来劝我的吗?” “劝?我巴不得你和贝业成吵得分崩离析才好,说不定我还是那个拱火递枪的人。”宋智民越说声音越小,她就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一样,蜷缩着身子,鞋子早不知被她蹬到哪里去了。 第74章 听起来宋智民和贝业成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和谐,灵均这也是头一次听见宋智民说这样的话。 “小姨不喜欢他。”她很肯定,宋智民不仅不喜欢贝业成,反倒讨厌他。 “不喜欢。他是个害了姐姐的大坏蛋。”宋智民隔着被子一把搂住了灵均的腰,“小姨最喜欢你了。” 这话值得深究,据灵均所知,宋汐是在海上遇到海难了,当时一船的人几乎没有幸存者。难道事情不像她知道的简单吗? 她看着宋智民与自己有些相似地眉眼,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小声哄道:“去洗个澡睡觉吧小姨,再点上我送你的香薰蜡烛。” 没想到宋智民非但不松手,反倒搂得更紧了。 “不要,小灵均要离沈栖归远远地……她不是好人……” 第62章 香水 这个时候已不知道是深夜几点,睡前灵均去拉了遮光帘,此时偏头去看窗帘,透过没拉紧的缝隙还能看见一点月光照进来。在这深夜茫茫里恰如深海里的灯照般,指引着迷失者前行的路。 看身侧这人今晚的状态,安安静静地环着自己的腰,发丝有些凌乱,随意地垂落脑后脸前。她鼻息一深一浅,嘴里喃喃地念着“不要”、“不行”、“不可以”。也不知是做了怎样的噩梦。 恐怕她是不会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灵均敛眉看着与白日里意气风发不同状态的小姨,轻轻地扯了一下搭在她腰上的手。 这一扯,宋智民环腰的臂弯更紧了些,脸埋在灵均的颈窝里哼唧一声:“香喷喷的小灵均。” 那些今夜在宋智民跟前讨不到半点让利的老板们若是瞧见了这样的场面,怕是惊得连呼吸都要忘了吧。 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不讲情面的奇女子,也会有如今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实在是没了办法,灵均认命似的也不去看时间了,她伸手拍了拍宋智民的后背,眸光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建设,轻声问道:“小姨为什么这么说?” 她对宋智民的那句关于沈栖归的话很是在意,她知道宋智民是沈栖归的投资人。但自己也是刚认识沈栖归没多久,她不明白,为什么贝业成认识她,宋智民也认识她。 她清晰地记着,自己从没与沈栖归一同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也没正式向人介绍过。而且似乎,她们都知道自己和沈栖归走得很近,都好像要比自己更了解沈栖归似的。 这件事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层层绕在灵均的身上,她想抽离逃跑,却又不得不深陷囹圄。她游离在生死之间,在刀尖上独木踽踽,可刀尖的背后又有不为人知的甜蜜与浪漫。所以她甘之如殆,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这般享受其中。 从宋智民说起那句话到现在的问话已经约莫有个五分钟了,宋智民今夜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浑身的酒气,浓郁地与她身上用的名贵的西洋香水混杂在一起,又交织成一种新的气息。 说不上难闻,反倒有一丝特别。 “你说谁?”宋智民低低地说着,声音很小,细碎且难辨识,却又在这无尽沉寂的暮色里格外清晰。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喷撒在人的颈窝,暖暖的热气聚拢在一起,叫人不觉一阵痒意。灵均不可避免地瑟缩了下脖颈,即便眼睛看得见了,可她身上敏感的感官依旧如前,最是怕痒。 灵均没指望宋智民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太不清醒了。 片刻后,宋智民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声音略大了些:“沈栖归吗?哦,你说那个黑医。”随后她又没了话,陷入了一阵沉稳的呼吸里,不再是一深一浅。 是吧,大家都觉得沈栖归是黑医,这应该是共同的认知。 耳边的呼吸声很轻,鼻息喷洒的热气聚集在灵均的颈窝间,她晓得宋智民睡着了,但她的腿和身子还漏在被子外头。 如今浅秋时节,谈不上夜里有多冷,但要是这么躺上一夜,宋智民又总是休息不好,怕是要感冒的。 灵均轻轻拍了拍宋智民的后背,眼里的柔和一如明媚的暖阳道:“小姨,睡进来吧,别冻感冒了。” 她说完过了一会,身侧的人才有了动静,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在房间里蔓延。 她感受到腰间的重量,变得有温度了,宋智民喝过酒后的体温比上次见面拥抱时还要炙热,却又不觉得难受。 灵均阖上眼有一会没睡着,耳畔沉稳的呼吸很是匀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声呓语。 似乎来自于耳畔,喃喃地念叨着两个字。 “姐姐……” 她复又睁开了眼,侧过头去看宋智民。她睡得似乎很不安稳,锋而有力的眉头微微蹙起,眼角噙着一珠久久不垂的泪珠,盈睫绵密随后又滑入她的鬓角秀发。 宋汐遭遇海难那年灵均还很小,仅且只有三岁,灵均对宋汐是没什么印象的,这么多年了,也就只有宋智民对此耿耿于怀罢,一记就是二十多年。即便是保养得再好,宋智民的眼角依旧有着不易察觉的细纹,脖颈处的纹路不曾被粉底遮盖。 要是海难真有什么猫腻,这二十来年宋智民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灵均不敢想象。 整个白城谁不知道宋智民的商业传奇史,十六岁以超前独到的眼光大批订购安睡面膜等护肤品,自此赚到了她的第一桶金。之后便是以跳跃式地速度在白城里崛起,不出两年便一举坐到了商行会长的位置。 宋家母父在宋智民十六岁的时候意外去世,宋汐迫于母父的遗愿嫁给了轮船业的龙头贝业成。好在宋智民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有多难过,而且那几年贝业成待宋汐还算不错,日子会好的…… 谁成想宋汐嫁过去才不过五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灵均长叹了口气,拍着宋智民的后背,低声地呢喃着:“睡吧……” 这一觉灵均睡到了中午,她很久没睡这么久了。遮光帘似乎都挡不住热情来打招呼的光照,她睁眼时身侧哪还有半个人影,要不是空气里满是宋智民浓烈的酒气与香水混杂的气味,她怕是都要以为昨晚根本没人来过。 灵均洗漱完换了件v领的毛呢衣,这款衣服很是贴身,很好地将她身上无暇挑剔的身姿勾勒出来。她为了便利,穿了条靛色的扎染阔腿裤,脚上蹬着一双平底鞋,一头秀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一觉睡到了这个点,诊所那边平常她都是早上十点去的,现在过了时候,她干脆在宋智民家吃过了再去。 她随意看了一圈,宋智民是不在家的,应该又去忙了。她沿着扶手下楼,一楼的家具全都换回了以前的样子,这做一次生日宴也是够麻烦的。以前过生日都是包一艘游轮去海上过,但自从宋汐走后,她从来都只在自己家里办。 灵均熟稔地走到厨房,保温锅里还热着咸粥,冰箱上贴了张便条,她取下来看了眼,是宋智民写的: 小姨家永远向你打开。 旁边还画着一个绕着圈圈的笑脸。 这是除了贝业成以外,灵均在这个世界里的唯一一个血亲,令她真正感到温暖的人,不是利用她去做什么事,想着从她身上捞什么好处,只是因为爱屋及乌。 去诊所之前灵均已经想好了一整套说辞去应对沈栖归,反正晚上是约好了去她家里吃饭,她总是能找出很多理由。 去的路上灵均买了份白城日报,她粗略地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什么“昨夜商行凤头宋智民于家中办请宴席,邀夜蝶驻场倾情驻唱”这样的字眼。 报社的人很懂得拿捏住人们的眼球,知道她们想看的是什么。而自今日起,本就小有名气的夜蝶今日又会成为大众口中里的闲谈对象。 诊所门口摆了两盆新移植来的巨大盆栽,翠绿的叶片宽大有劲,摆在门口这条街的空气都好上了许多。 灵均走了进去,沈栖归正在看诊台前问诊。两人相视一眼,灵均自然地坐到椅子上翻起了报纸。 报纸上大篇幅报道的都是宋智民的生日宴,写文章的人肆无忌惮地夸大参加宴会的人多么有权势有财力,又大篇幅地夸赞宋智民最近做了哪些善民的举措。边角的位置上是城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角落的位置上有一个值得人注意的标题。 “城北又一次惊现无手男尸” 报纸上描述的画面与上一个案件极其相似,手法未有细节描写,只看到死者的名字叫做李沥生。 这个名字灵均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是贝业成手底下不值一提的小卒。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 头顶响起一声清脆声响,如汩汩清泉般的清冷之意,随意一问中又带着一丝在意。 灵均放下报纸,拿出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睡过头了,正好晚上不是要去你家吃饭吗,我得安排下事。” 她听了后轻应了声,盯着灵均的脖颈微微愣神,那儿有一处不明显的红痕,小小的,像是谁的口红蹭上去了一样。 第75章 “等下还有客人吗,要不现在换药?”灵均见她盯着自己的脖颈,她疑惑地问道,“我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栖归收回了过于直接的目光,她闷闷地说了句:“没什么。”随后又补了句,“换药吧,今天不用挂水了。” 她率先朝着病房走去准备,灵均拎着手提包跟了过去,她走进去坐到床上,自觉地躺下掀起衣摆。 对于今天不用挂水她是暗自庆幸的,也说明着她的伤势快好了。 耳边叮叮铛铛的全是沈栖归弄出的声响,她平时总是很细致地拿器具,棉棒、消毒用的碘伏、装镊子的金属筒什么的。 今天她似乎有些鲁莽,弄出的动静是平时的两倍。 沈栖归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的眸光一闪一闪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眼镜上,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她俯身去拆下灵均的腹上的纸胶带和纱布,不可避免的一股浓郁的气息钻入鼻尖。 灵均的身上有股浓烈的香水味,而她平时从来没有用过。 灵均感受到她腹上的纸胶带被撕掉,伤口与空气接触时总算能呼吸新鲜空气。而专注于帮她换药的人,似乎今天的力道有些重,棉棒一直在她的伤口附近打圈。 “你喷香水了?”一声算不上质问的语气响起。 第63章 看电影 沈栖归这个算不上问题的一句关心看似无关紧要的随口一问,但她手上的动作与她细声问出来的感觉截然相反。 碘伏都已经被涂抹均匀了,她就像是仍未察觉,一圈又一圈地在结痂处打转。 “我没喷香水啊,为什么这么问?”灵均嘶了一声,她微微抬起身子去看自己的腹部,却什么也没看见。 沈栖归不紧不慢地收着手里的器具,她将纱布涂满了药,随手扯了两条纸胶带道:“没什么。” 她今天的动作说不上轻柔,带着些恼意的火气,仍是迅速的替灵均换了药。 “这两天电影院里上映了一部口碑挺不错的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她语调说不上轻快,平平的,像是压抑着什么。 灵均坐起了身子有些稀奇地去瞧她,她背对着自己正收拾着器具,根本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难得沈医生约我,自然是要去的。”她一手掀着衣摆,低头看着自己换了新的纱布,抬眼间随意问了句,“我们几点去电影院,吃完晚饭后吗?” 门沿边响起了一阵冲水声,她背对着自己正洗手,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正搓着肥皂,盈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泡沫。 “你吃过饭了吗?”沈栖归头也未回地问。 “吃过了。”灵均点了点头,她下床往门边走去。 “一会就去吧,晚了我怕没票,听说挺火热的,才刚上映三天。”沈栖归拧着水龙头的旋钮,空中传出一声细碎又挠耳的挤压声。 水龙头上的水流还没流尽,秋日里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水龙头旋钮处下方的金属上,反射的光芒稍有些刺眼。 “那诊所怎么办?”灵均闻言有些错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没有聚焦,有些失神。 “卷帘门一拉不就好了。”沈栖归取下一旁的擦手巾,擦干了手上残余的水渍,她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我去换个衣服,你一会在门口等我。” “我去上个厕所。”灵均抢在她前头出了门,她走到不算好闻的厕所里把门关上,插上插销。她背靠着门眉头微微皱起,是哪一个环节她漏了,她以为沈栖归是医生,想当然地认为她定是医者仁心。 但从她现在的行为来看,是不尽然的…… 宴会那晚沈栖归说自己曾在仁心医院里上班,仁心医院在白城是最好的一家医院,平时也总是人满为患。怎么现在到渣滓街里开诊所来了?她对沈栖归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正好趁着今天相处,她得多问问。 灵均在厕所里整理好了思绪,她顺手去按冲水的按钮,开了门自然地站在洗手池前。 诊所的水龙头都是旋钮式的,虽然诊所才开了不到两年,水龙头似乎都上了锈,每次一拧都能听见那种挠人耳朵的刺耳声。 她双手在源源不断的水流里冲着,瞥见一旁放着的压泵式洗手液还有肥皂,她下意识地去拿了皂盒里的肥皂。等她手上搓满了泡沫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选择了比较麻烦的方式。明明用洗手液要更方便些,但她却选择了肥皂。 洗手池前有一面半身大的镜子,透过镜子看,灵均的发丝稍有些凌乱,她湿着手解开绑在头上的皮筋,拔出插在头上的玲珑玉面的钗子,又重新随意地把头发盘在脑后。 她打开手提包,从包里翻出一只唇膏,凑近了些对着镜子抹唇膏。朱唇在唇膏的润湿下透着些珠光。 对着镜子看,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脖颈上有一点红痕,她伸手抹了下,脖颈处的红色便淡了一些,她又去拧水龙头的旋钮,沾水去擦。 这肯定是昨晚宋智民在她脖颈处蹭来蹭去,不小心蹭到的口红印…… 她又想起刚才沈栖归似乎盯着她的脖颈看了好一会,还有刚才做似无意问的那句“你喷香水了吗”。 水渍在灵均的脖颈上像个顽皮的蛇,滑溜溜地顺着锁骨的形状缓缓流进衣服里,被毛呢的布料瞬间吸尽。 她脑子有些乱,她把宋智民身上的香水给忘了。她顾不上擦手,拎着手提包走到了诊所门前。 沈栖归已经换了身衣服,杏色的盘扣长衫从锁骨处一路倾斜到腰间,长到盖过小腿的深色长裙,她外头还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似乎好像只是把白大褂脱了,换了一件外套一般。 卷帘门已经被沈栖归拉了一半,她站在门外等她,诊所里的光一下子就暗了许多,阳光只能透着余下的缝隙钻进来。 灵均弯着腰钻了出去,她刚站定,就看见沈栖归盯着她满是水渍的脖颈看。 “原来不是吻痕吗?”她眉头一挑,眸光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灵均有些无奈,自然地牵起沈栖归的手往渣滓街外走。 “是我小姨昨晚喝多了,不小心蹭到的。我也是才发现的。” “小姨?”沈栖归盯着两人牵着的手,任由她牵着自己,也不挣扎。她鼻尖又萦动起那股浓烈炙热的香水味,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笃定道,“你小姨是宋智民。” 她的目光很是炙热,浓烈的深邃像是一把弯刀,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她一般,就像是有预知能力一样。 灵均再一次感叹她的敏锐聪慧,点了点头道:“嗯……我妈和她是亲姐妹。” 她忽然松开了手,步伐一顿,抬着手递到身侧人的鼻前。 一股清新的皂香席卷而来,沈栖归因她的动作皱了皱眉,她没由来的这一下险些让她撞了上去。 “你干嘛?”她没好气道。 灵均眼神有些飘忽,挪开手背放到自己的鼻下嗅了嗅道:“想问一下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蛮好闻的。” 斑驳的光影透过路边树上的缝隙间倾洒下来,照在两人身上斑斑点点。周遭的一切就像是陷入了虚无之中,声音愈来愈远,仅耳畔回响着刚才灵均说的那一句话,她从未想过会从这种含着金匙的大小姐口中说出来。 沈栖归有些走神,她垂眸盯着自己刚才用这款肥皂洗过的手。灵均的手背和她的手背是同一个气味,似乎确信过后,连同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心烦的香水味也淡了不少。 “你喜欢的话,晚上回家送你一盒。”沈栖归语调稍显雀跃,她的淡漠疏离好似在这一刻全然败退下来。 “好啊。”灵均又重新牵起了她的手,两个人朝着电影院的方向去,各怀心思。 电影院在城中心的位置,百货公司的隔壁街区。两个人是乘着黄包车去的,在稍显拥挤的路段提前下了车,沿着街边一同往电影院去。 今天是工作日,街上的人流比周末的要少上许多,但电影院里的人仍旧。 大厅里挤满了人,她们各自或坐或站,或安静或喧闹地处在自己划分的区域里。 “你好,我要买两张《冬日沉沦》的票。”沈栖归朝着售票员道。 “要看哪个版本的?原声的还有十分钟开场,这场没什么人。国语的话……”售票员翻着指腹下的放映时间对照表,“下一场的票已经售罄了,最近的一场是下午四点的,不过也没剩什么好位置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灵均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国外电影,她侧目瞥见售票窗口旁贴着的海报,上面映着两个五官深邃女人的半身像。 她没留过洋,不会说洋文,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的电影。 “要不然我们就看原版的吧?”沈栖归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有些局促,轻勾着唇角补了一句,“有中文字幕的。” 一听到有中文字幕,灵均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下了。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来看电影,虽然记忆里贝灵均也看过几次,但亲眼所见的总归是不同的心情。 第76章 “好,就看原版吧。”灵均点了点头。 两人根据票上显示的放映厅找了过去,没开映前的影厅暗暗的,脚下的路都看不清,灵均踩着绒布的地毯趔趄两步,好在身侧的沈栖归反应迅速地扶住了她才稳住了身形。 “谢谢……”灵均小声道。 座位呈阶梯式,座位两头的地上亮着微弱的地灯,昏昏暗暗的一道细弱的光亮,仅能照清座位椅子上的数字。 影厅里很安静,灵均大致看了一眼,原版的场次里果然没什么人。她们照着票上买好的座位坐下,等着电影开始放映。 这是灵均第一次看电影,她所有的感触都是新鲜的,荧幕前的人就像是真的一样,很是鲜活。 电影刚开始还很正常,讲的是两个不同职业的女人在午休吃饭时遇上,其中一个女主被上司诬陷,正处于情绪低谷,吃着吃着就开始哭了。 另一个女主路过被吸引,好心地坐到同桌安慰她。 然后就是互相倾吐情绪,两个人准备着互相帮助。 电影的主题大约就是如何反击上司的诬陷,两人搜集证据为这个事情奔波了半年,从春日走到冬季。 法庭宣判日那天下着很大的雪,法官在敲下定锤的那一刻,女主失控地吻了陪伴自己度过了漫长半年的人。 她们胜诉了。 接着就是画面转场,她们从法庭一路吻到街头漫天的雪花处,指头冻得冰凉就塞到对方的怀里取暖。 然后画面一转,便是满荧幕的热烈爱意与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 灵均当然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花季女孩,特别是当影厅后方传来与荧幕上无甚差别的声音,她慌乱地闭上了眼,可却没法把耳朵捂起来不去听。 她总算是明白了这部电影为什么叫做《冬日沉沦》,又为何如此火热。 整个过程约莫有十来分钟,她到后面甚至有些摆烂地无神盯着荧幕,到结束她都不敢往身侧瞄一眼。 虽然两个女人互相帮助智斗上司成功洗清名誉很爽。 她还是想不通,沈栖归为什么带自己来看这种片子…… 第64章 她的故事 放映期间,愈到后半场时的氛围愈加黏糊。还好整个电影过程,沈栖归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手也一直规规矩矩的。 放映厅里开着恒温的空调,刚进来的那一瞬间还感觉到有些冷,如今在这样的氛围里,哪还冷得起来,面上都能烧热水似的。 荧幕上的两个外国女人很开放,对这样的事情似乎很会享受,还有许多灵均见都没见过的姿势和玩法。 这太糟糕了,灵均真的很想逃离这个世界。 电影的末尾定格在一片雪景里,漫天的雪花轻轻扬扬地飘下来,飘落到地上已经积起的厚实雪堆里。 雪堆里放着的是两幅不同颜色的手套,手套上零落了大片的雪花。 这看起来是个很冷的画面,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去打冷颤。 然而灵均面上红得宛若熟透了的樱桃,失神地望着荧幕。荧幕里正放着制作影片的各种人员信息,黑底白字,滚动着冗长的制作名单。就像是深海里的漩涡,将周遭的一切声音隔绝,隔绝你的呼吸你的感触。 “放映结束了。”沈栖归眼神不住地闪烁,她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其实瞥了好几眼灵均。她似乎是很震惊,痴痴地张着她那张水润的朱唇。 她的纯澈直击着沈栖归的心灵,更别提耳畔里一直响着来自各方面的水渍声。她不是灵均这样的木头。 片刻后仍是没有回应,沈栖归起身站到了灵均的面前道:“我们走吧。” 眼前那冗长滚动的制作名单被挡住了,灵均楞然地抬头,放映厅的灯光在缓缓亮起,周遭的一切被射灯照得无处可藏。 耳畔仍有细微又不可忽视的水渍声,灵均压根不敢回头去看,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这样的大胆。 难道她们真的不知道放映厅里还有别人在吗! “一会我们去趟菜市,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沈栖归也不催她,看她这呆呆的模样,很是好玩。 灵均仰着头看着她,沈栖归的唇色一直很红,她有注意过,她似乎是不涂抹口红的,像是天然就是比樱桃要深一些的红意。 她的唇说话间一张一合的,眼前的人目光有些游离,面容精致地像是被神祇刻造出来的所有物。 灵均鬼使神差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她心中不停地悸动,怂恿着自己起身去吻那双诱人极了的唇瓣。 沈栖归往旁边走了两步,她只看了一眼那人舔唇的动作,便心跳加速。再待在这里,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着又加快了步调。 灵均的理智在渐渐回归,她收整着慌乱的思绪,起身跟在沈栖归的身后往放映厅外走。 幽幽地小道明明只有几步路,可地上的绒布地毯却像是会无限延伸般,让人觉得迈出一步都是极其艰难的一件事。 放映厅里空调的温度似乎又调低了些,灵均却不觉得有一丝凉意,她身上就像是在沙漠中被烈阳照着,不停地冒着不存在的热气。 沈栖归见人半天没跟上步伐,又回头瞥了她一眼,瞧见人走着走着站在原地,有些自责地去牵人的手。 “对不起,我没想到电影后面是这样的。我也是听病人推荐的,没做过多了解。”她见灵均没有挣开自己的手,软了声问道,“吓到你了吗?” 灵均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任由着沈栖归牵着自己。 走出电影院的那一瞬间,外头明亮的阳光像是双温暖柔和的掌心,将一切束缚解放开来。 街上的巡警腰间别着具有威慑力的手枪,两人成队地在街区上来回巡视。 “吃什么菜?”沈栖归复又问了一遍,她对灵均的容忍度似乎一直很高,起先只是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喜爱美好,却不想一陷再陷。 她就像是一朵荆棘丛里的玫瑰,即使知道会有危险,却忍不住想要触碰。 “我都行的,我不挑食。”灵均来到街上刚才脑子里的那些纷杂就消退了许多,她深呼了几口气,心里的悸动总算是被她压了下去。 她恍惚间听到了身旁人轻声笑了一声,很轻,就像是夏夜里风拂动水面的波纹。 她没说话,不晓得身旁的人是怎么想自己的。反正也不在意。 天上的云层又将好容易露出的阳光遮蔽了起来,云层一朵又一朵层层叠起,这儿一团那儿一*簇的,每个形状都大不相同,点缀在湛蓝的天空,很是好看。 白城多云的天气较多,但胜在天空无暇,不像是那些重工业城市的灰蒙蒙上空,总是梦幻失真的蓝。 沈栖归的家在渣滓街不远处的两个街区,她家楼下不远处就有一个菜市场。 从电影院里出来约莫四点多,再坐黄包车往沈栖归家的方向走,灵均瞥了眼手腕上戴着的名品手表,五点一刻了。 沈栖归在菜市里穿梭,目标明确地从三个摊位上买到她想要的菜。 灵均还观察到,这些个摊主对她都很热情,连卖带送地往袋子里塞了好几把小葱。 她在周围的人缘好像还算不错。 回去的路上,整条街都是矮房,巷子一眼到头,这些屋子都是一个样的,唯独各家的铁门和墙漆不同。 灵均手里提着沈栖归买的一袋子的蔬菜,她见四下没什么行人,不经意地问道:“你之前说是在仁心医院里上班,怎么不继续在那上班了?” 沈栖归走到深红漆的铁门前停下,她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顶着些力道旋钮。 “出了些事,被辞退了。”她推开老旧的铁门,语调淡淡的,听不出她话里出的是怎样的事,甚至是有些轻松。 刺耳的吱呀声在这片街区里响起,打破了宁静,惊起树上停留的飞禽。 “什么事啊?依我看沈医生的技术蛮不错的,在医院里得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灵均踏步走了进来,又是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沈栖归将铁门阖上,插上了插销。 里头是一个算不上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些好养活的绿植,三三两两地摆在一旁的地上野蛮生长,有些枝头都长歪了也不见被她剪掉。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又是一道门。 耳畔响着沈栖归翻找钥匙的声音,她那串钥匙少说有五六把不同的锁。 进了门才显现出屋子里的五脏六腑。鞋架旁的柜子上摆着个鱼缸,里头却空空的什么都没养。 “这事要怎么说……我先前在那边做手术的时候出了点故障,医院停电了,虽然有备用的发电机,来电也很快,只停了一分钟,但也就是这一分钟,病人的病情恶化了。”她脱下鞋子,找了双备用的拖鞋放到地上,“这是备用的,没人穿过。”说完就拎着菜去了厨房。 灵均瞥了眼整间房子的布局,淡雅的装修,没有过多浮夸的装饰品。客厅摆着两个书架,上面满满地排列着各类医学方面的书籍,还有些洋文书。 第77章 她注意到书架上摆着的一张照片,里头的人面容稍显年轻,她穿着西装站在一个建筑风格与白城截然不同的地方。 脸上依然是一副淡漠的疏离样,只是现在的似乎要更严重些。 “这是哪里呀?”灵均指着照片朝着厨房问道。 厨房里响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塑料袋被人捏在手里,发出密密绵绵的声音。接着便是袋子里的食物被人拿出来, 灵均朝厨房走了过去,怕沈栖归在里头忙碌听不太清,她凑近了又问了一遍:“客厅书架上的照片是你吧。” 沈栖归正把砧板从沥水架上拿出来,她疏离的眉眼瞥了过来,似乎有些破裂。 “嗯……”她轻应了一声,又转回了目光,专心洗干净手里拿的玉米,又放到砧板上切成四段。 “照片上的建筑风格不太像是白城的,是哪里的?”灵均好奇地问。 她总觉得沈栖归身上还有许多事是她不了解的,她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令人不禁想去探寻。 沈栖归默了片刻,只有手上的动作未有停顿,她舔了舔下唇,眸光流转着天花板上映射下来的光亮。 “之前去萨里留学的时候拍的,照片后面的建筑是我的学校。”她说着从冰箱里拿出几块排骨放到水池的盆里化冻。 总是看着沈栖归准备菜品,灵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轻应一声,走到了她的身侧道:“我帮你打下手吧。” 引得沈栖归偏头瞥了她一眼。 她没有说半个字,但是眼神里的疑惑与怀疑是不容忽视的。 灵均眉头一挑,从一旁挑了一整颗的西兰花,放到水里撒了些盐进去。动作熟稔地不像是第一次进厨房。 仅仅是一个动作便让沈栖归频频投来目光,她不禁问道:“你自己做过菜吗?” 这一句话把灵均问到了,灵均是会做饭的,但是贝灵均不会。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偶尔尝试过那么一两次。”她眸光闪烁,低垂着眼帘没敢去看身侧直接又炙热的眼神。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没说医院后来的事呢。” 手术失败了还能有什么事,沈栖归被医院辞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见她手上的动作微滞,砧板上的土豆被她切得脆声作响。 “后来能有什么事,家属不接受这样的情况,来医院里天天闹。院长眼看着愈闹愈凶,只好辞退我,给人家一个交代了。”她说得轻松,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语调里没有一丝在意。 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当初第一次见面一样,浑身上下满是淡漠与疏离。 厨房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有些晃眼,照得人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就算是不细说其中的过程,灵均也能想明白其中的艰辛。 她每每共情到旁人身上,只会有些感触。但若是共情到栖归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情绪会被什么东西无限放大。 锅里的排骨被炖得“咕噜噜”冒水汽,沈栖归又放了些切好的玉米进去一起炖。 两个人默默地配合着彼此的动作,就像是很合拍相处了很久的室友。 “吃饭吧。”沈栖归拿着饭勺在水池里冲洗了一番,低头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碗来,“你吃多少?我给你盛一碗呢?” 她捏着饭勺在电饭锅里戳了戳米饭,盛了一勺没听见身旁人的动响,有些疑惑地往身侧看去。 只见灵均猛地倒吸了口气,红着眼看着她。眼睫处还闪着晶莹扑烁的泪珠,与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相交辉映。 第65章 烧水壶一直响 饭菜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家里的顶灯是暖色的黄灯,不似厨房亮堂的白炽灯般刺眼。 餐桌上摆着两盘菜,简简单单的家常菜,一盘白灼西兰花,还有一盘土豆肉丝。 桌子是方形的,能坐下四个人,两个人坐在这张桌子前刚刚好,不会很拥挤也不会太空旷。 米饭刚从电饭锅里盛出来没一会,还在不断腾升着热气。 灵均刚刚在厨房里哭了,虽然就那一下,却被沈栖归实实在在地看了去。 她眼眶还湿润着,捏着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怎么也没胃口。 成年人的心防瓦解就在一瞬间,沈栖归对此感触颇深。她倒是没问灵均为什么哭,总不能是自恋到认为对方是同情自己哭的吧。 更何况她可没忘了她们是怎么认识的,一颗适配j式手枪的子弹。 “菜不合胃口吗?”沈栖归说完尝了一口土豆丝的咸淡,绵密的口感化在嘴里刚好。 每个菜的色泽都恰到好处,空气里氤氲的香气勾得人的胃空空的。并非是菜不合胃口,反倒是太合了,这样简单的家常菜比在贝家吃的那些满桌的菜要香上不知道多少倍。 或许是在贝家吃饭太过孤单,贝业成很少和灵均一起吃饭,他总是有很多处理不完的事。 少见面事件好事,记忆力贝业成主动来找贝灵均的时候,通常都是有事要她帮忙处理了。 最好是不见面。 灵均夹了一颗西兰花,又尝了口土豆丝,她嘴里嚼着口感脆爽带着一丝甜意的西兰花。 “你的手艺很好。”她抬眼看着那人的探究的目光,又夹了一筷子的西兰花。 她又想起了那枚子弹,沈栖归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是了解。 但她一个医生,就算是与道上的人打交道,帮人处理各式各样的刀伤、枪伤。了解这些东西是正常的吗? 灵均的饭碗刚空,沈栖归就放下了碗筷起身去了厨房,没过一会灵均又瞧见她折返回来。 “碗给我,我去给你盛碗汤。”她伸着手,像是很习惯做这样的动作。明明从前一直都未曾做过。 暖黄的顶灯照在沈栖归的手上,她白皙的肤色被照成了小麦色。她的动作太过于自然,以至于灵均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 直到她回到厨房,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汤水声,她在失神里找回了自我。 沈栖归帮自己盛汤…… 那个有着洁癖的女人,居然在帮自己盛汤。 她的碗口刚才甚至还有她咬西兰花溅到的汤汁。 沈栖归有洁癖,这是灵均这些天里观察到的。 那天她在诊所里挂水,一个患者在沈栖归用压舌板看她嗓子里的状况时被压吐了。 听她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是患者的生理反应。 当时由于患者反映够快,很快抓起了一旁地上的垃圾桶,呕吐物全数进到了垃圾桶了,半点没有碰到沈栖归。 然而她却皱着眉头扔掉了手中的压舌板,转身先去洗水池那打了肥皂洗手。 光凭着这一点还不能说明什么,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譬如有患者伸手抓住沈栖归的白大褂哭诉的时候,她会默不作声地把人的手挪开,然后在接待完患者,甚至有的时候都忍不到接待完患者,就会去洗手池洗手。 喝汤的过程两人都很沉默,只有时不时灵均夸一声“很好喝”。 做饭的时候沈栖归费了很大的精力,作为客人,灵均自然是不会理所应当地坐到沙发旁等着人洗完碗的。这不太礼貌。 所以灵均主动揽过了洗碗的活。 水流哗哗地冲着,她往满是油渍的碗里挤了些许洗洁精,手里的抹布在碗上搓出绵密的泡沫。 沈栖归没走,她站在厨房门边直直地看着这边。 似乎是身后人的目光太过炙热与直接,灵均回头瞄了一眼,又很迅速地看回手中的碗。嘴上轻声说着:“你去休息吧,这些小事我会做的。” 又怕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她再三保证道,“不会打碎你家的碗的。” 这话说完之后,她才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盯久了,灵均又回想起了电影院里的那一幕,满是昏暗空旷的地方,周遭的水渍声,还有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红唇。她脸上染上了一层明显的红润。 手中搓碗的动作渐缓,水流顺着引力冲在同一个地方发出单一又冗长的声响。 指腹都被水冲得有些起褶皱了,灵均才回过神来,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逐渐变得利索起来。与刚才慢慢吞吞的样子很是不同。 喉咙有很明显的干涩之意,灵均瞥到灶台旁的热水瓶,她伸手抬了抬,手感很轻,里头应该是没水了。 她索性拿了烧水壶接了些水放到灶台上去煮。 她走到客厅,远远地看着沈栖归仰着头靠在沙发上,似乎一副疲惫的模样。 怎么,跟自己看了部电影做了顿饭就这么累吗? 灵均抿了抿唇,走到人的身前,把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挡了个严严实实,暖黄的灯光一点儿也照不到沈栖归的身上。 眼前光影明显地动了一下,沈栖归抬眼去看,那双水润的朱唇有些干涩,不似电影院见到时得光泽。她直直地看着那人投过来的目光,灵均似乎是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眶还盈着水意,一双水眸亮亮的,还一副幽怨地看着自己。 第78章 “你刚才为什么哭?”她盯着那双干涩的唇角,舔了舔自己的唇。 暖黄的灯被灵均挡住了,却不影响她看见沈栖归眼底的探究、忍耐,还有一丝……她所熟悉的疯狂。 她愣了一瞬,不知怎的就说了实话。 “心疼你。” 沈栖归闻言一愣,眸光没了暖灯的照耀,晦暗了许多。她默了两声,声音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什么?”她不太确信,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心疼的。她不明白…… “医院的事啊,我心疼你。”灵均说过一次的话,再说一次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她只是陈述实事罢了。 相比计较她刚才为什么哭,她还想问沈栖归为什么一副很累的样子。一想到这,她抿了抿唇,嘴角的弧度有些下压,特别是看着眼前这人的反应,疑惑、不解、一脸的疲惫样。她的心情更低落了。 “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她语调说得很缓,像是春日里缓缓蔓开的蔷薇,一簇一簇的,紧挨在一起不觉得一丝凉意。 厨房里的烧水壶正低低地吟唱着忧虑的小调,半音与半音之间晃荡着单一的旋律。 两人却像是恍若未闻,一个站在沙发前,一个靠在沙发里。 她说的话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暧昧之意,沈栖归耳畔里响着水壶开了的声音,目光炙热地盯着她的眼睛,就像是烧开了水般的温度,有些灼人。 “你想知道吗?”她低声说了句,喉咙似乎和自己一样干涩。 那眸光实在是灼人得厉害,灵均不知怎么的突然萌生了一股退意,她连忙摇了摇头:“不想。” 腰上忽地搭上了一只柔软的掌心,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推到了沙发上,她毫无心理准备地直直坐到了她的腿上,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了她锁骨中间的那枚黝黑的小痣上。 在烧水壶的演唱中,耳畔响起了一声幽幽的一句。 “晚了。” 随后她的耳畔里只能听到烧水壶不紧不慢地响着同样的单一旋律,作成声部的最底层,和着与影院里听到的那些水渍啧啧声一样,却又全然不一样。 沈栖归在吻她,像是春日里簇拥的蔷薇一般紧密。湿润着她干涩的唇角,又不甘于着一点点的缝隙接着闯入她的私人领地。 她的红唇原来是这样的。 湿润得像是沙漠里的绿洲、柔软得像是放松整日疲惫的良枕、炙热无比的热情温度,像是一时兴起邀约人跳着交谊舞。 又像是……无所顾忌飞奔在田野里的跳兔。 很多变,却又饱含着同样一个含义。 灵均刚开始还抗拒地抵着她锁骨中央的那枚小痣推了推,得到的不过是腰间那只柔软的掌心随意地捏了捏。 就像是刚才幽幽的一声私语,作为一首歌曲的引子部分。 晚了。 很快她便被她吻得昏了头,就像是电影里的两个女主角忘情地在法庭接吻,那声敲响沉沦的定音锤,变了成从一而终的烧水壶的响声。 耳畔满是黏糊的声响,她身子软得不像话,被熟知她软肋的沈栖归拿捏得死死的。 她偷偷睁眼瞄过一眼,正对上那双满眼炙热地目光里。太直接,丝毫不掩饰的疯狂。 烧水壶似乎真的要挺不住了,低低地沉闷逐渐提高了音调,像是在唱一首满是高音的咏叹调。 然而忘情的两人却丝毫不闻,灵均推着那光滑的锁骨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味,指腹缓缓摩挲着那枚特殊的小痣。 她的腕间莹着一道玄色,玄珠又在她的腕间盘旋起。 这回沈栖归看清了,她甚至是看到了自己腕间莹起的白芒,一只相同款式的白色珠子在自己的腕间。 唇上炙热的温度退去,残留的余韵还在灵均的口中,不是满诊所的消毒水味,是一种很安心的、又很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 耳畔忽地响起了一阵她听不懂的洋文。 “灵魂伴侣。” 她满眼的恍惚,正想发问,耳畔又想起了不合时宜的急促敲门声。 “沈医生,你在家吗?”敲了几声,他又提高了音调,“沈医生!” 灵均明显地感受到身下人的一僵,她自觉地从人身上一歪,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半边。 “你……去忙吧。”她望着天花板上暖黄的吸顶灯,气息还有些没喘匀。 “抱歉。”沈栖归轻声说了句,她起身去开门走到了院子外。 耳边响起一阵细小的吱呀声,那是她打开了铁门的声音。灵均在沈栖归起身开了门出去的那一刻就从沙发上弹起来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她看到铁门被拉开,昏暗的街口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借着微弱的夜光看到一身警服。 再回想起刚才的那声,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你怎么才开门啊,出事了。”他抱怨了一句,小声地接着说道,“冯四爷死了!刚接到线报,留在他体内的子弹是j式的……” 第66章 盘问 “冯坤死了?” 铁门旁的沈栖归皱着眉头,一只手扶着门沿,她语调肃穆,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解的难题。 白城的夜空很少有星辰点缀不被云层遮蔽,今夜亦是如此。月亮仍有缺口,不似弯弓那般勾细。它今夜没有藏在云层里,夹在两朵云层之中,像是玩了许久的躲猫猫,如今总算是被人找到现出了身形。 仅仅是迎着垂落的这一点月光,灵均忽地发觉,铁门外的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耳边又响起了她们微弱的谈话声,她终于在脑海里寻游到了声音的主人。 是第一次在沈栖归诊所的病房里见到的那个陈警官。 “这事可不小,局长都发话了,给我们下了死线,两个星期必须破案。”陈警官眉头的褶皱犹如沟壑,他语速极快,显然是火烧眉毛的急事,“你最近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空中拂来了一阵风,吹得灵均的耳发拨到了眼眶处,痒痒的,她伸手揉了揉,耳边微弱的谈话声一点儿也听不着了。 她抬眼去看,沈栖归不知什么时候侧了些身子,把陈警官的面容挡得严严实实。 只能从她们时不时的手部动作上看出,谈话仍在继续,只是她被排在了外头。 被她发现了。 灵均非但不慌张逃离,反倒正大光明地倚在门边。眼底的审视丝毫不加掩饰, 她们刚才话里的冯坤,灵均在不少场合和他打过照面。 冯坤,安保公司的二把手,他在家中姊妹里排行老四,白城的人敬称一声冯四爷。与安保公司当家的余万金是创立公司以来的至交。 在白城,钱权就是打通所有道路的硬通货。 像冯坤这样的人物,身边的保镖从不离身。他的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一个和他身处差不多层面的人要他死。 如今白城的三股势力互相制衡着,没有哪家是一家独大的。而且宋智民和贝业成多少沾亲带故,安保公司本就势弱,出了这样的事,怕是有的闹的。 陈警官似乎与沈栖归很相熟,两人不知站在门边说什么,说了好几分钟。灵均也就站在门边迎着夜风看了多久。 白城的警察署有多不靠谱她是知道的,里头的那些个警察看起来势子很正,一个个都不过是被金钱遮蔽双目的草包。 警察署有多腐败,白城家家户户的人就没有不清楚的。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打架斗殴没有身心压力的。 这座城市的律法还不够健全,或者是说这个国家的律法仍有许多漏洞。 正式建国至今十一年来,内乱才刚平定,首都那边许多立法才到提案的地步,要正式落实下来也不知道要多久。 这也是这些人目无律法的白城人的倚仗。 不过上次去警察署,灵均忽然觉得,警察署里好像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无能无为。至少审讯她的许伶丽警官就不是那样。 思绪纷飞间,冗沉又突兀的吱呀声在夜色里响起,拖着长长的一声。 铁门被关上了,随后还有一声很清晰的插销落扣声。 下一刻,灵均还在思索的眸光正对上了沈栖归的眼眸。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灵均挡在进门处,沈栖归也没法往里进。 她什么话也不说,只静静地望着自己。她的眼里依旧是直接、炙热而深邃,里头像是藏了许多复杂难言的东西,灵均有些看不懂。 刚才热烈的缠绵一吻本是未尽兴的,可眼下的场面,两人心里哪还有那方面的心思。看着气氛,甚至有些要翻脸的意思。 总在门边挡着也不是个事,灵均垂了垂眼帘,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屋子里的那声高亢嘹亮的单一咏叹调还在演唱,灵均这才想起厨房里被她们遗忘了半个世纪的烧水壶。 到了厨房里,灵均想也没想地用手去拎烧水壶的握把,刚触到的一瞬间,火辣的灼烧感席卷着她的掌心,她才刚将烧水壶拎离灶台,又猛地脱手放下,惊呼一声。 第79章 “嘶……” 来不及管手上的烫灼,她先是扭动灶台上的旋钮,把火关了。接着便是一阵水声,冰凉的水流直直地冲着手上刚才被烫到的地方。 门外的沈栖归自进了屋里一直在观察着灵均的动向,从她刚才挡住陈警官的面部来看,她显然是发觉了灵均在偷听,所以到了后来两人嘀咕半天说了些什么,灵均什么也没听见。 这声惊呼不小,灵均被烫到后的连锁反应不容忽视。沈栖归走进了厨房里,只瞧了一眼便心里有数了。 她依旧是沉默着,抄起一旁沥水架上还未晾干,带着些潮湿气息的抹布。熟稔地拔开热水瓶的瓶塞,将烧水壶里的热水尽数倒了进去。 沈栖归隔着湿抹布都能感到一股灼烧的热浪,更别说刚才徒手去碰握把的灵均了。 灵均冲了一小会手上的灼烧感没那么强烈了,便关上了水龙头转身去了客厅里。 她坐到了沙发上,身后的柔软抽空了她所有的不安思绪,她放空了一切似的,呆呆地望着头顶暖黄的吸顶灯。 耳边一阵窸窣,她瞥到沈栖归倒了两杯白开水,放到了茶几上。随后又蹲身在了矮柜下,从里头摸出了个药箱。 “我看看,烫到什么程度了。”她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眸光迎着顶上暖黄的吸顶灯闪烁着,语调淡淡的,听不出一点关心,更像是她作为医生的职业病和职责。 灵均定定地垂头看着她,朝她伸去了烫到的掌心。她有些安静,眸光里还润着刚才缠绵后的迷离湿润,又带着些让人不想看到的审视之意。 顶着这样难捱的目光,沈栖归蹲身拉着她的指腹,看了一眼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印着老虎全身图案的药膏。又拆了个一次性棉棒,挤着赭黄色的药膏一圈又一圈地抹在她的掌心里。 “沈栖归。”灵均忽然喊了一声,她眼里闪烁着不明的眸光,“你该不会是个内应吧?” 掌心有些瘙痒的棉棒微滞,面前的人将棉棒扔到了垃圾桶里,朝她答非所问地说:“烫得不算太严重,还好你立马用凉水冲洗。抹了药膏,过了今晚明天就能好。” 所以她猜对了,沈栖归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不恰恰证实了她的猜想。 灵均默了片刻,她盯着沈栖归那假装忙碌的身影,再次开口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她闻言顿了顿身子,转身来到了自己的身前。她站在自己面前,迎着暖黄的吸顶灯仰头看去,盯久了她那双淡漠的眼睛有些累,只好退而求其次去看她锁骨间的那枚小痣。 灯影烁烁,沈栖归的嘴唇随着晃动的暖黄色一张一合道:“你和贝业成的关系怎么样?” 一个很冒犯人的问题,仍在回避她的问题。 “不是很好。” 灵均很大方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从来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在她看了,沈栖归已经用了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那和宋智民呢?”沈栖归又问了另一个,就像是在盘问她的家庭关系,涉及她的隐私问题。 灵均不是很想回答,她上下唇紧密贴合着,静静地注视着她。 直到听到了她说。 “我没家人,所以比较好奇。十六岁出国留学那年,我的母父送我去萨里坐轮船回来的时候,遇上了海难。”她语调淡淡的,不像是在说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过往,像是在说着别人的家常。 若她表现得再哀伤些,灵均只会有些心疼,却偏偏是这样的淡漠,就像是个蜷缩在厚重壳下的蜗牛,拒人物于千里之外。 什么意外都好,却偏偏是海难。这让灵均不禁想起了没什么印象的宋汐。 “她对我蛮好的,我很喜欢我的小姨。”灵均终是敌不过沈栖归炙热的目光。 这之后又陷入了一阵沉寂,两人谁也没先开口。 顶上的暖黄分明是被固定住的,灵均却觉得光影很不安分,时不时地恍惚一下,略过眼底。 眼前这枚小痣的主人摘下了眼镜,小痣也愈来愈近,直到沈栖归身上特有的清香沐浴露的气息以霸道蛮横的姿态冲进了她的鼻息里。 她脸上的眼镜被拿走了,周遭的世界陷入了一场模糊里。 她的下唇和自己的上唇只有一息距离,呼吸间喷撒的全都是她的气味,恍惚间还有一丝肥皂的气息传来。 她靠在柔软的沙发里,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拥着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她那双亲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红唇上。 是现在要接吻吗? 在这样的情境下? 她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耳畔响起了一声急促又尖锐的老式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还未进一步实施的动作。 身上的阴影忽撤,顶上的暖黄一瞬间有一丝的刺眼,她伸手去摸沙发上的眼镜。刚已一戴好,便听到沈栖归说着。 “她在我这。” 她单手托着老式听筒,线圈随着她手腕的动作随意摇曳着,在空中荡起不存在的波纹。 只见她朝着自己扬手一推,语气里满是不悦:“找你的。” 谁会打沈栖归的电话找自己? 灵均连忙起身朝她那走去,接过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声很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柔柔女声。 “是灵均吗?” “小姨?”她疑惑出声,又很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是我。你爸正在到处找你呢,电话打来我这催了好几次。明天一早,你若是空了回家一趟。听着像是有什么急事……” 电话那头的人抑扬顿挫地说着,她说完了正事又开始念叨着自己什么时候再去她家住,一天不见自己怎么怎么的想念。 “好,我知道了。空了就去,到时候在小姨家住上一个月的。”灵均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和小姨通电话很开心。 一连应了好几声宋智民的叮嘱,才悠悠地挂断了电话。 她转头看去,沈栖归深邃的眼眸有些闪烁,猜不出她打的什么算盘。 “今晚就在我这住一晚吧。冯坤死了,今晚的白城注定不平静。” 第67章 内应 就像是沈栖归说的那样,今晚的白城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警察署点了一整夜的灯,此前只是两三个部门轮换着值守处理夜里寻衅滋事的人。这会子的警察署不知道有多混乱。 宋智民给灵均打完了电话,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拧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眼下的乌青又重了些,低敛着眉头看着桌上的文件,密密麻麻公正的字迹像是个不知饱腹的巨兽,像是要把她吞没。 这是一份互不干涉的协议,协议的尾页签署着来自三个不同人的签名。 冯坤死了,他的死要是意外也就算了,却偏偏是做不了任何手脚的枪杀。 是人为,也是打破这薄薄一张纸的一声枪响。 白城表面上看似轮船业的贝业成、陆司商行的宋智民、以及提供安保服务的余万金是很和谐的关系,可暗地里,贝业成与余万金两方势力结怨许久,加上近年来的后起之秀宋智民的掺和,才一直没撕破脸来。 说到底是余万金不想一个人引两方人的注目,近几年的科技不断发展,余万金的精力全都投入进了一个叫做“电子监控”的项目里。 可以在电脑屏幕上读取,或者是能播放这种影像的其她设备里。探头能捕捉到的地方进行录像。 监控这种东西在白城并不是到处都有的,就连首都也只是部分地段实行。 倒是警察署有这种东西,就是目前耗电太多,技术还不够完善,只有录播,并不能做到实时监视,这项技术仍在迫切研究中。 且不提这一边的事,灵均这会子正犯难。 外头说是不太安稳,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但白城的不安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更何况灵均她随身带着枪,桌上的手提包里正有一把呢。 但沈栖归说的很恳切,又没流露着其她不合时宜的情愫,灵均一时不知该同意还是拒绝。 “家里没有多的房间了,我一直是自己住的。我可以睡沙发。”沈栖归伸着她漂亮的指节推了下眼镜,她略敛着的眉眼透着些期待与别扭。她似乎是不敢再说别的话,生怕显得自己多不好相处似的。 要是真想也没想地拒绝,会不会显得自己是个特别傲气的人? 灵均咬着下唇正思索着,眼前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好似要把自己看穿似的。 她都说了睡沙发,自己再不同意,好像她们之间刚建立起的友谊下一秒就会碎裂一样。 可是…… 友谊!哪会接吻啊! 脑子里的想法不管再怎么混乱无序,灵均还是应了一声:“好。” 她没错过眼前这人眼里一闪而过的雀跃,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灵均不自在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指。 “我去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服,一会你洗完了澡穿。”沈栖归去了自己的房里,翻翻找找了半天。 第80章 不一会便拿着一条低领的吊带睡裙和还未拆开的内裤盒子。 “都是新的。”她说着,把衣服塞到了自己手中。 灵均脑子有些乱,沈栖归递来的是一件低领的吊带裙,她完全没法把这件衣服和沈栖归联系起来。这件衣服有些过于性感了些,炙热的烈阳红,就像是她性感的红唇那般。 没想到沈栖归私底下是这样的,她*挑了挑眉,随手翻了下吊带裙的尺码,m码的长裙,好像有些大。 光缎的料子摸上去很舒服,沈栖归不像表面上的那样不会享受生活。相反她的衣料似乎都很好,至少不是面料粗糙的廉价地摊货。 吊牌上的牌子灵均似乎在哪里见过,一长串的洋文,看不懂的洋文。 再抬头时,沈栖归已不见了踪迹。她放下衣服起身走了两步,哗啦啦不停流动的水声一声又一声。 沈栖归在浴室洗澡,她望着浴室的门微微愣神,她一会穿着的睡衣是什么样式的呢? 会是和她一样的吊带裙吗…… 她猛地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繁杂的思绪给晃了出去。 她还没忘自己的目的,不是什么情情爱爱,最重要的是沈栖归家里有没有偷走的j式手枪。 沈栖归的家布局并不复杂,一眼就能瞧见有几间房间,很标准的独居格局。 灵均没去沈栖归的房间,先是在客厅里翻找着,每一个能打开的柜子她都打开看了一眼。 沈栖归家中的柜子没像诊所那个上了锁的一样,她的家里毫不设防,就像是什么隐秘都没有。 然而搜寻了一圈,灵均什么也没找到,柜子里大多放着各式手写的资料,要不就是一摞报纸。 显而易见的,沈栖归家里似乎没有这样的东西。 又联想到今天她问她的那句话。 沈栖归也许是警察署的内应,在诊所做道上的生意也不过是在替警察搜寻有用的线索。 所以沈栖归……她其实是个好人? 朦胧的水声骤停,灵均意识到她要出来了,连忙复原客厅的一切,她忐忑地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地直直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一眼瞧得见的局促。 “你去洗澡吧。”沈栖归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浴巾,侧着头擦她刚洗过的长发。 灵均的视线不住地往她那去看,她穿着长袖长裤,并不是和她同款类型的吊带裙,她锁骨间的那颗纽扣没有扣上,随意地敞着她那光滑的锁骨,在顶灯暖黄的光照下显得很迷人,特别是锁骨间的那枚小痣。 怎么会有人长痣都长得恰到好处? 她低头看了眼手边的吊带裙,眉头一挑,拿着衣服就往浴室里走。 路过沈栖归身旁的时候,还能闻到她身上两种不同的香味,有洗发水的浓香,也有沐浴露的清香。 浴室里也满是这样的香气,氤氲的水汽缥缈着像是蓬莱仙岛上的梦幻。 她看了眼简单的淋浴设备,正脱着身上的衣服,门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动作应声而停。 “刚刚忘了说,往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 隔着浴室门,看不见沈栖归的脸,光听着声音就像是漫步在田野里似的,周遭没有高楼没有嘈杂的鸣笛,像是世间里只有花草树木,和漫步在田野下的她和她。 灵均“嗯”了一声,她处在满是水汽的氤氲里,也不知道门外的人听见没有。 只知道她打开花洒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嗡声不断的吹风机声。 这间浴室很是拥挤,刚巧容得下一个人站在花洒下,马桶和淋浴的地方有一扇玻璃门隔开,虽拥挤,却干湿分离。 镜子和洗手池是在浴室外边的,被一个小隔墙挡着。 她不洗头,冲澡用不了多久。不过短短的十分钟,她便穿起了沈栖归准备的那件吊带裙。 她洗澡的时候用发夹把头发夹在脑后,后颈窝处没注意,洗澡的时候湿了些发尾。 开门的瞬间,屋内的凉气拂了过来,空气瞬间清新了不少。浴室里满是水汽,实在是有些太闷了。 她拎着用肥皂洗好的内裤,抬眼瞧见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沈栖归,抿了抿唇,犹豫了下道:“我哂哪呢。” 听见声响,沈栖归朝这投来了目光,她本是单手抻在沙发上的,看着手里的书。这会子直倒扣了书本,起身穿鞋往她这走来。 灵均只是想问一下位置,自己去就好,可见她的架势,像是要帮自己晒一样,她一时有些惊慌,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私密,她连忙道:“我自己来。” 沈栖归的步伐闻言顿住了,她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停了一瞬,便转身朝着阳台去了。 阳台上有专门晒内衣裤的架子,不过挂孔都很高,需要晾衣架去挑。 沈栖归递来了个架子,又顺手拿过晾衣杆递了过来。随后便转身回了沙发处。 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窣碎响,像是纸张翻页的声音。 灵均握着晾衣杆顶着架子往挂钩上去,她没穿胸衣,胸前都是镂空的,吊带裙又有些大,她一抬手时便会春光乍现。 好在沈栖归走了,这会子她才没有那么尴尬。 可背后的目光是不是有些太直接了…… 灵均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去睡沙发,她躺在沈栖归的床上,每一息呼吸进去的空气,都带着她身上的气息。 虽然她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可却总觉得沈栖归无处不在。 她被她的身上的气息包围着。 又是一个难眠夜,连屋外时不时响起的咕鸟夜鸣都觉得格外刺耳。 灵均是一夜没睡,她天刚亮就换下了睡衣,穿上自己的衣服,悄摸着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准备偷跑。 “现在就走?”沈栖归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她的声音一听就没睡醒,懒懒的,尾音拖得很长,一点儿也不像白日里听得干脆。 灵均扭门的手一顿,闷闷地应了一声:“家里有点事。”随后就是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在这安静的清晨显得很是清晰。 这会子天还有些暗,黎明的云层不像晚上的厚实绵密。清晨的秋风还有些细微的凉意,灵均坐在黄包车上思绪昏沉,一夜几乎没睡,额角还有些跳痛。 一夜没睡的人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贝业成。 他坐在沙发上看今早佣人买来的报纸,见到灵均回来,他随意地把报纸撇到一旁,起身抬了抬手。语调生冷:“你跟我来。” 到家了连口水也没喝上,灵均沉默地换下了她的平底鞋,踩着家居鞋往书房里去。 “昨天安保公司的冯老四死了,这会子余万金正乱着,趁着现下大好时机,你去把冯九解决了,做得干脆些。”贝业成靠坐在皮质的椅背上,指尖夹着一根不知名的雪茄,另一只手顶着zippo的打火机反复开关盖子,叮声响个不停。 他说得很轻松,就像是让灵均去拿杯水一样的简单。他漫不经心点着指尖上的雪茄,点完了也不晓得把打火机放下,拿在手里不停开关盖子弄出的声响,偏生让人烦躁得慌。 “再把这个放到冯九家里。”他推了个精致的胸针过来。 那枚胸针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款女士的,做工精致,像是上流人士会戴的东西。 宋智民会戴胸针,虽说不是经常佩戴,但这样的款式,像是宋智民会戴的。 “我做不了。”灵均想也没想地回绝了他。 冯九是什么人?是冯老四冯坤的弟弟。 早年间冯九和冯坤闹了些矛盾,来贝业成的手底下做事,虽然核心的东西他接触不到,但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叫冯坤和余万金的面上抹不开。 这会子贝业成让她去处理了冯九,打得什么主意,灵均能不清楚吗? 余万金这会子正敏感着,冯九再一死,那至宋智民于何地? 贝业成吸了口雪茄,吐了一口浓郁的烟气。他不急不缓地道:“你最近不是和沈医生走得挺近的?正好,她会协助你完成这件事的。” 第68章 打电话 烟雾飘散在空中,由一团完整刺鼻的模样,渐渐散成了看不见的透明色。 灵均说不上来厌恶烟味,却对贝业成这样的行为很是厌烦。 更何况刚才从贝业成的嘴里听到的那句话,她心底有一股说不清的烦闷。 “她一个医生能做什么。”灵均话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怒意,她不满的语气就好似在告诉贝业成,她只是个医生,就该做该做的事。 贝业成没说话,幽幽地盯着灵均的眼,往一旁的烟灰缸里弹了弹手里燃了一截的雪茄灰。 他又将那枚精致的、满是紫珠的胸针往前推了推。 “你最近好像话变多了,是因为和沈医生在一起的缘故吗?” 他的语调淡淡的,却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灵均不该多嘴问那些的,这只会让贝业成起疑心。毕竟从前的贝灵均很听话,是个不过多问话的忠诚雪犬。 她噤声不在多话,直直地盯着贝业成的脸。一种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窒息感油然而生,她此刻只想逃离这个满是华贵的精致牢笼。 第81章 又等了几息,贝业成不再看着灵均,转而朝着一旁吸他的雪茄。 空气里的烟味更浓郁了,皮革的味道很重,再就是混着一股糜烂杂草和满是腐败物的土壤。 灵均敛眉收下了桌上的胸针,她把胸针紧紧地握在掌心之中,尖锐挺直的别针抵着她的掌心隐隐作痛,她却丝毫未觉,面目淡漠地走出了这间满是窒息的书房。 她背身关门的时候,甚至还隐隐听见贝业成的嗤笑声。 这样的血缘不是令人安心的,更是一种套在身上无法剥离的枷锁,好似到哪里都会被人刻上她不喜欢的姓。 灵均头一次对自己的姓产生了厌恶,起初刚到这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她只想把她名字的前缀抹掉。 她之前随过母姓,也随过父姓。即使这个世界她从未见过宋汐,但和宋智民相处间,是一种无比舒适,来自烟火气十足,充斥着欢声笑颜的感觉。像是无尽连绵的长冬里,窝在一个有温酒寻常的炉火旁。 这些是贝业成永远也给不来的,即便他之后有所改观,灵均也不会原谅他把自己当做是一种牟利固权的工具。 她一面吐着浊气,一面走到了客厅的老式电话前。捏着从手提包里拿出的那张写着一串数字的便条,久久出神。 昨夜在沈栖归家,她才把电话号码给了自己,却不想第一次的通话是满心的疑惑,和按捺不住的质问。 为什么事情会和沈栖归扯上关系,她到底在白城游走于哪一方势力? 灵均猜她是警察署内应的时候,她没反驳,也没承认。结合着近日她的所见所闻,该是无疑的。 可贝业成的话,又让灵均动摇了。 她提起话筒,看着纸上用钢笔写的简短数字,阖上了眼。 再睁眼时,她指尖抵着电话上的圆孔,一个一个去扣动拨转着老式电话上的数字,像是一圈一圈转动着上了油的自行车链条,转到再也拨不动的时候,哗哗地复位声,让人联想起沈栖归那扇拉了一半的卷帘门,和清明灿然的阳光照在她那张举世无双的面容。 电话响了几声,那头的人竟接起了电话。 “喂?”懒散的音调自电话里传来,灵均甚至能想象到她刚才是不是又窝在沙发里打盹。 她打的是沈栖归家里的号码,这个点她应该去开诊所的门才是。 “是我……灵均。”她几欲开口讲出自己的姓,却没法说出口。就好像那是什么极其肮脏污秽的腌臜事物,碰一下就会染上不可救药的病,能蔓延全身直至细胞坏死身体腐烂。 “嗯?”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懒洋洋的,似乎还没睡醒。 灵均想质问的话溜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了:“你怎么没去诊所。” “今天不去了,托人帮我在门口贴了张告示。” 为什么不去? 灵均想问,却问不出口。 她瞥了一眼四周,佣人三三两两的在房子的各个角落,她们没人说话,整个房子里似乎只有自己打电话的声音,连佣人用除尘掸子的细微窸窣声都听不见。 站在这空旷的客厅里,却像是被无数双眼睛所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记录下来,之后再反馈给贝业成。 这种若有似无得监视感让人窒息,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房间里。 灵均捏着手里的那枚紫珠胸针,不动声色地将它放到了手提包里。 “沈栖归,你今晚有空吗?”灵均扫视了一圈,压低了嗓子道。 “要约我吗?”沈栖归的话里似乎透着些雀跃。 “嗯……请你去新仙境听歌。顺便吃顿饭。”灵均眉头微微蹙起,话说到这了,沈栖归一句冯九的事也没提及,她是还不知道要协助自己,还是…… “好啊。” 那头的回应打断了灵均的思绪,她顺嘴问道:“在繁华街吃吧,正好离新仙境近。饭店你定吧。” “那就去顺顺大饭店吧,它家的菜比较清淡。六点见。”沈栖归似乎对繁华街上的饭店轻车熟路,哪家的菜系清淡哪家的菜系重口一些,好像她都晓得。 “对了……”电话那头的沈栖归似是不经意地提起。 “你内裤还挂在我家阳台,是晒干了我给你收起来还是……” “啪”地一声清脆响声,灵均把电话给挂了。 她撑大了双眼愣愣地盯着自己挂断的老式电话,朱唇微微张着,眨了眨眼抬头扶额。 说真的,她觉得事情有亿点离谱。她居然会把内裤忘在沈栖归家里。 那头的沈栖归握着话筒,话筒里传出冗长单一的“嘟”声,她挑了挑眉,打了个哈气,极其懒散地挂断了电话。 沈栖归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在自己的床上,床边还摆着摊开的吊带裙。 这个家灵均是一点也待不下去,她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回房间里拿行李箱收拾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 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服饰,多是宋智民送的。她把床头柜上摆着的宋汐照片的相框装了进去,又带了些属于自己的财产证件,再就是些p型号的子弹。 衣服这种东西可以再买,但是宋汐的照片买不来,证件也是同理。 灵均拎着自己装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出门的时候,这个家同她关系还算不错的玉梅跑过来叫住了她。 “少姥……” 灵均顿足侧身看她,她眉头暗自含着,目光闪闪躲躲地不敢看自己。 “晚上还要不要留你的晚饭?你这是拎着行李箱是要去哪?” 又来了…… 那种无时无刻不被人监视的感觉。 依照着往常,不论灵均回不回来吃晚饭,家里的厨房总是备着饭菜,只要灵均回来了,佣人会自行准备的,根本无需玉梅来问这种事。 问晚饭要不要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问题吧。问她的行踪。 灵均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梅,看着她的眼神从犹豫渐渐变成惊慌无措的模样。 她吐了口浊气,情绪没什么起伏道:“不用了,父亲让我出去办事。”一夜没睡,她的头有些隐隐作痛,眉心处泛着疲惫。 随后拉着她的行李箱,独自走上路,也没叫司机开车送自己,主要是她不太想坐。 新顺街不常有黄包车来,几乎是没有黄包车的,这条街上的人出行要么坐着老式的古典车,要么骑自行车。 好在宋智民的家离贝家不算太远,灵均的脚程比较快,她的身体素质也还算不错,应是走了半个小时。 宋智民家里的佣人大多是见过灵均的,见到了她自然打了个招呼便放她进去了,没多问话。 屋内的佣人大多做着自己的事,少数几个聚在一起闲聊,看见了灵均也只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很有分寸。 她提着行李箱,正往楼上走,耳边传来一声清甜。 “需要我帮您吗?” 灵均回头看了一眼,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她拉着行李箱到自己的房间里,随意收拾了下,便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今天所有的不安与疲惫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放松,在这满是温馨的房间里。 这一觉起来天已经是橘红色了。灵均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登时坐直了身子,她连忙下床梳洗,化了个淡妆。 她打开衣柜,里头都是宋智民照着她的尺码准备的衣服,大多是旗袍和洋装,那些个洋装一个比一个性感。她果断选择了旗袍。 灵均借了一辆宋智民的老式古典车,开车赶着时间去繁华街。 今天正值周末,繁华街上的人比平时要多些,小元月的报亭今儿生意格外火爆。 灵均路过报亭习惯性地递了两枚大洋过去道:“最近怎么样?” “灵均姐今儿有空来玩啦。”小元月先是打了个招呼,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她递了包烟给亭子前的客人,待人走了后问道,“一包云钗?” 上次拆开的烟才只咬了一根,还完完整整地放在手提包里吃灰呢。正想拒绝,小元月拿的云钗烟已经递了过来。 灵均也不好说不要,只好把烟放到了手提包里。 “老样子咯,上次你在我这见过的朱玲还记得不?”小元月眨了眨眼,卖着关子,话也不一次说完。 “朱玲?” 灵均在脑海里找了半天的人脸,愣是没什么印象。 “哎呀,要说咱们灵均姐贵人多忘事呢。朱玲,味和美饭店的服务生。”小元月适时地补了一句。 “哦,她啊。”灵均总算是在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到朱玲的模样,一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女孩。 “味和美这段时间赚不到钱,两个月没给她们发工资了,这两天大家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厨子服务员都没了,味和美的老板这两天正在街上闹呢。对了……朱玲现在去了顺顺大饭店里做领班了。工资是原来的两倍多呢。”小元月幸灾乐祸地说着,提到朱玲的现况,她眉眼弯弯的,像是发自肺腑地为朋友高兴。 第82章 “朱玲这样挺好的,反正在味和美连工资也发不出来,去哪打工不是打工。”灵均挑了挑眉,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离六点还有五分钟,“那味和美岂不是离倒闭不远咯。” “是咯,谁叫老板拖欠工资,这两天招聘都没人去。”小元月喝了口水接着道,“不过繁华街不就是这样,来来往往的。” 这话说得很实在,繁华街一年开几家新店,倒闭几家店,来来往往的也很正常。 “我还有饭局,就不聊了,生意兴隆。”灵均扬了扬手转身离去,小元月遥遥喊了声。 “约会啊?” 灵均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回道:“再会。” 第69章 糜烂青提 繁华街上各个商铺挂着彩色的霓虹灯牌,周遭的声音太繁杂,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还是各个饭店门口欢迎哪家老板的声音。 灵均走进了顺顺大饭店,门口的领班正巧是刚才和小元月聊天时提到的朱玲。 她弯着眉眼迎了上来:“是灵均姐啊!咱们几位用餐?” “两个人,应该是预定过了。是一位姓沈的女士。”灵均看着满是朝气的朱玲,似乎心情都变好了许多,她扬唇朝她笑了笑。见朱玲面上挂着笑容,耳垂上带着金耳环,又顺口问了句,“你到这里老板按时发工资吗?” “发的,还给我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补贴家用。”朱玲一笑就会露出她的八颗牙齿,她抬手往里走了两步道,“灵均姐这边走。” 灵均跟着朱玲走进了一间不算大的包厢,她瞧见正在看菜单的沈栖归,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她以为沈栖归会选在大厅里,繁华街的包厢向来不便宜,通常都给是给谈生意的老板们准备的,生意促成与否,订包厢的人都要给饭店老板“小费”的。更别说今天还是周末。 沈栖归朝灵均招了招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递了本菜单来。 包厢的灯是那种不刺眼的白炽灯,大厅里的吹嘘寒暄声好似被四周的墙壁所阻断,只有听不清的嗡鸣声。 灵均朝她走了过去,接过沈栖归递来的菜单,她随意瞄了一眼,招牌的菜品都是配图的,看起来都还不错:“我都行,你看着点吧。”她把菜单合上递了回去。 总归这趟的目的不在于吃饭。 “服务员,点菜。”沈栖归扬手招来朱玲,她素长的指节在菜单上下滑动,“来份凉拌木耳、虾仁滑蛋、家常豆腐,再来份清蒸鲈鱼吧。” 沈栖归今夜穿着一身素净的圆领长裙,把她锁骨间的那枚小痣挡得严严实实。她脸上似乎化了个淡妆,嘴唇还是她平时的色泽,但又多了些水润,似乎是抹了唇油或是润唇膏一类的。 “要不要吃甜品?这家的冰豆花做的蛮好的。”沈栖归轻声问道,抬眼时恰好对上一双失神的眼。 若是这间屋子里没有外人在,她恐怕早就把人圈在怀里吻上去了。 思绪渐渐清醒,灵均避开她的目光轻应了一声,她转向自己的手提包,打开从里头拿了两枚大洋递给了朱玲:“多买些好吃的。” 朱玲有些太瘦了,脸蛋似乎都有些往里凹陷。 给小费的行为在繁华街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客人给的小费,她们这些服务生不用再给老板。 朱玲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她抿着唇重重地点头道谢:“谢谢灵均姐……我最近在学唱歌,钱都用去找老师了……”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多说,“我会努力的灵均姐!” 也不知道她这声会努力的是在说什么。 “加油。”灵均扬着唇角朝她笑着,直到朱玲拿着菜单离去。 房门被关上了,耳畔响起了一声。 “穿旗袍不冷吗?”遥遥的一声并不是责备式的语气,只是淡淡的一句疑惑。她很快又在说完补了一句,“你穿起来很好看。” 很标准的寒暄开场,先是从着装开始。但是很奇怪的是沈栖归的关注点,先是问她冷不冷。 “谢谢……你不也是穿着裙子?”灵均不自然地抬了下眼镜,镜片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不算刺眼的光芒。 她刻意回避了冷的话题,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但那句“你不也是穿着裙子”似乎是回问沈栖归一般,沈栖归脑海里似乎能够补足她没说完整的话。 你不也是穿着裙子,不冷吗? 虽说白城正值浅秋,但晚风还没有到刺骨的地步。沈栖归轻笑了一声,她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带了件外套。”她偏了偏头,碎发顺着力道挡在了她的眼前,“一会要是冷了借你穿。” 灵均是开车来的,路上这点距离还没感受到冷就进了饭店,一会走几步不远处就是新仙境,风只怕是来不及捉摸到她的骨相。 可别人一番好意,自己总不能生冷地说一句“我开车来的”。 “好啊。”她回望着那人的视线道。 悬在嘴里的好几个问题终是没能问出口,还是先吃完这顿饭再说。 这顿饭灵均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也好在是相安无事地吃完了。 她心里藏着事,沈栖归频频几次看她,看破却没点破。 走出顺顺大饭店的大门时灵均的心口还有些闷闷的,耳边是朱玲热情洋溢的声音。 “下次再来啊灵均姐!” 热情得她有些不太会应对,她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朝气蓬勃地充满梦想。 灵均有的时候很羡慕朱玲,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她如今也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体会不同的世界,能学到很多,还能顺带着……谈些酸酸甜甜的恋爱。 “一起走一会消消食吗?”沈栖归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灵均看了过去,正对上一双幽深旋涡般的双眸,像是无尽的深海,把人牢牢地卷在浪涡里。让人不禁想起那个炙热疯狂,伴着烧水壶一直奏响咏叹调的忘情热吻。 “好……”她慌乱地低下了头,两个人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上,耳边是喧闹嘈杂的声音。 还有沈栖归递来让人安心的手掌。 很自然,就和自己平日主动去牵沈栖归那样自然。暖洋洋的。 灵均的脑子乱乱的,她以为她们至少会先聊一下关于昨天那个吻的话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跳过了一个步骤,快进到了下一步。 “沈栖归”灵均踩着和她同样的步调,徐徐缓缓地漫步在这个快节奏的繁华街上。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喜欢我?” 要是以前,灵均绝不会是那种去主动问一个刚接触不久的人,对她来说难以启齿的话。今天她比平常都要大胆,似乎刚才那句对衣着的夸赞给了她莫名的勇气。 耳边满是喧闹,霓虹灯牌高低错落地挂着,闪烁着有些晃眼的光芒。新仙境的门面就在前面不远处,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它那又大又闪的金黄色灯牌。 灵均不敢偏头去看沈栖归的目光,握着的掌心有些不知所措,她又萌生出了一股退意,想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去。 偏生身侧的人不给她这样的机会,手掌握着的力道又紧了紧,只听到喧闹嘈杂里混着一丝浅秋微风的一声清脆:“当然喜欢。” 灵均张了张唇不知该作何回应,她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两人并肩走到新仙境的门前,今天门廊处站着迎人的又换了张年轻的新面孔。 “两位女士来得正巧,西西姐的演出刚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到下一场的夜蝶姐姐。”迎宾的人声音很甜美,她弯着眼睛的模样有些像朱玲,同样的朝气蓬勃。 灵均从手提包里拿出两张门票钱递了过去,她没多说别的。 “两位这边请……”迎宾的姑娘正准备领着她们去大厅,突然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肩膀。她的同事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无措地鞠了个躬,“不好意思,没认出来贵客,二楼请。” 其实坐哪里都无所谓,只不过去二楼的话,更方便灵均和沈栖归两个人接下来的谈话。 “没事的,是我自己没说。”灵均柔柔地浅笑着,没往心里去。更何况人家小姑娘是个新来的,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导致她被辞退亦或是别的事,灵均会过意不去的。 由于灵均身边还跟着个沈栖归,新仙境的人都还比较识趣,只是问了要喝什么茶水,便没再过来打扰。 刚坐下没多久,沈栖归半开玩笑似的说:“今天沾贝少姥的光,我也享受一回‘特权’。” “你别这么喊我。”灵均眉头紧皱,有些严肃地看着沈栖归,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言论,就像是被贴上了一个抹不掉的标签,而她一边又在享受着标签带来的‘特权’,很矛盾。 “嗯……那我喊你灵均吧。”沈栖归好像总能捕获到她情绪的敏感点,“你今晚好像有些不开心。” 灵均还在看着她,她深呼了口气,总算是把憋了一天的话问出了口:“请问你在白城里,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第83章 她很平静地盯着那双深海般的双眼,看着那双眼自从容变换成淡漠的神情。 “医生。”沈栖归淡淡地吐了句,就好像真的只听明白最浅层的一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灵均的眸子开始锐利起来,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轻描淡写地点着几个名字,“昨晚的陈警官、冯坤、冯九。你知道的。”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你昨天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了吗?”沈栖归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窘迫,她拿起桌上的高脚杯,透过里头泛着淡黄的柠檬水去看一楼大厅的那些人,“你是怎么看待这个城市的?” 她这不经意的反问,拉着灵均的思绪回到了昨夜,她记得自己问过“你该不会是个内应吧”。 可她这回提了不止一个势力的名字,从警察署到贝业成,还有一个看不太清的宋智民。 沈栖归是哪方的内应?亦或是……她不仅仅是一个势力的内应。 一想到沈栖归可能周旋在警察署、贝业成和宋智民这三股势力之中,灵均皱起的眉头更深了,她没去管沈栖归的问话,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这无异于是走在钢丝索上,要是被发现……” “你是怎么看待这个城市的?”沈栖归打断了灵均的话,她的面色似乎因为刚刚的对话缓和了些。 说起白城,灵均不止一次地拿这座城市与原本她生活过的地方对比,她朱唇翕动,吐出最真实的感受。 “腐败、势利、秩序混乱、毫无安全可言。”应对这句话的,还有她手提包里用作防身的手枪。 只见眼前的人抖着肩膀轻笑了声:“我以为你会享受身上的‘特权’,从而迷失这城市的真实面貌。你真的和我对你的刻板印象不一样。” 没等灵均问出疑惑,她面色一沉,很严肃地接着道:“你以为我走在钢索上是在玩闹吗?我恨透了对着枪支管控不足满是腐败的警察署、恨透了只手遮天随意操控别人生死的贝业成、恨透了这个虚幻浮华下满是卑劣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叫我恶心。” 她说着掌心贴到了灵均的脸上,极其温柔的,像是在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什么变得不同的玩具。 “你一个月前还是一副对贝业成言听计从没有灵魂的模样。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皱起的眉头,低声又暧昧地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讳,“灵均……告诉我。” 她的话像是深海里的灯笼鱼,满是密密麻麻的细小尖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那暧昧的语气迷惑,稍有不慎答出她不喜欢的话,灵均毫不怀疑,她定会像灯笼鱼捕猎的模样,干脆地咬下血肉。 头顶有些刺眼的灯光暗了下来,整个新仙境只有舞台处闪着明亮的光照。耳畔响起了熟悉的“一二三四”的试音声,还有一个令人深爱的旋律。 “看似晴、其实雨……白天黑、黑夜白……离别过,自知情冷暖……”夜蝶那特有的嗓音一出,便会拉着人的思绪远飘。浓醇的嗓音唱着那首灵均喜欢的《思念一种爱》。 她脸上的眼镜被摘掉了,耳边是一声极为不满地重复问话:“告诉我吧。” 还有两声在醇浓怀念的歌声*中细微的眼镜脚架折叠起来的声音。 昏暗里的感官一切都更明显了,灵均感觉到那双覆在她侧颊的掌心缓缓下移到了她的锁骨处的脖颈。有些危险…… 更别说侧颊代替掌心的事物变成了一个满是柠檬与豆花清甜的唇瓣。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道:“因为你吧。” “骗人。你和我是一样的吧?你的秘密……我感同身受。”沈栖归似乎有些不满,在她的侧颊上咬了一口,“这么会说情话,不如晚上去我家好好说?就像是《冬日沉沦》一样的交流。” 什么秘密,什么感同身受? 灵均微微愣神,脸上还有些轻微的刺痛,她朱唇微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听见耳旁说了句。 “听歌吧。” 就好像是默认她同意了,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手上落了一个很轻的东西,是她的眼镜。 台上夜蝶醇浓的嗓音悠悠唱着,整座新仙境环绕的都是她的歌声。 灵均这一整个小时都心不在焉的,她还在想刚刚沈栖归说的秘密,还有那句让人迟钝的羞稔,坦然的邀约,很直接、丝毫不掩饰的邀约。 顶上的灯光又亮了起来,沈栖归站起了身子,让人想起了电影院的那次结尾。 灵均不记得是怎么站起来的,只记得被沈栖归牵着手走出新仙境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吵闹声。 她回头看了过去,清晰地看见夜蝶冷着脸扔掉了手中的一捧玫瑰花束,接着就是狠狠地打了一个人的巴掌。 那人被力道打得侧过脸的时候,她很清楚地看见了对面人的脸。 宋智民。 灵均:……? 今天晚上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她需要缓缓。 沈栖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了然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什么?”灵均还没缓过来,特别是刚刚遥遥一望,对上了宋智民那双受伤的眼眸。 “整个白城都知道的,商行会长传奇女人宋智民在追求夜蝶小姐。你……不知道?”沈栖归的唇角似乎勾得更深了,她心情很好地拉着她走到街口。 灵均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但她从记忆中翻到了小元月说的话,夜蝶是被人捧起来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宋智民吧…… 见沈栖归扬起了手,灵均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道:“我开车来的。” 车内的发动机一直在响,像是永远都不会累。灵均专心地开着车,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渣滓街那处开,明明握着方向盘的是自己,轻轻一晃就可以把人带到别的地方去。 沈栖归上了车后很安静,她闭着眼睛像是累了一样。只有时不时细微的呼吸声传来。 灵均以为,至少这份宁静会持续到下车,坐在副驾驶的人偏生不安分得很,又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你中枪来我诊所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刚来这个世界。” 寂寥的夜里响起一阵刹车的急促声,惊起树梢上停留的飞禽,久久回荡在城市的夜空之中。 今夜是白城为数不多能看见星烁的日子,月亮的银辉比平日里洒下来的要清晰明亮。 “你说什么?”灵均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像是确认着刚刚听到的不是她的幻象。她掌心满是渗出汗水的黏腻,握着方向盘的指尖被磨得有些灼热。 沈栖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她身前系着安全带,似乎刚才急刹带来的颠簸她一点儿也没感受到。 她散漫着语调撇头看向窗外:“没什么,我说一会停在巷口,那条巷子太窄了,你的车进不去。” 这句话之后,是一句极其漫不经心又耐心温柔的关心。 “不要这么急刹,幸好今天晚上天晴。再多的疑惑回了家都可以慢慢说。” 于是一路上灵均都专心地开着车,再也没有分心去和她说一句话。 直到那扇老旧的铁门在夜色里响起一阵刺耳的吱呀声。 灵均浑浑噩噩地跟着沈栖归回了家,院子两旁的多肉植物和昨天看到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又坐回了那个柔软地让人卸下一身疲惫的沙发,茶几上响了一声清脆,是沈栖归端来的一盘洗好的青提。 “好累,洗完澡再说吧。” 头顶上略过一道很轻的视线,灵均抬眼去寻的时候,只追到了一个散落满头青丝的背影。 耳边响起了一阵水声,没有什么规律地一会大声一会小声地落到地面。 灵均拿了一颗茶几上摆着的青提放到嘴里,有些齁甜,到了末尾还有些苦涩的味道。 她想起白天的那通电话,站起了身子打开阳台的灯光,目光在晒着几件衣服的晾衣架上搜寻。 没找到…… 很快沈栖归就从浴室出来了,灵均连忙关了阳台灯走了回去,心虚的表现不言而喻。 “你去洗吧,衣服我都给你放在衣架上了。”沈栖归赤着脚走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她穿着一条款式和灵均昨天差不多的吊带裙,自然地弯腰端起茶几上的青提。 她起身后瞧见目不转睛的视线,轻笑了声:“看什么?” 灵均有些哑然,她讷讷地张着唇,眼前的沈栖归是一副明媚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炙热,像一朵满是荆棘的玫瑰,美丽又危险。和记忆里的淡漠与疏离完全不同,怎么会有人是两幅面孔随意切换…… “我以为这种款式是你买错的……” “好看吗?”沈栖归冲她挑了个眉,指腹拉了下没什么弹力的吊带绳。 灵均连忙敛了眉,有些慌乱地跑进了浴室。 浴室氤氲着和昨日同样的水汽,衣架上挂着她昨天穿的那条烈阳般的吊带裙,还有她在阳台上找了半天的内裤…… 第84章 水流顺着引力不断重刷着灵均的身体,她混沌的思绪在这拥挤的空间里逐渐清晰。她不断回想着和沈栖归的对话,在脑海里突然想明白一个事。 沈栖归重生了。 所以她才会知道自己是哪一天来的这个世界。 而沈栖归似乎误以为自己和她一样是重生的,才会说她们感同身受。 想明白一切的灵均定了心神从浴室里走出来,家里响起一阵老旧唱片的音响。 她偏头朝沈栖归的房间看去,她正捣鼓着房间里放着的铜色唱片机。 放着的旋律是她听不懂的洋文,应该是她留学带回来的唱片。虽然听不懂在唱什么,但却感觉到一股醉酒般的摇曳,忍不住想在这间不算大的卧室里随着晃动。 “你是重生的。”灵均笃定地问道,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脚缩在地上界限分明的线上,一面是深色的木地板,一面是有些凉意的瓷砖。她有些不敢踏进去。 摆弄唱片的沈栖归回过了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天花板暖黄的灯光疏影掠动。 “你不也是?”她轻笑了一声,语气里还有些雀跃,“还好那晚救下了你,这场复仇盛宴才不会这么无聊。” “向谁复仇?”灵均当即皱了眉,她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总感觉事情不像她觉得那么简单。 身前的人忽地拉着自己的手,将她带到了一个满是相同气息沐浴露的怀里,柔软的,一触便能感受到的炙热怀抱。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沈栖归声音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漠然的冷意,“做吗?” 头顶天花板上暖黄的灯光开始变得令人恍惚,晃动的灯影照着暖光下晃动的影子。 灵均没拒绝,迎来的是一个无比热烈汹涌的热吻,像是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卷起一阵龙卷风,搅得海面澎湃汹涌。 沈栖归的房间里有一面等身的穿衣镜,落在木地板上。她们在镜子前热吻,灵均甚至能透过镜子看到她迷离的面庞,满是无法遮掩的情。欲。 她是不是故意的,一步步布置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踏入网中。 本有些凉意的地板逐渐变热了,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失魂的模样很是羞耻,特别是放在地上的那盘齁甜的青提。 那双沾满了晶莹的指尖捻起青提的模样,还有房间里满是糜烂青提的齁甜气味。 灵均永远也忘不掉。 第70章 你不累吗? 空气里的青提甜味很浓郁,浓到飘进鼻息钻入天灵,与颅内漂浮所带来的震撼一起共振。 灵均侧卧在木地板上,柔和的眉目紧闭,地板上的凉意丝毫感觉不到,早被炙热的体温化褪寒霜。 耳畔响起一阵窸窣的响纸声,灵均抬起疲惫的眼眸瞥了过去,她纤指夹着一张印着碎花图案的糖纸,塑料的揉捏声在她的指尖翻飞。 “还留着呢?”她此刻的嗓音像是微醺的人站在霓虹闪烁的舞池中央摇曳,听起来有些遥远,却又无比贴近。 沈栖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手提包拿过来了,还从里头精准地翻到了她忘了扔的糖纸。 “你怎么翻人东西。”灵均闭上了眼,像是熬了好几个大夜。 这地板愈发冷起来了,不似刚刚与人灵魂共振时的灼热,她又睁了眼爬起来走到沈栖归身侧坐下,枕着人柔软有力的大腿。 发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来了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抚着她凌乱的发丝,一捋又一捋地将其拨顺。 “我刚刚问过你了,你说随便看。”顶上的人似乎还在看她的手提包,像是确认她的想法一般,“你还抽烟呢?” 灵均这会子觉得她问题有些多,不知道刚刚一直问问题的时候沈栖归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感受。 她闷闷地回了句:“戒了。” 又过了一会,发顶上的手越来越缓,四周很安静,灵均一抬眼就会看见地上散乱的糜烂青提,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画面,她透过穿衣镜看到她们糜乱的场面,似乎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回味。 “我什么时候说同意了。”灵均还在揪着刚才的点不放,她不去看地上的狼藉,往人温热的腹部靠了过去,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汲取温暖。 就在灵均以为沈栖归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她缥缈着躲在云端的声音徐徐而至:“在你吃掉第三颗青提的时候。” 灵均噤声了,她果然不该问这个问题。 似乎是有些太累了,发顶上一搭又一搭的指尖格外舒适,她就这样枕着沈栖归的腿心不知觉睡着了。 她陷入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睡眠里,没有无尽的虚无,没有相熟的面孔、没有崩塌的噩梦缠身,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打盹。 醒来的时候脑袋上安抚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去,灵均觉得身上很清爽,没有刚才的那股黏糊劲。 身下是很柔软的床,沈栖归的床似乎垫了两层垫子,比平日睡的那些个昂贵床垫舒服不少。 灵均侧目瞥向躺在她身侧的人,沈栖归闭着眼展眉的模样很平日里会把人看穿吸进深海旋涡里的样子很不同,她睡着的模样格外安静。 好像原本她也是个不怎么话多的人,平时见到的也多是和患者交流嘱咐的样子。 平等地,认真对待每一个患者。 “你不累吗?”沈栖归闭着眼问道,她伸手揽在人的腰肢上,轻轻搭着,什么也没做。 “累啊,我太累了。”灵均弯了弯眉眼,她语气像是更古久远,来自地心的一声叹息。像是历经了好几个世纪的风云变幻。她抬手抚着沈栖归锁骨间那枚惹眼的小痣,爱不释手。 但是好像见到你,把你从深渊里拽出来,好像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沈栖归睁开了眼,浓旋的眼眸久久地注视着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之前和现在的遭遇基本一致,留洋学医、回国研究、进了仁心医院,甚至混上了主任的职责。警察署里有两个派系,一派保守陈旧,满脑子安于现状的腐朽,以警长司磊为首。另一派以谢巧云为首的改革派,你见过的……她手下的许伶丽是个愤世疾俗不懂得变通的女孩。我记得她审过你。”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小小的,像是刚才听过的胶卷唱片。 “愤世疾俗,但是个心有正义不畏强权的女孩。”灵均淡淡地补充道,她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们些时间,她相信他们会成长到令人眼前一亮的状态。 沈栖归轻笑了声:“看不出你这么博爱。” 她接着讲起上辈子的事,好像才刚刚经历没多久,眼前一幕幕的走马灯似乎历历在目。 “我之前被司磊邀请过,和她们同流合污。谢巧云也邀请过我,我都拒绝了。直到谢巧云查出贝业成在轮船上做的手脚,把证据甩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才下了决心帮她。” “然后呢……”灵均安静地听着,望着她那双深海一般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有些心疼。 “虽然我母父对我一般,说不上很好,但那也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剥夺?我像现在这样,游走于两个势力之间,白天在医院做手术,晚上游走在各个场所里。但不知道我哪里漏了马脚暴露了,两边都把我当做弃子,像是不要的棋子一样。”她说得很淡,被人背叛的伤痛就像是不要紧的轻微划痕,不值得在意。 “谢巧云没想办法捞你吗?”灵均皱了皱眉,这似乎不符合她对改革派的刻板印象,她们应该是无畏的,不会抛弃同伴的。 “她对我有戒心,我们的观念不同。她还是太保守了,说是改革,却故步己见地束手束脚,保持着她那可笑的程序正义。”沈栖归说着,低声地笑出了声,“这城市早就烂到骨子里了,哪来的什么程序正义。” “好了,亲爱的同路人,你的故事呢?”沈栖归捉住了不停抚摸她锁骨间小痣的指节,“我在之前没听说过你,即使我跻身到了贝业成的核心团队,也不曾听过他提及还有个女儿。直到我从萨里回来,才知道你的存在。” 灵均陷入了一片沉寂,贝灵均应该是葬身在了满是腐败气息的垃圾堆里。 “我没什么故事,之前不过是浑浑噩噩的做一个乖乖听话机器,现在我只想为自己而活。”她说着,语速极快地问,“你说的海难……我母亲也是死于海难。” 沈栖归抬手从她的额头抚到唇角,像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内敛着强劲的力量:“你想的明白的,你实在是太累的话就休息吧,冯九的事我会看着办的。睡吧。” 她温柔的不像话,灵均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但她又是无比坚信,她是做得出这样事情的。 “你想达成的是怎样的景象?”她有很多的疑惑,问不完便睡不着一样。 “你怎么越聊越来劲?”沈栖归捂着她的眼眸,语气有些凶,“在做一会算了。” 第85章 “睡了!”灵均连忙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紊乱的呼吸与顶上没关的暖黄光影交织在一起。 直到呼吸平,灵均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音时,有一声淡淡的、叹息一般的小声呢喃。 “也许是你喜欢的……秩序稳定的模样。” 晨光熹微,透过玻璃窗洒在人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五彩的灯球只剩下一种暖洋洋的颜色。 灵均睁开眼时,身侧已经空了,她瞬间惊醒弹坐了起来,连忙去够床头柜上的眼镜。 她的手提包敞开着放在窗台上,她赤着脚踩在有些凉意的木地板上,连忙弯腰翻找着包里的东西。 里头的紫珠胸针不见了。 她心跳如雷,有些慌乱地跑到房间外头,整个家里四处寻找着沈栖归的身影。 没有…… 哪里都找不到…… 此时此刻的另一边,宋智民家里。 生日宴后的大厅里摆着红酸枝做的红木家具,看不出一点可可式的家具。顶上的水晶吊灯不好更换,依旧巍峨地吸附在天花板上,与周围的中式家具显得格格不入。 宋智民坐在红木沙发上,沙发垫着素色的软垫和靠背,坐在上面不会觉得太过生冷过硬。 “这是什么意思。”她挑了挑眉,瞥了眼桌上的紫珠胸针,又看向侧方站着的沈栖归。 沈栖归简洁明了地说:“贝业成给灵均的,要我们杀了冯九放在现场。” 一句话点明了其中利害,泛着深紫色雍容的光点的紫珠胸针格外锋利。 宋智民敏锐地捕捉到沈栖归变幻的称呼,沈栖归说得太过自然,她不注意都不行。 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她眸光微眯,轻哼了一声:“贝业成也就会耍这些阴沟里的手段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以为就他会用栽赃的手段吗。” 佣人在她们说话的功夫拿了一袋冰袋低了过来。 宋智民接过冰袋敷在右侧的脸颊上。 “我明白。”沈栖归点了点头,她眸光轻轻地扫过宋智民脸上的冰袋,淡淡地问道,“你说什么了?让她这么生气。” 宋智民抬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我自己嘴快,说了不该说的。” 能让夜蝶敏感又上火的话题,除了那个同僚之外,沈栖归再也想不出别人了。 她一副了然的神情,欲言又止:“你提阮婷的名字了。” “是啊!”宋智民叹了口气,眸光里透着意思苦涩之意,“谁知道她五年了还没放下。” “你惹她干嘛,活该讨不到老婆。”沈栖归毒舌地讽了一句,淡漠的神情里透着些微妙的得意。 她幸灾乐祸的神情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宋智民被久久停留在脸上的冰袋冷到了,她“嘶”了一声,撤离了冰袋的摧残咬牙切齿道:“是啊!不像你,都到甜言蜜语的下一步了。一口一个灵均,真当我听不出来?” 沈栖归似乎本就没打算掩饰什么,被戳破了心思也没所谓,她轻哼了一声纠正道:“是女朋友。” 宋智民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炸毛的猫,她抄起手边的抱枕往沈栖归的身上砸了过去,瞪着眼喊道:“论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小姨!” 抱枕在空中滑出一道不算圆的弧线,沈栖归稍稍侧身便躲了过去,她一面往门边退一面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哄夜蝶吧。”随后她便走出了宋家的门。 紧接着就是身后传来一阵陶瓷破碎的声响,沈栖归心情似乎很好,哼着昨晚黑胶唱片里的曲调。 第71章 改姓 街区上巡视的警察变多了,灵均开着她那辆从宋智民家里借出来的老式古典车。她开得很慢,正好能将街上的情况看在眼里。 现在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她们有站在街边指着身上戴着的珠宝的,也有的手里拎着菜篮子。 多是稀疏平常的模样,可街上巡视的警察却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警察署里应该有什么事发生了,才会如此加强警备。 如果只是单单因为冯坤一个人,警察署的人顶多在办案的事上多下一些功夫,而不是增加巡视警备。 灵均从沈栖归家开车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宋智民家里,她把车停下拿着自己的手提包往家里去,步履匆忙,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晨早的露气较为浓烈,这会子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里,不见一丝暖阳,灵均下车走的这一小段路竟还有些冷意。 佣人们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或是偷闲。 灵均一进门,便找了最近的人问道:“月姨,我小姨在家吗?” 月姨正拖着地,刚才才把这一块的碎渣打理干净。她手里的动作一顿,抻着拖把杆指着宋智民办公的房间道:“老板在里头打电话。” “谢谢。”灵均说着便朝着宋智民办公用的书房走去,刚走没两步,又被月姨叫住了。 “少姥……”月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她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下定了决心道,“老板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欸。” 灵均应了一声,想着她的事情比较重要,是无论如何也要告诉宋智民的。这可是关系到她和余万金两个人之间关系的。更别说,甚至可以和性命挂上关系。 一想到宋智民才发了脾气,一会听了她说的话,别直接动怒要去毙了贝业成才好。 “麻烦您帮我把材料都留下,晚点我派人去拿,谢谢……” 灵均走到门边,里头讲电话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红木门传出,闷闷小小的,听得很清楚。 她深呼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笃笃笃——” “小姨,是我。”她有些忐忑道,话音里还带着些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意。 里头的声音小了些,直到一声清脆的“叮”声自门里传来后,宋智民走到门边自里头打开门,缓和了刚才讲电话时的公事话语气道:“我昨天听月姨说你的行李在家,还以为你要在我这住呢。” 她脸上的怒火似乎还没消退,眉头横着,眼底的愠怒还未完全收起。眼下的乌青比早些见过的时候没多大区别,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好好用灵均送去的助眠香薰。 本来是要住的……但是被个无赖缠住了。 一想到昨夜荒乱无度的场面,灵均面上即刻爬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晕,叠在一起像是一簇极美的蔷薇花。 她的脑子里都是沈栖归那副疯狂又危险的模样,把人泡在深海里无法挣脱海水的束缚,还有她怎么也想不到的青提。沈栖归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栖归”都要疯狂,却又比任何一个“栖归”都要克制。很会在乎她的感受,在她脱力前会紧紧的拥着自己,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小猫似的抚平她。会…… “灵均。”宋智民严肃地喊了一声。 刚才片刻的走神以及面上的可疑红晕,她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坠落了。 “我不知道沈栖归她作为爱人是怎样的,但作为她的朋友,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人你需要擦亮眼睛去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这段话很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智民知道了自己和沈栖归的关系。但又从她的话里得知两个人是朋友的关系,这一切的事情又好像变得合理起来。 但……沈栖归和宋智民是朋友?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她们不是投资人与被投资人的关系吗? 这会不是谈论她恋爱的时候,灵均虽然心里有很多问题,终究是没问出口,显然她心里的另一件事要更为重要,占据着她心里所有的领地。 宋智民见灵均没多大幅度地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 总让人站在门边显得她多反对这事一样,她侧过身子径直走到书房里的沙发上,拍了拍身侧的椅子道:“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啊,恋爱自由,这种事我不掺和的。过来坐。” 灵均听她这么一说轻笑出声,走到她身边坐下,屋子里开着恒温挂式空调,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小姨……”她拉着宋智民的胳膊晃了晃,眉头微微皱起,语调里带着些细微的愠怒式的撒娇,“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用我送给你的助眠香薰?” “用了用了……”宋智民被她晃得有些招架不住,“你送的东西可好用了,每次睡觉我都点上。”怕灵均觉得自己在敷衍,她还特意举出例子来。 “特别是有一款精油的味道我爱的不行,睡前点上是一股很清新的苹果味带着些甘爽的草根茉莉,睡醒了感觉自己躺在不熏人的薄荷丛上。” 见宋智民说了好长一段,她眉间的那股子愠怒消退不少,灵均这才将话题往冯九的事上说起。 她舔了舔唇,敛眉又抬眼去看那双慈爱的眉目,欲言又止:“小姨,有个事要和你说。” “你说。”宋智民和灵均说话的时候全然没有强势的上位者姿态与凌人的气势,她抬手将灵均耳旁的碎发拨到脑后,唇角带着看得见的笑意。 第86章 虽然不想将宋智民这一刻的心情破坏,但灵均别无她法:“贝业成让我去做掉冯九,然后在现场留下栽赃你的胸针。可是……”她咬着下唇,自责得不敢去看宋智民的眉眼。 “我把胸针弄丢了……”她越说声音越小,甚至是带着些细微的哭腔。 坐垫上的重量变轻了,柔软的垫子部分位置在慢慢回弹,头顶的光影掠动,耳畔响起一阵细小的窸窣声,随后便是一声很暖、带着岁月青葱沉淀过的,令人心安的声音响起。 “你说的是这枚胸针吗?” 灵均抬眼去看,眼前赫然是那枚她认为被沈栖归拿走的紫珠胸针。 “怎么到了小姨的手里……”她低声喃喃道。 再去看宋智民脸上的从容与温柔,灵均替自己阴暗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但更多的是庆幸,好在沈栖归和宋智民是朋友,好在她不会因为仇恨蒙蔽双眼。 宋智民简单地说了两句,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让灵均尽管安心,不用担心贝业成耍的手段,他做的那些事迟早会遭到反噬。 眼前的危机已然解决,灵均眼下还有件迫切想做的事。她郑重而坚定地看着宋智民的眼道:“小姨,我要和贝业成断绝关系,改成妈妈的姓,和你姓宋。” 在这件事上宋智民一直保持着推波助澜的态度,如今听到灵均自己提起,她自然是很乐意去帮她一把的。 宋智民的速度很快,她当即起身拿起桌上像台灯一般精致的老式电话,拨通了白城最有影响力报社的电话。 在如今这个社会上,若要有什么重大的举动,都是通过登报来告知全城的百姓,从喜事丧事到改名换姓这样的事无一例外。 不仅要登报告知,还得带着证件去警察署签办。 怕警察署那帮人为难灵均,趁机去和贝业成打小报告,宋智民带着自己的贴身安保陪着灵均一起去的。 不仅改了姓,宋智民还让警察署的那帮人把灵均的户口挪到了自己的名下。 过程十分顺利,没人敢多嘴发问。毕竟两个人有着血缘亲属关系,虽说按照律法理应由监护人出面一同办理,但警察署的人没人会为难宋智民,她们多是势利的。 警察署的那帮人收了宋智民给的封口费自然是捂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想做这种得罪商会凤头去讨好“贝勒爷”的事,所不定人家就是自家商量好的事,万一没拿准两边都得罪,这种事情没人愿意做。 灵均今日打了好几通沈栖归家里的电话,就连诊所的电话她也打了,但一直都是忙音,无人接听。 她同宋智民办完了改姓的事,便被宋智民留在家里不让出门,怕她有危险。 若真有什么歹人来袭击灵均,恐怕那个来袭击的人才要小心。她可不是个好欺负的,她腿脚快,手速也快。两枪相对,吃亏的只怕是和她相峙的人。 本来灵均还想偷溜出去找沈栖归,哪想到宋智民为了防止她出去,停了所有手头上的事情陪她在家里。 灵均百无聊赖地踩着可爱的绒毛拖鞋,点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看着一旁优雅泡茶的宋智民,温声问道:“小姨今天不去工作没事吗?这样真的不会耽误你吗?” 她话里的小心思根本就藏不住,宋智民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娴熟优雅地在空中划着好几道圈。 红茶在沸水的浇灌下叶片开始慢慢紧缩,接着又适应地展开叶瓣。 “钱可以等一等再赚,但是侄女只有一个。” 灵均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就是担心,她害怕沈栖归在冯九这件事上整个大的。 看着灵均那张心不在焉的皱巴小脸,宋智民递去了倒好的红茶,轻哼了一声:“心思都挂在脸上了。就这么喜欢沈栖归?” 她的话轻飘飘的,像是踩着一朵不太甜的云朵,酸溜溜的。然后这朵云飘走了。 她分明是精心泡了红茶,却一口没喝,给自己倒了大半杯茶,自己却走了。 灵均以为宋智民生气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她有些落寞地背影。 明亮的灯影自眼前晃起,她瞧见那架红橡木材质的三角钢琴被一双强有力的指节拉开。 宋智民家的大厅里一直都摆着一架三角钢琴,灵均从未听她弹过,她甚至是以为那架钢琴的作用只是摆设。 然而耳畔响起的悠悠旋律打碎了她的刻板印象。 空中扬着简单的和弦音,偶有单一的旋律上行,像是爬山一样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由低到高,自空谷坠落进山涧里高泉畅流的音节。 随后便是极轻却让人安心的旋律被人唱起。 灵均坐在原处没去打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入口清苦又带这些甘甜,很好喝。 这首歌很短,寥寥几句就唱完了,灵均起身走到了钢琴边问道:“感觉这首歌像是在哪里听过。” 宋智民扬着唇角,眼眸里盈着一层水光,满是怀念道:“是姐姐常唱的,我只学会了这么点。” 当月辉再次照亮这片土地时,破晓时分的黎明总会带来震撼人心的消息。 白城日报今早格外好卖,卖报的报童都不需要叫卖,自有一堆人抢着来买。 灵均与贝业成断绝关系改姓宋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白城。 报纸上还有件事,余万金要正式起诉贝业成,还实名举报他倒卖枪支。 贝业成定是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像是百忙之中抽空似的打来了一通电话。 他非但没在电话里发火,反倒声音里透着些疲惫之意,主动说着自己一直以来疏忽了灵均的感受,让她有空回家一趟,他有宋汐的遗物要给她。 第72章 失踪 贝业成的这通电话来得正巧,他就像是摸准了宋智民不在家似的,一开口便像是开了天眼一般,精准地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灵均。 稀疏又平常的晨光照在灵均没什么情绪的面庞上,她没给他确切的回复,表明自己知道了后便挂断了电话。 她的指尖搭在老式电话上,眸光随着自窗外流进的熹微阳光流转。睫毛上下颤着,如同抖落雪松上的霭雪般*,沉陷思绪。 要去吗?这其中可会有诈? 可若是不去,万一真有宋汐的遗物在他那该如何是好。 贝业成再冷血,也不会把尖牙利爪刺向自己的……吧? 万一要是贝业成真的毒到要自己动手,她又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她自上个世界里掌握的轻功技巧在这个世界上能用得上,虽说没了冰莲决的加持要逊色许多,但也够用,贝业成指定是拿自己没法的。 灵均深呼了一口气,她缓缓眨了下眼,卷翘的长睫在熹微晨光下同水中游鱼身上泛光的鱼鳞似的。 她再次拿起了电话,指腹扣动着老式电话上的数字轮盘。 轮盘被她扣得“啪嗒”作响,像是老旧破败的自行车,没有润油的链条掉落原有的轨迹,车把上的车铃坏死,再怎么敲也只有一声闷响。 她扣得很慢,好几息才扣动下一个数字,直到输入全部的数字,电话那头只有熟悉的忙音传来。 电话没人接,为什么沈栖归的电话一直拨不通…… 灵均心口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很不安,她迫切地想知道一切信息,哪怕是一句平安也好。 所以……贝业成这一趟不去似乎是不行的。 她很谨慎,回到自己房间里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恰好到蝴蝶骨的长发尽数盘起,发间固定的是一个尖锐而锋利的白玉珠钗,看上去只是个很简约大方的珠钗,但却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住性命的武器。 手提包里只装了一把手枪和备用子弹。里头的东西全都倒在了竹篮编成的收纳盒里,桂花味的糖纸、没抽完的两包云钗烟、打火机、写着电话号码的便条、零碎的新币和大洋…… 轻装上阵,快去快回是最好的。 从宋智民的家到贝业成家的路程不算远,保险起见灵均开了一辆宋智民常开的敞篷老式古典车,极为高调炎炎夏日般的红色漆身,在人潮川马里一眼便能看到的惹眼,寻起来也是极好辨认的。 她驱车进了贝业成家的庭院中,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这处不停张望。 灵均眯着眼定睛朝门口看了一眼,是玉梅。 细碎斑驳的晨光洒在车身之上,照得本就红火的车身更为发亮,像是镀了一层莹莹闪闪的秘银。她开车门下车时,谨慎地将车钥匙拔下来塞进了手提包里。随后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往贝家走去。 “少姥……”玉梅迎面喊了她一声,局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惹了什么麻烦,“贝勒爷在书房小憩呢。”她说话的时候眼神直直地注视着灵均,好像在观察着什么。一双手垂在腹前一直摩挲着,细响不断。 贝家所有的佣人里,玉梅的为人是最老实的那一个,她甚少八卦,与佣人们的关系算不上好,似乎她们还因为她轻松的工作与丰厚的报酬排挤过她。 第87章 灵均的视线淡淡掠过玉梅,她轻应一声随之将目光扫向大厅里,抬脚往里走。佣人并不多,只有两个人,都离得很远,一个拿着清洗的器具擦着窗户,另一个在整理展览架上的古董。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的模样。 她踏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她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集聚在自己的身上。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浮上心头,灵均强忍着心下不适,好容易才将想要呕吐的不适感给压了下去。要不是来探听情报,拿贝业成口中所谓的遗物,她是绝不会踏足这里半步的。 “咔哒。” 门把手被她轻而易举地拧开。 书房里有些昏沉,遮光帘紧紧地拉着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昏暗得像是暮夜一般,书房周遭的一切都笼在暗色之中。 此处与宋智民的书房简直是两片天地,分明是同样的时间,两地割裂得如同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窗帘是由一层纯黑的遮光帘打底,外层是深沉的灰色,如此才会将暖阳遮在整个房间之外。 桌子后的皮质老板椅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影,灵均看不太清,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贝业成没跑。她抬脚往里踏了些,一面伸手在墙上摸索灯的开关。 脚踏了足足一步,她的整个身子都进了房间里,鼻尖突然萦绕起一股刺鼻的幽香,她面色一变,她的眼皮渐沉,浑身像是踩着柔软的云朵,虚虚落不到实处。 她暗道一声不好,还是大意了。 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眉骨上一寸的肌肤磕到了桌角,登及淤血上涌红肿不止。 灵均这一倒,藏身在暗处的贝业成缓缓走了出来,他面色阴狠得像是阴暗角落里不见天日的水蛭,挥着他的胳膊喊了一声。 “关起来,等我回来再说。” 随后便有两个带着防毒面罩的安保将人抬了出去。 灵均不知道的是,今天白城来了个很特殊的人物。首都派拨下来的空降警长,一同而来的还有负责督查的人员。 于是今早为了迎接上面派来的两个人,白城市长临时通知人来开迎新会议。 这场会议通知得匆忙,贝业成晚来了一会也很正常,而且平时他总是端得一副独尊的架子,会议里的其她人早习惯了,却也没人惯着。特别是还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场合里。 白城市长点名批评了贝业成,两人目光交织着闪着不快的情绪,心思各异。 督察组的人带来了一份上面要传达的重要文件,首先就是关于枪支管控的问题,还有一系列的方针,这对白城目前的城市生存法则来说无疑是一次强有力的大洗牌。 会议持续开着,就连中午也只草草休息了一个小时,一直开到了下午四点才结束。 参与会议的人在白城多多少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政界到商界,这次首都下来的新规定无疑是给她们迎来了一次极为庞大的打击。 新派来的警长是名逻辑条理极为清晰的女性,她说到枪支问题的时候,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贝业成好几眼。 直到会议结束后,市长单独叫住了贝业成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只能说这次上头是下狠心了。兄弟我给你交个底,现在收手撤离,兴许都来不及了。”他一面说着,眸光暗暗瞥向正在与人握手交谈的督查组长和新来的警长。 这场目的极强的会议让贝业成眉头不禁皱起:“怎么会如此突然,此前也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啊。” 市长面露难色道:“谁知道,我也才接到督察组的消息,正愁这事。还有那个新来的警长。”他顿了顿,不自觉地降低了音量道,“昨天晚上司磊被革职彻查了,过段时间和督察组一起回去首都。” 说罢,他叹了口气,手搭在贝业成的肩上,极有分量地拍了拍。 若说暗中没人捣鬼贝业成是铁定不信的,实在是方针里的东西太过针对,五条里至少有四条都有关于他。 市长的话里已经明示了让他跑路,可他本就是白城人,再跑,难不成要去洋人的地盘吗? 他做不到。 其实政策里的东西并非是针对贝业成一个人,深究起来,说是针对整个白城都不为过。 只不过宋智民和她们这些蛇鼠之辈比起来,心里不知道要松多少口气,有一种黎明破晓的光芒就在眼前的感觉,更别说这场洗牌还能让某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回到家里时天边已泛着晨昏交界的橘光,宋智民开了一天的会,眉骨隐隐跳痛着。她换了鞋去厨房倒水喝随口问了一句在准备晚饭的月姨:“灵均呢?” 月姨不曾隐瞒,如实告知:“早些七点多就出去了,开了您那辆红色的敞篷。” 宋智民眉头一拧,清凉的水自喉中化开,直顺着凉到了胃里。她心里惴惴不安的,连忙问了句:“到现在都没回来?” “还没……”月姨摇了摇头。 紧促又突兀的电话铃响起,宋智民强迫着自己镇静下来,她走到书房里接起那通电话。 “喂?” “灵均吗?”电话那头的音调略显焦急。 来人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像是延绵的雪山巍峨不动。但不动如山的人如今的声音又令人心神一震。 “不在你那吗?”宋智民不自觉地提高了些音调,话筒被紧紧攥起,指尖泛着因用力造成的病态白。 话筒那头缄默了片刻,暗哑地回着:“昨晚我和夜蝶去处理冯九的事,我受了些伤,才从夜蝶那回来,路过渣滓街的时候,诊所隔壁面包店的阿香说我店里的电话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响,今早还响了几下。我一到家就打电话去电话局查电话记录,全是你家的号码……” 这头的宋智民听完陷入同样的缄默,她深呼了口气,强压下内心的不安道:“不是我打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思维同调。 同时知道沈栖归家里和诊所电话的人不多,排除了不可能。打电话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电话那头的人用着极为平静的语调问道:“是不是贝业成。冯九那件事导致余万金跟他撕破了脸,或者是说我给首都的人送检举材料的事被他知道了。”像是暴风雨夜前夕的海面,平静的只有摇曳涟涟。 “沈栖归,你先冷静一下。且不说灵均现在是不是失踪,今天上头派来了督察组和新的警长,她们是要动真格的,我才开了会,你要信我,这个关头冲动做事的话,连你也得搭进去!”宋智民知道沈栖归疯起来的样子,当年仁心医院医疗事故的那件事似乎还历历在目。 即便她此刻亦是同样怀疑着贝业成,她尚存着一丝理智,能够压得住她心里的无处燃烧的怒火。她语调被气得有些发颤,却仍是思绪清晰地劝道:“我们报警吧,去警察署。新警长似乎很能干。” 电话那头久久未有回应,就在宋智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不在电话前的时候,沈栖归幽幽道了句:“就按你说的,我们分头行动。” 随后便是一阵令人心烦的忙音,沈栖归挂电话了。 “疯了!”宋智民无力地挂了电话,手掌抵着光洁的额头上不断拍着,似乎这样就能思绪清醒似的。她实在是没了法子,指节搭上数字转盘扣动了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新仙境里,琳琅辉煌的灯影下,大厅里的人头攒动。刘美莲在歌女后台里焦急地找人,她逢人便问:“夜蝶呢?就快要到她开场了,谁看见了?” 然而夜蝶平常与这些同事们的关系并不好,她不在,也没人替她说话。 眼看着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场了,刘美莲只好朝着西西招手:“等会没人登台客人不满意肯定要闹的,西西,今晚辛苦你顶一下!”她说罢愤懑地嘀咕着,“这个夜蝶,旷工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第73章 枪声响起 昏暗又满是潮湿的空间里隐隐响动着细微的风声,灵均半边脸贴着冰得像是高山寒冬冰块的地面,她猛地倒抽了口气惊醒。 入眼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架子不见了,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湿冷的水气,像是沉闷且阴森森的霉味,不算好闻。 耳边响着的细微风声转了个音调,断断续续的,像是什么东西泼到了水管里缓缓流动着。 原来是水管,并非什么风声。 此时灵均的脑袋还有些晕,特别是眉骨鼻梁处隐隐作痛。她缓了一会,想抻着胳膊起来,手一动却发现她没法拿到跟前。 手腕上明显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捆着自己,粗糙的麻绳似的,有些磨手。 好容易她抻着手肘坐起了身,周遭的昏暗也有所适应,能看见一丝情景。 她打量了一圈,整个空间里不存在什么窗户,外头的灯光一丝也漏不进来,就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双手被人捆在身后,手腕上的绳子勒得很紧。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灵均仿佛听见了贝业成的声音,被血脉上的父亲算计,灵均心底残存的最后一点信任也为之崩塌。 第88章 她不难过不气愤,她唯独害怕的就是贝业成会拿自己去威胁宋智民。 宋智民对自己的情感自是不必说的,她不能因自己一时大意害了旁人。 这会子也不知道是几点,周遭这样的环境她也没办法去判断,但身体带来的轻微饥饿感,她能断定自己少说已经在这个空间里待上六小时以上了。 灵均的脚没被绑住,她站起身来顺着四周走了一圈,周遭堆放着一些纸箱子,她经过这些纸箱子缓缓挪动着身子,前头似乎有个l式的楼梯,她抬眼望去,还能瞧见上方透过门缝漏进来的细微光亮。 只有地下仓库才会有这样混着霉气的潮湿感,灵均垂眸深呼了口气,只能先想办法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再做打算了。 可这麻绳绑得很紧,她稍微用了些力尝试挣脱,就隐隐有种灼烧皮肤的痛意。 她尝试挣脱了五分钟左右,额角都渗出了两行细汗,手腕处磨得生疼,像是被烧开了的热水壶烫到的痛意。 挣脱无法,她开始看向周遭的这些纸箱子,有的上面没缠胶带,她背对着纸箱费力地抠开,粗略扫了一眼里头放置的东西,多是些佣人收拾出来不怎么用的杂物,她甚至在纸箱里看到了自己曾经用过的发带。 这纸箱里的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大多都是灵均买过或是用过几次的东西,她背着身子把着纸箱的边缘用力将其往下拉。 里头的东西从纸箱里倾倒出来,叮叮铛铛落了一地。 灵均仔细去看这些地上的东西,寻找着有没有能用来自救的东西。 费了一番功夫,她脖子都扭酸了,什么也没找到,这里头连一个尖锐的物体都没有。 她又如法炮制这样弄了两个纸箱,终于在满地的杂物里找到了一个指甲剪。 这间地下仓库的隔音似乎不是很好,时不时能听见有人从门口走过的细微脚步声。 灵均刚才翻纸箱弄出的动静并不算小,她手里攥着指甲剪有些不安地往上去看,但似乎那些脚步声也只是经过而已,并没有因为她弄出的动静要下来查看。 她一面留意着顶上的动静,一面费力地反手用着指甲剪去一点一点剪着麻绳。 指甲剪每剪一下都会发出一声不小的清脆声,在灵均听来十分响亮,慌乱频频跳动的心跳似乎在彰显着自己的紧张。 刚将麻绳剪到一半,顶上门口处开始躁动起来。她隐约能听见门口有人在小声地说话,但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几秒后门口的人跑开了,从脚步声来判断,刚才门口最起码守了两个人。 虽然不知道她们因为什么离开了门口,但这会子不刚好让灵均钻了空子。 她忙不迭地用指甲剪继续剪开绳子,空中一直响着清脆的“哒哒”声。 剪开一根绳子便好办了,灵均稍稍挣扎了下,手上的束缚感便松弛了不少,她强忍着摩擦带来的灼烧感,解开了手上的束缚。 手提包是想也不用想,那里头装着枪,贝业成铁定不会贴心到让人把她的私人物品一同关进来,更别说还是那么危险的东西。 灵均从头上取下那只白玉珠钗,顺着l式的楼梯一层一层往上走。抵达门边时,从门缝里露出的细碎光亮令她不禁放浅了呼吸。 还好门把手不是那种带锁的,下拉式的把手,轻易就能打开这道门出去。 灵均的指尖搭在把手上,久久未有下一步动作。她在侧耳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似乎很安静,没什么别的动静。 她刚要开门,便听到一声强烈的枪声。 伴随的还有窗户碎裂的破碎声。 灵均犹豫了一瞬,一咬牙还是将把手打开了。 入眼是刺目的曦光,她以极快的速度从门里出来又关门溜到了墙角。 刚才那声枪响她虽然很想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但当务之急是先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她沿着墙边走,这处似乎没什么人,她趁着大好的机会往窗边靠过去。紧接着她便听到了又一声枪响,一声很刺耳的惨叫声。 灵均顺着声音看去,她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心口有什么在强烈跳动着,催促着她往声源靠去,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往那边走。 她顺着窗户边沿摸去,找着这扇窗子的插销,刚摸到插销将其拉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灵均身子顿时紧绷着所有的神经,她攢紧了手中的白玉珠钗,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身后刺了过去。 谁成想这人反应极快,手腕被人用力捏住,她带着一副橡胶手套,磨得手腕更痛了。 “是我!别怕!”淡淡的语调从一双好看的朱唇口中传出,像是春日里肆意在空中展翅的鸟儿,无拘无束的满是自由的气息。 这声别怕蕴含的力量很足,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带着浓烈消毒水的夏日橘子汽水。像是给人打了一针安定剂,镇住了灵均心中的躁动不安。 入眼对上的是一双深海般的眼眸,里头的担忧与后怕的情绪掺杂在其中,像是吸纳世间万物一般。 是沈栖归。 手腕上的灼烧感因沈栖归的力道加重,灵均难免的吃痛一声,手腕上的力道瞬间退去,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握住带来痛意的手腕,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一般。 沈栖归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看了过去,灵均握着白玉珠钗的手腕被挡住了,但另一只手腕上的红痕很是明显。 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沈栖归越过灵均的身子推开窗户,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道:“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先后翻窗离开,天色已经笼上了一层暗沉的幕布。 “刚才是你开的枪吧。”灵均久未进水的嗓子有些暗哑,她手腕上有伤,沈栖归牵着自己掌心的力道像是云朵一样,虚虚浮浮的,却很有安全感。 她羽睫缓慢地颤着,像是没了力气的蝴蝶。脑子里的思绪乱乱的,她眉骨处仍有些疼痛,似乎贝业成的迷药对她有着很强的副作用。 “是我,刚才闯进来被贝业成发现了,只好开枪了。”沈栖归停了脚步,她扫了一眼围栏的高度,转头问道,“怎么样,还有力气爬墙吗?” 灵均脚步有些虚浮,仅仅是站在原地都有些费劲,她摇了摇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角问:“他死了吗?” “还没死透,不过也快了。”沈栖归薄凉的语调像是踩碎一条可恨的水蛭。 耳畔响着警笛的鸣声,灵均定了定神道:“你先走,我不会有事的……” 眼前的人没动,她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眼眸,只眉头有些不赞同地微微蹙起。 灵均有些焦急地问道:“你被人看见了吗?” 沈栖归摇了摇头道:“没有,房子里的佣人似乎很害怕枪声,我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没人看见我。” 这会有警察来,灵均在这里是没事的,但沈栖归就不一样了。她连忙道:“我被他绑架,只要我一口咬定没有外人进来,这件事肯定不会牵扯到你。” “我不在乎。”沈栖归蹙了蹙眉,她不想灵均在回到那个充满谎言的危险地方。 “我在乎!”灵均推了推她往围墙去,“我可不想以后和女朋友见面只能隔着一扇铁窗。” 沈栖归张了张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灵均道:“注意安全,万事小心。”最终还是爬上了围栏。 灵均看着沈栖归出了这座房子的地界,连忙脚步不停地往屋子里去了。她回到了关着自己的地下仓库,疲惫地躺在了冰冷又有些刺骨的大理石砖上,头晕晕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也不知道贝业成到底给她用的什么迷药,副作用还挺强烈的。 不过片刻,地下仓库的门被人从外打开,刺眼的灯光照了过来。 灵均顺着那道光看了过去,好些个模糊的人影,她分不清谁是谁。 却在这些人的口中听到了一声熟悉又温暖的焦急声:“灵均!” 那是宋智民的声音。 灵均疲惫地阖上了眼,实在是脑子晕得厉害,她悬着的心却没法放下。 沈栖归安全逃走了吗? 第74章 她这种症状,三五天内会比较粘人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沈栖归挂断了电话后,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夜蝶的家里。 她敲响暗漆色门的时候,夜蝶正好在家还没有出门。 门从里头打开,夜蝶手上递了两把枪过来,枪的侧面编码上是j开头的字母,和警察署用的型号是一致的。 她眉头一挑,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打算就这么一个人去?” 街道旁的路灯忽闪忽灭的,晨昏交替间,这处的光景显得格外突兀,既不暗,也不明亮。 沈栖归并不意外夜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腿脚总没有电话跑得快的,接过枪挂在腰后,平静的眼底暗藏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她抬眼看着忽明忽灭的路灯道:“总要处理这东西的。”她语调里的怅然,像是正在经历着什么难以抉择的事。 第89章 “宋智民跟你怎么说的?”她问。 “还能怎么说,陪她一起去报警咯。”夜蝶靠在门边敛了敛眉,一双醇浓的眸眼里尽是无奈。 沈栖归有些诧异,夜蝶居然会陪宋智民一起去报警。她向来是自扫门前雪的性子。她顺口问了句:“你们和好了?” “孰轻孰重我分得清。”夜蝶瞥了一眼沈栖归那素净的双手,轻声道,“你等下。” 说着转身回房间里拿了一副刚拆开的一次性塑胶手套递了过来:“带双手套吧,既是要处理这东西,指纹是要擦干净的。” “好。”沈栖归一并接过,她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偏头朝着夜蝶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孟蝶……” 她喊着了一声夜蝶的真名,深邃的眸光闪着暗芒:“有的事别错过了才晓得后悔。” 听着沈栖归渐渐远去的步调,夜蝶敞着门靠在门上,偏头看向刚才从抽屉里拿出的塑胶手套缓缓出神。 仿佛眼前的无尽柔情的人还在眼前鲜活,博爱众生、从不抱怨劳累辛苦,用她最周到的指尖抚过身上肌肤的细纹还有找不见的那道疤痕。 阮婷是世界上最好的护士长,亦是最好的爱人。她是照明她整个失色世界里的光。 久到天边云霞都暗沉了下去,再没有一抹橘红的长虹观云。夜蝶才幽幽叹了口气:“浓墨重彩的一张纸,又怎能苛刻地要求它回到最初……” 汽车的鸣笛声停靠在巷子口处,很清晰地传来。夜蝶哀愁的思绪这才从回忆里退了出来,她随意蹬上一双布鞋往巷口去,与她身上浓妆艳抹的打扮格格不入。 从夜蝶家离开的沈栖归叫了辆黄包车去新顺街,她翻过贝家的栏杆,贴着树影走,从一众窗户里找到贝业成书房的窗户,窗户本就是敞开的,沈栖归眯着眼从腰后拔出一支枪,她推着窗户像是关起来的模样,随后毫不犹豫地开枪。 一声巨响,惊起停留在树梢休憩片刻的两三只飞鸟。 子弹顺着那口破碎的无规则洞口落进了书房的木地板上,沈栖归神色无波地拨开窗户翻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沈栖归刚好瞥见地上角落里的绣金的皮质手提包,款式和纹样相当眼熟。 她顺道拿起来,带着橡胶的一次性手套打开落扣。里头放着的是一把p式手枪。 沈栖归鬼使神差地把枪从里头拿了出来,将手提包上的落扣重新扣上,摆回角落里,倾倒的姿态。 趁着动静才刚刚作出,人没那么快赶来,沈栖归连忙将p式手枪上的指纹细细抹去,又从腰后拿出另一把枪藏到书架的书后。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阴暗:“你在做什么?” 听见这声,沈栖归不仅没有紧张,反倒从容地回过身来,抬起手中的p式手枪问道:“灵均呢?” 贝业成似是听了什么玩笑话一般,他嗤笑了一声问道:“你大费周章地闯进我的领地,就是来问我女儿的?” 女儿?谁会把自己女儿当做二十年的机器来看待。 沈栖归险些被他恶心到反胃,她冷声纠正道:“断了关系的,你没看报纸吗?还是说你在臆想?” “我知道你们两关系似乎处得不错,但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贝业成被枪指着有些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别动。”沈栖归不想再同他多费口舌,沉声威胁道。 漆黑的枪口对着人时本就会让人毛骨悚然,更别说那枪口又指着人更进一步。 贝业成果真停下了步伐,他沉闷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灵均在哪。”沈栖归复问了一遍,她恶劣地勾着唇角,“你不说,我先在你的膝盖上开一枪,然后再是你的胃、脾、肝……”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贝业成没有一丝怀疑,这人本就是个医生,一个足够疯狂不把律法看在眼里的医生。 再三权衡利弊,贝业成默了一声道:“关在地下仓库里。” “砰!” 一声巨响,子弹打中了贝业成心脏下的一寸位置,沈栖归打的位置很刁钻,这个位置既不会让人死得那么快,又不会轻易被救活。 “啊!”贝业成捂着溅出血的伤口跪了下来,他脸上的神情很有意思,是一种破碎的傲慢带着愤怒的神情。他喘着粗气问,“为什么……” 居然有无赖好意思问为什么。 沈栖归面无表情地道述着:“要杀你的人不止我一个,从你制造第一场轮船事故起就该明白,宋汐、沈汀芳、阮婷、朱斟文……欠下的命,迟早要还。” 这座城市里的人,没有谁身上是绝对干净的,没有谁的手上不曾沾染鲜血。若非要挑明指出一个名字的话,只有猝死的阮婷值得一句纯净。 宋汐,宋灵均的母亲,宋智民的亲姐姐,死于第一场的轮船海难事故。沈汀芳、朱斟文,沈栖归的母父,死于她送她出国留洋回途的路上。阮婷,仁心医院能说上几句话,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僚,猝死于贝业成造成的大规模斗殴里。 要是贝业成不做黑色产业里的一切,这座城市的今天也不会这般秩序崩坏、满街的腐朽迷醉。 沈栖归深呼了口气,将手上的p式手枪扔到了板凳下,顺着地板滑到了阴影的最深处。 那把j式手枪被沈栖归精确地扔到了贝业成的手上,混着血泊,像是晨昏交界的曦光,睁眼明日的曦光不会再被乌云遮蔽。 - 满是消毒水的病房之中,入眼的是无尽的白芒,还有耳边细碎的争吵声,叫人听得头昏。 “你事发的这段时间在哪?”一声很凌厉的质问,一听就是位干练的女性。 “在我自己家里。”沈栖归的声音。 “你家里还有谁吗?谁能佐证?” “唐秋然,我给你发举报材料不是让你来查我的。”沈栖归看了眼眉睫颤动的灵均,声音又冷了一分,“病人需要休息,别在这吵。” 唐秋然噤了声,冷眼地盯着沈栖归倚在病房的门口处。 宋智民和夜蝶刚买了午饭回来,两人看到房内的诡异的沉闷,相视一眼。 沈栖归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她瞧见躺在床上的人指尖微动,忙伸了手上去。 掌心落了一股温热触感,灵均拇指下方的软肉正被人温柔地摩挲着,像是无声的安慰,又像是亲昵的爱抚。 她缓缓睁开了水漾的眼眸,迷茫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还有床头上侧的灯管。 耳边由远到近地响起了一个利落声音:“宋女士,我是警察署的唐警长,想问一下关于你被贝业成绑架的细节……” “麻烦您闭上嘴,病人需要时间缓缓。”沈栖归强忍着想要把这个烦人的家伙扔出去而落得一个袭警的冲动,压低了声音骂声道。 “我只是例行公事,这是我的职责。如果你想这件事快些有结果的话,希望你能积极地配合我的工作。”唐秋然迟疑了一瞬,缓缓补了一句,“老同学。” 一旁的宋智民和夜蝶二人有些意外,没想到新降任来白城的警长竟然是沈栖归的同学。 “我再说一遍,请你出去等一会,等她缓好了我会喊你进来的。”沈栖归起身走到了唐秋然的身旁,压低了声音,用着旁人听不懂的萨里语同人对话。 唐秋然漠然地点破道:“怎么,给你们串供的时机吗?”她毫不畏惧地用着萨里语回答着。 沈栖归没再理她,转身又回到了病床旁。摁下了床头的呼叫铃,没一会便有一个女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的臂弯处夹着一个塑料夹板,她一面检查着灵均的基础状况一面在板子上勾勾写写。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问道。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在来回晃荡,晃得人脑子沉沉的。灵均缓慢地眨着眼,似乎还在适应。她张着唇,迟缓地说:“头很晕。” “其他的呢?” 灵均摇了摇头。 “许雪,我不太了解国内的迷药成分,她这种要紧吗?”沈栖归生怕吵到灵均,她拉着许雪往旁边走了两步问道。 “她中的这种迷药成分主要是**和ghb也就是y羟基丁酸的浓度超过医用准则了,是白城市面上常见的迷药。过量的话会有些成瘾,通常也就像她这样头晕一会,三五天的比较粘人之外没什么别的。”许雪说着瞥了一眼身侧蠢蠢欲动的唐秋然,补了一句,“警官要是有什么问题想问的话,我个人的建议是等上五天之后再问比较好。” “谢了。”沈栖归眸光闪了闪道。 “沈医生跟我还客气。”许雪失笑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走出了病房。 四周的气氛有些沉闷,宋智民上前拉着唐秋然的手边往外走边道:“唐警官,我还有一些细节*的方面想要跟您了解。”她偏头看着没什么自觉的夜蝶还杵在原地,又补了一句,“是吧,孟蝶小姐?” 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夜蝶不紧不慢地随着宋智民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带上。 第90章 屋内有恢复了一片沉寂,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像是会自己胀大光影又收缩,灵均伸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了抓,嘴里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黏糊的。 “宝宝……” 沈栖归挑眉看着她,伸手过去牵住了她,轻声地问她:“在喊什么呢?我们好像还没确定关系吧。” “喊你呀宝宝。”灵均缓慢地眨了眨眼,掌心被人牵着暖暖的。她迟钝地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被人说了一句,她莹莹的眼眶里登时盈满了水润,“你不喜欢我了吗?” 第75章 病房里的故事 满是洁净的病房里,只有一声又一声的黏糊劲。 沈栖归没想到许雪说的三五天内会很粘人是从灵均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也彻底体会到了为什么许雪建议唐秋然警长过了这五天再去问询。 才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她把这辈子的亲密称呼都听了个遍。 “可别瞎喊。”沈栖归嗔了她一眼,语气没有半分重,听起来一点儿也不会害怕。 瞧着那人唇角微微扬起的模样,分明享受的很。 “亲爱的——”灵均缓缓眨着眼,指尖对着手背上的输液针指了指,“我这里好胀啊,能不能拔掉。” 她说得很认真,朱唇与眉头微微嘟起,像是控诉着什么不好吃的甜品。 耳旁幽幽传来了一声果决的不行,随后便是面前的人抬手去看了一眼输液管的速率,指腹轻轻拨了拨上面的齿轮。 灵均的世界就像是被人调了慢速的时钟,她看着沈栖归的指腹拨动输液管上的齿轮,分明是瞬间就能完成的动作,在她看来就好像足足有三四秒这么久。 “还胀吗?”泠泠的音调像是沐春而来的春风,轻轻浮动着人的心弦。 手掌被一双温热的掌心牵起,指腹上并不滑腻的肌肤上有些点点凸起,像是细小的水泡。 “宝贝~”灵均又腻乎地喊了一声,她似是故意的一般,将尾音拖得细长。把刚才那句问话全然抛在了脑后。 果不其然又遭了一记沈栖归的白眼,灵均并不在意,低眉反手摸着她疙疙瘩瘩的指腹问道:“你手怎么了?” 她顺着自己的视线看了过去,盯着灵均来回摩挲的指腹。灵均的动作很慢,轻轻柔柔的,顺着她的指腹从上到下,细到每一处都关照到了,像是抚平每一个疙瘩的情绪。 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也不是没有,但眼下这样的亲昵好像撇去了所有的性缘,无关乎别的吸引,单单只是关心她的本身。这比身体的亲密接触更拨动人的心房。 总归这手上的疙瘩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眸光微闪,淡淡地回了句:“湿疹而已,不用担心。” 印象里的沈栖归穿着一身白大褂坐在看诊台前,每每接诊完每一个患者,她都会起身去水池洗手,打上肥皂搓出绵密的泡沫,或是干脆挤一些洗手液。 灵均躺在病房里,沈栖归没有穿她的白大褂,而是满大街可见长裙。墨绿色的盘扣长裙穿在沈栖归的身上,分明是宽松的,却总是能想象到这身长裙下的叹绝的躯体。 美好的、单纯的造物。 思绪又在开小差,灵均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她指腹上的水泡问题。她好奇地问道:“沈医生这么讲卫生,也会得湿疹吗?” 从她的口中到底能讲出几种不同的称呼? 沈栖归扬了扬眉,听着久违又熟悉的称呼,她的视线又看回了灵均的面上。 “我这是因为过敏长的。”她难得耐心回答关于自己身上的这些那些,若是搁在平常要是谁多嘴问一句,她都以“个人隐私”作为借口回绝一切探知。也只有在这个无赖闯进她世界的女人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将过往所有没有展现过的耐心与温柔,全都展现给了她。 “怎么会过敏呢?”灵均好奇地打量着沈栖归那张淡漠疏离,像是高山寒雪里的一珠雪莲的脸。此刻扬起的唇角又像是终日不化的霜雪化了,展露出轻易无法见到的瘟意。 “对什么过敏呢?”她又问。 过敏这件事算是一件偶然发现的,沈栖归平常对所有的食物都没有特殊的反应,就同她那双深海般的眼眸一般,席卷着一切。不论是食物、灰尘、亦或是什么当下火得不行的护肤品,她都不会过敏。 唯独对一样东西过敏,很是令人头疼。 “医用一次性手套。上面的滑石粉和消毒剂令我过敏。”沈栖归不在意地说。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沈栖归对医用一次性手套过敏是件不小的事。 很难想象沈栖归带着会过敏的手套站在手术台前的模样,一戴就是好几个小时,过敏得有多痒多难熬,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二十二,你做手术的时候也会过敏吗?会不会很难熬啊?”灵均有些心疼。 “二十二?”沈栖归复述了她的称呼,她讲话懒洋洋的,像是那日倚在沙发上没睡醒的模样。 也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不再带着面具拒人千里之外,不想同任何人产生超过利益相关的关系。 “沈栖归三个字不是有二十二画么。”灵均扯了扯不太舒服的手背,上头的输液针被纸胶牢牢地粘着,又痒又胀。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人胡乱起名的本事了。 沈栖归瞥了一眼她那不安分的手背,覆手上去压住了她的躁动道:“别一会给针甩出来了。已经调慢流速了,还是胀得厉害吗?” 纸胶上轻抚的指腹一会缓一会急,被她这么隔着纸胶摸一摸好像那种胀胀的感觉少了许多。 灵均看着她那双深邃含着关切的目光,迎着白炽灯明亮的光芒,虽然没带眼镜,但眼前如玉如雪山优雅地面容比以往的更要清晰。 还是没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毁坏世界的反派。 纸胶上的指腹忽然停了,那股温热从上头不声不响地退去,让人怅然若失。 “你摸一摸我。”她低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沈栖归刚垂下的眉眼骤然抬起,略微迟缓的神情似乎没跟上她跳脱的思绪。她舔了舔朱唇,轻声问:“摸哪……” 灵均用下巴指了指被针桎梏住的手背:“刚刚那个地方,宝贝摸一摸好像缓解好多。” 病房里的消毒水淡淡的,却又充满了每一个角落似的。 明明只对一个牌子的滑石粉与消毒剂混在一起时过敏,沈栖归此刻却像是过敏了似的,挠了挠指腹的湿疹。 “我并不是对每一个医用手套都过敏,只有弗海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我会过敏,其她品牌的一点事也没有。”沈栖归还在抠着自己的指腹,并没有理会刚才两人那番对话。 听着她又说起过敏这件事,灵均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她身上。 “我还以为你对所有牌子的医用手套都过敏。”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回答“也是,要是对所有品牌都过敏,一场手术怎么说都要好几个小时,难免会分走注意力的。” 话刚说完,她又有了新的问题:“那你明知道对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过敏,怎么今天还会戴着这个牌子的手套?”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沈栖归既然对弗海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过敏,那不管是家里的手套或是诊所的,都肯定不会有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才是。 手套这个问题算是过不去了,沈栖归听了这么多句的爱称,心情还算不错,缓缓说起这个故事。 “手套是夜蝶给的,之前有个在这里的同事叫阮婷,她就喜欢用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说是顺手。” 夜蝶给的手套,是阮婷喜欢用的牌子。宋智民又喜欢夜蝶…… 嘶…… “我小姨怎么去搞三角恋啊!”灵均有些撑大了双眼,白炽灯打在她细密的睫毛上,像是黎明里的第一抹露珠,迎着曦光泛光的生机与好奇。 她一直很会抓重点……抓得人摸不着头脑。 “阮婷是夜蝶的前女友,死了有五年了。理论上来说,夜蝶与阮婷两个人互相喜欢,宋智民只是单相思。这个三角关系根本就不存在。”沈栖归说着瞥了一眼门口,那边似乎又动静,她当即噤了声没再多说。 灵均还想问一些关于她们感情的事,耳畔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显然此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至少这个八卦得在正主背后问,这里头还牵扯到一个死去的爱人呢。 “唐警长走了,说是五天后再来问询这件事的细节。”宋智民走到病床旁的柜子前,摆弄着前一阵子带回来的保温饭盒。 提到这件事,灵均昏沉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名字,她转头看向宋智民问道:“贝业成呢?他被逮捕了吗?” “死了。”夜蝶轻飘飘地说了一声,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在唱歌一样好听,浓醇的,令人沉醉在深巷小酒馆里的醇香。 宋智民闻言回头瞪了夜蝶一眼,像是对她这件事向人分享喜悦的不赞同。怎么说病床上人的情绪是不宜大悲大喜的。 第91章 她倒不是怕灵均太过难过,是怕她乐过头去。 天晓得她们姨两那天晚上在家里编排贝业成,把人骂的又多不堪。 真听到贝业成死了的消息,灵均身上那种看不见的枷锁与不适好像被解开了,许是想到了日后再没有那种令人难受的监视,一举一动都要被那个人以注视的目光,评判她自由无拘的人生。 “死了就死了吧,只可惜他没享受到牢狱带来的苦痛。”她有些惋惜,惋惜的不过是这种人渣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而是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人世。 “你也恨贝业成啊?”夜蝶自语似的接着道,“也是,你都登报断绝关系了。真好,这屋子里的没有一个不恨他的。” 宋智民和灵均是因为宋汐还有长期以往的精神折磨而恨,沈栖归恨他是因为母父。 夜蝶是因为什么? “你和他什么仇?”灵均出声问道。 耳边弄饭盒的叮当声骤停,只见宋智民踩着碎步走到了吊瓶旁匆匆道:“好像要吊完了,我们去喊医生吧。”她说着看向了床位的夜蝶。 沈栖归一直看着吊瓶,这会离吊完还有一会,不过吊瓶剩最后一点不吊也行。她抬指顺手地按了下床头的呼叫铃。 病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闷与冷寂。 灵均这才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好像不该说出来。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夜蝶,沈栖归扶着她坐起来,身后被她多放了个靠枕。 肩上搭着一双温热的手掌,像是无声地安慰。 “对不起啊,夜蝶小姐……”灵均看不清夜蝶脸上的神情,隔着一些距离,她的视线很模糊,但从周身的气氛来看,应该是没好到哪里去的。她只好先道歉。 片刻后,才听到夜蝶略有沉重的语气道:“没事,不用道歉。都过去五年了,我也该放下了。”她深呼了口气接着回答刚刚灵均的问话,“我有个前女友,她是仁心医院的护士长。先前贝业成在生意上惹了些麻烦,白城那天挺多街道一起闹事,诊所都上满了人,更别说仁心医院了。她前天晚上熬了个大夜,医院人手不够又急着喊她回去加班。” 夜蝶停了话,空中还能听到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她猝死了。” 气氛因着话题更沉闷了些,像是逼仄空间里只摆放了一台老式的古董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直到病房的门被敲响,许雪医生清脆的声音在这一刻宛若天籁。 “病人怎么了?” 第76章 冬日沉沦 顶上的白炽灯经久不灭,不像渣滓街那样的电压不稳,忽明忽灭。 病房内的几个人各自低着头,明亮的灯影自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照不到的地方暗淡斑斑,神色莫测的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这些个人中唯独沈栖归像个没事人一样,面色如常地招呼着进来的许雪道:“她吊瓶里的水快挂完了。” 虽说同样都是医生,但沈栖归不好独断地去把输液针拔出来,这会干涉到原有医生的治疗程序。 门口传来窸窣的动静,灵均抬眼看了过去,一袭白色的身影走到了她的身旁,抬手捻着输液管上控制流速的齿轮。 那双看似有力的指节在齿轮上明暗清晰。 “是快吊完了。”许雪一面说着一面调快了齿轮的速度,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 这吊瓶的流速一但被调快了,灵均手背上的胀意便会更浓烈了些。 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手上倏地传来一阵温热,那人握着她的掌心轻轻地捏了捏。 注意力被沈栖归的手转移了些才好受了些。 两个人的小动作被许雪瞥见了,她不动声色地挪回了视线,心下了然。 这场被吊瓶慢条斯理地折磨总算过去了,许雪收了吊瓶拔掉针头一瞬间时,灵均心下像是放松了许多,随后便是胃里后知后觉传来的饥饿感。 她从昨日早晨到现在是一点也未曾进食,饿极了。 空中忽地传来一阵“咕咕”声,细微不算特别大的声响,却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许雪不知何时带着吊瓶离开了,灵均也没注意到刚才医生有没有叮嘱别的东西。她肚子响了,讪讪地抬头看着众人。 “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宋智民令人安心的声音响起,她手里拿着分好的保温盒,保温桶的饭盒是一层一层可拆卸的,很是方便。 一旁的沈栖归瞥了一眼,顺手拿过一旁支着吃饭的小桌子。 整理好饭盒,宋智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房间角落里存放她手提包的地方,从里头拿出了个简约的方盒,走回了病床旁递给了灵均道:“还好我先前在包里备着呢,戴上吧。” 灵均顺手接过,打开盒子从里头取出一副与她先前戴的款式差不多的眼镜,轻笑道:“还是小姨心细,事事都为我想着。” 这话惹得病床旁两个忙着摆弄饭盒的人朝她们瞥过来。一个看着灵均,一个看着宋智民。 不知怎么的,这对姨侄两在此刻格外不顺眼。 戴上眼镜后的世界是如此清晰,连每个人连上的神情都不会错过。 几个人围着病床坐着,灵均靠坐在床头,看着她们一个个打开盛放着色泽鲜美看起来就很下饭的菜,什么辣炒牛肉、黄瓜拌豆腐、口蘑炒西兰花、地三鲜。 长时间未进食,光是看着这些几样菜的色泽,闻着味都仿佛嚼着每一种菜的口感与味道进了胃里。 然而就在灵均搓着一双一次性竹筷子的时候,沈栖归给她递了一个勺子来。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勺子,没伸手去接,搓筷子的指节渐渐变缓,直至细碎的摩擦声消失为止。 眼前的沈栖归见她没反应,又将自己手里的勺子往前送了送。 手中的筷子倏地被人夺走,换成了一直没接过的勺子。她看着桌上的三份米饭有些茫然,抬眼看向最疼她的宋智民问道:“怎么就三份饭?” 她见宋智民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铁盒,素手一指。 “这顿先让肠胃缓缓,喝点粥。” 铁盒里盛的是碗咸粥,是她爱喝的咸粥。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三个吃这么好吃的,她喝粥? 灵均感觉天塌了,整个世界都晦暗了,像是永不见天日的虚无,别说日光,就连何为月光何为光都不明白。 “我怎么没听见医生说不让吃饭?”灵均试图为自己吃饭的权利辩解,她手上捏着的勺子久久未曾放到粥里去,似是作着无声的抗疫。 宋智民糊弄了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医生说的。”随后便招呼着其余两人开始吃饭,夜蝶默不作声地夹着牛肉,连头也没抬起来过。 看着夜蝶餍足地嚼着合口味的牛肉,灵均不禁咽了口涎水,她抿着唇的模样像是在控诉。 没人理会灵均这会子的抗疫,只有沈栖归抬眸轻声道:“吃太油腻怕会刺激肠胃,听话,晚上再做些简单的清淡小炒给你吃。”她话音像是山涧汩泉滴落到青石上的清脆,却又细声说着,倒更像是哄人一般。 “肉麻。” 灵均还没说什么,夜蝶倒是冷冷来了一句。宋智民见她爱吃辣炒牛肉多一些,又多给她夹了几筷子。 灵均低头看着铁盒里的咸粥,认命地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好喝是好喝的,是她的口味。只是看着其余三人吃得合口,闻着诱人的香气,再是合胃口的粥在此刻也寡淡无味了。 灵均的出院手续办得很快,吃完饭后宋智民就去办了,许雪医生和宋智民与沈栖归两人叮嘱了番注意事项,便让带人回去。 走在地上时,灵均步伐有些虚软,她头还有些胀胀的晕意,贴挽着沈栖归的臂弯缓缓走着。 几个人一同上了宋智民的老式古典车,夜蝶本想坐副驾的,但两个不顾旁人死活你侬我侬的女人率先坐到了后座上,此时她再往后坐就显得她多不懂人情世故一样,只好呼了口浊气坐到了副驾上。 平缓的车速遥遥晃着,本来头还晕着,车内又安静没一个人聊天,晃着晃着灵均的眼皮愈发沉重,她缓缓眨着眼,没过一会,转头就靠在了沈栖归的肩上睡着了。 这一小会的睡眠灵均什么也没想,也没做什么怪梦。 耳畔响着忽远忽近的呼唤:“灵均,到地方了。” 灵均缓缓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幽深的巷子,稀疏的平房与家家户户不同漆色的大铁门。 这里是沈栖归的家。 耳侧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沈栖归站在车门旁还没走,她站在阳光下,没有半点树荫遮挡。 “下车吧。”宋智民催促了一声。 这回灵均是明白了,小姨这是让自己下车,只是她怎么让自己跟着沈栖归回家? “小姨,这也不是我们家啊。”她轻声问了一声。 “我这几天有事要处理,顾不上你。只好拜托沈医生照看你了。”宋智民说得冠冕堂皇,一副自己要办的是正事一样。 第92章 灵均也没有过多怀疑,只愣愣地下了车抓着沈栖归的胳膊借力抻着身子。 老式古典车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远处的街角再也看不见。 灵均迟缓的思绪这才意识到。 贝业成已经死了,警局那边顶多是查一查宋智民的账目有无纰漏,找她再对一下细节,至于贝业成的烂摊子,自有相关部门会去接手管理的。 所以为什么要自己跟着沈栖归回家,宋智民也不是真没时间照顾自己,而且她也并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她想到刚才在病房里和沈栖归聊到的事情,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小姨她是不是嫌我妨碍她和夜蝶小姐的二人世界了?”灵均挽着沈栖归缓缓朝着沈栖归家里走去。 “嗯。”沈栖归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转移了话题,“还晕吗?一会回去了要不要再睡一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药后遗症的作用,灵均总有睡不完的觉,她轻应了一声:“想睡。” “回去洗了澡再睡吧,洗完澡清爽些。”沈栖归转着钥匙打开家门,她刚放下钥匙换鞋的功夫,抬眼就瞧见人穿着鞋瘫在了沙发上。 她平稳的呼吸有一瞬的紊乱,之后又颇为无奈地给人把鞋从脚上取下往门口鞋架上摆。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耳畔是叮叮铛铛的窸窣响声,还有油烟机轰鸣的声响。 灵均坐起身来往厨房的方向看去,沈栖归手上拿着锅铲正在翻炒,锅铲在她的手上好似被覆上了灵魂。 她缓了一会,脑子比先前要清醒不少,这会子眩晕感少了许多,几乎消失不见。 厨房飘来若有若无的香味,满是烟火气的饭菜香。 她自中午那会子就馋坏了,连忙起身连鞋也不晓得在哪光着脚就往厨房里去。 “烧得什么呀这么香?”她探着个脑袋往沈栖归旁边看,瞥见锅里正炒着香干肉丝,都快给香迷糊了。 沈栖归手上的动作未停,余光扫了一眼身旁道:“我炖了锅菌菇汤,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喝一碗汤。”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沈栖归实在是太会照顾人了,首先厨艺这块就把灵均拿捏得死死的。她边从橱柜里拿碗边道:“亲爱的,你好能干哦!” 沈栖归翻炒的锅铲一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能不能干,你还不知道吗?” 灵均:? 想不到某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又斯文又可靠,没想到人后竟是这一副模样。 显然这时候最好不要接话,灵均默默地盛了碗菌菇汤端出去喝。 口腔里独属于菌菇的气息与口感蔓延开来,像是漫步在森林里踩着细软的草,寻找着被藏在林中芬芳里的鲜美。 两个人分明连确认关系的话也没说过,相处自然地就像是一起生活了两三年。分明自打认识起才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饭后灵均洗了澡又陷入了一个难题,床和沙发她该怎么选…… 最终她还是敌不过舒适的床,选择了和沈栖归一起睡。 好在沈栖归虽然嘴上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但手脚还算老实。 今夜一切相安无事。 当晨光透过玻璃窗与遮光帘轻柔地唤醒床上的人时,灵均还未睁眼,她嫌阳光刺眼,抬手挡在眼帘前,背对着阳光侧过身去。 还未安稳两分钟,睡意刚刚袭来,脖颈处贴来了个松软的脑袋,发丝贴在她的锁骨间蹭了蹭,些许痒意,那人的手还有些不老实,往她腰间的软肉上搭。 她这会子的睡意被人扰得全没了,只好睁开眼,无情地抬手将她的脑袋拨到一旁。 “干嘛……” 眼前这人懒懒地说了句,眼睛都不想睁开。 “太痒了。”灵均说着还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脖颈。 “太刺眼了……抱抱不行?”沈栖归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好似这世间最烦恼的事只有晨光太过刺眼这样的问题。 灵均又闭上了眼佯装没听见的模样,谁知道过会那颗松软的脑袋又贴了过来,手也是。 不过这会她倒是没再把人拨开了,两人互相当着刺眼的阳光呼吸渐沉。 这一个回笼觉灵均直睡到了十一点多,她坐起身来身侧空空如也,她伸手摸了下身侧,触手温凉,沈栖归应该早就起了。 她像是没骨头一般穿着拖鞋往外头走,先去盥洗台前洗漱。 原本的盥洗台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牙刷和杯子,这会子的上面多摆了一套。 明明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的,昨晚她太困了,洗完澡就睡了,也没注意这里是不是多了一套洗漱用具。 沈栖归什么时候买的……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挂着毛巾的架子,有一条没见过的新的毛巾,上面还印着黄色的花瓣,像是小雏菊一样可爱。 她洗漱完往客厅去,沈栖归倚在沙发睡着了,手边还放着一本半开的书。 客厅的桌上摆着一盘翠绿的青提,她怔了片刻,脑子里的画面一闪而过,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都怪沈栖归,她现在已经没法好好地直视青提了。 她径直走到沈栖归身边,拿起她手边的书扫了一眼书名。 《菜谱大全》 灵均心血来潮地翻开草草看了一段,随后黑着脸把书给合上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菜谱大全!明明是…… 沙发上的人似乎醒了,窸窣的碎响渐起,灵均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沉溺在深海里的眼眸,好似看一眼便会将人困于囹圄之中再不能从中脱出。 她有些尴尬地把书藏到身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略微移开的视线,白皙的指节掠过额上细碎的发丝。 沈栖归一脸平静地瞥了她一眼,刚才小睡时的衣衫有些凌乱,她低着头整理衣襟时才发觉,手边的书不知什么时候没了。 她又抬眼去看面前的人,见她的手又往后背了些,眉眼轻挑着道:“吃完饭我得去上班。” “嗯,该去的。”灵均脑子嗡嗡的不知作何应对,往后退了两步。 她这般退却,面前的人似乎更来劲些,自沙发上起身步步满盈朝着自己走来。灵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头还晕吗?” 额头落下一个温凉的掌心,灵均移开的视线又看了回去。沈栖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不足一步的距离,呼吸近在咫尺。 沈栖归这般关心自己的身体,偏生她还尽把人往坏处想,心底不免生出一丝愧疚,她摇了摇头道:“不怎么晕了,感觉好了许多。” 倏地,手上抓着的书本被人抽走,她瞧着面前的人扬了扬手中的《菜谱大全》,挑眉问她。 “你也研究怎么做菜?喜欢里面哪一道菜和我说说呗,看看我能不能做出来给你吃。” 沈栖归越说越往她这靠,分明两个人之间近乎没得再靠,灵均只好侧过身子从她旁边钻了过去往玻璃门处跑。 “你不是说一会去上班吗。”她一面说着一面往阳台外看去。 阳台与室内隔着一道玻璃门,清澈的纯玻璃,能透过玻璃看到对面家的红玻璃里的阳台,就是有些模糊。 若是对面的人从她们家的阳台看过来,定是对沈栖归家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迟一会也没事,工作日来的病患本就少,更别说这白城里头只有我一个医生。”清脆的声音离她极近。 就一不留神的功夫,只不过是分心看了一眼阳台外,刚刚还离她好几步远的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灵均脸上有些发烫,她嘴上生硬地数落道:“你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说这样的话,不违心吗!” “违心?”沈栖归手里的书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放到了别处去,总之是没看见的。她摘下了她的眼镜,温凉的食指轻扫她的朱唇,她的朱唇越往灵均这靠来,直到她们的双唇之间只有一指隔着。 “看不出来宋小姐有一颗仁爱的心,喜欢做那些救世主会做的事情。我是不是得庆幸自己没打算毁了这座城的残破秩序,否则……”她说着捻起了灵均的掌心覆到了她的心口处,“子弹哪一天会击中这儿,我也不晓得的。” 沈栖归的额头抵着自己,她后背靠着玻璃门,深秋里的凉意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一颤,朱唇擦着沈栖归的唇角掠过,像是她主动亲热似的。 掌心抵着人的心口,她一动,就会若有似无地碰到一处柔软。 “我不是……”灵均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她刚刚说的话也确实欠考虑,颇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 所以这声辩解在沈栖归听来,十分无力又可笑。 “在你眼里,我是坏人吗?”沈栖归眼眸迎着微薄的曦光闪了闪,微垂着眉眼,她的骨相在这一刻被照得像是个极完美的雕塑作品。 她问得很轻,却又十分认真,只不安分的指尖划着灵均的锁骨,从头至尾,像是细细描摹她的形状。 第93章 这是什么问题? 灵均不敢去瞧她那双认真的眸眼,只低垂着眉眼盯着人的朱唇,紧张地舔了舔唇角道:“怎么会呢,你可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功德无量。”似是怕人不信,她又做似讨好地喊了一声黏糊的,“宝贝。” 眼前的人轻笑了一声,沈栖归拉起玻璃门前的遮光帘,屋子里的光亮顿时暗了下来。 “说谎话也该过过脑子才是,前言不搭后语……这么讨好我?”她说着轻啄了一口灵均的朱唇,“现在后悔了吗?” 言下之意暗藏深意,灵均舔了舔方才被吻过的朱唇,认真地看回了那一双令人沉溺的眼眸,她顿了片刻,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回话。 后悔吗? 一路走来见过的事大大小小情真意切也好,虚情假意也罢。但她从不认为栖归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关栖归也好、简栖归也罢,再就是沈栖归,她们的确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也只是因为她们的世界不曾被人温暖照耀。 接触多了灵均才晓得人在至暗时刻里萌生出的秽恶心思,将心比心,放到她自己身上,也是绝不好受的。 她是不悔的,甚至有些为之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见人久久未曾回应,沈栖归像是有些害怕她说出些什么伤人的话语。 她率先开了口道:“后悔也晚了,与我一同堕落吧。” 以唇封缄。 灵均后背贴着遮光帘,与刚才贴着玻璃门的凉意又有不同。她知道自己在意这个,会贴心地替她拉上遮光帘。 唇上的力道不由重了些,湿滑又满是热意,掠过她口腔里的每一个缝隙,像是侵略又像是勾勒着每一寸的形状。 沈栖归好像素来喜爱做这样的事,上次也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作为医生的职业病。 她的手还搭在人的心口上,正痴醉于这一深情的拥吻,与人共同堕落,无意识地捏了捏。 空中除却电影院里的那种水渍声外,还传来一声闷哼。 这声比往日她那清冷疏离的声音要更为柔和些,带着些细密的温甜,叫人还想在听。 为了这声,灵均又忍不住捏了捏指尖。 “哼……” 果然她极配合地又哼了一声。 她在情事上总是宽和又配合,没有半点拘谨。倒是灵均自己,她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着许多想法。 就像这会她分明时不时捏一下指尖,脑子想的确是中午还能不能好好吃上一顿午饭。 唇上柔软又水润的触感消退,她缓缓睁开了眼,瞧着面前同样是眉目含情模样的人,糯声问道:“怎么了?” “吃不吃青*提?”面前的人忽然问道。 她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可身子似乎是很喜欢,只听她提了一句,腿心不自觉地发软,有些站不稳了,她连忙搂上了人的脖颈。 “真不吃?” 耳畔传来一声极为蛊惑的音调,像是阴司地府里爬出来摄人心魄的勾魂鬼。 灵均不争气地点了点头,小声回道:“就吃一个……” 她一应允,怀中的人便轻声笑了笑,像是偷腥成功的坏猫一样。 “好。” 在情事上灵均总会一再退让,会满足她那微不足道的小癖好。 屋子里阵阵音调不止,连同着空气里的浮物都一同因着羞稔。与这空间里的旁物一同沉沦,合着那一颗颗翠绿的青提,一颗又一颗。 上回有面落地的等身镜,照着人无处可躲,灵均不想透过镜子瞧见她自己那一副狼狈的模样,只能敛着性子。 这回没了等身镜,她便放肆了些,靠着沙发肆无忌惮,尽兴时还啃着沈栖归锁骨间的那枚小痣。 直到这人说话不算话让她吃了第二颗青提时,她有些不悦地斥责一声:“不是说好了就吃一个,你说话不算数……” 接着又令她多吃了一颗,灵均轻哼一声:“斯文败类,谎话连篇……” “你不是看见我在学菜谱大全吗?别的还没学会,只好紧着这套先来了……”沈栖归吻着她眼角渗出的晶莹泪珠,且哄着她。 她恍惚间听到耳畔说了一句。 “好软……” 某些人虽然嘴上说着不行,但身子骨却诚实的很。她说不爱青提,不喜欢,可也泄了好些回,享受其中。 每每这时,雪顶上的莲瓣便会被悉数采摘,不会漏掉一丝一毫,显得格外金贵。 满屋子里独属于糜烂青提的甜腻香气,混着两声此起彼伏的淋漓声调,染甜了玻璃门外深秋的呜呜风声。 她在沙发旁会没有力气,抬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耳畔都是她们的声音。 在玻璃门旁时,会看着摇摆不止的遮光帘,细微的光亮从外头时不时随着摇摆钻进缝来。分明还是白日,街边的安静却像是陷入了深夜的浓睡里。 她会感受唇上细密的温度,会描摹沈栖归的唇瓣的形状是怎样的,哪里的褶纹多一些,哪边的角度最是柔软,掠过口腔时,会数沈栖归有几颗牙。 她的指尖可以随意在沈栖归的身上点拨,抚平她的眉头,沿着背脊描摹她的骨相。 未到冬日,她们呼出的气却像是在冬天里的清晰,像是烟囱里的烟火,又像是山雾缭绕的青烟。 若非要给这份爱贴一个标签,那便是节制。 沈栖归身上最好的优点便是节制与体贴。她向来会在人真的力气时照顾到人,不过分索取。 这场淋漓的情,直到午后,灵均又陷入了一场睡梦。 - 这几天渣滓街的诊所里,患者们总能瞧见沈医生身旁跟着个生得如玉如星的女子,这位女子不是旁人,偏偏是白城日报上鼎鼎有名传奇女人宋智民家的女子。 宋灵均。 再观沈医生与宋小姐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傻子也能猜到她们之间的情谊。 白城的人并不愚笨,相反她们最爱追求时尚与潮流,电影院里引进的外国电影没少看,各个都跟个人精似的。 又过了段日子,听闻宋灵均去了一趟警察署,大家伙猜测是上次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贝业成一事。 报纸上揭露并眼里批判了以贝业成为典型的反面教材,再加之最近新发行实施的几条律法,没人再敢效仿挑战白城新的秩序。 而手段利落的唐秋然警长,成了新秩序下不可撼动的震慑根本。 这之后灵均与沈栖归两个人去了一趟萨里,在冬日漫天飞雪时,远离了日日吃夜蝶小姐闭门羹的宋智民的抱怨。 萨里的天与白城很不相同,白城的云层总是很低,像是伸手就能触及的柔软。萨里的云层高悬于顶,细细一层不似白城那像是蔷薇花一样的一簇一簇。 白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一整个动机雪天只有三五天。萨里几乎整日都在下雪,路面上的雪每天都是新鲜的模样,伸手触碰时总是细细软软的手感,冰冰凉凉的,像是冰冻过的棉花糖。 她们在萨里的雪地里,满是路人的广场旁,会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地热吻,即使鼻尖都冻红了,也要热吻。 就像是第一次去看电影院看的那部电影,《冬日沉沦》一样,兴致来了就亲一下。 沈栖归带灵均去看了她的学校,学校里匆匆一瞥的氛围,每个人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只关注与自身,甚少有人聚在一起玩闹。 灵均不禁问道:“你们学校的学业是不是很繁重?” “是啊,课业重得都没时间去看电影。”沈栖归踩在雪地里,雪地里满是她们来过的脚印,由远到近。她抬头看了眼瑟缩在棉袄里的灵均,心头一动,“要不要去看电影?” 灵均愣了一瞬,搓了搓自己冻得发红的鼻尖,皱着眉道:“在萨里?” “嗯。”沈栖归抓着她冰凉的指尖塞到了自己宽大的口袋里,“听不懂也没关系,我打算带你去看默剧。” 默剧她是知道的,是有故事情节的电影却不会讲一句台词。整场都是各种各样的乐器演奏出的背景音,或是高昂激调、或是苦闷哀伤、亦或是像诡谲疑调。 “好啊。”灵均点了点头,她是无所谓的,其实看一场萨里的电影,就算听不懂语言也没关系。看什么都好,只要所见非是无尽的虚无。 什么都好…… 这天似乎是萨里的节日,听沈栖归说是她们国家的新年,所以今天的街上也是格外的冷清。 也许是因为过节,也许是因为她们看的是老派的默剧,整个电影院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像是包场了一般。 荧幕前放着黑白画面的电影,里头传出来的音乐声像是老旧唱片里的音调,隔着好几个传声筒的感觉,遥远又不太真实。 电影院里开着暖气,整个影厅与外头街边的温度差距甚远,一个是寒冷的冬季,一个像是春日的温暖。 最终这场电影还是没有看成,看了一半就变了味道,满电影院只剩下清晰可闻的水渍声。由着默剧里没有一句台词,只有音调辉宏的管弦乐,啵啵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晰。她们也沦为了当初在《冬日沉沦》里看不惯别人的那副模样。 第94章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是热乎的,灵均抬头看着自暮夜下缓缓垂落飘零的雪花,心里像是被填满一般,胀胀的,却很开心。 “真美啊……”她抬手去接冰凉的雪花,雪花落到她掌心的时候会兀自化开,存不了片刻。 这些天的萨里实在是冷得厉害,萨里没有耳罩,只有针织毛绒帽卖,两人带着款式相似的针织毛绒帽,站在萨里深夜无人的街道上,街角的路灯明黄的经久不灭,照亮前行的道路。 两人顺着街道踩着刚积起的薄雪往租住的房子处走,脚印一深一浅的,这样的积雪很是滑脚,要多留意才不会滑倒。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摔上一跤,恐怕是极疼的。 “我听小姨说,你以前好像不怎么喜欢吃面包。”沈栖归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讲话。 来到萨里后,灵均很爱吃这里的面包,面包的口感松软,调料放的也不是很多,萨里人的口味很淡,面包比白城的要淡很多。 以前贝灵均是不爱吃面包的,但是灵均不是,灵均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是特别讨厌的食物。或许是因为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条件不好的时候她们总是吃不饱。院长心软,孩子又多,资助人和政府拨的那点款项根本不够用。所以条件好的时候她能多吃点就多吃点,条件不好的时候爱些饿也不会多抱怨什么。 沈栖归这一问,灵均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飘零的飞雪像是缩小了的毛绒球,一点一点缓缓下落,落到人的针织毛绒帽上,有的化了,有的还顽强地存活在上面。 两人踩在雪地里的细碎声响,在这片无人的街区格外清晰。 雪天虽冷,可灵均的心口是热的。 零落的飞雪落了几捋到她的眼睫上,看起来像是浑身莹白的闪蝶般。 “为什么……这么问?”她明知故问断断续续地回着,像是受不了萨里冬日里的寒冷,连带着打了一个寒颤,唇角呵出口的热气被这场飞雪化作是深山里的白雾。 “没什么,看你现在挺喜欢吃的。”沈栖归回得很轻松,像是根本没往深处里想。 两个人顺着街道走了一会便走到租住的房子,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的细碎声响令人有些不安。 许是知道这个世界的沈栖归是重生过的,在这样的事情上,灵均格外的敏感。她刚才沉默了好一会,她没说,沈栖归也没接着问,就像是讨论着最近只是换了口味一样简单。 明明都已经翻过篇的事,灵均在门打开的那瞬间,颤着她载着雪的长睫问道:“重要吗?” 屋里还没开灯,看不清沈栖归脸上是什么神情,特别是当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整个屋子就像原来没有路灯的渣滓街。 “说什么呢。”沈栖归轻声说着听不清情绪的话,“啪”的一声,白炽灯点亮了整个屋子。 灵均就当她没听懂,自顾自地脱了鞋去烧热水。 她靠在桌边,听着烧水壶在灶火的催热下小声呜咽着。 沈栖归进了屋子就往房间里钻,也不知道她去里头做什么。 这栋楼是供暖的,整个冬季的暖气一直都不会断。 灵均待体温回暖后便摘下了和沈栖归同款的针织毛绒帽。 接着她看见沈栖归朝着自己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一脸认真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可她那双深邃令人沉溺的双眸里偏生含情。 “我之前说过,以前的你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机器,我爱的是现在的你。不过是换了口味,又有什么?”沈栖归的双眼像是炙热的炎夏,光是瞧着看就好像会融了整个萨里的寒冷。 她说着拿出一个很普通的橡皮圈,是那种买面包时会送的橡皮圈。 “我的过去也是满目疮痍,但我们现在谈论的只是现在。”她顿了顿,“所以……要不要结婚?” 沈栖归是很聪明的,她不可能没听懂灵均刚才要问的是什么。 这句要不要结婚,比所有的示爱来的都要热烈,比她们一整个冬季在萨里的荒唐都要热烈。 无关过去,她们谈论的只是现在。 所以,灵均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份深海般的爱意。 她伸出了自己的无名指:“好啊……” 她们这趟旅行并没有耗费一整个冬季,在宋智民临走前给她们下达的硬性要求的期限前坐船回了白城。 只离开了两个月,她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份了。赶在了过年前的三天。 回来的时候白城似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街上的人变多了,特别是夜里。听说市长被查处革职了,新上任的市长大家都认识,正是那个在报纸上被多次报道传奇的宋智民。 至于商行会长的职位,宋智民交给了一个较为年轻的后辈,也是个精明懂分寸的女性。 渣滓街被改了名字,变成了汐云街。 假公济私的模样,任谁也没法说什么,的确比原先的渣滓街好听百倍。 趁着年前,灵均和沈栖归两个人逛遍了整个百货公司,选了最合眼的一对戒指。 赶着年末的最后一天,登报宣布了她们结婚的消息。还抽空去了一趟民政局。 白城没那么多的条规,在宋智民上任后的几天,就颁布了一条新的条规,结婚不论性别。 她这也并非是独断孤行,早早地就报备过上头,也得到了作为试点的批准。 过年那天,几个人围坐在宋智民家的桌前,夜蝶小姐也来了。 听沈栖归说,夜蝶是个孤儿,她没有家人。 席间夜蝶红着眼出去了一趟,宋智民也跟着过去了。 后来听宋智民叙述,那夜大致是……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靠近我?你不知道我会给人带来不幸吗?我是灾祸,是灾祸的源泉,小时候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身边基本上没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吗?谁和我做朋友,没过两天就会受伤。阮婷也是,她不听,和我只是在一起了一年,那是我偷来的美好时光,却要了她的命……五年了宋智民,你怎么还是这么倔?”夜蝶一面说着,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再往后的宋智民没多说,灵均也不好多过问,只盼着她们这段坎坷的情感能有个好归宿。 两年后,灵均和沈栖归和之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在诊所里看诊患者,灵均也在沈栖归的教导下学习了如何飞针帮别人挂水,她的技术也日渐成熟。 这两年里宋智民总是吃夜蝶小姐的闭门羹。 不过最近去繁华街吃饭的时候总能听到小姨提起,夜蝶小姐似乎是对她转变了态度。 或许是被人恼烦了,听说两个人前天还一起去电影院看了《冬日沉沦》的重置版。 (完) 第77章 傲慢的卡佩小姐 再次陷入了一场像是溺水的虚无之中,耳畔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脑海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奇怪对话。 “她是不是发现了……” “怎么会……上神您忘了……的规则是不可逆的。” “真是令人担心啊……” 对话停住了,灵均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遥远又空灵,像是在山谷里传来的缥缈。和她对话的是大灵的声音,她不会听错。 所以……她该发现什么吗? 又是谁的规则是不可逆的? 她刚产生了片刻的思绪,她的这些思绪就像是被一把强硬无情的劈山斧给劈开了似的,只堪堪虚握住一丝模糊不清的蛛丝,怎么也无法真切地握在手中。 周遭的虚无渐沉,紧接着便是眼前闪着一道刺目的光芒,金闪闪的光影掠过人的眼前闪烁着什么。 耳旁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鬼影私语着,在人的耳畔讲着听不懂的话,让人脑袋胀得厉害。 “夏普导师?夏普导师……” 一声声夹着奇怪话语的呼喊让灵均从溺水般的惊愕中醒来。她忙往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那是一位戴着像雪绒花般纯洁的贴头帽的女人,戴着一副圆框的棕色眼镜,穿着黑白相间的长袍。 最让人在意的是,她那一幅深邃的骨相与浅蓝色的眼睛。 脑海中斑驳的记忆告诉她,这样的人有一个称呼,名为修女。 在灵均双眼无神地看过去时,修女紧紧捏着一根木制的指挥棒,她面露担忧,朝自己这走了两步问道:“怎么了夏普导师?您是有哪里不舒适吗?”她又回头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补了句,“是因为从神母那儿得知,您要去盖亚西里国教导卡佩母爵家的小姐而担忧吗?” 修女的话音刚落,灵均顺着她刚才的视线往后看了去,好几节的台阶上站着四排女孩子,她们或好奇或松弛或厌倦地站在台上,看着她与修女交谈的模样。 也许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灵均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耳边叽里呱啦说得都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可这些话听到了耳朵中,她又能听懂其中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95章 面前的修女还是一副担忧的神情,紧紧捏着手里的指挥棒,等着她回应的模样。 灵均刚动了动指尖,自她周侧传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台阶上的女孩们因这动静惊呼了一声,像是被她吓到了一般,转头便你我几个凑在一起,脸贴着脸窃窃私语。 身前是一架极大的三角钢琴,因着她不小心用了些力气而发出不成调的杂乱刺耳声。 灵均的脑子还是胀胀的,记忆就像是被人强行灌水一般灌了进来,还并非是全部的记忆,导致她现在眼前有些恍惚,一副浑浑失神的模样。 倒真像是修女刚才说的那样,她在为去别的国家教导母爵家小姐在担忧。 “抱歉……”灵均回过了神,她从琴凳上起身,朝修女和唱诗班的女孩们鞠了一躬,“我今天的确是有些不适,实在是无法为孩子们伴奏。” 她这样的动作反倒是令修女一惊,只见修女慌乱地摆了摆手,一脸惶恐道:“夏普导师,请您别这样……” 教堂头顶的吊灯闪着金灿灿的光影,掠过人的眼前实在是难以适应。让人不得不半眯起眼帘。 再去观察台上孩子们的反应,女孩们几乎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像是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动作一样。 只是鞠个躬而已,修女和孩子们竟然这样……惶恐? 这个念头在头脑里闪过,灵均轻咳了一声,谦卑道:“罗科特修女,我能请一天假吗?” 她说得很客气,也很有礼貌。再去看罗科特修女的反应,她这句话应该是没出错的。 罗科特眨了眨眼,她将手里的指挥棒放到了她身后的谱架上,双手自然地垂在身前相搭着道:“当然可以,我们都理解您的悲伤与无奈。” 教堂里的唱诗班排练一周只在周三进行一次,在周六的下午活动。 今天唱诗班的孩子们排练的正好是一首新的曲子,现在要是排练无法进行,那么周六下午的礼拜只能换成以前的曲子。 偏偏这些唱诗班的女孩们最期待学新歌了,那些老旧的诗歌她们已经唱了很久了,近乎半年没有学新曲子了。 女孩们的眼里都透露着无法掩饰的悲伤,灵均心里都软成了一汪清泉,只好再三道歉:“让孩子们失望了,实在是抱歉。” 罗科特听了连忙回头去看那些女孩们,她眉头一皱,微微叹了口气小声道:“您也别太过担心了,神会庇佑您此行无忧无灾。” 从教堂里走出,灵均回头看着高耸入云的西西里巴洛克式的建筑,璀璨的外墙像是阳光洒在沙滩上散发的细闪。大门两旁是精致华美的石雕,流动的线条仿佛让人联想到走在海岸旁的松弛。 整座教堂都透露着蜜糖色。 灵均没有在此多做停留,她连忙快步穿过林荫石砖,走到街头上。 这条街上没有摆摊的民众,只有零星几辆马车和一辆古典车稀疏地停在街边。 这些交通用具都是唱诗班的孩子们的,马车上坐靠着一些驭马员,也都是女性。 这是个女性世界,所有的一切物种只有女性。 灵均顺着街道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记忆里,她的家不是很远,离教堂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步行也就十五分钟的距离。 走出这条通往教堂的街转向另一条街,入眼的建筑也同样是蜜糖色,只是不像教堂那样夸张宏伟。 这里是富饶的赫卡德拉国,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璀璨。 这条街上的人比去往教堂的那条街道的人要多得多,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周三,礼拜活动时的教堂要更为热闹一些。 灵均走到自己家的门前,她在口袋里正掏着钥匙,耳畔响起了一声不算远的问候。 “夏普女爵,您今天不是去排练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灵均刚从口袋里摸到钥匙,强忍着灌水般的记忆折辱神经转头朝邻居看了去。 她的脸上如今连客套的笑意都无法做出,只能疲惫又虚弱地朝邻居点了点头道:“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头疼得厉害。”她说着钥匙抵上锁孔旋钮了一下,发出了“咔哒”的转动声。 邻居是个很慈爱的奶奶,名叫弗琳琼。她手上捧着一本圣经,手边竹子编制成的手提袋里还装着一些颜色鲜红的苹果。 琼那满是岁月的脸上透着些担忧:“那您快些休息吧,要是实在是难受得厉害,还请不要硬撑,要尽快去医院检查。” 赫卡德拉国的医学并不是最发达的一个国家,如果瞥去它那高额到吓死人的医疗费用去看的话,也还算不错的。并非是女王殿下的政策有问题,只是这个世界的药物是很稀缺的物品,所以医疗费用不仅仅是赫卡德拉一个国家高昂得吓死人,其她的国家也是这样。 灵均点了点头,没有拒绝琼的好意,她半推着家门瞥了一眼琼手上的圣经,像是寒暄一样随口问道:“弗琳女士,您这是要去和神母聊天吗?” “是啊,总要和神母倾吐我的烦恼,这漫长的人生才能得以宽慰。”琼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哀伤,像是在为什么悲剧而后悔。她浑浊地吐了口气,这口气像是分了好几次才全然吐尽。 她捏了捏手里的圣经,幽幽道:“就不打扰夏普女爵休息了,我先走了。” “再见。”灵均小小地喊了一声,她半拖着步调推门进去,连目送弗琳琼的动作也做不来,她连忙关了门,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缓了有一会,她抬起指尖搭在太阳穴处一圈又一圈地揉捏,好似这样的动作就能缓解脑子里如同炸开的烟花般跳痛。 她一面缓解着自己疼痛的神经,一面整理着脑海里的记忆。 现在是510年,她所在的国家是赫卡德拉国,而她即将在两日后要去的是盖亚西里国。 关于这具身子,夏普灵均,她是上一任夏普女爵家的独生女,母亲和妈妈相继因病去世,只留下了她独自一人、空荡荡的家和冰冷的遗产、还有女爵的地位。 由于阶级固化,灵均家的爵位只是最底层的女爵,所以并不是十分富裕。 再说到她的职业,她是赫卡德拉国有名的钢琴家,平日里会在王城的教堂里为唱诗班的孩子们伴奏,偶尔也会有几个学生拿着学费来请她上一节课。 她是从不教导启蒙课的,都是学生们练好了整首的曲子来她家上门学习的,一堂课也不过一个小时,听一遍她们弹奏的曲子,再针着曲子的情绪与动机讲解一遍,学生根据她所讲的内容有目的地部分演奏,一堂课也就这么过去了。 因她名盛,得到女王殿下的一句夸赞与嘉奖,她的名字在周边列国也都有所耳闻。 所以才会被盖亚西里国的卡佩母爵邀请去教导她的女儿弹钢琴。 由于阶级问题,灵均没法拒绝别国母爵的邀请,更何况只是教琴而已,她如果不去反而会影响到两国往来。 关于她的生活来源,王国对贵族总是优待的,会根据爵位不同每月固定发放金币。 很适合咸鱼摆烂的生活,可灵均没法摆烂,她还得应对卡佩母爵和她家的小姐。 这两日的教堂灵均都可以不用去了,关于她离开后的唱诗班活动如何进行,神母似乎找到了一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来解决这个问题。 早去晚去反正都是要去盖亚西里国的,灵均收拾好了行李就往盖亚西里去了。 这个世界的交通不算便利,在城市里的人们出行大多是骑马或是驾车,只有贵族家里用得起古典车这样的代步工具。要是去远一点的地方,各个城市都设有铁轨车,要快些。 灵均不认识去盖亚西里国的路,没办法自己开车去,只好坐铁轨车去。 从赫卡德拉坐铁轨车到盖亚西里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铁轨车上什么都有,这趟不算旅行的旅行还不算是太过糟糕。 令人发愁的是,人生地不熟的灵均该如何前往卡佩母爵家。不过好在卡佩母爵的爵位是最高的母爵,她能猜到她们是住在王城的。 且幸好下了车,车站一直都有人在等她。 等她的人身侧放了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夏普灵均这样的名字。 最让人欣慰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是想通的,所有女人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写的也都是同一种文字。 灵均与接待她的侍女汇合后就一路往卡佩母爵家赶去了。 母爵家的庄园极大,比赫卡德拉的教堂还要大。 她顾不上好好欣赏庄园里的花草树木以及庭院建筑,跟着侍女匆匆去见了卡佩母爵。 卡佩母爵的第一面让人觉得她很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很是让人局促,还让人给她安排了住处。 灵均就这么在卡佩母爵的庄园里住下了。 卡佩小姐的学业很忙,她和卡佩母爵商量了授课时间,定在了周日。一周一节课,一次上两个小时。 然而第一堂课并不像灵均想的那样轻松愉快,卡佩小姐很不配合,并且对她十分不屑。 第96章 就像这时,灵均走进授课的房间推开门的那一瞬,头顶的冰冷与湿润扑面而来。 “哐当——” 水桶顺着灵均的发丝掉落在地,发出了零碎又清脆的响声。而头顶刚才那一股冰冷的水,尽数浇在了灵均的头上。 耳边甚至还传来一声轻蔑的不屑音调:“你就是我母亲新请来的愚蠢老师?” 第78章 她说别像幼儿启蒙似的教她 老师这样的称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对于像灵均这种身份又名声在外的教育者来说,老师这个词对她来说不算太过尊敬。 在这个世界上,教育者的地位是崇高的,是被社会尊敬的灵魂启蒙者。一般来说都是将平民称作为老师的,而像灵均这样有身份爵位的教育者,贵族里的教育者,通常是像罗科特修女一样尊称她一声导师的。 若是平民教育者极具影响力的情况下,也可以尊称一声导师。 而灵均的新学生,卡佩小姐只礼貌地喊了一声老师,说的也不是很尊重人的话。 她是打从心底里不服气自己的。 灵均上半身被水桶给浇得湿了大半,好在现在是秋季,她身上穿了两层衣服,倒不也不至于落得太狼狈。 她顺着卡佩小姐的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卡佩小姐她傲慢的眉眼并未正眼看人,她脸上的青葱正值最好的年岁,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她松散地倚在书架旁边,那里似乎是观看灵均出糗的最佳席位。她面前的立式钢琴盖子也未曾打开,就连琴凳也并未挪出来。穿着一件马术服,上黑下白,似乎刚从马术课结束了过来似的。 若不是灵均从卡佩母爵那儿得知她周日并没有别的课程安排,险些就要信了。 她明知道周日下午是上钢琴课的时间,却穿着一身马术服来,还给了她一个“开课惊喜”。 灵均抹了一把还在滴着水的脸,深呼了口气,正色道:“是的卡佩小姐,我就是卡佩母爵给您请来的钢琴老师,我姓夏普,你可以称我为夏普老师。” 作为教育者,如果自称为导师,那就太过于傲慢与自满。一般来说大多都会自谦为老师。 卡佩小姐一脸兴味地挑了挑眉,她似乎对灵均这样波澜不惊的面容感到新奇。她无所谓地“哦”了一声,倚在书架旁并未有什么动作。 和贵族里的那些女孩们相比,卡佩小姐的言行并不算尊敬,甚至是可以用不尊重这样的词来形容。很冒犯人。 即使她是母爵家的小姐,也不能如此不尊重人。 “我们开始上课吧。”灵均拉开琴凳右侧放着的教师椅坐了上去,她拨了拨耳侧湿透的发丝,定定地盯着卡佩小姐。 只见卡佩小姐歪了歪头,恶劣地咧着嘴轻蔑道:“你是我母亲请来的老师,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说着,上下打量着湿了上半身的灵均,轻笑一声,“我不上。” 灵均:…… 她真的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学生,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当老师就是了。 这里不是灵均的赫卡德拉国,她不能对一个别国母爵家的小姐生气。 灵均不动声色地将钢琴盖子掀开,又贴心地将琴凳拉开,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等着,也不说话。 实在是被人盯烦了,卡佩小姐不悦地皱了皱眉。以往请来的这些个钢琴老师也都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戏弄她们的,她们一个二个不是当场羞愤离去,用一句“无法任教”推脱开,就是因对她不敬而被请出了母爵的庄园。其中这些被请出庄园的女人,也不乏有些拥有爵位的。 但眼前的这位,和其她人都不一样,她即使是被戏耍泼了满身的水,发丝狼狈尽显也没有半句怨言,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教师椅上。 该说,不愧是核卡德拉得到过女王赞赏的钢琴家吗? 卡佩小姐突然来了兴致,她破天荒地从书架里抽了一本教材,扁平薄薄的一本长方形教材。 她坐到琴凳上,将教材摆到了琴架上,看起来像是开始配合上课了。 若是忽略那琴架上的教材,灵均或许能好受一些。 幸好她并不是有高血压症状的人,否则迟早给卡佩小姐气病了。 她拿了一本幼儿启蒙教材。满眼的油菜花黄,让人感到很温暖很有活力。 《约翰汤普森1》 适用于三岁以上的幼儿启蒙教材 卡佩小姐看起来二十了。这本教材并不适合她现在的年龄,对她来说太过幼稚……不,是太过简单了。 她这个年龄段更适合从《拜厄》、《车尔尼》这样的教材学起。 “卡佩小姐。”灵均轻声唤了一声,她微微有些湿润的睫毛上下扑闪了瞬,“你之前学到什么程度了?”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在担忧这是什么很新的耍人招数,还是在担忧自己即将教一张白纸。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闪着耀眼的光芒,辉煌地闪着璀璨夺目的光,映在人的眼前,影烁斑斑。 让人不知所措…… “每个来给我授课的老师,都只给我上了一节课。”卡佩小姐的唇角恶劣地扬着,让人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夏普老师……你就当我没上过课吧。”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说谎者悖论,她就像是说着自己接下来要说谎话,接下来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这得自行分辨。 也不知道卡佩小姐口中的每个老师,究竟是有几个。且*看今天第一次面见的相处下来,应是不在少数的。她这般顽劣,若不是灵均已经历经三个世界,怕是也忍不了脾气的。 就当卡佩小姐从未上过课,灵均要从头开始教她,她拿的教材,还是如此幼稚的汤普森。 她心头一顿,微微勾起唇角,像是春野之中随和的银莲花。 灵均刚才说话的功夫,指尖的水珠差不多都干了。她翻开书本的目录后的一页,上面是一些基础音乐知识。 “现在开始正式上课,卡佩小姐……”灵均唇角噙着笑意,眼底的眸光随着头顶上璀璨的水晶吊灯一同闪烁着,“我会用这本教材该有的方式来教导。” 不知怎得,卡佩小姐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她渐渐收敛了顽劣的笑,像是等着灵均发难一般。 也不会真有什么发难,一切都只是按照教材来罢了。 “这个像小提琴一样、童话里的仙女棒那样的符号,叫做高音谱号。”灵均一面说着一面用指尖抵着书页上的符号,唇角温柔的笑意,令人安心。 她说完,瞧见卡佩小姐的脸色沉了一些。她则是笑意更深了一些,指着高音谱号下方的符号道:“这个像卡佩小姐耳朵一样的符号,叫做……” “夏普老师!” 话音还未落,就被卡佩小姐气恼地声音打断了。 “怎么了?卡佩小姐有什么问题吗?”灵均收回了指尖,直了直腰板,定定地瞧着她有些羞恼的神情,甚是有趣。 原来从卡佩小姐的脸上还能看到这样的神情。 卡佩小姐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碎了一口银牙似的道:“我、看得懂字,我是个成年人,请你、别像教幼儿启蒙似的教我!” 现在又是个看得懂字的成年人了,怎么刚才拿教材时不见她提起这回事。 她要自己以成年人的方式教她,她偏不。 灵均抬了抬眉头,复又低头盯着卡佩小姐交叠在腿前的双手,轻声问道:“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能触碰着你的手吗?我想……这样也许会方便一些。”她说得很自然,就像是接下来真的要以一个成年人的方式来教卡佩小姐似的。 只见面前人的脸色虽还是有些沉,却还是抬起了她的右手。 这是一个友好的信号,虽然不见得是完全信任。 灵均握住了她的食指,牵引着她的指尖往键盘上放。 黑白相间的钢琴键盘上叠放着两双有力又长的指节,灵均的指尖由于常年练琴,指腹的宽幅要比卡佩小姐的宽一些,指尖的肉垫上不像平常的贵族小姐那样婕滑,反倒有些薄薄的茧,不磨人肌肤还是一种别样的光滑,但能感受到茧的力量。 她引导着卡佩小姐的指尖指着相邻的两个黑键道:“这两个是相邻在一起的,和旁边三个相邻的是分开的。” 灵均说着瞥了卡佩小姐一眼,见她专注地盯着琴键,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她接着道:“要如何区分它们呢,并通过这些黑键准确地找到‘do’音,其实这很简单。只要记住一个口诀就好。” “什么口诀?”卡佩小姐疑惑地抬眉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疑惑与顾虑显得并不是十分信任她。 而卡佩小姐的直觉是对的。 灵均似是玩性大发起来,一面说着一面握着她的指尖轻声道:“两个相邻的黑键是小兔子的耳朵,三个相邻的黑键是小猫咪的胡须。而‘do’就在小兔子耳朵的左边一个最近的白键上。” 随着灵均话音刚落,沉稳的音调自钢琴里传出,单一的‘do’音颤着与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一同共震。 第97章 她握着卡佩小姐的食指,稳稳地落在‘do’音上。 四周除了仍在颤动近乎听不见的音调,没了其余的声响。书架旁的窗户大敞着,飒爽的秋风随着窗户吹了进来,吹在灵均打湿了的衣衫上有些凉意,令她不免打了个寒颤。 手中握着的指尖被她的主人猛地撤后,随后就是一声很刺耳的拖拉声。 “呲啦——” 卡佩小姐用腿推开琴凳发出的刺耳声响,她怒瞪着眼,似乎很是生气。 “是没有听懂吗?”灵均身上的体温正在已极快的速度流逝,她颤着下唇,眼神有些恍惚。 要是再不好好地洗上一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过不了今晚,她铁定是要感冒的。 卡佩小姐的眼里透着些震惊,她脸上透着些微微的涨红,像极了春日里的粉桃花。 下一瞬,灵均就瞧见卡佩小姐粗鲁地讲琴架上的那本适合幼儿启蒙的教材扔到了地上。 “这本启蒙教材不适合我的课程,麻烦夏普老师为我重新挑一本教材吧。”卡佩小姐刻意咬重了“启蒙”两个字,指着刚才一进门她倚着的那个书架道,“书架上有许多教材。” 就知道这样的计策会让卡佩小姐感到不适,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灵均自然是点头应好。 只是刚应完声,灵均又打了个很明显的冷颤,随着这个冷颤来临的,还有鼻尖涌上的一股酸涩,她连忙捂着自己的脸打了个喷嚏。 “夏普老师要不还是先换身衣服再来继续授课吧……” 灵均听到身侧的卡佩小姐这样说着,像是良心回转突然发现,乖巧懂事得不像话。 然而懂事的人不过一秒,又接着说着顽劣又刺人的话。 “真不想明早起来听见家佣说着城内的新鲜谣言,母亲为我不辞万里请来的夏普老师被我欺负生病的谣言。” 第79章 卡佩艾米丽 第一堂课终是在卡佩小姐的这句“关心”里提前结束。 灵均回房间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再回到授课的房间里时,这里已经没有卡佩小姐的身影了。 就连房间地板上的水渍与狼藉,也都被家佣清扫得干干净净。 很显然,卡佩小姐旷课了。 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已经关上了,只有书架旁的那扇窗户仍是敞开的。秋风顺着那扇敞开的窗户探进了身子,像个不知分寸的调皮鬼,不停地在人的脸前晃悠,一阵又一阵风,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明明刚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灵均却还是打了个冷颤,她的发顶只是草草地擦了一下,这会子湿答答地贴在头上吹了阵秋风,一股子的凉意。 她默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口,望着那架连琴盖也没合上的钢琴,黑白相间的柔静闲姀地立在房间里面。 卡佩小姐走前也不把琴盖给合上。 她缓缓吐了口浊气,走进去将琴盖合上,转身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希望明早一觉起来,卡佩母爵能直接告诉她,她因失职、不适合,这样的字眼被请出母爵庄园。 这条深长的走廊像是走不完似的。灵均一步一个脚印踏在羊毛加绒的地毯上,一丁点的声音也不曾听闻。 地毯是藏青蓝的描边,正中央是个冷暖色调相撞的对称图案,与这栋建筑的风格融为一体。 墙上隔着几米远就会挂上一幅油画,母爵庄园墙上展示的这些画作,从写实主义到洛可可派再到浪漫主义画派的各种画作,哪种都有。 而这一层的墙上挂着的,只有洛可可派的作品。 灵均看不太懂画作,只能从画里蕴含的能量中感受到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些画估摸着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否则这样的作品又怎能挂在母爵庄园的走廊墙上? “你喜欢这幅画吗?” 一声沉稳而内敛的声音自耳侧传来,像是冬日的小动物躲在的冬眠之地。 灵均被这突兀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瞪大了双眼猛地往声源处看,瞧见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这人高了她半个头,约莫一米七五的样子。眉眼有神五官深邃,不会让人感到凹陷的骨相。面上的一切就像是母神精心捏造出来的造物。 她愣了一瞬,想起刚才这人跟自己说这话,微微点了点头回道:“我喜欢画里的生机。” 灵均站在一幅秋收场景的画前。 整个画作像是被染上了金灿灿的涂料,人们在田野里收割稻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神情,田野里也有抱着麦穗的小女孩,身后追着一只可爱的古代牧羊犬。 身侧的人听了她的回答显然愣了一瞬,她扬了扬眉问道:“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春天是万物复苏迎接新生的季节。这幅画里也有生机吗?” 这句话就像是刻有的印象,给每一个季节下了定义,好似春天就该是万物复苏、夏天炎热、秋天收获、冬天寒冷无机。 可又有谁规定了它们必须是这样的,或者说只能是这样的? “秋天难道就没有生机吗?难道麦穗被收割后是一片死寂吗?”灵均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她又转头指着画里女人们劳作的脸上道,“每一个生命的每一刻,都该是鲜活的存在。” 身侧的人突然噤声了,灵均说完转回头去看那人,只见这人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一言不发。 有些吓人…… 她被这人盯了约莫半分钟,脖子都有些僵了,她频频眨眼,好似这样就能缓和这诡异的气氛。 忽然身前这人低声笑了一声,像是冬眠的母熊翻了个身子,随意地挠着自己的肚皮。 “夏普导师的见解很独特,果然是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受教了。” 她精确地说着自己的姓氏,两个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请问您是?”灵均有些疑惑地看像面前这位身姿挺拔的女子问道。 “很高兴认识您,我是卡佩家的长女,卡佩艾米莉。”艾米丽一面说着,一面做着后撤步的骑士礼仪。 在艾米丽微微蹲身的瞬间,灵均这才注意到她腰间挂着的一柄长剑,她穿着便于行动的衣裤,高高的马尾自然地垂落后脑,满身的飒爽之气。 卡佩艾米丽,卡佩母爵家的另一位小姐。在这段未上课的时间里,灵均从未注意到,卡佩母爵庄园里还有另一位小姐的存在。 不过她平常也不怎么和卡佩母爵交流,也很少与家佣说话。 艾米丽已经起身了,灵均盯着她的面庞略有失神。 仔细看起来,艾米丽与卡佩小姐的确眉眼间的确有三分相似,只是两人是赫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单凭第一眼的印象来看,很难将两个人联系起来。 “哦,抱歉……我失礼了艾米丽小姐,请允许我向您自我介绍,我叫做夏普灵均。”灵均眨了眨眼,弯着腿朝着艾米丽伸出了右掌。 “没关系,夏普导师。”艾米丽很自然地伸出手背,与灵均的掌心虚握在一起。 灵均低头吻在了自己的拇指上,两人这样就算是都行过礼了。 灵均的发顶还是潮湿的,只要离得近了什么都能看见。 艾米丽盯着她的发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腕间的手表,一脸平静地问道:“这个时间夏普导师不是应该还在教我妹妹弹琴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灵均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像是面对着卡佩母爵一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敛了敛眉,抿了抿唇道:“出了些令人意外的状况,所以导致课程不能顺利进行。” 艾米丽又瞥了她潮湿的发顶,了然地叹了口气道:“栖归她总是这样,夏普导师还请别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这个名字一经提起,灵均的睫毛不可遏制地颤了一瞬,她像抖落漫天的繁星,指着墙上挂着的秋收画作问道:“我很喜欢这幅画,你知道是哪位画家所画的吗?” 她不想再谈论刚才的话题,心里有些凌乱。 如果刚才钢琴课上教导的卡佩小姐是卡佩栖归的话,那她们的初次见面岂不是很糟糕。 相互使坏。 艾米丽只以为她是自尊心受损,不想提起刚才课上发生的一切。就顺着她的话回道:“很感谢夏普导师的赞赏,是我画的。” 灵均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被这声打断了,她略有惊讶地转头看了眼满脸认真的艾米丽,她不像是开玩笑。 “画得很好。”她想了半天,只生硬地说了这一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夸赞她,似乎加上怎样的修饰词都有些不合适,干脆她就不加了。 “谢谢。”艾米丽大方地接受。 两个人一个看着画,一个看着看画的人,沉默了片刻。 “夏普导师以后要是有空,可以约你一起去看画展吗?”艾米丽弯着她的眼睛,看起来很随和的样子。 这句邀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灵均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应下了。 第98章 “好啊,要是艾米丽小姐要去看画展的话,一定别忘了约我。” 她瞧着艾米丽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我之后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艾米丽路过她的身侧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补了一句,“对了夏普导师,妹妹钢琴课的事情,我会好好劝说她的,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谢谢……”灵均礼貌性地回了一个微笑,转身后的脸色瞬间耷拉下来。 好了,这回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 看来卡佩母爵的庄园是别想着离开了。 到这个世界里,灵均还没有好好的演奏过一次钢琴,她只有原身脑海里的记忆,真要上手去弹一个对她来说相对陌生的东西,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 万一要是有人让她在人前演奏,岂不是会暴露。 灵均这么想着,下午就带着自己的谱子去了萨拉诺德的教堂里。 萨拉诺德是盖亚西里国的王城。 母爵庄园里也有钢琴,只是这样私密的事情要是被人撞见,万一灵均弹不好,岂非会让人对她的身份产生疑虑。 萨拉诺德的教堂与灵均国家王城麦加的教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从外形建筑到布局来看,无一不同。 只有建筑所用的漆色,是用的浅灰色。和麦加教堂与街道上的蜜糖色很有视觉差距。 当灵均同教堂里的修女打好招呼坐在钢琴前时,她看着谱架上的钢琴谱略有出神。 谱子上的音符与表情术语她都认识,没有哪一个是不认识的,可真要她动手去弹,她却犹豫了。 在钢琴前静坐整理了两分钟的思绪,灵均才呼了口浊气开始演奏。 跳跃、灵动的悠扬旋律在她的指尖翻动,这一刻她的肢体记忆仿佛代替了她的思想。脑子里的那些担忧,在她下定决心触键的那一刻,就变成了悠扬的繁星点点。 恰如她所弹奏的曲目。 《小星星变奏曲》——莫扎特。 弹奏到中间段落时还有些不太顺利,会有些不可察觉的停顿还有情绪上的处理问题。 她之后又把有问题的段落拎出来单独练习,走出教堂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夜幕悄悄拉开。 她挥手招来了一辆马车,坐着马车回的母爵庄园。 庄园的花园里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安放着一盏花园灯,微弱的光亮在这夜色里令人格外安心。 她走回庄园扶着楼梯往上走。整座庄园有六层,她的房间在第四层。 晚上还没有吃饭,她这会肚子正饿着,想着先回自己房间放下谱子再去二楼的餐厅吃晚饭。 她轻车熟路地顺着走廊往里走,快到自己房间时,瞧见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人,一个目前绝不会踏足自己门前的人。 卡佩栖归。 灵均不自觉地放缓了步调,她手上拿着的谱夹暗自收紧。 这人又想做什么? 卡佩栖归本来是倚靠着墙的,她似乎是听见了些动静,转头朝自己看了过来。 灵均的步调近乎停止,停在了离卡佩栖归五步的地方。 “晚上好啊夏普老师。”卡佩栖归自然地说着打招呼的话,眼里没有狡黠的目光,也不曾看见她顽劣的笑容。 可她刻意地等在自己的门前,应该不会只是过来打个招呼。 灵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卡佩栖归,似是在确认她手里没有藏着什么暗器之类的物件。 “晚上好,卡佩小姐。”她单一地回着与她同样的话语,没有多余的问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我在这里等夏普老师来只是想说一件事。”卡佩栖归充满敌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极其傲慢地说着,“是我小看了夏普老师的本事,明天下午的同一时间,补课!” 第80章 见面礼仪 从卡佩栖归那傲慢的语气听来,她绝对是不想上课的。 可她又特意来门前告知自己,灵均不禁想起了下午在走廊上碰见的艾米丽。 正愣神思索间,卡佩栖归又板着一副不情愿的脸色,朝着自己规规矩矩地弯下身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摊开朝上。 她竟然在对自己行贵族间恪守的见面礼。 可这是见面礼,要么是初次见面行的礼,要么就是在重大场合或是许久不见时行的礼。 这会子卡佩栖归行礼,既不是初次见面又不算久别重逢,算是哪门子的见面礼…… 或许是灵均停顿的太久,久久没有给予卡佩栖归回应。她瞧见卡佩栖归抬起头,幽幽的眼眸中像是映着一片汪洋清泉,正直接地看向自己。 只听她那瓣水润的朱唇一张一合:“夏普老师是连见面礼也不愿让我补救么?” 实在是她这幅乖觉的样子让人觉得很稀奇又怪异,灵均轻咳了两声连忙否认:“不是,怎么会呢,你别多想。” 她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紧接着便是落入一个真实存在的掌心之中。她的指节与卡佩栖归的指节贴在一起,甚至能透过这短暂的时光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正不断向自己有些发凉的指节渡来温暖。 只听见那声傲慢中又带着些不耐烦的问候:“夏普老师,往后的日子里,请多关照。” 然后是一个如同羽毛笔的尾羽轻扫着人的面庞似的,她落了一个极轻的吻在她的手背上。 有些痒…… 灵均眨了眨眼,在卡佩栖归放下了她的指节后,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在被什么可怕的蜘蛛追赶似的。 她如此的乖觉礼貌,和初次见面时大庭相径,这些应该是艾米丽这样授意的。 艾米丽那句“我会好好劝说妹妹的”似乎还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卡佩栖归正盯着自己,那副神情里像是还有些话没说完似的,她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前,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灵均只以为她在等自己回应刚才的话。 “还有其她的事要说吗?”她捏着自己的谱夹顿了顿,“明天下午上课的事我知道了,辛苦你来跑一趟。” 眼看着卡佩栖归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灵均就明白她等的可能不是自己的回应。 那……是什么呢?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抽了口气,以刚才卡佩栖归同样的姿态回敬礼仪。 卡佩栖归似乎是在对自己刚才迟钝的行为怄气,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过来,而是停了一会,转而颔首极为优雅地伸了手来。 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灵均只微微颤了颤眼睫,又朝着那处温暖的指尖靠了过去,她轻轻在卡佩栖归的指节上虚虚握着。 她的鼻尖近乎是贴在她的手背上,因为离得过近,灵均几乎能闻见卡佩栖归手背上淡淡的气味,有些像冷杉与松木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贵族们常常喜爱用一些香水来让身上充满香气,然而卡佩栖归身上的气味,绝非是香水留下的痕迹。 只因那味道很淡,不贴着皮肤近乎是闻不见的,更像是她的体香…… “卡佩小姐,今后的日子里,请多关照……”她像同卡佩艾米丽行见面礼时一样,吻在了自己的拇指上。 然而灵均还未起身,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不悦的音调。 “夏普老师,你为何不亲吻我的手背?” 在赫卡德拉,爵位较低的女人在对上位贵族女人行见面礼时,是不允许真实地亲吻到她们的手背的,那会被认为是不尊重,心存傲慢而不够谦卑的行为。 可眼下卡佩栖归的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毕竟早些时候,她才和卡佩艾米丽见过面不是吗?那时艾米丽并没有问出这种疑惑。 “卡佩小姐……”灵均刚直起了身子要为自己辩解,才说出口的话就被卡佩栖归所打断。 “夏普老师,卡佩家的小姐并不只有我一个,想必你已经艾米丽见过面了,还请直呼我的名字,栖归。”卡佩栖归说着眼神往两个人因灵均起身的动作自然分开的指尖那瞥了一眼。 本以为栖归于艾米丽两姐妹的感情应该还算不错才是,现在看来好像也并不是灵均心里想的那样。 不过她是没有闲到要去掺和别人家事的人,她接着刚才的话,为自己辩解着。 “栖归小姐,在我们赫卡德拉,女爵向母爵行礼时,是不能真的亲吻到她的手背的。” “为什么?”卡佩栖归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刚才因行礼而有些乱了的衣摆。 为什么…… 灵均有些语塞,她愣了一瞬,自然答道:“因为那是不尊重的。” “笑话。”卡佩栖归微微抬着她的下颌,朝着自己伸来了她的手背,“这里是盖亚西里,夏普老师不亲我的手背,才是不尊重。”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灵均要是再无动于衷,怕是卡佩栖归会在爵位对自己再做文章。 灵均没有再说一次请多关照之类的话,很直接地牵起卡佩栖归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落了一个很轻的吻,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逝。 第99章 再次直起了身子,灵均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边,手握在门把手上并没有旋钮,而是看着一侧没有离开意味的卡佩栖归。 她从卡佩栖归的脸上并没有读到什么其她的意思,只好耐心的等着她表明。 好在她没有接着要为难人的意思,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谱夹问了一句。 “夏普老师这是练琴回来了?” 还未回应她的问题,又听她小声地补了一句。 “下午并没有听到琴声。” 灵均是去了撒拉诺德的教堂里练琴,卡佩栖归怎么可能会听见。 “我去了一趟教堂。” 她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没说自己是去练琴还是去祷告。 这个世界上国与国之间的礼仪有所区分,可信仰的母神却不会有区别。 卡佩栖归显然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只矜持地颔首,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连一句晚安也没有留下。 真是不知道该说她是过于注重礼仪还是不在乎礼仪,这样的反复无常,总是让人拿不准的。 走廊那抹姿态矜贵傲慢的人愈走愈远,踩着厚实的羊绒地毯分明没有半点声音,灵均的脑子里却好像有幻想似的,幻想着那脚步踩在没有地毯的木质地板上是怎样的步调。 是小步轻盈在地板上的灵动,还是深深踩在地板上的压抑,亦或是趾高气昂踩在人心间上的紧张…… 这些该是与灵均无关的,可她却站在门前望着已经消失看不见的背影久久出神。她的手还保持着旋钮门把手的状态。 胃里空空的,像是个准时准点的闹钟,在遗忘的角落响起提醒的准点报时。 灵均这才回神开门进了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去吃饭。第二节 课的上课时间要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总觉得时间就像是上了发条似的,不停地往前赶。 本来灵均都做足了心理准备,想着卡佩栖归要如何与自己做斗争,会为了逃避上课做出给她第一节 课那样的“惊喜”。 出奇的是,卡佩栖归并没有像第一节 课那样不配合,反倒是她自己拿出了《哈农》与《拜厄》这两本红皮封面的练习教材。 这节课进行的非常顺利,卡佩栖归也并非是那种很难教的学生,相反她非常聪明,所有的知识点几乎是说一遍她就记住了。 卡佩栖归弹琴时的手型很好,自然地落在琴键之上,没有塌下去,也没有折指的坏毛病。 她熟稔的手型就像是练过琴似的。可灵均一问基础知识,她又什么也答不上来。 灵均心里的疑虑这才消退,将她当做一个寻常的,只是有些天赋的学生来教导。 整个课堂她们相处的很融洽,就在快要到下课时间的时候,卡佩栖归弹完了最后一个音,转头看着灵均问。 “夏普老师,我听母亲说,你的琴声就像是悠远天国传来的天籁,我能有幸感受一下吗?” 她脸上有些神情是灵均看不懂的,她不想在自己还没有练好曲子的时候展露人前。于是随口便找了个借口推脱开来。 “你接下来不是还有击剑课?我看时间是不够的,下次有机会再弹给你听。” 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照着耀眼的光芒,自卡佩栖归的眼中流窜闪烁到人的眼里。像是透过别人的眼睛击碎她这不堪一击的借口。 “一小段就好。”卡佩栖归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些审视与不信任,好像灵均这时不弹,就在无声地表明自己没有真材实料似的。 她的手从琴键上拿了下来,下一刻她将琴凳往后挪了挪,自顾自地从琴凳上站了起来,然后无声地看着自己。 一小段就好…… 灵均迫于心理上的压力,终是妥协地起身坐到了琴凳上。 “那就弹一小段吧。” 授课的时候,这间屋子是关着门的,书架旁的窗户大敞着透气,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可这座庄园里的又不止她们两个。 轻巧的落键声像是水滴滴在了高脚杯里,轻巧中带着些缓中带促的感觉,一声又一声的琴声旋律连在一起,像是在婴儿的耳旁小声又温柔地唱着安眠曲。 她在弹小星星变奏曲,这首耳熟能详近乎是家喻户晓的曲子。 不论是赫卡德拉还是盖亚西里,几乎都听过的曲子。 这首曲子的前面一部分技巧方面并不难,难就难在它的情绪处理方面。 灵均弹完最让人耳熟的主旋律主题部分,就停下了手,整个过程才不过半分钟的演奏。 和两个人口中的一小段十分契合。 第81章 就因为了一瓶酒? 512年 帐篷外的天色像是一副精美的洛可可派风格的画,每一个云层叠在一起的样子都像是画师捏着笔尖精心勾勒出的模样。 其中一朵云层随意飘散着,像是一个不成形的人影,在空中虚无地摇晃,带着满是硝烟气味的尘土。 这样的云很难不让人透过这层虚幻想到一个让人情绪纷杂的人,那个永远带着些狡黠气的顽劣学生。 灵均站在这片不算辽阔的土地下,周边支立起来的帐篷将这片天空遮掩得很小。 忽然一阵响彻天际的雷声乍响,随之而至的,是淋淋洒洒滴落的雨点。 雨点很大,滴落在人肩侧时很快就润湿了一大块。 “夏普导师……” 远远的一声呼喊自身后传来,像是来自遥远的过去,穿透几个世纪那样的朦胧呼唤。 女孩气喘吁吁的,她扎着一头羊角辫,咽了一口气顺道:“不好了夏普导师!才送来的那批伤员伤口感染了,库什医生要忙不过来了,喊我来请您去帮忙呢。” 这个女孩叫做雪莱贝丝,是个很能吃苦的助手。在这个处处是硝烟的战场上,她的职责就是帮助灵均保护好她。 显而易见的,贝丝是个平民。 所谓的保护,也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灵均,要是遇见了解决不了的难题,贝丝是会去请骑士小姐帮忙的。 现在是两国交战的时期,赫卡德拉与盖亚西里刚交战不过两个星期。昨天才刚刚结束了一场规模较小的战役。每次不论战役大小,总会有人受伤。 这个世界最紧缺的就是医疗用品,医生也总是稀缺的。 灵均所负责的这片区域里,只有一位医生,连护士也没有。 灵均自从上次十分偶然的紧急情况下,帮着库什医生替一名伤员包扎伤口,她的手法还算娴熟,库什医生只觉得她天赋很好,之后就时常请她在旁边帮忙做一些简单的协助工作。 毕竟整个战备区后勤这一块,只有身为女爵的灵均比较松闲了。 女王任命她做为这片加文卡北区的音乐疗愈师,她只有在士兵们情绪出现问题时才会进行自己的工作,也就是演奏舒缓心灵的曲子。 “贝丝,下雨了……”灵均望着天空缓缓低落的雨点有些出神,雨点打湿了她的肩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雨点顺着她的面颊滑到下颌,然后低落进了脚下的尘土里。 “是的夏普导师,一会据说会有一场暴雨。”贝丝顺着灵均的话音一同跑偏。她刚回了话,才意识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又喊了一声。 “夏普导师,库什医生她……” 灵均不是那种不顾轻重缓急的人,她转身朝着营帐里走去,边走边问贝丝:“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贝丝迈着小碎步上前跟上了灵均飒踏而行的步调:“库什医生说情况有些严重,汉妮小姐急需一瓶消炎水,可军需储备里的消炎水都用完了。” 军需储备的事是有专门负责这一块的人来管理的,而且自从来到加文卡北区以来,这两周灵均是没听说过军需储备会不足的状况。 整个战备区,拥有女爵爵位的灵均是真正名义上的负责人,出了事她自然是要过问的。 “是什么情况?科尔小姐没有提前向加文卡里的医院申请吗?”灵均一边问,一边抬手掀开营帐的帘子。 入眼的就是库什医生正替一名女子处理肩上的伤口,那伤口上的糜烂肌肤触目惊心,外翻的软肉与大片的鲜血都让人觉得心惊。 耳旁是贝丝尽职的汇报声。 “科尔小姐说上周就提前申请了一批药品,只是迟迟都没有等来补给。” 上周就申请了,到现在都没有发下来,一定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加文卡没有理由不发这些药品的,北域前两天经历了一场小战役,只怕其她的区域也是。 最大的可能就是城区里的药品也不够多了,没法一一发到每个战备区。 “我知道了。”灵均闷闷地回了一句,她侧目看向两旁的伤员,她们各自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但都没有库什医生正在处理的那位小姐严重。 她踏步往前朝着库什医生的方向前行,停在了库什医生放置医用器具的手推车前。 库什医生的脚边摆了一个垃圾桶,里头装满了带血的纱布与棉球。 第100章 “夏普导师。”库什医生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专心于手上的动作,“汉妮小姐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的伤口感染了,要是没有消炎水的话……这很难办……” 库什医生有些焦急,这两个星期以来,她几乎每天都在这处临时搭建的医务室里忙碌。 虽然如今的战况并没有到那种拔枪的地步,可这愈来愈频繁的小战役也令人十分焦虑。 更别说是在医疗用品紧缺的状况下。 汉妮肩上糜烂且外翻的肉,那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被剑砍伤的。 灵均垂眸喃喃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她吐了口浊气,朝一旁的道,“贝丝,你去以我的名义写一封申请信,写完了来找我盖章。我留在这里帮库什医生,辛苦你了。” 帮忙做这样的事雪莱贝丝并不会感到辛苦,相反她能帮上大家的忙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起码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好的,我这就去写信。”贝丝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营帐外跑出去了。 营帐被掀开的那一瞬,能清晰地听见外头哗哗不断的雨声,打在营帐的顶端,像是自高处洒落的玻璃珠。 灵均留在这里也只是帮着库什医生做一些简单的包扎工作。譬如有些伤势不是很严重的那些士兵。 这会库什医生正忙于处理汉妮肩上的伤口,一旁还有许多等着换药的伤患。 在这个世界里,灵均只是个会弹钢琴的女爵,她并没有任何医学方面的经历,所以她就算是有能力去找来草药调配适合汉妮的中药,她也没办法做出这样的事。 她会被当做是怪胎,脑神经有问题的人。 再者说,这个世界上也不一定存在她所熟知的那些药材。 正帮着士兵换着外敷药,灵均就听见她正和身侧的人聊些有的没的。 “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咱们要和盖亚西里开战呢?” “我是听说,之前盖亚西里的女王派了一位婍爵来友好建交。我们女王盛情招待,上了一瓶皇家特供的红酒来招待这位婍爵,结果人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嗤嘲了女王陛下最爱的红酒。然后才有了这次的战役。” “就因为了一瓶酒?” “开玩笑,那可是女王陛下的最爱!” “那……那位婍爵还活着吗?” “她在被通缉的情况下,从戒备森严的王城里逃回盖亚西里了。” 听着她们聊着战争的导火索,灵均手上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打了个结。 “你这小道消息靠谱吗?我怎么听着和玩闹一样……” 被人质疑着,当事人自然是要辩驳一番的。 “夏普女爵当时就在那场宴会里,你不信可以问夏普女爵!” 左侧的女子连忙瞪大了双眼,什么话也没说,眼里亮晶晶的,望着灵均的眼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果然,人在面对八卦时,是毫无抵抗的。即使这会冒犯到一个贵族。 灵均目光闪躲着,像是全然没看见女子那双充满期待的目光。 显然她是不想提及这件事的。 “换好了。”她轻声说着,接着转身走向了另一侧等着换药的人那。 身后传来一声很小声的议论,非常小,两个人几乎是用气声在交流,可在这间安静的医务室里,灵均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 “完了,我忘了她就是因为这件事被女王调来战备区的……” “啊?这事还能牵连到我们这么和蔼的夏普女爵吗?” “你小声点!” “抱歉。” 之后的灵均就再也没听见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了,想来也不过是在议论她来加文卡北区的事情。 这边的两位士兵和那头的不同,她们没在聊天,耐心且安静的配合着灵均的所有动作。 灵均在这里一直等到贝丝顶着一头湿发跑了进来找她盖章。 贵族们的手中都有一枚独属于自己的火漆印章,彰显着自己的爵位身份的印章。 灵均大致看了一眼信的内容,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从口袋里拿出印章递了过去。由着贝丝当着自己的面封上火漆盖戳。 雨一直下个不停,看起来这场暴雨要下一整夜。 灵均处理完了事情,打着贝丝送来的雨伞往战备区的小型教堂里走。 说是小型教堂,不过是放着一架立式钢琴和几张长椅的地方。 灵均还没走进教堂里面,就听见两声有力的笑声传来,像是在谈论着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教堂里头坐着两位骑士,她们随意地靠在长椅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 不过灵均走进来的时候,显然她们刚才谈论的好笑话题已经过了,这会子她正听见她们说着。 “我好想黛比……” “你还有个对象想念,我连想念的对象都没有!这不公平!” “那你怎么不谈恋爱?” “现在我去哪谈?”说着,骑士翻了个白眼。 “咳咳……”灵均清了清嗓子,示意着自己已经进来了。 她一出声,凳子上坐着的两位骑士登时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朝她鞠了一躬。 “夏普女爵……”两个人齐声地喊了一声。 灵均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向了那台立式钢琴。 这台琴从来到加文卡北区以来就没响过,灵均一次也没有弹过。 可今天的天气实在是让人心情发闷,不由得让她想起教卡佩栖归第二节 课后的那个周五的教堂。 同样的一场暴雨。 栖归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长椅上,听着她弹那首家喻户晓的小星星变奏曲。 灰蒙的尘土晃在四周挂在壁上的壁灯旁,一曲落幕,教堂里不知觉多了好几个人。 她们在灵均弹完最后一个音后的短暂留白后鼓掌赞美。 “夏普女爵你弹得真好!” 这样的话语在灵均的耳朵里听起来有些麻木,她不记得这两年里听过多少这样类似的话。 只有在听到一声很轻的疑惑时,灵均充满忧伤的眸子里才有所闪动。 “夏普女爵,你……哭了吗?” 灵均转头随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珠,嘴角勾着细微的弧度笑着回道。 “我弹琴的时候,会情不自禁。” 第82章 暴雨里的教堂 给卡佩栖归上的第二节 课。 灵均在课上弹了一小段的小星星变奏曲,只有半分钟的主题旋律部分。 她停手没再往下弹,随后站起了身子讲了一句。 “栖归小姐,这节课我们就上到这里吧。” 今天外头的云层很厚,把本就不明艳的阳光遮得朦胧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纱。透过窗子精准地洒在了她学生的脸上。 细碎朦胧的光亮,照得卡佩栖归的那双眼睛很亮,嘴唇就显得格外阴湿。 那阴湿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极力地强调它的存在。 “夏普老师,我有个问题。” 卡佩栖归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在上课的过程中鲜少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她的理解能力好到能够举一反三的那种程度。 临下课听到她提问,有这样的事,灵均提起了一丝兴趣:“什么样的问题?” 秋风吹的窗边的遮光帘晃了晃,晃起了一个细微的幅度,像是在湖畔上摇摇晃晃的游玩小船。 只听一声低声的问句,随着秋风一同晃了过来。 “你是不是后面的段落不熟悉啊?” 果然,那张饱满好看的嘴唇。 不仅阴湿,而且蠹辣。 像是一条阴恻恻的黑蛇,藏在树丛间,不经意的一句话却直击要害。 即使灵均心里头有很强烈的预感,这几个世界的栖归大约都是同一个人,或是说同一个灵魂。 但…… 卡佩栖归这个学生,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从第一节 课给人的“开课惊喜”,泼了她一头的冷水,害得她今天的鼻子都有些不舒服,那种要感冒的前兆。 再就是第二节 课后的犀利问题,也就是现在。 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时间有限,栖归小姐不是还要赶着去上击剑课吗?”灵均呼吸微顿,目光毫不闪躲地迎上了那双探究的眼,“哦……还是说栖归小姐很喜欢上我的钢琴课,想再加一些时间?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可得去和你母亲商量一下以后的课程安排问题。” 她看着面前的人听了自己这段话后的无动于衷。 面前的人像是盯着什么猎物似的盯着自己,她看着自己,自己看着她。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这场无声的对峙持续了短短的十秒钟,卡佩栖归缓缓眨了眨眼转身朝屋外走了出去。 她什么也没说,对加课时的事情一言不发。 但灵均也不会真去和卡佩母爵商量着要加课时这件事的。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卡佩栖归根本就不想上什么钢琴课。要不是她姐姐艾米丽的劝说,现在的第二节 课指不定是有还是没有。 第101章 临近傍晚,天空呈着一片橘红色,云层稀疏且松散地四处散着,像是谁泼倒了化了的棉花糖。 母爵庄园的花园中有一个爬满了紫藤花的亭子,古典的雕刻图案繁复精美,巧夺天工的雕刻技巧。 亭子周围种着一人高的灌木丛,只有地上的大理石路能指引着人们来到这片梦幻之地。 紫藤花缠绕着亭柱与那些繁复的雕刻交织在一起,与这片天空的橘红相会,让人不禁想起走廊上瞧见的画作。 灵均坐在亭中喝着红茶,一会看看亭柱,一会瞧瞧云霞。 忽然一声明朗的婵音传来,如同皎洁的明月。 “夏普导师,好巧。” 灵均顺着声音来向转头看了过去,那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裤,腰间时刻别着一把剑,外套的胸口处挂着两颗星星,那是骑士的荣耀勋章。 来人是卡佩艾米丽,那个让卡佩栖归乖乖到自己跟前继续上课的人。 “艾米丽小姐。”灵均扬了扬眉,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 毕竟这里有高高的灌木丛挡着,她来的时候也看见周围有佣人,能在这里和艾米丽碰上,只能是巧合中的巧合吧。 “昨天才说要约夏普导师一起去看画展,今天就得到了消息。后天要在萨拉诺德的中心展馆里举办塞茜大师的画作展览。” 艾米丽往她这走了两步,靠得近了,能闻到艾米丽身上浓浓的血腥气。 “我能有幸邀请夏普导师一同前往吗?” 鼻尖萦绕的血腥味挥之不去,随着艾米丽的靠近,这浓烈的血腥气只会愈来愈重。而血腥气的主人,显然是这位正邀请着她去看画展的艾米丽。 灵均瞥了一眼她脚上的那双长筒靴,深棕色的靴面,上面染了一层溅射状的颜色,比靴子本身的颜色要更深一些。 是血。 也许是灵均的目光太过直接,艾米丽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瞧见了自己靴子没来得及清理的痕迹,轻声解释道:“抱歉,我刚陪同母亲一起狩猎回来,我身上的血腥味是不是很浓?”说着,她抬起胳膊附在鼻尖上嗅了嗅。 她没等灵均接她的话,接着说道:“母亲今天像是婵神降临,猎到了一头跑得极快的鹿。我就没母亲那么厉害,只凭借着小小的运气,猎了几只兔子。” 这个世界的生物都是雌性,所有人的潜意识里,不存在分别性别,这是没有必要的一件事。 这是个毋庸置疑的母系社会。 而艾米丽口中的婵神,是古时掌握狩猎的神明。 她说得很是谦虚,既说了自己在狩猎中有所收获,又不过度张扬自己的能力。 这在灵均的眼里是个加分项,她比较欣赏这些能力者的谦虚。 “这不是运气,是你的努力所得。请别在意。”灵均礼貌性地朝她微笑,手中捏着的茶杯,里头还剩一半的红茶,这会是没机会好好品尝下去了。 她的话在艾米丽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淡淡的赞扬。 请别在意,别在意她刚才频频盯着自己沾了血迹的靴面吗? 艾米丽看着她扬起好看的下颌看向云霞,眼里映着同天空一样的橘红色,又问了一遍:“所以周三,我有幸能约夏普导师一同前往吗?” 给人一种要是不答应她就会一直问下去的错觉。: 灵均收回了看云霞的视线,转头看回了艾米丽所在的方向,水润的嘴唇翕合。 “是我的荣幸。” 于是这周三,灵均同艾米丽一起去了萨拉诺德的中心展馆。 去时的路上,艾米丽牵了两匹马来。 灵均不太会骑马,之前眼睛不好的时候她没做过这样的事。 如今在这个世界什么都看得清了,她仍然会胆怯着未知的恐惧。 可萨拉诺德的中心展馆里母爵庄园实在是远,周围也并没有驭马的车手。灵均没有办法,只好和艾米丽同骑一匹马。 好在艾米丽足够注重礼数,没有做任何令人不适的行为。 两个人骑一匹马去看画展的事情很快就在萨拉诺德传开了。 灵均平常不怎么出门,基本都是在母爵庄园和教堂之间两点一线,王城里关于她和艾米丽的绯闻自然也是从未听到过。 周五这天,灵均像往常一样去教堂练琴,她在钢琴上弹了遍完整的小星星变奏曲,没有任何卡顿,情绪饱满,是一遍很完整的演奏。 教堂里只有零星在等待祷告的几个观众。 当她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空气间流动着留白的浮灰,长凳上坐等着要去和神母祷告倾诉的人们鼓起了掌。 人群的方向里,还有人扬声夸赞了一句。 “这位小姐弹得真好。” 这是来到萨拉诺德的第一句关于琴声的夸赞。 灵均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登时血液凝固住了。 那个夸赞她琴声的女人身后,坐着她不太喜欢的学生。 卡佩栖归正和这群人一样在鼓掌。 忽然教堂外传来一声惊巨的雷声,而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无预兆的磅礴大雨。 掌声逐渐消失在这声雷声之中,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只有一个人不曾回头,那个坐在角落长椅里的顽劣学生。 此刻她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的老师。 像蛇一样阴湿的目光。 那目光察觉不出是什么意思,只是太过直接的注视,让人浑身不自在。 灵均像是落荒而逃似的,迅速拿了她的谱夹,飞快地把琴盖合上。然后绕着远离卡佩栖归的那条路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灵均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很寻常的问候。 “下午好,夏普老师。” 天上下的雨点很大,比平时淅沥的小雨大了很多,又是急促的磅礴暴雨。 这很难冲进暴雨里回去,更别提最近灵均有些小感冒。 “栖归小姐,你来教堂做祷告吗?”灵均没了办法只好转身硬着头皮和她讲话。 “不是,我是专程来找你问一个问题的。” 卡佩栖归摇了摇头,她的脸上好像被这场暴雨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又是一个问题。 灵均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要教艾米丽弹琴吗?” 卡佩栖归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对于这样的问题,灵均很是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卡佩栖归有这样的疑惑。 她皱了皱眉,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回答道:“没有,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感冒的缘故,她的鼻音有些重。 然而面前的这位学生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她的傲慢。 “如果你要教艾米丽的话,就请趁早和我母亲说。我不希望你在教导我的同时,又去教导艾米丽。” 她这句话虽然有些摸不着调,却也不会很难听懂。 灵均住在母爵庄园的这些天来,和佣人们随意地聊过一两句。 卡佩栖归和卡佩艾米丽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大好。只是卡佩栖归对艾米丽的敌意似乎更大一些,不论是什么东西,她坚决不与艾米丽共用,同样款式的物品与衣服也坚决不用。 灵均还没回话,卡佩栖归微微低了些下颌,敛眼看着她道:“先前没有见识过夏普老师的真实水平,今天听了你的琴声,我还是很想继续学下去的。” 卡佩栖归的个头比灵均高了约莫快一个头,灵均自己一米七的身高不算矮,也不知道她吃什么长得这样高。 “嗯。” 灵均没仔细听她说什么,光顾着看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了。 这样的敷衍在卡佩栖归听起来很是不适,她面色一沉严肃道:“王城里正传着夏普老师和艾米丽恋爱的绯闻呢,老师是怎么想的?” 教堂门外的雨势似乎又大了,哗哗啦啦得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站在教堂门口说话很不方便,灵均拉着卡佩栖归的胳膊走到教堂里的一处偏僻角落。 “你刚刚说什么?” 卡佩栖归饱满的嘴唇微微抿起,她那阴湿的目光逐渐危险起来。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抱歉,刚刚我有些走神,在想栖归小姐怎么长得这么高。”很适合去做一名骑士,而非被人桎梏在皮质的琴凳上弹着不喜欢的钢琴。 这话灵均是不敢说出口的,她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鼻腔里的不适令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鼻腔里满是堵塞的酸意,她无意识地踉跄了一步,撞进了一个软软绵绵的怀里。 第83章 黑色雨伞里的橘子汽水 鼻尖传来一阵剧痛,灵均的鼻子刚巧撞在了卡佩栖归的锁骨上,两个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嗯……” “嗯……” 这股子痛意将卡佩栖归刚刚一肚子里的疑惑给抛到了脑后,她接连后退了两步,紧紧皱着眉头道:“没想到夏普老师讨厌我讨厌到了攻击地步。” 第102章 灵均:?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情绪真的表露得这么明显吗。 随后又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看着对面那愈来愈阴湿的目光,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 “抱歉……我感冒了。”灵均声音闷闷的,像是被雪掩盖的树叶,无法随风奏响沙沙的夜曲。 她不清楚卡佩栖归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总不能给人落一个不好的印象。 更别说她还有着帮助卡佩栖归成长成根正苗红的任务。 “艾米丽小姐周三约我去看画展,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灵均刚说完这句,就听见了卡佩栖归冷哼了一声。她连忙接着补充道,“你自己都说了是绯闻,这些东西是不能信的。我和艾米丽小姐什么也没有。” 教堂里的钟声这时响起了冗沉闷长的咚咚声,随着这场看似无止尽的暴雨与突然而至的雷声杂糅在一起,像是自然界里的三重唱。 钟声响了六声,长椅上等待的人们有的进了神母的祷告间,有的则从里头出来看了看外头正在下的暴雨,一摇头,往长凳上一坐去找熟悉的人聊天去了。 暴雨携来的是混着尘土的清新水汽,氤氲在这沾不了雨水的教堂里,混杂着卡佩栖归略显沉闷的脸色与那阴湿的双眼。 灵均身正不怕影子斜,回视着她,两个人在这漫长的钟声里,相互对峙。 这场暴雨的尘土清新灵均是闻不见的,她的鼻子堵塞得差不多了。但在场的卡佩栖归能闻见。 卡佩栖归甚至鼻子里回萦着刚才灵均撞过来时身上带着的柑橘味,她敢肯定,不久前夏普老师绝对是吃了橘子。 柑橘味混杂着清新的水汽,像极了橘子汽水的味道。 她有些莫名的脾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徒然生起来的烦躁。只能全都责怪于卡佩艾米丽,都怪她擅自接近自己的老师。 钟声停止,这场漫长的对峙才有所缓解。 率先打破沉闷的是卡佩栖归,她丢下了一句:“拒绝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转身就朝教堂门口走去。 灵均气得微张着唇呼吸空气。 怪她做什么? 和谁相处是她的个人自由,要是将心比心,她不允许卡佩栖归做这个做那个,不与什么人接触,要和什么人接触。只怕卡佩栖归早就想办法弄死自己了吧。 所以她才说,卡佩栖归这个学生,她喜欢不起来! 这个世界,她坚决要和卡佩栖归保持距离。 她们只是能是老师和学生。 气归气,可是灵均又不能不做任务。她一转头去找卡佩栖归,这会教堂外下着这么大的暴雨,她们都得困在这。 只见卡佩栖归的身影停驻在教堂门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把全黑的长伞。 她捏着伞柄无意识地旋转,似是在观察着雨势有没有变小,判断着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 来的时候灵均是叫了一辆马车,这会子下暴雨,只怕是很难叫到马车回去。 灵均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又想着通常暴雨只会下一小会。 接着这天气就像是故意和她开玩笑似的,雨势忽然小了许多,没有刚才倾盆之势。但也不算是小雨,只是没刚才那样撑伞难行的地步。 于是卡佩栖归撑起了那把黑色雨伞。 灵均一下子就不气了,她连忙小跑上前,拉住了卡佩栖归撑伞的胳膊。 卡佩栖归看了眼胳膊上多出来的一双有力的指节,又顺着那双手看向了手的主人。 她眉头一挑道:“夏普老师……我真是不明白你是暗恋我还是讨厌我。” 这学生是不是不说上一两句噎人的话不行? 灵均一手抓着谱夹挽着她的胳膊,一手去堵她噎人的嘴,自认为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道:“我没带伞,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她说是这么说,挽人胳膊的力道却是越来越紧。说完又松开了堵人嘴的手,之后又两手并用地挽着人。 要是忽略卡佩栖归那双像蛇一样阴湿的眼神的话,灵均真的觉得自己的态度很好。 也许吧…… 趁着卡佩栖归还没拒绝她,灵均连忙催促道:“我们快走吧,不然一会雨势大起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 她听见卡佩栖归重重地呼了口浊气。 “夏普老师。”她那张阴湿的脸色似乎有些崩裂,“你可以不挽着我的胳膊吗?”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谱夹又冰又凉,边缘贴在她胳膊上抵着有些重。 都说弹钢琴的人指头的力量都不小,这回卡佩栖归是真切的感受到。 暴雨带来的风吹到人身上有股湿冷感,比平时的风要吹得更冷一些。 只套了一件薄外套的灵均,根本挡不住这风带来的冷意。 卡佩栖归说的话,灵均只当耳旁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谁知道她不紧紧挽着她的胳膊,她会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然后回去。 她们这样相互挽着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暧昧,只是两个当事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卡佩栖归见她没反应,只好尝试着踏步往雨里走。 只刚刚走了一步,手里的伞实在是被她的力道往一边歪。她连忙停住了步伐,大有一丝无奈的妥协。 “你这样我没办法走路,我们在走到马车前都会湿透的。你要不换一边挽我呢?” 大概是灵均自己都觉得两个人这样僵持下去肯定回不去,她又抬眼看着不太稳固的雨伞,朝着一边歪歪倒的样子确实像是卡佩栖归说的那回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以极快的速度换到了另一边,把谱夹护在怀里,只一只手挽着卡佩栖归。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两个人挤着走进了不算小的雨里,再精确地说,是灵均单方面地紧紧贴着卡佩栖归,生怕她会丢下自己。 这把伞很大,能够完全笼罩着两个人。这点雨势根本不会淋到两人的身上。 只是风吹着雨会斜着扫过来,雨点能轻易的越过雨伞的防线打湿她们的肩头、裤脚。 所以她们的步伐只能很缓慢地挪动,一会盯着脚尖一会去看马车还有多远。 灵均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教堂,她看见有两个女人站在教堂门口往她们这处投来目光。 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只能刚刚看见两个人影,并不能看清她们的面庞。 “好好走路!” 一声像是叹息般的责怪从耳边吹来,呢喃一般。 灵均忙不迭打了个冷颤,她抬头就会对上一双阴湿的眼。 因着自己走神有些心虚,灵均只好轻声应好:“还有多远?” “快了。”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回应。 灵均低头看着地面,雨点落到地面上弹起又落下,会带起一片尘土。她很注意着脚下,尽量不去踩有凹陷的水坑。 “快了是有多快?”她头也没抬地问。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让人难以回答,她似乎听见了耳旁的呼吸停了一瞬。 “如果夏普老师的脚步迈得再大一点,不要半分钟就会走到。”卡佩栖归的嘴里总是带着刺,好像她总是不开心,没什么能让她开心的事,说话也就总是带着刺。 这声带刺的话语并没有影响灵均的心情,她看着卡佩栖归乖乖配合着她的步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其实卡佩栖归要是嫌她走得太慢,完全可以抛开她自己走到马车那去,或者干脆大步往前走,她也会顾不上脚下跟上前去。 心口不一的家伙。 在这个雷雨交加二重奏的傍晚里,半分钟的脚程,她们硬生生的走了三分钟。 因着胳膊贴着胳膊,两个人离得格外尽,耳边仿佛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好似随着她们统一的步伐而同调跳动。 卡佩栖归全程闻着那股柑橘味,像是自己喝了两大杯橘子汽水。直到看到了穿着雨衣拉马的车手,她全程绷紧的神经才有所松动。 “到了。” 卡佩母爵家的马车都是暗红色的,简约的漆面没有繁复的花纹与雕刻,只车窗下方雕了一个卡佩家的家徽。 很好辨认。像是沉淀了岁月浓醇的红酒,低调又张扬的矛盾。 上了马车,灵均就没有刚才的紧张了。她从容地拨着凌乱的耳发,整理着被雨水打湿了的袖口,将其翻卷起来,露出了白皙的小臂。 她的小臂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很少经晒阳光的白,指尖很长,指甲修剪得很齐,像是每天都修剪似的。 卡佩栖归随意地挽起她有些潮湿的头发,两个人相对坐着,她很难不去注意到她的老师上了马车后卷起袖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刚才怀里护着宝贝似的谱夹。 她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正好被人逮到。 “栖归小姐,你不能对自己的老师用这样的眼神。”灵均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非常不尊重人。” 尊重人? 第103章 对这个刚才没有半点老师样子的无赖吗? 这话在卡佩栖归的耳朵里听起来有些可笑,她在马车前行的颠簸里轻笑了一声。 在灵均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有些讽刺的意味。 她有些不悦地看着那双笑起来变得顽劣的眼,正好看见了沾在卡佩栖归脸上的黑点。 她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刚抬起屁股,马车就剧烈地晃动了下。 像是滚轮滚进了凹陷的水坑里,一下没完,又接连晃动了好几下。 颠簸后的马车里。 灵均双手撑在卡佩栖归的身侧,她脸上因着颠簸带来的意外显得有些慌乱。 而被她圈在身下的学生,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像屏息用她那双阴湿的眼瞪着自己,然后轻蔑地吐出一声。 “夏普老师就是这么尊重人的?” “别动。”灵均没理她,硬声说着。随后一手抻着马车的座椅一手抬起去抹掉她脸上的黑点。 她的力道很轻,像是充满爱意的抚摸,并不能抹去那顽固停留的黑点,随后她又加重了些力道抹了第二遍。 黑点被抹掉了,灵均看着她拇指上的黑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随着呼乱的风和溅起的雨水跳到人的脸上。 “好了,这下干净了。” 然后她抬眼看着刚才黑点沾在卡佩栖归脸上的位置被她的手指抹得有些泛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下手有些重了。 “抱歉……我只顾着帮你抹掉脸上的脏,不是故……”故意两个字还没说完,她就看着那双阴湿的眼似乎带着些羞愤,还有一双半咬起的下唇。 第84章 药品丢失 蔚蓝的天空像是没有调过色的画板,单一的蔚蓝显得很是单薄。再添上一两笔的纯白色,白到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没有层层遮蔽的云层,稀稀疏疏地松散着布罗。曦光就会格外清晰,自上而下钻进没有窗户的墙缝之中。 军营之中多有一处没有窗户专门用来储藏的小屋。现下时间尚早,才刚过早上六点多一会,曦光还没到那种刺眼的时候。 盖亚西里的早秋有些潮湿,像是早春清晨的浓露般湿润,空气里像是氤氲着淡淡的水汽。 但储藏室里比屋外要干燥,没有那种阴冷的潮湿感。只有陈旧堆放杂物的那种灰旧气味。 这里面放的都是战术保障装备,干燥是不可缺少的必要条件。要是这些军需受潮影响到战况,就不仅仅是挨骂这么简单的处罚方式了。 “k型号子弹……1、2……5箱齐全。”戴着黑色军帽的可丽希亚一边清点着货架上的军备,一边在她的塑料板上用钢笔勾勾画画。 “燃油十箱……3、4……10齐全。止血纱布,有……感冒特效药十盒……1、2、3……齐全。”可丽希亚的笔尖顺着感冒药一直往后滑,眼眸在货架上与塑料板上来*回扫视,数到消炎药时她指尖上捏着的钢笔倏地一顿,“欸?” 似是在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她复又数了一遍核对:“消炎药片89、90……99,嗯?吊瓶65、66、67,不对啊。” 可丽希亚将自己数了三遍的数记到塑料板上夹的表格里,在对应的位置写上99和67。 “昨天数消炎药片是一百盒,吊瓶七十只,怎么今天少了?”她眉头微微皱起,她又走到门口处,看向墙上用一颗钉子固定着挂塑料板的取物记录。 取物记录停止在前天夜里,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一条关于药品方面的调取记录。 可丽希亚又走回到了货架前,望着货架上的这些个药品陷入沉思。 所有的药品和物资都是昨天晚上凌晨送过来的,不存在说有人急着用药忘了记录的事。 这片区域的最高执行长官是卡佩栖归婍爵。卡佩栖归的母亲是母爵,在其未继承母亲爵位时,盖亚西里会将该爵位下的女子以下位爵位封爵,直至其女子继承爵位。 栖归婍爵平日里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各种事宜她都必须要仔细记录。 特别是像这样的物资调取,之前就有过一例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约是两国战争刚开始的时候,那时候这片区域刚建立不久,军心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致。 有个士兵来取药的时候忘了在表格上记录,栖归婍爵查到她头上的时候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把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训了一整夜,还罚了那名士兵负重绕着军营做了半天的匍匐前进。 那个时候正是夏季,太阳最炎热的时候,仅仅是站在太阳底下都会浑身冒汗,更别说那名士兵负重匍匐前进了。 自那件事过后就没出现过少了东西没有记录的情况,这回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记性的家伙做了这样的事。可丽希亚不仅替那人捏了把汗,也替自己捏了把汗。 她身为战术保障军需负责人,铁定免不了要挨一顿骂的。 这事耽搁不了,货物是凌晨送来的,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要是从现在开始查起来定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查清楚。 可丽希亚一刻也不敢停留,她沉着脸迅速往栖归婍爵的议事营帐里去。 “早上好,可丽希亚……欸,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途中遇到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僚,可丽希亚连回应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着急忙慌地抱着两个塑料板劲直往前走。 营帐的帘子是拉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长官们在里面和栖归婍爵议事。 可丽希亚停在营帐前,清了清嗓子,带着仍有些颤抖地声音问:“栖归婍爵,您在吗?军需负责人可丽希亚有事报告。” 没过几秒里头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应。 “进来吧。” 可丽希亚撩开帘子探身走了进去,她抬眼看见栖归婍爵穿着军装,黑色的帽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丝不苟地站在桌子前整理着近期大小战役数据。 “什么事?”卡佩栖归头也没抬地问,她面无表情的在纸上写着什么,浑身透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本身在平时见到卡佩栖归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两眼的可丽希亚,这时不得不鼓起勇气来。 “栖归婍爵,昨晚送来的消炎药片少了一盒,吊瓶少了三瓶……”她话音刚落,对上了一双满是阴湿又透着一股狠劲的眼,被吓得噤声没敢接着往下说。 卡佩栖归从桌子旁往可丽希亚那走,她的军靴在满是灰尘的青石板砖上发出富有节奏的清脆响声。 “可丽希亚。”她沉沉地叫着可丽希亚的名字,傲慢地扬着她的下颌,皮质的军靴停在她身前不远处,“我没记错的话,这批军备是昨晚才送过来的吧。” “是的栖归婍爵。”可丽希亚的额角已经沁出了些许汗珠,她在卡佩栖归这样的注视下,嗓子犹若放在烧烤架上不停地用炭火炙烤,烧着干涩。 “调取记录呢。”卡佩栖归头侧向一边看着可丽希亚手里的塑料板。眼前的人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看了自己一眼,将手里的两个塑料板递给自己。 她迅速地扫视了一遍用于记录的表格。 “铛——铛铛……” 桌子那儿传来一声很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玻璃珠子掉落在地上发出的一系列的窸窣声,这声在现在安静得过分的营帐里显得格外清晰。 卡佩栖归听见动静抬起了头,可丽希亚看见了她忽然皱起了眉头。就连刚才她听见丢了军需到现在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只是听见了玻璃珠子掉落在地的声响,她却皱起了眉头。 只见卡佩栖归将塑料板放到了桌上,低头在桌子周围寻找着什么。 可丽希亚看着滚落到窗户下闪着细碎光亮的玻璃珠子,顺势蹲身捡起来,草草看了一眼,才发觉并非是什么玻璃珠子,而是一颗纹路很特别的月光石。 “您是在找这个吗?还好没有损坏。”说着往卡佩栖归那递了过去。 卡佩栖归接过白色的月光石,仔细检查了一番,随手拿起桌上的绒布将月光石来回擦拭,像是什么极其珍贵的珠宝。 可这样的月光石只是样式别致了一些,却也不至于让她这样身份的人对这种不算稀昂的宝石这样珍惜。 卡佩栖归不仅将其擦拭得水润透亮,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珠粒绒的首饰盒,像是专门装着钻戒的戒指盒。将那颗月光石放进了盒子里,盒子就像是专门定制过的,月光石刚刚好能放进里头。 她将月光石好好地收起来后,拿着桌上的塑料板递了回去。 “事我知道了,之后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可丽希亚接过塑料板还有些发懵,她抬眼看着面色不算好的栖归婍爵,小心翼翼地问:“栖归婍爵,我不用去监管处领罚吗?” 上一次那件事,卡佩栖归可是罚了可丽希亚绕着军区负重跑了十五公里,还做了两组深蹲和俯卧撑,一组就是五十个,还是在跑了十五公里后做的。 只听说过躲懒逃避体罚的,没见过上赶着来讨要体罚的。 第104章 卡佩栖归奇怪地看了可丽希亚一眼:“怎么,你难道想受罚吗?” 这回可丽希亚是明白了,卡佩栖归这是难得没有发脾气体罚自己,这么好的台阶她哪有不下的道理。 于是她连忙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劳烦您辛苦查一下这件事了。栖归婍爵,我先走了。” 她说着脚底像是抹了油一样,跑得贼快。 卡佩栖归敢说,她上次跑十五公里的时候都没这时候的速度快。 在可丽希亚走后,这间营帐又重归于静。曦光顺着玻璃窗直直地闯了进来,要是此刻拿出那枚月光石迎着曦光看,想必斑斓的阳光定会像夏日里的耀眼。 卡佩栖归躲在窗户旁,握着口袋里的珠粒绒盒子,指腹在盒子上来回抚摸,摸着上面颗粒感分明的触感。她眯着眼看向营帐中的警报器,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拉响。 现在是早上七点,整个军区上空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响,像是沉闷的轮船鸣笛混着尖脆持久的喇叭声,让人心慌的声响。 距离上一次和赫卡德拉国的细微摩擦不过短短十天,按照以往的频率,军区里的士兵们只以为又要上阵杀敌了,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以最快的速度列好队阵。 卡佩栖归手中掐着秒表,数着她们在听到警报后的列队速度。在最后一个士兵归队后,她掐停了手中的秒表。 “四分二十八秒。”她抬眼看向眼前整装待发的这些士兵们,厉声呵斥道,“我看你们是懒散惯了!比上次警报响起的时候整整慢了三十秒!” “要是赫卡德拉的那些女人打过来,我看你们是不是还在整理着装呢!这里是战场,不是你们上学耍闹的操场,更不是跟人掰算一两块银币铜币的街市!要想挣这份军功,就要拿出你们的全部力气来!” 这一通话讲下去,她面前的这些士兵们站得更挺直了,有的眼神还飘忽着,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梦里才被警报吵醒。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已经开始训练了才是,怎么还能看见这样的懒散样子。 “回答我,军士们!”卡佩栖归又提高了些嗓音,沉着有力,又带着些让人畏惧的狠劲。 不由得让人想起一个月前她在蒙克斯港的那场战役里,以一敌百的架势。她在一众人群里精准地锁定了敌方军区长官,像是一条锁定了目标的黑王蛇,一但看见了目标,就会扫清面前的一切障碍将猎物收纳入腹。 所有人都清晰的记得,卡佩栖归是如何从人群里杀到敌方军区长官的面前,用她此刻腰间挂着的那柄长剑取下那人的头颅。她们不得不折服于这份狠戾的力量。 也是那次之后,各种刀具的摩擦升级成了手枪、步枪的摩擦。 “英勇无畏!”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大声点!” “英勇无畏!” 嘹亮整齐的声音在这片军区上奏响战前般的激昂士气,随着蔚蓝的天空上的稀疏白云,在同一片天空下摇晃舞动。 “今天让大家集合不是去打仗,而是想问一问,你们之中谁偷了军区里的一盒消炎药片和三瓶吊瓶?谁偷了,最好主动站出来承认,否则等我查出来了,可就不是体罚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事了。”卡佩栖归顺着队伍,从队伍的一头走到最末之处。 “哒……哒……” 短暂且缓慢的脚步声在地上踏响,她的军靴每走一步,都似乎是踩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跳之上路过。 士兵们各个正视前方,没有人因为这声质问而窃窃私语,她们即使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与猜测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与身边的同僚分享。 三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很好,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只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了。”卡佩栖归走回队伍正中央的位置,“昨晚值班守夜的人在哪?” “到!” 自队伍里头响起三声掷地有声的回应。 “出列!” “是!” 三个守夜的值班人员从队伍里站了出来,来到了卡佩栖归的面前自成一队。 “去拿昨晚的出入记录,一个个核对时间。”卡佩栖归微微抬着下颌侧着半边脸朝她们说。 军区里每天晚上都有守夜的值班人员,会记录每一个出入营帐人员的时间,几点出入的营帐,从离开到回去的时间都记得非常清晰。 整件事不过是从昨晚凌晨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卡佩栖归主要是先从这个时间段查起。 然而很凑巧的是,昨夜只有一个人晚上起床去上厕所用的时间久了些,她出去了足足有四十分钟。别人最多的也不过是用了十五分钟。 查清药品丢失的这件事根本要不了半天,短短一个小时,卡佩栖归就锁定了这个异常大胆的小偷。 阿斯塔纳卡特,二等士兵平民出身,家境贫寒。 “卡特二等兵,这是快递员西蒙拿来的,你昨晚连夜发出的包裹,还有印象吗?可丽希亚给我报告的数量还记得吗?”卡佩栖归陈述着目前找到的铁证,她那闪着莹莹白芒的靴面抵着西蒙拿来的箱子点了两脚,“我一开始说的,一盒消炎药片,三瓶吊瓶。请问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里头的物品被摊开摆在所有人的面前,正是卡佩栖归一开始和她们所说的药品。 铁证在前,卡特已经没有狡辩的余地了。她红着眼眶,眼角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哽咽着道:“栖归婍爵,我承认是我偷的,我卑鄙恶劣没有良德之心,还请您不要拦下我的包裹。” 不追回这些价值昂贵的战略军需,难道等着别人有样学样偷军区里的药品吗? 不过眼前的这位,阿斯塔纳卡特二等兵,卡佩栖归还是有些印象的,她记得这个士兵在战场上很是卖力,前不久刚从三等兵的军衔晋升到二等兵。 比起那些个在这个军区混军功的那一两个三等兵女爵要强得多。 卡佩栖归忽然想起了某个人说的话。 “你不是个天生不讲理的人,你比谁都清楚内在原理,只是愿意和不愿意的区别。” “理由。”她耐着性子问。就像她同样有耐心的与一众人同样在这片愈来愈烈的曦光下站了一个小时。黑色的皮质帽檐被曦光照得发烫,近乎是能煎鸡蛋的温度,她的额间却没有一丝细汗。 卡特站着笔挺的军姿,吭声有力道:“我妈妈生病了,维多利亚城里的医院以医疗资源紧张为理由拒绝给我妈妈用消炎药。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对,可是身为平民出身的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可以接受您的任何处罚,我虔诚地恳求您不要拦截我的包裹。” 早秋里的盖亚西里很是潮湿,又带着一些闷湿,压得本就不算明朗亮丽的心情更加压抑。 这片区域的士兵们大多来自维多利亚城区,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们不免为自己的母亲和妈妈以及家中其她的姐妹们担忧起来。 卡佩栖归的黑色军帽在这片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水润有光泽,不知道是曦光反射到皮质帽檐上透出来的亮光,还是沾染上了潮湿的空气变得有光泽。 她没有立马回应卡特的请求,而是静静地看着卡特,透过她那双极为认真哭红的双眼在仔细思考,辨认她的话到底有没有可信度。 周遭是安静的,只有一声极其不屑的轻蔑哼声,像是蚊子嗡鸣的细微。卡佩栖归稍一侧头,阴恻恻地盯着声源来处。 她的目光精准地看向处于三等兵功勋的蔻蒂女爵,此刻她的脸上正呈现着被人发现的窘迫与羞愤。 “二等兵阿斯塔纳卡特,鉴于你的行为,降为三等兵,至今所获的一切功勋清零。”她面无表情的说着这样无情的话,似乎将人的希望从天空扯断翅膀拉落到地面的泥潭之中。 卡特含有希冀的目光在这声无情之中,随之渐渐黯然。她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这个让人看不到一点尽头的道路。 直到听见一声没有起伏,和刚才同样的阴冷语调。 “功勋抵清,药品由你自行寄回维多利亚。之后去监管处领罚,十五公里负重跑。” 同样的阴冷语调,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是从卡佩栖归口中说出的话,卡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似是再一次确认地问:“栖归婍爵,您的意思是,我不用被逐出军队吗?” 和卡特拥有同样感受的还有站在同一片曦光下的同僚士兵们,更有眸中带着震惊的蔻蒂女爵。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功勋抵清。”卡佩栖归看着这些眼中闪烁着熠熠星光的士兵们,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要是有这种情况,可以拿功勋过来和我抵换。这样没有规制的情况,我不想从可丽希亚那听到第二次。” “哦,我亲爱的母神……”卡特激动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她朝卡佩栖归敬了个极为标准的军礼,“谢谢您,栖归婍爵。” 在这声感谢里,还惨杂着其她的一些窸窣声。 第105章 “疯了吧!” “您有什么意见吗,蔻蒂三等兵。”卡佩栖归再次精准地锁定声音来源处,她故意扬声将三等兵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看着蔻蒂女爵的脸色愈来愈沉,又不停地涨红,像是个涂抹了打翻的颜料桶,很是精彩。 士兵们的身子依然笔挺,但眼神却不住地往卡佩栖归的脸上和蔻蒂女爵那儿瞟。 “没……没有意见!”蔻蒂女爵摇了摇头,涨红的脸不敢再多看卡佩栖归两眼。身侧的拇指狠狠地抠进掌肉里,别提有多丢脸了,还是在这么多的平民面前。 “既然没有意见,那就原地解散吧。”卡佩栖归说完就踩着她那富有节奏的靴子去找可丽希亚了。 在场的人还没有散开,她们多是平民出身,本来对那些掌握优渥资源的贵族们没有好感的人,在此时此刻对栖归婍爵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如果说之前只是畏惧与折服她的铁血手腕和能力,那么此时此刻更多的是心服于为她们着想的最高执行官。 “卡特,这可太好了,你不用为了药的事情担忧了!” “是啊,没想到栖归婍爵竟然如此开明。” “这也是拿你的军功换的,是你应得的。” “按照条律,我该被驱逐军队,押送回维多利亚的牢狱里。” “现在可太好了!” “以后我也能用军功换取昂贵难得的药品了!” “这都得感谢栖归婍爵的慷慨与开明。” “是啊……” 士兵们聊得热火朝天,而一旁的两个女爵看着她们笑得灿烂的面容嗤之以鼻:“从未听过这么荒唐的事!” “要是女王陛下知道了,想必不会轻易饶恕她的吧。” 两个人相互说着酸话,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明白她们指的是谁。 一众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像卡佩栖归那样,直直地盯着她们,像是看到猎物会吐信的蛇。 “见鬼……”蔻蒂女爵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拉着身旁的女爵连忙往别处走开。 简易的教堂,没有灿烂辉煌的蜜糖色,没有高高挂起的水晶吊灯和震响云际的管风琴,没有三角钢琴和那抹有些遥远又很近的身影。 只有一架深木色的立式钢琴,像是深秋随风落下的红枫叶。 黑色的皮质帽檐与深木色的钢琴交织着斑驳的光影,在这不算大的军区里,响起那首耳熟能详的小星星变奏曲。 第85章 圣诞将至 雨一直下,淋淋洒洒落到马车棚上,像是捂着人的耳朵的低声呢喃,鼓动到人的心口处,阵阵闷响。 满是凉意的风顺着马车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到人濡湿的裤脚与肩头上,肌肤冰凉。 马车里的两个人对身坐着,一个皱着眉头,用她那像蛇一般阴湿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人。唇角呈着微微下压的弧度,满脸的不愉快。 一个偏头看着拉了一半窗帘的窗户,看豆大的雨点拍打在窗上啪嗒响。 没人说话,看着窗户的灵均自然也不会说话。她本就有些感冒,如今淋了一些雨,她那堵塞的鼻子更难受了,像是有什么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她的鼻子与空气隔绝开来,难受极了。 恰巧鼻子一阵痒意上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帕捂着鼻子揉了揉。 “夏普老师,你真该去看医生。” 无色透明的雨点顺着玻璃窗往下,像是闷雷怂恿着乌龟往前赶,缓中带急。 耳畔的声音很轻,轻到灵均误以为是自己幻听,而不是那个总是恶言相对的学生会说出来的话。 虽是这么想的,但灵均仍是回过了头,侧目去看向卡佩栖归。 还是那样一双,带着靛蓝色的幽幽眼眸,直直地盯着人,眨眼的频次很低,给人一种被蛇盯上猎物的错觉。 对面的人是蛇,自己是她的猎物。 “嗯?” 她不确定卡佩栖归到底说没说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装傻充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里遮了一半帘子的光线更暗淡些,两个人挤在这样一个又闷又潮湿的环境里,灵均很不自在。 对面的那双眼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她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靛蓝色的眼眸在暗淡下来的光线里却存在感十足。 那是一双藏满心事的眼睛,并非死物,你能透过那双紧盯着人的眼眸中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卡佩栖归是不是在生气,她藏在阴影中的红唇紧紧闭着,只用她那双存在感十足的眼睛盯着人。 总是被人这样盯着,说不上哪里怪怪的,灵均只好眨了眨眼,试图缓解那太过直接的目光带来的紧张。 “你能不能别这样……”别总是一直盯着人看,叫人心底发毛。灵均鼻子不通气,只好微微张着唇瓣呼吸。她顿了两秒,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但还是没能找到。 于是只好像卡佩栖归那双直白的眼睛一样说:“别这样一直盯着我。” 她不停地给自己的脑子里灌输着两人如今的身份关系,好像这样她就能心里轻松一些,不至于总是被什么压着,更能给自己套上理所应当的借口。 她们是师生,老师教育学生该怎样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是应该的。 最起码这样的眼神看着别人,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灵均被盯烦了,就敛眼低眉看着放在软座边的黑色谱夹。 谱夹是她来盖亚西里国前买的,之前的那些谱夹,也不是说旧到不能用的地步。只是夏普灵均似乎是个很念旧的人,原先的谱夹的边角有轻微的破损,而且一眼能看得见的陈旧。 带着这样的物品来她乡异国母爵家教书,总是不太礼貌的。 要是灵均她是个平民也就算了,这样的东西无伤大雅,毕竟出身微寒省吃俭用是常有的事。 可她是个女爵,还是赫卡德拉国的女爵,她不得不考虑到身为女爵的尊严。 “夏普老师在教我这些礼仪时,怎么不首先检视自身呢?” 一句轻飘飘的疑惑,可听起来又并未是疑惑,更像是反客为主,好像说话的主人才是在上位的人。 论爵位,卡佩栖归的母亲是母爵,她则顺延下位为婍爵,确实当得一句上位者。灵均只是最末位的女爵。 可论礼仪,她们是师生,老师的地位在这个世界是崇高的。 检视自身,灵均又有什么地方是出了错,叫人抓住话柄了呢? “我听不明白你讲话。”灵均不想和她置气,这些天的遭遇,她的心情本就说不上好。一转头,又去看窗外的雨点。 一副将人拒之心门外的模样。 “那就说点夏普老师能听懂的吧。”耳畔传来一声比刚刚更为响亮的声音。 忽而眼前最后的一抹光亮都被人拉了起来,那遮了一半的窗帘这会子彻底被卡佩栖归全拉上了。 整个马车里沉入了一场极为轻浅的睡梦之中。 她们都知道,这样短暂的安静,很快会被接下来的对话打破。 “昨天我听说,赫卡德拉的军事轮船,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越过了盖亚西里的警戒线。” 听不出任何带有情绪色彩的表述,也就难以得知卡佩栖归对这件事保持着怎样的态度。 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越线,这不是等同于挑衅对方吗。这可是关系到两国关系的大事,灵均的眸光流转,在这昏暗的闷湿环境里并不能被人察觉。 那双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即使在这样难以看清的昏暗环境里,仍然存在着。 “然后呢?”灵均不自觉地问,她鼻音很重,喘息声也比先前的更要清晰些。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影响,她总觉得头有些昏沉。 “然后当然是被我们的轮船警告了。”卡佩栖归直直地盯着她,似是想要从她的眼中读到最直接的想法。 “那……赫卡德拉的船往后退了吗?”灵均在思考,要是赫卡德拉和盖亚西里之间发生摩擦,她该怎么向卡佩母爵辞退工作。 “夏普老师,你要走吗?” 卡佩栖归的音调变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向前半倾着身子,像是灵均之前做过的动作一样。 灵均的眼睫在微微颤动,她不明白为什么卡佩栖归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试问一下,她们之间的师生情谊有浓烈到会让她不舍吗? 从第一节 课开始到现在,也没上过几节课,两个人说的最多的话,似乎只有这次,在这节小小的,湿闷的车厢里。 可卡佩栖归却问出了这样的话。 昏暗的车厢,好像只有自己看不太清,对面的那人似乎能精确的找准她的犹豫。 “我们才上过两节课,夏普老师不打算继续教我了吗?” 把如今所有的看不清如果归结为夜盲的话,这似乎能解释得通。 灵均的目光没什么聚焦,她只凭着直觉朝着目光来向说:“那要看事态到了什么地步。” 第106章 一声很轻的轻蔑声响起,带着一句若有似无的无趣感。 “什么都没有,赫卡德拉的船退了。” 再之后,卡佩栖归什么也没说了,就好像这世间重新归于一片祥和。 灵均的头很晕,她没什么心思在去应对卡佩栖归的任何问题与为难,只想着快些回到庄园里喝上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好好睡一觉。 耳边富有节奏的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辘辘声,听起来像是那种让人安眠的小夜曲。 在不知觉里,灵均就这么睡了过去,头一歪,靠在了满是雨点不停坠落的玻璃窗上。 她的这一动静很响,头歪靠在玻璃窗上皱起了遮光帘。 灰蒙的光亮就顺着这皱起的一点缝隙钻了进来,让人的眼睛不自觉地往动静的本身看去。 卡佩栖归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就没往心里去。 随后她的目光又时不时往那处看过去,瞧着人睡着的模样。 安安静静的,像是划起涟漪小舟里的一朵紫罗兰,随着水波摇摇晃晃,车厢里的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直到马车停下,驾车手传来一声“小姐,我们到了”,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那一点灰蒙的光亮顺着敞开的车门全然进了里头来,她才将目光从灵均的身上移开。 卡佩栖归起身准备往外走,却没听见身后的任何动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灵均仍是保持着一个姿势靠在车窗旁。 她的个子很高,车厢虽是加高了做的,但她仍要半弯着腰才不会磕到脑袋。 像是有所感应,她侧着头伸手,用她的手背去碰了碰灵均的额头。 好烫。 灵均在恍惚间好像觉得自己躺在一艘只能容下她一个人的小舟里,在一条幽静的溪流里,有风便晃两下,没风就停在没有波动的水面之上。 在这样令人舒适的环境里,她不自觉的哼唧一声,往散着热源的地方靠了靠。 卡佩栖归正抱着她,脸色谈不上好,甚至因为怀里人的动作黑了两分。 她本是抱着一副自己惹得人生病怎么也不能放着人在马车里自生自灭的心态,好心地将人抱回庄园里,反正也不过几步路而已。 哪想到这人这么不老实! 身侧还跟着个帮她们打伞的驾车手,她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恰巧对上一双阴冷的目光,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股轻微的刺痛唤醒。 睁眼瞧见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灵均看她手上收拾着刚用过的针筒。 耳旁的雨点声没有消减半分,似乎还有扩大的趋势。时不时有着一声打在窗户上的清脆。 医生看见她醒了,随口说道:“给你打了一针抗生素,桌上放着药,按照便条上写的服用就好了。” 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没等灵均再问些什么,自顾自地说:“没事的话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其实灵均有一肚子问题,可她脑子还晕着,又刚刚才醒过来,什么也问不出来。 周六的课没法上,于是灵均收到了卡佩栖归调课的消息。 不知道怎么的,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卡佩栖归上课一直很乖巧,都有按照她要求的那样做。也没再捣鼓她那些整蛊把戏,一直相安无事度过了一整个秋天。 盖亚西里的冬天既漫长又寒冷,雪下了之后就不会化,会笼罩起大半个冬天。 路面上皆是白茫茫一片,都是沉淀了许久,经久不化的霭雪。 这段时间里,灵均上课时总是很苦恼。卡佩栖归的指节一直很冷,像是盖亚西里的雪,怎么捂也不会热,就算当时捂热了,再过个一小会,又成了雪地里的冷。 这种冷和先前灵均和简栖归修习的冰莲决又不一样,虽也是冰冰凉凉的体温,却没到那种刺骨的程度。 用于教学的教室里燃着壁炉,橘黄的火焰摇曳在壁炉里滋啦作响。 书架旁的窗户关得很紧,屋外的寒风很难从缝隙里钻进来再去吹到人的身上。 房间里和室外的温度有着天壤之别。 说实话,灵均觉得屋内点上了壁炉就没有那么冷了,她甚至可以不用带围巾带针织帽。 再夸张一些,把厚厚的绒兔外套脱下来似乎也不会冷。 当然她没有这样做,这也许会触动到卡佩栖归那紧绷的神经。 她最近有些莫名的烦躁,灵均能从她的琴声中听出来,譬如这会她又碰错了一个音,本是升sol的键位弹成了升fa。 琴声在此刻顿停,奏曲的主人似乎是知道自己弹错了音,长呼了一口浊气。随后她就坐在琴凳上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灵均眼睫轻颤,像是扑朔优雅的白羽,轻轻扫过人的心田。 作为卡佩栖归的老师,她有责任关照一下学生的心理健康。 坐在琴凳上的卡佩栖归缄默不语,指尖松散地摆在琴键上,听了灵均的话微微有所触动。 “没事,只是碰错音了。”她半掀着眼皮盯着架子上的乐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常要是碰错了音,她连停顿都不曾给予,直截了当地改正接着往后弹,那会有这么久的停顿。 就算是偶有停顿,也只是停下来理清后面的脉络。 今天她屡屡出错,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上节课弹过很顺畅没有错音的谱子这次弹得很糟糕。 你要说她没练琴吧,偏偏上次布置的作业弹得又没什么问题。 琴声再次响起,随着那翻动飞舞的指尖,穿梭于黑白相间里的紧密。 “别弹了,我们谈谈。”灵均提高了些嗓音打断她道。 琴音一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双靛蓝色的眼眸,像是平静断崖前的宁静,再踏足一步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海。 她真的很懂得该怎么应对她。 “夏普老师。”卡佩栖归的指尖从琴键上挪了下来,“下个月就是圣诞节了,你不担心吗?” 圣诞节? 灵均愣了一瞬,她实在是没听明白卡佩栖归的话,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担心圣诞节。 圣诞节在这个世界里,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盛大的节日。 在圣诞节,每个家庭都会在家中摆上一颗圣诞树,或是用上彩灯装点或是缀上形状各异的小挂件。会在壁炉上挂上一条颜色鲜明,红绿相间的圣诞袜,会有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摆上香喷喷美味的火鸡,一家人围在餐桌上,各自牵起家人的双手祷告,感恩母神的馈赠,感恩如今来之不易的食物与安定生活。 “我应该担心吗?”灵均有时说习惯了,会不自觉省略掉对卡佩栖归的礼貌称谓,按理说,这样的对话本该算作是不敬,但一个不自知,一个不在意。 “今年的圣诞节,温莎陛下邀请了所有的贵族去王宫参加晚宴。身为女爵的夏普老师,你当然也是要同我们一起去的。”卡佩栖归没再往下说,她把那一句‘不应该担心吗’咽在了肚子里。 如果只是晚宴的话,为什么要她担心呢?难道是要她注意礼仪,不要冒犯盖亚西里的贵族吗。 “我会注意好自己的言行,栖归小姐请放心吧。”灵均望着她那双靛蓝色的眼眸,微微扬起了唇角。 这还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卡佩栖归的关心,这样的感觉挺奇妙的,像是捧在掌心的冰块捂化了。 屋内橘红色的火焰仍在摇曳,滋啦作响后,是一声很极轻的叹息。 “我们接着上课吧……” 接下来的课程进行的依旧不是很顺利,灵均只是疑惑,她明明已经说尽了担忧,却仍旧飘忽。 临到下课时,灵均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笔和本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门边的走廊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算太响亮的呼喊。 “《流浪者幻想曲》你熟悉吗?” 这首曲子不在灵均弹过的曲库里,她顿足回头看了一眼,卡佩栖归仍旧坐在琴凳上,分明这节课她早没了心思上。 “听说过,但我从未弹过。”她思索片刻回道。 “夏普老师你能练一下吗?”卡佩栖归可能自己都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突兀,没由来的请求也许会遭到对方拒绝,末了又补充了句,“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很想听听看老师你是怎么演奏的。” 这几个月来卡佩栖归从未提过这样类似的请求,上一次她说想听自己弹琴还是那首家喻户晓的小星星变奏曲。 这倒也不是什么很为难人的要求,她只是喜欢这首曲子罢了,想听自己演奏。她又怎么会拒绝今天如此可爱的她? 可爱…… 灵均猛地回神,眨了眨眼将自己脑子里的胡乱思想抛开。 随口应了一声后仓皇而逃。 这样的小插曲过后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半个月,眼瞧着圣诞节就在眼前,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按照节庆习俗,灵均是要给她身边的这些人准备礼物的。 第107章 而且重中之重的,是要挑选送给温莎女王的礼物。 盖亚西里冬天的街道上的人比秋天少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大多数人都是秉着能少出门绝不出门的心态。 灵均选了一件样式很别致的胸针,神秘又透着高贵典雅的紫色胸针。和首饰套盒装在了一起,打算送给温莎女王。 至于其她人的礼物,送给卡佩母爵和卡佩艾米丽的自然也是不能含糊,卡佩母爵喜欢香水,她索性就投其所好挑了一款新上市的。 艾米丽喜欢画画,又总是陪卡佩母爵去狩猎,手也总是在不经意时磨破,曾不止一次地同她抱怨过,她磨破皮的手去画画总是会分心。于是她选了一副手套。 而卡佩栖归…… 灵均实在想不通要送她什么好。 明明她们相处快有半年了,她却对卡佩栖归的喜好不太了解。 在课堂上她们总是讨论与课程相关的内容,灵均有时问一些关于生活上的闲话,得到的不过是简短的一句回应。 实在是卡佩栖归的生活过于单调乏味,每天都在繁冗的课业上来回奔波,以至于她也从未见过哪家的贵族小姐上门拜访过,也没听说过她身边有什么朋友。 说起来卡佩栖归最讨厌的,就是和艾米丽拥有相似的物品了。大多数的礼物想必这些年来许多人陆陆续续也都送过,她又不在意礼物的贵重与否,想来还是心意更为重要。 灵均在集市里逛珠宝店的时候碰到了一颗月光石,里头的纹路细碎得像天边撕碎缥缈无边的云层。 阳光透过玻璃罩打在月光石上会透出细碎斑驳的光影,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圣洁无暇。 让人不经意想起几次瞧见在栖归手腕间看见的那颗灵珠。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她知道这些世界遇见的栖归都是同一个人,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也没有任何证据能佐证她的猜想,但她就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她买下了这颗月光石,在店长不解的目光里离开。 这样的珠宝本来是供人选取然后镶嵌在首饰上的,可灵均不是,她只是单纯的买走了这颗月光石。 今天是满载而归的,没想到只是逛了一个整天,灵均把该买的礼物都准备齐了。 她坐马车回到了庄园,迎面在门口等待她的是负责庄园鲜花的马琳。 马琳站在门口朝她招了招手:“夏普导师,您终于是回来了。” 她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母爵大人托我转交给您的信。” 信封上的赭红色的火漆印章十分引人注目,只粗略扫了一眼,心下了然。 “亲爱的马琳,谢谢你。劳烦你在这里等我许久,一定是吹了不少寒风吧。”灵均瞧见她鼻头都被寒风吹得有些红,她抱着自己手中的袋子微微致歉。 “请别这样说,屋内的壁炉像是春天一样,我一点儿也不冷。”马琳摇了摇头,她一双翠绿的眼眸弯弯的,“要说谢谢,也该是我谢谢您上一次帮我的忙。” 两个人互相简单问候了一句,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灵均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买来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开始看起刚才马琳送来的信。 封面的火漆印着一个女人头像,虽然没见过温莎女王本人,但她在盖亚西里生活了好几个月,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这显然是温莎女王写来的信。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温莎女王要写信给自己。 信的内容很简短,是一封邀请信。 邀请灵均以钢琴演奏家的身份参加圣诞节的王宫晚宴,并希望能够在晚宴上听到她演奏一曲《流浪者幻想曲》。 第86章 平安夜 多亏了卡佩栖归的请求,幸好最近灵均一直有在练习。 否则再有几天就是圣诞节,她要是不能在王宫里演奏出来,后果是怎样的,她大约能想象的出来。 圣诞节前夜。 这夜灵均怎么也睡不着,她站在庄园的庭院里,望着漫天的繁星点点与周遭呼啸而至的凛凛寒风。 她只带了一顶纯色的灰线针织帽,上面也没有繁复的装饰与花纹。脖颈间敞着气,没戴保暖的围巾。寒风就顺着她唯一没有包裹的地方钻过去。 只是脖子处吹风而已,她这会只是出来走走,没打算多待。 满地都是厚厚的积雪,只有地上铺着大理石砖的路面被人铲出了一条路。 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进一条蜿蜒的小道里,前方的紫藤花柱这会还青翠着地盘在亭柱之上。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紫藤这样的美丽事物如此耐寒是她没想到的。和秋天见到的满架子的黛紫不同,冬天的紫藤处在休眠期,只有青翠与雾白盘绕。 这亭子是整个庄园灵均最喜欢的地方,没什么人会到这里来,更别说现在是寒冷的冬季。 盖亚西里的冬天,平常白天都是零下十多度,到了夜里更是接近零下二十度。 还好这里的冬天并不像上个世界的萨里,萨里冬天的风会钻到人的衣服里,总是透着一股潮湿劲,穿再多也感觉不到暖意。 萨里即使是零下三度,也比盖亚西里的零下二十度要冷得多。 这里只要穿得厚实一些就不会太冷。 灵均低头看着青石板路,这里的小路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在这安静的夜里踩着雪走,会有窸窣的响声。 再抬头去看亭子时,朦胧灰雾的银芒里,好似坐了一个人。 这人抬头看着天上不算皎洁的明月,云层一缕一缕的拢在一起,把月光都遮掩得稀稀落落。 黑夜里,灵均的眼睛就没有白天看得那么清了,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好像能看见,又好像看不见。 尽是朦胧之感。 沈栖归说她这是夜盲,没办法治疗,只能她做她的眼了。 总是喜欢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在深夜行人稀少的街头缠着她索吻,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 这里不是萨里,不是白城,是一个只会想点子捉弄人,冥顽不灵的学生的归属地。 是到冬季每天都要用护手霜面霜才不会干到起皮的盖亚西里。 走得近了,灵均就看见了那个她不是很想面对的人。 卡佩栖归。 窸窸窣窣的脚步引起了卡佩栖归的注意,朦胧的月光从她的额顶洒落,随着她侧头的动作一同转动,照得她那双靛蓝色的瞳眸之中。 在这干燥切寒冷的冬天里,用她那双满是阴湿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人。 灵均顿住身形,不知道是该往前走近一步,还是就此转身离开这里。 她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她的,来到这座庄园的几个月里,她来这座庭院这么久,一次也没在这里遇见过她。 她刚要转身,就听身后遥遥传来一声。 “夏普老师。” 终是被她叫住,灵均只好停了步调,往亭子里走去。 “这么晚了,栖归小姐怎么不在壁炉旁取暖,睡在温暖的被子里?”她停在卡佩栖归的身前。实在被她那双眼盯惯了,怎么说她也不改这个毛病,久而久之的,也就习惯了。 索性做似随意地坐到她身边。 “怎么……我怕冷这件事,你也知道了?”卡佩栖归有些泛着棕色长睫微微颤着,她很久才眨一次眼,这是她的习惯,也是让人很久才适应的习惯。 “这应该很难……不会知道吧?”灵均小声地嘀咕着,虽是适应了某人的目光,可能不去看对方眼睛的时候,她总是去看自己身边的物件。 书本,琴键,或是这时脚边携来的的积雪。 积雪被她的脚尖踩得很碎,她穿着加绒的马丁靴,深棕色的鞋面点在庭院的地板上,顺着雕刻繁复的青石板路缝隙,将那些积雪一个个推进去。 “有这么明显吗……”卡佩栖归今夜的情绪似乎不算太好,语调低低的,比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听上去更低落。 这声问的不算很明显,很轻的一句话,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喃喃自语,问着自己。 于是灵均没说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回答她。 其实是非常明显的,从她上课时怎么也捂不热的指尖,再到她时不时打冷颤的眉眼。要不是每周上课能见到她,灵均还以为她像蛇一样藏在哪里冬眠去了。 不过也就是这么想着比喻一番,卡佩栖归的课程安排有多丰富她还是了解的。 即使是马术课,在这样不好外出的环境下,她仍要上理论知识。不过听说她马术课可以在今年年底结业不用再学了。 身侧传来一声细微的窸窣声响,灵均抬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卡佩栖归移开了盯着她的目光,扬着她的下颌去看朦胧轻纱般的缕缕月光。 她的嘴唇冻得有些失了血色,迎着月光,像是渡上了一层好看的月光石。 真的不明显吗。她自己好像一点也没自觉。 第108章 灵均不觉轻笑了一声,伸手去碰了一下她搭在石凳上的指尖。 好凉…… “笑什么?”卡佩栖归不满地皱眉,她看像她时,似乎才察觉到指尖原是被人握住了。 明明已经都冻的没了知觉,还要把手放在外面。分明她的兔绒外套有很宽大的口袋,足足装下一个小型的暖水袋。就算不装暖水袋,也可以把手塞在口袋里取暖吧? “都这么冷了,怎么还不回去。”灵均抓着她冰冷的指尖,握在自己的口袋里,试图将那凉到不行的冰手给捂热。 惊奇的是,卡佩栖归竟然没有挣扎躲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动作出神。 “你的圣诞袜摆在哪里了?”卡佩栖归怔怔地望着她的口袋,那里头正装着两个人的手。 说到底灵均的手也不是很热乎,没一会就被卡佩栖归感染得一同冰凉起来。 今天平安夜,庄园里许多人都在屋子里的角落上摆上了自己的圣诞袜,大多都摆在会客厅的壁炉旁。 女佣们会在崭新的圣诞袜上贴上自己的名字,挂在穿了线的各个角落。 她这样问,显然是找过自己的圣诞袜了。 灵均今天也找了,母爵的圣诞袜挂在家里最大的圣诞树下,她把礼物就摆在了圣诞树下。 艾米丽的挂在了画室的壁炉上,画室里摆了许多礼物。听马琳说,她每一年都把圣诞袜挂在画室的壁炉上,所以很容易也就找到了。 至于卡佩栖归…… 她的圣诞袜不太好找,灵均今天找了一下午,才在钢琴教室的壁炉旁找到。 她是从未想过卡佩栖归会把圣诞袜挂在钢琴教室的壁炉旁。 毕竟……她不是向来最讨厌上钢琴课么? 这几个月来她听到的流言也不少,多是关于卡佩栖归的,什么卡佩家的音痴小姐,什么钢琴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人愿意教的臭脾气小姐。 “你该不会根本没放吧。”卡佩栖归微微皱了些眉,盯着她的目光里带了些不解,“别告诉我,你们赫卡德拉不过圣诞节,没这个习俗的话。” 灵均的确没放,是因为她没有一点对于这个世界的归属感,所有的一切都看来很遥远。 况且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双亲,不在自己的国家,在一个无人熟络的她乡异国。唯一一个最熟络的人,还是她不算讨喜的顽劣学生。 她当然不会摆出她的圣诞袜自取其辱。 “嗯,没放。”灵均大方地承认了,她像刚才卡佩栖归抬头看月光一样抬起下颌。掌心里的冰凉触感很真实,但周身的割裂感却非常浓厚。 这是卡佩栖归第一次想去了解一个人,她的钢琴老师,夏普灵均的眼里总是时不时泛出令人好奇的眸光,像是遥远更古的思绪,里面拥有着一片浓雾笼罩着的故事。 也许是在这个多愁善感的夜里,会让人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她轻声问道。 眼睫之上落下了一片雪花,冰凉的触感被她的体温所捂化。灵均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抹去眼睫上化的只剩下的丝丝雪珠,“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了。” 她说完,身侧的学生意外的没追问下去,而是沉默地盯着她,眉头微微皱着。 “我的双亲因病相继离开了我,所以……”她顿了顿,温润又清脆地接着问道,“卡佩小姐,为什么你的圣诞袜会挂在钢琴教室的壁炉旁呢?那里似乎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人找到,是艾米丽……”卡佩栖归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虚握的指尖都用了一些力道。她说着,又忽然转移了话题,“你找到了。” 她摆放的房间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去,就连艾米丽也不怎么会去,更别说女佣们了。 就好像是故意摆放在钢琴教室里一样…… 可灵均不会真的这样想,太自作多情了些。 “我放了礼物进去,等你明天睡醒了就直到了。”灵均生怕她不想去拿,又补了一句,“记得去拿。” 许久没听见卡佩栖归的回应,灵均也不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反正礼物她已经准备好了,去不去拿是她自己的事。总不会因为没收到礼物而黑化的。 口袋里的手指好像回温了一些,却仍是凉的。灵均握到她的手腕时,摸到了一块很淡的疤,近乎摸不出的疤。 也许是她总是来回抚摸她的疤,旁边的人幽幽开口道:“这是被火烫的。那场大火我至今也忘不了,梁柱倒下的时候,妈妈在大火里的凄厉。” 这是她第一次提及灵均从未在庄园里见到的人,那个存疑心中许久的疑惑,在今夜被缓缓打开沉封的匣子。 灵均没有接话,她无声地摸索着怎么也捂不热的那块疤,是如此的寒冷,即使是她的手已经在口袋里回温了,那块冰冷的疤仍旧冰凉。 好像就这样不停地抚摸着卡佩栖归的疤痕,就能够温暖她破碎的心灵一般。 也难怪,卡佩栖归的手指总是这么冰冷,这是她心中的心病,是过去那场满是哀切的火灾带来的创伤。 “要不是艾米丽拦着我,也许妈妈现在还能和我一起过圣诞。”卡佩栖归说话时,眼睛是一直盯着她的兔绒口袋。 不知道她到底看没看,或是在想些什么。 她的话含义很深,从她的话里可以推测出,她和艾米丽的妈妈是死在火灾里的,而卡佩栖归一直把艾米丽拦着她的举动当做是负担,是她没能救出妈妈的负担。 对这件事她不了解,她也无权评论别人的家世,她只能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情绪的倾听者和抚慰者。 “你现在这样健康,我想……你妈妈会很开心的。”灵均抚摸着她的疤痕,心里已然对卡佩栖归有所改观。 旧时的伤口导致了她如今满身是刺的模样,对周遭的一切抱有同等的不信任,这是灾祸带来的代价。 所以这样的卡佩栖归,日后会将这个世界造就成荒芜尘土的模样,会狼烟遍布…… 不会的,现在她在她身边。 她会好好引导她。 这夜她们在庭院下坐了许久,久到灵均的脖颈钻了许多的风。 她们一同望着层云缕缕的夜空,在稀疏斑驳下至的霭雪下,在青翠的紫藤花架亭下。 像是两个孤单的灵魂靠在一起互相汲取温暖。 灵均的圣诞袜一直没有准备,她始终游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看似好像适应了融入进了,但又始终藏满心事。 圣诞节这天早上的庄园很热闹,早早地就有人在门外开始道喜准备节庆要的材料。 灵均被她们的热闹吵醒了,她换好衣物开门去寻。 门一开,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在她的门把手上。 她侧头去看,是一个红绿相间的圣诞袜,上面贴着她的名字。 夏普灵均。 而圣诞袜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礼盒,一拆开,是一串缀着一颗如昨夜星夜一般闪的宝石手链。 就像是她手腕间总时不时出现的那颗玄珠一样。 第87章 王宫宴会 说到底,灵均怎么也没想到卡佩栖归会因为昨夜她说没摆圣诞袜这件事,早上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感觉……还不赖。 心里头暖洋洋的。 就是不知道她选礼物的时候,是因为她送了她那颗有些特别的月光石,还是只是随手挑了个类似的送自己。 灵均直接解开了这条像是稀疏星云夜的手链,稳稳当当地戴在了自己的左腕上。 她总觉得只要戴上了,好像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愈加紧密了起来。 周围时不时传来哄闹的声音,频频热闹的嬉笑实在是引人侧目。 她随意踩了一双黑色的平底鞋就出来了,刚睡醒简单洗漱了番,踩在算得上静音的羊绒地毯上,顺着走廊的围栏往下看去。 一楼的会客厅处,几个女佣围在一起,她们面上带着笑颜,摆弄着正中间的一个女佣。 灵均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看清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的马琳,她双手捂着面颊似乎是在羞稔。 马琳身上穿着一条黄橘色的裙子,袖口像是开花一样的复古裙。裙摆处很是蓬松,好似在裙底穿了件小型裙撑。 这个世界的裙撑用的是很柔软的面料做的,由于做工方面需要稍微厚一些才得以撑起。 夏天的时候天气太过炎热,几乎没什么人会穿裙撑,也只有秋冬的时候,在一些重大场合里会有人穿。 穿裙撑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大家单纯的觉得裙子蓬起来跳交谊舞的样子很好看。 圣诞节这日连庄园里的大家都好好打扮自己了,灵均噙着一丝笑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温莎女王邀请贵族们参加的晚宴让人不得不重视起自己的着装。 灵均身为赫卡德拉的女爵,自然是少不了费心的。 第109章 她将额前的碎发梳到脑后,长到蝴蝶骨的发丝她随手拢了拢。对着梳妆台开始打底描眉。 只是作为一个受邀的钢琴师,没必要将自己的妆画得有多出彩惊艳众人,但又不能太过于淡,让人觉得有所敷衍。 灵均早早的换好了参加晚宴的着装,趁着还有些时间,她去了钢琴教室练了会琴。 期间也没什么人过来打扰,整座庄园的大家似乎都知道灵均被温莎女王邀请了。这于在盖亚西里没在人前露过面的灵均来说,这不亚于一场盛大的钢琴决赛。 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迅速律动着,指尖时而蜷曲时而扩开,她手腕上戴着的那条手链,随着音乐阵阵颤动。 女人的额角因着激烈有迅速的曲调渗了些汗珠,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漫天飘扬的雪花零落轻摇,像是一副同时存在的两个季节。 这分明是寒意钻肤的冬日,灵均的体温却不断地上升,湿热不止。 随着指尖的骤停,灵均整个后背犹如浸泡在了一片汪洋翻腾的海水里。 她弹错了。 “你是有些紧张吗?”轻扬的语调响起,随着说话人的浓密睫毛与阴湿的双眼一同挤进这场练习之中。 卡佩栖归从门口熟稔地走了进来,她做了无数次的动作,这里对她来说就像是来到她自己房间的自在。 “你别担心,不用抱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她边说边往里走,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将平日里的那些傲慢都藏了起来,“夏普老师,要是弹错了,就接着往下弹,不要一直停在远处等待。这是你教我的不是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灵均正被她的学生以她平时上课所说的话语反过来安慰自己。 “嗯……”她眼睫微微一颤,随后又抬眼对上了那双熟悉了许久的目光,“是来喊我准备出发了吗?” 能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找她,想来是该到去王宫的时间了。 灵均心里因着刚刚弹错的这一遍很是不安,要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去参加晚宴…… 手腕上的银色手链轻轻晃了晃,那颗黑色的珠宝与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来回流淌着不太刺目的光亮。 也许是她的不安太过明显,引得身侧站着有些距离的卡佩栖归轻声说了句:“没关系,等你弹完这一遍再走也不迟。” 于是灵均也不推脱,在卡佩栖归的注视与聆听下完完整整地演奏了一遍。 琴声停止的那一刻,卡佩栖归很平常地说着:“走吧,母亲和艾米丽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 这样的平常好似有魔力,能够将灵均心里的不安与焦虑抚平。 两人并肩下到二楼时,灵均忽然想起自己给温莎女王准备的礼物还落在房间里,她步伐一顿:“我有东西忘拿了,你等我一下。” 还未等卡佩栖归回答,她转身小跑着上楼梯去了。 马琳自下而上抱着一捧百合往楼上走,她看见待在楼梯拐角处的卡佩栖归稍有错愕道:“栖归小姐,您这是……” 她刚从楼下上来,亲眼看见卡佩母爵和艾米丽小姐一同坐上的马车。 轻飘飘又带着些凛风般的视线扫了过来。 “在等夏普老师。”卡佩栖归平静地说,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马琳忽然想起刚才在门口只看见了两辆马车,要是三个人坐一辆马车的话似乎是有些太过拥挤了些,她眨了眨眼大胆问道:“您要和夏普导师坐一辆车吗?” “是的。”卡佩栖归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马琳的话里似乎有什么别的含义,但她没能猜透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往下深究,自上方响起了一声熟悉又带着暖意的声音。 “久等了,我们走吧。”灵均手里提着手提袋,看着要上楼的马琳,勾起唇角笑了笑,“圣诞快乐马琳。” “圣诞快乐,夏普导师。”马琳稍一侧身小声回了句。 她站在楼梯上看见下方两人一来一回说着话,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她们的栖归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 下了马车,灵均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带来的礼物与邀请函交给了门口负责登记的侍者。 她是乘着卡佩母爵家的马车来的,周遭的那些个贵族都看在眼里。 “夏普导师,请随我来。”负责领路的侍者扬手作请。 灵均回头看了一眼卡佩栖归,她站在卡佩母爵与艾米丽的身侧正回望着自己,朝着自己张口说了些什么,却被过路的其她贵族们挡去了视线。 侍者一路领着她来到了晚上要演奏的三角钢琴边:“您今晚演出的地方就在这里,要是有什么别的需要,尽请吩咐我。”她说完走到了提供甜点的餐台旁。 这里四处站着一些贵族,她们三三两两结伴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灵均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里坐着,打开手里的谱夹翻看,增强些关于曲目的记忆。 “你们听说了吗?今晚女王邀请了赫卡德拉的钢琴家夏普灵均来演奏。” “听说了,不就是正在教那位音痴小姐的钢琴老师吗?” “为什么女王不邀请我们国家自己的钢琴家来演奏?她一个小小的女爵……这可是我们的圣诞节!” 谈论话题的发起人温蒂有些不解:“蔻蒂女爵,你与她同为女爵,这么讲不合适吧。” 蔻蒂没想到温蒂会帮灵均说话,轻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得她的水平一定不怎么样。” “可她的确成功地留在了卡佩母爵家里教琴。”尤菈尔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这又能说明什么?别的钢琴家还不愿意教那位音痴小姐呢。”蔻蒂反驳着,顺势瞥到了身前背对着她们的灵均,直挺地坐在沙发里。她只能透过沙发瞧见一颗脑袋。 “就像你说的,你又没听过她演奏,只是一句‘觉得’,难道就不武断吗。”温蒂说完就拉着她身侧的尤菈尔往宴厅的另一侧去了。 蔻蒂也无心与她们再争辩,只冷声地朝着沙发里的人不善道:“哪位小姐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真是没礼数!” 被她们谈论的话题正主,灵均正有些失神地看着谱夹,眉头微微皱起,谱面上的音符一个也没看进去。 刚才她们的谈话她全都听见了,她自认没有主动招惹任何人,却要被人这样说。 蔻蒂说话有些太过刻薄,灵均的脾气也不是逆来顺受的那种。反正也看不进去谱子,她干脆就合上不看了。 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向一直贬低自己的蔻蒂淡淡说出自己的名字:“夏普灵均。” 随后她正了正自己的身形,轻笑了声:“蔻蒂女爵,很高兴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 面前的蔻蒂似乎脸色不怎么好,看见自己像是见鬼了一般,她也没正式和她行见面礼,而是慌乱地往宴厅的人群里蹿。 宴厅的吊灯很是璀璨,金灿灿的光芒流淌过人的面上照得身子都暖洋洋的,像是镀了一层隔绝温度的保护膜。 蔻蒂的反应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好笑,灵均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倒是逃跑了。 这样的质疑并没有扰乱灵均的心绪,反倒是恰恰因为这样的质疑,她心底的那些不安全都消失了。 不再是担心演奏过程中是否会出现差错,而是享受当下。 头顶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出现在高台上的华丽女人清了清嗓子。 “各位亲爱的女士与小姐们,今夜因着圣诞集聚。在宴会开始前,让我们一同欣赏来自赫卡德拉国的女爵,夏普灵均为我们带来《流浪者幻想曲》。” 这个世界无时不在强调爵位,贵族制度是如此的深刻。 在场的所有人,她们的目光齐齐地看向坐在三脚架上身穿黑色礼裙的灵均。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些人的目光,但她能从这些目光中清晰地感受那道早已熟悉的视线。即使她不去看,也知道卡佩栖归正在人群中看着自己。 她深呼了口气,像是平时的练习一样去演奏,只享受着当下音乐带给她的纯粹,不去思考那些复杂。 随着音乐由激烈再到缓慢再到激烈的起伏段落,被这个来自她乡异国的人演奏。 手腕间的那颗星夜珠宝与水晶吊灯的璀璨流光交织反复。 人们只能记得她们盖亚西里的国曲,被这个来自她乡异国的钢琴家演奏得纯粹、完美、无可挑剔。 曲终的音符敲响人们的心弦,让人清晰地认知到,为何夏普灵均这位钢琴家的名声可以传到她们的国度。 在持续称赞的掌声中,灵均自台上谢幕。她在这一刻只能听到数不尽的掌声在为自己刚才的演奏喝彩。 那些无关紧要的质*疑,只会令这一刻的掌声添彩。 宴会正有序地进行着。 灵均自台上走下来,她走到一旁端了杯鸡尾酒,无神地小口抿着,像是游离在纷扰热闹之外。 “灵均,你刚才的演奏很完美。”艾米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旁,她今天没有穿她的骑士装,而是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绸缎绣裙。 第110章 周围有想前来认识灵均的贵族小姐,都碍于她面前的艾米丽而止步。 “谢谢。”灵均大方地接受了艾米丽的赞美,她轻声问道,“送给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很喜欢。”艾米丽的笑容很温和,想起那个别人都不会想到送她的特别礼物,笑意更深了些。随后她又有些遗憾,“我很抱歉没能找到你的圣诞袜……礼物,我能明天给你吗?今天实在是有些太忙了。” 哪是你没找到,这圣诞袜压根她就没准备。 灵均轻咳了一声:“没事的,能收到你的礼物我很开心。” 卡佩栖归一来就听见两人说着圣诞礼物的事,她刚刚好不容易从母亲那里逃了出来,没想到讨人厌的艾米丽先她一步来了。 她像是炸了毛的猫,当即朝她亲爱的姐姐冷哼了一声:“你怎么总是和我的老师说话?艾米丽,别总是这样讨人厌行吗。”她直直地盯着艾米丽,顿了顿又道,“母亲让我来找你。” 艾米丽并没有理会卡佩栖归的言语攻击,她面露无奈地朝着灵均道:“抱歉,还没好好说上两句话我又得走了。” 这两人的反应实在是有趣,灵均朝艾米丽点了点头,在人走了之后又瞥向一直盯着她的卡佩栖归。 女人的表情说不上的别扭,可那一双阴湿的眸眼,流淌在金灿灿的流光下,又格外的真诚。 “一会的舞会……可以邀请你共舞吗?” 第88章 槲寄生 王宫的水晶吊灯高高的挂在舞池的正中央,璀璨耀眼,比卡佩庄园里的吊灯还要华丽,上面镶嵌的珠宝每一颗都是透亮的钻石。 水晶吊灯下的正中央,种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移植来的圣诞树,约莫有两米多,上面缀着缤纷色泽的彩带和小灯。 艾米丽端着一杯醇浓的红酒,她身姿挺拔地站在卡佩母爵身侧,听着她与女王商量着明年春季的竞技比赛时间安排。 “竞技运动会的时间,我看还是安排在明年三月比较好。”温莎女王捏着装有红酒的高脚杯抿了一口,她沾了红酒而润湿的红唇,此刻像是童谣里的饮人血保持青春的血腥玛丽,既高贵又浑身充满着危险气息。 至少艾米丽是这样的觉得的,别看温莎女王时刻以优雅的姿态出示人前,可在这样的一份优雅下的,是一个疯狂的灵魂。 “芙拉尔,你觉得呢?”温莎的红唇一张一合,直直地看向卡佩芙拉尔。 在这种贵族人云密集的场合之中,温莎女王身边除去卡佩芙拉尔,就只有一个随在身侧的艾米丽了。 尽管这样的场合是贵族们最能够接近权势中心的好时机,却没有一个人会冒失上前打扰女王与母爵的谈话。 甚至连她们周围都空出了一片区域,无人往这一处靠近。 悠扬的小提琴与大提琴的弦乐团正演奏着,浑厚的大提琴听起来总想让人随之舞动。 芙拉尔敛眉思索着,不过片刻点了点头:“三月回暖,正适合举办这样的活动来鼓舞人心,别叫冬日里的懒散带到下一年。” 她们的话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讨论哪些贵族要安排周到些,又要从民间里挑选几个运动好好手来挑战贵族们。 这样的对话每年都会进行,都是些陈年旧词,艾米丽有些乏味,她又看往了人群中的一处。 灵均小口抿着鸡尾酒不知道在和她的妹妹说些什么话,两人聊得很是热络。 艾米丽的心口有些空荡荡的,不过她也能感受到近期来卡佩栖归和从前的变化,虽这样的变化很细微,她还是察觉到了。 妹妹自那场火灾后就一直沉浸在悲伤与悔恨中,一直将自己锁在她心里的小房间里,拒绝与任何人产生一丁点的亲密关系…… “那此次的竞技运动会还是由艾米丽骑士长来全权负责,届时要时刻防范不轨之人。”温莎忽然朝一旁走神的艾米丽说。 听见有人喊自己,艾米丽连忙回神:“没问题女王殿下!” “骑士长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温莎女王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顺着艾米丽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瞧见在璀璨吊灯下如同星夜的那位异国钢琴家,“夏普灵均吗?她确实如传闻中的那样厉害,不想我七天前给她提的要求也能演奏得如此不可挑剔。果然得到过奥尔瑟希赞扬的人,很不一般……” 她看向灵均的目光不算友善,嘴上虽是说着诸如此类的欣赏,可语气中却满满的挑剔。 “夏普女爵似乎与你的小女儿走得很近。”温莎女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莎女王对灵均的关注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而且这样的关注,似乎有些…… 艾米丽说不清,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芙拉尔瞥了过去,轻声说了句:“您别在意,她们只是很纯粹的学生与老师的关系。” “哦,这样。”温莎的语调淡淡的,之后又做似无意间提起,“说起来,我们盖亚西里也很久没派人去赫卡德拉交流了。” 没人能知道温莎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疯狂的点子,但总归不是好事。至少上一次她酩酊大醉后兴起做的事,就是让盖亚西里的舰船越过了赫卡德拉的警戒线。 芙拉尔正要回话,宴厅里的音乐声停了。 一直存在的音乐,它响时,人们无从在意,但只要乍一停静,整座宴厅就陷入了一场极为诡异的安静。 这是在提醒温莎女王,到点了,该跳舞了。 于是温莎女王走了,芙拉尔口里的提议也就这么搁置了。 宴厅的另一边,蔻蒂女爵又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一位婍爵厉声呵斥她。 “蔻蒂女爵,这就是你们瓦伦家的教养吗!你的言论真是叫人捧腹大笑,简直就是一部演砸了的荒诞戏剧!” 周围的贵族们频频侧目,都张望着是谁在舞会开始前失了仪态。 蔻蒂被人骂了也不敢还嘴,对方是比她高了一个爵位的人,她要是真还嘴了,只怕会牵连到她家族的产业。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朝灵均投去了目光。 这里短暂的闹剧很快就散去了,温莎女王简短说了两句就开始了舞会。 只见卡佩栖归朝灵均伸手,拉着她去往了舞池中央。 蔻蒂阴狠地望着舞池里的灵均,她心里的疾忮像是疯长的藤蔓。 为什么同样是女爵,夏普灵均可以被身为媋爵的卡佩栖归邀请跳舞? 而她…… 灵均很少跳舞,即使是在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她和沈栖归也很少去舞厅里跳过舞。 卡佩栖归今天与往日很是不同,即使她刚才都表明了自己不会跳舞,她仍是固执地重复着问。 “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灵均说不行,卡佩栖归就会不停地问,直到她答应为止。 最终她是磨不过这个冥顽不灵的学生,只好答应了。 弦乐团又奏起了伴舞的曲调,很明显的三拍子华尔兹。舒缓的旋律强弱分明。 灵均的舞步有些凌乱,她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脚又收回,在她踩了卡佩栖归第五次后,她的学生终于露出了她熟悉的那副面孔。 “嘶……”卡佩栖归的眉头一拧,她阴湿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然后她们的舞步先后停滞,“真是想不通你对音乐的感知明明到了常人难以达到的程度,你的舞步却糟糕的像是市井里卖苹果的果农。” 灵均被她这么说一通登时心底的火气就来了,她们虚搭在肩与腰上的手即刻分开:“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擅长跳舞,你可以说我的舞步烂,但没有必要以你的刻板去抨击卖苹果的果农,说不定果农跳的比我好得多。” 卡佩栖归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生气,即使是在她第一次见面对她做了那样不算友好的事,还能朝自己笑一笑介绍自己时都没有生气。 这是她初次见到她生气的模样,意外地没有想和她一吵到底的冲动。 也许是她今天看见她手腕上戴了自己送的那条手链,没想到她会这么珍视自己送的东西,戴着她送的手链来到了如此重要的场合里。 见她沉默,一旁跳舞的人都要来到她们的身边了,灵均气得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一股飓风般的力道带回了卡佩栖归的怀里。 这一刻发生得很快,在一双阴湿的目光里,她看见璀璨的流光淌过卡佩栖归的面庞。 “对不起,我太会说话,您别在意。”她说话时脖颈上的钻石项链莹莹闪烁。 这句道歉的话灵均还未来得及消化,又听见她在摇晃的音乐中说。 “我想和你跳舞……别想那么多,跟随我的步伐就好。”她说着,将灵均的手按在了她的腰肢上。 灵均感受着掌心里透过她优雅古典裙传来的温度有些失神。 她的腰间即使是在温暖宴厅里,仍是有些凉。至少在这一刻,灵均掌心的温度都比她的腰要热。 第111章 “专心。”卡佩栖归似乎对她的走神很是不满,轻轻捏了一下搭在灵均腰间的软肉。 被迫回神的灵均咬着下唇,她又是惊讶又是羞恼。 在她失神的这段时间里,卡佩栖归的舞步一刻也没有停止,而她没有在意自己会不会跳错后,这段期间她一次也没踩到她的脚。 羞恼的是,她因为她刚才捏了她的软肉,从头到脚升起了一股酥麻感。 灵均没再去看卡佩栖归的眼睛,她目光下移,正巧看见了她锁骨中间的那枚小痣。 她原来也在这长了痣吗? 以前都没有注意过…… 她忽然心跳得很快,停下了舞步,连带着卡佩栖归也停下。 随后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那颗小痣。 “你!”卡佩栖归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染了一层灵均不曾注意到的红晕。 灵均抬眼对上那双阴湿的眼睛,指尖还悬滞在半空之中,心跳得更快了。 于是她慌乱地跑向一旁,离开了舞池之中。 舞池里的卡佩栖归对人撩了就跑的行为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当即立断追了上去。 王宫沿着侧墙走有一扇通往花园的门,外边还下着纷飞的绒雪,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 灵均此时正需要的一阵令人清醒的寒风,吹了寒风,她的心跳就会慢慢恢复成原有的样子。 王宫花园里栽种的鲜花种类繁不胜繁,藤蔓沿着花架层层缠绕。这些藤蔓间,不知道管理花园的园丁出于怎样的心思,在花架上栽了一株槲寄生。 这个世界有一个习俗,在槲寄生下的人必须接吻。 “灵均,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卡佩栖归追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红晕还在,她步步朝着花架下的灵均走去,俨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 听见声音的灵均吓坏了,她连忙转身冲她道:“别……别过来!” 哪有撩人就跑还拒绝交流的人? 卡佩栖归一直自知她的脾气不算好,也没有太多的耐心,她直来直去惯了。 于是她不管灵均的警告,没好气地边走边问:“我还没怎么着,你跑什么?” 站在榭寄生下的灵均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张了张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一团乱麻。 她这个学生向来冥顽不灵,十句话有一半都要和自己对峙反驳,逆反心理一直很严重。 可她从没想过她的逆反心理,会造成如今的场面。 凛冽的寒风吹在人的身上此刻也不觉得冷了,灵均只觉得她的脑子要炸了。 “怎么摸完我就傻了?”卡佩栖归见她一副呆样气呼呼地说道。 要是她被摸的是手,或是也被灵均捏一下腰间的软肉她都不至于追出来问个清楚。实在是灵均刚才摸她的锁骨太过暧昧,她慌乱地看向她的眼,那里又是令她失神片刻的极致柔情叫她乱了分寸。 现在寒风一吹,她倒是冷静了不少,此刻只是想替自己讨回一些好处,不想就这么被她白白摸了。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现在透完了,我们回去吧。”灵均忽然开口,生怕卡佩栖归往她头顶去看。 但似乎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卡佩灵均往她头顶瞥了一眼。 “槲寄生……” 灵均吓得连忙摆手:“什么槲寄生,那都是不知名的藤蔓。”她一个箭步绕过卡佩栖归,“太冷了,我要回去了……” 她强行解释与慌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没法相信,于是她刚迈了一步,手腕就被人牢牢地桎梏住。 “这是槲寄生,它的枝丫上还结着红果夏普老师。”她幽幽地说着,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 现在是怎样? 她们要接吻吗? 要是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会不会被当做是女巫给抓起来? 第89章 兔绒外套 花架上缀着灰绿的槲寄生,上头的红果像是充满禁忌的纹章。凛冽的寒风携着绒雪,从天空中徐徐飘下。 盖亚西里的雪绒不算小,这场雪从入冬后半个月开始下起来,从下雪至今已有二十来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花架下的两人正相互看着对峙,一个拉着人的手腕,一个不停挣扎着想要逃跑。 手腕上的力道大得惊人,就和她每每注视着人给人带来的感受一样,像是被一条给盯上了。 而灵均自己,就是那个被蛇直直抓住的猎物。 无处可逃。 “你放开我。”灵均再一次甩了一下手腕。 无果,还是没能甩开。 “我们还没接吻呢。”卡佩栖归很平静地陈述着,脸上没有任何因害羞升起的羞涩。 她要和自己接吻,就因为那个不存在的母神传说。 可卡佩栖归是那种会相信世界上有神存在的人吗? 灵均没有忘,她在这些世界里不停穿梭为的是什么,是为了阻止崩坏界的疯狂因子,名为“栖归”的疯狂因子。 “你相信母神的存在吗?”灵均皱着眉问道。手腕被人攥得有些疼,她敛眉看了一眼固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这一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信。”卡佩栖归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直截了当。 这和灵均的猜想一致,她不是一个那种会相信神明的人。 “那我们为什么要接吻?既然你不相信母神,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不是吗?”灵均不解道,她一抬头,就瞧见了她满头的白雪,像是带上了一层好看的头纱。 她的刨根问底似乎有些令人为难,一句简单的问题却让人深思许久。 “只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祝愿。我想夏普老师以后都平平安安,能够幸福。”卡佩栖归的眼里满是认真,又说的很小心,手上握着人的力道都不自觉笑了些许,头上绒雪满头也不曾在意。 手腕上的温度很冰,到了冬天卡佩栖归的手好像从来也没有暖过。 明明是一句祝愿的话,听起来却怪怪的。 是因为那场大火吗…… 灵均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要说谢谢吗? 好像有些奇怪。 而她的沉默,在那双阴湿的眼里看起来就像是默许。 眼前的人忽然有了动作,卡佩栖归本来离她就近,再动一动脚就离她更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乎只有两指。 她扣上了自己的后脑勺,然后从嘴里缓缓吐出:“所以,这只是一个在槲寄生下的祝愿。” 随后灵均眼前就只剩她眼角里的流光,像是遥远缥缈的云雾,又像是森林里无处不在的水汽。 她的唇角很凉,和她手上冰凉的温度一样凉。毫不夸张地说,灵均感觉自己在亲一座活着的冰雕。 她的吻很轻,只是单纯地贴在她的唇上,然后闭起了眼。 灵均看着她浓密的睫毛随着凌冽的寒风微微颤着,分不清是到底是因为寒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连半分钟也没有。 恍惚间她又看见了她们手腕上一黑一白的珠子,悬在空中绕着手腕一直转。 唇上的寒意离开了,耳边传来一声很小声的祝愿。 “希望我们都能幸福。” 灵均没去看卡佩栖归的眼,她只是迷茫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如同明亮星夜的珠子。 为什么又出现了? “这是什么?”头顶传来一声疑惑。 灵均像是见了鬼似的抬头,而后不确定地问:“什么?” 只见卡佩栖归指着她和自己手上不停转动的珠子问:“我们手上的东西。” 她居然能看见? 灵均猛地瞪大了眼,即使她在心里确认,这些世界的栖归是同一个人,她仍在此刻因为这句话心跳如雷。 “你看见的是什么?”她强压着心底的悸动,盯着那双不屑骗人的眼睛。 风有些大了,徐徐飘落的绒雪像是被人上了发条似的,不住地往下落,将那灰绿的槲寄生都压得只剩几颗透红的果子。 “珠宝?你的是黑色的,我的是白色的。”卡佩栖归轻轻声一笑,“有些像你送我的月光石。” 花园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要是两个人再待在这里说话,明天庄园里就要多两个病号了。 两人拉扯的手腕早在吻上的那一刻就松了,灵均这回拉着她的手腕往宴厅里边走边说:“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吧。” 其实她都还好一些,只是脖子有些冷。这点风和寒意对她来说还能忍受。 只是卡佩栖归的状况有些令人担心。她本来就体寒,刚才她鼻头都冻得有些红了,像是圣诞婆婆身边的红鼻子驯鹿。 她们走回宴厅,灵均看着甜点台上摆放着的饮品,只有热气冒的不太明显的热可可,其余的都是鸡尾酒与红酒。 于是她转身朝着一直在旁待命的侍者道:“能麻烦你帮我们倒两杯热水吗?” 侍者恭敬地行了个礼:“当然,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第112章 灵均见卡佩栖归抖了抖,连忙关切道:“冷吗?” “还好,我只是身体比较凉,我并不觉得有多冷。”卡佩栖归说着,眸光一黯,“要是太热我反而会不适应。” 让人又联想到那场大火给人带来的伤痛。 侍者很快就端着两杯热水送了过来。 灵均接过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的导师。”侍者扬着笑意淡淡回着。 今晚的宴会几乎所有人都有注视到这个来自异国她乡的钢琴师,侍者自然也不例外。 站在一旁的卡佩栖归瞥眼过来,然后接过了自己的那杯热水没说话。 身为贵族不是最注重礼仪吗?她连一句谢谢都不肯说? 灵均瞪了她一眼,然后使了个眼色。 卡佩栖归才在她威胁的目光里,不太情愿地说了一声谢谢。 侍者站在一旁忽然意识到卡佩栖归是在对自己说,有些错愕地应对这迟来的谢谢。 宴会仍在进行,多数的贵族们在向众人展现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获得的成果,也有的在散发自己的涵养。 她们说着场面话,三五成群的簇在一起,扬着标准又挑不出错的笑颜。 而甜点台旁的灵均和卡佩栖归两人,端着奶油色的陶制茶具喝着热水。 算算时间,从进门到现在大约也有五分钟了。 灵均端着杯子望着手腕上一直环绕着的黑色珠子出神,竟然这么久了它还在。 “所以这是什么?”卡佩栖归眉头一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珠子。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指尖从那颗像是月光石的圣珠之上穿了过去。 她似乎不信邪似的,又伸手去摸灵均的玄珠,却惊奇地摸到了那颗珠子。 灵均将她一切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而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迎面泼来一杯猩红的红酒,正对着灵均的脸。 灵均抿着唇,眼睫的红酒水珠缓缓垂落,她额前的发丝被人泼湿了大片,她现在满身的酒气,衣服也是。 她愣了几秒,然后听见身侧的卡佩栖归怒声质问。 “蔻蒂女爵,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一旁的侍者眼里满是慌乱,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来。 “给我就好。”卡佩栖归接过帕子,着手替还在愣神的灵均擦了起来。 泼人酒的蔻蒂趾高气昂地说着她的理由:“我刚才是不小心的。卡佩小姐,为什么夏普灵均如此不尊重你?她好像不懂礼仪,没有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惹得一旁的侍者频频朝着蔻蒂侧目,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 这是什么道理? 卡佩栖归正替灵均擦着脸,灵均觉得有些不方便,按着她的手轻声说:“我自己擦。” 卡佩栖归轻嗤了一声:“不小心?” 她随手拿起甜点台上的一杯红酒,二话没说地朝蔻蒂泼了过去。 “我也是不小心的。”卡佩栖归从来都是有仇当场发作的性格。 “我同自己的老师说话,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要说礼仪,蔻蒂女爵,你见到我时有第一时间向我行礼吗?” 蔻蒂女爵被泼了一杯红酒,心有怒火却也不敢真的说出不尊重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她和灵均同样都是女爵,今晚的宴会里却总能听到别人谈论起她?而自己呢? 无人问津。 就连她母亲今晚和别的贵族聊生意上的合作也不太顺利。 所以凭什么身为女爵的夏普灵均能够搭上卡佩家的这艘大船,她能和艾米丽说话,而自己却连和艾米丽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心底的疾忮像是疯长不止的藤蔓,不断攀升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很荣幸见到你,卡佩小姐……”蔻蒂说着后撤了一步想要行礼。 “免了,我可不想被什么肮脏的西瓜虫触碰。”卡佩栖归冷声打断了蔻蒂的行礼。 灵均正低头擦着自己的黑色裙子,可泼的是红酒,怎么擦也擦不掉。 这条裙子可是花了她十二枚金币,她一个月的补贴也才十枚金币。还好卡佩母爵对她还算大方,一个月给她二十枚金币的授课费用。 只是这条裙子就穿一次也太浪费了些…… 蔻蒂的脸色因着被卡佩栖归骂了一通很难看,又随着一声不算小的威胁更难看了些。 “你该为今晚的行为负责,后果……我想这不是瓦伦家能承受的。” 卡佩栖归用她那直接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人,即使她不说话,只是站在那儿盯着人都让人后背发凉。 侍者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看着蔻蒂满身的狼狈,没有一点上前给蔻蒂递帕子的意味,她可不想得罪了卡佩栖归,触一身的霉头。 蔻蒂不回话,就一直被卡佩栖归那阴冷的目光盯着,她盯着别人的时候,眼里的水汽就会消退,只剩下阴冷至极。 她一脸不甘地说:“对不起夏普小姐,我会为我愚蠢的行为负责的。” 得到了该有的道歉,灵均点了点头,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轻声道:“那你赔我这件裙子吧,我花了十二金币买来的。” 既然蔻蒂都说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索要衣服的赔偿应该不过分吧。 “十二金币!”蔻蒂惊呼了一声,她瞪着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这件裙子真有这么贵吗?” “金币寄到卡佩庄园就好。”灵均说完又侧目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卡佩栖归。 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卡佩栖归像是无声地叹息道:“我知道了。” 只见人转头盯着蔻蒂问:“你这件裙子多少金币?” “五……五枚金币……”蔻蒂咬着下唇,说起衣裙的价格似乎很不好意思。 “会寄给你的。”卡佩栖归说完抬着她的下颌,转身拉着灵均就往别处走。 这场宴会灵均接下来也不能以这样的一幅样子出示人前,她只好让侍者帮她向温莎女王表以歉意,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离开了这里。 而跟在她旁边的卡佩栖归,以同样的理由和她一起离开。 灵均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盖亚西里的王城禁止古典车驶入,回去的时候,两个人乘坐的还是一辆马车。 许是裙子上的红酒吹了寒风,灵均总觉得身上有些凉,她不自觉地打冷颤。 她靠着舒适的椅背闭目养神,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多,她的头隐隐作痛。 刚刚从王宫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手上的珠子又消失不见了。她想不通这一黑一白的珠子代表着什么。 这会坐上了马车,脑子里又不住地想着刚才花园里的吻。 她们在纷飞绒雪的槲寄生下接吻,唇与唇的触碰,和那一句小心的祝愿。 还有刚才在甜品台旁,卡佩栖归为自己说话和行为。 心里有些莫名的欣慰,她那冥顽不灵的学生,在今年的圣诞夜里,好像有些开窍了。 她睁眼看了一眼车窗,明明关的很严实,却总感觉很冷。 耳旁一阵窸窣声动,她侧目顺着声音来向看了过去。 卡佩栖归从座椅底下的柜子里掏出了件兔绒外套,什么也没说,一股子往她怀里塞。 怕她不肯穿,又补了一句:“这是我的外套。” 灵均看着手里兔绒外套愣了一瞬,随后轻笑了声。然后开始解自己后腰上的带子。 只听对面的人说了句:“你……你干嘛……” 她抬眼去看,对座的人侧着半边脸,伸手拉上了车帘。 马车里陷入一片暗沉。 灵均有些夜盲,她看不清周围,只能凭感觉脱她身上的裙子,一边脱一边解释:“穿着湿裙子回去会感冒的,我换一件。” 她没听见回应,自顾自地换衣服。 刚刚卡佩栖归侧脸回避的样子还在她的眼前,没想到某人还挺纯情的。 刚这么想着,她换外套穿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很强烈的视线袭来。可她抬眼看过去又什么也看不见。 兔绒外套很暖和,即使里面只穿着内衣,这件厚实的外套也不会觉得冷。她换好了伸手拉开车帘。 夜光透过玻璃窗映了进来,她看见的是和先前保持着同样姿势的人。 于是心里那股奇怪的疑虑消退了大半。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第90章 怪物 512年。 加文卡北区的这天早上格外忙碌于嘈杂。 军区里的临时医疗站里本来还算安静,却被一声焦急声打断。 “不好了库什医生!昨夜的伤员有两个人发烧了!而且她们的伤口似乎有溃烂的迹象!”雪莱贝丝拉开营帐就是这样的一则坏消息。 灵均正把一根输液针捻收飞进患者的血管里,她听见动响眉头微微蹙起。 “发烧了?除了发烧和伤口溃烂,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库什莉莉安表情有些严肃,按理说昨夜的那些患者在吃了特效药和输液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出现发烧的情况。 第113章 从已有的医学案例来看,几乎为零。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特效药不可能会失效。 直接点说,这样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表面上看不出来。”雪莱贝丝摇了摇头,她毕竟只是灵均的助手,并不具备任何诊断技能,顶多会些测量体温观察伤情这样的简单工作。 营帐里还有七八个伤患等着输液,这边同样有工作不能离开。 显然是那边的情况更优先,灵均主动揽下了输液的活道:“库什医生,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好,这里剩下的工作就麻烦夏普导师了。”库什莉莉安朝灵均点了点头。 她迅速收拾了手边的医疗箱,随着雪莱贝丝一同往营帐外走,边走边问:“是哪个区域的患者出了问题?” “是先锋三组的芭芭拉小姐和芙朵小姐。”贝丝语速很快,她一着急的时候就会这样。 她们出去了,灵均仍待在这间医疗站里。她没有过多分神去关注外头的情况,准确的说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了解。 从昨天古戈堡战役结束之后,贝丝就不停地在为库什医生打下手,取弹手术直至凌晨三点才完成。 灵均一直在帮人输液、配药、帮库什医生打下手之间来回切换。 她们三个忙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合眼。 好在现在剩下的几乎算是收尾工作,输液这样的工作,灵均处理起来已经算是非常得心应手了。 她不到十分钟就做完了剩下的工作,然后坐在凳子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很疲惫,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前段时间的战役一直都是刀剑之间的小摩擦,直到昨天的古戈堡一战,事态升级到了用子弹的程度。 也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灵均疲惫地闭上了眼,她刚一闭眼就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疲惫,像是前一晚跑了二十公里似的,嗓子也很干,有种想抱着水瓶往里头灌水的冲动。 她后知后觉地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好烫…… 她发烧了。 她又不像芭芭拉和芙朵受了伤,怎么会发烧呢? 她眼前闪过了昨夜在军区中看见的那抹月亮。 鲜血一般红的,无比圆的月亮,高高的悬在空中,周围没有一点星烁与云层。天空中只有那一轮诡异的红月亮。 随着一声闷响,灵均从凳子上摔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的时候,灵均只觉得头痛无比,像是万千蚂蚁钻在脑子里不停地啃噬,非要将她脑子里的所有血肉组织啃噬殆尽才算完。 她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微弱莹莹的烛灯闪着橘黄的火光。 从周围的环境来看,这里还是加文卡北区。她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灵均想起身往外走,但*身上的疼痛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将她压在床上。 她这才惊觉自己身体的变化,四肢像是被人用锤子敲碎了骨头一样,她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是无限的麻意。 难怪她没有在醒来的那一刻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倏地,她手腕上的玄珠浮现,自玄珠发出一阵一阵的嗡鸣颤意。随后她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像是沐浴在了放松身心的温泉之中。头也不疼了。而且她感觉到现在的身体和之前好像有所不一样了,比以前要更轻松。 她坐起了身子,看着她的掌心里散发的光芒,比床头柜上放着的烛灯都要明亮。 她这是……身体自愈了? 在她打量自己身体的异样时,她无可避免地看见了手腕上的玄珠。 这难道和这珠子有关吗? 灵均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温热,没有发烧的迹象。 随之而来的,是她肚子的饥饿感。 她下床走出房间,想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见夜里的这些士兵们非但没休息,反而一个个来回搬动军备物资以及各项设施。就连帐篷都收了好几个,明眼地瞧见这里空旷了许多。 这是什么情况? 灵均迷茫地站在她帐篷门口,望着大家忙碌的身影有些恍惚。 还是贝丝看见了她,抱着一箱罐头走了过来。她像是松了一口,眼里登时打转着些许泪光道:“夏普导师,你总算是醒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我睡了多久?”灵均皱着眉看着贝丝手里的东西,心里有种预感。 “三天。”贝丝说着露出了她的八颗牙齿,“对了,昨天女王殿下发来信件,战争结束了,我们不用再待在加文卡北区了!” 果然……她们收拾物资设施的样子,是因为战争结束。 只是,这结束的很是突然,让人不免觉得奇怪。就和维特奥尔瑟希女王为了一瓶红酒和盖亚西里开战一样奇怪。 “对了夏普导师,前几天大家几乎都发烧了,库什医生说这似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感染群体性发热症候群。”贝丝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盒罐头递了过来,“你刚醒,先吃一些罐头补充下能量。” “谢谢……”灵均接过她递来的罐头,敏捷地抓住了贝丝刚刚话里的重点。她接着问,“贝丝,你也发烧了吗?” 贝丝点了点头:“是的,我昨天才醒。”她说着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箱子,摊开掌心,“只是……发烧后的身体似乎很不正常。我可以召唤出水球。” 灵均看着贝丝手掌里凝聚出有甜甜圈大小的水球陷入了沉默,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天空。 鲜血般的红色月亮,仍是满月。 还有先前贝丝刚见到她时的异样,那种松气的样子,似乎是庆幸她还活着。 “有伤亡出现吗。”灵均的语气不像是疑问,她更像是在为自己的思绪求证。 眼前的贝丝以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下来,她又重新抱起了地上的箱子:“是的,军区里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没能扛过这场群体性发热症候群。库什医生也发烧了,她也是昨天才醒的。” 远处有人喊了贝丝一声,她回头应了声:“好的,我马上就来!”随后又故作轻松地说,“夏普导师,我先去把这批物资装车,一会回来帮你收拾。” 灵均看着贝丝跑向远处的一名士兵,她眯眼敲了敲,夜里的光线虽然不算好,但由于这天上的红月亮,要比之前的能见度要高了许多。 她认识那个人,是前些天第一批发烧的芭芭拉。 病毒感染群体性发热症候群。 怎么听都觉得离谱。 灵均决定去找库什莉莉安聊一聊。 她现去了一趟医疗站,里头已经没有病患了,医疗设施大多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板凳还在这里。 库什医生不在这里,灵均又去了她的住所。 “库什医生,你在里面吗?”灵均站在莉莉安的帐篷门口等了一会,没听见里面有人应答,她本想转身离开,却瞄到了帐篷上缠着的一截藤蔓。 她想也没想,撩开帘子就往里进。 入眼的景象令她有些震惊,满帐篷的藤蔓就像是把哪家贵族庄园里的花架搬到了房间里,藤蔓无处不在,连下脚的地方都很难寻找到。 这些藤蔓很有生命力,就像是活着一样,不停地往她脚边的方向蔓延过来。 贝丝会召唤水球,那么这些藤蔓呢? 答案就在眼前。 这些藤蔓的中心,站着一个迷茫又无助的人。 库什莉莉安。 “库什医生!”灵均将周遭的这些藤蔓往旁边拨开,往她那走。 “别过来!”莉莉安的声音有些恐惧,“别过来好吗……” 她近乎带着哭腔,灵均不难猜到,她可能以为自己变成了怪物。 “别担心库什医生,你不是怪物。” 然而莉莉安可不这么想,她痛苦地大声喊着:“我不停地从身体里长出藤蔓,怎么会不是怪物!” 看起来莉莉安的藤蔓可不像贝丝那样可以自主控制。 “集中精神。”灵均一边拨开她身前碍事的藤蔓一边说。 “什么?”莉莉安愣了一瞬,没能跟上她这么跳跃的思维。 “我说你集中精神,感受身体里的能量,尝试控制它们。”灵均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莉莉安的身边,她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同样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能量。 两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芒,莉莉安的是和藤蔓一样的绿色,羸弱的光芒,像是夏夜山谷里的萤火虫。 灵均的像银辉圣洁的月光,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能量。 果然,疯长的藤蔓停止生长了,最终化作了大片的绿色粉尘。 莉莉安猛地瘫坐在地,灵均连忙伸手去扶:“你怎么样?” “感觉很累……”莉莉安大口喘着气,一副脱力的模样。 灵均按照先前的经验,集中精神将她身体里的能量注入到莉莉安的身体中。 银色的光芒像是来自遥远天国的梵音,治愈着人心神上的疲惫。 第114章 莉莉安昏了过去,灵均将她挪到了床上,随后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库什医生这里并不会给她想要的答案。 这个世界显然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那副模样的,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然而这样的改变根据灵均的观察,似乎只有少部分的群体拥有,至少目前整个军区里,除了她、雪莱贝丝、库什莉莉安,并没有其她有这种异常情况的人。 “着火了!着火了!”一个士兵大声的喊着。 灵均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军区的帐篷收了很多,导致整个区域都很空旷,一眼就能看到失火的地方。 没看错的话,那里是先锋三组的帐篷。弗琳芭芭拉和弗琳芙朵姐妹两的住所。 火势很大,帐篷像是被一团火光吞噬。 等灵均赶到的时候,帐篷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烬。芭芭拉抱着芙朵站在帐篷前惊魂未定,两个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军区负责人科尔小姐也赶到了现场。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出问题,她显然是有些怒气的,于是说话的音调都有些不客气:“怎么会失火呢!”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差,又揉了揉鼻梁致歉,“抱歉,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是我有些神经紧张。” 毕竟这场突如其来的群体性发热症候群让加文卡北区的人损失了三分之一。 “抱歉长官……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芭芭拉抱着芙朵,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因为这场意外受到了惊吓。 “没有受伤吧?”科尔小姐问。 “没有,多谢长官的关心。”芭芭拉摇了摇头。 这里的人群很快就散了,只有灵均站在一旁打量着芭芭拉,还有不敢直视她的芙朵。 第四个异能者。 灵均敢说这场火绝不是因为什么烛台。 但别人有意隐瞒,她自然不会去刨根问底。 灵均往她们两身边走近了些,她感受到两个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别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们,集中精神多加练习。你们不是怪物。” 芙朵抬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夏普导师,你也是吗?” “夏普导师!” 还没来得及回话,自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灵均生怕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抬脚就拉着跑来的贝丝往自己的帐篷走。 “去我房间收拾东西吧。” “欸?欸?好的。”贝丝是一个心大的,很快就忘记自己刚刚要来问的话。 要收拾的东西并不是很多,除去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和衣服,灵均要带走的东西就只有乐谱。 那条卡佩栖归送的手链被她好好保管着,戴在了手腕上。 “贝丝。”灵均很严肃地说,“你有异能可以召唤水球的事情暂时不要对外说。” 现在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有这样的异能是好事还是坏事暂且不知。起码得再观望一段时间。 而且女王停战的时间也很巧妙,正好在她们群体发烧的后两天,也是多数人醒来的这天。 这其中保不齐就有什么联系。 “欸?”贝丝有些困惑,但她一直以来都比较依赖灵均,“我知道了……” “我们拥有这样的异能,对于这个世界暂且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灵均说着收拾物品的手一顿,“现在加文卡北区不再需要我们,贝丝,你接来下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回一趟雅儿山谷,看看妹妹现在过得怎么样。”贝丝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用我给她寄过去的零用钱,她总是不舍得为自己花钱。” 雪莱贝丝家里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妹妹,平时不去学校里的读书的时候听说她常常摆摊卖自己做的面包来补贴家用。 贝丝家里的母亲和妈妈都死于病痛的折磨。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灵均说的有些小心,她颤了颤眉睫,似乎风一吹就会落泪。 “要和我一起同行吗!”贝丝脸上扬着兴奋的笑意,她拉起灵均的双手说,“当然了!当然了!贝尔肯定会喜欢你的。” 灵均怔怔的望着贝丝拉着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发凉,明明以前总是像个火炉一样热。 是因为水系异能导致身体的变化吗? 这会让她不禁想起一个常年指尖冰凉的人。 也不知道战争结束,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耳边嗡嗡响着贝丝喋喋不休的话语,她畅想着她们路上要买些什么好吃的食物带回去,贝尔的脸上会显现出怎样的惊喜。 第二天一早,加文卡北区的这片战区营地已经全部撤离了,所有人都往自己的家乡走。灵均虽然是负责这片区域的,但科尔小姐才是真正名义上的负责人,所以灵均不需要回麦加王城去述职。 毕竟她来到这里,也是奥尔瑟希一时迁怒想让她来这里吃些苦头。 雅儿山谷离这里要穿过一座城镇,不过好在科尔小姐那儿有一辆多出来的古典车,灵均花了十五枚金币将它按照市场价给买了下来。 这两年里的科技发展十分迅速,什么卡车、古典车这样的代步工具都不算新鲜,几乎普及到了平民阶层,王城颁布的新条约,她们可以通过分期付款的方式来支付,价值十五枚金币的古典车只要首付五枚金币。 临行前,弗琳芭芭拉拉着弗琳芙朵来到了她们面前。 “夏普导师,你们……要去雅儿山谷吗?”芭芭拉一脸犹豫地问道。 “是的,贝丝的家乡就在那。”灵均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没有隐瞒地告诉了她们。 “我们可以和你们同路吗?我们也是从雅儿山谷来的……”芙朵有些胆怯,她说话声音很小,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灵均和贝丝的表情。 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由灵均来决定,她朝着往车上搬运行李的贝丝问:“贝丝,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啊,路上能多两个漂亮姐姐同路,我们可以彻夜聊天呢。”贝丝露着她的八颗牙齿,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于是她们四人相伴着一同上路。 灵均有些夜盲,不适合开夜路。芭芭拉和芙朵两姐妹不会开车,先前训练指导的时候,她们两就没学会。所以她和贝丝一个开白天,一个开晚上。 这夜她们的古典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公路上,两旁是山野丛林,针叶树高高地立在两旁,像是黑夜里的守卫,沉默地替森林做着守卫工作。 让人在意的是天上越来越红的月亮,像是每天都在用调色盘不断往里头加赭色,一天比一天更要红。 “不行了,我得下车透会气。”贝丝踩着刹车将车开到路边停下。 闭目养神的灵均连忙起身问:“要不要吃些薄荷糖?” 后座的芭芭拉连忙递过来一颗薄荷糖。 只见贝丝摆了摆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随后她打开车门往树林边走。 “别走太远了!”灵均朝着窗外担心地喊了一声。 贝丝晕车,而且她只在晚上的时候晕车。 白天灵均开车的时候她都没有任何不适,只有晚上的时候,她开半个小时就要停下来缓几分钟。 可惜灵均夜里看不清路没法开车,不然她们可以调换。 周遭的沙沙声很响,深秋的风到了晚上就开始冷了下来,风在空旷的地方没了遮挡物就会更冷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灵均的错觉,她总觉得从刚才停车后,两旁的这些树枝再不停地长高,像是活了似的。 这会的路还算平坦笔直,不像昨夜的崎岖颠簸。灵均想着要不然换她来开一段路好了。 贝丝已经去了很久了。 “贝丝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事啊……”芙朵担心地问,她不停地搓着手,要是细细看去,还能看见她手里捏着的土块,在她的手心里不停地变换着形状。 芭芭拉随手往她的脑袋上敲了过去:“尽说不吉利的话。” “哎哟!”随着芙朵吃痛一声,手心里的土块化作粉末消失不见。 两姐妹的关系很好,灵均看着她们互动轻笑了声。 她也有些担心贝丝的情况,于是打开了车门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坐在车里等着。” 下了车,她顺着贝丝离开的方向一边走一边喊着贝丝的名字。 然而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忽然丛林里传来一声尖叫,那是贝丝的声音。 灵均皱着眉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连不断的窸窣声从她前方的灌木传来。当灌木被拨开的那一瞬,灵均的神经都绷紧了,抬手就要往前方刺,再看到来人是贝丝后生生止住。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追。 “快跑夏普导师!有怪物!”贝丝慌乱地拉着灵均的手跑向古典车的方向。 怪物? 灵均被贝丝拉着跑,她回头看了眼仍不断传来窸窣声的灌木,她看见了贝丝说的怪物。 第115章 那是一只有野狼那么大的穿山甲,姑且说它是穿山甲吧。 整个眼睛透着猩红的光芒,很不正常的样子。它张牙舞爪在她们身后追着,尖细密密麻麻的牙齿锋利地咬断了挡在它身前的树。 一圈手臂那么粗的树。 尾巴像是老鼠一样长,又长又细地甩在身后,拍得地面尘土漫天。 贝丝回头自身体里凝聚出水柱从掌心射向穿山甲,她用尽全力,穿山甲被她的水柱击翻在地。 她们就趁着穿山甲翻倒在地的时间迅速上了车。 贝丝上了车就发动车子,等灵均上了车刚刚关上车门,她连头也不回地踩着油门往前跑。 灵均回头看了一眼,穿山甲翻起身来往树林里钻了进去。 “它没追过来。” 两人像是劫后余生似的长舒了口气。 “那只穿山甲怎么这么大?”灵均的心脏仍在怦怦跳,她透过透明的前窗看向天空上高高悬挂的红月亮,鸡皮疙瘩自脊背蔓延直全身。 坐在后座上的芭芭拉瞪大了眼睛看着贝丝,又转头看向身侧的芙朵,两人相视使了个眼色,都在确认着自己的眼睛没有眼花。原来会魔法的不止她们。 “完蛋了,这个世界好像有大事要发生!”贝丝张着嘴巴深呼吸,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着她刚刚在林子里看到的一切,“我刚刚站在灌木丛旁喘气,然后就感觉听到了非常美妙的音乐,不由自主地就往林子里走……” “什么音乐?我们刚刚在车上什么都没听见。”灵均不解地问,她转头看向两旁的针叶树。 又变高了。 “我说不清楚,可能是一种精神迷惑,森林在引诱我往深处走。幸好后来听见了夏普导师你在喊我,这才清醒了过来。谁想到脸上就有一个巨型穿山甲,要是没看错的话,森林里还有其它怪物!”贝丝顾不上自己还在晕眩的脑子,一个劲的加速。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们明早就能到达雅儿山谷。 “什么怪物?”芭芭拉刚刚只看到了巨型穿山甲,车子和穿山甲之间有些距离,并不能看清她们说的怪物。 芙朵听她们说着,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芭芭拉的胳膊。 “就是……”贝丝沉默了片刻想着该怎么解释,她在心里措辞了一番,“就是所有的动物,它们都变大了一倍,有的是两倍三倍。它们的眼睛都是红色的,看起来很不正常……很狂躁。最可怕的是,它们的外形,除了有体型上的变化,还有它们的身体,牙齿更尖锐,像是能撕碎一切的斧头。” 车内陷入了一阵沉默,大家都没说话,对于这场未知的变故,她们有些束手无策。 天上的红月亮还在散着猩红的光辉,让着本就荒谬的一切显得更加诡谲。 灵均盯着贝丝扶着方向盘的手腕,她的手腕处有一处抓痕,她集中精神地想着治愈它。 覆手在伤口前,自她的掌心中散发着一股银辉圣洁的治愈光芒。 贝丝手腕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一次使用力量不再像先前的疲乏,灵均隐隐觉得自己的力量有所突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郑重地朝车里的大家道:“该用异能保护我们自己了小姐们,末日将要来临。” 维多利亚港。 城门紧紧闭合着,城墙下是一群巨型老鼠,不停地撞击着城门,有的甚至用牙齿咬开了坚固的石墙。 自前两天赫卡德拉的军队莫名其妙退兵,盖亚西里的所有居民在一夜之间全部发烧。 维多利亚港的居民,有一半的人没能扛过这次群体性发烧。 而扛过发烧的人,有少数人获得了异能。 城墙之上,卡佩栖归不停地释放着身体里的能量,幻化作一根根尖锐的冰锥刺向了这些巨型老鼠。 被刺中头的老鼠瞬间炸开了脑仁,身上的肉像是腐烂过的,糜烂在城下鲜血淋漓。 “打它们的头!”卡佩栖归发现了端倪立刻朝身边喊去。 接着她身后的士兵们拿起步枪瞄准老鼠的头部。 “砰——砰——” 奏效了。 卡佩栖归刚喘了一口气,又听见耳边的卡斯塔纳卡特一声惊呼。 “鼠头怪爬上城墙了!” 第91章 变异的狼群 夜晚的月亮是猩红的,白天的太阳还是和以前一样。 当太阳升起后,总会产生一种,让人恍惚荒诞世界的错乱真相。 这个世界是正常的,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有错综的嘈杂乱象。 雅儿山谷是一座界于赫卡德拉与盖亚西里之间的城镇,城镇不远处有一条很宽的河流,河水清澈,一眼就能看清这条河里有几块石头,哪块石头上长着青苔,像是从未被污染过的模样。 它的城门不像维多利亚港的高耸,只是抵御一般的暴乱野兽是不成问题的。 灵均她们开了一夜的车,在晨光亮起的三小时后终于抵达了贝丝、芭芭拉、芙朵三人的故乡。 古典车缓缓驶入开往雅儿山谷的路上,一路上有许多阔叶树,却不曾听闻一丝鸟鸣虫响。 周遭的一切像是死寂一般的安静。 “不对劲……”芭芭拉眉头一拧,她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色,昨夜发生的事情很难让人放松身心去休息。 芭芭拉的话头一起,贝丝就伸手指着城墙道:“你们看那!” 车里的众人随着贝丝指去的方向看。 灰色的城墙上有着许多道很明显的爪痕,几乎都在墙的底部。通往城镇的大门是破碎的,像是被数万只蚂蚁啃噬过的样子。 这座城镇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真相像是一个禁忌的潘多拉魔盒,让人不敢随意打开。 也许里头会有怪物存在,最坏的打算恐怕是这些天,雅儿山谷被怪物袭击了。 “我们还要进去吗?”灵均轻声问道。她开得很慢,这条路已经开始变得颠簸起来。 “请你开进去吧……”贝丝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抓握着副驾驶上顶上的把手,整个手臂都在用力。 灵均轻应了一声,开着古典车缓缓驶入了这座城镇。 入眼的是破败的景象,街道两旁是深红色的血迹,甚至有一条断了的残缺的人腿。 许多屋子的大门上都有野兽的爪痕,暂时还判断不出来那是什么怪物的爪痕。但从那爪痕的粗细和数量上来看,怪物一定是群体性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大门有的被破开,有的仍旧坚固。 芭芭拉和芙朵两人在这里没有家人,她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如今家乡变成了这样,她们的心情有些沉重。 芙朵双手捂着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么会……” 从路上的血迹来看,这里曾经应该是有人试图逃跑,或者是与怪物殊死搏斗。地上还有遗落的手枪和弹壳。 只是不见尸体。 空想再多都是没用的,最要紧的是去找贝丝的妹妹。 按照贝丝指的路,灵均一直往里开,停在了一栋红瓦小平房前。 车刚挺稳,贝丝不管不顾地打开车门冲到了门前不停敲门。 “贝尔!贝尔!贝尔……” 车里的几人也没干坐着,她们警惕地盯着周围。 这条街道上的血迹要比刚开始见到的还要多,还是不见尸体。 灵均眼尖地瞧见了地上的碎玻璃渣,窗台处还有细碎的爪痕。 她顺着爪痕往窗户去看,只见窗户被什么东西挡得死死的。 是一块密不透风的钢板。 贝丝敲门不过两分钟,大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门里是一个眼圈都熬红了的年轻少女,她见到姐姐熟悉面容的那一刻,泪水顷刻而出。 她所有在短时间里建立起来的坚强防线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全都溃散。 “姐姐!呜呜……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呜呜……”贝尔的泪水像是指不出的出水阀,抱着贝丝哭个不停。 灵均坐在车里看着两姐妹拥抱,心里的担忧这才落下帷幕。 忽然,街道的尽头像是有什么低频的震动不停传来,又似乎是兽群的低吼。 灵均握着方向盘的指尖一紧,她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当即解开了安全带。 “怎么了?”芭芭拉的眸光里透着疑惑,她顺着灵均的视线看了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你看见什么了吗?” 现在没有时间去说别的,从灵均刚刚听见的动静来看,不止一个怪物在不远处徘徊。她们刚刚开车的引擎动静不小,想必已经被盯上了。 “有怪物来了,快下车!”灵均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后备箱里去拿她们塞得满满当当的物资。 芭芭拉与芙朵两人身为士兵,她们的执行力自然是不必说的,她们迅速地下车帮着灵均一起拿行李。 房前的姐妹两自然是听见了她们的动静,贝丝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贝尔当即紧绷着神经。 第116章 “它们要来了吗?”随后贝尔将门开大了许多,方便让她们拎着东西进来,“快进来!房子里很安全!” 几人没有犹豫,抱着物资就往贝尔和贝丝的房子里跑。 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大门传来了一声脆响。 什么东西大力地拍在了门上。 “什么东西……”芙朵有些恍惚,她手里还抱着纸箱。 随着话音刚落,回应她的是更强烈的撞击与拍打声。 与其说是拍打声,倒不如说是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抓门,试图撕碎这扇已经被钢板改造过的大门。 “是狼群。”贝尔颤着声说,“千万不能出去,它们太大了,明明像是狼,但却有半个人高,和我认知里的狼一点都不一样。红色的瞳孔,比我酿造的草莓果酱都红,瞳孔下的眼睛是黑色的,比没有星星的黑夜还要黑。它们的嘴巴里永远充满鲜血,像是吃了什么来的……” 她说着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身体不住地颤抖。 贝丝连忙抱住了她安慰道:“贝尔,你是最勇敢的女孩。” 灵均能感受到贝尔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好像她就是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 似乎由着贝尔说的话,大家一瞬间都高度紧张了起来。芭芭拉甚至已经在开始凝聚她掌心里的火了。 房间里亮起了一阵银色的光芒,充斥着抚慰因子,让人们不安的情绪渐渐被这样的光芒安抚。 “别怕,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灵均看向贝尔,眼里都是赞赏的目光。 异变的狼群仍在攻击,它们持续攻击了五分钟才停下。 随着它们渐渐远去的脚步,众人皆松了口气。 “雅儿山谷究竟发生了什么?”芭芭拉皱着眉头看向躲在贝丝怀里的贝尔。 “前段时间大家都发烧了,死了好多人……还没过两天,这里就被刚刚外面的那些怪物给袭击了……”贝尔简单向大家说明了这里的情况,替大家准备了茶水。 整间房子都被贝尔拿钢板或是类似的材料加固了一圈,这一块那一块的,毫无美感地拼凑在一起。 据贝尔的回忆,白天的变异狼群很少出来攻击,它们只有到了夜晚才会极度狂躁。 这座城镇不知道还有没有幸存者,灵均她们只能暂且在贝尔的房子里休整。 刚刚趁着狼群不在,灵均偷偷开了一条门缝看了一眼,它们似乎对古典车不感兴趣,车子仍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雅儿山谷的沦陷让灵均很担忧,担忧别的城镇是否也是像这样,被不同物种的怪物所攻击。 那萨拉诺德王城呢? 应该不会这么快沦陷,它处于盖亚西里的正中央。 就像贝尔说的那样,到了夜晚,狼群会变得极度狂躁。一整夜里几乎都是它们时不时的嚎叫声,时不时撞击房子试图闯入。 好在钢板还算稳固,只要狼群不是持续猛攻应该能撑住。 她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接下来的一周里,她们加紧练着习她们拥有的不同异能。 正如灵均说的那样,世界的末日要来临了,她们必须拿起属于自己的武器。 白天是最适合练习异能的时候,到了晚上狼群在猩红月光的映照下比白天的更难应付。 芭芭拉的悟性很高,她的火焰拥有很强的能量,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独自同时应付五只狼群都不是问题。 在她们这五个人组成的队伍里,除了灵均的异能是疗愈,贝尔没有异能,其她人的战斗能力在这一周里可以说是有质的飞跃。 街道上的血迹已经不太能看清了,她们透过破碎的窗户往里看有没有幸存者,或是直接敲门询问。 动静太大招惹来怪物的时候,芭芭拉就用她的火焰将变异的狼烧个精光。 今天灵均她们像往常一样去搜寻幸存者。她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地上大片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 那里瑟缩着一个女人。 “请开门小姐,我们是来营救你的。”灵均一边敲门一边说着。 躲在暗处蹲伏的变异狼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它猩红的瞳孔里映照着灵均的身影。然后渐渐伏低了身子,猛地向前扑去。 “危险!” 贝丝的话音刚落,变异狼被一颗巨大的水球包裹着,一头撞上了灵均的身前凭空立起的厚实的土墙。 只感到耳边一阵劲风与闷响,灵均连连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芙朵的土墙抵挡,恐怕灵均已经进了变异狼的嘴中。 一股热风冲着变异狼袭了过去,水球中包裹着芭芭拉的火焰,像是与世隔绝的熔岩。 变异狼在里头不停地哀嚎,即使有水球的包裹,依旧有着细微的声音传出。 随着火焰和水球的消逝,被包裹着的变异狼只剩下点点灰烬在空中散去。 “它动静太大了,一会会有更多的怪物过来,我们要快点带幸存者离开这里!”贝丝着急地朝一旁道。 可屋子里的女人受了伤,根本没有力气起身开门。灵均敲了半天的门也无人应答。 芭芭拉操纵着她掌心里的火焰,不耐烦道:“干脆我烧穿了她家的门,强行把她带走吧。” “这样不好吧……”芙朵犹豫着,心底的道德告诉她不该这样做。 “强行带走吧。”灵均听着远处传来的窸窣动静,她的危险感知告诉她,不下于五只狼正在赶过来。 她们破开了房门,灵均迅速来到女人的身边。 女人的肩膀已经被咬掉一大块肉,虚弱地靠在墙角,唇色泛白,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样。 灵均施展着自己的异能向她输送能量吊着她一口气,一面朝着屋外喊道:“来个人帮我,幸存者没有移动能力。” 芙朵的力气大,她将人抱在怀里。她看到女人肩膀上的可怖伤痕,尽量不碰到女人的伤口。 幸存者的聚集点在当地的教堂里,那里的空间大,她们还找到了一个能改造建筑的异能者。 一路上灵均都在释放她的治愈异能,但女人的伤口实在是太深,还有些脱水的情况,愈合的速度极度缓慢。 等快要到了教堂的时候,灵均感受到身体的能量快透支到了极限,在女人猛地呼了口气睁开眼时。 灵均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第92章 幼儿园吵架怎么办,在线等,急 又出*现了,那个梦。 周围林立的高楼琼宇瞬间像是地崩山裂似的,顷刻间骤然坍圮。 周遭的一切像是洪水一般将灵均湮灭,被浸透在无边际的垂扎里。 这一次,世界不再是虚无的一片,而是清晰可见的。 飞禽走兽保持着逃跑的姿势,像是被人施展了禁止法术。 不仅如此,连街上的人也是。 最是不同的,是她身边多出的一个女人。 如丝绸般泛着淡淡黑色雾气的缎衣,上头绣着金丝,倒三角的图形,还有些她不认识的繁纹。腰间系着一缕云带,浑身透着一股混沌能量。 这人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而后抬手,温柔地拂去她眼下的泪痕。 泪? 灵均回过神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她哭什么?为了什么而哭? 那在她身边的人又是谁? 她极力的抬眼去看,想要看清女人的脸。却被一团云雾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画面一转,眼前的一切像是被吸入了一个巨型的漩涡里,她被着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卷了进去。 好容易缓过了神,眼前的景象如梦似幻,她在一个满目琳琅的书阁之中。 她爬起身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下是一个极度柔软舒适的羽毛,这羽毛像是月牙一样将她包裹。 神奇的是,这羽毛好似能随她的心意四处走动,就像是她能够驱使的古典车一样。 书阁之中有一角玄色衣袍,是先前拂去她眼下泪痕的女子。 那人漂浮在空中,从琳琅满目的书架之中一一扫过,随后挑了卷书,来到了她面前。 这里有的书是书本的形式,有的书是类同与竹简样式的。 女人手中拿着的正是这样的竹简。 依旧是看不清女人的面貌,被浓厚的迷雾遮挡住。 但她总给灵均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认识她的。 毕竟女人能在空中飞行,却好好地站在她身前的地上。 而灵均半倚在宽大柔软的羽毛里,飘在半空之中,高出女人少有半个头。 女人将她手中的竹简递了过来,灵均正打算接过,忽而一阵充斥着寒冷的劲风袭来,眼前的一切一片汪洋似的漩涡吸纳万物。 梦醒了。 “夏普女爵,你醒了吗?” 不知道是谁在唤她,她的意识渐渐回笼,属于夏普灵均的一切又重新在脑海里映起。 灵均缓缓睁开了眼,天花板上的钢板十分醒目,像是一块块拼图连接在一起。 第117章 这里是雪莱贝尔与雪莱贝丝的家。 “夏普女爵?”又是一声熟悉的呼唤。 灵均侧目看了过去,是贝尔。 “我睡了多久?”她一开口,嗓子像是被烧过似的疼痛,身子就像是被什么巨物不断碾压过的疼痛,她不适地皱起了眉。 “睡了有三天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贝尔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适,连忙倒了杯水来,扶着她小心坐起,“有哪里不舒服吗?” 屋外的街道很安静,没听见熟悉的窸窣躁动。 接过贝尔递来的水杯,她小口抿着热水,热流缓缓蔓延全身。这才摇了摇头道:“没事,可能是睡得时间久了,身上有些疼。” “听姐姐说,你之前使用异能过渡导致身体透支。以后可万不能做这样危险的事了。”贝尔边说边去洗了个热毛巾递来,“您刚才在睡梦中一直在哭喊着一个人名。” 灵均愣了一瞬,她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睑,触手湿润。 “做了个噩梦……”姑且算作是噩梦吧。不论到哪个世界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雅儿山谷的狼群似乎暂时退了出去,幸存者们也都被姐姐她们聚集在了教堂里。”贝尔双手十指相交道,“感恩母神的庇佑。” 哪有什么母神,都是你们的自身努力。 灵均缄默不言,她低头看着手腕的玄珠,它频频振着,不停地散着黑色的雾气,像是在和什么共鸣。 和梦里那个女人的衣袍好像,都会散发黑色的雾气…… “手有哪里不舒服吗?”贝尔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的手腕。 好像除了自己和卡佩栖归,这个世界的人都看不见灵均手腕上的珠子。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还没缓过来。” “是的,毕竟你才刚从噩梦中醒来。我也时常想将现在发生的一切当做是一场噩梦,睡醒了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贝尔叹惋着说道,随后又抬起头,一脸好奇地问:“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刚刚一直在梦里喊着‘栖归’的名字,她是谁呀?你的爱人吗?” 爱人…… 灵均轻笑了一声:“什么爱人,不过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学生而已。”她说完就愣住了,看着被钢板封起来的窗户久久出神。 雅儿山谷的这场灾难就像是一场忽如而至的噩梦,梦醒了,只剩下迷茫无助的人们和一座像是废墟一样的城镇。 幸存的异能者里有能建造结实墙壁的人,也有像灵均一样觉醒了治愈能力的人,只是她的能力似乎不是像灵均这样不论内外伤都能疗愈,她只能简单愈合外伤。 灵均在醒来后就发现了自己的治愈能力大幅度增强了,也许是不断使用异能导致的。 这段时间里的幸存者们大大小小都受了伤,她几乎每天都要用很多的异能才能将大家治疗,一天治不好就要第二天连着治。 这样的发现也不能说明所有人都适用于这样的情况。 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贝丝、芭芭拉和芙朵。 没想到芭芭拉当即就不断地释放自己的异能直到力量枯竭为止。 众人没想到她的行动力如此之快……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芭芭拉无所谓地拍了拍掌心的余热道:“我至少有十二个小时不能使用异能,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 灵均:…… 贝丝忽然凑到了芙朵的耳边,小声的问:“你姐姐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芙朵无奈地耸了耸肩:“差不多吧,只是现在比以前更冲动一些。” 好在最近的狼群不怎么来犯,似乎是在忌惮雅儿山谷里的异能者们。 自从大家有了异能后,胆子也比以前大了不少。 只要是有怪物来犯,不论是狼群还是什么巨大化的兔子,她们都用起自己手中的异能将怪物赶跑或是就地击杀。 于是雅儿山谷近期构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怪物们不会天天来犯,只有隔一段时间在夜里集体出没。 不得不说浸染了红月亮的怪物,智商比以前提高了太多。 这夜之后,芭芭拉发现自己的异能也有了质的飞升,要是说以前她的异能有一桶水那么多,那现在她的异能就有两桶水多。不仅如此,她的火焰威力似乎也增强了。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雅儿山谷的大家,相信我们的家园很快就能再次重建!”贝丝遏制不住的兴奋,她总是能在最晦暗的地方寻找到一丝一抹的明亮。 在得知了贝丝的消息后,雅儿山谷的一切就像是背后有一只保驾护航的大手不断推波助澜。 一切事情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 从来到雅儿山谷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芭芭拉!你要是想多吃一个烤松卷就再去拿一个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抢我的?”贝丝看着桌上的空盘很是生气。 她只是上了个厕所的时间,属于她的那一份得之不易的点心就这样没了。 “你再让贝尔做一个给你吃,实在是贝尔做的点心太美味,我忍不住……”芭芭拉犯了错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意思,她眨了眨眼反倒是一股挑衅的意思。 要是一次两次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这已经是芭芭拉第三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现在时代和从前不一样了,动物会变异,那么植物说不定也变异了。现在庄稼种下去也不清楚来年会成为怎样的产物,还能否食用,我们得节省!”贝丝并不是为了一口点心而生气,她更生气的是芭芭拉的做风。 “哦,我连活不活得到来年都不清楚,现在不享受当下,难道要等到变成怪物的时候吗?”芭芭拉半眯起眼,眼里似有火光迸溅。 这两人近几天来总是吵架,一吵起来就是不可收拾的地步。 生怕被波及到的芙朵默默退出了这个房间,正好迎面撞上了洗手回来的贝尔。 “烤松卷味道怎么样?”贝尔扬着她的八颗牙齿,和贝丝的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芙朵什么话也没说,拉着贝尔就往外走:“快走,我两姐姐又吵架了。” “欸!那我们还不去拉架!”贝尔眨了眨眼,频频回头看向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触即发。 拉架?多没必要啊,还会被波及到。 “反正她们打完总会和好的,走啦。”芙朵拉着贝尔走,目光正巧瞥到了在角落里收拾行李的灵均。她扯了扯贝尔宽大的卷边花袖,指了指灵均的方向。 雅儿山谷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围墙房屋重建、人们心连着心相互帮助扶持。 至于那些死于群体性发热的和惨死于怪物口中的人们,她们决定在寒冬来临前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将每一个亡魂安置在教堂的后山里。 这是一项大工程,在给幸存者们安置好房子前,还得好好规划。 那一切和灵均都没关系,雅儿山谷的稳定时刻告诫她,是时候启程千万盖亚西里了。 至少在寒冬来临前,抵达盖亚西里。 所以她开始收拾行李,决定告别这里。 贝尔一直被芙朵牵着,一开始是被人拉着,这会倒成了她拉着芙朵来。 她看着灵均不停往包里塞物资,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夏普女爵……你要去哪?” 手上的动作一顿,灵均又接着收拾回道:“去盖亚西里。” “找你那个冥顽不灵的学生吗?”贝尔皱着眉,一时嘴快,说着有些冒犯的话。 这段时间灵均时不时会提起她曾去过盖亚西里的王城,说那是个富饶又美丽的城市。 结合着先前镇子上的传闻,不难知道灵均曾经教导过的学生就是在那。 “嘶……”芙朵倒抽了口气扶额,她戳了戳贝尔,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然而贝尔就像没看见似的,接着说:“既然你对她的评价这样不好,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呢?” 是啊,既然卡佩栖归都让她落得如今的下场,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去亲眼确认她现在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 “她是我的学生啊……”灵均叹了口气,“我心里放不下,想看看她现在是否安全……” 即使在这个满是钢板包裹着的安全房子里,她仍能感受到屋外的秋风逐渐变得凛冽。 不管是任务、关心、还是心里的猜测。 这一趟前往盖亚西里的道路,她都得去。 “可是你一个人,又不像芭芭拉和姐姐那样拥有对抗怪物的异能,路途遥远,太危险了。”贝尔不理解,为什么灵均要对一个学生这样尽心。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灵均背上了自己收拾好的背包,她开门看了眼天色,还不算太晚。 餐厅里两人还在相互掐架,不知道是谁率先揪起了对方的头发,如今都揪着对方的头发不放,空出的手,贝丝掐着芭芭拉的腰间软肉。 “你先松手我就放过你!”贝丝两边的脸颊气得涨红,像是个被戳膨胀了的河豚。 第118章 “嘶……”芭芭拉被她掐得生疼,不甘示弱地对着贝丝的大腿拧了回去,“你做梦呢!凭什么我先松手,这是什么道理,没听说过!”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闹得动静也不小。芙朵走过来看了眼情况也没法将两人分开,她有时真的对这两个幼儿园一样行为的女人束手无策。 “别打了!”她说着回头看了眼还在和贝尔拉扯的灵均,“夏普女爵要走了!” 背包被人死死拽着,灵均又怕她和贝尔争执把包扯坏,只好温声说着:“没事的,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的。” 只见眼前的少女眼里泪光闪烁,死死抓着她的背包:“我不管,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好不容易大家才聚在一起,要是看不见夏普女爵,我一定会哭上七天七夜的。” “哪有那么夸张……”灵均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女孩的心思竟这样敏感。她嘴上说着夸张,心里却对贝尔的话深信不疑。 忽然手中争执的背包凭空消失,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在灵均和贝尔的眼前消失。 两人正愣神,对着目前的状况茫然,又见迎面而来两个顶着鸡窝头的芭芭拉和贝丝。 贝尔的泪珠还挂在眼角,看见她两的鸡窝头,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贝丝瞪了她好几眼。 “你要去哪?”芭芭拉瞥了一眼灵均空空如也的双手,转头问来通报消息的芙朵,“你不是说夏普女爵要走吗?” 眼瞧着要被自己的姐姐误解,芙朵连忙表示:“是啊!要不是贝尔拉着,夏普女爵现在恐怕都已经开车走了!” 刚刚是要走的,但现在的情况是……她的包没了! 灵均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朝着茫然的贝尔问:“你是不是觉醒异能了?” “啊?”贝尔摇了摇头,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贝尔,你觉醒异能了吗?”贝丝上下打量着贝尔,没感受到她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啊……”贝尔看着自己的掌心,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通常异能者觉醒初期大多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灵均只能将消失的背包归结于贝尔觉醒了异能。 “尝试感受着你内心的能量,呼唤它。”芙朵说着召唤出了个土块,在她的手心里不停地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使用异能还得靠自身感受,别人说再多也许都无法共鸣。 每个人的自身情况本就是不同,贝尔只能自己去体会其中蕴含的能量。 贝尔闭上了眼睛,她深呼了口气,随后又憋着气。 众人几乎是同一时刻随着她一同憋住了气。 大门是敞开的,屋外的秋风已经转冷了,和一开始来到雅儿山谷的风不同,吹到人的肌肤上有些微凉。 这里的地理位置在赫卡德拉与盖亚西里的中间,气候稍显独特些。 夏天和赫卡德拉一样,热的人只想钻进冰块里。秋天像盖亚西里一样短,短到人还没缓过神来就携着凛风来了。 那冬天呢? 会像盖亚西里一样冷吗,整个冬季有大多时光都在下雪,积雪会堆得很厚,厚到能堆起雪人。几十天都没法化掉。 “啊!出现了!”贝丝激动地喊着。 这声激动将灵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看着自己的背包再一次地凭空出现,心里的大石落了。 “你感受到什么了吗?”她猜测着贝尔的异能也许和空间有关。 “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一间屋子,我可以随意地把物品挪进去。”贝尔喃喃自语,风吹过她的侧脸,扬起了耳边碎发。 “恭喜!你以后也是咱们异能者的行列了。”芙朵笑吟吟的,她以前总是注意到贝尔总是会在角落里发呆,有时在做面包的时候也会发呆。眼里的羡慕和落寞总是藏不住。 她们在道贺,这对灵均来说是个最好的机会。 于是她趁着贝尔不注意,背上了背包往外走。 “灵均。”芭芭拉喊住了她。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喊她夏普女爵,或是夏普导师。 在这样的乱世之中,钢琴老师又算得了什么?对生存之道毫无益处。 不过芭芭拉可没这么想,她只是单纯的认为她们是朋友,是有生死之交的,亲密一点也没关系。 这会的风有些大,卷起人的衣摆毫无难度。 “卡佩栖归对你很重要吗?”芭芭拉很直接地点破了她要去找的人。 屋檐下的神情和芭芭拉的话一样直接,不赞同的目光。 “很重要。”灵均郑重地点了点头。 风吹乱了她的耳发,却拨不乱她心里的念头。 “传闻是真的吗?”芭芭拉又问了一个问题。 她说的是在加文卡北区关于灵均的传闻。 之所以灵均会来到加文卡北区参与战争,都是因为一个名叫卡佩栖归的婍爵。 那个在战场里都不断传来她狠厉的名声。 因为在麦加王城里嗤嘲了女王维特奥尔瑟希精心准备的红酒,只用了一个晚上,她就登上了赫卡德拉的通缉令上。 还害得夏普灵均被奥尔瑟希连坐,为难她来到条件艰苦的加文卡北区里。 在芭芭拉看来,但凡卡佩栖归这个学生稍微有点心,都不会对奥尔瑟希不敬,连累自己的老师。 灵均敛起眼,睫毛微微颤着。她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是真的。” 在她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人几乎都皱起了眉,芙朵甚至还啐了一声。 “白眼狼!” 她们这样相对着,灵均默声不语。 没什么好说的,实事就是这样。卡佩栖归不顾王族颜面使得事态发生到这个地步。 战争,也是因她那句话而起。 “那好,我们一起去吧。”芭芭拉冷着调说着,让人不自觉地感受到了一股寒风。 灵均有些恍惚,她像是没听清:“什么?” “路上不安全,我们陪你一起去找那个白眼狼。”芭芭拉冷哼了一声,“到时候我要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尊敬老师。” 直到一行人收拾完行李上了车后,灵均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 后座上的芭芭拉和贝丝两个人吵个没完,还在翻着旧账。 坐在副驾驶的贝尔扒在车窗边对着一切都感到好奇,她从来没出过雅儿山谷。时不时还和芙朵聊着她们在加文卡北区的事。 带不完的行李都装在了贝尔的空间里,特别是晚上用于休息的帐篷。 “我这么好看的头发都给你揪掉好几根,你应该想好该怎么补偿我。”贝丝恶狠狠地说着,她理直气壮,毕竟从一开始都是因为芭芭拉吃掉了贝尔给她准备的拷松卷。 灵均双手扶着方向盘,觉得脑仁突突的,怎么这两个人越来越幼稚起来。 这场面真的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为了一块饼干吵个不停。不过她们也确实是因为一块烤松卷吵个不停。 随后她又听见了后座里芭芭拉夸张的语气。 “哈?你三十六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样卑鄙的话来?就你掉了头发,我没有吗?怎么好意思的!” 副驾驶的贝尔摇了摇头朝着芙朵问:“她们是幼儿园的小孩吗?” “我觉得是……”芙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叹了口气。 驾驶座的车窗开得很大,风从外头吹进车里,总让人觉得很自由。 就像她们开车行驶在无人烟的道路上,吵吵闹闹个没完。也很自由。 就是这么一直吵着,灵均的头有些疼。 “我怎么就答应了,现在跳车也来不及了啊……” 第93章 烤兔肉 红月亮在夜空里高悬,周边没有星辰与云层,只有无尽的夜与它孤身一轮红月,显得格外寂寥。 每每临到夜晚,雅儿山谷教堂后山里的树就显得格外高大,就好像它们夜晚沐浴红月后会不断生长。 灾难后的居民大多三五成队,夜里通常甚少出门,只有结伴成队的巡逻队在镇子里夜巡。 教堂后山这片区域到了晚上就格外寂静,连飞鸟鸣虫的窸窣声也没有。 也许是受了红月亮的影响,飞鸟与昆虫或许异变巨大化,只是这里的人们从未见过。 这里有一大片区域是规划给那些不幸在群体性发热症候群里死去的人们。 她们的尸体整齐地埋在规划的区域中,一个个小土包前插着一块简单的木质碑文。 巡逻队的比安卡是个草元素异能者,她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群体性发热症候群里幸存了下来,但是她的妹妹卡可没有她这么幸运。 卡可死在了这场发热里,尸体就埋在这片区域中。 按理说比安卡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今天是她巡逻,可今天也是卡可的生日。所以巡逻队长允许她今晚可以抽出一小时的空隙来缅怀卡可。 比安卡垂身在卡可的碑文前出神,嘴里很小声念念有词说着些什么。 忽然她面前的地面传来窸窣响动,比安卡正愣神,一只斑驳腐败灰白手臂从地里伸了出来。 第119章 从雅儿山谷离开去往盖亚西里的灵均一行人,到了晚上,她们将古典车停在路边。 算着路程至少要不休息开上三天三夜才能抵达盖亚西里的边境,再开两天能够抵达萨拉诺德王城。 这期间还是得休息,否则怪物来临的时候,大家要是没有精力应付那可就糟了。 贝尔从她的次元口袋里掏出了从家里带的帐篷,芭芭拉和贝丝两个人负责搭帐篷,其余的人负责准备晚餐。 贝尔摆弄着她的烧烤架,芙朵在一旁点炭火。 昨天晚上她们猎到了一只兔子,一只到人的膝盖那么大的兔子。 贝尔决定晚上把这只兔子烤了。 那只兔子的眼睛是猩红的,和所有至今见过的变异怪物特征一样,只是它的攻击性没那么强,当时捕猎的时候,它甚至在专心地啃草。 “这真的能吃吗……”灵均有些担忧,她看着贝尔处理兔肉时,里头的血液都泛着些黑茫。 “就当做个实验嘛,要是这些怪物的肉也可以吃,以后我们的食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单一了。不能吃的话……我们也有灵均姐姐做后盾嘛。”贝尔边说边将切好的变异兔子肉放到烧烤架上开始烤。 灵均:…… 她的异能的确能治愈内伤。 “那谁先做实验呢?”灵均发出了灵魂疑问。 随后她看见贝尔与芙朵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后看向了搭帐篷的两个人。 不愧是亲姐妹。灵均不住地感慨。 淋上橄榄油的瞬间,滋啦作响的烤肉声很是抓人耳朵。 自从灾难来临,她们不知道吃过多久的罐头与面包,一顿像样的鲜肉也没吃过。 芙朵看着烧烤架上滋啦作响的兔肉,忽然灵光一现。她转眼盯着灵均问:“灵均姐,你说……你的治愈异能,有没有净化功能?” “你的意思是……”灵均瞬间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我可以试试。” 她伸手正要尝试使用异能,却被芙朵拦住。 “等一下,或许我们可以用两块肉做一个小实验。一个是净化过的,一个是没净化过的。”芙朵拿着烤肉的夹子若无其事地翻面,“你们觉得呢?” 反正吃的人都是芭芭拉和贝丝,灵均当然没意见。 只是这个实验实在是有些太损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犹豫着抿了抿唇。 贝尔也有些心软,她又思考了会道:“万一不成功呢?我们也不是没有储备粮,我看了一下次元口袋,还算比较充盈。” 兔肉仍在烧烤架上滋啦作响,鲜红带着些黑色血水的肉质被炭火烤得红嫩带焦,看起来十分可口,闻起来也是。 三人正沉默地抉择内心,却有人替她们做下了这个决断。 搭帐篷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吵了起来。 “不对,你这样肯定不对啊。你这根管子插上了,我这边就没法支起来。”芭芭拉扶着她手中的支架,一边说还一边松手给贝丝示范。 支架在失去了支撑后,像是没了脊梁骨撑着的身体似的,很快朝着贝丝的方向歪去。 很快贝丝翻了个白眼,接着手里的动作,继续搭建下一个支撑点:“你那边搭那么低,还少用了一根管子呢,怎么又怪到了我的头上?这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哦,又是我的问题了?反正我两搭之前也没商量要搭成什么样的,你说你有理咯。”芭芭拉抑扬顿挫地说着这番话,她干脆松了手环着手臂看着贝丝搭建。 实在是某人阴阳怪气的语调太离谱了些,贝丝轻笑了声:“这是我家的帐篷,怎么搭的我能不清楚吗?” “我家的帐篷——”芭芭拉像是个复读机似的重复说着她刚才的话。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灵均、贝尔、芙朵三人。 灵均的脑神经忽地跳了一下:“让她们吃吧。”随后开始着手手上的净化工作,对着一块兔肉施展着她的异能。 “嗯。”芙朵轻应一声,眼睛直直地看向烧烤架上滋啦作响的兔肉,想象着待会消停后的样子。 “同意。”贝尔从自己的次元口袋里拿出了三块面包,又掏出了一瓶自己酿制的蓝莓酱,一一递给身侧两人。 兔肉烤的很快,没一会就呈熟透了的模样。 灵均招呼着已经从打嘴仗升级到水火异能相碰撞的两人:“贝丝,芭芭拉。来吃现烤的兔肉。” 兔肉就摆在烧烤架上,淋上了贝尔特制的烧烤酱,登时肉香四溢,鲜嫩可口。 为了秉持着公平原则,她们没说哪一块是净化过的肉,哪一块是原本的肉。芭芭拉和贝丝两人选到哪块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灵均看着她们两人在口中细细嚼着兔肉,轻声问道:“味道怎么样?” “豪赤!”芭芭拉捂着她的嘴,不停地哈气,显然是被烫到了,已然不舍得将肉吐出来浪费。 贝丝举着她的大拇指,嘴里仍在嚼着,一切竟在不言中。 两人刚吃进了肚,贝丝看着烧烤架上空空如也,再没其余的兔肉放上去烤,她疑惑了声,问道:“你们怎么不吃啊?” “我们待会吃,这不是咱家的烧烤架比较小吗。”贝尔一本正经地胡说着,还顺势夹了三块处理好的兔肉放了上去。 刚说话没一会,芭芭拉轻哼了一声,皱着眉捂起她的嘴。 身侧的贝尔与芙朵齐刷刷朝她看了过去。 “你感觉怎么样?”灵均的精神感知告诉她,芭芭拉的身体现在有些不舒服。 芭芭拉摇了摇头,捂嘴的手刚放下摆着手:“我没事……”随后又猛地捂住嘴往树林的方向跑去吐了。 看来芭芭拉是吃到了没有净化过的兔肉。 “反应还挺强烈。”芙朵瞥了一眼在林子里呕吐的芭芭拉,手上拿着沾了橄榄油的刷子在新放上烤架的刷油。 林子里的芭芭拉已经把刚刚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但还是有反胃的感觉,这会子在不停地干呕。 “灵均姐姐,麻烦你了。”贝尔指着烧烤架上的兔肉道。 收回视线的灵均轻应一声就着手净化兔肉。 这项工作并不难进行,净化兔肉也不是很耗费她的能力,于是她干脆将剩下的兔肉一起净化了。 在旁边听了一会的贝丝一脸迷茫:“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正好这会灵均也净化完了,她转身朝着芭芭拉的方向走去道:“我去看看她。” 今晚正如芙朵想的那样,蔫了的芭芭拉没有心思再去和贝丝吵架,灵均一直守在她身边过一段时间就用异能治愈她。 但之后的一整夜,芭芭拉时不时就会干呕。 贝丝期间还拿着她的兔肉来芭芭拉面前吃,一副招惹人不嫌事大的样子。 “为什么你们吃兔肉都没事,只有我这样?”芭芭拉一副费解的样子,她有气无力地说着,眼里的幽怨清晰可见。 这样的疑问是很正常的,却在灵均的耳朵里听起来有些质疑。她和贝尔、芙朵三人一晚上都没敢告诉芭芭拉和贝丝关于实验的这件事。 于是心虚的灵均闪躲着目光随着晃来的凛风道:“你是不是对兔肉过敏?所以肠胃才会这么排斥,有这样强的生理反应。”又怕她再往下问,干脆递了杯水过去。 “是吗……”芭芭拉半信半疑地接过水杯,刚喝了一口,又开始干呕了起来。 林间窸窣地传来不安分的响动,像是什么动物在低吼,又像是利爪刨动地面的声响。 离树林最近的只有灵均和芭芭拉两个人,其她三个还围在烧烤架旁吃着兔肉烧烤。 自从灾难后,灵均对危险的感知像是一种固有天赋似的,稍有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动响,她都能警觉到。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 灵均当即立断扶着芭芭拉往古典车处走,还朝着吃烧烤的三人喊道:“快收东西上车,有怪物来了!” 一听到危险靠近,贝尔迅速地把东西收进了她的次元口袋里。 夜里光线昏暗,空中的红月亮的光线比以前正常的月亮还要暗,虽猩红无比,却没法指引前路。 灵均刚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就瞥见了后视镜里奔跑而来的巨型爬行物种。 “呕!”芭芭拉趴在车窗边干呕,她向后看了一眼向她们狂奔而来的怪物,拍了拍座椅,“快开车啊!” “我知道,在发动了!”贝丝瞄着后视镜她也有些着急,踩了半天的油门就是开不起来车。 “松手刹。”灵均在旁轻声提醒,她自觉地抓住了顶上的把手。 随着她话音落下,古典车像是攒足了劲似的猛地向前冲。 怪物被她们甩在了身后。 看来晚上还是不适合露宿,大概率会碰到狂躁怪物。 于是之后的路程里,众人挑着白天远离树林草垛的地方休息,不休息的时候抓紧赶路。 一连开了五天的车,她们才开到了盖亚西里的边境。 第120章 进城的时候,被守门的士兵拦了下来。 “你们是哪里来的,身上有无伤口?” 第94章 身体检查 这里是盖亚西里的边境托亚巴多。 进城需要接受检查才能进入盖亚西里的国内。 为首的长官睨了一眼灵均一行人,她视线紧紧地盯着她们的古典车,警惕地问道:“你们几个是从哪里来的?” 从长官的神态来看,她好像很紧张,再结合着刚刚的守门士兵问的问题。 身上有无伤口。 看起来有点奇怪。 但在这个满是荒诞的世界里,一切又显得如此合理。 奇怪即合理。 白天的光线很好,也让人不像在夜里红月亮的映照下精神紧绷。 那人的视线从古典车上收回,最终落到了灵均的脸上。 那是一个非常直接的目光,给人的感觉很是熟悉*。 灵均半抬着眼,流光自她的眼帘淌过,她迎着眨了眨眼:“我们从雅儿山谷来,身上没有伤口。” 或许是她们几个的神态过于松弛,长官忽然从她们几个身上来回扫视了番,疑声问道:“你们几个是异能者吗?” 站在另一侧接受士兵盘问的芭芭拉并没有说话,她先是看向了灵均,而后点了点头承认:“是的,我是火系异能者。”又指向一旁的贝丝,“她是水系异能者。” 灵均轻咳了一声,主动介绍道:“我是治愈系异能者,我身边这两位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土系异能者。” 她刻意隐瞒了贝尔的次元口袋,有的事并不需要全盘托出去交代。 世界环境摆在眼前,有些事该说的还是要说的,没必要隐藏她们的异能。她总有一种预感,要是自己刚才说她们是普通人,这会恐怕连城门都没机会踏足进入。 这样明显的暗示贝尔自然是能听得懂,她象征性地往芙朵那里靠了靠,装作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这样的细微动作没能逃过长官的眼睛,她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群人当中,具有话语权的人不是拥有攻击性元素异能的人,而是一个拥有治愈系的女人。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长官直视着灵均的眼睛,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只有上过战场经历过血水洗礼才会产生的压迫感。 在加文卡北区里的军营中,灵均在一部分功绩显赫的士兵身上感受过。 就譬如说一等兵的弗琳芭芭拉,她的身上就有这样的压迫感。 “夏普灵均。”她朱唇轻启,没有一丝畏惧地直视着这名长官。 不知道是不是灵均产生的惯性错觉,她总觉得盖亚西里的风要比雅儿山谷的冷上许多。 身上这时穿了一薄一厚的衣服竟觉得有些冷意。 面前穿着黑色军装的女人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凛冽的风时不时吹来,渗透过衣服抚到人的肌肤上,难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灵均用手臂环住自己,看着她轻声问道:“请问,我们可以进城吗?” “还不行,你们得接受身体检查,我们得知道你们身上是否携带者病毒感染源。”长官对着另一侧的士兵道,“你去喊可丽希亚来做身体检查。” “为什么还要做身体检查啊?灵均姐姐你之前来的时候也要这样吗?”贝尔有些不安地抓着芙朵的胳膊,幸好她们车里没有带什么奇怪的物资,较为重要的物资都存在了她的次元口袋里,譬如那只没有吃完的变异兔子。 “别害怕,只是检查我们身上有没有伤口而已。”灵均温声地安抚着贝尔。 她们这一支五人组成的小队里有她的治愈异能,别说是外伤,就连内伤都不一定会有。 相比要做身体检查,更让她担忧的是,为什么要问她们身上有没有伤口。 身上就算出现伤口又怎样呢? 从这些人的态度来看,即使她们的身上受过伤,大概率也不会派治愈系异能者给她们治疗的。 更像是再确认什么。 是什么呢…… 趁着士兵去喊可丽希亚的空隙,又来了几个人走到了她们的古典车旁开始翻看。 钥匙在灵均的手上,她很自觉地去配合着检察人员打开后备箱。 灵均看着那些人从车里翻翻找找,拿出来的东西也有好好地放回原来的地方。只检查完了后朝着穿着黑色军装的女人恭恭敬敬地敬礼。 “卡特长官,检查完毕,无可疑物品!” 卡特挥了挥手她们就退回了城里。 灵均注意到她的肩章上刻有三颗星星,那至少是和芭芭拉同等级的一等兵。 没等一会,城门处风风火火跑来一位女子,应该就是卡特刚才口中的可丽希亚。 她手里抱着一块便于记录的塑料板,停在了卡特的身前。 两个人附耳相交嘀咕了几句,灵均就瞧见可丽希亚的视线一直精准地落在自己这里。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随后卡特指着自己道:“你跟我走,其余人跟着可丽希亚去做身体检查。” 为什么只有自己被单拎出来了……是因为治愈系异能较为稀缺吗? 可在雅儿山谷里的那些幸存者中,至少有两位治愈系异能者。 “灵均姐姐……”贝尔不安地喊了一声,她担忧地抓着灵均的衣角。 芙朵凑到她的耳旁轻声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尽管跑。十二个小时内我们要是没见到彼此,我们会想办法来找你的。” 有了芙朵这番话,心中登时淌过一丝暖流,她点点头,又伸手摸了摸贝尔的头安抚道:“没事的,别害怕。” 卡特也没催她们,很有耐心地站在城门口等她们说完话。 只是身体检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灵均深呼了口气,走到卡特身边:“走吧。” 进城后有三辆古典车停在街上,每一辆车都有些距离。 卡特什么话也没说,打开了其中一辆车的后座车门。 视线看了过来,灵均敛了敛眼坐了进去。 车里的内饰和她们的古典车有些不同,前座和后座间用着一块封死的钢板隔开。 一路上卡特也没说话,车也没开多久,约莫十来分钟。车门再次被打开。 “夏普小姐,到了。” 眼前的建筑是银白色的,像是用过什么特殊的材料建成的。墙壁都是崭新的,应该是才建成不久。 用异能建造而成的建筑。 灵均抬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跟着卡特往里走了进去。 一路上她们鲜少遇到人,只偶尔见到匆匆路过的两名低等士兵,直到来到一扇门前。 卡特把着门做出请姿:“麻烦在里头稍等片刻,检察人员在来的路上。” 门里的房间是全封闭的,四周都是和建筑外围相似的材料,壁上挂着两盏壁灯,光线很是昏暗。 粗略看了一眼,房间里没有任何物品,除了那两盏用于照明的壁灯,一览无余。 都到了如今的地步,不进去是不可能的。灵均深呼了口气抬脚踏了进去。 “吱呀——” 金属制门带上门时发出沉重的声响,之后是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落锁了。 壁灯的造型很精美,是那种银色的铁艺水晶壁灯,像是小提琴一样的曲线身形,象牙般的弧度顶起三个水晶灯。 这个壁灯的造型有些熟悉…… 和卡佩母爵庄园里用的壁灯有八成相似。 卡特让她进了这间房间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灵均百无聊赖地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房间里的光线不够亮,她的夜盲似乎在这样的环境里也看不太清。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大门被人打开。 房间里只亮了一瞬,又随着那名穿着和卡特身上同款黑色军装女人的到来,再次陷入昏沉一片。 “检察人员?”灵均眉头一挑,没想到这人空着双手进来,应该是个有战斗能力的异能者。 那人停在屋子的正中央,她帽檐压得有些低,看不清她的眼神。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摘着她的黑色皮质手套,一手扯着中指,再扯过食指、无名指,随着她低沉又不容置喙的声音一同摘下。 “把衣服脱了。” 灵均:! 玩这么大吗! “内衣也……”她试图挣扎着她最后的底线。 话音还未落,就被人无情地打断。 “全部。” “啪嗒”一声,女人手上的皮质手套被她丢在了一旁的地上。 灵均难为情的按照她所说的去做,慢吞吞的直到达到女人的标准。 还好那人没催她,不然她可能会当场撂挑子不干了。 她双手环在胸前,小声地问着:“可以了吗?” 这间屋子不算大,四周都是金属墙壁,她的后背一贴到墙,冰冷的触感就透过肌肤传到了她的神经。 第121章 “嘶……”她很小声地抽了口气。 屋子中央的人踩着她的靴子走了过来,清晰的脚步声让人心头一紧。 “别过来!”灵均紧张地喊了一声,那人随着她的话音停在了她面前两步之遥,“你应该看见我身上没有伤口了,可以了吧。” 她低着头,视线一直紧紧锁着她的衣物,要是这人再靠近一步,她会中止配合下去。 可身前的这道目光像是炙火一般,又像是久违感受到过的阴湿,直接又难以忽视的目光。 一个卡特不够,还有第二个像某人目光的人…… 没等那人的回话,腰上缠上了一只略有冰凉的手掌,她一个激灵推搡着人,抬眼撞入了一个靛蓝色的阴湿眼眸里。 “你!” “听说你是治愈系异能者,我要怎么确认你身上的伤口不是被你的异能掩盖住?只是视觉上的检查可不行。”那人缓缓自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许久没有听过的称谓,“夏普老师……” 铁艺壁灯的光线很暗,暗到人的视觉像是退化了一样,只剩下别的嗅觉、听觉、触觉…… 她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却在一只冰凉的指尖里渐渐溃败乱了气息。 “自麦加王城后,我们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见过面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来到这的。”卡佩栖归的动作很缓慢也很轻柔,她是很认真地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认真到让人觉得有些吹毛求疵的地步。 “和我的……同伴。”灵均倒抽了口气,她极力忽视身上的触感,只好不停地去问话来转移注意力,“你怎么在托亚巴多?” “来解决一些小问题。”她轻声回着,目光游移在她的手腕处。 “为什么要做身体检查,身上有伤口会怎样?”灵均在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里很不好受,她眼睫如同羽毛般颤抖,轻声问着,“好了吗……” 昏暗的壁灯闪烁着,随着冰凉的指尖一同没入神经。这是项非常挑战人心脏的身体检查。 细致到让人有些恍惚崩溃。 “转身。”卡佩栖归的嗓音就像是她冰凉的指尖一样,“灾难降临后,人们原先只以为这样的异变只会在动物的身上体现,却不想病毒也同样适用于人类。” 第95章 硬塞的住址 所以说,被病毒感染的人会变成像那些怪物一样吗。 “有人变成怪物了吗?”灵均轻声问着,她微微张着唇瓣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但似乎有人的顽劣性子偏要不让她好过,“哼……” 是指尖划在她蝴蝶骨处的绕乱,思绪像是被打翻了的砚台,谁的指尖蘸了成片的墨汁,桌上都是乱糟糟的一团。 “别人也都是这样检查的吗?”她侧着头想去看卡佩栖归的神情,是否和她猜想的那样戏谑又顽劣。 可房间里只有两盏昏暗的铁艺壁灯,只能看见她头上露出一角的黑色帽檐,在这透着森冷气息的房间里,她的听觉触感都被无限放大。 话音刚落,背上的力道忽然重了些。 “不这样检查的话,要怎么看出有没有伤口被遮掩呢?你说对吗,夏普老师。”卡佩栖归撩起她耳边垂落的碎发,像是替一个玩偶娃娃梳妆检查,最后再帮娃娃穿上衣服的过家家。 也不等她回答,学生又自顾自地说回刚才的话题。 “不是有人变成怪物,是很多人。”她不紧不慢地纠正道,“你发烧了吧。” 果然是和那场群体性发热症候群有关。 “嗯……”灵均轻应了一声,想来她们都经历过同样的磨难。 虽然她发烧的时候是在睡梦中,梦见许多许多,但当时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是无法避免的。 学生好像又长高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尤其是她那细致的指节,似乎也随着身体的成长而成长。 “真庆幸我们都是幸运的。那些没能在发烧下自愈的人,前段时间变成了怪物。我们把她们称为,丧尸。”卡佩栖归说着指尖一路下滑,顺着脊梁骨一直点到尾椎,然后瞬间回弹落在了她的肩上。 这个词对于灵均来说并不陌生,她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也听闻过有不少影视作品里有这样的物种,人被丧尸咬了之后会感染病毒,变成丧尸。 “被咬的人会变成丧尸吗?我这样的异能者也是?”灵均说着沉吟了片刻,一联想到雅儿山谷里的教堂后山还葬了那么多的人,所有的情绪在瞬间低落。 肩膀被人忽然捏了一遭,酥酥麻麻的,很能缓解她这一路以来紧绷的神经。 肩上的指尖好似带着异能,每动一下就牵动着她的神经。 “普通人会变成丧尸,异能者的话……有待商榷。”她说着忽然没由来地低声一问,“你怎么来托亚巴多了?是……来见我的吗。” 身上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再触碰,灵均以为检查完了,她弯腰去捡地上叠放好的衣物回道:“是啊,来找把我害得这样惨的学生算账。” 她引用着芭芭拉的说辞,掩盖着她只是想来确认卡佩栖归是否平安的真实想法。 又怎么不算是算账呢。 因她一句对奥尔瑟希的挑衅落得在加文卡北区整日在战争的硝烟里受惊折磨,又险些丧命野外的怪物口中。 刚套上衬衫,她就落入了一个满是雪松气息的透凉怀抱,那人的下巴贴在她的颈窝处轻笑一声。 “那这笔账可要好好算,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一年没见,你好像一点也没变。”卡佩栖归的语气有些落寞,像是在为什么事而惋惜。 这一年说不上长,但也不算短。她说自己没变,她却觉得卡佩栖归变了好多,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也更……难以靠近,心防似乎绑上了一根厚重的铁链。 “检查完了吗?”灵均没接她的话,闷声问了遍。 她们不该有过分亲密的举动,这样是不对的。 这样的回答在卡佩栖归听起来有些过于冷淡,她似乎对这回答很不满意,带有雪松的气息骤离,像是山间的缥缈云雾随着升起的日光消逝。 上一刻还是嬉笑着说很开心见到自己,下一秒立刻就翻脸的模样让人纳闷。 她还生气起来了,生气的该是自己才是。 灵均一件件地往身上套衣服,穿好之后回神去看那反复无常的人。 那人站得很直,脊背直挺挺的,一副和之前进来的模样相似,而后自她的口中缓缓吐出。 “继续。”如同盖亚西里的雪天那样冷,久久化不去的雪,所有带有生机的一切万物都被掩埋覆盖在霭雪之下。 也许是她在军营里待久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带着些命令的口吻。 让人有些不适。 这句话像是一个强有力的锤头,势要把人捶得头破血流才算甘心。 她说继续,检查还没有结束。 可灵均不明白,究竟哪里没结束。 她皱起眉头,浑身的抗拒:“我说检查完了,大不了我不进城,从哪来的我回哪里去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话刚说到一半,卡佩栖归的手就伸了过来,强硬地解开她的纽扣。 “我说检查完了!”灵均有些气恼,她紧抓着自己的纽扣和人僵持着,一脸警惕地盯着卡佩栖归。 卡佩栖归常年练剑拉弓,手臂上的肌肉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但灵均也不是一点格斗技巧都不会,否则白活这么些个世界了。 沈栖归就不会这样对自己,她但凡说一个不愿意,她都不会接着往下。 关栖归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也很恶劣,可到后来,也总是很顾虑她的想法,会照顾到她。 简栖归就更不用说,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青梅,虽然她们会有误会,可也不像卡佩栖归这样。 “你在想什么?”卡佩栖归清冷低语传入耳中,她又拿起名为伤害的锤头了。 灵均从恍惚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深邃的骨相曼丽,眉眼高挑到无可挑剔,就是说一句被精雕细琢过的也不为过。 最吸引她的还是卡佩栖归那一双靛蓝色的眼眸,藏于黑色的帽檐下,直接而阴湿,一但锁定一个人就再也不会跟丢似的。 “在想怎么出去。”她毫不避讳的说着,一点也没有任何惧怕的意味。 那双靛蓝色的眼眸好似缩紧了一瞬,很快,快到让人无法看清。 随之而来的,是眼眸主人如同飓风般的炙吻,和她的眼睛一样阴湿。 一手抵着她的后脑,一手托着她的侧颊,像是泄愤一样地啃噬她的唇瓣,竟还带着一些火辣的灼烧感。 “唔……!”灵均瞪大了眼睛,她搞不明白现在是什么走向。 这里没有槲寄生,也不在王城花庭,为什么要接吻! 她她她!还伸舌头! 卡佩栖归咬破了她的唇瓣,血腥味顺着缠绕的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 还未等人缓过神来,血好像不见了,只留有腥甜的气息在口腔里。 第122章 灵均:!? 她猛地推开这个反复无常的学生,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一下她的唇瓣。 手背上的血痕清晰可见,一条细长的,颜色有些淡地红痕。 她的唇瓣现在还有些刺痛灼热,带着一些微微的麻意。 “你是疯子吗!”她瞪着眼前没有半点改变的人,卑劣地用她那难以猜透的想法肆意践踏她。 尽管这样的目光没有丝毫威慑力,含着半盈水光,在昏暗的铁艺壁灯下就像是再邀请人共尝点心。 “你就当我是疯子好了。”卡佩栖归的目光游移在她的手腕间,又顺着手腕看向了她刚刚抹过唇瓣的红痕,顽劣地轻笑了声。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吻了上来。 这回灵均不再像之前一样猝不及防,让人钻了空子。她在卡佩栖归吻上来的那一瞬间,狠狠地咬破了她的下唇。 同样的腥甜自口腔里蔓延开来,却又不同于上一个,带这些微凉的雪松气息,喷撒在人的面颊上。 房间没有窗户,也许是待久了,经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嘶……” 卡佩栖归吃痛地松开了灵均,她舔了舔被她咬破的唇瓣,用她那双阴湿而直接的炙热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 再看也不会如卡佩栖归的意愿所进行,谁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 灵均心里那些一开始所谓的担忧全都消逝,再次见面,学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冥顽不灵。 就像以前她让学生练某个曲子,她总是不听自己讲的,练一些其她的曲子。 要是卡佩艾米丽在这,她会有所收敛吗? 灵均不确定,以前也没多大收敛。 还记得圣诞夜后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逃避上钢琴课,卡佩母爵发了好一通火。 “真该让艾米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你都在做什么事!”灵均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着她的雷区去踩。 “什么事?你是指不顾廉耻地亲吻自己的老师吗?”卡佩栖归轻嗤了声,“我不觉得,反正艾米丽不也是和自己的绘画老师约会。妈妈也是母亲的礼仪老师。” 灵均:? 不是,你们卡佩家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都喜欢对自己的老师下手吗? 六个小时后,灵均终于从那间封闭到让人觉得窒息的“监察室”里走了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贝丝、芭芭拉、贝尔与芙朵她们几个坐在等待室里喝着可丽希亚泡着的红茶。 她不情愿地跟着卡佩栖归走进了等待室里,随之而来的就是几个小姐们的关切。 “亲爱的灵均,你总算是出来了!”贝丝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怎么去了那么久,担心死我了……欸?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热源挂在自己的身上,贝丝又是关心着自己,灵均不好意思推开。 一提到她的嘴唇,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句:“没事,被狗啃了。” 被称作是狗的本人,卡佩栖归正用她那双阴冷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贝丝,随后又将她的目光转向了自己。 “灵均姐姐,这杯红茶刚泡的。”贴心的贝尔递上来一杯精致的茶具,小姑娘小小年纪总是很会照顾人。 茶具的样式也和卡佩庄园里的样式相似。一想到某人之前扬言绝不和艾米丽用同款类似东西的言论就好笑。 “谢谢。”灵均接过贝尔递来的红茶,小口的抿着。 红茶已经没热气了,可抿到嘴里还是有些烫,烫得她的唇瓣火辣辣的。 这间房间里的卡佩栖归和卡斯塔纳卡特两人的存在感太强,强到让人无法忽视她们的存在。 芭芭拉从卡佩栖归领着灵均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盯着她,特别是在卡佩栖归目光不善地看向贝丝时,她险些想一把火烧过去。 卡佩栖归走到桌子旁,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接着走到了灵均身边往灵均这递了过来。 她被几个小姐妹围在一起,根本就不想去理会卡佩栖归,于是就没伸手。 谁想这人不接不行,一把将纸条塞进了她手里,还用着她最不喜欢的口吻对她说。 “这是我的住址,晚上来找我。” 灵均没说话,卡佩栖归也没恼,她极度不屑地瞥了一眼一直瞪着自己的芭芭拉,随后又说了句:“城里的房子没有多余的。我家不大,住不下太多人。可丽希亚会给你们安排的。夜里不安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说完也不管几人同不同意,带着卡特走出了房间。 屋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她谁啊,这样讲话。”芙朵皱着眉头看着卡佩栖归离去的方向。 是有些不礼貌。灵均在心里默念着。 芭芭拉看向灵均的唇瓣,了然于心的问道:“卡佩栖归,你的学生,对吗?”还是关系不一般的学生。 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灵均避无可避地点了点头。 “原来她就是那个白眼狼!”贝丝卷起她的袖子,一副要出去找人理论的模样。 芭芭拉连忙拉住了她:“你干什么?” “去教育她啊!”贝丝义正严词地说着,丝毫没意识到她要面对的人在这里拥有怎样的地位与能力。 “你得了吧,她可不简单。”芭芭拉扯着贝丝的袖子,给她一圈一圈放下来。 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又开始拌嘴,灵均看向自己掌心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卡佩栖归的住址,陷入一片沉思。 所以……要去找她吗? 幽长的走廊里,靴子踩在走廊上“哒哒”响着。 卡特看着卡佩栖归唇瓣上肿起的破裂,一股敬意徒然升起。 第96章 丧尸蔻蒂 《风味与托亚巴多》里曾记载着,这里的城里的居民十分好客,热情非凡。一日四餐,下午茶时间也总是邀请隔壁的邻居来自己家中做客。 尤其是是午餐的这一顿格外讲究,她们通常会在家门口的门廊上挂上一只银莲花样式的风铃,那代表着家里多备了午餐,客人可以带着自己的碗筷敲门进去共同用餐。 这本书是502年发行的,至今已有十多年的发展。 “怎么和书里写的不一样,没看见有谁家的门廊上挂风铃。”贝尔走在街上四处转动着她的脑袋,编成好几股的辫子在空中肆意摆动。 “你是笨蛋吗?非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芙朵伸手拨了下贝尔的辫子,从左到右地在她的手中回弹。 道路两旁的居民楼处别说是风铃,就光说那建筑,都和书中描写的大庭相径。 书中写的是,整座托亚巴多像是一颗大型的椰子树,到处都是绿油油的。 现在确实一座又一座同那检查身体的建筑一样,同一种次序的规律,至多两层楼高的银白色建筑。楼与楼之间相隔着一小段的距离,没有任何的艺术配色和赋予建筑生命色泽的韵味而言。 灵均沉吟片刻,感慨似的说了句:“现在可是灾难后的时代,人人都像惊弓之鸟,躲在家里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就像她们在雅儿山谷一样,晚上没什么人出来,白天大家迅速做完自己手头的事就立马回家了。 街上的景象和现在的雅儿山谷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是穿着军装的可丽希亚,她点着头回头应声道:“是了,自从丧尸出现,大家只有精力自扫门前雪,根本没有别的精力去应付其她的事。” 她脚步渐缓,停在一栋与别的建筑风格别无一二的楼栋前。 “我们到了,这间屋子刚建好没多久,暂时还没人住,你们就先住在这吧。”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块铁艺制的怀表,“食物的话会有人在固定的点敲门送来的,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就先走了。” 灵均偏头和贝丝相视一眼,又看向转身离开的可丽希亚。 “她是没给我们钥匙吧。”灵均深呼了口气,愣是没想通,难道可丽希亚是让她们想办法用异能开门吗。 “你没记错,是没有钥匙。”贝丝说完小跑到了门前,弯腰看着门上的锁孔,她从掌心里凝聚出水球,试图用她的异能开门。 芭芭拉看着贝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朝着原处的可丽希亚喊了一声。 片刻后,可丽希亚带着钥匙走回来交到了贝丝的手上:“抱歉,我忘了给你们钥匙了……” 她刚一说完,也顾不上她们要说什么话,丢了一句“我真的得走了”就跑开了。 屋里的设施还算完善,该有的一切生活必须品都摆放齐全。要在这里生活也不是什么问题。 进屋后,贝尔先是去厨房转了一圈,随后又从里头传来叮叮铛铛的声响。不一会她端着几杯红茶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灵均姐姐,你为什么检查身体去了那么久啊?”贝尔眨着眼,她眉头微微皱起,口里喃喃不平地念着,“你的学生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第123章 她的话音未落,头顶结结实实挨了贝丝一巴掌。 “哎哟,你打我干嘛!”贝丝捂着自己的脑袋,十分不悦地瞪着贝丝。 “当然是你话太多了,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少打听。”贝丝晃着她的脑袋,轻哼了声。 灵均全程都没讲话,她并不是很敏感的那一类人,这样的问题对于她来说也不算太过冒犯。 不过贝丝都这么说了,她也用不着真的去回答她。 “听可丽希亚说,托亚巴多在白天是相对安全的,只有夜晚来临时需要我们自己留心。”灵均从茶桌上端起一杯红茶窝在掌心里,暖暖的热意不停地从杯子里传来,将她有些微凉的指尖渐渐回暖。 “相对安全。”芭芭拉轻声念着,“她也就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我看也是危险系数也小不了,她们这样的人就会讲些场面话。几句真,几句假的,真是经不起一丁点推敲。” 她话锋一转,对着灵均道:“灵均姐,你的学生……是贵族吧。” 在她们这群人当中,有爵位的只有灵均一人,其余的全都是平民。 这个时代,阶级问题始终是平民与贵族间无法搭建的桥梁问题。 她们对灵均接受度高,这可不意味着她们能接受所有的贵族。 “嗯……”灵均没否认,她的眼前又浮现着卡佩栖归穿着军装飒踏立挺的模样。 只有亲眼见证后,才明白军区里关于她的流言,并非是虚无缥缈的。 “哎呀,别说这个了,我刚看厨房里还有烤箱呢,你们要不要吃法式薄脆?”贝尔眼瞧着气氛不太对,连忙拉开了话匣。 芙朵很配合地扬了扬手:“我要两个,帮我抹点黄油在上面。” 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拍打声,像是屋里有什么非常吸引它的宝物,不停地猛拍。 “吼!”继拍打声后来的是强烈嘶吼。 这间房子的构造较为特殊,不知道建造房子的异能者用的什么异能,能够从里面清晰地看见街道。 当然门前的模样也十分清晰,那是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双眼血红皮肤呈灰紫色,发丝凌乱脱了好几层皮,大块大块的腐肉暴露在外,满身的腐败气息。像是什么陵墓之中爬出来似的。 “是丧尸!”灵均“噌”地从沙发上坐起,她警惕地盯着门外不停撞击的丧尸,面露错愕。 这丧尸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说什么来着,相对安全。”芭芭拉轻蔑地哼了一声,“果然事情经不起念叨。” 门外的撞击声依旧未能停歇,它嘶吼时露出的狰狞面容十分可怖,嘴巴张得很夸张,像是能塞满一整颗橄榄球。人类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 最让人觉得惊异的,是它穿着一身黑色军装,款式和可丽希亚、卡特身上的军装类似。 竟然是军营里的人吗? “它一直这样撞击房子,会不会塌啊……”贝尔双手握在一起,有些担忧地看着天花板因晃动带来的细碎浮灰。 芭芭拉的掌心里已经升起了她炙热的火焰:“怕什么,我出去烧了它!” 贝丝一把拉住了芭芭拉的胳膊,皱着眉头说:“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要检查身体吗,要是被丧尸咬到一口,那可是会感染的!” “她说的对,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芙朵点了点头,她闭着眼深呼了口气,门前兀地出现了一面牢固的土墙。 然而这块土墙对于丧尸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土墙撕碎,它的指头冒着黑色的血液,没有一个指头是完好的,都是腐烂破碎的样子。 它撕碎土墙时毫不犹豫,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实在是没想到它的破坏力有这么惊人。芙朵的异能一般的小型怪物都没办法破开她的防御,但丧尸却能轻而易举的撕碎。 “它竟然连芙朵的土墙都撕碎了……”灵均皱了皱眉,她对上了丧尸的那双眼,猩红的没有任何理智而言的双眼。 随后她倒抽了一口气,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她在那年圣诞节,萨拉诺德王宫里见过。 “蔻蒂女爵!” 众人连忙朝灵均投去了目光,芭芭拉轻声问*道:“是你认识的人?” 灵均摇了摇头:“谈不上认识,在宴会里见过一次。” 那夜蔻蒂泼了她一身的红酒,无礼又傲慢的样子回现眼前。 街上响起了一声十分响亮的哨音,随着声音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穿着黑色军装的人。 为首的卡佩栖归举着她的剑,飞速地奔向蔻蒂的方向。 她周身并未升起任何元素异能,就像是没有一样…… 蔻蒂在发现卡佩栖归的瞬间,狂躁地嘶吼了声,迅速转移了它的目标,往卡佩栖归的方向冲了过去。 灵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唇瓣被咬破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刺痛。 卡佩栖归的剑术是毋庸置疑的,去年的运动竞技场她击溃了所有上来挑战她的人,荣获黄金桂冠。 可她还是会担心卡佩栖归没有异能只身去和蔻蒂厮杀会受伤。 就在蔻蒂跑向卡佩栖归的那一瞬,跟在卡佩栖归身后的可丽希亚双手横在身前,凭空出现许多藤蔓紧紧缠在了蔻蒂的腿上,使它无法动弹。 而后卡佩栖归的剑上凝聚着点点雪花,剑身在她的手腕间旋转,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击致命的狠劲。 剑精准地刺中了蔻蒂心脏的位置,自蔻蒂心脏中央向四周蔓延霜气,它心脏周围被冻住了。 卡特的火球随之跟上,射中了同一个地方。 如果说上一秒的空气是刺骨寒凉的,下一刻的热浪又重新把人带回夏日炎炎的时候。透过满是银芒金属的墙面传到屋内。 击中一剑的卡佩栖归并没有多做停留,她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蔻蒂不停地撕扯着自己心脏处的厚冰,但那层冰块就像是和它融为一体似的无法融化。于是它只好挣脱掉了脚上紧紧缠绕着的藤蔓,追着卡佩栖归狠狠扑抓过去。 “小心!”可丽希亚喊了一声,连忙再次召唤她的藤蔓想去牵制蔻蒂。 她话音刚落,蔻蒂那双猩红到没有理智的双眼,整个人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无尽的漩涡里,双目失神,刚凝聚出来的藤蔓又缩了回去。 “精神控制?”芭芭拉眉头紧锁,她不得不承认,外面的这个丧尸显然不是她们能应对的级别。 这和之前见过的所有怪物都不一样,它没有疼痛神经,不知疲倦,力量与速度成倍增长,甚至还有精神控制的能力。 太棘手了…… 没了可丽希亚的藤蔓帮忙牵制蔻蒂,她很快就要追上卡佩栖归了。 灵均的脑子一片混乱,她顾不上什么感染的问题,脚底生风似的连忙冲了出去。 “灵均姐!外面危险!”芙朵惊呼一声,说着就要上前拦她,可灵均的速度太快,她只摸到了她的一片衣角。 房子外的状况比灵均她们在里头看到的还要糟糕,卡特已然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似乎先前已经透支了她的异能。 卡佩栖归一边跑着躲避蔻蒂时不时挥舞而来的利爪,一边凝聚着冰柱朝蔻蒂射过去。 可丽希亚是离得最近的,她现在楞在原地一副被偷了魂的模样。 灵均先是跑过去用她的治愈异能试图解除蔻蒂的精神控制。 她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心里也没有底,到底能不能成功解除。 力量渐渐从体内流逝,就像是溪流淌过窄小的通道,充沛丰盈在瞬间消退大半。 精神控制要比身体上的伤口更加耗费异能。 可丽希亚在灵均异能的治愈下,视线渐渐回焦。 “夏普灵均!快跑!” 一道焦急又熟悉的呼喊声自远处传来。 一听就知道那是卡佩栖归的声音,她生气或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会连名带姓的喊她。 她刚一抬眼,就瞧见原本追逐着卡佩栖归的蔻蒂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嘴里流着腐臭的黑血,一声嘶吼盖过一声。 而卡佩栖归一转身追着蔻蒂,不停地朝她放着她的冰锥。 被冰锥刺中的蔻蒂不仅没降低速度,反而加紧了步伐。它的胸口处流着腐臭的黑血也全然不觉。 灵均一把将可丽希亚推到隔壁的巷子里,抬脚就往房子的方向跑。 但丧尸的速度和非体能异能者的速度是无法相同并论的。 灵均跑不过它。 回过神的可丽希亚慌乱地凝聚出藤蔓去牵制蔻蒂,可此时的蔻蒂和刚才的模样又有所不同,她毫不费力地挣脱了脚下牵制住她的藤蔓,还反利用可丽希亚的藤蔓甩中了灵均的腿,将她扯倒在地。 肘关节当即一股火辣辣的灼烧刺痛感没入神经,灵均都不用去看也晓得,自己的胳膊应该是废了,胳膊无法用力,她再没力气爬起来。 蔻蒂刚才的那股力道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奔着要她的命来的。 第124章 眼看着蔻蒂就要追上灵均了,卡佩栖归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股脑地追上了蔻蒂,并用她的剑刺向蔻蒂的心脏处。 剑身刺中的地方,向四周蔓延的并非先前的冰雾,而是一片虚无的,像是黑洞一般的吞噬之力,将蔻蒂心口处的腐肉吞噬进去,堪堪露出了一颗强有力的黑紫色的心脏。 一击未能刺穿蔻蒂的那颗心脏,它大声嘶吼了声,以极快的速度朝身后挥爪而去。 卡佩栖归接连往后退去,和之前一样故技重施。 然而蔻蒂似乎不去接她的招数,起跳踩着房顶迅速逃走。 卡佩栖归腿一软,吐了口血,双手持着剑撑着地才没能倒下去。 卡特走到她身旁刚要扶她,看见她后背上一道清晰的爪痕瞬间愣住。 “栖归长官,你的后背……”卡特紧紧咬着她的下唇,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拿好你的剑,一但我有异变的征兆,请不要吝啬勇气,刺穿我的心脏。”卡佩栖归近乎是用气声说着,她强撑着站起身来。 蔻蒂一逃,房子里的各位连忙打开房门将众人领进来。 灵均在芭芭拉和贝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在自愈了,只是自愈消耗她太多的精力,这会子她头晕不止。 她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卡佩栖归,她在看到自己没事后当即转了身。 “我们进去吧,你异能使用过度,情况不好急需休息。”贝丝扶着她的胳膊,语气略显焦急,生怕丧尸一个转身绕回来。 可丽希亚走到灵均身边,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刚才的情况,她清楚地明白,要是没有灵均及时解开她的精神控制。现在不仅是她,卡佩栖归和卡特都会死在丧尸的手里。 灵均无心理会她们讲话,她看着卡佩栖归走远的方向心有慌乱:“我去看看她……” “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去管那个白眼狼干什么!”芭芭拉一时不察,竟叫灵均躲开了。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灵均回头喊了一声,随后朝着卡佩栖归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刚才的哨声似乎是警告的声音,街上的房门紧闭,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这倒是方便灵均去找卡佩栖归她们。卡特紧紧地跟着她,手掌时刻握在剑柄上。 枪对怪物是没用的,只有异能能够对这些怪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子弹在穿过怪物的头颅后,只会令它们短暂的丧失行动能力。 也仅仅是低级别的小型怪物。 灵均追上了卡佩栖归,她清晰地看见了,女人的背上有一道很长的爪痕,血肉外翻还混着腐臭的黑色血液。 “你受伤了!” 卡佩栖归在听到动静的那一瞬间瞳孔紧缩,她一边加快自己的脚步一边说:“谁让你跟过来了!” “你别跑,让我看看伤口。也许我的异能可以帮你呢?”灵均的手肘仍旧火辣刺痛,她吃力地追着卡佩栖归,心急如焚。 “卡特,你还不赶快让她离开!”卡佩栖归的速度越来越慢,她额角的汗珠愈来愈多。 卡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阻拦,毕竟灵均是治愈系异能者,即使是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能够治愈,她也想试一试。 “栖归长官,万一呢……” “没有万一!”卡佩栖归靛蓝色的眼眸一缩,她真的很想把这两个人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水。 话虽如此,灵均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根本无法左右她的想法。 于是卡佩栖归沉闷地走回自己房门前打开,在灵均进门的瞬间,将大门紧紧闭上。 卡斯塔纳卡特被留在了门外。 门外的卡特愣了一瞬,她敲了敲门焦急喊着:“栖归长官,你们两怎么能单独在一起呢!”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十分陌生的语气。 “她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现在的卡佩栖归脑子很不正常,这是灵均敢定论的。 从十分钟前就不停地说着胡话。 “灵均上神,杀了我吧。现在是你最好机会摆脱我。”卡佩栖归拿起她腰间的剑递到了灵均的手里,一边说着,“上岁之年,你不该亲近我,这是无法摆脱的法则。” 她周身散着黑色的雾气,眼圈开始变得慢慢猩红起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和梦里见到的黑色雾气很像,更别说她现在在说一些胡话。 “你只是被丧尸的病毒感染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一切会好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灵均将剑扔向一旁,手腕间的玄珠不停颤动,而卡佩栖归腕间的圣珠亦是同频颤动着。 感受身体里的力量正在缓缓回流,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深呼了口气就将身体里的治愈之力释放。 “何必呢?清玹说了,没有任何人能逃避法则的限制,你我也不例外。”卡佩栖归上一刻还在规劝,下一刻又掐着她的脖颈恶狠狠地说着,“你会和我一起轮受灾厄的苦痛吧?要是你想跑,我只能杀了你……” 灵均:完了,这人是不是人格分裂啊,好有病…… 耳边的威胁声不断,随着灵均身体内的力量渐渐流逝,威胁声也在渐渐消逝,转而来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神卿在上……” 随后迎来地是一个炙热阴湿的吻,和检查室里完全不相同的吻。 疯狂的像是没有理智的怪物,疯狂里又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温柔。她像是吻过她千万次,明确地知道哪里是她最敏感的点,怎样掠过她的口腔会令人心神一震。又会在怎样的吮吻里失去所有的抵抗能力。 这不是灵均所熟知的卡佩栖归,也不是任何世界里的栖归,却又像每个世界里的栖归。 她们是在治疗吧?现在是什么走向! 灵均十分怀疑自我,却又被人轻柔推到在鹅绒地毯上丧失理智。 房子里没开灯,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晚,代表着危险临近。 灵均不敢让异能停下,她的指尖抚过女人的后背。 原先狰狞,血肉翻飞的爪痕已经愈合了,只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而眼前这人的眼睛似乎也慢慢恢复成了原本的靛蓝色,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总是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唇上的触感消逝,女人头一歪倒在一旁。 灵均的眼皮愈来愈沉重,过度使用异能会导致人昏厥过去,她无力地瞥眼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一同昏死过去。 第97章 猩红双眼 “笃笃笃……” 敲门声很有节奏的被人敲了三下,一次无人应声后又再次敲响第二次、第三次,如此反复。 一声很小的呢喃细语在远处像是蚊蝇一般,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随后敲门声又响了三下。 屋内的地摊上躺着两个女人,相互依偎着对方。 两人同时被这频繁的敲门声给唤醒,近乎是同一时刻睁开了眼。 敲门声停了,再没有其余的窸窣声打扰。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墙壁上挂着的寥寥几盏壁灯。铁艺制作而成的工艺品,和检查室里的工艺相仿。 灵均的神情有些恍惚,屋内的昏暗令她很不习惯,她的视力在昏暗的环境里很差。 不过她却能感受到,面前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似海洋旋涡,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 “刚刚有人敲门。”她率先开了口,缓慢地眨着眼。 异能使用过度带来的是无尽的疲惫与头痛,她浑身没有力气,脑子像是被烟花炮仗洗礼过似的,神经如心悸一般跳脱,嗡鸣在脑子里四处打转。 “嗯。”卡佩栖归应了一声,也同她似的缓慢眨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 没有要起身去开门的意思。 “不去开门吗?”灵均过了一会问她,鼻尖萦绕着一股很奇特的气息,她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像是柑橘一样的清新,又有着汪洋浪潮上的潮湿气,亦或是坠落入一片漫无边际的蔓野里。 很好闻。 两个人相互对视侧躺在一起,谁也没有挪动身子。 “是来送饭的。”卡佩栖归淡淡回了一句,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似是在忍耐着什么,“我不饿。” 她刚一说完,某人的肚子就传来一声很小声的咕噜声,在这间没有别的生物存在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是不饿,还是起不来? 实在是头疼得厉害,灵均没有心思去观察面前人的状态哪里不对,她强撑着胳膊很是费力地起身,呼吸逐渐加快。 想着干脆她去门口把饭拿进来了再说,吃不吃都是另一回事。 可还没站起来,又被卡佩栖归一把摁了回去。 “不舒服就别勉强了。”卡佩栖归的呼吸渐渐平稳,她定定地看着自己,“我们就这样躺一会好吗?” 她这会精神状态过于稳定让人有些不适应,却也不是那么难接受。总归是要比刚重逢那会的疯狂要好许多。 第125章 躺会就躺会,反正饿的人也不是自己。 灵均被她盯烦了,干脆闭上了眼。 一闭眼,满脑子的嗡鸣随处打转着,比睁眼时感受到的眩晕感更加强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也没几分钟,耳边传来一声很细微的声音。 “你不恨我吗?” 知道卡佩栖归在问什么,在问赫卡德拉的那场宴会。 因为一瓶红酒,使得灵均如今在赫卡德拉再无任何社会地位可言。永远的挂在奥尔瑟希女王的黑名单上。 因为她,灵均被指派到加文卡北区的军营里渡过漫长的硝烟日。 原先闭着眼,因卡佩栖归的这句话,灵均又睁开了眼。 眼前的这双眼里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只是和往常一样,不含有任何情绪。 “恨。”灵均重重咬着字音,试图从那双眼里看到任何的愧疚与不安。 然而这人却在昏暗的壁灯下轻笑出声。 “像我恨艾米丽那样吗?” 卡佩栖归一直都说自己恨艾米丽,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不是恨极了艾米丽,灵均是知道的。 她不恨艾米丽,她只是在懊悔没能救出自己的妈妈,责怪阻挡她的艾米丽。她更多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所以才会去拼了命的学剑术、马术。 灵均没理她,凭她一张嘴随意揣度。 她不说话,卡佩栖归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我听说你在加文卡北区里做军医。”卡佩栖归轻声问她,“行军床睡得惯吗?” 灵均哪是做军医,不过是给库什医生打下手而已。 卡佩栖归这样拐弯抹角的关心,惹得她反问一声:“你睡得惯吗?” “睡不踏实。”卡佩栖归很诚实的回答道,“常常失眠。” 战火纷飞的日子能睡得踏实就怪了。 被丧尸抓伤后异能者会不会被感染还没有定论。 灵均不想和她讨论战争的话题,于是问她:“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奇怪的感觉?” 壁灯的暗淡光影在她靛蓝色的眼眸里如影闪烁,卡佩栖归忽然眸眼里多了一分认真:“要是我感染了,你会……” 灵均没有一丝犹豫地回道:“杀了你。” 身为异能者的卡佩栖归要是感染成了丧尸,那将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强大到能颠覆整个世界的存在。 如果真有那一刻来临,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卡佩栖归。 而在此之前,她可以用尽生命的力量去治愈她。 和预想的生气不同,卡佩栖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你可一定要履行承诺。”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灵均不想再继续探讨,她目光有些闪躲,问起有关蔻蒂的事:“今天的那个丧尸,是瓦伦蔻蒂吧。” “嗯,它一个月前在战场上逃跑了,没想到死了也要惹麻烦。”卡佩栖归一提到它气息都有些不顺畅,语气里满是烦躁。 “我看它很强大,比那些个怪物还要强大。”灵均不敢否认,丧尸蔻蒂显然是有一定智能的。 “是,它是个有智慧的丧尸,与普通的丧尸不同,它是特殊的,每一次见面都变得更难缠。”卡佩栖归深吸了口气,“下次见面,绝不会让它再活着……” 听她的口吻,灵均恍然问道:“你和蔻蒂不是第一次交手吗?” “之前在维多利亚港的时候就和她交手了三次,维多利亚港沦陷之后,没想到它又追着我来到了托亚巴多。”卡佩栖归忽然严肃地警告她,“你千万要离它远一点。” 维多利亚港沦陷…… 按理说,有卡佩栖归这样强大的异能者,卡特和可丽希亚也不弱,更别说其她的异能者们。就连雅儿山谷那么难缠的狼群怪物都被灵均她们解决,维多利亚港怎么会沦陷呢? 她皱了皱眉,心底隐隐有了猜想:“你在维多利亚港遇见的是什么怪物?” “有智慧的鼠头人身的怪物,更多的还是没有智能的巨型老鼠。这些只是刚开始遇见的,后来还有巨型的熊和蜂群。熊和蜂群都是最难缠的怪物,再就是蔻蒂。”卡佩栖归平静地说着她在维多利亚港遇见的怪物。 每说到一种都会令灵均的心神一紧。 为什么,盖亚西里的怪物要远比雅儿山谷的强大。 她在加文卡北区并没有遇见这样的怪物。 这一路上来,越靠近盖亚西里,怪物就愈来愈强大。 “或许……你觉得这场灾难,我是说如果,有没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灵均想到这,脊背发凉毛骨悚然,她的预感一向很准,特别是这个世界的预感。 面前的人陷入一阵沉默,她过了会坐起了身子,而后灵均的眼睛被她的手掌蒙住。 “你再睡会,我去拿饭。” 也许是灵均的想法过于骇人,她们没再继续谈论关于灾难的话题。 说了这么多话,灵均头晕得厉害,于是她闭了眼又睡了。 夜里她又醒了一次,身体恢复了些,体内的力量在慢慢回涨。 卡佩栖归还躺在她的身侧,似乎没什么异样。 茶桌上放着一块贝果,她起身把贝果吃了。 今夜很安静,没有尖锐嘹亮的哨音吹响。意味着没有怪物夜袭。 接下来的几天,灵均都是和卡佩栖归在房子里渡过的。 她们担心的感染情况没有发生,卡佩栖归的身体似乎也在一天一天转好。 卡特每一天都会来到门前和卡佩栖归隔着门汇报托亚巴多的情况,也会关询她的身体情况。 芭芭拉和贝丝也每天都来,只不过她们一点也不关心卡佩栖归的情况,更多的是问灵均有没有受欺负。 这两天夜里夜袭的怪物都是小型怪物,也都并非那种成群的怪物,听卡佩栖归说,动物变异成的怪物渐渐不再攻击城市,它们似乎已经对人类不感兴趣了。 更多的是丧尸来攻击城市,大多的丧尸和一般人类大小相近,只有极个别有智慧的丧尸体型略大。 通常被感染者都是在三天以内能观测到结果的,如今这已经是卡佩栖归受伤的第四天。 要是她今夜也没有任何变化的话,明天她们就能正常和外界交流了。 这几天为了时刻关注卡佩栖归的动向,两人一直都是背对着睡在同一张床上。 灵均闭着眼,正酝酿睡意,忽然腰上缠过来一只不安分的手。 她不客气地拍了过去:“谁让你搂着我的?” 腰上的手并没退去,反倒变本加厉,整个人缠在了灵均的身上。 活像被八爪鱼给缠住。 她十分抗拒和卡佩栖归有任何的肢体接触,特别是从检查室出来了之后。 灵均不耐烦地睁开了眼,扯开了身上的手脚,质问着转身:“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随后就对上了一双十分猩红的双眼,像是每夜高高挂起的红月亮。 这下灵均愣住了,她神经紧绷着没敢动,手在一点点往自己的枕头下摸。 枕头底下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能确保她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忽然她的手动不了了,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枷锁禁锢住。 只见面前的人玩笑似的说:“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去碰。” 第98章 坠落地板的二重奏 灵均有些头皮发麻,她不确定卡佩栖归是被感染了还是在发神经。 值得肯定的是,正常人的眼睛一定不是猩红色的。 “你清醒一些,你还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吗?”灵均试图唤回卡佩栖归的理智,哪怕是一丝也好,至少让她能明白,卡佩栖归只是精神不太正常,而不是被丧尸病毒感染了。 然而她的话就像是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浪涛。 有的只是一双十分阴湿的炙热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上看穿一个孔洞一样。 “我想知道你究竟会有多恨我。”卡佩栖归勾起唇角,昏暗的壁灯隐隐约约映在她的面颊上,她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一双眼里有着互相矛盾的两种情绪。 疯狂的冲动和奋力的挣扎。 这人看着不像是被丧尸病毒感染了,最起码没有像蔻蒂那样,不分场合毫无预兆地无差别攻击人类。 可精神状态不稳定,或是说生病的人,会改变自己眼眸的颜色吗? 这超乎灵均目前所知的一切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常理。 但最近以来天上高高悬挂的腥红之月,又是如何用科学常理能解释清楚的现象。 灵均没有说话,她懒得和精神不正常的人计较。 或许她不理会卡佩栖归,这人也就不再犯病,说不准会无视自己,下一刻又跳脱去另一个思维维度,她想。 但现实总是与人的预期无法达成共识。 面前的这张似是被精心雕刻而成的艳丽容颜正在慢慢靠近,随之而来也有她周身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的黑色雾气。 第126章 让本就怪异的环境更加吊诡起来。 灵均很想逃离这个地方,可她的身体却不听她的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脸愈来愈近。 然后两唇相碰,刚长好的唇瓣又被人的牙齿来回咬着玩。 整个房间被金属封闭着,从屋内能看见部分的街景。 这样怪异的环境灵均适应了好多天才勉强接受,却又在此时此刻觉得荒谬起来。 那是无法细究的羞耻感,像是敞开了所有的遮拦,明晃晃地显在人前。 灵均所处的环境分明是无法被人看见的地方,可她却觉得没有遮蔽。 她的身体动不了,只好用她的眼神无声的肆意发散她的怒火,所有的情绪都蕴含在她那双莹莹泛光的眼眸之中。 这样的控诉并不起作用,反倒惹得一双肆无忌惮的掌心狠捏了她一把。 灵均猝不及防地倒抽了口气。 “这样会多恨我一些吗?”卡佩栖归顽劣地扬着她的笑意,让人不觉间又似乎回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学生恶劣的把装满水的水桶放在了门框上,老师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那一扇门。 所以她该表现出恨才有停止这场闹剧的可能性是吗。 “会,请不要再继续了。”灵均嘴上说着这样,实际一直都在掩盖她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要是多接吻两次,她大概会克制不住心中对栖归的爱。 耳畔被人顽劣地吹了口热气,她听见富有节奏的低微呼吸声,和一句玩笑似的祝愿。 “该恨的,这是你的职责。” 随之而来的,是热烈又疯狂的湿吻,舌尖划过她口腔里的每一个敏感细胞,将冬夜变得漫长起来。 这会灵均又能动了,她的意识在身体里清醒,所有的感官也和正常时的别无一二。 也许是这次的吻有些熟悉,灵均愣在原处并没有将人推开。 卡佩栖归的发丝有些不听话地落到她眼睫前,她微微颤着睫毛,撇不去一股痒意,被人堵着没法伸手去挠。 她的亲吻太过滚烫,像是从灵魂深处带来的思念,烫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只不过是一年没见,却好像是过了几辈子一样。 她有些恍惚,面前的这个无礼顽劣又傲慢的人,真的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女人吗? 她们在这间可以看见外头部分街景的房间里亲吻,似乎将所有不该有的隐秘毫无保留地袒露人前。 尽管从外头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可灵均还是无可避免的分泌着她的肾上腺素,心跳在胸口唱着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于是干脆沉沦在这场荒谬的亲吻中,再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顾忌。 忽地掌心里被推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过来,卡佩栖归冰凉的指尖递来让她握紧的东西。 是她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她冰凉的指尖引着她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她的胸口。 寒芒在昏暗的壁灯下如鬼魅,无声无息地抵着卡佩栖归的胸膛。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卡佩栖归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她是真的想让她杀了她。 灵均瞪大了眼,想要将手里的匕首扔落一旁,可卡佩栖归的指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停地往她胸口的方向去。 于是这场荒谬沉沦的亲吻变了味,泛着寒芒的光影与壁灯交相影争。 灵均恼火地咬着卡佩栖归的唇瓣,就像当时在检查室里的那样。 直到咬破出血腥味为止。 泛麻的痛意让人精神松懈,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小了许多,于是一翻转朝着无人区的方向一甩,滞空坠落,终在地板上唱出二重奏的鸣奏。 唇瓣上的赤诚热意消退,吹着室内无风的寒意,灵均的唇瓣自有一股别人的恼火酸麻。 卡佩栖归用她那阴湿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唇瓣上的鲜红如月,和这个世界神话故事里冥界的塔尔塔洛斯一样,诞生于盖亚,代表着地狱冥界掌管一切诸魔怨灵的地狱神。 她诞生于盖亚西里,只和这位神祇差了两个字的诞生地。 “为什么扔了。”卡佩栖归滚烫又阴湿的目光直直看着她,她的指节仍然稳稳当当地抓着灵均的手腕,没有一丝要松手的意思。 她的话总是给人一种矛盾的感受,你分不清她到底是想要这样还是想要那样。 为什么扔了,到底是指为什么不继续向前捅她一刀,还是指为什么和她先前说的话前后不一致。 “为什么要杀你,你变异了吗?”灵均低敛着眉眼轻叹了口气,“你喜欢这样吗?” 她问的很轻又很跳脱,以至于卡佩栖归没能跟上她的思维。 “什么?”卡佩栖归不知道她问的是喜欢哪样,手上抓着她的手腕还是没松。 也许是那个梦的影响,灵均总觉得卡佩栖归和梦里身上散着黑色雾气的人近乎是同一个,也许又因为她的红眸,与平时那副讨人厌的样子大不相同。 “和我接吻。”灵均很理智的问道,她脸上没有任何害羞的红晕产生,结结实实地问着,“你喜欢我吗?” 三番两次地亲她,只不过是隔了一年没有见面。学生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你还好吗,而是‘把衣服脱了’。 虽然只是检查流程里的必要一步,可她不这么想。要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亲她,为什么会在检查室内和她接吻。 这样的问法太过直接,直接到卡佩栖归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愣了一瞬,眼里的红眸随着铁艺壁灯闪烁。她舔了舔有些微麻的唇瓣,被一个名义上的老师咬破的唇瓣。 “喜欢。”她没有否认,平时里的自己会闪躲这个问题,但是今天不会,今天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里紊乱的能量导致的,她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她很喜欢这个关心自己的老师,好像她就是老师的全世界,能够真切感受到对她爱意的人。 不同于艾米丽和芙拉尔,那连带着血缘羁绊千丝万缕无法割舍的爱。 灵均只是因为她是她本身,因为学生和老师的这层身份,日久相处而来一点点慢慢堆积起来的爱意。 她还记得初次见面时,老师因为被她这个顽劣的学生泼了满身水时对学生浓烈的讨厌。她能感受到老师对自己的讨厌,可这份讨厌再一次次课程的相处之中,慢慢减少,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老师自己也没发觉的关爱。 所以她对老师的喜欢日渐增长,不再刁难她。也许一切的源头都要追溯到槲寄生开始,漫天飞雪下既寒冷又炙热的吻。 刚刚她吻灵均的时候,和槲寄生下的一触即逝的吻完全不同,虽然这一刻的更为深刻,但槲寄生下的吻带给她的是无法睥睨的回味。 灾难前的战争,她得知奥尔瑟希对自己的怒火迁移到灵均身上时,无时无刻不再内心祈祷她平安。隔一段时间就会让人去打探一下她的消息。 灾难后没有相见的日子里更是煎熬,她让卡特和可丽希亚帮自己打探有关于灵均的消息,什么都没有探查到,灵均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让她十分恐慌。 于是在重逢后,她做了最冒犯的举动和决策。 所以你说她对灵均的感情是喜欢吗? 是的,她喜欢。要是这份感情有一个具象化的表现,是一杯装在杯子里的水,那一定会是源源不断溢出的表现。 “纠正一下,是爱。”卡佩栖归对着她的眼睛说,她生怕叫人看出她的*紧张,久未松开的手忽然松开,掌心里全是害怕被拒绝的细汗。 墙上的铁艺壁灯忽然灭了,周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可学生的目光确实真真切切灭不掉的存在。 灵均的嗓子有些干燥,她微微抬着下颌去看卡佩栖归,还是那双极有特点的眼神,喜欢盯着人看,一直改不掉的毛病。 “我听不清,可以再说一次吗?”她眨了眨眼,壁灯又在此刻闪烁起来。 “我爱你灵均,不论你让我说多少次,我依然会说。”卡佩栖归再也没有心思去纠结恨与不恨的问题。 墙上的壁灯又在此刻亮了起来,周遭依旧昏暗,可这样朦胧的光影好似什么都看得见,又什么都看不见。 灵均撩开卡佩栖归耳边垂落的碎发,又想起刚才她们接吻时刺痒着她眼皮的罪魁祸首。她走神了一瞬,清醒过来仍是那双等着她回应的阴湿眼神。 “好,那在身体消亡前,诠释这份爱吧。”她释然着说。 耳边没有卡佩栖归的回应,她看见她的眼睫在扑闪,呼吸声逐渐重了起来。 昏暗的光影交织,屋外听不见的树影闪烁,似乎还有细小的雪花落下。 今年冬天的雪,提前来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浅一深的呼吸相互拨响琴弦,交织的不止有光影,还有乱了分寸的红眸。 只因着空间里回荡着一声清脆的。 “做吧。” 灵均吻上了那双被她咬破了的唇瓣,她细细描摹着伤口的雏形,指尖抵在卡佩栖归锁骨中间的那枚愈发清晰的小痣。 第127章 于是阴湿的目光,被她吻成了具象化。 耳边只有属于她们的呼吸声,抬眼能看见屋外缓缓飘落的飞雪。 又是在一个冬日里的亲吻,一个在冬日里的沉沦交融。 第99章 说不出来的怪异 托亚巴多的这场雪下得比往常要早,也比往常要大。 从刚开始的细碎,再到现在沐浴着暮夜红月的纷纷飘扬。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值得人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在凌乱的呼吸里,有谁从一开始的强势教会了谁如何体味。 爱这种事无需多言,那都是自发甘愿的美好事物。 爱也是相互的,是需要回应的事物。所以到了后来,强势的那方败下阵来,攻势转换。 夜是漫长的,并非是谁一味承受这样的爱。 一切的炙热都被掩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里。 天明破晓后,卡特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前往卡佩栖归的家门前进行每日的汇报工作。 空中仍在飘着纷飞的雪花,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耍闹,落进卡特的脖颈间。 卡特冷不丁被雪花袭击,她只轻轻皱了皱眉,感叹了句:“今年的冬雪怎么下得这么早。” 要是论怕冷,卡特是火系异能者,只是这样的一场雪并不会令她觉得有多冷。 身体被异能所改造,所有的触感和以前也大不相同,不能拿现在的感受来比从前。 街道上经过一夜已经堆积起了薄薄一层积雪,家家户户的门前积雪还未清扫干净。 卡特一路踩着这层积雪留下清晰地脚印,直到来到了卡佩栖归的门前。 她轻轻叩响了大门。 “栖归长官,我是卡特。” 而后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咔哒。” 门开了。 “早上好,卡特。”卡佩栖归惺忪着睡眼很自然的和卡特打招呼,她穿着黑色军服,长发自然地垂在脑后,独独没有带帽子。 卡特定定地看着卡佩栖归,眸眼有些松散恍惚。 她看起来的状态似乎很好,没有任何要异变的异常反应。 应该是说……卡佩栖归看起来正常极了,特别是她有些红肿地唇瓣,和脖颈间清晰可见的三个红痕。 虽然卡特没谈过恋爱,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这场风雪在房子间流窜,每窜过一个甬道就会发出“呜呜”声。 耳边呼啸着风声,要是正常情况下卡特肯定会叫冷,然后搓搓胳膊躲进屋子里。 然而卡特只是恍惚着愣神,过了会才喃喃着说:“早上好……” “怎么傻站在这里,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卡佩栖归没等卡特反应过来,已经自顾自地去给人泡茶了。 站在门口的卡特轻笑了声,像是松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那就打扰了。” 灵均正在厨房里烤吐司,她听见外头的动响,探了颗脑袋出来:“原来是卡特呀,早上吃了吗?要来一块黄油吐司吗?” 卡特有些错愕,她很少这样被别人这样对待,这令她想起了在灾难中不幸离开她的妈妈。 她扬起了唇角缓声说:“麻烦您了。” 卡佩栖归泡了三杯红茶,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看着坐在对面的卡特面容严肃,她吹了吹面前的红茶问:“怎么一副苦恼的样子,外面出事了吗?” “有这么明显吗……”卡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昨晚巡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低级别丧尸,我立即就和它展开搏斗,第一次没能命中后,它逃了。” 杯子里的红茶微微晃了晃,卡佩栖归的眼眸以极快的速度闪了一抹猩红的光芒:“智慧型丧尸?” “不知道它的实际水平怎么样,但敢肯定,它和那个家伙应该属于同一种。”卡特说着端起了面前的红茶抿了一口。 那个家伙指的是丧尸蔻蒂。 茶杯与杯托独属的瓷器碰撞声在屋子内响起,厨房那儿传来一声很清晰的“叮”声。 “卡特,我问你……”卡佩栖归直直地看着卡特的眼睛,“你觉得这场灾难,有没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且不论那些变异的动物,人们在发烧后死去的那一部分,都成了丧尸。 这不得不让人起疑心,而疑心一但有了种子,就会渐渐发芽成长。 这个问题太过可怖,卡特一时停止了思考,她皱着眉说:“这场灾难这样大,怎么会是人为造成的?不可能吧……”说到最后,她自己也有些不自信。毕竟在她看来,卡佩栖归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对。 卡佩栖归没有回应卡特的疑惑,她再次端起了面前的红茶,靛蓝的眸光在卡特看不见的瞬间,迅捷一闪成猩红的模样。 “吐司烤好了。”灵均端着盘子走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将盘子放在了桌上,然后随意地拿了一块吃着,还不忘招呼着卡特,“趁热吃吧。” 盘子里拢共只有两块吐司,卡特有些不解地看向卡佩栖归:“栖归……不吃吗?” 卡佩栖归摇了摇头:“我昨晚吃的晚,现在不是很饿。又喝了茶,现在还有些撑呢。” 都这么说了,卡特也只好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吐司小口吃着。 “蔻蒂最近有动静吗?”卡佩栖归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她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优雅之意。 那是贵族才会有的气质和礼数,也只有贵族这么在意自己的姿态,甚至到了战场上和敌人厮杀时,也是一如既往的优雅。 和卡佩栖归相处了这么久,卡特是打从心里尊敬她。 回想一年前,她是那种和芭芭拉一样,对贵族嗤之以鼻的人。 “暂时没有监测到有关于它的任何动向,就像是……躲起来冬眠一样。”卡特敛着眉眼,用着十分恶劣的语气说着,“但愿它的伤口无法恢复,死在野外才好。” 丧尸蔻蒂的恢复能力是恐怖的,在场的人都见识过,它是绝不可能因为这样的理由死去的。 卡佩栖归忽然站起身走到卡特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冷静点,下次再见面,我向你保证,会是它的死期。” 先前灵均从卡佩栖归的口中得知,蔻蒂是个战场逃兵。蔻蒂逃就逃了,偏偏害死了卡特在军营里的好友温妮。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众人纷纷往门口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四个女人,她们互相打闹着看起来有些吵。 是贝丝她们。 “我去开门吧。”灵均站起身来,顺手擦了擦指尖上的碎屑去开门。 刚走到门口,隔着门都能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 “你能不能好好站着,干什么挤我!”芭芭拉还是那副不耐烦的声音。 “还不是你身上比较热,外面这么冷,贴一下怎么了?”贝丝用她那夸张的语调说着,“难不成你被感染了?” “你胡说什么!”芭芭拉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贝丝,眼里的火星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爆发。 “怎么着,你想打架?”贝丝没一点在怕的,她甚至捋了捋自己的袖口。 “行了行了,在别人门口打架,也不嫌丢人。”芙朵面无表情地说着,似乎没指望她这句话能起到什么作用,拉着贝尔往门边靠了靠。 门一开就是一股火药味,灵均轻笑了声:“你们怎么来了?”她瞥了眼几人头上落的绒雪,“外头雪大,进来坐。” 没想到门会打开,芙朵愣了一瞬问:“已经不用隔离了吗?” “嗯,栖归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她不会对我们有危险。”灵均摆着手说,“我去给大家泡茶。” 芭芭拉和贝丝互相看着对方皱了皱眉,随后又哼了一声不再看对方。 今天这幅场面还蛮热闹,卡佩栖归的家还是头一次这么多人造访。 芭芭拉和贝丝对卡佩栖归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特别是看见她脖颈上那明晃晃的三个红痕后,贝丝沉着脸骂了句。 “败类!” 偏偏那个败类本人听到这句话后扬了扬眉,然后挑衅的举起了她手中的红茶在空中虚敬一杯。 “无耻!”贝丝被这厚脸皮的婍爵气得直咬牙,直冲着卡佩栖归吹鼻子,“简直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样开口就是控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进来讨债的呢。 而且旁边卡特那十分不满的眼神,芙朵敢肯定,要是芭芭拉和贝丝再骂下去,她们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于是她朝卡佩栖归皮笑肉不笑道:“实在抱歉长官,她们今天出门的时候把脑子忘在家里了。” 卡特张着嘴本要说些什么,她看芙朵都道歉了,于是又收回了目光,接着喝茶。 卡佩栖归瞥了芭芭拉和贝丝一眼,又满不在意地去和卡特接着谈话。 “昨晚的那只智慧型丧尸,你觉得它实力如何?” 智慧型丧尸的力量是会增长的,至于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 第128章 起初卡佩栖归和卡特只是推测它们是通过吃人来提高自己的力量,可最近城内的人口没有减少,却出现了智慧型丧尸。 “它逃窜得很快,快到我才刚眨了两下眼睛就不见了。应该是速度型的。”卡特冷静地分析着昨晚她遇到的情况,特别是和那个逃兵蔻蒂对比起来,昨晚的那只丧尸,不论是逃跑能力还是反应速度都是极快的。 蔻蒂是会释放异能的,但她的力量才是最主要的作战能力。 卡佩栖归沉默一瞬,随后问道:“那你遇到它的时候,它在做什么?” 卡特皱起眉头回忆着说:“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是游荡在街头的普通丧尸一样。只是……它转着脑袋四处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听起来就像是普通丧尸一样。 灵均端着泡好的茶过来顺嘴说了句:“它能看什么呢?入夜后的托亚巴多居民可不会出门。” 但巡逻的人会出门,每家每户都会多多少少都会亮着灯,而且建造师在重新装修的时候每家每户都装了几盏不会灭的壁灯。 它到底在看什么……总不能是在看灯吧? 灵均想到这,给大家分茶的手一顿,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抬眼看向卡佩栖归,刚巧她也在看自己。 “不会吧……” 贝尔看灵均分神,主动地上前帮忙端茶,这样的话题她这个只能负责后勤的可插不进嘴。 “这是最糟糕的可能。”卡佩栖归皱着眉低声说道。 最糟糕的可能,就是那个丧尸和蔻蒂有交集,它是速度系的,负责过来探查人员分布情况。 可这么想,这些丧尸的智力是不是有些太高了,它们会进行这样的团队合作吗? 不是灵均在阴谋论些异想天开的事,实在是最近所有事都超乎常理,特别是和这些怪物丧尸有关的,越不可能的事就越是可能。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昨晚有智慧型丧尸来了?是前几天碰到的那一个吗?” 一提到有关丧尸和怪物的话题,芭芭拉总是非常上心。她刚刚听她们说话的这会,心里的疑问在这会全都问出来了。 “昨晚我并没有听到哨声。”芙朵见缝插针地说着。 贝丝顺着芙朵的话插了一句:“我也没听到。” 于是芙朵转头看向昨晚负责巡逻的卡特,“丧尸来临的时候,你们会吹哨警告的对吗?” 那天的景象就像是在眼前,丧尸蔻蒂来袭的时候,街上会响起尖锐的哨音,约莫持续十来秒,然后再吹两声。 说到这个,卡特微微低了些头,闷声说着:“抱歉,它跑得太快,只顾着追它去了,忘记吹哨了。和我一起巡逻的克拉尔似乎没发现它。” “没事的,幸好后来无事发生。”贝尔眨了眨眼喝着自己的红茶安慰卡特。 然而小姑娘的安慰并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这是一件很严重的巡逻事故。 芙朵不依不饶地接着说:“这可不是你失职的理由,昨天晚上是没事,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请问,后果是你能负责的吗?” 大家几乎都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对这样的规章制度十分看重,特别是能危及到民众人身安全的事。 眼看着卡特的脸都憋红了,卡佩栖归适时地出声遏制场面往激烈的方向发展。 “卡特副官巡逻期间违纪,接下来两天的巡逻你加入到别的巡逻人员里补过。”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看着眼下的气氛不太好,贝尔清了清嗓子,甜声问道:“要不要来点金枪鱼饭团?” 她的次元口袋里还储存着许多大米,里面的物品还能保鲜,不用担心近两年的粮食问题。 “贝尔妹妹要加热吗?”灵均随口问了一句,她坐在靠近卡佩栖归位置的沙发扶手上。然后手就被人握了去。 她瞥了眼被人握住的手没说什么。 倒是芭芭拉皱着眉头瞪着两人牵着的手低声骂了句:“败类!” “无耻!”贝丝紧随其后地附和着,活像是说相声里的捧哏。 灵均看着两个活宝的反应,低声笑了笑:“好了,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别对栖归的敌意这么大嘛。” 在一旁准备拿饭团的贝尔左看右看,确认她们不会吵架后才从次元口袋里拿出七个三角饭团。 “空间异能?”卡特眉头一挑看向贝尔,凉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怎么记得她进城的时候,是说自己没有异能呢。” “啊……这个……”贝尔慌乱地一把抓住了离她最近的芙朵的胳膊,目光闪躲心虚的样子无需多言。 贝尔当即扫了个冷眼过去:“饭团都堵不住你的嘴?” 灵均捏了捏卡佩栖归的掌心,打了个哈哈:“贝尔的手艺可是很好的,快尝尝吧。” 卡佩栖归对这样的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说灵均都暗示她了,她自然是要顺着自己老婆说话。 “没事,她已经做过身体检查了,没有携带感染病毒入境。” 成为众矢之的卡特看着连卡佩栖归都不帮着自己说话,只好默默地拿起饭团长舒了口浊气。 大家纷纷拿起了饭团吃起来,不时还发出“好吃”的赞叹。只有卡佩栖归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 于是贝尔贴心地问了一句:“栖归……姐姐,你不吃吗?”她还是有些害怕卡佩栖归,说话的声音有些怯怯的。 小姑娘又可爱又贴心,卡佩栖归不想人误会,只好说自己刚才吃的有些撑了,吃不下。 灵均吃了两口饭团,掰了一块自己没咬到的地方朝卡佩栖归递了过去:“尝一口,真的很好吃。” 她扬着笑,嘴角的两个梨涡很好看,就像是深秋里的栀子花。 她的手停在空中,那人只是一直盯着自己,没有说话。 就当灵均以为卡佩栖归真的撑到一口都吃不下后,她撩起自己的而发微微低下头,随后就是一个湿润唇瓣触了上来。 接着卡佩栖归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半杯红茶。 灵均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指尖上,还有周围芭芭拉和贝丝的嗤鼻声。 从今天开始卡佩栖归可以不用待在房子里隔离了,积累了好几天的事都得一件件去做。 芭芭拉要求加入巡逻队,贝丝和芙朵自然也不愿意滞步不前。在智慧型丧尸现身后,她们迫切希望提高自己的异能水平,不论是从战斗方法还是从别的方面来说。 有新的异能者加入队伍,这对卡佩栖归来说是件好事,能分摊大家的工作她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把她们三个交给了卡特去分配。 送走了卡特和芭芭拉她们几个,房子里又恢复成原有的安静。 灵均正收着茶杯,就瞧见卡佩栖归面色不太好地朝厕所走去。她刚要上前关心问一句,就听见里头传来呕吐的声音。 呕吐声持续了约莫有一分钟,灵均皱着眉敲了敲门:“怎么了?肠胃不舒服吗?” 里头传来了马桶的抽水声,还有水龙头不停放水的水流声。 “我没事……”带着些虚弱的轻声回应。 昨天和前天也是,卡佩栖归饭后总会去吐一下,之后灵均用异能帮她治愈就没再吐了。 “要不要紧?我帮你治愈一下?”灵均又敲了敲门,里头似乎又传来了呕吐声。 这次吐的很短,过了一分钟厕所门就打开了,卡佩栖归一副没事人一样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和袖子。 “没事,可能吃多了,胃不太舒服。” 其实灵均很想问她,身体是不是有变异倾向。可卡佩栖归给人的反应,似乎只是最近肠胃不太好。 但异能者们的身体素质和以前人类的身体素质没有可比性,异能者们实在是太健康了,除了流血和死亡之外,近乎不会生病。 这是灵均灾难降临以来观测到的情况。 所以她大概率不是肠胃不好,而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在瞒着自己。 灵均不喜欢隐瞒,她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接下来的这两天,灵均近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卡佩栖归。 可卡佩栖归没在她面前吐过,和正常人一样。前几天只是被蔻蒂打伤后肠胃不舒服。 也许只是肠胃不舒服。 灵均只能这样地安慰自己。 这些天的雪越下越厚,门前的台阶上已经堆积起了拳头大的厚度。这几天总是能听见夜间巡逻人的吹哨声,在次日的汇报里,都是有关阿尔法丧尸的事。 那个卡特遇见的敏捷系丧尸。 它来得有些太频繁了,而且没有一条关于蔻蒂的消息,这让灵均她们很是担忧。 灵均闭着眼睡在床上,腰上搭着的胳膊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白天处理各种事本身就让她精神疲惫,这会她没有一点心思和卡佩栖归瞎胡闹。 于是她带着些力道地拍了拍那不安分的胳膊。 胳膊又重归于安静。 第129章 随后脖颈间挤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脖颈,鼻尖时不时喷撒着热气。 灵均无奈地揉着她的耳垂问:“不累吗?” 也许是这声问询给了卡佩栖归胡闹的机会,她大着胆子猛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说:“亲爱的,你好香啊……今天喷香水了吗?” 又是毛骨悚然的感觉,灵均能感觉到卡佩栖归是贴着自己动脉闻嗅的,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平常不怎么用香水,要是卡佩栖归单说她香也就算了,以前她也说过自己身上香香的,可今天偏偏要问她是不是喷了香水。 卡佩栖归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她哪里不对劲。 灵均神经仍在紧绷,她正在脑海里飞速转着要怎么办才好。 已经有东西先她做出了决断。 外头传来了尖锐嘹亮的哨音,两短一长的频率连续响了三下。 这是丧尸蔻蒂来了的暗号。 然而哨音还未结束,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长一短的频率。 阿尔法丧尸。 卡佩栖归在听到哨音的那一刻已经起身穿上了搭在床头的外套。 “我出去会会它们。” 第100章 苦战 纷飞的夜雪成片成片坠落,像是倒立后又成正面的雪景球,将颓败萧条的托亚巴多掩盖埋藏在一片铅灰色与森冷素白之中。 街道两旁的树梢光秃秃的,叶片零落尽只余下光秃秃的杆子。 刺耳又嘹亮的哨音打破幽夜的沉寂,枝条上新堆起来的绒雪被打搅了安眠,抖落些许细碎银雪。 整个街道上空无一人,猩红的月亮映照着银色的房屋闪着诡谲的暗红光芒。 忽地在空中响起一阵巨大的嘶吼声,惊落了屋顶的积雪,也惊动了藏于银色金属房子里的居民。 声音的来向是西南房,和哨音的方向吻合。 灵均跟着赶到现场时,蔻蒂丧尸正挥舞着它的利爪攻击离她最近的卡特。 随后就是一颗像是锅炉般大的火焰燃烧着蔻蒂的利爪。火焰似乎有击退的作用,卡特一边后退一边接着释放着她的火焰。 蔻蒂只被卡特火焰第一次击中时踉跄一下,之后又再次朝卡特挥动起它的利爪。 “你应该更关注自己的脚下。”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在蔻蒂的脚下响起,卡佩栖归挥动着手中泛着霜气的剑,以电光般的速度一闪而过。 泛着霜气的剑上沾染着黑紫色的血液,她一挥剑,剑身上的血液全都落进了积雪里。 紧接着是蔻蒂惊吼一声,它的脚就像是断了似的,整个身体朝着一边倒。而后她在倾倒的那一刻,又随手抓了一块石头朝卡佩栖归扔了过去。 丧尸是没有痛觉的,它这样更多的是在意自己不能像先前那样自由行动。 卡佩栖归在砍断了蔻蒂脚踝时就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距离范围、 石头砸进积雪里传出细碎的声响,再沉寂,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 这一来一回的交锋,蔻蒂暂落下风。 卡佩栖归和蔻蒂两个相互对视着,一个眼睛里,透过月光去看,卡佩栖归的眼眸……竟和蔻蒂的有些相似。 灵均按捺住心中的怀疑,扫视一圈。 在场的并没有别的丧尸。 而刚才的哨音里,明确吹出了发现阿尔法丧尸的频调。 灵均转头看向站在卡特身后不远处的可丽希亚,抬脚朝她迈步过去问:“怎么没看见阿尔法?” “你怎么来了!”可丽希亚一副紧张的神情将她往后拉。 她们身处于中央广场,周围的房屋居民较为稀少。 不知道为什么,蔻蒂总是对灵均和卡佩栖归两人抱有极强的敌意。 “它跑得太快了,我们只能把蔻蒂留在这。”可丽希亚说着伸手召唤出她的藤蔓,将意图起身的蔻蒂缠了起来。 藤蔓像是被下了会催生的魔法药水似的疯长,漫无边际地延伸出一根又一根的结实枝丫。阻碍着蔻蒂的行动,给卡佩栖归的进攻争取充分的准备时间。 中央广场有一座损毁大半的圆形喷泉,雕刻成小天使模样的石雕上都是碎裂成一条又一条无法修复的裂痕,它背后的小翅膀折断一只,另一只挂在后背的翅膀也仅剩下半块,至于不见了的翅膀碎片,无从得知是被扔掉还是放在了某个地方。 小天使的举着一个像是装蜂蜜的陶罐,水流原本是会从里头流淌出来,可这块喷泉显然被破坏得已经无法正常使用。 卡佩栖归低弯着腰做出拔刀的姿态,她的刀身上正慢慢凝聚着霜气,周身的空气里凝结出一块块小臂粗的冰锥。 随着蔻蒂的高声嘶吼,她周身弥漫一股灰黑色的腐败雾气。卡佩栖归的冰锥在此刻直射过去,每一根都朝着蔻蒂的关节而去,深深穿入骨头里。 于是蔻蒂刚刚将藤蔓撕碎站起身后,又被卡佩栖归的冰锥击倒。卡特锅炉大的火焰随之而至,直直地往蔻蒂的心脏去。 上一次卡佩栖归她们切开蔻蒂心脏的表皮只朝着同一位置打了三下,每攻击一下蔻蒂心脏的位置,那儿的皮肤表层就会被拨开一层。 这一次回归而来的蔻蒂显然比上一次见面时又强了些,刚才的那一击火焰只堪堪烧破了蔻蒂本就不算完好的皮肤表层。 就像是人忽然摔倒在地蹭破了皮,只是小打小闹,没有实质性伤害到蔻蒂的根本。 自上一次战斗之后,大家的异能不能说是突飞猛进,也多少有着不同幅度的增长,并非停滞不前的状态。 这其中最属灵均、卡佩栖归、卡特增长的算较为迅速,可卡特的火球只烧破了蔻蒂的表皮。这是怎样的一种成长速度,惊得卡特望着那烧破的表皮怔怔出神。 她这期间一直很勤勉,很努力地训练着自己的异能,可现实却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 就在卡特愣神的功夫,卡佩栖归已经提着刀朝着蔻蒂的心口飞奔过去,透着森冷寒意的剑身直直地朝心脏的位置而去。 灵均这些天在托亚巴多学习到很多有关于丧尸的事,特别是智慧型丧尸。 丧尸通常有两个致命点,一个是头颅,一个是心脏。 枪对于丧尸是不起作用的,没有办法破开它们身体的最基础的防御。包括但不仅限于枪。 异能对丧尸是有作用的,击中致命点通常可以击杀丧尸。 智慧型丧尸的头颅是非常硬的,一般的异能没有办法破开其防御。心脏比头颅要更容易击穿,所以通常都是集中起所有的异能者往其心脏攻击。 听到哨声赶来的并非灵均和卡佩栖归,贝丝和芭芭拉带着芙朵三个人从街道巷子的阴影中跑了过来。 她们见到卡佩栖归和蔻蒂近距离博弈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凝聚出各自的异能攻击过去。 然而这样的攻击只能堪堪攻破蔻蒂丧尸的表皮,露出里头黑红的腐肉。 受到威胁的蔻蒂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心脏怒吼了声,它周围的灰黑雾气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似的绕着它转圈,转而又朝着卡佩栖归而去。 “快躲开!”灵均瞪大了双眼朝着卡佩栖归的方向大喊。 “不好!”可丽希亚几乎是同一时间和灵均一起喊了出来。 要是灵均没看错的话,那是蔻蒂丧尸的异能。也许它使用异能和人类异能者的计量方式不同,它使用异能似乎受着某种规则的束缚,并不能像人类异能者一样随意使用。 这就导致蔻蒂不使用异能的时候只能凭蛮力进攻,可一但使用了异能,那就是要拼命的事。 预想而来的侵蚀并没有实现,灰黑色的雾气在卡佩栖归的周围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墙壁给拦住。 现在有一个更糟糕的情况,卡佩栖归不能动了。 灵均看见她的双眼在猩红之月下变得慢慢红了起来,在如今这个时代,红色的眼睛可不意味着是什么庇护祝福,相反猩红的眼睛代表着灾难、感染、混乱。 卡佩栖归像是被蔻蒂的异能控制在那个位置。 至于卡佩栖归面前的蔻蒂,她高举着自己的掌心,十指相扣成拳,从高处往卡佩栖归那儿砸去。 在那一瞬间,灵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停,她再也听不见周围环境的任何声音,风声雪声、人们的惊慌呼喊声,只有像是耳鸣一般不断的嗡鸣叫嚣,从心脏叫嚣到耳蜗再重新回归于心脏。 怦怦直跳的心脏好似坏掉一般,像是不断上涨的潮汐,将人卷离岸边,淹没在无穷尽的深海之中。 周围的大家只顾着帮卡佩栖归拆散蔻蒂的火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任何异样。 “贝丝,用那招吧!”芭芭拉目不转睛地盯着蔻蒂高举的双拳。 只一句,贝丝轻应了声,心有灵犀地用她的水泡将蔻蒂的双拳包裹着。 高浓度没有氧气的水球将蔻蒂的双拳包裹、压缩,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迅速砸向卡佩栖归的拳头像是被人按下了放慢按钮。 第130章 芭芭拉也没闲在那里,压缩着她只有一个苹果大小的火球融入进了贝丝的水球之中。 火与水相撞的瞬间,产生温度几乎高达岩浆余热的蒸汽。将蔻蒂的双拳烫得皮肉绽开,露出里头泛着灰意的指骨。 砸去的拳头只是被放慢缓冲,并没有挪开一丝位置。 丧尸没有痛觉,蔻蒂对卡佩栖归的仇恨值相当高,它不在乎自己受伤程度,只要不危及到性命,它都不会转移自己的目标。 可卡佩栖归仍然被控制在那一处,纷纷扬落的绒雪停在她的发顶,像是顶着一顶破旧的针织帽,在这片银白色的虚拟舞台中上演最后一场演出的谢幕。 她面前升起了一层又一层上下叠起的土墙,芙朵的额角凝着些许细汗,她从来没有一次性召唤过这么多的土墙,这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芙朵的土墙很结实,灵均深有体会。 可当蔻蒂拳头一层一层击溃土墙时,众人心里生出的是恐惧、害怕、以及绝望。 所有人只有一个想法,她们今晚全都会死在这…… “不要……”灵均低声自语着,泪水顷刻而出。她当下没了思考,凭着自己的本能施展着她的异能。 灵均是治愈系,但同样她也可以影响一部分精神能量。 于是卡佩栖归周身的那团灰黑色的雾气像是被风扇吹散般消失,消失的同一刻,本在原地的卡佩栖归似乎生出了翅膀似的跳起,滞空于蔻蒂的背后。她眼中红眸被藏于深渊的怒火尽数而*出,在月光的笼罩下,似传闻中的血腥玛丽一般浴血而来。 “噗嗤”一声,剑身划开皮肤组织的声音,伴随着那凝聚出的霜气,将蔻蒂被剑身触碰到的肌肤冻结成冰。 灵均浑身泛着鸡皮疙瘩,脸颊上挂着的泪珠还未坠落,她全身泛着一股寒气,像是冻结了血液似的打了个寒颤,心脏像是雷鼓乱奏。 众人刚松了口气,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陌生又带有侵略气息的物种悄然接近到了灵均的身边。 是阿尔法。 它的利爪抱起灵均像是拎小鸡一样,再是眨眼之间,它已经跳到了房顶之上。 第101章 雪落 杂乱无章的混沌存在于这世间,没有人知道丧尸的脑袋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就像是现在,人类不明白丧尸为什么要抓灵均一样。 寒风呼啸而行,一如刀刃般的萧条锋利,不断地摧残着在世者的意志, 阿尔法的想法或许只有蔻蒂能够知道。 心脏被人捏住的滋味并不好受,灵均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烧烤架上,浑身紧绷着没有一刻能够松气。 只有这一刻阿尔法的行为,令她真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思考。 牵制住一个团队中担任重要角色作用的人,这是一件很有智慧的事。 要是灵均没有帮卡佩栖归解开蔻蒂的精神控制,那现在卡佩栖归的归途…… 灵均不敢想,她也不愿意去想。 脑袋里传来的都是阿尔法在她耳畔的呓语,像是透过高塔般宏伟的玻璃窗传来。 闷闷不息,叫人的身心都喘不上来气。 “灵均姐!”离灵均最近的贝丝近乎忘却了如何去呼吸,她刚攻击完蔻蒂,体内大部分的异能也都用来攻击蔻蒂,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前往灵均的身边。 阿尔法的速度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再眨眼的功夫灵均已经到了她们无法触及的屋顶。 芭芭拉在看到阿尔法捏着灵均心脏的那一刻,她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朝着灵均所在的方向动了一步。 她无法忍受,任何一个和自己熟知的人分别,这些天的美好相处以来,她都快要忘却这是一个随时随地会危及到人性命的末日时代。 从双亲离开她和芙朵的那一刻起,好像生命之中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人去费心思去投入情绪的。 是灵均,将她们带到了一个满是温馨又快乐的团队之中,要是没有什么别的因素,她真的会以为她们是一家人。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家人在遭遇极度危险的情况该如何应对? 芭芭拉的答案和她的性格一样直接火爆,那就打,拼尽全力将敌人击溃,自己的家人本就该由自己来守护。 于是她的手中再一次凝聚起一团炙热的火团,随着她挥舞着臂弯时。 手臂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芙朵红着眼眶紧紧抓着她的臂弯摇头,嘴里小声喃喃地说着。 “不行,不要冲动。阿尔法不是没有智能的丧尸,它的手捏在灵均姐的心脏处,一但我们有任何轻举妄动,后果……” 芙朵的话没说完,芭芭拉却明白她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手中的火焰因理智回归而熄灭,芭芭拉望向屹立房顶之上的阿尔法,它张着它腐败的花牙,似乎在宣告胜利的挑衅。 要不是芙朵,恐怕灵均会因为她的冲动…… 芭芭拉的情感表达一直很差劲,芙朵从她们双亲离去之后就不再哭闹也不再笑了。 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一恍惚恰以为昨日任性且百般胡闹的芙朵还在眼前。可实际的情况是,自己才是那个令人费心的人。 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姐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芙朵敞开心怀。 所以她总是回避情感,又无法全部回避…… 房顶之上,阿尔法选的这个地理位置很好,能够将所有人的动向尽收眼底。 阿尔法的一只手掐在灵均的心脏处,另一只手在灵均的身上来回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灵均皱了皱眉,她能感受到阿尔法因没找到它想要找的东西而愈发急躁。 耳边的呓语也因它的急躁愈发近了,像是冲破了玻璃窗来到人的面前,再不断靠近到人的耳畔。 那是一种毫无理智而言的低声呢喃,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语言声。 值得庆幸的是,阿尔法因着忙着找它想要的东西,似乎并没有看见芭芭拉和芙朵两人的小动作。 它没找到东西,于是又将目光看向了下方的众人。 灵均看着可丽希亚悄悄挪动着掌心,卡特配合着她吸引阿尔法的注意力,朝着蔻蒂所在的方向挪动,并召唤出一口坩埚般大小的火球。 藤蔓在灵均的脚下缓缓蔓延,像是被施展了催生的魔法,自阿尔法的脚下空悬,一圈又一圈地盘着。 可站在屋顶之上的视角实在是太过于清晰,连她这样的夜盲患者在雪天之中都能看清可丽希亚的动作,更别说阿尔法了。 于是掐在心脏处的利爪,又迅速上移,挪到了灵均的脖颈。 白皙嫩滑的脖颈瞬间被掐出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比掐着心脏带来的焦虑更要难受,那是一种被人掌控者生死的窒息感。 灵均的眼角因强烈的生理反应流下两滴眼泪。 脖颈被阿尔法掐着,视线无法由她自己随心去看,最终定格在远处同蔻蒂交锋的卡佩栖归身上。 卡佩栖归的周身散着极为明显的黑色雾气,那消逝的雾气失而复返。她手中握着的剑刃缠着这雾气,映着猩红的血色,让人分不清是月光的红,还是剑身本身泛着的红光。 总归不是卡佩栖归的冰霜之气。 再接着,是令人惊叹的一幕。 刚才苦斗许久没有法门的蔻蒂被卡佩栖归的剑,横栏斩断了心脏,就像是切菜一样的容易。 蔻蒂倒下的那一刻,灵均脖颈上的利爪力道又重了些。 她面前的景色忽变,被阿尔法抓着强制转了个圈。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卡佩栖归已经来到了阿尔法的身后。 她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脖颈上的利爪令她无法呼吸,治愈系的异能在这种情况下起不到任何作用。 “吼……” 树上的绒雪被这声怒吼震落,阿尔法朝着卡佩栖归不停地吼了近半分钟。 雪仍在不停地坠落,没有休息日,没有任何情感地坠落,埋起冬天里的万物生灵,好滋养着下一春天的到来。 这持续半分钟的嘶吼,灵均觉得脖颈上的利爪力道忽然一滞,就像是被人摁了暂停键。在她看不见的手腕处,那颗如同洪荒宇宙繁星般耀眼的玄珠闪着细碎光芒。 下一瞬间,她落入了一个满是柑橘味的怀里。只是这柑橘味的怀抱里,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死气,冰凉的体温和阿尔法钳制她时一样,就像是丧尸。 “咳咳……” 没了利爪的遏制,灵均不停地咳了好几声,眼里因生理上的不适落下泪水。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抓着卡佩栖归的胳膊,像是刚溺水深海被人打捞上来一样。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她们楞在原处,对这样瞬息万变的实事感到惊恐。 两个难缠的智慧型丧尸,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卡佩栖归斩断了心脏? 丧尸的尸体上下分离,上半截还能看到一半露出的心脏。丧尸蔻蒂的眼里的惊慌、愤怒渐渐变得晦暗,像是被人涂抹上一层颜料,再看不见任何情绪。 第131章 “我们,胜利了吗……”卡特还有些懵,她的脑袋晕晕的,刚才对蔻蒂使用了大量异能,让她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景象像是幻觉一样。 “长官她连杀了两名智慧型丧尸……”可丽希亚扶住脚步虚浮的卡特,她皱着眉喃喃低语,“这也太强了,几乎是……人类无法做到的事。” 一直站在另一侧没动静的芭芭拉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不如说是更像一个高智慧的丧尸。” 此话一出,惊得在场所有人全都看向了芭芭拉。 只有芙朵定定地看着屋顶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可丽希亚瞪了芭芭拉一眼,然而她又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去反驳,慢吞吞憋了句,“我们长官一直都是这么厉害!” 卡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稍微好转了些才冷眼瞥了一眼芭芭拉:“你觉得她变成了丧尸,我们还能活命吗?” 她说这话并不是没有任何理论依据支撑的。 众所周知,人类在变成丧尸的时候,身体机能和异能强度会成一种近乎疯狂的指数增长。 身为人类的卡佩栖归本身就强得离谱,更别说她变成丧尸了。 就丧尸蔻蒂的那个成长水平参考,恐怕整个世界都要完蛋。 “可丧尸都是有智慧的不是吗?也许只是她在伪装。”芭芭拉对卡特和可丽希亚这两个‘栖归铁粉’翻了个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转身开始思考怎么上房顶,或是……干脆让那两个人从屋顶上下来。 不想听这些无意义争辩的芙朵朝蔻蒂的尸体那走了过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蔻蒂那眼里的惊慌,自掌心之中凝聚出土锥,朝着那被砍断只剩半截的心脏打了过去。 失去生机的心脏像是爆浆葡萄那样再无生还的可能。 不放心芙朵情况的贝丝跟了过来,看见她补刀的动作,默默地有样学样凝聚出她的水球,将蔻蒂那下半截的心脏不停压缩直至破裂。 绒雪落到人的侧颊,只稍作停留又化成水珠滑落地面。 房顶的风比地面的风更加强劲,灵均身上没有任何冷意,在成为异能者的那一日,她的身体素质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吹冷风就会发烧感冒,让某个学生请来家庭医生给自己打上一针抗生素。 然而身上感觉不到冷意,可并不意味着心里同样感受不到冷意。 灵均缓好了气推开卡佩栖归,她站直了身子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像是受了寒风打冷颤似的搓着自己的胳膊:“你说实话,你现在还算是……人吗?” 这句话实在是不礼貌极了,就差没贴着人脸说“你还是个人吗?” 反正在卡佩栖归听来都没什么差别,总归都是在骂她不是个人。 面前的人红眸像是个毫无瑕疵的宝石,似乎再也不愿意隐藏在月光下,大方地出示人前。 她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去检查着一旁阿尔法的尸体,手中的剑刃再次刺向阿尔法那被斩成一半心脏。 “为什么不回答我?”灵均颤着声问她,明明这场对话没有意义,可她就是迫切地想从卡佩栖归的口中得知答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早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卡佩栖归眼眸一黯,语调失落得像是个没人要的小狗。她起身将剑递到灵均的手中,“你要杀了我吗?” 手中的剑还残存着卡佩栖归使用过的余温,灵均咬着蠢瓣不死心地问:“可你既然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和她们不一样。”为什么和蔻蒂、阿尔法是如此的不同,没有满身的腐臭,腐败凋零的皮肤,掉落一嘴的碎牙。 “我是异能者,感染了丧尸病毒,和它们这些一开始就成为丧尸的人还是不同的。”卡佩栖归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乱了的衣襟,她挺身朝着剑身挪了挪,“怎么不下手?这和你之前的承诺可不一样。” 在灵均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思想有智慧,有情感价值的人。即使她的身体构造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灵均也不能忽略这样的情感与智慧。 理智告诉她,她这一刻就该下手,用她手中的这把剑狠狠贯穿卡佩栖归的心脏。 可情感却在脑里叫嚣。 随着一声清脆,灵均将手里的剑丢掉,环住卡佩栖归的腰肢:“我办不到……” 发顶上是学生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安慰:“没关系的,只是一瞬间的事,不会很痛苦的。” 也不知道学生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蛊惑人的话,就像是恶魔手里拿着的潘多拉魔盒,引诱人去打开。 “我办不到!”灵均声嘶力竭地吼着,她紧紧地攥着卡佩栖归的胳膊,盯着那一双红宝石般无暇的猩红瞳孔。 要她杀一个拥有理智和情感的人,她怎么能做到。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所挚爱的人。 也许事情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理智…… 对! 丧尸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就算它们拥有智慧,仍旧摆脱不了“非人”骨子里的疯狂。 它们体内的疯狂因子会让它们暴乱,对一切人类秉持着憎恨的情绪。 而卡佩栖归并没有这样的情绪。 灵均再次回想起感染前后发生的所有事。 治愈…… 是治愈起了作用! “你想杀我吗?”灵均认真地问,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我只想亲你。”卡佩栖归眨了眨眼,用她那双阴湿的眼睛盯着人。 如果说以前的灵均是讨厌她这种不礼貌的习惯,直到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再到现在无比庆幸什么也没有发生改变,她依旧是这样,从来没变。 灵均又落了两滴泪,而后朝着那瓣柔软的唇吻了上去。 …… 雪地的远处纷纷赶来支援的大队人马,她们看着倒在地上的蔻蒂一个个摸不着脑袋。 怎么还没等她们赶来,这么难对付的智慧型丧尸依旧被解决了吗? 卡特和可丽希亚组织着这些赶来支援的人收拾残局,根本无人在意芭芭拉刚刚扬言联手除掉卡佩栖归这个疑似丧尸的提议。 “搞什么,她们怎么亲上了?”芭芭拉看着屋顶上的两人翻了个白眼,转头看着盯着自己的贝丝,看得她直打了个冷颤,“干嘛,不是说要上去杀疑似丧尸吗?” “灵均姐心里有数。”贝丝掠过耳边的碎发,很轻地问了句,“我可以亲你吗?” “你……你说什么!”芭芭拉瞪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她所听见的,又看向了一旁存在感很低的芙朵,“妹妹,你听见了吗!她这个不要脸的说要亲我!” 在一旁的芙朵简直是没眼看,她才不想管这两个人恩怨。 朝芭芭拉不客气地说了句:“两位女士想怎么亲怎么亲,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一个不放心的等着呢。 转身朝着雪地里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似乎还能听见远处芭芭拉在骂她。 第102章 平常日 距灾难发生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人们至今尚未知晓,导致灾难发生的成因是什么。 托亚巴多的秩序已然趋于稳定,很少有丧尸来到城内扰乱秩序造成混乱。且从蔻蒂丧尸来到托亚巴多起,那些变异动物很少再进入到城内攻击人类。 据观测学者先锋小队的实验记录报告显示: 丧尸会主动攻击人类,对变异动物毫无兴趣。变异动物之间会遵循着自然法则,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变异动物致使人类受伤并不会使人变异,丧尸伤害到人后会将人类感染成丧尸。 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是派治愈系异能者轮换着施展三天的净化。 被感染的人类会变为一个全新的物种——食异者。 食异者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一是人类的食物在她们的口中会变得极难下咽,二是吃下去后身体会产生极为强烈的呕吐排斥反应。 唯一一个可以食用的人类食物就是红茶,她们对于红茶并无任何排斥现象。 这对于视红茶如命的盖亚西里人民来说,是一切不幸消息中的唯一好消息。 所以和蔻蒂战斗的那一夜,卡佩栖归所有的异常都能佐证她变成了食异者。 那么食异者该如何解决她们的生理需求? 吃净化后的变异动物。 这段时间里,由于灵均先前和贝丝她们初步发现净化过后的变异动物可食用的先例,她们将发现报告给了卡佩栖归,再由她向上级反映。 从报告到中央通知下来不过一周的时间。 通知上的内容写着关于净化后的变异动物与谷物可食用的重大发现,并在最后鸣谢了灵均一行人的名字。 这么看来,盖亚西里的政治作风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还没有腐败的太过严重。 不过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也算正常,知识和教育一直是这个世界最为重视的一件事。 所以对于这样的重大理论发现,国家对于发现者的奖赏和名誉是毫不吝啬的。 第132章 通知发下来的那一刻,城内开始大肆招聘治愈系异能者去食材加工站里对食物进行净化。 考虑到每一个治愈系异能者的能力高低水平不同,国家会对每一个来应聘的人员做一项专项测试,并对异能者分级。 将她们分配到不同的区域进行净化工作,所有的食材必须通过严谨的把控监测。 譬如在净化程序中增添一道二次净化、三次净化的工序。 整个过程是十分严谨的,不仅是托亚巴多,整个盖亚西里的生活都在逐步好转起来。 得益于这样一项重大发现,芭芭拉、芙朵、贝丝和贝尔四人得到了财政管理部门拨下来的五十万枚金币。 几个人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夜暴富的感觉。 不过盖亚西里始终不是她们的归宿,她们的家乡在雅儿山谷。 卡佩栖归的家中,众人围坐在茶桌前,桌上摆着可口的烤松卷与黄油薄脆,精致的洛可可式茶具里泡着香醇浓郁的里式红茶,当然还有一盘炙烤过的烤兔肉。 贝尔盘腿坐在绒兔毛的地毯上,端着她的那杯红茶若有所思的看着芭芭拉。 芭芭拉从来聚会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一口也没动过桌上的这盘烤兔肉。 这盘烤兔肉是灵均姐亲手烤的,她烤的变异动物的肉火候是掌握地最到位的,不常常总觉得很可惜。 “嫂嫂,你要不要尝尝烤兔肉呀,真的很好吃。”贝尔做势用叉子叉了一块烤兔肉送了过去。 谁成想芭芭拉当即弹了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最难吃的食物一样。 引得卡佩栖归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现在是食异者,吃不了人类的食物,怎么……芭芭拉又变成了什么新物种吗? 要是芭芭拉知道卡佩栖归心里在想什么,绝对会红着脸跟她争个没完。 灵均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幕,未免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单手作拳捂在嘴边强忍着笑意。 “哇,贝尔你真是有够损的,专往人伤口撒盐。”贝丝嘴里嚼着一块烤松卷,嘟嘟囔囔的,顺手朝贝尔举起了大拇指。 此话一出,芭芭拉的脸色更沉了些,像是火山喷发的前夕。 她一把夺过贝丝正吃着的烤松卷,二话不说塞进了嘴里。 贝尔还举着她的叉子,叉子上的烤兔肉还在冒着热气,她一向比较迟钝,看着芭芭拉和贝丝两个人吵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芙朵侧过身来瞥了一眼贝尔叉子上的烤兔肉,又复而看向贝尔:“她不吃我吃。” 谁吃不是吃,贝尔愣了一瞬,举着叉子往芙朵的口中递了过去。 还没喂到人口中,芭芭拉和贝丝两个又闹作一团,你争我抢的从地上掐站了起来。 嗯…… 一块烤兔肉和烤松卷引发的惨案。 这两人从以前就这样,现在在一起之后还是这样,没有一点变化。 幼稚园的小朋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场面一度混乱,灵均怕被波及到,顺势往沙发里一靠,窝在了卡佩栖归的怀里,特别是当贝丝叉了一块烤兔肉送到芭芭拉嘴边时,芭芭拉干呕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又好笑又心疼。 灵均实在是忍不住,躲在卡佩栖归的怀里偷笑。 耳畔传来一声很轻的疑问:“你心虚什么?干什么坏事了?怎么还藏了小秘密没告诉我。” 卡佩栖归的气息喷洒在人的耳畔有些痒,灵均想伸手去挠,偏偏手腕被人抓着不让去挠。 “你还没老实交代呢。”卡佩栖归哼了一声,冰凉的额头抵着灵均的额头,红宝石般无瑕疵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 那双眼有一点不好,所有的情绪都被她放大,总是能看清她眼里所有的爱与欲,就像是她曾在盖亚西里王城奏响的一曲《告别》。 那时灵均说自己要回一趟赫卡德拉,卡佩栖归在课上什么也没说,下了课没过两个星期就在她的面前奏响了一曲带着愤怒情绪的《告别》。 直到那个时候,灵均才明白,原来王成里赫赫有名的音痴小姐,并不是所谓的音痴,而是个天才。 那首曲子的难度很大,以当时卡佩栖归的水平来说,是无法在两周之内能完成的。 可她做到了,还精准地将她对自己要离开的情绪所表达出来,没有任何带有祝愿色彩的情绪,全都是愤怒与不舍,还有些……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名为喜欢的因子。 于是后来不满意这样的一个结果的卡佩栖归,选择了和灵均一同回去,以友好建交的由头。 “又在想什么坏点子?”眼前这人似乎是在对自己走神的控诉,空了只手出来揉了揉她泛着痒意的耳朵。 屋内多了件水晶吊灯挂在顶上,明亮璀璨的光亮晃得人有些恍惚。 耳垂上冰凉的触感让人心神一震,眼前的卡佩栖归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类,她是个食异者。 全是这场无端的病祸让万千家庭陷入苦痛哀伤。 “没呢。”灵均摇了摇头,眼底的笑意淡去许多,情绪显然没刚才那么高涨。她故作轻松地讲起那夜和芙朵、贝尔两人一起撺掇着拿芭芭拉和贝丝做实验的事。 她话讲到了一半,卡佩栖归忽然抬手抚上了她的眉骨,一遍又一遍地抚着,用她那阴湿而炙热的目光,缓缓讲道:“别想太多,现在这样,我很满足。” 话音很轻,没有高声嘹亮地朝着山谷起誓,没有对着河川丢花作愿的许诺。只是这样抚着人的眉骨,平平淡淡讲述着满足。 让人有种错峰世界混乱交织的错觉,什么时候起,那个傲慢的卡佩小姐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是从她们重逢的那一刻起吗? 或许是更早,早到那场圣诞飞雪王宫庭院里槲寄生下的轻吻,又或是更早在淋落滂沱教堂里共撑一把伞回庄园的路上。 耳边仍是闹哄哄的吵闹声,灵均却一点也不觉得闹腾,也许就像是卡佩栖归说的那样。 现在这样,就很满足。 然而现实总是会留有遗憾,芭芭拉与贝丝一行人在临走前表明了她们要回雅儿山谷。 也是,那里是她们四个的家乡,总不好一直在别人的国家居住太久。 灵均虽然不舍,却也没多挽留。 这段驻足的时间歇得太久,让人忘了还有未尽的事情要去探索,一个藏在心里太久的疑惑。 这场灾祸的源头。 告别那四个欢喜小冤家,灵均与卡佩栖归先是启程回了一趟萨拉诺德王成去探望卡佩芙拉儿和艾米丽。 艾米丽如今担任着骑士团团长的重要职务,她是雷系异能者,战斗力自然是不用多说,强得离谱。 她们去找艾米丽时,艾米丽刚处理完一件食异者伤人事件。 艾米丽一见到两人,无神的双眼立即亮了起来。 “我亲爱的,你们怎么来了?”艾米丽左迈右转地,随后缓缓走上前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而后伸出了她的右手低头。 贵族间很重视礼仪,不论艾米丽是出于礼貌还是与旧友的久别重逢,灵均都理应回应。 于是她伸出了自己的掌心与人虚握在一起。 “好久不见,艾米丽。最近过得好吗?”灵均扬了扬唇,她说不清见到艾米丽的开心的情绪是什么,有点像见到贝丝她们时的情感,又不全是。 就在艾米丽的那双红唇将要触上灵均的手背时,卡佩栖归的手指忽然将她两给隔开,接着是一声不悦地轻哼:“装模作样,这些虚礼我看还是免了吧。” 开口交流总比沉默的好,起码是一个好的开端。至少她们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和谐。 灵均揶揄地瞥了眼卡佩栖归,慢慢收回了她的手背。 以前也不见她反对自己和贝丝她们贴贴。 艾米丽的目光在两人黏在一起的眼神里释然,轻笑了声:“我一切都好,你怎么样?变成食异者的日子还习惯吗?” 即便这个妹妹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有别扭的情绪,她的话语里依旧是对妹妹满满的关心。 “嗯,都还好。”卡佩栖归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别扭,没有出言讥讽,而是认真地回应着来自姐姐的关心。 随后她又沉默了一瞬,一脸严肃地问道:“实验室有下落了吗?” “什么实验室?”灵均迷茫地眨了眨眼,她们两在打什么哑谜。 “有下落了,在赫卡德拉北方的一个小城镇里,叫……加文卡。”艾米丽走回她的书桌前,从她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把精巧的钥匙,打开了底层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文件递了过来。 直觉告诉灵均,她们两说的内容很不简单,也许和这次的灾祸有关。 只不过在听到加文卡这个名字时,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她这样的动作被两人看在眼里,卡佩栖归了然道:“你之前好像就在加文卡北区的军营里?” 灵均点了点头:“你们刚才说的实验室……” 第133章 话说到一半,艾米丽忽然动身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就是制造这一切灾厄源泉的实验室,让人类陷入苦难困境的邪恶实验室。”她说着握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害得人们家庭分崩离析,让人成为食异者和丧尸的祸端源泉!” 空中忽地有电光闪烁,滋滋啦啦的声响乱个不停。以艾米丽为中心,静电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出示人前。 艾米丽实在是太愤怒了,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异能。 卡佩栖归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随后结结实实地和她抱在了一起。 灵均听到她说了句。 “现在这样就好,我很满足,我们都还在一起。” 这句关于满足的话不管听几遍都是那么的动听,灵均眼眶有些湿润,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湿润,却还是被人给抓住。 “哭了啊?”卡佩栖归松开艾米丽时恰好看见她收回擦眼泪的手,拿着话柄就开始摇起她那不存在的尾巴。 艾米丽瞥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只好拜托你们走一趟了。尽可能多的搜集证据……” 这事派给灵均和卡佩栖归两个人做是最合适的,一个在前方冲锋陷阵,另一个时刻注意情况补给辅助。 这件事无论是单交给谁去做都无法完成,她们是最佳搭档。 直到快要到加文卡北区时,灵均还是没能接受实验室就在离她军区的不远处。 不…… 或许她早有怀疑,早有察觉,只是她从未在意过。 或许她从加文卡北区离开时,和贝丝在路上碰见的那只变异穿山甲就足以证明异常。 加文卡北区既不是边境,也不是王城,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都不会是能遇见变异怪物的区域。 就算病毒扩散速度极快,也不至于从一个偏僻的城镇开始向四周蔓延。 据艾米丽给的资料上的地点,这里的实验室已经废弃了许久,四周都是一副荒芜的景象,实验室的大门有一扇门歪着倒向一边,另一扇门上全是大小深浅不一的爪痕。 实验室里头还游荡着几个低阶丧尸,卡佩栖归一道剑气劈了过去,这些丧尸就被从中拦腰砍断。 整座实验室里已经没有活人的痕迹,从这些丧尸的穿着上来看,她们都是参与实验的相关人员。 实验室里剩余的资料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被转移走了,灵均和卡佩栖归两人翻遍了整座实验室也没能找到最终成果的研究单。 只有三张标红的错误数据单。 “数据错误?”灵均看着表上的数据陷入沉思,她抬眼看了眼周遭的环境,屋子里分别用三间隔断玻璃隔出了三个独立空间。 玻璃不知被什么打出许多裂痕,另一侧碎了一大半的玻璃落在地上无人清扫。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 “实验事故。”卡佩栖归沉着脸将余下的数据表单一并收好。 她们原以为来实验室能够找到解决丧尸和变异动物的方法,没想到这群疯子的研究竟然是因为一场数据错误导致的实验事故。 无奈之下,她们将证据带回了盖亚西里交给了艾米丽,又经由艾米丽的手禀报给了温莎女王。 经由长达三个月的声讨与压力,赫卡德拉的女王奥尔瑟希终是被教会的人赶下台,又经由严刑拷打下,奥尔瑟希说出了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荒唐理由。 一切的一切都要追溯到一场异国舞会中,少女对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少女一见钟情。 之后在少女狂风暴雨般的热切追求中,她如愿以偿的和她在一起了。 后来就是和所有的爱情童话一般浪漫度过了一个月,世界万千的花瓣都开不出独属于这份浪漫的颜色。 很快少女坠入了爱河,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她,那个名为温莎诺恩的女人。 一个月期限的异国交流会结束,这场梦幻童话般的爱情也迎来了终结。 温莎诺恩无情地将维特奥尔瑟希给抛弃,用的说辞无非就是那些,“别当真”、“玩玩而已”。 奥尔瑟希是个极度敏感的人,她惯会钻牛角尖,将所有一切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于是她把这份拒绝,当作是一场扭曲的爱。 可实际上,她才是那个秉持扭曲的人,一扭曲就是十五年,沉重而扭曲的爱。 因为这份得不到回应的爱,奥尔瑟希想了一个点子,制造一场只有她能解决的灾难,这样她的心上人或许会对她回心转意。 奥尔瑟希这一生什么都好,唯独栽在了一个把爱情当*作调剂品的无情女人身上。 当断头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她甚至还在问。 “亲爱的诺恩,我们能和好吗?” 当然回应她的只有沉闷的铡刀声。 真相往往总是让人觉得唏嘘,又觉得很离谱。 灵均没有在盖亚西里停留太久,这里总归不是她的归宿,她转头问着旁边的人:“要不要一起去雅儿山谷定居?” 手腕上的手链盈盈闪烁。 而后搭上了个有些冰凉的指尖。 “你在哪,那里就是家。”卡佩栖归摩挲着那枚和她的月光石相似的宝石,在灵均的眉心落了个很轻的吻。 似是遗憾着什么而叹息着:“我们的重逢,好像一直都没有一个像样的仪式。” 周遭的微风拂过人的侧颊,灵均轻笑了声:“现在就去补。” 萨拉诺德的街道上匆匆跑过两个人影,她们像憧憬着日月一样鲜活,一路跑到了璀璨富丽的教堂里。 灵均推开了落灰许久的钢琴盖,奏响一个名为《重逢》的曲谱。 - 不算大的房子里,脸上沾着面粉的女人叉着腰斥责着: “不是,你刚刚都吃过一个烤松卷了,我一共就做了六个,你现在又吃一个,客人要怎么办!” 忽然一个水泡席卷过来,带去了女人脸上的面粉。 “客人的四份不是还在?总计较这些,到明年这顿圣诞晚餐都做不完。”贝丝说着转身去了烤箱旁,里头正烤着今晚的重要嘉宾。 变异火鸡。 “所以爱会消失的是吗?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多吃一个烤松卷,是吗?”芭芭拉不依不饶地扯着贝丝的袖子。 …… 灵均带了盘她和卡佩栖归一起做的南瓜派和炙烤牛肉,在芭芭拉和贝丝家门前刚巧遇上了一起来的芙朵和贝尔。 空中飘散着香喷喷的黄油味,灵均瞥了眼芙朵手里拎着的竹篮子,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好香呀。” “是贝尔新研究出来的黄油面包夹冰淇淋。”芙朵掂了掂手中的竹篮,一边笑着一边去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后的两分钟里并没有人来开门,四个人的表情正在逐步崩裂。 “要不今晚还是去我们家吃吧?”贝尔小声地嘟囔了句。 刚说完,大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芭芭拉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和有些红肿破裂的嘴唇朝四个人致歉:“火鸡死了。” 灵均嘴角抽了抽,却仍保持着微笑问:“请问,什么叫火鸡死了呢?” 当事人芭芭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着:“就先这样然后那样,最后这样。反正就是死了。” “让我先看看受害鸡的尸体。”芙朵似乎在爆发的边缘,她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了贝尔,径直走向了厨房。 灵均才走到客厅的大桌上放下她和卡佩栖归带来的菜,就听见厨房传来一声爆鸣。 “你们和我说这叫火鸡死了!?你们干脆把家一起烧了算了!就不能干成一件靠谱的事吗!?” 嗯……听声音,芙朵是彻底爆发了。 刚放下篮子的贝尔生怕她们打起来,匆匆地丢下一句:“我去看着她们,别真把家烧了。”跑了过去。 卡佩栖归深呼了口气:“我要收回那句话,雅儿山谷似乎不适合定居,这太考验我们的心脏承受力了。” “那你只能承受咯。”灵均搂着她的脖颈朝她唇上亲了一口,就像当初槲寄生下的那一吻一样蜻蜓点水。 “太亏了,得加倍……”随着这声轻笑,阴湿而又炙热的吻如期而至。 缠绵在壁炉星火旁的热闹里。 今年的圣诞夜,比往年冷冷清清始终化不掉的绒雪热闹多了。 也不知道今年的圣诞晚餐,要延期到几点才能吃上。 (完) 第103章 社畜npc的一天 混沌虚无里,毫无情绪波动的机械音像是念诵着经文似的不停重复一句话。 “找到她。” …… 喧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打铁的声音不停传入耳中,就好似在身侧一样。 灵均恍惚地看着面前的街景,没有高楼大厦,入眼的建筑都是平层。 面前这些色泽绮丽的乡村风格建筑各有各的特色,有木质的小屋,也有石墙红瓦做的房子,门口摆放着一张编藤摇椅。 第134章 路上行人穿着大多都是各式各样的不同颜色皮革制成的衣服,也有穿着厚重盔甲的。 每个人的背上或是腰腹间都挂着各种各样的冷兵器。 她们步伐匆匆,三五成群的人结伴着往街道的尽头走。 面前忽然冒出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一米四左右的个子,要低垂着眼才能看清女孩的眼睛。 女孩梳着一头可爱的波波卷,肩膀上趴着一只猫头鹰,正360度转着它的脑袋。 最为惊人的,是女孩头顶顶着一个十分瞩目的东西。 【海豹不会晒lv.5】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让人有疑惑思考的时间,就听见一声清甜入耳。 “交还任务。” 灵均再三确认着,这名可爱的女孩是在和自己说话,而女孩的身后,几个人稀疏地在她身后排队。 “感谢你的辛劳,报酬已经转过去了。”她听见清脆的话语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她像是个被操纵的玩偶,灵魂被禁锢在这双瞳孔里,所有的动作语言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 女孩挥手虚空召唤出了一个面板,灵均看着她的指尖在上面滑滑点点,转头和她的伙伴交流起来。 “这次的任务奖励好丰富啊,灵均给了我一个回蓝戒指。” “那不是挺好的,以后推boss的时候续航能力又持久了,总不至于磨到最后都靠平击,说不定能多打几套你的拳技。”女孩的同伴说着转了头朝灵均道,“交还任务。” “又见面了,这次也辛苦你了呢。”灵均的嘴又不受她的控制了,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说辞和刚才不一样。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正前方,一但有人和她说话,她的目光就无法移动,只能盯着同她说话的人。 “你经验值溢出多少了?”女孩和她的同伴一边说着一边操控者面板查询刚才获得的报酬。 “两千多,下一次推掉六层的boss,应该能直升六级。”女孩的同伴回应着,她指尖对着面板轻轻一触,凭空出现一个苹果,她边啃边问,“你呢?” “我才一千五,你怎么这么快……”女孩点着自己的面板惊呼一声,“哎呀!灵均也太大方了,酬金多给了10%呢!” 她碎碎念着:“就是有一点不好,只有一层才有冒险家协会,每次交任务都得一层一层传送回来……” 声音渐渐远去,灵均已经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了。 不过片刻,眼前又来了乌泱泱一群人,头顶大多顶着【lv.1】和【lv.2】的人同时对着自己说:“交还任务。” 灵均扬起自己灿烂的笑容只说了一句话:“感谢你完成今天的委托。” 没有人来她面前时,灵均可以自行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当然也仅限于转头。 以她的认知来看,她处在一间半封闭式的吧台里,屋子里只有一个永远烧不尽木头的烤火炉。 炉子再往后有一扇木门,上头落了插销,从外头是没办法打开里面的,只有她自己能打开。 可她这幅不听自己使唤的身体,根本无法靠近那扇门。 大多时候灵均都要面对这些行行匆匆的人,多是过来交还任务的。 她到现在也没明白,交还任务是什么意思,她有好多的不懂和不理解,却也没办法开口询问。 面前又来了一位访客,她穿着一身轻甲长袍,手指在她的面板上轻触一下,她的手中便凭空出现了一个破碎的面具。 灵均能清晰地看见她手中的面具上方顶着一串虚空的字符【厄尔忒的破碎面具】,以及下方各种不同的数据,什么攻击加多少,防御加多少等等。 访客将这个面具递了过来。 “废物利用,灵均小姐,我要抽奖。” 待她说完这句话,灵均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条自主转动的面板。 “今天你有多幸运呢?”她的身体再一次不受自己的控制。 指尖虚空一点,转动的面板渐渐停止转动,最终停在【太阳墨镜】上。 于是灵均的掌心中凭空出现一副太阳墨镜,她将墨镜双手递上,并说着祝福的话语:“墨镜真的很好看呢,和你很搭哦!” 面前女人的表情似乎有些破裂,她接过自己递过去的墨镜,嘁了一声:“又是墨镜,这个月已经是第十五个墨镜了。”随后又气鼓鼓地看着灵均,“怎么别人抽的破烂里还有吃的零食,怎么到我这里全是墨镜啊?灵均你是不是故意的?” 灵均眨了眨眼连忙安慰道:“怎么会呢?大家的概率都是一样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灵均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从天暗下来已经过了许久,她的眼皮都有些睁不动了。 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光顾她这里,大多都去隔壁的铁匠铺里。 她伸手覆在嘴上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 等等…… 她刚刚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做的这个动作吧! 就在灵均还在震惊的过程中,她的面前缓缓地走来了个轻甲长袍的女人。 【栖归lv.5】 灵均心中忽然有股怪怪的感觉,说不上了是什么感觉,她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晚上好,灵均。”女人嘴上说着眼睛始却终盯着她自己的面板,好似这句话是她设定好和灵均对话的开头似的。 通常只要有访客来临和灵均对话,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她都会回一句。 之前也有访客来同她问好,她都是简单回了句“下午好”或是“晚上好”这样的话。 只是这一次不同,灵均忽然转了个态度,不再像之前那样顶着公式化的笑脸。 “我藏东西的习惯一般都是把东西分开来藏,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所以到底有几块呢?” 砸铁的清脆节奏声一直没断过,忽远忽近的,又像是防止人听久了这样的声音感到崩溃,这会的砸铁声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脑子将声音自动屏蔽。 于是面前女人的震惊与疑惑格外鲜明。 女人出神地望着自己,不过一瞬,又收起了她的表情,像其她访客一样说着冰冷的话语。 “交还任务。” “今天的栖归也很努力哦!”灵均公式化地客套了下,简直就是世上最完美的人机。她总算知道自己一直看到这些人头顶上顶着的文字是名字。 栖归看着她沉默了几息,随后从她的面板里拿出一个动物的牙。 “灵均,我要抽奖。” 灵均面前的转动面板内容忽然变了,先前的各种装备全都变成了一本日记。 奖品自然也是这一本日记。 不过栖归好像看不见她的抽奖面板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不过在看见自己掏出一本日记时瞪大了眼睛。 栖归接过npc递来的奖品,心中一如雷跳。 以前抽奖从来都是给装备给道具,怎么这一次给的东西居然是一本日记。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本,里头赫然写着刚才她同灵均问好时回复的话。 【我藏东西的习惯一般都是把东西分开来藏,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所以到底有几块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像是告诉人她的习惯。 栖归抬眼想着再问些什么,可眼前的冒险家协会里已经空无一人,再没有指引npc【灵均】的身影。 她伸手虚空滑了一下面板。 【22:00:13】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指引npc下班了。 这款高自由度全息游戏名叫ngo,全称newgodonline。是以丹科技集团研究出来的全球首款创世纪游戏,而栖归恰巧是集团持股20%的股东。 自游戏公测开服以来七天,以创造历史的趋势荣登最热游戏排行榜第一名的成绩就没下滑过。 游戏内目前的大致玩法她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一致。 每晚22点到早上7点指引npc【灵均】会休息,这期间不能交付日常委托任务,也不能进行每日一次的废物利用抽奖。 就这一点来看游戏还挺人性化的,连npc也有上下班时间。 只不过…… 今天的灵均是不是有点奇怪?她以往可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手上的这本日记又是怎么回事? 她通过面板点开玩家论坛。 浏览了一圈也没在里头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只好将这本日记收到背包里。 下班后的灵均本人此时正在一片森林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刚才她面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转眼之间她就来到了这片森林之中。 风吹着树梢沙沙作响,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冷了下来。 灵均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之前在冒险家协会的时候有烤火炉所以不觉得冷,这会倒是冻得她直打喷嚏。 树丛旁的灌木忽而传来窸窣声响,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灵均警惕地盯着声音来处去看,那沙沙作响的灌木里窜出来一只野猪。 第135章 【野生山猪lv.6】 野猪看见她就像是没看见似的,绕着她走开去嗅闻地上的白色野花。 耳边又传来一阵从匆乱的脚步声,灵均的手腕兀地被人抓住,随后便是跟这抓着她的人一起跑。 刚才还在散步野生山猪此时像疯了似的追了过来。 那人一边拉着她跑一边说:“你不要命啦!六级的野怪的可是很难对付的!” 灵均:不是,山猪好像不会攻击我啊。 那人直到拉着她跑到了森林外,才气喘吁吁地问:“你一个萌新怎么进这么高级的地方,小心你刚刷上来的经验值全都白刷……”她忽然一顿,看着灵均惊呼道,“姐妹你这捏脸好高仿啊!和灵均简直一模一样!” 灵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本人呢? 只不过灵均好像不能和她对话,她张了张口,自己就像个哑巴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她只好点头微笑。 第104章 玩家论坛 ngo作为一款高自由度的全息网游,人物捏脸即是游戏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玩家在创建人物时可以采集自己的面部信息,也可以随意制作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只不过有一点,官方为了防止玩家倒卖账号重刷装备,只有一次创建账号的机会。 不过好在可以更改昵称,只不过商城里售卖的改名卡贵得离谱,改一次需要三千星币。 这都是一个普通民众的半个月工资了。 再就是ngo这款全息网游,它本身就是需要付费游玩的游戏,游戏一小时就是五星币,包月无限时长畅游一千星币。 于是玩家论坛里对于收割韭菜的以丹科技集团这样的作风声讨一片。 不过骂归骂,该玩的内容是一个也不能少。 忽然成为哑巴的灵均看了眼前方虚浮空中的名字。 【竹筒lv.5】 竹筒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揉了揉眼,一双清澈的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看:“姐妹你介意加我好友吗?” 这些陌生的词汇,没玩过游戏的灵均一点也听不明白。不过她大致能听出来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介意和可爱妹妹成为朋友的。 眼前的竹筒虚空划拉了下她的指尖,于是那些熟悉的面板再一次出现。 灵均看她捣鼓了半天,抬头仔细看了眼自己,又看看面板,再看了看自己。 应该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消片刻,心中惴惴不安的感觉得到应证。 “姐妹……你是不是隐藏信息了?我怎么没在附近玩家搜索到你?”竹筒皱了皱眉,她又重新点开附近玩家的页面,还是没能搜索到。 灵均有些慌乱,她好像跟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要是被发现和她们不一样会怎样? 还是不能冒险,万事且要小心行事。 于是她照着竹筒刚刚的顺序下滑出自己的菜单栏,找到附近玩家的选项。 菜单栏上显示着她们当前所在的坐标。 【第5层,忒瓦森林】 今天她一整天所在的地方,听访客的抱怨里得知是第一层,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第五层…… 于是她不禁产生一个疑问。 这个世界究竟是有多少层……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现在又有了新的难题。 虚浮在半空中的菜单栏和竹筒的很不一样,她很多按钮都是灰色的,没办法点开。 而且菜单栏上显示着自己的名字和奇怪的数字。 【灵均lv.101】 幸好竹筒没往自己这边看,她正疑惑着自己家的网络信号是不是不太好。 灵均戳了戳竹筒,又指了指自己的菜单面板。 【搜索完毕,附近玩家:0】 “怎么会这样!”竹筒叹了口气,哼哼唧唧地嘀咕着,“或许这就是命运吧,美女间的缘分终是遗憾收场……” 两人从见了面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竹筒一个人说话,她见灵均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不是话太密了?” 以前也总有人这样评价她,太过自来熟,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总是叫人尴尬。 可这是竹筒自己的性格,她也没有办法改变。 不过幸好身边有几个朋友不介意她这样的性格。她才能在纷乱茫茫的人海之中找到一丝归属感。 灵均当然是不介意的,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随后又摆了摆手。 这样的动作在竹筒看来无意是灵均在表明自己的身体是有问题的。 ngo除了是一款全息网游外,也是一款能够修复人们基因缺陷的游戏,最主要的就是修复人的神经元。 所以竹筒很自然地认为灵均是一个有先天缺陷的玩家,而这类玩家通常在二十级之前都是受游戏系统保护的特殊群体。 也难怪刚刚没能成功搜索。 她很快释然地伸出了手:“原来是这样,没事没事。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竹筒,目前隶属于开山攻略组,以后要是能加好友了,一定要加我哦!我主玩的大剑,到时候一起组队玩呀。” 大剑是一种冷兵器,属于重武器的一种。 要是灵均可以和竹筒加好友的话,她肯定什么都不管不顾,先加了好友以后再说。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她没法加好友。 眼前这的这双真挚的手掌,看起来格外的烫手。 出于礼貌,灵均伸出了自己的掌心。 就在两只手将要握到的那一瞬间,自灵均的掌心周围像是浪潮缓缓滚来那样,弹出一圈蜂窝状的波点将两人的肢体接触给隔开。 她们的手没法握在一起,两人皆是一愣,空气在此刻寂灭,好似万物生灵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什么也听不见。 只见竹筒忽然捂起嘴激动地说着:“你……你你……就是本人吧!” ngo刚开服的那段时间,有的玩家对npc比较感兴趣的会想上去碰一碰她们的触感是不是和人类一样。 然而官方似乎把这种可能性给完全扼杀在了摇篮之中,npc和玩家之间总是隔着一层蜂窝状的圈层。 这也是竹筒情绪如此激动的原因。 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暴露的灵均,强装镇定地歪着头,她眨了眨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居然碰到了下班后的灵均!这是什么隐藏任务吗?还是游戏彩蛋?”竹筒在一旁来来回回踱步,她口中碎碎念着,还不忘回头随手滑拉相机功能进行拍照保存证据。 随着“咔嚓”一声响,刚拍下这不可置信的一幕后,刚刚还站在竹筒旁边的灵均一进门没了人影。 竹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人呢!?” 她划着自己的菜单栏,翻开自己的游戏相册。相册上分明是灵均强装镇定点头微笑的模样,和她在第一层冒险家协会任务交送中心的样子全然不同。 这是一个情绪更加真实的npc。 【23:00:00】 再一次被传送走,灵均来到一个乡村风格的建筑里。 北欧式的乡村小屋,家具多是编藤制的。放眼望去整个屋子又精致又宽敞,三四个人一起住都不会觉得拥挤。 房间里所有的设施都很齐全,冰箱里填的满满当当,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活在这里。 所有的生活用品只有一套,餐桌上还摆着一碗没喝完的奶油蘑菇浓汤。 壁炉里的焰火呲啦作响,焰火崩得很高,一直顺着烟囱往上爬。 她这次学聪明了,率先下拉菜单栏查看她目前在什么位置。 【第101层,灵均的家】 灵均:? 刚刚她们不是还在第5层,怎么转眼又给她传送到101层了? 这是什么恶趣味…… 不过根据逻辑来看,从一开始把她传送到这里才是正常的,或许程序在运行的过程中出了bug。 灵均又研究起了她的菜单栏,她能打开的东西有限。即使打开了她的个人背包,里面大部分的装备也都是禁止使用的状态。 倒是时装功能没给她禁止,她还能自己换衣服穿。 她随便从里面找了一件青色碎花裙,在第一层面对那些访客的时候总是被火炉拷得很热。 这些功能里最让她感兴趣的,是一个叫做玩家论坛的东西。 不点开不知道,原来她活在游戏里。 今天见到的所有人,都是玩家,而她……是npc。 她随意翻着里面的帖子,刚往下翻没几条,就见到几张自己的照片。 一张点头微笑的,一张有些愣住的。 帖子的标题写着。 【不敢置信!我居然见到了下班后的灵均!她简直是太美啦!】 灵均看了一眼发帖人。 【竹筒】 果然…… 她又往下翻看评论。 【熊猫:?不信。】 【爱她还是爱我:你在玩抽象吗?】 第136章 【给我摸摸尾巴:你这图片都包浆了,糊糊的一眼假。】 【会说话的猫:你这看着不像1层啊,5层忒瓦森林?】 【竹筒:包是的!qwq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又幸福了,差点和灵均牵手手!】 【栖归:?】 【竹筒:震惊,我们ngo国民女神把咱们副会长都吸引来了!】 【熊猫:副会长看我!我能进开山攻略组吗!】 【飞天大西瓜:野生的副会长,捉!】 【竹筒:喂喂,有点边界感行不行,这是我副会长,不是你们的!】 【栖归:看私信。】 …… 栖归这个名字灵均还是很有印象的,那个抽奖抽中了日记本的玩家。 一个还算是有些特殊的玩家。 她又翻了会玩家论坛,除了了解目前整个游戏的推进进度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余的有效信息。 于是她尝试着探索目前自己所在的区域。 一打开门,门外是一整片的花海,形形色色的各式各样的花,颜色有序排列整齐。 木屋旁有一架秋千,秋千上点缀着几朵鲜红的大丽花。 屋外的气温略有些低,现在游戏里是秋季,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冷地。灵均搓了搓胳膊,从背包里拿了件外套披上。 她顺着这片花海一直走,似乎看不到尽头,除了她的屋子和那架秋千之外,这里再也没有其它的生灵,也没有传送锚点。 她不信邪地拉开了菜单栏。 【第101层,花海庭院】 - 【第5层,忒瓦森林】 高耸林立的枝丫旁站着一个身穿轻甲长袍的女人,女人脚边躺着几具野生山猪的尸体。 女人不耐烦的挥着手中的镰刀,将旁边的灌木丛削去一片。 她指尖在虚空之中点着,编辑文字。 【栖归:你确定是在这里看到她的?】 【竹筒:真的真的,我可从来不撒谎!】 栖归敛了敛眼,眉头微微皱着,指尖在半空中悬停片刻,犹豫过后又抬起手编辑。 【栖归:你抽奖的时候有没有抽到奇怪的东西?】 【竹筒:有啊。】 【栖归:是什么?】 【竹筒:一副耳塞。】 栖归:…… 她就不该问。 第105章 发布隐藏任务 玩家论坛上关于下班后遇见指引npc的事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已经炸开了锅。 次日灵均还在睡梦中,忽然一个机灵睁开了眼。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随后抬手一滑看了眼时间。 【6:50:10】 其实她还有些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游戏设置,她没办法再接着睡了。 只好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迅速洗漱换衣。 她从装备栏里挑了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棕色裙子,戴着较为衬裙子的一条流苏款项链。 要是有玩家能看到装备的属性定会大吃一惊。 【灵均的祝福项链lv.101】 百分比伤害增幅:1000% 百分比防御增幅:1000% 幸运+1000% 闪避触发99% 暴击率+1000% 还有三分钟就要上班了,灵均忽然有一种很怅然的错觉,她有点不想待在一层的冒险家协会里。 可没有办法,游戏程序是决不允许打乱进程的。 她从冰箱里随手拿了一块法式烤松卷吃了起来,又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6:59:57】 在临近七点的最后几秒前,她总算是吃完了早餐,随着眼前一道刺眼的光柱闪过。 她被传送到了一层。 【第1层,荆棘黎明】 冒险家协会吧台前聚集着约莫三十来人,不论相互之间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们有没有看到昨晚开山组竹筒大大发的帖子?” “我看见了!是不是说灵均下班之后在别的地方遇见了?”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这帖子可信吗?” “我觉得可信,ngo搞这种小彩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随着游戏进程的推进,彩蛋也会越来越多,这不是之前官方宣发的时候说的么。” “真希望我也能碰到下班后的灵均,感觉好幸福啊!” “欸,你们都不上班?” “我是大学生,今天没有早八,反正潜行游戏也不会感觉到累。” “这么巧,我也没早八。” “我今天二休。” 一名戴着金丝框架的女人指尖搭在她腰间的剑上反复上下拨动,清脆又泛着寒意的声响登时将嘈杂的混谈声化为清净。 “好,就我一会九点要上班是吧,你们再多说一句我就破防了。” 周围的人相互对视着,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认出这女人的玩家猛地拍了下胳膊提醒。 “欸,你是开山组的会长雾媋嘛!” 另一玩家有些不敢相信:“哈!?上班族怎么有这肝啊?”肝度氪度全都超标的开山攻略组的会长雾媋居然还是个打工族。 被认出来的雾媋淡然地推了推她的金丝镜框,轻咳了声:“要是各位有兴趣加入我们开山攻略组,烦请准备好个人简历来投递,我们欢迎各位精英玩家加入,一起推进游戏世界进度。” 开山攻略组一直以效率肝度和氪度在ngo里一夜成名,不过要想加入这个公会并不是所有人想加入就能加入的,得符合公会的标准才行。 光是投递简历这样的事就能筛掉一大批玩家。 此话一出,周围像是在自习课上热火朝天的聊天时,窗边的角落里映入一张班主任的脸。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静,只有隔壁铁匠铺时不时富有节奏的砸铁声响。 【7:00:00】 随着光柱与星辰的聚集与消逝,似是踏着万夜星河而来的灵均出现在了冒险家协会的吧台中。 她扬着标准化的笑容,元气满满地问候着面前的这些玩家。 “早上好各位冒险家,今天也准备好探索未知了吗?” 灵均出现的那一刻,玩家蜂拥而来,每个人都朝她叽叽喳喳地说着接委托的话。还有细心的玩家发现她穿的衣服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过好在游戏有分多玩家和单个玩家的对话模式,人多的时候可以同时进行,灵均只需要说一句话就好。 “今天的委托也拜托各位了。” 像昨天下午那样排队的情况,都是热爱探索感受ngo游戏特色的玩家,她们比较喜欢和灵均个人对话的感觉,而不是像这样笼统的对话。 七点到七点半期间是灵均处理接待各位玩家的高峰期,让人心里好受一点的是,灵均只需要透过她自己的双眼去看去观察就好了,一切都是设定好的指令程序。 今天是工作日,好容易空闲下来的灵均盯着面前的街道正在发呆,她的脑中渐渐出现关于ngo的一些内容。 譬如说关于世界层数。 创世神创造了百层世界,人类和人类以外的种族之间不断为了领地划分而发生战争。目前的时间是人类战败后被其它种族限制在一层生活的时间点。 由于人类长期以来对物质生活与精神文明发展的不满足,人类冒险家们发起了关于争夺领地归属的战争。 游戏每一层会有一个守关boss房间,玩家只需要击败boss,就可以打开通往下一个世界的传送锚点。 这一整天灵均过得和昨天没什么区别,来来往往的玩家前来交接日常委托任务,或是进行每日一次的变废为宝抽奖转盘。 这一整天很漫长,漫长到灵均都忘了玩家论坛上关于她下班后的那条帖子。 直到下午六点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名玩家在灵均冒险家协会的吧台前掏出了匕首。 本是热火朝天的交接日常任务的高峰期,自冒险家协会里兀地出现一条虚空词条,和片段式的蜂窝状的透明波纹。 【不可攻击对象】 随着这词条出现,一个带着半截斗篷帽子的女人遗憾地轻叹了声:“还以为会有什么改动呢……” 灵均瞥了眼说话的女人,是刚才偷袭自己的玩家。 【彼岸花lv.5】 名字是橙色的,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头。 不论灵均是不是可攻击的对象,她刚刚被一个玩家偷袭未遂都是一件很震惊的事。 她以为ngo的玩家对自己都是秉持着善意的*态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玩家对自己散发恶意。 这样的攻击行为触发了游戏系统的程序对话。 灵均义正严词地对彼岸花道:“荆棘黎明里,各位冒险家将受到创世神的庇护。予以警告一次,请不要挑战执法官的权威。” 在一层荆棘黎明中玩家要是主动攻击玩家会触发执法官的警告,第一次是npc或是执法官的口头警告,第二次则是会被关到城内监狱里禁闭一个小时。而且中途退出游戏将不会计时,是真真正正的让玩家待在监狱里禁闭一小时才会从里面放出来。 第137章 这样的规则早在刚开服的第一日就被喜好pvp的玩家给试探出来了。 pvp是玩家对抗玩家的简称。 除了游戏一层有这样的规则之外,在其它层级里玩家间相互攻击是不受限制的。 所以在那之后,没有人会闲得无聊到在荆棘黎明里触发这样的警告。 于是大多的玩家纷纷朝彼岸花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是不是有毛病啊?都知道npc是不可攻击对象还在城里搞这样的事。” “再来一次被执法官关到监狱里禁闭一小时就老实了。” “不是我说,真有人无聊到攻击npc啊?” “靠北,你要是硬气就别来冒险家协会找灵均做任务啊?有些人真是既要又要。” 彼岸花没将这些玩家指责的话听进去,她随手转了个刀花将匕首收回刀鞘之中,饶有兴趣地看了一圈周围玩家的脸。 有认出彼岸花的玩家轻声提示着周围的玩家。 “她是橙名。” 周围不满地声音登时停止,玩家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后,接下来的工作中并没有别的变化。 直到晚上九点五十五,那个名叫栖归的玩家来到了冒险家协会吧台前。 “交还任务。” 灵均清晰地记得,她晚上六点半来接的日常委托。 日常委托通常没有什么难度,连续的五个任务,基本上就是帮npc们跑腿,从一层往各个层级里其她的npc那送东西。要么就是在指定区域清除野怪。或是帮npc们采集她们所需要的草药材料、矿物什么的。 看玩家完成委托的频率来看,最多一小时的时间就能完成。 眼前这个玩家似乎硬是做了三小时才完成。 灵均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她记得……玩家论坛上好像称她为副会长? 疑惑归疑惑,作为指引npc,专业性是不容置喙的。 灵均扬起她标准化的笑容称赞道:“辛苦你啦,这是你今天的委托报酬,请查收。” 刚一说完,她像是表演变脸节目似的,露出困惑的神色,眉眼耷拉着,在冒险家协会的吧台里来回踱步。 在栖归的视角里,指引npc【灵均】的头上正闪烁着一个巨大的金色感叹号。 她扬了扬眉,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通常的任务奖励都是些特殊物品,大多是些个人绑定道具,就算死亡也不会掉落的道具。 有这样的好事栖归自然是不会错过,她扬了扬眉轻声问:“灵均小姐,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来回踱步的灵均停住了步伐,她看着栖归轻声道:“亲爱的,我藏了很重要的东西,一些我很宝贵的珍藏回忆。可是最近我忘记把它们放在哪里了,有一对翠绿色的古代耳环,你可以帮我找到它吗?” 栖归听着灵均刚说完话,就看见指引npc【灵均】卷翘的眼界上闪着晶莹的泪珠,似是断了线的手串,一颗颗地往下落。 “那对我真的很重要,是我很珍视的东西……我怎么能忘记放在哪里了……”她一边落泪一边说着。 眼前这一幕令在场的两个当事人皆是一愣。 栖归没想到这个高自由度的ngo全息游戏能让npc的情感也如此真实丰富,她看着灵均小声哭泣的模样都会觉得有些隐隐心疼。 于是她连忙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的。你还记得丢失的大致位置吗?” 灵均在心里暗骂这个操纵自己的程序,她现在的情绪要多真实就有多真实,虽然并不是她本人意志产生的伤心情绪,可这样的情绪还是清晰地让她也感受到了。 死眼!哭个什么牛劲! 她心中的话栖归自然是听不见的,像是拥有多重人格一样她的灵魂与身体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我想想……大概是遗失在了洛维哨塔附近的村落里。” 第106章 虚拟游戏里的我,是真实的。 【21:58:17】 任务发布得很顺利,和往常的任务并没有什么不同。 任务栏里现在有两个任务。 【主线任务:领地争夺】 进度:5/100 【个人支线:帮助灵均寻找遗落的珍宝】 目标:寻找遗失的翠绿色古代耳环。(任务提示:看看洛维哨塔附近的村落) 进度:0% 别的任务都是有确切的数字进度,只有这个隐藏任务的进度是百分比……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可能是一个系列任务,需要找的物品不止这一个。 面前的人依旧是那一副满是人工智能味的npc,栖归不动声色地盯着指引npc【灵均】的耳朵看去。 她那圆润光滑的耳垂上一个耳洞也没有,就连一颗痣也没有。 别的npc佩戴耳环都是有耳洞的,而她的耳朵上却什么都没有。 她低垂着眸眼,街边的路灯映着昏黄的夜灯,光影落在栖归的长睫上似是水流里流转满河的花灯。 她的唇瓣一张一合,随着晚来的淡淡秋风,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灵均小姐,我看你的耳垂上并没有耳洞,你那遗落的耳环是自己戴的吗?” 本没想着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回复,却见那副被完美刻画出来无可挑剔的精致五官上,神色没什么波动地说着:“是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话刚说完,灵均恍然间愣了愣。 刚才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游戏程序控制,而是近乎于出乎某种本能去回答,并非是被设定好的程序那样,是发自内心的答复。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她对“自己”丢的耳环可没有一丁点的记忆。 眼前这位透着些熟悉感觉的玩家忽然直直地盯着她,似乎是透过她在寻找什么相似的影子。 “定情信物?”栖归若有所思地摆弄着她腰间的长剑,指腹反复捻搓着那上头的剑柄。 让着周围略显安静的环境中,脆生生的金属鸣响格外清晰。 这不禁令灵均想起了早上那会见过的一个玩家,雾媋。 那个满是对上班控诉的女人,似乎和眼前这位出自于同一个公会。 也不知道这个公会里的玩家都有什么毛病,这么喜欢吧嗒吧嗒地摆弄着她们的佩剑。 【22:00:00】 栖归眼睁睁地看着冒险家协会的吧台里,万千荧星聚拢收散,指引npc【灵均】消失了。 愣是过了一分钟,栖归才皱着眉往荆棘黎明的传送锚点走去。 她从塞纳斯大陆的一层到五层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一遍,压根没遇见下班后的灵均。 她想着也许能从下班后的灵均口中得到有关于隐藏任务的相关线索,或是其它有用的信息。 哪里有没有。 像栖归这样满ngo里寻找下班后灵均的人还有不少玩家,平时这个点里的玩家要么是在刷怪积攒经验值,要么就是三五成群坐在哪家的餐馆里吃着美食。 值得一提的是,ngo这款游戏之所以风靡全球,不光是她高自由度和前所未有的潜行式的游玩方式,更是因为在这款游戏中可以享受到真实的“第二人生”。 游戏里的所有五感都能通过大脑的传感神经感受到,包括触觉、嗅觉、以及痛感。 喜好体验真实的玩家会开启真实的疼痛指数,打怪推boss受伤时所带来的疼痛都能感受到。 一般玩家顶多将疼痛指数开到2级,封顶10级。 栖归是个例外,她开到了10级。 虚空面板里显示着ngo的玩家论坛,栖归的指尖在面板上翻翻点点,她眸光一定,朝着有关灵均话题的帖子点了进去。 ngo最不缺的就是闲散玩家,她们大多爱凑热闹,自从昨晚竹筒那条帖子惹起的祸端,今晚的玩家就像是着魔似的满世界寻找灵均。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条帖子出现。 【关于处于休息时间的npc灵均到底能不能在其他区域碰见。】 【真理:我蹲着点顺着1层到5层全都找遍了,没看见。或许有纰漏没注意,等其她玩家补充。】 【方糖小梨:我也没找到,开始怀疑昨天竹筒那条帖子的真假性。】 【芙芙软fufu:本来这种彩蛋就有随机性,今天没碰到也属于正常吧,仁者见仁,我说句公道话,各位别太魔怔了。】 多半是争辩竹筒那条帖子真假性相关的内容,没有一个人碰见下班后的灵均。 栖归关掉那拉不到底的帖子,退出玩家论坛。 要是发帖子的不是竹筒是别的玩家,栖归反而会怀疑是玩家用了什么黑科技绕过游戏中央处理器的p图自嗨。 可竹筒不是这样喜欢博人眼球的玩家,她们从开服组队一起攻略boss至今,这人的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攻略守层boss的房间,探索新的餐馆。 所以栖归她从不怀疑帖子的真假性,没那个必要。 至于她这个没头没尾的隐藏任务。 洛维哨塔这个区域目前尚不清楚在哪一层,她这个任务也没法做,还是得推进关卡。 第138章 于是她点开公会聊天频道。 【栖归:这周六中午十二点半推第五层boss。】 信息刚发出去,公会聊天频道就像是炸锅了般。 【奈奈子:?】 【江雪:?】 【竹筒:好耶!】 【来点虾丸:这么肝吗副会长。】 【丸辣:您的肝度与氪度,吾辈佩服。】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想报警的程度。 栖归面无表情地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栖归:都有空?】 【江雪:不是前天才过的4层boss吗?】 【奈奈子:她不会说话,我纠正一下。她的意思是问,已经想到怎么应对第5层boss了吗?】 【竹筒:我没问题,全天在线,随叫随到。】 【来点虾丸:我周六和别人约好了出去玩……】 【丸辣:我也……】 【江雪:你们这样很难不让人误会。】 【竹筒:太好啦,是情侣,我们有救啦!】 【栖归:没空的就换替补顶上,@雾媋,人呢?看信息。】 【丸辣:好狠……我有空!】 【来点虾丸:我也有空……】 【竹筒:你两也太没骨气了。】 【奈奈子:约会在通关面前不值一提哈哈哈哈。】 【丸辣:我想了一下,还是通关比较重要。】 ngo每一层的风景都是不同的,各层都有着自己的特色。 第一层是一个弹丸之地的王城,城外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是一些低级别的野怪。 第二层且不说是个王城,最多只能算作一个小镇,镇子里移居来的npc开了许多店铺。镇子中央广场旁都是集市和酒馆、餐厅。镇子外有一个标志性的巨型风车小屋。 …… 每打通下一层的传送锚点,除去守层boss房间里丰厚的奖品之外,当然还有对未知层的探索欲。 这样的探索欲是ngo每一个玩家的必备核心素质。 而且据官方透露,游戏里是有婚姻家园系统的,你甚至可以在ngo里买房结婚,做妻妻间合法允许的浪漫。 当然未成年与没有婚姻绑定的玩家不可体验。 公会频道里的讨论仍在进行,多是没什么营养的水频道内容。 直到会长雾媋的出现。 【雾媋:有办法攻克狡猾地精乐尔特了?她低于20%血量可是会化成石像变为不可攻击对象。】 早在从四层打上来到第五层时,开山攻略组前线的这些人就进过守层boss的房间看过。 boss乐尔特低血量转为不可攻击对象就算了,她还会躲在石像中慢慢回血,直到血量回满了才会解除。而且石像触发似乎没有次数限制。 最难办的是,每触发一次石像机制,乐尔特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也是迟迟没有攻克第五层的原因。 【栖归:今天刷绿树蟒的时候爆了两个“绿树蟒的眼泪”,有解除石化的效果。】 【江雪:手动大拇指。】 【竹筒:我昨天刷了一天绿树蟒也没爆啊!】 【来点虾丸:咱们副会长是有点幸运在身上的。】 【丸辣:那今晚咱们组队刷绿树蟒?】 【雾媋:坐标143.12。】 【栖归:组队邀请,点击申请入队。】 【竹筒:我来啦!】 【奈奈子:不是,大佬们,你们是不是效率太高了点!】 …… 【第101层,灵均的家】 下班后的灵均这次直接被传送回了家里。 还不如随便传她去哪一层逛逛,总觉得在这一层像是坐牢一样。 灵均微微叹了口气,随手一滑点开了玩家论坛。 她没有回复功能,仅仅只是能浏览这些玩家发送的帖子。 目前没什么她能用到的有效信息,于是只好放空了脑袋不再去想别的。 房间的置物架上摆着一台老旧的喇叭形状唱片机,一旁罗列整齐三十来张黑胶唱片。 灵均起了兴致挑选了一张橙色胶面的唱片放进唱片机里。 整个房间里缓缓响起空灵的旋律,伴随着低沉又颓丧的人声。 音乐能使人沉下心来享受余暇,抚平心中的不安与焦虑。 唱词很单一,几句话的词来回重复,却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灵均不一会就跟着唱片哼唱出声,她随之一愣。 在101层里,身体似乎不再受到游戏系统的限制,可以完全掌控她自己的身体,做回她自己,而并非是被禁锢在一具受限的躯壳之中,通过观影式去感受这个世界。 唱片机转动的细微嗡鸣都清晰可闻,灵均手指搭在唱片机的喇叭上,金属质感的手感与微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是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中的。 一个被玩家们称之为虚拟的游戏世界里。 第107章 她骂的是不是有点难听了! 【第5层,忒瓦森林】 太阳挂悬于高空之中,早晚的凉爽在此刻变得有些热起来。 这一层的守关boss的房间在忒瓦森林的最深处。 穿过特瓦森林抵达森林中心有一处古老遗迹,那儿就是狡猾地精乐尔特所在的位置。 boss挑战房间大门紧闭,日光直直照射在纹样繁杂的大门之上,地精模样的门锁被照得熠熠闪烁。 boss房间门前站着一个女人,她修长有力的指节在虚空面板上滑滑点点。 开山攻略组的组队频道里一个个安静地像是鹌鹑一样。 频道内只有某个怨气十足的女人简短的两个字。 【栖归:人呢?】 整个特瓦森林里只有栖归一个人按时来到boss房间门前。 【12:31:00】 没有一个人回复信息。 又过了一分钟,如死水潭般沉寂的组队频道里终于有人回了信息。 【竹筒:正在路上,刚刚吃完蟹黄拌饭。】 栖归在十二点的时候看过一圈好友的在线状态,竹筒十二点十分就上线了,她应该是吃过饭才上线的。 不用想都知道,她指定是在线下吃过上线后又去二层美食街吃的。 随着竹筒的信息发来,频道内陆陆续续有人发来信息。 【江雪:刚刚在刷备用的“绿树蟒的眼泪”,这就来。】 【奈奈子:1】 这个“1”发的很灵性,这两个人又一起组队在刷。 明明前两天雾媋带大家刷出来足足五个“绿树蟒的眼泪”,在加上栖归之前自己刷出来的两个。肯定是够够的。 【栖归:……】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骂人的话憋在嘴边,愣是被这两人弄得哑口无言。 【雾媋:刚开完会,五分钟过来。】 【丸辣:马上来。】 【来点虾丸:睡过了……】 【栖归:?】 【竹筒:?】 【江雪:行了,知道你两睡了,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两了。抓紧推关领证。】 【丸辣:不是!没有!你们别误会!】 【来点虾丸:我不信,我刚刚还看到奈奈子进传送锚点。】 栖归靠在遗迹墙柱上抬眼扫了一圈,特瓦森林很安静,周围几乎没有生物存活的迹象。 她刚才一路来的时候把周围的野怪顺手都清了,十分钟内暂时不会刷新。 频道里江雪大夸海口都到了,显得栖归倚在这就挺招笑的。 她轻笑了声,倒不是觉得自己站在这好笑,而是被开山攻略组的人给气笑的。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靠谱!等通关乐尔特的房间,她要找这些人一一决斗pk。 最先到的是竹筒,接着是江雪和奈奈子,丸辣和来点虾丸与她们先后脚来,最后到的是会长雾媋。 雾媋从装备栏里拿出“绿树蟒的眼泪”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瓶:“都准备好了,今天要是通关,我请大家去二层林澜酒馆喝酒,无限畅饮。” 林澜酒馆里的酒水不便宜,花的都是游戏内的金币,也有像失落的绿野仙踪那样的特调酒是用现实里的星币购买的。 由于ngo的传感神经做的相当出色,林澜酒馆里的酒水不论是哪一种都很受欢迎,销量十足十的好。 “好耶!”竹筒搓了搓自己的手,眼巴巴的转头看着栖归。 原是看不太懂竹筒是什么意思的栖归,余光瞥到摆弄着“绿树蟒的眼泪”的江雪灵光一闪。 于是从装备栏里拿了一瓶出来递了过去:“到时候砸过去就行了。” 这层boss房间限定挑战人数为七个人,正好这次公会里的几个都是玩家排行榜前十。 雾媋走到乐尔特房间门口,拾起厚重的门钹叩响三声。 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门锁释放,沉睡的乐尔特缓缓苏醒。 她深呼了口气,朝身后众人一挥手:“开始攻略。” boss房间内的空间和外面并非是同体积存在的,房间内的空间更像是处于世界之外的空间。 第139章 乐尔特在众人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拿起了手中一人高的霜花板斧,朝众人怒吼一声。 栖归于雾媋迅速从腰间拔出各自的武器,两人配合着往两旁跑。 她们两的武器在队伍里的是目前最好的剑,打出来的伤害也高。 栖归手里这把通身翠绿镶着一颗靛蓝色宝石的淬牙剑是打第四层boss背叛者图灵羽蛇获得的。 这把剑除了普通攻击外,在栖归与剑通感后释放出的剑技会携带中蠹效果。 因不断释放剑技叠加中蠹效果层数,伤害也是不断叠加越打越疼的那种。 用来打boss恰到好处。 雾媋的剑则是第四层boss里掉落的另一把剑,厄鳞尾之剑。 这把剑的主要效果能使boss短暂时间里致盲,搭配着栖归那把淬牙剑来使用刚刚好。 奈奈子举着她的厚重圣盾冲在来最前锋,她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圣盾,不停地拿剑敲打着她的圣盾,率先吸引乐尔特的注意。她在团队里起到拉boss仇恨的重要作用。 战斗在瞬间开展,所有人各司其职。 栖归和雾媋两人来回拉扯着一点一点去磨地精乐尔特的血量。 在乐尔特血量降低到50%的时候,它的眼周泛着猩红的光芒,行动比刚刚要更为迅速了些。 站在战场最外围的来点虾丸举着她的逐日弓,将弓弦拉到最满,箭矢头上渐渐升起小型旋风围着箭矢转。 随着破空声“咻”地划过,箭矢精准无误地射进了乐尔特的眼睛上。 乐尔特的行动速度瞬间缓慢下来,此时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 丸辣挥舞着她的“嗜红者”扬鞭在地上打出细碎的龟裂纹。 很快乐尔特的血量就降到了它濒临石化的无效边缘。 江雪看准时机在乐尔特石化的那一瞬间砸了一瓶“绿树蟒的眼泪”去。 那刚凝聚起的石化效果顿时如雪崩般溃散开来。 乐尔特的血量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急速下滑。 然而“绿树蟒的眼泪”似乎只能持续三十秒。 乐尔特刚一石化,它的血量从16%瞬间涨到了23%。 “我先扔!下一个奈奈子补!”雾媋一面奔跑一面朝从装备栏里取出药剂往乐尔特的身上扔。 在众人默契的配合下,乐尔特的血量以肉眼可见的模样跌破5%的大关。 此时还剩下两瓶药,栖归和来点虾丸的药一直没扔。 “来点虾丸,接上!”雾媋硬生生抗下乐尔特挥来的霜花板斧,自己的血条破天荒地跌破了40%。 这层boss的攻击手段说实在的还没有四层图灵羽蛇强硬,可它恶心就恶心在它的回血机制和石化变为不可攻击对象。 作为一个弓箭手,来点虾丸之前的距离是离得有些远的,早在丸辣丢完她的药剂后,她就朝着乐尔特那边移动。 药剂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形,骤瞬之间,被霜花板斧给劈开。 一瓶药剂就这么失效浪费。 来点虾丸登时楞在原地,身体里的血液像是被凛冬寒雪里的冰冷冻结凝固。 她失误了,之前太过顺利,以至于她忘记警惕boss也是有战斗智慧的。 好在栖归时刻注意着乐尔特的动向,及时将自己的药剂丢了过去。 直到指引npc【灵均】的通关天音在房间内响起时,来点虾丸才恍惚回过神来。 【恭喜你夺回第5层,特瓦森林的归属权】 【关卡结算中……】 【14:46:13】 整个挑战时间共计两小时,是目前开服以来用时最久的一层。 于此同时,整个塞纳斯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都播报着第5层通关的讯息。 玩家论坛在此刻炸开了锅。 各种各样对于开山攻略组的吹捧帖子像是浪花一般,一条接着一条蜂拥而至。 【论我的偶像开山攻略组如何在开服十天以来肝完五层boss】 【震惊!肝帝们在攻略boss时我在蔓越莓司黎炫流心芝士蛋糕】 【啊?又通关了!?】 …… 林澜酒馆里。 碰杯“叮叮”声响个不停,虽然现在是下午,林澜酒馆里仍坐满了人。 ngo里的酒虽然是虚拟的,但由于这款游戏的设计师力求精致完美,愣是将醉酒的感觉也做出来了。 喝醉了的玩家会在玩家的状态栏里出现醉酒的debuff减益效果,在此期间玩家无法自主攻击、自主防卫,只能等待醉酒状态失效。 当然,力求完美的ngo设计师,会让人体验到什么叫做醉酒。 竹筒抱着自己的木制酒杯打了个酒嗝,迷离着双眼盯着一旁情绪有些低落的来点虾丸,一歪头半靠在她的肩膀上:“姐妹,我和你说,女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千万不能……嗝……内耗。”她说着捧着自己的酒杯咕嘟咕嘟喝了好大一口,“是人就没有不犯错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转头看了眼和奈奈子说笑的丸辣,对着来点虾丸的耳畔极其认真地小声嘀咕:“你一会去丸辣面前装装可怜,那亲亲抱抱举高高还不是信手拈来……” 肩上某个不自觉的重量骤然消失,来点虾丸眉头一挑,某个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的指点达人抱着木桶酒杯趴在桌上睡着了。 其实她只是有点自责自己的失误行为,害怕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失误连累整个团队。 倒没有多内耗,只是有些不开心。 没想到平时只知道吃吃喝喝的竹筒还晓得过来安慰人。 来点虾丸轻笑一声,从物品栏里拿出一块香草布丁放在了她手边。起身去找丸辣她们一起喝酒。 吧台旁坐着两个气定神闲的女人,两人喝的都是酒精度数不算高的特调橙意乐园。 栖归翻看着玩家论坛的信息,已经有人去探索六层世界,云江古城。 明黄的酒馆灯光映得她的眸光很黯,虚虚晃晃地光影叫人看不清她的严重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她抿了口橙意乐园,随口朝旁问道:“雾媋,你知不知道洛维哨塔在哪?” 雾媋稍稍沉吟片刻道:“我记得之前做可一支线任务的时候她提过一次,好像是在16层。”她翻找着自己任务栏里已完成的任务描述确认了遍,“对,16层。你有个支线要去那吗?” 栖归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嗯,看来暂时做不了了。” …… 酒馆里很快就只剩下雾媋和昏睡中的竹筒。另外四个转场去搓麻将去了,栖归一个人不知道去哪了。 于是这个闹哄哄的酒馆里,雾媋面对着一个令人有些头疼的家伙。 “这几个不靠谱的,居然让我来搞她……” 从二层开始,玩家之间不受游戏保护可以相互间攻击对方,死后会掉落背包里的部分道具。 所以还不能单独把竹筒放在这,要是这小鬼醒了以后看到自己背包空空如也肯定要在公会频道里闹腾。 雾媋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拖着人往她们在三层租用的公会据点。 …… 灵均最近过得很茫然,她每天过得很琐碎又重复着无意义的抽奖和日常委托任务的事。 自从上次发布完隐藏任务后,灵均觉得自己在7点到22点之间越来越趋向于一个看客,大部分时间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只有到了晚上回到101层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她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又找不到解决办法。 这种讨厌的感觉在今天达到了巅峰。 【21:34:54】 迎面走来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玩家。 【栖归lv.6】 哟!卡点大王今天倒是挺早啊,她想。 要是她的身体能够做出吹口哨的动作,她一定不会介意这样调侃一下玩家栖归。 “晚上好,灵均小姐。”栖归今天的气色还挺不错的,脸颊红红的像是粉粉的水蜜桃。 “晚上好,辛劳的冒险家。”灵均最近似乎可以有意识地去选择程序拟定好的对话,出于某种恶趣味,她这几天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论坛上有不少玩家对此抱怨,埋怨最近的自己越来越像个没有感情的人机。 “交还任务。”栖归的眉头微微皱着,她似乎还有话没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灵均眨了眨眼,露出了标准程序化的笑容:“今天也辛苦你了,感谢你的辛劳付出!”她本想着不管怎样先夸夸她,没想到眼前的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而后就是一句幽怨且轻飘飘的一句在人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比之前的人工智能还劣化,连着三天说同样的话了。人机就是人机……” 灵均:? 她好像骂的有点难听了! 看着走远了的栖归,灵均嘴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也没法说出口。 这个指引npc的破班她是一天也不想干了。 第108章 奖品,可撕拉指甲油 【第101层,灵均的家】 第140章 到时间后的灵均依旧被传送回了这里,就好像之前被传送到第五层的景象是某种错觉。 就像是游戏出了bug才会把npc传送到其她楼层里。 这些天里她差不多都快要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白天在冒险家协会里打白工,晚上留给自己九个小时的做人时间。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灵均伸手虚空一划打开玩家论坛。 论坛里的内容没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清一色关于开山攻略组通关第五层的消息,全都是一水的夸夸。 这消息她白天在冒险家协会已经听到了全服播报。 谁能知道她在听到自己声音在世界里到处传播的时候是怎样的生理反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接着往下浏览,帖子里有关于第6层的信息。 【关于第6层萌新无法触及的前瞻,内含游戏剧透,不喜慎点】 反正灵均除了第一层以外哪都去不了,那次被传送到第5层也不过是个bug,她想都没想点了进去。 里面有许多风景图片,还有一些关于第6层怪物种类的介绍。 ngo设计最为巧妙的就是它的百层风景,每一层都是不同样的景象。 这样的一款旷世神作目前很难精准迅速地复刻出第二个相同的替代品,也就导致了以丹科技集团一家独大肆无忌惮的割韭菜行为更加有恃无恐。 灵均将这条帖子从头翻到尾,一边吃着她从冰箱里拿出来稍微烤了一下的薯角流心黑牛披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要是能亲眼看看这些风景就好了。”她不禁感叹了声。 【第6层,云江古城】 这一层的景象趋于旧时代古城的模样,所有的建筑物都是由各种不同材质的瓦片组成,多是些江流,青石板路蜿蜿蜒蜒,无法跨过去的河流上建着红木制成的小桥。 一整层的古色古香,就连npc也都穿着丝绸制成的古装,让人恍惚间坐上时光机穿越到了那个遥远的旧时代。 这层没什么特别宏伟的建筑,不像第一层荆棘黎明还有个玩家无法进入的王城。 古城之外的草原上栖息着一群带着魔术帽的兔子,它们的体型大小要比现实世界里的兔子大上整整一倍。 【19:55:25】 草原中一抹黑色的身影正穿梭于这些魔术兔的周围。 女人身形敏捷,反应迅速。 这些魔术兔的攻击不同于别的拿武器的怪物,它们能将头上带着的魔术帽跳起来顶在空中旋转,一张张锋利的扑克牌会从里头飞出来往人身上去。 玩家手里的武器都是冷兵器,对付这样的攻击手段还是较为轻松的。 然而这些魔术兔的分级是lv.6,自然有这样分级的道理。 只一点,那些扑克牌的速度很快,兔子的数量也是很多的。 多到什么地步呢? 大概是草原上遥遥一瞥就能看见的乌压压一片。 栖归粗略估算了一下,这片*魔术兔约莫有五十只,她要面对源源不断而来的扑克牌。 按理说,ngo的层级越高,这些怪物就越适合组队来刷经验或是刷装备。 这些魔术兔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栖归的血量已经低于50%的数值,她身上全是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别等着等级没刷到,自己先交代在这里爆了一身的装备。 她闪身退出魔术兔的攻击范围,打开好友栏给在线的竹筒发了信息。 【栖归:在忙?】 信息刚发出没两秒,那头马上秒回。 【竹筒:副会长~有什么事?】 看这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刷怪,栖归顺手发送了组队邀请过去。 那头依旧是秒同意。 “怎么啦怎么啦?怎么组队了,你被人欺负了吗?”组队通过的那一刻,竹筒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 和玩家组队的时候会自动形成组队频道,这个时候就可以不用一直打字回复信息,可以直接对着组队频道说话。 平时单刷惯了的栖归还是不太习惯跟人组队,要不是这个时间点,整个列表里只有竹筒在线,她是绝对不会和这个话痨组队的。 “没有。我现在的坐标位置是6.103.234,你来刷魔术兔吗?”栖归一边说着一边从装备栏里拿出恢复药剂喝下,她身上的那些血痕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愈合,身上那些细小如蚂蚁啃噬的感觉瞬间消逝。 也不能怪竹筒小题大做,虽然整个游戏环境还较为平和,玩家与玩家之间的相处也算融洽,自行组队刷级刷装备,很少出现被高等级玩家在野外抓住落单的偷袭。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随着世界层数不断推进,论坛里也有许多玩家发帖子,哭诉自己被高等级玩家抢劫的事迹。 “马昂来!窝现在在二层呢。”竹筒口齿不清地说着,那头似乎还有转账的叮叮声传来。 栖归眉头一挑:“又在吃什么好吃的?你这一天天在游戏里赚的金币还不够你吃的吧。” “怎么会不够吃呢,只要刷怪不停歇,二层美食任我吃!我在吃章鱼丸子,你要不要吃,我给你带一份。”竹筒看着自己个人面板上的存款嘿嘿一笑。 “那你带一份来。”栖归看了眼时间,“快点来,这边可是小金库。” 她说的没有问题,可没有任何诓骗的意味,这边的魔术兔的数量可不就是移动的小金库。 打一只魔术兔能掉落150银币,四层的绿树蟒一只掉落500银币。ngo溢价严重,市面上章鱼丸子的价格一份要5000银币。 金币和银币之间的换算是以万计数,一金币等于一万银币。 这里的魔术兔数量可观,刷完一波能有八千银币,比在别的地方刷钱速度要快多了,而且魔术兔的刷新时间更快,每过两分钟就刷一次,也就导致栖归刚刚打了半天一直有种打不完的错觉。 竹筒没来的这期间栖归也没闲着,她自己刷刷停停,耳边时不时还传来竹筒的惊呼。 “我的老天奶!副会长,你这是什么刷钱速度!” 约莫过了十分钟,竹筒才赶了过来。 ngo什么都好,除了高昂的物价和传送锚点的问题,没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地方。 竹筒来的时候恰逢栖归正在喝恢复药剂休息,她看着竹筒从古城方向所在的位置风风火火而来,嘴里念念有词。 离得近了才听清她是在骂设计师。 “为什么传送锚点非要一层一层传送!累死我了……一想到之后往后攻略到更高的层数,每天交换日常委托任务还得去一层,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栖归眉头一挑,要是竹筒知道她一直骂的ngo游戏设计师就是冒险家协会的指引npc【灵均】又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 只不过那人现在的状态…… 想到这,栖归的心情瞬间低落,她拔出自己的淬牙剑朝成群的魔术兔迎了上去。 “欸欸!章鱼丸子还没吃呢!” - 【第1层,荆棘黎明】 【21:56:59】 冒险家协会这时陆陆续续还有些临晚上线做日常任务的玩家,不过总共也没有几个。 灵均正数着秒数准备下班,正好瞧见两个眼熟的玩家结伴而来。 【竹筒lv.6】 【栖归lv.6】 她们两怎么一起来了…… 印象中,她们两是一个公会的。栖归好像一直都是单独出现的,很少和人组队才是。 所以,这是一起组队了吗…… 灵均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一颗坚果被人敲着不算硬的外壳。 “交还任务。”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着,默契十足。 在一起久了难免形成默契,这是无可避免的。 更何况这种大型联机游戏,组队才是正常的现象吧。 “今天也辛苦了,报酬已经转过去了。”灵均的脸上扬着标准化的笑容,可笑意不见眼底。 竹筒在查看自己的账号,没注意到灵均的任何变化。 “哎呀,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啊,这才多久,我这账户里都有20个金币了!” 隔壁的铁匠娜托似乎正在帮人保养武器,叮叮不断地声响富有节奏。 路灯旁的栖归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从背包里拿了个无用装备交了过去。 “灵均小姐,废物利用。” 灵均没有立刻回话,她像是卡机似的站在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过了十几秒,才堪堪接过栖归的装备。 栖归眉头一挑,她总觉得今天的灵均有些不一样。 这回栖归没那么好运,她抽到的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撕拉指甲油-芭比粉】 竹筒瞧见栖归的面色一沉,在一旁笑出了声:“你这运气也不行啊,看我的。” 【指甲油-闪亮芭比粉】 运气这种东西比较玄学,越是不想来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说,人一定不能轻易立flag,搞不好就会造成墨菲定律。 第141章 “彼此彼此。”栖归俨然是一副好心情,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 【22:00:00】 时间一到,冒险家协会里的灵均在整点消逝。 栖归也没什么任务要做,她翻了翻好友栏,公会里的那几个都显示着组队状态。 于是只好问旁边:“要不要接着去刷魔术兔?今晚还没爆出来装备呢。” ngo的野怪可以爆出装备和素材,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概率性的。 像竹筒的大剑达摩放逐剑就是刷五层的树精狍子掉落出来的。 魔术兔掉银币很稳定,每一只都有固定的150银币,还会爆一个魔术兔的兔肉,只不过肉质的部位不是固定的,什么部位的肉都有。 虽然刷钱很快乐,可也架不住一只不停地刷。 竹筒玩游戏的宗旨是劳逸结合,这个点她该去二层蔓越莓司黎逛逛吃吃。 “那个……我有点饿了,就不和大佬一起刷了。” 见她虚指着退出组队的按钮,栖归直接了当道:“没事,不用退。就这样挂着吧,反正我也暂时不会组队。” 竹筒登时泪眼汪汪非常感动,她从背包里掏出几块自己舍不得吃的布丁递了过去:“这些……” 说实在的栖归在ngo的食物需求没有竹筒这样大,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研究如何通关。 她被竹筒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存款多。你自己留着吃吧。” 于是她在竹筒遥遥的敬礼下走进了传送锚点。 【第6层,云江古城】 栖归照着原有的路径来到先前刷魔术兔的位置,魔术兔依旧是乌压压一片,成群结队着,这会的数量比之前更多,约莫有一百只,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来都来了,总不至于空手而归吧。 她换了一把攻击力更高的斜云剑,只身冲进了这片魔术兔群里。 耳边时不时还传来某人关切的声音。 “副会长,你可一定要误入歧途啊!我坐等暴富的日子就靠您嘞。” 这会的魔术兔实在是太多只了,栖归一个人刷实在是有些吃力,她刷了半小时就没再刷了,站到魔术兔攻击范围外去喝恢复药剂。 魔术兔的另一侧有一颗五人环抱粗的大树,那儿似乎站着一个人,栖归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又连忙看了回去。 那是穿着波西米亚风格裙子的女人,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第109章 支线任务:帮助灵均清理伤口 足有五人环抱粗的老榕树,将夜里所有一切的生灵藏于晦暗的阴影中。 榕树下站着个穿波西米亚风格裙子的女人,她眼里略有茫然,一只手扶着榕树遥望着这片绿地。 这是又出了bug是吗?她想。 手上关乎于树干的粗糙纹理褶皱细致,那摩挲着粗砺的手感叫人爱不释手。 树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似是奏响私语悠扬的长笛,如梦似幻沉醉于浪潮翻腾的潮汐涨落中。 ngo的游戏世界创造的太过真实,在这里灵均所感受到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真实的,真实到了一种近乎荒谬的地步。 就好像她和这些玩家是割裂开来的,她是她,她们是她们。 风会将她们之间割裂出一道清晰又完整的裂壑。 脑海里所有的现有知识也都在告诉她,她和这些玩家是不同的,所以合该保持距离,藏好自己,永远也别被发现。 耳畔迎着秋风而来的是一声不太确信忽远忽近的疑惑:“灵均小姐?” 风下被扬起的发丝显得有些慌乱,银色的发丝迷乱了她的双眼。 自从上一次和竹筒打过那一次的照面后,灵均深谙自己该和玩家之间保持距离。 于是她转身就跑,连来人是谁也未曾看清。 前方的那片草原上有一群魔术兔,数量庞大约莫百来只。 灵均想也没想,直直的朝那儿奔去。 她是算准了没有玩家会冒着掉装备的风险追她进这片野怪区域。 目前玩家的最高等级为lv.6,要是这里的魔术兔只有一只尚且还能说得过去,追也就追了。 可这不是一只,而是上百来只。 为了一个没有隐藏任务,没有奖励而言的npc被野怪消磨而爆装备是不值当的。 灵均穿过这些魔术兔,她的周身莹莹闪着近乎透明的蜂窝状的光罩,迅捷一闪而过的消逝。 耳边的风声与她匆忙又慌乱的脚步紧密相连,心口那躁动不安的心房剧烈地跳动着。 与这两者毫不相关的,是一声声破空划过肌肤的细微窸窣。 她不会追上来吧…… 那声响很细微,但仍却能捕捉到。 灵均失神了片刻,脚腕一软,似是被什么硬小的石砺给绊倒。 于是她的整个手腕与掌心狠狠蹭着湿漉漉的草地,在她的双手上留下凝露的痕迹。 火辣的灼烧感与刺痛传来,透过神经递进末梢根部。 “……” 嘶! 灵均此刻说不出话,她大张着唇瓣猛地到抽一口气。 明明这些野怪和玩家无法触碰到她,她作为npc是不可攻击对象。 但躯体上的痛感是无法忽视的。 “你还好吗?” 清脆犹如春风拂起潺潺溪水的波纹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个玩家竟然不惧这些魔术兔野怪追了过来! 灵均抬眼看了过去,双眼因生理上的不适而湿漉漉的。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于她而言十分熟悉的面孔。 【栖归lv.6】 玩家的神情有些古怪,蹙着眉头,眼里的更多不是担忧,而是十足十的疑惑。 【发布支线任务:帮助灵均清理伤口】 【接受支线任务:帮助灵均清理伤口】 两人的虚空之中同时浮现出任务文字。 灵均:不是,我没发任务啊! 另一头的栖归愣了愣,顺手查看了一下刚才的任务简述。 【个人支线任务:帮助灵均清理伤口】 天数:3天。 任务描述:每晚22-24点间前往【云江古城】寻找受伤的灵均,用【白药软膏】帮灵均涂抹伤口。(注:任务执行期间可触碰npc灵均。) 任务奖励:碎片*1 看完任务简述的栖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白药软膏很好弄,商城就有的卖。 在ngo里也不是没有玩家接到关于npc受伤的相关剧情,不过大多都是某些npc在装修房屋时受伤让玩家跑腿送药的这种任务。 帮npc上药的这种任务,栖归确实是闻所未闻。 任务其实不难,甚至可以说是过于简单。而且执行任务期间可以触碰npc灵均,这是件闻所未闻的事!还有些令人兴奋…… 关键在于这个任务奖励,只说是一个碎片,却没有说是什么碎片。 这些都是题外话,现在的关键在于摔倒在地的灵均。 栖归低眉看着地上的人,朝她伸出了手:“灵均小姐,我来帮你上药吧。”一句干巴巴的话,就差点跟人说,快点起来,我现在要做任务。 一碰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神,栖归心中总有种莫名的错觉。 这真的是人工智能会展现出来的神情吗? 真实的让人有些恍惚…… 地上的某位还在震惊中的npc灵均还未缓过神来,她看着面前的人身上比自己不知道要严重多少的人,心情十分复杂。 眼前这人身上有许多新鲜的割伤裂口,应该是刚刚被那群魔术兔攻击造成的。 她看了眼自己掌心不算特别严重的擦伤,指了指栖归身上的伤口。 这人顺着自己指尖的方向看了过去,似是明白了自己要表达什么。 “你说我身上的伤吗?不碍事的,马上就愈合了。”栖归说着划动自己的装备栏,取了一瓶恢复药剂一口喝尽。 空了的药剂瓶骤然变成细碎的光点散入空气之中。 一如栖归说的那样,伤口不出几秒迅速愈合。 灵均怔怔地看着那愈合的伤口,说实在的,她也想喝一口恢复药剂。 但她不是玩家,无法使用玩家的物品。 眼前伸着的手还未缩回去,灵均犹豫着伸了手过去,眼前忽然浮现她那晚和竹筒握手时出现的那层蜂窝屏障,刚伸了半截的手再一次滞停。 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心想着做任务的玩家一把抓住了她没有伤口的部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预想中的蜂窝屏障没有出现,掌心除却火辣辣的刺痛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富有温度的指尖。 她们竟然能牵手。 灵均撑大了双眼盯着两人握着的地方,很是不可置信。 栖归将她的一切反应全都看在了眼里,她此时并不着急问心中的疑虑,指着两人原先跑来的那棵大榕树道:“我们去那里上药吧。” 说实在的,灵均有些不想去,但两人的任务同步更新着,她又不得不跟着栖归绕路回到了那棵大榕树下。 第142章 两人到了榕树下,相对无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个是不能说话,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刚才说了好几次话都没得到回应的栖归,她多多少少都有些小失落。 栖归沉默地从背包里拿出湿巾擦手,再是把白药软膏拧开,挤了点乳膏在指腹上。 做任务的人不说话,不能说话的灵均又不能就此跑路,她只好乖乖地伸出自己的掌心配合,好让这有些荒谬的任务快点结束。 玩家的力道一会轻一会重的,似乎对怎么上药是一窍不通。 灵均皱着眉头看着她一副认真的神情,说不上哪里怪怪的。直到栖归将药抹至手腕的时候,那没轻重的指腹直叫人痛得倒吸气。 “我弄疼你了吗?”栖归的表情有些窘迫,她眸光忽然黯了下来,就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秘密被人戳破似的,“抱歉,我的感知神经有缺陷……你要是觉得重了就和我说好吗?” 灵均疼得直冒冷汗,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这样的擦伤会有如此强烈的痛感。 听人说是这么说,可她又不能开口说话和玩家交流,于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是说不了话吗……”栖归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想通了,于是上药的动作更加细致起来,“那我尽量轻一些。” 她说完这话,灵均确实感受到这人上药的动作轻了很多,轻到像是一根没什么重量的羽毛,摩挲着人的伤口,也摩挲着人的心口。 栖归上药的表情很认真,一双有神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她的伤口,长长的眼睫微微颤着,她的鼻梁又高又挺,唇瓣上因干燥而起的皮都清晰可见。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某一个玩家,和灵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至少她认为在游戏世界里,这些玩家所展现出来的样貌都是精致无暇的。 她有一瞬的恍惚,觉得玩家也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手上的伤口处理起来不需要很久,任务进度跟着栖归上药而实时变化。 “膝盖也有擦伤吗?我帮你一起上药吧。”她这样说着。 灵均微微一愣,确实她除了掌心和手腕上的擦伤,膝盖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只是痛感没有手上擦伤那么的明显。 她穿着长裙,膝盖被完全遮盖住,玩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浮空的任务依旧很有存在感,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啊…… 都是这些该死的任务。 灵均认栽了,她靠着粗砺的树干坐下,曲腿掀开裙摆至膝盖。 鲜红的点状伤痕还冒着血迹,看起来似乎很严重。 只有当事人知道,这点伤是最微不足道的,说不定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全了。 到了晚上,随着夜渐渐深了,风也吹得越来越大,将人的发丝拨乱,迷乱着人的视线。 专注上药的栖归没觉得,她眼睫被发丝拨弄得有些痒,手上的进度快要结束,任务也快要完成,她也就没去在意。 倒是灵均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拨开了她挡在眼前的碎发。 药上完了,任务完成的提示在两人的耳边回响。 两人再一次对视上,她们看了许久,相顾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她们之间似乎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随着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升起。 灵均心有预感,她伸手去触碰栖归的手。 果然,一道蜂窝屏障的透明波纹闪了又灭。她的掌心中再也没有真实触感的回馈。 她眸光一黯,耳边响起了一声没有感情的机械音。 “获得碎片。” 第110章 不想装了!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分别在两人的耳畔中响起。 栖归还在这里,灵均没法当着人的面去查看她的个人面板。 但栖归不同,她是玩家,玩家不需要去做任何掩盖性的举措。 她光明正大地打开她的背包栏。 里面多出了一个道具,她点开查看道具详情。 【碎片*1】(不可使用)(绑定道具不可交易)(无法掉落) 物品描述:特殊任务奖励,集齐100个碎片可以获得??? 灵均眼瞧着她的脸色蓦地一沉,素手在浮空中一划,将面板隐藏起来。 “灵均小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栖归随后朝她挑了挑眉。 灵均看着她犹豫了一瞬,决定装傻不做出任何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灵均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感觉她这个问题会有些难以回答。 “你会记得每天发生的事吗?”栖归问得很轻,却让人觉得这句话里承载着无法言喻的分量。 为什么要问这个?这和ngo这款游戏有任何关联吗? 还是她只是作为一个玩家,对游戏内所有的一切感到好奇的探索? 不知道她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问出的这句话,灵均是十分警觉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 她回避这个问题,低头看向自己的裙子,上面沾染了些许尘土,还有细微的破损。 她没做出任何回应,沉吟片刻后抬眼看向栖归,缓缓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姿态。 “这是不能问的吗?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是吗?”栖归看着她唇上的手指若有所思。 和灵均预想的一样,栖归会自己脑补出合适的理由。 于是她干脆点头微笑,装作出自己是人工智能的模样。 面前这人很快就展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总算是不再纠缠她问这方面的问题。 灵均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自己被玩家发现自己和游戏程序设定好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也不想因为这个登上玩家论坛被人围观。 免得到时候被游戏运营发现她有什么不同。 玩家论坛上可是有条帖子,那些玩家们对产生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批判十足。 暮色渐渐拉深,像是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深色轻纱。 模糊的夜空下点缀着几颗细碎又明亮的星点,将这漫长的夜多添了些色彩,不再显得沉闷。 这片草原上的魔术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些,似乎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魔术兔的数量也会不断增加。 风吹来一片哀愁,将某个躲藏在秘密下的人,随着夜空中细碎的星点一同吹进了遥不可及的星河宇宙。 灵均被传送回了101层。 榕树下再没了那个点头微笑敷衍人的npc。 栖归看着指引npc【灵均】像每晚到了她休息时间时一样消失,她站在榕树下失神片刻。 浮空里的一个小信封样式的图标从刚刚她给灵均上药时就开始疯狂闪烁着。 她划出面板,她的私信都要被竹筒给发爆了。 光是上面竹筒一个人显示的未读消息99+就已经让她有些头痛了。 她大致看了几条。 【竹筒:怎么退出组队了?】 【竹筒:累了吗?要不要来我这里吃碗仙草芋圆,请你。】 【竹筒:副会长咋不回信息?】 【竹筒:你不会被人盯上了吧!】 【竹筒:!!!】 【竹筒:我现在过来!】 消息停在十点五十一,后面再也没发过一条信息。 竹筒有些听风就是雨,何况现在连风都没有。 不过她这样大惊小怪也不是一两天了,栖归都习惯了。 【栖归:我没事,刚刚在忙。】 她回完信息又退出去看别的信息,好友聊天栏里最为瞩目的是雾媋发来的信息。 【雾媋:听竹筒说你被人欺负了?掉装备了吗?】 【雾媋:再被追杀?我在来的路上。】 栖归:…… 所以现在是怎样,她在竹筒的嘴里已经是那种被人追着刷到一级的形象了吗? 她抱着疑惑的心情点开了ngo世界等级排行榜。 【等级排行】 no.1栖归 no.2雾媋 no.3彼岸花 no.4柳诗 no.5江雪 no.6竹筒 好像她没有掉出榜一吧…… 按照竹筒的说法,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掉出等级排行榜查无此人。 还未等她为自己的“失踪”辩解,虚空中弹出一则消息。 玩家【竹筒】邀请你进行组队,是否接受? 栖归犹豫了片刻,虚空点了下接受。 那头关切的声音似乎随着夜风一同吹来。 “副会长!你总算是回我信息了,你现在人在哪啊,我已经上来六层了,刚从云江古城城区内出来。” 竹筒的声音就像是炮仗那样极具穿透力,要不说这是队内语音,栖归险些以为竹筒是站在她耳边喊话一样。 更糟的还在后面,一个淡漠里透着些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 “知道对方的名字吗?我发个悬赏。” ngo里有一个板块叫做悬赏,玩家可以通过该板块交易双方的物品,也可以发布玩家任务。 第143章 悬赏板块,玩家要想交易必须给够50星币的栏位费用。 所以没有玩家会轻易发布悬赏,都是用玩家论坛来做交易,区别就在于,悬赏板块可以给到玩家交易保障,而论坛没有。 雾媋就是那个爱发悬赏的玩家…… 起初在玩家论坛还没开启的时候,雾媋就是通过悬赏板块来招募自己队员的。 有意向的队员约到某处交流,然后像面试一样…… 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栖归本人有些无奈,不过她知道队员们都是担心自己。 于是耐心地和组队频道里的人解释道:“我没有被人欺负,刚刚只不过在做任务没法看个人面板而已。” 她顿了顿,好似看见面前的草原上隐隐有两道虚影正在朝她这奔来。 似乎能瞧见她们奔过来时空气里产生的气流,那似乎是有形状的,具象化的随着夜风一同吹来,吹得人满心的舒畅。 欣响说,要对帮助自己的人说声谢谢,不能总是把情绪藏在心底等着别人慢慢发觉。要是等这声谢谢太久了,再回头时也许道上只剩自己的独影。 频道里响起了一声又轻又重的一声。 “谢谢你们关心我。”而后被风吹散进片点的星夜里,她伸手朝着草原上的两道虚影挥了挥手,“一起去喝酒吧,也叫上江雪她们,这次我请。” 这样的栖归对于开山攻略组的大家来说有些陌生,总归大家相处也不过半个月,这样突然的变化只会让人觉得她是敞开了心和大家相处。 心思没有那么细腻的竹筒首当其冲在队伍语音里兴奋地喊了一声:“真的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刚一说完,又小声嘟囔着,“可是副会长都带我蹭金币了……又让请我喝酒会不会显得我既要又要?但是副会长都说请我喝了,我推辞来推辞去又会不会显得我太过计较,哎呀这到底……” 队伍语音的收音很好,以至于竹筒以为自己很小声很小声地自我嘟囔,都叫雾媋和栖归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草原上的两抹身影放慢了脚步,榕树下的那人正缓缓朝她们靠过去。 栖归轻笑了声,她好像习惯了竹筒这样的“喧闹”,要是哪天听不到竹筒的碎碎念,她或许还会有些不习惯。 毕竟不懂得看眼色气氛的那个小话痨才是她自己,总有愿意接纳她的人去交换真心,不需要谁为了维护而去可以改变。 随后就是频道内一声很清晰的敲击的闷响声。 伴随着竹筒的一声哎哟,才知晓她是被旁边的雾媋敲了下脑壳。 …… 第二天清理伤口的任务和第一天的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棵大榕树下。 不知道是谁在论坛里发布讯息说来这里刷魔术兔可以快速赚钱,于是第二天白天这片草原上人挤着人,常有因为争执魔术兔群归属问题的队伍相互看不顺眼,有的比较冲动的甚至会在草原上直接开打。 虽然刷魔术兔的确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但相对的也是最容易遭到针对和埋伏的地点。 更别说当夜晚来临后,魔术兔的数量剧增,像是线性函数那样增长成让玩家极为头疼的模样。 于是到了十点后的云江古城外的这片草原,近乎没有玩家存在。 到了第三天,玩家也不会选择在夜晚里刷魔术兔。 这片满是看起来无公害无污染的魔术兔草原里只剩下做任务的玩家和某个不愿意做任务的npc。 灵均承认她装不下去了,因为今天最后一天做这该死的任务,某个说自己没有感触神经的玩家竟然在她的掌心里来回画圈圈,偏偏脸上还是一副“好神奇”的表情。 她猛地抽回掌心,一脸不悦地盯着面前某个嘴里没什么实话的玩家,半个眼眸眯起来的样子似乎在对她这样欺骗的行为进行审判。 更别说因为她这突然的一下,某个不讲实话的玩家错愕的神情更加令人恼火。 “药好像还没渗透进皮肤里,看你的伤口好得似乎有些慢。”栖归说完皱了皱眉,而后视线缓缓挪到正皱着眉头的npc眼上。 好像哪里不对劲……她不是人机吗? 怎么……好像生气了? 灵均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心想着自己又不能彻底摆烂,只好事后找补似的,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像她平时那样点头微笑。 第111章 骗子 依旧是那棵大榕树下,夜风卷起脚下的青草气,泛着独属于浓露的水气。 毫不掩饰地侵略进人的感官之中。 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宝藏遗落之地,忽然闯入一个手拿着开路镰刀的猎人。 不舒服,空气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很不适。 特别是才将某个玩家的手拍开后,又恬不知耻地扒拉着灵均。 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地抹着那支清凉的药膏。 不同于前两天的是,今天的力道她好似控制得很好。 前天还是没有轻重意识的人,昨天稍有好转,总不至于这会轻得像是蚂蚁爬过,那会又像是被什么空中坠落的物体砸中。 或是说,今天她的力道控制得有些令人惊讶,她似乎是好全了,像个正常人一样,动作又轻又柔,除了抹药的时间变长了许多。 而这一点,也恰恰是这一点,令灵均很是不愉快。 “任务没有提示我往下进行。”栖归抬眼望着灵均的眼睛,她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就这么望着她的眼睛轻飘飘地说着,“我知道你生气了,再忍忍好吗?” 那股名为被看破的窘迫感倏地袭来,像是一颗不成熟的苹果被人摘了下来。 灵均没法开口说话,她涨红着脸张了张嘴,随后又闭了起来。 栖归将她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吗?” 她似乎半句话也不提关于人工智能和自我意识这样的话,就好像对这样的事失去了原有的好奇心。 灵均盯着她的眼睛沉吟片刻,难道某个人对自己的言行就没有一点点的反思吗?竟然还恬不知耻地问她想说什么? 随后她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骗子。” 夜风吹到人身上泛着丝丝凉意,扬起缕缕发丝随着落叶一同坠落。 灵均穿的是条很是缥缈的棉麻制的美拉德式的长裙,被风吹得衣摆贴在身上摇摇晃晃,她那近乎完美无瑕比例的身形被刻画成圣洁的模样。 这样的一副模样,倒是让骗子这两个字的分量显得太过沉重。栖归自认她从始至终没对灵均说过谎话。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灵均为什么要这样说她。 “我什么时候骗你?”真是莫名其妙的…… 灵均在内心腹诽着,阴测测地看着处于疑惑里的栖归,没再开口说别的。 反正不管她说什*么,这人也不会意识到的。 真是讨厌的不能再讨厌了,希望她们两个之间除了这次任务,以后都可以不要来往是最好。 不抱有任何期待,就不会有任何的失望。她是深谙这个道理的,就像她如今处于ngo的深水潭里被水束缚住一样。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npc的感受。 话虽如此,可栖归神情恍然,从她刚才的一言一行中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的感知神经吗?”她眨了眨眼,怎么说她也是有了二十来年阅历的人,任职以丹科技集团股东也有两年多,一个人工智能的想法她还能读不明白吗。 见灵均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似是蝴蝶振翅,虽未出声点头,可这样的神态分明是在回应栖归。 “不是的!我没有骗你!你要知道ngo这款游戏的宗旨是帮助所有神经系统有问题的缺失者,在潜行游戏的过程中通过r系统逐渐修复神经系统,这个过程是缓慢的,制作团队虽说可以帮助像我这样的人群修复系统,可说到底这样的事没有任何数据支撑是否是有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开始有部分感知,特别是在替你上药的过程中……”栖归说了好一通让人难以理解的话,情绪又毕竟高昂,像是在做一番什么很特殊的演讲。 这样富有激情的栖归,灵均是没见过的。更别说她的话语中提到的ngo和潜行游戏,实在是让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拜托,某个玩家是不是忘记了,在她面前的自己可是游戏里的npc啊! npc怎么会知道游戏不游戏的,npc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神经系统啊! npc为什么会对玩家产生抱怨,谴责玩家是个骗子! 啊! 灵均快要疯了。 槽点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吐槽。 “之前不管是打野怪还是和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乎就是从今晚帮你上药的时候有了些变化,我能感受到你掌心那温热又有些偏低地体温,似乎能描摹感受出掌纹脉络的走向……”栖归仍在说着她心里的感受,似乎是将灵均当做一个情绪的倾听者,可以毫无保留的说出她最为真实的感受,不用有所掩藏。 第144章 这些话灵均有的不太能听明白,却又清楚地感受到她这份真诚下的真挚情绪。 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很有分量,就好像自己是个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明明她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里充当的是一个谁都可以替代的npc而已。 灵均愣了愣神,看着眼前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耳畔被填满着嗡鸣,听不清玩家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着的孤单、欣喜、希望。 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一个人的身上会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的孤单感?栖归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也会孤单吗? 明明总是看这些游戏玩家们三五成群,栖归也是有自己的公会。 可为什么她身上散发的情绪和自己差不多? 她又为何感受到孤单呢? 那一张一合的红唇正在发颤,连诉说的主人也没发现自己的身形有所颤动。 灵均伸出了食指贴上了那瓣唇,在一个慌乱与窘迫的视线里,迎着风拥上前去。 风拂过鲜绿的草地,将所谓的孤独在此刻冲刷吹散。 灵均下颌搭在栖归的颈窝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胳膊揽着劲瘦有力的腰肢。 那张喋喋不休的唇瓣,此时静若林间的草垛。 栖归浑身起着鸡皮疙瘩,从脚趾一直蔓延至脑海之中。 她从未清晰的感受过一个拥抱,以前欣响也不是没抱过她,但都没什么感觉,甚至也不理解人为什么要做这样多余的动作。 现在最需要思考的是,她被一个人工智能给安慰了,被一个npc给安慰了。 这难道也是游戏进程设定里的一部分吗? 不可能,就算现在的科技发展迅速,也绝不会允许一个人工智能拥有类人的意识思维,这是违反星际法律的。 所以,指引npc【灵均】觉醒了自我意识,是吗? 不论是按照游戏遵守条例还是身为以丹科技集团的股东,她该将这样的事情反馈给集团高层或游戏运营部门。 但…… 拥抱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短促,并没有停留太久。 灵均看着她双眼无神的样子,似乎被她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她不太理解地歪着脑袋,难不成玩家论坛里的那些说法是不正确的吗? 论坛里的玩家不是说,当一个人的情绪处于低落状态,抱抱她就能够让她精神焕发。 栖归蜷了蜷手指,纤长的睫毛快速地扑闪着,犹豫的眼睛在看见灵均的那一刻,心里的所有名为原则的东西尽数消失。 她不会将灵均觉醒自我意识的事给说出去的,她会做到守口如瓶。 毕竟一个人工智能所能提供给她的,是联邦这些人所没有的。 【获得碎片*5】 耳边的机械音将两人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这意味着这项系列任务完成,她们无法再面对面交流,灵均会被传送走。 灵均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变为暮夜里的星点,在彻底消失前的那一刻,她听见了一声很遥远的:“谢谢你……” 这声缥缈随着周围景象的变化陷入永寂。 【101层,灵均的家】 被传送回来的灵均满脸茫然地坐在屋外的编藤吊椅上,她的脑海里像是闪回一般多了许多片段式的记忆。 记忆里的人穿着驼色的大衣,站在复杂又精密的机台前计算着各种各样难以理解的复杂算式。 画面只停留一瞬,又闪回进一片火红的枫叶林,林中两个女人相对站着,她的视角很遥远,以第三视角看着枫叶林中的两个女人。 她们不知道在说什么,只看见其中一个女人似乎很是生气地扭头离开,另一个女人站在枫叶林里看着离开的女人,从兜里掏了一只烟点上。 …… 这样的画面还有三四个,多是意义不明的画面。 灵均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画面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好像是把别人的记忆强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仅让人头脑发胀,还有独属于记忆里的痛苦感受无限蔓延。 系列任务结束,意味着灵均不用每天下班被传送到云江古城里,会减少被玩家发现的风险。 一开始灵均还有些担心栖归这个玩家会把事情发到论坛上去,或是和她要好的玩家诉说。 可从最近玩家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并没有把事情给说出去。 还算靠谱。 最近ngo的游戏推进进程似乎又加快了,每隔几天就会听见播报天音满世界散播通关喜讯。 首次通关守层boss的队伍里每次都有那个熟悉的玩家。 “恭喜开山攻略组夺回第16层,洛维哨塔的归属权。” 第112章 进展 【第16层,洛维哨塔】 这层的主要建筑和它的名字一样,有一个极具标志性的哨塔。 由灰色的砖石所建造而成,仰望顶端时,总会产生一种自我渺小之感。 最顶上的哨塔瞭望处,似乎站着一个穿斗篷的女人。 栖归抬头仰望哨塔,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抹一动不动的身影。 依照着ngo的精细设计,那里估计是一个npc。 她绕过哨塔附近,越过一条不太宽、流速很缓的小溪流。 不远处就坐落着一片聚落村庄。 村庄的房屋大多是用石砖垒成的新建起来的模样,颜色不一多是深色系的墙漆。 还有少部分的房屋,落满尘泥倾斜坍圮斑驳迹迹,原有石砖上的裂痕似乎是度过了许多年,青石苔痕满是岁月的痕迹。 街上的村民衣着朴素,有的穿着素色的宽松衬衣,下半身配上一条复古长裙;有的下半身不穿裙子的,就穿着一条复古色系的阔腿裤。 她们各自忙碌着装修房屋,那些尚未建好的房屋仍需要他们的去建造。 这样的景象几乎是每夺回一层归属权时的前几天都会看见的。 玩家们早就习惯了,甚至就有比较佛系的玩家靠着这些天来赚钱的。 npc们需要建筑材料,总不吝啬报酬,给到的奖励比刷半天的野怪要来的轻松。 栖归看着她那沉寂许久的隐藏任务终于有了变动。 【个人支线:帮助灵均寻找遗落的珍宝】 目标:寻找遗失的翠绿色古代耳环。 (任务提示:去听听居民们都在说些什么吧。) 栖归沿着街道走了些距离,正巧看见有三个女人在聊天。 走近了些便听见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戴着白底纹着小雏菊花纹的头巾女人低声说着:“瑟尔为了那个东西可是出资了一万金币呢!” “一万金币,从康斯坦丝的利爪下抢走吗?那也得有命赚才行!”编着单麻花辫的女人摇了摇头。 瑟尔……康斯坦丝…… 这两个名字一听就是某个npc的名字。 “所以那件东西对瑟尔来说是什么很重要的物品吗?能让她付出这么大代价也要去找回来。”一个波波头的少女轻声问道。 “传闻是神女的遗失物,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而且神女都是五百年前的传说,谁会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传说去挑战康斯坦丝的权威……”单麻花辫的女人叹了口气,转头问向戴着小雏菊头巾的女人,“你要为了一万金币去挑战康斯坦丝吗?” 听到这里大致的基本信息栖归也都了解了,她上前两步走到了村民的周围,轻咳了两声。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知道瑟尔小姐在什么地方吗?” 三个女人同时一惊,波波头的少女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冒险家?你要去挑战康斯坦丝吗?” 戴头巾的女人双眼有神,看起来似乎很是兴奋:“你找瑟尔吗?她就在洛维哨塔的最顶上,不过……”她顿了顿接着道,“你需要爬到哨塔的最顶端去找她。” “谢谢。”栖归点了点头,在三个不同神情的村民注视下往洛维哨塔的方向去。 哨塔和传送锚点的位置不在同一个方向,但要去往村落就得经过哨塔,所以附近经过的玩家也不会少。 于是论坛里正流传着一张榜一肝皇在爬哨塔的照片。 ngo的玩家对此留言:为了探索彩蛋解锁成就已经卷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不怪玩家们对栖归这种爬塔行为的误解,ngo里玩家为了探索彩蛋解锁成就会有各种各样难以理解的行为。 什么在林澜酒馆里连炫二十杯龙舌兰,醉在酒馆里不醒人事的。连着一个星期和多个npc打招呼对话的。吃遍了蔓越莓司黎所有品类的…… 太多太多,奇怪中又带着些合理逻辑。 只有某个在爬哨塔的玩家不被这样认为。 爬哨塔的栖归本人,自己爬了十来分钟才爬到了最顶端,哨塔顶部这片瞭望台比她想象里的要大上许多。 瞭望台上站着一个穿棕色靴子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根通身泛着金属光泽的权杖,杖顶是一个刻有藤萝纹样的花瓣模样。 【瞭望者瑟尔lv.58】 第145章 这竟是一个带有称号的npc,而且在十六层里遇到的五十八级的npc。 该说不愧是隐藏任务吗,总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冒险者。”瑟尔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她稍一抬手,权杖震得隐隐有金属的鸣意传出。 “瑟尔小姐,我是来帮你找回神女的遗失物的。”栖归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她的手时刻警备着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面前的瑟尔轻哼了一声:“狂妄的冒险者,你是否低估了康斯坦丝的利爪?不过……看在你如此诚恳的态度上,我将指引你前往。”她说着抬手指向森林另一侧的山谷,“康斯坦丝就栖息于那片山谷之中,你运气很好,这几天康斯坦丝似乎受了点伤。给你一句忠告,小心龙的鼻息。祝你好运。” 直到这一刻栖归才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精英怪物,从ngo开服以来,她还从未和龙这样的物种战斗过。 面板上的任务状态再次更新,地面上零零散散点缀着黄色的星点,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波动指引者山谷的方向。 栖归再次勤勤恳恳地从瞭望台上爬下来,下来的速度比上去要快上许多。 好巧不巧的,又被路过的玩家拍下来发上了论坛。 栖归跟随着星辰路引刚来到山谷附近,她的私聊框一会传来一条消息。 她停下来看了一眼。 【竹筒:[图片]副会长,你肝皇的名头抹不掉了。】 【竹筒:所以彩蛋找到了吗?】 竹筒至少发了五六条消息,她只看了两条信息就点了叉,又点开了雾媋发来的信息。 【雾媋:[图片]】 【雾媋:值得学习。】 栖归:…… 怎么好像感觉被人骂了,但她又没有证据。 栖归边走边查看信息,刚给竹筒发了串省略号,她的聊天面板忽然消失。 【你已进入个人副本:冰封山谷】 周遭的空气在同一时间忽地骤降,地面上的泥土在瞬间凝结起霜花,随后又凝结成冰。 空中开始源源不断地降下白雪,洋洋洒洒地推动着云层将太阳给遮挡起来。 眼前的不远处,盘睡着一只淡蓝色的龙,看起来有三米高。它眉眼紧闭,一呼一吸间喷洒的鼻息都带着莹莹冰霜之气。 【康斯坦丝lv.18】 栖归下意识地从面板里唤出了她的淬牙剑,缓慢地朝着那条龙而去。 刚踏出的第一步,脚踩在细软的绒雪上,似乎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随后,她对上了一双莹黄色的竖瞳。 …… 【第1层,荆棘黎明】 “不是,什么叫做该玩家不在通讯服务区内啊!”竹筒手里拿着破烂装备,看着她发起组队邀请的界面百思不得其解,“ngo什么时候还有通讯范围啊?” 距离栖归给她发了那串省略号已经过了一小时了,也不见她回信息。 会长通知了一会开会,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 于是竹筒就想着干脆给她发个组队邀请告诉她,省得她不看信息。栖归总干这样的事。 谁想到给她来了这么一通! 冒险家协会里的灵均正泛着困意,忽然一个激灵,和正嘀咕着的竹筒对上了眼。 “灵均小姐也会犯困吗……”竹筒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被这些新的信息给冲击的还没缓过来。手里的破烂装备似乎被她给遗忘了原有的目的。 被抓了个正着的灵均重新扬起了自己标准化的笑容,轻声道:“今天的天气不错,很适合外出旅行呢。” 她的语言库里其实有不少语句可以说出来,只是灵均本身对这副身体的掌控权微弱,随着玩家不断推进ngo游戏进度,她能说出的语句也丰富了起来。 竹筒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今天确实风不是很大,可还没到阳光明媚的那种地步。 云层堆积得很厚,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这真的适合外出旅行吗……”竹筒撇了一句。 “好想出去放风筝呀。”灵均踮着脚尖抬手遮住自己的额前,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晃 刚说完没两秒,她就化作万千碎星消散空中。 她被传送了。 冒险家协会吧台前还等着废物利用抽奖的竹筒瞪大了双眼。 “不是,真出去放风筝了!?” 【第16层,洛维哨塔】 灵均忽然被游戏系统传送到了一个摆着各种有关于紫藤花有关家具的地方。 桌面上摆着一个玉青色的盘口花瓶,瓶上插着寥寥几枝紫藤,瓶口缠着三朵大紫藤花。 不难看得出这间屋子的主人到底是有多爱紫藤花。 也不知要是她看见灵均庭院里的紫藤花秋千会有多欣喜。那儿可是载着整一圈的紫藤花架。 灵均在屋子里左看右瞧,还没走两步,门便被打开了。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她不太熟悉的npc——瞭望者瑟尔。 她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 而瑟尔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头顶上沾满了大片晶莹碎雪,整个人被霜雪气息所包围着的女人。她显得有些狼狈,脸颊被划出了两道很浅的血痕。 怎么会是她…… 玩家栖归。 第113章 ngo内地震 玩家很是狼狈,可眼里没有一丝胆怯虚弱。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她的脸颊,顺手拉起斗篷戴上帽子遮住自己。 瑟尔一面引着栖归往里走一面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和你提到的塞纳斯大陆最权威的古董鉴定者,灵均小姐。”她又接着转头对灵均说,“这位冒险家从康斯坦丝的利爪里获得了神女的遗失物,想请你帮忙鉴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灵均的眼皮有些微微的跳动。 尽管玩家很快地拉上了帽子遮挡住她的脸,可她依然看了清。 她淡淡的在内心吐槽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认识……” “原来大家是老熟人啊!那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瑟尔双手一合拍了个响,视线转到了栖归的身上道,“冒险家小姐。” 灵均听了瑟尔的话一愣,她没想到刚刚像往常一样在内心吐槽的话竟然能说出口,这会她居然没有被ngo的规则所束缚。 忽地有一串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传到她的脑海当中,像是强加进来塞进来的别人的记忆。 在记忆中,瑟尔和灵均都是古艺术品的爱好者,都喜欢漂亮又闪烁的珠宝或是古玩,她们也是通过古物这个媒介认识的。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很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相聚在一起,瑟尔会带来她所找到的古艺术品或是其它。 由于灵均还担任着冒险家协会的指引者职务,所以从冒险家们来到塞纳斯大陆后,瑟尔和她也就很少再见过面。 栖归听瑟尔的暗示从物品栏里拿出那枚神女的遗失物。 一对很透亮的绿色耳珰。 和当时灵均发布的任务描述的一模一样。 瑟尔从栖归的手中接过它,提溜在空中对着阳光照看道:“我看着像是个真品,不知道灵均小姐是怎么认为的呢。” 说着,她将耳铛递了过来。 十六层的天气似乎和一层的不太一样,光是屋内的采光都好得没的说。 灵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会,她心神一动就能看见耳珰上写着。 【[锁]灵均的失落珍宝lv.101】 (道具详情不可查看) 一般按理来说,所有的道具不论是名称还是里面的详情介绍,灵均都是可以查看的。 可这个…… 而且瑟尔说的是“神女的遗失物”,灵均倒不自恋到觉得自己是神女,可这道具分明写着的是自己的失落珍宝。 再结合着当初她发布的任务来看。 这实在是令人寻味。 ngo的游戏资料曾显示,在古时神女的庇佑下,人类和其她种族之间发生战争时,战况还不是特别惨烈,据说神女的祝福能够让人类的伤口愈合更加迅速,很少会有人战死沙场。 但当神女陨落后,其她种族对于人类的迫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嗯,色泽透亮,耳珰里头印刻着古老的纹章,仔细看去……里头印刻着紫藤花的繁复纹章。”灵均眯了眯眼,那里头的紫藤花纹章被盾牌一样的图案所包裹着,线条虽然有些抽象,但还是不难看出。 那紫藤花的纹章泛着隐隐可见的青绿色光芒。 在灵均说出这段话时,这耳珰似乎像个能听懂人话的生灵,骤然亮起荧光。 也许又或是因为这个物品本身就是她丢失的,再次回到主人身侧时会产生反应。 反观栖归的面色倒没有什么意外,或是什么疑虑的情绪在里头。她认真地聆听着,不将这些不寻常当作是不寻常。 “那这么说,这还真的是神女的遗失物!” 第146章 最属激动的还是瑟尔小姐,她说完四处转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面又在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紫藤花……放哪里去了?我想想……纹章纹章……” 客厅里摆着许多编藤收纳盒,几乎都被瑟尔翻了个遍,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枚紫藤花纹章,顶着沾了些浮灰的脸朝着两人道:“既然是真品,那我们一起做祷告吧!” “祷告?”灵均和栖归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瑟尔点了点头,一面领着两人往屋外走一面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我得到了一本古魔导书,上面记载了塞纳斯大陆在远古时期对神女的一种敬奉仪式。” 灵均随着瑟尔走到她家的院子,看着她将紫藤花图腾的纹章摆在一个法阵的正中央。 “好了,让我们一起祷告吧。”瑟尔双手一拍,一双眼睛亮亮的,很是有神。 瑟尔的信仰是神女,明眼人都看得出。 可是这场祷告的作用是什么,在场的两人一无所知。 “瑟尔小姐,我能问一下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吗?”栖归说着无意识地看了眼在一旁发呆的灵均,“寻求神女的庇佑吗?” 说是庇佑,现在已经不再是古时那种到处都是人外种族的争夺战争了。 瑟尔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吗?传说通过祷告的方式将神女的遗失物归还给她,会得到神女的祝福。”再细节的部分瑟尔就没再往下说了。 祷告的过程主要都是瑟尔在念古老的梵文,灵均瞥了一眼,她瞧见栖归正在看她,还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那种表情。 怪怪的…… 就像是在问,自己丢的东西为什么还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送还。 她怎么知道,制定这么麻烦的规则又不是她…… 灵均无奈地耸了耸肩。 直到祷告结束的那一刻为止,法阵中央的翠绿色耳珰不见踪迹,随着梵文结束那一刻凭空消失。 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细细看去,灵均身上的和她们的倒有一些不同,比她们的更要暗淡一些。 “非常感谢冒险家,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从康斯坦丝的利爪之下夺回神女的遗失物。”瑟尔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洛维哨塔处继续守望村落,以免周围的魔兽入侵。灵均小姐,虽然我们的重逢有些短暂,下一次我请你喝林澜酒馆的雪顶云萃!” “那就这么说好了,答应我的可不能爽约哦!”灵均的身体帮她接上瑟尔的话,重要剧情点时她仍不能自我行动。 “那是自然!”瑟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紧接着灵均朝小道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逐渐消失在一片荧星光点之中。 栖归这里响起了任务完成的提示,不过上面显示着,要在傍晚十点之后,前往十六层的云江古城和灵均进行对话。 空中不停闪烁着一个对话气泡,栖归犹豫了一瞬,点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竹筒的信息轰炸,未读信息99+简直让人眼前一黑。 栖归还未来得及点开信息看,又接到了来自竹筒和雾媋的组队邀请。 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从她进任务剧情到现在已经有一小时不能联系人了。 指尖顿停在接受的浮空按钮前,她心平气和地摁下了。 紧接着入耳的就是来自竹筒言语轰击。 “副会长你现在人在哪呢,论坛都炸开了锅,都说你接到了灵均小姐的隐藏任务!” “在这一点上别人分析的确实有理有据,就连我也被她们所说服。”雾媋的发言相比起竹筒来说淡然多了,她沉吟片刻又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十六层。” 谁能分析出自己做到了灵均的隐藏任务,这件事情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了。 栖归如今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还处于刚接受到这些信息的迟钝期里。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问题多得很,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只好轻声嗯了一声:“我在十六层呢。” “果然。”雾媋笃定道,她那头的杂音很多,稀稀疏疏的风声透过队伍频道传入人耳,“你现在看到任何一个玩家都不要相信,不要和她们进行对话,武器拿在手上,在传送锚点附近等开山组的成员。” “嗯嗯,现在到处都是要组团追杀你的玩家,我们在来的路上,副会长你小心点!”竹筒在雾媋说完后补了句。 队伍语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她们似乎是在全速奔跑。 栖归现在的位置已经从瑟尔的家被迫传送了出来,而她刚好被传送到了洛维哨塔的脚下。 眼前的哨塔柱身过于熟悉,她抬头一看,那站在万木之上的不是瞭望者瑟尔又是谁? 在她找到了神女的遗失物后,得到了神女的祝福后,仍然坚守在她的瞭望台上。不论是晨曦还是黄昏、是春秋还是夏冬。 “是栖归!” “真的是她!” “她是被传送来的,我没看花眼。” “论坛上说的果然都是真的。”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传入耳中,栖归朝声音来向看去,周围围了少有十来个人,她们各个手中拿着不同的武器,在她看向她们的那一刻瞬然攥紧。 那是身体发出战斗的信号。 栖归二话没说,她警惕地后撤一步,指尖迅速在面板上划动,将淬牙剑召唤出来。 说实在的,她真的很想知道论坛上究竟说了些什么,让这些玩家至于如此疯狂。 她面前的玩家举起手中的长剑,嘴里还念着些冠冕堂皇的话:“只要你交出任务奖励,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我们也不想伤害你,毕竟你从开服以来做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 这样的话分明是在威胁人,却好像说的和商量一样。 难道她们不觉得可笑吗? 栖归自己都不清楚她获得了什么任务奖励,相比她自己的任务奖励,指引者【灵均】又是否获得的要比自己更多些。 毕竟她可是找回了自己的遗失物。 “说那么多干什么,你们要动手就动手。”栖归眼神森冷地扫视一圈,视线定格在隐藏在身处的一抹鲜红的身影。 那人头顶上顶着一个鲜红的可视名。 【彼岸花lv.16】 通常玩家的昵称是可以隐藏的,塞纳斯大陆里的玩家大多也都是这么做的,很少有人将自己的昵称展现出来。 毕竟ngo一张改名卡可是三千星币的天价,贵到离谱。 本身玩ngo这款游戏就要付费时长,里面的隐藏消费又处处都是,这款游戏实在是太费钱了。 所以大多玩家也比较珍惜自己的id昵称。 但总有些玩家是与众不同的,她们的想法和常人不同,别人费尽心思隐藏好自己的id,只有那些臭名昭著的红名玩家们毫不在意。 红名获得的条件也没有很苛刻,杀死一百个玩家即刻获得。这一百个玩家还不能重复。 而眼前这位玩家,彼岸花。等级排行第三名。 栖归脑中警铃大作,被红名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更别说是在等级榜上的红名。 红名玩家被玩家杀掉后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相反还会得到来自荆棘黎明执法官给的丰厚报酬,还有一定几率能够多获得几个红名玩家背包里的道具。 彼岸花在等级榜上迟迟没有掉出前三,她铁定是有寻常玩家没有的底牌和能力。 “会长,是红名!” “没事,甩掉她。” “是冲着我们来的!” “啧!”队伍语音里的雾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栖归,你自己小心些,我们有点小麻烦要处理。” 随后栖归便看见组队队伍中雾媋和竹筒的血量正在不停下跌。 “还有心思发呆呢!” 随着话音来的是一道劲气,栖归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当下的情况。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那道劲气。 空中传出一声很清脆的“铮”声。 而这声让周围所有虎视眈眈的玩家们瞬然点起了战斗的火焰。 所有人鱼贯而来。 栖归当即动身跑了起来,她没办法在原地等着包围圈步步缩短,这不是她的一贯风格。 要是她一个人面对来自三五个玩家一起进攻还有一战可能,可眼下这么多玩家一起,总会顾不暇接,一个没注意就叫玩家抓住了机会叫她们瞬间拿下。 破空而来一道箭响,栖归只顾着身后那些追来的玩家刀剑,忘却了远方还有弓箭手的存在。 那支箭实实在在地扎在了她身上,微弱的刺痛感传到身上。 箭头上似乎淬了毒,直接给她叠了个降低速度的debuff减益效果。 她只好边跑边迅速查看自己的背包栏里有没有什么可以使用的道具。 【[特殊道具]神女的祝福】(绑定道具不可交易) 第147章 还真有? 她刚刚粗略看了一眼,这次任务的报酬除了发给她两万金币之外,就是这个神女的祝福了。 这种东西怎么交出去啊? 她当即点了使用,也不试图去解释。 “彼岸花你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厉声,栖归仍没回头看,她连忙朝着传送锚点处拼命奔跑。 只是跑着跑着,她总觉得身后的玩家越来越空,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哪有什么其她玩家,只有彼岸花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先前栖归被弓箭手击中叠加了减速的debuff,彼岸花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什么增加速度的buff增益,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直到彼岸花的剑身砍到栖归的身上。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感并没有传来,她见彼岸花没追过来,停在了不远处的地方,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栖归也停下了步伐,她转身问道:“你把她们都杀了?” 彼岸花摸着自己的刀刃歪了歪头:“不然呢?等着她们和我一起分装备吗?”她说着收起了自己手上那把刀,从面板里唤出了一柄精巧的匕首,匕刃弯弯的像是康斯坦丝的尖牙。 “我*知道走在攻略前线的玩家手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保命的道具会很难杀。没想到你的让人这么惊喜。就是不知道你的是绑定道具呢,还是可掉落的……”彼岸花轻笑一声再次冲上前来。 栖归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能让彼岸花说出这样的话,她全力迎上了迎面刺来的匕刃。 “好东西自然是绑定道具。”她咬着牙关,余光瞥见彼岸花空出的另一只手上也拿了一把匕首,正往她腰处刺来。 现在从面板里唤出第二把剑已经来不及了,匕首的速度来的要更快。 只是那攻击并没有打在身上,栖归和彼岸花都清晰地看见了在栖归身上出现的蜂窝状波纹。 那是独属于npc的不可攻击保护系统。 “有意思……”彼岸花死死盯着栖归,一击不成连忙往后退和她拉开距离。 …… 【第1层,冒险家协会】 灵均被传送回冒险家协会里的那一刻,她的头像是被炮弹轰击后的那种胀痛,凌乱的不知道是谁的记忆碎片被强塞回自己的脑子里。 和在瑟尔小姐家的那种感觉不同,这次更加让人痛苦,痛苦到她周身的浮空中出现了两串鲜红的错误警告。 此时冒险家协会吧台前还围着零散两个玩家,她们两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她们对蹲下身的灵均感到意外。 正常的npc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除非是她们的头顶上顶着黄色的感叹号或者是问号。 更别说灵均身侧还隐约出现报错的警告。 “怎么回事……出bug了吗?” “从开服到现在两个月也没见官方报错出bug,以丹科技不是号称ngo从无bug吗?更别说每次的夜间无中断更新增加内容补丁都有好几十次了。” “以前是以前,那时候她们的首席设计师还在呢。现在听说人家失踪了,技术部门跟不上也是正常的,哪家游戏不会出一两个游戏bug?” “也是……” 刚才任务完成的那一瞬间灵均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没想到是给她来了这么一下。 随着那两个玩家聊天的内容,灵均的脑海里闪过一段记忆碎片。 那是一个科技繁荣的房间,她看见“自己”的手在浮空的中央处理器上不停地敲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代码,随后视角一转,房间门被打开,那是一个极其精明富有攻击性的女人,一头酒红色的长发烫着大波浪卷很适合她。 女人手里拿这一张数据表,喊她去了另一个房间。 随后她眼前一黑,混乱的记忆这次带她去了另一个片段。 那是一个满是红枫叶的林荫路,面前站着一个黑色长发女人,她似乎在和自己很激动地探讨游戏设计的问题,没过一会又突然闯过来一个比她们要高了半个头的女人。 女人面红耳赤地和黑发女人争执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朝自己这瞪了一眼,最后不欢而散。 黑发女人没走,自己似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听见自己说:“欣响,她不是那个意思,是我之前不小心弄坏了她的东西。身体的话……有困难大家一起扛,我们都陪着你呢。” “我知道我知道……”欣响委屈地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还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画面,从小到大的,让灵均觉得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npc,记忆里的那些环境和ngo里的很是不同。 同一时刻,塞纳斯大陆的每一层都在这一刻发生了约莫五级左右的地震,震感一直持续晃动了三十秒,刚好和灵均身边浮空中的警告闪烁一同消失。 灵均的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站起身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玩家,疑惑地问:“亲爱的冒险家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那两名玩家并没有理她,而是皱着眉划动面板登上玩家论坛,还和身边的人交流问道:“刚刚是地震了吗?” “那么强的震感我也看见了,什么情况?ngo连地震都能模拟出来?”另一个早已在论坛里翻动帖子的玩家连声说着,“嘶……我看论坛里大家都说地震了,每一层都在说。” “这么诡异?” 以丹科技集团的处理舆论的速度很快,事情发生没过五分钟,所有人的邮箱里都收到了官方信件。 地震是服务器波动导致的,玩家们不必惊慌,现已修复完毕。 还抠抠搜搜地补偿了每个玩家五千银币和十瓶恢复药剂以及一张铁匠铺的武器修理券。 【第16层,云江古城】 巨大的老榕树下,老是见面的那名玩家皱着眉头对着灵均。 灵均在等着玩家开**还任务,但玩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死活就是不张嘴。 两个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愣是相互看了五分钟,灵均终于忍不住在内心里吐槽。 “不就是交还任务吗,搞快点,耽误我睡觉时间呢!” 随后两人皆是一愣,灵均以为她只是在内心里吐槽,没想到能把自己的心声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交还任务……”栖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狐疑地看着灵均问她,“你可以说话了吗?” 第114章 植物人 这一经某人的提醒,灵均才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是一个记忆不健全的npc,所受游戏系统所监管,自我行动受限,一直被游戏进程所驯化。 然而这样的驯化,在她所发布的这项隐藏任务被栖归这个玩家完成时,敲破了那枚坚硬的外壳。 “感谢你的辛劳付出,亲爱的冒险家。”灵均回避着栖归刚刚的话题,她顿了顿,被游戏进程所束缚的感觉再次袭来,“很感谢你帮我找回我遗落的珍宝,可我还有其它遗落的珍宝,你能帮帮我吗?” 面前的玩家似乎没有过多怀疑,栖归点了点头,依旧是皱着眉头回道:“愿意为您效劳,亲爱的灵均小姐。”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这种感觉具体指向什么地方。 任务进度条更新了。 灵均随之变化着她的神态,眨了眨眼掰着手指数道:“我还丢了好几样对我很重要的珍宝,一条剑穗,是五彩斑斓的黑。一双很厚很厚的手套,一颗月牙锆石的珠宝,玻璃球那么大……对了!”她双手一拍,“还有最重要的,是一个红枫叶制作而成的标本。” 这些东西找起来说难不难,但是说简单,又完全和简单搭不上一点点边。 栖归肉眼可见的嘴角抽搐了一瞬,她硬着头皮问:“那这些小珍宝你知道大概遗落的位置吗?” 空气里氤氲着夜里独有的淡淡雾气,喷到人的脸上有些凉凉的。夜晚的清风卷起两人的长发,迎着淡淡的月辉随着榕树的叶片一同在夜里起舞。 灵均静默了片刻,看着栖归眨了眨眼。 栖归也看着她眨了眨眼。 两人都没有说话,灵均在等游戏进程推进任务剧情,然而预想的被束缚的感觉并没有感受到。 于是灵均清了清嗓子,眼神闪躲道:“那个……我好像也记不清了。毕竟是遗落的,具体丢在哪里了我也忘记了。” 栖归面色沉了沉,她顺手划开这个隐藏任务。 【个人支线:帮助灵均寻找遗落的珍宝】 目标:寻找遗失的剑穗、手套、锆石珠宝、红枫叶标本。 进度:20% 原来的任务提示在这一刻彻底没了,栖归查看任务面板的手指微微一顿,她差点心梗了。 怎么说原来还有一个范围是在洛维哨塔附近,虽然没有层数提示,但随着玩家推进ngo层数,迟早知道洛维哨塔在哪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是这一次,找四个小东西,还都没有任务提示,这无疑是大海捞针,是一点区别没有。 第148章 灵均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考虑到这些东西似乎对自己缺失的记忆很重要。 她连忙放软了姿态,没再像之前作为指引npc那样端着。 在栖归震惊和复杂的眼神里,她捏起了栖归的袖子,学着在荆棘黎明里见到的某些撒娇的玩家那样夹起了嗓子。 “求求你了……” 此刻的心情栖归是难以形容的,但是任务这种东西,它又没有中止的按钮或者是选项,一旦接了任务除了完成之外它会一直存在在那儿。 栖归就算是不太想继续做这个任务,为了那特殊的任务奖励也会接着做的。 毕竟到目前为止,可从未出现过能让玩家免疫所有一切攻击的道具。 更别说【神女的祝福】这个道具还是绑定道具。 只不过栖归研究过,这个道具使用只有五分钟的时限,而且用一次的冷却cd,也就是到再次使用的时间是48小时。 “我会尽力的。”栖归看着两人接触的袖口,这一次没有触发npc保护机制的蜂窝波纹。 在某些时刻栖归仍旧疑惑,为什么指引npc【灵均】时而被游戏系统所保护着,有时又不被游戏系统保护。 就因为现在灵均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吗?所以她是独立的个体,游戏机制在某些情况对她来说会出现一点细小的差错也算正常是吗? 要是某些玩家在做这种隐藏任务的时候心生歹念攻击她会怎样? 她会不会感受到疼痛? 大约是会的吧,毕竟之前抹药的时候,她还说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 “你既然是她设计出来的,觉醒了自我意识,就得藏好了,千万别被制作组发现了。”栖归眸光一黯,深深看了一眼灵均,似乎想要透过她的双眼看到什么似的。 她的话来的莫名其妙,但又不可否认她好像是在真切为自己考虑。 但栖归的话里,什么叫做她设计出来的? 灵均眉头微微一皱,眸光在眼底闪了闪,又端起了之前的姿态:“愿花海指引你前进的道路,诸神庇佑。” 话到了这已经是在下逐客令了,灵均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玩家进行对话了。 多说多错,这个玩家实在是太过敏锐。可隐藏任务又是她触发的,没有她的帮助也找不回缺失的记忆,又只能将期望寄托于栖归这个玩家。 面前的栖归似乎并没有因她下的逐客令而感到不愉快。 只见栖归挑了挑眉道:“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话音刚落,灵均瞧见她的指尖在虚空中划了两下,在她的个人状态栏里不知道点了个按钮,随后凭空消失。 她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登出的红色按钮。 灵均划拉出自己的状态栏,她看着浮空中的那些个按钮,玩家有的大多数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她的选项按钮甚至比玩家还要多上好几个。 可就是缺少了最下方的那枚红色按钮。 她站在榕树下遥望着草原上成群结伴欢跳的魔术兔,又看向远方灯光明亮的云江古城。 “还是不一样啊……” 昏暗的房间里,四周皆是寂寥,只有营养舱在工作时发出有节奏的轻滴声。 营养舱里的女人睁开双眼,她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后颈。 刚从潜行游戏里脱出她要让身体缓一会。 “嗡嗡——” 浮空中飘现出一条讯息,随之而来的是好几条轰炸式信息。 女人点开对话框,一个德文猫头像的人给她发来好几条较为震撼的信息。 【竹筒:不是,以丹科技的董事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的消息藏着掖着?】 【竹筒:[链接]裴女士真行啊!】 【竹筒:我看你游戏不在线啊,空了看信息哦,好多玩家说要去给灵均小姐送花呢!你参不参加?】 【竹筒:游戏里的。】 看着这些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栖归的偏头痛又发作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药品,顺手倒了一粒药吞了进去。 药品旁还放着一杯清水,早就凉透了,她也毫不在意地拿起杯子就准备送服。 余光撇见桌子上放着的一张照片,她的动作骤然一停。 照片上是三个人的上半身合照。 中间站着的女人笑容格外开朗,她捧着一束红枫叶做成的花,带着一顶十分逼真的假发。要是没人指出的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这一层。 中间的女人叫做喻欣响,是栖归的姐姐。 喻欣响左边站着一个笑不是笑哭不是哭的栖归,右侧站着一个烫着大波浪头的女人。 波浪头女人的脸被贴着一张纯色的胶带遮挡着。 “为什么非要设计成枫叶标本?欣响,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和我作对?”栖归喃喃自语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拿有些冰冷的水去送服药物。 她端着杯子转身去接了杯温水,边喝边查看起竹筒给她发的链接。 是一则新闻,上面写着。 【震惊!以丹科技董事长裴瑛女士深表遗憾,知名游戏首席设计师竟沦为植物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标题…… 栖归皱着眉头去仔细阅读新闻里的内容,更让她感到疑惑的是,ngo的首席设计师,变成了植物人。 ngo这款游戏是灵均设计出来的,从指引npc都用她自己本人作为形象来看,栖归就能够感受到她的恶趣味。 但是讨厌鬼变成植物人,这信息怎么看怎么扯。 可信息又是从裴瑛口中透露出来的,现在空然把舆论搬到大众面前,又不像是假的。 栖归点开她和灵均的聊天记录,最上方的备注写着讨厌鬼三个字。 时间停留在十月二十号。 【栖归:今天进园区记得预约。】 【栖归:买过红枫叶了。】 信息没有被回复,栖归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回信息。 但从新闻上给到的信息看来,好像不全是这样…… 但是植物人和灵均能画上等号,栖归是打死也不信的。 裴瑛那头给出的解释是,由于长年累月熬夜运算用脑过度引发的急性脑梗,当时事发突然,灵均和其她研究人员不在一起,被发现的时机过晚,以至于没能及时进行治疗,最终导致了植物人的情况。 裴瑛还表示着,ngo这款潜行游戏能够修复一定程度的脑神经元,目前制作组还在攻克这方面的技术,尝试着能否将她们的首席设计师给挽救。 栖归作为以丹科技持有20%有效股权的大股东,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有第一时间被通知到。 事情有些蹊跷…… 她先是给竹筒回了信息。 【栖归:看到了,我这几天有点事要做,活动我就不参加了。】 她回复的手指一顿,又补了一句。 【栖归:人还没死呢,尊重一下活人吧……】 再接着她又给裴瑛发了条信息。 【栖归:[链接]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声不响地报给媒体了?】 【栖归: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等多久那头就回了信息。 【裴瑛:明天早上九点开股东大会我来说明。】 第115章 拒绝探视 以丹科技集团大厦顶层办公室里,一位西装革履的女人虚空挥动着指尖,她在虚空的光脑屏幕之中很随意地回复信息。不经意朝躺在被精密仪器包裹着的女人轻蔑的瞥了一眼。 一段轻快的旋律打破了房间里的静谧,女人迟疑了一瞬,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她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废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提出了怎样的要求,她忽然绷紧了神经似的直接打断了那人的要求。 “不行!” 女人拒绝得似乎有些太过干脆,于是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片刻,女人又有些尴尬地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能够接受任何人的探视的。具体的情况一会董事会上我会和大家说清楚的。”随后又立马转移话题,“我看你们之前上的都是同一所大学,正好最近要到霖港大学的红枫节校庆了,正好借此机会我们去那边谈一下联动一下ngo活动吧。” 又接着聊了三两句,女人挂断了电话,朝在一旁看护的医护人员不放心道:“你知道这里作为公司机密的要地,和其她工作人员交接班的时候也注意好,别让任何人进到这个房间里。” 她说着走到了房间门口,迟疑了一瞬,再次转头嘱咐道:“切记,没有我的通知,任何人不许放人进入这个房间。” 回应女人的只有沉默的点头。 女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那名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 她抬眼看向病床旁的输液药瓶,里面的输液已经快差不多结束了,她该换药了。 医护人员敛眉看着病床上没有任何生气的女人,舒展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重重吐了口浊气。 第149章 董事会开的很简短,裴瑛是个极度高效率的女人,她从不多说一句没用的废话。 本以为这场董事会能解开栖归心中的疑惑,那个讨厌鬼为什么会如此突然成为一个植物人。 只是如今的说明非但没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加重了。 在她的认知里,灵均不是一个一工作起来就忘记注意自己身体的人。 但裴瑛给的解释,很符合现实理论,却不符合她对那个讨厌鬼的认知。 裴瑛围绕着灵均的话题只是简单的讲了几句,别的董事漠不关心,只有少数几人浅短的表达了她们的惋惜。 这过后的,裴瑛更多的还是在讲ngo项目下一阶段要做的事情,譬如和栖归的母校霖港大学联动、攻克有关植物人方面的神经元修复技术、提高ngo内的闯关难度降低玩家的游玩速度等等。 那关于灵均的解释呢?只是简短的这么一点点而已吗。 董事会一结束,栖归拦住了收拾完私人物品正要离开的裴瑛。 “董事长。”她轻声唤了一声,“我可以申请去探望一下吗?” 裴瑛顿了顿步伐,她抬眼看着为此事纠缠不休的栖归,眉宇之间隐隐有些不满,拿着水杯的指腹反复来回摩挲着,还时不时敲两下发出闷响。 “当然是不行的啊。” 她说话的口吻就像是这件事是有多么麻烦一样。 可去医院探望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吗? 在现在这个社会上,由于基因序列而产生的各种问题造成的神经元损伤已经是一件较为普遍的社会现象,植物人这种病症在医院也已经不是什么十分罕见的病症。 反而倒是可以说是有一套很完善的治疗流程。 虽然治愈率不足10%,但也不至于说不让人去探望。 “为什么?” 栖归疑惑的声音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响起,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裴瑛,似乎是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一星半点的纰漏。 “出于对我司员工人身安全的保护,我不能够告诉你。”裴瑛微微仰着下颌,她的目光中带有一丝审视的意味,“即使你是公司董事会成员,也不行。对了,她不是你学姐吗?正好和霖港大学那边的活动现场需要你出席一下。”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灵均确实只是栖归的学姐而已,但她们之间还有喻欣响这个桥梁,那是怎么也无法抹灭的一层关系。 一提到要去探望灵均,裴瑛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以及各种话题转移。 这不是栖归第一次提出要去探望灵均,早在开这次董事会前,栖归就已经通过电话和她确认过,得到的答复依旧是不行。 只是这一次的理由,似乎更具说服力。 “员工的保密协议?”栖归仍旧盯着裴瑛的神情,她还是没能忘掉那通电话中,裴瑛那一瞬间透露出的惊慌。 “是的,和重要机密文件有关。”裴瑛无可厚非地点了点头,她就差把你理应回避这句话放到明面上来说了,要是栖归仍旧不依不饶,她一定会把这话出来说,不顾及任何喻欣响的颜面。 对啊,还有喻欣响这一张牌呢,她怎么就给忘了。 “对了,喻欣响之前来我办公室的时候,胸前总是别着一个枫叶胸针,我看她蛮喜欢红枫叶的,这次活动刚好。我是说,你需不需要借着这次校庆和ngo的活动来寄托哀思?我们可以在游戏里设计一座红枫叶的陵墓……” “嗡嗡……” 不间断的瓮声打断了裴瑛的侃侃而谈,她根本无法意识到和一个失去家人的人讨论如何在游戏中物质化家人是一件多么冒犯的事。 显然裴瑛的脑子里只有如何迅速变现、源源不断地割韭菜变现。 不得不说在商业价值上,裴瑛确实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商业天才。 但在人情世故上,她处理得要比栖归烂得多。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姐姐不太喜欢热闹。”栖归很干脆地回绝了裴瑛的提议,她深呼了口气,强压着不敬的话,生怕一个没忍住骂出声。 好在她光脑的瓮声不断,一直有人在给她发信息。 于是她正巧拿这个做由头。 “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了。” 栖归离开的时候,甚至还能听见裴瑛远远地喊了声:“校庆活动的事别忘了!” 当初喻欣响和灵均一起讨论ngo这款游戏雏形的时候,那些美好又纯粹的事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栖归不止一次的听喻欣响说过,她们想做的,是全世界最好玩最厉害的游戏。 可欣响没能撑到她们研发进行,她在满是红枫叶的季节病逝,离开了人世间。 栖归继承了喻欣响那20%的以丹股份。 本以为灵均会就此放弃她们的梦想。 可她非但没放弃,反而真的创造出了ngo这样的世界。 这也是让栖归一直玩下去的原因。 ngo的商业价值没有人可以否定它,即使再纯粹又美好的梦想,一旦赋予它商业价值,所有的一切都会变了味。 但你说ngo失败吗? 玩家们一边骂着它吃相难看、氪金太离谱这样的话语一边继续玩它。 游戏世界里的内核是丰富的,是承载着创造者热情的具象个体。 所以才会有指引npc【灵均】产生自我意识的事件发生,对吗? 栖归深吸了口气,走进了以丹科技大楼的电梯。 电梯里一列列的按钮,每一个按钮的背后都是通往一扇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大门。 这些按钮又似乎是通往人生的按钮,若是时光能够倒流,灵均没有按下按钮前往这里,她的结局又是否会有所不同? 裴瑛甚至不愿意透露一丝有关于灵均的信息,她丝毫不愿告诉她,灵均现在在哪所医院里接受治疗,又是否用的是她所值得的最好的医疗资源。 不得不说,即使栖归很讨厌那个女人,她也十分感谢灵均没有放弃她和喻欣响的梦想,还加以实现。 这一切都充斥着谜团,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双手阻碍着栖归瞥见真相,就像是ngo里的指引者npc【灵均】不停地让她寻找一个又一个物品一样。 这些东西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还是她想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光脑的信息提示一直不停地发出嗡嗡声,吵得人没法静下思绪。 栖归面不改色地离开了这栋充斥着压抑气息的大楼,直到离开的那一刻,她才点开了自己的信息查看。 毫不意外的,是竹筒发来的二十来条信息轰炸。 只不过除了竹筒发来的信息,忽略掉开山组公会群里的信息,还有雾媋的两条私信。 【雾媋:这次ngo的热补丁加了不少内容,令人寻味的是灵均的对话,总感觉她比以前更生动了。】 【雾媋:对了,有成员说更新后的boss更难打了,等大家有时间坐下来一起研究一下。】 看完雾媋的信息再去看竹筒发来的,过滤一下无用的内容,能够总结为竹筒对ngo此次更新内容的一些简单描述,还有她在游戏内发现的一些细节,再就是反应了更新后的boss问题。 所以跟雾媋反应的,是竹筒没错吧。 栖归眉头一挑,拨通了竹筒的电话。 以丹科技的大楼顶端,裴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阴鸷地盯着栖归缓缓离去的背影。 她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上显示的内容,冷哼了声:“死对头?” 随后随意地将调查报告扔到角落里,看着办公桌上的一枚红枫叶做成的胸针冷眼呢喃。 “谁信。” 第116章 红枫叶标本 董事会商讨的内容似乎就像是一场没有道理的玩笑。 哪有刚商讨完结束的事情,ngo内的热补丁更新也结束的。 这两件事分明是同一时间进行的。 红枫节的活动如期而至。 近期由于栖归总是出席霖港大学和ngo联动的线下活动,导致她的真实身份泄露。 ngo榜一大佬疑似以丹科技股东,这样的消息人传到了玩家论坛上,一传十十传百。哪再有玩家敢找她的麻烦。 原就是一些一时头脑发热的玩家们毫无准备地去抢人做隐藏任务得到的道具,可过了一夜的发酵,哪有不知好歹的再去惹。 打又打不过人,说不定给人惹毛了还会把自己账号给封了,得不偿失的事玩家们自有权衡。 【第1层,荆棘黎明】 最近总有很多奇怪的事发生,譬如冒险家吧台前,玩家们总是会送了一支又一支的鲜花,一束又一束的捧花,摆在冒险家的吧台前,将整个吧台围了一圈。 光是这样还不够,最新鲜的,是玩家们接连一周,每天都送。每天这些花都会被换新。 倒不是灵均不喜欢花,她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在晚上玩家论坛里翻看帖子的时候,有些帖子总是怪怪的,上面写着什么祝愿灵均能好起来什么的。 第150章 明明叫做同样的名字,可总觉得玩家说的那个灵均,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人。 至于灵均没法得知真实世界灵均的样貌,这得归功于ngo的论坛机制。 只允许玩家发送游戏内的截图和片段视频,不允许玩家发布任何与现实有关的任何照片或是视频。 这也变相的减少了很多玩家之间的冲突。 冒险家协会吧台前总是围满了玩家,特别越是有活动的时候,总觉得玩家的活跃程度要比平时还要多。 事实也是如此,灵均总是在这些天见到一些不常见的新面孔。 一个披着神色斗篷披肩的女人,越过了灵均面前这些玩家径直到了她面前。 女人伸手从物品栏里拿出了这次ngo和霖港大学联动的红枫节活动物品,形状各异的五片红色枫叶递了过来。 “兑换奖励。”她的语气算不上友善,凤眼随意抬瞥着灵均,而后趁着空档翻看着她新做的美甲。 虽说ngo内处理日常任务和部分活动任务的npc只有指引者【灵均】,但她也是别的npc所不能比的。 最大的一个不同就是,灵均可以在同一时间和多位玩家进行任务交接兑换,而别的npc大多在同一时间只能处理一个玩家的对话。 譬如在第二层的蔓越莓司黎里面的林澜酒馆,老板莉可只能在同一时间处理一位玩家的对话,交易购买也是有先后顺序的,依据的都是最简单的先来后到的逻辑进行。 “尊……”尊敬两个字还没讲完,灵均看向女人的一瞬立刻改了口,“您的报酬已发放。” 【柳诗lv.18】 红名玩家。 要是灵均没有记错的话,前天还没开始红枫节活动的时候,这名玩家还是正常的白色名字,昨天是橙名,今天已经是红名了。 柳诗翻了翻眼,收回了百无聊赖的美甲,凤眸一转似有流光在里头打转。她分明记得前天和昨天灵均对她说话的态度,哪像今天这么的……冷淡? 算了,她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不过,倒是让她觉得十分有趣。 “你果然变得不一样了呢。” 冒险家协会前的玩家都急着去做新出的活动任务和兑换奖励,过了前两日对灵均更新了对话驱动这样的热情后,在这里逗留的玩家也就越来越少。 玩家们来去匆匆,柳诗倚靠在吧台前指背托着下巴就这么盯着灵均,特别是当她发现灵均在回避她视线的时候,就更有意思了。 余光撇见那个红名玩家还没走,灵均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烦躁。 也许是因为之前被另一个红名玩家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刀,一个到现在她都记得的名字。 彼岸花。 所以目前任何一个对自己感兴趣的红名玩家,灵均都会有一种背脊发毛的感觉。 生怕对方一个头脑发热就给自己来一刀。 就像是现在。 灵均的余光看过柳诗之后,她的系统保护机制再一次被触发,蜂窝状的透明波纹,一连闪了好几回。 柳诗对她下手了,不止一次地试图破开蜂窝状的保护机制来伤害她。 周围的玩家像是看疯子一样看柳诗,有的玩家甚至跑去城里喊在附近的执法官。 蜂窝状的波纹没有停止波动,柳诗依然在不停地攻击,试图突破这层无法突破的保护机制。 灵均深呼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这个有些疯魔的女人。语气是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和惶恐:“停手吧,你这样是没用的。反而只会因为攻击我而被关进荆棘黎明的监狱里。” 此话一出,柳诗竟然真的停手了,她没有再攻击,反而勾起唇角饶有兴味地看着灵均,一开一合的饱满朱唇缓缓吐出恶寒。 “那你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了吗? 灵均同其她玩家处理日常事务的动作一顿,她像是被某种猎手盯上的猎物,稍有不对就会坠入无法触及的深渊。 柳诗轻笑了声:“我以为更新对话只是多了触发内容,没想到连行为模式算法都更新了。” 而后用她那漫不经心的动作倾身向灵均的身侧缓缓道:“你现在越来越像人。”就像是游离花丛间赏玩刚盛开的花貌那样漫不经心。 余光瞥见柳诗转过身去,缓缓踏步离开了执法官能逮捕她的巡视范围。 离开荆棘黎明主城区的部分,将没有任何玩家或是npc能*够威胁到她。 灵均的身上密密麻麻的触感像是泡在深海里被无数章鱼的吸盘给桎梏住,亦是无法呼吸,亦是无法逃离这片塞纳斯大陆的禁锢牢笼。 对于玩家而言,ngo是放松生活的调剂品或是其她,可对灵均来说,ngo内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困住她的既定程序。 她是npc,不是拥有无数条命,即使死了也依然会重新传送回传送点复活的玩家。 “人”到底是什么? “人”和npc,和她到底有哪里是不同的? 隐约是知道的,好像能明白,但又不太明白。 灵均承认她有些焦虑,每天浑浑噩噩的在塞纳斯大陆里喜笑相迎,每晚到了22点才是独属于她自己的闲暇。 玩家群里又多了一个盯上自己的红名,虽然目前来说她受着游戏机制的系统保护,可谁又能确定,这种保护最终不会沦为一柄双刃剑,临到最后来伤害她。 “灵均小姐……灵均小姐?” 一声声呼唤将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拽出来,玩家们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疑惑。 “抱歉,我有些走神了。”灵均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歉意,随后又戴上了名为桎梏的面具,就像是往常那样扬起自己的唇角,“亲爱的冒险家,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世界的运行轨迹一切都很顺利,时针的转动让人无法适应流速过快的时间。 总是那么无情。 灵均的日子每天都很寻常,唯一不同的是,这段时间再没被系统传送到任何地方去。 从冒险家协会这下班后会回到花海庭院,做些琐事喝点生活调味品,两眼一睁又回到了冒险家协会。 周而复始,两点一线。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了,自从得到那些失去的记忆碎片后,她可以偶尔和玩家多些自主意识上的交流。 于是每每见到栖归,她总会时不时问上一句。 “亲爱的冒险家,我遗失的珍宝有下落了吗?” 头一次她见到从栖归的脸上能读出错愕来,她好似有些震惊自己会说这样的话。 随后便从栖归的口中听到一句。 “怎么加了热补丁后,你还会催进度了……” 一二来去的,灵均和栖归打的交道愈来愈多,她在周围没有玩家的时候,也懒得维持住自己的面具,她会敷衍地象征性勾一下唇角欺瞒过游戏管理的检测。 “感谢您的辛劳付出,报酬可以在背包栏里查收。” 巧的是栖归没有因灵均敷衍的态度生气,反倒是挑了挑眉,弯起的眉眼似是银河里的万千繁星其中一颗,同塞纳斯大陆里随处可见的奇闻轶事簿册里描写的绝世女妖没什么差别。 “你这样挺好的,面对我的时候可以放松些,整日带着面具也挺累的。”栖归轻笑一声,余光瞥见有玩家在不远处正往这来,于是她迅速转了话题,“交还任务。” 这一次说的并非是活动任务,也不是日常任务。 而是她找到了灵均丢失的红枫叶标本。 灵均并没有立刻结算任务,她在等身体被操控做出相应的对话反应。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进行,过了半分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远处的玩家已经走近了,于是她只好皱起眉点了点头道:“您的任务今日已完成,请勿重复提交。” 面对着的栖归愣了愣,她转头看了眼已经走到身侧的玩家,一副恍然的模样。 【22:00:00】 当塞纳斯大陆里的整点钟声敲响时,灵均和栖归两人一同被传送到了22层。 【第22层,兰蒙浮空岛】 兰蒙浮空岛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它是在一片巨大的海水上建立起的浮空岛。 周围皆是海水所笼罩的一片区域,远处是高耸林立的山巅,一副摸不着边际的山峰。 有玩家坐船过去探索地图,只不过在看似快要到达最近的那座山时,会被看不见的空气墙给阻拦住前进的步伐再也没法进到下一步。或许只是设计师懒得设计罢了。 总之这座岛屿,是一块又一块的小岛和四通八达的桥梁所连接的。 由于岛屿众多,这座岛上除去主城区,近乎很少有玩家在小岛上碰面。 而灵均和栖归目前所在的,正是众多小岛中的其中一个。 灰蒙蒙的云层笼罩着兰蒙浮空岛,鸟群翱翔在这片自由的天空中无拘束地展翅,飞得欢了,便鸣叫两声出来。 “这是我去做红枫节活动时,从无法摘取的红枫树上找到的标本。”栖归手中拿着一片红枫叶制成的标本道。 第151章 这枚红枫叶标本很普通,放在地上都不一定有人愿意捡起来的那种普通。和满大街上随手捡来的一片红枫叶那样普通。 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然而就是这样的普通,在栖归拿到的那一刻,心中泛起了复杂且酸涩的回忆。 灵均才不在意那标本是从哪里找到的,她只在意眼中所看到的那串道具名称,是她要找的失落珍宝。 正要伸手接过,又听栖归随口说家常似的道:“欣响喜欢的也是这种很普通看不出任何特点的红枫叶。我记得某个算是有见过几面的人说过,这样的普通的枫叶没有任何收藏的意义,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精力。” 灵均忽然心口一抽,她错愕地抬眼看向栖归,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说这么一串莫名其妙的话,却很清晰地从她的口中捕捉到一个名字,那个每每在破碎的记忆中出现过的名字。 那是一双满是试探的眼睛,里头藏着的是令人读不懂的揣度、疑惑、复杂。似是窗外冬雪里的肆虐,躲藏在冬眠里的野兽,封冻原野的雪土。 为什么这样的一双眼,满是疑惑与无法共鸣的悲伤。 栖归好像平日里总是一副游山玩水的姿态,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从她的眼神和话语里,感受到如此浓烈的悲痛与疑惑。 她是栖归ngo内的指引者,可栖归也是她找回破碎记忆的指引者。 灵均也有千千万万个为什么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失忆,还有每夜噩梦回廊时不断呢喃在她耳旁的【找到她】。 剔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在那双探究的眼里拿回属于她的红枫叶标本。 两人看着物品从灵均的手中化为透明消逝殆尽。她们都知道,被灵均收进了她的物品栏中。 接踵而来的,是不同的碎片落入背包栏里。 还有如期而至,一如潮水般涌来的陌生记忆。 脚下的这片小岛开始晃动,连接岛屿之间的桥梁以肉眼可见的状态不停晃动着。 栖归险些没站稳,她看见眼前捂着头瘫倒在地的灵均,满头的细汗与痛苦。 她想也没想地上去扶灵均,触及到了她软软的胳膊。 温温软软的…… 这才惊觉,她的触觉神经,好似在逐渐修复。 栖归在灵均痛苦的哼声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好吗?”随后她皱着眉感受着不停晃动的世界。 塞纳斯大陆的每一层,再一次发生了持续半分钟的地震。 第117章 好冷,再抱紧些 破碎的记忆碎片散落在虚幻的角落中,它们一个接着一个自空中飘进灵均的脑海中。 每一个散落的碎片就宛如破碎的镜面,不用招手,它们自会去寻找路途。 眼前的画面一闪,没有那些耸立的高楼大厦,周围全是像塞纳斯大陆这样的矮房,硬要比像是哪一层的景象,灵均只能想到十六层的云江古城。 同样的青瓷瓦房,但又有点不同。 云江古城多是被江流围绕,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小桥建立在江流之上,而记忆中的这个片段,比它更华丽恢弘。 整座城多是琉璃瓦,丹楹刻桷的柱身,雕刻物栩栩如生,就连小若掌心大的玩意儿都雕刻得活灵活现。 记忆中的这些画面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她好像是在一座寺庙之中,周围弥散着念诵的梵音经文。 眼前一闪,天色昏沉,黑漆漆的如同被幕布遮挡。 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女人在眼前,拿了个翠绿的小物往自己的耳朵处比了比。随后张了张嘴说了些什么。 灵均恍然,那好像是之前找到的翠绿耳珰,原是什么人送她的吗? 那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这个人似乎对她很重要。 画面再闪,是张灯结彩的万里红妆,整座城被明皇的灯光所照耀,眼前是一片鲜红,是谁的婚礼…… 是她的。 她瞧见自己的身体用挑杆挑起对面坐在喜床上女人的盖头。 啊…… 所以之前送她耳珰的女人,是她的妻?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个女人,和栖归拥有着同一双深邃眼眸。 耳畔无数的呓语声听不清在呢喃些什么,从远至近越来越响,直到把她重新带回现实。 “你还好吗?”栖归眉头紧皱,伸手拍了拍灵均的肩膀,力道稍微有些重。 灵均大口喘着气,像是刚溺水被人捞出来一样。 晃动的地面渐渐停下,玉搔头般的短暂地震。 再次对上那双陌生又熟悉的双眼,灵均的心脏五味杂陈,一股子的酸涩意味,不知觉间眼角滑落两行泪珠。 “不太好……”她极力缓着气,絮絮讲着三个字都极为费劲,一胳膊拦了上去,将为她满世界寻物的玩家搂进怀里。 怀抱来的太过突然,栖归从未和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过,只有小时候和喻欣响这么抱过。 她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还回现着刚才灵均的哭脸,她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颤抖,温温软软的怀抱……她并不排斥。 和那个没感情的讨厌鬼一点也不一样,即使她们顶着的是同一张绝色。 “你可以拍拍我吗?”就像是记忆中的那样。 后面的话灵均没说,她有些后怕,不知道这些纷乱的记忆从何而来,又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但又从心底感觉到和自己息息相关。 栖归没有拒绝,她抬手尽可能地轻些拍,细软的银色长发铺散在她的掌心之中穿梭滑落,满身的淡淡花香余留。 某些没什么神经触觉的人没点自觉,殊不知她的力道还是有些大,这哪是在安慰人,倒像是要把卡在喉咙里的异物给拍出来似的。 “弄疼我了!”灵均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和她平日在冒险家协会里的温柔模样大庭相径。 其实也没有到弄疼的地步,只是她现在十分的情绪化,说什么都很夸张。 “对……对不起!”栖归有些手足无措,她又尽力减少自己的力道,而后很小声地在人耳旁问,“这样呢?” 其实栖归自己不清楚,她现在已经越来越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触觉神经在渐渐恢复。 灵均没回应,反而将人的脖颈搂得更紧了些。 她的身上没什么气味,却又似乎有些淡淡的木质调的味道,很淡,只能在脖颈周围闻见。 来源……似乎是她的唇瓣。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在害怕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都不安全,浑身缺乏着安全感,特别是意识到整个ngo里没有别的npc和自己一样时,这种恐惧感到了极致。 “我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被格式化?”她颤着声问,神色几度变幻,最终只能将脸埋在人的颈窝里汲取那微不足道的“熟悉”。 她的脑袋怎么也是软软的…… 栖归浑身紧绷着,目前的一切触感都叫她觉得“麻”,从未体验过的新奇,也是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 好像在翻阅一本从未读过的书籍,如今只堪堪翻到扉页。 “不会的,你不会被发现的。”栖归说着无法保证的安慰,语气里仍有疑虑,连她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略显苍白的承诺。 她又不是技术人员,像某些人会敲敲算算,动动手指就能知道程序里哪里有错误或事变数。 灵均又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来她语气里的犹豫和顾虑。她叹了口气,转了贴在人颈窝里的脸,侧到另一边去。 “就这样抱抱吧,等一觉醒来,你是你,我是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种惆怅的语气,真的很难让人把灵均当作是一个人工智能,要是让玩家和这样的她相处一天,准没人能分辨她到底是人还是一个npc。 星际联邦还从未有过人工智能产生自主意识的先例,有关这些的疑虑自然也是无从取证。 栖归没去接话,显然这种话她没想好怎么去回应。 她不太擅长去处理这样的对话,和开山组的成员们也总是就事论事,很少处理这样细腻的问题。 也许沉默要比说上那么一两句更要要安慰人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风将人的衣服都吹得皱了。湖水像被墨水浸灌,又黑又冷,也没有一条生动活泼的鱼儿浮出水面添一片生机出来。 灵均能感受到她拍背的掌心时不时穿梭过自己的发丝,她掷地有声的心脏富有频率地跳动,好似世间万物在此刻都暗淡无光。 栖归的私信一直响个不停,可目前她又在个人任务里,不好与外界进行联系。 她游离着目光,被漆黑一团的海面引入漩涡,忽然问:“你冷不冷?” 接着话茬得寸进尺的人立刻回道:“好冷,再抱紧点。” 一时无话,灵均伸手在虚空一划,看了眼时间。 【23:02:17】 从任务完成到现在过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了吧,她竟然还没被传送走。 第152章 灵均敛眼沉思着,又滑动着她的状态栏,忽然发现上面多出了一个新的选项。 指令管理。 她轻点进去,果然不出所料。 要输入管理员登入账号。 灵均没有。 心口莫名地发慌,灵均隐约有种预感,要是她现在再多待一秒,铁定会被发现。 于是她离开了这个让人有些不舍的怀抱,望着一双躲避着自己视线的眼睛,她扬起唇角轻笑着站起了身子。 笑里是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凄凉。 随着无数片细碎的光斑,消失在兰蒙浮空岛的静谧夜空中。 灵均走后,栖归独自一人坐在那片草地上,她望着光斑消失的方向发呆,久久未能回神。 “您有一通电话正在呼叫中,请问是否需要转入接听?” 一通电话叫栖归纷扰的思绪拉回现实。 ngo一直有个比较人性化的机制,那就是手机上的电话可以转接到游戏内,这样即使是在潜行过程中,也可以接通电话。 不过这样也会导致用户泄露隐私问题,电话转接入ngo里,等同于默认你接受了一切“监视器”中的服务协议。 是雾媋打来的。 “现在方便吗?看你刚刚的状态已经不在做个人任务了。”雾媋周围的环境听起来很安静,“你现在是转接入还是已经登出了?” 栖归一边回应着一边翻动指尖查看好友栏的在线状态,会长雾媋那一行是灰色的离线状态。 “我现在是转接入,之前有点事一直没看信息,是boss的事有攻略方法了吗?” 原先一直给她发信息的竹筒今天倒是下线的挺早的,她的头像也是灰色的离线状态。 真是难得一见…… 电话那头没过一会便传来清脆的回应:“嗯,我准备在周五晚上七点左右办一个开山攻略组的线下聚会,正好咱们公会的成员们离彻尔费城也不是很远,下班坐悬浮车来差不多也就半个多小时。做实况直播的那些人就不用说了,她们的时间都比较充裕,播完当天的时常……不用担心她们。” 栖归轻应一声:“嗯,回头你把时间地址发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小声的嘟囔,隔着电话栖归都能听出她的不满情绪。 “这顿饭应该让她请的……瞒了我们这么久!” 声音还有些熟悉…… 紧接着就是一阵嘈杂,和衣衫摩挲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 “等会再细说……” “咚——” 电话被挂断,栖归有些茫然地翻着好友栏,看着整个公会几乎都在线的名单,以及两个灰色头像的人陷入很长一段的沉思。 十分钟后,栖归收到了雾媋发来的时间地址,她让栖归帮忙在ngo里宣发一下,接着统计一下参会名单。 【栖归:要我代发?这种事是不是你自己出面会比较好?】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硬是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传来几个字。 【雾媋:我有点忙】 栖归也没在原地干等着,她习惯于晚上去各层深处刷些boss房间里可能会用到的材料。 于是收到雾媋发来信息的时候,她有片刻的停顿,从而导致被精英怪击中,差点被它一套丝滑小连招给带走。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控制住局势,在血量告急前及时喝了一罐恢复药剂将精英怪拿下。 好险…… 第118章 新的困惑 ngo公会线下聚会,这可是玩家群体里从未有过的新鲜事。 大家都是玩网游的,都明白一个道理,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可线上和线下依旧是两码事。 有的人社恐,非常抗拒和人在现下接触,她可能线上是e人,但到了线下,有概率会变成i人,甚至有可能你压根没法办将人约出来。 开山攻略组这个公会里的成员们虽然粘性很高,但栖归的通知代发下去,仍旧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参与。 而愿意参加聚会的,也就几个开山攻略组的核心成员。 一整个公会三十个人,愿意线下参加报名的十二个人。 栖归统计好了名单发给了雾媋,似乎人数也在她的预想范围里。 雾媋没有多说,栖归也没有功夫去多问,她只要记着时间去参加就行了。 其余的空闲时间,她把ngo地图从一层到开放的二十二层全都探索了遍。 就连犄角旮旯的那种破烂木箱她也没放过,用照明的灯去照亮木箱的缝隙,查看里头是否藏了她要找的失落珍宝。 显然这剩下的三样东西找起来并没有前两个那么顺利、水到渠成。 更何况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宝石、剑穗、手套。 这三样里,每一样物品的描述都不足以支撑栖归找到它。 但要说除却要肝的日常和攻略boss的准备工作之外的空余时间,其实还是蛮充沛的。 栖归总是在寻找这些物品的路途中就把任务和攻略准备顺手做了,这一两天这么做起来没什么,三五天下来她也就习惯了。 再说灵均那头,有了热补丁做掩护,她偶尔和玩家们说一些吐槽的话也不至于被发现她进化了,都只当做她更智能些,以丹科技那边又研制出新的算法。 【20:18:35】 【第1层,荆棘黎明】 冒险家协会吧台里的灵均正坐在编藤椅上编自己的头发玩,忽然头顶落下一处阴影,她连忙放下手里编到一半的辫子,起身扬笑迎上前去。 “亲爱的……”冒险家三个字还没说完,瞧见来人是某个熟人,扬起的唇角顷刻间消失。 灵均的神态变换太快,站在吧台前的栖归扬了扬眉,学着灵均的讲话方式调侃起来:“亲爱的,你话还没讲完呢。” 早被人知道底的灵均装都懒得装,她又坐回了编藤椅上继续编她没编完的辫子,指头在她的发丝间穿梭绕圈,将她那满头的银发编成一股鱼骨辫。 她小声嘟囔了句:“看你这样就没有好消息来。” “什么?”栖归没听清,她的注意力都在灵均的指头上,看她指尖穿梭于发丝间时,恍惚间又似乎能闻到那若隐若现的淡淡花香。 眼前一闪的,是那天给灵均找回了枫叶标本后。 栖归统计名单前先是去了趟公会驻地,当时正好奈奈子、江雪和来点虾丸在里头喝酒。 她路过的时候,瞧来点虾丸喝的醉醺醺的,也就没理那个酒鬼。 倒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总是像连体婴一样绑定在一起的丸辣这时候不在。栖归刚刚翻好友栏的时候明明看见她是在线的。 奈奈子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接就说了两个情侣吵架吵一天了。 栖归点了点头,她向来不爱管闲事,直接和微醺的奈奈子与江雪两人商量起线下聚会的事。 话题刚讲到一半,谁成想来点虾丸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倏地扑了上来,一个劲地搂着栖归在她脖颈处嗅闻。 栖归沉着脸推搡她好几下没能将人从她身上扒下来,只能一边瞪着旁边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截图保存的两个人,又一边骂着来点虾丸,说她像个发疯的鬣狗。 鬣狗本人还点点头煞有其事,随后又猛发爆言:“副会长怎么这里这么香……”她说话慢慢的,要周围安静下来才能听清。歪歪倒的步伐连带着栖归也有些踉跄。 “ngo里也……没有香水卖啊?你这身上的香味哪来的……”来点虾丸说着又扒着人的颈窝闻了闻。 引的栖归猛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将人猛推一把,脸色差得能起炉子直接烧火了。 酒鬼本人倒了个四脚朝天,生命值在众人的眼里以数值可见的方式。 【hp-1】 隔壁两个看热闹的两人发出一阵爆笑,江雪还知道收敛点,奈奈子那个不管别人死活的笑得和烧水壶开了似的。 来点虾丸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挠了挠脸,又是一句爆言:“大半夜的,副会你刚偷人回来啊?” …… “喂!”灵均喊了半天也没见人理会自己,气得直拍冒险家协会的吧台,敲了个闷响不说,还拍得她掌心生疼。 她气鼓鼓的想也没想,伸手去推站在吧台前跟个木桩似的人:“要发呆去别的地方!” 被人推了一把栖归才回过神来,两人皆是一愣。 她们在npc工作时间内有了肢体接触,却没有触发npc的蜂窝状的保护机制。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npc不确定有几条命,不知道死了之后能否复活被传送到某个复活点。 灵均骤然间慌了神,她向后踉跄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看着自己触碰到栖归胳膊的掌心,又无助地抬眼看着栖归,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吧台前的栖归连忙转头看了眼周围,好在周围几乎没什么玩家。 本来就是周四的工作日,目前boss推进层数进度被官方调低升了难度,大多玩家做完日常任务要么下线,要么去做别的事,很少有在灵均这儿逗留的。 第153章 整个一层除了新手和交付日常任务的人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人。 随着塞纳斯大陆不断被夺回领地归属权,一层大部分都处于较为冷清的时间段,更别说栖归最近来交付任务顺便说两句话都是刻意避开人潮时间段。 本着行事皆以小心驶得万年船为基准的栖归,将身子往吧台里头倾了倾,压低声音叮嘱道:“我明天晚上不在线,我们公会要办线下聚会。这段时间你尽量和玩家保持距离,不要为了图轻松暴露自己。” 灵均失神片刻,一抬头朝昏沉的夜空看了看,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荧荧闪烁。是云层遮不住的浩瀚星河,永夜里的明星群烁。 本让人觉得美好无双的群星,却在此刻泛着刺骨的寒意。 无风,自有刺骨的寒气钻进骨子里。 实在是搞不清究竟是制作组的无意玩笑,还是人为的恶意。 红枫节结束三天,街上的冷清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似有什么吸血蜘蛛藏在暗处,在你不经意时,一个健步吸干你所有的生气。 她点了点头,又往后退了几步,退到被火炉遮挡的阴影里,探出半边脸来,满身的戒备。 见灵均不再回话,栖归也明白她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她皱着眉朝虚空里一划,点向某个红色的按钮。 说到底,灵均不能确定,她是和所有的玩家接触有这样的解除限制,还是只是单单一个栖归。 要是后者还好说,但要是前者…… 她躲在火炉的阴影后咬着拇指,就好像轻微的疼痛能让她的神经保持清醒的思考。 要入冬了,这对她来说,会是个难以渡过的凛冬吗…… …… 彻尔费城的一座会员制的高档餐厅包厢里,六个女人闹哄哄地乱作一团。 侍者敲了敲门,众人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栖归走进包厢时看到的就是一副众人盯着自己的画面。 包厢内开着恒温器,室内室外的气温俨然是两种模样。 彻尔费城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要比其她地区要冷些。 这个时候别的城区还在穿衬衣和薄外套,彻尔费城已经穿上了大衣。 栖归边脱下大衣外套边往里走,她顺手挂上一旁专门挂衣服的衣帽间里。 “看看是谁来了!”奈奈子没个正形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还能是谁啊,当然是我们亲爱的副会长大人了!”来点虾丸揶揄着口吻附和道。 雾媋在一旁没加入她们的闹剧,自顾自地喝着苦松酿成的酒。 她们这一群人都惯是爱喝酒的,竹筒见雾媋自顾自的喝着,刚要去找栖归的脸又转了回去:“你怎么偷偷喝,我也要!” “谁偷偷喝?”雾媋抬眼瞪了竹筒一眼,“就你这酒量,还没盘问上人,等会先醉倒了。要是她们问出什么了,明天我可不跟你说。” 竹筒被人戳中了弱处,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没什么威胁含量的狠话。 “你等着!” 栖归从衣帽间出来,就被丸辣给拦了去路。 “你是打算老实交代,还是等我们用酷刑逼你说出来?” 这都哪跟哪的事。 栖归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了一圈在场的人,除她之外只来了六个人,剩下的估摸着是放鸽子不来了。 她今天临时有几个文件要处理,和约定好的时间迟了十分钟。 大家都是熟面孔,只有坐在上座点着根细烟沉闷地看着她们的女人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ngo的脸部采集素材可以用真实脸部面貌,也可以自己捏脸。 在场的众人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改变,很少有人用现实里自己的真脸,只有栖归是一点都没动。 她当初嫌麻烦直接一键采集进游戏游玩的。 虽然多数人的脸都有变动,但大家都是按照自己原有的脸去改动的,有的改动不大的一眼就能看出。。 只有坐在上座一言不发地女人看不出来是谁。 虽然从脸上看不出是谁,但这遥遥一望,栖归就已经确定了那个女人是雾媋。 第一次线下见面,没一个介绍的开场白,上来直接就这么进入主题。 这种没谱的事这就她们干得出来。 但也正是这样的氛围,让栖归有些紧张神经放松了些。 “交代什么?”栖归卷着沾了些雨水的袖口,恍然道,“我刚刚临时处理了些文件,下次请你们吃饭。” “哪是说你迟到,是你在ngo里的秘密情人。”来点虾丸哪壶不开提哪壶,前两天被栖归追着打pk台挨揍的事还没过去,这会又顶风作案。 “哪有什么秘密情人,造谣还没完了?”栖归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问,“明天接着打pk台?” “pk台就算了!”来点虾丸不愿回想被爆打的景象,话题又转了回去,“什么时候介绍你对象给咱们认识咯!” 众人之间的相处氛围恰到好处,虽是第一次线下聚会,但感觉和线上又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大家都没拘着。 酒过三巡,竹筒没听劝,已经歪倒在一旁的沙发上了。 来点虾丸和丸辣不知道又扯到什么事,又在桌上翻旧账,吵着吵着缩到角落里亲上了。 再至于奈奈子和江雪,也不知道躲哪个角落里去了。 桌上就只剩雾媋和栖归两个正常人。 雾媋的脸比游戏里的要更盛气凌人些。早就知道她是总裁,这亲眼见了才晓得她总裁的气场十足。 “光脑开下飞行模式。”雾媋忽然压低了声说。 “神神秘秘的……”栖归瞧她也开了飞行,嘴上说归说,却仍照做,默默地打开了光脑的飞行模式。 “这次线下聚会,我也是借着由头约你出来说点事。”雾媋瞥了眼那几个没烦恼的,眼里的凌气柔和了些,又在开口的瞬间转为凌气,“有点事没和大家说,我本名袁媋芜……” 余下的话都不用她自己介绍了,栖归恍然回应道:“哦!你是婍迹生物基因集团的!” 她眉头一皱问:“这和你脱马甲有什么关系吗?” 没等雾媋回应,栖归不知道想到了哪层,以震惊的目光看向她:“不是我想的那样吧……成果窃取?” 雾媋点了点头:“嗯……修复技术目前我们还没法攻克,主要是有一点我很担心。是关于指引npc还有ngo设计师灵均的一些事……” …… 【第1层,荆棘黎明】 今晚的ngo很热闹,周五意味着明天不用上班上学。 冒险家协会前总算不太冷清。 不过大家多是流动的,没人会在这儿久留。 于是冒险家协会在今天迎来了第一位久留的客人。 两个顶着红名的女人。 灵均在看到彼岸花和柳诗同道来的那一刻,有片刻的血液凝固,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笑脸相迎。 “任务交还。” “感谢您的辛劳……” 灵均的话说到一半,被人蓦地打断。 “不想笑就别笑,真难看。”彼岸花手里把玩着蝴蝶刀,看着灵均因她的话身子一僵,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柳诗比彼岸花要更敏锐些,她直觉知道灵均在害怕些什么,但又不太确定,于是从背包栏里拿出了她的匕首,笑嘻嘻地问:“亲爱的灵均小姐,你在害怕什么?” 第119章 覆载运行 匕首的寒芒刺得人心口发慌,那是藏于山崩雪摧里的阴翳。叫人止不住的寒颤阵阵。 拿匕首的柳诗压着手腕上下翻颠,她戏谑般往吧台靠了靠问:“我听说前两天沿港区那边有个ai突破了程序束缚,生出了自我意志,它刚萌生就被那边管理员捕捉到了。*你猜怎么着?”她边说边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彼岸花。 那看似说给彼岸花听的样子,实则还是在说给灵均听。 彼岸花难得的好耐心配合柳诗:“怎么了呢?” 灵均盯着柳诗手中的匕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柳诗的眼睛,她一边轻声地说着令人恐惧的话一边死死地盯着灵均的动作:“ai被捕捉到了自我意识还能怎么着,当然是格式化……消失咯。” 说着,她猛地用胳膊撑着身子将手中的匕首朝冒险家协会的吧台里一扔。 那带着寒芒的匕首破空而来,灵均瞳孔骤缩,脑子里的意识有片刻之间的犹豫。 她是该躲还是不躲? 挣扎了片刻,只听“铮”的一声,蜂窝状的保护波纹在众人的眼前闪烁出现。 彼岸花手里的蝴蝶刀被她收回了腰间的刃鞘里,柳诗则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没什么意思,走吧。”彼岸花戳了戳柳诗的胳膊,“我之前逛了一圈也没看见排行榜前头那几个在,今晚不正是好机会?” 她扯着柳诗的胳膊,一开始没扯动,又回过头问:“不走吗?” 灵均内心紧张死了,她刚才分明看见蜂窝状的波纹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第154章 又生怕她默不作声更引人怀疑,于是强压下内心那股紧张害怕的情绪,装作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大声呵斥道:“请遵守冒险家公会的规定,予以警告一次。再有攻击性行为,我会及时通知执法官来处理。” 柳诗没再说话,只一个劲地盯着灵均,好似要把她看穿似的。 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又一再催促她,只好把内心里的那些狐疑搁置一旁,转头和彼岸花走了。 直到看着彼岸花和柳诗两个人走远了,灵均才松了口气。 真是好险柳诗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可她却是看得真真的,蜂窝状的透明波纹出现了很细微的裂痕,她离得近看得清楚,柳诗那个反应…… 应该是没看见的吧? 周五这晚的夜似乎格外漫长,特别是在21-22点之间的这段时间,灵均近乎有种度秒如年的错觉。 也许是知道今晚不会再等来喜欢卡点来交任务的栖归。 她说她今晚要和公会的朋友们线下聚会。 线下和线上……又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是真实的吗? 是记忆里的那种样子吗?每个人的身上都不会携带刀枪棍棒。 所以她有这段记忆,意味着曾经她也是活在栖归口中的“线下”和玩家口中的“现实世界”吗? 一想到这,灵均就头痛欲裂,整个塞纳斯大陆地域又开始不停地晃动。 以丹科技顶楼的房间里,裴瑛风风火火地输入密码进入这间与外界隔绝的医疗室。 “什么情况啊?她是有什么问题啊?最近怎么系统总是波动不断啊?”裴瑛刚一进门,不客气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被各类仪器包围着的女人躺在病床上,头盔状的精密仪器套在她的头上,无数根线连接到房间里的一台精密而复杂的机器之上。 机器上的屏幕内正显示着红色的警戒感叹号,波动的数据像是坐过山车似的上窜下飞。 裴瑛瞥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又没好气地朝一旁的医护人员斥责道,“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不是让你们每天给她打镇定剂吗?” 病床上的女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可房间内的精密仪器上的数据仍旧像是坐过山车似的频繁波动。 雇主对医护的工作抱怨不满,茉莉且听听就行了。 每每有任何波动,裴瑛第一个想的也是来这找她们的麻烦。分明绝大部分都是数据对接运营那边的问题。 “今天的量已经打过了。”茉莉推了推她的眼镜,医用口罩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一双露在外面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眼睛。 “打过了就再打一针啊?这种事还要我教你?”裴瑛说着指向角落里的精密仪器接着道,“看不γ数值什么时候像这样波动的时候就立刻打一针镇定,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茉莉翻了翻她的眼皮,情绪依旧没什么起伏,好似她周边的一切事物都和她无关。 “我说今天的量已经打过了,再打会超剂量。”她木讷地说着,双手紧紧地捧着怀里记录用的塑料板。 “过量会死吗。”裴瑛的火气早就泄差不多了,她盯着茉莉的双眼轻声问着。 镇定过量并不会危及到生命。 茉莉舔了舔下唇悻悻道:“会损伤脑细胞,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那就打。”裴瑛毫无情面地说着,“反正等用不到她了,以后也能用别的手段慢慢修复。” “可是……”茉莉仍有些犹豫,指尖死死地扣着塑料板。她话还没说,一抬眼就瞧着裴瑛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女人伸手越过了她的胳膊,自她身后的小推车上拿了一支药剂递到了茉莉的手上,盛气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只要我的γ数值是正常的,这是你的工作,抛弃掉你那无用的同情。” …… 【23:38:21】 【第101层,灵均的家】 【指令错误,请重试】 灵均咬着她的下唇盯着她的面板,不死心地再次点开指令管理的选项按钮。 【指令错误,已锁定,请于30分钟后再次尝试】 她从冒险家协会传送回来已经试了一个半小时,已经把能想到的所有账号密码全都试了一遍,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要只是输入密码还好,还有希望能用穷举法慢慢试出来。 这不仅要输入密码,还要输入账号。 盲目去试能有什么结果? 灵均心里憋着一股气,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一直坐以待毙,总得做些什么才行。 可现实又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没有权限就意味着只能坐以待毙。 实在是令人憋屈的慌,时时刻刻都要注意着暗处里的危机,一刻都没法停下来喘息片刻。 灵均气的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砸。 预想里摔成齑粉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玻璃杯摔到了地上凭空消失,又重新出现在了桌子上,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想中的画面,从未出现过。 灵均身形一顿,她二话没说,伸手再将玻璃杯拿起来摔了下去。 空有玻璃杯被砸碎的声响,不见地上有任何的玻璃碎渣。一转头,那玻璃杯再次出现在桌子上。 空气里的气氛短暂地停滞片刻,周围安静的不像话。 灵均沉吟片刻,挥手一扫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掀到了地上。 破碎乍响清晰地出现在耳朵里,只一转头。 完好无损地在那儿。 “程序……一切都是既定的程序!”灵均捂着自己的心口,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向屋外。 庭院里是一片花海,各种各样的花。夏天开的都是夏季独有的花,秋季则是秋日里的花,冬季则是冬日里的…… 灵均徒手摘掉一丛花,低头一看,全都重新刷新了回来。 “假的……都是假的!”她低声呢喃着,无时无刻不为自己活在ngo的世界里而感到痛苦。 算算时间,从昨天的点到现在,过了整整二十四小时还多,灵均滴水未进、一点东西都没吃。 可她不觉得体内缺水、感到饥饿。 她正喊着,忽然她觉得脑子有些昏昏的,很想睡觉。 刚才体内生出的所有情绪全都像被装进了一个摸不见的笼子里,凭空消失。 灵均倒在一片花海里,眼角挂着一滴泪珠,只片刻的时间昏厥过去。 …… 彻尔费城的某座餐厅内,栖归靠在椅背上仰着头,自口中缓缓吐出一缕青烟。 “裴瑛那女人竟敢耍我!难怪死活拦着不让人见……” “现阶段证据不足,还不能打草惊蛇……”雾媋说着顿了顿,她有些恍然地看向栖归,“你和灵均是认识的。” “不算熟,见过几面。她和我姐是大学同学。”栖归侧着半张脸,顶上昏黄的光影流过她的侧颊,明暗交际间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真想一刀做了她,省得留着祸害。” 雾媋听着她的语气不对,皱着眉不赞同道:“联邦执法虽然效率慢,量刑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件事又不是没有解决的余地。”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干耗着,等裴瑛把人弄死了才算完?”栖归越说越烦躁,指尖稍一用力,将细烟捻灭了甩到一旁。 屋子角落里的那几个此时都已经歪倒一片,地毯上歪了一个,沙发上歪倒一个,还有另一侧衣柜旁倒着几个。 雾媋深呼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急,可太急反而会叫人抓着尾巴。非法基因修复的事我来解决。就是目前还不知道,裴瑛到底做没做那件事。” 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栖归的预料,可以说是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裴瑛竟然窃取了雾媋的基因神经修复研究成果,重点是还不是成熟的项目,尚有许多缺陷的。 更重要的是,这项技术的关键点在于。 要想修复基因导致的先天性疾病,或者是神经元,需要用相对健康的大脑来覆载。 也就是说…… 现在的ngo,可能用的是灵均的大脑覆载运行的。 “豆腐都有脑子,就她没有!”栖归气得话都说不太利索。 她这话倒是让人不能再赞同了。 裴瑛真不愧是个只知道吸血的水蛭。 不过转念一想,灵均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留一层后手呢? 也许…… “雾媋,帮我在ngo里找几样东西……” 第120章 雇佣保镖 每一轮新日交替升起后,ngo每处的花草就宛若得了新生般的高昂鲜活。 不论内心如何煎熬苦痛,到点了都得在岗指引。 这是灵均的工作,也是她不得反抗的既定程序。 冒险家协会台前难得围得水泄不通,和刚开服时玩家们人头攒动的样子没差。 她们簇在一起嗡嗡说着什么,站在吧台里听得还不算太清晰。 第155章 灵均倒也不怎么关心,玩家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八卦,今天哪个玩弄了谁的感情被扒了出来避雷,明天哪个和哪个因爱生恨上pk台刀光剑影,再就是哪两个公会因资源问题相互闹起来了。 内容总是差不多的,都是玩家们的事。 她不想听,却有人扬着嗓子说出来。 “疯了吧!那两个……”那人忽然压低了嗓子,“红名!趁着开山攻略组家的几个砥柱不在家,把剩下的全都杀了遍?” “是啊,无人生还。可不就是疯了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有几个倒霉的说自己被柳诗杀了好几次呢!”站在一旁的人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 “喂喂……你嘴上也没忌讳,小声点啊我的姐!给当事人听到了,可不得要你命!”身形略微壮实点的女人一把将那人嘴给捂住,慌张地朝两旁看了看,确认没看见人影才松了口气。 “你这么紧张干嘛,这可是荆棘黎明,她要是被执法官抓进去了,可得进去蹲48小时才能出狱。”口无遮拦的女人有些莫名,“再说了,我是来玩开放探索大世界的,又不是玩的什么抓捕罪犯的cosplay和罪犯模拟器。” 她说的很实在,都是大家的心声。但周围的人也确实没想到她就这么把话讲出来。 壮实的女人指着胳膊上的两道刀疤说:“我就说一点,看我这胳膊上的两道疤,就是前段时间口无遮拦惹的那个疯女人追着我砍了十五六次。辛辛苦苦肝出来的装备都爆完了,真的差点就销号重来了。” “嘶……那说话确实得注意点。” 灵均在一旁想不听都不行,大家讨论的都是这件事,零零碎碎也听了个来龙去脉。 她默默地划开了自己的面板,惊奇地发现又多了个发布任务的选项。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灵均勾着唇角朗声道:“已收集到各位冒险家的愤慨反馈。” 她这忽然一声让周围芸芸纷纷的议论直接噤声,众人只见指引npc【灵均】的头上出现了个大大的蓝色感叹号。 是久违的支线任务! …… 【22层,兰蒙浮空岛】 柳诗正在兰蒙浮空岛上的某处小岛里刷任务材料,忽然她的任务面板更新了下,她身形一顿也没在意,准备接着刷材料。 没过一息又接连收到了好友栏里的几条消息。 柳诗是个红名玩家,所以她在ngo里并没有什么社交圈。好友栏只有另一个同她一样的红名玩家。 这个世界上,以前是有y基因的,但这种基因是有缺陷的,所以到了后来渐渐将那一类携带y基因的人类给淘汰了,没有人愿意和携带y基因这样的缺陷基因繁衍后代。 可女人们都是x基因,y基因无法污染女人,导致着当时那个时代y基因人类不想被迫灭绝做出了冲动决定。牠们投了生化毒链,破坏了x基因群体里的部分神经元,妄图让x基因群体屈服。 这种y基因人类就像是藏在地板缝隙里的蟑螂一样让人恶心厌恶,躲藏在基因链深处时不时出来扎一下人。 然而这样的垂死挣扎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x基因群体,也就是如今的女人们。这样的行为不仅没有让女人们屈服,反而加速了y基因群体的灭绝。 只是生化毒链仍旧影响着女人们,基因缺陷导致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 所以现在的这个社会,也在为了根除身体里的这些历史遗留基因问题做深度研究。 雾媋就是研究根除基因缺陷以及修复基因缺陷导致的各种问题众多实践者里的一员。 柳诗和别人的基因缺陷不太一样,她的情感元神经有部分缺失,导致她的共情能力很差。 所以从小就和周围人说不上什么话,别人也总把她当做异类、怪胎。 她们都说她是反社会人格,可她不觉得。 她又没像那些罪犯一样在现实世界里不分青红皂白地大杀四方,只不过偶尔会对那些总是嘲讽自己又伤害自己的那些施暴者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笑”罢了。 她像个行尸走肉活在直到ngo的面世,她才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享受一切pvp1的权利乐趣,并及时行乐。 好容易找到了乐趣相同的人,柳诗对自己好友可是十分上心的。她连忙找了个野怪视野盲区查看消息。 【彼岸花:我被荆棘黎明通缉了,刚看了眼论坛,你也是。】 【彼岸花:确切的说是灵均通缉的咱们,还发布了支线任务,不知道是游戏官方设定的还是什么情况。】 【彼岸花:在哪呢?发个坐标。】 柳诗点开自己的任务页面,果然有个新任务,只是她的任务和那些接到通缉任务的玩家不一样。 她的任务是【救世者沧翼】发布的,成功躲避【灵均】的悬赏可获得公会钥匙*1。 红名组建公会? 奇奇怪怪的任务…… 但是很有意思。 通过任务就能发现,ngo是不排斥玩家之间相互争夺资源的。 柳诗唇角一勾,再次点开好友聊天页面。 【柳诗:坐标22.137.564,她们发任务通缉,我们也不差钱悬赏。】 ngo里大多数玩家都知道,开山攻略组里的副会长栖归是以丹科技的董事一员,所以柳诗下意识以为这是栖归用自己的权利弄出来的通缉令。 悬赏公告栏里又多出了几个新的名单,雾媋、栖归、竹筒、江雪、奈奈子、丸辣和来点虾丸…… 发布者是柳诗和彼岸花,除了大额金币奖励之外,还有一条备注。 【这是加入饮血团公会的敲门砖】 紧接着悬赏公告栏里更新了两则新的悬赏名单,彼岸花和柳诗。发布者为雾媋。 除了高额金币奖励之外,还有部分武器装备。 于是此时此刻,游戏论坛里又掀起了一波血雨腥风。 …… 栖归睡醒收到雾媋信息时还有些懵,她迅速挑出重要的部分随后立刻上线。 【冒险家协会】 吧台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灵均看着那人从下线的地方又重新上线,着急忙慌地朝着虚空不知道在点什么。 随后脚也不打算路过一趟就准备走。 灵均暗暗盯着栖归,轻飘飘地说了句:“亲爱的冒险家,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栖归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她一直忽视了的npc:“嗯……下午好,灵均小姐。” 周围还有别的玩家在场,栖归不能随意暴露,于是她大方地走到冒险家吧台前:“接取任务。”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大多玩家都跑到悬赏栏那凑热闹去了,只少数几个还留在原地在讨论着论坛里的新鲜事。 灵均同样不敢暴露自己和某个玩家走得太过“亲近”,她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后眨了眨眼示意栖归。 “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晚点来找你。”栖归低声朝她说着,现下人多眼杂,她又不敢做多停留,只好偷偷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趁着玩家们没反应过来,朝着公会驻点迅速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 灵均不解地歪了歪头。 难得她清闲一会,估摸着玩家们都去忙着追杀那两个红名了,她往炉火旁走,把编藤椅子往阴影里拖了拖,趁着玩家们没注意又挥动手指查看自己的面板。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又发现了些新的东西。 譬如说她的任务系统,可以选择的选项还蛮多的,有个雇佣的选项特别吸引人。 还有个紧急任务。 怎么刚刚发布任务的时候她没注意到? 按理说这么明显的选项她应该会看到才对啊…… 想不通,她只能把这些归咎于发了第一个任务后才能看到的选项。 …… 【22:00:00】 随着万千碎星般的光芒一闪,灵均久违地被传送到了“外面”来。 她虚空一划查看着自己的面板。 【第22层,兰蒙浮空岛】 怎么又给她传到这来了…… 温热的怀抱犹在眼前,她像个无赖一样抱着栖归的画面久久挥之不去。 脸颊有些烫,让她不明白是自己的数据错误还是什么情况。 忽然一道劲风袭来,强烈的刺痛令灵均倒吸了口凉气。 【hp-30】 她回头一看,熟悉的红名在她的眼前晃悠,还有那女人手里拿着的一把镰刀。 灵均伸手往身后一摸,低眼一看,鲜红的血液沾在指头上。 “没想到论坛里的传言是真的,还真能在下班时间见到你呀。”柳诗兴奋地转着她的镰刀,戏谑地扬笑两声,“呵……你的龟壳呢?不知道杀了npc会有什么奖励呢……” 灵均瞳孔骤缩,当即朝着另一方向逃跑,边跑边从自己的面板里找出自己的软甲装备上,又点出自己的武器。 一根朴实无华的木质权杖。 等级:101 有了武器灵均便没再想着逃跑,她一转身朝着追来的柳诗打了过去。 第156章 柳诗的战斗经验很足,她很快反应过来,用她的镰刀挡在身前。 离得近了,灵均就能看清她武器的全貌。 通身漆黑的、镶着红宝石钻的镰刀。镰刀和手持杖的衔接处挂着一条黑色的穗穗,一条泛着光的,五彩斑斓的黑…… 背后的火辣刺痛令灵均吃痛地软了力道,被柳诗一个顶击连连后退。 她依照着本能使了个假动作骗到柳诗,又在打到柳诗的瞬间,弹出了一条警告。 【无法攻击目标】 不是! 这是什么道理! 玩家可以攻击npc,npc不可以还手! 灵均没有别的选项了。 跑! 柳诗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戏谑着像猫捉老鼠似的追在她身后。 这一直跑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跑到明天早上7点吧? 灵均灵光一现,她划开面板,点到发布任务那一栏里选中雇佣。 【请选则你想雇佣的对象】 现在哪还有时间思考啊! 灵均下意识地填写了栖归,抬头间险些撞上树。 【请选则雇佣时间】 一天、七天、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她直接拉到最下方,无限! “你怎么也有面板?你是真人扮演的npc吗?” 身后进进追着的柳诗兴奋地问着,时不时传来灌木被砍断的窸窣声。 跑了不过五分钟,迎面撞上因雇佣任务赶来的栖归。 栖归瞧见了二话没说直接拿出她的长剑迎击上去。 “我没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门了?”柳诗眸眼一眯,挥动着她的镰刀横劈过去。 “这话该是我说才是,动了我们公会的人,躲一天了也该舒舒筋骨了!”栖归本来今天就找了半个地图没找见柳诗,谁知道找人期间又收到公会信息,柳诗趁机又去杀了她们公会一人。 刀光剑影间,灵均喘着气看着两人边打边吵,她大概是知道两人之间的矛盾,今天在冒险家协会前也听差不多了。 但是眼前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她失落的珍宝竟然在柳诗的手里! “我要她的剑穗!” 第121章 等会再给 后背的伤口灼烧得厉害,那刺痛逐渐有些发麻,叫人很不痛快。 曾做任务不慎被绊倒过,膝盖破皮的灼烧愣是抹药弄了三天才好。 过了下班点后会受伤已是个很苛刻的条件了,毕竟也没有npc会在下班点后被bug或是任务相关传送到别的地点。 ngo甚至没有专门给npc设计的药膏。 玩家们用的多是直接饮用的恢复药剂,那药剂是读秒恢复,也有瞬间恢复的高级药剂,而这种药,npc是没法直接饮用的。 这样的条件就更是苛刻无理。 灵均这后背的伤势看着严重,实则还碍不到性命,她的等级在那里,血条够厚。 伤不到性命,却实打实的难受。她受伤不比玩家们能喝恢复药剂几秒钟的事,得好久才能好起来,又得难受一阵。 她不敢去动,只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眸一刻也不敢停地盯着栖归和柳诗两人。 刚灵均喊得那一声不小,柳诗抽空瞥了一眼过来,狐疑的心思瞬起。 她是那种有问题一定要问个明白的人,正好栖归的剑横了过来,她把着镰刀迎上,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要我的东西?” 栖归不是多话的人,根本没有去理她的问话。趁着柳诗分神的空挡,她从背包栏里唤出第二把剑击了过去。 灵均在旁看得清楚,那剑刃直接戳进了柳诗的小腹,鲜血从她的腹部不断流出。 挨了一剑的柳诗也没再多跟栖归废话,她是个红名玩家,又不是街上那些好脾气好拿捏的玩家。 反应极为迅速地拿着从腰间挂着的匕首直直捅进了栖归的腰间。 栖归玩ngo向来是把痛觉拉到最大,这段时间她的感触神经又渐渐恢复,这乍挨了一刀的痛意席卷着她的身躯,一时没能适应走神片刻。 这一刻的走神叫柳诗抓了个正着,又是一个镰刀劈了过来,砍在了栖归的肩膀上。 将人的肩膀留下了个骇人的长口子。 柳诗得逞之后迅速拉开同栖归的距离,从背包栏里喝下一瓶恢复药剂。眼里的狠劲如她的镰刀般锋利:“本来我们两好好说,这武器说不定就让给你了,做个交易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我看……还是算了吧!” “杀了你爆装备也是一样的。”栖归同样从背包栏里拿了瓶恢复药剂喝下止血,顷刻间那骇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有本事你就来拿。”柳诗轻哼一声,把着她的镰刀再做御敌之姿。 灵均在一旁干着急,她又没法去帮栖归去攻击玩家。 又怕自己在一旁碍事,又朝后退了退。 新一轮的战斗拉开,栖归和柳诗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直到栖归不顾自己身上挨了两刀冲上去给了柳诗致命一击才得以结束。 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下,柳诗消失在两人的眼前,传送到了附近最近的传送点。 地上脆声的落了四件道具,正常情况下的玩家被击杀只会掉落一到两件道具,可红名玩家要是被杀了,不仅会损失双倍的经验值,同时也会损失双倍道具。要是运气不好,一次掉落个六七件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道具里,其中一个正是柳诗刚才手里拿着的镰刀。 血迹早已在掉落的那刻消逝的无影无踪。 “运气不错。”栖归挑了挑眉,风洋洋洒洒地落在她耳旁,将她的发丝连同着伤口一同吹走。 她将这些道具捡起来收好,又取了瓶恢复药剂喝尽,随着风一同朝灵均的方向望了过来。 不知道是怎么了,灵均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又猛然想起不该暂停,悻悻上了手又再度播放。 栖归拿着焕新的镰刀走了过来,随着她向前一伸的手掌而来,带这些清风吹过来。 “等等!”灵均忽然叫停,匆匆向后挪了两步,不敢再靠近栖归一星半点。 月色朦胧地映着点点银色,拢起她脸上的惶恐与惊惧。仿佛前面站着的人不再是她所认识的好友,而是什么夺人性命的洪水猛兽。 这反应结结实实地让栖归身形一顿楞在了那儿,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灵均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且不论是为了帮她在游戏里的“朋友”还是为了找寻她姐姐的好姐妹灵均被陷害的真相,她都应该问上一嘴原因。 “怎么了?”朦胧的月色同样照着栖归的面庞,将她那双时而深邃时而明亮的眼眸更添一分色泽。 “别把那东西拿给我……”灵均眼神有些闪躲,身体似乎有些本能地在抗拒。 即使心里再知道那是她要找回记忆的碎片,可身体上那种失去一切欢愉悲喜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听她这前后矛盾的话语,栖归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之前还说要这剑穗,真给你拿来了,你又不要了。这前后自相矛盾的话,总得给我个说法啊?” 灵均的薄衫外套沾了些她的血气,这伤口吹着夜晚的风,原先的刺痛灼烧都被化成了冰锥在敲打。 她不免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你先替我收着,晚一点再给我。” “晚一点是多晚?”栖归接着问她,手指在虚空之中滑动,调出了自己的任务面板。 面板上有好几条进行中的任务,除去主线任务和帮灵均找回遗失物的任务之外,新多出来的,就是一个保镖类型的任务。 而任务内容,无非就是保护灵均,免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 再至于任务奖励…… 这个黑心老板似乎没给什么实质性的物品,除去大量金币之外,就是些不值钱的又比较抽象的。 什么灵均的好感+10这类的。 而且这任务的期限…… 无限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惹眼。 “佞商。”栖归先是轻骂一声,随后将手里的镰刀收回了背包栏里,再是走近了两步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时瞒着我呢?” 那忽然凑近了的脸太过有冲击力,难免让人想到那天的投怀送抱。 灵均霎时红了脸,两团粉晕堆在脸颊之上,又忽地背后刺痛,轻哼了声:“嘶……怎么这么疼啊……” 面前的人连忙凑得更近了,她几乎是把脸贴在了她的耳边:“给我看看。” 这野外时不时还会刷出来一两只野怪,又是高资源地带,难免会有玩家路过,实在不是久留的地界。 “哪能在这瞧,要是柳诗杀回来了可怎么办?你们玩家,不都是可以就近复活的吗?”灵均瞪了她一眼,虽是这天色昏沉看不太清,可也不能太过冒险,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这理都是这个理,不用讲清楚栖归就能懂,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思虑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你担心,可你这伤也不能不管,不上药怕是好不了吧。” 第157章 先前的经历使得灵均没话可说,她缓缓点了点头。 “等我一分钟。” 对面这人说完话,手指不知道又在面板上勾勾点点做什么事。那些都是灵均没见过的新鲜画面,是只有玩家才能有的。 “好了。你背包里有没有斗篷一类的披风?”栖归从她的背包栏里取出一件暗色系的斗篷穿上,指了指灵均的脸,“你这样太显眼了,容易被发现。”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灵均先是从背包栏里找了一圈,还真找到一件斗篷,只不过和玩家们常戴的那些灰色系的比,她的这件银色的……还是很显眼。 她眨了眨看着面前的人,又低头看看手里的这件斗篷。 “你先穿上吧,有总比没的强。”栖归说着又查看了眼自己的状态栏,她将自己对好友的状态设置为忙碌中,又朝灵均比划了下。 看着栖归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子的方向走,灵均深吸了口气跟上前问:“你不是要带我进城吧!”她看着不远处已经能瞧见的一名玩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没开玩笑吧!” 按照平时灵均该是被系统传送走了才是,这会她还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接收到遗失物的原因。 既然她没走,那伤口总得找地方处理一下。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间别人进不来的隐蔽屋子。 于是栖归从玩家面板里迅速订了一间没什么玩家去的旅馆。 “没事,这边没什么玩家来的,你放心吧。”栖归又拉低了些自己的斗篷,她这张脸在玩家群体里也算是较为出名的。 确切的说,ngo的玩家多倾向于购房,而不是宿在哪间旅馆。就算是有的玩家偶尔会去住一晚,也大都选的离主城区近点的位置,好提防着被红名玩家刺杀。 时间紧迫,灵均也不好多在外逗留,只好跟着栖归身后小心走着。 她见栖归拉低了斗篷,自己也照着她的方式学,刚走没两步,又听着耳侧一声无奈响起。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就正常点走路好了,不用猫腰躲着。” “谁鬼鬼*祟祟了!”灵均理亏,她不好意思地呛了回去。刚这么一说,那斗篷竟有些不听话地被风吹起。 三两的玩家在街边站着说话,各自对着面板里的帖子说着什么,这头灵均和栖归她两的动静不算小,引得那些个玩家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 看这斗篷险些被吹落,栖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不迭将它往下拉紧了些:“前面就是了,有什么话一会再说。” 她没说的是,这旁边正好有个传送点,要是被路人拍下照片或是引了什么动静,柳诗赶过来可是很快的。 也幸好栖归将那话憋在心里,灵均紧张的情绪才没那么高涨。 两人沉默地走近旅馆,栖归去吧台前拿了钥匙,带着灵均走进了房间。 游戏内的隔音效果极好,房间与房间之间就像是被单独划出的两个区域,从隔壁听不到她们里面的声音,自然她们也听不见旁边都有些什么声音。 “已经没事了。”栖归收斗篷的动作一气呵成,她瞥眼瞧着出神站在门边的人,银色的斗篷将灵均罩在里头,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啊?”直到栖归开口问她才想起来,原来这会她们都已经进了房间里了,“哦……” “我说斗篷。”栖归从装备栏里取出一瓶外用药,又取了些纱布出来。 灵均脱下斗篷收进装备栏里,一抬眼,那明亮的灯光明晃晃地闪了一下,好久没见过这么刺眼的光。 只见栖归面前一屁股坐上了房里的软床,拍了拍身侧。 “我看看你伤得严不严重。” 第122章 呓语竟是自己 明亮的光照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似乎能将缝隙中的阴影都一览无余。 面前的女人,她的意思是……让她趴在她身侧吗? 所谓看伤势,不就是得露出伤口么。 那她岂不是得将身上的衣物全露个明白? 灵均站在门边犹豫许久,抬眼看了看那刺眼的顶灯,又眨眨眼去看坐在床上的栖归,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见床上的人再次起手拍了拍催促道:“快点啊?也不知道你这伤口不加以处理会不会发炎化脓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要越过内心的这道防线,灵均还得再做些心理准备。 “我也不知道……”灵均的眼睛实在是被灯光刺得太过晃眼,她低了头慢慢挪到床边,沿着床角一隅慢悠悠地坐下。 忽地耳旁传来一声轻笑,随着那晃眼的灯既远又近。 “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又不会像柳诗那样害了你。” “我知道的。” 灵均知道她当然不会,要不相处了这么久,在一早知道她有了自我意识后就上论坛或是去游戏运营那告发自己了。 说不定因为她这么一个“bug”还能得到些什么特殊道具或是奖金。 知道是归知道的,可她总觉得哪里别扭。 也许别扭的点在,她是游戏里的npc,而玩家也同样没觉得如今两人的行为是多么亲密。 顶灯太晃眼,旁边人又心大没什么感觉。灵均索性就不去看她,低着头缓缓去解扣。 幸而她今天没穿裙子,穿着一身碎花衬衣。天冷了,衬衣里头添了棉花,充棉量很足,即使是单穿一件步行在兰蒙浮空岛的夜晚也不会觉得冷。 可房间里似乎没开恒温器,后背乍一接触冰凉的空气,她瑟缩着脖颈轻颤道:“有点冷……” “那我再把恒温器的温度调高些。”栖归拉开她的面板,对着控制室内恒温器的读条又加了些,“调到28度了,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已经开过恒温器了么…… 灵均沉声点了点头,半拉着衬衫回头小声地问:“很严重吗?” 她那双眼睛里透着半些委屈,湿漉漉地望着人,心惊的模样似乎怕得厉害。 抬眼间,灵均刚要问上一句这次上药得需要多久,忽地眼上被蒙上了一双温热的手,以至于刚还觉着冷,这会又觉得热了起来。 也许恒温器的温度高了些…… “你别这样看我……” 那双手的主人喃喃地说着,也没刚才催促她来时的自若。 似乎是察觉了栖归的不自然,于是灵均忽地起了逗趣的心思。 “我哪样看你了?”灵均轻笑一声问,更想拿了遮掩的手去看栖归的表情。 她刚才回头不过是想看看后背的伤势有多严重,也不知道栖归就想到哪了。 “你先转回去。”栖归的声音略有微颤,她慌乱地别开了头,即使是用手遮住那双眼,她仍然是不敢去看。 “为什么?”她低声喃喃,不仅没转回去,反而刨根问底。一双长睫被掩盖在阴影中轻扫过温热的掌心。 与之前的相处不同,似乎栖归的触感神经又再度恢复了些,那搔痒难耐的微弱,是从未体验过的挠心肺。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欢喜自己的触感神经逐步修复,还是忧虑眼前令人困扰的场面。 “我……”栖归极小声地嚅嗫着,从牙尖挤出一个字后又顿了片刻,接着挤牙膏似的蹦字,“我会害羞的……” 听着栖归的话音越说越小,灵均轻笑了声,温温糯糯地拉长了音调:“好吧——” 学着栖归停顿的节奏,她顿了一刻才变动边说:“那我转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单音。 “嗯……” 转头的过程中灵均难免从漏缝的地方看见撇过半张脸的栖归,那是一张与平日里正常社交距离交谈不同模样的脸,很少和人近距离接触的青涩,夹着些嫣红的晕圈。 回了头,灵均拉着半截衬衣,身后半天没个动响,只能听见细微又很少的窸窣声,随即是一声极浅的吸气。 “她也狠得了心,下这蠹手……”栖归的眉头皱成矮山,看着眼前泛着殷红的伤口有些无从下手。 灵均这伤口倒是不觉得有多疼,无非是当时觉得有些痛,这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刺麻久了,反倒没一点感觉。 “没事的,我不疼的。也就看着吓人吧。”当时柳诗的镰刀挥过来时带着惯性,也不难想象那条道口有多长。 大约是……从掌心到指头。 “哪就不疼了?这看着明明……”栖归虽然曾经没尝过疼痛的滋味,可自从在ngo触感神经渐渐恢复后,当她把疼痛指数拉到最大,也多少能够感受到轻微的刺痛。 某个没心肺的npc说归说,可这伤口看着怎么也不会一点都不疼啊。 她又不是自己,触感神经有缺陷。 两个人都没再说,忽地陷入一阵默契的沉默之中。 随着一股又凉又湿软乎乎的物体触碰到灵均的后背,她冷不丁挺起自己的胸脯。 “很疼吗?我再小点劲?”栖归手上的动作与呼吸皆是一顿,“现在用棉球给你消毒……” 第158章 她说得很慢,手上的动作也是极其缓慢的,像是在品赏什么珍贵的古物,一会这样说,一会那样说。 灵均咬着自己的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实在是栖归的动作有些太轻了,轻到让她有些受不住。 可人家是实实在在的好心肠,有没有做错什么。总归不能说上一句她动作太轻了,再要重点? 也不知道这恒温器是不是调的温度有些高,总觉得整张脸……不,是整个人都热乎乎的,像是在炎夏里穿了件棉衣衬衫,烫的她脑子发晕。 煎熬的消毒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总算是结束了熬人的磋磨。 灵均干脆往床上一趴,脸贴着尚还算凉的盖被才吐了口浊气。 哪想到逃离了消毒的磋磨,又要再接受抹药的磋磨。 背上那双手隔着一层冰凉的物件像是涂抹调色盘里的颜料那样,一层又一层,前赴后继而来的药膏。 “你用什么上药的。”灵均的脑袋从蒙在被子里抬起,转头想去看。 “调色铲……”栖归有些心虚地解释,“用棉签的话,感觉效率不怎么高。伤口面积还不算小。” 不是,她用什么东西给自己上药? “是画画用的?”灵均不自觉地音调提高了些,觉得事情有点离谱。 身后传来一阵闷闷的鼻音,接着又是一阵默契的沉默。 这场磋磨实在是太久,久到灵均发困,整个人被热得晕乎乎的,枕着自己的胳膊昏昏欲睡。 “为什么要等会再给那个剑穗?”栖归的声音再度从上方响起。 灵均缓缓睁开了眼皮,似乎磋磨结束了,却能感受到一个滚烫的指腹,贴在伤口边缘完好的肌肤上。 烫到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的直觉。”灵均困得不行,刚睁开的眼皮又耷拉下来,实在是没劲去和那不自觉的指腹掰扯,“每次回收一个记忆碎片,当我情绪起伏过大时,没过一会就会陷入一阵虚无里,好像隔绝了所有的欢愉痛楚……” 她越说越小声,意识逐渐有些模糊,又猛地恍觉失重般的惊醒。 “镇定……”栖归皱起眉头,低声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灵均没听过这个词汇,也没从芸芸碎片式的记忆中读取到相关信息。 “没什么……我也只是猜测。”栖归又再度沉吟了片刻,将她滚烫到有些灼人的指腹收了回去,眼眸在刺眼的灯光里流转泛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真的npc,而是……和我一样。” 这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接,灵均没去接话,倒是栖归玩笑似的自嘲过去。 “不太可能吧……那也太诡异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为游戏里的npc,这不叫诡异还能叫什么? 这是兰蒙浮空岛的夜晚,静谧无声的夜,房间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灵均没去接话,心思却不停曲转,她坐起身拢起衬衣,回过头盯着身侧有些看不懂的眼眸摊手:“现在给我吧。” “现在吗?” 先前还着急给剑穗,这会栖归又开始犹豫:“才刚处理完伤口呢……” 要是忽略掉两人滚烫被热得有些殷红的脸颊。这场面还算是比较正经。 “没事,我能承受。” “好吧……” 栖归站起了身,走到较为空旷的地方,将镰刀从背包栏里取了出来。 她伸手去取下剑穗,却怎么解也弄不下来,就像是被镶嵌在凹槽里的宝石,卡得十分严密。 半天没能解开,又怕某人说自己是故意拖延时间,只好先递给她再说。 镰刀递过来的瞬间,剑穗自然而然地从镰刀那儿脱离开来。 灵均要这镰刀也无用,又还了回去。 剑穗接到手后,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有强烈的反应。 灵均瞧见自己的手腕上多出了一颗透亮黝黑的珠子,环绕着手腕而动,随着她心神一念,无数的记忆片段进入到脑海之中。 这次不像以前,不知道是不是这突然出现的珠子起的作用,稳定住了她的心神情绪,没有波动,塞纳斯大陆也就没有发生地震。 “怎么哭了?”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将灵均从恍惚里喊了回来,回神的时候,那滚烫的指腹已经贴在了眼睑处。 听着栖归的话,灵均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耳边又响起了强烈的呓语,比之前由远而近慢慢袭来的不同,这次似乎是贴在她耳旁说。 【找到她】 她这回听清了,不是什么呓语,而是慌乱且急促的,自己的声音。 栖归不会安慰人,之前灵均难过的时候,抱着她挨在草地上坐了许久。 这回眼前的人变得呆呆傻傻的,一句话也没给个回应。 她索性主动抱了上去,摸着灵均松软的后脑:“会好的,一切皆有来日……” 第123章 突破口 那所有的碎片就像是一块块不规整的拼图,所有的线索也在步步串起。 可要想拼好一整块拼图,其中必不可缺的,也是拼图。 然而这些脑海里的拼图,偏偏也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那几块,扰乱着人的思绪,捋不清来龙去脉。 以丹科技的总裁办公室,恒温器总是将外头的凉意与室内的温度隔绝开来。 裴瑛靠在她的皮质老板靠椅上很是舒松,她睨着对面一直站着也不肯坐的栖归,又缓缓坐直了身子去看电脑。 这个时代虽说光脑普及十分,可在重要办公机密,大多人使用的仍是老式的实体机器与纸质合同。 毕竟光脑数据可以篡改,可白纸黑字的东西篡改不了。 “你来就是说这些的?”裴瑛操纵着鼠标在她的电脑页面中来回点开表格,看似一直有事在做,可要真让人看了去,才晓得她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无意义做着重复动作。 正立桌前的栖归沉吟片刻,再度张口问道:“ngo的机房你确定没有问题吗?为什么总是三番两次地服务器波动呢?仅仅只是因为玩家数量超乎了预期承受?” 她的话是询问,可叫人听在耳朵里,又满是质疑的意味。 裴瑛操纵鼠标的指尖一顿,她从电脑后抬头去看栖归,被一个身在下位的董事成员这样俯视,她不舒服极了。 裴瑛眉头一皱,语气也不再先前的那般随和,语调都稍硬起来:“否则还能因为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我的管理吗” 近来栖归来公司的次数实在是有些太多了,多到让裴瑛不得不有所提防,生怕她起了什么对裴瑛不利的念头。 眼看着就要聊崩,可这次来的重点目的到是一句都没问到。 栖归连忙转了语调,眉目收敛几分戾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读的专业是数据程序方面的,我的意思是,要是咱们公司有什么难处理的技术问题,或许可以找我帮忙加固。” “公司养了那么多职员,我总不能叫她们吃白饭吧。你说是吧,小喻。”裴瑛刻意将小喻两个字咬的很重,随后又轻笑一声揭过这事,“你要是最近不忙的话,不如多看看我发给你的那些线下宣传活动。我看你在ngo里又是榜一,在玩家群体里的呼声也蛮高的。也省得我再费心思去谈一线明星的代言。” 说归说,裴瑛也只不过是客套话。她哪里是真有心去省那笔开销,反倒是她请了两个正值上升期的一线明星代言,还规划了下个游戏版本上线她们的cp限定活动。 总是打着弯绕圈也不是栖归的风格,她心一横,干脆逼问算了。 “你……” 话头刚起,一阵嗡声打断了栖归的话音。 裴瑛来电话了。 裴瑛盯着栖归,迟疑片刻才按下接听键,指尖还不放心地查看她的悬浮窗口上有没有设置私密接听。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裴瑛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她挂了电话语气强硬地朝栖归说:“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就不陪你闲聊了。”说着,伸手做了个请姿,赶客的意味分明。 栖归存了个疑心,她先是佯装配合地走了出去,接着在电梯旁的消防通道里划出她的光脑,手指不停地在虚浮的按键中敲敲打打。 紧接着监控里关于栖归的一切信息就变成了,她在这个点,走出了以丹科技集团大门。 总裁办公室独处于一层和员工分开,电梯自然也是分开的。 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员工过来。所以栖归待在消防通道里也算隐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没等一会,裴瑛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她警惕着看了一圈,接着按下电梯。 正这时,偏栖归的光脑传来信息,瓮声震动。 她处变不惊屏息凝神,连忙把自己光脑的震动给关了设置为私密静音。 电梯的叮声响起,却一直没有电梯门被合上的声音传来。 栖归将自己的身子往阴影里又缩了几分,待听到电梯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她才松了口气。 第159章 也没管刚才传来的信息,她大步走了出去,看了眼裴瑛乘坐的电梯层数。 那数字稳稳当当地停在37层再也没动。 以丹科技集团36层是总裁办公室,裴瑛忌讳这个,最喜欢图个吉利。 在栖归的印象中37层一直是空着的。 裴瑛去37层做什么? 栖归转身从消防通道走上去。 消防通道的门紧紧关着,这种材质的大门,一经推开铁定会发出冗沉而长闷的声响。 这会也不知道这层的情况是怎样的,栖归只好先按捺住,附耳贴在门边听里头的声响。 走廊似乎没有人,栖归贴耳在门旁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着。 她偷偷开了个小缝,见走廊里确实没人,这才缓缓拉开消防通道的门走出去。 这层的布局和公司里其它地方的内饰没什么太大区别,或是说和总裁办没什么太大区别。区别在于,它的门前多了一道生物密码锁。 这种密码锁并非知道密钥就可以进入的,必须要在系统中录入自己的生物面部信息才行。 刚刚在修改公司内部监控的时候就没看见过这一层的情况,栖归抬头看了一圈,这附近压根就没有监控摄像头。 她大可以直接黑进这个生物密码锁里,但她不知道裴瑛是用什么脸上的什么部位和密钥组合的。 要是她试错一次,说不定会引起系统警报。 保险起见,她还是再观望一段时间比较好。 门里似乎有微弱的声响传出。 栖归蹑着手脚附耳去听,她从未做过这样偷偷摸摸的事,心脏砰砰跳着好似要蹦出来。 门里的隔音算不上差,隔着门栖归基本也都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有频率一致的机器声响一直在运作。 难不成这里是ngo的服务器机房? 很快栖归的猜想便被打断个干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现在的身体无法再承受覆载?” 那厉声实在是熟悉,毕竟栖归先前还在裴瑛的办公室同她说话。 至于里头说的什么覆载,栖归听不见另一人说话。 “我要的是解决办法,不是事情发展的后果,明白?否则我花那么多钱叫你们来是做什么?” “要想拿钱,就得拿出点像样的本事来……” 随后是一声巨响,似乎是某种器皿被砸碎,碎渣落得满地都是,几小片还砸到了栖归这儿。 之后就没再听见什么动静了,栖归也不敢久留,裴瑛随时都会出来。 她又回到了一开始待的消防通道处,把门开了条缝,等着裴瑛出来。 幸而裴瑛没在里头久留,她刚回到消防通道没两分钟,裴瑛就从里头走了出来,跟她出来的还有个护士。 这会裴瑛似乎是气消了,她按下了电梯,转头对那护士说:“今天的工资正常算,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我等接班的人来了再走吧,以防出了什么差错。”茉莉并未走进电梯,说话间,她脸上的眼镜从鼻梁处滑到了鼻尖上。她这幅眼镜似乎有些年头了。 裴瑛划下光脑看了眼时间坚持自我道:“不会有事发生,宁婉蔷就住在附近,刚打电话给她,她说五分钟就能到。” “可这五分钟要是出了什么事呢。”茉莉语气淡淡的,听起来不像是关心人的样子。 “这好像已经和茉莉小姐没什么关系了吧?不用在我面前使你那副假良心了。”裴瑛不屑地轻哼一声,转头走回生物密码锁前。 茉莉本就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她只是顺口这么一说罢了,这生啊死的,的确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默声地走进裴瑛早给她摁下的电梯。 在电梯门还未关上时,裴瑛边输着生物密码锁边侧头道:“茉莉小姐,给你一句忠告。你要知道你这份没必要的‘仁心’,在这个社会上是最没用的存在。” 随着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回应裴瑛的,只有无尽的沉闷与频率稳定的机器嗡鸣。 四周响着清脆的按键声,八位数的密码。 栖归这回看清了,裴瑛是用她左手食指的指纹和唇纹的面部信息解锁的。 她所待的这个位置只看勉强看清走廊上的那扇门和电梯前一点的位置,再往两旁去的,就处于在她的视角盲区里了。 从刚才那两人的对话中,栖归隐隐能猜测出些什么,她此时也不敢贸然坐电梯下去,转身绕着消防通道走了下去。 离开以丹科技集团两个街区后,栖归才开始看刚才收到的信息。 是袁媋雾发来的信息。 【雾媋:明天晚上喝一杯吧,地点定在廊上假日。】 想必是她之前调查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否则她们之间都是尽量能不见就不见面的。 栖归转手回了个好的,她们的聊天记录里多是关于ngo游戏内的话题,至于其它的话题,向来都是约出来线下面谈。 雾媋都有所进展了,她也不能一直踏步不前。 栖归的指尖飞速地在虚浮的面板中敲击,片刻后她看着面板中展现的茉莉照片的信息,掉头前往另一个街区。 街边开着一家香味十足的咖啡店,每每经过都会被香醇的浓厚咖啡豆给吸引。 栖归余光透过玻璃窗,正好瞧见坐在窗边喝咖啡的茉莉。 茉莉的神情淡漠而疏离,并没有刚被老板开除的任何窘迫与失意,就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波澜无惊。 这样的人很少见,栖归站在玻璃窗前观察了她一会,然而茉莉仅仅只是在浏览她的便携机,并没有注意到她。 于是栖归推开咖啡店的门,来到茉莉面前轻声问道:“你好,茉莉小姐。请问……我能坐在这吗?” 茉莉淡漠的眼睛从便携机上抬起,看着栖归沉吟了好一会。她的唇瓣上干燥得起了好几块皮,抬手抿了口她面前的咖啡,眼珠时不时的向上瞟,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们没见过。” 第124章 敲门声 【恭喜冒险家们夺回第40层,碎石原野的归属权】 【恭喜冒险家们夺回第52层,哈里斯迷宫的归属权】 【恭喜冒险家们夺回第58层,失落之地的归属权】 这半个月里,ngo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见通关天音在空中播报,开山攻略组的人就像是有什么年底kpi一样疯狂推进度。 “不是吧,又通关了?这速度也太夸张了吧……”蓝发女人看了一眼世界排行榜等级,又看了眼自己的个人面板朝一旁感叹道,“我才41级,榜一都已经58级了?” 走在蓝发女人身侧个子略矮一些的紫发女人说:“要不怎么能叫榜一呢?又肝又氪的。我说,上个月看收藏榜第一的还是雾媋大佬吧?那收藏力可是吓人的二十一万!”说着女人两手一摊,“你再看这段时间,雾媋大佬的收藏力被栖归大佬反超,越位成了榜一,六十六万的收藏力啊!雾媋大佬追着后面赶也才赶到了六十三万,生生差了五万的收藏力!真是吓人……和后面的榜三江雪生生拉开四十多万的差距,这是什么概念……” “这收藏力怎么算啊?一比一和星币等值吗?”蓝发女人一边问着,一边来到了冒险家协会吧台前朝灵均顺口道,“交还任务。” 紫发女人结实地朝蓝发女人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啊,也不知道你玩这么久ngo在玩什么。”说着从背包栏里取了个“破烂”装备递给了灵均,“灵均小姐,废物利用。” 灵均接过紫发女人递来的装备,她调出抽奖转盘,一挥手示意,紫发女人随手一拉拉杆。 抽奖转盘正转着,紫发女人也没闲着,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和旁边解释道:“收藏力是按照背包栏里的装备收藏值计算的,包括但不限于肝出来的装备,还有氪金得到的一些其它特殊道具什么的。所以用星币去衡量帮上那几个大佬不太现实,没人知道她们到底花了多少钱。不过……论坛上之前不是说过栖归的真实身份是以丹科技的董事吗?对她们来说,到底只是一串数字罢了。” 蓝发女人点头附和道:“哦,这样哦……我对这个一直都不怎么关注,只是偶尔看一眼等级排行榜。” 紫发女人似乎没说够,嘶了一声:“话说开山组这半个月是不是打鸡血了?推进度的速度属实是有些反人类了……”她用胳膊肘往旁边戳了戳蓝发女人,“欸你说,我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要出大事……” “什么啊,你别在那神神叨叨的。你看眼抽到了什么好东西。”蓝发女人搓了搓胳膊,也不知道私底下被紫发女人磋磨多少次。 奖品的结果出来了,安安静静地摆在抽奖转盘下方出奖口。 【大干皮福音-蜂窝牌唇膏】 “我能抽中什么好东西,老非酋了……”紫发女人说着伸手拿出奖品一看,撇撇嘴接着道,“你看!又是新的广告宣传品,老非酋了。” 灵均见紫发女人絮絮叨叨一路,直到临走了还没忘留一句。 第160章 “我说真的,我的直觉一直很灵的……” “得了吧你!” 不光是部分玩家有这样的感觉,就连灵均也觉得ngo最近有些不太平。 起初是三天前灵均偶然被传送到了哈里斯迷宫,遇见了在找宝箱的彼岸花。 说来也怪,彼岸花认出了她,却没有贸然上前攻击她,反倒无视了她。 灵均心里没底自然也不敢在那里久留,连忙往别的地方跑,谁知道转角又碰见了柳诗。 当时情况紧急,有范例在先,在灵均的印象中柳诗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玩家杰出代表。 她下意识就拉开了自己的状态栏,刚点到雇佣那一栏准备召唤栖归过来,谁成想柳诗只是扬起唇角微微一笑,还对自己说了句。 “晚上好。” 然后柳诗什么也没做路过了灵均。 只留灵均一个人在原地凌乱,怎么月前的死敌忽然跟她问好,还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离开! 这已经不能用情况不对劲和奇怪来解释了,这分明就是诡异到闹鬼了啊! 有了这怪事灵均也没闲着,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偷偷上网浏览玩家论坛,翻遍了整个论坛也没找出原因。 这只是其中一件,接着还有昨天的怪事。 灵均竟然看见栖归和柳诗两个人一起过来交任务,神情严肃,两个人眉头都皱着。 交任务的瞬间,栖归也没避着柳诗和自己叮嘱了句。 “这段时间晚上我都在线,有问题立刻找我。” 随后两个人又一边讨论一边离开。 不是…… 到底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这些玩家疯了? 这些都还是小情况,不会影响到灵均的日常生活。 到了晚上十点,灵均正常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拉开冰箱拿了瓶牛奶放到加热炉里加热,片刻后她听到一声细微的动静。 由远及近的,渐渐增大了音量。是从屋外传来的,有人在敲她的门。 但这里是101层,玩家们目前的进度是58层失落之地,怎么会有玩家来到这一层敲响她的大门? 荒谬。 灵均以为自己太累了,累到幻听。 她没去理会那阵敲门声,转头又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食材,打开玩家论坛里,从她的浏览足迹里找到菜谱。 其实原本她可以不用去喝水去吃饭,她一个数据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她曾为了自己不需要这些虚假的生理需求而或愤怒,而或怀疑自困过。试图过一周不吃不喝,就连睡觉她也不睡,整夜干瞪着眼,无目的的浏览玩家论坛,或是听胶片,或是做些别的什么事去分散注意力。 结果当然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依然好好的出现在玩家们的面前勤勤恳恳工作。 有的时候那些纷杂的记忆会不断扰乱她,让她思绪错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很黑暗,是她不愿回想的至暗时刻。 可后来她忽然就想通了,她吃饭喝水睡觉,不是为了什么“遵守秩序”,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规律,更像个“人”而已。 那反而会叫她心里好受些。 “咚咚咚……” 敲门声非但没消失,反而愈来愈大,将灵均切小葱的声音全然盖了过去。 她动作一停,转头盯着大门的方向,眉头一皱。 自开服以来,玩家没法登上她这一层,npc更是从来没有在工作时间外有过接触。说真的,她根本就想不到有谁会来她的住处。 被好奇心驱使,灵均放下手中的刀,沾了些水的手指随意地往围裙上蹭了蹭,踩着松糕鞋就去了。 临到了大门前她反而怯了,敲门声已经停了有一小会了。 灵均站在门前犹豫片刻,手悬在门把手上深呼了口气才打开。 屋外没有人,只有成片成片的花海,洋洋洒洒地随着夜风舞动。 今天格外冷,立冬后以来还是头一次冷到让灵均打冷颤。 “难道真是幻听……”她疑惑着喃喃自语,要关门时听见了屋子旁传来的咯吱声。 灵均家门前一直摆着一个编藤摇椅,她时不时会坐在上面,什么也不想,抬头看着夜空放空自己。 那时除了花海摇曳的细微声响外,就只有编藤摇椅时不时的咯吱声。 有人坐在她的编藤摇椅上。 灵均瞬间毛骨悚然,这人敲了门却又躲到一旁坐上了她的编藤摇椅。 难不成是个精神病? 她扭头一瞥,准备看一眼来人就关门跑路。 哪想这来人不是个精神病,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玩家栖归。 灵均一时愣住,她张了张口,片刻才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思绪。 “你怎么上来的?”她除了干瞪着眼,也没别的了。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栖归面前,接着干瞪眼。 栖归坐在编藤摇椅上没动,她踢脚晃了晃,借着惯性悠哉定闲地摇着。 “今天不是打通了失落之地,刚好空下来在那附近转了转。从瞭望者瑟尔那儿得到件好东西。”栖归靠在编藤摇椅上懒洋洋的,似乎没什么劲,声音听起来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她晃了晃手里一颗绿萤剔透的水晶。 那水晶确实好看,淡淡的绿萤里头泛着些藻色,莫名有一种舒心的感觉。 “*这是什么?”灵均顺势伸手从栖归手里接过,水晶落到手中,详细的道具信息显现眼前。 【转移水晶[特殊道具][绑定道具][不可交易][不可掉落]】 (来自瞭望者瑟尔的传家宝) 灵均拿在手里看完就将水晶还了回去,她注意到栖归眼角起了一圈红血丝,轻声问:“要不要进我家里喝杯热牛奶?外面风大,进去说吧。” 话音刚落,她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栖归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她看起来真的是累极了,跟在灵均的身后安静极了。 屋里的温度和屋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屋内的恒温器开得刚刚好,很适宜的温度。 加热炉里的牛奶已经咕噜咕噜在冒泡泡了,灵均用隔热手套端上桌,又洗了个干净杯子。 栖归看着灵均忙前忙后,最终只给她倒了杯牛奶,沉声问道:“你不喝吗?” 灵均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是npc嘛,她们好像只给我准备了一人份的餐具。就是想买,商店也不对我开放啊……”说着从橱柜里拿了个瓷碗,“我用这个。” 栖归闷声抿了口牛奶,唇上沾了些奶渍,随后静静地看着灵均,她的唇上也沾了些奶渍。 两人相视一笑,好似近日以来栖归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得到消解。 “我来是给你送件东西的。”栖归说着从道具栏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摆在餐桌上。 是一副手套,很厚实的,冬天戴的那种。 第125章 她是活生生的人 餐桌上的手套无非就是灵均失落珍宝的其中一个,这是毋庸置疑的,灵均一看见那手套,心脏都连带着都跳得快了起来。 灵均的手端着碗面对着栖归,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 “刚才你也看见了,我有转移水晶,瑟尔小姐给的道具很好用。我可以用水晶去任何一层。就连未被夺回的领土层也可以。没想到我运气还挺好的。”栖归说得轻松,话音刚落又忽然捂着胸口剧烈咳了一声,接着又抿了口牛奶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纵使栖归不说,灵均也知道从塞纳斯大陆里寻找一个没什么语句描述的手套和锆石珠宝有多艰难。 而栖归仅仅只是用一句“我运气还挺好的”轻描淡写似是轻松带过。 说不上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总觉的这已经不仅仅是任务的事,栖归大可以慢慢做,没必要这么上心。 可她不仅没有,反而还在短短几个月里给灵均找回了四件。 “谢谢……” 千言万语在口中,最终也只化作了这两个字。却又比任何的话还要叫人听着窝心。 “不客气?”栖归说着轻勾着唇角,五指捏着灵均给的没半点特色的玻璃杯。 牛奶顺着她的鼻梁缓缓盖过眉眼,将一切面部神情淹在一片奶色。 她趁此时闭上了眼,眼珠子在眼皮下左右摆动,好似这样就能缓解一切疲惫。 “你在哪一层找到的?”灵均的视线又从手套移回了栖归身上,这才注意到一直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栖归的等级。 【栖归lv.57】 今天是开山组夺回58层归属权的一天,按理说,玩家们的经验值累积够的话,可以在通关boss镇守房间的那一刻,直升到59级才对。 怎么栖归的等级不升反降? 可玩家掉经验值的情况,无非就是…… 死亡。 越往上,经验值所需求的数值就越高,栖归直接掉到了57级…… 第161章 就像是证实灵均的猜想那样,栖归缓缓吐出一句, “63层,藏在一个坍塌的废弃小洞穴里。” 越级打怪很困难,所有的一切攻击伤害都会受到野怪的等级压制,不光是pve这样,就连pvp和玩家打pk台时一样。 弱肉强食就是ngo的法则。 灵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碗,心脏仍在有节奏地蹦着。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栖归,于是躲闪着神色又挪回了手套上。 手套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手套,像是路边随便一家商店都能买到的应急用的,没有繁复的花纹样式,要是被人随意丢在路边都不会起眼的那种。 可偏偏确是这样的一副手套,好似被施展了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想去触碰。 待灵均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拿起了这副手套。 再就是大片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既陌生又熟悉,还有好些意味不明的数字字母组成的几串。 “裴瑛……”灵均喃喃地念着,眼里没有聚焦,胸腔里似是被火山里的岩浆所灼烧,烧得人分不清究竟是难受还是生气。 很小的一声,却没能错过栖归的耳朵。 “你说什么?”栖归眉头一蹙,手里的杯子结实地落在桌上,她起身绕过桌子,抓着灵均的手臂没轻没重的那么一晃,“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嘶……”灵均恍着神在,被人乍这么一晃,给她碗里没喝完的牛奶都晃得撒洒出了些。 “抱歉,是我激动了。” 顺着声看去,淡淡的奶渍还沾在她人中处的唇毛上。很难不想象到她们的唇上都是这样一副滑稽样。 灵均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鬼使神差地放下手中的碗,探出拇指,将人的奶渍抹去。 栖归直抓住灵均作乱的手腕,直直对上了一双又陌生又熟悉的眼。 让人不禁想到被关在以丹科技“监狱”里的讨厌鬼,可她们又是如此分明的两个人。性格不同,眼神不同。 两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周围的一切声音都静默了,只纠缠着眼神,随着暖黄的光影交织在一起,牵出根根看不见的丝线。 敛眼,拉近,交错着鼻梁,呼吸声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晰,随着胸腔里分不清的情绪加重。 红唇近在咫尺,却没人敢再进一步。 只交错着,悬停在一触即发的位置。 忽然一声嗡嗡将这一切给打断,栖归后退了两步,慌乱地拉开了她的虚拟面板。 【丸辣:副会长你在哪呢?婚礼快开始了,你不会忘了吧!】 栖归眸光一闪,手指在虚空之中勾勾画画。 【栖归:怎么会呢,一会就来。】 灵均还为着刚刚的一时冲动而后悔,她瞧着栖归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躲着自己。 她是看不见栖归屏幕上写了什么,应该是和大多玩家一样开启了隐私权限。 只是看着栖归这架势,倒是…… 栖归捏拳放在唇侧轻咳了两声:“那个……我还有点事……” 灵均不是个爱为难人的,她直勾勾地看着栖归,在人要走之际喊了句:“栖归。” “啊?”栖归握着转移水晶的手一颤,选中了她要去的层数。一抬眼又撞上那双眼睛,同样与她未褪了暧昧的眼。 “小心裴瑛。” 骤亮的光将暖黄的顶灯盖过,碎星光点将栖归的身子没入,人就这么的,随意离开。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灵均那一句警告。 灵均收回了第四件失落珍宝,找回了自己的部分记忆,虽不太全,仍有遗漏缺失,可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大致已经清楚明了。 她才不是什么指引npc,她是活生生的人,被裴瑛剥夺了身体自由控制的ngo首席设计师灵均。 灵均下划出自己的面板,在管理员那一栏输入自己的账号与密码。 【验证成功】 整个屋子里,只有壁炉里滋滋燃着的炉火声响。 桌上的牛奶早就凉了,灵均却没心思去收拾,她在虚空里敲了半天,面前显现出一个虚拟的塞纳斯大陆的缩小模型。 红光在68层不停闪烁着,火光炸燃的声响伴着一声沉着的自若。 “找到了。” 【第50层,心愿观】 这一层是ngo的分水岭,意味着游戏进程推进已经过半。 至于栖归传送到这的原因,这一层也是伴侣登记所。 在ngo结婚,玩家们可以根据自身需求,自主选择举办婚礼或者不举办。 结成伴侣的两个玩家,会合并两人的背包栏,财产共通。 然而去伴侣登记所必不可少的,就是戒指。 戒指在ngo很稀有,只有通过做各类npc发布的隐藏任务或是从boss房间中概率掉落。 只有拥有戒指的玩家才可以来心愿观去申请伴侣登记。 今晚是来点虾丸和丸辣的婚礼,整个开山攻略组的成员都到齐了。 仪式已经进行到末尾了,余下的时间就是众人的放纵时间。 虽说这里仍旧没有保护,处于自由地带,可以被玩家攻击。 可这间厅里高手云集,没有不知好歹的人会来找开山攻略组的麻烦。 就说前段时间开山组和彼岸花与柳诗两位红名玩家撕成那样,到后来彼岸花组建了自己的红名公会,悬赏板上关于两个公会间的矛盾再也没人敢接。 就因为这两个公会一个是凤头,一个是第二,没一个好惹的。有去接悬赏的玩家,被两个公会的人虐得不能再惨了。 开山组的人热衷于锁定目标一个劲的和人打pk台,不把别人打吐,打到没有装备可打决不罢休。 红名公会有个很直白的名字,叫血色。她们喜欢在野外狙击目标,只要有玩家接了一次悬赏,她们就会将人的经验值虐空,再抢走玩家的所有装备。 两边都会导致玩家的装备丢失,玩家们也没必要去自讨苦吃。 厅内揶揄声闹哄哄乱作一团,竹筒本想着往丸辣的脸上抹一点奶油。谁成想一个手滑,三根手指印的奶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怎么说平日里丸辣也是攻略核心成员,在开山攻略组里多少有些威望,然这被竹筒这么弄一遭,她气得端着一小盘蛋糕追着竹筒满厅跑。 奈奈子本想当个和事姥,被这么多人围观,怪出洋相,劝一嘴也就算了。 哪想丸辣的奶油没抹到竹筒的脸上,反而一盘子砸到了奈奈子的脸上。 于是场面更加混乱了。 栖归坐在原处心不在焉的,她临传送时不是没听见灵均说的那句,反而是听的非常清晰。 导致她现在整个人有点凌乱。 如果灵均真的是npc的话,那么指引npc灵均不该提到有关裴瑛的任何话题。 可偏偏灵均说了,她绝非是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npc那么简单。 是…… 那个讨厌鬼才对。 雾媋近期没怎么休息好,她捏着鼻梁走到栖归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 猛地被人一拍,栖归打了个激灵,她抬眼看来人是雾媋,皱起的眉头反而更深了。 “情况好像有点复杂……”栖归对着雾媋道。 “什么意思?”雾媋不是很想在这里提任何有关以丹科技的话题,保不齐就会被技术人员给监听到,“有什么话见面再说吧。” 原先栖归和雾媋从茉莉的口中得知到的只是灵均被锁在那间屋子里,为游戏做覆载,以她的大脑作为雾媋未研发成功的基因修复的载体而已。 裴瑛对外界的言论都是假的,她压根不是成了植物人,只是被她控制住,成为游戏噱头的血馒头。 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血馒头的问题了,这件事已经远远超乎了栖归的想象。 裴瑛把灵均的意识上传进ngo里了。 “她是人啊!她是活生生的人啊!”栖归激动地拉住了雾媋的胳膊,眼底的红血丝似繁枝延伸。 第126章 人间五载,都是你 回收了第四件失落的珍宝,灵均的记忆也一同恢复了七七八八。 不光是这个世界里的有关记忆,还有之前的……廉晨公主和关栖归,摧月教的简灵均和简栖归,白城的宋灵均和沈医生,夏普灵均和卡佩栖归…… 过往的记忆就像是一块块被拼凑齐了的拼图,所有的认知将灵均拉回现实、认清现状。 于是她率先输入了管理员的账号和密码,利用管理员特权找到了最后一个,她藏有失落珍宝的地方。 在初建ngo所有构建的程序时,她在程序中留了一个后门,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会在什么时候出岔子。 当初设置后门的时候,可没想到是为了如今这样的岔子而生……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节点,是ngo公测的前一晚。 那一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灵均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一个活在ngo里的真人npc。 整块拼图虽是拼凑完整,可中间处却有两块拼图翻转过去,以至于仍旧看不清拼图的全貌。 第162章 “得尽快找到碎片才能破局……”灵均皱着眉头盯着虚浮空中的管理员面板,她指尖在空中随意打了几串代码,随后发送过去。 【第50层,心愿观】 满厅的彩带高高挂起,时不时反着水晶吊灯的光斑。绣球花球在空中一会儿抛出一条弧度,宾客接到花球的刹那欢呼着雀跃。 宾客们时不时发出一阵喧闹哄哄,一个个都闹着婚礼的两个当事人,想方设法地灌她们的酒,或是哄闹着她们做些成年人爱看的——喝个交杯酒,亲个嘴什么的。 厅内的欢庆氛围点燃着所有人的内心,尤其是同丸辣打闹后的竹筒与奈奈子。 竹筒倚靠在墙边休整,刚才那会的追逐战已经耗费了她的所有精力。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同样精疲力尽的奈奈子问道:“这场面,你看着有没有什么冲动?” 此话一出,竹筒结结实实地挨了奈奈子一个白眼:“我能有什么冲动?” 竹筒朝着人群里正捂着嘴笑的江雪努努嘴:“喏,办个证啊。说正经的,你们在一起也有小半年了吧。” “你这又操的哪门子心,要我说,你怎么不趁早跟咱们会长大人把事给办了,省的夜长梦多?”奈奈子边说着,边趁着竹筒毫无防备,毫不客气地揪起她的耳朵。 “哎哟!姑奶奶,我的好姐姐,疼!”竹筒捂着自己的耳朵用夸张的语气喊着,直到奈奈子放手后才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哪是你想的那样……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这事还比较复杂……” 这话倒不像是没心没肺只知道天天吃吃喝喝的竹筒能说出口的,引得奈奈子用稀奇的目光频频看她。 “你也知道这事复杂啊。”奈奈子从背包栏里取了两盒抹茶布丁分了过去,见竹筒的表情又恢复从前的那副傻样,轻笑了声。两人都很默契地吃着布丁,谁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奈奈子目光掠过人群时,恰逢迎来一双侧目而来的眼睛,也不知道江雪往她们这儿看了多久。 “日子还长呢。”奈奈子轻叹着。 人群外的犄角里,栖归正盯着邮箱目露惊异,只一瞬,她便面色如常地点开了玩家论坛假装浏览。 这一幕没有逃过一旁雾媋的眼睛,她还没从刚才消息的震惊里走出,这会见了异常,连忙问道:“怎么了?” “她……给我发了封邮件。”栖归皱着眉头,转头看向雾媋,眼里的担忧尽显,“这风险也太大了……” “任务有眉目了?你是不是快找齐了。”雾媋见她担忧得厉害,伸手拍了拍栖归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她本就是做这个的,不会那么容易给自己的行为留下痕迹的。那边不会发现的。” 刚刚灵均给栖归发了封邮件,没有任何文字,只是一张图片,一个很小的,被废弃的坍塌洞穴。图片的上方写着层数——68层,风铃磨坊。 要是发给别的玩家,她们肯定读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栖归不会,她找了那些个失落的珍宝,又怎么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定是最后一件失落珍宝,锆石珠宝的具体位置信息。 “嗯,我心里有数。”栖归点了点头,她沉吟了片刻,眼里似有流光闪烁,“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大家了,每日每夜地和我一起推进度……” “仗得一场一场打不是吗?这边和外面咱们都不能松懈,就等着你这头的好消息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雾媋说到一半,猛地皱眉压低了声音道,“最后一个是不是在60层以上?” 见栖归没反驳,结合着栖归目前的等级来看,雾媋倒吸了口气道:“你不会想着自己一个人闯吧!你这是在胡闹!” “你别管了,我自己有分寸。”栖归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烈焰铃兰,朝着来点虾丸她们的方向走去。 雾媋坐在原地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压极低,她压抑着情绪端起面前的冬藏醉雪,一口饮尽。 她们都知道,ngo每运行一天,灵均的处境就越危险。 当初从护工茉莉的口中得知灵均的大脑连接着基因修复机器就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可现在情况不同,时间拖得越久,灵均的身体包括意识就越危险。 谁也不知道晚一天将人救出来,会有怎样未知的后果。 未知的往往是最可怕的。 至于说为什么不报警,不去让官方介入这样的事。 试问一个集团,多次因为突破性基因修复成果被官方点名赞扬,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谁能保证裴瑛的背后没有保护伞呢? 她在做这样的违背人道法律的事前,没人在背后撑腰是如何敢做这样的举动呢? 没人敢赌。 水晶吊灯的顶光轻轻晃着,晃到雾媋手中的冬藏醉雪里粼粼流转,那面上倒映着一张人脸。 倒影里的女人从雾媋手中拿走酒杯放在一旁,一双圆润又明亮的眼睛轻轻眨着。 “抱抱我。” 雾媋很听话地照着做了,结结实实抱着竹筒从拥抱转成了揽着,又最终变成了靠着。 她现在心情好多了,总没了一怒之下出去杀一百个玩家成为红名的冲动了。 …… 灵均将邮件发过去也没指望栖归立马就去做。 她通过游戏公告查看到,今天晚上开山攻略组的人有人在举办婚礼,于是这一整夜她也没别的事情做,只好一步步加强自己的防火墙,接触游戏系统内的禁锢,好不再被系统的指令所控制与压制。 从现在起,她不再会被程序所控制,由她自己的意志支配她自己的身体。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似乎有人坐在了她的床边。隔着一层朦胧的夜色,轻轻哼唱着什么轻慢摇曳的旋律。 那旋律的曲调熟悉,似乎是记忆中,读大学时喻栖归常常跟在欣响身边哼唱的歌。 那时喻欣响和灵均两个人并肩走着,喻栖归总是跟在她们的身后,灵均每每见到她都要说她一句“跟屁虫”。 那道目光极其富有存在感,就连睡梦中都没法忽视。 倏地。灵均睁开了眼,她猛了吸口气,额头还沁了些细汗,和朦胧夜色里的一道探究的眸子对上。 床上的确坐了个人,正是发了邮件让人帮自己找东西的栖归。 灵均大学好友喻欣响的妹妹,喻栖归。 记忆里的喻栖归很少给灵均好脸色。 也难怪,灵均曾弄坏了喻欣响送给栖归的成人礼,一个手作的旧式游戏掌机。 不过说起来也是误会,毕竟她都没打开就坏了。 这个年代很少有旧时代的产物,那是喻欣响跑遍了各大机械零部件厂子找来的,自己一个个焊接打磨做成的。 她们三个都爱玩游戏,当时灵均去喻欣响家做客,一瞧见摆在客厅桌上的掌机就喜欢得不行,问了一嘴能不能玩,征得喻欣响的同意后她便拿了起来。 灵均见这个游戏机的外壳很新,一副被人珍贵的样子。于是只是拿在手里也没去开机,多问了句是不是她妹妹的。 喻欣响当时在家找资料,并未看见灵均问的是什么游戏机,她家里的游戏机又多,哪想闹了个乌龙。 这一抬眼看见灵均拿的是她送给自己妹妹的成人礼,于是连忙解释了句,让灵均放下别动。 玩别人的东西总是不好的,于是灵均也就没动了。 哪想刚想放下游戏机的瞬间,栖归开了门回来。 瞧见灵均手里拿着游戏机,一个箭步上来夺了过去,还朝她狠狠瞪了一眼。 接着便是游戏机坏了,再也玩不了。 虽是后来欣响又给游戏机修好了,可灵均和栖归的误会就这么结下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栖归不听人解释,气冲冲又跑了出去。 后来喻欣响胃癌病逝,栖归依旧没能好好听灵均一句解释。 “讨厌鬼。”栖归不客气地喊了一声,“你真是会一身的捉弄本事。” 一句话将灵均拉回现在。 栖归铁定是看出来了。 灵均心虚地闭上了眼,佯装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以为你装睡就能解决了?这笔账咱们以后好好算!”栖归举着手里的锆石珠宝,没好气地扒拉着她的手,“还不拿着!我都找到了。” 手里徒然被塞了一颗珠宝,灵均就是再想装睡也没理由了。以往栖归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她,这会栖归这个样子,反倒是令灵均起了逗趣的心思。 灵均没管集齐的记忆,反手握住了栖归的手用力一拉。 那蓦然拉近放大的一张伟大的脸,和面前人的错愕与被捉弄后的生气。随着灵均扬手一摘而下的皮筋,松散着缕缕发丝与一声不悦。 “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压抑的、不耐烦的情绪。 可这些情绪的背后,仍旧逃脱不掉的关心与担忧,无法遮掩。 只她们之间除了灵均捉住她的手外,再没有旁的肢体触碰。某人很是小心,另一只手肘稳稳撑着身子。 第163章 灵均慢慢挪动着她的朱唇,稍稍停在栖归的鼻尖旁,柔声似那蛊惑人心的忘忧草:“你好像触觉神经都修复的差不多了呢……” 栖归的鼻息间萦绕的都是房间里的杜松子的气味,还有一股清清甜甜的白桃味,那似乎是……和某人的唇瓣重叠起。 “那又怎样……”栖归轻嗤一声,说得没什么底气。有种窥见过什么不该见的,被人恰巧捉住的紧张。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口,总觉得撑在床边的手肘被人坠着千斤坠,重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灵均哪能就此放过她,早被人挣脱开的掌心开始慢慢上移,移到山顶间的耳廓旁,捋一缕她散乱的发丝,贴着她的耳垂掠过软唇,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她的唇,吐气如兰地问:“那你的神经会与我同频共振吗?感我所感,触我所思……” 见栖归敛眼没再看着自己,她挑衅地抬眉轻哼:“胆小鬼。” 这话不知又触碰到栖归的哪根神经,她蓦地抬眼对了回来,浑身透着不可遏的压迫,与盘踞山顶庞然的凤凰无二,撕开上古的书籍般的不客气。 “你是真担得起一句讨厌鬼,总是让人又讨厌,又深陷囹圄。” 随着话音而落的,是一个细密描摹的,勾勒诗书画卷的吻,流经所有的感触神经,从唇瓣酥麻着大脑,再到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神经。 满屋那清清甜甜的白桃味更浓烈了些,将杜松子的气息都盖了下去。 也不知灵均用的什么香薰,一会这浓,一会那浓。栖归心想。 她们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一个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一个不急一时慢慢等着她的猎物到来。 只是这场关系中,早分不清谁是谁的猎物,她们错综复杂的关系从不拘于任务。 两情相悦罢了。 这一吻很漫长,像是历经了冬日里的漫漫长夜,将往日的一切误解全都化在这个吻里。 在漫长的沉吟后,栖归问出了最想问的话:“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放心说,我这里不会被后台的人监测到,我已经加固这里的防火墙了。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运营方案。”灵均的眸光闪了闪,她吐了口浊气,“一开始ngo的策划好的是长远运营策略,逐步增加通关难度和氪金渠道,各大活动也是慢慢上,不像现在这样,连游玩时长也要付费。” “她接受不了。”栖归笃定的说着,依照着她对裴瑛的了解,她不是个在乎玩家利益的人,她永远在乎的都是她自己的利益。 “当然。”灵均点了点头,“她把我关在这里,就是不想我妨碍她。” 这会说到正事,栖归那虚浮的心思也渐渐沉稳下来。 在两人接吻前,栖归的邮箱收到了一个文件,没有署名的文件。 她拉开邮件,打开隐私权限问:“这是你发给我的?” 灵均看了一眼,点头说道:“你把这个文件拷贝到你的移动硬盘里,你看了就明白了。” “那我该怎么把你的意识……拉回现实?之前我在她关你的门口听见过什么覆载运行之类的,应该是和服务器有关。”栖归微微稍一蹙眉的时候极美,她困惑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向她所忠信的神祇悯问。 两人头抵着头,鼻尖萦绕的都是对方的气息。灵均盖了层蚕丝被,栖归就压在被子之上。 夜色将屋内的静谧拉得很长,灵均抬手覆在栖归脖颈上未消退的伤痕之上,刚一碰到,指下的人轻颤着往后缩了缩,随后又乖乖的没再动。她描摹着那道伤痕,甚至能在朦胧之中瞧见指尖所触的肌理之下的青红分明。 “你又忘了喝恢复药剂了。”灵均淡淡说着,也不知在没有推进游戏进度的状况下,栖归到底是怎么拿到的锆石珠宝。 灵均默了声又缩回了指腹,一双泛着些荧荧月光的小山眉轻轻蹙着,她的眼里装着不忍,又装着河渠里的粼波。 栖归抬手抚平了灵均的眉头,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阖上眼摇摇头了。 这事两人都很默契地揭过。灵均再回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些轻微的不忍:“我原来有一点隐隐的猜测,我猜到如今在这里是她的手笔。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才敢确定,服务器是用我的意识作为载体运行着。至于出去的办法……我得输入一道指令,让玩家们的账号在24小时之内无法复活,在这之内必须杀光所有ngo里在线的玩家,服务器里只存在我一个人情况下,我才会去突破她给我上的数据枷锁。” 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只有一条命,包括作为npc的灵均也会失去保护,从不可攻击对象变为可攻击对象。更麻烦的是她的身份定位是npc,她无法对玩家进行攻击。 “我怕她察觉后会有动作,我需要你的朋友们在现实里配合我,支走她。”灵均专注着盯着栖归的眼睛,“一但我输入这道指令,所有未登录的玩家在这期间将无法登录。”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所有的玩家踢下线呢?”栖归刚问出口,心里就有了答案。她自顾自地说着,“因为送你进来的会察觉到……” …… 【第1层,荆棘黎明】 冒险家协会吧台前聚集了一群玩家,只是这次不同以往,这次的冒险家协会里面没有指引npc灵均,里面只剩不断烧着的炉火,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啊?npc去哪了?”有玩家已经在这里等了五分钟,她原以为又是什么新的bug,却迟迟没有见修复的公告传出来。 “拜托,人家有名字的,叫灵均ok?别一口一个npc的叫着。” “npc就是npc,难不成还能变成人啊?有区别的好吗,她就是个负责交接任务的工具,怎么还玩忽职守起来了。” “说不定灵均就是因为讨厌你这样的人才逃跑的。”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欸……总觉得最近灵均的活人感越来越重了……” 灵均从冒险家协会里消失的信息已经渐渐在玩家论坛里传播开来,有看热闹的玩家从别的地方赶过来专门来看热闹。 过了一小时,依旧没见到灵均的身影,于是玩家们愈发焦急起来,卡着时间没法交接任务,游玩时间又要付费,有的等不及的已经走往传送门的方向离开了。 “你们快看论坛!” 论坛里最新的一条帖子里显示着消失的灵均正在40层,碎石原野。 而且今天去那儿抽每日转盘的出货率还高到吓人。 于是这些玩家又一窝蜂地去了40层验证真假。 这些玩家不为别的,专是为了灵均的每日一次的废物利用而来的。 以往抽到的装备多是一些破烂,或是些生活用品,赞助商的绝佳广告宣传物和战斗无关的小饰品。 譬如什么指甲油、护手霜、次抛的美瞳,染发膏、美妆护肤产品等等诸如此类的。 聚集起这些个玩家,主要还是因为今天的出货率格外高。 动辄就是一件紫色品质的武器或防具,还都是根据玩家目前能使用的等级出的。 这样的事搁在玩家论坛里,只会有玩家晒出来被别人贴脸追着骂说她是个海豹,上岸专门来晒欧气的。 可不仅仅是一个玩家这样做的,成批量的玩家接二连三地在论坛里发帖,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bug。 “居然是真的!我抽中了紫色品质的重刃!”一玩家抱着她的装备哈哈笑着,还不忘朝灵均眨了眨眼,“非常感谢灵均小姐!” 灵均轻勾着唇角回道:“这是你自己的运气,不用谢我。” 这一出,以至于身后的那些个玩家各个眼红起来,她们争先恐后,生怕下一秒这个“bug”就消失了。 “这也太热闹了,我得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啊……不会还得加班吧?”灵均一边替玩家收她们需要置换的装备,一边抬头吐槽着。 这样的人性化吐槽让玩家们结结实实听了个清,于是她们又开始讨论。 “你们最近有没有感觉,灵均的活人感越来越重了?” “当然有啊……上个版本更新后我就觉得她皮下是不是真人在操控,就是没人信我。” “可这个工作强度要是真人的话,十五个小时也太黑了吧……” “合理怀疑一下皮下可能两个工作人员来回换!” “要不问问?” “问谁*?” 玩家正抽奖转转盘呢,她朝着百无聊赖正发呆的灵均问:“灵均小姐,这个抽奖概率到什么时候截止?” 灵均伸掌挡在自己的唇前打了个哈欠,又朝玩家wink了下:“福利截止到今晚八点,之后就罢工咯。” 此话一出又是引得玩家们议论不断。 有人在玩家论坛里分析灵均到底是不是皮下有真人在操控运营。 而这些个玩家准备离开前往传送点的时候,瞧见开山组的那些个平日不经常见到的大佬,纷纷挥手打招呼。 “竹筒大佬也来参与抽奖呀?今天出货率真的很高,我刚出的金色品质的武器!” 第164章 竹筒眨了眨眼笑着说:“是吗?那你运气可真好……” 只见她稍一握紧手中的大剑,随着话音刚落,刚还在和她对话的玩家便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非常快,快到没有玩家看见,就是有瞧见的玩家,也被潜伏在暗处的奈奈子给收割掉了。 毕竟大部分的玩家等级都还在四十多,和开山组的人差了十多级。ngo每一级都有质的区别,更别说十多级了。 这是灵均和她们商量好的聚集玩家的方式,一方面为了抚慰玩家们的心灵,她还特意开了死亡不会掉落装备和经验值的指令。另一方面便是解决了去寻找大批玩家的时间。 “没想到还有一天能体会到当红名的感觉啊……”竹筒在解决二十名玩家后,名字逐渐显现成了橙名。 奈奈子捏紧了手里的圣盾,同藏于暗处里的另外几个人道:“这才是个开始呢……” 这么大的事当然没有逃过游戏运营的眼睛,她们一监测到今天玩家们废物利用的数据格外异常,且这之后玩家们的在线数量只降不增,立马就开始查各方面的程序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查就是一小时,程序员们查了半天也没查到这究竟是哪里出现了bug。 损失是实时的,每有一个玩家获得奖励,集团利益就受到一定的损失。而且每分钟游戏客服都能接到玩家打来的投诉电话。 裴瑛接到秘书的电话,在办公室里气个不清,她甚至是怀疑有什么外部人员在攻击她们的服务器导致的数据异常。 实在是没了办法,她才拨通了某人的电话:“帮我看下游戏服务器是不是被人恶意攻击了。对了……顺便看下灵均的程序有没有异常。”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才刚睡醒,打了个哈欠:“你等下哦,我看看。” 随后就是一阵很长的沉闷,接着又是一声严肃:“有被恶意攻击的痕迹,这是个高手,我需要点时间修复。” “嗯,交给你了。”裴瑛刚挂断电话,办公室内的座机又响起了铃声。 是法院打来的电话,告知她需要现在去一趟现场确认情况。 这头服务器的事情还未解决,另一头的法院又来催,还拒绝不了。 裴瑛真的是有理由怀疑是不是有人设计好了搞她。 她又给秘书打了电话,让总监去跟进ngo的进程实时和自己汇报,接着则是下楼开悬浮车去往法院。 ngo内的在线人数还在不断减少,开山组的人早已各个成了红名。 碎石原野上的人刚发现了不对劲,便拿起了武器同开山组的那几个红名开始打了起来。更有比较极端的玩家尝试去攻击灵均的。 而这一次,灵均不再被透明的蜂窝所保护着,所有的玩家都看见了灵均头上的血条在被攻击的刹那减少。 于是场面变得更混乱起来。 奈奈子主要玩的是圣盾,是团队型的坦克,她在第一时间将灵均保护在了身后。 这样的举动令灵均很有感触,她连忙在组队语音里安慰大家道:“没事的,我血条厚,挨几下不会有什么事的……” 竹筒边打边扬声反对道:“说什么呢!灵均姐姐的情况副会长都和我们说了,这种事情我们一定要帮你的!” 来点虾丸在远处举着她的逐日弓,将弓弦拉满,箭头渐渐燃起了火光,在她松手的那一刻,射到人群中的箭爆炸开来,直接炸死了十来个玩家。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两个红名不也是吗?”江雪手持着大剑横扫过去,直接秒了八个玩家。 组队里除了栖归、竹筒、奈奈子、江雪、来点虾丸、丸辣之外,还有两个灵均熟悉的名字。 柳诗与彼岸花。 这让灵均又意外又觉得在预料之中,早在那次在哈里斯迷宫遇见她两时,灵均就怀疑栖归是不是和她们说了些什么,又或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栖归和柳诗与彼岸花她们几个都习惯于单兵作战,每个人顺着灵均口述的层数一一找过去。 不出半小时,塞纳斯大陆里的玩家已经急剧下滑到只有三十个了。那几个剩下的玩家还都是等级比较高的。 灵均能实时查看到玩家的在线数量,也能查看到每一层玩家的数量。她在碎石原野的玩家都被肃清后就传送回了花海庭院之中。 直到塞纳斯大陆里除了组队里的玩家,再也没了别的玩家。 竹筒瞥了一眼彼岸花和柳诗,悄声和一旁的奈奈子窃窃道:“那两个怎么办?我们是可以自杀,可她们万一不愿意……” 话音还没落,引得柳诗嗤笑一声,她勾手撩起眼前遮挡的碎发阴恻恻地说:“姐妹,咱们还开着组队语音呢,有什么小话不能说出来啊?我又不是听不见。” 竹筒吃了一记瘪,丸辣连忙阴阴怪气上了:“我们跟某些红名又不熟,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愿意自杀?” “哟,现在你们不也是红名么。”彼岸花翻了翻眼,举起匕首放在舌尖舔了舔,“放心吧,比起让灵均没了命,还是让雾媋和栖归欠我一个人情比较划算……” 说着,她举刀结结实实地刺中了自己的心脏。 ngo内的战斗机制,向来都是致命伤扣除的血量最多,若是刺中心脏这样的位置,三秒内没有喝下恢复药剂,便会直接死亡。 柳诗同样翻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丸辣:“下次事情解决了能上线,咱们两可得好好打一次pk台。” 丸辣抬着她的下颌看了回去:“我肯定奉陪到底。”话落,又别扭着说了句,“谢谢……” 于是这之后大家又纷纷自杀下线。 此时塞纳斯大陆里,只剩下栖归和灵均两个人。 栖归来到花海庭院时,灵均站在花海中央早早等着她。 “你来了。”灵均拨开了栖归额前的碎发,眼里闪烁着无尽的温柔,“辛苦你了,我可以看看你的淬牙剑吗?” 她说得有些着急,栖归一瞬间有些疑惑:“你要剑做什么?”她也只是这么一问,却还是听话地将剑拿了出来。 灵均将剑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在栖归惊愕的眼神里刺中了自己的心脏。 接着失去了所有力气,像没了根茎支撑的花瓣,渐渐枯萎。 “你做什么!”栖归一下子慌了神,她连忙扶住了向后坠落的灵均,连平常里平稳的声音都没法顾虑,“玩家没法复活,你也是同样啊!你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吧……” 栖归不傻,她也是会做程序的,灵均的一举一动她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刚才这一刀着实是刺得有些狠了。眼前的画面正在极速退去。 还好先前灵均将疼痛指数给调成了零。 灵均费力地眨着眼,手垂在花海里都没力气抬起,虚虚地说着:“我在那头等你……” 花海拂着冬日里的风,一个个钻进栖归的肌理中散着刺骨的寒意。 她霎时失了分寸,这感觉比当初欣响离开她还要无助,只知道点头。她阖了阖眼,泪水便从眼眶里夺出。 她没有别的话说,只一个劲地问灵均。 “疼不疼?” “疼吗?” “很疼吧……” 此刻灵均已没了劲摇头,半阖着眼声音细弱蚊蝇:“不疼……” 随后便如枯萎的花瓣,深深坠落入无尽的虚无之中。 栖归一刻也不敢耽搁,她将灵均平放在花海之中,从背包栏里取了另一把剑刺中自己的心脏。 她像万夜宇宙里的星夜,散成几千万个碎星渐渐消失,可花海中的人,却永远睡在了花海中。 灵均的行为无异于是在自杀,她把自己的意识从ngo里剥夺开来,要是栖归没有及时地将灵均同连接着的机器脱离开,那下一次服务器修好时,就是灵均真正的死期。 这是一场豪赌,是一场栖归原先不知道的豪赌。 是怎样的一种信任,让灵均把她的命都交给了她,栖归自己都不敢想。 也许从一开始,灵均在意识被传到ngo的那一刻,将所有证据和躲藏被裴瑛格式化的那一刻起,她就将性命交给了自己。 裴瑛就是在将灵均的意识上传至ngo的那一刻,格式化了灵均所有的记忆。 要是灵均在被格式化的最后一秒前没有将自己的记忆拷贝下来,打散成五份散落在ngo里的各个区域,那么她的人格也早早的被抹去。连写程序让栖归帮自己找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灵均所做的一切就是一场豪赌,她堵栖归一定会玩这个游戏,一定会帮自己找到这些记忆。 栖归从营养舱里醒来时,泪痕仍在面颊上挂着。她已经顾不上所有,着急忙慌地下床蹬上鞋,开着悬浮车就往以丹科技集团的大门去了。 栖归和雾媋也并非无脑莽自己单干,她们早在行动前就已经联系好了警方,为保其中没有和裴瑛勾结的人,专案小组里的人甚至做了一份人际关系往来的背调。 雾媋在让法院打电话给那一刻起,给早在警局里的人发了信息。 第165章 于是当栖归来到以丹科技集团的大楼时,楼下那一圈子早被警局的悬浮车给包围起来,还有一辆救护车。 去的时候,经理正带着安保人员拦着大门不让警员进入。 一见到栖归来了,活像是见到了在世神仙,巴巴地上到跟前来同她控诉道:“喻董事,您看看这些个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将咱们这给围了起来。我不让她们进,她们还偏要硬闯!就算要我们配合警方办案,也总得出示下行书公文吧!” 正常人要是见到了这么多警察,早就吓得丢了魂,哪还能像经理这样,冷静到第一时间找安保来把大门给堵着不让进。 “让她们进就是了,人家按程序办事,你又何必阻拦呢?”栖归上下打量了眼经理,这里头的细节她都懒得再去想。 话音刚落,栖归摆了摆手作势便要往里头进。 眼看着情况不对,经理示意几个安保人员将大门给彻底堵死了。 她伸手拦住了栖归,语气再没先前的尊敬:“还请你别再往里进了。” 栖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我是集团董事,这栋楼,警察进不得,我也进不得?” “还请您别为难我一介打工的。”经理仍旧是那副说辞。 “好啊。你不是要公文吗?”栖归冷哼一声,转头对着人群里正朝着自己走来的汪队长道,“汪队长……” 后面的话都不用栖归再说,汪队长将纸质的公文搜查令拿了出来,怼在了经理的脸前。 那一丝不苟的神情里赫然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陈经理。” 陈经理咬了咬牙,身子不退反进,却只迎来了汪队长那黑漆漆的脉冲手枪。 “咔哒。” 清脆的扳机被扣响声,陈经理再没了理由去阻拦。 她没必要。 “现在可以进了吧。”栖归冷冷地瞥了陈经理一眼,语调略有强硬。擦着陈经理的臂膀,同汪队长一起进了大楼。 外部仍有部分警备守着,七个警员同汪队长和栖归一同登向顶层。 门禁静静地挂在墙壁之上,汪队长一挥手:“小朱。” 那负责破译各项设备锁的警员走上前来,划开她的光脑对着虚空敲击许久。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朱警员皱着眉道:“这组合序列太多,而且我查到只有三次输错的机会。” 一直在旁没有发言的栖归佯装一副思索的模样。 “我记得……裴瑛设置密码的习惯是用虹膜和指纹,对了,她是左撇子。”其实栖归早从茉莉那儿问到了密码,只是她总不能只接告诉警方,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有了这个提示,朱警员很快解开了密码。 “有了!”她眉梢一抬,看向了紧闭的大门。 一行人推开了门,门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和输液用具。 除了躺在床上的灵均之外,还有一位实时监测状况的护士,宁婉。 汪队长出示着自己的证件,厉声喊了句:“警察,不许动!” 栖归没去管她们抓人,她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一直嗡声不断的修复基因机器。 她三步并两步飒踏而去,顺着数据线一路找到电源线。 谨慎起见,栖归并没有直接拔断电源。她先是按照雾媋给的提示将机器里的数据给清楚解放,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才拔下了电源。 同一时间,汪队长用脉冲手枪指着宁婉蔷问:“怎么让灵均醒过来?” 宁婉蔷抬眼看着汪队长,并没有回答。 “我问你话呢!”汪队长见惯了不配合的人,她又抵着脉冲手枪往宁婉蔷的心口处近了些,好声好气道,“现在好好配合,还能根据你的表现从轻发落。” 宁婉蔷来这里替裴瑛打工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见不得光的工作,毕竟那么丰厚的薪水,加之被密码锁着的人,怎么看都像是违法的事。 可她实在是缺钱,因为一场医疗事故,她成了医院的替罪羊。不仅丢了工作,连其她的医院也不愿意收她。 她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同意。 “我不知道,我只是打工的。裴瑛让我来这里每天确认她的身体状况,其她的事她从来不告诉我。”宁婉蔷将自己摘得干净,目光掠过汪队长,看了眼角落里忙碌的栖归,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接着说,“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我同裴瑛签订的保密协议。我光脑里有扫描备份。” 朱警员在一旁抬了抬下颌:“打开。” 宁婉蔷从容地打开了保密协议,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保密协议上确实提过,禁止过问一切和工作内容无关的问题。”朱警官指着其中的一则约束条款同汪队长道。 案子陷入僵局,众人一时又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一个不注意,灵均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在众人眼皮底下,栖归从容地走到灵均的窗边,将她头上所佩戴的游戏装置以及脑袋上链接的数据磁吸线给拿了下来。 “喻栖归,你做什么!”汪队长瞪大了眼睛,连忙出声制止栖归的行为,“你别乱来,万一导致灵均无法醒来……” 栖归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她边解开繁琐的仪器和磁吸数据线,边淡淡地说着:“汪队长,您别忘了。我也是数据工程师。我从袁春芜那了解过失败的基因修复机器。” 她解开所有的装置,拨开灵均额前凌乱的碎发,接着道:“何况灵均是我姐姐的至交好友,也是同我最亲密的人。我比谁都在乎她能醒过来。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汪队长同在场的警员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床上的灵均缓缓开口喊了句。 “栖归……” 很小声,却又能听见。 “我在。”栖归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下。又生怕灵均没有听见,只一味地反复重复着,“我在……我在的……” 汪队长透过通讯器连忙同楼下的警员道:“快让医生上来!” 待医生带着担架上来,栖归跟在灵均身侧一步也不愿离开,两位警员一路跟着栖归去了医院,汪队长则是带着宁蔷薇去了警局里。 至于裴瑛后来请的另一名护士,裴瑛进警察局里被审问时,一一招了个干净,她向来是以自己利益为重的人,连同着和她上头帮她做掩饰的副局长也招了个干净。 裴瑛涉嫌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强迫交易罪、侮辱诽谤罪、以不正当手段谋取利益罪、行贿罪、侵犯商业秘密罪等多项罪名被警方所逮捕时,在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民众知道了一直以来的基因修复技术是骗局,游戏里的npc居然用的是真人,所有人都在声讨裴瑛。 newgodonline,为创世突破性的基因修复技术而生的全息游戏,裴瑛将它命作为神,游戏名都在这一刻变得令人作呕起来。 游戏界的神作依旧是神作。 可也仅仅只是游戏的玩法本身。 裴瑛对创造出神作游戏的首席设计师灵均的迫害,令ngo蒙上了一层无法被忘却的耻辱。 所有人都在为灵均鸣不平。 其中首当其冲,就是ngo里的玩家们。 原先被开山组的人满地图给追杀的怒气全都转移到了裴瑛的身上。 【不是,原来灵均真是真人啊?我就说npc还有休息时间这么奇怪呢!】 【重点是真人吗?重点是灵均不仅不是植物人,反而被迫害成了npc!人家不是自愿的!】 【要我说裴瑛这女人也太吓人了,这么反人类的事她也干!】 【狗裴不干人事,天天割韭菜就算了,竟然还欺负我们灵均!】 【咋,你还爱上了?】 【那可是我们ngo女神好吗!】 【谁人不爱灵均女神,呜呜呜呜,她也太惨了,设计出这么好玩的游戏,还要反被狗裴陷害!】 【狗裴该死!】 由于这件事的影响过于恶劣,其中还牵扯到当地警局副局长受贿一事,上层原本打算捂嘴不让媒体爆出这件事。 可当时以丹科技集团楼下围了一圈群众,有眼的都看见了,早在灵均进救护车的刹那,就有人在网上大肆谈论这件事。 捂嘴是捂不住的,于是上层只能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加大对裴瑛和相关人员的严惩力度,勒令以丹科技集团停服整改。 至于受害人灵均,会由最权威的医疗团队进行治疗。 裴瑛被判处死刑,由于事件特殊,她的非法所得被国家收缴,其余个人资产由亲属继承。 至于裴瑛在以丹科技集团内的股权,由于灵均在宣判期间并未苏醒,没有执行能力,被法院依情节判定给喻栖归收购。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ngo删除了原有的游戏时长付费模式,改由免费在线游玩,也就是灵均最初制定的运营方案后重新整改上线。 当然,它不再具备修复基因的功能,仅仅只作为一款全息游戏。 第166章 冒险家协会前的指引npc更换成了真正的npc灵均。 为了不引起误解,ngo官方还公开了除了商业机密外的游戏数据。 ngo不仅没有因为裴瑛犯罪的事而陷入低迷,反倒更火,彻底成了家喻户晓的全民游戏。 一个月后…… 第一人民医院的高级私人病房内。 病床前围着六个女人,各个朝着病床上的灵均嘘寒问暖。 “灵均姐姐,你现在怎么样啦?”奈奈子问。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在线下见面,我是江雪。”江雪朝灵均招了招手。 “哦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奈奈子!”奈奈子连忙补了句。 “我是来点虾丸,当时在远处打aoe伤害的弓箭手……” 来点虾丸的话音未落,又被丸辣给打断:“我是丸辣!我经常在冒险家协会前跟你说话的还记得吗!” 刚一说,丸辣又被竹筒给挤开:“我!还有我!我是竹筒,我是美甲专业户,天天抽奖不是美甲就是指甲油的非酋!” 她的话要比其她人密,喋喋不休地说着:“半个月前就听副会长说你醒了,就是一直不让我们来看你,要不然的话,哪会等到现在才来看姐姐!” 雾媋在一旁似乎很不满竹筒的话,她捂着竹筒的嘴,冲灵均点了点头:“我是雾媋,开山攻略组的会长。很抱歉,因为我公司的研究机密泄露而导致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来之前栖归就告诉过她们,灵均并没有失忆,她游戏里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记得。 栖归也不知道这些个人激动什么,她耷拉着脸,眼神宛若锋利的匕首,一个个朝那些个吵个没完的五个女人看去:“再吵就送你们出去!” 灵均在旁轻笑了声,伸手拉着栖归的胳膊道:“没关系,大家都是很可爱的人,我不觉得吵。反倒成天闷在这也无趣。” “嗯……”栖归没了话,低头切着手里削好皮的梨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递给了灵均。 众人看着她两之间的气氛,那哪是朋友之间的,分明有粉泡泡在飘,特别是栖归对待灵均那份独有的乖巧和温柔,那是平日里凶她们时绝无仅有的。 各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这还是我们的副会长吗……”江雪呐呐说着。 “谈了。”奈奈子笃定道。 “谈了!”丸辣和来点虾丸点头附和着。 栖归没反驳她们,伸手将灵均的碎发拨到耳旁,无名指戒上戴着的钻戒正在向众人宣示它的存在感。 雾媋默默地在一旁没说话,她从始至终都是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也没多惊讶。 直到竹筒口无遮拦地冒了句:“这个梨看起来好甜,我能吃吗……” “不行!” 栖归和灵均还没说什么,江雪、奈奈子、丸辣和来点虾丸四个人集体声讨起来。 “不好意思,我家这个没别的意思,她就是纯爱吃。”雾媋也觉得有些丢人,拉着竹筒到一边的角落里“教育”。 灵均眼里笑意不断,她哪里觉得吵闹,她最喜欢的就是大家的鲜活。 她第一次在ngo里遇见bug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竹筒拉着她远离野猪,保护她的情形。 虽然她作为npc根本无需保护,野怪根本不会攻击她。可竹筒不知道。 从醒来到现在,她从栖归口中先了解了大家,加之她本身在ngo里就对开山攻略组的成员多加留意。 这几个人中,她最喜欢的还是竹筒。 于是她朝角落里被雾媋一直数落低着头的竹筒招了招手:“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而且医生也说我水果要适量吃。竹筒快来吃,真的很甜。” 原先雾媋拉着竹筒到角落里也没数落,只说着回家给你买等等的话哄着她。竹筒比较害羞,在人前听雾媋讲情话的时候太过不好意思,低着头,才给人一种可怜巴巴的错觉。 “真的吗!”竹筒抬起头,一双圆润的杏眼亮晶晶的,一溜烟就挤了过来。 在众人满是谴责的眼神里,一口一个灵均姐姐的叫着,“哎呀,灵均姐姐怎么人这么好,长得也好看。你不知道,当初我刚进ngo的时候在冒险家协会见到你,我就觉得我和灵均姐姐有缘分……” 栖归无奈地翻了翻眼:“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雾媋轻叹了口气,她这贪吃老婆…… …… 众人走了之后,灵均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好想一直和大家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正发呆,眼前蓦地贴近了张脸来,朝着她的唇瓣而来,毫不客气地,一点没像对待个病人似的磋磨她。 就这一会,某人的手又不老实地乱点火。灵均轻推开栖归,嗔怒着骂她:“我是个病人好不好!你这是对待一个病人的态度吗!” 哪想栖归挑了挑眉,挑起旧日往事的帐来:“这会你又不拿三天前要亲亲要抱抱的事说了,只许你亲我,不许我亲你?”她顿了顿,“当初你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这是莫须有的罪名!这是造谣! 这个世界明明算起来是栖归先追的她! 灵均被她气笑,指着栖归的鼻子道:“谁追的谁,造谣是吧!我要离婚,上次求婚不作数,你得当着竹筒她们的面,重新给我求一次。” 只见面前这个厚脸皮的,挑了挑她的眉头,无所谓地轻飘飘道:“反正结也结了几次了,不差这一回。” 此话一出,灵均愣了愣,她喃喃地问:“什么几次……”随后后知后觉地张着唇齿,木讷地看着栖归,“你……全都记得吗?” 眼前的人又近了,抵着她的额头,双眼里的深邃像是虚无里乍然指路的灯塔,既危险,又带着道不清的深情。 “所以……你喜欢的是哪个我?”栖归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眸,就像是卡佩栖归会用的那种,阴湿而过于直接的目光。 灵均本以为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只有她一个人带着所有酸涩或是甜蜜的过往记忆。 她从未想到过,原来这份过往记忆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拥有。 她也曾感到疲惫过,感到委屈。 而在这一刻,这些委屈和疲惫,又化作了欣喜的眼泪。 泪水刚落,就被眼前慌乱的人给拭去。 “哭什么,我有这么吓人吗……”栖归似乎觉得是刚才的问题吓到了灵均,“难回答就不说了,好好的,我不问了。” 眼前糊成一团,灵均很久没有这样哭过,在她早已习惯独自承受所有,却在这一刻倾泻得彻底。 她摇着头,才刚被理好的碎发再次散落,细碎的泪光顺着侧颊落到某人温热的指腹之上,她抓着脸前的这只手,哽咽着:“都喜欢,我都喜欢。只是我太高兴了,原来人间五载,都是你……” …… 半年后,栖归不但当着众人的面再求了次婚,还在ngo里和现实之中举办了两场婚礼。 关于基因修复技术,雾媋的团队在一年将这项技术真正展现出来,无需伤害任何一个公民。 这项技术提名联邦生物学奖,在被世人的认可下,同ngo首个进行合作、 灵均、栖归、雾媋、竹筒、江雪、奈奈子、丸辣、和来点虾丸,她们八个女人的友谊一直走完了一生。 由于灵均的脑神经受到部分损伤,她这一世只陪着栖归走到了五十二岁。 临别前,栖归像往常一样替灵均整理额前的碎发,轻松地说着:“其实当年在调查裴瑛的时候,我还查到了我母亲和妈妈的死因。那不是一场意外事故,是裴瑛设计夺走了我和欣响的双亲。只是她没想到,还有我和欣响的存在。所以……要是没有你,大概我会发了疯的报复吧。” “幸好有你,也幸得有你……” 有许多话灵均想说,可脑中的话都盘旋在口中却张不开嘴,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她多想告诉栖归一声,我为你而来是因为某个大灵画的大饼,可到了后来,就不是为了任务,而是为了她不再活在任何仇恨或是痛苦之中。 单纯的只是为了栖归而来,她想栖归幸福。 也应了那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完) 意识回归虚无之中,灵均明白,她死了。 耳边传来那声陌生而熟悉的悠远声响。 “清玹上神,灵均上神好像要醒了!” 是大灵。 上神?说的是谁? 灵均满脑的疑惑,她要进入下一个世界了吗? 不对…… 清玹这名字,她是知道的。 于混沌诞生之初,天地万物宇宙滋生之始的原初神。 掌管一切法则而生的,清玹上神。 第127章 灵均上神 一切的开始还得从宇宙混沌的伊始开始说起。 自宇宙混沌诞生时,同一时间一同诞生的还有三位原初神祇。 第167章 她们三位各自掌管着不同的领域,一位是掌管一切法则之神,社会规则……程序律法…… 一切以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深刻进万生生灵的脑海。她有着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翻手之间皆有金玄漫漫的古老符文涌导。 圣神不可违抗,这其中诞生的法则亦是同三位神祇也不能随意无视。 她总是不喜欢神佛称她一句法则,自顾自地取了个名姓,清玹,剔透之玉,那是她偏爱之物。 于是神佛便尊她一声,清玹上神。 她公正有原则,万事皆有一个理字。 神佛都尊她。 另一位神祇,她掌管着一切万恶之源,贪妄欲傲……愱残虚忮…… 她令万物生灵间懂得什么叫做夺取,既得利益亦夺性命。她亦是掌管死亡的神祇,就像是面对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她负责将这些不断增长的数字消减下来。 若是比作一个计算器,那她则是不断摁着减号的神祇。 她曾说,歹因栖而起,何妄诡凭归。 清玹都有名姓,她亦要拟一个,便有了后来的栖归上神。 神佛都惧她。 而最后一位神祇,她掌管着世间万物的生命,她浮掌翻云间皆是花开抽条,她爱着一切拥有灵智生命的鲜活。她负责着将那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不断增长焕新,接连创造生命。 可她又非偏爱之神,她多情又无情,从不偏爱某个生灵。 灵而万物均,不偏亦不倚。 她为自己拟定的名姓,灵均。 后又被诸神漫佛尊称一声,灵均上神。 因她良善婍媋,会将瑶池中被仙女误伤的莲藕赐福灵智,得以再生。 神佛都爱她。 三位神祇的法力不相上下,往日里各司其职,几亿混沌里从未想过争个禁忌。 却不料过往的某日,栖归于琅嬛阁取简帛解惑时,遥遥一眼神驾上犯瞌睡的灵均。 一见倾心。 栖归从未想过,几亿个混沌里从未在意过的姊姊,竟是那等神姿。 神卿惊醒,三言两语间更是久久难忘。 再后来,灵均在瑶池赏花时,栖归来找她,给了她一样物什,一个同她差不多的伴生法具,能够幻化所思之刃的法具,只不过灵均的是纯净无暇的白色,栖归的是罩夜星海的玄色。 她说是定情信物。 …… 耳畔那悠远更古的声音不再遥远,化在跟前的窃窃私语。 分不清音色的语调渐渐熟悉,记忆渐渐回拢想起。 所谓*大灵,原是她的信徒,瑶池里被清玹的信徒戎削雪不小心斩断的莲藕仙女,灼华仙女。 先声后人,灵均还未睁开眼,体内的法力便源源不断地回涌体内,她像是睡了一场很久的觉。 记忆不同以往在那些个世界里来得慢,需时间消化。 只须臾间,灵均什么都记起了。 她心神一念,未睁眼便能瞧见跪坐在她像月牙般软羽神驾下的灼华,还有立身灼华旁,神情无波的清玹。 灵均睁开眼,懒散地坐起身来,她敛眼抬眸间的风华叫绝,长长一声哈欠卷着眼角半滴泪珠。 “灵均上神醒了!”灼华抬眼间是掩不去的欣喜,只一瞥向面无表情的清玹,又怯怯地噤声不敢多言。 神殿之中无人言语,只有灵均那一声长长的哈欠漫天。 清玹立身殿中,步步踩着梵经玄文,她清着嗓,朝着神驾上没个反应的人道:“如今可算高兴了?因你这一己之欲,竟要诸殿神佛为你祈诵。” 这一声带着些呵责,听得灼华瑟缩起自己颤颤不敢言。 灼华原是多么开朗的一个仙女,竟让清玹这女人给调教成这样。 这可是她的信徒! “清玹上神好大的架子,这神罚我已受,莫须有的罪责也一并还了清净。怎么……如今我醒了,竟叫我那可爱的信徒也伏拜于你?”灵均毫不客气地甩着她的宽袖,甩着一道劲风朝着灼华与清玹而去。 灼华原是跪坐在灵均的神驾之下,随着这道劲风而来,她被风吹直了腿弯,直直地立身于灵均的座驾之下。 而那道劲风却直直地掠过清玹,分毫未拂起清玹的发丝。 如今站直了身子,灼华却仍旧低着头,不敢冒犯两位上神。 不是怕灵均上神,更多的是对清玹的畏惧。 宽袖甩罢,灵均接着瞪着清玹没好气道:“怕不是清玹上神当我这灵云殿是你的碧落殿呢!” 她一震声,灵云殿的风铃皆晃,摇着清脆又柔软的声音,以慰它们的神祇息怒。 字字之间没有一句好话,叫清玹听得眉头一蹙,淡淡地随着脚下的梵经玄文一同转身:“这一觉,倒是你的脾气见长。” 灵均最看不惯清玹她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嘴上说着法则禁忌,对旁人一套,自个儿又是另一套。 双标得很。 “是了,我从前就是太好性子说话,以叫你当那些个陈俗的糟则奉为至圣。”灵均说着见清玹的步伐并未停滞,她连忙下了神驾,踏空踩着莲影追上前去,“今时不同往时,神罚罪责已过,你可再不能阻拦于我!” 眼前的清玹终是停了步伐,她徐徐转了神,眼底里的神性在片刻间消退,染着一丝怒意,再没了不在意的神情:“你自打醒来说了这些,便是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我的信奉,你如此,栖归亦是如此!原道我们三个自混沌而来仅有彼此最不会行背叛之举,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的信奉践踏!”她胸口的起伏久久未能平息,深深看了一眼倔强倨傲的灵均,一股子闷劲无处施展。于是甩袖转身,徒留一句,“如今你醒了,这诸殿神佛我也管不着。红鸾星神官的禁制你自个儿去解!” “那是自然,日后若有合适的,我便让红鸾星卿也给你牵根红绳。”灵均心中的郁气未退,扬声又是一句给清玹添堵。 殿前尽头的门廊处,清玹念她神驾的步伐略有踉跄,周身的空气似有凝固,愈降愈低,似是昆仑经久不化的雪山,寒气削骨。 “嘶……好冷啊……”灼华缩了缩脖颈,瞧着清玹上神已经走了,蹬蹬地跑着小碎步来到灵均的身侧,“上神卿,清玹上神这是……” “死鸭子嘴硬,不肯接受现实,恼羞成怒罢了。”灵均轻哼一声,一掐手诀,这灵云殿内的气温又如往常般温暖。 她从乾坤空间之中取出一根哈地丁树制成的发簪,随意挽起自己的长发:“不用理她。” 灼华没敢应声,本就是了两位上神之间的争执,哪是她这一介仙女岂敢参与的。 她瞧着灵均似乎是气消了,又如往常般嬉笑着问:“那这日后碧落殿的仙子神佛再不能多扰上神卿半分口舌。” 法则的禁制都破了,还有谁敢在这乾坤黄泉内说三道四。 神佛间本就不该无欲无求,她们原也是从有欲有求的道路慢慢走上来的。 “我这一睡,叫你受了不少委屈。”灵均侧目看向灼华,她眼里含着笑意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 灼华眉眼登时撑大,面露惶恐:“上神卿刚醒,下仙怎可……” 见灵均动作未减,犹豫间跪直了身躯,微低着头,虔诚着扬起唇角道:“上神赐福。” 灵均朝她的天灵注入了些许道法,随即又唤出自己的神驾,半倚着软羽轻笑了声:“我本混沌而来,爱仙不必忧扰我法身。” 她心神一念驱使着神驾缓缓朝封神塔的方向去。 远远地听着灼华边跑边问:“上神卿这是去哪?” “封神塔。”灵均顿了顿,“总要叫那些无辜受了冤屈的神佛,洗清莫须有的罪责。” 九天之上的神佛,远远便瞧见一座软羽的神驾遥遥朝着封神塔去了,仙女们放了手里的事宜,伏身跪拜行礼,相互对着眼眨了眨,未语半分。 神佛瞥见神驾,心念佛珠,遥遥朝着躬身行礼,嘴里念着:“上神福安。” 至此。 诸殿神佛皆知,灵云殿的灵均上神醒了。 封神塔的守卫见了灵均的座驾浮来,遥遥便跪下了神躯,直至灵均近到跟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灵均上神福安。” 从始至终未曾抬头。 封神塔的地是被楚垂越神官炼丹炉里的九重神火给烧过的,徒脚踩上免不了沾一脚的焦灰。 灵均向来不喜穿鞋,脚腕间绑着一根黑色的发带。她下了神驾赤足踩在地上,看着牢牢紧闭的封神塔大门问景央神官:“红鸾星卿可在里头?” “回上神的话,在塔中三层关着。”景央神官尽职恪守,不曾犹豫半分的回答。 “本座命你释放红鸾星卿等一众同罪的神佛,可使得?”灵均本说那一句就够了,可偏要加一句使得来逗趣碧落殿的神官。 “上神言过,下官惶恐……”景央神官的头又低了些,她说罢缓缓从地上起来,又朝着灵均鞠了一躬,“下官这便释放冤罪神佛。” 第168章 她这一话也着实有趣,连碧落殿的神官都晓得清玹那没道理的法则是冤罪,可见她睡的这些天,诸殿神佛是没少给清玹添堵。 索性灵均在外也没等多久,九重神火的余烬踩着有些烫脚,她权当做了个足底按摩。 若是旁的神佛穿着法鞋去踩封神塔的余烬,没有被池宴渊神官的法印加持,神佛即使是穿着法鞋,也会叫这余烬给烧穿了鞋,持续灼着神佛的脚板,承灼骨之苦。 封神塔门里缓缓走出了几个人影,红鸾星卿华发尽散,眼底尽是被楚垂越神官丹炉里的九重神火折磨的憔悴。 第128章 封神塔 当初灵均同栖归交换了伴生法具的事闹得整个黄泉碧落神佛仙女尽知。 红鸾星神官在其中亦是闹得欢。 原先整个九重天的神官佛陀与仙女,没有一对像是人间结发妻妻般结为伴侣。 不是无人动了心思,只是碍于三位原初神祇和那虚无的法则禁制。 无人胆敢逾越警戒线。 生怕一个不谨慎,连神魂都没得保留,落的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灵均同栖归交换伴生法具的事,于九重天来说就是一道告示,宣告着这种情爱之事于神佛仙女间亦是可通行之事。 红鸾星神官原是司掌人间情爱姻缘之事,诸殿神佛仙女的红绳于她而言,只是能看不能动的落灰摆件。整日里除去串这对情人,就是去串那对情人。可也总脱不去人类禁制。 此事一出,红鸾星神官却比谁都要欣喜,她总算能做万年间想做却又不敢做之事。 她第一个动的便是灵均上神与栖归上神的红绳。 将她们两的红绳紧紧系在一起,又往上头洒了些掌管春夏合和娥宜仙女处借来的万物生净瓶中的露水。 红鸾星神官也并非莽撞之神,她率先观望一日,见诸事皆宜百无禁忌,遂于二日又牵了两条仙女的红绳,又于夜里牵了四条神官与佛陀的红绳。 所谓红绳不过是缘分一道,只会令被牵上的神佛仙女间走得近些,并非牵上便能令神佛仙女心动。 要这红绳真有动一动便能左右诸殿神佛间的情谊,有如此威力,早叫清玹上神拟定一道禁制,或是用楚垂越的九重神火给一并烧了。 只这两日,九重天的热闹传进了清玹的耳朵里。 清玹听闻此事轩然大怒,责罚了传闹最欢的几个仙女去瑶池剪荆棘,命红鸾星神官同那几个被牵了红绳的几位神佛仙女进封神塔里思过。 就连被红鸾星扰借露水的灵云殿娥宜仙女也未能逃过清玹的迁怒,一并进了封神塔里。 于那几位神官佛陀与仙女来说,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徒生背了个莫须有的罪责。清玹还要她们进封神塔里思过,也不知要思哪门子的过。 那几位更不会将此事怪罪到红鸾星神官的头上,她们只会质疑清玹的法则是否就一定正确。 只因灵均与栖归两位上神更惨,清玹上神更是动用了混沌法则将其二人所造的些许世界降下神罚。 好几十个小世界一并崩塌,万物生灵于瞬间坍圮,被所降神罚吞噬于虚空之中,而至寂灭。 何故因灵均与栖归两人的一念,扰得万灵承受清玹的迁怒? 灵均不忍,她看不惯如此繁多的生灵因自己俱灭,于是她甘愿倾尽自己的神法去消解众生的无妄苦厄。 清玹难敌栖归与灵均二人,故又搬出法则二字。 古吟法则有感,诸神佛陀无念无欲,仙女亦如此,道公正于人间,尽恪守之本分。若诸殿神佛有情有欲,何故平等苍生,法理公正。 于是神罚降下,栖归与灵均两人,一个渡经年之苦厄,尝万物之不公,压抑极致之时将至生灵涂炭。 一个失去所有沦为凡人,苦苦等待一世又一世的俱灭,无阻拦之法门。 然而清玹亦不是堵死门路之人,她为法则中的神罚加了一道禁制,若有世界未得消亡俱灭,将会消减法则禁制,直至破碎。 既法则破碎。 故而灵均醒来,栖归亦会醒来,法则碎裂,清玹便无话可说。 门庭下的红鸾星神官垂目苍颓,清瘦的骨相连宽大的法衣都无法掩盖住。 她晃晃悠悠地悻悻走至灵均跟前几步停下,身后跟着娥宜等众位神佛仙女。红鸾星神官朝灵均结结实实地跪身礼拜,连法衣被九重神火的余烬烧毁都无动于衷。 红鸾星神官这三拜,额头染了成片的焦灰,只如往常般悻悻念了一句。 “灵均上神福安。” 灵均瞧见娥宜见了自己,眼圈都红了,恻隐之心难免。 于是她不顾本就有些虚弱的身子,扬手在虚空之中虚点着指尖,虚渺的道法纳入众人的神躯之中。 那是带着灵均道法里独有的暖意,一股股暖流顺着神躯的静脉从天灵流经丹田门府,将在场神佛仙女经久以来受的灼骨之痛消以抚平。 “上神赐福。”一众神魔仙女反应过来,连声道着。 这等带着三位原初神的道法赐福,不仅会抚平神魔仙女内外伤痛,还有着一定的充盈体内灵力之受用。 于神魔仙女来说,赐福这种事,是无上的尊享,更是难能可贵。 毕竟清玹号公正法理二字,平日无故不会轻易赐福。栖归好喜清净,身侧从不亲易近一二神魔,与另外两位原初神更是经久混沌不见一面。她像是藏在雾里的纱织,无一神魔看清看透。就更别说赐福这样的事宜。 也就只有灵均,平易近人些,偶来兴起或是于心不忍时,赐福一二。 神魔都爱她。 天穹远远地有一人影而来,踩着雾纱样的浮云纷踏而至。 红鸾星神官甫一抬眼起身,连忙朝灵均眨了眨眼:“灵均上神,栖归上神来了。” 各神魔仙女反应过来,连忙相视一笑,各自找着理由。 娥宜仙女面不改色地掏出了她的净瓶:“上神卿,我忽然想起那瑶池里的露水还未添着一二,凡间亦是好几个春夏的露水未尽更替。”话一说罢,她福了福身子,脚下跟抹了油似的开溜。 另外的几位神魔仙女更是故此一二搬弄,讲着自己殿内各项事宜耽搁不少,转而也就去了。 就余了一个红鸾星神官,她趁着栖归还没过来,朝灵均眨了眨眼道:“灵均上神,一会我去取了娥宜仙女净瓶里的水回了红烛殿,洒在你与栖归上神的红绳上。” 那万物生净瓶里的水多少沾些催情之用,红鸾星神官这一句,那是个什么意思灵均心里道道门清。 灵均轻嗔红鸾星神官一眼:“就属你最为滑嘴,待我改日定要去你的红烛殿,取你的红绳去,给你绑个十来根的,叫你好受!” “那可使不得!”红鸾星神官大骇,远远朝着天穹边愈来愈近的栖归上神连忙喊了一句,“栖归上神福安!” 灵均刚一转头瞥了一眼,再回头,这身侧哪有红鸾星神官的影子,连风都未曾掀起,一溜烟就没影了。 云际缓缓而来神脚踩着雾纱,她眉骨丰溢,眼含星海,一点朱唇未曾点绛却似雪中梅。一身的黑袍法衣,周身隐隐绕着天地玄文,更带来的是一股子的无神佛敢近的死亡之气。 景央神官阖了阖眼,遥遥跪直了身子扬声喊了一句:“栖归上神福安。” 栖归刚落了地,瞥了景央一眼,只一眼,景央的头低得更狠了些。 她也未曾说上一两句话,自然地牵起灵均的手,轻声问她:“你好吗?我一睁眼便等不及来见你。” 灵均瞧着一旁长跪在地上不起的景央,心想着若是她们两一直在这儿说话,怕是要叫景央神官跪麻了腿。 她还未说话,倒是面前的人急了,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可是我不好看?叫你只顾着瞧景央神官。” 这话一出,景央神官只觉得身上瞥来的视线太过沉重,似有挤压着她周身的气,心中总是闷闷的。 这是栖归上神无声的威压,便是一点的不满,明明什么也未做,却叫神魔心神颤颤。 这是哪里的话。 灵均目光一转,低眉瞧着栖归的指尖,她低低地说着:“哪的话,便是一醒来就想来见你,可清玹在我那灵云殿说了好一会话,这才耽搁了会时辰。” “神法也受了,禁制亦碎了,她还有哪点的不满?”栖归一横眉,大有一副举剑冲去碧落殿同清玹打一场的架势。 原初神的纷争若起,就连九重天都要震上一震,更别提那些个脆弱的万千小世界。 当年为了禁制法则一事,栖归同清玹打了三天。清玹动了火气,实打实祭出了法具来。 一个动了真格,另一个栖归也不是个好惹的,凭什么叫她挨清玹一招,她不愿,亦是祭出法具动了真格。 原初神的法具同神佛间的不同,其威力更是没的说,湮灭小世界皆在弹指一挥间。 那时波及了好些个仙女,被她们道法的余波震伤,灵均哪头也顾不上,只顾着护着那些个道法微量的仙女。 第169章 “好了好了,她说不过我,生着闷气回了碧落殿。如今我不是好好地在这,你可瞧仔细。” 灵均说着转了一圈,耳侧的碎发随着身动而转。她的神躯生于混沌,透白玉骨,浅眸一眨便是百花盛开,风雪骤停。 眼里是久别重逢的欢喜,修得那指尖温热,抵触着栖归的心神。 “去你的酆都十殿小坐片刻。” 栖归看着灵均的眼,久未开化淡漠的神情里多了一份柔情。她的气息重了些,鼻尖凑到了灵均的脸庞,鼻息喷撒着一股淡淡的雪松气,谦谦地说着:“我备了些云间雪芽,神卿可要多品两盏。” 话音刚落,灵均的耳边凑过来一股湿。热之气:“还有从稷黎仙女那儿薅来的一些露兜子……” 露兜子就是人间常说的菠萝,吃着酸甜。 于情事而言更是一场甘甜之物。 于现世九重天而言,这是她们从未有过,却又彼此最为熟悉贪得之事。 景央神官的脸红透了半边天,只低着头,恨不能封了神识无感,叫自己什么也听不着,也好过如今净听了些不该听的。 灵均咬着唇瞪了栖归一眼,张口便嗔道:“好你个酆都阴司十殿罗刹之主,不知去哪里学了这些冒犯话,看我不去砸了你那酆都十殿!” 说话间她唤出了自己的神驾,头也不回地去了,好似真要去砸了酆都十殿似的。 第129章 不合时宜 酆都十殿的门庭向来冷清,平日里几乎无外人踏足。 毕竟那酆都十殿镇着一个被神佛所惧的寂灭之主,一个脾性古怪变脸比那翻书还快的池宴渊神官。 酆都十殿的前庭的石墩子上坐着一位正翻着简帛的神官,她眉间印着一道金韵纹样,隐约中总是散着一股执明道法的气韵。 那正是玄武执明的神官,殷十芸。 殷十芸正瞧着手中的简帛,她灵神一念,知着远处有什么神压来了,只是那人未曾施压,倒是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后头跟着的是她所熟悉的酆都之主。 早先栖归醒了之后,她瞧着上神着急忙慌地往外赶,便一直坐在这儿等着,等上神什么时候回来了好接着请示犯罚事宜。 倒是没想着这会酆都十殿竟有客人来。 殷十芸挑了挑眉收起了手中的简帛,起身行了跪拜之礼,遥遥朝着两位上神恪恭敬守。 “栖归上神福安、灵均上神福安。” 灵均倚着她的座驾,淡淡地瞥了殷十芸一眼,见她未有离开的意思,自个识趣地朝栖归道:“你先处理要事,我去里头等你。” “好。”栖归点了点头,喜怒无忌的眼眸望着灵均渐渐离去的神驾,生怕一个眨眼间那神驾里的人就会消失似的。 直到耳边唤了两声的栖归上神入了她的耳朵,这才将她的目光给到殷十芸神官。 下侧神官捧着一竹简帛,虚浮地飘在空中,道着一直要来告知的事宜:“上神未在的这段时日,池宴渊神官革了楚韵仙女的神格……” 栖归心神一念,那竹简帛里的文书便显在了她的眼前。 楚韵仙女本是在雨后架起彩虹桥,连接天地的彩虹仙女。隶属于灵均的灵云殿。 论当赏罚事宜,池宴渊惩戒一界仙女也没什么,这种事罚就罚了,偏还是革去神格的这种重罚。栖归难免要过问一句。 “什么缘故要革去神格?”栖归说话间眉头微蹙,她是知道池宴渊的性子的,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是池宴渊神官的不是。有一日论着时日,本是楚韵仙女架双桥的日子。可池宴渊神官不知什么缘故,在楚韵仙女架桥的小世界里通通降了雨去。”殷十芸轻咳了一声接着道,“不过池宴渊神官的缘由也有道理,并非是下官袒护,也是因着人间并未降雨却架起双桥,这事……也着实不符规矩。” 这两人没商量好的事能怪着谁去,还要灵云殿的仙女去受那莫须有的罪过。要是让灵均晓得了,自己不是又要挨一顿臭骂? 栖归眼观鼻鼻观心地挥了挥手,空中的那道简帛里的禁制便随之而破。 “你自知并非是什么大事,这种小事也要过问我。再说怎好叫一界神官与仙女怄气?岂非让整个九重天都笑话我们酆都十殿?”这酆都十殿里的神佛仙女各个都是有脾气的主,成日里净捅娄子,说是笑话,这笑话也早都笑了好几个混沌了。栖归呼吸一顿,无奈地阖了阖眼,“罢了,这禁制也解了,叫她去给人赔不是,在罚去思悔崖泡一日思过泉。” 思诲崖的思过泉用的乃是司掌昆虫灵鸟的常琅佛陀的蚀骨蚁浸泡了九九八十一个年岁,入泉的神佛仙女若有过者则会承万蚁蚀骨之苦,反之若无过者,便如洗了个温泉般。 这项罚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栖归见着殷十芸眉宇间仍有顾虑,可酆都十殿里头还坐着位客人,总不能叫人好等。于是直接问道:“还有什么胡闹事你一并说了去。” 殷十芸一躬手,她似乎是加快了些语速道:“还有……楚垂越神官无故毁了池宴渊神官的内殿,池宴渊神官得知后亦去炸了楚垂越神官的丹炉。还有一件池宴渊神官降了一场水罚,寂灭了数百个小世界的雄性生灵。” 这寂灭生灵的事本是栖归的职责,这下好了,这一觉她和灵均睡了有九重天的三月,工作也有人帮着做了。 “哦……”栖归反应淡淡的,她本来就对小世界里有雄性生物感到不理解,原先要寂灭时不仅被灵均阻拦过,还被清玹阻拦,说是什么时辰演变、轮转法则什么的,到了时日便会自我消亡,无需过问。 再至于楚垂越神官和池宴渊神官两人的事…… 她们两水火不容也并非是一两日的,栖归的耳朵里都要听出茧来了。 她干脆地深吸了口气拂袖整了整自己的法衣:“那两个这么喜欢胡闹,殷卿何不去红鸾星神官那儿给她两牵根红绳慢慢折腾?” 殷十芸听着这话先是一愣,张着唇齿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栖归再次打断:“这种胡闹事你自个处理,完了书一封简帛予我,本座繁忙。”说完也不等殷十芸回话,栖归驱着她的神驾迅速地逃离了此处。 这酆都十殿的门庭再次冷清起来,殷十芸瞧着主殿的方向轻笑了声,随后摇着头往红鸾星神官的红烛殿去了。 酆都十殿的主殿极尽奢华,大殿再往南侧走一段距离便是栖归所待的妄诡殿。 灵均正百无聊赖地倚在栖归的软榻之上,她朝着虚空中显现的灼华仙女问:“我走之后,清玹可曾再有为难?” 那虚浮在空中的是面通影水镜,功能和人界的绿泡泡没太大区别,甚至从画质上来说,要比人界的绿泡泡好太多。 灼华摇了摇头,她拢了拢怀中抱着的一只灵兔问:“上神卿,这只灵兔好可爱呀,我能养一只吗?” 原这种事根本无需过问于上神,只是灼华与旁的神佛仙女不同,她是灵均赐福才诞出的神格,于是她格外依赖着灵均,事无巨细都要汇报。 “你想养着便养着吧,那芙蕖田里的灵草正好可以拿去喂了。”灵均瞧着通影水镜里的灼华扬起了她的小虎牙,心里头也跟着暖洋洋的,她最喜欢看灼华笑了。 “好呀好呀。我前儿刚去了趟溪树姐姐那儿,巧明儿得空便去了。”灼华说着抚了抚灵兔毛茸茸的头,“对了上神卿,娥宜仙女回来了吗?” 灵均轻笑了声:“知道你和她关系好,且放心呢,回来了的。” 两人一时间说说笑笑,闹得妄诡殿内的香炉里的熏烟都飘摇起来。 “什么趣事笑得这样开心,说与我听听。” 随着一声轻盈门动,栖归走了进来,她腕间绕着颗闪着净洁无暇圣珠,走到灵均跟前时震颤鸣鸣,同灵均腕间的那颗透着妄诡之气的玄珠一同震鸣,似是在对着歌,又匀不足一息消停下来。 通影水镜里的灼华听见动响,猛地朝灵均挤了挤眼,扬着她的小虎牙,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心眼笑道:“上神卿,我还得去趟娥宜姐姐那儿,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灵均先挂,连忙跑个没影。 总不好将脾气怪罪到自家仙女那儿,灵均也不知灼华跟谁学的这些坏心眼,只好一股子将嗔怪都抛去了栖归那儿。 “你一来,灵云殿的仙女都不同我说话了。” 说是些嗔怪,可灵均的眼里哪又有一分半点的怪罪之意,眼波绕秋池似的,远黛般的眉稍轻轻一挑,再加上她懒懒地倚在软榻之上,那沾了九重火余烬焦灰的足底摊在面上,瞧着怪别扭的。 栖归哪里是不晓得她在故意找茬,只淡淡的笑了声:“你见这九重天,哪座殿的神佛仙女不躲着我?”她一瞥灵均的足底,幻出件拭身的布巾,“我倒是记着在封神塔时施了净决。” 说着也不等灵均说上一句,蹲膝轻轻擦拭起来,曲着她上神的躯膝。 第170章 栖归是谁,是酆都十殿妄诡寂灭之主,是始于浩瀚混沌伊始的原初神,明明一个净决能解决的事,如今也甘愿降尊这样做。 这事要是被清玹瞧见,铁定免不了又是新一轮的争辩。 灵均却不管这些那些,她就喜欢瞧栖归对她上心的模样,喜欢透过她那双深邃又斥满了万灵畏惧的神情中不经意流出的爱意。 “没人让你做这些事。”灵均逗她,嘴上总喜欢说些推脱的话。 “我以为……神卿喜欢。”栖归随手扔了幻出来的布巾,慢慢走至灵均身前,撩起她额前散落的碎发,一遍遍描摹着灵均的眉骨,淡淡羸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芒透过栖归的指尖送到灵均的眉心里,“怎一醒来便赐福,你也未免太过心善。” 赐福一事对这三位原初神来说本是微不足道,可如今灵均神识且受过神罚还未稳固,这便成了一件事。 “哪就这般无用?若我现下与你打一场,也并非落得下风。”灵均不好战并非代表她的灵力道法就不如清玹和栖归两人,只是她从来都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懒得计较九重天里徒生的谣言。 方才栖归将她的灵力道法赐福于灵均,这会灵均的紫府已再没了那种惴惴着虚幻又恍惚的感觉。 虽灵均不好战,可栖归是个好战的主,否则也不会被神佛冠上寂灭之主的称谓。 “你想如何与我一战?”栖归的指尖缓缓抚至灵均的下颌,一张极具侵略性的张扬面容愈来愈近。 朱唇与朱唇间的距离只消一匀气,便能翕合上。 “原来九重天的酆都之主,喜欢与人这样战?”灵均挑了挑眉,眼神里毫无畏惧,大有一副挑衅的意味在里头。指尖不怀好意地扒拉着栖归的衣领,一轻一重地点着她的软肉。 气氛一时焦灼起来,那炉子里的青烟熏得淡至,便听着一声匆忙的脚步声顿在了门外。 动作乍停。 灵均心神一念,屋外的景象一览无余。来人并未有离去的动作,她便促狭道:“是殷十芸神官。” 面前的人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阴沉的气息险些收不住。 只见栖归也不拢起被某人翻乱的衣领,转身去开了门,瞪着殷十芸没好气地问:“又什么话要说?” 殷十芸只堪堪瞧了一眼,便低着头再不敢乱看,额间细汗犹若收不住的雨点,磕绊着说道:“栖归上神……碧落殿的楚垂越神官同池宴渊神官打起来了……” 第130章 处责 凡九重天的神佛仙女向来都知道,碧落殿的楚垂越神官与酆都十殿的池宴渊神官不合已是早有,甚至有的神佛仙女都习惯了两人见面水火不容相呛一二。 只是知晓归知晓,不合归不合,却也没闹成如今这个动静。 碧落殿的庭院被炸了个大窟窿,万千细碎的裂纹似那长岁的龟仙背纹,一圈又一圈地组成道道纹络。 窟窿正中央里半跪着一个穿着墨绿法袍的神官,她冠发尽散,额侧的发丝断裂成三段,顺着下颌脖颈自空坠落。面上沾着些浮尘,却不曾见嘴角有一丝血迹流露。 神官名叫楚垂越,乃是碧落殿清玹座下负责研制丹药的神官。 她面色沉如渊墨,眼里瞧不见一点平淡,那点点显露出的气息宛若烛龙震怒。她啐了口嘴中的碎石屑沫,朝着空中摆弄着一杆半臂长玉势的池宴渊神官沉声斥责道:“老洋相的,又发什么疯?” 自打百年前的一场神佛宴席,池宴渊神官一时失手打翻了常琅佛陀装虫蚁仙蛊的封固罐,闹得整个宴席上的神佛仙女惊慌失措,那场闹剧虽是及时被三位上神给制止住,没有进一步对神佛仙女造成伤害。此事确一直被楚垂越神官拿来揶揄池宴渊,还口不择言地称她为老洋相的。 整个九重天也就楚垂越神官敢如此称呼池宴渊神官。 “你这臭炼丹的还好意思说?是谁两日前没缘由地毁了我降雨用的水势!”池宴渊说话时憋的整张脸都涨红着,水势被毁,平白增加了她这两日的工作量,那算去,生生要比平常日里多了一倍还不止。 “害得我这两日跑上跑下,生怕漏了哪界小世界未按规矩降雨!”她手一抬,举着手中新做好的水势,凭空出现着一颗巨型水泡,将楚垂越神官包在了里头。 那水泡刚将楚垂越神官包在了里头,随着一道炙热的火势,猛地将那水泡瞬间蒸发个干净。 “你也就这点本事。”楚垂越冷哼了声,丝毫没有自己毁了别人水势的自责愧疚,反倒嘲讽道,“这不是瞧你前段时间太过清闲,好意思找楚韵仙女的麻烦,给你找点事做,免得你哪天又一个脑热去找了哪家仙女的麻烦。不用谢我,顺手的事。” 碧落殿周围已然围了好一圈神佛仙女,她们或三三两两离得两位神官几十丈远,侧着头窃窃私语不知谈论谁对谁错。 人群中只有红鸾星神官着这她那一身鲜朱红的法衣匀在两人中间劝和。 “哎呀哎呀,不是我说,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两位神官何苦要道法咄咄。你看这事闹得,一会子让清玹上神知晓了,又免不了一顿罚则。” 正说着,池宴渊一个眼刀神压直冲冲地朝红鸾星神官射了过去:“我看红鸾星神官也*是闲得慌,帮亲不帮理给你搅和个没完。哪天非要撒把神火给你那红烛殿烧个干净才得个清净!” “这哪里又有我的事!真真是好一个冤枉!吾辈刚从封神塔里出来,这会子又怪罪到我的头上!我……”红鸾星神官一口一个冤枉,那声声怯怯好似喝了一缸的苦口中药般。 道是红鸾星神官的话还没讲完,和她一头的楚垂越神官亦打断了红鸾星神官,随手朝红鸾星神官挥了道劲气而去。 那劲气飞袭去了红鸾星神官的面前,众人只瞧着红鸾星神官瞪大了双眼,忙不迭地侧身闪过。只实在是楚垂越神官的道法过快,仍擦了一丝红鸾星神官的发尾。 这天色莫辩间,红鸾星神官捂着自己的心口委屈道:“小越神官!你这是要谋杀同僚!” “小越”一词着实是刺着池宴渊的耳朵,她默不作声地在两人间来回打量,用着旁人听不见的声响轻哼了声:“弄虚作假。” 那头楚垂越没听着,接着跟红鸾星神官较劲,她抑扬顿挫用着阴阴怪气的语调道:“哟,也就是没骂你!不知道谁听了某个阴官的话,非要缠那没所谓的红绳。” “既是没所谓,那还计较……”红鸾星神官嘟囔了句,倒也不敢真在两个当事人面前说出来,生怕一个不快,又给两个活阎罗给惹急了。 某个阴官,酆都十殿的玄武执明殷十芸神官同栖归、灵均两位上神一道而来,她这刚入神佛堆里,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灵均上神福安、栖归上神福安。” 众神佛仙女既见礼拜之。 红鸾星神官瞧见灵均,跟瞧见了轮转道里那命定的救世主般,巴巴地凑到跟前,没甚多想地拉起灵均的衣角衣袖轻轻晃了晃,声嗓别提有多软:“上神卿……你可算来了!若不来,可再瞧不见小官了。” 红鸾星的嗓门不大,可在场的神佛仙女却无一落下的都听见了。 远在虚空之中的楚垂越神官结实地翻了个白眼。 那手看着极为碍眼,栖归直直地盯着红鸾星神官的那双手,片刻又将目光停留在她那双眼上,颇带着一些警告的意味瞪了红鸾星神官一眼。 偏红鸾星神官毫无察觉地,心眼儿大的,躲在灵均跟前朝着楚垂越神官同池宴渊神官两人那鼻头一皱,哼哼一气。 方还在斗法的两位神官,这会又干瞪着眼谁也没敢再动手。 无她,只因着神佛皆惧的栖归上神在此处看着。 楚垂越神官是不敢动手,可酆都十殿的池宴渊神官并非如此。 池宴渊神官抬手丢了道强劲的水波之气朝着楚垂越神官去了。 那水波踏空而去,掀翻了虚空的云浪,眼瞧着楚垂越神官一个愣神便要被击中。 只见一道漆黑一团的雾气像是化绵掌般将那道水波轻松化开。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不容置喙的轻斥:“闹够了没?” 池宴渊神官听了这话当即噤声不语,只鼓着一股气劲,她轻瞥着远远的,红鸾星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没由来觉得有些好笑。 又瞧着方才一击未能击中的楚垂越神官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她挑衅地挑了挑眉。 这件事本轮不到灵均来说话,只瞧着栖归的眼神快要将红鸾星神官给瞪穿了,于是她拍了拍红鸾星神官的肩膀小声道:“红鸾星卿,那两位的事你少掺合,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知道的。” “上神卿说的果真吗……”红鸾星神官小声嘟囔着,后怕似的频频眨眼,怎么看这两位神官都不像是谈恋爱的模样…… 一转眼,灵均对上了一双极为不满的双眼,那双眼里似乎还带着一些……委屈? 眼看着栖归肉眼可见的阴郁了起来,远处那两位神官瞬间受着栖归布施下来的神压,池宴渊神官直直地从空中坠到了布满裂纹的石阶上。本就在裂纹中心的楚垂越神官被神压压弯了双膝,跪趴在石阶上。 第171章 虽两位神官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许再往上追溯,还得怪罪红鸾星神官便要去牵她两的红绳,再追溯……便是栖归自己一句话的事,才有了如今的状况。 更何况这些事在灵均看来不过是小事,小情侣之间打打闹闹的,就算是毁坏了庭前门廊,罚她们去重新修整便是。 灵均稍一抬手,栖归布施的神压便被她轻松化了去。 只不过方才栖归布施的神压不轻,楚垂越神官同池宴渊神官好一会儿都未能从石阶上起身。两人似那砧板上的鱼肉,一个捂着心口躺着,一个躬背跪在那儿连头都没法抬起。 “好了,趁眼前的事还未闹大,都散了吧。”灵均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的面拉起栖归的手,亲了一口她的手背,又捏在手心里晃了晃,哄人的意味分明。 她说这话,想将周围聚在这儿的神佛仙女们都支走后再做处理。 旁的神佛仙女各自说着有事要忙的话都散了,只红鸾星神官那个恋爱脑,双手合十挡在唇前,一双眼睛亮如明昼。 还是来寻娥宜仙女的灼华仙女瞧清眼前的形势,也顾不上尊卑有别,一把子抓着红鸾星神官的手腕往旁处跑。 “欸!不是!灼华仙女你……”红鸾星神官刚一开口,又被灼华仙女捂住了嘴。 周围神佛仙女走了个干净,此处只留了灵均和栖归两位上神,以及或跪或躺的那两个闯了小祸的神官。 倏地,一道凌厉的神压远远地朝着这儿来。灵均瞬间脸色一变,再没了刚才的松散,掌心牵着的那双手顺然紧了起来。 这道神压在场的每个神都清楚它属于谁,是清玹。 清玹上神从灵云殿回去也没更衣,仍旧穿着她那件法衣。 她面色算不上好,整张脸板着,唇瓣抿着唇角下压。踩着云团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下方的两位神官,不客气地布施着她的神压。 “你们是要拆了我这碧落殿吗。”她不咸不淡地说着,听着没什么情绪起伏,确又让人能结结实实地感受到她的不悦。 接连受了两位上神的神压,楚垂越神官同池宴渊神官两人一同吐了口血来。 灵均见不得这两位摆那架子,于是再一次抬手散了那道神压,插嘴道:“好了,她两并非有意要毁你的碧落殿,清玹上神若是火气大,不妨多饮些稷黎仙女的仙菊,好去去火气。” “你!”清玹一转脸,那双眼似七月的阳,阴辣且烫,好似要烫穿了说着不敬话的灵均。 老婆被人瞪了,栖归一眯眼阴测测地问了句:“清玹上神是有何不满?” 这会的气氛着实是愈发不对,灵均怕石阶上的两位神官受牵连,于是挥去两道治愈的道法忙道:“二位神官实有不妥之举,便罚二位修整这碧落殿的门庭,再去殷十芸神官那儿领罚。稍后我会同殷十芸神官说道罚则的。” 这说话的功夫,灵均的余光已经瞥见了清玹昂首低眉瞥人的模样全然变了,像是瞄准了猎物蓄势待发的豹。 至于身侧的这位,更是夸张地连法具都唤了出来。 经此一出,池宴渊同楚垂越两位神官再是有何不满也要跑路,两人有台阶便下,胡乱道了句恩谢灵均上神的话,生怕被两位上神间的争斗给波及到,脚底抹油似的。 栖归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似是一场漫长的窒息,将人包裹在深海中的窒息。 灵均并非是不喜欢她这样,窒息有窒息里的独特情趣,却不想栖归刚醒来便要同清玹两人打上一场,自己还要顾着九重天的神佛仙女,实在是有些吃力。 于是她别无它法,只好从身后抱住了栖归,心口贴过去的瞬间,明显感受到了栖归那瞬间的僵硬缓缓变软。 灵均朝着清玹眨了眨眼道:“若是清玹上神不满我的处责,明日再来灵云殿寻我便是。” 第131章 神卿在上,赐福相濡 从碧落殿回了酆都十殿,灵均乖乖地坐在妄诡殿的休憩倚塌前,双腿垂在绒毯上,掌心扣着倚塌边缘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 殿内的香炉里氤氲着烟气,香味顺着道来,萦绕在鼻尖,一会儿进来一次。 灵均面前还站着个人,那人垂头望着灵均的发顶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压极低,便是不抬头去看,也有种隐隐被扼着喉咙轻抚的错觉。 栖归是有些生气的,两人就这般僵持着对峙了十来分钟,谁也没先开口。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栖归是晓得灵均的惰性,两人愈发熟稔之后,她便是越晓得灵均的性子。 只要能逃避不开口的,她便不会主动同人开口。 这无疑是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非常影响她同灵均沟通!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灵均虽然总是回避,却仍是个能沟通的。 譬如现在这样,栖归手里执着一根半臂长的玉质挑杆,她用挑杆搭在灵均的下颌上缓缓抬起。 耳发随着她的动作一同散落,视线稍一下撇便能瞧见被挑杆抬着人的表情。 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人觉着有些恼火。 于是栖归又捉着挑杆挪开,贴上了灵均的齿唇,随着线条的曲转,慢慢转动挑杆,复又抬起挑杆轻拍两下。 挑杆拍在灵均的唇上有些凉,只一瞬的凉意后,便又是温热的,透着些不知从哪袭来的香气。 这香味灵均闻着熟悉,先前在哪里闻过…… 是了,是香炉里的香气,不知何时染香了挑杆。 又或是……随着栖归带来的。 “你刚刚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栖归一面说着,一面接着翻弄挑杆。 香炉里的烟缭绕在她的面上,弥漫清散着朦胧不清的雾。 挑杆拍打在灵均的肌肤上脆生生的,其实一点也不疼,光听着唬人的慌。 说句不好意思的话,随着那挑杆而来的,还有些若隐若现的袭香,混着雪松木制的,带着 这会儿她透过雾气冲眼前的人眨了眨眼,一双杏眼又明又亮,摆着一副无辜的模样问:“什么呀?” 灵均惯会摆出这幅样子,在栖归看来,这一切都统称为两个字:装傻。 “还能有什么?你和清玹说那话,还明日去灵云殿找你……”栖归手里执着的挑杆从灵均的唇瓣缓缓往下移,挑开了她法衣薄雾般的外袍,心中缱绻转圜几息,才缓缓吐出一句,“你觉得明日能回灵云殿吗?” 这话说得怪瘆人的,就像是要把她绑在这妄诡殿一日似的。 灵均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却又不觉得她这话荒唐,她是亲身体验过的。 “回不回得去,事情是不能耽搁的……”灵均的胳膊忽觉着有些泛凉,那挑杆初次触上时有些凉,待适应后只觉得……想它去该去的地方。 “事?”栖归冷哼了一声,“那等小事也劳烦神卿记挂上?” 栖归只用那挑杆往灵均的云豆上一点,便是再想是装傻充愣也化作了一声软话。 “我的好神卿,是我口无遮拦了还不行吗。”灵均眼角含着泪花,浑身快要被栖归搓磨得受不了,“原只是想着借此机会套些清玹的话,好让红鸾星卿给她牵根红绳去罢了。” 这话不假,否则也不会当着清玹的面来抱她。 栖归是不觉得灵均会被清玹那样无趣又死板的神勾去的,只是听见她亲口说了要清玹单独去找她,心里难免有些怨气醋劲。 这会听了灵均的辩解,心里那点最后的醋劲都化作了情。欲,她翻手收起了挑杆,唇齿一抿,又好似没消气似的瞥这某个没心肺的:“今日管这儿的红绳,明日又去掺合那儿的红绳,我看你改明儿去革了红鸾星神官的职位,换自己去的好。” 这话说的,怎么自己当回红娘也使不得了。 偏灵均方才让栖归搓磨得厉害,这会儿她乍收了挑杆,自己反倒是急了。 她捉着栖归的手腕,将那挑杆往自己身上带去,呼吸一浅一深的,眼里的的泪光散作粼粼波光:“这是哪的话,叫神佛听了去也不怕笑话,堂堂上神竟要去争神官的职。” 这会儿急是最没用的,栖归最不吃这套,更别提她不仅不吃这套,反倒还会借此接着搓磨。 “你这口齿去了人间一趟倒是伶俐,现在……是在怪我?”栖归眉头一挑,神色哪还有方才的吃味。 会搓磨人的又不止是栖归,平日里只是灵均不怎么使罢了。 她一横眉,拽着人的手腕往怀里印,又在瞬间翻了身,这风云涌动间,灵均已然将人摁在了榻上,跨着某人的腰而坐。 “怎敢怪罪神卿,若没神卿,哪又会有今日的我。”灵均说着,缓缓低下头,停在栖归面前的两息处,低声用着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着,“早便神魂寂灭了。” 身下这人倏地没了动静,神情怔怔似是云间客,青丝凌乱着散铺在踏上格外好看,还有那若有若无传来的雪松气。 灵均向来对这种木质调的气味没甚抵抗,她也不管栖归愣神与否,率先冲着栖归的朱唇而去。 第172章 只一品,果然…… 那雪松与屋子里的烟雾都钻入了心肺之中,原只是一阵阵的袭来,这会儿又像是置身于气海之中,源源不断的,险些冲昏了头脑。 唇上吻的那瓣唇从刚开始的愣神一转攻势,从被迫转到缱绻的回应,似是对识海中的大段记忆编织走马灯。 不知吻了多久,唇瓣的主人早早引着灵均的手去往了她的柔软,空气里的烟云变了味,旖旎得不像话,啧啧声不断。 却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神官火急火燎地推开了妄诡殿的门,找死似的大声惊呼。 “不好了栖归上神!楚垂越神官毁了池宴渊神官的神府……” 那惊呼骤停,栖归还未有发作,倒是灵均一甩袖,一道劲风将殷十芸神官推了出去,还一并将门焊死。 站在门外的殷十芸还未缓过来刚才看到的震撼场面,她们不容置喙说一不二的酆都上神,此刻便被九重天最和蔼的灵均神卿压在身下,法衣荒唐,红痕处处…… 接着又是一道带着些不悦的传音入了殷十芸的耳。 “她两便是打死了也别来报了!” 是灵均上神的声音。 这还是头一回殷十芸见灵均上神如此大的火气。 也是…… 论是人间的话,撞破情人间的有情事,罪该万死…… 殷十芸站在门外冷汗阵阵,她已数不清落了几滴汗,只见凭空中浮现一个净瓶。 她捧在手心,打开那净瓶用掌心扇闻,只一下,便是浑身的酥麻。 她晓得这是什么玩意,娥宜仙女研制的太上情。 太上情,有情人喝下助顺情爱,无情人喝下如同饮水。只是这有情,会叫有情人缠上七七四十九日才得歇。 也就是娥宜仙女百无聊赖研制出来的无聊玩意。 毕竟神佛仙女间甚少有情。 可今时不同往日,灵均上神同栖归上神解了九重天的禁制,往日里那些说嘴上说着绝情无爱的,如今也成了有情的。 而上神们从来不会看错,那也就意味着…… 楚垂越神官同池宴渊神官两神间其实……是有情人? 殷十芸一阵后怕,接着又是一道传音入耳。 “烦够了,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叫那两位麻烦精饮下。嘶……咬我?” 这回并非是灵均上神了,而是她们酆都的栖归上神。 那后头喃喃的低语听得殷十芸神官耳根子红云若现,她拱手刚要回话,却被一道无形的波纹屏障挡了去路。 极强的,灵均上神的道法气。 她在此处施了禁制,再无神佛仙女能踏入。 殷十芸再不敢耽搁,落荒似的跑离了妄诡殿。 后来殷十芸接连半年头顶着稷黎仙女那儿分采的仙果送往九重天的神佛仙女那,不出七日便有胆大的神官与好奇的仙女询问,这是唱得哪出。 殷十芸只一味的,一脸菜色的同神佛仙女好好道:“因为我推开了门……劳烦各位日后进出定要讲规矩敲门问话,别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这都是后话。 再到眼前,妄诡殿内的两人早转了个,原压一头的灵均此时落了下风,被人压在踏上折腾没完。 偏栖归的鬼点子冒不完似的,一会儿使挑杆,一会儿使人间的劳什子玉搔头,花样百出。 偏灵均还样样受用。 凡灵均道句累了,栖归便赐福于她,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没理睬。 好容易待栖归停了,灵均以为有情事就此打住,却没想到是新一轮的云霄。 赐福一话成了磨镜。 灵均终是有些破了心防嗔骂了句。 换来的不过是栖归带她穿梭云间的叹息。 “神卿在上,赐福相濡。” 什么神卿在上,哪门子的在上? 灵均险些翻飞了眼白。 月明星稀,只谈三两,只道是人间九重却无甚差。 再道另一头的灵云殿,座上的清玹掌心撑着头不断地深呼吸。 座下跪着两位仙女,其中一位仙女那不存在的虚汗直冒,她跪直的身子几欲撑不住,在座上之神的询声中又软。 “你是说,娥宜仙女的太上情,叫酆都十殿和碧落殿的神官失职忘本?” 只一声,碧落殿的尚娆仙女身子一颤,头也不敢抬地点了点。 “荒唐!” 清玹大喝一声,眉眼里是难掩的怒气,她这一声震得座下的尚娆仙女歪了身子,跪坐着也不知该当何如。 还是另一旁较为冷静的鹤蓉仙女站起了身子回道:“却有此事,灵云殿的仙女道法深厚,更何况还是借物之乱,上神卿多思了。” 清玹瞥了一眼并无多言的尚娆仙女,又将视线挪回了鹤蓉仙女处。她深深瞧了鹤蓉仙女好几眼,又阖了阖眼问道:“今年的腾云,九重天与人间都安排好了吗?” 第132章 九重天的热闹 座下的鹤蓉仙女不慌不忙地扶了下没跪稳的尚娆仙女,一抬眼,规规矩矩的回了话:“是呢,今年的腾云都安排好了,上神卿请放宽了心,不会耽搁功庆宴席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的。”清玹点了点头,这会儿缓了片刻,朝尚娆仙女抬了抬下颌,“尚娆仙女,你先去做自个的事吧。” 许是刚才的惊吓还未缓过神来,一时间尚娆仙女未能听见,呆楞地跪坐在那儿,双眼失神,不知看往何处。 这一句话过了三息,鹤蓉仙女见她仍跪着,忙用胳膊肘戳了戳尚娆。 尚娆被戳得直惊醒,慌乱间又头脑清醒,忙伏了身子行礼道:“下仙告退。” 殿内再无第三人,只见清玹方舒展缓和的眉头复又皱起,只似乎那烦闷的心绪中,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倏地,鹤蓉仙女的眸子微闪,她站在殿内愣了片刻,又随即捻着袖襟掩住了自己的唇鼻干咳两声。 座上清玹正翻着某位神官用纸鹤托来的简帛,一听了动响,忙抬头看了眼鹤蓉仙女。 毕竟神佛仙女是不会受人间病痛的苦楚,清玹只当是她还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正好方才她没让鹤蓉同尚娆一块走,也是自己有些事没问完。 “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开口便是。”清玹装模作样的一本正经地问,指尖还拉卷着方才看的简帛,光是拉开,也没见她往上头看两眼。 鹤蓉仙女的喉咙动了动,她并没有事想同清玹说,正相反,她此刻只想逃离这里还嫌来不及。 “嗯……瑶池的莲花开得正好,下仙一会儿打算去那瞧瞧。”也是没话说了,同讲今儿天气大好,一会我出去走走没甚区别。 “你既无事,来帮我瞧瞧戎削雪神官上奏的简帛。”清玹说这话时十分自然,没甚情绪上的波动,却手上抖了抖手中的简帛。 之前鹤蓉仙女上奏灵均上神同栖归上神的事便就是一副这样的神情动作,那时鹤蓉只道是这事可大可小,或是说清玹上神根本不在意,谁想一转头的功夫,清玹上神直接同栖归上神斗了起来,九重天大半的神佛仙女或轻或重都受了伤,好在灵均上神慈悲心软,降了赐福。 这会又是这样的神情动作……只怕是,没什么好事叫她。 鹤蓉仙女呼吸停了一瞬,又联想到方才红鸾星神官传音入耳的事去。 灼华仙女养的灵兔,打翻了红烛殿里的娥宜仙女的两滴太上情和一整瓶的万物媋。万物媋倒是没什么,洒到红绳上便是洒了也无妨。 只是那太上情…… 偏偏两滴正洒在了清玹上神同鹤蓉仙女的红绳上。 这你让鹤蓉仙女该当何想? 偏才听了楚垂越神官同池宴渊神官的事迹,听说池宴渊神官事后从稷黎仙女那儿讨了一筐露兜子去楚垂越神官那儿,诸神漫佛还当她两不长记性,要再打一架闹去。 却不想池宴渊神官吃了楚垂越神官的闭门羹,非但没有生气,又带着她私藏的宝贝去讨好红鸾星神官再洒些太上情于她两的红绳上。 鹤蓉仙女还能如何想? 自当是不敢妄前,踌躇着步伐在原地,她低眉眨着眼,脚下如同被千斤坠坠着。 于是这在清玹的眼中,便又是另一种意思。 “你早就知晓此事?偏不同我讲?”她的语调里略有怒意,手上的简帛被她抖得阵阵作响。 “上神卿……”鹤蓉错愕得抬起头来,她哪里知道戎削雪做了什么恼人的事去,这等子知而不报的屎盆子可千万别往她头上扣去。 “我并未知晓戎削雪神官要奏的是什么事……” 见清玹的神色不见好转,半眯着双眼盯着鹤蓉,她心底只暗道一句不好。 于是再犹豫着红鸾星神官的“好意相告”,也断不能停在这儿叫清玹上神怀疑自己。 鹤蓉深吸了口气,提脚往清玹身前走去,直至走近跟前跪坐在清玹上神的神座脚边。 她掌心向上摊着,从清玹的手里接过简帛,认真翻看起戎削雪的奏书。 第173章 蓦地,鹤蓉的发顶落了一双泛着淡淡凉意的掌心。 她瞬间僵在那儿,拿着简帛的指尖一顿,长睫低敛着颤了颤,忽觉那掌心翻抓着好几次,头皮一阵酥麻之意。 那是清玹上神的掌心,上神抚她顶,她自该鸣恩浩瀚,怎可将何事都往红鸾星神官那处想。不过是……巧合罢了。 鹤蓉只能这般宽慰自己,后故作镇静地开口道:“上神卿,下仙并未瞧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这头青丝倒是又软又滑……”清玹的掌心因鹤蓉的话一顿,她抽回了自个的掌心,转而搭在腿上,情绪没多大起伏地轻声问,“鹤蓉,你跟着我多久了?” 鹤蓉双眸一沉,灵光一转,年岁便到了嘴边:“一千三百……” 话未讲完,又被清玹打断了去。 “是啊,虽不及旁的神佛仙女,亦不及灵均和栖归那般于混沌生来至今,但也有一千三百个九重天的年岁。怎……不知我会在意的是什么呢?”清玹的语调似是在叹息,有些低落,实在是不像她平常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鹤蓉沉吟不语,手中的简帛似乎像是被楚垂越神官的九重火的给烧过似的,像是握着一板及其烫手的余烬板。 一个愣神的功夫,鹤蓉手中的简帛蓦地翻落,坠在地上窸窣作响。 “上神卿说的是情劫一事?”她一刻也未敢抬头去看,只觉得如今这氛围着实诡异,然她虽倾慕于清玹上神,却从未敢逾矩去想那些个乱遭的,不该是她有一丝念头的事。 那是对神明的亵渎。 却不曾想,神明扣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和她对视。 “既明白,却又装糊涂。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神明说;“是了,我不喜欢她们说的情劫一事,什么渡厄运命,万宗其法,皆为虚妄诡辩罢了。” 清玹这样说着,随后又不合时宜地说了句:“蓉卿的眼睛很美,生于云间游离拨动……” 鹤蓉望着清玹的双眼,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见她所信奉的上神卿双眼,那里头似乎蕴含着浩瀚宇宙,法则的冥冥玄妙不可言说却能意会。 “若一个情字便可叫神佛仙女空口作凭,这于法则无疑是件荒谬。”清玹说着,指腹拨到鹤蓉的唇旁问,“楚垂越和池宴渊也是这般荒谬……我从来不信。” 她似乎还有话没讲完,低眉敛着眼眸神色游离。 鹤蓉知她要讲的是什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灵均上神同栖归上神吧…… 说句心里话,鹤蓉她怪羡艳那两位上神的。 她是于天地诞生的云烟,自诞生伊始便知自己的信奉。 “你吻我罢,便由我来亲自打破这份荒谬。” 清玹的一句话,换来鹤蓉的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清玹是她所信奉的神明,万事万物皆她为首,她尊敬爱戴,将一切的情绪欢喜都奉给了上神。 而如今神明说,吻她罢。 于顶而座的神明,唤她的信徒吻她。 那这个吻必将是虔诚的、祈祷着、小心翼翼的、视如珍宝般的存在。 - 九重天闹了许久的日子总算清闲了起来。 说起始末,一切都要归功于灼华仙女的灵兔。奔于红烛殿时打翻的那两滴太上情和万物媋。 瑶池的遮天荷叶旁边,躲着三两的仙女,还有一个偷闲来的神官。 几个人躲在这儿,窃窃说着前些日子的事,一边说还一边偷摸着瞧着旁处可来了什么人。 “要我说,得给那功臣兔儿嘉奖些仙草仙果,于某人说那是躲不掉的劫祸,可于我们而言,那可是万年来开了眼的好事。”曲笙仙女灵动的双眼一转,弯起的眼像是月牙般的可人。 “你是得了乖,巧赶上下趟人间历劫,可偏苦了我们这些个寡单的。整日左一处又一处的新规矩,那什么劳什子无论如何通报了也得等里头的人传话再进,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要我说……该饿那兔儿一段日子,叫她别再胡乱来了,再有一次,怎可受得了。”许蓟仙女倒苦水似的,一说便停不了嘴,夸夸往外倒了一大堆。 “算了罢,你说这兔儿一句的不好,外头的神佛可要是白了眼,就连咱们看着最不会入情网的清玹上神都免不了着了鹤蓉仙女的道……你且小心着说话罢。”霖玥仙女安抚了句,刚欲伸手拍拍许蓟仙女,又想到些什么收了回去。 常琅佛陀轻笑了声,点破她们三位仙女不敢道的规矩:“我说你们连清玹上神的私事都议论,却不敢道破殷十芸神官撞破了灵均上神同栖归上神间的情事!哈哈……真是有趣……” “您惯晓得取笑人!让您为这事在门外候着,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您也乐意?”许蓟仙女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您又不比我们这等小仙,有事无法面说,书一封奏帛便事了拂衣去。小仙们的苦楚,您又知几许?” 九重天的阶级尊卑分明,就是神官与神官间也分位三六九等,更别提这些个平辈的仙女们。 常琅佛陀没别的神官佛陀的那些个架子,平日仙女们同她相处起来也胡闹惯了。 “你这叫什么话!”常琅佛陀欸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琉璃罐,“那是她们没礼貌,我可是体会过在灵云殿的门外等过三个时辰。” 这话不假,常琅却有在灵云殿等上三个时辰才前去禀报的事,还逗了会灼华仙女的灵兔,惹得灼华仙女被她气哭。 也不怪灼华仙女生气,常琅将她新研制出的蛊虫放了出来,险些入了灵兔的身子之中。 “这得罪人的话,也就您敢说了去。谁不晓得您啊,怕是在灵云殿门口研究了三个时辰的瓶瓶罐罐罢……”霖玥仙女揶揄了句,倒没再提规矩的事,转口又将话头引到鹤蓉仙女的身上,“欸……您晓得,鹤蓉姐姐她和咱们清玹上神,情字当头,谁更厉害些?” “想知道?” 常琅佛陀勾了勾手指,几个仙女便凑着毛茸茸的脑袋过来。 “那自然是……”常琅的话愈说愈小,说到关键处,只张了张嘴型,余下的一个字音都没交代出来。 “说呀说呀!” “谁呀!” “哎呀!您快说吧!” 三位仙女个个急得去捉常琅的衣裳,那领口本就宽松,这一拽,里头的香肩蜜云皆藏不住。 常琅被她们晃得犯晕,再说她可是没历过情劫,红鸾星神官也未为她牵过什么红绳,倒是问过,得了一句时机未到的话。 “衣裳衣裳!”常琅急得自个往回拽,在一众渐渐老实下来的仙女面前轻咳了声,“好了好了,你们莫要扒拉我的衣裳。” “您还晓得害臊呐!”曲笙仙女稀奇道。 不就是八卦下清玹上神和鹤蓉仙女哪个更厉害吗?用得着像是活吃了她似的。 常琅面颊微红,掌心捏着自个的领口,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告诉你们可别往外说了去,这也是我辛辛苦苦打听到的。” “那是自然!” 三位仙女异口同声道。 “我这也是道听途说啊,据说是鹤蓉仙女更厉害些……” 话头刚讲到一半,从远到近的来了一声质询。 “常琅佛陀又在同人说谁的坏话呢!”那声音灵动俏脱,仿若跳踩着水中荷莲般轻盈。 明明是一句半质询的话,听起来没半点叫人恼火的意思。 反倒……还让人觉得有些心虚。 常琅佛陀面色一僵,未转头先出声道:“灼华仙女怎的来瑶池了……” 然这话一出口,又是一声劈头盖脸的嗔怪:“我本于瑶池生长,听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话。” 常琅身旁那三个仙女此时正和鹌鹑一般,低头的低头,抠手的抠手。 只待常琅堪堪转了头,三位仙女又齐刷刷的行礼道:“灵均上神福安。” 这突然而来的齐声,叫常琅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瞧见怒目瞪她的灼华仙女身后,远远地漫步跟着灵均上神。 那岂非方才的话,都叫上神听了去? 不可能…… 若如此,她还能好端端在这儿? 常琅不敢*怠慢,规矩地起身行礼:“灵均上神福安。” “这会儿也见您乖巧,方才不还在八卦鹤蓉姐姐的事么?”灼华冲常琅挑了挑眉,怀里抱着她那灵兔,走至瑶池旁处将它放了下来。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常琅瞪了灼华一眼,又瞥了眼赏莲的灵均,低声促道,“上神瞧着呢!” 本以为灼华看在前两天常琅讨好几日的份上会放过她,谁成想灼华转头便朝着灵均喊道:“上神卿!常琅佛陀这儿有清玹上神的八卦听!” 灵均循声瞧了过来,走到一众人身旁停了下来,扬起唇角一副兴致十足的模样:“说来听听。” 其实方才灵均远远地便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就是在八卦鹤蓉仙女和清玹上神她们两的事么。 第174章 不说她也早从红鸾星卿那儿得知过。 只不过这会儿,她装模作样逗逗常琅也好玩。 “哪有什么八卦听,不过是些不足道的,恐污了上神卿的尊耳。”常琅佛陀一个劲地摇头,生怕灵均抓她这处不放。 倒也不是怕灵均晓得了有什么,而是栖归上神特意交代过的,少让灵均去打听清玹同鹤蓉的事去。 嗯……栖归上神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都怪灼华这个小心眼的! 常琅暗暗地又朝灼华瞪了过去。 “上神卿!你看她老是瞪我……”灼华缩着身子到灵均跟前扯了扯她的宽袖,语调别提有多可怜。 灵均瞧她两眉来眼去的,到底是弄不清这其中的情感纠纷。 有日她去红烛殿八卦,瞧了眼灼华的红绳,只见那绳上纠缠分多,连着好几根绳。 去问了红鸾星卿才晓得,非是她胡乱来的拿灼华乱开刀,不过是命理中有那么一道遭的,纠缠不清着几个神佛仙女的。 至于灵均细问是谁时,红鸾星卿倒是难得的闭上嘴,一个字节也不肯透露。 看着这情形,怕是眼前的常琅佛陀也是牵扯其中。 那灵均更是管不着了,她还非要添把火去。 遂灵均佯装嗔怒道:“既是不肯说于我听,还要瞪我座下仙女。就算你是栖归座下的,我也罚得!” “上神卿!我冤枉!”常琅哪里知道灵均的心思,真以为她是没听着八卦要拿自己撒气,直跪了身子喊冤。再悄摸地看往旁处,原先的那三位仙女,不知何时隐退,早没了人影。 她内心暗骂这三个不讲情谊的,听八卦的时候三求四请的,一到关键时刻,人影都瞧不见。 实在是灵均的语调有些不客气,连灼华都给唬着了,以为真要去罚常琅,一时神情有些恍惚,悻悻地晃了晃灵均的胳膊:“上神卿……我刚才不过是玩笑一句……” “当我着我的面她都敢如此呛你,若我不在,谁知道背后的时候又怎得对你?”灵均拍了拍灼华的手背哄道,“你莫怕,今日有我在,便罚她日日去你殿内送些露兜子,不能管稷黎仙女要,得自个去采。” “啊?”常琅原还在叫冤求饶,听了这句猛地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这哪是惩罚,怎么说都像是…… 可话又说回来,当初殷十芸撞破了灵均同栖归两人情事之时,也是这么一遭。她要比自个更惨些,是从稷黎那儿每日取仙果送往九重天所有的神佛仙女处。 而自个只要送灼华这一处,还只送露兜子这一种仙果。 似乎很有逻辑……像是灵均上神的行事作风,毕竟有殷十芸那个蠢蛋的前车之鉴,这惩罚也不算离谱。 别说是常琅愣了一瞬,灼华也愣在那儿发懵,讷讷地张着嘴不晓得说些什么。 灵均耳边又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是某人在寻她,也不好耽搁时间,连忙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她们二人。 “好了好了,我这样做也只希望你俩的关系能好起来,莫叫碧落殿的诸神漫佛瞧了咱们灵云殿和酆都十殿的笑话。我这会儿还有事要忙,就不顾着你们了,可莫等我走了,你俩在这瑶池里打起来。” 她框框说了一通,说得常琅和灼华两人的一头雾水。 打起来? 谁? 同仙女们处得最无规矩随性的常琅佛陀?还是仙女里头最可人乖巧的灼华仙女? 栖归那头催得紧,灵均可没功夫看她两在这打情骂俏。 转身唤出羽身的神驾走了。 便是不知这一遭的,又叫灼华仙女的情缘里头,又掺杂着稷黎和娥宜这两位仙女。 楚垂越神官同池宴渊神官两人的恩怨情仇更是没得说,两人打闹着一而二去,烦了周遭的神佛仙女也便罢了,三天两头还去找灵均和栖归两人叫她们头痛。 灵均和栖归不仅烦她两,还要烦神灼华她那错综复杂的情感。 时时气得栖归甩袖将那几个扰人的家伙赶出去,她不管,可灵均又不能不管。 真要是不管这几人,九重天怕是再没了清净,闹成什么样。 清玹倒是没了从前的凌气,自从和鹤蓉仙女确立了关系后,再不插手旁人的感情。 搁从前,灵均只会拍手叫好。可这会真没人管了,这九重天能被这几个闹翻了天。 譬如这会,常琅佛陀同稷黎、娥宜两位仙女能为了灼华给谁分多大的仙果这般小事拌起嘴来,光这样还不算完,吵着吵着便动起手,险些拆了灵云殿。 都是自家人,左手心肝,右手的掌珠,向着谁都是不好的。 于是灵均只能从中劝和,叫灼华又一人分了一个仙果。 再旁就是,好容易这头安歇了,那头的栖归又挂了脸子,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灵均转头又好声好气地亲亲哄哄去了。 “她们分仙果出了矛盾,怎你这头又这幅模样?”灵均抚着栖归的掌心问。 “你倒是给她们分好了,给我这头忘了个一干二净。今儿找你答应,明儿找你也答应,别哪日忙忘了我,一回头我这一头青丝都白了。”栖归说着酸话,手上可一点没老实,一会摸摸灵均的下颌,一会捏捏她腰间的软肉。恨不能早些将那些个烦人的家伙赶走,闭门点起香炉。 “神是不会老去的,净说玩笑。”灵均哼哼着,嗔怪地白了眼她。 “却不会老去,可也在小世界里同神卿度了几生几世,了去水光花香,云集生生,踏寻脚下无数路。” “往后,也请神卿前头引路。” “自当踏雪如云,同行路。” 这九重天的热闹往后还有的热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