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第1章 [gl百合] 《囚笼作者:蓝桉与槐鸟【完结】 简介: 清醒克制的公主x随心所欲的杀手 她将明月碾碎铺成路,却有人执意要捧起每片带血的月光。 柳淳熙是南燕的公主,本是尊贵之躯,却受了诸多苦楚,抽打在她脊背上的三十鞭打碎了她所有幼稚的幻想。 世人都说大燕国的岚越公主如山间松柏,又似那天上的明月,高高在上而又洁白无瑕,可只有柳淳熙知道,她远没有人们说得那样好。 她克制自己、束缚自己,将自己困入囚笼,一直以来都好好扮演着人们心中以为的她。 …… 白逸思自小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虽命不久矣但从未畏惧死亡,所以做事不计后果,而掩藏在这之下的是无尽的黑暗。 她进入了一个名为绣春楼的地方,这里杀手云集,处处是极乐。一天,楼主给她派了个任务,刺杀对象是当朝公主柳淳熙。公主府戒备森严,很可能有去无回,但谁又在乎这些呢? 白逸思痴迷于挑战,但她在见到公主的第一眼时便不想杀她了,只因她看见了公主眼中掩藏的疯狂。 …… 柳淳熙与白逸思都想撕下对方的伪装,看到对方真实的样子,在虚伪与试探之中,却没想到她们都动了真情。 这世间只有你我懂得对方的疯狂。 我助你挣脱囚笼,也为你神魂颠倒,甘愿陷入你亲手编织的牢笼。 …… 某日醒来,白逸思望着身旁熟睡的柳淳熙,面容恬静无比乖巧,随后她又伸着脑袋看了看被窝之中满是红痕的身体。 从未失败过的她后知后觉,这次的任务算不算失败了? 注:1、主角团全女且不沾男。 2、重要反派皆为女性,小炮灰为男性,不接受女性反派的,请避雷。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朝堂 成长 主角视角柳淳熙互动白逸思配角叶霖萧筱竹(萧景玉)关榆 一句话简介:让明月染上我的颜色 立意:不要失去逃离的勇气 第1章 “母后…” “熙儿,饿了吗?” “母后…” “来,熙儿,母后抱着你睡。” “母后…” “熙儿,我好痛啊,母后好疼啊…” ……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但最终的结局只有和亲。” “另一个呢?” “那就是加入朕建立的蛛丝,凭实力成为他们的领头人,做这天下共主的一把利刃,用性命辅佐朕、辅佐太子!” “父皇,女儿选择…成为那把利刃。” “女儿愿拼尽性命辅佐父皇和…太子。” …… 景和十九年七月,日当正空,在烈日的照射下,所有事物都显得格外颓废,但除了公主府中的人。 而说到这个公主府啊,那就有许多说不完的事了,但不是对于公主府,而是对于府邸的主人——当朝公主。 公主名为柳淳熙,封号为岚越,意为卓尔不凡,超群绝伦,十二岁便赐公主府,这是各朝各代都不曾出现过的,可见皇帝对这位公主的特殊之处,这其中意味不免引人深思。 “公主今年十七岁,一般到了这个年龄都谈婚论嫁了,但皇宫中却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宛儿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悄声说:“听说是皇上不愿意将公主嫁出去。” 话语刚落四周就起了几道吸气声,几人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不能吧。” “不过也有这可能,公主的生母是孝璟皇后,不是人们都说皇上最爱的是孝璟皇后吗?虽说皇后去世多年,皇上因为这一层关系不想将公主嫁出去也较合理。” “诶诶,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我也是这样想的。” 几人在马车里聊的正开心,这时角落里传来了一道嗤笑声,几人立马停下了话语,转头看向那人。 白逸思对那几人说的话感到好笑,世界上是不会有她们口中说的那个人的,更何况那人还是皇帝,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上,这样的人是不会真正爱上一个人的,他爱的永远只有自己。 所以她可不信皇帝将自己女儿留在宫中是因为想念已经死去的皇后,这其中一定有着其他原因。 十二岁便被封为岚越公主,赐公主府和封地,十四岁参政,这诸多荣誉与破例难道全是好事吗? 况且这位公主还不会武,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居然不会武,既然都让她参政了,那让她学武又有什么呢?究竟是这人不想学还是有人不让她学? 她可不信这位公主没有付出什么。 不过白逸思没有将话说出来,她觉得没有必要,她看着那几人,嗤笑着说:“你们看着我干什么?继续你们的,不必管我。” 几人想说些什么,因为这人的态度实在太令人恼火,看她们就像看傻子一样,可当她们对上这人的眼神时,心里无端发颤,这人的眼睛很亮,但里面的情绪她们看不懂,但这绝不是一个看人的眼神。 于是几人便没有继续说话了,而当她们没再说话后,白逸思感到了一丝无聊,手掌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啧,这种感觉又来了。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应该从她出生以来就伴随着她,但是在她十五岁时才真正爆发出来的,到目前为止的五年,她只要一旦停下就会有着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白逸思急需什么东西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在她因为杀人而提前暴露之前。 她开始打量起马车内部,虽然在她进来时就已经打量过了,马车很大,但是装饰很简陋,应该说是没有什么装饰,毕竟这只是一个送丫鬟的马车。 白逸思是一个杀手,绣春楼排名第一,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坐到了第一的宝座,实力可见非凡。 她接了一个任务,任务目标是刺杀当朝公主柳淳熙,因为很具有挑战性,这种挑战性让她兴奋,让她不再感到无聊,于是她接了,她打算扮成丫鬟去接近公主,然后一刀割开公主的脖颈。 白逸思是见过那个公主的,在她为了刺杀一个羽林军而进入皇宫时,她记得那应该是一年前。 那是个雨夜,她刚进入皇宫就看见正要离开皇宫的公主,虽说身边人有为她撑伞,但公主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粘上了雨水,雨水将她的衣袖飘湿,但她却毫无所觉。 那时白逸思心想: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杀了那个奴才,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要他那手有何用? 不过她没能看到公主杀掉那个奴才的样子,因为公主没有多久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也只是看到一瞬而已。 公主身形单薄,脊背却挺的很直,一身青衣更显清冷,看着让人想要看看她弯腰的样子,想要看看她身上染上了其他颜色的样子… 红色。 她很适合红色,白逸思这样想着,血的颜色。 白逸思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她缓缓张开嘴唇,用舌尖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好像已经尝到了那人的鲜血。 她马上就能看见那人布满鲜血的样子。 她会用小刀在脖颈处割一个完美的口子,让鲜血一下迸发出来,喷洒在各处,洒在她的脸上、唇上,洒在公主的脸上,如果没有洒在公主的嘴上,或许她能动手帮一把。 不过好在在她动手杀人之前就到了公主府,白逸思心中的躁动在从马车上下来的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胭脂俗粉,比不上公主,如果要杀人她还是更愿意杀掉公主,那滋味一定很好。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看衣着装扮应是府中管事的,牙人上前献媚道:“张管家,你看,我将你要的那些人都带来了。” 张思娟抬眼打量着下面站着的人,双眼细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底下站着的都是些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姑娘,自然受不了这种眼神,更有甚者都要哭出来了。 不过白逸思不怕这人,她好歹也杀了那么多人,当然不会被这一个眼神吓到,张思娟在打量着她们时,她也抬头打量着周围,不过她没有和张思娟对视,想要显得自己胆子大做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若是过了便不是胆大,而是愚蠢了。 公主府需要胆大的人而不需要愚蠢的人,而她“不小心”和张管家对视后,先是微微瞪大眼睛而后是扬起恰当的微笑,最后弯了一下腿低了一下头算是问好,这几个细小的动作让白逸思成了一个青涩但胆大、不怯场不怯人的人。 张思娟紧紧地盯着白逸思,而她在管家眼中始终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既不慌张也不害怕,张思娟的眼神无声和缓起来,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后她点了几个人,这些都是刚刚差点哭出来的人,她对牙人说:“那几个人我不要了,钱就不必退了。” 第2章 “其余人跟我进来。” 白逸思来不及听被退回的几人的质疑就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不过刚走了几步队伍就停下了。 “最后的那人到队伍前面来。” 队伍中的不少人都转过了头,白逸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张思娟看了她片刻才转过身继续走,不过她并没有走在白逸思身前,而是站在她身旁,白逸思知道这是为了进一步观察她。 公主府不愧是当初花了大价钱建造的,朱红色的大门上面镶着金边,门外的两个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内的景观更加耀眼,入目便是院中的小池,里面的白莲开得正茂盛,在一片片翠叶间更加吸人注目,像是美人眼角流下的一滴清泪。 府内的装饰看起来没有门外那么豪奢,其实不然,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里面的装饰更加难得,只是看起来清简而已,随处可见的珍惜的植物,池中小亭中用美玉制作而成桌椅… 一路上张思娟带她们走了许久,几乎走完了整个府邸,而这些人也在路上被分配了下去,如今队伍中只剩下了白逸思一人。 张思娟看着白逸思的侧脸,心中细数着这人的表现:门外时不慌不乱,胆大不怯场;在门内时,虽说脸上有过惊叹,但很快就收敛了下去。 是个值得培养的人。 张思娟走到一个院门时停了下来,白逸思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她的余光瞥到了门匾,上面刻着的是雅晴院。 白逸思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知道自己已经入了张思娟的眼,自己的计划正在完美地执行。 张思娟说:“这里是公主的院子,你以后就在这里面干活,一会儿会有人带你进去,她会给你讲这里的规矩。” 白逸思弯了一下腿,不卑不亢道:“奴婢明白了。” 张思娟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轻哼一声,然后朝门内站着的那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院门内站着的那人走了出来,将白逸思扶了起来:“我叫翠环。” “翠环姐姐好,奴婢名叫…红花。”百密一疏啊,居然忘了给自己取个名字,好在白逸思看到了旁边开得正盛的月季,取了个红花,虽然不好听但总没有露出嫌疑。 翠环听见这个名字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神情都差点没有抑制住,好在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场合下是不会笑的,她压住了上扬的嘴角:“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我不过比你早些日子进来,说到底我们都是为主子做事的人,都是一样的。” 白逸思点点头:“好的,翠环姐姐,红花知道了。” “走吧,我带你先熟悉一下院中环境,然后再带你去住所,之后再告诉你这里的规矩。” 白逸思跟在翠环身后,一边走路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来的时候她已经记下来府中的道路和暗中躲藏的暗卫的位置,知道了从哪里逃走遇到的暗卫最少,现在也熟悉了院中的环境,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环节了。 那是白逸思最期待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逐渐疯狂,里面翻涌着波浪,狂风呼啸。 第2章 白逸思被安排到打扫院中落叶,她对这个安排不是特别满意,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能靠近柳淳熙,她要想碰上公主就只能在这院中了,但若是在院中动手… 她还没有蠢到在院中动手,在她动手的那一刻,周围的暗卫就会立马奔向她,就算她不死那也会受重伤。 虽然她不惧怕死亡和痛苦,但也并不代表她会主动追求死亡。 白逸思一边扫着落叶,一边心想:看来还是得晚上悄悄去。 这时她听到周围传来声响,白逸思还抬着脑袋张望着,然后就被她身旁的姑娘拉了一下衣袖。 她被拉得一踉跄,姑娘在她耳边说:“低头俯身。” 白逸思心中有预感,偏头一看果然是她想的那样,那位公主回府了,正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她这一看就刚好和柳淳熙对视了,白逸思在看到柳淳熙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她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 柳淳熙原本在和白逸思对视后挑了一下眉,心想这新来的丫鬟胆子还挺大,第一天来就敢盯着她看,可随及她的双眉蹙在了一起。 她不喜欢这个丫鬟的眼神,让她感觉不自在。 白逸思意识到柳淳熙皱眉后,连忙低下了头,和众人一起问好:“见过殿下。” 柳淳熙从鼻子里轻哼出了一声:“嗯。”然后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只是在经过白逸思的时候,她的视线在这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白逸思感觉到了,这人的眼神仿佛能化成实质,滚烫无比,在她身上能烧出几个洞来。 哼,真有意思,和她的脸一样。 白逸思轻舔了一下嘴唇,脑中不断回想柳淳熙的那一张脸。 真好看啊,那张脸,反正她都是要杀了这人的,不如杀了后再将脸皮剥下带走,她会将脸皮贴在画纸上,然后再为这一张精美的面孔画一具同样精美的身体。 白逸思有预感,这样的一副画一定会比她之前的所有画都要美丽,都要吸引人。 既然要将脸皮剥下,那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完美的脸皮出现一丝瑕疵,那么她就必须在一段充裕的时间中才能完成,最好的选择就是夜晚。 今天晚上她会剥下那张脸皮。 柳淳熙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将里面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你们出去吧,本宫要休息一会儿,若是一会流芸回来了,让她直接进来就好。” “是。” 翠环带着里面的丫鬟们离开了房间,并将房门拉上,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原本靠在榻上已经闭上眼的柳淳熙一下睁开了双眼,这眼神和之前有很大不同,先前的眼神清明冰冷,现在的眼神虽然依旧冰冷,但多了些戾气。 眼中虽有戾气,却让她原本平静的脸变得生动,一双美目艳丽起来,若是在人前的柳淳熙可以比作为雪山上的清澈又毫无杂质的寒冰,那么现在的柳淳熙就像是盛开的月季,美丽但危险,可依然会吸引人伸出那只罪恶的手,但之后就会承受许多代价。 人前的柳淳熙像天上的明月,让人不敢生出半分说不得的心思,但现在的柳淳熙却让人想和她一起坠落,沉入罪恶的深渊。 过了一会儿,流芸敲了敲门:“殿下,属下请见。” 柳淳熙一下敛起神色,恢复了之前生人勿近的样子,“进来吧。” 流芸进来后拱手作揖,报备她所调查的事:“主子,户部侍郎李长风在昨日与一人在百味轩会面,据探子说他走时神情很是慌张,与来时完全不同。” 户部侍郎李长风在昨晚被人杀害,一刀毙命,她受父皇命令调查此事,今日她去上朝时便派了流芸去调查此事。 流芸是皇上派给她的人,是蛛丝的副使,而她柳淳熙是蛛丝的司使。珠丝,顾名思义,像蜘蛛丝一样遍布全国,为皇帝搜罗消息,必要时刻也会替皇帝处理掉不该存在的人。 李长风昨日午间刚见完了人,晚上就被杀了,她不信这之中没有什么关联。 柳淳熙问道:“和李长风见面的人是谁?” 流芸面上有些窘迫:“属下无能,没有查出那人身份,那人会武,属下没能敌过,让他跑了。” 柳淳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流芸片刻,流芸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目光中的压力,随及将身子埋的更低。 就在流芸想要不要主动请罚时,柳淳熙开口道:“行了,退下吧,继续追查就行。” “是。”说完流芸便要起身离开,将要关上门时便听到里面那人说:“去张总管那里取一些伤药,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找府中的叶大夫看看伤,毕竟伤在腿上,得小心些。”她看这人蹲下时停顿了一下,而且身上有些血腥味,虽然很淡,但她还是闻到了,她对这种味道很熟悉,柳淳熙便猜想这人应该是受伤了。 流芸心中感动,只这一两句话就让她喜笑颜开:“主子放心,属下身上的伤不碍事,已经处理过了。” 流芸离开后,柳淳熙才闭上眼想着刚才的事,看来她今晚要去趟吏部侍郎的府邸了,不知流芸会不会将此事上报给父皇,她心中自是希望父皇不知道的,这样她若是今晚找到了些什么,那她手中就会握着一些把柄,是她握着而不是父皇握着。 不过… 柳淳熙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流芸说到底效命于蛛丝,也就是效命于父皇,她也不过是父皇安插在朝廷的幌子,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信。 没有一人是她自己的人。 此时正是午间,叶片被炽热的阳光晒得低下了头,蝉鸣声也一阵一阵地响起。 啧,白逸思心中不耐烦,用过午饭后没有休息多久,她就又要来打扫了,而且那午饭她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那是人吃的吗?三年前她就不吃这种食物了,明明是荤菜,但是里面却只有几片肉,素菜也没有一丁点油水,白逸思无端从这些饭菜中吃出了五年前的味道,这饭菜和她跟着老乞丐时吃的差不多。 第3章 但其实这样的饭菜在丫鬟中已经是最好的了,有哪个府上会给丫鬟吃肉的?不过白逸思这五年过惯了豪奢日子,曾经能吃下冷面馒头的她早已吃不下如今这样的食物。 她不满的除了饭菜,还有这个温度和这个时辰! 这个温度她应该待在房中,再放个制冷机在旁边,而不是在太阳底下扫着根本就没有落叶的地面! 该死的,公主府的要求这么严格吗,难怪每月都要买这么多丫鬟,打扫院中的人就要一整天一直打扫,不能看见一片落叶,她要是府里面的丫鬟她也想离开。 公主府每月都要买进许多丫鬟,府中买人时都是活契,要是不想在这里干了,月初买入月底就可以离开,还会把你这一个月的工钱结了,据说这个规定是公主定下的,外界的人听闻这个规定皆夸赞公主心善。 心善个屁! 那人要是心善就不会让人晒在太阳底下扫地了! 她现在非常想要将扫帚丢在地上,可她知道自己身后有人在盯着她,白逸思刚刚借着动作瞥了一眼,是个没有见过的丫鬟,应是张总管派来观察她的行为的。 她刚进府,自是应该派人守着她,看看她的行为是否得体,是否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要不是白逸思脑中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再忍一忍,晚上就能将那张脸皮剥下离开了,恐怕她早已经暴起了。 白逸思心中浮躁,手上的动作就越发用力。 “唰唰唰。”地面被扫出了巨大的声响,青竹看不见白逸思的表情,只能看到这人的动作,于是白逸思宣泄心中愤怒的动作落在了青竹眼中就是吃苦耐劳,有着使不完的劲。 青竹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她要去张总管那里复命了,她有预感,这个叫红花的应该能在公主府中长干,这人还被分到了公主的院中,她又能交到新朋友了。 等人走后,白逸思立马停下了动作,虽说没有直接将扫帚扔下,因为这会被暗卫看见,但是握着的扫帚也在她逐渐用力的手下发出嘎吱声。 她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撑着腰,大口喘着气,这是被气的,不是累的。 要死,她的腰好酸啊,该死的公主府,该死的公主,该死的张总管! 她决定了,等她今晚杀了公主后就去杀了张总管,一定要将她从腰处撕裂开,让她也尝尝腰疼的滋味。 计划好了后,没心没肺的白逸思破天荒的惆怅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挂起的太阳,被刺得闭上了眼: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还有两个时辰才到晚饭时间,她才能结束今日的劳动。 啊啊啊啊! 受不了了,谁来把她劈晕啊! 诶…等等,晕? 对了,她可以装晕啊,虽然倒下去会有点疼,但总比被晒干好吧。 想到这里,白逸思连抬头的动作都没有变,直接松开了扫帚,然后放任自己的身子倒下。 她等待着疼痛的到来,但她没能如愿,因为她倒在了一人的怀中,一股沁人心肺的香味争先恐后涌进白逸思的鼻子。 这股香味她前不久才闻到过,在岚越公主身上。 柳淳熙在屋内待的久了,看书看得眼睛酸涩,所以想要出门四处看看,放松一下双眼,然后她就注意到一个角落里有一个丫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记得这人,这人是今天刚买进府的丫鬟。 她皱起双眉,以为这人是在偷懒,于是缓缓走近那人,想要警告一两句,结果还有六七步的距离时这人手中的扫帚就倒了下去,随之倒下的是这人的身体。 柳淳熙心中一惊,快步走了过去揽住了这人,观这人脸色应是中了暑热,暑热严重了是会死人的,她不敢耽搁,直接将人横抱起,放在了自己的榻上,然后叫来了丫鬟,让人去找叶大夫,还让人喂了她凉水。 她心中略微焦急,一个新入府的丫鬟在进府第一日就身死,这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公主府一定会受到影响,而且父皇也… 白逸思不知道柳淳熙心中的焦急,她只想知道为什么刚刚在院中柳淳熙靠近她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而是等人到了自己身后,自己才发觉。 这不应该啊,她记得公主之前一直待在屋内,不可能在屋内看见她要倒下了立马冲出来吧,这速度她都不可能达到,所以一定是早就站在了她附近,可她并未察觉。 难道她真的中了暑热? 不,不是,白逸思紧闭双眼面无表情地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觉得公主身上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想到这里,她想要窥探的心思又钻了出来,差点没有压住嘴角。 柳淳熙盯着榻上一动不动的白逸思,心想这新来的体质也太差了点,但是没有什么大过错她是不会将人遣退的。 第3章 叶大夫还有一会儿才能来,左右都要等着,于是柳淳熙便坐在了一旁。 这时她在心中“咦”了一声,她突然发现这新来的丫鬟的骨相倒是不错,只是皮相差了点,皮肤蜡黄,脸颊处还有许多细小的斑点,但是骨相极美,脸部线条流畅柔和,一双紧闭的眼睛给脸部添了一丝静谧感,细高的鼻子是这张脸的点睛之笔,而鼻下饱满的嘴唇更像一颗成熟的果实。 不知不觉中她看得入了神,侧耳听到附近传来叶霖的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欲盖弥彰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柳淳熙心中疑惑,不过是个丫鬟,她刚才怎的看入神了? 真是难解,她轻轻摇了摇头,似将刚才所想抛出了脑后。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叶霖还没有走近屋子便开口道:“听闻你急急忙忙叫我来是为了一个丫鬟?” 柳淳熙抬了抬下巴,“喏,人在榻上,去看看吧,别出人命了。” 白逸思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喘,谁让刚才这个公主一直盯着她看,那个目光像蛇一样在她脸上乱爬,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粘稠的视线。 她担心自己露出了马脚,于是不敢乱动乱想,原本她是打算在叶大夫到来之前就醒来的,不然若是那大夫当众拆穿她,那就不太美妙了。 若是她被当众拆穿了,那就只好直接杀了柳淳熙,不过这样的话就得不到她的脸皮了,有点可惜。 白逸思这般想着时,叶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探这人的脉搏,忽而转了一下眼,随后又掀开这人的眼皮。 有意思。 叶霖悄悄看了坐在旁边的柳淳熙一眼,这人将府中规矩弄得这么严,但还是有些想要钻空子的人,不过说来这新来的着实胆大,居然敢在柳淳熙面前装晕,还让人亲自将她抱在了榻上。 过去新来的人第一天都不会好受,但还没有一个人敢在主子面前耍滑。 这般胆大倒让叶霖起了些欣赏的心思,于是她决定帮这人撒一个谎,毕竟如此有趣的人该留在这里的,这样她就不用每天都这么无聊了。 叶霖面色如常地收回手,淡淡地说道:“这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中暑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嗯,没事就好。”柳淳熙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不用叫人处理了。 白逸思心中一惊,这人为何没有拆穿她?她心中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无比疑惑,她来之前查过,公主府中的叶大夫叫做叶霖,听闻她师从医圣叶崧雪。 柳淳熙三年前被人刺杀,中了剧毒,命悬一线,柳帝派人去请了医圣,但最后来的却是叶霖,因为她的师尊叶崧雪已经西去。 当时所有人都不相信一个十七岁的人能治好柳淳熙,可结果便是叶霖将人治好了,柳淳熙的身体还比以往更好,自此叶霖也在公主府住下了。 这人既然已在公主府住下了三年,那她与柳淳熙的感情自然要比和她这样一个刚来的人要好,所以…这人为何要替她隐瞒?难道叶霖住在公主府是别有目的? 叶霖的医术高明,不知这人有没有发现她的易容术,如果发现了她的易容术,是不是也对她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几个问题横在白逸思心中,不过她并不慌乱,她一直都抱着神来将挡的想法,想不通的事到了时机自然会知晓。 不过这完全是白逸思想多了,叶霖只是以为她想要偷懒而已,以这人的脑子是想不到那些层面的。 “不是我说你,”叶霖坐在柳淳熙旁边的凳子上,将一个茶杯推到了柳淳熙的面前,示意这人给她倒一杯,然后才说:“这么热的天你也让人一直待在外面扫地,那地上的树叶落了几片就要让人将它扫起来,你不觉得这个要求太高了吗?人家第一天来就晕在了院子中。” 这话也让柳淳熙第一次起了些窘迫,今日白逸思这样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以往从未发生过,她有些拿不准究竟是这人的身子太差还是真的是因为她的要求太高? 或者…应该让在院中干活的人在下午最炎热的时辰里休息? 这个念头刚起来便被柳淳熙定下了,就这么办吧,她可不希望今日这种事再发生一次。 第4章 叶霖纠结半刻,随后开口道:“你将这丫鬟挪给我用呗?” “嗯?”叶霖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向她要人,不过…这个丫鬟有什么过人之处吗?柳淳熙眼中不解:“你为何想要这个丫鬟?” “合我眼缘。” 柳淳熙看了一眼白逸思的脸,挑了挑眉答应道:“你既想要那便拿去吧。” 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丫鬟。 白逸思在一边听得无语,要不要这么随便地决定一个人的去处啊! 虽然去哪里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只要是在府中就行,但她好不容易进了柳淳熙的院子,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给自己绝妙的计划添了一个污点。 而白逸思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打乱她的计划,她决定将这个医圣弟子也加入自己的刺杀名单。 柳淳熙和叶霖坐在凳子上聊了一会儿,两人便起身离 开了,叶霖走之前还对柳淳熙说:“记得人醒后让她到我这边来。” 柳淳熙随及吩咐了下人,然后也离开了屋子,应该是不想和她待在一个房间,白逸思心里这样想着,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和这人待在一块儿。 夜幕降临,柳淳熙身着一身夜行衣,将面蒙了起来,然后把屋内的烛火剪灭之后,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到外面没有声响后才从窗户出去,躲过府中所有暗卫的视线,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进。 吏部侍郎李长风前不久才被杀害,尸体还没有下葬,柳淳熙轻轻落在屋瓦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见轻功水平一流。 李长风不过一个吏部侍郎,府中的防卫自然没有柳淳熙的公主府严,所以她一路轻松地躲过了守夜的人,进入了李长风的书房。 她悄悄在里面翻找,想要找到一些东西,柳淳熙直觉那人一定给了李长风什么东西或者说了什么话语,不然也不会当天晚上就被人灭口。 柳淳熙在心中祈祷一定要有什么实物,不然她就白跑一趟了,若是真的找到了什么,那她手中就握着了一个筹码。 书桌上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她便去书架上找,谁知还真让她找到了可疑的事物,一个抽屉里装着一个被锁上了的铁盒子,她摸了一下盒子上的锁。 用玄铁打造的。 玄铁非常坚硬,一般用来打造武器,用玄铁制作而成的武器锋利无比,轻轻松松就能断石,柳淳熙很是熟悉这种材质,因为她的小腿上还绑着一把用玄铁打造的武器。 但是熟悉也没有办法打开这把锁,况且这盒子也是用玄铁制作而成的,正当柳淳熙心里发愁时,她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眼神一凛,立即轻步躲到了柱子后面,蹲了下去。 今夜来此处的人不止她一个。 这也说明李长风的确得到了些什么。 柳淳熙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来人从窗户翻了进来,也是一身夜行衣,目测该是一名男子,他进来后就直奔书桌开始翻找,柳淳熙见状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盒子。 黑衣人在书桌翻找无果,随后转向了书柜,柳淳熙暗道一声不好,她方才翻了柜子后没有将抽屉合上。 她缓缓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腿处,那里隆起一个长条的形状,让柳淳熙感到一丝安心。 果不其然,黑衣人还未走到书架就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到了开着的抽屉上,忽然他快速地转了个身,与此同时有许多细针从他的衣袖中飞出。 柱子刚好帮柳淳熙挡住了飞针,几根飞针插入了柱子中,几乎没入了一半,她暗自呼出一口气,但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黑衣人见自己的飞针没有逼出任何人,他有些拿不准来人究竟是已经离开了,还是躲藏在暗处?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翻找,最终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没做过多停留便离开了,柳淳熙又在原地等了片刻,确定这人真的离开后才走出来。 她借着月光查看了一番盒子,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任何法子能将盒子打开,除非找到钥匙,但钥匙这种重要的东西必然不会和盒子放在一起,而且她方才也翻找一番,没有发现钥匙。 今夜除了她还有一个黑衣人来到了这里,难保这之后不会再来人,为了不遇到麻烦,柳淳熙没有继续待在这里,抱着盒子就离开了。 可刚走出府邸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有人在跟着她。 柳淳熙眼神冰冷,改变了原本打算回府的方向,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同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可惜身后之人并没有被她甩掉。 这人的轻功不比她低。 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他们二人的轻功水平极有可能相差不大,所以并不能将人甩掉,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解决方法了。 杀了身后那人。 柳淳熙跑到一处空地时停了下来,黑衣人也立刻停在了原地,他看着柳淳熙从自己小腿处抽出了一把短剑。 柳淳熙手中拿着短剑转过身来,她手中一甩,短剑变成了一把三尺长剑,长剑两边都是锯齿状的刃,像是猛兽的牙齿,若是被划上一剑,必会少一块肉。 黑衣人的眼神逐渐严肃。 柳淳熙抛了抛手中的盒子,对着一个方向说:“想要,就自己来抢。”她看着的方向正是黑衣人躲藏的地方。 黑衣人见状也不再躲藏,从背后抽出大刀便冲了上去。 等他到跟前时,刚才还站着不动的柳淳熙忽然消失不见,他的动作一顿,随后立马往后转,将大刀横在自己的胸前挡住了一击,刀刃被卡在了锯齿状的剑身上,一下没有抽出,倒是给了柳淳熙机会。 她将盒子往空中一抛,与此同时往前送去了一掌,黑衣人连忙躲避,将大刀往下撤,然后一掌撑在地上远离了柳淳熙。 盒子安稳地落在了柳淳熙的手中,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人比她想象的要弱的多,还以为自己今日能够尽兴呢,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第4章 仅用了一击,黑衣人便知道面前这人的功力不低,是个强敌,但他并没有退缩,因为他今晚必须拿到那个盒子。 黑衣人眼色深沉,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等体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后变数会更大,他瞬间提速朝着柳淳熙奔去,大刀在空中挥舞,发出阵阵嘶哑。 柳淳熙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潭死水,她挽了个剑花,刀剑相击,不停地发出声响,薄刃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两人位置不断转变,脚轻踏在房瓦上发出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黑衣人用大刀卡住了柳淳熙的长剑,柳淳熙的力气没有黑衣人大,于是一时没能抽出来,而且她的另一手里还抱着盒子。 她看见面前袭来一掌,于是连忙向后弯腰躲避,同时她侧身抬脚踢向黑衣人的脑袋,黑衣人一手拿着大刀,只好收回手来挡住这一击,柳淳熙趁机抽回了自己的长剑,后退了几步。 手中拿着盒子的确不好发挥,于是柳淳熙当着黑衣人的面把盒子抛到了一边,黑衣人立马就奔向那里,但柳淳熙的速度也不慢,瞬间就拦了上去。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没有盒子的拖累,柳淳熙的动作快了不少,招招狠辣,似要将黑衣人撕成碎片,黑衣人在柳淳熙的攻击下连连后退,没过多久他身上就添了许多伤,其中一剑还刺进了他的肩膀。 反观柳淳熙,她也就衣服在打斗中乱了些,黑衣人便知道他今晚是拿不到这盒子了,他也不打算将自己的命也丢在这里。 黑衣人被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瞬间就被击倒在地上,他闷哼一声,似乎吐了口血,柳淳熙看着倒地不起的黑衣人,眼神冰冷,她慢条斯理地拿着剑走进黑衣人。 随着她的走进,黑衣人不停地挣扎,想要离她远一点,但等她都到跟前时,黑衣人都没有移动多少距离。 看来这人是真的不行了,柳淳熙心中认定了这个想法。 她举起长剑正要挥下时,黑衣人突然有了动作,他抓起一把土甩向柳淳熙。 柳淳熙一时不察,沙土正中她的双眼,她立即往后退去,但还是被黑衣人划了一刀在手臂上,她听到黑衣人逃跑的声响,蓄力朝他甩去长剑。 长剑刺进黑衣人的胸口,他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刺穿他身体的长剑,鲜血从口中溢出,两个呼吸间他便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柳淳熙缓过眼中的疼痛后,心中气愤,没有想到她今晚会在这样一人手中受伤,真是丢脸。 原本还想从这人口中问出些什么… 她心中不甘地抽出了插入黑衣人身体的长剑,长剑被抽出时鲜血四溅,好在她躲得快,没有溅太多到自己身上。 柳淳熙看着趴着血泊中的黑衣人,心中还是不痛快,黑衣人那只抛洒沙土的手格外刺眼,她想也没想地就踩了上去,使力碾压了几下,直到脚下那只手变得血肉模糊,她心中的气才消了不少。 第5章 她“唰”的一甩长剑,甩下了上面多余的鲜血,又蹲下身来用黑衣人还算干净的一处布料擦拭着长剑,随后才按了剑柄上的一个开关,有着齿刃的长剑瞬间又变回了一把短剑。 柳淳熙将剑收回小腿处的剑鞘后,从角落里拿起了盒子,然后运起轻功快速地赶回府中。 白逸思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她如今已被带到了叶霖的院内,和几个小丫鬟住在一个屋,等到这几人睡熟后,她才从枕下拿出一把匕首,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她一路上躲过了府中暗卫的视线,不是她自大,是这府中的暗卫实在入不了她的眼,隐匿的身法比不上她,所以她在这府中也可算是来去自如。 白逸思一路摸到了柳淳熙的屋外,她看着黑暗又紧闭的屋子,眼中更加疯狂,嗜血的想法快要按捺不住了,她轻舔了一下唇瓣,从窗户小心地翻了进去。 她轻声走到了床边,精致的床榻放下了床帘,她透过轻纱看见了床上隆起的形状,眼中满是渴望。 白逸思不断在心里描摹着这位公主睡着的模样,她心想那应该是极美的。 她想起了白日里自己和公主对视的那一眼,公主眼中始终淡然、平静却克制,像是里面关押着一只猛兽,只这一眼,就让她身体里的血液不停地叫嚣。 她嘴角含笑,用匕首缓缓挑起了床帘,却在看清里面时身形一顿。 床上…没有人。 白逸思的微笑僵硬在了嘴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随后震惊地翻起了被子。 没有…床上没有人。 她眯了眯眼,随后有些癫狂地爬上了床,翻看了床上的每一个角落,但柳淳熙此时还在外面,就算白逸思将床拆了也不会在床上发现柳淳熙。 看来这人的确没在床上,也没在屋内,不然在她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时就会有人动手,但事实上并没有,所以她没有暴露,这屋内也的确只有她一人。 白逸思心里烦躁了起来,没有见到这位公主,自然也就不能杀了她,她也就完成不了任务,也不能剥下那张完美的脸皮。 她咬紧牙关,手指在匕首上不断摩擦,随后她的手指用力按在了刀尖上,一丝鲜血从那道细小的伤口中流出,但白逸思毫不在意。 这种方式让她从怒火中回了神,她久久地盯着床榻,忽然她笑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有意思,这位公主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有趣。 她一直以来都喜欢有趣的人。 怎么办呢? 她现在有点不想杀掉这位公主了。 白逸思将床铺整理成原先的样子后就站在那里盯着床榻看了许久,一直到她听屋外传来了声响,她才回过神来立马从窗户又翻了出去,不过她没有离开,而是躲到了墙壁转角处,她知道这是公主回来了。 柳淳熙从窗户翻了进来,警惕性地察看了周围,环顾了四周后才走到床边,将盒子甩到了床上,这时白逸思已经悄悄地站在了窗外,偷窥窃听着里面的动静。 柳淳熙没有点灯,但丝毫不影响她在黑暗中的视线,她在黑夜已行走了许久,早已熟悉这种情形,所以尽管动作让她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再次流出血来,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 黑暗对柳淳熙没有影响,同样对白逸思也没有影响,她看着柳淳熙的动作,顿时睁大双眼,她倒是没有料到这公主会这样,不过这人脱衣服的动作…挺赏心悦目。 白逸思看着黑暗中柳淳熙的手臂上长出了几条暗色的痕迹,像是缠绕在这人手臂上的毒蛇,她知道那是这人流的血,所以这才更让她感到兴奋。 血…红色的血… 白逸思对此时的黑暗产生了些不满,若是点了灯,她就能看见那些红色的血是怎样从那伤口中渗出,又是怎样顺着绝妙的手臂线条缓缓流下。 她此前就觉得柳淳熙很适合红色,如今她在脑中不断描摹着眼中的场景,白逸思的双眼在夜色中发亮,像是危险的猛兽在盯着猎物。 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在尖叫,有一种力量正在冲击着她的大脑,白逸思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为了不让自己过重的呼吸被里面的人给听到。 白逸思贪恋地看着柳淳熙的一切,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她因疼痛而轻咬的嘴唇,因疼痛而颤抖的手臂… 忽然,白逸思感觉自己脑中有一根弦断了,不断发出嗡嗡声,她无声地扬起了微笑,嘴角上扬得很高,看起来有些吓人。 外界传闻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居然身着一身夜行衣在深夜外出,还受了伤。 真有意思。 白逸思决定了,她今晚不杀这人了,明晚也不杀了,在她弄清楚这公主身上的秘密之前,她都不会杀掉这人了。 做好这个决定后白逸思没再继续看,她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几眼柳淳熙的伤口,眼中满是渴望。 白逸思离开后没多久,柳淳熙手臂上的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她走到了窗边,眼底涌出了暗色,随及关上了窗。 刚刚站在窗外的人究竟是谁? 那人的武功在她之上,若不是那人有几瞬的呼吸较重,不然她还不会发现有人在外面,但她不知道那人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况且现在在府中她也不能轻举妄动。 那人仅仅只是看着,没有其他的动作,但她有一瞬间的确感受到了来自那人的杀意,但为何那人最终没有出手? 那人的目的是这盒子吗? 柳淳熙皱起眉头看着一旁的盒子,心中有些烦躁。 想也想不明白,柳淳熙干脆就不想了,那人在暗处,她在明处,不管那人的目的是什么,时机一到自会知晓。 第二日白逸思还在睡梦中时就被人推醒了。 “红花快醒醒,起来干活了,不然迟了会被张管家责罚的。” 白逸思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在这一瞬间她脑中想了无数个可能,她就不能现在就把这只吵闹的小鸟给杀了? 她就一定要现在起床了吗? 她就一定要知道柳淳熙身上的秘密吗? 好吧,她现在就起。 白逸思想到柳淳熙身上藏着的秘密,勉强将她心中的戾气塞回了自己体内。 她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坐起了身,昨晚过于激动,以至于回到这里后一直睡不着,而且这床也未免太硬了些,躺得她腰酸背痛。 青荷见这人的动作极慢,心中着急,一边担心再迟一点就没她们吃的了,一边又觉得自己将这人丢下不太好,于是就站在旁边上蹿下跳。 白逸思看不过去了,就烦躁得挥了挥手:“姐姐要是有急事可以先行离开,我记得路。” “好的好的,那我就先去了,妹妹记得不要迟了。”听到白逸思的话语后,青荷顿时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第5章 最终白逸思没有去吃早饭,因为她实在是太困了,况且她很少吃早饭,她又在床上睡了一会儿,算了算时间才收拾好去干活。 她如今已在叶霖的院中,叶霖给她安排的活也不累,就是每天晒晒药材,然后收药材,最后分装药材,这个比前一天轻松太多了,毕竟需要在太阳底下晒着的是药材而不是她。 虽说是叶霖主动将她带回来的,但是她也不怎么管白逸思,恐怕都将人给忘了,白逸思也乐的清闲,唯一的不满就是见不到柳淳熙,不过很快叶霖就给她送来机会了。 白逸思此时正站在阴凉处,她可不是在偷懒,虽说她没有站在那些簸箕旁,但她的眼睛可是在盯着的,防止那些小鸟来毁坏药材,况且叶霖和她说过,她可以躲在树下。 她靠在树干上,无聊地甩了甩手,真无聊啊,还是在柳淳熙身边有意思,现在悠闲的白逸思已经忘了昨日在公主院中干活的痛苦,再加上昨晚她发现的事,她现在非常想到柳淳熙身边去。 叶霖在这时走进了院子,看起来有些恼怒,她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药箱,看起来要提着去某处,白逸思猜想着这人应该是要去柳淳熙那里。 她挑了挑眉,看来那公主与这医圣弟子的关系还要比她想象中要好,那这人也知道柳淳熙会武的事吗? 啧,白逸思想到这里,心中烦躁了起来,她将头偏向一边,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叶霖原本都要走出院子了,然后余光中瞥到了在树下的白逸思,眼中闪过震惊,这人真的就守在那里。 叶霖心胸豁达,与院中的丫鬟们的关系处得很好,所以之前晒药材的丫鬟都没有像白逸思这样乖乖地守在那里,毕竟虽说是守着药材不要被鸟给啄了,但叶霖也没有发现有哪种鸟会啄药材,所以大多数晒药材的丫鬟将药材端到院中后就会去其他地方休息,反正叶霖看见了也不会惩罚她们,只要按时将药材收起来,还有不要被雨淋湿了就行。 叶霖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药材的白逸思,心想这人看起来机灵,怎么还是个榆木脑袋,偷懒都不会,随后她喊道:“红…红花,你过来跟我走。” 第6章 不管在心里做了多少准备她都无法流畅地喊出这人的名字,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叶霖摇了摇脑袋,不过她看这人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她就没有提出给人换名的想法。 白逸思听到了叶霖的呼喊,心中有些诧异,不过面上不显,她跟在叶霖身后,走了一段后,她问道:“大人,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公主的院中。” 白逸思得到答案后心中不解,若她没有猜错,叶霖应该是去处理柳淳熙手臂上的伤口的,她们二人关系好这样也正常,但受伤这种事也能让她知道?毕竟柳淳熙在其余人眼中不会武,她也是昨晚才知晓,今日退朝后也没有传出公主受伤的消息,所以…叶霖带着她是为了试探还是别的? 她低垂着头,眼中暗色翻涌,不过究竟是因为什么还是要等去了才知道,白逸思暂且压住心中的猜疑。 到了公主的屋外后,叶霖一脚已经踏了进去,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慌忙地朝着身后的白逸思说:“红花,你便待在外面吧。” “是。”白逸思依言停在了门外,心中越发不解,若是试探,那为何不让她进去?让她待在外面有什么用吗? 没一会儿屋内的两人就走了出来,白逸思看见柳淳熙出来的瞬间双眼放光,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见过殿下。” 柳淳熙看着俯身的白逸思,想起来这人是昨日晕倒的那人,她嗯了一声:“起来吧。” 待人起身后她又问道:“你的身体应该没有事了吧?” 冷不丁地被提问,白逸思还有些受宠若惊,有一种被注意到的快感,“回殿下,奴婢好多了。” “嗯,那便好。”柳淳熙没再说什么,给了叶霖一个眼神,叶霖接收到了,她将手中的药箱递给了白逸思:“红花,你将药箱拿回去吧。” “是,大人。” 等人走远后,柳淳熙眼中的些许震惊才消失,她惊讶道:“那女子名叫红花?” 叶霖递给柳淳熙一个认同的眼神:“你也觉得这姑娘的名字不合适吧?” 柳淳熙回忆着白逸思的骨相,缓缓点头:“的确有些不合适。” 几日后,柳淳熙忙完一天的公务回到府中,她这几日都在追查户部侍郎一案,但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 处理得太干净了,背后之人的势力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现在额头像是有针扎似的疼,流芸站在柳淳熙的身旁,察觉到她的不适后主动上前,替她轻按额头。 在流芸的手伸过来时,柳淳熙的身子一顿,显露出了一瞬间的抗拒,流芸面色一愣,随后柳淳熙面色如常地说:“没事,你继续吧。” 疼痛渐渐消失,但柳淳熙知晓只要那双手一离开,疼痛就会立马袭来,这是她的老毛病了。 “主子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今日该好好休息一下,属下待会儿让叶大夫为主子准备一个缓解疲劳的药浴吧。”流芸说完后就没再说话,她在等柳淳熙的回答。 良久,柳淳熙终于开了口:“按你说的去办吧。” 流芸眼中露出欢喜,“那属下现在就去办。”随及她放开了手,疼痛如柳淳熙预料中那样袭来,她等人走后才皱着眉自己按压。 柳淳熙不喜欢泡药浴,一是她始终觉得是药三分毒,还是少泡些为好,二是她三年前已经泡够了。 那一次的药浴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泡… 白逸思在院中收着药材,突然瞥到了跟在柳淳熙身边的一个侍卫,她记得那人名叫流芸,这人进去和叶霖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随后叶霖就将她叫了进去。 叶霖抓了好几把药材,然后用纸包起来递给白逸思:“红花,这些药材是用来做药浴的,水烧开后将药材倒进去,然后再煮两刻钟就让人给公主抬去。” 白逸思接过药包,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好的,大人。” 白逸思按着叶霖说的那样去做,不过那些下人将水抬去时,她也跟着去了,她进院子时翠环刚从屋内出来,白逸思凑上前去,拍了一下翠环的肩:“好久不见啊,翠环姐姐。” 翠环惊喜地转过头来:“是红花啊。”她们的确有些日子没见了,自从白逸思被带去了叶大夫的院中。 虽说她和白逸思没有相处多久,但仅凭那一日她便看出这姑娘是个勤快的,人也聪明,况且现在也是叶大夫院中的人,也不算是外人,于是对她也有几分亲近。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这时白逸思略微惊讶地指了指翠环的腰间,“咦?翠环姐姐,你腰间的那个香囊没戴了吗?” 闻言翠环有些急切地低下了头,一看,果然不见了,着急地摸了摸身上又回头看了看,都没有香囊的影子,慌张道:“怎么不在身上?” 白逸思安慰道:“姐姐别担心,或许今日姐姐并未戴在身上呢?” “不可能,”翠环一口否决,“刚才我还捏了捏,我今日一定是戴了的。” “啊?那别是掉在路上了吧?” 翠环也是这样认为,但她现在走不开啊,“那我该怎么办?殿下马上就要沐浴了,我需要给殿下按摩,但刚才流芸姑娘又进了殿下的书房,不宜打扰,现在这四周又没有别人…” 白逸思十分体谅地拍了拍翠环的手,“姐姐别着急,我待会儿没有事,可以留在这里帮姐姐把事情告诉殿下,姐姐放心去找就好了。” 翠环脸上露出难色:“可是万一殿下怪罪…” “殿下那样宽容的人怎么会怪罪?”白逸思继续诱导着翠环:“姐姐比我进府早,应该比我更清楚殿下的性格。” 是了,殿下是她见过这世上最宽厚的人,自她进府以来还从未受过罚,翠环心中开始动摇,白逸思见状又添了把火:“况且姐姐的香囊是已故的母亲所做,于情于理殿下都不会怪罪。” 翠环此时还在犹豫,白逸思心中已有了不耐,好在翠环没有犹豫多久,她缓缓点点头:“今日就麻烦妹妹了,明日我一定好好谢谢妹妹你。”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俩还用说这种话?姐姐还是快些去找找吧。” 等人离开后,白逸思才用手指碰了碰藏在衣袖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香囊。 柳淳熙走进屋内时,发现翠环并不在里面,心中疑惑,这人跑哪里去了?刚才外边也没有人。 算了,或许有些事耽搁了。 柳淳熙额头的疼痛阻止她深想,快速地褪下衣物后,她便坐进了浴桶,手臂上的那道伤口已经愈合,光滑的脊背靠在浴桶上,紧闭着双眼,她仰着头,露出完美的脖颈,看起来十分脆弱。 虽说她不喜欢泡药浴,但的确很有效果,人一泡进去就感觉疲惫消失了许多。 这时大门吱嘎响了一声,一人缓步走了进来,柳淳熙以为是翠环进来了,便没有睁开眼睛,毕竟她也想不到一贯只会是翠环在她沐浴时进来,但这次却换了个人。 白逸思进来后呼吸就不自觉加快,她看见在烟雾缭绕中有一人的脑袋靠在浴桶上,露出的雪白的肩与浴桶的颜色产生了强烈的对比,刺得她眯了眯眼。 她人还未走近,就听到柳淳熙说:“今日帮本宫按按头就行。” 白逸思没有答话,柳淳熙在这时皱起了眉,正要开口时,她的背后传来了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是,殿下。” 柳淳熙立马睁开双眼,手从水中抬起,一下掐住了身后之人的脖颈,将人拉到了面前来,那人闷哼一声,但没有挣扎。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柳淳熙掐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些,但依然紧紧握着:“是你?” “你怎么会在此处?翠环呢?” 白逸思有些沙哑地答道:“翠环姐姐的…香囊不见了,她返回…去寻找,就让奴婢…来代替…她。” 柳淳熙听后依然没有放开手,她眼中满是不信任,就算翠环要去找香囊,那也不会找个人来代替她,更何况这人才进府。 她仔细端详着面前人的神情,想要从中找出撒谎的痕迹,但她并没有找到,在这人的脸上,她除了看出了点可疑的兴奋外,没有看出别的什么。 不过…这人脸上的些许兴奋让她感到一丝诡异,漆黑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勾着她,将她拉入深渊。 柳淳熙没由来的一心悸,随及她松开了手,白逸思重新呼吸到了空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喉咙疼痛,但是脸上的兴奋之色更盛。 柳淳熙再次闭上了双眼,“按本宫刚才说的做吧。”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新入府的丫鬟很有意思。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倒要看看这人的面容下究竟隐藏了什么。 第6章 白逸思的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感叹着这位公主对谁都是这么信任的吗?究竟是信任还别有所图? 她伸手按住了柳淳熙的太阳穴,感觉到这人身子一僵,心中恶劣的想法又全部跑了出来,她缓缓深吸一口气,随着按压的动作将自己内心快要压抑不住的想法排出。 第7章 别急,别急… 等她弄清这位公主的全部时,她再好好玩玩。 虽然柳淳熙一直对白逸思很是戒备,但凭心而论,这人的手法确实不错,比翠环还要好一些。 柳淳熙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已经沉沦下去,白逸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手却缓缓往下,再要触碰到柳淳熙的脖子时,手下那人一下睁开了眼。 眼神锐利,但又十分勾人,眼角因为泡澡的缘故而浅浅泛红,看得白逸思呼吸一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柳淳熙平静地问道,但她紧绷的身体却在警戒着。 白逸思微微一笑,她将头低下去了一些,柳淳熙此时皱起了眉,但还是没有动,现在的情况还不足以让她出手。 白逸思的脸最终没有低下太多,因为柳淳熙不断染上怒意的眼神在警告着她,她心中有些遗憾。 好吧,这位公主的脾气还挺大。 她的手指轻轻点上柳淳熙的肩,低声道:“奴婢观殿下的肩膀很紧绷,想来是因为劳累过度,所以奴婢方才想要帮殿下按按肩。” 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她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许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她们都对对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良久,柳淳熙再次闭上了眼,“继续吧。” 这人正引着她往一处未知的地方靠近,她的好奇心正在以一种惊奇的速度扩散,柳淳熙心中无比清楚,但她不打算抑制。 危险总是带着一丝迷人。 方才只是手指轻轻触碰,在得到这人的同意后,白逸思终于五指握住了柳淳熙的肩,揉捏起来,手感如她想象中那样好。 白逸思眯了眯眼,愉快地在心中哼唱,到时将她整个皮都剥下吧。 她不只是单单想要这位公主的脸皮了,她要她的全部。 虽说这位丫鬟很是可疑,但这人手上功夫的确厉害,揉了一会儿她肩上的不适已经消去了大半,疼痛的额头也没之前疼得厉害了。 “你以前经常给别人捏肩?” “回殿下,奴婢以前…时常给家中母亲捏肩,母亲整日劳作,晚间奴婢就会这样给母亲捏肩,缓解疲劳。” 这些当然都是都是假的,白逸思面不改色地扯谎,她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是给人捏肩了,不过这位公主明显是对她的身世好奇了,所以她只需要编得惨一点就行了。 “你倒是孝顺。”柳淳熙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意味深长。 “奴婢的父亲去世得早,家中又有三个孩子,奴婢是最年长的一个,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气氛逐渐平缓下来,似乎有什么正在空气中蔓延,这时门被敲响了,柳淳熙像是回过神来,一下睁开了双眼,轻轻挣脱了肩上的双手,“谁在外面?” 外面是翠环的声音:“回殿下,是奴婢。” 白逸思的眼睛一眯,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心中燃起一丝烦躁。 柳淳熙侧着看了一眼白逸思,白逸思察觉到目光后对着她笑了笑,随后低下了头,“进来吧。” “你也回去吧。 ”这句是对着白逸思说的。 白逸思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但也只能听从,她低声应道:“是。” 翠环走进来时还对白逸思轻声说了句:“多谢妹妹。” 白逸思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心里已经起了暴戾,她回了翠环一笑,正要关上门时,她突然听到那人说:“待会儿回去后就收拾东西回雅晴院吧。” 翠环本就是雅晴院的人,所以这句话只可能是对白逸思说的,她心中的戾气瞬间就消散了,她愉悦地回道:“是,殿下。” 翠环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开口询问,她不过是个下人,主子做了什么决定她只需要遵守就是了,更何况她面前的还是这位… 白逸思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一边收拾一边还哼着歌,这是此时风月场地最流行的一首曲子,她经常出入那里,听多了自然也就会唱了。 不过她去的那种地方只能听曲儿,里面的人乐技精湛,还都是香香的女人,比楼中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楼中的杀手虽都是女人,但常年沾染鲜血,身上早已浸染肃杀之气,所以白逸思不爱待在那里。 她没执行任务时就会去沁乐坊听曲儿消遣,况且那里的女人不仅体贴,说话也好听,还会听她说些无聊的事情,跟她们待在一起,白逸思心中的烦躁也会消停些。 将东西带去雅晴院时,翠环在她刚进院子时就走了过来,热情地说:“妹妹你以后就和我一块儿在殿下跟前伺候了。” 白逸思的脸上震惊:“这事可是真的?” “殿下亲口和我说的,怎会有假?殿下还说你以后和我住一个屋,往常我一个人住,晚上还会害怕呢,这下好了。”翠环拉着白逸思的手臂往前,带着人往下人住的地方走去,“定是方才你在殿下面前表现很好,所以殿下才会这样,你方才在里面都做了什么?” 面对着翠环的询问,白逸思面上装作迷茫:“我没什么啊?就…帮殿下按了按肩。” “帮殿下按肩?”翠环惊呼一声,随后脸上露出了然:“殿下居然会让你捏肩,也难怪你刚入府就被提到了殿下跟前。” 闻言,白逸思眨了眨眼问道:“捏肩这事有什么奇怪的?” 翠环给她解释道:“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当然只是件小事,但殿下可不一样。” “哦?如何不同?”白逸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催促。 “除了流芸姑娘,殿下可从来不会让人给她捏肩,虽然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流芸姑娘给殿下捏肩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才入府。” 翠环细细打量了眼前人一番,可不管她如何看都没有看出什么来,这人和平常人一样,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怎么这人这么快就入了殿下的眼呢? 真是奇怪。 白逸思听了翠环的话后,不知为何心中甜滋滋的,她淡淡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既然柳淳熙打定主意要将她调到跟前,一定调查了她的身世,只是不知这人调查出来的和她提前安排好的究竟是一样的?还是…调查出了别的东西? 白逸思对柳淳熙的好奇又添了一分,正如柳淳熙对白逸思。 柳淳熙看着方才流芸调查的关于白逸思的身世,纸上的内容的确像那人说的一样,可当真如此吗? 直觉告诉她,那位名叫红花的丫鬟给她的感觉可没用这么简单。 或许是好奇心作祟,柳淳熙将人调到了自己跟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能窥探出一二。 柳淳熙的目光落到了离自己不远处的白逸思身上,这道目光如一把利刃,想要割开白逸思身上的伪装。 翠环站在另一边看得心惊肉跳,难道殿下将人调到自己跟前不是因为和自己眼缘,而是想要惩处红花? 流芸看了看柳淳熙,又看了看那位名叫红花的丫鬟,她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手已经轻轻放到了腰间的长剑上。 气氛紧张,不过白逸思对这道仿佛有着实体的目光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相反,她很喜欢这样的注视。 被探究、被挖掘、被人注视着… 这让白逸思心中无比满足,她喜欢这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流淌在身体内的血液在这道目光下逐渐沸腾,白逸思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躁动,即使她很享受,但她也必须将头低下一点点了。 看着这人的脑袋埋得越来越低,柳淳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她的时间有些长了,随后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白逸思握紧的双手这才放松一些,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幸好这位公主收回了视线,不然…她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些什么事。 柳淳熙将自己手中的书合上,平淡地对着身旁站着地两人说:“本宫要歇息了,你们退下吧。” “是。”三人齐声道,白逸思和翠环刚走到屋外时,柳淳熙又补充道:“红花留下来守夜。” 流芸脸上闪过迷茫,今晚不是该她守夜吗? 柳淳熙朝她看了一眼,于是流芸没再多说什么,只不爽地看了一眼脸都快笑开花的白逸思。 流芸跟着翠环离开了,白逸思又走了进来,此时柳淳熙已经躺上了床,白逸思走过去替她放下了床帘。 床上这人闭着双眼,白逸思的动作很慢,她忍不住想到,若是那晚柳淳熙在床上,那她看到的场景会和现在一样吗? 是会像现在这样恬静安然,还是会像她一样豪放无拘? 床帘被放下,遮住了柳淳熙的脸颊,白逸思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她轻轻地走过去剪灭了灯芯,随后又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了危险的微笑,最终白逸思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听到一声轻响后,柳淳熙忽地睁开眼,眼中满是兴味,那人身上仿佛有着一种魔力,吸引她往下探究。 第8章 真是有趣啊… 她第一次遇见这么有趣的人… 柳淳熙深知这人隐藏着的可能会是一片深渊,可她还是忍不住探究,因为她知道那人也对她无比好奇。 有一根丝线悄无声息地将她俩系在了一起。 第7章 可还没等柳淳熙睡着,流芸就进了屋,“主子,李公公来了府中。” “李公公?可是父皇身边的李德全?” “正是。” “好,告诉李公公,让他稍等片刻,本宫马上就来。”柳淳熙虽心中疑惑,但动作丝毫不慢,原本在外面的白逸思也走了进来帮忙穿衣。 李德全见柳淳熙出来后,说道:“深夜打扰了殿下,还望殿下赎罪。” “无事,李公公既然深夜拜访,想来也是有什么事要说。”柳淳熙闻言先是微皱了一下眉,但一瞬后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李公公是有何事?” 李德全恭敬道:“皇上请殿下过去,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殿下说。” “现在?”流芸在一旁问道。 “是的,皇上现在就要见殿下。” 流芸还想说什么但被柳淳熙一个眼神制止了,流芸这才作罢。 柳淳熙轻声问道:“不知…是关于什么的?” 李德全赔笑道:“这皇上的心思,奴才又如何知晓,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本宫知道了,多谢李公公告知。”柳淳熙眨了一下眼,掩住其中的神色。 “哪里哪里,这是奴才分内之事,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殿下呢,殿下还是赶快去吧。” “本宫即刻出发。”柳淳熙转头对白逸思说:“去让人备好马车。” “是,殿下。”白逸思经过李德全时,她感觉这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白逸思心中疑惑,这么晚了,那皇帝还叫人进宫做什么? 等上了马车后,柳淳熙还没有想明白父皇这么晚了叫她去宫里做什么? 李长风一事早已尘埃落定,蛛丝并没有查到些什么,这事她今日下朝后就告诉了父皇,今日京城内也没有发生什么… “主子连续几日都忙着李长风的事,好几日没休息了,皇上还大晚上的叫主子进宫。”流芸坐在柳淳熙身边抱怨道。 柳淳熙瞥了她一眼,流芸就低下了头,她这才说道:“父皇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我都不可妄论。” “知道了,主子。” 柳淳熙一走进宫殿,就见一人背对着她,那人身上还穿着白日的衣裳,似乎还未就寝,这人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过这人的脊背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挺拔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父皇好像也老了… “父皇。”柳淳熙恭敬地喊道。 柳裕安听见声音随及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弯腰低头的人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柳淳熙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自然不能起身,只能一直这样。 等她的手臂已经有些酸痛时,柳裕安才轻哼一声:“嗯,起身吧。” “谢父皇。” “坐下吧。”柳裕安坐在了自己身旁的椅子上,等他坐好后,柳淳熙才坐下。 “听闻你今日晚间将一个刚入府不到半月的丫鬟拨到了跟前?” 柳淳熙心中不觉诧异,毕竟她的事皇上一直以来都十分清楚,她只不过对父皇会提起这件事感到惊讶,她回道:“那丫鬟做事麻利,人也机灵,就调到了跟前。” 柳裕安沉吟一声:“既然如此也没什么,不过她毕竟刚进府,若要调到跟前也要将她都身世查清楚。” “女儿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问题。” 柳裕安目光沉沉地看着柳淳熙,一时没有说话,柳淳熙在这目光下没有任何慌乱。 良久,柳裕安说道:“你已长大,很多事都清楚,朕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还想提醒一句。” “跟前的人必须调查清楚,定要是位忠心之人。” “女儿谨遵父皇教诲。” “行了,起身吧,”柳裕安深深看了一眼柳淳熙,随后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条,递了出去:“来看看这张纸条吧。” “是,”柳淳熙双手接过纸条,在看清纸条上的内容后,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又俯身跪了下去。 【南燕将受天谴,东起瘟疫,西起水灾,南起暴乱,北起战争,皆因当今皇帝而起,而究其根源,只在当年几子争权夺位一事。】 “父皇息怒,这些话不过是奸人所言。” “奸人所言?”柳裕安冷笑一声:“这纸条是在朕派人去请你来之前被一个飞镖插到了柱子上,竟有人能突破皇宫的层层守卫,倒也是个厉害人物,不过…你在看了这些话后心中想到了什么?” 柳淳熙脸色一凛,这纸条直指当年父皇即位一事,因新帝即位而国受天谴,这其中暗语是指当年即位之事有蹊跷… “女儿愚钝,看完这张纸条后只觉愤怒,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人竟敢夜闯皇宫,惊扰了父皇,待女儿抓住这人一定狠狠惩戒。” “熙儿能有此心,朕很是欣慰,”柳裕安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虽是胡说的一句话,但也不能不防备。” 柳淳熙领会,“女儿会派蛛丝的人严密防守,不会让这句胡说的话流传到民间。” “嗯,如此甚好。”柳裕安拍拍柳淳熙的肩膀,“有你在,朕也能放松些。” “你既是利刃,除了帮着处理事务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女儿明白。” 柳裕安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满,但最终只是说了句:“这几日你忙于处理事务,已经许久没见皇后了,她虽不是你的生母,但也是你母后的亲妹妹,这些年对你也很用心。” “皇后今日还同我提起过你,你明日就去见见她吧。” “是。”柳淳熙见皇上没有其他话要说后,她便说道:“那…女儿就不打扰父皇了,父皇也早些歇息吧。” “嗯,退下吧。”柳裕安等人离开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说:“去查一下公主今晚提到跟前那个丫鬟,必须把她查明白。” 话落,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道声音,声音短促有力:“遵命。” …… 次日一早,柳淳熙便进了宫,流芸被她派去处理昨晚的事情了,于是今日跟在她身边的是白逸思。 白逸思不是第一次进皇宫,所以面上并没有惊奇的神情,这倒惹起了柳淳熙的注意,她轻轻挑了挑眉。 刚走到未央宫门口,就有个身着华贵的小孩子跑出了门,刚好与柳淳熙撞到了一起,白逸思看得一惊,正要伸手将那小孩儿扶起时,柳淳熙已经将人扶了起来。 白逸思清楚地看见柳淳熙伸手触碰那孩子时,眼中满是厌恶,可当那孩子抬起头来时,她眼中的那些厌恶就消失不见了。 当今皇帝只有两个孩子,一是岚越公主,另一个是当朝太子,而太子如今只有十岁,想来…便是面前的这位了。 柳澄原本想要大骂挡他路的人,可看清眼前人是谁后,口中的辱骂就憋了回去,但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孤还当是谁?原来是皇姐。”小孩的声音稚嫩,但却十分傲慢,听起来令人厌烦,“皇姐很少来看母后,今日是怎的?竟来了未央宫。” 若这里不是宫中,白逸思定会喂给这人一颗哑药。 “本宫想娘娘了,便来了。”柳淳熙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不经意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两下,然后就径直地越过柳澄进了屋内。 柳澄见后脸都气绿了,但碍于身份不好发作。 白逸思跟在柳淳熙的身后,眼珠转了转,她素来听闻太子和公主的关系十分要好,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这样。 “岚越见过娘娘,娘娘今日可还安好?” 前方坐着的女人十分美丽,自柳淳熙记事起,这人似乎一直长这样,年过三十依然美艳,皇后虽闭着双眼,但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象这人睁开眼时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苏璐樱闭着眼睛,身旁的宫女在给她扇着风,听到柳淳熙的话后才睁开了双眼:“熙儿来了啊,快坐下吧。” “多谢娘娘。” “素馨,上茶。” “是,娘娘。”宫女停止扇扇子,给柳淳熙倒了一杯茶,不过柳淳熙并未多看一眼。 “这是前些日子上贡的云间雪,数量稀少,本宫宫中也不过得了三包,茶味香浓,你怎么也不尝尝?”苏璐樱笑吟吟地问道。 柳淳熙淡笑一下,朝着白逸思看了一眼,白逸思立马开口道:“回娘娘,殿下前几日受了些风寒,正在服药,大夫说不宜喝茶。” “原来是这样,”苏璐樱表情不变,“那熙儿今日怕是没口福了。” “素馨,去给公主拿一包云间雪。” 白逸思接过茶叶后,柳淳熙道谢道:“多谢娘娘厚爱。” “一家人不说这些,”苏璐樱懒懒应道,目光却从柳淳熙身上移到了白逸思身上,“这丫头还是个生面孔。” 第9章 “她是我昨日提到跟前来的。” “哦,不错,看起来就十分机灵。” “奴婢愚钝,能得娘娘的夸赞,是奴婢的荣幸。”白逸思恭敬地低身回答。 之后柳淳熙和皇后随意聊了几句后,柳淳熙便离开了,等她走出未央宫后,心中的烦躁终于消了不少。 自从她的母后去世后,她对这未央宫就打心底里厌恶,对里面的人也是。 素馨送人离开后就回来了,此时屋内只有她们两人,皇后不喜屋内太多人,所以一般身旁都只跟着素馨,毕竟是她的陪嫁丫鬟。 苏璐樱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从窗户看着柳淳熙不断变小的背影。 “小姐,公主已经离开了。” “她长得和姐姐越来越像了。” 素馨愣了一下,随后拿起扇子继续给人扇风,没有接话。 苏璐樱语气阴狠,全然不见方才的和蔼:“她为什么不长得像皇上一些?这样…我也能狠心些。” 素馨闻言,心中想到了些什么,问道:“那刺杀的事儿…” 苏璐樱回过头来,又闭上了眼,像只慵懒的大猫。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良久,苏璐樱开口道:“让他们停下,等我命令。” “遵命,小姐。” 苏璐樱的指甲不断刺痛着手心,她的脑中浮现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女人的脸如阳光般明媚,温柔极了。 她在心中无奈叹息,姐姐啊,你说我该拿你的孩子怎么办呢? “对了,太子出去后去了哪里?” “去了碧溪宫,太子殿下也真是,娘娘尽心尽力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是这样,”素馨迟疑地问道:“要不要…奴婢将他叫回来?” “算了吧,”苏璐樱的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碧溪宫中的那位是他的生母,他自然亲近些。” “让他多去看看吧,毕竟静妃身子弱,再过不久…他就再也见不到了。”苏璐樱的神色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她会把宫中的女人一个一个地除掉,当初欺负过她姐姐的人,让她姐姐变成那幅模样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静妃死后,那便只剩最后一个了… 第8章 白逸思今日在院内走动时,突然被一个丫鬟撞了一下,丫鬟立马惊慌地说:“红花姐姐,抱歉,是我才走路太急了些。” 白逸思的眼珠一转,没有生气,她十分平淡地说:“我没事,不过你日后注意点,幸好你今日撞的是我而不是殿下。” “是,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 小丫鬟走远后,白逸思的目光也没有移开,她轻轻捏了捏被塞到手心的纸条,走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在看清纸条的内容后,她的脸色变得极差,白逸思将纸条揉成了一团,眼中有着淡淡的怒火,心中也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这纸条居然是绣春楼传来的,这府中除了她,还有别的绣春楼的人… 这让白逸思感觉自己看上的事物被别人觊觎了。 公主府里该只有她一人的,只有她能杀掉柳淳熙,别的人都不行。 等到夜深人静时,白逸思换了身装扮,轻声走到已睡熟的翠环的跟前,点了她的穴后才躲着府中暗卫悄声出府,在离府时还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柳淳熙此时正躺在床上,面容平和,这时一人从开着窗户跃进了屋,“主子,红花刚才出了府,不过…” 看起来已经熟睡的柳淳熙这时坐起了身:“不过什么?” 流芸纠结了片刻:“她似乎…发现了属下。” 闻言,柳淳熙皱起了眉,流芸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她是知晓流芸的功夫的,流芸的藏匿功夫在她之上,若那名为红花的女子都发现了流芸… 那晚窗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而且她的武功或许还在自己之上。 流芸迟迟没有等到主子的回复,于是抬头看了看,但当她抬头时,她却愣在了那里。 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子脸上此时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即使身处黑暗中,流芸也看到了从柳淳熙眼中迸发出的光亮。 那是一种兴奋,夹杂着想将人拆解入腹的欲望,此时流芸眼中的柳淳熙像是山林中危险的猛兽,眼中的危险连她都被吓得呼吸一紧。 柳淳熙一想到有一个如此有趣的人潜伏在自己身旁,她的心脏就开始剧烈跳动,她听到从胸腔传来的砰砰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震得她耳膜发颤。 她的探究欲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她忍不住去想,这样一个女子是因为什么来到她的身边? 为了打听某些消息?还是来刺杀她的? 她是谁派来的?她又在为谁办事? …… 关于红花的一切疑问,柳淳熙现在都想知道,她对这位女子产生了莫大的好奇,正如她知晓这位女子对她也无比好奇。 她们都能轻易探知对方的内心,可她们都没有远离。 一场关于揭开轻纱的游戏开始了。 柳淳熙的余光瞥到了呆愣住的流芸,一下收回了刚才的表情,吩咐道:“今晚这事就当作不知道,别在她面前露馅儿了。” 明明这个决定很正常,如果想要知道红花潜伏的目的就得先装作不知道,可流芸心中始终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有些东西正在脱离她主子的掌控。 但她还是应了下来:“是,主子。” 她正要离开时,柳淳熙突然叫住了她,眼中满是审视:“对了,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父皇,我尚且不知道这人的目的,等一切都调查清楚后再告诉也不迟。” 流芸心中一愣,随后涌来的是酸涩。 她一直都记得,自己当初可是立过誓言的。 十一年前,她才九岁,公主六岁,可她那时已进了蛛丝四年,她无父无母,在五岁那年被蛛丝的人捡了进去,之后被公主选为了自己的刃。 刃,顾名思义就是要做公主的利刃,无时无刻陪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安全,替公主铲除一切威胁。 流芸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立誓那天,那时公主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心思也没如今这般难琢磨,她跪在公主身前立下了誓言:“属下流芸,会誓死追随殿下。” 公主的手很小,但很温暖,流芸记得那种感觉,公主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从公主身上传来的温度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又流进了她的心里。 她听见公主说:“我信你。” 可时光荏苒,她越发猜不准公主的心思了,公主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和她讲许多有趣的事了。 流芸的眼睛低垂着,失落之情从眼中流出,但一瞬过后,双眼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不管怎样,她都会效忠于公主,这是她亲手刻在心上的誓言。 白逸思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座高楼下,楼中丝声四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久违的香味,在闻到这香味的一瞬间,白逸思觉得自己心中的烦躁被压了下去。 因为是熟人,于是杜韵在看见人的那一刻就迎了上去,“哎呀,这是谁啊,奴家怎么在这里见到了一位仙女儿?” 白逸思笑着挡住想要拂过自己脸颊的手帕,“杜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这些日子太忙了点,就几日不来,姐姐就忘了我吗?” 杜韵收回了手中的帕子,“奴家记性不好,还要姑娘告知一二。” 白逸思从怀中抽出了几张银票,递到了杜韵的手中,“姐姐,我今日没有多少时间,还望姐姐早点带我去见钟姑娘。” 钱既然已经到手了,杜韵也不再玩笑,她拉着白逸思的手臂带人往楼上走去:“好好好,姑娘别急,溪儿这几日受了风寒,所以都没有见客弹曲,但白姑娘岂是外人?白姑娘又这么久都没来了,姐姐自然会让姑娘你见溪儿的,姐姐我啊这就带姑娘去。” 话落,杜韵手中就又多了几张银票,白逸思笑道:“钟姑娘既受了风寒,我今日前来也算是打扰,这些银票就当作是我给姑娘赔罪了。” “既是赔罪,那姑娘还是当面给的好。”话虽是这么说,但杜韵还是不紧不慢地将银票收了起来。 “那是自然,赔罪当然得当着面。” 两人正说笑着,一个喝得烂醉的人突然扑向了白逸思,还在白逸思躲得快,往前跨了一步,那男子一下扑在了杜韵身上,吓得杜韵一下将他推倒在地。 在看清地上人的面孔后,杜韵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口中直说:“哎呀,真是晦气。” “张二,快把这位喝醉的客人扶起来啊。” 那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白逸思身上,眼中的这位女子肤如凝雪,双眼如藏入云中的月亮,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脸上的笑容又透露出神秘,竟比这沁乐阁中的钟姑娘还有好看,就是不知这女子的乐技如何? 他嘟嚷着:“我…我要点她…弹…弹曲儿…” 白逸思看着被扶起来的男子,双手不断握紧,嘴角的微笑更深,旁边的杜韵暗道不好,立马挡在了白逸思身前,将两人隔开,指着那男子骂到:“呸,你这无赖,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不是我沁乐阁中的姑娘,这位大人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第10章 “张二,还不赶快把李大公子扶去坐着!” 等人走后,杜韵赔笑道:“白姑娘不要介意,那人就是个没钱的无赖,两只眼睛是个灯笼的摆设,姑娘可千万不要同这样的人计较。” “这人还时常在这里闹事,我们沁乐阁本就是个只弹曲儿的地方,又不做其他买卖,这人还三番五次想对姑娘们动手,我们都拦过好几次了,他今日既然冲撞了姑娘,以后啊,他就别想再进沁乐阁一步。” 白逸思眼神恢复平静,只闪过一瞬暗色:“姐姐既然都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有了这句话,杜韵心中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方才的手心可全是汗,她拉着人继续往楼上走:“我们继续走吧,溪儿就在房中。” 到了房门前,杜韵就离开了,白逸思敲了敲门,屋内的人询问道:“是谁?” “是我。” 房内脚步声响起,下一瞬门就被打开了,白逸思没看开门的人一眼,径直走了进去,钟溪没有因受到无视而感到不满,准确来说是不敢,她面前的可是能让她死上上万次的人。 等白逸思走进去后,房内站在窗边正望着窗外的人开口道:“钟溪就先退下吧。” “是。”钟溪关上门,松了口气,幸好没让她留下,她可不想和绣春楼中最危险的两人待在一块儿。 白逸思走进去后就直接坐在了凳子上,拿起杯子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她轻嗅了一下,讥笑道:“云间雪?你还真是到哪儿都不亏待自己。” 窗边站着的这人戴着一个面具,声音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人,白音沫看着这人直接拿起茶杯就喝的行为,微微皱了一下眉:“说了多少次,哪怕到了熟悉的地方也不要这样直接吃喝里面的东西。” 又是唠叨,白逸思烦躁地皱起了眉:“我随便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毒,不需要你提醒。” 白音沫摇了摇头,“你如此狂妄,迟早有一天会失败。” “可事实是自我进入绣春楼以来,我接手的任务还没有失败过一次。”白逸思没好气的反驳道。 白音沫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白逸思不耐烦地打断了:“赶紧说正事儿,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白音沫这时坐在了白逸思身旁,她眉梢一挑:“你进入公主府也有半月,但公主至今仍然活着,这似乎是你最慢的一次。” 白逸思猜得没错,她就知道这人找她是说了句这事,她敷衍道:“她可是位公主,身边戒备森严,自然要多花些时日。” 究竟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她的玩心,白音沫心中很清楚,若是平日她还会催促,可她今日要说的是另一件:“既然难度大,这个任务就先停下。” “单主改变主意了?”白逸思双眼一眯,立马就猜到了根本。 “嗯,”白音沫点点头:“不过暂停不是终止,你依然得留在公主府,等待之后的命令。” 白逸思的脸上露出喜色,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完,然后站起身来:“知道了,既然说完了,那我就离开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呢,做完后还要趁着夜色回公主府。 她刚打开门,身后的白音沫突然说:“玩心人人都有,但也要懂得分寸。”这句话似乎暗有所指。 白逸思面无表情地缓缓回头,她最讨厌别人对她的事指手画脚,白音沫也以同样的表情与她对视。 几个呼吸过后,白逸思的脸上扬起令人琢磨的笑容,她低声答道:“当然。” 她自是懂得分寸。 第9章 月光惨淡,树影摇晃,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在无人的小巷中扶着墙踉跄地往前走。 他今晚喝了太多酒,整个人偏来倒去的,一个没注意就被路上的小石子给绊倒了,他扑倒在地上,手被崎岖不平的路面给划了一道口子。 他随及怒骂:“哪个贱人敢绊我?” 他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原本是眯着眼,但在看清后一下就被吓清醒了,险些尖叫起来,就算叫了,现下是深夜,也不会有人听到。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白逸思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地上的男人,男人被这眼神吓得心一抖,他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危险,没有多想,他立马爬起身就要跑走。 这时,白逸思悠闲地一脚踹了过去,将人踹到后,就踩着男人的脑袋,将他的脸紧紧贴着地面。 男人哆哆嗦嗦地说:“饶命啊,饶命啊,女侠!” “哦?饶命?”白逸思往脚上又施加了一些力,她蹲了下来,“那你说说我该饶你什么?” 男人的眼珠迅速转动,可他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到了这位女子,何况他还不曾见过她。 白逸思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把匕首,一下就插进了男人的手掌,男人顿时惨叫起来,白逸思立马用脚踩住了男人的嘴巴,狠声道:“再敢发出声音,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男人的嘴被踩出了血,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已经被踩掉了几颗,下巴可能也脱臼了,剧痛难耐,可他不敢再发出声音。 白逸思:“再好好想想你究竟哪里惹到了我?” 男人泪流满面地点点头,可他依然想不起来,何况白逸思踩着他的嘴,他也说不话。 白逸思本就不想听这人废话,这个男人想不想的出来都无所谓,反正她不会放过他:“吐不出好话的嘴巴我帮你卸了,待会儿你眉毛下的两蛋我也帮你剥了。” 白逸思凶狠的眼中还有着一些嫌弃,这个男人不管从哪里看都肮脏的很,还是赶快杀了这人吧,在看下去她都怕自己的眼睛瞎了。 男人闻言开始剧烈挣扎,可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白逸思的束缚,像是被蛛网缠住的 小虫,无论动作如何剧烈都挣不开那些透明的丝线。 次日,柳淳熙从宫中回来后就待在书房,白逸思在一旁为她研磨,脑袋一点一点的。 “你昨晚没睡好?” 白逸思睁眼说瞎话:“没有,奴婢昨晚睡得很好。” “哦?”柳淳熙眼中起了兴味,“那你方才为何像是小鸡啄食?” 小鸡啄食? 这公主居然还这么有童心。 窥探到这一点的白逸思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心里美滋滋的,“没有吧,许是殿下看错了。” 站在另一旁的翠环在心里为白逸思捏一把汗,殿下询问自是要如实回答,她不仅没说实话,还说是殿下看错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柳淳熙的表情,但是殿下似乎并没有生气,看起来还有一些…高兴? 柳淳熙弯着嘴角:“是吗?那便是我看错了吧。” 她迟早会查出这人身上的谜团,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知道这人的一切,包括昨晚这人去了哪里… 游戏得慢慢玩才好,所以…不急。 流芸进来时看见得就是这样一番场景,殿下和那位女子周围有一种奇怪的氛围,而翠环的脸上满是震惊。 她微微皱起了眉,看向白逸思的眼中皆是不满,柳淳熙看到流芸进屋后,就说道:“你们两个下去吧。” “是。” “是,殿下。”她今日才和柳淳熙待了一会儿,白逸思心中不太满足。 果然,她身边叫流芸的这个人很是碍眼。 等书房内所有人都离开后,流芸才说:“主子,今日在城东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京城处处都不安分,每天都会出现不同的尸体,所以如果只是单纯的尸体的话,流芸应该不会特意说。 柳淳熙沉吟道:“那具尸体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具尸体的双眼被挖了出来,舌头也被割掉了,四肢都断裂开来,一个人被分成了五块,死相极惨,今日城东有不少人被吓到。” 柳淳熙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她问道:“四肢是被刀剑砍掉的?” “不是,伤口不平,不像是被刀剑砍掉的,倒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开的,这个说法也在百姓中传播开来。” “野兽?京城里哪儿来的野兽。”柳淳熙心中不确定,但还是吩咐道:“派人封锁这个传言,安抚好民心。” …… 这几日多风,树叶被吹掉了许多,许是快要入秋的缘故,白逸思已进府有一月了,她此时正无所事事地走在院中,柳淳熙和流芸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讨,公主用过晚饭后就让她们所有人都退下了,只留了流芸一人。 书房就在白逸思的对面,她轻舔了一下自己的一颗尖牙,感受到了舌头的疼痛,这丝丝疼痛正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得成为柳淳熙身边重要的人,要让她信任自己比流芸还要多,这样才有意思。 “诶?红花!” 白逸思听到有人在叫她,刚停下脚步,那人就跑了上来,她喊道:“见过叶大夫。” 叶霖爽快地抬了抬手:“都说了,见到我不需要行礼。” 第11章 白逸思看见叶霖的手上提了个纸包,问道:“叶大夫手中提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叶霖把纸包提到白逸思眼前晃了晃,“这是云芝阁的凤梨酥,可好吃了,我去的时候只剩一点点了,我就把剩下的全买了,我给殿下拿一些过来。” “殿下喜欢吃这个?” 叶霖差点脱口而出“当然”,不知为何她再看了白逸思的表情后,嘴边的话一下就变了,她总觉得方才红花的表情像是盯上猎物的猛兽,可这人的表情明明和平时一样啊,不过直觉还是让她没有说实话,“一般吧,主要是我喜欢吃,今天这是因为我一个人吃不完。” “原来是这样,”白逸思看出了叶霖的犹豫,没再多问,她微微一笑,“不过云芝阁的凤梨酥享誉京城,殿下应该会喜欢。” “希望吧,”叶霖朝白逸思挥了挥手:“我去找殿下了。” 白逸思连忙拦住她:“叶大夫还是迟些时候去吧,殿下现在正和流芸姑娘谈事情。” “哎呀,没事,”叶霖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关系,我就去放个糕点而已。” 说着就朝书房走去,白逸思紧紧地盯着她,在看到叶霖顺利进入书房后,她脸上的笑容扬得更加大。 她不知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总之等她的腿酸痛了,叶霖才从书房出来,白逸思为了不让叶霖起疑心,一下躲到了柱子后面。 她看着叶霖渐行渐远地背影,心里想着:这人也很碍眼啊。 等到天黑,柳淳熙和流芸都还在书房,白逸思心中烦躁极了,她终于忍不住了,这半月来每到夜晚柳淳熙都会和流芸待在书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忍受不了为什么流芸和叶霖都能待在柳淳熙身边,明明她才是对柳淳熙最感兴趣的人。 柳淳熙不也对她感兴趣吗?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她留在身边?让她知道那些密事不才更有趣吗? 白逸思手中端着茶壶,站在了书房外,既然柳淳熙要告诉流芸一些事,那为何不能也告诉她?于是她坦然地站在门外偷听。 她自认自己藏匿气息的功夫很好,所以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里面的人发现。 柳淳熙此时正在桌上作画,她并没有如白逸思想得那样和流芸商讨事件,相反,她们两人安静极了。 在白逸思站在房外时,柳淳熙挑了挑眉梢,那人终于来了,她可是等了许久。 柳淳熙承认这人藏匿气息的功夫很好,但是今日这人有些心急了,她看了流芸一眼,流芸似乎还未发现屋外那人。 “控制流言的事安排好了吗?” 流芸闻言心中疑惑,这事不是一两个时辰前才问过吗?难道殿下忘记了? 她答道:“殿下,都已经安排妥当,必不会让流言在京中传开。” “嗯,很好。” 流言? 白逸思仔细听着房内两人的对话,虽然她听不明白,但她却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 她正心满意足时,突然有一个东西朝她的方向甩了过来,白逸思心中一惊,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在她的印象中,以屋内两人的武功是不会发现她的。 没等她有所动作,流芸就从书房里冲了出来,眯着眼道:“是你?” 流芸方才正在里面回答着已经答过一遍的又无关紧要的问题时,她的殿下突然朝一个方向甩出了镇纸,她便立马知道屋外有人,于是她冲了出去。 这人在她冲出书房时好像受到了惊吓,手中端着的水壶掉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流芸走过去抓住了这人的双手,她感受到这人的颤抖。 白逸思被抓了进去,流芸一将她放开,她就害怕地跪到了地上,柳淳熙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好笑,不过面上依然严肃:“你站在书房外干什么?” “奴婢…奴婢来给殿下换一壶热茶。” “可本宫不记得自己有吩咐过。” 流芸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放在了白逸思的脖颈处,她看见白逸思顿时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在心中鄙夷着,还以为这人有多厉害呢,原来胆子这么小。 白逸思眼中含泪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啊,殿下。” 柳淳熙看这人演得这般像,心中的兴趣又添了几分,她说:“哦?那你说说是谁让你送来书房的。” 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柳淳熙自己心里清楚。 当她发现自己身边出现了一个有趣的人时,她心中无比高兴,尽管这人很有可能是敌人,可她依然装作没发现任何不对劲,因为她想要自己去查找。 自她加入父皇创立的蛛丝后,她的一切都被父皇监视着,只有那些对她怀有恶意的人是脱离她父皇掌控的,因此她对那些人有着一种来自心底的好奇。 以往那些怀有恶意的人都被她父皇安排在她身边的人给解决了,只有现在她面前的这位是亲自走到她面前的,所以她才让这人待在她身边许久。 可她发现这人入府后,除了那天晚上的偷窥和那次夜间离府,这人就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了,柳淳熙也渐渐不耐,这才有了今日的事。 她对这人已经失去了兴趣,所以想要在今日让这人开口说出一切。 第10章 “没有人吩咐奴婢,是奴婢自己的决定。”白逸思低俯着身子,无论是话语还是自己的动作都将她表现得胆小怕事,可她藏着的表情又十分意味深长。 柳淳熙冷哼一声,这人连撒谎都敷衍,她的耐心到此耗尽,“既然你不想说,本宫也懒得再问。” “请殿下明鉴,奴婢绝无二心啊!” “现下唯有一种方法能表明你的忠心。”柳淳熙从腰带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她倒出了一粒药丸在手心。 她走上前去,流芸见状想要阻止,“主子,不可…” 柳淳熙抬了抬手,“无妨。” 白逸思感觉到那人正走向她,那人的脚步声与自己的心跳声重合。 “咚咚咚。” 等到脚步声停下时,柳淳熙已来到了白逸思的面前,她缓缓蹲了下去,她眼前人的身子正在颤抖。 不过…这颤抖究竟是身体的本意还是这人故意为之?柳淳熙看不明白。 她看不懂白逸思,所以她才打算用这个方法来试探。 白逸思身体的颤抖不是装的,她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到柳淳熙的动作,她的脑中此时浮现出无数个场面。 柳淳熙究竟会用何种方法来逼出她的话? 她会拿出武器来吗?她会武功,所以她的武器是什么呢? 长剑?匕首?鞭子? 一想到柳淳熙马上就要用那些冰冷的器具来逼问她,白逸思就激动极了,身体因兴奋而颤栗。 柳淳熙静静地看着这人,可这人除了抖动外没有别的动作,她微微皱起了眉,还不打算动作吗? 哼,倒是沉得住气,那么…接下来呢? 她一把掐住白逸思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柳淳熙看见这人红着的眼圈,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人虽然长相一般,不过神情拿捏倒是不错,这副将要流泪的神情,竟让她也起了怜爱的心思。 但柳淳熙也不会真的怜爱,她将药丸凑到了白逸思的嘴边,“这是一颗毒药,全天下只有我一人有解药,不过你放心,吃下它后不会有任何不适,当然,前提是每月都吃我给的解药,不然…” 她贴近白逸思的耳朵:“你便会感到无法忍受的痛苦,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这是蛛丝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吃的,这是她父皇下的令,毒药和解药也是他给的,每到月中她就会将解药发放下去,连流芸也在吃。 她的声音真好听,这是白逸思听完这句话后的第一个想法,随后她在柳淳熙的注视下,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口吞下了毒药。 毒药被柳淳熙的两指捏着,于是白逸思的嘴唇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柳淳熙的手指。 两人的目光相接,四目中狂风呼啸,各自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在这一瞬间,她们的耳中都不听见其他声音,眼中看不见其他事物,脑中除了对方想不到其他人。 柳淳熙的指尖滚烫,轻轻往回缩了缩,她看着面前人无辜的神情,双眼不断放大。 疯子… 她在心中呢喃道。 不过…这个人的确很有趣。 她的耐心又回来了,柳淳熙不再急于探寻背后真相,一下将答案找到又有什么意义?还是慢慢来的有意思。 她听到白逸思说:“殿下,奴婢吃下了这粒毒药,殿下现在相信了吗?” 柳淳熙的脸上缓缓扬起笑容,让流芸有些捉摸不透,她站起身来,俯视着白逸思:“当然,我相信你。” 流芸不认同地站了出去:“主子,不能就这样相信这人。” 柳淳熙满不在乎地摇了摇手:“不必担心,她已经吃了那粒毒药。” “可是…” “流芸,你不相信我吗?”柳淳熙沉着脸打断道。 第12章 流芸的话语被堵在了口中,她的殿下已经生气了,所以她不能再继续说下去,“没有,属下自然相信主子做的一切决定。” 柳淳熙坐了下去,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懒懒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休息吧,你今日应该也忙累了。” “…是,属下告退。”流芸不甘心地说着,临走前又狠狠盯了白逸思一眼,迟早有一天她会将这人从殿下身边赶走。 柳淳熙的目光随着流芸的身影走远,等到书房的门被她关上后,她的思绪才飘回来。 今日之事流芸必定会告知父皇,她还得想想自己到时该怎么说,白逸思此时还跪在地上,没有柳淳熙的命令她不能起身,她已跪在地上许久,膝盖开始传来丝丝疼痛,这时她看着柳淳熙将她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 这样有趣的人不能被父皇赶走,柳淳熙在心中这样想着。 她突然开口:“你既吃下那粒毒药,现在也算是我的人了。” “属下恳求殿下赐名。”白逸思收敛起方才的种种情绪,看起来十分恭敬。 柳淳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人居然能猜到她的心思,看来这人的确危险,但她喜欢这个挑战。 “那就叫…流丝吧。” 白逸思抬起眼来:“谢殿下赐名。” …… 宫中宴席,设于满春园中,现下虽是夏日,但园中盛开的繁花不比春日少,同时开放的花于春日不同,此时也别有一番风味。 今日之宴是为北轩王所设,北轩王乃先帝第七子,是当今太后所生,与如今的柳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与柳帝关系十分亲近。 北轩王也是如今唯一的王爷,此前的各位王爷都在当初争权中失势,贬的贬,杀的杀,在柳帝即位后,朝中局势剧烈变幻,到了现在就剩下了北轩王这一位王爷。 北轩王名为柳初榕,二十五岁,性子放浪不羁,不爱束缚,至今未婚,他时常不在京中,前一阵子南下游玩,昨日才回京,柳帝特意为他办了今日的接风宴。 现下宴席还未正式开始,皇上与皇后也未到来,柳淳熙在园中四处走动,身后跟着流丝,也就是白逸思。 这几日下来,柳淳熙发现这人惯会演戏,在人前恭恭敬敬,但只有她们两人时就不太讲究规矩。 她自己心中也觉奇怪,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她早就惩戒了,可到了这人身上,她便觉得无所谓,倒不是她太过纵容,只是她觉得这样一个充满秘密的人若是守规矩,那便失了几分趣味。 所以在一些小事上,柳淳熙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这人的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白逸思跟在柳淳熙的身后,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对她行礼,小太子也不像那日嚣张,摆足了尊敬的样子,她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公主的日子还真无聊啊,每日都得戴上面具,过得也太累了些,也难怪她会对自己起兴趣。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白逸思觉得这样也不错,不然她就遇不上这样的公主了。 差不多到时间后,先是听闻一道尖细的声音喊道:“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纷纷行礼,柳裕安笑了两声:“诸位爱卿请起,不必多礼。” 他携着苏璐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两人相握的双手这才放开,台下众人皆在心中感叹,帝后两人的关系可真好啊,相伴多年,感情丝毫不减当年。 只有柳淳熙的眼神暗淡了一瞬,哼,台上两人情意绵绵,谁又能想到她的母后呢? 她看向皇后的同时,自己的双手也在不断握紧,呼吸的频率也变快了些,这样微小的变化也没有逃过白逸思的双眼,她的视线在柳淳熙和皇后身上移来移去。 她凑到柳淳熙耳边故意问道:“殿下讨厌皇后?” 柳淳熙随及给了她一眼刀:“不可胡说,皇后娘娘悉心照料本宫多年,本宫对娘娘自是十分感激。” 白逸思挑了挑眉,就当她真的是这样吧。 自己的手被放开后,苏璐樱借着理衣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往上面擦了擦手,外人无法看出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对方才的动作有多么厌恶。 一想到柳裕安当初也是这样牵着自己姐姐的手出入各个宴席,苏璐樱的胸口就开始发闷,胃里难受,看着桌上的佳肴都有想要掀翻的烦躁。 好在这些年来她早已能够忍耐,即是心里多么厌恶,她的面上依旧是那副和善的模样,素馨为她倒了一杯清茶,苏璐樱喝了一口后,心里才舒服多了。 柳裕安今日虽不像往日那般严肃,可他环视下方时依然让人不安,哪怕他现下笑着,但下面的那些臣子们还是不敢与他对视。 他环视了一周,的确没用看见柳初榕的身影,他皱着眉头问道:“北轩王还没来吗?” 李德全回道:“回陛下,听其他奴才们说,方才北轩王已经到了,可现下又不知去了哪里。” 话落,柳裕安的脸上已没有了表情,众人皆低下头,唯恐这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柳淳熙对此依旧平静地看着上方。 不过皇帝并未发怒,他无奈地笑了几声:“这个老七啊,从小便是这样,罢了,许是又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事了,随他吧。” 臣子们心中皆松了一口气,宴席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此时宴会已过了一半,苏璐樱悄声对柳裕安说:“陛下,臣妾方才饮了酒,现下酒意上来了,臣妾就先退下了。” 柳裕安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摆了摆手吩咐道:“李德全,送皇后回宫。” 苏璐樱推脱着:“不必了,李公公还是待在陛下身边的好,臣妾身边有素馨就可。” “嗯,也好,”柳裕安想了一下,便没再坚持,“你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那臣妾告退。” 走出了满春园后,苏璐樱对身后的宫女太监们说道:“你们退下吧,素馨陪着本宫转转。” “是,娘娘。” 等到众人退下后,苏璐樱和素馨才朝着一处隐蔽的地方走去。 皇帝在满春园,宫中的多数暗卫也去了那里,所以现下宫中许多地方都没有监视,苏璐樱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其中一处。 苏璐樱带着素馨东绕西绕,视野逐渐开阔,眼前是一处偌大的荷花池,池中有一个小亭,一道碧色的身影正立在亭中。 第11章 “宴席都过一半了,王爷怎的在这里?” 柳初榕欣赏着满池荷花,竟看得入了神,冷不丁地听见身后传来声响,他转过身去:“见过娘娘。” 苏璐樱走到了柳初榕的身边,不过不太近,素馨站在苏璐樱的身后,低垂着头。 “此时宴席才过一半,娘娘怎么在这里?” 苏璐樱轻笑一声,“本宫四处转转,醒醒酒。” “太子殿下近来可好?”柳初榕问道。 “不劳王爷费心,澄儿自然安好。” 柳初榕对此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湖面,微风吹来,吹起了两人的发丝,不过两人没有沉默多久,过了一会儿后,苏璐樱问道:“王爷此番南下,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自然,”柳初榕轻瞥了苏璐樱一眼,“本王虽然爱玩,但也分得清轻重,那些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不过本王要做的事已经妥当了,但是娘娘要做的…” 最后一字被他拖得很长,苏璐樱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捻了捻自己垂在脸颊边的发丝,“柳淳熙好歹是位公主,想要除掉她不容易,若是没有处理好就会牵连到本宫身上。” “这种事的确得小心些,”柳初榕笑了笑,然后倏地眯起了眼:“娘娘的动作再慢,本王都等得了,就是不知…太子殿下能不能等?” 闻言,苏璐樱脸上那些许假笑也消失不见,“刺杀的事本宫自会上心,王爷只需办好自己的事就行。” 柳初榕挑了挑眉,每次提到柳澄,面前这位女人就会生气,他在心中嗤笑,柳澄也不是她亲生的,只是静妃身子弱,所以才让她扶养,不是亲生的竟也如此看重,果然没有子嗣的人在后宫都寸步难行。 不过这样才好拿捏,不是吗? “娘娘不必生气,本王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娘娘的能力,本王还是清楚的。” “哼,你既然清楚,那就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苏璐樱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柳初榕看着苏璐樱离去的身影,低低地笑出了声。 走了一会儿后,素馨才说道:“北轩王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丝毫没把娘娘当回事。” 苏璐樱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他就那样子,和他的皇兄一样,都太看不起女人,但是这样对我才有好处。” “他们都觉得我对太子十分看重,是因为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事实上太子也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棋子,我自然得看重。” 素馨看着自家小姐并未把方才的事当回事,现下也放下了心,那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小姐生气。 第13章 两人路过了云锦宫,这是她还未当上皇后时居住的宫殿,她记得那时她的姐姐总会来这里找她。 苏璐樱沉默了一路,这时突然说:“素馨啊…” 口中喊得是素馨,但苏璐樱看得却是别处,“他们两人最终都会死在我的手上。”苏璐樱的眼中闪过狠色,似乎在对其他人保证。 宴席快要结束时,柳初榕才到,“见过陛下。” 柳裕安看着走近的碧绿身影,沉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柳初榕笑道:“宫中那处荷花池中的荷花开得正艳,臣弟素来喜爱荷花,皇兄一向是知道的,臣弟一时欣赏就忘了时间,还望皇兄恕罪。” 柳裕安哈哈大笑两声:“你如今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时候一个样,若是母后还在,你今晚少不了受一顿数落。” “若真是如此,皇兄也会替我拦下一二的。” 柳裕安轻哼一声:“朕才不会帮你。” “皇兄说不帮,可也帮了许多年。” 两兄弟说笑了几句,柳裕安对他扬了扬头:“坐下再说,不过规矩可不要忘了。” “那是自然,”柳初榕端起酒杯,“臣弟先自罚三杯。” 底下众人一片叫好,只有白逸思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些个模样看了真让人心烦。 她又凑到了柳淳熙的耳边:“素来听闻陛下与北轩王关系不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已经是她今晚不知第几次凑到她耳边了,还凑得如此近,柳淳熙最初还会不习惯,但现下已经免疫了,“北轩王是父皇的亲弟弟,关系自然要好。” ”就没有演的可能?” 又来了这人,柳淳熙今晚已经提醒了她很多次,可这人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慎言,她也懒得再提醒。 她饮下一杯酒,不再理这人,她知道这人是故意这样说的,只为了让她说教她一下,越理这人,白逸思就越来劲。 这是什么癖好?柳淳熙在心中默默吐槽着。 柳淳熙今日应付了许多人,方才又饮下了许多酒,现在额头又开始痛了,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压了一下,这时有人突然提到了她。 “臣弟此次南下游玩时无意间得到了一把上好的古琴,若是留在臣弟自己手中,恐会使古琴继续蒙上尘灰,”柳初榕看着柳淳熙说道:“臣弟知晓岚越琴技精湛,所以臣弟便想,不如将古琴送与岚越。” 柳裕安看着状况外的柳淳熙,提醒道:“还不快感谢你皇叔。” 柳淳熙头痛欲裂,听见这话才回过神来,此时白逸思已经接下了送来的古琴,她伸手弹了一下,道谢道:“多谢皇叔,这古琴音色极好,想来皇叔也费了些功夫。” “一家人不说这些,岚越喜欢就好。”柳初榕看着甚是欢喜的柳淳熙,缓缓勾起了嘴角。 宴席结束,众人纷纷出宫,柳淳熙也带着白逸思离开,不过有一件事她没有想明白,无缘无故的,北轩王为何会送她一把古琴? 虽然北轩王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一丝心机,众人对他的评价也很高,连她生性多疑的父皇也很信任他,但这也正是可疑之处。 若北轩王当真只是一个没有心机的王爷,如何会让她的父皇如此信任?仅凭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这是不切实际的,柳淳熙知道她的父皇从来不看重这些,更何况柳淳熙的直觉告诉她,北轩王不简单。 她坐上马车后从白逸思手中接过了古琴,将古琴抱在自己怀里,但她仔细查看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她心中奇怪,盯着古琴看了许久,白逸思看着柳淳熙如此认真地看着这把古琴,心中有些不悦。 “殿下就如此喜欢这把古琴?” 柳淳熙不愿在这人面前坦露心声,虽说她留下了这人,但也只是她的好奇心作祟,说到底她不信任白逸思,所以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她。 “这把古琴的音色淡雅又不是韵味,像流水般清澈,很是难得,本宫当然喜欢。” 白逸思不悦地挑了挑眉:“音色不错这是事实,但奴婢曾听闻一个说法,说琴的音色如何也得看它身边人的性格怎么样。” “依奴婢看,这把古琴不知在北轩王身边待了多久,肯定早已失了原来的韵味,现下不过是把废琴。” 柳淳熙如何听不出白逸思话中的不满,只是她心中惊奇,这人为何讨厌北轩王,她笑着说了句:“歪理。” 又问道:“你为何如此讨厌北轩王?” “奴婢不讨厌北轩王啊。”白逸思瞪着双眼说,“奴婢说的不过是实话。” 这还不讨厌? 柳淳熙摇了摇头,又感受到了额头的胀痛,她没有继续说笑的心思,将古琴递给白逸思后就闭着眼休息,“到府后叫我。” 柳初榕今晚住在宫中,此时正和柳裕安在夜色中散步,柳裕安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说:“你送给岚越的那把琴很不错,你费心了。” “皇兄这是哪里的话?臣弟既然担了岚越的一声皇叔,自然该对她上心。” “嗯,”柳裕安沉吟一声,忽然又叹息一声,“岚越长得越发像她母后了,朕看着她时常会想起璇黎。” 柳初榕低垂着头,脑中浮现出一张温柔的脸庞,那个女人似乎永远都笑着,哪怕是到了后面疯掉时,就连跳湖自尽被捞起来时都是笑着的。 柳初榕不愿继续想,他回道:“岚越的确越发像孝璟皇后了,陛下也不必太过感伤,人死不能复生,过好当下才是最应当的。” 许是晚间的风大了些,柳裕安感受到了一丝寒冷,咳嗽了两声,“这些年来,朕时常会想,当年的事是否真是朕的过错?” 柳初榕在皇帝的背上轻拍了几下,“皇帝顺应天命,承泰康之命,是不会有错的,皇兄不应继续纠结。” 他感受到自己手下拍着的人脊背日益单薄,柳初榕这才有了实感,他的皇兄真的老了,但他对此没有任何感伤,相反还十分欣喜。 他的皇兄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该他坐上那皇位了。 看来苏璐樱也不是没有用,至少在皇帝身上动的心思十分有效,不然他的皇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衰老。 柳初榕的眼中翻起暗涌,“皇兄该更加注意身体,南燕的百姓可还指望皇兄呢。” 柳裕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此事,柳初榕便不再说这些,转而道:“今日臣弟赏花时还看见了皇后娘娘。” “哦?”柳裕安微皱起了双眉,“她的未央宫不在那边,你们怎么会在那里遇见?” 柳初榕解释道:“皇后娘娘为了醒酒,所以四处转了转,刚好娘娘到荷花池时,臣弟还在那里。” “若不是娘娘提醒臣弟注意时辰,恐怕臣弟今晚就要错过宴席了。” 柳裕安笑道:“嗯,也多亏了璐樱,不然你今晚可不只是自罚三杯的事了。” “臣弟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这时柳裕安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来你身边也该有个人了,正好可以管管你的性子。” “别别别,皇兄,”柳初榕求饶道:“臣弟如今还不想成亲,再说了臣弟的性子,皇兄也知道,到时成了亲,臣弟又四处乱跑,这不白白耽误人家姑娘吗?” 柳初榕看起来十分抗拒此事,柳裕安在他脸上看了许久,最终笑着摇了摇头:“行吧,你现下没有想法那便算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就分开了,柳裕安回到自己的宫殿时,有一人突然出现在柳裕安的身后,恭敬地跪着。 柳裕安没有转身,就这样问道:“皇后今日见到了北轩王?” “是,两人在荷花池那里相遇,没有聊多久,娘娘便离开了。” “可有听清他们说什么?” 黑衣人垂着头:“属下无能,那里视野开阔,属下不好太接近,所以无法得知他们聊了什么。” “行了,退下吧。”柳裕安挥了挥手,让人退下,眼中晦涩不明。 第12章 宫殿金碧辉煌,高位上的那人直视着下方,眼中带有怒气,柳淳熙和底下众臣一同跪着,高喊着:“陛下息怒!” 朝中多事,民间也不安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烦心,柳裕安看着柳淳熙微眯了一下眼,随后说道:“退朝。” 柳淳熙缓步离开,等着身着黄袍的那人的传召,果不其然,没等她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了李公公的声音:“殿下请留步,皇上在偏殿等候殿下。” “本宫知道了,这就去见父皇。”柳淳熙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李德全同柳淳熙一同进入,他在旁边提醒道:“殿下进去后可要注意些,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 “多 谢公公提醒。”柳淳熙虽然面上平静,但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她父皇的手段她小时候可体会过。 这样想着,柳淳熙便觉得自己的脊背在隐隐作痛。 第14章 柳淳熙走进去刚跪在地上,就有一个茶杯擦着她的额头碎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她手掌一缩。 她没有感到惊讶,但还是连忙说道:“父皇息怒!” “息怒?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现下没有其他人,柳裕安强忍着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把几个奏折甩到了柳淳熙的跟前,“这就是你封锁的消息?” 柳淳熙没有翻看,因为方才上朝时就已经提到了。 “现下民间四处都流传着那个谣言,你就安排成这个样子?” “此事是女儿的过错,女儿甘愿受罚。”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地步,只有先认错让上方那人消气为好。 “哼,”柳裕安发了一通火,现下已经平静,“你认错倒是快。” 李德全这时新放了一杯茶在柳裕安的手旁,柳裕安拿起来喝了一口:“如今京城东面的临安县起了疫病,正好是在那晚有人闯入皇宫的第二日发生的,正好和流言对上了,现下民间四处都在议论此事,临安县的疫病越来越严重,派了许多太医都还没有制出有效治疗的方子。” 柳淳熙依旧低着头:“请父皇派女儿去临安县控制疫病,让女儿以此抵过先前的过错。” 柳裕安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随后摇了摇头:“朕前几日已派了太医去,太医都没有任何法子,你去又能如何?” “女儿是南燕的公主,以公主之躯前往临安县,能表现出父皇对百姓的看重,他们便能想起父皇对他们的好。” 届时,流言是不是真的又如何? 柳裕安原本平静下来的双眼又迸发出精光,他审视着下面跪着的人,可不管他怎么看,底下那人依然是那副恭敬的样子。 良久,他沉吟了一声,“那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熙儿,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不要再让朕失望了。”柳裕安的眼珠很黑,仿佛所有光亮都照射不进那里,“这是你第一次明面上替朕处理事务,要好好做。” 柳淳熙抬起头来,双眼与柳裕安的极其相似,她保证道:“女儿定不负父皇所望。” 只有柳淳熙自己知道她平静的脸庞下隐藏的是亢奋。 柳淳熙走到了自己的马车处,白逸思早已等待在那里。 她坐在车辕处,双脚没有粘地,就这样甩来甩去,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打了个哈欠。 这柳淳熙怎么还没有找到来?不会被皇帝留下吃午饭了吧? 好在又等了一会儿,白逸思的余光中终于出现了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她欢喜地转过头,可在跳下车辕时却愣在了那里。 等柳淳熙走近后,她表情严肃地问道:“你脸上是怎么弄的?” 原本柳淳熙对于面前这人没有称她殿下而感到不满,正要教训这人时,突然听到这人提了自己的脸,她似有感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那里已有了一道血痕,从额头到眼角下。 她又往上移了点,摸到了那道细小的口子,隐藏在袖子的那只手掌握成了拳,但她脸上平淡地说:“没事,回去再处理。” 说完不等白逸思,自己就翻身上了马车,白逸思轻咬着牙,她心中十分不爽,柳淳熙头上的那道伤口只可能是皇帝弄的。 该死的… 白逸思在心中咒骂狗皇帝,打哪里不好偏要打脸,若是留下了疤痕,她还要那张脸皮做甚! 她一下钻进了马车,马车中的那人已闭上眼休息,那道细小的伤口和蔓延的细长的血痕此时格外刺眼。 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瓶,正要往柳淳熙脸上抹时,突然被人止住了手臂,“脸上那道血痕还没清洗,这时涂什么药?”柳淳熙疲惫地睁开眼说道。 “奴婢马上用帕子擦掉。” “帕子是干的,怎么擦得掉?”柳淳熙放下了手,又重新闭上眼,不愿再与人多说:“回去再处理。” 她还要想之后的安排,现在没有时间理这人。 白逸思捏着手帕,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一抹红,魔怔了一样。 那个感觉又来了… 她只要一看到鲜血就会控制不住地兴奋,一个画面不断在她脑中闪现,忽明忽暗,唯有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一直十分清晰。 柳淳熙偏着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偏过头去时,白逸思已经转过了身:“殿下,奴婢去外边。” 尽管转瞬即逝,柳淳熙还是看清了方才白逸思脸上的表情,那种狂热竟也激起了她的内心,像是落下了一滴水,在寂静的心中格外明显。 她能理解到那种狂热,她们在那个方面能得到共鸣,这也正是柳淳熙的困惑之处。 柳淳熙对白逸思的窥探欲更重了一分,原本她不打算带人一起去临安县,毕竟这次对于她来说十分重要,她也不打算带流芸,毕竟流芸是皇上的人,有她在身边自己会受限,所以只带着叶霖就行。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她要带着这个人一起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人的真面目。 柳淳熙想象着这人在那晚轻身离府的身影,忍不住在心中比较,她们的武功究竟谁更胜一筹,藏匿的功夫她比不上这人,但其他的倒未必。 回到府中,流芸就立马迎了出来,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想必白逸思此刻早已被她杀了千万次。 流芸此刻心中极其不满,但这不满是对白逸思的,她的殿下今日上朝身边带的是红花,哦不,现在应该叫她流丝,总之殿下今日带的人是流丝而不是她。 即使殿下的理由是将人带走身边能更好的防备,但从前都是流芸陪着柳淳熙,先不说流丝是个身份存疑的人,她才进府没多久,她凭什么值得殿下赐流字? 流芸的嘴翘得多高,走出院门迎接,一眼就看到自家殿下额头上那抹显眼的红色,她心中一惊,气也不生了,急忙迎上去询问:“殿下的额头是怎么弄的?” 余光中又看到神色恹恹的白逸思,又气又急的流芸立马呵斥道:“你是怎么护着殿下的?殿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 话没说完便被柳淳熙拦住了,柳淳熙轻拍了一下流芸的手臂:“不关她的事,这是父皇不小心的。” “皇…皇上?”流芸愣愣地看向伤处,白逸思在柳淳熙身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倒要看看流芸现下要怎么说。 流芸看出了白逸思眼中的兴味,随后并没有说什么,转身让人去打一盆水来,又对着柳淳熙说:“殿下快进来坐下吧,属下给殿下涂药。” 她的确不能对皇上说什么,她不能,殿下也不能,她们两人都受限于身份、皇宫,不得解脱。 流芸回想起几年前倒在血泊中的柳淳熙,脊背被打得没有一块好肉,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若不是三年前她将那事如实告诉了皇上,殿下也不会受那三十六道鞭刑,也更不会差点救不回来… 那时的流芸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柳淳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份能给殿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她是柳淳熙的刃,也是皇上的眼线,在她被殿下选为刃的那一天,皇上就让她今后把殿下的一切都告诉他。 自那次殿下醒来后,虽然很多事殿下待她都和往常一样,但她心里清楚,其实在很多方面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但她没有办法,她是受皇上摆布的棋子,殿下也是,她们终困于囚笼。 柳淳熙看着流芸的神色,她们好歹共事了十一年,所以流芸想的什么,她都能猜到,但这份确定只存在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柳淳熙时常怀疑自己所猜到的流芸究竟是自己的臆想还是这人故意让她知晓的? 这一次她猜想流芸定是又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事,不然这人的脸色不会看起来这般伤心,可这份伤心,如今的柳淳熙已不敢深信。 她没有安慰流芸,对她说:“你先放着吧,上药这事让流丝做就行,我有其他事安排给你。” 流芸拿着手帕的手一顿,随后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片刻后她将帕子放回了盆中,“流芸任凭殿下吩咐。” 白逸思没有进屋,此时屋内只有柳淳熙和流芸二人,柳淳熙说:“那个传言现下已在民间传开。” 流芸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殿下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她跪了下去:“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其他罚。 柳淳熙:“这事是背后之人早有预谋,不关你的事,但我想要你顺着消息传出的这条线继续摸下去,找出传播消息的人。” “是,属下这次定会完成。” “嗯,出去吧,让流丝进来。” 流芸情绪低落地走出到了屋外,神色狠厉地对白逸思说:“帮殿下处理好伤口,不要做多余的事。” 嗯?这人被赶出来了? 看见这人心情不好,白逸思心情就好的不得了,她欠欠地笑了笑:“奴婢自然会照顾好殿下,流芸姐姐不用担心。” 第15章 流芸顿时厌恶道:“别叫我姐姐。” “好的,流芸姑娘。”心情好的白逸思不打算和这人过多计较。 第13章 白逸思心中轻哼着歌走了进去,在看到柳淳熙脸上的血痕时,不由一愣,随后没有过多犹豫,去盆中拧干了湿帕,朝着柳淳熙走去。 柳淳熙在白逸思进来后,视线就一直落在这人身上,她看着她缓缓朝她走进,并伸出了手,额头感到一阵凉意,是白逸思在轻轻擦拭她的伤口。 因为白逸思极为小心,所以她稍微弯下了腰,两人的脸凑得有些近,近到柳淳熙能够将这人的睫毛数清,近到她能够看见这人眼中泛着的星光。 这人还真是不知分寸,她还是第一个敢凑她这么近的人,柳淳熙在心中嘀咕着。 “殿下怎么没让流芸姑娘清理伤口?” 柳淳熙这才回过神来,敛起刚才莫名其妙地悸动,她平淡地说道:“你不是想做吗?本宫便将这机会给了你。” “那这是不是说明…殿下对我和对流芸姑娘…有些不同?”白逸思嘴中慢慢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缓慢,她麻利地清理了伤口,又用手指轻轻涂上了一层药。 她感到自己的手指触碰到柳淳熙的肌肤时,这人的身子抖了一抖,白逸思轻勾起了唇。 柳淳熙轻瞥了白逸思一眼,同样也笑道:“你若这样想,那便就是这样吧。” 这人总是会在她面前忘记称自己为奴婢,想来之前不是那种受人使唤的下人… 白逸思敏锐地察觉到了柳淳熙眼中那一点审视,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她轻启红唇,往伤口上吹了一口气。 这下柳淳熙是真的愣住了,“你在…做什么?” 白逸思挑了挑眉,以为这人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在做什么,于是解释道:“曾经有一个人时常会对奴婢这样做,说是这样吹一吹就不会疼了。” 同时她在心里感叹着,这位外界传闻千娇万宠的公主竟然没被这般对待过,连这人民间最普通不过的哄小孩儿的法子也没见过,细细一想也有些可怜。 柳淳熙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她如今也不过十七岁,她也曾是一个小孩子,也曾有一个人这样给她吹过伤口,那人就是她的母后,可她的母后在她五岁那年就被埋进了冰冷的地下,从那以后没有人在为她这样做过。 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但很快便被她藏了起来,柳淳熙一下站起了身,像是落荒而逃,她朝着屋外走去,又对身后那人吩咐道:“本宫去找叶霖,你尽快将本宫的行李收拾好,还有…你的行李。” 说完便快速地离开了房间,白逸思满脸笑容地看着那个逐渐模糊的背影,这位公主倒也有可爱的一面呢。 午后,一行人便从公主府出发,叶霖上马车时发现白逸思也在车里,顿时朝柳淳熙挤眉弄眼,而柳淳熙一脸不想理她的神色。 白逸思看着叶霖欲言又止的样子,识趣地出了马车,等人走后,叶霖才打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扇子,“唰”的一声,欠兮兮地往这人跟前凑:“怎么?不知道不久前是谁在怀疑,如今不也依然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那日叶霖帮了柳淳熙的忙,不过当日她就离了京,毕竟她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此前她已在京中待了近一月,心中早已急不可耐,给柳淳熙提了那包糕点后,叶霖便连夜出京,玩到了前日才回来,不然前几日柳帝设宴她也应该在场。 “那红花…哦不,现在应该叫流丝了,”柳淳熙没有分给叶霖一个眼神,但叶霖依然说得起劲,她可好不容易抓住个调笑这人的机会,“你怎的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有何不可?”柳淳熙掩住眼中的神色,她可不会说太多,毕竟那人就坐在外面,车帷晃动,外面那人的身影总会有一丝闯进她的眼眸。 外边炙热,尽管随着马车行驶,微风迎面而来,但温度丝毫不减,可柳淳熙在白逸思脸上看不到一颗汗珠,她旁边的车夫早已大汗淋漓,可白逸思的颈部又有些湿润,柳淳熙心中起了疑。 身旁的叶霖还在不停地说着:“你怎么给她取了‘流’字?流芸没在你面前闹吗?” 这时车外的那人转过了头,柳淳熙触不及防就踏进了一处暗潭,她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这人的眼睛很好看,柳淳熙只与白逸思对视了一瞬,随后就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但白逸思还一直盯着柳淳熙,隔着晃动的车帷,她很久之前就知道柳淳熙在看着她,因为柳淳熙的目光与常人不同,和她以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 目光是有温度的,所以她总能分辨出柳淳熙看向她的目光,因为里面满含着狂热,一种被压抑着的、想要破笼而出的。 叶霖许久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催促般的轻推了一下柳淳熙,“你还没有回答我啊!” 柳淳熙心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叶霖一起外出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这人太过吵闹,耳边没个清净,她敷衍道:“我为何要管她的心思?” 当年发生那件事时叶霖还未与柳淳熙相识,所以并不知道她们主仆二人生出的嫌隙,况且柳淳熙一向惯会隐藏,叶霖又不是个心细的人,她只知道流芸已跟在柳淳熙身边十多年。 如若柳淳熙不想让一个人知道,那么那人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叶霖不由一愣,她下意识地以为柳淳熙在开玩笑,可她从柳淳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在开玩笑的痕迹,可她又觉得柳淳熙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冷血的人。 难道在她离开的那些日子里流芸惹柳淳熙生气了?叶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这次外出柳淳熙也没带上流芸,所以肯定是流芸惹到柳淳熙了,不然她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唉,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就不能替流芸在柳淳熙面前诉说几句,流芸啊,你可别怪我啊。 此时的柳淳熙没有过多关注脑中思绪不知跑多远的叶霖,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车帷外,但她的视线始终落在窗外。 白逸思从方才柳淳熙收回目光后就一直透过晃动的车帷看着她,也自然看出了柳淳熙也能感知到她的视线。 她的心中顿时满意极了,心中那些因为多日待在柳淳熙身边却没有探查出任何的烦躁也消了不少,白逸思相信不久之后她就能挖出柳淳熙身上隐藏着的东西。 柳淳熙的脖子已经偏痛了,心中突然想到为什么是她躲着视线?还躲到脖颈酸痛? 顿时她就较劲般地转回了头,和细缝中的那只眼睛对视着,不一会儿柳淳熙就看见那只眼睛涌出了许多笑意,她听见白逸思在外面喊道:“殿下,奴婢觉得头有些晕。” 柳淳熙轻哼一声,“既然如此,那你便进来吧。” 话语刚落,车帷便被掀开了,随及映入柳淳熙眼眸的是一张满是笑意的脸,这张脸属于白逸思。 到达离临安县不远处时,就有几个用绢布将鼻子以下遮住的官兵拦下了车辆,临安县疫病严重,传染性很强,所以皇帝下令将临安县封锁起来,就连距离县城较远但属于临安县几个的村子都封锁了起来。 白逸思掀开车帘递出了一枚雪白的玉佩,“里头坐的是岚越公主。” 几位官兵随及垂着头行礼道:“卑职见过殿下。” 柳淳熙淡淡地应了一声:“起来吧。” “是,”为首的官兵起身后,看了一眼马车,随后提醒道:“县内疫病严重,县令脱不开身不能亲自前来迎接,还望殿下恕罪。” 柳淳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宽容道:“无碍,此既是事出有因,何况还关系着百姓,不必在意繁礼。” 为首的官兵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位殿下的确如传言中那般宽容,他说道:“县内疫病严重,还请殿下用绢布将口鼻罩住。” 说完朝身后一人做了一个手势,身后那个官兵立马递上前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干净的绢布。” 白逸思接了过来,还没有得柳淳熙下令就将盒子打开了,随后抚摸了一下,发觉没有任何问题后才递给柳淳熙。 柳淳熙伸手拿过一条,对着其余人说:“你们也拿来戴上吧。” 等一切准备好后,几人才继续往前走,县里不比京城,没有京城随处可见的豪奢繁花,更何况这里还有疫病,此时更显萧条,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 柳淳熙一路走来,距离县城较远的几个村子还比这里好一些,至少还看见了几个将头伸出院门的小孩子,但这里…却这么严重。 她进入县城后就一直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世界,一路上她听到了许多哭声,有些来自几岁小孩,有些来自满头花白的老人,混乱极了。 最终马车停在了县令的府邸中,柳淳熙下了马车后环视了一周,府邸门口站着的都是女人和孩子,依然没有看见临安县令的身影。 门口众人行了礼后,站着最前面的妇人就迎了上来,“殿下,我家夫君正在处理疫病的事,脱不开身,这才没来迎接殿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第16章 门外看着倒还正常,不过里面却别有洞天,里面的装饰虽没有过于奢华,但也不是一个小小县令能够承担得起的,柳淳熙一边观察着府邸内,一边回道:“一切以百姓为重。” “唉,是是,殿下说的极是。”王玉珍迎合得极快,想来是听进去了今日自家夫君对她的嘱咐,但她这时也有了一些担心。 她观着前来的三位姑娘,一位是当朝公主,一位是医圣的弟子,一位…应该是公主的婢女,不过这婢女的眼神比那位公主的眼神还要吓人些。 公主的眼神只是冰冷,但这位婢女还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未知的东西总会让人感到害怕。 王玉珍心中忐忑着,这次来的三位可都不好应付啊,希望这次也像以前那样无事。 有那位大人在背后安排,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事。 第14章 收拾一番后,临安县令张文才回到府中,柳淳熙看着一身疲惫的他,问道:“看张大人的样子,疫病实难控制。” 张文躬下身子道:“下官办事不利,还望殿下恕罪。” 柳淳熙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紧张的王玉珍,又看了看前方恭敬的张文,随后移开了目光,“对于县中患病的人,你是怎么安排的?” “这个疫病目前还不知道是通过什么传播的,所以下官让县中的百姓不要出门,只要家中出现了患上疫病的人就让人封锁那户人家。” “不错,先暂时这样吧,”柳淳熙轻抬下巴,“哪个地方最先出现疫病?” 张文低着头回答:“是…是南边的一个村庄,叫稻香村。” 柳淳熙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和叶霖对视了一瞬,两人朝着对方点了一下头,这个场面自然落到了白逸思的眼中。 白逸思自进入府中后就一直安静地待在柳淳熙身后,心中早已无聊难耐,此时又看见了这样一番场景,她心里顿时起了怒火。 柳淳熙:“宫中派来的太医们在哪里?” “许太医和关太医还在外面观察疫病的情况,其余两位太医在府中研究治疗方子。” 柳淳熙偏过头对叶霖说:“那我们先去问问府中那两位太医。” 叶霖点点头:“好。” 张文这时正要带路,却被柳淳熙拦下来:“外面事情众多,张大人不必待在本宫身边,去忙那些事就行。” 张文诧异地抬起头,想要再写说些什么,可惜柳淳熙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让门外站着的一个丫鬟带路,那丫鬟突然被点到,大抵有些被吓到了,慌张地看了张文好几眼。 “嗯?”柳淳熙面上疑惑:“怎么?你难道不知道那两位太医在何处吗?” 没有县令的命令,丫鬟不敢直接带着人走,可她面前的是岚越公主,这下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下跪在了地上回道:“殿下恕罪,奴婢、奴婢知道。” 张文在心里暗骂一句,然后笑着迎上前:“殿下,这是位刚进府的丫鬟,不如…” “既然知道,那还不赶紧带路,难道要殿下说第二遍?”白逸思插了一嘴,那丫鬟立马就站起了身,走上前带路,站起身时还瞥了张文一眼。 “不要这么凶,刚刚张大人也说了是位新入府的丫头,不懂规矩也正常。”柳淳熙轻拍了一下白逸思的肩头,原本心中还有气的她,心里一下就畅快了。 柳淳熙说着跟了上去,路过张文身边时说:“不过张大人管教府中下人很有一手,府中威信深入人心。” “让殿下见笑了,”张文像是没有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之后又厉声对下方站着的几个侍从打扮的人喊道:“你们几个跟在殿下身边,保护好殿下。” 还未等那几人答复,柳淳熙就头也不回地说:“不必了,本宫身边有羽林军护着,他们还是好好护着张大人吧。” 见状张文也没再多说,只好听从柳淳熙的命令,等人走远后,王玉珍挥挥手让房中的下人退下,此时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王玉珍见没人了,她才着急地在张文耳边低声道:“我们现在怎么办?皇上竟然真派了公主下来,我看那公主的样子还不简单!” 张文内心惆怅,但面上还算镇定:“别怕,他们查不出什么的。” “万一查出来了呢?那位大人说朝廷只会继续派太医下来,顶多再派个三品官员,”王玉珍不信道:“可那是受皇帝宠爱的公主,而且公主身边那位可是医圣的弟子,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什么!” 张文坐下沉思,王玉珍在一旁焦急地走动,一会儿后张文抬起头来,走去握住了王玉珍的手,安慰道:“夫人莫怕,等我去给那位大人写封信,询问之后我们该怎么做,那位大人不会不管我们的。” “好好,那你快去写。”王玉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柳淳熙从京城到达这里不过半日时间,所以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她离了京,张文也不过是在柳淳熙快要到来时才得到的消息,来不及细想应对。 柳淳熙的到来出乎张文的意料,同样也在京中一些人的意料之外。 京中某个包厢内正有一位女子在弹唱,她前方不远处有位身着华贵的大人正闭目欣赏着音乐。 这时一人走到这位大人身边,递给了这位大人一封信件,又在耳边说了一句话,大人在看清信中的内容后,眼中闪着几道寒光,“哦?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原本想再拖一拖时间,现在看来疫病的事应该很快就要解决了。” 这人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似乎很是苦恼,几下后脸上苦恼的神色消散,再看不见痕迹,这人平淡地说:“虽说现在和计划的有些不同,但差别不大…” “按原计划行事,此事万不能牵扯到我们身上。” “是,属下知晓。”身边那人没有离开,他在等着这人的下一步指令。 “竟然让她离了京,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人的眼神狠毒,像是毒蛇张开了獠牙,“那我们…便让她有去无回。” “属下遵命。” …… 柳淳熙这时呵斥着府中的太医:“两位受命来到临安县也有几日了,不知那救命的方子还要多久才能研究出来?” 李太医和赵太医颤抖着身子道:“殿下饶命!” 赵太医颤颤巍巍地说:“实在是那疫病太过诡异,这才、这才…” “哦?怎么诡异法?”柳淳熙眯着眼问道,叶霖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得了疫病的人会全身起红点,但是不痛不痒,所以一开始得了疫病的人都没放在心上,可实际上这时候人的五脏肺腑都已长满了红点,而在身上出现红点后的第二天就会发起高烧,凶猛至极,感染的人往往到了第七日就会身亡,而且传染性很强,一个人染上了,那么一家人就都会染上…” “可是一些人身上只有红点,不会发热,症状与稻香村的人也有不同…” 柳淳熙不耐地拍了一下桌面,“除了这些呢?”这些她都听张文说过了。 底下的两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是茫然,嘟嘟嚷嚷也没说出个其他的,柳淳熙便知道她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了,骂了一句:“废物。” 李太医和赵太医又俯身高喊饶命,听得柳淳熙脑袋疼,这都不知道是这两人第几次喊了,这窝囊样子当真气人。 白逸思在一旁观察柳淳熙的脸色,知道这人心中不快,于是她内心唏嘘,看来皇宫中的太医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柳淳熙看向窗外,虽然现在天色已晚,可如今事态紧急,她也不能等着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到了明日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她得尽早解决这件事。 于是她站起身来,“好了,你们继续研究方子吧,本宫带着人立即前往稻香村。” 李太医和赵太医闻言脸色又是一变,“殿下不可啊,那里疫病严重,实在是危险,殿下金贵之体怎可前往那里?” 哎呦小祖宗诶,可别去啊,这位若是去了染上了疫病,现下方子又没有研究出来,那他俩就是砍头的死罪了啊。 白逸思轻皱了一下眉,也不太认同,她还没有了解柳淳熙的全部呢,可不能让这人死掉,正要跟着劝说时,柳淳熙转过头来看向她,问道:“你也要这样劝本宫吗?” 看着这个表情,白逸思识趣地摇了摇头:“殿下做决定就行,属下必会护殿下周全。”她虽然不想让这人死掉,但也不想被这人丢下。 柳淳熙的视线落在白逸思身上片刻,随后收回了目光,和叶霖一起走了出去。 白逸思砸吧砸吧嘴,这人倒比她面上固执多了,一点忤逆都不允许,她敢肯定,若是刚才她敢点头,那柳淳熙一定会直接让她留在这里。 哈,面上宽容平和,实则背地里比谁控制欲都强… 实在有趣! 一众人到达稻香村时已是深夜,月亮高挂在空中,可这个时辰的村子依然有大部分的人家亮着灯。 第17章 向村外守着的官兵示意了身份,随后带她们去了一户人家门口,柳淳熙离开县令府邸时没人知道她们会去哪里,就算现在稻香村的官兵去告诉张文,也要等到明早,若是再派人来这里也得再花些时间,到那时想必她们已经调查出了一些。 柳淳熙不信张文,主要是那人实在太蠢,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丝毫不会隐藏,平日里应该也是个自大的人。 看来背后之人也不会保下那两人,他们已是个废棋,想用他们引出背后之人也不可能了。 不过保险起见,她离开时留了四个羽林军,让他们暗中监视张文的一举一动,一有不对劲就来稻香村告诉她。 她必须将这事完美地解决,不然父皇那里… 面前这个屋子背后就是深山,屋顶有些破旧,院中养的鸡鸭见到有人进来后还发出了咯咯的叫声,柳淳熙走进时还注意到墙角处有条细流,应该是山中的泉水。 她看见一位老妇人站在官兵身旁,看起来有些拘谨,一旁的官兵说:“殿下,村中现下不安全,也就只有几户人家还没有人感染,这个屋子已经为殿下打扫过了,殿下若是累了可在这里歇息,只是…这条件不比京城,还望殿下将就一下。” “嗯,辛苦了,你们忙去吧。”柳淳熙打发人走后,才看向一旁站着的老妇人,老妇被柳淳熙注视着,一时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行礼,她是个粗人,就算想要行礼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学着方才那些官兵的样子。 柳淳熙连忙伸手扶住了老妇,“不必行礼。” “谢、谢殿下。”刘翠娟尴尬一笑,左看右看,又想去拉一把椅子过来,可她腿脚不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叶霖生怕她摔了,扶住她说:“婆婆,我们自己来,你坐下就好了。” 刘翠娟闻言又看向柳淳熙,柳淳熙心中无奈叹息一声,随及坐了下去,老妇人这才肯坐下。 柳淳熙问道:“老婆婆,本宫想问几个问题。” 刘翠娟一听就要站起来,白逸思站在一旁一把按住了她,柳淳熙又急忙道:“坐下说就好,不用紧张,就是问几个关于疫病的事。” “哎,好好,”刘翠娟的双手紧紧 抓住衣摆,“殿下问就是了,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殿下。” 柳淳熙问:“村子里第一个出现症状的那户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他们都死了。” 第15章 “全死了?”叶霖不可置信地问道。 刘翠娟的脸色露出惧色,“是啊,都死了,最先死的是他们家的孙老头,之后就是他们的儿子,紧接着儿媳、孙子都没了。” 叶霖语气沉重地问道:“从出现症状到死去大概有几日?” “这个、这个我记不得了,”刘翠娟细想了许久,但都没想起来,“我老了,记不住事了。” 叶霖的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柳淳熙知晓这人的本心,于是安慰道:“既然老婆婆记不得了,等下去问问村中的大夫吧。” 来时她听那些官兵说有一位大夫一直待在这里治疗村中的病人,从发现第一个病人时就待在这里了,那位大夫应该知晓很多,也与太医院那些个孬种不一样。 村庄原本看起来就有些破旧,如今因为疫病,更添了几分萧瑟,柳淳熙心中起了些难过。 朝堂的风波总会牵扯到民间的百姓,柳淳熙眨了眨眼,眼中流动着的是只有她才知道的情绪。 等她们找到那位大夫时,他正在为一位村民把脉。 这位村民身上出现红点已经五日了,时日不多了,现下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钱大夫把了脉后一脸凝重,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但谁都知道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 四下传来了细细细的唏嘘声,这家人到现在就只有他一人了,但他也命不久矣。 柳淳熙对钱大夫说:“钱大夫,我们借一步说话。” 叶霖没有跟在身边,而是进屋子里去查看那位男子的情况,白逸思也在院中转悠,察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柳淳熙问道:“听闻钱大夫你一直都待在这个村中,所以本宫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殿下请讲。”钱联的脊背始终挺地很直,态度不卑不亢,符合柳淳熙的所想。 柳淳熙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样强硬,问了几个问题后和张文那里得到的答案一样,关于这个疫病的事,除了知道染上疫病的人会在身上出现红点的第七日死去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所有染上疫病的人都是出现红点的第七日死去,着实有些奇怪,她暗自叹息一声,看来还是得看叶霖了。 白逸思在院中四处晃悠,一会儿翻翻这儿一会儿翻翻那儿,她翻开了两个木头盖子,一个大缸里面装着的是清水,一个装着的是大米,不过里面的米很浅,大缸旁边有个小罐,还没等白逸思去翻看,就有一只黑皮老鼠从罐子里跑了出来,这可把她恶心坏了,于是决定去院子后面看看。 疫病通常都是从口入,继而再传染给别人,所以家中圈养的禽类就要格外注意。 白逸思此时站在一个栅栏外,这里明显就是养鸡的地方,可现在连鸡仔都没有,她这时才发觉出一丝不对劲,难怪她进这户人家的时候感觉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少了禽类的叫声。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会养些鸡鸭,钱多一点的就会养一两只猪,然后还会在地里种粮食,这里多种水稻,但村民也会用一小块田地种些其他蔬菜,成熟时就能去镇上贩卖,这个时节成熟的蔬菜种类繁多,是村民收入的一大来源,镇上市集出售的蔬菜多来源此。 白逸思方才看见这户人家在院子后面也种了蔬菜,想来也会去镇上市集贩卖,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村民染上疫病的原因,没人来给蔬菜浇水,地里的菜叶全都泛黄了。 她对此没有产生惋惜的情绪,天灾人祸总是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本就来不及躲避,能做的唯有减少损失,白逸思扯下了一片菜叶,快要腐烂的菜叶在她手上黏糊糊的。 她少有的没有嫌弃,而且还凑到了鼻尖轻嗅了几下,菜叶腐烂的气味不好闻,若是平常白逸思早就将它丢开了,但这次她没有立刻甩开反而还细细深嗅了一下。 这菜叶…不对劲。 白逸思又在地里另一个位置摘了几片菜叶,但是她都从上面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怪味。 她很熟悉菜叶腐烂的味道,她以前不仅闻过还吃过,毕竟她可是被一个乞丐带大的,一个乞丐怎么可能有好东西给她吃。 所以白逸思可以说是吃着烂菜馊饭长大的,虽说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烂菜叶子了,但不管过去多久,那时的记忆她始终都记得,自然也就闻出了这其中不属于烂菜叶子的气味。 这片地里的东西都不对劲。 结合着染上疫病的人的特征,白逸思脑中出现了几个字——三日红,这是产于北梁的一种毒药,她曾经中过这个毒,险些丧命,只是土中的和她往日中过的还有些不同。 另一边叶霖查看了床上那人的情况后,眉心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她走出去时,外面只有柳淳熙一人,叶霖问道:“那位钱大夫离开了?” “嗯,刚刚有位村民找他,大概是他家中有人快不行了吧。”柳淳熙淡淡地答道,又问:“你可看出什么了吗?” 叶霖闻言摇了摇头:“这疫病有些奇怪,我还得花些时间。” 这下换成了柳淳熙皱起眉头,连叶霖都觉得棘手的疫病… 这次的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这时白逸思走了过来,她说:“殿下,叶大夫,我发现这院子后面种的菜有些不对劲。” 几人站在菜地里,柳淳熙身后的两个羽林军为她们拿着蜡烛照明,白逸思将她刚才发现的一切都告诉了柳淳熙和叶霖。 叶霖蹲下察看了一番,然后站起身来,表情有些严肃,凑到柳淳熙的耳边说:“这地里的菜的确有些不对劲,这菜叶散发的气味很像…一种毒药。” 柳淳熙眼神一凛,“你确定?” 若是只说稻香村的人被下了毒那还有可能,但临安县那么大,若是下毒,这范围也太大了些。 叶霖知晓柳淳熙在想什么,她原本想要点头,但又觉得的确有些牵强,于是说:“我还得仔细看看。”说完后她扯起了几颗菜就要走,柳淳熙让那两位羽林军跟着叶霖一起离开。 此时只有柳淳熙和白逸思两人,不知是不是深夜温度太低,白逸思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哪怕她手中拿着烛火也觉得后背发凉。 她一偏头就看见柳淳熙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地里的菜有问题?” “当然是闻出来的。”白逸思无辜地摊开了双手,向柳淳熙展示自己手上的泥土,“属下刚才可扯了好几颗菜闻呢。” “闻?”柳淳熙冷笑一声,她不信这人。 第18章 柳淳熙低头一看,那双白净的双手的确沾满了污垢,她看着白逸思不像作假的神情,但始终无法相信这人说的话。 柳淳熙能够肯定白逸思接近她是有所图谋,只是这人图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她身上除了岚越公主这条命之外还有其他值钱的吗? 从小到大她遇到了很多想要她这条命的人,但无一例外那些人都失败了,柳淳熙也早已习惯,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白逸思出现在她身边是为了她这条命。 现在她们现在都离了京城,她身边也只带了几个人,若是想要杀她,在临安县内动手是最好的时机,只是不知这人打算何时动手。 柳淳熙朝着白逸思淡淡地笑道:“去洗洗你的手吧。” “好的,”白逸思看着柳淳熙的神情,知道这人一定又在想什么,只是这人究竟在想什么,表情这么奇怪。 白逸思走到了水缸旁,柳淳熙一直在她身后,随后柳淳熙的眼前出现了一根蜡烛,她面上疑惑,就听到她面前这人说:“殿下帮属下拿拿呗,不然属下洗不了啊。” 柳淳熙轻眯了一下双眼,但始终没有动作,白逸思叹出一口气,只好让蜡烛立在旁边的木架上。 她直接将手伸进水缸清洗,反正那人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水缸里的水他也用不上,还不如让她用来洗手,也好过给老鼠洗澡吧。 清洗干净后,白逸思没想到柳淳熙居然会让她再把手伸出来,她轻挑了一下眉,难道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看她的手?这人在某些方面也有些迟钝啊。 烛火昏黄,但依然能看出烛光下的那双手是多么白皙,连薄茧都没有,这样的手只会长在大户人家的女儿身上,而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这样的人身上。 莫非是用了和她一样的方法? 这人轻功上等,武功应该也不低,但不可能是身份尊贵的人,柳淳熙看着白逸思的笑颜,只觉得这人十分矛盾,就连那双眼睛,柳淳熙也觉得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 这人进府后隐藏地一点都不尽心,她柳淳熙很早就窥探出了一些,从这人的眼神中。 这种现象在这人吃下了那粒毒药后出现的更加频繁,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想让柳淳熙去探究去知晓一切,可当她真的往上追究时,这人又会将薄纱变为坚固的铁皮,让她再也窥探不出一二。 就像现在这样,这人明知道她会起疑,但还是告诉她泥土有问题,但当她去审视这人的忠心时,这人又会藏起来,摆明了是不打算消掉她的疑心。 烛火摇晃,白逸思的身影也在柳淳熙眼中忽明忽暗,让她猜不透看不清。 “殿下,属下的手洗干净了吗?”烛火倒映在白逸思的眼中,像是猫的瞳孔。 柳淳熙骤然回神,轻抬下巴,移开了视线,“嗯,干净了。” 这样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应该永远待在她身边。 只要这人不会妨碍她,那她愿意陪着这人继续这场游戏。 何况这人还吃下了那颗毒药。 第16章 “既然洗干净了,那就走吧。”柳淳熙直接转身离开,一点都没有等白逸思的意思。 白逸思也没有生气,她发现自己对柳淳熙的忍耐度很高,若是放在平常她肯定将这种人写进自己的必杀名单里了,不过谁叫柳淳熙长得好看呢? 她对美人一向很有耐心。 叶霖回去检查菜叶了,但在结果出来前柳淳熙也不能停下,若这些人真是中毒,那又是怎么中的? 这时她的视野逐渐开阔,眼前没有挨得很紧的屋子,而是只有一口井,这口井的位置在村中比较偏僻。 村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很多年前这里遭遇了干旱,村民苦不堪言,幸而一位仙人路过此处,看见一片枯黄,于是使用法力让一处洞口涌出了水流,那个洞口便是如今柳淳熙眼前的这口井。 不管这说法的真假,总之村子里的人很是珍惜井水,连人们来此处打水都有时间规定,一天酉时正点后就不能打水了,得等到第二日卯时。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找到了脑中纷乱丝线的根源。 这时白逸思在后头说:“殿下,你走的也太快了些,属下跟不上啊。” 这让柳淳熙方才脑中的想法像条鱼一样,溜溜得滑走了,她心里冒出了些许怒火,冷冷地瞥过去,发现这人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这人气都没喘一下,哪里有跟不上的样子,惯会装模作样。 柳淳熙没有理会白逸思,而是继续看着那口井,想要找回之前思绪的尾巴,但白逸思怎会让她如愿。 白逸思看着柳淳熙盯着口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要开口说话时,就听到身旁的柳淳熙吩咐道:“打一桶井水上来。” 原本的话语最终被堵成了四个字:“遵命,殿下。”说完就动手将水桶丢了下去。 柳淳熙冷淡地站在一旁看着,手指却不自觉地揉捏着衣袖。 为何流丝说出的这四个字与其他人说的感觉不一样? 明明都是一样的字词。 白逸思将装满井水的水桶提到了柳淳熙的脚边,许是水桶太重,她一下没放稳,里面的水溅出来不少,哪怕柳淳熙躲避的动作很快,但衣摆和鞋尖还是被粘湿了些。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十分虚假的告饶,低声骂了一句:“无聊。”说完就蹲了下去,伸手捧起了井水细细查看,她的手刚放下去,白逸思的手就跟着下去了,柳淳熙只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虽然柳淳熙在毒术上并不算精通,但是辨别水中有没有被加东西,她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这个村子附近有条小河,水田里的水便是从那条河流引来的,但是村民们平日里家中用水都靠这口井,做饭、喂养鸡鸭包括给院子后面那一小块菜地浇水都是从这口井里打水,若真是下毒,想要让这么多人同时中毒就只有从这口井下手。 可柳淳熙并未从这桶水中看出异常,难道是无色无味的毒药? 她眸光一闪,正要将手心的水往口中送时,那只手忽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这只手和她的手一样冰冷,大概是放入水中许久的缘故,冰冷的五指握住她的手腕,柳淳熙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没有挣脱开。 那只手纤细,力气却很大,被手带起的井水顺着柳淳熙的手臂往下流,激得她回过了神,僵硬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你想要做什么?”白逸思惊呼一声,随后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对,于是立马笑道:“殿下渴了?” “放手。”柳淳熙挣扎了一下,看向白逸思的眼神中有些不满,这人方才突然抓住她的脉门,若不是自己及时抑制住,想必已经和这人打斗在了一起。 这样想着,柳淳熙看着白逸思的眼神也变了味儿。 这人方才是在试探我会不会武? 是了,那晚这人在窗外偷窥,一定是看见了她手臂上的伤口,所以刚才才会出手试探,只是为何现在才试探? 白逸思看着柳淳熙略微审视的眼神,无奈道:“殿下,这水没有问题。” 闻言柳淳熙一愣,然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要做什么,不过她眼中的戒备并没有消失,“你如何知晓?” 自然是因为我是一个容貌姣好,武力高强,又精通毒术的完美女子。 这句话白逸思当然只会在心里说说,她还没有打算在柳淳熙面前坦白自己,她们现在这种朦胧的关系最好。 “闻出来的。” “呵。”听到相同话语的柳淳熙嘲讽一笑,抬眼与人对视着:“你觉得本宫会信吗?” “殿下的心思,属下怎么猜得到?”白逸思笑着往前凑近:“那…殿下会信吗?” 面前人眼中的戏笑激起了柳淳熙深藏心底的疯狂,她同样笑着往前凑近,笑容中满是危险,冷淡的容颜配上这种笑容也不显得违和,落在某人眼中也是绝无仅有的美景。 “你希望我信你吗?” 白逸思从未见到柳淳熙这样笑过,她待在这人身边一个多月,见过几次这人讥笑的模样,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柳淳熙这样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大,连眉头也染上了笑意,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人的眼底永远是这么冰冷。 这人白逸思平息许久的心思又燃了起来,她真的好想、好想看见柳淳熙满身鲜血的模样,艳红的鲜血洒满扬起笑容的这张脸庞,温热的鲜血和眼底的冰冷… 光是这样想一想,白逸思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燃起了火焰,快要将她烧成灰烬。 但还不是时候… 她要弄清柳淳熙的一切后再动手,她要柳淳熙明知眼前的是陷阱,却还要主动踏入,就像她一样,明知这人已在前方为她设下埋伏,只待她落网,然后剥开她的伪装,弄清她的一切,可她就是沉迷于这种危险和快感。 不过柳淳熙现在还是只被困住的野兽,她要看到野兽脱笼的样子,没了束缚后的样子才最好看,她要在那个时候杀掉这人。 第19章 白逸思双眼闪烁,反问道:“我希望你相信我,你就会相信吗?” “哼,无聊。”柳淳熙就知道会是这番场景,她拉开自己与白逸思的距离,随后转身离开:“回去了。” 走着看吧,我们的时间还长… 白逸思扬了扬眉,没有立即跟上去:“殿下这是信属下了?” 柳淳熙停下了脚步,偏头道:“本宫有叶霖。” 白逸思笑出了声,是呢,困兽身边还有一个人啊。 她眨了眨眼,掩住其中暗色,随后两三步跟了上去,轻快道:“属下敢肯定,叶大夫说的话一定和属下一样。” “那就拭目以待吧。” …… 两人回到那位老妇人的屋子时,老妇人已经睡下了,这也正常,毕竟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奔波了一天的柳淳熙也有了疲惫之感,左右叶霖现在还没有得出答案,不如现在去床上睡会儿。 但在看见那张床后,柳淳熙的便没了这个想法,那张床实在简陋,即使那些官兵拿的是最好的床褥,但从小到大都在金银中长大的柳淳熙又怎么忍受得了。 她久久地盯着床不动,白逸思突然在她身后问道:“殿下怎么不去休息?”方才这人还说要睡一会儿。 柳淳熙立马掩下眼中的嫌弃,转身道:“不用了,本宫在椅子上靠会儿就行。”反正再过两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白逸思怎么不知道柳淳熙的心思,想想她在自己府中立了那么多规矩就知道她是个多事之人,这个观点也在这些日子里被白逸思证实,总之柳淳熙实难伺候。 一日三餐时间固定,菜的样式数量也要一样,房中的茶水在变温之后就要重新泡一壶过来,糕点若是凉了,不管柳淳熙吃不吃都要重新放一盘热乎的来… 不过柳淳熙贵为公主,生活中的要求多些也正常,只是苦了她院中的下人,没有一刻清闲。 白逸思在心中叹息一声,然后眼睛一转,头一抬,问道:“殿下若不想要睡床,那属下就去睡了?” 柳淳熙坐在冷硬的椅子上,身体无处不感到疲惫,但这疲惫她却无法消减,闻言她眼角抽搐,压下心中的不平衡,说:“去吧。” 一声令下,白逸思就直奔简陋的床榻,还不忘脱下外衣,躺下后还深深叹出一口气,“唉,真舒服啊。” 她小时候没睡过床,和那个乞丐一块躺地上就睡觉了,七八月时多雨,所以地上也难免湿润,有时候侧躺在地上还能感觉到湿润时泥土粘在她的脸上。 说来也奇怪,那乞丐既然从没在白逸思面前隐藏她会武,还教授她武功,可白逸思小时候真的没有怀疑过乞丐有另一个身份,还以为这人是个隐姓埋名的大侠,她那时还想着要和那乞丐一样做个不问名望的大侠。 可惜大侠她是做不成了,反而成了个杀手… 不知是不是这个四处漏风的屋子勾起了白逸思心中仅存那丝怀念,总之她已许久没有回想过去了,今日竟让那些记忆出现在了她的脑中。 罢了,罢了… 她既然亲手杀了她,也得允许她出现在自己梦中,不是吗? 柳淳熙戒备地闭着眼休息,和这人共处一室时她可不敢放松警惕,但许是近来事情太多,她闭着眼竟想入了神,回过神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这时她突然听到自己不远处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柳淳熙顿时愣住了。 她、她睡着了? 这人就这样睡着了? 柳淳熙心中最先出现的是迷茫,难道这人就不怕她趁机出手吗?随后出现的是愤怒,这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睡着,摆明了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身心俱疲的柳淳熙在产生了这个想法后就红了眼,她咧开嘴冷笑一声,然后站了起来,朝着床上那人缓缓走去。 第17章 床上那人胸口稳定起伏,整个人的气质也同她醒着时不同,现在的白逸思不像白日那样热烈神秘,显得格外恬静安然。 不过她的梦或许不太好,柳淳熙在离白逸思一步之远的地方看见这人紧皱的眉头,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指向眉心沟壑之处,心中怔怔地想:这样一个人也有难过的事吗? 正要触碰到眉心时,木门被敲响了,“咚咚咚。”接着传来了叶霖的声音。 “熙儿,我知道菜叶里的是什么了!” 柳淳熙只好收回手,只是看向白逸思的眼神中带着很浅的不满足。 下次她一定不会让这人睡这么好。 走出门后,她轻手掩上门,叶霖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见柳淳熙竖着一根手指放在了唇上,于是两人就走到了方才叶霖待的屋子。 柳淳熙问道:“菜里有什么?” “你知道北梁的一种名为三日红的花吗?”叶霖说起这个时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三日红是只生长在北梁的一种花,它的花朵为红色,同时只开放三日,所以取名为三日红,由于多种原因,它的数量稀少,虽然它的花瓣有毒,但根茎是一种稀有的药材,所以在北梁皇室派有专人种植。 三日红在四国之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能如此出名的原因除了它的花朵娇艳美丽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与它同名的毒药。 三日红是制作这个毒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中了此毒的人会在三日之类全身溃烂而死,毒性之烈,何况此毒的解药只被北梁的皇室拥有,这也是众人畏惧的原因。 柳淳熙只思索了一瞬就想到了关键处,她略微睁大双眼:“你是说那些菜中有三日红?” “是也不是,”叶霖解释道:“这菜叶中的确残存了三日红的气味,三日红这种毒药毒性强烈,但是却有股苦味,若要下毒都会用其他气味遮掩这股苦味,土中就有着淡淡的属于三日红的苦味。” “但我方才说了,这不是三日红,有人改造了这个毒药,毒性减弱,所以稻香村中的人才会是身上起红点的症状,削弱了它的毒性,自然也削弱了它的气味,被改造后几乎没有苦味,若不是精通医毒的人是定闻不出来的。” 柳淳熙心中只剩下了惊愕,“所以临安县中的人都是中了这毒?”她在向叶霖寻求肯定,若真是如此,那北梁与此事必脱不了干系。 “没错,稻香村的人便是种了这毒,我猜投毒的人应该是把毒药洒在了村民种的菜上,这些菜又吸收了毒药,所以吃了这些菜的村民就中了这种毒,但由于他们吃的时间不一样,所以中毒的时间也不一样…”叶霖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找到了真相,撑着下巴沾沾自喜。 柳淳熙却皱着眉问道:“毒药也能被菜吸收吗?” 叶霖抬了抬下巴:“当然,鸡鸭鹅鱼吃了这种毒,那它身体里也会有这种毒,人吃了之后也就中毒了,青菜萝卜等等这些同理,只不过毒性会减弱而已。” 说完后她又摸了摸下巴,感到十分不解:“不过稻香村中每家每户都种了那么多菜,如果每一家后院的菜都要撒上毒药,那得耗费多少毒啊?” “三日红无论是花还是毒药都价钱昂贵,这下毒之人也真能舍下这些钱。” “不过也不对啊,如果真是我说的那样,那临安县中那么多地方的人都中了这毒,这得花多少钱啊?”叶霖挠了挠脑袋,死活也想不明白,正在苦苦挣扎地她没有发现柳淳熙不断变化的脸色。 柳淳熙问道:“那如果把这毒药倒进水里,它还有效吗?” “这个…我还不清楚,不过真正的三日红是可以溶于水的,毒性也不会减弱。”问到了她不知道的地方,叶霖感到不好意思。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柳淳熙摇了摇头,忽然抓住叶霖的手问道:“你现在有几成把握制出解药?” 被问到了关键之处,叶霖立马挺直脊背,自信道:“十成。”说完后还朝柳淳熙眨了眨眼,这是想要被夸奖的表情。 可惜柳淳熙丝毫不解风情,只是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喂,你知道你在怀疑谁吗?”叶霖愤怒地瞪大双眼:“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医圣的亲传弟子,世间仅此一位啊,而且我师尊早就能解三日红了。” 居然被人质疑了她最拿手的事,简直不可饶恕! 但叶霖发现柳淳熙依然是方才那副表情,她立马来了劲,开始细想以前发生的事:“你还记得三年前是谁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吗?你还记得你后背的伤疤是被谁消得毫无痕迹的吗?你还记得…” “行了行了,我信,”柳淳熙一把拉住激动的某人,再说下去就没时间了,“我方才只是在想你有没有药材来制作解药,没有怀疑你的本领,你的厉害之处我自然知晓。” “当然有了,这次我可是做了万全准备过来的。”叶霖被顺了顺毛,安静了下来。 “那好,那你就快去制作解药吧,”柳淳熙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推向一张简陋的木桌,方才叶霖便是在那里研究那些菜叶,“若是需要哪些药材,吩咐外面守着的羽林军就行。” 第20章 说完就要离开,但被叶霖拉住了手腕,她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去哪儿?” 柳淳熙安抚地在她手背上轻拍了几下:“别担心,我去村中那口井看看。” 井?井有什么好看的? 叶霖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毕竟她现在还要忙着制作解药,于是她挥了挥手:“行吧,那你小心一点,如果遇到了不对劲的事,就大声喊人。” 这是叶霖师尊教她的方法,遇见坏人时一定要大声叫喊,这样附近的大侠才能及时赶过来,叶霖的师尊就曾这样被一位大侠救过,所以叶霖对这法子也一直深信不疑。 “不要嫌丢人啊,一定要喊。”叶霖不放心地再次嘱咐了一次。 柳淳熙嘴角抽抽,虽然她不会那样做,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等那扇门关上后,柳淳熙才躲着院门外守着的那两位羽林军悄声离开。 柳淳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她快速的脚步透露出她心中的急切。 她这次将蛛丝中空闲的人都外派了出去,只带了六个羽林军,就是为了能够最先知晓背后操纵之人的身份,拿到一些筹码。 希望真如她想的那般。 这段路不长,柳淳熙却觉得时间过了许久。 空中的明月被云遮挡,一时落入黑暗,但柳淳熙并不畏惧,她已在黑暗中行走了许久,等行到视野开阔处时,她沉寂许久的眼眸终于再次迸发出亮光。 此时云开月明,洁白的月光洒在一道黑色的身影上,落入了柳淳熙的眼中。 此人正是一直留在村中的钱大夫。 钱大夫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正要往井中倒去,柳淳熙只好捡起一颗石子掷了出去,打在了他的手腕上,那包东西就掉落在了地上。 是一包粉末,柳淳熙猜想是与三日红相似的毒粉。 钱大人见自己被人发现后就开始着急地逃跑,柳淳熙提脚就追了上去,观他样子还是个习武之人。 柳淳熙怕自己的行动被看守的官兵发现,于是没有追太快,一直与钱大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她追出了村子,她才运起轻功,快速拉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钱大夫正往村子后面的山上跑去,若是柳淳熙再不追上去,等到山中树木遮挡,再加上现在天色未明,到时很可能丢失他的行踪。 钱大夫用尽全身的力气逃跑,柳淳熙都在他身后不远处,自己每次一回头都能看到那位公主冰冷的神情,他此时已经没了多少力气,于是开始慌乱,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被这位公主抓住,不然他一定会很惨。 他的步伐渐渐混乱,速度也慢了下来,就在柳淳熙抽出小腿上绑着的齿刃剑时,前方的钱大夫突然停了下来,柳淳熙也立马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钱大夫看见自己前方的背影,心中欢喜,他知道这是来接应他的人,他狂喜地向前伸出手,正要开口时,忽然眼前白光一闪。 他愣住了那里,随后他感到自己的脖颈到侧腰处传来了疼痛,钱大夫低头一看,无数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一道半米长的伤口处冒出。 “呜…呜呜…呜。”钱大夫捂着自己的脖颈,缓缓转身,看向柳淳熙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最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鲜血往四处蔓延。 柳淳熙震惊的目光落到了树影下的那道身影,那人身姿挺拔,面上戴着一个面具,手中握着一把重剑,一滴滴血正从剑上滴落。 那把重剑很长,剑尖杵在地上而剑柄几乎到了那人的腰处。 即使看不见那人的面容,但从这人露出的那双眼睛,柳淳熙就知道:这人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危险。 这双眼睛中没有任何事物,仿佛此时站在柳淳熙面前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这人一半隐在树影中,一半照在月光中,竟让柳淳熙感到了寒冷。 这人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柳淳熙握紧手中的长剑,戒备地看着那人,同时缓慢地往后退去,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的眼神没有变化,从上往下地打量着柳淳熙,几瞬过后,柳淳熙只听到从这人口中冒出了一个字。 “来。” 冷冽的声音闯入柳淳熙的耳中,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第18章 顷刻间,女人就来到了柳淳熙的跟前,速度太快,柳淳熙来不及后退,只好提剑抵挡,重剑碰上齿刃剑时,柳淳熙的喉中冒出一股血腥味。 只此一击,柳淳熙便吐了血。 瞬间柳淳熙便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不然会死在这里。 可是 重剑压着她,她的双手奋力抵着剑,手上和颈上青筋暴起,但她的膝盖不断往下弯,连后退都做不了。 面具人看着柳淳熙紧咬牙关的样子,从鼻子哼出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她随及又往下施压。 她们之间过大的差距刺激着柳淳熙的神经,下唇已被她咬出了一个伤口,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你太弱了。”语气中满是嘲笑与不屑。 扑面而来的屈辱感侵蚀着她,刹那间,柳淳熙红了双眼,这时她身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压着她的重剑被她一点点抬起。 面具人的眸中闪过讶意,柳淳熙将剑抬到了一个高度,这时她抬起一只脚踢向面具人,但下一刻她的脚就被这人抓住了。 柳淳熙这时才发现这人从最开始就只用了一只手,这把重剑少说也有几十斤,这人居然一只手就能提起来,并且速度还如此迅速。 面具人讥笑着看着她,“不自量力。” 她抓住柳淳熙的脚将她甩了出去,柳淳熙在空中旋转了几圈,长剑插入地中,稳住了她的身形。 没有任何犹豫,柳淳熙转身就要离开,但她刚跑了几步,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大树上就落下了一人,那人稳稳地站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柳淳熙知道自己今日是走不出这片树林了,她心中涌出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没想到她会死在这里,死在一个她没有预想到的地方,也没死在她的计划中。 她问道:“既然要杀本宫,也总得让本宫知道你是谁吧。” 风沙四起,黑色的衣摆随着风摆动,面具人看着柳淳熙看了许久,就在柳淳熙心中疑惑时,面具人开口道:“我不杀你。” “什么?”来不及震惊,面具人就飞到了柳淳熙的身前,柳淳熙立即提起剑应对,两人在极短的时间中就过了几招。 一招、两招、三招、四招、五招、六…“哼。”柳淳熙闷哼一声,她拿着剑的手被面具人握着折到了她的背后,她也因为这个动作而一只脚跪在了地上。 膝盖开始疼痛,柳淳熙估摸着自己的那只手大概骨折了,随后面具人的剑柄就敲在了柳淳熙的后颈处,柳淳熙因此陷入了黑暗,她缓缓倒了下去。 面具人看着如同死物的柳淳熙,眼中依然没有太多情绪,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对着一个方向说:“还不出来?”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树林的阴影处响起,声音由小变大,一道身影也渐渐从暗处来到了月光下。 这道身影正是一直待在暗处的白逸思。 “楼主的武功果然深厚。”夸了一句后,白逸思发现白音沫还一直盯着自己,她扶额道:“好吧,我跟着柳淳熙只是想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结果…” 她戏笑道:“你居然没有杀她。” 白音沫冷着眼瞥了她一下,“你对她的好奇心是否过大?” “当然没有,这是正常的行为。”白逸思一脸不在意,显然没把白音沫的话放在心上。 “呵,”白音沫讥笑一声,下一刻手中的重剑便袭向白逸思,白逸思依然微笑地看着她,一直到重剑停在她的面前,只差一点她的肌肤就会碰上锋利的剑刃,而她的表情始终未变。 “收敛你的好奇心,不要做多余的事,你要记住你是绣春楼的杀手,”白音沫只是想要给这人一个警告,她压低声音喊着:“望春,你是首席。” 这下白逸思的眼中终于发生了变化,一种不易察觉的情绪宛如一道闪电,游过这双黑眸,她后退了一步:“我清楚我的身份,不需要你提醒。” 白音沫收回了重剑,对白逸思示意道:“好好将岚越公主带回去。” “我会带她回去,不过再此之前你应该回答我一个问题,”白逸思眯着眼靠近白音沫:“绣春楼真正的掌权人是朝中的哪位大人?” 白音沫严肃地看着白逸思,若是细看还能看到这人脸上有着细小的赞赏,她警告着:“你如何得出?” “这很明显,不是吗?”白逸思忽然转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举起来又竖起一根手指,“很少有江湖的杀手组织敢参与朝廷的事,而绣春楼不仅敢接刺杀朝廷重臣的单子,还至今没被朝廷讨伐,若是绣春楼在朝中无人,谁会信?” 说完最后一个字,白逸思眼神危险地转过身,她看着白音沫,让人给她一个答案,不过在她预料之中,白音沫不会给她任何答案。 第21章 “这个问题我无法告知,若是想知道,那就自己去找。”说完,白音沫拿着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显然不想再与白逸思多说。 “那你们给柳淳熙定下的结局是不是只有一个?”白逸思有些急切地追问着。 白音沫缓缓转过头,盯了白逸思许久,最终她说:“不,有两个。”下一瞬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片山林中。 这时白逸思紧握的双手才放开来,两个? 除了死亡还有哪一个?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柳淳熙,眼中的情绪连她也不清楚。 此时她的后背满是冷汗,白逸思蹲了下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柳淳熙的脸颊,“你还挺厉害,五年前我十五岁,只比你现在小两岁,可那时的我只在白音沫手中过了四招。” “不错不错,天赋异禀啊。” 白逸思扶起柳淳熙,将人抗在了自己的肩上,运用轻功,赶在日出前回到了院中。 柳淳熙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她又梦到了自己母后自尽的那日,凛冽的寒风拍打在她脸上,掀起她的斗篷,自己似乎要被吹了起来,下一刻母后的尸体在她眼前不断放大,她在梦中痛呼道:“不要…母后,不要离开熙儿!” “哈啊…哼!”柳淳熙皱着眉睁开双眼,被屋中明亮的烛光晃得眯起了眼,她有些无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老妇人的屋子里。 方才做的梦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梦中的自己十分痛苦,但她没有纠结太久,毕竟眼下还有比梦更重要的事。 柳淳熙心中震惊,那个面具人居然没有杀她。 柳淳熙张望着四周,下一刻房门便被打开了,白逸思走了进来,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看见坐起来的柳淳熙时,眼中闪烁了两下。 她略微激动地走了过去,还不忘打趣道:“不知先前是谁嫌弃这床?结果自己睡了这么久。” 闻言柳淳熙戒备地看着她,在人走近后,她一把拉住白逸思的手臂,将人扯到了自己的跟前,“你跟踪我?” 白逸思看着近在咫尺地面庞,朝着柳淳熙的鼻子吹了一口气,轻声道:“殿下为何这般讲?” 这人还在演? 柳淳熙现下没有多少力气和这人周旋,干脆直接挑明道:“你将我背回来的?” 不,是扛回来的,白逸思在心中暗自说着,脑袋却摇了摇,说:“不是,是叶霖发现的。” 叶霖?怎么又扯上了叶霖。 白逸思给人解释道:“今早叶霖出了房门,结果就发现你倒在这间房外,然后她就尖叫了一声,我一下就被这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给弄醒了,然后啊…” “我就急忙走出去,哎呦,房门外居然躺着一个人,还差点把我绊倒,我蹲下一看,哎!这不是我家殿下吗?”白逸思坐在了床边,摇首捶胸,“殿下,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浮夸的一顿表演,心中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人。 有可能是那个面具人把她送回来的,可那人为何这般做? 柳淳熙苦思无果,直接就不想了,她才和面具人打完一场,准确来说是被打了一场,现下心中气馁。 六招,她只在那人手下过了六招,那面具人的功力与她师尊不相上下。 下一次,下一次碰上那人,她一定要变得更强。 白逸思悄悄瞥了一眼又躺下的人,暗笑着,看来这次的打击不轻啊,她没在这里多待,起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门后,她的表情一下消失,脸色深沉。 母后,不要离开她… 白逸思想起柳淳熙在昏迷时说的话,心中不知再琢磨着什么。 一会儿后,叶霖便飞奔过来,她双手放在柳淳熙的肩上,左看右看,又给这人把了次脉,发现安好后才放下了心,“我天,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吓死我了?” 柳淳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你没事?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叶霖不满地说着。 “我昏迷了多久?” “在早上发现你,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居然昏迷了这么久。”柳淳熙心中不甘,但也有些庆幸,虽然她目前还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放过了她。 叶霖询问着:“你昨晚怎么回事?” 柳淳熙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叶霖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严肃变为惊恐最后变得平静,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天啊,这也太吓人了,不过好在你没出什么事。” “对了,你解药做出来了?”柳淳熙突然想到这事。 提到这个,叶霖又来了劲,她激动地说道:“制出来了,已经分发下去了,还让外面的官兵给其他地方的带了过去,还有,你昨晚走之前问我这毒药能不能放进水里,然后我才试了一下,发现它可以放进水里,不过在水中的话,过上两三个时辰它是失效了。” “依我看啊,这毒药不过是个劣质品,连三日红十分之一的效果都没有。” 闻言,柳淳熙眼中了然,“难怪…” 钱大夫每晚都会偷偷摸摸去井里下药,但是毒药在水中会渐渐失效,然后村民们得在规定时间后打水,同时村民打水的时间有差异,所以中毒的时间也不同,这也是为什么稻香村中的人中毒时间不一样,而且症状不同的原因,老妇人喝的水一直是山泉,所以没有中毒。 村民们又会浇井水到农作物上,喂鸡鸭的水也是井水,所以村中养的鸡鸭都毒死了,他们又会把农作物卖到镇上的市集,通常他们不会只在一个市集售卖,会跑多个市集,因此这个毒就传播了出去。 不过柳淳熙并不认为这毒是失败品,这正是背后之人需要的。 有能力制作这毒,同时计划缜密,这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交谈一番后,现在此事也到了结尾部分,何况柳淳熙还受了伤,叶霖没待多久就出去了,刚出去就看见白逸思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叶霖也想起来一件事情,她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这人对柳淳熙的关心不像作假,何况柳淳熙也把她当作了自己人。 于是叶霖走了过去,她在白逸思身后道:“我知道你进入公主府是为了接近我。” 第19章 “啊?”白逸思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一脸惊恐。 叶霖倒是平静得很,“是为了你身上的两种毒,对吗?” 白逸思这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看向叶霖的眼神也多了分趣味,她记得这人在她刚入府时给她把过一次脉,时间很短。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知晓她身体里有着两种毒,该说不愧是医圣弟子吗? 白逸思兴味地看着叶霖:“那叶神医可否为我解毒呢?” 叶霖的脸色凝重:“这个…不好说,若我没有诊错,你体内的其中一个毒便是三日红,对吗?” “没错。” “不过你体内还有另外一种毒,应该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毒性强烈,原本你应该活不到现在的,但是因为你又中了三日红,两种毒药相互抗衡,竟也维持了平衡。” “不错,叶神医不愧是医圣弟子,仅仅把了一次脉就全都知道了。” 看着这人脸上没有慌张,想必对自己身上的毒也不抱希望了,叶霖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你身上的毒…我现在还解不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白逸思没把叶霖的承诺放在心上,只问道:“依叶神医所见,我还有多少时日?” “十年…”叶霖别开脸,不敢看白逸思的神情,“你…最多还有十年时间。” 这倒让白逸思感到意外了:“这比我先前问诊的大夫说的多了两年,叶神医医术高明,我相信叶神医一定会治好我的。” “我会的。”叶霖再次保证,她如此重视白逸思,一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毒很有挑战性,二是她觉得…柳淳熙应该不想让这人死。 白逸思依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转身就要走,却又在踏出脚时顿了一下,回过头对叶霖说:“这件事还望叶神医对殿下保密。” “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我能亲口告诉她。” … 此间事了,柳淳熙轻松了许多,虽说心中对那面具人依然疑惑,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但至少这事处理得还算好,中毒身亡的人不算多。 背后之人应该也没想杀太多人,只是为了证实那个谣言。 古往今来,上位者之间的斗争中,受到最大伤害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柳淳熙回想起一路上见到的许多哭泣哀嚎,心中也难免酸涩,同时她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 东起瘟疫…临安县在京城东边,现在这件事虽然已经被证明是投毒事件,但恐怕民间有些百姓会听信这个谣言。 那么之后呢?西发水灾…这个西方又会是哪里? 想到这里,柳淳熙原本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下去,还是得赶快回京将这些事告诉父皇。 第22章 这时院子外面出现了一个羽林军,呼吸急促,迅速地翻身下马,看起来十分慌张,他朝白逸思通报道:“流丝姑娘,我有急事禀告殿下。” 白逸思心中疑惑,到底是什么事,如此慌忙,她说:“殿下就在里面,进去吧。” 她走在这位羽林军的跟前,带着人进了屋子,此时柳淳熙坐在椅子上思考回京该怎么说,说哪些。 柳淳熙眸光一转,进来的是她安排守在临安县令身边的羽林军,结合着昨晚发生的事,她便知道临安县令一定出了什么事,不是被杀了就是逃了。 她问道:“临安县令死了?” 羽林军一愣,随后答道:“临安县令带着他的夫人逃走了。” 先前柳淳熙便猜想临安县令与这次投毒事件脱不了干系,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她没感到意外,“可知他们往哪个方向逃走的?” 羽林军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垂着头说:“是属下失职…我们并不知晓。” 临安县令与他夫人不会是自己离开,不然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一定是有个武力高强的人带走了他们。 不过这几个羽林军连往哪个方向走的都不知道,真是废物,这样的人真的能守护好皇宫吗?柳淳熙心中不禁怀疑,同时还有些郁闷,这还不如带几个蛛丝的人,至少能知道他们是往哪个方向逃走的,如果他们被杀了,还能找到尸体。 但…如果她身边能有一个只效命于她的人就更好了,不效命于父皇、皇宫,只听命于她… 柳淳熙摆摆手,头痛道:“罢了,和你一起另外三人呢?” “他们还在追查临安县令的踪迹。” “本宫即刻启程返京,你传消息给他们三人,让他们尽快追上来。” “是。” 等人离开后,柳淳熙看着身旁一脸兴味的人,顿时心中只觉更加疲惫,她吩咐道:“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离开。” 说完就要出去通知叶霖,柳淳熙没注意到在她起身时,白逸思眼中的兴味愈加浓厚,她走到房门前,还未打开门,就听到白逸思在她身后问道:“殿下想当皇帝吗?” 一瞬间,柳淳熙身上的疲惫感悉数消失,她挺直腰背,眼神凌厉地转回了头。 两人再一次对视着,眼中依然呼啸着狂风,似要摧毁周遭的一切。 顶着如此骇人的目光,白逸思不退反进,她抬步缓缓走向柳淳熙,几步之后她们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这时柳淳熙开了口,白逸思也停了下来。 “不想。”这是柳淳熙简短的回答,对于这个无理的问题。 “哈哈…”白逸思的表情不变,她紧紧盯着柳淳熙的双眼,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丝谎言,可惜下一瞬柳淳熙就打开门离开了。 白逸思看着柳淳熙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声道:“我不信。” 她会让柳淳熙如实回答这个问题的。 柳淳熙找到了被村民们围着的叶霖,村民们手中都拿着许多东西,满是感激:“叶大夫,你就收下这些吧,你治好了我们,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是啊是啊,叶大夫就收下吧。” “收下吧,收下吧。” 叶霖看着无比热情的众人,一手推一下这人,一手推一下另一人,双腿还在不断往后退,口中说着:“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家不必如此,何况大家如果想要感谢,也应当感谢岚越公主,若不是殿下执意让我来,我还来不了呢,而且投毒的事还是殿下发现的呢。” 这时村民们才想起来这位岚越公主,一时间嚷嚷着:“对啊,是应该感谢公主,若不是公主不惧危险,亲身来到这里,不然我们说不定都遇害了。” “的确,也应该谢谢公主。” 这下一群人哄哄嚷嚷地散开了,开始往柳淳熙的住处跑去,叶霖身边这才安静下来。 柳淳熙往角落一躲,没让那些村民发现她的身影,等那些人全都离开后,她才走了出来,叶霖见到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专门把那些村民引到你那里了呢。” “呵,”柳淳熙冷笑一声,不与这人一般计较,她说:“我是来提醒你离开的。” 何况她相信流丝一定喜欢热闹,那些村民就交给她来应付好了。 提到这个,叶霖才想起来有一件事还未曾告诉柳淳熙,“我不和你们回去了。” “你又要去游玩?” “嘿嘿,是啊,”叶霖憨憨一笑,随后神情变得有些哀伤,“而且我师尊的祭日也快到了。” 闻言柳淳熙愣了一瞬,感慨道:“是啊,没想到时日过得这般快。” 叶霖将她师尊埋在她们院子后面的竹林里,这是她师尊的遗愿,而且她这次回去除了去见见她师尊外,她还有一件事。 她记得她师尊随身都携带着一本随记,时常拿出来写一写,她以前好奇师尊到底写的是什么,但她师尊一直不让她看,直到她师尊快要去世时。 叶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师尊那时的神情,她师尊经常是一副脱然世外的样子,可她总是在日暮时分看到落寞的神情出现在她师尊脸上。 小时候的叶霖以为自己师尊每到日落时刻就坐在院门前是在等她,但到了她师尊临终时,她才知道那份等待一部分是为她,另一部分是为了一位名为邝鹤闲的人。 她师尊将那本随记交到了叶霖手中,对她说:“这本随记的前半部分是我这一生遇到的疑难杂症,你大可记下,这后半部分…” “若你日后四处游历时遇到了一位名为邝鹤闲的人,那你便把这本随记的后半部分撕下来交给她,并告诉她…” “我叶崧雪为她与离开师门…不欠她,负了真心的人…是她邝、鹤、闲…” 一滴清泪从她师尊的眼角滑落,叶霖那时才知晓她师尊这些年的落寞究竟是为谁,为何她的师尊医术高明,自己却疾病缠身? 因为心病难医。 叶霖三年前来京城时并未将那本随记带在身上,因为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害怕将随记弄丢,所以就藏在了她们的院子里。 若是她遇上了那位叫做邝鹤闲的人,那就让这人亲自去她们的院子,好好去她师尊的坟前看一看。 她知道她师尊很想见一见那人。 若是那人不愿见她师尊,那她就押着这人去,如果打不过,那就找柳淳熙帮忙,毕竟柳淳熙贵为公主,这点威信还是有的。 虽说那本随记的前半部分的内容她都背得差不多了,但总有遗漏之处,叶霖这次回去也想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白逸思体内剧毒的方法。 柳淳熙知晓此事重要,于是没有挽留,“一路保重,也将我那份带去吧,替我向你师尊问声好。” “一定。”叶霖点头答应。 第20章 一行人行走于树木茂密的山间,柳淳熙与白逸思坐在马车中,虽说柳淳熙时常嫌弃叶霖的话太多,但现下真没了叶霖在耳边唠叨,她还有些不习惯,何况她还要应付身边这人。 不久前白逸思的询问,让柳淳熙怀疑自己的隐藏是不是不够深,竟被这人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但她的回答也不算作假。 柳淳熙轻瞥着坐在自己身旁假寐的人,这人心思的确细腻,不管那个问题究竟是试探还是什么,这都给她提了个醒。 一味的隐藏下去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日子长了总会露馅,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增强自己的实力,拉拢人心,扩大势力… 辅佐太子… 想到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柳淳熙不禁心中冷笑,让她辅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子柳澄实在太蠢,傲慢无礼,不知人间疾苦,若真让他登上皇位,南燕的百姓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她曾在父皇面前立誓,会尽心辅佐父皇、辅佐太子,可她这些年多次暗中替父皇处理事务,早已看过太多不幸。 柳淳熙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天下黎民百姓能不为明天而担忧,这也是她没和师尊一起离开,没脱下这一身公主服饰的原因。 不过说来也可笑,她不过一介女子,虽贵为公主,父皇允她参与朝中众事,给她外人眼中的无限宠爱,但这些也是有代价的。 一个在其他人眼中不会与皇位挂钩的人竟也敢肖想皇位。 呵,真是可笑… 但无论如何,柳淳熙都早已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不得往返。 柳淳熙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帘外的景色,正在感怀时,她的肩上突然靠上了一个重物,砸得她差点碰上车窗。 心中的烦忧立马消失不见,冒出了丝丝怒火,柳淳熙双眼一瞪,偏头看向自己肩上的东西。 这是一个人的脑袋。 柳淳熙眼尖,一眼就看见白逸思嘴角勾起的那一点点弧度,何况这人的呼吸时短时长,她立马就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这人实在太过放肆,柳淳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推了一下白逸思,谁知竟还没推动。 第23章 这下柳淳熙终于笑了,气笑了。 她弯着手指,正要往白逸思额头上用力一敲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还传来马的嘶叫声。 柳淳熙没有防备,身子一下就往前摔去,好在白逸思一把揽住了柳淳熙的腰,她这才免受了一场皮肉之痛。 白逸思嗤笑道:“殿下怎这般不小心?” 柳淳熙掰开这人的人,眼神犀利:“刚才不是睡的很熟吗?怎么反应这么快?” “谢殿下夸奖,属下别的优点没有,但这反应就是比常人要快些。” 呵,她方才在夸奖这人吗? 脸皮真是够厚的。 柳淳熙别开头去,不与这人一般计较,不然这人只会越来劲。 她掀开车帘,想要一探究竟,怎料一把匕首朝她袭来,柳淳熙立即拉住白逸思的手臂将人往下拉,躲过了这一击。 这时两人都反应过来,她们遇刺了。 没有过多犹豫,两人迅速地跑出了马车,若是不跑出去,她们的行动会更加受限。 外面随行的几个羽林军已全部被杀害,可方才外面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柳淳熙跳下马车,但现下已没有时间翻看羽林军的尸体了,因为她们已经被人围住了。 白逸思和柳淳熙并肩站着,许是柳淳熙太过紧张,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也未放开,白逸思低头看着那只手,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高兴。 相比于还有心情高兴的白逸思,柳淳熙的心中就沉重许多了,她快速地数了一下,有十多人围着她们,虽说她勉强可与之为战,但她不知道白逸思会不会武,何况她还不想在这人面前暴露她会武的事实。 这下有些难办了… 还没等柳淳熙思考出对策,这些人就袭了上来,柳淳熙只好先躲避,而白逸思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些人的武功甚至都入不了她的眼,白逸思知道这些人,他们是暗夜的杀手。 看来背后之人是拿定了柳淳熙不会武,所以才会只派这些个人来,而且这些人中只有几个人有动作,后面大概有八九个人都站着不动。 哈…真让人不爽啊。 白逸思眯着眼看着这群人,身体跟随着柳淳熙转动。 这些人看不起她们,可惜柳淳熙会武,而且柳淳熙的身边还有她。 白逸思眼神一凛,下了个决定。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杀手原本没把这两人放在心上,怎知他们拿着大刀朝着这两人砍了许多下都没有砍中。 这两人看起来身体羸弱,不像是会武的样子,不然肯定早就动手,可他们就是砍不中。 这两人滑得跟只耗子一样! 心中逐渐暴躁的杀手下手越来越快,柳淳熙渐渐躲得有些吃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味的躲避根本突破不了包围,还只会浪费体力,要不…将这人打晕? 柳淳熙偏头看了白逸思一眼,正要动手时,白逸思突然转头看向她,柳淳熙随及愣住,她听道这人说:“我愿意向你展现一些真实的我,以此交换,你也对我坦露一些你的真实想法,如何?” 白逸思此时不愿再和柳淳熙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了,因为她发现了另一个好玩的。 没等柳淳熙回话,白逸思就甩开了从一开始就握着自己的手,她朝着柳淳熙眨了眨眼,然后一掌将人往后推去。 而此时一个杀手的大刀正砍向白逸思,柳淳熙看见此景心中一惊,没有思考便在自己被推开时伸手想要拉住白逸思,然后之后发生的一幕让柳淳熙瞪大了双眼。 大刀差点就要将白逸思劈成两半时,白逸思竟然用双手夹住了刀刃,杀手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击居然会这样被接下。 柳淳熙还没来得及惊讶,刹那间,眼前仿佛有无数个雨点落下,但那不是雨滴,而是杀手的鲜血。 白逸思化解那一击后,一手滑向杀手握刀的手臂,下一刻,她竟然生生将杀手的手臂就这样扯下。 鲜血化作血雨洒满白逸思的全身,她的双眸闪过凶光,一掌刺穿了杀手的身体,随后将这具尸体像是垃圾一样甩给了那群已经看傻眼的杀手,同样傻眼了的人还要柳淳熙。 不过柳淳熙不知已经见过多少个血腥的场面,面对这一场景,她虽然震惊,但不畏惧,同时心中还有一种疑惑得到解答的畅快。 怪不得这人的手上没有茧,她不需要握剑,又如何能长茧? 只是…这与柳淳熙心中对白逸思的猜想有些不同,她原以为这人是那种擅用毒来杀人的人,杀人于无形,不见丝毫血腥。 但现在这副场面可以说是再也血腥不得了。 数个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鲜血如花瓣一样落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浅印。 被杀手包围住白逸思浑身上下都已被鲜血染红,为了不沾染上那些污秽,柳淳熙只好往后退去,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人身上。 被数十个人围攻的白逸思竟不显丝毫劣势,只要被她的双手抓住,下一瞬,那人的手或者是脚就会被她撕下来。 这时柳淳熙想起来不久前京城中的一个杀人案,死者的四肢像是被猛兽撕咬下来,所以…那人就是流丝杀的吧。 这场打斗没有持续多久,白逸思很快就将这些人撕成了若干份,可见她的武力非凡。 柳淳熙紧紧盯着已经停下的白逸思,心中估摸着自己和她的实力,最终得到一个让她不满的结论:她敌不过这人。 才刚被面具人打击完,现下又被待在自己身边数日的人给打击到了,柳淳熙心中的郁闷更深,一点都不想理正走向她的白逸思。 白逸思的脸上、颈上都溅上了鲜血,但她一点也不在意,毕竟她喜欢红色的血。 她缓缓走向柳淳熙,眼中的凶光渐渐消散,可双眼依旧很亮,她在朝柳淳熙索要一个答案。 看着沉默不语的柳淳熙,白逸思的心中有了些悔意,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等柳淳熙答应她之后她才动手,现在架也打完了,人也杀了,也把自己会武这事展示给柳淳熙看了,若是这人耍无赖…? 柳淳熙坐在车辕处,等着白逸思走近。 白逸思比柳淳熙要高一些,毕竟岁数在那里,可现在柳淳熙坐在了车辕上,竟比白逸思要高上那么一些。 柳淳熙就这样静静地俯视着她,看着这人眼中还未收完的疯狂与凶狠,她不觉得这人危险,竟还起了别的心思。 几个呼吸之后,她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的确不想当皇帝,可是…” “你不得不当。”白逸思接上柳淳熙的话语,替她补完了她未说完的话语。 “不错,”柳淳熙坦然承认,“我不得不当。” 不管是为了她自己的性命还是为了南燕的百姓,她都必须登上那个皇位,哪怕违背誓言,死后魂魄被烈火焚烧,她都得立于那个顶峰! “嘻嘻…”白逸思满意地笑了笑,这就是她新发现的好玩的事,她逐渐沦陷,“那我帮你吧。” “我帮你杀掉你想要杀的人,帮你做你想要做的事,帮你…登上皇位。” 柳淳熙虽然很是心动,但她不蠢,“可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可我也吃下了你给的那颗毒药。” 气氛渐渐凝固。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柳淳熙的眸光闪动,她知道自己的防线开始松动。 那毒药是她父皇下 命制作的,就连现在的叶霖都不能解。 “我没什么想要的,”她一个只有十年时间的人又有什么想要的?白逸思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她要的…是极乐。 “我要你…成为千古第一女帝。” 第21章 话音一落,柳淳熙的瞳孔颤动,随后她从车辕处跳了下来,推开了白逸思。 “我不信你。” 柳淳熙成长于满是阴谋诡计的皇宫,很难相信一个人,即使那人的性命已被她握在手中。 意料之外的答案,白逸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不理解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人为何还会拒绝她。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白逸思咬着牙深思几瞬后,脸上再次出现肆意的笑容,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跟上柳淳熙的脚步,在她身后说道:“那我们平等的交换如何?” 柳淳熙头也不回地问道:“交换什么?” “就像方才那样,我向你展现一些真实的我,你也得像我展现一些真实的你。”白逸思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议,总不能她把自己的所有都告诉了柳淳熙,而她还不知道柳淳熙的秘密吧? 柳淳熙哼笑一声,没说答应也没拒绝,白逸思也不急,她就这样静静地跟在柳淳熙身后,等着这人说出她心中设想的话语。 不知她们走了多久,白逸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伸手拉住柳淳熙,想要开口威胁,这时她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嘶嘶声。 又来了好些个杀手。 关键时刻被打断,白逸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柳淳熙心中也烦躁不已。 第24章 白逸思挡在了柳淳熙的身前,正要动手时又忽然想到柳淳熙方才还没有答应她,于是立马又收回了手,站在了柳淳熙的身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笑吟吟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人的想法,不过她对此只是嗤笑一声。 没了她出手,这人还真以为她没有别的法子吗? 柳淳熙缓缓抬起双手,就在白逸思以为这人要在她面前动手时,正打算好好欣赏一番,结果自己的身体就感受到了一股推力。 她居然被柳淳熙推到了前面! 白逸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动作迅速地躲过一箭,转头一看,始作俑者已经跑出了很远的距离,还朝她挑衅地眨了眨眼。 这一下白逸思也笑了,气笑了。 看着后面那群来势汹汹的杀手,白逸思眼珠一转,提脚就跑,迅速地跟上了柳淳熙。 跟她玩阴的,那她们就比一比。 白逸思引着身后那些杀手朝她射箭,同时往柳淳熙身旁靠去,柳淳熙有意防着她,但是又要防箭又要防人,难免出现漏洞。 就像现在这样,柳淳熙在混乱之中被白逸思抓住了手臂,她心中一惊,下一刻就被白逸思扯到了自己身前。 而她面前正有几只飞箭朝她袭来,即使她及时变换身形,但依然有一把箭划伤了她的手臂。 柳淳熙痛呼一声,白逸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了头,她下意识地看向伤口,随及又放心了下来。 还好,箭上没毒。 柳淳熙怒不可遏,一双美目染上了怒火,竟比平日里还要动人,白逸思不知为何愣了一瞬,但她们身后紧追不舍的杀手让她没有过多时间回味。 她可不打算再为这位公主做没有酬劳的事,除非这人答应前不久的那个交易。 但白逸思也不打算真让柳淳熙死掉,她观这人又没有动手的样子。 罢了,不动手就不动手吧,不然若是她会武的事情传出去了,那就没得玩了。 于是她揽过柳淳熙的腰肢,将人就这样抱着逃离。 猝不及防被人抱住,柳淳熙抬手就拍了一掌到白逸思的肩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跑。” 这一掌含了柳淳熙的一点内力,打得白逸思嘶了一声,然后她十分用力地掐了一下柳淳熙侧腰,仿佛要将这块肉掐下来,“殿下的内力深厚,还是留着待会儿用吧。” 虽然柳淳熙吃痛但她并没有停下来,她的双手和白逸思搏斗着,白逸思哼笑一声:“殿下还是别动了,你也不想被后面那些杀手知道你会武吧。” 柳淳熙顿时停止了动作,眼中的审视更浓。 这人什么时候知道她会武?难道那天晚上这人一直跟着她? 看着白逸思脸上不怀好意的神情,柳淳熙心中只感不妙,“你想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 白逸思哼笑一声,没有回话,她记得前方不远处是个悬崖,她以前做任务时来过这里。 等到柳淳熙看清了悬崖的痕迹,她不可置信道:“你别告诉我你要跳崖?” “有何不可?”白逸思嘴角勾起肆意的微笑,“这样既能躲过他们的追杀,还能让他们以为我们死了,然后露出马脚。” “一箭双雕啊,哈哈哈哈…” “你这个疯子!”柳淳熙怒骂一句,回答她的只有白逸思癫狂的笑声,她可不会跟着这人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惜白逸思的力气比她大多了,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能挣脱。 柳淳熙眼睁睁看着她们离悬崖的距离越缩越短,心中也逐渐悲凉。 白逸思站在悬崖边上还朝着身后的杀手说了句:“再见了!”随后任由身体掉落。 柳淳熙看着眼前的景色从山林变为了湛蓝的天空,心中不断重复着: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会在这人进府时就杀了她! 在坠落的过程中,白逸思依然紧紧抱着柳淳熙,她感受并享受着下坠的快感,心中欢呼着,想要再来一次。 而柳淳熙在下坠的那一刻就闭上了双眼,她不愿看着悬崖边离她越来越远,因为这意味着她离死亡越来越近。 可当身体适应之后,柳淳熙感受到冷冽刺人的风拍打着她的脸颊,看到无数只在空中翱翔的鸟。 这一刻,她心中的恐惧和懊悔全然不见。 填满她那颗心脏的是自由。 她在心中想着,如果她是一只鸟,就能无时无刻都感受到自由。 白逸思在下坠的过程中用手抓住了好几棵生长在崖边的树木,减缓了她们坠落的速度。 “嘭。” 两人掉落到了水中。 白逸思在以前那次任务中就跳过这个悬崖,仅仅只是为了感受人从悬崖坠落是什么感觉。 这一次偶然又来到了这里,她自然不会放过再体验一次的机会。 白逸思现在心里是美滋滋了,柳淳熙的心里倒是一阵无语。 她不会水啊! 冰冷的水流包裹着柳淳熙的全身,无尽的河水争先恐后涌进她的口鼻,让她感到窒息。 柳淳熙在水中不断挣扎,但身体依然往下沉,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挣扎也停了下来。 她如浮萍,无所依靠,任由水流将她带往未知之处。 忽然间,柳淳熙的眼前出现一道黑影,随后她的手被抓住,腰肢被揽住,一股力量将她往上拉。 可她依旧无法呼吸,这时她感觉到一个柔软但却冰凉的东西覆在了她的唇上,往她口中渡了一口气。 柳淳熙蓦地瞪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戏谑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而美丽,她不禁想到了自己曾听过一个传说。 远方有一种名为鲛人的生物,她们有着美丽的鱼尾和姣好的面容,拥有魅惑人心的嗓音和眼睛。 这时柳淳熙心中怔怔地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鲛人,那她们的眼睛和眼前这人的一样吗? 白逸思拉着柳淳熙游上岸,上岸后她就躺在地上痴痴地笑,柳淳熙则撑起身子咳嗽不已,她看见白逸思的眼角滑过水珠,不知是河水还是这人笑出的眼泪。 “哈哈…哈哈哈哈…”白逸思一个人笑了好一会儿,等到柳淳熙不再咳嗽后,她才仰着下巴问道:“爽吗?” 回忆起方才发生的所有事,很奇怪的是,明明柳淳熙最开始心中满是恐慌,而现在她回想起的只有无尽的快感。 但她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经常这样做?”白逸思在下落的时候抓住了好几棵树的树干,动作娴熟,她不信这人是第一次。 下一刻白逸思点了点头,“我以前来过这里,那次我也从这里跳了下来。” “因为什么?”柳淳熙顺势问道,她没意识到如今的她有多么反常。 白逸思闻言挑了挑眉,“殿下,这个问题得用别的问题来交换。”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交易上,柳淳熙若是同意,那就代表她接受了交易,她想要知道真实的白逸思也得用真实的自己来交换。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柳淳熙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水思考着,白逸思也没有催她,她已经胜券在握。 过了许久,柳淳熙缓缓点了点头,直视着前方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意料之中,白逸思没觉得诧异,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张了张口,但话说出口却是个不一样的问题,“刚刚那个吻你感觉如何?” 柳淳熙顿了顿,随后反应过来,骂到:“放肆!” “我的确放肆,”白逸思脸皮厚,点点头,催促道:“所以呢?殿下你的答案是什么?” 柳淳熙觉得自己被这人戏耍了,又羞又恼,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起身就离开了。 脑中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着水中的那一幕,柔软的嘴唇和魅惑的双眼… 不管是哪个,都给了柳淳熙很大的冲击力,她虽从未体验过,但以前四处处理事务时看见过。 她那时疑惑,不过就是两张嘴贴在一起,如何能有那些人面上那般陶醉,柳淳熙此时才发觉,原来这种感觉和她想的真的不一样。 可是…为何是这人? 偏偏是这人… 柳淳熙攥紧双手,想要将脑中的画面打散,可脑中的画面消失了,后面的那人却始终存在,一直在她身后孜孜不倦地说着:“殿下…” “殿下…” “殿下你怎么还不回答?” “殿下难不成想要耍赖皮?” “殿下…殿下…” 这一声声一句句,快要将柳淳熙紧紧地包围住。 第22章 白逸思紧紧跟在柳淳熙身后,无论她如何喊,身前的那个人都没有理她,渐渐地,她说的口干舌燥。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白逸思便没有继续追问,她快步走上前,和柳淳熙并排着走,安静了下来。 可当嘴停下来后,白逸思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柳淳熙的唇上,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方才自己提的问题。 第25章 那个吻感觉如何? 那当然是极好的。 白逸思的舌尖轻轻舔舐着自己的唇瓣,脑中回想着在水下发生的一切。 她想起柳淳熙柔软的嘴唇,想起柳淳熙紧握着她的手腕,想起柳淳熙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想起柳淳熙既沉迷又无比明亮的双眼… 白逸思的目光太过炙热,柳淳熙感觉自己的脸颊仿佛要被烧出一个洞,她微皱着眉偏过头去直视着白逸思。 可惜这双眼睛中早已没了先前的神色。 白逸思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记忆挥散,同时心中还有些不爽。 她不想这双眼睛这么快就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她希望柳淳熙能继续像在水中那样看着她。 那么痴迷、那么陶醉,深陷于名为白逸思的泥潭。 两人顺着河流走了一会儿,白逸思不知道柳淳熙这人要走去哪里,于是问道:“殿下要去哪儿?” 柳淳熙神情严肃,不答反问:“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回京城吗?” 白逸思摇了摇头,在柳淳熙的眼神暗淡之前说:“不过顺着河流走,或许会走上大路,到时候随便给过路的马车一点钱就行了。” 说到钱,柳淳熙才想起来摸摸自己的腰间,随及她一愣。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的腰间的玉佩没有丢失,这是她的母后亲手雕刻的。 坏消息是她的钱袋丢了,可能掉在了林间,也可能掉在了水中,不过都不重要了,反正都丢了。 不过如今丢了钱袋,那她还怎么给过路马车钱两? 白逸思看着柳淳熙僵硬在那里,询问着:“你怎么了?” 柳淳熙偏过头去说:“我的钱袋丢了。” “哈?”白逸思看柳淳熙的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这?她不以为然道:“丢了就丢了呗,你一介公主难道还缺那几两银子?” “那你身上有钱吗?” 白逸思想也没想的就答道:“没有啊。” 她的钱都在她的小金库里好好待着呢,再说了,她一直跟着柳淳熙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算有,那也应该是柳淳熙付钱。 这时柳淳熙的脸上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茫然,“那我们怎么给过路马车钱?” 柳淳熙的表情太过认真,所以这人真是这样想的… “哈哈哈哈,”白逸思被柳淳熙的样子逗笑了,该说不说这人的确是公主吗?道德感这么强。 她笑了两声,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那就不给呗。”语气中又带着些许认真,“我们直接把马车上的人杀了,把马车抢过来。” 话一说完,白逸思就得到了柳淳熙的谴责,不过她不觉得自己有错,相反,她看着柳淳熙脸上的不认同,心中只想着下一次还要这样玩。 微风吹过,柳淳熙随及打了个喷嚏,白逸思这才想起来她们两个人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虽然她无所谓,不过柳淳熙就不一定了。 白逸思打量着柳淳熙的身形,虽然这人会武,但是身形是不是有点太纤细了?一直穿着湿衣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白逸思就收敛起自己的玩心,她走在柳淳熙的前面,说:“走吧,殿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何地方?”柳淳熙如今倒不担心这人会害她,她看得出来这人是那种以自己的心情行事的人。 这人对她正感兴趣… “殿下跟着我走就知道了。”白逸思头也不回地说道。 她记得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村庄,坐落于山谷之间。 柳淳熙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的白逸思身上,这人一会儿低着头看看地上的草,一会抬起头看看天上的鸟,总之她仿佛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十分有趣。 柳淳熙觉得此时的这人十分刺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洒在了这人身上,她突然很想喊她一声,但流丝二字堪堪到嘴边,柳淳熙又咽了回去。 流丝不是这人的真名。 于是柳淳熙清了清嗓,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闻言,白逸思一下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看着柳淳熙,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为何柳淳熙有些紧张,她的双手微微抓紧了衣服,稳定心神说:“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除了之前那个。”柳淳熙补充着。 随及白逸思笑了笑,她在柳淳熙期望的眼神中说:“白逸思。” “我叫白、逸、思。” 答完后白逸思的心中突然冒出了白音沫的身影,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让白音沫知道她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了柳淳熙,白音沫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哈哈哈,这让白逸思的好心情更上了一层楼。 白、逸、思… 柳淳熙在口中反复嚼着这几个字,这个名字倒也符合这人的性子。 柳淳熙言而有信,说:“你想知道什么?” 白逸思正对着柳淳熙,就这样倒着走,沉思了一会儿,脑中有无数个问题,可不知怎的,她看着柳淳熙疑问的脸庞突然就不想说了。 她不想问。 她希望柳淳熙能主动为她解答心中的疑惑。 想到这里,白逸思突然停了下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就算她现在和柳淳熙是合作关系,但是这合作也是建立在她的兴趣上,柳淳熙也深知这一点,若是她的兴趣消失了,那她们的合作也会随风消散。 她们的关系明明浅的不能再浅了,可她为何对柳淳熙产生了期待? 不该的,她不该对任何人产生期待。 她一个只有十年时间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产生期待。 白逸思的面色一沉,心中清晰且理智的想法让她生气,即便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生气,明明她早就接受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总之她不想问柳淳熙的任何事,除了这人主动提起。 柳淳熙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白逸思的询问,心中渐渐不耐,正要再次询问时,她看见白逸思突然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她,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逸思此时的眼神。 不知白逸思自己有没有发现,她现在的眼神中充满了破碎,让柳淳熙不由一愣,她也停下了脚步,手指蜷缩了一下。 在这一刻柳淳熙看到了白逸思深藏心中的痛苦,虽然短暂,但她十分肯定自己看见了。 她不禁在心中疑问,白逸思这样一个只以自己心情行事的人也会有痛苦吗?她原以为痛苦和随心所欲的人不沾边,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白逸思很快就意识到了深处的自己展露了出来,并且十分迅速地收敛了起来,但她从柳淳熙的神情中得知这人看到了那部分的她。 那个脆弱又破碎的她。 这让白逸思开始烦躁起来,她这些年一直将那部分的她藏的很好,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还要这样一面。 但现在看过她这样一面的人多了个柳淳熙,按理说她应该杀了这人,但她现在还不能杀掉柳淳熙。 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想,白逸思没有深思,她只觉自己被柳淳熙注视着,像是一只生活在阴暗地方的老鼠突然曝光在了阳光下,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白逸思没再看柳淳熙一眼,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别扭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这其中没有一丝嘲笑,她仅仅只是觉得这样的白逸思有些…可爱? 这下柳淳熙是真的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怎么了,一个能手撕刺客的人她居然会觉得有些可爱。 难道是掉在水中时砸伤了脑袋? 两人并行着往前走,安静极了,柳淳熙还好,她本来就喜欢清静,虽然白逸思平时没有叶霖吵闹,但也决不能算作安静,现下没了白逸思说话,柳淳熙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过白逸思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她现在和柳淳熙待在一块只觉尴尬,所以她有意拉开她与柳淳熙的距离,但她无论往旁边移了多少,不一会儿柳淳熙又会站在她身边,与她保持着平日里她喜欢的距离。 但她现在不喜欢这样的距离! 白逸思和柳淳熙的肩膀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走动时手臂很容易就会挨到一块,她以前就喜欢这样贴着柳淳熙走,因为她知道柳淳熙不喜欢这样的距离,但现下身份互换,白逸思终于体会到了自己平日里有多令柳淳熙讨厌。 这是报复吧? 这就是报复吧! 白逸思在心中骂柳淳熙小心眼,怎么这么爱记仇? 柳淳熙见自己终于达到了目的,就在白逸思炸毛前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白逸思想要发怒的心瞬间又瘪了,人都离开了,她还怎么动手?顿时心里堵得更慌了。 柳淳熙悄悄地笑了笑,心里畅快极了,不过她们走了这么久,还没到白逸思说的地方吗?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白逸思有气无力地说:“哦…就在前面不远处了,那里是一个村庄。” 第26章 “村庄?”柳淳熙思索片刻,“那里有你认识的人?” “当然没有,”白逸思眯了眯眼,想到了什么,说:“认识我的人可很少。” 柳淳熙当然接收到了白逸思的暗示,“是吗?那我知道你的真名还是我的荣幸?” 白逸思被柳淳熙夸得都要飞上天了,先前的尴尬被挥开,她又恢复成了平日的样子。 她朝着柳淳熙打了一个响指,兴致勃勃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村庄。” 第23章 柳淳熙平静又带着一丝疑问问道:“我们这是再做什么?” 不久前白逸思说要带她去一个村庄,柳淳熙心想应该是找人看看能不能借到一辆马车,但谁能来告诉她,她们现在鬼鬼祟祟的是在做什么? 没有听到身旁人的回答,柳淳熙不耐用手肘推了一下白逸思,这一下捅到了白逸思的腰间,疼得她轻吸一口气。 不过白逸思没有生气,而是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许是觉得柳淳熙太过闹腾,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柳淳熙的手臂,口中嘘了一声:“嘘,小声点!” 柳淳熙此时正和白逸思躲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她们透过门缝能看见有一个妇人正在晾衣裳,她瞥了一眼看的十分认真的白逸思,心中不理解晾衣裳有什么好看的,正要再次询问时,白逸思突然动了。 白逸思:“你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柳淳熙:“?” 没等柳淳熙反应,下一刻白逸思就用十分迅速的速度打开了房门,然后跑过去扯了两件衣服回来。 在柳淳熙十分懵圈的眼神下,白逸思将其中一件衣裳递给了她,可惜她面前这人许久没有动作,白逸思问道:“嗯?拿着啊?” 柳淳熙动作缓慢地接过了衣服,但她依然不懂这衣服是拿来干嘛的,然而下一刻她看见白逸思拉开了衣裳,运行缓慢的脑袋终于有了想法。 哦…原来这衣服是拿来换的。 等等…拿来换的? 柳淳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抬头…算了,还是别抬头看了,她没想到白逸思脱衣服的速度如此之快。 她上一刻才接过衣服,下一刻抬头眼前就白花花的一片。 这人还是正对着她脱衣服! 白逸思怎么都不避人啊! 柳淳熙想到这里又微睁了一只眼,想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不避人,睁开了一瞬就立马闭上了。 好吧,这人可能真的没有羞耻心。 柳淳熙将身子背转了过去,离白逸思也远了些。 白逸思快速换好衣服后,发现柳淳熙动都没有动,以为是这人嫌弃这衣服布料,于是带些讥讽道:“这些都是平常百姓穿的衣服,料子自然比不上殿下平日里穿的,但是这也没办法,谁叫她们是平民呢?” 平民二字被白逸思咬得极重,虽说她对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紧绷的关系不感兴趣,可她也是过了十几年的乞丐日子,心中对骄奢的贵族有种来自心底的厌恶,尽管她通过这些时日对柳淳熙的了解,也知道这人和那些贵族有所不同,但她还是忍不住刺柳淳熙一两句。 柳淳熙自然也听出了白逸思口中暗含的深意,许多人都对她们有着这种厌恶,若是其余人,柳淳熙都不会想要解释,但或许她和白逸思现在有着浅薄的合作关系,所以她开口说道:“这衣服…是你偷来的,我不穿。” “哈?”白逸思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错怪这人了,原来她嫌弃的不是衣服,而是她的行为。 好吧,有点尴尬。 白逸思咳嗽了两声,语气有些别扭:“你不穿难道想要一直穿着湿衣?” “就算你觉得现在穿着湿衣没什么不好,但若是待会拦马车的时候呢?” “你想让他们看见你穿着湿衣吗?” 闻言柳淳熙的双手抓紧了衣服,这的确是个问题。 衣服湿透了,粘在了她的身上,身体的曲线完全显露出来,柳淳熙开始动摇,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又让她接受不了偷东西。 白逸思见状就知道这人犯了贵族的通病,钻了牛角尖,她叹息一声,对着柳淳熙说:“等着。”语气中满是无奈。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白逸思不知道出去做了什么,总之很快就回到了柴房,她说:“好了好了,我方才给这户人家放了几两银子,这总行了吧?” “银子?”柳淳熙抬起头来,“不是说你身上没有银子吗?” 白逸思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尴尬,摊开双手说:“哦,方才还有几两银子,但是现在没了。”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没有说话,这时白逸思换衣服的一幕又出现在了她的脑中,她立马转过头去,“你…转过身去。” 柳淳熙的音色和平日一样清冷,没有什么变化,但白逸思十分眼尖地发现柳淳熙的耳尖红了。 真有意思…这人居然还会害羞,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脸皮厚呢。 白逸思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调笑道:“怎么?殿下难道怕我偷看?” 柳淳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废话。” 说说这句就够了,再说下去就过了,那样就跟那些流氓一样了,白逸思将分寸拿捏得很好,她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听话的转过了身,还贴心的提醒道:“好了,我不仅转过去了,还闭上了眼睛,殿下这下放心了吧?” 柳淳熙偏头一看,这人的确像她所说的那样,于是安心的换了衣服,换好后她说:“好了。” 白逸思等得都要睡着了,这人换衣服怎么这么慢,她打了一个哈欠,“走吧,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大道。” “这个村子里难道没有马车吗?” “马车?”白逸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殿下以为马车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吗?” 智商遭到了质疑,柳淳熙心中不爽,“那这里应该有人家养马吧?” “没有。”白逸思不带一丝犹豫地否定,“这里的人基本上都养牛,用来耕田,或者用牛来拉车。” 柳淳熙没再说一句话,白逸思看着柳淳熙吃瘪的样子笑了两声。 两人躲着村中走动的村民,走到了村民耕种的田间,现在已经接近黄昏,田间已没有了人。 柳淳熙发现这里的田间种的不是水稻也不不是寻常作物,更像是一种药材,不过她并不认识。 这个村子怎么会种药材? 她蹲下去扯了一片叶子,闻了闻,这的确是药材的气味,不过她不精通医术,嗅不出是那种药材。 眼上的双眉因着这个皱了起来,白逸思好笑地看着柳淳熙,随后拉过柳淳熙捏着叶片的手,轻嗅了起来。 她还在心中感叹,自己真是顶顶好的人,乐于助人。 不过下一刻她的神情就冰冷了下去,身上的戾气喷发出来,柳淳熙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手腕,白逸思这才回过神来,戾气瞬间又被她收了回去,仿佛从未发生。 她如常说道:“这个药材…还真是奇怪,我居然不认识。” 可惜柳淳熙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询问道:“这是什么药材?”她敢肯定这人方才一定闻出来了什么。 白逸思看起来有些窘迫:“殿下,属下不知道。” 柳淳熙在心中哼了一声,这人连敷衍都不想好好敷衍,真实的白逸思可不会做这个表情。 她没打算在这里深究,毕竟还不知道那些杀手会不会追上来,柳淳熙不想耽搁时间,她得赶快回京城。 她扯起了一株药材,抖了抖根上的泥土,然后放在了衣襟内,白逸思不说,她也可以问叶霖,更何况和白逸思比起来,还是叶霖更能让她相信一些。 柳淳熙站起身来,正要走时,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了,她听到身后的人问:“殿下生气了?” 生气?不,她没用生气,以她们的关系来看,她实在没必要生气。 柳淳熙皱起眉头正要摇头时,白逸思又接着说:“属下的确不知道这是何药材,不过我可以去找个村民问问。” 白逸思的眼中正酝酿着风暴,柳淳熙一回过头就看见了。 原本这是白逸思自己的事,柳淳熙没必要掺和,可她还是第一次在白逸思脸上看见方才的那个神情。 这时柳淳熙心中的探究欲又钻了出来。 罢了,若是那些杀手追上来了,杀了就是,她现在对眼前这人更感兴趣。 于是柳淳熙点点头,说:“那就去找吧。” 过一会儿,两人悄声翻进了一户人家,白逸思透过门缝看见里面一男一女正在吃晚饭,于是她没再犹豫,立马开门冲了进去,上去就是一掌,直接将那男人劈晕了过去。 女人受到了惊吓,正要尖叫就被一人捂住了嘴,柳淳熙在女人的耳边冷声道:“别叫,你的丈夫只是昏迷,我们只想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女人恐惧地点了点头,柳淳熙这才稍稍松了些手,发现女人真的不会乱喊后才放下自己的手,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第27章 这时白逸思将桌上的碗往一边推开,随后侧身坐在了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女人直觉这人比她身旁的人还要危险,于是无意识地往柳淳熙这边靠了一些。 柳淳熙双眼一眯,抬头直视着白逸思,白逸思这才收敛些,问道:“你们村子中的是什么?” 她记得几年前来这里时,田里种的都是寻常作物。 女人颤抖地回道:“不…不知道。” 白逸思眉梢一挑,“不知道?” 女人快速地点点头:“真…真不知道,只知道是种药材,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名字就敢种?”柳淳熙在一旁说道。 女人怔怔地说:“是村长让我们种的,村长说种这个能赚很多钱,所以村中就都种了起来。” 柳淳熙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你们赚到钱了吗?” “嗯,赚到了,”女人看着跟前的两人,虽然她们身着粗衣,但掩不住她们不凡的气质,猜到这两人身份不简单,于是脸上露出了些窘迫,“虽然不是很多,但比起以前已经好了不少。” 白逸思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眼神像一条毒蛇在女人的脸上攀爬,几瞬过后,她跳下桌对柳淳熙说:“我们去找那位村长吧。” 柳淳熙也看出这女人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点点头,白逸思离开之前还警告着:“不要将今日的事告诉其他人,否则…” 女人知道没 说的话语是什么,于是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像只啄木鸟,“我…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24章 柳淳熙和白逸思按着女人指的方向去到了村长的家中,却没想到村子的院子周围藏着两个会武的人。 不知村长知不知道他院中的树上有着两人,柳淳熙暗自思索着。 那两人躲在院中的那棵大树上,若是普通人定是发现不了的,她们四周没有能够遮挡的事物,所以如果她们就这样往前一定会被那两人看见,恐会打草惊蛇。 没办法,柳淳熙和白逸思只好躲在一堵墙后,等待合适的时机。 好在她们没等多久,没一会儿村长就走出了院子,不知去往哪里,树上的其中一人悄声跟在村长身后。 此时院中只剩下了一人,这就好办许多了。 白逸思朝着柳淳熙使了一个眼色,很神奇的是柳淳熙居然看懂了,她愣了一瞬,随后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该说她们是心有灵犀还是臭味相投呢?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村中的人都待在自己的家中,外面已没了人,白逸思没有再躲藏,径直地走进了村长的院子,柳淳熙紧紧地盯着树上那人,她看见那人看见白逸思后身形动了一下,蓄势待发。 若是树上这人想要离开,那她就要上前拦着,若是这人想要对白逸思动手,那就…由着他去。 反正这人打不过白逸思。 白逸思推开了方才村长待着的屋子的房门,走了进去,树上那人眼神一凛,在白逸思关上房门后,他便轻轻跳了下去,透过门缝观察着屋内。 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总之没多久他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柳淳熙见状心中冒出了一丝不对劲,那人应该不会那么蠢,在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下就这样直接打开门走进去。 难道屋内还有人? 想到这里,柳淳熙心里破天荒的有了些慌张,下一瞬她听到屋内发出了重物的掉落的声音。 她没再等待,抽出小腿上绑着的剑就跑了过去,推开房门后却见白逸思正在那人身上摸索,柳淳熙没察觉到自己在看见白逸思站着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 她提着剑走了进去,白逸思头也没抬地说:“这人身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刺青,看来不是杀手。” 白逸思站起身来,发现柳淳熙手中拿着剑,顿时扬了扬眉。 柳淳熙看出了白逸思眼中的戏谑,但她没管,她晃了晃手中的剑,随后突然问道:“你是哪家的杀手?” “哈哈哈…”白逸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就知道柳淳熙会问,“殿下怎么想问这个了?”在她说自己的真名时,这人都没有问这个问题,反而是现在才问。 柳淳熙说:“一般人看见这两人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暗卫,可你先想到的是杀手,说明你经常遇见这类人。” 白逸思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她的眼中眼波流转,说:“殿下是不是该先说说你自己?” 柳淳熙抬起下巴,轻哼一声,“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武器是什么了。” 好吧,这样也算,白逸思心中满足,她回道:“绣春楼,望春。” 望春是绣春楼位列第一的杀手的代号,据说进楼后只用了三年便登上了第一是位置。 柳淳熙脸上没有意外,她此前便猜测如果这人是杀手那应该便是绣春楼的人,绣春楼是京城中十分有名的杀手组织,位列第一,楼中的所有杀手皆是女子,从某一方面来说,柳淳熙也十分佩服绣春楼的楼主。 绣春楼也十分大胆,什么单子都敢接,连朝廷的事也敢掺和,朝廷早就视绣春楼为眼中钉,奈何一直找不到它的把柄,只因证据消除的很干净,柳淳熙也不止一次怀疑绣春楼在朝中有人。 不过她之前更偏向于这人是哪家养的暗卫,若不是白逸思方才说的那句话,她还不能将这人与杀手联想到一起。 白逸思不像她以前遇到的那些杀手,那些杀手和她今日遇到的杀手一样,但白逸思不同,她身上没有寻常杀手身上的煞气,除了杀人方式有些血腥之外,她在白逸思身上看不出别的血腥的地方。 而且杀手一般都比较惜命,虽说杀手本来就是有今日而没明日的人,但正因如此,常常徘徊于死亡边缘的杀手在确保自己的任务能够完成的同时还会最大程度的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是白逸思不是这样的人,柳淳熙在她身上看到了崩坏,这人行事完全不顾后果,随心所欲,快感至上,比如带着她一起跳崖。 虽说回想起来,柳淳熙也不得不说一句的确很爽,但这并不妨碍柳淳熙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柳淳熙这时听到了翻东西的声响,她才回过神来,脸上涌现出尴尬。 她方才竟然又想入了神… 柳淳熙侧头望着正在翻东西的白逸思,心中有了一种无法掌控的茫然,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近来对白逸思的兴趣越来越大,隐隐有种脱轨的感觉。 她的目光在白逸思的脸上滑过,暗中警告自己不能再这样,好奇心得收敛一些,不然…她的结局一定不会好。 她的事情还未完成,现在还不能死。 刚这样想完,柳淳熙就听到白逸思在那里幽幽地说:“殿下,你难道真的只想让我一个人翻吗?” 柳淳熙轻咳一声,走了过去,开始动手翻看东西。 她的余光瞥到了倒在地上的人,问道:“你方才在里面做了什么?他怎么会这样鲁莽地进屋?” 白逸思这时停了下来,盯着柳淳熙笑而不语,柳淳熙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疑惑。 白逸思对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说:“殿下帮忙把那个柜子打开。” 柳淳熙没有多想,伸手将柜子拉开,一瞬间,她的瞳孔紧缩,一道寒光朝她射来。 好在她的反应迅速,立马偏头躲了过去,站定身子后,柳淳熙目带怒气地看着白逸思,白逸思却笑了笑,有些得意地说:“这就是原因。” “方才我在里面拉开了一个柜子,然后就有一根毒针朝我飞来,我眼疾手快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毒针,然后倒在了地上,地上那个傻子就以为我真的中了毒针,所以直接就走了进来,然后我就把他给打晕了。”说完她还朝着柳淳熙眨眨眼,仿佛在向柳淳熙求夸奖。 只是这时的柳淳熙看着白逸思脸上明艳的笑容,心中越发堵得慌。 闪闪发亮的双眼中的笑意刺痛了柳淳熙的心脏,让她不得动弹,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她和白逸思本就不是一路人,白逸思既然是杀手,那也就是来杀她的,就算她们今日突发奇想达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合作,但她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白逸思和她达成合作的最主要原因是对她感兴趣,若没了这份兴趣,她柳淳熙在这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到时候合作也将不复存在。 柳淳熙突然很想笑,她这些日子怎么对白逸思越来越不设防,竟隐隐有把她当作自己人的想法。 可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没人会站在她身边。 得不到的,永远也得不到。 白逸思原本以为柳淳熙会生气的骂她几句,实际上她方才那样做也是想要听柳淳熙骂她,这位不会骂人的公主骂人时反反复复就那几个词,白逸思觉得好笑极了。 但她发现柳淳熙在最开始露出了几分怒气后,什么话也没说就变得平静,眼中还有她看不明白的神色。 第28章 柳淳熙淡淡瞥了白逸思一眼,“快点翻吧,不然一会儿村长就回来了。”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不对劲,白逸思琢磨着柳淳熙的神情,回想着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毕竟带着这人跳崖的事都做过了,这人也没有生气,所以白逸思根本不会觉得她方才的那个行为有问题。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白逸思从来不会难为自己,她顶着柳淳熙淡然的目光点点头,“行吧。”说着就动手翻了起来。 柳淳熙此时还在心中不停地说,白逸思这人随心所欲,本就不会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若是白逸思以后遇见了更感兴趣的人,哪怕这人是她的敌人,白逸思也不会顾着她们的合作,一定转头就奔向那人。 所以…她也不必将她们之间的合作看得很重,她得找一个真正能够合作的人。 柳淳熙翻着东西,没察觉到自己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弄得砰砰乱响,白逸思时不时就悄悄看一眼柳淳熙,离柳淳熙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等到她退到贴着墙时,她发现柳淳熙手上的动作更加重,一时有些心惊胆战,白逸思疯狂回想着此前发生的一切。 柳淳熙这是生气了?可柳淳熙没有骂她啊。 白逸思聪明的小脑瓜子一下就想到了关键处,既然柳淳熙没有为刚才的事骂她,所以柳淳熙生气的不是她! 那柳淳熙生气的是什么呢? 白逸思看见柳淳熙笨拙的抽出抽屉,又笨拙的合上抽屉。 懂了。 这人虽然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但好歹也是位公主,公主是不会做这些事的,所以柳淳熙是不想翻东西。 白逸思叹息一声,心中觉得柳淳熙也太懒了些,翻个东西都不愿意,口中却说:“殿下,我来翻吧。”她怕柳淳熙觉得自己在嫌弃她,还十分体贴的加了一句,“殿下去门口守着就行,看看村长有没有回来。” 白逸思觉得自己体贴极了,世上怎么会有她这般心思细腻的人,既没让人继续做她不喜欢的事,也护住了人的面子。 唉,她这个人真是太好了! 柳淳熙觉得白逸思一定是找出了什么,但白逸思不想让她知道。 她觉得这也没什么,这很正常,毕竟她们又不是一路人。 第25章 两人翻了一阵也没翻出什么来,这时她们听到院中传来了脚步声,柳淳熙反应迅速,拉着白逸思躲到了门后,只要有人开门,她们就能立马制住来人,两人一人站一边,静静等着人进来。 柳淳熙借着空隙瞥了眼白逸思,发现这人眼中满是认真。 村中种植的药材究竟是什么?竟让这人露出这种神色。 脚步最终停在了门外,两人心中一沉,难道被发现了? “吱嘎。”房门被打开了,一人走了进来,和柳淳熙对视着,来人正是村长。 村长冷不丁看见自己屋里有人,面色慌张,正要叫喊时就被柳淳熙扯了过来,捂住了嘴。 她还没来得及放松,就见门外还站着一人! 是另一个暗卫。 暗卫看见村长被人抓住,就要动手解救时,自己的余光中冒出一抹冷色,一把匕首正袭向他的脖颈。 白逸思从袖中滑出匕首,和暗卫打斗起来,暗卫出手步步杀招,她在打斗中和暗卫换了一个身位,顺势将房门关上了。 这个暗卫的身法实在不够格,想来背后之人也没把这里太当回事,白逸思心中惆怅,看来这次也得不到太多关于这个药材的消息了。 不过几招,暗卫的颈上就多出了一道红色的伤口,一个呼吸之后,暗卫就倒在了地上。 村长看着眼前的一幕,恐惧地颤抖起来,他看见这位拿着匕首的姑娘将匕首在暗卫的衣服上擦了两下,随后盯着他走了过来。 随着白逸思走得越近,村长就颤抖得更加厉害,柳淳熙在村长耳边冷色道:“别乱叫,不然你的下场就是那个。” 村长顺着柳淳熙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正是死去的那个暗卫,他剧烈地抖了一下,随后快速地点点头。 柳淳熙见状就将手放开了,这事是白逸思要问的,与她没有关系,所以她十分自觉地退到了一边,和白逸思划出了一道界限。 她正要走到一旁坐下时,眼前多出了一张银色的手帕,柳淳熙皱着眉头像是在询问。 白逸思笑了笑,将手帕凑得更近了些,“不擦擦手?”她的眼神又在柳淳熙的手上点了点。 柳淳熙本想接过,毕竟刚才捂了村长的嘴,想到这里,她心中又一阵反胃,后悔刚才应该拿剑抵在他的颈处。 但忽然又思及方才的事,柳淳熙心中膈应,于是话到嘴边就成了一句讥讽:“怎么?还真把自己当奴才了?”说完不看白逸思的脸色就坐在了一旁。 白逸思倒没有柳淳熙想的那般生气,若是柳淳熙抬头看她一眼,就能看见白逸思脸上的兴奋,就和喂她毒药那天一样。 手帕在手中被反复揉捏,白逸思用舌尖轻舔了口中的尖牙,感受到了轻微的疼痛,将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白逸思不断在心中回味着,她还是第一次听柳淳熙说这么重的话,哈哈…真有意思。 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她将手帕揣回了怀中,同时跟着手帕一同被压下的还有白逸思心中的那个念想。 方才差一点就要杀了这人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会把匕首插进柳淳熙的脖子里,看到她鲜血喷溅的模样,面容染上震惊,双眼闪烁,那么脆弱但又那么美丽。 不过柳淳熙好像真的生气了? 想到这里,白逸思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平静了下来,发胀的脑袋也清醒了些,她想起来了她们之间的合作。 她要看见柳淳熙登上皇位的样子。 到那时再杀了她… 不过自己究竟哪里惹到柳淳熙了?白逸思心中不解,但这并不让她感到困扰。 白逸思走近已被吓得瘫倒在地上的村长跟前,用匕首指着他,压低声线,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问道:“你们村中种的药材叫什么?” 村长支支吾吾,最后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下一瞬,匕首突然贴着他的脖颈,吓得村长啊了一声,但他又不敢喊得太大声,所以只能压着声音,短短的一声中含着巨大的崩溃。 他急忙说道:“我…我真不知道,是…是一个女人让我们种的,是她、是她…她肯定…肯定知道,大人,她肯定知道!” 白逸思眯了眯眼,“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给我说清楚。” “是、是,”村长回忆起来,“三年前一位大人找到了我,是个女人,那位大人给了我好几袋种子,让我把种子分发下去,村中的所有土地都拿来种这些,还说只要我们种好这些,成熟时会根据产量给我们钱。” 柳淳熙在这时问道:“那你们的粮食税怎么办?”南燕每年会向百姓征收一次税,农民征收粮食税充实粮仓,若是粮食不够就得拿银两填补,何况种植药材必须和县令禀报,得到批准后才能种植。 村长说:“那位大人让我们不用担心那些事,她会帮我们处理,我们只需种好这些药材就行,我那时不相信,但最后大人给了我一只金簪,我想能拿出金簪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就答应了,那一年果然没有人来找我们收税。” 若这人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地方的县令也有问题,柳淳熙细细琢磨着。 白逸思的脑中闪过一人的身影,问道:“那女人长什么样?” 村长面露尴尬,“这…这长什么样?我还真说不上来,我没文化,描述不出来。” 白逸思有些急切,正想问那人戴不戴面具,忽然想到柳淳熙还在自己身边,于是转而问道:“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事物?比如玉佩什么的。” 原本白逸思问出口后也没抱多大希望,可没想到村长还真说了一个:“我想起来了!嘿嘿,那人脑袋上插着一只玉簪,上面刻的是一朵牡丹,我以前见过一眼牡丹,所以认得。” 说了和没说一样,白逸思翻了一个白眼,算了,来人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虽说没有蒙面,但谁知道那是不是她的真面目,说不定会和她一样… 白逸思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和平常皮肤一样的触感,但只有她一人知道,这张脸不是真的,她的真面目隐藏在一张仿真面具之下。 “那女人之后还来过吗?”白逸思询问着。 “没了,就只来了一次,”村长回答道:“每年收成时也只来一队人马,将银两给了我们,把药材装上就走,没在这里过多停留,留他们吃饭也不肯。” 这样回想着,村长自己也觉出了不对劲,若这事没有蹊跷,那些人也不会如此警惕,一点都不耽搁,而且他今日也不会遇到这两位了。 村长看了看白逸思又看了看柳淳熙,发觉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于是弱弱地问:“两位大人,我们…还继续种吗?” 第29章 柳淳熙回过神来,问:“这药材什么时候收成?” “快了,那些人每年都是十月初五那天来。” 她点点头,说:“继续种,像往常一样,别走漏风声。” 柳淳熙的双眼平静,像一潭死水,村长被她盯着,手臂上竟起鸡皮疙瘩,他连忙答应道:“是是,今日之事我一定不会告诉给别的人。”看来他今日捡回来了一条命。 白逸思这时还在思索着村长口中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人? 不管是不是,回京之后她都得去试探一二,无论如何,五年前的仇,她一定会报。 白逸思的身上冒出戾气,柳淳熙心中诧异,她紧紧地盯着白逸思,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情况。 这时倒在地上的暗卫找到了合适的时机,瞬间一跃而起,他想要踢开窗户,从窗户离开。 但在他动作的一瞬间,柳淳熙就回过神来,下一刻,手中的长剑便被她投了出去,直插入暗卫的身体,暗卫的手刚碰上窗户他就没气了,手顺着窗户滑落下。 突然的变动引起其余两人的关注,村长在心中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做什么傻事,不然他肯定也会被剑刺穿。 白逸思眼中则满是欣赏,她鼓了两下掌:“身手真不错。”她还想着这人生气的事,虽说她不知道怎么哄,也不打算哄,但拍两下马屁总是没错的。 柳淳熙冷哼一声,抽出了长剑:“你之前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她走过去朝白逸思伸出一只手,白逸思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只白皙的手,这只手动了两下,像是在向她索要什么东西。 白逸思脑中灵光一闪,从自己怀里拿出了那张手帕,刚拿出来便被柳淳熙夺了过去,她看着柳淳熙用手帕擦了剑,顿时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小孩子心性,说到底这人也只有十七岁… “之前留着他的命是想着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结果你一下就把人给杀了。” 也没看你去询问,柳淳熙在心里嘀咕着,没有回话。 白逸思也没有多说,吩咐村长记得把那两人处理之后就带着柳淳熙离开了,她看着柳淳熙的模样,心中猜到这人急着回京,于是没再玩笑耽搁,带人去了大道上,在那里拦下了几个人。 第26章 两人各骑一匹马,心思迥异,白逸思的眼珠是时不时转动一下,她看着神色和往常一样的柳淳熙,但她能感觉到这人对她有了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白逸思百思不得其解,也难免重视起来,这时正好在一个小镇上,街道上都是叫卖的小贩。 她看见一处买簪子的摊子,想也没想的停了下来,柳淳熙见状问道:“你想买簪子?” 白逸思没有回话,她记得以前自己生气时,那个乞丐就会给她偷一支头饰,有时是一支簪子,有时是一支步摇,她小时候想要头饰时就会故意在乞丐面前生气,乞丐其实都清楚,但她还是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笨拙地哄着她。 白逸思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将柳淳熙哄好,毕竟柳淳熙身为公主,想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 但她还是认真挑选了片刻,拿起一支步摇递到了柳淳熙的跟前,柳淳熙此时还骑在马上,白逸思抬起头看着她的模样明艳极了。 白逸思的眼中闪烁着光亮,引得柳淳熙看得久了些,回过神来后她冷哼一声:“你不是没有银两了吗?” 白逸思拿着步摇就这样对着柳淳熙比划了一下,说:“只要是给殿下买,无论如何都是有钱的。” 柳淳熙愣了一下,目光随及落在步摇上,她这才认真打量起这支步摇,颜色好看但却廉价,更何况这支步摇是这人在路边随便为她选的… 思到此处,柳淳熙垂下眼皮,掩住眼中的神色,轻踢了一下马,往前走去。 白逸思见此只好放下了那支步摇,看来这种便宜货的确不能哄好岚越公主,不过最后她还是将这支步摇买了下来,其中原因也只有她一人知道。 柳淳熙的速度一直很慢,直到白逸思跟上来时,她才暗自加快了速度,不过白逸思这次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没有和她并排着。 白逸思心不在焉地四处乱瞟,忽然看见街道上有一处围着许多人,她心中好奇便走了过去,此地离京城很近了,柳淳熙也没之前那么着急,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两人就听到那些人喊道:“张道长,张道长先帮我看看!” “道长,道长,先看看我,先看看我啊,我这几日都来了。” “道长,道长…”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吵闹极了,柳淳熙轻皱起了眉,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她对这些事不敢兴趣,也只有白逸思这样性子的人才会每个事物都凑上去看看。 无论哪件事都能产生一二分兴趣,但这兴趣又消散的极快… 柳淳熙看着眼前的背影,暗自在心中猜想,她们的合作究竟又会何时结束? 白逸思问了身边一人:“大姐,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呢?” 旁边的大姐听她的口音便知道这是个外地人,于是好心的解释道:“里面那位是张道长,哎呦,他可灵了啊。” “灵?那是哪方面很灵啊?” 大姐环顾了一下周围,凑到白逸思耳边说:“哎呀,不就是那种事吗?我给你讲啊…” “前阵子就是西边那里有户人家,就两口人,老婆婆的老伴前几年走了,和儿子相依为命,她儿子是个打铁匠,原本性子木讷得很,不爱说话,结果有几天见人就聊,完全变了个模样,刚开始邻里都以为这觉得是件好事,便没在意,结果你猜怎么着?” 白逸思也学着大姐的样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那天晚上有人发现那打铁匠正往水中走,怎么喊都不管用,打铁匠淹在水中连挣扎都没有,正常人在水中怎么可能不挣扎。” “对啊对啊,肯定都会挣扎的啊。” “将他救上来后就一直醒不过来,老婆婆整日哭啊,后来有人说是不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请了好几个人来,结果都没有效果,原本大家都没抱希望了,哎!这时张道长出现了,张道长一出手,那打铁匠立马就好了。” 白逸思望着人群中心那人的模样,觉得普通极了,于是心中怀疑:“一下就好了?” “真的!张道长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然后那打铁匠就和张道长一起出来了。” “那张道长做了什么?” 大姐摆了摆手:“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道长做法时一律不准有人在旁边。” “那这道长就是个捉鬼的?” “不止啊,姑娘,道长那双眼睛是阴阳眼,能窥破天机,还能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 白逸思顿时明白了其中,这样看来不就是个江湖骗子嘛,她观大姐深信不疑的模样,问道:“那大姐是来找道长捉鬼的?还是来买丹药?还是来算命的?” 大姐嘿嘿一笑:“我是来给我家闺女算姻缘的。” 白逸思扬了扬眉,拍着大姐的肩膀道:“我观大姐你的脸色红润,想来家中孩子的命应该不差,姻缘一定极好。” 这把大姐夸高兴了,忙说着让白逸思也去算算姻缘,白逸思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我不需要。” …… 回到京城休整了一晚,第二日柳淳熙便去上了朝。 岚越公主不顾自身危险,深入疫病蔓延之地,带着叶大夫竭心竭力,最终找到了治疗疫病的方法,皇上因此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赏了公主黄金百两,又因叶霖此前说过不愿在朝为官,于是赐她良田美宅。 下朝之后柳淳熙没有立刻回到公主府,而是去了京城中的景宁寺,白逸思奔波了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够,好不容易在宫外等到柳淳熙下朝,原想着这下能回去再好好休息会儿,结果又来了这景宁寺。 白逸思问道:“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柳淳熙望着殿中的佛像,良久,她淡淡开口道:“祈福。” “祈福?”白逸思多看了柳淳熙几眼,没想到这人还信这些,她说:“殿下真的相信在佛前说几句话就能实现自己所想吗?” 柳淳熙偏过头来警告道:“慎言。” “好吧好吧,”白逸思努了努嘴,学着柳淳熙方才跪拜的模样,说:“佛祖宽宏大量,可千万不要惩罚我啊。” 柳淳熙无言摇了摇头,继续跪拜。 她回想着白逸思刚才的话,她信吗? 信的,至少以前是信的。 她母后缠绵于病榻之时,柳淳熙那时不过几岁,神佛之意都还不理解,但她那时深信神佛能救她的母后。 那时的她几乎每日都来景宁寺,可她的母后还是走了,留她一人,从那时起,柳淳熙便知道,注定要离开的人,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 第30章 柳淳熙现在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但今日之事特殊,她还必须得来这一趟。 今日与父皇私下闲聊时,父皇突然叹息,看样子很是苦恼,她一问,原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说是皇后近来梦魇,日日睡不好,请了许多人来都治不好,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所以柳淳熙现在才会在景宁寺,说是为了给皇后祈福,但也只是做做面子,她不想看到皇后,这个能以怕打扰皇后为由,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想到皇后,柳淳熙的心又复杂了起来,当年的事她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她母后离去后,总有人在她面前讲她母后和皇后的事。 那些宫里的奴才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但是讲起那些事时又是一副不怕被人知晓的模样,柳淳熙到现在也不确定那些话中究竟有多少内容被人添油加醋。 但她的母后与当今皇后是亲姐妹,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这是事实,她的母后当了皇后的第二年,当今皇后便主动进了宫,这也是事实。 这些年来,母后宫中的老人一直在她面前说皇后忘恩负义,柳淳熙耳濡目染对当今皇后也不太喜欢,更何况她知道当今皇后也不喜欢她,一直都是。 柳淳熙小时候只觉得当今皇后对她很是严厉,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终于知道这不是严厉,而是厌恶,一种来自心底的厌恶。 即使这样柳淳熙对当今皇后的感情也不可谓不复杂,因为皇后是如今极少记得她母后的人,就连她的父皇也渐渐忘记了她的母后,唯有皇后一直都记得。 她的母后离去后,柳淳熙就一直住在母后的宫殿,那时的她还没有被赐公主府。 每到她母后的生辰之日,当今皇后就会来她的宫殿坐坐,柳淳熙每到这日也意外地觉得不孤单。 母后去世后所有人都只记得她的忌日,忘记了她母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她的父皇也忘了,只会让她在母后忌日的那一月前往行宫,也只有她和当今皇后一直都记得。 因这一原因,柳淳熙对皇后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小的时候害怕她,长大后又讨厌她,但她又记得母后,因此感激她。 这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让柳淳熙时常觉得困惑,这也是她不愿见到皇后的一个原因。 柳淳熙像以前为母后祈祷一样为皇后祈祷,愿她早日挣脱梦魇之痛。 但大抵是没效果的。 回去的路上,白逸思突然问道:“殿下以前祈祷的事情没有实现吗?” 柳淳熙深知这人的敏锐,但也没想到不过这样就让人猜到了其中,她淡淡地回道:“为何这样问?” 这时白逸思停了下来,柳淳熙也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忽然白逸思抬起了一只手,柳淳熙虽然没有动作,但身体已经警戒了起来,她看着这只缓缓伸向她的手,最终停在了她的眼前,她的睫毛感受到了指尖的触碰。 柳淳熙心底一颤,正要开口呵斥时,白逸思说:“因为你的眼睛。” “方才你的眼中满是忧伤,所以我想,应该是佛祖没有实现殿下的愿望。” 白逸思的表情十分认真,柳淳熙顿时愣在了那里,她看不透这人,不知这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迷茫几瞬之后,柳淳熙又平静了下来,她讥笑道:“本宫方才闭着眼,这你也能看出?” 之后不等白逸思说话,柳淳熙就绕过她走开了。 只留下白逸思一人站在原地,她看着柳淳熙清瘦的背影,心底传来了一道声音: 佛祖不能帮你实现的愿望,那便我来。 声音消弭,白逸思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竟产生了这种想法。 她与柳淳熙不过是因兴趣而合作。 第27章 时光冉冉, 柳淳熙回京不过几日就入了九月,天气转凉,秋高气爽, 秋猎也到了时候,往年秋猎都定在九月初九, 今年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便是今年的祭天仪式, 皇上派了柳淳熙和那些 大臣一同前往。 以往柳裕安不会让柳淳熙参与代表皇室的活动, 哪怕准她上朝堂,也从不会询问她的想法意见,柳淳熙也有自知之明, 从未在朝堂主动开过口。 但这一切从这次疫症事件结束后就发生了, 这几日柳淳熙在朝堂被问话的次数恐怕比她以往三年来都要多,甚至这次还让她带领朝中百官前往呈天殿祭天。 诸多事情加在一起,不免让柳淳熙感到不安,究竟是为何?是发现了什么在试探还是想以此来激励柳澄? 不管是哪个都让她十分头疼, 若是发现了什么, 那她就要想法子应对,若是后者…那蠢货柳澄势必又会在她面前晃悠。 以柳澄的性子只会更加恨她,到那时还不知要做多少蠢事。 柳淳熙低垂着眉眼深思, 身旁的侍女在为她穿衣服,流芸和白逸思此时正面色不悦地站在旁边,一脸看不惯对方的样子。 昨夜是流芸守夜,于是流芸比白逸思早一些进屋,白逸思来时, 流芸早已站在了房中,顿时, 白逸思心中更加烦躁。 这几日柳淳熙对她本就敷衍,什么事都带着流芸,不带她,大有隔绝她的意思,同时她去试探白音沫也没试探出什么,种种不悦积压在她心中,堵的很! 白逸思进屋后先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正在打扮的柳淳熙身上,但柳淳熙丝毫不给她眼神,仿佛没有她这个人。 她心中冷哼,呵,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柳淳熙忘了她们之间的合作了吗? 侍女没有主子的吩咐就得待在旁边待命,白逸思咬着牙站到了一旁,结果刚过去流芸就对她嘲讽一笑。 瞬间就将她心中的火点燃了,但柳淳熙在这里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压住怒火,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流芸一眼。 “听闻流芸姑娘去调查了好几日也没调查出什么,还受了伤,”白逸思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哎呀,不知流芸姑娘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流芸突然被提到了这事,神情微顿,殿下离京前派她去抓住传播谣言的人,结果她一个都没有抓住,准确来说流芸也不是没有找到人,是找到了人,结果没有打过罢了,还受了伤,这实在是个耻辱,更何况还被这人当面取笑。 在这公主府中流芸最看不惯的人便是她身旁的流丝,这人身份可疑,但殿下丝毫不在意,她不过才进公主府,殿下就给她赐了流字,还让她跟在身边。 自流丝进府后,柳淳熙身边时常跟着的人从流芸变成了流丝,流芸早就十分不满,但又不能在柳淳熙面前表现出来,毕竟她知道自那件事之后,柳淳熙就再没真正信任她。 但那流丝就比她可信吗? 没有! 不管如何,她流芸可以保证不伤害殿下,但那流丝能吗? 不能,流丝不能,只有她能! 可殿下对她的建议不闻不问,这次离京身边也只带了流丝一人,流芸在这期间担心极了,好在殿下最终平安归来。 柳淳熙并未将刺杀的事大肆宣扬,只告诉了皇上一人,所以流芸并不知晓。 白逸思看着流芸吃瘪的样子,心里终于畅快了些,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继续说道:“流芸姑娘居然受了伤,想来也是对方太过厉害,看来流芸姑娘还是要更加努力些啊,我们总不能让殿下受伤…” “你说,是吧?”白逸思一双美目中满是讽意,全然没有之前随和的模样。 “你、你…”流芸不及白逸思口齿伶俐,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何况这人说的都是实话,她也无法反驳。 不过…这人以为她的处境还和以往一样吗? 流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说:“流丝姑娘说的极是,我也正有此意,我时常跟在殿下身边,自然该在武力上更加用心。” 她往白逸思身上瞥了一眼,白逸思立马就猜到这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果不其然,流芸嘲笑般的笑了两声,说:“不过我觉得姑娘你就不必这么担心了,毕竟流丝姑娘跟在殿下身边的时间不多。” 白逸思虽依然有着笑容,但是笑意不达眼底,这笑容摆在脸上竟让人感到一丝诡异,浑身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 两人这样皮笑肉不笑地对视了许久,火花四溅,其他侍女颤颤巍巍地站在她们身旁,生怕这两位的怒火波及她们。 几个侍女在心中同时喊道:“殿下啊,求求您快看看这边吧!” 好在柳淳熙很快就梳妆好了,白逸思和流芸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柳淳熙身上,她们两人迅速地走到了柳淳熙的身后。 柳淳熙说:“走吧。” 流芸和白逸思就一起跟着往屋外走,可没走几步,柳淳熙就停了下来,两人顿时心中一紧。 柳淳熙回过头说:“流丝就留在府中吧,流芸跟着本宫。” 流芸欢喜答道:“是,殿下。” 白逸思闻言双眼微微睁大,一瞬间握紧了双手,她轻咬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第31章 柳淳熙没有得到白逸思的回话,于是侧目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目光像是寒箭刺在白逸思的脸上,白逸思回过神来,低着头说:“遵命,殿下…” 后面两字被她咬得极重,落在耳中又觉蕴含着无尽的缠绵。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的模样,在心中嗤笑,看来这人比她想的要能忍,不过她能忍到几时呢? 柳淳熙的确是故意的,故意冷落白逸思也只是为了看看她的反应,按白逸思所说的,她是绣春楼的杀手,既然如此,那肯定是接了刺杀她的单子才会出现在府中,那么那晚站在窗外的人基本就能确定是白逸思了,除了这人,柳淳熙想不出还有谁有那种实力,在公主府中来去自如。 她府中的暗卫虽比不上宫中,但也绝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穿梭的。 既然白逸思是为了杀她来到她身边的,但这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动手,柳淳熙只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想要杀她的人暂停了这次行动,二是白逸思根本不在乎任务完没完成。 柳淳熙更偏向第二种,以白逸思的性子,她可能真的不在乎接的任务能否完成,白逸思只会做她想做的事,就像这人随意就说出了要看她坐上皇位的样子。 狂傲、肆意… 但这样的人也是最好拿捏的,只要让她一直有兴趣就行。 所以柳淳熙这些日子的做法也只是为了让白逸思对她产生更大的兴趣,虽说这样做,有可能白逸思会不想要玩下去,而直接杀了她,但她相信自己能够把握好那个度。 游戏不就是这样玩的吗? 野兽很难驯服,但不是绝无可能。 她相信白逸思也喜欢这样玩,互相试探,看谁最终能将对方拆入腹中。 柳淳熙享受这样的较量,白逸思也会喜欢,因为追根到底,她们是同类人,身体里深藏的是疯狂。 柳淳熙从不会看错人。 等柳淳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白逸思的心里有了种空落落的感觉,她缓缓松开双手,这时,她才感到手心的疼痛。 白逸思摊开手掌,看见每只手心上都有五道细小的红色的印子。 此时她的周围已没有了人,那些侍女在柳淳熙离开后就快速地走开了,毕竟谁都看出了白逸思心情不好,自然要快快离开。 白逸思的脸上已没了怒气,她细看着手上的伤口,表情陷入阴影。 盯了片刻,她忽然缓缓低下头,鼻尖轻轻触到手心。 白逸思先是轻嗅了一下,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带着一丝餍足,随后她伸出舌尖舔了其中一道伤口,神色近乎痴迷。 这是血的味道,她的血… 她的双手杀过无数人,可也是头一次伤到自己。 她此前流过血,但从未尝过。 她第一次尝到自己血的味道是因为柳淳熙。 柳淳熙… 柳淳熙… 柳淳熙… 白逸思不断在心中喊着这个名字,在脑中描摹着这人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柳淳熙于她而言十分重要,柳淳熙已在她心中占据了很大部分,一种情感正在她心中不断蔓延,可白逸思还搞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只将它归结为兴趣。 在这一瞬间,想要活着的想法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 她不禁想着柳淳熙究竟还会让她感受到哪些第一次? 柳淳熙… 白逸思的脸上扬起满足的笑容,怎么办呢?殿下…我好像有点不舍得杀掉你了。 柳淳熙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又在她脑中浮现。 还是得想想怎么解决最近的这些事吧。 柳淳熙这些天无非就是想要先把她晾在一边,因为她不可能忍很久,柳淳熙也十分清楚。 当她从柳淳熙身上得不到她想要的时,那她会怎么做呢?这只有白逸思一人知晓,不,还得加一个柳淳熙。 白逸思笑出了声,看来柳淳熙将她琢磨得很透啊。 胆子还挺大。 第28章 秋猎当日, 柳帝戎装骑行,率领皇亲贵胄们出宫,声势浩大, 引人注目。 柳淳熙虽为公主,但柳帝派人教了她骑射, 所以她自然也骑着一马, 流芸身为她的护卫跟在她的身旁, 唯有白逸思一人待在马车中, 看着流芸的身影不自觉地红了眼。 众人到达围场后,皇帝下令搭设行营,又让羽林军统领带人试围, 试围过后便是布围, 身着铁衣的羽林军拿着军旗在围场疾驰,哨声四起,地面发出咚咚声,不断缩小包围圈。 场中林鸟声四起, 野兽在围场中狂奔, 不管何人看了此番景象心中都生出了豪情,只除了不走寻常路的白逸思。 帐篷收拾好后,柳淳熙骑了一路, 也有了些疲惫,眼下离请围还有一段时间,她心想着能休息一会儿。 当她进了帐篷后发现白逸思还在这里,柳淳熙心中起了警觉,问道:“你怎的不去收拾你的帐篷?” 白逸思站在边上, 耳朵贴着帐篷,闻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嘘…你听…” 听什么? 柳淳熙心中疑惑,以为是这人听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她仔细聆听,耳中只有围场中野兽发出的叫喊。 她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以为是这人又在耍她,顿时停了动作,走去坐在了床边。 白逸思继续道:“你听到它们的叫喊了吗?” 这时柳淳熙才发觉这人让听的一直是兽类的声音,她问道:“听到了,然后呢?” 白逸思站直了身子,朝着柳淳熙走去,口中惋惜道:“那些兽物被围了起来也只会在那时才觉得危险,它们的恐惧只会存在一瞬,但它们不知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 柳淳熙觉得这人暗有所指,她眯了眯眼:“怎么?你可怜它们?” “不,”白逸思很干脆地说道:“我只是在感叹它们的愚蠢罢了。” “它们被围了起来,身处囚笼之中却毫无所觉。” “你说…等到它们被逼入绝路时,它们会后悔被围起来的那一瞬没有挣扎吗?也许…它们在那时挣扎说不定能够逃出去呢。” “但也可能被人一箭刺穿。”柳淳熙眼色深沉,宛如一双黑洞,没有情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白逸思眉梢微挑,笑道:“也对,也有这个可能。” 柳淳熙坐在床边上,而白逸思站立在她的面前,她不得不仰着头看着这人,但她的目光一点都不显劣势。 她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两个聪明人之间谈话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卖不了一点关子,白逸思心叹这人还真是不说一句废话。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愿意说那些废话。 白逸思直接道:“殿下,你可曾想过几时挣脱?” 柳淳熙轻闭了一下眼,说道:“本宫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白逸思闷着嗓子笑了几声,“好歹我们还有合作,殿下就这般不信任我?” 柳淳熙没有说话,就这样与她对视着。 白逸思的眼中危险聚集,她缓缓低头靠近柳淳熙,说:“殿下想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了,相反,我还没有主动问过殿下什么。” 这句可不是白逸思在诉说她的不满,她是在提醒柳淳熙,她目前知道的一切都是柳淳熙主动展现的,这也就是说柳淳熙心中本就开始信任她了,同时她们互相知道对方的底细,早已是一根船上的蚂蚱。 柳淳熙这时露出了她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她呵呵笑了两声:“你现在是打算和我算账吗?” 柳淳熙在这时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个错误,白逸思这样聪明的人怎会意识不到她的想法。 她想要驯服白逸思,但白逸思不是傻子,相反十分机敏,所以这人一定会猜到她这些日子所做的目的。 想要通过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来驯服这人是行不通的。 白逸思与柳淳熙的距离只有一拳之隔,她弯着腰,呼吸竞相洒在柳淳熙的脸上,或许是她们此时的氛围太过紧张,柳淳熙竟然不觉反感。 “这世上许多人都想驯服我,”白逸思的脑中闪过一个身影,她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可目前没有一个人成功。” “没有人能够驯服我。” 柳淳熙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会成为第一个吗?” 白逸思这时微微皱起了双眉,柳淳熙也警戒了起来,身体绷直,蓄势待发。 不过白逸思只是觉得奇怪,以往那些对她说了类似意思的话的人除了白音沫都被她杀了,但面对柳淳熙时她却不觉得厌恶,这让她心中不妙,也让她心生烦躁。 白逸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刚才那副困惑的模样,她只是重复着:“没有人能够驯服我。” 柳淳熙的目光在白逸思脸上扫过,随后偏向一边,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人的眼神,片刻后,她起唇道:“我们…”话还没说完,嘴唇便被堵住了。 白逸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和柳淳熙这样面对面地说话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方才她看见柳淳熙躲闪的目光时,脑袋一热竟吻了上去。 第32章 柳淳熙不禁睁大双眼,她的眼前依然是那双迷惑人的眼睛,不过这双眼中没了平日的吸引,而是一种疑惑得到解答的释然。 白逸思吻上柳淳熙的唇后,她心中多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为何她突然想要帮这人登上皇位?为何她对这人有着如此大的兴趣?为何她会觉得流芸碍眼?为何这人在说想要驯服她时,她却没感到厌恶? 她想,她可能是想要亲吻这位公主。 虽然不可思议,也没有理由,但这的确是事实。 亲吻居然还有有压制心中烦躁的功效! 白逸思像是找到了新鲜事物,正要继续深吻下去时便被人推开了,脸上还挨了一巴掌,疼得她“嘶”了一声,但脸上的兴奋之色更甚。 柳淳熙脸上沾染上怒火,“你真是…放肆!” 白逸思虽然挨了一巴掌,但她觉得很值,甚至还想再来一下,如果挨一巴掌就能亲一下的话。 她碰了碰脸颊,说:“殿下不是想要驯服我吗?刚刚那个就是方法。” 柳淳熙的额头抽抽,她没在白逸思脸上看出玩笑之意,说明这人没在说笑,她现在得到了驯服这人的方法,可她笑不出来了。 柳淳熙捂着嘴,生怕这人再给她来一下,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白逸思现在的样子摆明了还在兴奋,她现下也不想再和这人待在一个地方。 于是她推开了白逸思,起身离开了帐篷。 柳淳熙面带怒色的出了帐篷,好在她观门口侍卫的脸色猜测应该没有听到她们在里面的谈话,她心中的气才消了一点,但这不足以让她彻底消气。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驯服个屁! 那人就是个疯子,也就是她跟那人待久了,自己也疯了,居然想要驯服一个疯子。 可柳淳熙心中是这样想的,脑中却不断回放刚才发生的一切,眼中的神色、嘴唇的温度…连带着那次在水下的记忆也浮了出来,柳淳熙不禁扶额叹息。 真是…疯了。 …… 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毕,只等柳帝射出第一箭。 柳裕安骑在马上对着众人说:“天下混乱之时,高祖逐鹿天下,虽未统一天下,但也占据一方,最终建立了南燕,秋猎便为延续这一历史。” “骑射争逐,跃于林间,尽展我南燕男儿风采!” 说完他便拉开雕龙长弓,对着空中射出一箭,一箭射出,龙吟声瞬间从手中长弓发出。 柳帝有一长弓,名为龙吟弓,顾名思义就是会发出龙吟声,这是南燕皇室的象征,这把长弓也只有皇帝才能使用。 随着柳帝射出一箭,众人皆高声欢呼,秋猎正式开始。 围场热闹非凡,随行的皇亲贵胄中的男子都去参加了狩猎,女眷则在搭好的休息处观看狩猎情况,这里位于高处,围场中的情况一览无余。 皇后苏璐樱观看了一会儿便以奔波劳累,身体欠佳为由离开了这里,这下便是柳淳熙主持局面。 席间的小姐们脸上神色各异,时不时就悄悄瞥一眼上方的岚越公主,她们都看出来今日这公主似乎心中有事。 流芸站在柳淳熙身旁,心中难免有些焦急,她的思绪回到不久前。 那时她才巡视完一圈,发现没有异常后便回了殿下的帐篷处,正好和柳淳熙碰上,她开口招呼着:“见过殿…”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柳淳熙就像没有看见她一样,径直走过了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道是刚才遇到了什么? 流芸心中一惊,立马跟了上去,在她身后喊道:“殿下!” 柳淳熙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流芸淡淡一笑,“你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流芸回道:“都收拾好了…”她想要询问殿下是否遇到了什么事,但话在嘴中滚了几圈都无法说出口。 柳淳熙也没给她纠结的时间,在她回了话之后便说:“那你便陪我去父皇那里吧,算算时间,狩猎也该开始了。” “是,”流芸的任务本就是保护殿下,所以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应下之后她突然想起怎么没见流丝? 她方才因为要巡视才离开了殿下身边,但流丝又不需要做这些,只要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就是了,可眼下并没有流丝的影子。 流芸以为是流丝在偷懒,一时欣喜,心想终于找到你的把柄了,于是提到:“殿下,怎么没见流丝?” 她在心中欢笑着,流丝你就等着受罚吧! 结果殿下就跟没有听到似的,但流芸确定殿下肯定听见了,因为在她说完后,殿下脸上闪过怒色。 沉默了片刻,最后柳淳熙只说道:“快些去吧。” 流芸便猜到流丝一定又惹殿下生气了,虽然流芸对流丝不满,但她又不想殿下生气,毕竟生气对身子不好,于是她识趣的没在柳淳熙面前继续提流丝。 不过即使她不提,白逸思的身影也一直出现在柳淳熙的脑中,怎么都挥不散。 第29章 柳帝猎到头鹿后便回来了, 这是南燕历来的习俗,皇帝不管此前猎到了多少野兽,猎到头鹿后他便得停下, 围场中的其他兽类交给年轻人,意为南燕愿将所有都给予那些心怀豪志的少年人。 柳帝像往年一样决定大赏这次秋猎中的前三名, 不过他卖足了关子, 到如今也没有说出会奖赏什么。 柳裕安退出包围圈后, 其他年龄较大的王公贵臣也退了出来, 跟着众人一起观看年轻人的表现。 他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苏璐樱的身影,便询问身旁的李德全:“皇后在何处?” 李德全答道:“回陛下, 皇后娘娘身体疲惫回帐篷休息了。” 柳裕安皱起了眉:“可有请太医去瞧过了?” “原是想请的, 但皇后娘娘说不必麻烦,奴才便没去请太医。”李德全低下了头,不敢看柳帝的眼神。 柳裕安沉默了片刻,说:“罢了, 等到快到晚宴时, 朕亲自去看看她。” 苏璐樱自从得了梦魇之症,就整晚都睡不好,柳裕安想起来她受惊的第一晚, 他看着满脸惊恐的苏璐樱,竟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一位故人。 可她们虽为姐妹,但长得一点都不相似。 即便这样,柳裕安还是没法将苏璐樱和苏璇黎割裂开来。 受着梦魇之苦的苏璐樱像极了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苏璇黎。 柳裕安那晚没留下陪着苏璐樱,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那晚, 他做了一个梦,他竟梦到了年少的苏璇黎, 梦里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日风和日丽,满天花瓣洒落在地面,一位少女从天而降,正巧落在了出宫调查的他的身前。 只是他没有接住她,少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美目瞪圆,盯着他说:“你怎么不接着我?” 少女突然出现,谁能马上接住? 但他没这样说,而是直接就离开了,任由身后的少女在那里发怒。 柳裕安时常会想若是那时的他接住了苏璇黎,他们会不会有些不同? 若他们从那之后没再有任何交集,他也就不知道关于苏府的秘密,这样或许苏璇黎就不会跳湖自尽。 可他真能舍弃那个秘密吗? 柳裕安凭心而论,他不能。 若他不知道那个秘密,他也不可能坐上这个皇位。 为了登上这个皇位,他舍弃了太多。 梦醒之后,围绕在周围的只有无尽的孤寂,柳裕安这时才承认,不管人在年轻时有多么狂傲,到了中年、老年也不得不被孤独困住。 那晚之后,柳裕安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苏璐樱,在此时的他眼里,苏璐樱既是苏璐樱,也是苏璇黎。 他这些年埋藏的悔意终于冒出头来,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使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有了弱点。 …… 柳淳熙被白逸思扰乱了思绪,但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她的目光被围场中的一人吸引了过去,那人也引起其他小姐们的欢呼。 场中一人身着红色劲装,挽在脑后的长发被风吹起,他身下骑着白马,在围场中肆意驰聘,手中拿着一把长弓,在飞速跑动的马背上拉开了弓箭,发出“咻”的一声,可谓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咚。”随着箭被射出,一个重物也掉落在地上。 周苏木欢欢喜喜地捡起了方才被箭刺穿的大鹰,跑回去对马上那人说:“世子射下了一只鹰!” 萧景玉满意地笑了笑,他身后跟着的随处们拿着的口袋已经快要装满了。 他接过从老鹰身上扯出的箭,长臂一挥,豪迈地喊了一声:“走!我们继续!”说完就又驾着马跑开了,不过在跑开前,他还往休息处看了一眼,惹得众多小姐欢笑惊叹,都在问着:“他在看谁?” 这人方才离柳淳熙所在之处较近,能看清他的全貌,柳淳熙在脑中回忆着,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见过他,她都不认识,身旁的流芸就更不知晓了。 第33章 倒是白逸思这时凑了过来,说:“殿下不认得那位?” 柳淳熙现在已经平静,看到了白逸思的脸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很少有人会让她无比在意,以往没有这样的人,今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人。 她回道:“本宫为何一定要认得?” 白逸思笑了笑,不认得最好,看这人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她可不希望柳淳熙对他感兴趣。 “你既知晓,那他是谁?” 突然的一问使白逸思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她低头回视着柳淳熙,心叹真是不好,居然还是起了兴趣。 不过她没有说谎,毕竟让别人来告诉柳淳熙,还不如她亲自告诉这人,她调整好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僵硬,说:“那是定远侯的公子,萧世子,萧景玉。” “哦?竟然是他。”柳淳熙感叹道。 定远侯一家对南燕做了诸多贡献,个个都为国征战沙场,他们一家三代都居住在边疆之地,那里与北梁接壤,从建国开始便争纷不断,一直到先帝登上皇位之后,国力强盛,北梁这才没有频繁骚扰。 定远侯萧怀英曾带领三千余人死守山关城三日,他的夫人满玄竹是南燕的第一位女将,杀敌无数,被先帝封为征安大将军。 定远侯只娶了他夫人一人,两人生养一女一儿,女儿名为满颂月,已在战场崭露头角,儿子名为萧景玉,前几年进京赶考,虽未位列前三甲,但成绩也不错,不过最后柳帝让他进了大理寺,担任大理寺丞一职。 柳淳熙那时还未参政,但她记得那时她父皇做了这个决定后被一些文官吵了好几日,说是以萧世子的家世来看,大理寺丞一职有些低了,但她父皇不管不顾,此事便不了了之。 原本以萧世子在朝中的官职是不能参加秋猎的,但兴许是考虑到他还有世子这一身份,便准他参与秋猎。 不过柳淳熙记得前几年这萧世子可没像现在这样出尽了风头,究竟是这人的武力渐长,还是…别有目的? 白逸思看着盯得目不转睛的柳淳熙,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胀胀的,又一直发麻,总之不顺眼极了。 此时围场中的某一处,北轩王一箭射穿一头野猪的脖子,野猪哀嚎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柳裕安看着地上的死物,眼中闪着幽火。 这时一个奴才走了过来,低声在柳初榕耳边说了几句话,柳初榕的脸上立马扬起了满意的笑容。 他往休息处看去,虽然看不到什么,但他能在脑中想象出某人的身影。 狩猎结束,众人带着获得的野兽在柳帝面前跪献,下面的太监报道:“…国公府苏小公爷猎得野兔八只、野猪三头、飞鸟两只…” 苏小公爷如今年不过十四,在众人中猎得的猎物不算少,也算是年轻有为。 不过这小孩儿的气性似乎很高,多人向他道贺,结果这小孩儿一脸傲意,来参加秋猎的人哪个不是身份尊贵的人,顿时便黑了脸,好在柳帝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说笑了几句,便将此事揭过了。 “北轩王猎得野兔十只、野猪五头、飞鸟七只、老鹰一只…” “好!”柳裕安鼓着掌,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看向柳初榕的眼中满是赞许:“你的箭术还是那么好。” 柳初榕笑了笑:“不及皇兄,臣弟猎了许久都没猎到一只幼鹿,鹿机敏,也亏皇兄的箭术高明。” 今日不只北轩王没有猎得鹿,到目前为止也就柳帝猎得一只野鹿。 “哈哈哈。”柳裕安笑了两声,抬手示意底下太监继续。 太监说道:“定远侯之子萧世子猎得野兔九只、野猪六只、飞鸟十三只、野鹿两只…” 话落,原本热闹的宴席变得平静了些,柳裕安意味深长的“哦”一声,看向跪在下面的萧景玉,不知在想什么。 柳淳熙也皱起了眉头,她观这人的面容与行事,心想不该是如此鲁莽之人,怎会如此? 虽说众人可在秋猎尽显本领,但也不能真不知道该出风头的人是谁,野鹿虽没有标上名号,但历年来在人们心中已形成一个无形的规定,那就是非皇族人不可猎,可今日萧世子不仅猎了鹿,还猎了两头。 底下众人悄悄观察着柳帝的神情,可柳帝性情一直阴晴不定,此时面无表情,其余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不过他们心中都认定皇帝不会发怒,但萧世子的官途日后必定艰难。 萧景玉身姿挺拔地跪在下面,比起那些坐着还思绪万千的人,他的心中就冷静极了,恭恭敬敬地跪着,等待柳帝的话语。 柳裕安的目光扫过萧景玉的全身,眼中晦暗不明,几个呼吸过后,他开口道:“不错,已有你家里人的几分风采。” 只这一句话,席间沉重的氛围便轻松起来,萧景玉笑着抬起头:“谢陛下夸奖。” 柳裕安抬抬手,示意他入座,待人坐下后,他的目光落到远处,似在回忆,道:“朕记得有一年的秋猎,那时先帝还在世,你父母二人一共便猎得五只鹿,你父亲两只,你母亲三只。” “今日你已赶上你父亲,但比起你母亲…还差了点。” 萧景玉笑道:“母亲箭术向来高超,臣一直苦心训练,只愿早日赶上母亲。” 柳裕安又问了他几句定远侯两人的事,之后环顾了四周,说:“看来今日前三名诸位已经明了。” “赏定远侯之子萧景玉——落霞弓。” “赏北轩王——澜溪剑。” “赏国公府苏絮——三桂匕首。” 三人齐道:“谢陛下!” 第30章 晚宴烛光流转, 歌舞升平,乐声飘扬,人们喝酒畅怀, 就连平日里表情严肃的柳帝也笑意不减。 夜里无云,明月当空, 热闹宴席的不远处, 有多个蒙面黑衣人趁着月色悄悄潜入围场, 他们躲在暗处, 找准时机无声地杀掉了一队巡逻的羽林军,随后朝着晚宴之处走去。 萧景玉今日出尽了风头,连连有人向他敬酒, 他也没有拒绝, 爽快地喝下了杯中美酒,好不惬意。 柳淳熙一向对宴席上的事不感兴趣,正想找个借口离开时,萧景玉突然开口道:“臣听闻岚越公主曾一箭射中空中的两只飞鸟, 微臣斗胆想与殿下比试一番。” 话落, 席间安静了下来,柳淳熙表情未变,但心中暗叹自己看错了人, 这萧世子才猎得两只鹿,现下又想与她比试,这般行事未必太嚣张了些。 不是合作的良选。 柳淳熙还未开口,柳帝便答应道:“正好朕也许久未见岚越射箭,还能借此机会看看你有没有疏于练习。” “来人, 把朕的那把长弓递给公主。” 席间众人皆变了脸色,白逸思微微一笑, 心道这老东西又在玩什么把戏? 北轩王笑而不语,抬眼看了看苏璐樱,苏璐樱的表情正如他想象般 僵硬,随后他又看了看柳淳熙。 柳淳熙面上平静,可心中已起了惊涛骇浪,雕龙长弓从来只有皇帝能使用,她不过一个公主,如何能接过? 她父皇此举是在试探?可她近来并未做过什么可疑的事。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柳淳熙一边在心中快速回忆,一边说道:“父皇,女儿恐难从命,这雕龙长弓只有…”话没说完便被柳帝打断,“不过是繁礼,不必在此纠结。” 皇帝虽然这样说了,但柳淳熙也不打算真的就这样接过,她说道:“女儿感谢父皇美意,但…这龙吟弓重十几公斤,以女儿的臂力恐怕难以拉开。” 柳淳熙一脸羞意,柳裕安盯了她片刻,随后摆摆手,语气迟缓:“既如此你便借你皇叔的弓箭一用吧。” 柳淳熙终于呼出一口气,她接过长弓,朝着萧景玉问道:“此时天色已黑,萧世子想怎么比?” 她先前一直坐着,此时站起来才发觉这萧世子的身形与其他同龄男子相比,有些略显单薄,不像是出生于将门世家。 萧景玉望了望四周,然后面露喜色走上前来,“席间燃着多个烛火,那便比谁能一箭灭掉烛火而不划伤它,如何?” 柳淳熙微抬下巴:“可。” 得到答复后,萧景玉便命人抬走了两个烛台,将它们放到了远处,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两个微闪的光点,若只是灭掉烛火就行,那还算简单,只要将蜡烛射掉就行,但又规定不能伤到蜡烛分毫,这就很难了,更何况现下还是夜晚。 突然的比试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人们紧紧盯着站在中央的两人,生怕错过什么。 萧景玉伸出右手,目光温和:“请。” 柳淳熙也没推脱,随及拉开长弓对准远处的烛火,她身姿挺拔又优雅,配着她的青衣宛如林间的翠竹。 箭矢贴着弓弦之上,随着柳淳熙的呼吸而轻微的颤动,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射出。 众人不禁屏住呼吸,“咻”的一声,随着清脆的声响,箭矢离弦,破空而去,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第34章 看着远处的烛火熄灭,席间传来热烈的欢呼声,但下一刻欢呼声便如飘落的树叶没了声响。 所有人面带震惊地看着中央的三人。 不知何时有一人跑了上去。 随及萧景玉大喊一声:“保护陛下,有刺客!” 这一声如暗夜的惊雷,震醒了无措的人们,侍卫纷纷赶来,将席间的皇亲贵胄护了起来。 一时间无数刺客涌了出来,萧景玉在看清刺客后,双眼徒然瞪大,闪过一丝震惊,他立马抽出腰间的长剑,冲到了柳帝身前,然而那些刺客的目标不是柳帝,而是柳淳熙。 好在流芸此时已站在了柳淳熙的身前,用剑扫落了袭向她的利箭。 柳淳熙此时倒在地上被白逸思护在怀中,她耳中已听不见其他声响,只能听到传入她耳中的那一丝属于白逸思的痛吸声。 她的眼前有一抹红色,那是白逸思的鲜血,鲜血从白逸思被箭刺穿的胸口处蔓延,染红了她的衣裳,白逸思的嘴角正在渗出鲜血,从她的下巴滑落,滴到了柳淳熙的脸颊上。 热的… 柳淳熙的瞳孔不断颤动,眼中闪烁着惊愕与不解的光芒,她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开口询问,可没等她说话,她上方的那人便闭眼倒了下去,砸在了她的身上,下巴磕到了她的额头。 可柳淳熙不觉疼痛,她只感到慌忙。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在看见白逸思胸口的血液泛黑时,柳淳熙终于回了神。 这箭上有毒。 柳淳熙开始了动作,她将白逸思侧放在地上,但下一步又不知该如何做,她有些无措地望向周围。 此时情况已得到控制,那些刺客见情况不对就撤离了,只有几人被抓住了,但那几人发现自己不能逃走后便咬舌自尽。 流芸蹲到柳淳熙的身边,柳淳熙一把扯住流芸的衣裳,着急地喊道:“去!快去叫太医!” 柳裕安被羽林军和萧景玉护在中间,但即使这样,他也从缝隙中看到了神情慌张的柳淳熙,这是他第二次在柳淳熙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他的视线开始移动,但迅速赶来的太医挡住了他想要探究地上那位女子的目光。 柳裕安深吸一口气,神情晦暗不明。 他开口吩咐道:“封锁围场!今日之事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竟然有人…想要朕孩子的性命!” 那只箭的目标是柳淳熙,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柳淳熙的手上,但柳淳熙的位置在他的正前方,他正好看见那道白光是如何逼近柳淳熙。 若不是柳淳熙身边的那个婢女替她挡了这一箭,不然…柳淳熙势必会被射中心脏而亡。 在那一瞬间,柳裕安的心悬在了空中,苏璇黎的死亡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冷冽的寒风。 可在事情平定之后,看着毫发无损的柳淳熙,柳裕安心中又有点庆幸,庆幸柳淳熙没有死,庆幸…那只箭对准的不是柳澄。 这时的柳裕安才觉得自己多年前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用柳淳熙来迷惑世间众人,方能护柳澄周全。 柳裕安不敢深想若他失去了自己的唯一一个皇子是什么样的景象。 他已不再年轻,此时的他想要再得到一个皇子是非常困难的事。 如今的他只想延长寿命,分不出太多精力到子孙一事上,所以他只能护好自己唯一的太子。 柳裕安让柳淳熙成为蛛丝的司使,给她封号,让她参与朝政,这些都只是障眼法,他的皇位被诸多人觊觎,太子也同样是人们关注的中心。 或许因为当年的那事,让他子嗣稀少,到如今柳裕安也只有两个孩子,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护住了太子,就是护住了南燕的江山。 柳裕安对柳淳熙不觉愧疚,这是他的使命,亦是柳淳熙的使命。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被人抬走,正想跟过去时被一太医拦住,太医问道:“殿下可有受伤?” 柳淳熙收回目光时,望进了一个深渊,那是她父皇的双眼,她瞬间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对白逸思表现得太过看重,若是被有心人看见,难免会被做文章。 她敛起心思,回道:“没有,本宫没有受伤。” 太医立马松了口气,说:“万幸,那微臣便退下了。” “嗯,”看着太医转身,柳淳熙终归没有忍住,还是提了一嘴:“本宫身边的那位婢女…” 话虽没有说尽,但太医已经领会,“望殿下放心,微臣及其同僚一定会尽力治疗。” 柳淳熙稍放了心,这时她注意到自己余光中有一人许久未动,偏头一看,竟是萧世子。 如今出了这事,主动提出和她比试的萧景玉本就可疑,现下这人一直盯着手中的利箭就更为可疑。 柳淳熙想起白逸思染血的面孔,嘴角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看向萧景玉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轻微的审视和戒备,随后走了过去。 “萧世子为何一直盯着箭?究竟是怕了还是…” 萧景玉看着气势汹汹的来人,无奈地笑了笑:“殿下是在怀疑微臣吗?” “你难道不该被怀疑?” “哈,”萧景玉闻言点点头,似在同意,可嘴上又说:“如若微臣真的是主谋,那微臣又为何会在利箭破空而来时有所动作?” 是了,在箭被射出的那一瞬间,柳淳熙便察觉到了,但想要躲过这一箭,非会武之人不可能,于是她犹豫了,她决不能在父皇面前暴露自己会武的事。 就在她犹豫之时,她身旁的萧景玉立马朝她冲了过来,想要推开她,但被白逸思强先一步。 先不说萧景玉想杀她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此事真是萧景玉所计划,那他又为何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想要救她,何况他脸上的震惊之色不像作假。 细细琢磨下来,柳淳熙便知晓是自己乱了套,看来白逸思在她心中的份量比她想象中还要重。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思及此,柳淳熙深深吸了口气,掩住眼中的情绪。 柳淳熙见萧景玉还在细细观察利箭,于是问道:“这箭上可是有什么线索?” “也不一定是线索,”萧景玉的眼中闪着精光,“微臣只是在想,究竟是何处能制出这样的箭?” 柳淳熙接过箭,观察一番后,脸色一沉,这箭杆使用的木头不是南燕的树木。 这是铁芯木,一种非常坚硬、颜色黝黑的树木,只生长于东辰国。 第31章 围场现已被包围, 柳帝下令清查在场的所有人,又以柳淳熙受惊为缘由让她下去休息,柳淳熙这才得空去了一顶帐篷处。 站在帐外, 柳淳熙突然停了下来,流芸疑惑道:“殿下怎么了?”不是说要来看流丝吗? 许是里面的人看到了柳淳熙, 于是一位太医走出来禀报:“殿下, 流丝姑娘现下已经没有危险了。” 柳淳熙淡淡点点头,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还是没有动作,她想要透过缝隙看到白逸思的脸,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流芸和站着的太医拿不准柳淳熙的想法, 只好站在那里陪着柳淳熙, 不过柳淳熙没让他们为难太久,问道:“里面可还有太医?” 太医答道:“张太医还守在里面。” 柳淳熙颔首:“既然流丝没了危险,那你们就先退下吧。” “是。”太医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进去把另一位太医叫了出来, 对着柳淳熙行了个礼后就退下了。 流芸估摸着殿下这时该要进去了, 于是向前一步撩开了帷帘,柳淳熙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也先下去吧。” 流芸闻言, 脸上露出了不情愿的神情,“殿下方才遇到刺杀,如今围场中不知道还有没有刺客,属下应该待在殿下身边。” 柳淳熙轻轻摇了摇头,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也罢, 那你便站在外面吧,若是我遇到了什么事便叫你。” 流芸看得出来殿下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若是在以前,殿下只会让她照做,于是流芸没再说话,将帷帘撩了起来。 帷帘被撩起来之后,里面的光亮就透了出来,柳淳熙看着明亮的一切,以及躺在床上的白逸思,只觉无比刺眼。 她低头走了进去,帷帘随及被放下,将她和白逸思与外界隔绝了起来。 柳淳熙缓步走到了白逸思的身前,看着唇色苍白的白逸思,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事发时的场景,想起白逸思将她推倒在地的力度和这人慌张的神情。 她这时在想,白逸思脸上的慌张究竟是真的还是特意演的? 白逸思对今晚的这个刺杀又知道多少? 柳淳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将心中的疑问都说出来,可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时,她又闭上了嘴。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掩住其中的暗色,随后柳淳熙以一种冰冷的语气说道:“你还要再装多久?” 第35章 一时间,帐篷内安静极了。 几个呼吸过后,躺在床上看起来毫无生机的白逸思蓦地睁开眼,眼中满是笑意与好奇:“殿下是几时发现的?” “你昏倒时。” 白逸思的脸上绽放出更大的笑容,近乎呢喃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了殿下。”语气缠绵,滑溜溜的就钻进了柳淳熙的耳中。 “我能知道殿下是如何判定我是装的吗?”她望着柳淳熙,好像真的很好奇。 柳淳熙说:“那只箭虽然刺穿了你,但并未伤及重要部位,就算箭上有毒,但这种程度还不能让你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昏迷。” 白逸思发出悠长的一声“啊”,像是疑惑得到解答后的满足,说:“原来是我心急了。” “可我就是想要看看殿下会不会心急。” 这时柳淳熙坐在了床边,白逸思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结论呢?” “什么?”白逸思刚才的那句话不过是调笑,原以为柳淳熙不会理会,但她没想到柳淳熙居然问了出来。 白逸思露出了真切的震惊,柳淳熙以为这人没听清自己说的话,于是又问了一次:“我在问,你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吗?” “当然,”白逸思撑着坐了起来,她凑到柳淳熙的面前,笑着说:“殿下那时的表情可十分着急呢。” “呵,是吗?” 这话像是在问白逸思,又像在问她自己。 但不管是问谁,柳淳熙都知道答案。 她那时的确担心这人,着急是真的,慌张是真的,或许…心动也是真的。 可柳淳熙看着离自己很近的这人,她不禁在心中问自己:为何是这人? 偏偏是这人。 她不清楚自己对白逸思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时候转变成了爱意,也许是这人对她说想要她成为千古第一女帝时,也许是在跳下悬崖中这人紧紧搂着她时,也许是今日这人亲吻她时… 可白逸思这人飘忽不定,身份成迷,立场模糊,她又怎么能喜欢上这人呢? 可她的的确确喜欢上了这人。 白逸思望着柳淳熙不断变换神情的脸,一时猜不透这人的想法,于是继续按着自己的兴趣提问:“殿下那时的慌张几分是假几分是真?” 柳淳熙垂下眼睑,后又直视着白逸思:“你呢?你冲过来替我挡箭,这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神情冷静,似乎满不在乎,但只有柳淳熙自己知道,她悄悄攥紧的双手是多么用力。 白逸思在这一刻神情顿住,笑容褪去,她背对着烛光,表情隐于阴暗,模糊不清。 几个呼吸过后,笑意重回白逸思的双颊,“当然…全是真的。” 柳淳熙攥紧的双手在这一刻徒然放松,她笑了起来,身体迎着烛光颤动,“呵呵…哈哈哈…” 白逸思挑了挑眉,眼中带着疑惑。 笑够之后,柳淳熙收敛起来,她轻轻拍了拍白逸思没有受伤的肩,说:“躺下吧。” 白逸思可不接受这种糊弄,她躺了下去,追问道:“殿下方才在笑什么?” “没什么。”柳淳熙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白逸思她的心中所想。 她方才没笑什么,她只是不会放手了。 她会找到白逸思隐藏的一切,不管她是绣春楼的杀手还是有着别的身份,只要来到了她的身边,吃下了那粒毒药,那白逸思就是她的人了。 她会为白逸思打造专属于她的囚笼。 她要白逸思在那永无天日的皇宫中陪着她。 她会登上皇位,到那时白逸思就是皇后。 她们…会一起待在名为皇宫的囚笼内,等她们都死后,她们还会一起待在狭小的棺材里,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囚笼? 如果可以,她还想为白逸思打造一只手镯,其中融入她的灵魂,这样她便能在下一世找到白逸思。 她们生生世世都该在一起。 事到如今柳淳熙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她还要白逸思主动走向她。 她和白逸思认识时间不长,她却喜欢上了这人,这的确让人不解。 可她从小都生活在约束之中,白逸思的出现本就打破了无形的屏障。 没办法… 这是白逸思自找的。 虽然柳淳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白逸思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这人隐藏着的疯狂。 因为柳淳熙的血液正在喧嚣。 白逸思对别人的疯狂很敏感,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疯子。 她猜想着柳淳熙此时的疯狂大概会用在她身上。 白逸思丝毫不畏惧,反而十分期待,不禁去想柳淳熙会展现哪种程度的疯狂,又会将那种疯狂如何用在她身上? 她的眼中酝酿着风暴。 柳淳熙压下心中的躁动后就想起身离开,她已在这里待了许久,再待下去她的父皇难免会多想。 这就是柳淳熙,无论上一刻她脑中涌现着多少狂乱的想法,她都会在下一刻冷静下来。 清醒但会沉沦,疯狂但又克制。 白逸思眼看着柳淳熙就要离开,可她今日的戏还没演完,怎么能就这样将人放走。 她立马拉住柳淳熙的衣袖,说:“殿下,我的伤口很疼,中了毒后就更疼了。” 柳淳熙低头看着楚楚可怜的白逸思,勾起嘴角,做了个白逸思意料之外的动作。 她俯下身,轻吻在了白逸思用纱布包裹着的伤口上。 白逸思呼吸一滞,眼中的风暴变为幽火。 柳淳熙解释道:“时常听人说,疼痛时亲一亲就好了。” 在柳淳熙抬头的一瞬间,白逸思立马就凑了过去,但被柳淳熙用手抵住了。 柳淳熙的视线扫过白逸思的脸,笑道:“我不想亲面具。” 白逸思身形一僵,眯着眼:“面具?” 柳淳熙心想这次终于是自己占了上风,于是愉悦的站起身,说:“你的下颚处都翘边了。” 白逸思立即抬手抚摸,果然。 制作这样一张面具要花费很多功夫,同时面具的使用时间又不长,算算时日,她也的确该换一张了,可她近日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柳淳熙身上,一时疏忽居然忘了替换。 想到这里,她又偏头去看柳淳熙的表情,可柳淳熙早已转身,任她扭坏脖子也看不到。 柳淳熙…生气了吗?白逸思在心里嘀咕着。 另一边萧景玉终于从柳帝的帐篷内出来,他躲着多人的视线,来到了一个暗处,周苏木此时正站在那里。 萧景玉走过去问道:“我们的人怎么样了?” 周苏木回道:“世子放心,我们的人在发现还有一方不知身份的人时就退出围场了。” “很好。”萧景玉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原本他派人今晚在宴席上刺杀柳淳熙,然后他再及时上前保护,这样既能让公主欠他一份人情,又能在柳帝面前刷刷眼缘。 可假刺杀变成了真刺杀,若不是岚越公主的属下替她挡了一箭,恐怕岚越公主就会命丧宴席。 虽然今晚的事和他计划的有出入,但他终归达到了目的。 方才柳帝将他叫了进去,和他聊了一通,最后将他调到了羽林军,羽林军是天子的守卫,离柳帝自然也近。 萧景玉神色变幻,眼中满是坚定,之后他再想办法让柳帝更加信任他。 他们的大业,将成。 第32章 一顶帐篷内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像是杯盏被扔到了地上。 帐外站着的一个宫女悄悄朝着身旁一人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另一宫女摇摇头:“不知,但从宴席下来后娘娘的脸色就不好,兴许…是吓着了。” “那我们要进去吗?” “别了吧, 素馨姐姐在里面,娘娘若是需要我们, 自会传唤。” “那倒也是。” 帐内, 苏璐樱坐在榻上, 周身被怒火笼罩, 她的眼神锐利,似要将人吞噬入腹。 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而剧烈起伏,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嘴角微微下撇。 素馨正弯腰清理着方才苏璐樱摔碎的杯子, 收拾好后她又凑到苏璐樱的跟前,拍着人的脊背,小声安慰道:“小姐可千万不要动气。” 苏璐樱顿时双眼一眯,低声怒道:“这让我如何不生气!” “柳初榕竟然还敢刺杀柳淳熙, 他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苏璐樱捶了一下榻, 脑中不断回放着利箭袭向柳淳熙的场景,若柳淳熙真的死在那时,她的姐姐又会如何怪她? 苏璐樱不是很想杀掉柳淳熙, 她给柳淳熙安排了另一条路,只要柳淳熙不要妨碍她,她会让她活着。 虽然这条路比起死亡也没有多好,但总归活着,这样她的姐姐也不会怪她。 可是柳初榕居然两次派人刺杀。 苏璐樱狠声道:“这笔账我会还给他。” “等着瞧吧, 你的把柄我可知道不少。” 第36章 此时柳淳熙的帐内还燃着烛火,现下已近深夜, 她还在帐内看书。 柳淳熙是在等人。 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着火花,声音在安静的帐中格外明显,带着一种沉寂,柳淳熙不紧不慢地翻看着手中书,看到入迷之处时,自己的帐外终于有了动静。 “殿下,是我。” 这是白逸思的声音。 柳淳熙微微弯了眼,她还以为这人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她像是不在意,轻哼一声:“嗯,进来吧。” 白逸思掀起帐帘走了进来,眼中的柳淳熙被笼罩在烛光之中,似有柔情在这人身上流转,她走到人的跟前说:“那两位太医我已经处理好了,殿下不必担心。” 柳淳熙微微皱眉:“你把他们都杀了?” 但白逸思摇了摇头:“没,我只喂了他们毒药,让他们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倒不像你的风格。”柳淳熙翻动书页,目光扫过白逸思的脸,后又放到了书本上。 这不是柳淳熙多想,以白逸思的身份,口中的处理大概就是把人杀了,不过这人这次的行为倒令她惊讶。 白逸思语气有些讨好:“我知道殿下应该不喜杀戮。” 柳淳熙自然听出了讨好的意味,但她没有立马说话,而是继续看着书。 一时间,帐内安静无比,只能听见唰唰的翻书声。 白逸思站在一旁,悄悄观察着柳淳熙的神色,可无论她怎么看都猜不透柳淳熙的心思。 柳淳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棘手了? 终于,白逸思受不了这样的冷落,坐在了榻上,挨着柳淳熙,全然没了方才乖巧的模样,语气近乎勾引:“殿下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真面目吗?” 柳淳熙勾起嘴角,看吧,是她赢了。 柳淳熙放下书,说:“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样站一夜呢。” “怎会,”白逸思笑道:“殿下也看不了一夜。” 柳淳熙闻言只是笑笑,之后目光落到白逸思的脸上,意味明确,不过白逸思岂会如此轻易让柳淳熙得逞,她眉梢一挑:“殿下若是想看,得拿些什么来交换,这是我们一早就说好的。” 这在柳淳熙的意料之中,于是她淡然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白逸思贴近柳淳熙说:“殿下的武功是谁教的?总不能是皇帝。” “为何不能?” “皇帝那样防着你,不可能让人教你。” 柳淳熙没有被人看穿处境的羞涩,说:“你倒是看得真切。” “当然,”白逸思眨眨眼,催促道:“所以…殿下的武功是哪位高手教的?” “难道不该是你先放筹码吗?” “哈?”白逸思双眼一眯,“是殿下想看,应该殿下先放筹码。” 柳淳熙这时偏过了头,“我何时说过自己想看?” 白逸思细细回想,发现柳淳熙的确没有说过,这一切都是她开的头。 怎么能这样! 到了此时,白逸思心中的好奇已经按压不住,所以即便她被这人耍了,她也只能顺着这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行吧行吧,殿下既然这么想看,那让我先来也未尝不可。” 没多等待,下一刻白逸思的手指便放在了自己的颈侧,稍一用力,一张面具就被揭了下来。 柳淳熙的双眼不禁睁大,哪怕她从不在乎别人的外貌,但在看清白逸思真正的脸时,她心中还是涌出果然如此的感慨。 那样好看的眼睛,应当配上这样的面容。 这张脸仿佛被精心雕琢,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魅惑,白皙但又红润,双颊有着淡淡的红晕,给她添了几分羞涩与娇媚,像是春日盛开的花朵,此时白逸思正淡淡地笑着,她戴着面具时已觉风情万种,撕下面具后更甚。 白逸思故意凑近,调笑道:“如何?殿下。” 柳淳熙真心夸赞道:“眉黛夺将萱草色。” 原以为柳淳熙会不理会她,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夸赞了她,白逸思难得脸色一红,立马偏过头去,掩饰道:“现在该殿下了。” 这下该她了,柳淳熙也没有拖延,她正色道:“我的师尊…叫做邝鹤闲。” …… “女儿愿拼尽性命辅佐父皇和太子。” 景和九年冬,一个小小的人儿跪在地上,一件白毛斗篷将她完全包裹,看起来像只匍匐在雪地里的小狐狸。 但即便穿得如此暖和,小人儿的手接触着满是冰雪的地面也无可避免地被冻红。 柳裕安平静地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柳淳熙,看着她小小的身体慢慢覆上白雪,看着她因寒冷而颤抖的身躯,听着她有力的誓言。 这时他的余光突然瞥到了前方的荷花池,他记得小人儿的母后就是溺于这荷花池,柳裕安这时才感到寒冷。 他知道,自己对她有愧。 对苏璇黎是,对柳淳熙亦是。 他不愿再多看一眼,于是转身离去,在踏上台阶时,他突然偏过头说道:“一会儿有人来教你如何处理蛛丝的事务,今日起你便待在这行宫,待朕召你回京。” 柳淳熙已被冻得上牙磕着下牙,即便如此她还是稳住声线说:“是,父皇。” 就这样,皇帝当晚回了京,年仅七岁的柳淳熙便被留在了她母后自尽的行宫中,直到她十二岁时得召回京。 这便是皇宫对外宣称柳淳熙养病的五年。 那晚行宫内除了守门的护卫外,就只有柳淳熙和已跟在她身边一年的流芸。 第二日行宫内来了一个女人,柳淳熙唤她为“岚姨”。 风岚被皇帝留下教授公主如何处理蛛丝的事务,她也乐意这样,毕竟之前蛛丝并不叫蛛丝,而是叫做银翼。 那时银翼的掌权人一直是苏府的人,公主的母后——苏璇黎便是银翼的最后一任掌权人。 比起称苏璇黎为皇后娘娘,风岚还是更愿意叫她小姐。 自小姐自尽后,银翼遵从小姐遗愿,认皇帝柳裕安为新一任掌权人,在那之后银翼便改名为蛛丝,彻底成为皇帝的爪牙。 如今兜兜转转,掌权人又变为了苏家人,还是小姐的女儿,风岚怎会不愿意。 皇帝离去的那晚,风岚便被留下了,但她没有立即出面,因为她心中复杂,又满含期待。 柳淳熙当时不过七岁,七岁…她跟着小姐时,小姐也是七岁,那时的小姐已经十分坚强,哪怕遇到了困难也不哭不闹,于是风岚想看看柳淳熙独自和她的小刃待在这黑暗的行宫中会是怎样的场景。 那晚柳淳熙一夜未睡,她正对着荷花池跪在走廊上跪了一夜,无论她的小刃如何劝说,她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 那日是她母后苏璇黎的忌日。 原本她的父皇该和她一起在这里待上一日,可那晚她的父皇就已经启程回京。 柳淳熙跪了一夜,风岚便坐在屋檐上看了一夜。 不知是否因为风雪太大,风岚的视线逐渐迷糊,最终眼中出现了许多年前的一道身影,那道身影逐渐和柳淳熙重合。 任由风雪拍打她的脸颊,风岚心中只有欣慰。 小公主和她的小姐很像。 第二日清晨,柳淳熙终于站了起来,可没等她缓过膝盖的疼痛,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的小刃吓坏了,风岚就在这时出现。 她将小公主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上,摸了摸小公主的额头,滚烫无比,她只好先让小刃看护好小公主,她去买药。 好在小公主看起来羸弱,身体的素质倒不差,喝了药后晚间便醒了过来。 柳淳熙睁开眼后,悄悄打量着风岚,眼中满是警惕,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风岚主动介绍道:“属下名为风岚,是陛下派来教授公主处理事务的。” 柳淳熙面上一愣,随后掀开被子,行礼道:“老师请受学生一拜。” 风岚将人扶了起来,摇头说道:“属下担不起公主一声老师。” 柳淳熙张开口想要反驳,但被风岚打断了。 “殿下若过意不去,便唤属下为岚姨吧。” 凭她和小姐的关系,让小公主唤她一声岚姨也合情合理。 待柳淳熙的风寒彻底好后,风岚便开始教授她该如何处理事务,教她天文、算术等等,什么都教,这其中当然有着她的私心。 只此一样,她从未在柳淳熙面前提过,那就是武学。 小公主看着人小,但心思细腻,该是猜到了其中缘由,于是从未在风岚面前提过学武的事。 直到一月后,行宫内出现了一个人。 “你怎么出现在了此处?”风岚站在屋檐上,看着正在饮酒的某人,眯了眯眼。 “邝鹤闲。” 第33章 邝鹤闲咽下烈酒, 抬起酒坛,发现没有液体再流出来后,她将眼睛贴近坛口, 看到真的没有了,于是随手一甩, 说:“听闻你收了个小徒儿, 我便来看看, 怎么?不乐意?” 第37章 风岚轻身一跃, 无语地抓住空的酒坛,随后压着声音说:“说了多少次!不要喝完酒就随意把就酒坛丢了,若是砸到人了怎么办?” “砸到人?”邝鹤闲似乎认真思考一下, 随后肆意地笑了笑:“砸到了人, 那就是他活该呗。” 风岚知晓这人的性子,说什么都不管用,于是也难得浪费口舌,她坐在屋檐上, 正色道:“那不是我徒儿。” 邝鹤闲一脸诧异, 随后目光透过开着的窗户落到屋内一人身上,“你居然没收小姐的孩子为徒,真是稀奇。” 风岚淡笑一声:“有什么好稀奇的?我本就不收徒, 何况我教她的东西谁都可以教。” 邝鹤闲看着柳淳熙在书房练字,身形单薄,实在不像一个会武的人。 一个不会武的人,更何况身份还如此复杂,这个小公主在宫中恐怕寸步难行。 思及此, 邝鹤闲倒起了些兴趣,待会儿她就去摸摸这位公主的骨。 她仰躺在屋檐上, 冬日的日光温暖,但肉眼去看也依然觉得刺眼,邝鹤闲眯了眯眼,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就在她放松之时,她身旁的这人突然说道:“听闻蝶仙谷谷主的女儿叶崧雪在半月前离开了山谷,还扬言不再是蝶仙谷的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 “此事你可知? ” 邝鹤闲闻言啧了一声,十分不满,她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就一定得在我好不容易放松时说出来吗?” 风岚打量了邝鹤闲片刻,随后自顾自的点点头,说:“看来你是知道的。” 邝鹤闲翻了个身,没有回话,她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似乎是因为阳光。 “叶崧雪已找了你半月。”风岚看了一眼身旁装乌龟的某人,看不过去后抬掌拍在这人的脊背上。 邝鹤闲被打得闷哼一声,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后,这才又转了回来,她叹息一声:“你虽被困在宫中,但消息一点都不比我知道的少。”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不打算去找她?” 邝鹤闲一下坐直起来,声音低落:“找什么找啊?去找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风岚看着暗沉的邝鹤闲,她似乎只在这人身上见过几次这副模样,皆是因为叶崧雪。 她第一次见到邝鹤闲脸上全无之前肆意的模样是在这人知道了那些陈年旧事之时。 她不知怎么安慰别人,只说着:“说到底…那是你们父辈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这是你以为的,”邝鹤闲抬头看着风岚,又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人:“若是她不这样以为呢?到了那时,我又该说什么?” “那就瞒一辈子。”风岚从不纠结,遇到难解的事她总会很快就想出解决办法,无论有多么困难,她都会去做,哪怕到最后一无所有。 可邝鹤闲不是这样,这人表面上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上比谁都想的多。 邝鹤闲听完风岚的话后试图绽放一个笑容,可她的嘴角十分僵硬,怎么也翘不起来,“瞒一辈子,谈何容易?” 风岚见状还想说些什么,但邝鹤闲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让我轻松些,可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就放下的。”风岚便也就没再劝说。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纠结,要不干脆把那件事告诉叶崧雪好了,告诉她,你的爹娘死于我父亲手上,这样,我就不用再承受着这种痛苦。” “可我又想,叶崧雪她从小没有爹娘,虽有谷主看护,但也没少受别人的风言冷语,若是让她知道了她爹娘…到那时她又该如何看我?” “风岚,我没你那么潇洒,”邝鹤闲这时抬起了头,嘴角艰难地向上勾起,看起来那么的勉强,她的眼中也不见昔日的光芒,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疲惫,“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都是无论什么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被人丢下也不气馁。” “可我不是这样。” “叶崧雪从小没有爹娘,我也没有,八岁时我被她奶奶捡回了谷,许是我们身世太过相像,于是我们不断走近…走到了今日。” “你知道吗?她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风岚这时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还要更亲一点呢。” “我…我和她…哎呀!”邝鹤闲突然被打断回忆,忧伤被这一句话打散,想要再惆怅也惆怅不到哪里去了,她双手捂住脑袋:“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风岚看着远方,“我不听任何人的废话。” 邝鹤闲被怼得无话可说:“行吧,反正就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逃避不是办法。” “呵呵,说的好像你没有逃避过一样。”邝鹤闲翻了一个白眼。 由于这件事太过遥远,风岚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反应了一会儿后她才发觉邝鹤闲说的是何事。 她淡淡摇了摇头:“我的事和你们的不一样。” 邝鹤闲反驳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但你喜欢的女人也喜欢你。”风岚冷静地回复,像是在说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事。 “好吧,还确实是这样,”邝鹤闲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随后好奇心又突然冒了出来,她斜着身子问道:“那你…表白了吗?” “没有,不合适。”风岚的视线落在旁边已经空了的酒坛上,一时间有了喝酒的欲望。 邝鹤闲似乎看了出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唉,没事,待会儿我们去喝上一宿!”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话暗骂邝鹤闲是个闲人,也有赶她走的意味。 邝鹤闲心中不爽,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带孩子吗?我也会带啊。” 风岚立马看了邝鹤闲一眼,眼中意味明确,满是嘲讽,之后便跳了下去,任由邝鹤闲在风中狂怒。 柳淳熙第一次见到邝鹤闲是在一个夜晚,那晚流芸被岚姨叫了过去,不知会说什么,屋内就只有柳淳熙一人,她在站在窗台旁,望着天上寒冷的明月。 她又想起来母后自尽的那个夜晚。 她正难过时,自己身前的窗台有了动静,她细细一看,原是一颗小石子落在了上面,可石子怎会从天而降? 这时的柳淳熙还没见过太多黑暗,所以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时,心中第一时间是感到好奇,她将脑袋伸出去张望,但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她心想难道真的是石子自己掉下来的? 她将脑袋往回缩了几寸,这时一个小石子又掉在了她面前,柳淳熙眨了眨眼,彻底消失在了窗前,躲在了一边。 果不其然,一颗小石子被丢进了屋内。 柳淳熙刚开始以为是岚姨,可岚姨素来严肃,怎会和她这样玩耍?她便想去见见这人的面容,能和她这样玩耍的人又怎会是坏人? 此时屋内已有了三颗小石子,于是柳淳熙再次出现在了窗前,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下一瞬落了两颗小石子下来,就像暗处那人十分激动。 她笑着看向前方,目光没有落在实处。 小石子一个接着一个落下,还摆成了一个竖列,像是在对柳淳熙招手。 柳淳熙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出了房屋,她跟着小石子指引的方向前进,在行宫左绕右绕。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长廊,突然眼前再没有石子了,可她面前还是没有人,柳淳熙有些失落,看来那人不愿见她。 她正要转身离开时,一颗小石子又掉落在了她的脚边,柳淳熙顿时喜笑颜开,继续跟着小石子走。 行宫内有一竹园,柳淳熙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此处。 月光如银丝洒在高竹上,为这一处笼罩了一层轻纱,风在此时也十分温柔,虽依旧是在冬日,但没了记忆中的寒冷,它穿梭在竹林间,竹叶轻轻摇曳,沙沙作响。 柳淳熙的心被这美景抚平,平静了许多。 耳边传来了声响,似乎是鸟类站立在了竹枝上,柳淳熙转头一看,有一人正站竹枝上。 一袭红衣如同烈焰般炽热,但又在月光的照耀下,添了几分温和。 红衣美人面容惬意,一手背在身后,运用轻功从竹上轻轻跃下,步伐轻盈潇洒,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她腰间系着一把长剑,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晃。 她的目光落在柳淳熙脸上,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柳淳熙不禁看呆,她怔怔地想,她或许是遇到母后口中说的仙女了。 可美人一开口,柳淳熙心中的遐想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来,小公主,让我摸摸你的骨。” 邝鹤闲计划了许久,特意安排她们两人在此处见面,装了把大的,她原以为柳淳熙会听话的走上前来,可在她开口后,这小公主怎么警惕地后退了? 不应该啊? 她可是想了许久才想到了这种出场方式,她还好不容易找到了风岚不在的时间。 第38章 这小公主的反应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柳淳熙现下心中警惕,细细观察着这个怪人的反应,刚转身想要逃跑,就被这人从后面抓住了。 邝鹤闲抓住柳淳熙肩膀,把人转过了身,后又双手托住柳淳熙的腋下,将人托了起来,然后抱在怀里。 柳淳熙立马开始挣扎,双腿蹬得老快,可惜腿太短了,在被抱在怀中时都没有碰到邝鹤闲一下。 完了,要被坏人抓走了。 柳淳熙双眼含泪,心中后悔。 待她被邝鹤闲抱住后,柳淳熙就完全被人禁锢住,动弹不得,邝鹤闲一边不紧不慢地摸着柳淳熙的骨,一边哄着:“哎哎,别怕啊,我不是坏人,就是想要摸摸你的骨。” 这一摸可不得了啊,邝鹤闲神色顿了一下,随后激动得将人托举起来,举过头顶。 她仰着头笑道:“喂,小公主,你要不要跟着我学武?”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从手中流过,日升月落,星辰更替,不经意间就到了新的一年。 除夕当日,即使冬风凛冽,柳淳熙也不觉寒冷,晚间,她刚在邝鹤闲的教导下练完剑,到如今也练了一个多月了,每天都是挥剑等简单的动作,但柳淳熙没感到厌烦,她很喜欢。 邝鹤闲怕剑伤到她,于是给她削了把木剑,这是柳淳熙的第一把剑,不过这把剑只有在她练武时才会在她手上,每晚练习完木剑都会被邝鹤闲收起来,因为邝鹤闲告诉过柳淳熙,不能让风岚和流芸知道她习武的事。 因这一原因,柳淳熙还骗了风岚,说自己每天去竹园读书,弄得她每每见到风岚都十分心虚。 今日依旧是练到了黄昏时候,柳淳熙将木剑收回剑鞘,随后自然的张开酸软的双臂,下一刻她便被人举着腋下抱了起来,往竹林外走去。 第34章 邝鹤闲颠了颠怀中的柳淳熙, 心想这小公主倒比刚见面时重了些,这样也好,刚见面那会儿也太瘦了些。 她收紧手臂, 说:“小公主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柳淳熙乖乖回道:“回师尊,今日是除夕。” 听柳淳熙又那样说话, 邝鹤闲一阵牙疼:“都说了, 我若问你, 你直接答就行, 说劳什子前面那句。” 柳淳熙的双手环住邝鹤闲的脖颈:“但师尊也一直叫我小公主。”后又想到岚姨一直叫她殿下,心中低落:“岚姨也一直叫我殿下。” 这一下邝鹤闲终于觉出了味儿,心道原来这小公主在想这些, 于是揉了揉柳淳熙的脑袋, 好笑道:“那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孟冬是我的小名,”柳淳熙许久没有说过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这是我母后给我取的小名。” 也只有她母后会这样叫她,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听到有人这样唤她了。 邝鹤闲的脑中回忆着那位女人的样子, 又想到柳淳熙如今的处境, 心中柔软,便答应了:“好吧。” “孟冬。” 柳淳熙的双眼立马迸发出光亮,环着脖颈的双手不自觉收紧。 从竹林出来, 回到了院中,今日邝鹤闲没有在廊头就放下柳淳熙,因为她没在院中看见风岚两人。 将柳淳熙放下后,邝鹤闲说:“嗯?风岚和你的小刃去哪里了?” 风岚平日里都是在院中教导流芸武学,往常这般时间这两人都还在院中练习, 但今日怎么没了人影。 邝鹤闲嗅了嗅空气,脸上露出了然, 她把柳淳熙手中的木剑收了回来,牵着她走去了厨房。 在离厨房不远处,邝鹤闲停了下来,她从窗户看到了里面忙着的两人,轻轻推了推柳淳熙,“去吧,你岚姨在包饺子呢。” 柳淳熙知道邝鹤闲不能被流芸看见,于是点点头,说:“我可以让岚姨多包一些,等到半夜我可以带师尊过来吃饺子。” 邝鹤闲想到风岚包饺子的手艺,一时间有些嫌弃:“不必了,你们吃就行,但是别吃太多了,待会儿师尊带你去一个地方。” 柳淳熙一走近厨房,流芸就迎了上来,“殿下殿下,快看属下包的饺子!”她伸出手向柳淳熙展示她包的饺子,很好看也很饱满。 柳淳熙伸手接过,“你包得真好看。” 流芸得到了夸赞,心花怒放,又跑回了灶台,更加奋力地包着。 柳淳熙走近风岚,想看看岚姨包得怎么样,她没注意到风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张开嘴正要夸赞,结果话语堵在了口中,岚姨手上的真不像个饺子,比起流芸的可差远了,她停顿了会儿,想想该怎么夸赞。 风岚注意到柳淳熙面露难受,叹息一声,她这饺子的确受不起殿下的夸赞,她喊道:“殿下。” 本是问好,柳淳熙却无端听出了其他的东西,昧着良心忙说着:“岚姨包得饺子一定很好吃!” 风岚看着小公主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这么一句,一时觉得好笑,“那殿下待会就多吃一些。” “嗯!”柳淳熙见两人包饺子,心中也痒痒,正想要帮忙时,却被拦下了,风岚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做这些,这种事情交给属下就行。” 流芸也在一旁点头,柳淳熙只好气馁地说:“好吧。”随后便出了厨房,坐在廊边发呆。 柳淳熙撑着脑袋回想着曾经,她是会包饺子的,以前她母妃还在世时,会亲手包一些饺子给她父皇,她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 往常的除夕夜,她会在待在宫中,等宫中宴席结束后,父皇便会来到母后的宫中,他们三人会坐下一起吃母后包的饺子,但如今三人中只有她一人,柳淳熙感到了一丝落寞。 正低落时,自己的脑袋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她低头一看,脚边是个纸团,柳淳熙心中的阴郁消失不见,她打开纸团,正如她所料,是她师尊写的。 纸团上写着:今夜亥时,等我。 柳淳熙抬头一望,便看见房顶一人正垂着脑袋看她,她对着那人点点头,心中如暖流流过。 吃完饺子后,风岚便对柳淳熙和流芸说:“天色已黑,殿下快些睡吧。” 行宫中有风岚,所以流芸不需要在柳淳熙门外守夜,柳淳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就张望一下开着的窗户。 终于窗外传来了声响,有一人影正站在窗外,修长的影子透进房内,柳淳熙欢喜地坐直身子,掀开了被子,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近了窗户。 刚走到那处,柳淳熙便被一个温暖的斗篷罩住,同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了起来,她听到邝鹤闲说:“走吧,师尊带你去一个地方。” 邝鹤闲拉了拉斗篷的帽子,柳淳熙的脸瞬间被毛绒绒的帽子盖住,温暖极了。 邝鹤闲运着轻功朝着灯火通明处走去,她就知道柳淳熙不会披斗篷,还好她有先见之明。 到了目的地,柳淳熙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夜幕降临,万盏灯火亮起,四处都洋溢着幸福与温暖。 街道两旁高悬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它们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晃进了柳淳熙的心里。 她的眼珠四处乱转,几乎都要看不过来了,街上有卖灯笼的,有卖糖人的,还有喷火的…热闹非凡。 她仰着头看向邝鹤闲,在看见邝鹤闲点了点头后就朝着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奔去。 柳淳熙只有来这行宫时才会出宫,往年的除夕夜也是在宫中度过,宫中的宴席华丽豪奢,但比起民间,总少了些人情味。 她是第一次来到除夕夜民间的市集,只一眼她便爱上了这里,柳淳熙心中不自觉地想着,若是她能时常来到这些市集该多好。 邝鹤闲看着满心欢喜的柳淳熙,眼中溢出温柔,她想着,小公主这般性子就该生活在自由自在的民间,虽没有公主的身份尊贵,但也好过被困在皇宫。 她任由着柳淳熙四处跑动,看看这看看那,这时她看见柳淳熙停在了一个卖灯笼的摊子处,面色纠结。 邝鹤闲走了过去,柳淳熙正低头摸索,显然,小公主忘带钱袋了。 于是邝鹤闲难得大方一次,揉了揉柳淳熙脑袋,问道:“你想要买哪个?师尊来给钱。” 柳淳熙脸上闪过一丝喜意,但随后又低垂着眼:“这…不太好吧,怎么能用师尊的钱?” 邝鹤闲从钱袋拿出了银子,闻言笑道:“师尊比你大,这样做不是应该的吗?” “买吧,不用在意,你若实在不好意思,那你日后就给师尊买坛酒来还。” 这样柳淳熙终于不再顾虑,伸手指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灯笼,邝鹤闲觉得这兔子和柳淳熙相像极了。 之后邝鹤闲牵着柳淳熙的小手在街上穿梭,防止柳淳熙被人流冲散。 邝鹤闲正放松时,突然瞥到一抹白色,她顿时愣在了那里。 那身影… 她转过头去,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和热闹的场景隔着一道屏障。 邝鹤闲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心跳加速,竟忘了躲避。 第39章 或许她的目光太过炙热,炙热到刺穿她们隔着的人群,落在了那人身上,下一刻,那位身着白衣的人回望了过来。 在喧嚣的人群中,有两人对视着。 那一瞬间,周遭的吵闹消失不见,时间仿佛停止,她们眼中的情绪变得异常明显。 邝鹤闲握着柳淳熙的那只手在不断轻颤,惹得柳淳熙注视,她顺着邝鹤闲看的方向望去。 那里站着一位美人。 那人面容清冷脱俗,眉眼如画,脸上无悲无喜,流露着淡淡的疏离与落寞,宛若晨间的霜雪,但她眼中的情绪又十分热烈。 美人身着一袭白衣,裙摆随风飘动,她正朝着她们两人走来,步态轻盈,不惊风月,随着美人越走越近,邝鹤闲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捏得柳淳熙生疼。 但柳淳熙抬头看着邝鹤闲的神色,默默将疼痛咽了回去。 很快美人就站在了她们面前,而邝鹤闲低着头不敢对视。 美人先是看了一眼邝鹤闲,随后又将目光落到柳淳熙脸上,柳淳熙没由来感到慌张,她躲到了邝鹤闲的身后。 美人的目光又回到了邝鹤闲身上,轻启朱唇道:“好久不见,鹤闲。” 邝鹤闲的呼吸一滞,僵硬地露出微笑:“嗯…好久不见。” 之后她们带着柳淳熙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邝鹤闲与美人站在岸边,柳淳熙则坐在台阶上,看着满是花灯的河流。 或许是柳淳熙在的缘故,邝鹤闲与那美人的谈话很小声,让柳淳熙听不清,但她看见她师尊与那美人的神色都不好。 不知她师尊说了什么,那美人平静的脸上有了怒意,下一刻,她师尊便被扇了一巴掌,柳淳熙立即睁大双眼。 美人的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她离开的脚步沉重又急促,经过柳淳熙身边时,柳淳熙脸边的发丝微动。 待人走远后,邝鹤闲还站在原地,一脸落寞,柳淳熙也紧张起来,她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扯了扯她师尊的衣摆。 随及邝鹤闲努力扬起微笑,微微俯身,一双温暖的小手就摸上了她的脸颊。 柳淳熙对着那张脸吹了吹:“不痛不痛,已经被孟冬吹飞了。” 这一刻,邝鹤闲突然落泪,她捏了捏柳淳熙的小手,笑着说:“师尊不痛。” 柳淳熙这时无法理解,为何师尊一边说着不痛,又一边流泪? 她的师尊又因何悲伤?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夜不能寐。 许多年后,柳淳熙才明白她师尊那时的痛苦都来自相爱却无法靠近,想要远离又无法割舍的纠结。 爱让人痛苦,因为它常常伴随着求而不得的遗憾。 每一次的回忆都如同溺水,每一次的思念只会割开人的喉咙,让滔滔江水灌入肺里,使人渐渐沉没。 这是柳淳熙也无可避免的。 第35章 五年后, 一道密信从京城传出,携着风雪送到了风岚手中。 风岚看着手中的密信,脸色逐渐凝固。 柳淳熙今日练完剑回到院中, 发现岚姨和流芸正在院中等她,流芸一脸喜色, 她不禁询问道:“发生什么了?这么开心?” 不等岚姨说话, 流芸就跑了过来, 说:“殿下, 我们马上就要回京了。” 柳淳熙脸上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她抬眼看向岚姨,看见岚姨点了点头后, 柳淳熙的双手开始轻轻颤抖。 流芸察觉到柳淳熙的脸色有些僵硬, 她放开抓着柳淳熙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殿下…不想回去吗?” 柳淳熙回过神来,收敛神情,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高兴过了头, 有点不相信是真的。” 流芸闻言又笑了起来,将京城传来到密信摊开在柳淳熙的眼前:“不是假的,是真的, 殿下,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柳淳熙缓缓接过密信,看着上面的文字,这是她父皇的字迹。 启程的日子在五日后。 是啊,终于可以回去了, 可她…为什么没有那么高兴呢? 那晚柳淳熙一整晚没睡。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本是心灵放松的时刻,柳淳熙却怎样都无法入睡。 脑中像有着无数理不清的线团,扰得她内心焦虑,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时间在一刻仿佛失去了作用,无比漫长。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屋内时,柳淳熙已快被过去的记忆折磨到疯癫。 望着那一缕光明,柳淳熙这时才知道,自己并没有五年前那样期待回京。 这五年的时光已在她心上烫上了烙印,无法消除。 她向往民间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是作为一个庶民。 可皇命难违,她只能回京。 …… 寒风凛冽,洁白无瑕的细雪落到竹叶上、人的身上,两木相击的声音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中回响。 邝鹤闲一身红衣,手中木棍触地,随及翻了个身跃上了枝头,她低垂着眼,看着底下快要与雪融为一体的柳淳熙。 柳淳熙衣诀飘飘,身形挺拔,比五年前高了许多,宛如高山的猎鹰立于无边的雪原之上,她手持那把木剑,雪花飘到剑上,融化成水,滴到了雪地上。 她眼中含笑,即使面对比她强大许多的邝鹤闲,她也不乏自信,几瞬过后,邝鹤闲突然出招,木棍直袭柳淳熙的手臂。 柳淳熙同样以闪电般的速度奔向邝鹤闲,她的剑法刚猛有力,击打在木棍上发出有力的声音,而邝鹤闲身形多变,以柔克刚,一根木棍在她手中倒像是柔软的柳条。 这场比试持续了许久,“唰”的一声,木剑被挑飞,立在了积雪中。 柳淳熙畅快地笑了笑,眯着眼对邝鹤闲说:“这次我又在师尊手中多过几招。” “是啊,为师能教的都教给你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邝鹤闲将木棍随意一丢,快步走到一旁,将挂在竹枝上的斗篷拿了过来,披在了柳淳熙身上,“这几年的冬日越来越冷了,还是把斗篷好好穿上。” 柳淳熙背上了地上的一个包裹,她本轻松的和邝鹤闲翻过行宫的墙壁,但听到这里后,她的神情黯淡下来,她叹道:“是啊,冬日一年比一年冷,今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冻死在雪中。” 她回头望着一个方向,心想不知道京城的冬日是否也像这里寒冷。 柳淳熙与邝鹤闲行走在除夕夜的街道上,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但脸色并不轻松,今年的街道比往年还要冷清。 虽然街道上的人依然很多,但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是愁容,远没有柳淳熙在这里过的第一个除夕夜时轻松。 街道的角落里蜷缩着许多乞丐,还有些新进来的流民,四处望去,满是萧条,而究其原因,柳淳熙也十分清楚。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撕下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既已下定决心,就不要去想了。 今晚过后,她便不再是南燕的公主,她也不再叫柳淳熙,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和邝鹤闲朝着城门外走去,今年的流民比往年多,如今又是除夕夜,城主慈心仁厚,特意将城门关闭的时间延后,让一些流民进城躲避风雪。 柳淳熙一路上见到了许多衣衫单薄的人,他们环抱在一起取暖,可冬日的寒冷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被抵抗。 每看一眼,她的心便沉重一分,于是她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柳淳熙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只要出了城就好了,出了城后她便不再是公主,这些苦难便和她没有关系了。 三日前,邝鹤闲曾告诉过她,她不会进京,于是柳淳熙今日打算后与邝鹤闲道别:“师尊,父皇几日前传来了信件,我马上要回京了。” 回京后…或许就见不到你了,也见不到这民间了。 柳淳熙原以为她师尊会惊讶地朝她询问,但是没有,她师尊似乎早就料到今日之事,在她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神色平静地问道:“你想回京吗?” 柳淳熙愣了愣,她心中是不想回去的,可她…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邝鹤闲便弯着腰又问了一遍,“告诉师尊,你想回京吗?” 这样担心的神色与她记忆中母后的模样重合,柳淳熙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奋力摇着头,“不…我不想回京。” 邝鹤闲一把抱住她,安慰道:“那便不回,师尊带你走。” 在她心里,师尊是个很厉害的人,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年仅十二岁的柳淳熙的心中燃起希翼,她开始在心中幻想着自己远走他方的样子。 可她跟着师尊走了后,岚姨和流芸又该怎么办? 若她一声不响地离开,岚姨和流芸一定会被父皇处罚。 她抬头恳求道:“师尊,把岚姨和流芸也一起带走吧。” 邝鹤闲没有拒绝,只是说:“先别告诉你岚姨和流芸,我们先一步离开,到时候师尊会派人在她们回京的途中带走她们,装作是被杀手追杀丧命的样子。” 第40章 “你…也会死在那时。” 就这样,柳淳熙答应了,她向往自由,不想再回到满是束缚的皇宫。 她低着头快速走着,不再去看周围。 快了,快了,马上就出城了… 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柳淳熙已经看见了城门的影子,她的脚步不断加快,这时她的簪子掉在了地上,柳淳熙俯下身去捡。 她在这时看到了一个待在角落里的人,是一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 这人目光呆滞,头发散乱,衣裳破旧,手臂和身上还有着几道伤口,伤口没再流血,但是和雪混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可怕。 柳淳熙被养在宫中从未见过血腥,哪怕是在民间待了五年,见了许多难民,但也没有见过有人身上布满许多伤口。 她不禁停了下来,邝鹤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打量了几下,说:“她杀了人。”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晚间吃了什么。 “师尊如何看出?” “这人的身上满是剑伤,脸上的鲜血呈喷射状,这只会是她割开了一人的脖颈,然后鲜血洒在她脸上。” 柳淳熙艰难地咽下口水,声音沙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人看起来明明不想杀人。 邝鹤闲收回目光:“谁知道呢?如今的世道,这样的事很常见。” 她轻轻拍了拍柳淳熙的肩,“走吧,快要出城了。” 她拉着柳淳熙的手向前走去,在走了几步后,柳淳熙突然甩开她的手,朝着角落那人走去。 邝鹤闲没有拦着,若是那人出手,她有把握立马将柳淳熙护在怀中。 柳淳熙缓缓走近那人,在雪地中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她解下斗篷,轻轻搭在了那人的身上,即便如此,那人也没有任何反应,若不是看到这人起伏的胸口,柳淳熙都要以为这人死掉了。 没再多话,柳淳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去,朝着她向往的自由走去。 邝鹤闲等柳淳熙走近后,将人抱了起来,小公主的年龄太小,没有斗篷她怕小公主染病,于是将人抱在了怀中,运起轻功离开。 邝鹤闲在城外一处骑上了一匹马,柳淳熙闭着眼将脑袋埋在邝鹤闲的颈间,可没埋多久,她还是抬起了头,入目是比城内还要坏的场景,离城越远,那里的百姓就更艰苦。 她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血肉,但柳淳熙没有感觉到。 她的注意力都被那些苦难吸引。 骑行很长一段距离后,邝鹤闲突然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于是停下了马,之后柳淳熙一跃而下,俯身跪在了雪地上。 “师尊,我…不想走了。” 邝鹤闲眯了眯眼,也跳了下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淳熙,问道:“你可知回了京城你会怎样?” “徒儿知道。” “你可知师尊不能踏进京城,若你在京城出了什么事,师尊救不了你。” “徒儿知道。” “你可知这次回京之后,你很难再次离开。” “徒儿知道。” 眼见说不通,邝鹤闲冷哼一声,一脸气急了的模样,“最后一个问题,原因。” 柳淳熙的额头贴着冰冷的雪地,一字一句道:“徒儿今年十二岁,已当了十二年的公主,也就意味着受了百姓十二年的爱戴。” “父皇这几年大征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流民一年比一年多,吃不饱穿不暖,烧杀抢掠的事件频发…” 邝鹤闲打断道:“你想规劝你父皇?” “是。” 邝鹤闲残忍地打破柳淳熙的幻想:“可你父皇是天子,天子…是不会有错的。” 柳淳熙深吸一口气,身子颤抖:“天子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看着这人坚定的模样,邝鹤闲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曾经也如此坚定,可那人的结局是什么? 那人的结局便是溺亡于冬日的池水中。 她的额头抽痛,声音也变得低哑,“你身为公主,不能参与朝政,又如何规劝你父皇?” 柳淳熙有些激动地抬起脸,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徒儿会的,徒儿一定会参与朝政,等到徒儿在朝中有了自己的势力,南燕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 “何况还有柳澄,柳澄是太子,今年已经五岁了,悉心教导下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明君。” “难,难啊。”邝鹤闲叹息一声,她深知柳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柳澄在他的教导下不会 成为一个清明的人,她不忍心让她的小公主经历那一切。 “若是…他们两人都达不到你的要求呢?” 柳淳熙愣了一瞬,随后面容逐渐冷静,口中的却是大逆不道的话,“那便…去找一个能够实现这些的人。” 邝鹤闲睁大双眼,笑了起来,笑着柳淳熙的天真,笑着柳淳熙的渺小。 “若是找不到呢?” “那便…徒儿来当。” 邝鹤闲顿时愣在了那里,她的脸上显露出悲伤,“可你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当皇帝。” 柳淳熙低垂着头,眼中满是坚定,“想到得到什么,必得失去什么。” 邝鹤闲望着柳淳熙,仿佛望着许多年前的那人,她在一刻突然释怀了。 罢了罢了,既是一家人,都一个样,又怎会被她三言两语劝走? 她望向京城的方向,说:“你既然愿意为了南燕的百姓放弃自由,那便去做吧。” 她和她娘都是一个执拗的人。 第36章 那晚柳淳熙和邝鹤闲再次回到了行宫。 柳淳熙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便不知有两人在她房顶谈话。 风岚给柳淳熙喂了药之后便跃上屋檐,对着正在喝酒的人问道:“怎么回来了?” 邝鹤闲咽下一口烈酒,“这你就要问她了。” 风岚不说话, 只看着邝鹤闲,等邝鹤闲实在受不了她的目光之后, 就答道:“和她母亲一样。” 风岚脸上没有太惊讶, 邝鹤闲抬眼望去:“你知道?” “之前有些猜测, 不过一直不确定。” 邝鹤闲嗤笑一声, “哼,现在确定了。”她没有将柳淳熙带走,心中不爽, 逮着人就乱呛。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 只在屋檐上默默守候着。 等到第二日柳淳熙清醒后,风岚正要下去时,邝鹤闲突然开口说道:“我马上要离开了。” 风岚知道她不能进入京城,于是点点头, 等着这人的后话。 “风岚,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多余,毕竟小公主是小姐的孩子,但我还是想说。” “她是我的徒儿, 照顾好她。” 风岚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但邝鹤闲知道,这人不会不管。 不是为她,而是为了苏璇黎。 …… “我师尊名为邝鹤闲。” 白逸思呆呆地望着柳淳熙,等着她的话语, 可柳淳熙说了那句后便没再说话,她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不禁瞪大双眼:“没了?” 柳淳熙十分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说:“没了。” 白逸思怒笑道:“殿下是在玩我吗?” 柳淳熙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淡然道:“不是你问我师尊是谁吗?我已经回答了。” 白逸思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此时恨得牙痒痒,但她也无处发作,毕竟柳淳熙说的是实话。 白逸思收敛自己的神情,手指勾起柳淳熙一缕发丝,缠绕了几圈,她故意凑近柳淳熙,说:“殿下还真是狡猾。” 柳淳熙轻轻扯过自己的发丝,说:“你也不差。” 几日后秋猎结束,众人返程回京,刺杀一事还在调查,不过柳淳熙觉得以那些人的水平恐怕也只能找到和东辰有关的这个线索。 回京后皇后夜晚又梦魇了,下人通报后柳帝便立即起身前去陪伴苏璐樱,一直以来柳帝对苏璐樱更多的是看在她皇后的身份上敬她,其中的爱意恐怕没有多少,这是宫中人都看得出来的,可如今的柳帝对待苏璐樱像是变了一个人,宫中众人心思各异。 除此之外,柳帝回京不久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景和十九年十月初三,静妃薨于半夜。 与此同时,一人冒着夜晚的寒风敲响了大理寺的大门。 静妃是张尚书的女儿,也是柳帝身边的老人了,同时也是太子柳澄的生母,因为生下柳澄后身体便一直不好,于是柳帝便将柳澄交给皇后扶养。 柳帝对静妃没多少喜爱,若不是她生下了柳澄,恐怕也到不了妃位。 如今静妃离世,柳帝自然也没什么感觉,他让人按着妃位的等级将她好生安葬,这事便在他心中过去了。 苏璐樱在和柳帝前往祠堂哀悼之后便回了自己宫中,她在外人面前做了好一通戏,如今眼下泛红,疼得很。 她斜靠在榻上,以手撑头,素馨正在用打湿的帕子给她擦着眼,苏璐樱闭着眼任由人动作,在素馨要移开手时,她一把握住了那只手,顺着这人的指尖拿过了帕子。 第41章 素馨里面收回手低着头,她听到苏璐樱说:“哼,静妃终于死了,我眼前也终于清净了。” 苏璐樱又擦了几下眼下,然后将手帕递给了素馨,素馨去将帕子扔回了盆中,现下屋内没有其他人,她便想去外面叫人将盆端走。 苏璐樱斜着眼看着忙活的素馨,开口道:“一会儿再倒,先来给我捏捏肩。” 素馨身形一顿,随后应下:“是,小姐。” 苏璐樱在素馨的手下逐渐放松,她望着认真给她捏肩的人,心中一时想到了以前,那时她还是苏府的小姐,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她身边有着姐姐,有着素馨… 想到这里,苏璐樱便又想起了那晚,那晚她不过是去静妃面前说了几句话,结果当晚这人便忧思过重死去。 那日晚间,苏璐樱让素馨拿着一件白色绣花斗篷,一起去了静妃的宫殿。 入秋后静妃的咳嗽愈加严重,此时卧病在床,她见苏璐樱来了,便想起身行礼,不过苏璐樱也没真让她下床,只抬抬手说:“天气寒冷,妹妹还是躺在床上吧。” 静妃咳嗽两声,观苏璐樱神色猜想这人来者不善,“咳咳…谢娘娘。”静妃的贴身宫女扶着她坐了起来,安静地望着坐在另一头床边的苏璐樱。 苏璐樱打量着静妃苍白的脸庞,心中痛快,挥了挥手,素馨就将手中的斗篷递上。 “这是昨日皇上赏赐的一顶绣花斗篷,说是天气渐凉,得好生穿上,可不能染上了风寒,不过…”苏璐樱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微妙又略带讥诮的弧度,“不过本宫的身体向来很好,这十月的天对本宫来说也不算冷,本宫思来想去便就想到了妹妹。” “这不,给妹妹送斗篷来了,这斗篷厚实,给妹妹刚好。” “多谢娘娘,也就只有娘娘还挂念着臣妾,”静妃脸上笑着,但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她偏头对着自己的宫女说:“还不快去给娘娘倒茶。” “是,娘娘。”那宫女乖乖倒了一杯茶递给苏璐樱,素馨手中的斗篷在进来时便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于是伸手接过,可惜茶水太烫了,一下没有拿稳,茶杯便倒向了那宫女,静妃神色一变。 杯盏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苏璐樱的目光落到了那宫女被烫红的手上,又转眼看向面带愠色的静妃。 她伸手捂住嘴巴,看起来十分震惊,“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妹妹,这茶水太烫了,素馨虽是个丫鬟,但她的手向来娇嫩,一下没有拿住,摔了妹妹宫中的东西,妹妹…应该不会生气吧?” 苏璐樱已暗讽了静妃两次,再好脾气的人恐怕也不能一笑而过,更何况两人本就有过节,现下静妃也不装了,她让宫女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又让屋内的所有人出去。 等人都出去后,静妃的脸上依旧挂着淡笑,但不热烈,就像是冬日的阳光,明亮但没有温度。 她直接开门见山说:“娘娘今日前来可是想来说什么?” 眼见这人不装了,苏璐樱也不打算绕弯子了,“没什么,只是今日看着秋风吹落的枯叶,不知为何本宫想到了张尚书…” “听闻张尚书有一个当县令的侄子。” 静妃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紧紧地盯着苏璐樱,瞳孔颤动,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你…你…” 苏璐樱冷笑一声,“今年南燕发生了这么多事,张尚书年岁已大,当年陈曦年将军死去时好像就是这样的年龄,妹妹是张尚书的女儿,该嘱咐他好好保重身子啊。” 静妃低垂着头,胸脯剧烈起伏,神色几经变换,随后她一下抬起头,伸手抓住了苏璐樱的手臂,语气急切:“你恨我,我也认了,你给我下毒,让我成了如今这副病体,我也没有说什么,就连澄儿我也同意交由你扶养,这些都是我们宫中的事,可我父亲没有害死孝璟皇后,咳…咳咳…” “我…咳…我不知你是如何得知当年那些事的,但是…但是那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你告诉皇上,也不一定能查出来,你若是恨我,你就…你就拿我撒气,你拿我撒气就好。” 苏璐樱任凭眼前这人哭泣,眼神冰冷,不为所动,静妃瘫坐到床上,眼中没了光芒,几瞬过后她突然动了起来,她一下跪在了地上,求着眼前高高在上的人。 苏璐樱冷眼看着伏在地上这人,那地上还有方才茶杯的小碎渣,静妃双手放在地上便被碎渣刺伤,丝丝鲜血冒了出来,但苏璐樱并不在乎。 她叹息一声,起身蹲了下去,勾起静妃的下巴:“妹妹这是什么话?本宫怎会恨你呢?你几乎与本宫一同入宫,本宫可是喜欢得紧啊。” 话落她甩开了静妃的脸,静妃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滴,下巴上也有了一个红色的印。 苏璐樱站起身来,嘴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正在极力压抑快要喷发的情感,她起唇说着,一字一句都让人感到寒冷,“你也配提姐姐?本宫当年说过会让你痛不欲生。”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当年苏国公身死没有你们张家从中作梗。”若是爷爷没死,姐姐就不会自尽。 这一句句彻底将静妃钉在了原地,她心中慌乱,为什么?为什么苏璐樱会知道当年的那么多事?为什么? 她想要伸手抱住苏璐樱的双脚,但被苏璐樱一脚踹开,静妃瘫倒在地,忽然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姐姐的死难道就没你一份!” 苏璐樱蓦地转过头,抬脚朝着静妃走去,但被素馨拦住了。 素馨紧紧抱着苏璐樱,劝道:“娘娘!娘娘不能动静妃啊,静妃身上可不能留痕迹。” 苏璐樱此时已被愤怒蒙蔽,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她挣扎着:“她一个将死之人,本宫还怕她吗?” 静妃疯笑着:“哈哈哈,你自然不必怕我,可你怕孝璟皇后啊,你死之后敢去见见她吗?” “素馨,放手!” 素馨摇了摇头:“娘娘消气,打不得啊。” 她凑到苏璐樱耳边,“静妃好歹是个妃位,又是太子的生母,若打了她,今日之事传出去后,难免不会和柳澄离心,到时不利娘娘的计划,何况…今晚静妃动了这么多心思,能不能挺过今晚都是未知。” 这下苏璐樱终于冷静了,她收敛自己的情绪,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若是想要你父亲安好,那便继续当你的静妃。” “从前如何过的,日后也如何过,只怕…你也没命过。” “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上。” 说完便跨过静妃离开了屋子,留下静妃一人躺在地上哭泣,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又因情绪波动过大咳嗽起来。 手中传来湿润的感觉,静妃垂眼一看,入目皆是红色,“哈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她无力地看着四周,眼神空洞,脸上满是后悔,嘴里不停喊着报应二字,在昏过去之前,她喃喃道:“苏璐樱…我在地下…等着看你的报应…” 之后她宫中的宫女将人抱上了床,又请了太医诊治,一两个时辰后便醒了,醒后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了床,人们都以为她没事了,结果那晚深夜却走了。 第37章 思绪回到现在, 苏璐樱冷笑一声,她早就说过不会放过她,当年的那些人她都不会放过。 她望着窗外被秋风吹落的枯叶, 眼中翻涌着狠厉。 静妃,你只是开始。 到了夜晚, 宫中还有许多人谈着静妃的事, 听得苏璐樱心烦, 她不想再听到一个死人的名字。 半夜, 宫中静谧,原本闭着眼的苏璐樱突然睁开双眼,她看见床帘上印着素馨的影子, 冷声道:“让人去告诉皇上, 我的梦魇又犯了。” 话落,苏璐樱便尖叫一声,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门外的宫女听见动静纷纷跑了进来,她们看见素馨一边着急地安抚着皇后, 一边对她们说:“愣什么愣!还不快去告诉皇上!” “是, 是…” 一时间宫中又吵闹了起来,柳帝在得知这个消息时还在处理政务,在李德全说了之后, 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径直走了出去。 李德全拿起一件披风跟在柳帝身后说:“哎呦,皇上,皇上还是披件披风吧,外头风大。” 他看见柳帝脸上没有作假的担忧, 心中奇怪,皇上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皇后娘娘了? 而且皇后娘娘的梦魇之症似乎更加严重了, 几日前从静妃宫中回来后就犯了一次,今日哀悼后又犯了一次。 宫外寒风四起,屋内倒是一幅温情的模样,柳帝抱着瑟瑟发抖的苏璐樱,温声安慰着,“别怕别怕,璐樱,朕来了。”他口中喊的是苏璐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人。 苏璇黎。 她们姐妹二人实在是太像了。 如今苏璐樱看了许多太医都没有效果,依旧深受梦魇之痛。 那一晚,柳帝大怒,下了旨意,寻天下能士,只要能治好皇后的梦魇之症,重重有赏,顿时在南燕掀起了一番风波。 第42章 第二日上朝时,有人禀报:“听闻最近民间出现了位张道长,他会法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 说完后立即便有人站了出来:“法术?哼,不过是一派胡言,皇上,万不能听信啊。” 顿时朝中嘈杂起来,一方认为可以,另一方认为不行,争论不休。 柳帝沉吟不语,一会儿后大手一挥,说:“派人去把张道长带来。” 台下见皇上意已决,便没再说话,只是一些人在下朝时面色不悦。 三四个人走在一起讨论,没人注意到大理寺卿元初墨进了柳帝的偏殿。 晚间,柳淳熙被柳帝叫进了宫,身边跟着的是流芸,因为白逸思今早就不见了人影,为此柳淳熙心中不爽,这人当她公主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现下白逸思不见人影,柳淳熙想要发作也找不到人。 柳淳熙进了书房后,神情一顿,萧世子怎么也在此处? 虽说萧景玉如今被调进了羽林军,但他并不是皇帝的御前侍卫。 柳淳熙敛下心中的疑惑,“父皇,可是有什么事情?” 柳帝缓缓点点头,递给她一个纸折,柳淳熙接过来快速看了看,神色逐渐凝重。 柳帝见她看得差不多,便开口道:“这是今日大理寺卿元初墨亲自给朕的。” 纸折上是一人的口供,直指燕平县有人干人口买卖的勾当。 燕平县在南燕的西边,离西戎较近,同时那里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在先皇即位之前人口买卖这事铺天盖地,先帝上位后,派人大力打击了这种事,花费了许多年才使那些人收敛起来,如今不过二十多年,这种事便又兴起了,而且看这纸折上所写,燕安县人口买卖这事至少也有六七年了。 人口买卖大多是去乡下拐人,乡下房屋稀疏,人又没有城镇集中,随随便便就能拐走一人。 不过先帝即位之前的人口买卖是抓人去私采矿石,那时矿石的管制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所以有许多人都去买人来采矿,采矿是个技术活,稍有不慎矿洞就会坍塌,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但如今南燕内的所有矿山都被严格管制,每个矿山周围有派了人把守,想要私采矿石很难。 那么…现在的人口买卖又是干嘛的? 难不成真有不要命的人私采矿石?若真是这样,那燕平县的县令也脱不了干系。 短短几瞬,柳淳熙便在脑中想了许多,柳裕安脸上看不出情绪,他说:“人口买卖这事朕打算交给你们二人来做。” 柳淳熙与萧景玉立即应道:“女儿定不负父皇所托。”她悄悄瞥了一眼萧景玉,心想父皇今日之举意义在何? 让萧景玉和她一起去调查,那她便不能带着蛛丝的人,难道是为了看看萧景玉的实力? “臣必完成任务。” “报案那人还在大理寺,虽说呈了纸折,但你们还是亲自去问较好。” “那群人向来狡猾,此事万不能透露风声,你们可在深夜去大理寺,元初墨会带你们去见那人。” “是。” 刚说完,李德全便凑了上来,说:“陛下,已经酉时了。” 柳裕安一副回过神的样子,随后挥了挥手:“好了,你们退下吧,朕要去皇后那看看了。” 柳淳熙闻言眉头微皱,父皇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皇后娘娘了? 萧景玉跟在柳淳熙身后一步,他见这位公主似乎真没打算和他搭话,暗自叹息一声,还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脸上丝毫没有遗憾之意。 他嘴角含笑:“殿下,今晚我们在大理寺碰面?” 柳淳熙回过神来,随意点了点头:“嗯,就这样吧。” “那什么时辰碰面呢?” 柳淳熙此时心中正微妙着,只觉得她身边这人很吵,于是随口说了一个时间:“子时吧。” 像是看出这人不在状态,不知她是不想和他多说还是怎么的,总之萧景玉也没上赶着说话。 等走到宫外后,他看见柳淳熙的马车旁只站了一人,他记得那女子叫流芸。 真是…失望啊。 有趣的那个没来。 萧景玉想到那晚的场景,眼神在柳淳熙身上流转,他微微一笑:“殿下身边那位叫流丝的姑娘今日怎么没在身旁?” 流芸已经站在了柳淳熙的身边,柳淳熙隐秘打量着他,随后收回眼神,说:“她家中有事。” “殿下的确如传言中那般仁厚,”萧景玉看了一眼十分警惕的流芸,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这人的不自量力,不过这副神情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他脸上依旧是先前温和的模样,“不过殿下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毕竟殿下与那姑娘关系…非同一般啊。” 那晚他可是将这两人的神情看得十分清楚,那样的表情…她们不可能没有别的关系。 柳淳熙今日终于正视着萧景玉,她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剑,能够割开人的伪装,洞察人的内心深处。 萧景玉也在这视线中收起了自己的玩心,他先一步移开视线,拱手道:“殿下,微臣的随从还在那里等着,微臣就先告辞了。” “去吧。”柳淳熙盯着萧景玉的背影,直到萧景玉的背影化为一个黑点,她才收回视线。 但她心中没有丝毫放松,柳淳熙听出了萧景玉话中强调的词,她有些摸不准这人是在试探还是什么? 若是试探,即便她真和白逸思是萧景玉心中那样的关系,那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若有好处他又为何这般打草惊蛇? 思索片刻后不得其解,柳淳熙便将他归为危险的一类人,萧景玉这人心思深沉,不在边疆待着反而跑来了京城,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父皇将他调到羽林军可能也有这份考量。 回到府中后,白逸思不知在哪里混了一天,现下已经回来了,许是她也觉得自己没打声招呼就走,有些不厚道,于是在柳淳熙刚进屋时就讨好地迎了上来。 “哎呀,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才从宫里出来?” 身后的流芸看见了白逸思,立马就指着她说:“你还好意思说,没殿下的命令你竟敢私自离府。”她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惩罚这人的机会。 白逸思弯了弯眼,满脸不在乎,丝毫没把流芸的话放在心上,她说:“流芸姑娘也知道我是个乡下人,不怎么懂规矩。” 后又凑到柳淳熙跟前说:“想来殿下宅心仁厚,属下又是第一次犯,应该不会惩罚属下。” “殿下宽厚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借口!” “呵。”柳淳熙没有回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白逸思又马上倒了一杯水,推到了柳淳熙面前:“殿下快喝喝水,听起来殿下的嗓子应当不太舒服。” 柳淳熙怒笑一声,心道这人还真是放肆,但她心中又十分清楚白逸思不会无缘无故就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柳淳熙便对流芸说:“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对流丝说。” 流芸一脸不爽地退下了,“是,殿下。” 等人离开后,柳淳熙才开口问道:“说吧,你今日去干什么了?” 刚问完柳淳熙心里还有种查岗的诡异感,毕竟白逸思现在还不是她的,不过转念一想,她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所以问问这个也是正常的。 白逸思心里没柳淳熙想的那么多,她一点都不客气地坐在了凳子上:“那村子的人已经开始采摘药材了。” 柳淳熙心中冒出一丝了然,原来是这事,看来白逸思的确很重视那个药材,“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一天时间可不够你跑个来回。” 白逸思笑了笑:“殿下这就不必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闻言柳淳熙的心沉了些,现在有点麻烦了,她要去调查人口买卖的事,不能和白逸思一起去那个村子,而且白逸思这人也未必将询问得到的信息全部告诉她。 思及此,柳淳熙紧紧盯着白逸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得白逸思心底无端发毛。 柳淳熙拿起杯盏喝了一口,说:“我最近有其他事,那村子你便一个人去吧。” “什么事?” 柳淳熙愣了一瞬,她还以为白逸思会调笑道“你就不怕我不把信息告诉你吗?”,结果她问了这个? 柳淳熙扬了扬眉道:“没什么,一个人口买卖案件而已,若是顺利,几日就能回来。” 她抬起眼,发现白逸思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逸思问道:“殿下和谁一起去?” “萧景玉。”柳淳熙停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还有流芸。” 这下白逸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是跟萧景玉?” “你很讨厌他?” 白逸思撑着脑袋说:“当然了,萧景玉这人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样,烦死了。” “而且…他可不简单。” 柳淳熙给了白逸思一个安心的眼神:“不必担心,虽说现在还不清楚他的实力,但要真打起来,他未必能在我手上全身而退,况且我身边还有流芸。” 第43章 听到流芸的名字,白逸思顿时翻了个白眼:“就她?那还不如不带呢。” 第38章 柳淳熙闻言笑了笑, 她的目光落在白逸思的脸上,白逸思如今依旧戴着那副面具,但柳淳熙已经能够想象出来白逸思真实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她在脑中描绘着, 很可爱,她想。 于是她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而白逸思是个敏锐的人, 一下就捕捉到了柳淳熙眼中不同于平日的情绪。 她当下便起了心思, 白逸思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更何况屋内只有她们两人,更何况她知晓柳淳熙也喜欢。 秋猎结束后, 这样的事她们经常做。 没有犹豫, 她撑着桌子,脑袋往前一伸,在贴上柳淳熙时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试探, 发现柳淳熙没有抗拒后便吻了上去。 她先是轻轻贴着, 随后温柔吮吸舔舐,但柳淳熙眉头微皱,她可不喜欢这样的轻吻。 柳淳熙仰着头, 然后扯过白逸思的衣襟,将人往自己这里拉近,舌尖轻挑,白逸思却紧闭牙关。 她们没有闭眼,直视着对方, 所以柳淳熙看见了白逸思眼中的笑意,她有些不满, 另一手插进了白逸思的发丝,轻轻扯了扯。 头皮有些疼,白逸思眼中的笑意却更深,玩弄的心思没了,她一手按在了柳淳熙的后颈上,张开嘴任由柳淳熙的舌闯入她的口腔肆意掠夺。 柳淳熙扫过白逸思的上颚,激得人轻颤,她心中的不满这才消了些。 亲吻的时间很长,两人的动作也发生了变化,不知何时白逸思从撑着桌面变为了跨坐在柳淳熙身上,她双手环住柳淳熙的脖子,而柳淳熙双手环住她的腰。 体温渐渐升高,白逸思的眼神迷离,一些事情正向不可描述的方向转变,她吮吸了几下柳淳熙的舌尖,随后微微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白逸思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柳淳熙的眼中满是痴迷,而柳淳熙的目光落在白逸思的唇上,自然也没看见这互相试探之下的丝丝真情。 轻吻落在了柳淳熙的嘴角,随后是下巴、下颌、脖子,在白逸思吻上柳淳熙胸口的衣襟时,柳淳熙伸手抵住了白逸思的唇。 这一下让她眼中清明,她双手抬起白逸思的头,再次贴了上去。 半夜,柳淳熙与流芸来到了大理寺,萧景玉已等在了那里,他靠在墙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听见声音后,他转过头来:“殿下来了啊。” 柳淳熙点点头:“嗯,进去吧。” 流芸上前敲了敲门,几瞬过后,大门打开,门后的人是大理寺卿元初墨。 元初墨拱手道:“见过殿下、萧世子。” 柳淳熙与萧景玉嗯了一声作为回复,之后柳淳熙上前一步,伸手道:“时间紧张,元大人带路吧。” 几人跟着元初墨来到了一个屋子,他敲了敲门,在外喊道:“开门,是我。” 之后房门打开,露出一张胆小懦弱的脸,是位女子,里面的女子看见元初墨后面还有几人时,眼中涌出害怕。 元初墨安抚着她:“不必害怕,这位是岚越公主,另一位是萧家萧世子,你大可放心。” “是,是。”那人弯了弯腰,站在一边让开了路。 几人随及走了进去,元初墨轻手关上门,柳淳熙率先坐下,紧跟着是萧景玉。 柳淳熙见那人还站着,于是说:“不必站着,坐下说吧。” “是…是。”女子闻言慢吞吞地坐下,看起来十分拘谨,不敢正视她们任意一人的双眼。 从房门打开后,柳淳熙的视线就一直落在那人身上,这人实在是… 她站在角落,脸上的笑容勉强,仅一个坐下的动作都犹豫不决。 这不免让柳淳熙怀疑,这样一个人也敢冒着风险从燕平县来到京城报案吗? 柳淳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如实回答:“俺…俺叫刘春花。” 乡下人…柳淳熙心中的怀疑更甚,燕平县离京城不算近,且那里并不富裕,想要从那里来京城也得花费不少钱。 但她眼前这人的衣服鞋子都不像是能承担这笔费用的人穿的,柳淳熙问:“你是如何来的?” 不知想到什么,刘春花的脸上露出心虚,萧景玉目光随及一顿,元初墨在一旁说:“不用担心,殿下宽和,如实告诉殿下就行。” 刘春花这才继续开口:“俺偷偷藏在商队的货车上,跟着商队一起来的。” “哪只商队?” 萧景玉先刘春花一步开口:“是云远商队,从京城到燕平县的道路崎岖,且沿途民风彪悍,过往的行人时常会遇到抢劫,云远商队是南燕的第一大商队,实力雄厚,所以只有这一家商队在走。” 既然是第一大商队,那就更加可疑了,越大的商队,管理就更加严格,货车上多了一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显然萧景玉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与柳淳熙短促地对视了一眼。 “本宫听闻你报的案是燕平县有人做人口买卖的生意?” “对,那些人太可恶了,四处抓人,都已经好几年了。” “那他们都抓的是哪些人?”柳淳熙敲着桌面,“既然都好几年了,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来京城?而且一般人都会先去当地报官,你们在地报过关了吗?” “抓的都是男丁,而且俺们也报过官,就刚开始的时候,俺们村长和别的村子的村长一起去县里报的官,之后官兵也来过,但是待了几天就走了,”想到这里刘春花身上的胆小变淡了些,丝丝愤怒从她身上冒出:“那些官兵还说不要紧,做人口买卖的那群人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说到激动之处,刘春花没控制住情绪捶了一下桌面,杯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萧景玉暗叹这姑娘的力气还挺大。 刘春花大声地说:“可俺们那些被抓走的亲人又怎么办?” 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立马垂起了头,悄悄观察着柳淳熙的神情。 柳淳熙面上没太多情绪,这样的官员她见了太多,实在惊讶不起来,也无法勾起她的怒气。 比起刚参政的她,现在的柳淳熙成熟了许多,不会再产生一些没必要的情绪,她只需认准一点,无论过程有多艰辛,她都会送这些徇私枉法的官员上刑台。 她相信南燕会在她手上变好。 刘春花此时害怕地低着头,不说话,但她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萧景玉追问道:“那你为何几年后才来京城?” 刘春花见自己没被斥责,也放心下来,她说:“京城太远,俺们没钱来这里,那些官员也不干事,这次来京城还是俺们村长告诉了俺这个法子。” 柳淳熙问:“只告诉了你一人?” 刘春花摇了摇头:“不是,是告诉了好多人,但是村长说这个法子有点危险,其他人害怕就一直没说话。” “但是俺的邻居家的孩子被抓了,那家的婆婆是看着俺长大的人,对俺特别好,因为她孙子被抓了,都伤心得病倒在床上了,俺就想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俺就给村长说俺去京城。” 柳淳熙闻言,眼中浮现些许赞赏,她一个女子从燕平县来到京城,途中遇到的困 难与危险会比男子多得多,但她没有退缩,在所有人都不愿意时,她却站了出来,可比那些只说不做的男子厉害多了。 “除此之外,你们村长还说了什么吗?” “啊?”刘春花眼中迷茫,想了许久,终于回想起来,“有的!” “村长告诉俺,这个法子是其他人告诉他的,说去躲到商队的货车里就能到京城。” 其他人说的…又是一个神秘人。 怎么她近来总是碰上神秘人? 柳淳熙问道:“你村长有给你说过那人的长相吗?” “村长说那人戴着一个黑纱帷帽,看不到长相。” 长相看不到,那声音总能听到吧。 柳淳熙追问道:“那声音呢?可能听出是女是男?” “呃…村长说那人的声音有些奇怪,不像男也不像女。”刘春花说完这句后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村长也真是的,怎么可能有人的声音不像男也不像女。 柳淳熙心中有些失望,看来不是那晚的黑衣人。 萧景玉在这时问道:“云远商队在出发前以及休息好后都会检查一次车队,你躲在货车里难道没被发现吗?” “不会,不会,”刘春花用力摇了摇头:“村长告诉过俺,车队是肯定不会发现俺的。” “俺之前也怀疑,但是特别神奇,车队真的没有发现俺。” 那就是有人安排好了。 这么大个人不可能不被发现,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提前安排这些。 柳淳熙与萧景玉同时在心中想着,安排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村长所说的那人。 “你知道那群做人口买卖的人在哪里吗?” 第44章 刘春花摇着头:“这就不清楚了,那群人狡猾得很,每次出现抓完人就消失了,连人影都看不到。” 从大理寺出来后,柳淳熙对萧景玉说:“现在回去马上收拾东西,我们趁着夜色离京。” “好的,殿下。”萧景玉没有反对,答应之后便先一步离开了。 等柳淳熙回到府中时,没有看见白逸思的身影,这人如她所料已经出发了。 她踏进房屋,正要让流芸给她收拾时,就看见自己的床上有一个包裹。 柳淳熙的双眼微微睁大,走过去打开了包裹,里面是她出行所需的物品。 她翻了翻,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小瓶子,旁边有张纸条,上面写着:绿色那瓶为梦回散,无色无味,洒于空中或者倒于水中皆可,中毒者会在五个呼吸内昏迷,白色那瓶是此毒的解药,提前吃下则不会中毒。 不用深想便能猜出这是谁做的,她要离京的事只告诉过白逸思一人。 柳淳熙轻轻抚摸着打包好的包裹,眼中仿佛璀璨的夜空,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不同的情绪,这其中有着茫然和不确定。 白逸思…我给你机会,但这次你又会给我多少筹码呢? 柳淳熙等人这次的目的是悄悄潜入燕平县调查人口买卖事件,不可打草惊蛇,所以此次行动就只有她们三人。 为了更好的隐藏行踪,她们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骑马,一人一马在夜里快速穿梭。 燕平县离京城远,除去必要的休息时间,柳淳熙她们也骑了足足七日才到达,看着险峻的高山,柳淳熙便知道她们要到了。 柳淳熙与萧景玉不论是身份还是脸都太过招摇,不过这里实在偏远,所以她们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但是保险起见,她们还是让流芸先进去买了三顶帷帽,戴上帷帽后她们才进去。 进去之后她们选择先去一家饭店,那里鱼龙混杂,是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何况她们劳累多日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最后她们选择了一家看起来不是那么奢华也不那么破旧的饭店,这样的饭店包含着的阶层最多。 她们要了一间雅间,四周有屏风挡着,位置在一楼的阶梯处,会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经过她们外面。 等菜上齐之后,她们才将帷帽取下来,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没一会儿,她们便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语。 第39章 一人压着声音说:“喂, 你知道东门那边杀猪匠的儿子不见了吗?” “不会是被抓走了吧?” 周围的人附和着:“有这可能。” 有一人随及叹息一声:“唉,那多半找不回来了,被那群人抓走的有几个找回来的。” 柳淳熙听到这里, 朝流芸使了个眼色,流芸立马点点头, 起身出去了, 先是朝着店小二喊了一声:“哎, 店小二, 再拿坛酒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拿了一坛酒走过来,流芸上前接过:“给我就行。” 在转身经过那桌人时, 一时手滑, 酒坛摔到了一人的脚边,将那人的裤脚粘湿了。 “哎,你这人,会不会拿东西啊?” 流芸立马说道:“姐姐对不住了啊, 一下手滑了。” “这样吧, 我赔你一坛酒,以表歉意。”说着,流芸就又招呼了店小二, 让他拿了坛酒来,店小二生怕这几位在店里闹起来,十分迅速就拿了酒来。 那女子见流芸是个姑娘,态度又好,便也没说什么, “算了算了,你走吧。” “好嘞, 实在对不住啊,姐姐,”流芸嘴上答应着离开,但并未走过一步,她话音一转,装作不经意间问道:“诶,姐姐,我方才在里面听到你们在说什么谁家的儿子被抓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桌的几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开始细细打量着流芸。 “外地人?”一人眯着眼问道。 流芸回道:“是,姐姐怎么了?” 好在几人不是流芸想象中那般抵抗,那几人见流芸是个外地人,但也没有隐瞒。 一人问道:“姑娘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还有我家小姐和公子。” “公子?”一人听到公子二字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你家公子今年多大啊?” 流芸不知道萧景玉的岁数,便随便说了一个,“刚行了冠礼。” “那你们可得小心点啊。” 此话一出,余下几人出生附和着:“是啊是啊,得小心些。” “此话怎讲?” 一女子说:“你们是外地人,不清楚我们这里的事,我们这里啊…” “有人抓男人,那群人最喜欢抓的就是你家公子这样大的。” 流芸装作惊讶的样子:“还有这事?” “对啊,我们这里可严重了。” “所以啊,你可得把你家公子看好了,别一个不小心就被抓走了。” “那群人厉害的很,外地人被抓的还不少。”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上一刻说胭脂铺的儿子,下一刻就在说糕点铺的儿子,流芸一时间话都插不进去。 她正焦急时,一人缓步走了过来。 此人气质如兰,与燕平县的格格不入,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那几个女人也停了下来,看着这位戴着帷帽的女子走近她们。 女子走近后,流芸站起身来,低声喊着:“殿…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几个女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这位便是她家小姐,观这气质身段,应该是个美人,怎么戴着帷帽? 像是察觉到她们的疑惑,柳淳熙为她们解答:“我脸上受了些伤,不方便见人,还望几位见谅。” “没事没事,这有啥的。” 一姐姐问道:“那你们来燕平做什么?” 柳淳熙淡淡回道:“买药。” 几位姐姐悠长哦了一声,想着这药或许是用在脸上的,于是没再多问。 柳淳熙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方才在里面听姐姐们说这里专门有人抓男人,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似在考量,随后她们将脑袋凑近,又朝柳淳熙两人打了手势,她们的脑袋凑到了一处。 “我们这里有人做人口买卖,专抓男子,这县里还好些,乡下丢失的人才多,而且啊…” “我们这里的官员不管。” “所以…殿下想让臣去当饵?” 萧景玉此时没戴帷帽,正和一位突然出现的人大眼瞪小眼。 柳淳熙喝了口茶,缓缓点点头。 方才和那几位姐姐聊了后,柳淳熙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通过刚才的聊天,她们得知那些人专抓男子,而且做事缜密,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漏洞。 她们之间可只有萧景玉一个男子。 萧景玉深知自己难逃此命,他也不想推脱,只是他的面容有些显眼,燕平县离边疆近,那群人未免不认得他。 “万一他们认出臣了怎么办?” 这时坐在柳淳熙身边的陌生女人开了口:“不用担心,我会易容术。”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虽然不算精通,但让人看不出你是萧世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柳淳熙点点头,接话:“嗯,叶霖的易容术还算可以。” 叶霖? 萧景玉扬了扬眉,原来这位便是医圣弟子。 叶霖虽然在公主府待了几年,但她一不上朝,二不在京城四处走动,所以京中没见过她模样的大有人在,萧景玉便是其中之一。 叶霖此时正埋头吃着饭,萧景玉打量了她一番,心想这位医圣弟子倒也没有传闻中那般拒人千里。 方才柳淳熙还在外面与那几位姐姐交谈,快要聊完时,她听到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流芸?” 她心下一怔,这不是叶霖的声音吗? 柳淳熙偏头一看,果真是她,只是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霖欣喜地走近流芸,又将目光移到了戴着帷帽的柳淳熙身上。 柳淳熙虽未开口,但叶霖还是认了出来,毕竟也相处了几年,她观柳淳熙出现在远离京城的燕平县,又戴着帷帽,很可能有任务,就识趣地没点明她的身份。 叶霖吃得一点也不斯文,活像三天没吃饭了,等她吃完后,柳淳熙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霖正在喝茶,闻言身形一顿,然后颇为心虚地看了一眼柳淳熙。 柳淳熙:? 叶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假装咳嗽两声,说:“我来找药。” “是在研究某个毒的解药?” 叶霖点了点头,柳淳面露了然,不过又觉得不太对劲,既是找药材,又为何会心虚? 不过叶霖不说,她也不会非要问出答案。 吃饱喝足后,她们便去了客栈,要了四间房,接下来的几天,柳淳熙都会让易了容的萧景玉在县里四处转悠。 第45章 若是那几位姐姐没有说错的话,那么那群人很快便会对萧景玉下手。 一个年龄合适又是个外地的男子,那群人怎会放过? 之后叶霖为她们三人都易了容,毕竟戴着帷帽在县内较为明显。 柳淳熙让萧景玉每日去县内的医馆转转,装作来买药材,问的便是叶霖在寻找的药材——红玉草。 这是只生长在燕平县及邻县的药材,数量稀少,让萧景玉装作特意来找这种药材还算合理。 柳淳熙三人便每日画上不同的面容在萧景玉的附近观察。 拐人一般会先将人迷晕,这个有叶霖在不成问题,吃下一枚丹药后任何迷药都不起作用。 她们原是想要在那些人想要对萧景玉下手时抓住他们的,但是这种组织管理严密,一般每日都会清点人数,若是这样,那她们恐会打草惊蛇。 所以便只能委屈一下萧景玉了,让他假装被人迷晕带走,柳淳熙会在萧景玉身上下个追魂香,这样她们便能得知萧景玉的行踪,随后暗中跟踪。 可萧景玉连着几日在县内不同的医馆逛了又逛,那群人都没有出现,柳淳熙几人跟在附近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幸好这些医馆都没有二十年的红玉草,不然她们又得换个借口。 难道那群人只在晚上行动? 萧景玉这几日都是白日去医馆,于是柳淳熙让他今日晚上去酒馆喝酒,装作是喝醉的样子,如果这样都没有上钩的的话,那她们就要考虑换个法子了。 夜晚寒风拂过,不过酒馆内温暖,萧景玉满脸红晕,一脸醉意,从钱袋里摸出了几颗碎银,啪的一下放在桌上,高声喊道:“小二…来收钱!” 说完后便身形摇晃地离开了,等他走出酒馆后,小二的声音传来出来:“哎!客官,钱给多了!” 萧景玉不闻不问,醉醺醺地走在街上,不远处有三人站在摊前挑着簪子。 摊贩看到柳淳熙拿起了一支碧玉簪子,忙介绍道:“小姐眼光真好,这支是现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那里的小姐们可以说是人手一支啊。” 柳淳熙扬了扬眉,心想她怎么不知。 身旁的叶霖悄悄撞了撞她的手臂,她偏头一看,萧景玉按着计划进入了一条昏暗的小巷,柳淳熙便给了银子,“买下了,不用找了。” 说完便和流芸叶霖走开了,她们没有进入那个巷口,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一个路口时,流芸朝她点点头,随后走了进去。 柳淳熙提前查看过,有一个巷口进去后和萧景玉进入的巷子是同一条,她不能在流芸面前暴露自己会武,同时流芸隐匿的功夫了得,于是便让流芸进去躲在暗处观察情况。 柳淳熙和叶霖则回了客栈,静静等待着流芸的归来。 静下来后,柳淳熙的脑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不知白逸思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想起这人柳淳熙便又想到秋猎回来后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当她在书房看书时,若是四下无人,白逸思便会凑过来玩弄她颊边的发丝。 柳淳熙不自觉地用手缠绕着那缕发丝,斜眼看着,可不管她如何看都看不出这头发有何不同。 头发不都长这样,白逸思为何对这缕发丝这么感兴趣? 她凑近鼻尖嗅了嗅,有种淡淡的香味。 难道是因为这香味? 柳淳熙心中不解,收回目光后便看见叶霖正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她,柳淳熙一下便回了神。 她欲盖弥彰地喝起了茶,随后平静地开口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叶霖撑着下巴细细打量着她,后又凑近几分,柳淳熙受不了这种目光,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仿佛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这人看的一清二楚。 她往后退了退,退了几分,叶霖便往前凑了几分,像是猫捉老鼠。 若是平日柳淳熙一定会直视着叶霖,看她犯傻的样子,但现下她正心虚着,于是不能和叶霖对视,生怕这人知道她的心思。 终于,叶霖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几日前遇到柳淳熙后就想说了,自她遇上柳淳熙后,她发现柳淳熙时不时就会发呆,时间不长,但也能让她看出不对,以前的柳淳熙的可从不会发呆。 第40章 叶霖斟酌着语言:“你…” 柳淳熙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握紧。 “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柳淳熙立即松了口气, 她放下茶杯反问道:“为何这样问?” “我发现你这几日时不时发呆。” 柳淳熙下意识地反驳:“怎会?”她怎么可能经常发呆? “真的。”叶霖正色道:“我数了一下,从今日早晨到现在,你已经发呆八次了。” 柳淳熙被这数字震惊到了, 她怔怔地想,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想白逸思想了这么多次。 她正要摇摇头,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柳淳熙与叶霖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声响吸引。 柳淳熙说:“进来吧。” 随后流芸便开门而入, 她说:“殿下, 萧世子被那群人迷晕带走了。” …… 村中田间站着十几人,他们将那些装在袋子里的药材放在车上,白逸思躲在角落观察着那些人。 她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不断变换, 随后目光紧紧黏到了其中一人身上, 白逸思的神情晦暗不明,向后退了几步,翻身进了一家院子。 那里的墙下放着一个包裹,白逸思将包裹打开, 拿出了一张还未上色的面具, 她将画笔等工具拿了出来,开始在面具上绘画。 待面具画好后,白逸思将面具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副模样与方才白逸思仔细观察的那人的面容一样。 之后白逸思隐匿气息悄悄靠近那人,这群人舟车劳累,那人现下也有些累了,村中一女子十分有眼力,对那人说:“装完药材还要等一会, 大人要不要去我家歇会儿?” 那人算了算时间,便答应了, 给自己同伴说了一声后就跟着那女子走了,白逸思也悄悄跟了过去。 那人进入了屋子,白逸思在外等了一会,心想那人应该睡着了,便从窗户翻了进去。 她方才观察了许久,来这个村中的人都不会武,看来和这个村一样,应该不知道种的是药材,也不知背后之人是谁。 白逸思轻声走到床边,袖中滑出匕首,这人不能留,否则会打草惊蛇。 等所有药材装完后,那人的同伴都还没见到那人,于是找了过来,他敲了敲门:“喂,别睡了,走了。” 几个呼吸过后,房门打开,“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声音和面色如常,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从房内走出的人是白逸思,她易容成了那人的样子,连声音和语气都变得和他一样。 白逸思选择这人是有原因的,因为她们的身形差不多,她本就擅长伪装,让她装作另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同伴没发现不对,见人出来后就转身离开了,白逸思模仿着那人跟在同伴身后,一起返程。 …… 萧景玉被人绑住双手,嘴巴也被布绑着,说不了话。 他被人塞到了一辆马车中,他的身上盖着草堆,应当是为了掩盖他的身形。 他脑袋处的草堆盖的不密,尚能呼吸。 车子正在运行,一颠一颠的,萧景玉悄悄睁开了一条缝,他感觉到自己身旁还有一人,他偏头一看,是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男子,还在昏迷。 这车板很硬,萧景玉的双手又被捆着,草堆又散发着微弱的腐臭味,不舒坦极了,想他萧世子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心中郁闷。 按照那群人的药效,他现下应该还是昏迷中,旁边就是最好的例子,萧景玉便不能随意乱动。 唉,希望柳淳熙能够快点来,他的手已经酸了。 一个时辰前,萧景玉按照计划进入那条深巷,他假装醉酒,走得摇摇晃晃,可他晃了许久,本来不想吐的,都差点把自己晃吐了,但他身后依然没有动静。 就在他以为今日又失败时,他前方传来了声响。 萧景玉的前面是个转角,如果有人躲在那里,那他在走近那里时就会被立马抓住。 来了吗? 他从路中间晃到了墙边,撑着墙走到了转角处。 一只手从暗处伸了出来,萧景玉的双眼逐渐冒出兴奋,他的口鼻被捂住,一股异香钻进他的口鼻。 这是迷药的气味。 果然让柳淳熙猜中了。 几日前柳淳熙给了他一瓶药,里面是黑色的小药丸,说是吃了一日内就不会被任何迷药迷倒,让他每日在客栈离开前吃一颗。 今日便用上了。 萧景玉在暗处这人手中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随后数着时间装晕,被人带走了。 马车在夜间的道路上疾驰,在夜间格外明显。 他们不知道有几人跟在后头,这几人正是柳淳熙三人。 第46章 她们各骑一匹马,身前飞舞着一只颜色鲜艳的蝴蝶。 也不能叫蝴蝶,应该称为蛊蝶,是苗疆蛊虫的一种,叶霖以前从苗疆带回来的。 蛊蝶的嗅觉十分灵敏,并且被训练过,能嗅到方圆十里内的追魂香,追魂香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它们会紧追不舍,在苗疆,蛊蝶通常被用来跟踪。 柳淳熙她们事先在萧景玉身上涂了追魂香,现在跟着蛊蝶走便能知晓萧景玉会被带去哪里。 萧景玉从草堆的缝隙中看着天色由暗转明,知道一晚已经过去了,马车的行驶速度也变慢了些,他猜想大概快到了。 真好,他的身子也要散架了。 身上酸痛无比,比他和阿姐打架后还难受,萧景玉压着内心的不爽与冲动,好不容易才没有挣脱手上的束缚。 这时他身边的人发出了动静,男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愣了一瞬,随后似乎确认这不是梦之后,就开始挣扎起来。 萧景玉翻了一个白眼,真是吵死了。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了。 萧景玉也连忙开始挣扎起来,动动手,动动脚。 身上的草堆被掀开了,一张凶恶的脸出现在了萧景玉的眼前,这人凶狠道:“吵什么吵?再吵就把你们舌头割了。” 一道声音紧接着传来,“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力气吧,逃不了的。” 萧景玉身旁的人顿时就不动了,眼角竟滑下了泪水,他心中顿时更加烦躁。 哭什么哭,废物一个。 不过赶车的两人似乎很喜欢看这男子害怕的神情,萧景玉便思考要不要自己也憋出两滴泪来,更好打消这两人的疑虑。 不过根本就不需要萧景玉这么做,赶车的两人或许根本就没有怀疑他们,说了这几句话后就继续赶车了。 “快些走吧,快到了,都赶了一晚上了,累得慌,赶紧到地方休息去。” 车子又行驶了一个时辰,它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周围有些嘈杂,萧景玉仔细听着周围的声响。 这些声音…有点像是路边客栈啊。 随及他皱起眉,这两人什么情况,车上还绑着两人就敢休息?难道不应该先把他们带去大本营吗? 客栈的店小二走了出来,问:“两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店小二离马车太近了些,萧景玉都替两个人贩子担心他俩被发现,可马上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要两间房。”一个人贩子说道。 “好咧,两位客官里边请。”店小二伸手迎着两位,可他的目光落在了草堆上,与萧景玉对视着,“这马车就放在外面吧,一会儿会有人替二位客官赶去停放处。” 这家客栈有问题。 方才店小二分明与萧景玉对视了许久,他敢肯定店小二看见他了,一般人发现草堆中有一双眼睛,眼中的情绪必定是害怕,但店小二眼中没有害怕,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赶车的两个人贩子进了客栈,一人上前来将马车牵去了停放处,停放处像是一个很大的屋子,一面为门,其余三面为墙,并且墙上没有窗户。 待马车再次停下时,身上的草堆被一把掀开,那人两手提着萧景玉及他身旁人的衣服,将他们提了起来。 “还躺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萧景玉被这人拉的一踉跄,差点摔倒,心想之后一定要给这人一会教训。 他俩被推搡着往前走,尽头有一个地道,他们按着顺序走进了地道,瞧见下面全是像他们一样的人,双手被绑着,嘴巴被堵住,蹲在地上,萧景玉数了一下,加上他俩一个十个人。 道口被关上,萧景玉不想去理这些手足无措的人,自己找个角落坐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听见上面传来声响,一人走到了道口,问:“里面的人够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人回道:“是,大人,够十个了。” “那就把他们带走吧。” 一道心思闪过萧景玉的心头,这是再做什么? 吱嘎一声,地道被打开,一人手中拿着衣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人。 一人分发着衣物,其余几人依次将绑着他们双手的绳索解开。 萧景玉一眼便看出这是在做什么,心道:坏了。 为首那人说:“你们赶紧把衣裳换上,别耽误时间。” 说完左右走了几步,脸上倨傲,“你们呢也别想着动手,你们身上中了迷药,管你们之前武艺有多高超,种了这迷药的现在身上都使不上力气,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赶快把衣服换了。” 萧景玉拿起衣服,发现只是一件外衣后,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身上的追魂香就没有用处了,追魂香只洒在他的外衣上,现下换了外衣,柳淳熙几人便不能通过蛊蝶追踪他了。 但萧景玉毫不慌张,一是他根本没有中迷药,能够调起武功,二是他相信柳淳熙有别的办法找到他。 这个念头出来,萧景玉也愣了片刻,他与柳淳熙不过相处了几日,怎会如此信任她? 真是奇怪。 屋内其余人不知是不会武还是因为中了迷药,没有一人反抗,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地换好了外衣。 等所有人换好后,为首的那人朝身后挥了挥手,那几人就又上前把他们的双手绑住,然后粗鲁地把他们拎了起来。 萧景玉被那些人赶着往另一个地道走,中间遇到了几个岔路口,这个地道不算很长,但也足够迷惑人。 他们走到了地面,那里停放着两辆马车,马车很大,而且有蓬,是那种大户人家才有的马车,一辆能容下五人,他们十人分别被装进了两辆马车中。 萧景玉眸光闪动,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靠他自己了。 现在换了外衣,运送他们的马车也换了,柳淳熙三人不一定很快就察觉出客栈的不对劲。 萧景玉在车上又等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动了,他细细听着车外人的声音,如他所料,外面赶车的人也不是先前绑架他的人。 第41章 晨曦初破, 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拂过宫殿的金顶,瞬间, 整个建筑闪耀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之光。 宫殿的大门,高达数丈, 上面雕刻着龙腾凤舞、祥云缭绕的图腾, 每一笔每一划都显现出对皇权的无上崇敬。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 众臣皆跪下行礼, 柳帝踩着威严的步子走上耀眼的皇位。 一位大臣走上前:“陛下,民间的那位张道长已经进宫了,现在就候在大殿外面。” 柳帝嗯了一声, 随及挥了挥手:“传他进来。” 一位白衣飘飘, 不染一尘的道长走了进来,他满头花白,岁月在脸上显现,但他的双眼深邃而平静, 仿佛一切事物都不能让他产生情绪。 他行了礼道:“草民张易之见过陛下。” 柳裕安的目光宛如实质, 细细打量着殿中这位白衣人,但张易之在这种目光中依然保持着平静,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片刻后, 柳裕安说:“近日民间对你多有赞美,朕也想知道你究竟有何本事。” 张易之淡然道:“那草民斗胆询问陛下一个问题。” “说。”柳裕安的目光从未移开,他倒要看看这人会耍什么把戏。 张易之问道:“陛下观草民面容,可能猜出草民的岁数?” 柳裕安沉笑一声,心中有些失望, 这人头发花白,脸上多是皱纹, 这有何难? “朕猜你有…七十岁。” 话落,张易之却摇了摇头:“草民今年一百二十三岁。” 殿下吵闹起来,皆说着不信,更有甚者直接骂道:“胡言乱语!” 柳裕安没有那些大臣激动,他深深地看着张易之,然后抬抬手,示意殿中安静。 他问:“哦?可有证据?” 张易之不急不慢说道:“从古至今活了几百年的人虽少但不是没有,古有彭祖等人,这就说明长生之术的确存在。” “而草民七十年前偶然在海中寻到了一座仙山,习得了长生之术,又在那里潜心修炼三十余年,方才活到了今日。” 底下的大臣闻言破口大骂着,北轩王柳初榕偏头看向皇位上的柳裕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知道他的皇兄已经感兴趣了。 柳裕安沉吟不语,随后开口询问:“如何证明?” “陛下让人端来一个火盆即可。” 柳裕安朝着李德全示意,不一会儿,一盆燃着大火的火盆便被端了上来。 张易之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进了火焰中,惹得殿中众人吸了一口冷气。 柳裕安也微微睁大双眼,火焰的中心是最为旺盛的部分,有一只手此时正停在那里,而那只手的主人表情不变,仿佛伸进的不是烈火而是一盆温水。 一刻钟后,张易之缓缓将手退了出来。 柳裕安看清后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殿中吵闹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第47章 张易之伸进火中的那只手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真的修炼了长生之术?” 先前持怀疑态度的人都变了个模样,内心开始动摇。 张易之:“长生之术修炼成功后便可不畏惧烈火。” 柳裕安盯着张易之没有说话,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已将他的内心显露出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激动的内心压了下去,然后双眼一眯又坐了下去,他偏头指着一人道:“你,去把手像张道长一样伸进火中。” 那个小太监身子一抖,朝着李德全看了一眼,李德全面色一顿,但他反应迅速,对着小太监身旁的那位太监呵斥道:“还不快去!” 另一个太监面色慌张,但抵不过太监总管的眼神,正要颤颤巍巍往前时,柳裕安开口道:“不是他,朕指的是他。” 他便是第一位太监,名叫夏安。 李德全自知躲不过去,便没再耍花招,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安将手伸进去。 夏安刚伸了进去就痛呼一声将手抽了出来,嘴中喊着烫。 但柳裕安没有让此事结束,他又对着一人说:“你去把他的手按住,一定要在火中待够一刻钟。” “朕要看看这火究竟有没有问题。” 夏安满脸恐惧地看着李德全,但他只能将脸偏到一边。 他只是一个陪了陛下许久的奴才,宫中其余人见他还会恭敬地喊一声李公公,但在皇帝这里,他就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奴才。 夏安是李德全认了好几年的干儿子,柳帝不可能不知道,他今日之举不过是试探。 李德全有些心凉,陛下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皇帝疑心有人在火盆做手脚,疑心他的不忠心, 便就此事试探,他若是忍心让自己宠爱的干儿子去做这件事,最能表明他的忠心。 这样的试探,近日来增加了许多。 夏安的手被火灼烧,皮肉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但他不能惨叫,叫得太大声那就是殿前失仪,皇上心情不好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到那时他干爹就是开口求救也救不下他。 若是待会皇上心情不错,他或许能因为这事得到奖赏,所以他只能将痛苦吞下肚。 又一刻钟后,李德全通报道:“陛下,已经一刻钟了。” 柳裕安点点头:“把手拿出来吧。” 夏安背上、脸上布满冷汗,放松之后一下晕了过去,他的那只手已被烧的面目全非,大抵是不能用了。 柳裕安看着那只手便知道那盆火没有作假,他激动地站起身:“好,好,他将手伸进烈火中却没有惨叫一声,勇气可嘉,该赏。” 他看向李德全,说:“李德全,奖赏便由你来定吧,该升职就升职。” “是,陛下。” 柳裕安说完便走下了台阶,双眼放光地看着张易之:“道长果然法力不凡,朕很想知道这长生之法究竟是何种样子?” 殿中的大臣有的满脸痛惜,他们不信这位道长的话,何况历朝中喜爱修仙之术的国家都会很快走向灭亡。 一些人正要上前进谏,但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衣袖,摇头示意着现在不是好时机,于是他们只能站在那里忍气吞声。 众人心思各异,唯有柳初榕心下欢喜。 张易之说:“长生之术不是所有人都能修炼的。” 顷刻间柳裕安的表情就变了,他半眯着眼,缓缓问道:“哦?那依道长见,何人不可修炼?” 张易之:“陛下乃天子,承天命,修炼此法再合适不过,不过…” 听到自己可以修炼长生之术,柳裕安脸上又浮现笑意,但是张易之后面明显还有话,他等着这人未尽的话语,“不过如何?道长且说吧。” 张易之说:“不过想要修炼长生之术还要辅以服用延年益寿的丹药,而那丹药所需的药材皆稀有名贵。” 柳裕安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朕还以为有什么,原来是这个,不必担心,那些药材不成问题,道长只需将药材名字告诉朕即可。” 下朝后,一道圣旨从京城传于南燕各处,向各地征收那些药材。 同日,皇后的梦魇之症被张道长治好,柳帝当即大喜,增设国师一职,由张易之担任,还让工部开始建设观星阁。 之后寻仙问道的风气在京城传播开来。 宫中一个房屋内传来断断续续地吸气声,一位太医为那位烧了手的太监诊治,李德全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包扎好后,李德全问道:“李太医,他的手…” 李太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这只手烧得太严重了,治不好了,现下主要的还是要注意不要让伤口感染了,若是感染了,就很可能没命。” 李德全脸上阴沉,送走了太医后,他询问道:“我记得今日不是你在圣上面前当值,怎么你会在那里?” 夏安没力道:“原本是陈林,但他突然闹肚子,所以儿子便替他一回。” 李德全立马便知道这是有人算计他们,可他如今在宫中树敌不多,谁又会害他们? 不对… 李德全突然想到,今日的事都是因张道长而起,这人突然在民间名声大作,早不出名晚不出名,偏偏挑着皇后娘娘得了梦魇之症的时期。 这样一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人怀疑。 可他能想到的事,皇上难道想不到吗? 何况皇上知道夏安与他的关系,今日之举怕是敲打。 他是太监总管,是除了后宫嫔妃外离皇上最近的人,历朝历代太监掌权的事不在少数,而如今皇上疑心比以前更重,皇上开始打压了。 李德全心中涌出无奈,皇上久居高位,有这种想法也实属正常,但他陪了皇上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寒了心。 李德全当即敲定,先将这些怀疑埋在心里,之后再做打算,至于想要害他们父子二人的人,他总会找出来。 …… 柳淳熙三人跟着蛊蝶一路奔驰,但蛊蝶最后停在了一面墙壁上,那里应该是客栈停放客人车马的地方。 她们停在客栈前,想要去探查时,客栈内传来了吆喝声,“几位客官可要进来坐坐?” 她们对视一眼,随及下马,旁边走来了几人,将马牵走了,柳淳熙猜想应该是牵到她们方才看的那个地方。 叶霖原本还不觉得饿,但现下走进了充满食物香味的客栈,她的肚子就咕咕作响。 柳淳熙的听力很好,随及一愣,叶霖朝她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柳淳熙笑着摇了摇头,唤来了店小二,“小二,点菜。” 店小二刚一过来,叶霖便大手一挥点了好几道,在她想要点第八盘菜时,柳淳熙拦下了她:“已经七盘菜了,你确定可以吃完?”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这家客栈明摆着有问题,叶霖还能坦然的吃下这家的饭菜? 但叶霖没有领会柳淳熙的暗语,她扬了扬下巴:“当然,这点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柳淳熙知道叶霖饭量大,但从前在公主府也没见叶霖吃这么多,她不禁心中怀疑。 叶霖见她不相信,撒娇道:“不要这么小气嘛,今日骑了那么久的马,早就给我颠饿了,再说了就算没有吃完,你还差这些钱吗?” “不是钱的问题…” 见人又要说大道理,叶霖连忙阻止,“好了好了,就点这八道菜,我一定吃完,要是没吃完,你塞我鼻孔里都行。” 从叶霖认识柳淳熙开始,她便知道这人一贯节俭,每日的吃食都做成刚好吃完的份量,衣服也不算多,总之失不了公主的身份就行。 她在心中嘀咕着,还没见过那个公主像柳淳熙这样节约的,一点都不像是皇家人。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柳淳熙也不好多说,只说着:“要是吃不完我肯定塞你嘴里。” 两人在桌前嘻笑打闹着,流芸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喜欢看与叶霖姑娘待在一起的殿下,因为这个时候的殿下不像平日里冰冷,有了些活力,像是十七岁该有的样子,和民间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姐没有什么两样。 菜上齐之后,叶霖先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细细察看了一番,随后对着柳淳熙和流芸眨了眨眼,示意饭菜没有问题,她们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第42章 吃饱喝足后, 柳淳熙让流芸借着查看马匹是否安好为由去了停放处。 一会儿后流芸归来,贴近柳淳熙的耳边说:“属下方才绕了一圈,那个屋子没有窗户, 只有一个门,就在停放处的蓬里, 但那里防守严密, 不好进去。” 柳淳熙思索片刻, 随后去找店小二要了房间, 原本叶霖说定三间房,但是柳淳熙说:“要两间,流芸单独一间, 你同我一间。” 这样分是因为流芸会武, 她一个房间也没多大问题,但叶霖不会,这个客栈又十分可疑,柳淳熙不放心叶霖一个房间。 叶霖没有异议, 点点头。 第48章 进了房间后, 三人计划着之后的安排。 那里防守严密,那她们就晚上去,夜晚人不多, 到时候再用上叶霖配的迷药,想要进入那个屋子不算太难,只不过到夜晚再行动,那萧景玉的情况就未知了。 萧景玉身上没有武器,他又是个世子, 若是出了什么事… 柳淳熙有些犹豫,叶霖倒是不烦恼, “不用担心他,他可是满玄竹大将军的孩子,也会武,再说了,他没有武器难道不会去抢吗?” “担心他还不如多担心我们今晚能不能顺利的进入那个屋子吧。” 柳淳熙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理,萧景玉不至于栽在几个小啰啰手上,实在没必要担心这人。 深夜,远处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三个人悄声前往屋子的背后,流芸站在最前方探查情况,柳淳熙在中间,叶霖在经过后墙时抓住了停在那里半日的蛊蝶。 流芸手中紧紧攥着一包药粉,那是白逸思留给柳淳熙的迷药,洒于空中若被人吸入,顷刻间那人就会被迷晕。 这个停放处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壁,只正面留了一个口子作为大门,供车马进出,流芸贴着墙壁,将脑袋伸了进去。 柳淳熙猜得果然没错,夜深人静时,那些守卫也犯了懒,一点都不用心,都靠在墙上打着盹,这样正好方便了流芸。 随后她轻轻踏上了屋檐,走到了几个守卫的上方,揭开了一片瓦,将手中的药粉全部倒了下去。 这时一个守卫突然打了个喷嚏,双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说:“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旁边的守卫被这声音吵醒,嘲笑了一声,“我看你怕是睡迷糊了吧。” 守卫心中直觉不对劲,他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好像周围有人在盯着他。 他正要接着说话时,他突然发觉自己的眼睛昏花,四周都在摇晃。 怎么感觉突然这么困呢? 他与其他守卫还来不及说话便倒了下去,流芸见任务完成便跳了下来,走到后墙说:“殿下,他们已经倒下了。” 柳淳熙点点头,朝叶霖抬了抬下巴,走了进去,叶霖紧随其后。 她们将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让他们靠着墙壁,伪造一种靠着墙壁睡着的假象。 随后她们打开房门,里面有床有桌,像是一个寝室。 叶霖便将手中的蛊蝶放开,蛊蝶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疑惑,过了几瞬后,它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柳淳熙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蛊蝶,蛊蝶最终停在了地面上,她随及眯起了眼,走向了那里。 依着她过去的经验,柳淳熙先是在蛊蝶停留的地面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地面传来不同于寻常的声音。 柳淳熙心中了然,对着身后的二人说:“这地下是空的。” 于是几人开始寻找机关,摸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机关,叶霖心中气馁,思绪也飘了起来。 忽然她从余光中瞥到了一个花瓶,她当下欢喜,这个花瓶还挺好看。 她想拿起来好好欣赏一番,结果发现根本就拿不起来,叶霖眉梢一挑,将花瓶朝左转,结果无事发生。 她不信邪,又将花瓶朝右转,然后地面发出一道轻响。 一个洞口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洞口打开,那只蛊蝶也飞了下去。 柳淳熙看了看自己染上污渍的双手,又看了看还在状况外的叶霖,一时间不知该感叹她运气太差还是感叹叶霖的运气太好。 算了,叶霖运气好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没必要纠结。 流芸率先走了下去,里面十分黑暗,她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点燃后火光瞬间照亮周围。 发觉没有危险后,她对柳淳熙说:“这下面没有危险,殿下和叶大夫下来吧。” 这是一个地下室,不算很大,但容纳十几人也是可以的。 蛊蝶停在了地上的一件衣服上,柳淳熙记得这是萧景玉穿的外衣,她缓缓叹出一口气。 看来这群人贩子也不是很笨。 她们面前还有一个暗道,流芸用眼神询问着柳淳熙,柳淳熙微抬下颌,说:“现在只能走进去看看了。” 三人便走进了那个暗道,没走多久她们面前出现了岔路口,流芸站在柳淳熙身旁,等待着命令,柳淳熙则是看着叶霖。 叶霖咬着唇正在思考走哪条道时,忽然发觉自己身旁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她偏头一看,就见柳淳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脑中突然浮现出柳淳熙和白逸思相处时的情形,一个想法如闪电穿过了她的脑海。 她立马面色古怪地后退了一步,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时,柳淳熙开口道:“选一条吧。” “我吗?”叶霖愣了一瞬,指着自己问道。 柳淳熙点点头:“三分之一的概率,我相信你可以。” 叶霖心中的那些奇怪想法消失不见,她抓了抓头发,“先说好,要是选错了,你可不要怪我。” “嗯,不怪你。” 我相信你不会选错的。 得了准话,叶霖也没再推脱,她站着三个路口前,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说实话她没看出什么来,所以最后只能随便指了一条路。 她指着中间的路说:“那就…这条吧。” “行。”柳淳熙与流芸没有犹豫就走了进去,叶霖还在身后问道:”诶,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柳淳熙头也不回地说:“不用考虑。” 途中又遇到了三个岔路口,依旧是让叶霖来选择。 等到眼前出现洁白的月光时,柳淳熙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叶霖跟在柳淳熙身后走了出去,惊讶道:“真的出来了!” 柳淳熙看着她笑了笑,心想叶霖不愧是人形指南针。 眼前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东西,柳淳熙往前走了几步,地面上是许多凌乱的车辙,萧景玉很有可能被运走了。 接着柳淳熙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她们走到了一个角落躲了起来。 地面上的车辙有些很深,这里一定常年停放着马车,用来运输被拐的人。 她们现在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此时是深夜,叶霖生了些困意,也不在乎地面脏不脏,席地而坐,靠着树干说:“我睡一会儿,人来了记得叫我。” 柳淳熙低垂着眼轻嗯了一声,流芸看着坐在地上的叶霖,走到柳淳熙跟前说:“殿下,属下来守夜就行,殿下靠着树休息会儿吧。” 说完抽出了佩剑正要割下一片衣摆,但被柳淳熙及时制止了,她挡住流芸的握剑的手,摇了摇头,“不用,我不累,也不需要布料垫着。” 流芸还想坚持,“可是殿下也走了许久…” 柳淳熙依旧固执地摇了摇头,流芸只好气馁地退到一旁,两人周遭的气氛渐渐凝固。 一旁原本闭上双眼的叶霖此时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眼珠在柳淳熙和流芸身上来回打转。 她琢磨着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虽然三年前她来到柳淳熙身边时,柳淳熙对流芸也算不上纵容,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冰冷,这种现象似乎是从流丝来到公主府后开始的。 柳淳熙感受到流芸的失落,垂在身边的双手不自觉颤抖了几下,她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还是没办法不心软啊。 可是流芸明明从未站在她身边… 柳淳熙对流芸冷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她心里流芸不过是父皇安插在她身边打着保护幌子的眼线。 自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柳淳熙就再未真正相信流芸,她从未挑明,原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但白逸思出现后,她担心流芸会将白逸思在王府的那些事告诉父皇,因此她总是无可避免地回想到三年前的那事。 柳淳熙也发现无论过了这么久,她对流芸也做不到彻底冷淡,毕竟流芸陪着她度过了那么多艰难的岁月。 柳淳熙抬起头来,只觉得天上明月像极了那晚。 …… 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无情地划破空气,抽打在一人的脊背上。 那人跪在屋外,身后一个侍卫正拿着鞭子抽打她,即使十分痛苦,但她的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深深嵌入肉里的指甲和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并不是毫无所感。 冷汗浸透柳淳熙的衣裳,与她背部冒出的鲜血融为一体,但她始终没有哼出一声。 比起身上的疼痛,心中的痛苦更甚。 柳淳熙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居高临下,好不威风。 那人眼中没有心疼,只有冰冷。 “啪。” 第三十鞭,柳淳熙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持鞭的侍卫也惶恐地停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父皇从未变过的脸色,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随后她听到了流芸跪地的声音,哭泣着请求道:“皇上,饶过殿下吧,殿下的身子受不住了…” 第49章 “砰砰砰。” 流芸像是不会疼一样,用力地磕头,不知是不是她的求饶起了作用,柳裕安抬手示意那个侍卫退下。 他淡淡开口道:“传朕旨意,公主病重,让她好好待在公主府养病,无召不得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外一瞬间只剩下柳淳熙和流芸两人,流芸在柳帝离开后就急忙跑到了柳淳熙面前。 她看着地上没有生机的柳淳熙,眼中的泪像是决堤的洪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柳淳熙背上的伤口让她不知该怎么把人扶起来。 可柳淳熙背上不断渗出的血在告诉她,不能继续拖了,公主府中没有太医,皇上今夜也不知道允不允许让太医来医治。 流芸咬了咬牙,对着柳淳熙说:“殿下,忍一忍,属下将您扶进屋。” 随着流芸的动作,柳淳熙看见了挂在空中的月亮,洁白的月亮正被云层一点点遮住。 回想到流芸脸上担心的表情,柳淳熙只觉可笑,若不是流芸,她今日又何至于此? 但她现在没有力气推开这人,只道是自己看错了人。 那三十鞭打碎了她此前的所有幻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第43章 柳淳熙在一月前被允许参政, 几日前进宫看望皇后时遇上了柳澄,一个小她七岁的皇弟,但她们的关系并不好。 柳澄在她面前侮辱了她的母后, 因此柳淳熙想要给柳澄一个教训,她计划好了一切, 在柳澄一人待在荷花池边时, 她悄声走到了他身后, 一把将人推了下去。 随后她迅速地躲到了一旁, 看着柳澄慌乱地尖叫扑腾,等到柳淳熙心中的气消了大半后,她让流芸跳了下去, 将人救了上来, 毕竟这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能她们来救。 之后柳澄染上了风寒,起码得消停半月,柳淳熙看着柳澄脆弱的样子, 心中畅快。 她一点都没担心自己做的事会被发现, 她可是计划了好几日,这件事除了流芸和她,没有人知道。 但柳淳熙没想到, 她从未怀疑过的人会背叛她。 流芸将这件事告诉了柳裕安。 柳淳熙也是在那时知道,原来没有一人站在她身边。 流芸原来不止是她的刃,也是她的枷锁。 柳裕安让流芸定期汇报柳淳熙的事,虽说流芸也是身不由己,她的性命、她的一切都被柳裕安握在手中, 因此她不能撒谎,但柳淳熙从未将流芸与眼线二字联想起来过。 柳淳熙几岁时, 那时她的母后还在世,因此没有接触过宫中的黑暗,之后她又在宫外待了五年,她的天真没有被消磨掉。 但从宫外回来到现在的两年中,柳淳熙深陷阴谋诡计的漩涡,她心中也有些后悔了。 或许她的师尊是对的… 若是那时跟着师尊离开,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柳淳熙想象不出来,但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地躺在床上。 可越是后悔,她便越是执拗。 柳淳熙被打了三十鞭,差点被打废,她从那晚后就一直发烧,流芸当晚去给她请了大夫,用了药之后她的体温一直没有下降。 没有办法,流芸只好去见皇上,不知柳裕安是后悔了还是怎么的,他让许多太医去诊治柳淳熙,但都毫无效果。 后来他派人去请了医圣,叶霖应旨而来,终于医好了柳淳熙,还让柳淳熙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柳淳熙泡了整整四十九日的药浴,浸泡在药浴中会让人感到被烈火灼烧的痛苦,柳淳熙也就生生受了四十九日这苦楚。 柳淳熙没想过要这种体质,可惜皇命难违。 药浴药效强悍,柳淳熙也因此落下了病根,每到夜晚下雨时,她脊背上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愈合的伤口仿佛再次撕裂开来。 柳淳熙陷入回忆中,忽然听到了车马的声响,拉回了她的思绪。 流芸走近她说:“殿下,有人来了。” 柳淳熙面色没有变化,俯身摇醒了睡熟的叶霖,“醒醒,他们来了。” 叶霖虽然很困,但她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三人蹲了下去,躲在灌木丛中看着那两辆马车停了下来。 这两辆马车上一共只有两人,身上没有武器,很好对付,流芸一人就可以对付。 那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柳淳熙朝流芸使了个眼色,流芸立马领会到了,她抽出了佩剑,朝那两人袭去。 几瞬后,柳淳熙和叶霖耳中听到了许多吱吱呀呀的求饶声。 “别打了,我错了,女侠,我错了!” “女侠,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那两人已被流芸制服,靠在一起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脑袋。 柳淳熙走了过去,说:“哦?那你们说说看,要饶过你们什么?” 一人苦着脸道:“女侠不是知道吗?” 说完一把长剑就贴上他的脖颈,流芸的脸色危险:“回答。” “好、好,我说,我说,”那人往后仰,想要离剑远一点,但他刚移了几分,那剑就又贴了上来,他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位女侠此时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我们拐卖了人口吗?” 柳淳熙观察这人的神色,发觉这人还算平静,她心中疑惑:“看来你早有预料?” “嗐,这种害人的事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叶霖插嘴问道:“既然知道这是害人的,那你怎么还做?” 问完后,地上那两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叶霖,另一人小声道:“害的是别人,总比害的是我们好吧。” 柳淳熙双眼一眯,冷哼一声,一股戾气在心中冒出,她问道:“你们的主谋是谁?” 那两人齐齐摇头道:“不知道。” 长剑又贴近了一分,那人半是恼怒半是害怕:“怎么不把长剑放他脖子上?” 被人的那人顿时瞪大双眼,“女侠想放在谁脖子上就放谁脖子上,你管的着吗?”说完还转头对流芸说:“女侠,我给你说他这人作恶多端,实在该千刀万剐,他…” 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越吵越大声,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连叶霖都看呆了。 眼见那两人脖子都吵红了,无数话语钻进柳淳熙的脑中,胀得生疼。 柳淳熙本就刚才的回忆弄得心情不好,现下她双手握拳,压着火气道:“都给我闭嘴!” 那两人立马像鹌鹑一样低下了头,不过他们的嘴没闭上多久,还说了对方一句。 “我闭嘴,我闭嘴,女侠要杀就杀他,他话最多。” “杀他!他干的坏事最多。” 说着就又要吵起来,柳淳熙啧了一声,怒气无法被压抑,她狠声道:“再多说一句就割掉你们的舌头。” 闻言,叶霖不可置信地看向柳淳熙,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柳淳熙这个样子,柳淳熙在她心中一直是温和有礼的人,但方才的语句中满是狠厉,不像是柳淳熙会说的话。 她开始第一次细细打量着柳淳熙。 柳淳熙走到已被吓呆的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中的黑暗浓不见底。 她没了心思继续伪装成平日的样子,心中的暴虐压制不住。 柳淳熙歪着脑袋说:“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若是再说一句废话…就剁下一根你们的手指,说一句,剁一根。” “是、是。”两人呆呆地点着头。 见人安静下来后,柳淳熙平静了些,她问:“你们将人运送到哪里去?” “不远,就在万澄山上。” “送去做什么?” 一人结巴道:“这、这我们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运人。” 柳淳熙烦躁地啧了一声,骂了一句:“废物。” 那两人忙点头:“是是,我们是废物。” 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连叶霖都看不下去,将脸转去一边。 柳淳熙算了算她们与萧景玉分开的时间,还是得快一些与人会合,她又问:“你们来这一趟几时才会走?” “快了,再等上一个时辰就又会送人来了。” 一个时辰之后,密道中传来了声响,又有十个男子被推着上前。 推赶他们的人走出来招呼道:“王二、刘三。” 王二和刘三各坐在马车的马夫座上,闻言略微僵硬地转头点点头,算是应答,刚来的人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异样,只顾着把那些被绑住的男子赶上马车。 王二和刘三一手将车帷掀开,好方便那些男子进入马车,若是有人细心点就能发现这些男子在进入马车后都短暂地僵硬了一瞬。 柳淳熙和叶霖靠着车壁,躲在车帷后面,王二没将车帷完全掀开,她们的身影便被车帷很好地挡住了。 柳淳熙的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隔着帷帘抵在王二的后腰上,流芸在另一辆马车上,做着和柳淳熙一样的事。 等人全部上来后,王二和刘三没再耽搁,驾着马车就离开了,留下那人吃了一口尘土,他呸了一声,骂道:“这两人吃炸药了?走这么急?” 第50章 …… 萧景玉坐在马车中昏昏欲睡,在一群满脸焦虑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的嘴被堵住,说不了话。 也多亏说不了话,不然萧景玉想象不到这些人有多吵,他们嘴堵着也能通过眼神交谈,偏偏萧景玉还能读出是什么意思,于是被眼睛吵得心烦的萧景玉只好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不知走了多久后,在萧景玉的屁股已经坐得酸痛时,马车终于停下了,萧景玉立马抬起头,从车窗的缝隙看着外面。 外面密密麻麻满是树木,依照他来时的路况,他现在应该在一座山上,只是燕平县多山,此时他也猜不准在哪里。 像来时一样,刚停下没多久,马车外就有人敲了敲车壁,扯着嗓子喊道:“下来下来,还要我请你们下来吗?” 力气之大,萧景玉不由在心中想着这个组织每月得报废多少马车? 他跟着队伍走下了马车,环顾了一圈,的确在某个深山老林中。 萧景玉叹息一声,在这么深的林中,又没了追魂香,也不知柳淳熙几人要多久才能找到他。 他看了一眼押送他们的人,个个的手臂都能抵上他大腿了。 唉,惆怅啊。 他们被推搡着进了一个狭小的山洞,这洞口不大,仅仅能同时通过两人,但进了里面才知道这山洞别有洞天。 不过这里面的路是不是太绕了些? 萧景玉跟着那些人东绕西绕,本有意记一下来时的路,结果现在都快被绕晕了。 看来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也得废一番功夫。 这里跟蚁巢一样,在萧景玉的耐心快被这些弯弯绕绕给绕没时,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关押犯人样子的地方。 这一片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小房间,和监狱一个样子。 领头的人将铁栅栏打开,对着他们说:“进去吧。” 铁栅栏里面已有大约十人,加上他们便是二十人,这里空间不大,又隐隐约约散发着腐臭味,二十个人挤在一起,萧景玉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本还想等柳淳熙三人来了之后再动手,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只想一把火烧了这里,赶紧出去。 待铁栅栏被锁上后,这里除了被关着人的人外就没了别人,这个组织的人不知去了哪里,萧景玉便开始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此处,思考着逃脱之法。 等到马车停下时,柳淳熙三人率先下了马车,流芸用剑拦着那两人,以防他们逃跑,结果她们就闻到一个山洞正散发着呛鼻的味道。 柳淳熙瞳孔颤动,这里面着了火。 按照那两人所说,这里关押着被拐的人,她的视线扫过四周,周围浓烟四起,散发着呛鼻的气味。 她心急地走了过去,叶霖紧随其后。 柳淳熙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洞口传来了脚步声,她立马伸手拦住了身后的叶霖,警惕地盯着前方。 一人探出头来,正捂着鼻咳嗽,此人正是萧景玉。 而柳淳熙的神情没有放松,萧景玉见柳淳熙三人来了,正想说她们速度还挺快,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柳淳熙面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被抓来的那些人呢?” 萧景玉闻言细细想着,斟酌道:“呃…可能出来了,也可能没出来。” 柳淳熙一脸看废物的神情,没有过多犹豫,她便想冲进山洞,其余三人心中一惊,皆朝她伸出手。 叶霖抱住柳淳熙的腰,萧景玉则抓住柳淳熙的手臂,萧景玉连尊称都忘了喊,愠怒道:“你做什么?” 流芸不知何时冲了上来,着急道:“殿下,不可!” 柳淳熙不管不顾挣扎着,喊道:“放手,我去救人。” 萧景玉的神色一顿,似乎没想到这人会这样说,但随后又咬着牙道:“你疯了?里面的火这么大。” 柳淳熙转头锐利地看着他,“里面可是有一百多条人命!” “你可是公主!若你出了事,我还不知道会受多少惩罚。”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柳帝跟前,不能让柳淳熙毁掉今日所得的一切。 “公主又如何,不是公主又如何?” 萧景玉的动作随及一顿,看向柳淳熙的眼中满是审视,这位公主脸上的神情不像作假,她似乎真的很在乎里面一百多人的性命。 可…柳家人真的会在乎这些平民的性命吗? 就连他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不,不是做不到,他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还没完成,所以在完成之前他不会让自己有性命之忧。 萧景玉这时发现,这位公主好像真的不同于柳家人。 柳淳熙的剧烈挣扎没让他想多久,他安抚道:“啧,我离开牢房时给他们松了绑,还把钥匙留给了他们,只要他们不蠢就肯定能出来。” 闻言柳淳熙终于放松了些,没再继续挣扎,她问道:“这火是几时起的?” “不久前才起,”萧景玉暗中松了口气,“我找了他们老大…” 正说着,山洞里又发出了声响,而且声 响还不小。 三人停在了动作,目光整齐划一地看着那里。 一群人从山洞里跑了出来,吵吵嚷嚷的,在看见几个熟面孔后,萧景玉放开了抓住柳淳熙的手,说:“看吧,我说他们会出来的。” 柳淳熙终于冷静了下来,静静地喘着气。 第44章 一人朝着萧景玉喊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他身后还有几人齐齐说了这话。 萧景玉随意摆了摆手, “既然出来了就赶紧走吧。”她们还要处理这里的烂摊子呢,这样想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内。 柳淳熙看着这群人吵吵闹闹地出来又吵吵闹闹地离开,等人彻底不见后, 她才转过头看向萧景玉,萧景玉对上这双眼睛, 莫名心中一颤。 他听到柳淳熙问道:“你方才说你找了他们老大?” 还以为这人没有听见呢, 原来听见了啊, 看着那么慌张, 脑子倒没成浆糊嘛。 萧景玉将所有事情给柳淳熙说了一遍,他设计引来了一个守门人,将人打晕, 抢来了牢门的钥匙, 还扒了他的衣裳给自己换上,随后他在路上听到有几人在谈论他们的老大,于是萧景玉便想去见见这些人口中的老大。 他在路上随意挟持了一人,他将抢来的匕首抵在那人的后腰处, 若旁人看见了也只是觉得他们靠得近了些。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 萧景玉没一会儿便走到了他们老大的房前,眼前是一个石门,他在打量时, 手中威胁的那人不知怎的挣脱了他的桎梏,逃走了。 萧景玉已经到了目的地,于是也没管,只思考着怎么把眼前的石门打开。 他四处摸索着,很快便摸到了一个机关, 石门被打开了。 萧景玉心中暗叹,他今日的运气太好了。 等他走进去后, 他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了。 一人倒在桌面上,若是没有猜错,这人应该就是这群人口中的老大。 睡着了吗? 萧景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同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当下心道不好,于是快步走到了这人跟前,先是伸手戳了戳,见人没有反应,就大力地把人抬了起来。 随后他叹息一声,唉,似乎来迟了一步,老大已经被杀了,胸口全是血,桌面也被弄脏。 只是除了她们,还会有人潜进了这里? 忽然萧景玉的余光中瞥到了一个东西,桌面上摆着几张纸,方才被老大给压着了,没有看见。 他快速地阅读起来,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 还没看完他就嗅到外面飘来了烟火味,黑烟不断涌进房间,萧景玉有种不好的预感,将纸张揣进衣襟就走了出去。 门外满是熏人的黑烟和刺鼻的味道,萧景玉没敢耽搁,开始找着出去的道路,这一路上他看见了许多倒在地上的尸体,皆是一击毙命。 萧景玉从那些伤口上想象着那人的样子,此人一定是个冷血,做事干净利落,认定就不会放手的人,总而言之就是不好对付。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来人武功不比他差。 柳淳熙听完萧景玉的话语,眉头微皱,说:“把那几张纸给我看看。” 萧景玉嘴巴微张,说:“我的意思是赶紧离开,那人是敌是友还不知晓。”他嘴上这样说着,手中的动作也不慢,快速地拿出了那几张纸。 柳淳熙扫了几眼,脸色与刚看完的萧景玉一样难看,她的双手因愤怒而颤抖。 几个呼吸后,柳淳熙恢复平静,将纸张收了起来,说:“我们赶紧回京,这些得快点交给父皇。” 几人对视了一眼,点头赞同。 她们转身走向马车,可下一瞬她们都停在了原地。 马车的那头出现了许多人,散发着让她们感到熟悉的气质。 看样子应该是这个组织的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些人竟没在山洞里。 柳淳熙烦躁地啧了一声,向前走了半步,将叶霖护在了身后,而流芸和萧景玉早已站在了柳淳熙的和叶霖的身前。 第51章 流芸将背着的剑递给萧景玉,这把剑本就是萧景玉的,因为她们的计划,他的剑就暂时交给柳淳熙三人保管了。 萧景玉接过长剑,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双方对峙,最终是另一方先动手。 流芸与萧景玉挥舞着手中长剑,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冷色,柳淳熙带着叶霖缓缓后退,可惜对方人数太多,竟有人突破了流芸与萧景玉这一道防线,来到了柳淳熙和叶霖身后,她们的退路也由此中断。 她们四人被包围了起来。 该死。 柳淳熙在心中骂道,数了数对方的人数,估算自己不暴露武学的概率有多大。 她带着叶霖灵活闪躲,叶霖在躲避的途中原想挥洒毒粉,但这里除她与柳淳熙之外还有那两人,她与柳淳熙百毒不侵,可流芸和萧景玉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也找不到机会让那两人吃下解药。 柳淳熙带着一人,渐渐落了下风,有一瞬间想要拔出腿间绑着的剑时,余光中又瞥到了流芸和萧景玉,她的动作一顿。 不行,不能在这时候暴露。 先不说流芸会不会将此事告诉她父皇,萧景玉此人的立场本就模糊不清。 再等等…若是她们无法杀出一条逃跑的路,到时候她再出手也… 下一刻,柳淳熙的双眼睁大,惊恐地看着身旁。 有一个人找到了她们的破绽,举着长剑刺向了叶霖。 柳淳熙的心脏在这一刻紧缩,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她一把扯过叶霖,将叶霖与她对换了一个方向,想替她承受这一击。 但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萧景玉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挡在了她们身前,长剑刺穿了萧景玉的肩膀,一两滴血溅到了柳淳熙与叶霖的脸上。 萧景玉咬着牙将剑刺进了这个人的肚子,随后将失去呼吸的人一脚踹开,肩上的伤口没了阻挡,鲜血迅速冒出。 与此同时,流芸杀出了一个开口,转身看见这个场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朝着她们喊道:“主子快带着叶大夫和萧公子离开,属下为你们断后。” 柳淳熙看了一眼已经吓傻了的叶霖和负伤的萧景玉,压下心中的愤怒,拉着两人跑向了马车。 在经过流芸时,她说:“我等着你。” 流芸的眸光闪动,她的殿下好像变回了三年前的模样,回到了她还未犯下那个错误的时候。 她用力点了点头,嗓子酸涩,声音竟有些颤抖:“嗯,属下…会很快追上来。” 她替柳淳熙几人挡住这些杀红了眼的人的攻击,柳淳熙则快速将两人塞进了马车,驾车离开。 在柳淳熙坐上马车时,她突然听见身后的流芸喊道:“三年前…对不起!” 柳淳熙面色僵硬,因这一句迟来三年的道歉。 马匹被鞭子抽打,开始奔跑,柳淳熙回头望了望,看见不断被人包围的流芸,脑中浮现过往许多年的场景。 流芸在一次次危险中将她护在身后,但没有哪一次比得上今日。 这一刻,柳淳熙看着流芸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会为今日的犹豫而感到后悔。 绳子被她握得很紧,手心因挤压变得没了血色。 但很快她便没了心思犹豫,一道劲风不断接近柳淳熙,她偏了偏头,一把长剑便刺入了疾驰的马上。 快马发出痛苦的嘶鸣,柳淳熙好不容易稳住了马车,但随及长剑就袭了过来,率先钻出马车的萧景玉拦下了这一击。 她们三人对视一眼,叶霖朝身后这些人洒了一把毒粉,方才在马车中她喂了萧景玉解毒丹,这毒粉已经伤不到他了。 靠前的几人中了毒,几个呼吸间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其余人或许是忌惮叶霖的毒粉,一时间都没有动作。 趁着这个机会,她们朝着密林跑去。 第45章 皇宫, 柳裕安正看着手中的奏折发愁。 他想建造一艘大船,按着张易之的路线,派人在海上寻找仙山, 可是近年来天灾频发,国库空虚, 民间也深受其害, 不能再增加赋税, 不然民间恐会怨气四起。 所以柳裕安心中愁啊, 他焦急难耐可又无计可施,只能将寻找仙山的计划搁一搁,好在张易之那延年益寿的丹药已经炼制好了。 昨日已让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察看, 都说丹药没有问题, 今日他让李德全去取了药,想到这里,柳裕安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李德全心中担心了好几日,说实话他不信张道长, 也不信修仙之术, 可皇上相信,他也只能将话压在心中,更何况张道长还很有可能和别人联手算计他。 虽说太医院的太医已经看过了丹药, 但李德全心中还是不放心,他踩点了好几日,只要在午时走这条路就能不遇到巡逻的羽林军到宫门。 他在今日得到了接触丹药的机会,想要偷偷拿一颗送出宫去,让宫外的大夫再看一下。 原是想让叶大夫看的, 可惜叶霖如今不在京城,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京城中有名的医馆大夫看。 李德全走进了炼丹房,张易之已在那里等候,见人来了,低头颔首道:“李公公来了啊。” 说完便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这里面便是丹药,宫中的太医都已检查过了,公公拿去交给皇上吧。” 尽管李德全心中不喜张易之,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好,他笑了笑,伸手接过:“咱家会好好交给皇上的。” 之后张易之淡淡地看了李德全一眼,说:“草民还要修炼,就不送公公了。” 李德全皮笑肉不笑:“不打紧。”待他转身后,他脸上的笑意就全然不见,眼中还有些许厌恶,不知张易之在身后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有九粒乌黑的药丸,他此前听张易之说过,炼出的丹药为黑色,张易之耗费了许多珍稀药材,但最终也只练出了九粒。 一次炼出九粒,皇上每日一粒,想到这里,李德全心中隐隐担忧,耗费如此之大,长此以往,民间免不了说闲话。 所以还是得赶紧把药丸拿给大夫察看,将张易之这个骗子赶出京城才好,寻仙问道的皇上从未有过好下场。 他掏出一张手帕,里面放着拿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这是李德全提前准备好的,这个药丸只是最为平常补气的药丸。 他将药丸放进盒子,又从盒子中拿出了一粒丹药,小心包裹在手帕里。 之后他四处望了望,周围没有注意他,于是他再三鼓起勇气,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他早已规划好的路线,夏安在那里等着他。 李德全把盒子交给夏安:“这个盒子先给你,等会儿我再来取。” “是,干爹。” 一路上十分顺利,可不知为何李德全心中一直在打鼓,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时间紧迫他也没有深思。 很快便走到了宫门附近,李德全眼中荡漾出喜意,他正要快步走过去时,眼前左边的路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是羽林军统领周文宾。 李德全的脑门徒然冒出冷汗,他停下了脚步,大脑飞速运转。 他扬起笑容:“周大人怎会在此处?” 周文宾脸上冰冷,说:“这话该是下官问公公。” 李德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斟酌着话语:“这…周大人此言为何?” 周文宾哼笑一声,朝着李德全伸出了手:“公公还不交出来吗?” 李德全当下心中警铃大作,他干笑两声,一时没有说话,旁人在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在宫中待了几十年,最是知道此时该做什么,没到彻底败露前他可不会主动全盘托出。 李德全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咱家怎么…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周文宾表情不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一下闭上了嘴巴。 李德全将他的表情看得很清楚,他眯起双眼,心中的不安更甚。 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发出,“那你可能听懂朕的话?” 李德全瞳孔颤动,迅速转身行礼:“奴才见过陛下。”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柳裕安,夏安正被两个侍卫押着,见状李德全便知道自己败露了。 偷拿皇上指定的丹药可是死罪。 望着脸若冰霜的皇上,李德全跪了下来,身子微微颤抖。 柳裕安走近了几步,厉声道:“还不拿出来吗?” 李德全闭了闭眼,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他伸手将怀中的手帕拿了出来。 一个侍卫接过,在柳裕安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是一粒黑色丹药。 柳裕安眼中布满失望,随后是怒意:“朕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起了这种心思!” 李德全求饶道:“皇上、皇上听奴才解释啊!奴才…奴才没有得长生的心思…” 第52章 “那你倒说说你偷丹药是什么心思!”柳裕安抬脚就踹了李德全一脚,正巧踹在心窝。 柳裕安年少会武,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可能早就生疏了,但他的力道与旁人也是不同的。 这一脚带着怒意,踹得李德全头眼昏花,久久不能回神。 柳裕安等了几秒都没等到李德全的解释,他心下疲惫,挥了挥手就想要下令处决了李德全。 自他出生以来,李德全就一直陪着他,没想到… 夏安在一旁目睹一切,急忙喊道:“陛下饶命,李公公拿丹药只是为了给京中的大夫察看,并无私吞的心思啊。” 柳裕安顿了顿,李德全趁此机会,爬了起来,忍痛道:“陛下,小夏子说的是真的,奴才只是想要交给宫外的大夫看看,没有私吞的心思。” 柳裕安犀利地看着李德全,“宫中的太医都已瞧过,你这理由未免太过胡扯。” 见人不信,李德全说:“奴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请皇上相信奴才啊。” “皇上若是不信,宫门外有个大夫,那正是奴才请的人,皇上可派人去瞧瞧。” 柳裕安沉思了片刻,随后对着始终安静的一人说:“文宾,你出去看看。” 周文宾点头道:“是。” 李德全还继续说着,眼中流出泪水:“皇上,奴才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奴才的心思皇上该是最为清楚,奴才怎会去偷药呢?” 是了,李德全陪他从一个皇子走到今日,他从未在李德全身上看出这人有半分僭越的心思。 柳裕安回忆起了曾经,当下无比感怀,心中的怒气也消了些,还生出了周文宾真能带来一个大夫的希翼。 一会儿后,周文宾的确带了一人,那人来到柳裕安跟前,跪下道:“草民…草民见过皇上。” 柳裕安问:“你可是京中医馆的大夫?” “是、是,草民是京中保康堂的大夫。” “如何证明?” 那大夫结巴起来,也不知自己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这…这…草民…” 见状柳裕安的心思又沉了下去,这时一旁安静的周文宾开口道:“皇上,他所言非虚,微臣曾请他为家母诊治过。” “哦?”柳裕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此一句,他眼中的怀疑便消了大半,可见周文宾在柳裕安心中的地位,他又看着那大夫,说:“把他和你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朕听。” 他的指尖指向李德全,大夫抬眼看了一下,说:“…公公让草民看一个药丸,瞧瞧对身体有没有危害。” 竟是为了他的安危,柳裕安看向李德全的眼中的怀疑已全部消散,他叹息一声:“朕已让宫中的太医瞧过了,你何必做出这样的事?” 李德全眼中饱含泪水:“虽说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可…在经历了太后一事后,奴才的心中怕啊,皇上。” 他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引出皇上的回忆。 闻言柳裕安眼中流出痛意,他的母后是中毒而亡,下毒之人便是太医院的太医。 思及此,柳裕安对李德全便没了不满,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说:“你起来吧。” 想起痛苦的往事,柳裕安没了心思追究,颓然挥了挥手道:“虽说你是为了朕,但私自取药不得不罚,朕念着旧情,便罚十大板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德全在身后磕着头:“谢皇上开恩。” 他私拿丹药,打十大板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皇上日后恐怕不会再念他的旧情了,今日已经用完了。 今日之事只有他和夏安知道,夏安是不会去告密的,不然也不会被押着,但若是这样,还有谁知晓呢? 李德全思考着,忽然他心中泛出冷意,或许…没有人告密。 是有人在设局,针对他李德全的局。 是了,一定是这样,这个想法刚出就在李德全的脑中扎了根,他不断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如此。 先是伤了夏安的手,后又降低了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设局之人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李德全后背被冷汗浸湿,若真是如此,那他就很危险了,他尚且不知背后之人是谁,也就无法得知背后之人下一次设局是什么时候,而他已经不能依靠皇上了。 接连发生的事让李德全彻底对柳裕安寒了心,今日若不是夏安及时说了那话,他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更何况他还知晓当年那些事的真相。 看来他得另谋出路了… 第46章 柳裕安被勾起了往事, 一想到如今自己身边连一个倾述的人都没有,他心中悲凉。 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案桌上有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碗莲子粥, 他最爱喝的粥。 竟有人还记得这些。 柳裕安脸上欢喜,问了屋内的嬷嬷, “这碗粥是谁送来的?” 那嬷嬷回道:“回皇上, 是皇后娘娘送来的, 方才皇后娘娘来找皇上, 但皇上不在,皇后娘娘就在这里等着。” “娘娘等了一会儿后,有一位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子殿下找娘娘, 娘娘便离开了。” 柳裕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碗粥, 嬷嬷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随后说:“那粥兴许有些凉了,皇上若是想尝尝,待奴婢将它拿下去热一热。” 柳裕安却摇了摇头, “不必。”说完便这样拿着碗喝了起来。 嬷嬷也没再说什么, 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如今天气渐冷,莲子粥已经完全冷掉了,味道也不甚好, 应该不是御膳房做的,那就只能是皇后亲手做的。 可这样一碗不美味的粥,柳裕安此时却觉得好吃极了。 他身边还是有人陪着他。 柳裕安当下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 李德全被打了十大板,虽说没有皮开肉绽,但到底还是很痛, 走起路来一瘪一瘪的,不过他回房涂了药之后就到了岗位上。 他没在皇上跟前, 皇上身边便缺了人,何况他可不能给那些早有谋划的人机会。 李德全刚被罚,如今见到柳帝还有些害怕,他走上前试探着。 柳裕安见李德全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不说,李德全心中终于放松了些。 他知道,今日之事在柳裕安心中已经过去了。 柳裕安当着他的面将一粒丹药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缓缓道:“把这丹药给皇后送去,就说…朕想与她共长生。” 没能与苏璇黎白头到老是他心中的遗憾,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将这个机会给苏璐樱也算了了他的遗憾。 李德全恭敬地接过,“是。”他心中感叹,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与过去不同了。 到底是孝璟皇后的妹妹。 苏璐樱此时正闭着眼休息,素馨安静地站在一旁,这时有人禀报:“娘娘,李公公来了。” 苏璐樱微睁双眼:”哦?那便让他进来吧。” 李德全低着头恭敬地喊道:“见过皇后娘娘。” 苏璐樱看见李德全身边又跪了一个小太监,手中还担着一个盒子,盒子是打开的,里面躺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面上不解,心中却嗤笑了一声。 “这是国师为陛下炼的长生丹,陛下感念娘娘这些年的朝夕陪伴,特命奴才送了一枚药丸过来,皇上说想与娘娘做个长生夫妻,千年相守。” 苏璐樱平静的脸上涌现出感动,让素馨接过,可素馨去接时,那小太监却躲了一下。 苏璐樱双眼闪烁,有些踉跄地起身,所幸有素馨扶着,她哽咽道:“还请公公待会儿帮本宫传一句话,告诉皇上,臣妾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求皇上记在心里,只望皇上看一眼,知道是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却没想到…”苏璐樱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饶是李德全也得感叹一句,皇后娘娘的风采不减当年,难怪皇上以前对皇后娘娘没多少真情,但如今就说不准了,不过就是不知这表现出的感情有几分是真? 他可记得这皇后娘娘以前对皇上可不算热情。 “望公公代本宫告诉皇上:臣妾愿与皇上做一对比翼鸟,永不分离!” 李德全见美人感动得深吸一口气,急忙道:“奴才会帮娘娘转告给皇上的,还请娘娘不要过于激动,身子要紧啊。” 苏璐樱用手帕轻点了几下眼角,方又坐下,她的目光落在这药丸上面,良久才开口:“本宫感谢皇上的一番美意,可这长生丹实在太过珍贵,听闻今日国师也才炼出了九枚,所以这丹药…还请公公替本宫还给皇上。” 李德全立马苦着脸到道:“哎呦,娘娘这不是为难奴才吗?皇上赐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苏璐樱一脸不好意思,仿佛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要求有些为难人,笑道:“本宫也体谅公公的难处,可丹药实在珍贵,该用在真正尊贵之人的身上,本宫应当是无福消享的。” 第53章 李德全在口中反复嚼着刚才苏璐樱说的一句话,他看了丹药一眼,心中浮现一个惊悚的猜想,但还没等他细想,苏璐樱就问道:“若是这枚丹药赐与公公,公公会吃吗?” 李德全此时额头上已布满了薄汗,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苏璐樱看着李德全的神色,扬起笑容道:“想来公公也会像本宫一样,将这枚丹药留给皇上,毕竟公公是皇上身边最为忠心之人,本宫大胆设想,若是…” “若是皇上让公公吃下一枚毒药,想来公公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对吧?” 李德全心中骇然,脑中翻过无数种想法,屋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他抬眼看着皇后,皇后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感动。 苏璐樱观察着李德全的表情,继续道:“说起来公公也快七十岁了,平常人这时候都待在家安享晚年了…” 李德全呼吸一顿,眼珠迅速转着。 “不过公公也不必担心,公公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陪着皇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皇上定不会亏待公公的。” 是了,他知道皇上那么多事,日后皇上会不会让他有命离宫都是未知,更何况今日之后皇上对他未必再有半分旧情。 苏璐樱嘴角微微勾起,以手撑头,看着李德全不断变换的脸色,又将目光落到了一个缠着纱布的小太监手上:“看来你的手伤的不轻,日后在宫中应该不会好过,不过李公公放心,本宫知道你们二人的关系,待他日公公离宫了,本宫就让他与公公一起离去。” 若是…若他想的是真的… 李德全听了这么多,不可能想不到皇后今日话语的意思。 一滴冷汗滴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大脑像是被割成了两半,一半在回忆这些年来他与皇上的相处,一半在想象他和夏安离开皇宫的样子,他会有一个好的晚年。 最终李德全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朝着身边的夏安递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马将丹药搁在了地上,离开了房间,此时屋内只有苏璐樱、素馨和李德全三人。 苏璐樱平放在桌上的手掌不断抓紧桌沿,脸上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等门关上后,李德全收敛起自己的神色,赔笑道:“娘娘说的极是,若皇上真赐了长生丹给奴才,奴才是万万不会吃下的,原因之一和娘娘一样,而另一原因…” “说来也怕娘娘笑话,娘娘向来是个宽容的人,奴才今日就和娘娘说一些心底的话,奴才陪了皇上几十年,现在宫中的那些人哪个不喊奴才一声总管,而这些都是皇上给予奴才的,若没有皇上,奴才也不会有今日。” “可说到底奴才也不过是个阉人,是个奴才,谁又真将奴才放在眼里呢?奴才已当了一辈子的奴才,若真成了长生,那岂不是要当一千年的奴才了?奴才啊是万万没有想过求得长生的。” 苏璐樱听完所有话后,神色变得神秘莫测,抓紧桌沿的手也放松了下来,她抬了抬下巴,示意素馨将李德全扶起来。 李德全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多谢素馨姑娘。” “公公的苦本宫也能理解,既然如此本宫也不为难公公了,”苏璐樱眯着眼说道:“素馨,去将丹药收起来。” “是,”素馨去拿起地上的盒子,这一次没有人拦着她。 李德全见状告辞道:“皇上吩咐奴才的事,奴才已经做完了,娘娘的话奴才也会转达,那奴才…就告退了。” “嗯,”苏璐樱又轻闭上了眼,“素馨,去送送李公公。” 走出宫殿门外后,李德全说:“素馨姑娘就送到这里吧,奴才回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走过了一个转角后,李德全咬着牙对身边的小太监说:“方才让你出去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任何人问起就说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儿子知道了。” 李德全这才放心了些,可这心中始终不舒坦,看着秋日中的黄叶,不禁暗自感叹着,这宫中也到了多事之秋啊… 李德全进入殿内时柳裕安还在批改奏折,他有些心虚地走了进去,“陛下,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歇吧。” 柳裕安沉吟道:“嗯,这个批完,朕就歇息。” 李德全闻言安静地待在角落,他看着处理政务的柳裕安,仿佛时间回到了他刚即位的时候,可那时的皇上还没有这么多白发。 李德全的内心动摇了起来,他回想起过去的时光,那时的皇上还只是一个皇子。 他正感慨时,柳裕安突然头也不抬地说道:“对了,这月的解药朕给你拿来了,你的就在这桌上。”他说着指了指桌角,又道:“其余的就按时分发下去吧。” 李德全和蛛丝的人都在吃一种毒药,若没有皇上每月发放的解药,那他们都命不久矣。 激动的内心随着这句话彻底变得冰冷,李德全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桌角的药盒,“奴才谢过陛下。” “嗯,还有,那枚丹药给了皇后吗?”柳裕安抬头看向李德全,李德全立马低下了头,生怕自己的心思被猜到,但他毕竟跟了这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该如何隐藏。 他回道:“回陛下,奴才将那药丸交于娘娘,将那些话全部告知了娘娘后,娘娘感动了快要哭出来了,还说要与皇上做一对比翼鸟。” 柳裕安哼了一声,“那她吃下了吗?” “吃了,奴才亲眼看着娘娘吃下的。” 柳裕安呼出一口气,一边搁下毛笔,一边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走吧,朕今日去愉嫔那里。” 李德全怀揣着那盒解药,看着自己前面越来越单薄的背影,不知不觉又回想起了曾经… 他在皇上小时候就跟前皇上了,陪着皇上从一个小宫殿走到了那金灿灿的皇位上,可人心易变,李德全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位皇子,他曾经立誓要追随的人也已经死在了无数个勾心斗角中,尸体和魂魄也被困在这座名为皇宫的囚笼之中。 第47章 密林山中… 有三人在茂密的林中快速穿梭, 三人中已有两人负了伤。 柳淳熙方才为叶霖挡了一剑,趁着这个空挡,萧景玉一剑刺穿那人。 叶霖身上带着的毒药已经用完了, 她们跑了这么久,体力渐渐跟不上了。 前方一个坡, 她们滑了下去躲避, 刚好挡住她们的身形。 萧景玉已经快不行了, 逃跑的过程中动作幅度大, 伤口一直在冒血,现在他脑袋昏沉,感觉坚持不了多久了。 身后的那些人离她们暂时还有一段距离, 她们正好休息片刻, 恢复体力。 叶霖直接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偏着脑袋突然瞥到前方的山壁有一条横着的缝隙,周围有灌木丛挡着, 若是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她因为经常在山中采药, 一些珍贵的药材就喜欢长在这种不易察觉的地方,久而久之她对这些隐蔽的地方极为敏感。 她脑中灵光一闪,挣扎着爬了过去, 柳淳熙看了一眼,没有管她,反正这人也爬不了多远,她正细细听着那群人的动静,一有不对劲, 她们就得马上离开。 没有休息多久,柳淳熙便听到那群人赶了过来, 她偏头看了看,萧景玉脸色苍白,眼神已几乎涣散。 这个情况就算跑也跑不远,柳淳熙眼中纠结,但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了一边,她的手摸上了小腿上的剑。 若是她暴露了自己会武功,叶霖不需要管,她相信她,至于萧景玉…她也有办法让他守住这个秘密。 那群人离得越来越近了,就在柳淳熙想要拔出剑时,就听到叶霖在几米远处呼喊。 柳淳熙和萧景玉抬眼望去,就见叶霖一半身子隐入了那个缝隙,“熙儿,这里面的空间放的下我们三人,你们快过来!” 柳淳熙重重呼出一口气,随后朝着萧景玉抬了抬下巴,示意 他跟上,两人匍匐着往那走。 那个缝隙不高,刚够一人平躺着移进去。 在移进去时,萧景玉还随手薅了薅灌木丛,将灌木丛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将缝隙挡住。 里面是一个小洞,刚好够她们三人并列坐着。 那群人靠近了,柳淳熙在唇上竖起一根手指,她们的呼吸便轻了起来。 叶霖不自觉地握紧萧景玉的手臂,捏得他骨头疼,他忍痛看了她一眼,心想她看起来这么瘦,怎么力气这么大,但也任由叶霖握着。 柳淳熙听到有几人在离她们大概一米远处走动,她的手心满是汗。 过了一会儿,她们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这里没人。” 安静了片刻,又一人说:“走,去其他地方找找,她们肯定还没出山,一定不能放走她们。” 叶霖转头看了看柳淳熙,柳淳熙对她摇了摇头,意思是再等等。 又过了好一会儿,柳淳熙都没听到她们附近有声音,她的双肩这才放松下来,叶霖见状才敢放松呼吸。 第54章 她没听到身旁萧景玉的动静,心道这人这么冷静?结果偏头一看这人不知道什么已经昏迷了。 叶霖双眼睁大,没再耽搁,立马就想把人拖出去处理伤口,但被柳淳熙拦下来:“在这里也能处理,我们至少得在这里待到天亮。” 叶霖点点头,没有异议,随后看了一眼柳淳熙的手臂,轻声说:“那我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了吧。” 柳淳熙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来就行,中间隔了一个人你也不方便。” “那行。”说完,叶霖便开始扒拉萧景玉的衣裳,刚碰上他的衣襟,他居然一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但人还昏着。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好在叶霖的力气大,萧景玉又在昏迷中,拦不住叶霖。 叶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萧景玉的衣襟拉开了,可随及愣在了那里。 柳淳熙拿着匕首割下了一条还算干净的布料,随意将手臂上的伤口绑了起来,用嘴咬住布料的一端,另一只手抓住另一端,将伤口绑紧。 这时她听到叶霖有些飘忽的声音:“熙、熙儿,你快看。” 这声音活像见了鬼,柳淳熙微眉头望了过去。 下一刻,她也愣在了那里。 萧景玉胸口处贴身缠着一块布,尽管布料将那处勒得较平,但柳淳熙和叶霖还是看出了不同。 那里该是一个女人才会有的胸部。 叶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柳淳熙比叶霖好一些,但脸上困惑的神情一点也不少。 萧世子竟然…是个女人! 萧家居然欺骗了皇帝! 这一瞬间,柳淳熙脑中闪过无数想法。 难怪… 柳淳熙之前还说这萧世子的身高对于男子来说有些偏矮,身形也不如其他男子壮硕,但萧景玉的嗓音的确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学了伪音的法子。 萧景玉或许在昏迷中也不好受,一双弯眉紧紧皱着,柳淳熙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放下,说:“先给她处理伤口吧,别死了。” “哦、哦。”叶霖这才回过神来,开始给这人处理伤口,萧景玉的伤口在肩上,就在锁骨旁边。 她的束胸都快被鲜血染红了,叶霖感叹,这人流了这么多血还没死,身体还挺好。 她也割下了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没办法,她身上没带着纱布,本想割萧景玉的衣服,结果翻了半天没看见干净一点的。 包扎好伤口后,叶霖又喂了萧景玉一颗丹药,萧景玉这条命暂时就保住了。 四周寂静,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叶霖这一天都在奔波,现下已经累得快要坚持不住了,柳淳熙看了出来,于是说:“睡吧,我来守夜。” 叶霖没有推脱,只说:“行,那我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叫醒我,换你睡。”她估摸着大概还有两三个时辰天就亮了。 最后柳淳熙没有在一个时辰后叫醒叶霖,那群人不知道还在不在这山上,她不放心让叶霖守夜。 三个时辰后天色渐亮,叶霖也醒了过来。 附近没有听到那群人的声响,柳淳熙猜想那群人可能会下山去寻找她们。 等到天色大亮,叶霖听到身边人的呼吸过重,心中一沉,伸手摸了摸萧景玉的额头。 好烫… 叶霖心道不好,她发烧了,可能是伤口感染了,她身上没有这方面的药,只能去找些草药敷在萧景玉的伤口上,所幸这种草药很常见,在这山上应该能找到。 她把这些告诉了柳淳熙,柳淳熙皱着眉头道:“你告诉那药材长什么样,我去找。” 但叶霖摇了摇头:“那些草药长得很相像,你可能分不清,还是我去找吧,这样快一点,何况你不是说那群人应该离山了吗?” 见柳淳熙还不放心的样子,叶霖拍了拍安慰她,“好啦,我就在这附近找,不会走远,若是遇到了危险,我肯定会叫你。” “那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柳淳熙就要起身,叶霖连忙按住她:“你一晚上没睡,还是好好休息吧,而且萧景玉也需要人看着。” 柳淳熙啧了一声,看着萧景玉只觉这人碍眼极了,但没办法,说到底萧景玉受伤也有她们一部分原因。 以萧景玉的身手,若是不管她们,她完全可以离开,虽然这人没走很可能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但这人到底替叶霖挡了一击,一路上也护着她。 最后柳淳熙还是郁闷地点了点头,留在这里守着萧景玉。 待叶霖走后,柳淳熙也彻底没了休息的心思,她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有不对劲她就会出去。 萧筱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时就见柳淳熙一脸阴沉,她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刚一开口就咳嗽了起来,嗓子干涩疼痛,像被刀割了一样。 柳淳熙听到声响,问道:“感觉怎么样?” 萧筱竹揉了揉额头,舔舐了一下嘴唇,说:“没什么事了,就是肩上有些疼。” 能不疼吗?那里都被捅个对穿了。 柳淳熙抿了抿嘴唇,见人真的没事了,她说:“你之前发烧了,叶霖去给你找药现在也没回来,刚好你醒了,我去找她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叶霖出去有一会儿了,但现在都还没回来,柳淳熙心中难免焦急,于是遗漏了一些事。 没等萧筱竹回话,柳淳熙便钻了出去,自然也没注意到萧筱竹脸上的神色。 她方才动了动肩,随后低头一看,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拉开衣襟,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 萧筱竹眼色一暗,看着正在往外钻的柳淳熙,脸色晦暗不明。 柳淳熙出来后就仔细看着地上的痕迹,辨别叶霖往哪个方向走的,她听到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这个萧筱竹,只当是这人要和她一起,于是没有去管。 等她回过神时,她只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道劲风正朝她袭来,柳淳熙当下心中一惊,立马转过了身。 萧筱竹手握一把匕首朝柳淳熙的颈处刺下,柳淳熙几时挡住了她的手,但被萧筱竹按倒在了地上。 两人这人僵持着,柳淳熙眼中愤怒:“萧景玉,你疯了?” 萧筱竹一边用力将匕首往下压,一边扬起瘆人的微笑,说:“怪就怪殿下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柳淳熙才反应过来,萧筱竹口中的自己究竟知道了什么。 她简直要呕出一口鲜血,不就是女扮男装吗?至于杀人灭口? 虽然柳淳熙敢肯定,如果今日萧筱竹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一定会杀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萧家一定是因为什么大事隐瞒了萧筱竹的性别,萧筱竹放着边疆不待跑来京城就更说明了这一点。 但她能理解并不代表自己会甘愿死在这人手上。 萧筱竹压着柳淳熙的双腿,柳淳熙的双手又挡着萧筱竹的手,没有空去抽腿上绑的剑,柳淳熙的一只手臂还受了伤,不大使的出力气。 萧筱竹的肩上受了伤,此时也不好受,她想那伤口应该又冒血了。 匕首在两人的抵抗中剧烈摇晃,它一会儿往下一会往上,摇摆不定。 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把匕首上,听不见别的声音,额头布满冷汗。 “砰”的一声,萧筱竹脱力倒在了一旁,柳淳熙顺势夺过了她手中的匕首,将人推向一边。 第48章 叶霖一棍子敲在了萧筱竹的后颈上, 直接把人敲晕。 此时她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气喘吁吁,她将柳淳熙拉了起来, 还处于惊吓中,问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柳淳熙受伤的那只手不断轻颤, 说:“因为我们知道了她是女子。” “就因为这个?”叶霖很不理解。 柳淳熙点点头, 没再多说, 又撕下一片衣料, 将萧筱竹的双手绑了起来。 她和这人没到非要至对方于死地的地步,或许…她还能成为自己的一份助力。 她和叶霖一人拉着萧筱竹的一只手臂,就这样扶着人离开。 柳淳熙:“那群人难保不会回来, 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叶霖点点头, 跟随着柳淳熙。 林间不断回响着飞鸟的叫声,带着丝丝寒意。 柳淳熙和叶霖扶着萧筱竹在崎岖的山间穿梭,走得并不平稳,速度也不算快。 就在叶霖想要提议休息一下时, 柳淳熙先一步停了下来, 并且松开了叶霖,往前走了一步。 叶霖看见柳淳熙警惕的样子,心中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她们前方传来, 她们的表情逐渐严肃。 前方出现了十几个人。 柳淳熙脸色不好,没想到那群人真的回来了。 她挡在叶霖和萧筱竹身前,缓慢的后退,这些人也不断往前,他们没有攻击, 或许是在忌惮叶霖身上的毒药。 但无论怎么后退,柳淳熙心中都清楚, 若是逃跑,定是逃不了的。 第55章 她们现在带着一个昏迷的萧筱竹,定然跑不过这些人。 叶霖在柳淳熙背后,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问道:“怎、怎么办啊?熙儿,我的毒药已经没有了。” 柳淳熙垂在两边的双手不断握紧,她闭了闭眼,随后睁开,眼中是不同于寻常的坚定。 她微微偏头道:“带着萧景玉躲远一点。” 一听到这句话,叶霖就立马想要开口拒绝,但还没等她说话,她就见柳淳熙蹲下了身,一手拉住缠绕伤口布料的一头,另一头被嘴咬着,然后两端同时发力,将伤口绑的更紧了些。 随后她十分迅速地用右手抽出了小腿上绑着的剑。 叶霖眼睁睁看着那把短剑在被柳淳熙轻轻一甩后成了一把两边都是齿刃的长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柳淳熙便已经冲了过去。 她惊呼一声,心脏在一瞬间紧缩,双眼被吓得闭了起来,可在一秒后,她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 柳淳熙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那些人的节奏扰乱。 柳淳熙她居然会武? 叶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在得到这些人伤不了柳淳熙的结论后便老老实实地将萧筱竹扶到了一边,看向萧筱竹的眼中还带着些不满。 这些人并不是那种乡野村夫,他们的武功也不是那种三脚猫功夫,所以柳淳熙同时面对这十几人也有些吃力。 柳淳熙弯腰躲过一击,同时踢飞面前的一人,手中的长剑又卡住了另一人的剑,她迅速起身,将这人连人带剑扯到了自己的身前。 在这人离她还有一步的距离时,她撤开了自己的剑,之后将剑抬起,朝前冲去。 长剑滑过那人的脖颈,鲜血喷溅,洒在了柳淳熙的身上,染红了她的脸颊。 柳淳熙的气势正在缓缓变化,原本平静随和的她逐渐变为另一个样子。 叶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紧张地盯着前方,没注意到自己身旁的人动了动。 前方的剑影晃得人眼花,叶霖的眼睛已经跟不上柳淳熙挥剑的速度,只能在心中不断为柳淳熙祈祷和不断诅咒那些人。 “摔倒,摔倒…”叶霖紧盯着敌方一人,嘴中不停地念着摔倒二字。 柳淳熙旋身一转,刺进一人的胸膛,她身后一人正朝着她挥下一剑。 她迅速地偏身躲开,然而那人一脚踩在了一截断枝上,竟摔倒在地。 柳淳熙看见那人脸上的惊愕,没有犹豫,瞬间她便取了这人的性命。 叶霖在树后面欢呼着,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嘴,我的嘴真有这么灵? 这时她身旁传来了一道声音:“她的武功还不错嘛。” 叶霖被吓得一抖,转头一看,就看见萧筱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方。 她的眼珠转了转,说:“醒了?感觉怎么样?” 萧筱竹认真感受了一下:“别的没什么事,就是你敲我的那一下现在还在疼。” 叶霖嗤笑一声,“活该,谁叫你想杀熙儿?” 萧筱竹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这不是当时刚醒脑袋还在发懵嘛?” 叶霖脸上还是那种不屑的神情,萧筱竹也没有自讨没趣,自觉在一旁闭上了嘴,但下一刻她眼前就出现了一枚丹药。 “这是什么?”萧筱竹问道。 “你眼瞎?”叶霖没好气地回道:“这是药!专治你脑袋的药!” 肯定不是治脑袋的,萧筱竹更偏向于毒药或者治她伤口的药,不过到底是哪种? 叶霖见萧筱竹没接,她翻了个白眼:“这是给你保命的药,你留了这么多血又还在发烧,若是不想变成傻子就吃了。” 萧筱竹还是没张嘴,警惕地问道:“你确定不是毒药?”她实在不相信这人会这么好,她可是前不久差点杀了柳淳熙。 叶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是医者,我师尊曾告诉我不能见死不救,你和熙儿有什么纠葛我不管,我只做我该的事。” 随后她又举起一只手立誓:“我发誓,若是这是毒药,那我全家死绝,这样行不行?” 萧筱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居然发了这样的毒誓,她一时都拿不准这究竟是不是毒药了。 叶霖见人还是没动,就将手收了回来,“不吃算了。” “反正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发着低烧,不吃就很可能变成傻子,而且你的手脚还可能痉挛。” 闻言萧筱竹想要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但她的双手被绑着,她也感知不到自己的温度,不过她确实觉得自己身上难受极了。 或许…叶霖说的是实话。 为了自己不变成傻子,萧筱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行吧,那我吃。” 话音刚落,叶霖就将那枚丹药塞进了萧筱竹的嘴里。 萧筱竹尝到一丝甜味,脸色一变,立马就想吐出来,但被叶霖捂住了嘴,又被揍了一拳在肚子上。 她闷哼一声,那毒药就顺着她的喉咙滚进了她的肚子里。 完事后叶霖拍了拍自己的双手,不慌不忙地补充:“不好意思,我全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看着叶霖挑衅的表情,萧筱竹咬牙问道:“你给我喂的什么毒药?” “不告诉你,若是告诉了你,你不就会去寻解药吗?”叶霖撑着腰:“谁叫你想要对熙儿动手,这是你应得的,何况你现在还知道熙儿会武的事情…” “我警告你,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你就等着没命吧。” 萧筱竹眼中闪过狠厉,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去。 该死。 她怎么会真的听信叶霖的话,竟然真的吃了那药,难不成她真的已经被烧傻了? “那如果柳淳熙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呢?”萧筱竹压着怒气问道。 叶霖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我不管,反正我若是听到了关于熙儿会武的消息,一律都当做是你传出的。” 这也太霸道了,萧筱竹被震得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是说你是医者,不能见死不救吗?” “对啊,可你现在又不是快死了,再说了,我师尊是这样说过,但我也没说我一定会这样做啊。” 萧筱竹这次栽了个大跟头,还是个不会武的人,此时她恨叶霖恨得牙痒痒,看叶霖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活吞了。 “叶霖,你日后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 叶霖对于萧筱竹的狠话表现得满不在乎,“放心吧,我肯定是不会落在你手上的。” 她加重了“肯定”二字,自信极了。 萧筱竹哼了一声,不再和叶霖说话,转头看着柳淳熙。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柳淳熙已经快要结束战斗了,方才的十几人现下还剩三人。 那三人见状不好,想要逃跑,但被柳淳熙拦了下来。 他们之间角色互换,前一日被追得四处逃窜的人变成了他们,被追杀的人变成了收割他们生命的人。 几击之后,地面上满是鲜血,血液渗透地上的枯枝落叶进入土壤,成为植物的养料。 柳淳熙随意甩了甩手中的长剑,叶霖拉着萧筱竹走了过来,呼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方才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不过好在你会武。” 柳淳熙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叶霖先她一步:“不用说了,我知道的,你放心,你会武的事我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看了萧筱竹一眼,大力地拍了一下萧筱竹的肩,“她你也大可放心,我喂了她毒药,她不敢四处乱说。” 柳淳熙扬了扬眉,戏谑地看向萧筱竹,萧筱竹则将她偏向一边,不看她俩。 柳淳熙笑了笑,说:“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三人走了几步,柳淳熙和萧筱竹就同时停了下来。 叶霖疑惑道:“怎么了?” 她们两人没有回话,而是转头朝着一个树干望去。 那里…站着一个人。 …… 白逸思此时正躲在暗处,她接连几日守在这附近,每日都换了一张脸。 她原本出了京城,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又回了京城。 她跟着那群人,途中换了好几个身份,这才来到这里,那些药材最后都被送进了这所大宅子,宅子里面把守着许多人,白逸思感受到其中一人的武力很高,所以她才一直守在这里,不然早就进去了。 但是这都好几日了,药材被送进去后那些人就离开了,也没再来其他人。 要不…还是冒险进去看看?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她打消了。 算了,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线索,不能断开。 白逸思无聊地敲着碗边,她方才要了碗小馄饨,一边吃一边守着,心中越发郁闷。 说起来…柳淳熙怎么还没有回来? 不是说几日就能回京吗?这都多久了! 白逸思有些焦急地放下了筷子,心想这事完了之后若是柳淳熙还没有回来,她便亲自去找。 她撑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忽然这附近有了动静,一辆马车停在那所宅子前。 第56章 随后白逸思的瞳孔颤动,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她认识。 是皇后身边的那位婢女,叫做素馨。 第49章 茂密的树叶遮挡那人的身形, 那人隐于阴影,戴着一个面具。 柳淳熙与萧筱竹脸色皆是一变,萧筱竹暗道一声不好, 她连这人何时站在那里都不知,若不是方才那人轻笑了一声, 她或许连这人跟在身后都不知道。 柳淳熙则是因为这人她见过。 在稻香村她差点死在这人手上。 那人见被她们发现了, 依然没有有所动作, 她笔直地站在那里, 身后背着那把重剑,正笑吟吟地看着柳淳熙。 “好久不见,岚越殿下。” 叶霖和萧筱竹看向柳淳熙, 叶霖以为柳淳熙认识这人, 心想原来认识啊,正想走到柳淳熙身边说话,就被萧筱竹拦了一下。 柳淳熙递给她俩一个眼神,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她上前走了一步, “你为何在这里?” 树上那人像是没有听见柳淳熙的询问,自顾自地说:“殿下的武功又有所精进,果然天赋异禀。” 语气轻蔑, 带着明显的不屑,饶是迟钝如叶霖都听出了不对劲。 被人无视,柳淳熙也是头一次没有生气,她们三人现在情况都不太好,何况还不知这神秘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想在此时激怒这人。 柳淳熙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体呈现防备的姿势, 树上那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看着柳淳熙警惕的样子,顿时没了心中趣味。 她支起一条腿坐在了树干上,说:“若是我是你,我就不会现在回京,而是去县令李广凌的书房。” 柳淳熙眯起了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神秘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淳熙继续道:“告诉那个村长方法的人是你,对吧?” 神秘人依旧没有回话,即便如此,柳淳熙也已经认定这人就是告诉村长法子的人,不然不会如此之巧。 “你的目的是什么?” 神秘人望向了另一边,几个呼吸之后,她突然站了起来,随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方才过来时看见有一人好像…在寻找什么。” 说完她便迅速消失了。 柳淳熙猛地抬起头,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那个人或许是流芸。 萧筱竹望着神秘人离开的方向,说:“她的武功和我母亲不相上下。” 一旁的叶霖惊讶道:“这么厉害?” 她看不出神秘人的武功如何,但还是知道满玄竹大将军的威名的,听闻将军可一人抵百人,曾单枪匹马冲进敌方军营割下了敌方将军的首级。 刚刚那神秘人竟然这么厉害? 柳淳熙已经没有心思想这些,她只想去那个方向看看流芸是否还真的活着。 她回头道:“我得往那个方向走,流芸…在那里。” 叶霖自然不会阻拦,萧筱竹不关心这些,也跟着柳淳熙走去。 柳淳熙快步地朝那个方向走,终于走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入眼便见一人正跌跌撞撞地走。 此人正是流芸。 流芸如今满身鲜血,一半是她的,一半是敌人的,她看见柳淳熙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随后她朝着柳淳熙跑了过来,像是用尽所剩的所有力气。 柳淳熙和叶霖急忙走了过去,流芸跌倒在柳淳熙身前,握住了柳淳熙伸过来的手臂,她颤声道:“殿…殿下,属下…完成了任务。” “好,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柳淳熙还是第一次见流芸伤得那么重,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流芸,仿佛曾经的恨意都消失不见。 流芸曾经的确算是她父皇安插的眼线,但她在危机时刻护她也是事实。 若是…若是流芸日后保证只会听令于她,她可以既往不咎。 叶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粒药丸,喂进了流芸口中,“这个药丸可护住你的心脉,暂时保住你的性命,但是还是要找一个干净的地方给你处理伤口才行。” 但是这里荒郊野岭,哪里找干净的地方处理伤口,何况叶霖身上已没有了足够的伤药。 柳淳熙想了想,说:“我们从山洞离开时只骑了一辆马车,如果运气好的话,剩下的那辆马车还会停在那里。” 说完她便于叶霖对视了一眼,合力将流芸抬了起来,一人架着流芸的一边,萧筱竹则在前面带路。 她的双手还被绑着,原想回头让那两人给她解绑,结果回头一看身后的情况就静静地闭上了嘴。 算了,等找到马车再说吧。 流芸自知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日,她张了张嘴:“殿下,属下…” 柳淳熙打断了她,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有什么等你的伤处理了再说。” 流芸虚弱地摇了摇头,固执道:“殿下,属下可能活不过今日,但有些话属下一定要说…” 柳淳熙一双美目染上怒火,她盯着流芸道:“你要违令吗?” 流芸看见柳淳熙脸上的那抹担心,她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她也怕柳淳熙真的生气,于是识趣地没有说下去,只说:“属下不敢。” “那就好好闭上嘴。” 她们的速度不慢,但走到山洞口时流芸还是晕了过去,好在那辆马车依然被系在那里,她们赶着马车下山,在山脚下看见了一户人家。 她们请求那户人家给她们腾个地方处理伤口,那户人家也好心,不仅给了她们地方,还帮着打水换水,给她们纱布包扎伤口。 时间一晃,等流芸的情况终于稳定后已几近黄昏。 流芸的身体素质很好,虽然这次伤得重了些,但大多都是外伤,养个半月就好了。 那户人家做了饭菜邀她们一起吃,她们饿了接近两日,如今脱离危险,这才感到肚中一阵饥饿,于是没有推脱。 柳淳熙吃了一些,实在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后就下了饭桌。 她推开门,见流芸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撑着身子起来,柳淳熙眸光闪动,快步走了过去,“伤口才包扎好,别乱动。” 流芸身形一顿,似在犹豫,在触到柳淳熙的眼神后,咬着牙摇了摇头,说:“殿下,属下有话…” 柳淳熙抬手制止了,流芸停下话语愣愣地看着她。 柳淳熙如今再次回忆三年前的那件事已经没了当初的恨意。 三年…不算长也不算短,柳淳熙也看清了许多事。 或许…当年她恨的根本就不是流芸,她从来都清楚流芸不过是她父皇给她的下属,自然没有拒绝命令的权利。 但她当时实在是太恨了,竟将那些恨意都归到一人身上。 柳淳熙如今想来,她当初恨的其实是她的父皇,那位永远高高在上的皇帝。 恨他渐渐忘记母后,恨他明明知道她推柳澄的原因却还是重重处罚了她,连关于母后的一句话都没有提。 柳淳熙也恨他从未真正重视她,她得到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柳澄当挡箭牌。 她忍着痛苦一点一点剥开自己的内心,将过往那些不愿正视的东西统统显露出来。 柳淳熙的垂在两边的双手微微颤抖,流芸注意到了,担心喊道:“殿下…” 柳淳熙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那双眸子里正燃着不灭的火焰,仿佛要燃尽世间的一切,让人无法忽视。 流芸听到柳淳熙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不打算再追究,我现在只问你一句…” “你是否想要真正追随我?” 流芸的双眼涌出泪水,她一把掀开被子,没管身上的伤口,朝着柳淳熙跪了下去。 她哽咽着:“属下流芸…愿誓死追随殿下,以死相护。”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柳帝安插的眼线,她也不再畏惧。 她只属于殿下。 柳淳熙松了一口气,“好,你身上的毒…我会想办法帮你解了,先起来吧。”她伸手将流芸扶了起来,刚让人坐到床上,房门便被推开了。 叶霖面色如常的走近,看见流芸身上的绷带又渗出血后,她微微叹息,说:“你俩什么时候可以消停一会儿?” 流芸面上窘迫,忙说着抱歉,又说不关殿下的事,叶霖及时打住,“停,你还是好好躺下休息吧。” 柳淳熙在一旁说:“躺下吧,你应该也饿了,我去帮你拿点饭菜过来。” 流芸一听这话就又急得要坐起来,“这…这种事怎么能让殿下做?” 叶霖一把按住流芸,恶狠狠道:“你最好老实一点!”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不用了,我已经帮你拿来了饭菜,用不着劳烦你家殿下了。”萧筱竹端着两个碗走了进来,将碗搁在桌上后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凳子上,连行礼都忘了。 她见柳淳熙盯着她,一时笑了笑:“殿下不会这么小气吧?这么计较那些繁礼?” “怎么说我们也出生入死过了,撇下那些身份,我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 第57章 柳淳熙不计较礼节,何况她知道萧筱竹为何如此,无非就是她们已经撕破了脸皮实在没必要再做那些虚伪的样子,何况她们现在手中都握住对方的把柄,而且这人在叶霖手中栽了一遭,就更不会给她好脸色了,柳淳熙也不在乎这些。 她哼笑一声,说:“朋友?若是萧世子愿意告诉本宫你女扮男装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流芸一脸震惊地看向萧筱竹,细细打量了起来。 萧筱竹也不甘示弱,反问道:“那不如殿下先说?殿下的武功是从何处学来的?” 流芸又立即瞪大双眼地看向柳淳熙,武功?殿下会武? 柳淳熙朝着流芸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了萧筱竹,只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流芸。 叶霖见状拍了拍流芸还完好的肩,心道自己刚看见时也是这般惊讶。 第50章 柳淳熙心中想着那位神秘人, 若她没有猜错,那位神秘人安排一人前往京城报案,为的就是将她引过来, 山洞中杀了他们老大又放火的人应该也是她。 那位神秘人又告诉她燕平县县令有问题,但这人既然知道这些, 以这人的手段武力又何必告诉她? 但想到萧筱竹得到的那些密信上的内容, 柳淳熙心中便燃起难以抑制的怒火。 她要去县令的书房, 哪怕这其中有诈。 柳淳熙刚说完, 果不其然叶霖和流芸都不同意。 叶霖皱着眉道:“万一有诈怎么办?她要是故意引你去的呢?” 柳淳熙低垂着眼,“这事关系到当年陈曦年将军一家和卖国案,陈曦年将军戎马一生, 却在尘玉关战败后被人指认为卖国贼, 物证便是那些所谓与敌国的来往信件,而当年的人证便是如今的燕平县令,李广凌也是因为当年举报有功才担任的县令。” “山洞中的密信全是与北梁的来往信件,那些人贩子四处在燕平县拐卖男子, 输送到北梁, 可见这个组织的老大与北梁交往甚密,而这个组织又在燕平…” 余下的话柳淳熙没有说尽,但其余三人都知晓, 于是没有话说。 陈曦年将军与苏国公也就是柳淳熙的爷爷关系很好,柳淳熙不相信自己爷爷的友人会出卖 国家,但当年出事时她还太小,许多事都没有记忆,如今她虽然参与朝政, 但这一案过去太久,线索基本上都断了, 她便是有心也无力。 现在又偶然得到了一条线索,柳淳熙说什么都要去看看。 柳淳熙考虑到流芸的伤,于是在这户好心的人家又借住了一晚,第二日拦了一辆路过的马车,一同进入县内。 黄昏之时到达目的地,好在现下天色昏暗,柳淳熙她们也不必担心被认出来,毕竟如今叶霖身上可没有易容的工具。 她们歇在了一家客栈,房中灯火明亮,但里面的气氛并不放松。 柳淳熙看了一眼流芸,说:“今晚我一个人去李广凌的书房。” 话语刚落,流芸便不赞同地说:“殿下一个人太过危险,还是让属下跟着吧。” 叶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武,去了也是拖人后腿,于是没有开口,她也不赞成柳淳熙一个人去,但流芸现在受了这么多伤…能行吗? 流芸察觉到叶霖打量的眼神,她心虚了一下,后又说:“属下能行,殿下还是让属下…” 这时萧筱竹“砰”的一声放下了茶杯,神色不悦道:“行了行了,我和你家殿下一起去,就是潜入个书房,哪那么多话呢?” 萧筱竹的真面目已被眼前这几人发现,她也不再演戏,现出了自己的真性情,与先前差别很大,豪放不羁,不拘礼节。 先前的萧筱竹说话总是带着一种潮湿的感觉,说实话柳淳熙还是满喜欢这人真实的性格的,若不是这人和萧家心怀不轨,不然她们二人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柳淳熙看了萧筱竹一眼,问:“你肩上被捅了那么大一个洞,能行吗?” “呵,”萧筱竹面带不屑:“这点伤算什么,也就殿下生来娇贵,想来也没见过多少血腥。” 柳淳熙对此只是笑笑,她没见过多少血腥? 回想起自己之前杀过的人,柳淳熙心想或许吧,和在边疆战场长大的人比起来她也许真的不够看。 流芸知道萧筱竹的实力,她的实力不差,但流芸并不认为这人会护着殿下,于是依旧是那副样子。 萧筱竹一眼就看出了流芸的心思,她不爽地“啧”了一声,但不爽归不爽,她还是得承认,流芸想的的确没差。 她愿意冒险跟着柳淳熙潜入县令府中,只是为了陈曦年将军,她也不相信陈将军会做那种事,若是到时遇到危险,她可不会舍命救柳淳熙。 当年的陈曦年将军带领的军队被称为黑铁骑,与萧家军一同守卫南燕国土,也是当初让其余<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忌惮的神话。 后来陈将军出事,黑铁骑也日渐没落,如今南燕中怕是只有极少数人记得他们,她们萧家或许有一日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她得找到当年的真相。 柳淳熙抬手制止了还想再说的流芸:“就这样吧,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跟着我们也只会拖后腿,你与叶霖就待在客栈好好休息吧。” 流芸这才没继续说。 半夜,柳淳熙和萧筱竹身穿黑色夜行衣,运着轻功在屋瓦上奔跑,她们的速度很快,但脚尖落在瓦上又没有任何声响。 萧筱竹侧目看着身旁的柳淳熙,心道这位公主的轻功也是极好的,只是…这人从哪里学来这一身功夫。 她当时可看得十分清楚,流芸之前可一直不知道柳淳熙会武,流芸从小便跟着柳淳熙,若连她都不知道,那柳帝又知晓吗? 柳淳熙五感敏锐,她偏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萧筱竹扬了扬眉,她忽然起了别的兴致:“殿下,要不要和微臣比比谁先一步到县令府上?” 柳淳熙面无表情道:“幼稚,我们可不是来玩的,万事需得小心。” 萧筱竹顿时努了努嘴,说:“真无趣啊,你就不怕身边那位叫流丝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你?” 柳淳熙神色一凝,紧紧地盯着萧筱竹。 萧筱竹一脸得意,虽然这人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摆明了在告诉柳淳熙:别装了,我可已经看出你们的关系了 。 柳淳熙原不该回应这个话题,毕竟回应了就坐实了萧筱竹的猜想,但… 她低声说了句:“她不会离开。”柳淳熙说的笃定,但双手已经握了起来。 “是吗?殿下就这般自信?”萧筱竹嗤笑一声,“可微臣怎么觉得那位流丝姑娘是个喜欢刺激的性子,这种性子的人总是那般随性。” “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柳淳熙的脸色已没了之前那般轻松,萧筱竹心中这才畅快起来,被这人知晓女子身份的不悦也消了些。 萧筱竹上一秒还在回味,下一秒眼前就白光一闪,“唉,不是!” 她旋身躲过一击,一脸震惊:“你疯了?” 柳淳熙一手执剑正面色冰冷地盯着萧筱竹,口中重复着:“她不会。”一击没中就又往前挥出一剑。 萧筱竹被柳淳熙的小心眼给惊到了,喊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我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 两人随及在屋顶缠斗起来,过了几招,萧筱竹的脾气也上来了,不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至于这样吗? 原本两人只拿出了三分,现在该使出了五六分,不过好在她们心中气愤,但还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惊动他人。 柳淳熙的剑堪堪滑过萧筱竹的脸侧,而萧筱竹的剑又是几乎贴着柳淳熙的侧腰而过。 这场战斗与其说是比试,更像是试探。 柳淳熙和萧筱竹都见过对方使剑,但亲眼见过比起亲自打过还是差远了点。 两人借着这个由头互相试探对方的武力,但她们都是聪明人,又擅长伪装,打来打去也没摸清对方的底。 眼见马上就要到县令府上了,萧筱竹顺势卡住柳淳熙的剑,说:“都要到了,不打了。” 柳淳熙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收了剑,两人站在屋檐上看着偌大的县令府。 萧筱竹有些头痛,“嘶,他区区一个县令,府邸怎么这么大?” 柳淳熙环顾了四周,说:“我们分头找,我找东边,你找西边。” 萧筱竹没意见,于是两人就此分开,前往不同的区域翻找。 这事准备匆忙,柳淳熙没有府邸的地图,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她躲着府中暗卫的视线,在各个屋顶上穿梭。 她跃到一棵树上,看见漆黑的府邸中有一个屋子还亮着,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柳淳熙跳到窗台前,弯着腰往里看,看里面的摆设,这里应该就是书房,但里面没有人。 里面燃着蜡烛却没有人,实在可疑。 她细细观察了一圈,发现的确没有人后,柳淳熙才翻身进入书房。 第58章 烛火燃烧,发出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书桌上还搁着一支笔,砚台里还有着新磨出的墨,可见书房不久前还有人。 砚台旁还摆着几张纸,柳淳熙走近一瞧,这些纸张都不是近几年的纸,纸张泛黄,想来应该有些年了,何况上面记载的可是十几年前的旧事。 柳淳熙一目十行,一共十几封密信,她很快就看完了,怒意慢慢爬上她的眼角,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纸张也在她手中濒临破碎。 良久,她将纸张折起来放到了衣襟里。 这些不是全部的密信,有人先她一步拿走了一部分,而那个人是谁,柳淳熙心中已有答案。 除了那个神秘人,柳淳熙想不到第二人。 神秘人故意引她过来,就是为了给她这些密信,想要借她手除掉一些人,但这人又拿走了一部分,被拿走的那一部分一定有着什么秘密,而那神秘人想要将这个秘密继续隐藏。 李广凌知道这个秘密,因此被带走了。 那神秘人既敢将她们引来这里,自然做了万全准备,以那人的功夫,李广凌她多半是追不回来了,但足够了。 这些密信足够让她为陈曦年将军翻案。 柳淳熙正要离开时,有一人从窗户翻了进来,来人正是萧筱竹。 萧筱竹一进来就见柳淳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纳闷道:“你干嘛呢?” 柳淳熙抬眼道:“我拿到了一些密信,先离开这里吧。” 萧筱竹还来不及询问柳淳熙拿到的密信究竟是关于什么的,柳淳熙便留给她一个背影翻过窗户离去,她在西边找了那么久,气都还没有喘匀就又要离开了 她顿时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今晚如此顺利,她就不该担心柳淳熙跟着一起来的。 两人离开府邸没多远,柳淳熙便注意到前方的屋檐上站着两人,准确来说是一人站着,一人跪着正不断求饶。 第51章 白音沫这一路过来被手下这人闹得心烦, 于是给了这人一手刀,劈在这人的后颈上,直接晕了过去。 正要再次运起轻功离开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声响, 回头一看,顿时扬了扬眉, 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柳淳熙的视线落在跪着的那人身上, 萧筱竹看了一眼说:“那人是李广凌。” 柳淳熙心想果然如此, 她收回视线回道:“巧合。” 白音沫点点头, 不知有没有相信,她盯了柳淳熙片刻,发觉柳淳熙没有动手的样子, 于是好奇道:“你不动手吗?” 柳淳熙摇了摇头:“我和她都打不过你。” 白音沫笑了笑, 但笑意不达眼底,说:“不错,比之前有所长进。” “既然不动手,那便赶快回京吧。”说完便提着李广凌的后衣领离开了。 萧筱竹抱着手在一旁问道:“就这样让她们离开?” 柳淳熙说:“不这样又能如何?我和你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一人。” 那晚的记忆又浮现在柳淳熙的脑海, 六招…她只在那人手中过了六招。 她和萧筱竹加在一起都打不过这人, 更别说她俩现在还受了伤,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不如早些回京城。 毕竟她们没了李广凌也还有一人。 萧筱竹看着白音沫离去的背影, 眼中翻滚着狂热,她知道这人很强。 在密林时这人能悄无声息站在离她们很近的一棵树上,就足以看出这人实力非凡,何况柳淳熙还自己承认了。 像柳淳熙这样一个自尊心强的人能主动承认自己不敌对方,可见这人的武力有多强。 柳淳熙收回目光, 说:“我们快些走吧。” 秋风四起,吹落许多枯黄的树叶, 此时柳裕安正安坐在龙椅上听下面的大臣进言,不过近日来没发生什么大事,朝堂中的大臣都只是说了些小事,听得柳裕安昏昏欲睡,心想着要快些下朝去修炼,他正要挥手让大臣们退朝时,李德全突然凑到了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一瞬间柳裕安的眼神变化,变得捉摸不透,他沉声道:“让岚越和萧景玉进来。” 一道尖细的声音在殿门处发出:“宣岚越公主、萧世子觐见!” 一身尘土的柳淳熙与萧筱竹踏进了大殿,她们昨晚一路疾驰,终于在今日下朝前进了宫,连梳洗都没来得及。 两人神色严肃,周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凛冽气势。 她们的眼眸深邃,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敬畏,步伐稳健而有力,震颤中传递出不容小觑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地忽略她们狼狈的外表,气势强大,周围的空间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两人挥开衣摆,行了礼,道:“女儿有一事禀奏!” “臣萧景玉要告发张尚书!” 朝中众人神色变化,其中就包括北轩王。 …… 虽才十月半,但苏璐樱屋内已经燃起了炭火,她此时斜靠在榻上,怀里正抱着一只黑白配色的长毛猫,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中的猫没有动作,不知是太舒服还是怎么的。 素馨安静地站在一旁,这时窗户发出了一声轻响,等到苏璐樱和素馨抬头去看时,翻进屋子的人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 苏璐樱的嘴角缓缓勾起,伸手将猫递给一旁的素馨,猫咪被素馨抱在怀中,小声地叫了一两声。 “下去吧,没本宫的吩咐,不准让人进来。” “是,小姐。” 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突然闯进的那人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榻的另一头。 这人嗤笑一声,“娘娘身体素来很好,怎的这个时候就燃起了炭火?” 听见那两个字后,苏璐樱脸上的笑意消失,这人还真是知道该怎么惹她生气。 她斜瞥了这人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来人对苏璐樱的反应很满意,她笑了笑,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叠纸张,递给苏璐樱,“这是李广凌的口供。” 苏璐樱接了过来,快速看了第一张,随后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真没想到这次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原本只是想扳倒张尚书,报了当年的仇,却没想到…” “哈哈…”苏璐樱笑出了声来,“却没想到还牵扯出了卖国案,而其中最令我欢喜的便是…北轩王居然参与其中。” 想到这里,苏璐樱立马偏头询问:“柳淳熙有没有拿到和北轩王有关的证据?” “没有,我比她们先一步,”来人摇了摇头,说:“我看见北轩王也参与其中时也很震惊,不过我将和他有关的密信都拿走了。” 苏璐樱这才点点头,道:“虽然这次和计划有些出入,但好在结果没差,我也是没有想到柳裕安居然会让柳淳熙和萧景玉去调查这件事。” 来人靠在榻上,闻言笑了笑,“看来柳淳熙在柳裕安心中的地位没你想的那么低,而她本人的实力也不差。” 她忽的靠近苏璐樱,贴着她的耳朵道:“你当真不杀了柳淳熙?”语气近妖,似在引诱。 苏璐樱直视着来人的双眼,眼中危险:“我不会杀她,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也不能动她。” “她想要参与朝政,那我就让她参与,等她走上高位时又跌落下来,这样不是更好吗?” 来人眼中的笑意更甚,她向后退了些,“有时候我真不清楚你对你姐姐究竟是何种情感?” “若你真念着你姐姐对你的好,那你又为何讨厌你姐姐的女儿?若你真的不在意你姐姐,你又为何执着于留柳淳熙一命?” 苏璐樱露出怀念的神色,而后又变为狠辣:“柳淳熙身体里留着柳裕安的血,她本就不该活着,但谁让她长得那般像姐姐,所以我愿意留她一命,只要她日后乖乖听我的安排。” 来人觉得有意思极了,“你这算是…爱屋及乌?” 苏璐樱哼笑一声,没有回话,反而问道:“那你呢?你留着那个孩子的性命难道也是这个原因?” 来人脸上的笑容消失,苏璐樱却好像没有发现一样,继续说着:“不过你与我还是有些不同的,毕竟你爱的是你自己。” 话语刚落,苏璐樱的脖颈便被握在一人手中,来人眯了眯眼,凑近道:“娘娘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性命被人掌握在手中,但苏璐樱脸上没有惧色,而是一种淡定,“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你体内的毒可只有我有解药。” “你觉得我畏惧死亡?” “不,”苏璐樱艰难地摇了摇头,说:“你当然不畏惧死亡,但我死了,你就看不到柳裕安是如何死在我手上了。” “你对这个感兴趣,不是吗?” 来人紧握苏璐樱脖颈的手松了些,她笑道:“当然,我当然对这个感兴趣,不然当初也不会与你合作。” “可我也说不清我的兴趣什么时候消失,所以娘娘…你的动作要快一点了。” 窒息感消失,苏璐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被掐着时都没有多痛,想来也不会留下印记。 第59章 苏璐樱:“别急,快了,我会让你看到那一天。” 来人收回了手,但手指还在不停地摩挲,指尖还残存着苏璐樱的体温,她正考虑要不要做些什么时,她听到苏璐樱又道:“你当初为了解毒生下她,毒最后也解了,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何留下了她?” 心中的遐想被打散,来人心道这女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她盯着苏璐樱,想要听听这人到底会说什么。 苏璐樱:“你让绣春楼的杀手养大她,还下令教她武功,最终又给她下迷药,让她失去理智亲手杀了养大她的人…” “白音沫,你在害怕吗?” 下一刻,白音沫倾身而来,将苏璐樱压在了榻上,一把匕首擦着她的脸颊刺进榻中,一缕发丝被割断,散落在榻上。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苏璐樱还在她手下不顾死活地说着:“你在害怕你们白家的诅咒,对吗?你曾经不相信这个诅咒,可你最终还是亲手杀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你在害怕,但你更想知道那个诅咒会不会在那个孩子身上应验,又或者你是在试验。” “那个孩子杀掉了养大她的人,你想知道最后那个孩子又会不会杀了你,所以你留下了她。” 苏璐樱紧紧盯着白音沫的脸,白音沫今日没有戴面具,她细细观察着,想要在这张脸上找到她感兴趣的情绪。 但白音沫隐藏情绪了得,她很快便平复下了心情,“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苏璐樱扬了扬眉,“若我害怕死亡,那我便不会走到今日。”她面上冷静,但她悄悄握紧的双手表现出她并不是一点都不害怕。 不知想到了什么,白音沫突然坐直了身子,轻轻使力将匕首拔了起来,看着榻上的痕迹,惋惜道:“可惜了,这榻可贵得很。” 随后她的目光又落在苏璐樱的脸上,压低声音道:“不过娘娘日后还是不要说些了,不然…我怕我没忍住一个不小心就杀了娘娘你。” “那你也别再叫我娘娘,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白音沫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笑吟吟地伸手抚上苏璐樱的脸颊,声音温柔:“好吧,那我该叫你什么?璐樱还是小姐?” 苏璐樱轻轻蹭着白音沫的手掌,白音沫的手常年握重剑,手中的茧厚,摸起来实在刮人,不过苏璐樱很安心。 这双手杀过无数人,有白音沫帮忙,她才能从苏府的小姐、后宫的嫔妃变成一个执掌别人生命的人。 两人眼中此时满是兴味,不过白音沫最后收回了视线和手,“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说完便像来时一样,迅速地离开了房间,仿佛从未进来过。 等人离开后,苏璐樱的肩放松了下来,她的背上布满冷汗,是在刚刚白音沫把匕首刺在她耳边时流的。 她远没有面上这般冷静,不过这番试探虽说危险,但收获也颇丰。 如她所料,白音沫在她杀掉柳裕安之前不会杀了她。 白音沫不敢面对柳裕安身边那人,所以不会亲自去杀柳裕安,只能借她的手。 第52章 朝堂上一片喧哗, 张容兴听见萧筱竹的那句话,眉心一跳,但还算镇定。 柳淳熙从怀中拿出了一叠纸, 说:“这是女儿与萧世子一同前往燕平县调查所找到的一些信件与佐证。” 闻言,张容兴脸色一变,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悄悄瞥了眼自己前方的一人, 但那人没有任何动作, 心中顿时没了底。 柳裕安朝着李德全示意,李德全便下去将那摞纸呈了上来。 柳裕安翻看起来,神色莫辨, 待他将那些纸上的内容都看完后, 他才缓缓抬头,眼神犀利地盯着一人:“张尚书可有什么想说的?” 张容兴掩下内心的慌张,跪了下去,看起来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他说:“微臣愚钝, 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哼,”柳裕安冷哼一声,随后抬步走了下去, 走到了张容兴的跟前,张容兴内心警铃大作。 柳裕安一把将那叠纸甩到了张容兴的面前,“你不知道?朕看你倒是清楚的很!” 纸张拍打在张容兴脸上,随后散落在地,他看着纸上内容无不时燕平县的人口拐卖, 还有与北梁的来往书信,他们将南燕的人绑架然后从西戎运往北梁。 张容兴满头冷汗, 急忙道:“微臣从未做过这些事,还请陛下明鉴啊?” 柳裕安怒斥道:“这一张张纸上皆关于燕平县的人口拐卖事件,燕平县令李广凌可是你的侄子!” 张容兴的脑袋此时转得飞快,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舍弃一些了,他抬头道:“陛下,李广凌的确是微臣的侄子,但…但是他做的这些事微臣并不知晓啊!” “你说你不知道?”柳裕安看着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人,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纸说:“那你说书信里为什么会提到你?甚至还写着你们的分红几成。” 张容兴结结巴巴道:“微…微臣…” 柳淳熙观察着柳裕安的神色,插嘴道:“女儿与萧世子原想将燕平县令李广凌一同押送回京,但被人提前一步劫走了,来人武力高强。” 柳裕安闻言更加气愤,抬脚就给张容兴踹了过去,“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你难不成还想抵耐?” 柳淳熙和萧筱竹看着这一幕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 张容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柳裕安似乎不再想听他狡辩,挥了挥手道:“来人,将这个残害同胞的人拖下去。” 虽没有人证,但这些物证足以给张容兴定罪,更何况李广凌还被人劫走了,说明张容兴还有同伙。 张容兴挣扎着,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被拖下去时余光中瞥见一人的神情,他顿了顿,随后闭上了嘴。 等人被拖走后,柳裕安继续下令:“张容兴和燕平县令李广凌与北梁勾结,拐卖我国人口,罪该万死!” “传令下去,张容兴与李广凌处以死刑,他们的家人不管男女全都流放西岭。” 西岭满是高山,天气寒冷,那里人烟稀少,沿途凶险,被流放到此处的官家人几乎就没有毫发无伤的,更有甚者根本走不到那里就死在了路途中。 对此柳淳熙心中不觉得有什么,张容兴和李广凌都是自食恶果,只是他们的家人…其中不少人是被连累的。 此事了结得太快,朝中大多数臣子脑中都还只停留在岚越公主和萧世子风尘仆仆地进来,呈了一叠纸后张尚书就被拖了下去。 众人议论纷纷,柳裕安此时又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上,一些人捡起离自己最近的纸张,翻阅过后,怒意大增,破口大骂起来。 吵吵闹闹间,众人终于知晓了前因后果,一边骂着张李二人,一边赞颂圣上英明。 这其中不包括柳淳熙和萧筱竹,她们两人心中正冒着怪异的想法。 那些书信中可不止说了人口拐卖这事,里面还透露出当年卖国案另有隐情,但皇上对此事只字未提。 两人匆匆对视一眼后,柳淳熙当即下了一个决定。 她向前一步,“张容兴和李广凌做了这般恶事,罪不容诛,但女儿要禀奏的不止这一事。” 柳裕安顿时抬起眼眸,紧紧盯着柳淳熙,“哦?还有什么事?” 柳淳熙直视着柳裕安,就像三年前的那晚一样,这人依然身居高位,好不威风,但这一次她并未伤痕累累。 她要真相大白,冤案重翻。 “书信中还说了一件事,当年陈曦年将军大败是因为李广凌与敌国勾结,将他们的计划透露给了敌国,随后又栽赃嫁祸给陈大将军。” “这些书信是当年李广凌与敌国来往的信件,西戎的字与我国不同,信中字迹便可证明这一点。” “这些书信也是女儿与萧世子从李广凌的书房中搜出来的。” 一时间朝中无人说话,几瞬后有几位大臣说道:“是的,没错,这几张书信都是西戎语,但…我们也看不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诶,下官记得高大人好像会西戎语?” “对、对,高大人会西戎语,让高大人来看看。” 一位大臣走过来接过信件,皱着眉看了几张后,开口道:“这些信上的内容的确在说战场上的计划。” 朝堂中有人头挨着头交谈着,有人隔着一断不算长的距离却觉得对方无比遥远,他们对视着,眼中翻滚着无数情绪。 良久,柳裕安闭了闭眼,拇指上的扳指被他转着,他说道:“卖国案牵扯众多,就凭几张书信,不能使众人信服,此事…容后再议。” 朝中安静下来,谁都能看出皇位上那人的意思,虽说柳裕安说的是实话,就凭几张书信的确不能确定,但容后再议不就是什么都不做吗? 众人心中各异,虽不满柳裕安的决定,但现下又没有人站出来,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 萧筱竹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淳熙环顾一圈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迎着柳裕安目光,挥开衣摆跪了下去,“陈大将军为国征战多年,当年的卖国案震惊全国,如今又再次出现线索,女儿恳请父皇重查卖国案!” 第60章 “只为给真正的作恶者定罪,还清白者一身清明,归还蒙蔽者一个真相。” 柳裕安没有说话,倒是萧筱竹一脸震惊,她没有想到柳淳熙会第一个站出来,任谁听了皇上方才那番话都知道第一个开口的人很可能没改变皇上的意愿还会惹得自己一身骚。 柳淳熙跪在她前面,脊背挺拔,仿佛什么都不在意,萧筱竹回想着这一程中的一切,她发现她好像看不明白柳淳熙。 不过…看不看得明白又如何?这并不妨碍她要做的事。 下一刻,萧筱竹学着柳淳熙的样子跪了下去,大喊道:“微臣恳请陛下重查卖国案!” 柳淳熙心中诧异,她以为萧筱竹不会说这句话,毕竟这人如果想要她父皇更加信任她,就不应该在此时站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瞬,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这一刻,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柳淳熙和萧筱竹开了个头,紧接着方才提到的高大人站了出来,跪在地上道:“请陛下重查卖国案!” 诸位大臣四处张望着,随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臣子跪在了地上,皆高声喊道:“请陛下重查卖国案!” 柳淳熙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摆,她垂眸掩住其中的野心。 真正参与朝政是她的第一步,如今…是她的第二步——在朝中拥有自己的势力。 柳初榕面上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神情,但他心中恨不得将这些人千刀万剐。 此时只有少数人没有跪下,柳初榕看着眼前的情形,最终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待柳初榕跪下后,余下的大臣也陆陆续续地跪下。 “微臣恳请陛下重查卖国案!” 这一声声一句句,直达柳裕安的脑中深处,他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下面,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良久,他缓缓开口:“既如此,那这件事朕便交给岚越去做吧。” 柳淳熙抬起头,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她神色淡淡:“女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柳裕安点了点头,“元初墨,你在旁辅助。” 大理寺卿元初墨回道:“微臣领命。” 安排好后,柳裕安已没有任何兴致,他挥了挥衣袖:“行了,退朝吧。”说完便离开了。 萧筱竹跟在柳淳熙身后,等走出大殿后,她悄声嘀咕着:“什么嘛?忙了这么些日子,还受了伤,结果什么奖赏都没有。” 柳淳熙扬了扬眉:“你居然在意这些?” “怎么?我难道不能在意?”萧筱竹一脸不解,“我也是人,是人就会在意这些。”更何况柳帝对她的奖赏,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对她的信任。 不过这次恐怕连带着之前的好感都没了吧,毕竟明眼人都看出来柳帝不想重查卖国案,结果柳淳熙硬是带动了满朝文武大臣,她又是第二个站出来的。 唉,前路渺茫啊。 萧筱竹靠近柳淳熙,“方才跟着你可把我害惨了,你父皇对我的信任恐怕又变为零了,殿下您可得补偿我。” 柳淳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人是在做什么? 女子的身份已经被她知晓,现在又当着她的面说想要得到她父皇的信任,是嫌在她心中还不够可疑吗? 柳淳熙勾唇一笑:“想要我补偿你?可以啊,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柳淳熙在萧筱竹耳边道:“你女扮男装来到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萧筱竹似乎早就预料到柳淳熙会问这个,她笑了笑:“这个啊…还得再等等。” 等什么?等到什么时候?这些萧筱竹都没有给个准话,抛出这句话就走人了。 “殿下,微臣先走一步了。” 柳淳熙站在原地,看着萧筱竹不断变小的背影,心中思索着刚才的那句话。 她与萧筱竹是骑马到的皇宫,此时流芸正在宫外,萧筱竹的那匹马已经不见了。 柳淳熙翻身上马,与流芸一同回了公主府。 府中有一人正焦急等待着。 第53章 回到府中柳淳熙便让流芸下去休息了, 她们日夜兼程,算起来快有一日半没睡觉了,此时都疲惫不堪。 她让人弄来了热水, 打算洗个澡便上床睡觉。 泡在热水中,柳淳熙的内心终于静了下来, 身上的疲惫感也消了许多, 只是有些太过舒服, 竟让她在浴桶中睡着了。 一人走了过来, 柳淳熙虽然睡着了,但内心依然警觉,她的眼皮颤了颤, 大有苏醒的迹象。 但那人的气味让柳淳熙感到熟悉, 皱起的眉也松了开来,一股安心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 她渐渐放松了警惕。 白逸思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她看着柳淳熙从警惕变为信任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胀胀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光是看着柳淳熙乖觉的模样便止不住的心悸。 白逸思伸出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处, 感受到自己快速跳跃的心脏,不由愣了愣。 好奇怪… 柳淳熙的双手放在木桶的边缘,此时因逐渐睡 熟而缓缓滑了下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吸引了白逸思的视线, 她的瞳孔随及颤动。 柳淳熙的手臂上正包扎着纱布,这一抹白色刺眼极了。 她受伤了? 白逸思轻轻摩挲着纱布,暗自咬了咬牙,心中难免有些后悔,果然就不该将柳淳熙交给流芸保护。 她手上的动作很轻, 但对于柳淳熙这样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触碰足以使她惊醒。 她蓦地睁开双眼, 反手握住了白逸思的手腕,在看清眼前人的脸后,柳淳熙的手立马便放开了。 但随后又被白逸思握住,双方局势反转,柳淳熙没有其他动作,任由白逸思这样抓着她。 白逸思:“殿下还是小心些,伤口不能碰水。” 柳淳熙没有说话,靠着桶壁紧紧地盯着白逸思。 她曾经不信情爱,但等到她亲身经历后,她才知道,原来情爱当真能让人失去理智。 柳淳熙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这些皆因思念而起。 她伸出另一只手,缓缓靠近白逸思的脸。 手指轻轻触摸着白逸思的皮肤,滑过她的眉、眼和鼻尖,最后停在了她的唇角。 白逸思偏头轻咬了一下柳淳熙的手指,眼中暗示,柳淳熙笑了笑,仰着头贴了上去。 两人拥吻着,与此同时柳淳熙的那只手也没有闲着,她一会儿揉着白逸思的耳垂,一会儿压着白逸思的后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一会儿又带着柔情抚摸着白逸思的脸。 良久,柳淳熙率先移开了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突然问道:“你去那里可有查到你想要的?” 她看着白逸思,这双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期翼。 白逸思面不改色道:“没有。” “那些人太狡猾了,我跟丢了,只知道是京城中人。” 柳淳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是吗…” 这不是真话,或者说不全是。 白逸思虽然面色如常,语气也没有漏洞,甚至连停顿也没有,不管如何看都伪装的十分完美。 但是没有人会真正做到面不改色地撒谎,最精明的骗子也会有破绽。 柳淳熙了解白逸思,清楚这人撒谎时的小表情。 而白逸思在看见柳淳熙此时的神情后心中刚刚泛起的涟漪也平静了一大半,她知道没有骗到柳淳熙。 她低下头,吻在了柳淳熙的头顶,这是她示弱的表现。 她真的…不能让柳淳熙知道她到底查到了什么。 早在三日前白逸思便回到了京城,她看见那位熟悉的女子后,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是惊讶,随后便是纠结。 她在五年前被下了药,因此杀了那个养大她的人,这五年来她一直在寻找线索。 那人在死前让她前往绣春楼,她深知自己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人,谁会闲不住给她下药,深想过后,她觉得与绣春楼脱不了干系,所以她才会听从那人的话,进入了绣春楼,还成为了首席,与那位神秘的楼主接触。 但她并未在绣春楼找到线索。 今日她见到了皇后身边的那位婢女,摆明了她们与那药有关系。 白逸思不愿去深想,但条条线索摆在她面前,不需要深想便能猜到真相,可这真相到如今白逸思一点都不想要。 于是她去了绣春楼,她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绣春楼是一个杀手组织,明面上却是一座茶楼,坐落在京城最为繁华的地带,它在那里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寻芳楼。 白逸思径直走了进去,她没有易容,里面的人见了她都低下了头,原因无他,是个人都能看出首席的心情不好,没有人想要在此时触霉头。 茶楼中多是喝茶听曲的人,但除了他们,还有另一类人,这类人是这座楼真正的客人。 楼中有一种茶,叫松雾,是南燕中较为平常的茶,但这种普通的茶在楼中有着并不普通的价钱。 第61章 这种茶一般只卖三文钱,这座茶楼却卖到了一杯十两银子的地步。 没有人会花十两银子买一杯普通的茶,除了那些另有目的的人,这十两银子只是敲门砖。 买了这种茶水的人会被带到包厢内,之后会有人呈上纸笔,如果是知道内情的人便会拿起笔写下自己的需求和打算付出的代价。 若是买下茶水的人不知道内情,那呈上纸笔的人便会告知他随意写即可,这样绣春楼也不会暴露在那些因好奇而买下茶水的人面前。 写下需求后,纸笔会被人收下去,楼中有专门的人来审核,若是觉得这笔买卖值得做,楼中便会派人端着茶盘进去。 茶盘中除了一杯松雾茶外还有其他的装饰,茶盘两端各放着一朵花,如果盘中没有花,那就说明绣春楼不接这单。 如果盘中左边的花是红色,那就说明绣春楼接下了这个单子,如果是白色就说明还得加价,一朵白花加五十两银子。 盘中右边的花代表是楼中的谁来接这个单子,绣春楼中的所有人都各自有着代表自己的花。 颜色越鲜艳说明能力越强,绣春楼的首席便是一朵鲜红的芍药。 当茶盘左边的花为白色时,客人常常会根据右边的花来考虑加不加价,如果不考虑加价那边将茶水淋在白花上。 绣春楼不接受讲价,客人只有接受和不接受这两个选择。 若是双方达成了协议,客人便会将茶水喝完,最后将右边的花放到空了的茶杯中。 白逸思走到了楼中最高的一层,她没有敲门便推开了房门,坐在里面的人正在泡茶,听见声响头也不抬地说:“越发没有规矩了。” 白逸思充耳不闻,快步走到了白音沫面前,直接问道:“绣春楼的背后之人是不是皇后苏璐樱?” 白音沫的手顿了顿,神色有些诧异,她起先不知道白逸思是如何得知的,但是仔细一想,最近似乎是收药的时候。 她对白逸思能力感到满意,随后勾起一丝微笑,没有隐瞒,“没错。” 得到答案的白逸思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喃喃道:“怎么会?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白音沫缓缓喝下一口清茶,“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无妨,但事实的确如此。” “怎么能…”白逸思的双手紧握着,“怎么会是这样?” 她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皇后与绣春楼有着不可斩断的联系,若是让柳淳熙知道绣春楼的背后之人是皇后,到那时…柳淳熙还会让她继续跟在身边吗? 不会,柳淳熙不会让她继续待在身边,白逸思清晰地知道这个答案。 因为柳淳熙讨厌皇后,这一点或许柳淳熙自己都不清楚,但白逸思看了出来。 每次柳淳熙见到那位皇后时,她眼中都会很快闪过一丝厌恶。 不知柳淳熙究竟是不是考虑到皇后是自己母后的妹妹,于是一直将这种厌恶隐藏着,连自己也骗了。 如果问柳淳熙对于皇后的看法,柳淳熙一定只会觉得自己对皇后的情感有些复杂,她并不认为自己讨厌皇后,但其实不然,柳淳熙是极为讨厌苏璐樱的。 白逸思心中纷乱,头一次感受到没底。 啧,该死… 她没忍住捶了一下桌面,白音沫见状挑了挑眉,“你看起来似乎很苦恼?” 白逸思没有回话,她现在烦的不行,连去想苏璐樱和给她下药的人究竟有没有关系都被她抛之脑后。 现在她该怎么办? 柳淳熙已经知道她是绣春楼的人,也知道绣春楼派她来刺杀她。 若是再让柳淳熙知道绣春楼的背后之人是苏璐樱,那她一定不会再信任自己,只会认为她是苏璐樱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白音沫看着白逸思不断变化的神情,心中有一个猜想,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望春,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 “你要懂得分寸。” “我当然知道!”白逸思愤怒地回过头,烦躁地抓了几下自己头发,随后抬眼便看见白音沫面无表情的脸。 白逸思瞬间便冷静了下来,该死…她不应该在这人面前露出烦躁。 这人很聪明,也足够了解她,可以通过她的神情猜出她心中所想。 她不能让白音沫知道她和柳淳熙的关系。 思及此,白逸思没继续停留,她快速地离开了,没有去管一直盯着她的白音沫。 一直回到公主府,白逸思心中的想法才明了,她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柳淳熙知道苏璐樱与绣春楼的关系。 苏璐樱没让她继续任务,说明这人暂时不想动柳淳熙。 她观白音沫的样子,苏璐樱与绣春楼很大可能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完全掌控绣春楼。 只是她们究竟给柳淳熙安排了哪两条路? 白逸思回忆起之前在密林中与白音沫的谈话,一时头疼。 第54章 柳淳熙偏偏头, 躲避了白逸思的亲吻,“出去吧,我要起身了。” 她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她现在心中十分气馁,头一次觉得自己无用, 她时至今日都无法拿捏白逸思的心。 柳淳熙因此感到挫败, 更多的是自己也说不清的失望。 柳淳熙的语气同平日里没有差别, 但白逸思知道这人还是生气了。 她没有纠缠, 起身离开了。 柳淳熙穿好衣服走出来后发现白逸思还待在屋内,一时诧异,她还以为白逸思会离开, 毕竟白逸思心思缜密, 不可能猜不到她的想法。 白逸思拿着一条干帕,说:“殿下,我来给给你擦擦头发吧。” 柳淳熙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她坐在桌前, 拿起一本书。 白逸思轻柔地擦着她的发丝, 动作轻缓,像是在擦着稀世珍宝。 等到差不多干了后,柳淳熙放下了书, 说:“我累了,去床上休息会儿,午间不必叫我。” 说完她便上了床,白逸思替她将床帘放下,柳淳熙躺在床上, 透过床帘的缝隙与白逸思对视着。 床帘不断晃动,柳淳熙看不清白逸思的神色。 多日的疲惫与方才的失望让她不再去深想,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后起来谋划日后的事。 她闭上了眼,没有看见帘外白逸思的纠结。 白逸思从未有过这种心情,焦急又无法缓解,她一脸不愿地朝外走了几步,随后突然停了下来。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做了何种决心。 她一把掀开了床帘,俯身看着柳淳熙因惊讶而放大的双眼。 白逸思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柳淳熙的额头,她用自己从未有过的语气说:“殿下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重视药材这条线索?” 柳淳熙的目光扫过白逸思的脸庞,看着她示弱的表情,她自嘲一笑:“不需要我用一个问题来交换吗?” “不需要,”白逸思立马摇了摇头,“这是我自愿告诉殿下的。” 自愿? 究竟是自愿还是迫不得已? 柳淳熙太累了,不愿再去纠结,她缓缓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讲那便讲吧。” 说完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长吗?” 白逸思愣了愣,随后回道:“不算长…但也不是很短。” 柳淳熙长叹一声,往床里挪了挪位,拍了一下空位,说:“快些讲吧,我还要睡觉。” 白逸思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不是没想过和柳淳熙躺在一张床上,她曾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但没有想到她们第一次同床共枕是在这种情形。 柳淳熙该是不相信她才对,为何还会这样做? 白逸思心中不解,慢吞吞地躺在了柳淳熙身边。 她开口道:“自我记事起,我便一直跟着一个老乞丐,那时我还不姓白…” …… 白逸思以前不姓白,白这个姓氏是她当上绣春楼首席时楼主赐的,她以前姓洛,和老乞丐一个姓。 老乞丐姓洛,名瑶。 虽说白逸思叫洛瑶老乞丐,但洛瑶并不老,也就大白逸思十七八岁的样子。 至于白逸思为什么要这样叫她,这也是有原因的。 白逸思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的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自她记事起她便一直跟着洛瑶,洛瑶给她吃给她穿,还教她武功,将她从一个小小的人养大。 只有母亲才会这样养着一个人,白逸思小时候自然也认为洛瑶是她母亲,但洛瑶一直让白逸思叫她的本名。 小时候的白逸思还不懂母亲二字的含义,随着她年龄长大,她认为她该叫洛瑶一声母亲,可当她这样喊时,洛瑶却变了脸色,不准白逸思这样喊她。 她大声质问洛瑶:“我难道不是你生下来的吗?” 洛瑶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一直看向远方,白逸思那时只当洛瑶不想认她这个女儿,于是她恨上了洛瑶。 第62章 洛瑶长得不老,面容清秀,但她时常将自己弄得很脏,混迹在乞丐之中,只有白逸思知道这人不是一个普通乞丐,而是一个会武功的乞丐。 不知是心中怨恨还是怎么的,白逸思不再喊她洛瑶,而是叫她老乞丐,这是她的报复,但这种报复对于洛瑶来说算不得什么。 洛瑶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白逸思四处奔波。 白逸思十岁时,洛瑶第一次扔下她大概两日。 当白逸思确定自己被扔下时,她心中没有愤怒,而是一种痛苦终于来临的平静。 她没有去寻找洛瑶的身影,而是一个人学着洛瑶的样子在街上乞讨,抢其他小乞丐的食物。 她会武功,那些小乞丐都打不过她。 在夜里她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摸着吃得圆鼓鼓的肚子,心道没了洛瑶她活得更好了。 她一点都不需要洛瑶。 可当夜深人静时,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两日后,白逸思再次见到洛瑶时,洛瑶还是之前那副平淡的样子。 她努力忍着眼泪,可无论她如何用力,滚烫的眼泪还是涌出了眼眶。 白逸思冲过去抱住了洛瑶,大喊着:“娘,不要丢下我!我以后不叫你老乞丐了,不要丢下我,娘…” 她看不见洛瑶的表情,只知道这人的身体在她说了那句话后僵硬无比,过了许久,温热的手掌落在了白逸思的脑袋上,她听到洛瑶说了一句:“好。” 之后洛瑶当真没有再丢下过白逸思,她告诉了白逸思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时白逸思才知道洛瑶原来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侠,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 洛瑶带着白逸思去执行任务,将白逸思放在任务目标附近,等杀了目标后,她会来找白逸思,而且每次都会给白逸思带来一串糖葫芦。 白逸思发现自那次后洛瑶对她越来越好了,许是她没有再隐藏身份的原因,洛瑶时不时就会带她去吃好吃的,会给她买暖和的衣物。 白逸思怕冷,冬日里洛瑶会给她买许多件毛绒绒的斗篷,白逸思穿上后就跟雪娃娃一个样,可爱极了。 杀手本不该有一个固定的住所,但洛瑶还是在一个郊外买下了一个院子。 她们不再是乞丐,只是洛瑶依旧不准白逸思喊她母亲。 洛瑶在武学上对白逸思也越来越严格,白逸思经常练得手脚酸痛,有时候练了一天连路都走不了,但洛瑶会在晚上给她揉腿捏手。 白逸思喜欢洛瑶这样,于是没觉得练武很痛苦。 洛瑶是个杀手,因此教给白逸思的武功也带着杀气,她告诫白逸思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在人前使用武功,毕竟白逸思一出手就是杀招,她不需要武器,她的双手便是剑。 白逸思虽然从小就跟着一个杀手,但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五岁,她杀的第一个人便是洛瑶。 那日白逸思在街上买了一个糖葫芦,她咬下第一口时觉得这个糖葫芦的味道与别的不同,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好吃极了。 没曾想白逸思吃完后只觉得身体很热,内心烦躁,心中冒出想要破坏的渴望。 那种想要撕碎一切的想法让她双手颤抖。 白逸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又是如何遇上洛瑶的,等她回过神来时,洛瑶已经被她一手贯穿腹部,鲜血染红她整只手臂。 洛瑶吐出一大口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下,腹部被贯穿应该是极为痛苦的,但她脸上没有痛意,而是一种解脱。 她颤抖地抓着白逸思的手,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白逸思的手抽了出来,瞬间鲜血喷溅,白逸思再次流下了眼泪。 白逸思的嘴唇蠕动着:“娘…娘…” 洛瑶却在此时摇了摇头,她轻声说:“我…我不是你娘,你是我…捡来的…” 白逸思瞪大双眼,一脸不相信。 洛瑶半跪着,她的双手紧紧抓着白逸思的手臂,竟抓出了几道血痕,她张着嘴道:“不要…难过,也…不要…恨自己,我…我本该…死在你手上。” 她倒了下去,鲜血在地上蔓延,这一幕刺痛了白逸思,她跪在地上,拼命用双手拦着地上的血,一下又一下往洛瑶那处推,仿佛这样鲜血便能回到洛瑶的身体里。 可不管她推了多少次,鲜血不但没少还增加了许多。 终于白逸思停了下来,她双眼无光地看着洛瑶渐渐失去生气,在洛瑶咽气前,她听到洛瑶说:“去…绣春楼…” 洛瑶从未流过眼泪,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她的表情都没有变过,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一道水痕竟出现在她的眼角,一直延长到耳边。 白逸思知道洛瑶是这个组织的杀手。 她用双手在后面的竹林中挖出了一个坑,将洛瑶埋在了那里,又拆了屋子的一个木板,用匕首在上面刻了几个字:母亲之墓。 弄好一切后白逸思放了一把火,亲手烧掉了这个院子,等到所有都化为灰烬后,她才踱步离开。 那双杀了洛瑶的手此时鲜血淋漓,没有一处指甲是完好的。 那时是一个冬日,寒风拍打在她身上,身上艳红的血竟被冻成了冰。 白逸思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但这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兴奋。 一种渴望鲜血的兴奋。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她才亲手杀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她该厌恶鲜血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怎么都止不住这个想法。 白逸思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竟走到了城中,她实在太冷太累了,最后蜷缩在了一个角落。 她不知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任由自己的身体僵硬,她甚至觉得就这样被冻死也不错。 可惜上天没能答应,不知是谁给她披了件暖和的斗篷。 白逸思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影,只知道那人好像十分矮小。 一晚过去,白逸思的大脑冷静了下去,她不该就这样死去。 她要找出凶手。 白逸思望着一个方向许久,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个方向是京城。 第55章 柳淳熙听完心中止不住的酸涩, 还有些不解。 她没想到白逸思会对她说这些,将自己的心脏剥开露出血淋淋的痛苦。 柳淳熙原本心里生气,可到了此时她也无法做到对白逸思不管不问。 示弱也好, 讨好也罢。 不愿告诉她查到了些什么也没什么,毕竟这是白逸思自己的事。 总有一天她会让白逸思主动告知她一切。 柳淳熙长叹一声, 伸手在白逸思的脸庞抚摸了一下, 看着这人眼下的青色, 心觉这人这些天也不容易, 于是低声道:“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她便转了个身,面朝墙壁。 白逸思想过柳淳熙会不理她的讨好,她告诉柳淳熙这些也是想要这人知道, 她并不是什么都会瞒着她。 但白逸思从未想到等她说完这些后柳淳熙会是这种态度, 她眼波流转,静静地看着柳淳熙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柳淳熙的呼吸平稳,白逸思才悄悄伸手环住了柳淳熙的腰, 她将额头抵在柳淳熙的后颈上, 就这样紧紧抱着她。 心软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殿下… 白逸思第一次见到柳淳熙时,以为她们是同一类人, 因为她们眼中都有一样的疯狂,可到了此时白逸思才看清,柳淳熙与她从来都不一样。 柳淳熙面上看着冷漠,但只要是她认定的同伴,这人的底线都会一再变低, 她对人还是带着善意的期待。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柳淳熙的眼皮颤了颤, 身体长时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此时有些酸痛。 她轻轻动了动,随后察觉到自己腰上环着一只手,柳淳熙猛地睁开眼,入眼便是一张平静柔和的脸。 柳淳熙这才回想起睡着之前的事,她随及没了动作,看了白逸思片刻后,她伸出了手。 她在白逸思的下颌处抚摸着,她记得上次白逸思的面具就是这里翘了边。 柳淳熙还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易容术,早就对此好奇了。 摸了一会儿后她果然在那里摸到了凸起,很薄一层,必须上手摸才能发现,仅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摸到后她便放下了手,说:“还不醒吗?” 柳淳熙方才摸到白逸思的脖子时,手下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便知道白逸思醒着。 白逸思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带着笑意和柔情,这与平日里的白逸思相差太大,柳淳熙竟看入了迷。 柳淳熙一直都觉得白逸思这双眼睛是极美的,能给她的那张假面添上一丝别味。 白逸思其实在柳淳熙动了一下后就醒了过来,但她没有立刻睁开眼,一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态度面对柳淳熙,二是她想看看柳淳熙究竟要做什么。 白逸思看着柳淳熙呆愣的神情,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故意往前凑了凑,试探道:“殿下方才…趁着我睡着对我做了什么?” 第63章 柳淳熙见这人又回到了平日里不正经的样子,心中的别扭消了些,她淡淡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见柳淳熙对她还似往常,白逸思暗自松了口气,她不再小心翼翼,立马吻了上去,这一次柳淳熙没有拒绝。 柳淳熙与她接吻时喜欢握住她的后颈,这次白逸思将后颈主动送到了柳淳熙的手中,被人握着命门,她没感到一丝不自在。 这次柳淳熙吻得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吻都要用力,她借此来填满内心的空虚。 她在此时完全掌控着白逸思。 她若是往后退了退,白逸思就会立马追上来,她若是强硬一点,白逸思又会慢下去。 柳淳熙喜欢这种时刻,只有在这时白逸思的所有情绪才都是由她调动。 柳淳熙不知在何时睁开了眼,她看着白逸思沉迷的样子,才有抓住这人的实感。 这时房门被敲响,流芸在外面说道:“殿下醒了吗?晚膳已经做好了,殿下可要用晚膳?” 柳淳熙缓了缓,坐起身来,“醒了,让她们端上来吧。” 白逸思听见对话还懒懒地躺在床上,柳淳熙抬脚轻轻踹了她一下,“下去。” 白逸思扬了扬眉,“我竟不知殿下是这般无情的人。” 柳淳熙没有多言,只是又推了她一下,白逸思躺了这么久也躺累了,她顺势起身,“殿下这样可真是伤了我的心,可我对殿下念念不忘,实在割舍不了。”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偏头道:“我去帮殿下看看今晚吃什么。” 说完便打开了门,结果门外还站着一人,白逸思诧异道:“你怎么没走?” 流芸的目光扫过白逸思的全身,面色不爽,白逸思靠在门上,任由流芸打量。 几个呼吸之后,流芸冷冷道:“该离开的是你。”说完便跨进了屋子,还用肩撞了白逸思一下。 白逸思挑了挑眉,脾气还真大。 流芸心中不爽,白逸思心中就舒畅,她动了动根本就不疼的肩,扬长而去。 流芸进入屋子时,柳淳熙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裳。 她看了流芸一眼,询问道:“身上可好些了?” 流芸没有回话,紧紧地盯着柳淳熙的嘴唇。 没得到回应,柳淳熙偏头正视着她,方才白逸思与流芸的对话,她都听见了,自然也知道她和白逸思说那些话时流芸在外面,但她不确定流芸究竟听见了多少,不过听没听见都无所谓。 流芸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柳淳熙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说?” 流芸咬着唇,嘴巴微张,话快要说出口时她顿了顿,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谢殿下关心,属下已经好多了。” 柳淳熙点点头,“没事就好。”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了衣柜前,打开后她掀起了衣柜一角的衣物,在那里按了一下,随后下方弹出了一个暗格。 柳淳熙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铁盒子,是她之前在李长风府中得到的盒子,她之前一是没有机会,二是没有找到值得托付的人,但现在她想可以拿出来了。 她将铁盒子递给了流芸:“这是我当日在李长风府中得到的盒子,由玄铁制成,你先将这个收好。” “京城人多口杂,等到半月后我们去行宫时,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铁匠能将这个盒子打开。” “切记,此事万不可告诉他人,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柳淳熙原是想把铁盒子交给白逸思,但白逸思目前的立场她还不确定,她不能冒险让白逸思知道这个盒子的存在。 叶霖不会武,若是将这个铁盒子交给叶霖,难免不会将叶霖扯进来,柳淳熙不想连累叶霖,所以思来想去她身边也就还剩一个流芸。 柳淳熙与流芸到底是从小一块长大,她能看出来流芸对她的关心不是作假,何况她既已说过不追究往事,会再次信任流芸,那她便会做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神秘人多次出现的原因,柳淳熙近来心中越发不安,她得快些知道这个铁盒子里有什么。 握在她手中的筹码越多,她越安心。 流芸像是没想到柳淳熙会这样做,愣了一瞬,随后正色道:“属下知晓。” “你待会儿回去时将盒子藏好,不能让府中任何一个看见。” 盒子不大,藏着回去很容易。 不过…流芸还有个问题:“殿下,这件事…能让流丝知道吗?” 闻言柳淳熙低垂着眼,神色难辨,最后她抬起眼道:“瞒着她,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 流芸心中一怔,“是,属下知晓。” 流芸将铁盒子带回房间后,她去找了一个人,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主动去找这个人。 白逸思此时正在房中思索,这几日她一直担心如何瞒过柳淳熙,竟然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皇后苏璐樱与绣春楼有着合作,而白音沫是绣春楼的楼主,若当年的事真有苏璐樱的手笔,那白音沫又是什么角色? 可白逸思有一事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个被人丢弃的孩子,恰巧被洛瑶捡了,这样一个身份的人也能被身居高位的人看见吗? 不对…洛瑶捡到她并养育她这件事本就很可疑。 洛瑶是一个杀手,哪个杀手会没事捡一个小孩来养?杀手可不会觉得那些被遗弃的孩子可怜,何况洛瑶的性子冷,不像是主动会捡小孩的人。 既然如此,洛瑶为何会养她? 自她亲手杀了洛瑶后,白逸思一直都很抗拒回忆那日的事,若不是今日她为了讨好柳淳熙,恐怕她都不会主动忆起。 现在想来,洛瑶死前说的那句话也很奇怪,“我本就该死在你手上…” 说的就像是这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一样。 白逸思想的入迷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她起身打开就见流芸站在门外。 她心中狐疑,这人吃错药了? 白逸思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门前会出现流芸。 思绪被打断,任谁心情都不会很好,于是她有些不耐烦道:“你找我有事?” 流芸的目光依旧落在白逸思的嘴唇上,久久不说话。 白逸思彻底没了耐心,她和流芸本就互相不待见,在柳淳熙面前她俩还会做做样子,此时柳淳熙不在,她是一刻都不想演。 她正要关上房门时,流芸突然开口道:“殿下…还是很信任你的。” “所以?”白逸思停下了动作,她倒要看看流芸主动前来是要说些什么。 “所以…你不要做伤害殿下的事,”流芸直视着白逸思:“殿下和我都知道你的身份可疑,但殿下还是将你留在了身边,说明殿下还是很看重你的。” “你要知道,想要得到殿下的信任是很难的。” “就这些?”白逸思挑了挑眉,这人就说了这几句废话?她当然不会做伤害柳淳熙的事。 至于信任…她觉得柳淳熙够信任她了,就连今日她有所隐瞒,柳淳熙也没对她说过什么重话。 流芸见白逸思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又冒了火气:“你不要觉得没什么,你…” “啧,算了,我同你没什么好讲的。”反正殿下不信任的又不是她。 说完流芸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逸思则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到了半夜,柳淳熙被流芸叫醒:“殿下,大理寺传来了消息。” 柳淳熙微皱着眉,问道:“何事?” “张容兴在狱中被人杀害了。” 第56章 已至半夜, 可北轩王府中有一处依旧亮着灯火。 北轩王柳初榕在书房来回走动,神色紧张。 忽然一人敲了敲书房的门,柳初榕收敛情绪, 淡然道:“进来。” 一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走了进来,他跪下道:“王爷, 属下赶去大理寺时张容兴已经死了。” “什么?”柳初榕面露讶意, 喃喃道:“怎会…” 当年的卖国案张容兴知晓他参与其中, 而且燕平县的人口买卖他是主谋, 李广凌也是听他的令,这是为什么他今晚会冒险派人去刺杀张容兴的原因。 如今李广凌失踪,暂且不知这对他是否有利, 可张容兴下了狱, 若是这人将他抖了出来,那他这些年的谋划就都白做了。 可竟然有人先他一步? 张容兴还和谁的利益挂钩? 不过几瞬,柳初榕的脑中便闪过无数个想法。 虽然与他的计划有所相差,但好在张容兴并没有把他做的事抖到他皇兄面前。 柳初榕的心暂且安定了一些, 可转念一想, 他又有些焦急。 也不知张容兴有没有将那些事告诉给先他一步的人。 这时又有一人来禀报:“王爷,有人在后门求见。” 柳初榕皱着眉,“谁?” 来人摇了摇头, “不知,只知道是个女人,还戴着面具。” 深更半夜来找他,还遮遮掩掩,柳初榕当下起疑, 但考虑到今晚发生的事,他还是决定见一见。 第64章 柳初榕:“带她来见我。” 来人领命离去, 但过了一会儿后又回来了,只有他一人。 柳初榕眯了眯眼,“怎么回事?” 那人害怕地跪道:“王爷,那人…那人说让您去后门。” 房中的其他人皆倒吸一口气,悄悄观察着柳初榕的神情,好在柳初榕只是愣了愣,没有生气的迹象,他随后冷笑一声:“好啊,那本王便去见一见她,她最好有这个资格。” 柳初榕快步走了出去,远远的他便从开着的一扇门看见了那个身影,那个女人的身姿挺拔,气势强大。 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个女人原本背对着他,这时她偏了一下头,双眼直视着他。 柳初榕的脚步微顿,心中骇然。 这个女人的双眼打量着他,明明只有她一人,可柳初榕竟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千军万马的压迫感。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柳初榕警惕地站在了门内,与那女人间隔五六米。 女人好似察觉到了柳初榕的担心,眼中闪过笑意,柳初榕被这笑意惹恼,但又不敢随意发作。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说:“就是你想要见本王?” 女人既没说话也没点头,而是伸手递出了一个东西。 她手中是一个玉佩。 柳初榕朝身边一人示意,那人便想去拿这个玉佩,但被女人躲过。 柳初榕压着眉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起唇道:“王爷亲自来拿。” 柳初榕细细回想,他的确从未听过这道声音。 他心中纠结,觉得那玉佩有些熟悉,但迟迟没有动作。 女人嗤笑一声:“怎么?王爷是在害怕吗?我身上可没有武器,王爷大可放心。” 这个女人太难以琢磨,思索片刻后柳初榕决定冒险亲自去拿。 他刚一动作,身旁的属下便着急道:“王爷不可…” “无妨,”柳初榕摆摆手,又盯着那个女人道:“你手上的东西最好值得本王亲自来拿。” 女人似乎极其肯定柳初榕一定会对这玉佩满意,“当然。” 柳初榕缓步走了过去,离这女人越近,他便感受到越重的压迫感。 他伸手接过了玉佩,细细看了一眼,随后双眼睁大。 这是张容兴的玉佩。 柳初榕抬头询问:“你是谁?或者说你在为谁做事?” 女人笑了几声,看起来对柳初榕的表现十分满意,柳初榕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女人。 笑够了后,女人说道:“我家主子王爷也认识,而且…还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柳初榕的表情几近开裂,心中冒出了个令他不可置信的人。 “你是苏璐樱的人?” 白音沫对此扬了扬眉,是吗?不是吗?大概…不算吧。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她的人。” 闻言柳初榕的内心才又平静下去,随后他在心中自嘲一笑,他真是糊涂了,怎会想到苏璐樱? 苏璐樱一个久居深宫又没有自己子嗣的人,怎么会有手段做这些。 可他的心还没完全放下来,就又听到白音沫说:“不过…我现在的确在为她办事。” 柳初榕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该死,这个女人竟然敢戏弄他! 白音沫看着柳初榕越来越黑的脸色,心中舒畅。 她之前便知道柳初榕这人一向看不起女人,更看不惯久居深宫的女人,所以她今日自作主张让他也尝一尝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同时也让他知道苏璐樱并不是毫无手段。 既然柳初榕选择与苏璐樱合作,那他就应该尊重一下对方的想法,不是吗? 白音沫没再看柳初榕,说了今晚她来此处的目的:“我家娘娘帮王爷处理了一个大麻烦,王爷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柳初榕闻言,问道:“她想要什么?” “没什么,娘娘只是希望王爷日后想要做一些事时能提前告知娘娘,比如…关于岚越公主的安排。” 柳初榕这下终于懂了苏璐樱的意思,原来是在为秋猎那一事警告他。 果然…那个女人没什么好怕的。 既顾虑太子柳澄,又顾虑公主柳淳熙,虽有些手段,但也不足为惧。 柳初榕勾起从容的微笑,“娘娘想要做的事本王可从未忘记过。” 白音沫冷笑一声,“既如此,就请王爷记住记住方才所说的话。” 她说完便要走,柳初榕连忙问道:“你们可知李广凌在何处?” “王爷不用担心,已经处理了。” 柳初榕面色凝重,又问:“张容兴的事你们是如何知晓?” “巧合罢了,”白音沫不紧不慢,意有所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总会知晓,所以王爷的动作可要快些。” 柳初榕理解了白音沫的意思,说:“这话还是对你家娘娘说吧。” 下一刻白音沫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眼中,等人走后,柳初榕身旁的属下问道:“王爷,我们真的要放过岚越公主吗?” 他们还不清楚柳淳熙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做的那些事。 柳初榕沉吟不语,几个呼吸后,他说道:“我们不必出手,自会有人替我们除掉她。” 那位属下面上惊讶,柳初榕回忆道:“今日我们安插在愉嫔身边的耳目说,愉嫔…怀了龙胎。” …… “怎么会死?”柳淳熙现已出现在了狱中,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张容兴,心中惊愕:“本宫不是让你们加派人手守着他吗?” “今晚你们谁当值?” 元初墨站在一旁道:“当值的人都被杀了,发现他们时他们都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只有一个伤口,在脖子上,除了他们,守着大门的那两人是中毒而亡。” “那两人的脖子都被刺入了一根毒针,他们四肢僵硬,靠在墙上,夜晚视线本就不好,又没有人走动,若不是王刚当时不在,不然也不可能在此时发现。” 他挥了挥手,有一人便被带了上来。 柳淳熙问道:“说说今晚发生的事,你为何没在场?” 叫做王刚的人回答道:“我们原本都守在牢门外,殿下和大人吩咐过今晚必须严加防守,我们也不敢懈怠,但…但…” 他说到这里时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流芸顿时催促道:“还不快讲?” 王刚颤了颤,说:“但人有三急,我就…就去了茅房,等我回来时就见他们都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流了好多血,我立马去看关押张大人的地方,就见张大人也被杀了,于是我就跑了出去。” “等出去后又发现门口守着的两人一直闭着眼,我原以为他们睡着了,但怎么叫都叫不醒,于是我拍了拍,结果他们直接倒在了地上,身体都硬了。” “除他之外还有别的人在今晚经过这里吗?” 元初墨摇了摇头:“他们轮班值守,那个时间段只有他们。” 柳淳熙眉头紧皱,这下难办了。 今日大理寺审问张容兴,但没能从他口中得知那些纸张之外的事,骨头不是一般硬,所以他们将张容兴单独关押,严加看守,待明日再审,结果还是出了事。 柳淳熙蹲下去仔细查看起张容兴的尸体,他身上多是审问时受的伤,脖子上那道血红的伤口是致命伤,一击致命。 “你离开了多久?” 王刚双唇蠕动,“约莫…一盏茶。” 那差不多王刚前脚刚离开,刺杀的人便进来了。 柳淳熙又问道:“期间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比如求救声?” 王刚摇了摇头:“没有听到,一直都很安静。” 茅房离这里不算远,王刚又是习武之人,虽说不算太厉害,但听觉要比常人敏锐一点,若是有人说话,王刚应该能听到一些。 看来刺杀的人没有询问张容兴,进来便直接杀了他。 只有张容兴的同伙会这样做,因为他们怕张容兴透露出他们。 李广凌与张容兴一直有联系,他被人带走,大概也性命不保,所以…那位神秘人是张容兴的同伙? 可若是同伙,那她又为何放人进入京城,故意露出线索?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冲突要除掉张容兴? 但…张容兴又为何闭口不说? 她们无论用了什么刑法都没能撬开张容兴的嘴。 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柳淳熙没放松多久就又深感疲惫。 第57章 虽说张容兴被人杀害, 没问出什么,但好在他们与北梁人来往的书信解答了卖国案中的种种疑点。 当年西戎与南燕边疆冲突不断,而当时陈曦年将军带领将士抵御外敌, 从未有过败仗,可就在浔阳关时他战败, 十万将士被杀, 西戎一度往内入侵, 最后是满玄竹大将军带领萧家军将西戎赶了回去。 而陈曦年将军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被押送回京, 回京后朝中有人递了个折子,折子上说陈曦年通敌卖国,他的一个亲信说这是事实, 又拿来了陈曦年与敌国来往的信件, 此时人证物证具在,陈曦年一家被问斩。 第65章 而当年的那个折子便是张容兴递上去的,人证便是李广凌。 这些事都从那些书信上推断出,结合着这些书信, 当年的这桩冤案总算平反, 担了多年骂名的人终于沉冤昭雪。 柳帝因此追加了陈曦年大将军封号,算是补偿。 但这种补偿在柳淳熙等人的眼中什么都不是,人都死了要这封号有什么用。 陈曦年大将军一家洗清冤屈, 一时间曾经拥护他们的百姓喜极而泣,在夜晚放起了长明灯,说是为那些死去的将士照明回家的道路。 柳淳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与流芸和白逸思一同望着天空。 一盏盏长明灯缓缓上升,夜幕低垂, 苍穹之上,繁星点点似乎也悄然静默。 天空中, 长明灯渐渐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银河,与地面的灯火交相辉映,构成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一盏长明,一念平安。 柳淳熙的眼中倒映着点点灯火,本是人们欢喜的场景,但她眼中并没有笑意。 白逸思问道:“陈将军一家洗清冤屈,殿下不高兴吗?” “高兴啊,”柳淳熙收回目光,“可高兴又有什么用呢?放这些长明灯的人中有多数人在这些年都辱骂着当年死去的将士们。” “那些将士用生命为国征战,可遭奸人所害,含冤而死,死后也一直备受着人们的骂声,而真正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看着这些长明灯,我只觉得讽刺。” 流芸闻言低下了头,心中不是滋味,而白逸思笑了笑:“人不都是这样吗?说什么便信什么,略施小计便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出头,产生很大的影响。” “不然…为何历朝历代都看重民心二字?” 柳淳熙的神情在无数灯火中显得晦暗不明,她静静地望着越飞越高的长明灯,不知再想些什么。 良久,她起身道:“天色已晚,回屋休息吧。” 萧筱竹此时没时间欣赏那些长明灯,她坐在书房不停地书写着,表情严肃。 写完之后她搁下笔,开始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信件,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这是她心中烦躁的表现。 她身旁安静地站着一个女子,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等到信件上的墨迹干透,她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萧筱竹将书信封好,对着房门喊道:“周苏木进来。” 房门被打开,周苏木走了进去,“主子,可有吩咐?” 萧筱竹将信件交给他:“将这封信亲自送到母亲那里,速度快点。” 周苏木接过信件,“属下领命。” 等人走后,萧筱竹才呼出一口气,这时她身旁站着的那位女子问道:“主子在忧心什么?” “锦夕啊…”萧筱竹缓缓开口,这道声音不同于她之前,此时是真切的女子的声音,发出的声音饱满而深邃,仿佛能够穿透人心,“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做法是否正确。” “若是失败了,萧家便会因我而亡。” 锦夕的神色没有变化,“主子不必担心,无论何事有成便有败,何况我们做的事本就凶险万分。” 道理萧筱竹都懂,只是到了此时她的压力巨大,千斤的担子压在她肩上,让她不得喘息。 她站起身来想要活动活动身子,结果她从窗户看见天空上飞着无数盏长明灯。 萧筱竹惊奇地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锦夕:“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这些都是百姓为陈曦年大将军一家洗清冤屈特意放的。” 萧筱竹饶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这样啊…” 她转了转肩膀,感受到手臂的酸痛,心叹她果然不适合写字,写这么几个字手臂就酸了。 还是该出去放松放松。 萧筱竹直冲冲地离开了书房,“我出去逛逛,不用跟着我。” 往日夜晚的街道冷清,但今日到了此时街上依然有着不少的人,他们大多数结伴而行,说说笑笑,欢快的话语声散落到昏暗的角落。 与外面温馨的氛围不同,一所简陋的院中有一女子正烧着纸钱。 那女子身穿素衣,披着一件披风,头发仅以一根素雅的木簪固定,跪在那里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她的衣摆随风轻轻摇曳,如同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燃起的火光印在她脸上,给她清新的面容添了一份韵味。 但她的脸上只有哀伤,嘴中念着:“娘、爹,女儿不孝,这么多年也没能替大家洗脱冤屈。”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眼中涌出泪花,“娘,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隐瞒自己女子的身份,寒窗苦读十年也只是一个二甲进士,没得到皇上的重用。” “这两年我虽在翰林院,但没做出什么实事,升不了职,也没能帮大家翻案,最终还是那位岚越殿下帮我们平反了冤案。” 说到这里,女子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双眼睁大了些:“娘,女儿一年前在翰林院见过这位殿下,公主她…长得极美,像是天上皎洁的明月,让人生不出别的念头。” 她微微直起了身子:“娘,女儿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岚越殿下的这份恩情女儿定是要还的。” 她忽然跪直了身子,双掌合拢:“娘、爹、大家,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我顺利被岚越殿下纳入麾下,还了她这份恩情。” 她俯身磕头,神情虔诚,没注意自己身后的墙上坐着一人。 待她将余下的纸钱烧完后,她才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女子转过身,忽然与墙上那人对视,她尖叫了一声,被吓得摔倒在地。 那人坐在墙头,一脚支起,一只手放在支起的腿上,头上竖着高马尾,身着一套黑金色浮云劲装,神色戏谑。 此人见到女子摔倒在地也没别的动作,只是扬了扬眉。 女子撑起身子害怕地往后退了退,旁边不远处的灯笼照明了这人的脸庞,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这人,但这人身上的气势让人不容忽视。 此人定是非富即贵之人。 女子见人许久都未动作,心中定了定,大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想做什么?” 萧筱竹见这女子分明很害怕,但依然努力维持着神情,她当下便起了戏弄的心思:“我不是一个重要的人,你也不必知晓我是谁。” 女子闻言顿了顿,问道:“那…公子为何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缓慢地摸索着。 萧筱竹没注意到这位女子的动作,她跳下了墙,双手抱胸靠在墙上,说:“哦,我只是觉得今晚夜色很好,随意逛逛罢了,结果…倒让我听到了一些趣事。” 女子的脸色徒然一变。 萧筱竹其实只听见了这女子说想要进入柳淳熙的麾下,还她恩情,至于什么恩情她一字都没有听见。 不过看着女子略显慌张的神情,她心中不禁好奇,柳淳熙对她能有什么恩情? 女子只慌张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脸色,她淡淡道:“公子半夜偷听小女子说话,实在不是君子之举。” 她的声音中哪里还有害怕? 萧筱竹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看来今晚的确没有白出来。 她点点头,一脸无所谓:“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君子,我是小人。” “你!”女子被这句没脸没皮的话给震住,张着嘴竟让她忘记该说些什么。 萧筱竹笑出了声,问道:“岚越公主对你有什么恩情?” 女子别过脸,既不看萧筱竹也没有回话。 萧筱竹暗叹脾气还挺大,她又问道:“那好吧,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再问,不过…能否告知在下姑娘的姓名?” 女子还是偏着头不说话,萧筱竹叹息一声:“既如此那便算了。” 她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想问出这姑娘的姓名,然后当面问问柳淳熙可否还记得这人,毕竟一个人想要见到皇室中人还是比较困难的。 但这姑娘不愿意说,她也不是非要问出个答案。 过多纠缠倒显得她像个登徒子。 萧筱竹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女子,说:“姑娘还不起来吗?” 女子身形一僵,好似遇到了什么难事。 萧筱竹见状,诧异道:“你该不会把脚给扭了吧?” 女子飞快瞥了她一眼,后又收回了视线。 这副情形萧筱竹怎么看不出来,她心中生出了些愧意,没想到把人的脚给吓扭了,实在是罪过。 她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就想要察看一番。 女子面露震惊,双眼瞪大,脚往一旁移了些,急忙道:“公子不可!” 萧筱竹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啊,一下给忘了。” 她收回了手,没再盯着这女子的脚踝看,虽然什么也没看到。 萧筱竹偏着头问道:“那你一个人…能起来吗?” 女子摇了摇头,随后小声说:“公子可否借我一只手?” 第66章 萧筱竹心道这有什么,于是将手伸了出去,说:“当然可以。” 她偏着头没看见女子眼中闪过的暗色。 女子抓住她的手臂,猛地一使力,萧筱竹一个没注意便被拉了过去。 一道寒光正刺向萧筱竹的脖子,好在萧筱竹的反应迅速,另一只手及时握住了女子的手腕。 她手上一使力,女子吃疼,手中的匕首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萧筱竹心中震惊,怎么今晚也能被刺? 女子被她压制着,一双美目染上怒火,如果眼神能杀人,萧筱竹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被这女子杀了千万次了。 萧筱竹:“你为何要杀我?” 女子身处劣势,但气势不减,“谁叫你偷听我说话?” “我…我…”萧筱竹自食恶果,无语道:“我就听到了你说的最后一句。” “就听到你说要还柳淳熙的恩情,这也要被灭口?” “不准直呼殿下姓名!” “哈?”萧筱竹面色扭曲,“行,好,我不直呼她的姓名。” 她敢保证柳淳熙都不记得这人了,这人连面都没见就如此忠心,真是见了鬼了。 萧筱竹的脸色活像吞下了苍蝇,说:“我真没听见别的。” 女子一脸不相信:“真的?” “真的,我可以发誓。” “那你发誓。” 萧筱竹抿了抿嘴,一脸无奈:“行,我发誓。” 说着她举起一只手发誓:“若我今日所说有假,来日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洗澡被淹死。” “这样该信了吧?” 女子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发誓,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点了点头,“嗯。” “行。”萧筱竹放开了双手,迅速与她拉开了距离。 见到女子面色如常地站起来后,萧筱竹从鼻子哼出了一声,随后消失在了院中。 居然又被骗了,真是丢脸! 早知道今晚就不出来了! …… 几日后忽降小雪,比往年又早了些。 此时已是十一月中,一辆马车冒着凛冽的寒风悄然离开了京城。 马车上只坐着三人,正是柳淳熙、白逸思还有流芸。 呼啸的寒风吹起了窗帘,柳淳熙透过窗帘望着不断缩小的京城,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最终是白逸思伸手将窗帘拉住:“风大,殿下小心受寒。” 白逸思挡住想要飞进马车的雪花,但依然有一片雪粘在了柳淳熙的睫毛上,盖住了她眼中的暗色。 第一卷完。 第58章 车轮压在一层薄雪上, 撵出条条痕迹,这里的雪比京城要大些,踩在地上有些打滑。 白逸思和流芸率先下马车, 流芸为柳淳熙掀开了车帷,而白逸思则伸出了一只手, 笑吟吟地说:“殿下, 小心地滑。” 柳淳熙扫了白逸思的手几眼, 最终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白逸思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 三人走进行宫,除了守着大门的两人外,白逸思没看见其他人, 当然, 这里还是有几个暗卫守着的。 白逸思若有所思地盯着柳淳熙,柳淳熙被这目光弄的莫名其妙,问道:“看我做什么?” “嗯…没什么,”白逸思望着四周, “只是在想, 殿下在皇帝心里究竟是何种地位?” 这句话一针见血,柳淳熙嗤笑一声:“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若是放在平常,她肯定已经生气了,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亲人不在乎自己,但如今的柳淳熙已经想开了。 她和她的父皇实在不适合父慈子孝的话本。 柳淳熙每年来到这个行宫都是为了陪着她的母后,十日后是她母后的忌日。 但她今年比往年早了七日来到这个行宫,原因出在那位国师身上。 几日前,那位国师对她的父皇说:“十一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若是能在这日到达亡魂之地,必能使亡魂得到安慰, 若能在那里再多待上几日,想来效果更好。” 而她的父皇真就听信了这话,让她比往年早了七日离开,还说让她在那里多待几日,至于多待几日并未说明。 想到这里,柳淳熙心中冷笑,那位国师倒是使的一手好牌。 她回京后从别人口中听了这位国师的故事,哼,说什么长生之术,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罢了。 但现在这个骗子随意几句话就将她打发到了这里,可见这个张易之在她父皇心中的地位不低。 任何一个有着寻仙问道的皇帝的国家都没有好下场。 柳淳熙心中疲惫又焦急,但无可奈何,这件事还得从长再议,她得先找出张易之的底细。 这人究竟在为谁做事? 没有旨意柳淳熙不得回京,但她在这里最多待到春节前,不过一两月。 一两月的时间不算长,她在朝中已经渐渐有了威信,两个月还不足以消耗完。 柳淳熙看着熟悉的一切,脑中闪过种种回忆。 摸上冰冷的床榻,柳淳熙的心中泛起涟漪,比起京城,她还是更喜欢这里。 这里有着太多美好的回忆。 柳淳熙不觉得在这里待上一两月是件坏事。 她不在意,有人却在意。 流芸自到了这里,嘴巴就一直翘着,她愤愤地整理完自己的衣物后来到柳淳熙的房间,看见白逸思已经在房里,心中顿时更不是滋味了,但不知为何她的不满比以前收敛了许多。 流芸近日来对她好了许多,白逸思是个欠的,她就喜欢看流芸跳脚的样子。 她带来的衣物没有几件,都离开京城了,身边少了那么多的耳目,她自然得买些新衣服,于是她比流芸早一些到这里。 白逸思在一旁看着流芸的神情只觉得好笑,十分欠地说:“你嘴巴都要翘上天了。” 闻言流芸立马就想要怼回去,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生生咽了回去,这让白逸思心中更是好奇,眼中的探究更甚。 不过流芸还是没好气地白了白逸思一眼,随后为自家殿下打抱不平:“皇上对殿下也太不上心了,这里本来就没有侍女,就几个暗卫和守门的两人,今年又让殿下在这里多待几日。” 柳淳熙坐在凳子上,对此毫不在意:“怎么?觉得你家殿下没用?” “怎么会?”流芸急忙道:“属下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属下…” “好了,开玩笑的。”柳淳熙笑着打断道。 流芸被这笑容弄的愣了愣,她心想,果然殿下在这里会比在京城放松许多。 这样想来,她们待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差。 流芸心中的不满终于少了些,她轻快问道:“殿下晚间想要吃什么?” 她们坐了三日马车才到这里,不过夜晚都睡在客栈,奔波几日柳淳熙也没觉得身子疲惫。 行宫中没有侍女,也没有厨子,柳裕安的原话是说这样更能体现柳淳熙的孝心。 这些年她们来这里时每日都是流芸做饭,她们不能离开行宫,若是想吃什么了,只要提前一日告诉门口的那两位侍卫就行,他们每日早晨会买来新鲜的菜。 不过流芸会的不多,吃了这些年也有些吃腻了,现在问起来,柳淳熙还真没想好吃些什么。 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好,这时白逸思拍了拍手,“既然想不到,那我们出去吃好了。” 流芸冷笑一声,正想说她们不能离开行宫时,柳淳熙点了点头:“可以。” 流芸已经到嘴边的话便变成了:“好,那就听殿下的。” 柳淳熙身边的两人都知道她会武了,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隐藏。 她们三人躲着暗卫的视线来到了一堵墙前,那些暗卫看不到这里。 流芸和白逸思率先爬上了墙头,她们都朝柳淳熙伸出了手。 “殿下,属下拉您。” “殿下快来。” 流芸与白逸思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对对方的不屑,随后又热情地看着柳淳熙。 柳淳熙对这两人的较劲十分无语,她谁的手都没搭,自己运起轻功便翻越了墙头。 徒留下还蹲在墙头的流芸和白逸思面面相觑。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殿下会武的?” 流芸看着白逸思震惊的神情,心想自己肯定比这人早,于是嘴角勾起一丝从容的微笑:“哼,半月前,陪着殿下去处理人口买卖事件时。” 语落,她听见白逸思嗤笑一声,流芸心中顿时冒出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白逸思扬了扬眉:“哎呀,真不好意思啊,我比你更早哦。” 流芸气极了白逸思这副得逞的小人模样,眼见着这两人又要互掐起来,柳淳熙此时已走了六七步,她掀起帷帽,转身道:“你们还要不要走?” 流芸狠狠瞪了白逸思一眼,随后立马翻身下去:“属下这就来。” 白逸思摸了摸下巴,看来不是错觉,流芸对她好像真比以前宽容了许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67章 三人走在街上,柳淳熙走在最前面,看着没什么变化的街道,她心中惬意了许多。 白逸思不停地在她身后说着:“这家的猪蹄最好吃,那家香酥鸭最好吃,还有那家!”她略微激动地握住柳淳熙的手臂:“那家的金丝莲子汤最好喝!” 柳淳熙狐疑地看着她:“你…来过这里?” 白逸思顿了顿,高涨的情绪消了些:“嗯…我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准确来说是待了五年。 “殿下可还记得我之前讲的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流芸凑到了白逸思和柳淳熙的中间,成功挡住了白逸思别有深意的眼神。 白逸思啧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流芸翻了个白眼,“切,我也不想知道好吧。” 柳淳熙笑了笑,心中也有些震惊,挑了挑眉,问道:“你以前生活在这里?” 白逸思之前对她讲过,她曾和那位叫洛瑶的杀手在一个地方居住了好几年,没想到那个地方居然是这里。 柳淳熙也曾在这里待过几年,这样看来她与白逸思还真是有缘分,说不定以前她们还一同走在大街上过。 柳淳熙心中忽然有些好奇,想要看看白逸思以前住的屋子,“那你以前住在哪里?” 白逸思没告诉柳淳熙她把房子烧了的事,时至今日再次回想到过去时,她心中依然不好受。 但她不想让人看出异常,她装作随意的样子说:“哦,那个院子不在城里,在郊外呢。” “哦,这样啊。” 柳淳熙的语气有些惋惜,白逸思抬起眼,破天荒问道:“殿下…很感兴趣?” 说完她便后悔了,就算柳淳熙感兴趣又怎样?都烧成灰了,还能给它复原不成?更何况柳淳熙也不见得会多感兴趣。 结果她心中刚这样想完,就看见柳淳熙点了点头:“确实,是有点感兴趣。” 不知为何她对白逸思的过去产生了兴趣,只是听着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想要亲眼见见白逸思曾留下痕迹的地方。 白逸思身子一下僵硬起来,她知道柳淳熙说的是真话,因为即便这人的面容被帷帽挡住,她也能从这声音中想象出柳淳熙此时正荡漾着笑意的双眼。 她倒没想过柳淳熙会这么实诚,于是脑中一下空白,张着嘴有些无措地哦了几声:“哦…这、这样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烧了。 随后便没了后言,她们两人一时间无话,就这样安静地走在街上。 这两人一个时不时抬头望望天,一个时不时低头看看地。 两人走着走着就挨近了许多,近到柳淳熙的手背随便晃一下就能擦过白逸思的手背。 白逸思对此心中一边觉得刺激,一边又怀疑,柳淳熙难道不怕流芸知道吗? 她的脚步顿了顿,飞快地往后瞥了一眼,发现流芸的目光没落在她们身上时才回过头来。 但不知是不是身后有流芸的原因,她有些连走路都不会走了,白逸思现在只觉得自己热极了。 寒风如刀割般刮过脸颊,但她如今浑然不觉,只因内心的激 动已将这份寒冷驱散得无影无踪。 白逸思没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红完了。 她悄悄伸出手,先是碰了碰柳淳熙的手背,发现柳淳熙没有躲避后就想要握上去。 这时她们身后突然传来了流芸的声音,白逸思一个没注意就被流芸推向了一边,差点摔倒,可见流芸使了多大的力气。 “殿下,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第59章 最后她们三人去了一家人不是特别多的饭馆, 要了一间包厢。 饭桌上三人都很少交流,柳淳熙和流芸在吃饭时本就不多话,倒是可怜了白逸思, 她的嘴本就闲不下来,但此时流芸在这里有些话她便不好说出口。 一顿饭沉默地吃完, 三人走出了饭馆, 街道上的灯笼都亮了起来。 这时三五个孩童从她们面前跑过, 笑声传入她们耳中, 孩童身后跟着几位大人,看起来是要去什么地方。 这时她们注意到街上许多行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走去。 白逸思心思一动,向前一步问道:“诶, 姐姐, 你们要去哪里啊?” 一位大姐答道:“西街那里有个皮影戏,今晚来这里表演。” “那皮影戏之前一直都在承安县演出,我以前去看过,那演的叫一个好啊。” 几个大姐一个接一个说着, 白逸思向她们道谢后, 就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淳熙。 柳淳熙一看便知这人在想些什么,刚好她也有些兴趣,于是说:“走吧, 我们也去看看。” 她小时候看过一次皮影戏,那时的她大概才三四岁吧,和她的母后一起。 哪怕过了数年,柳淳熙依然记忆犹新。 柳淳熙踏出一步,流芸在后面突然说:“殿下, 属下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做,属下就先行回去了。” 柳淳熙心道这怎么能行, 于是想要劝说一二,等她回头和流芸对视一眼后,一段回忆出现在她的脑中,她眨了眨眼说:“好,回去时注意安全。” “是。” 白逸思注意到了柳淳熙的停顿,她以为是柳淳熙想要劝说但又觉得会无果,毕竟流芸是个犟性子,和柳淳熙一个样。 流芸离开了,最开心的要属白逸思了,这下终于是她和柳淳熙的二人世界了。 她左右看了看,随后一把拉住柳淳熙的手,五指挤进柳淳熙的指缝。 柳淳熙心中一惊,立马就要收回手,但被握得更紧,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压着声音道:“你做什么?快放手!” “不要,”白逸思不听,拒绝得很快:“怕什么?殿下戴着帷帽难道还怕被认出来吗?” 柳淳熙的手还在挣扎,白逸思见状扬了扬眉,下一刻,她拉着柳淳熙跑了起来。 “我们要快些跑了,不然皮影戏那里都站满人了。” 白逸思脸上荡漾着笑容,灯火柔和,照映在她的脸庞,眉眼如画。 帷帽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起,柳淳熙透过缝隙将这一幕刻在了心底。 她的眼中泛着光亮,许是灯火,又或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柳淳熙放弃了挣扎,跟着白逸思在街上奋力地奔跑,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愁意的双眉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白逸思在前面为她拨开人群:“麻烦让一让,有急事啊!” 一抹笑意从柳淳熙的脸上流进了她的心底,她望着白逸思的背影,心想这一幕她或许会花上许久才会忘记。 两人跑得很快,但到那里时,台前已经围满了人,她们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柳淳熙此时心中畅快,见状也没觉得遗憾,她偏头问道:“看样子是看不成了,要回去吗?” 白逸思笑意不减,她定定站了一会儿,随后在柳淳熙震惊的眼神中撩起了帷帽的一边,她问道:“熙儿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熙儿… 这两个字她还只从叶霖口中听过,叶霖那日和她一同回了京城,结果还没在京城待几日就又离开了,说是要去找几株珍稀药材。 许久没听到这两个字,还是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见,柳淳熙心中却没半点异样,她觉得白逸思这样叫她也不错,毕竟在外还是要隐藏身份。 柳淳熙将帷帽扯了下来,动作轻缓,没半分怒意,“先说你要带我去哪儿。” 白逸思将头放在她的肩上蹭了蹭,眼中的情绪没有她的语气那么欢快:“怎么?熙儿怕我把你卖了?” 柳淳熙没想到白逸思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如此亲密的动作,她面上一晒,轻轻推了白逸思一把:“说话就好好说话,靠这么近做甚。” 白逸思不退反进,双手抱住柳淳熙的腰,“去嘛,去了就知道了。” 白逸思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不正经,但她还是第一次对着柳淳熙撒娇,柳淳熙脑中一热,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白逸思揽着腰踏上了屋檐。 底下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叫好:“女侠好身手啊!” 柳淳熙不喜欢被人这样对待,她会武,自然不需要被人抱着,等走远了些,她拍了拍白逸思的肩:“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白逸思这次没有拖延,说放下便放下了,她和柳淳熙站在粗壮的树干上,说:“熙儿要不要和我比试一场?” 柳淳熙的瞳孔颤了颤,她们认识至今还从未比试过。 她见过白逸思的武功,知道这人不弱,她一直以来都向往强者,也向往打败强者。 于是柳淳熙没有犹豫:“比什么?” 白逸思抬起手指向一方:“熙儿可看见了远处的那座山?” “自然。”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便在那座山上,我们便比…谁先一步到达山脚吧。” 柳淳熙跃跃欲试,点点头:“可。” 话音刚落,白逸思便冲了出去,柳淳熙一直关注着她,几乎和她同时踏出一步。 第68章 夜色如墨,月隐星藏,一条隐秘小径上,有两道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对峙着,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月光照在她们身上的淡淡光泽,透露出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较量。 柳淳熙的嘴角勾起一丝淡笑,身形一晃便超过了白逸思,只留下一股清香。 白逸思也不甘示弱,她足尖轻点,借着树枝弹跳,两人的距离迅速拉小,再次并肩。 微风轻拂,叶声涛涛,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时而交错,时而分离,她们之间仿佛有什么联系,无论相差多远最终都会再次并肩。 两人的体力正在慢慢消耗,而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她们面上都掩饰的很好,于是都以为自己若是照着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最后会输掉。 她们不约而同在心想想着:得想个法子让她慢下来。 柳淳熙眸光闪动,在枝叶间跳动时随手摘了几片叶子,她观察着白逸思,在她跳跃的那一瞬间,手中的树叶皆被她甩了出去。 白逸思早就料到柳淳熙会这样做,她翻身一转躲过了飞叶,同时她伸手抓住了柳淳熙的衣袖,用力一扯。 柳淳熙被她拉得一滞,转身就是一掌,白逸思也往前送去一掌,两掌相接,瞬间有一股风力以她们为中心向四周散开,花草树木向一方弯了弯,呈现出一个圆形。 下一刻两人退开,随后又迎了上去,柳淳熙向前送一掌,白逸思便用手臂抵挡,同时抬脚踹向柳淳熙。 柳淳熙的另一只手及时拦住了这一脚,但白逸思紧接着又是一掌袭向柳淳熙。 这一掌没拍到柳淳熙,她仰身弯腰躲过了这一击,但她感受到了那道劲风。 她险些忘了,白逸思的武器就是她的双手。 柳淳熙在空中旋转了一圈,退远了些,骨齿剑被她抽了出来。 白逸思看着泛着冷光的长剑,笑了笑:“熙儿这是要耍赖?” 柳淳熙回道:“你的双手便是你的剑,不是吗?” “正是。” 语落二人身形同时暴起,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交错而过。 柳淳熙长剑舞动,剑光如月光泻地,每一招每一式都含着冷意。 白逸思双手似刃,每一击都直取要害,毫不留情。 树林中剑光与手的残影交织,时而如绵绵细雨,温柔但隐藏着危机;时而如狂风骤雨,招招致命。 树叶纷飞,枝干断裂,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林内的战斗愈发激烈,圆月渐渐被云层遮住,两人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白逸思不知躲在了哪里,柳淳熙环顾着黑暗的四周,想要找出那人的身影。 树叶沙沙作响,柳淳熙闭上了眼,细细听着声响。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一场比试似乎告一段落,但其实并没有。 几个呼吸之后,柳淳熙的右后方发出了脚步声,一道劲风袭向她的胸口。 她抬剑准备迎击,结果那道劲风突然转了方向,一只手拉住她的脚,将她拉下了树。 下坠的一瞬间,柳淳熙的眼中满是白逸思泛着笑意的双眼,就像她们那次跳崖一样,柳淳熙久违地再次感受到自由的气息。 “砰”的一声,两人坠落在地。 柳淳熙没感到疼痛,因为白逸思垫在她下面,替她承受了冲击。 长剑不知被柳淳熙甩到了何处,她此时压在白逸思的身上,用力吸取着白逸思的呼吸。 两人的身影紧紧纠缠,仿佛这个世上只剩下彼此。 她们的唇瓣互相追逐着,周遭像是燃起了烈火,空气滚烫。 白逸思双手环住柳淳熙的脖子,接受着她所有的行为,任由柳淳熙在她口中翻雨覆雨,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快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许久之后,紧紧相贴的两人终于分了开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庞上。 白逸思以额头相贴,双手轻轻抚摸着柳淳熙的脸,这张脸在之前还是冰冷的,但现在已经变得滚烫。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白逸思心中第一次冒出了退意,她轻声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柳淳熙眼中逐渐清明,她没有询问原因,只是缓缓点点头:“好。” 她起身找到了长剑,将它收了起来,随后和白逸思照着来时的道路返回。 第60章 柳淳熙与白逸思翻墙回到行宫, 已经接近半夜,两人走到柳淳熙的房前时,白逸思这次直接就道了晚安, 没像往常那般在柳淳熙耳边调笑一二句。 行宫中人手不足,准确来说是没有人手, 生活中必定有很多不便, 但好在柳淳熙也不是喜欢别人服侍的主, 而且她的房屋后面有一个院子, 院中有一处温泉。 柳淳熙泡了会儿,身子终于暖和起来,她的身子常年冰冷, 夏季如此, 到了冬季就更为严重。 她起身时身上的疲惫已消了许多,柳淳熙走到房中正要歇息时,房门被敲响了,流芸在外道:“殿下, 属下有事禀报。” 柳淳熙打开房门, 随后坐到了榻上,等着流芸开口。 但今日不知是怎的,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流芸的下言。 柳淳熙微微皱眉, 抬眼一看,发现流芸正扭着脑袋张望着,她疑惑道:“我的房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流芸像是乍的回过神,回道:“殿下,属下今晚去打探过了, 东边有个开锁匠,据说技艺高超, 没有那人开不了的锁。” “是吗?”柳淳熙垂着眼:“那你可将铁盒子给那人看过了?” 流芸摇了摇头:“属下怕出什么意外,今日探查消息时没有将盒子带在身上,等明日属下再去。” 柳淳熙点点头,“那便这样办吧。”她对流芸的办事效率还是十分认可的。 事情已经商讨结束,但流芸并未离开,而且看起来欲言又止,柳淳熙看了流芸一眼,问道:“你可还有别的事?” “属下…”流芸支支吾吾的,她低下头,没看柳淳熙的神色:“殿下,属下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柳淳熙心中疑惑,但隐隐约约有个猜测:“什么?” “就是…就是殿下和流丝…”流芸抓耳挠腮,那几个字就是说不出口。 柳淳熙见状笑了笑,果然猜对了,她没有隐瞒:“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流芸得到答案后眼中也没有震惊,只是… “可流丝她…是位女子啊。” 柳淳熙舒展双腿,叹息一声,她问道:“流芸,你觉得男子和女子有什么不同?” “不同?”流芸挠了挠脑袋:“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身体构造不同,还有…大部分女子都要比男子更优秀。” “没错,”柳淳熙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大多数女人都要比男子优秀很多,大多数男子身上都有着恶习,但女子中有恶习的为少数。” “女子内心天生就比男子强大,因为她们在不平等的世上生活了许久。” 流芸听完觉得爱上一个女人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毕竟男的都不太正常,但是殿下是皇家人。 “可是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殿下会没命的。”皇上到时定然不会饶过殿下。 “那就别让外人知道好了,”柳淳熙面上没有一丝害怕,“流芸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比生命更重要的事。” “比如国家,比如百姓,比如…爱情。” “我从小到大没遇见过令我心动的男子,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可流丝的出现却让我平静已久的心湖泛起波澜。” “最开始我只把她当做是无聊的消遣,但时间久了,我发现她已渐渐在我心里扎了根。”柳淳熙像是在说什么平常的话,但实际上说的话像是炸药,在流芸耳中爆炸,险些震得她双耳失聪。 “流芸,她和国家百姓一样,是排在我生命之前的人。”当然,前提是白逸思不会背叛她。 流芸无言地张了张嘴,想说流丝的身份可疑,但她看着柳淳熙的面容,心想她的殿下应该也不会在意,于是识趣地咽了下去。 她点了点头,说道:“属下知道了。” 她要尽快将流丝的底细调查清楚,如果流丝是殿下心中排在生命之前的人,那殿下便是她心中超过一切的存在。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殿下。 第二日柳淳熙起床时,屋外又下起了小雪,起初,只是几片轻盈的雪花,如同天空洒落的羽毛,悄无声息地在空中旋转、飘舞,它们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缓缓降临人间。 这些雪花,往往一触到地面,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丝丝湿润的痕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雪花渐渐变得密集起来,它们落在光秃秃的枝头,为树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也在人的心中笼罩了一层白雾。 白逸思提着让守卫从外面买来的早膳,想去叫某位贪睡的殿下起床,等走到附近时便看见一位身着素衣的人已经站在了院中。 第69章 柳淳熙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什么,她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撩起,几缕青丝随风飘扬,与四周纷飞的雪花交织在了一起。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哀愁,仿佛心中藏着无尽的思绪与过往。 她的眼眸深邃,仰望着远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寂寞。 雪花不断地落在她的肩头、发梢,柳淳熙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如此宁静,如此孤独。 白逸思不禁看呆了,她见过柳淳熙严肃的模样、欢笑的模样、疯狂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孤寂的模样。 她在心中不停地思考,柳淳熙究竟还有几面她没见过?真实的柳淳熙又是什么样?柳淳熙又会在她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吗? 白逸思心中已有答案,柳淳熙如今对她的信任又回到了原点,只因她之前的那个谎言。 昨晚白逸思没有细想,如今回忆起来才发觉不对劲,流芸昨晚没有跟着柳淳熙,定是被柳淳熙叫去做别的事了,不然以流芸的性子,她可不会离开柳淳熙半步,而今日早晨流芸又不见了。 柳淳熙究竟安排流芸去做什么了? 白逸思心中燃起了一股名为嫉妒的烈火,她从未尝过嫉妒的滋味,如今体验过了,觉得真如人们所说那般不好受。 她急切想要知道柳淳熙此时心中的想法,想要看看真实的柳淳熙,想要挖出柳淳熙的心脏,看看里面是否装有她。 白逸思看着不远处的柳淳熙,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后又慢慢僵硬。 不行… 她不能主动提起,她要柳淳熙自己展现,这是游戏的开端,谁也不能违背。 柳淳熙一直把握的很好,那她也要守规矩不是吗? 白逸思看向柳淳熙的眼神逐渐疯狂,混乱爬上她的脸庞。 前方的柳淳熙突然咳嗽了一两声,白逸思的双眼骤然清明,她快步走了过去,揽住柳淳熙的肩膀,将人带回了屋内。 “外面风大,殿下站在那里做什么?” 柳淳熙喝了一口白逸思给她倒的一杯热茶,鼻子终于再次有了知觉,她思考着白逸思的问题,但没有得到答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 白逸思顿了顿,她看见了柳淳熙眼中的迷茫,随后她道:“殿下下次再想站在雪地中时,把我一起叫上吧,毕竟我还能为殿下挡挡风。” 柳淳熙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逸思,白逸思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没注意柳淳熙的神情。 “这些都是我叫门口的守卫去买的,现在还热乎着,殿下趁热吃吧。” “你怎么不继续叫昨晚的那个称呼?”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白逸思耳边炸开,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问道:“什么?” 柳淳熙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忍着燥意又问了一遍:“昨晚的那个称呼,你怎么不继续叫了?” 白逸思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在柳淳熙脸上扫了好几下,随后又伸出一只手放在柳淳熙的额头上,嘴里嘟嚷着:“别是被冻傻了吧。” 柳淳熙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此时又觉得脸颊无比滚烫,她一把挥开了白逸思的手,说:“就当我没问过。” 她现下心中懊悔,想要抽死不久前的自己。 她怎么脑袋一热就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呢? 真是要命… 柳淳熙垂头喝着热粥,白逸思眼中冒出笑意,她属实没想到柳淳熙会问这个问题。 果然白逸思的确是那种给她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子,她又恢复成往日不正经的样子,笑道:“殿下想让我怎样叫你?” 柳淳熙没有说话,只一个劲的吃早饭,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噎死自己。 白逸思凑到柳淳熙的耳边,“殿下怎么不说话?方才不是还在质问属下吗?” 柳淳熙吃饭的速度加快。 白逸思忍不住调笑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不说话啊?还是说…属下得那样叫,殿下才会理理属下?” 她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贴着柳淳熙的耳朵。 “熙儿,理理我嘛。” 她的话语不急不缓,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仿佛是在故意撩拨听者的心弦,让人忍不住沉醉。 柳淳熙被这句话弄的耳红心跳,一下抬手推了白逸思一把,结果没把握好力度,而白逸思又没设防,一下被柳淳熙从椅子上推倒在地,柳淳熙伸手想要拉住她,结果没有拉住,发出砰的一声。 一人躺在地上抬头与另外一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第61章 流芸怀中抱着铁盒子, 一路隐蔽的来到了那位开锁人的住处。 此时天色刚明,行人很少,开锁匠的住所又在深巷中, 就更没有人了。 她抬手敲了敲大门,一会儿大门被打开, 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的身影。 流芸道:“听说大伯这里可以开锁, 不知大伯能否帮我看看这个盒子能不能打开?” 大伯打量了一会流芸, 面色不悦, 但还是点点头说:“进来吧,你来得这么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盒子。” 流芸听出了大伯口中的挖苦, 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道的确有点早。 大伯接过铁盒子,仔细观察着,原本不在乎的眼神一下发出了光亮, 他叹道:“这…这居然是失传已久的千机匣。” “千机匣?” 大伯瞥了一眼流芸, 仿佛在说连这都不认识,他道:“千机匣结构精密复杂,而且它的钥匙就在它里面。” 流芸瞪大双眼:“钥匙在里面那怎么打开啊?” 大伯又看了两眼铁盒子, 随后叹息一声,满是不舍,他把盒子还给了流芸:“这个锁我开不了,千机匣失传已久,它分为里外两个部分, 外壳处满是机关。” “它的外壳是拼起来的,”他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看着这里有一条缝, 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像这样的缝隙外壳上有很多,只有找到连接所有的那块铁皮,才能拆解外壳。” “钥匙就藏在内壳和外壳之间,但若是按错了连接点,那么就永远也打不开了。” “我开不了,你走吧。” 流芸见大伯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心中还是不愿放弃,“那大伯认不认识能开这个千机匣的人?” 大伯离开的脚步骤然停顿,看起来陷入了回忆,良久,他回道:“倒也认识一个,不过你找不到她了。” “为何?” “她死了,你当然找不到了,”大伯眼中流露出遗憾,转瞬即逝,“不过她的后人或许会,你若是真想开千机匣,可以去蝶仙谷碰碰运气。” 流芸一听有戏,连忙追问道:“那我该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她叫叶霜青,她的后人…我就不知道了。” 流芸心中感谢:“多谢大伯。” 等流芸回到行宫时,宫中只有柳淳熙一人,正在桌前看书,她忍不住问道:“殿下,流丝呢?” 柳淳熙头也不抬地回道:“她在我身边太吵了,我让她去给我买南街的香酥饼了。” “哦…”正巧白逸思不在,流芸正好禀报情况,“殿下,属下方才带着铁盒子去找了那位开锁匠,结果那人说他开不了。” “他说这是失传已久的千机匣,他开不了,不过蝶仙谷或许有人能开。” 千机匣? 没想到这个外表普通的铁盒子居然是千机匣,柳淳熙曾听说过,但从未见过。 既如此,若是想要开这个铁盒子,恐怕真的要去蝶仙谷试试了,只是… 流芸看着表情越来越沉的柳淳熙,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那我们要派人去蝶仙谷吗?” 柳淳熙缓缓摇了摇头:“暂时不,我们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没有理由派人去。” “我虽是蛛丝的司使,但每次行动之前都要过问父皇。” 于是流芸没再说话。 柳淳熙:“先将千机匣继续收好吧,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她不是没想过让白逸思去,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她脑海,紧接着她又回忆起那日的事情,白逸思对她有所隐瞒。 按理说白逸思若是查到了什么,也是和种植药材相关的人,她和那群人又没有任何关系,告诉她也不碍事。 等等… 和那群人没有关系… 若是她和那群人有关系呢? 柳淳熙豁然开朗,她心中的结节终于得到疏通。 若她认识那群人,或者和那群人有着某种无法斩断的关系呢? 所以…白逸思不肯告诉她查到了什么,是在怀疑她吗? 柳淳熙皱起了眉,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 转眼间她们三人在行宫已经待了十日,今日是柳淳熙母后的忌日。 第70章 尽管这里没有她母后苏璇黎的牌位,但柳淳熙还是在大堂燃了几柱香。 此时大堂的门紧闭着,白逸思和流芸都守在屋外,柳淳熙每到这一日都会自己一个人待在里面,从早到晚,中间不吃不喝。 柳淳熙跪着磕了几个头,然后开始对着空气说话,她在对她的母后述说着自己今年所经历的事。 “母亲,孟冬在二月时偶然救下了一只鸟,可惜三月后它还是死了…” “六月时我被父皇派去东南地区治汛,那里的大坝该修缮了,可父皇以国库不足为由拒绝了…” “母亲…孟冬在七月时遇上了一个人…” 接近一年的时间很长,柳淳熙一直从年初讲到现在,和家人分享是件快乐的事,何况她可是有一年的事要说,柳淳熙说的认真又沉迷,全然不晓外界的时间流逝,也不知屋外是何种情形。 白逸思最先注意到行宫中进来了一个陌生人。 那人躲在树上,紧紧盯着柳淳熙待的屋子。 白逸思眯了眯眼,对着身旁的流芸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殿下。” “你去哪里?” 白逸思冷笑一声:“哼,当然是…去抓老鼠。” 这只老鼠躲过了行宫的暗卫,实力不算差。 邝鹤闲坐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紧闭着门的大堂,她就知道柳淳熙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年年都是如此,若是哪一年柳淳熙没这样做,她才会震惊。 她数了数行宫中的暗卫,眼中泛着冷意。 柳裕安安排的这些暗卫的态度倒是一年比一年差了。 邝鹤闲仰头灌下一口酒,坛中的酒在冬日寒冷刺骨,但喝下后又觉得温暖无比,她喜欢这种感觉,让她忘记寒冷。 也不知道今日孟冬会待在何时?不过想来应该也和以往差不多,毕竟是个话唠。 想到这些,邝鹤闲沉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她背靠着树,想要睡上一会儿。 她从东辰国日夜兼程回到这里,就是想要在这一日陪陪柳淳熙。 说起来她这个师尊也太不称职,教授了柳淳熙武功后也没怎么管过她。 她不能进入京城,柳淳熙在京城受了委屈她也不在身边。 她厌倦了南燕的生活,于是四处游历,行踪不定,因此柳淳熙也联系不上她。 和旁人比起来,她这个师尊有和没有一个样,但至少今日她得陪着柳淳熙,历年如此。 邝鹤闲刚闭上眼就感觉有一道劲风袭向她,她猛地一睁眼,偏身一转,脚踏在树干上,飞跃到了上面。 她方才待的地上现在正插着一枝细小的灌木枝,细枝没入树干,直直插在那里。 邝鹤闲扬了扬眉,看向来人,心道这人的内力不错。 不过她去年可没再柳淳熙身边看见过这人,是新来的? 柳淳熙长到现在这个年龄,她也只在柳淳熙身边见过流芸一人。 于是邝鹤闲心中好奇,没有过问这人对她的不敬,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白逸思不想和这人多话,此时的她已经将邝鹤闲划分到了可疑人物中。 这人先是悄悄潜入行宫,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上,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淳熙待的屋子,还喝酒! 想必这人已经探查过了,知道行宫的暗卫形同摆设,于是才敢这样进入行宫。 白逸思认为自己被看轻了,于是心中不爽,没好气地说:“喂!你叫什么名字?不说的话我就将你当做可疑人物抓起来了。” 柳淳熙看不惯她滥杀无辜,所以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杀人了,她已经许久没有杀过人了,近日来心中愈加烦躁,今日刚好有人撞了上来,白逸思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邝鹤闲感受到了白逸思身上的恶意,心中一时觉得有趣,孟冬身边怎么会待着一个戾气如此之重的人? 她的目光又落到那根细枝上,于是起了心思。 白逸思心中一紧,提前预料到了危险,她极快的往旁边跃了一步,脚刚再次踏上树干,邝鹤闲就来到了她方才站的位置。 好快… 白逸思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刻一只手袭向她,白逸思抬手迎击,两掌相触,她竟然被这人的内力震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 这人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 别的不说,深厚的内力是白逸思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她的双手要变成像剑像刀一样的利器,那就必须将打量内力灌输到手掌,这样手掌才会变得坚硬。 白逸思从学武开始便一直不停地提升内力,认识的人中如今内力比得过她的恐怕就只有白音沫一人。 她方才那一击明明用了十成功力,怎会如此… 邝鹤闲击了一掌后便推开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感叹,后生可畏啊,才这般年纪内力就已经如此深厚了,若是到了她这个年龄,还不知得成长为什么样子。 难怪孟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人带在身边。 白逸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她警惕地盯着邝鹤闲的一举一动,这人武力高强,还不知道来意。 她收起了先前傲慢的语气,问道:“不知前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闻言邝鹤闲挑了挑眉,态度变得还挺快,她答道:“嗯…我是来找你家殿下的。” 找柳淳熙? “至于我与你家殿下的关系,这你就得亲自问她了。” 第62章 白逸思回到了流芸身边, 脑中不断想着方才邝鹤闲说的话,算算时间,柳淳熙大概还有半日才会出来, 于是她没忍住询问了流芸。 她先是悄悄瞥了一眼流芸,最后不情不愿地说:“喂, 行宫里潜入了一个人。” 流芸回道:“就是你方才说的老鼠?“ 白逸思皱了皱眉, “不是老鼠吧, 我看她对殿下没有恶意, 而且武功还挺高。” 她其实没打算让流芸给她一个答复,结果没想到她说完后,流芸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那是一种惊喜和愉悦, 白逸思还是头一次看见流芸为了除柳淳熙之外的人而露出这样的神情。 白逸思不禁瞪大双眼, 她听见流芸说:“那就是邝大人了。” “邝大人?” 听见这个姓氏,白逸思心中有些不安,她问道:“哪个邝?” 流芸左看右看,似乎想要在某个角落找到邝鹤闲, 白逸思没有得到答复, 啧了一声,拉了流芸手臂一下,再次问道:“哪个邝啊 ?” 流芸自己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位邝大人与殿下的真实关系, 她觉得自家殿下与流丝既是那种关系,虽说还有些不信任,但这种小事殿下应该也会告诉流丝。 于是她没有隐瞒,道:“大人名为邝鹤闲。” 邝鹤闲?那不就是柳淳熙的师尊吗? 白逸思心中一震,脸上的表情凝固。 该死, 她方才竟对柳淳熙的师尊动了手。 等到晚间,柳淳熙终于出了屋子, 门刚一打开,便有一人立马迎了上来,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殿下饿了吗?要不要属下立马端来晚膳?” 柳淳熙扬了扬眉:“你怎么这么积极?”往常这些事和话都是流芸来做和说的。 白逸思笑了笑:“殿下这是什么话?属下陪着殿下来了行宫,做的不就是这些事吗?” 柳淳熙原本沉闷的心情好了些,她正要说些什么时,流芸在一旁道:“殿下,邝大人来了。” 闻言,喜意迅速爬上了柳淳熙的眉梢,她转着身子,想要看看师尊到底在哪棵树上。 这时她身后发出了一道声音:“我在这呢。” 三人齐齐转身,便见一人坐在了大堂的椅子上。 柳淳熙的脚步有些急切,她快步走了进去,“师尊。” 流芸和白逸思在后面将门关上。 邝鹤闲见着柳淳熙走近,于是站起身来,张开双手,将人抱入了怀中。 她摸了摸柳淳熙的脊背,眼中满是心疼,随后叹息一声,道:“又瘦了些。” 拥抱没有持续多久,松开后柳淳熙笑着说:“哪有?师尊每次见徒儿都是这句话。” 邝鹤闲听见了“师尊”两个字,目光随及落在了一人身上。 白逸思感受着这道目光的打量,若是他人敢这人看她,那人的眼睛恐怕早就被她挖出来了,但这可是柳淳熙的师尊,于是被她这样打量着,白逸思也只是将背挺得更直。 邝鹤闲:“我这也是实话。” 柳淳熙笑了笑,不以为然,她没觉得自己瘦了,是师尊许久没见她的缘故。 柳淳熙与邝鹤闲许久没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讲,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 白逸思为两人添茶,洁白的手腕露出了衣袖,现出一只精美的手镯。 邝鹤闲原本笑着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僵硬,她迅速朝着白逸思伸手,与此同时白逸思条件反射般退远了些,这是她多年习武的习惯,习武之人的手腕可不能随便让别人碰。 第71章 邝鹤闲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咧开嘴僵硬一笑:“抱歉,是我失态了。” 白逸思摇了摇头,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 柳淳熙皱着眉头问道:“师尊,怎么了?” 邝鹤闲盯着那只手镯问道:“这只手镯…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白逸思眨巴眨巴眼,回道:“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随便在一个摊贩那里买的。”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这只手镯其实是她当上首席的那日白音沫给她的。 手镯精美但不似寻常,它的名字叫做影针镯,能够从中射出毒针,她平日里极少戴,今日恰好看见便将它戴上了。 只是没想到柳淳熙的师尊似乎认得这只手镯。 在摊贩那里买的… 邝鹤闲心中怀疑,但又不确定,毕竟她已许久没见过这只镯子的主人,也不知晓那人的死活。 究竟有多久没有见到和你相关的事物了呢? 白音沫… 邝鹤闲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垂头掩下眼中的异色。 这只手镯像是个小插曲,邝鹤闲没再追问,而是继续和柳淳熙聊着这一年发生的事。 白逸思原本有些吃味,毕竟柳淳熙的师尊一来,柳淳熙就没看过她了,但她看着柳淳熙开心的神色,心中的不爽便慢慢消散了。 柳淳熙本就该如此快乐。 白逸思低着头,没看见柳淳熙朝流芸使了个眼色。 她正低头发着呆呢,流芸突然在她身旁道:“我们去百味轩打包一些饭菜回来。” 白逸思心想反正自己现在也插不上话,正好出去逛逛,她今日一直待在行宫里,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内心早就有想要出去的冲动了。 待人走后,柳淳熙正色道:“师尊,徒儿有一事相求。” 邝鹤闲正诧异柳淳熙为何把那位名叫流丝的人支走,这倒让她分不清柳淳熙到底信不信任那人了。 若说不信任,但柳淳熙直接就表明了她们的师徒的关系。 若说信任,可柳淳熙又让流芸把人带走。 邝鹤闲观察着柳淳熙,她发现如今她也猜不出柳淳熙的心中所想了。 她暗自叹息一声,说道:“什么事?” 柳淳熙:“师尊可知千机匣?” “知道,”邝鹤闲神色一顿,随后迅速恢复正常,她点点头道:“为何突然问这个?” “徒儿在一官员府中搜到了一个千机匣,但身边无人能开,”柳淳熙眼中暗含期待,她没发现:“这里有个开锁匠说蝶仙谷有位叫叶霜青的人能开,但她去世了,不过她的后人或许也能开。”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邝鹤闲还是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人的名字,她嘴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疼痛。 但邝鹤闲神色如常,她清楚柳淳熙的处境,于是说:“你想让我去蝶仙谷帮你打开?” 柳淳熙点点头。 邝鹤闲心道果然如此,不过不需要去蝶仙谷。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会开。” “什么?”柳淳熙震惊,一双眼睛瞪大了些:“师尊怎么从来没与我说过?” 邝鹤闲好笑道:“你也没问我啊。” 千机匣失传已久,她活了大半辈子也只在蝶仙谷见过一次,她怎么知道柳淳熙居然会得到一个千机匣。 想到蝶仙谷,邝鹤闲心中又是一疼。 她喝下一口茶,缓过心中疼痛,道:“千机匣呢?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开。” 柳淳熙:“千机匣在流芸那里,待会儿我让流芸带师尊去吧。” “也行。”毕竟这是柳淳熙的事,她都不急,邝鹤闲自然也不会急,反正她会在这里待上几日。 交谈停了下来,邝鹤闲脑中控制不住地闪现一人的身影,她揉了揉太阳穴,但那身影依然挥之不去。 她得想点别的,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人。 想点什么好呢? 诶,那位叫流丝的好像就有点意思。 不仅她这个人有意思,她和柳淳熙的之间的关系也有点意思。 邝鹤闲方才看见了白逸思盯着柳淳熙时幽怨的眼神,而柳淳熙与她交谈时也会时不时就看流丝一眼,她可不信她们之间没点关系。 那种眼神她曾经也有过,那时她还和叶崧雪在一起… 啧,怎么又想起她了? 邝鹤闲有些急躁,问道:“你和那个流丝是什么关系?” 柳淳熙闻言一顿,张口就是反驳:“什么什么关系,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她低垂着眼,不敢让自己师尊看到自己的心思。 “是吗?”邝鹤闲撑着下巴,一脸不相信。 柳淳熙不喜欢说谎,在京城时是情势所逼,她不得不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如今在她最信任的师尊面前,柳淳熙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撒谎了。 更何况她根本受不了自己师尊的视线,于是她认输道:“好吧,还是有一点点关系。” “哦?”这一句彻底燃起了邝鹤闲的八卦之心,她催促柳淳熙快些讲讲她们之间的事。 屋内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想比于远处行宫内的温馨,掩盖着一层薄雪的京城就要寒冷许多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去,平日里无比安静的太庙此时有一两句人声。 柳裕安插入了几柱燃着的香,静静地望着那个牌位,他的双眼仿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深深地凹陷在眼窝里,被一层淡淡的忧郁所笼罩。眼帘时不时地轻轻颤动,看起来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的哀伤,一双眼更显疲惫。 他的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或许是他羞于开口,也或许是他觉得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干脆就不说了。 柳裕安在那里待了一会儿,随后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被无限放大,带着回响。 “下来吧,她应该会希望你给她插上几柱香。” 下一刻,有人从屋檐跳了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此人正是一直在柳裕安身边保护他的风岚。 风岚站在那里,脊背挺直,但那份深藏的哀痛还是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从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中渗透出来。 她的眼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嘴角轻颤,但她还是努力扬起了一抹笑容。 风岚想,她的小姐不会想要看见她难过。 柳裕安在风岚身后看着她,他忽然觉得殿中太安静了些,于是问道:“你和璇黎一起长大,如今不想说些什么吗?” 风岚的身形顿了顿,心中的悲伤被她掩下,她恢复成了平日冷冰冰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属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有许多话她在心里就说了。 柳裕安微微抬了抬下巴,弯曲的脊背挺直了些,心中的堵塞也被这句话疏通了。 他知道风岚与苏璇黎从小一块长大,按理说风岚对苏璇黎的感情还要深一些,但风岚都和他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便说明这不是他的错,是苏璇黎离开太久了。 柳裕安心中终于舒畅,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牌位,随后转身离去。 柳裕安在这里没有待太久,他却觉得无比漫长。 寒冷的冬风从京城吹到了行宫,邝鹤闲再一次摸上千机匣,与上一次距离了接近十年。 她与叶崧雪分开也是近十年。 这个千机匣虽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但依然引起了邝鹤闲压在心底的思念。 叶崧雪这个名字是她心上无法愈合的创伤。 她还在蝶仙谷时,叶崧雪便教过她如何打开千机匣。 叶崧雪便是叶霜青的后人,邝鹤闲曾与叶崧雪一同唤她一声“奶奶”。 邝鹤闲的回忆缓缓流过她的脑海,与此同时手中的千机匣“嘎嗒”一响,千机匣被打开了。 第63章 柳淳熙看着手中的弹劾信, 心中骇然。 李长风要弹劾的人居然是她的皇叔——柳初榕,信中弹劾北轩王在京城郊外养了私兵。 从古至今养私兵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造反,更何况北轩王还是位王爷, 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这样一个身份的人暗自养私兵,他的目的就更为明显。 夜晚寂静, 此时屋内只有柳淳熙和邝鹤闲两人。 邝鹤闲问道:“你怎么看?” 柳淳熙缓缓放下手中信件, 眼中涌出多种情绪, 她说:“李长风前脚写了封弹劾信, 弹劾信都还没呈上去,后脚就被杀了。” “他写完没有立马呈上去多半还在犹豫,毕竟出头鸟可不是好当的, 但他没料到自己晚上就会被杀害, 杀他的人没有找到弹劾信在何处,于是在第二晚又派人潜入,刚好与我碰上。” “李长风在朝中素以警惕闻名,他既然写了这封弹劾信, 多半也是得到了实质性的证据, 只是那证据并未在匣内。” 千机匣中只有这一封信。 第72章 邝鹤闲闻言,说:“所以你认为信上说的是真的?” 柳淳熙抬起眼,眼眸深邃, 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是不是真的,一查便知。” 那一夜柳淳熙与邝鹤闲谈论了许多,若是北轩王当真有谋反之心,那他要对付的第一个人便是柳淳熙。 柳裕安子嗣稀少, 如今膝下只有一女一儿,柳淳熙身为公主, 在外人眼中又享有诸多特权,拿她开刀是最好的,何况柳澄住在宫内,不好动手。 如果真是如此,那位国师多半也是北轩王的人。 邝鹤闲神色莫明:“那位国师既能让你提前离开京城,你这次…恐怕不知得多久才能回京了。” 柳淳熙一脸凝重:“的确如此,不过…最迟也会在除夕之前传我回京。” 她嘴上这样说,心中实则也没底,一两月的时间能改变太多了。 接下来邝鹤闲在行宫中待了几日,陪柳淳熙度过了最难过的时日便离开了,毕竟行宫中的暗卫虽如同摆设,但也要防着他们,也有诸多不便。 而柳淳熙的猜测也应验了,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月,至今没有传她回京的诏书。 不过她不知道,有个机会马上就来了。 如今已是十二月半,整日整日下着大雪,雪花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今日柳淳熙不知道突然起了什么心思,竟然在晚间抱着古琴到了竹园中的小亭里。 白逸思坐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琴声。 琴音初起,如同晨曦初露,清新而宁静,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如微风拂过竹林,或深沉悠扬,如远山呼唤,引人遐想。 随着曲调的深入,琴音渐渐变得丰富而立体,如同山间溪流汇聚成河,波澜壮阔。在那一刻,所有的烦恼与忧愁仿佛都被这悠扬的琴声带走,只留下内心的宁静与平和。 白逸思心中的烦躁渐渐消散,但依然有一丝固执地停留在她心中。 她紧攥着双手,双眉拢在了一起,心中疑惑,今日是怎么了?心脏怎么跳得如此快?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当曲终时,古琴之音仍久久回荡在白逸思的耳畔,如同一缕不绝的清风,吹拂着心田,再次压下她内心的兴奋。 “啪啪啪。”白逸思鼓了几下掌,随后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她十分怕冷,这个毛病她不曾与柳淳熙说过。 等到柳淳熙的双手再次抬起时,她忍不住说道:“殿下若是还想弹不如回到廊中?那里也能看见雪景,而且也没有这里漏风。” 柳淳熙没有抬头,只是说:“我想在这里。” 话落她忽然想起白逸思似乎有畏冷的毛病,于是偏头看向她。 如她所料,白逸思此时缩着脖子,都快把脑袋也缩进去了。 柳淳熙于是说:“若是冷的话,你可以回屋里待着。” 刚说完,白逸思就反驳道:“那怎么行!属下可是要保护殿下的。” 柳淳熙望着白逸思狡黠一笑,心中无奈:“行宫中不会有危险。” 白逸思摇了摇头:“不行,我若是现在走了,就没有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柳淳熙淡淡笑了笑,再次弹起曲子:“平日里也没见你多想和我单独相处。” 白逸思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没再盯着柳淳熙。 她这些日子总是忍不住去她亲手烧掉的地方看看。 那里曾燃着一场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大火,但火最终还是熄灭了,还留下了许多黑色的印记。 时隔五年再次踏足那里,白逸思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但离开之后,那里的模样总是出现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这让她想要在那里再待上一会儿,再待上一会儿就好… 婉转的琴声再次响起,白逸思将那些回忆摇了出去,当起了柳淳熙忠实的听众。 但不知是不是她又回忆起那些的原因,白逸思心中的烦躁大有压制不住的形势。 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迎着呼啸的冬风,以此来冷静自己发热的大脑。 忽然,白逸思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锐利,不带丝毫温情,宛如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 这双眼睛的深处,燃烧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幽火,如同暗夜中被囚禁的野兽,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挣脱束缚,吞噬一切敢于靠近的光芒。 柳淳熙的动作越来越快,琴弦仿佛快要断裂,寒风似乎不再寒冷,她感受到了自己滚烫的呼吸。 下一刻,白逸思眼中的幽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味。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满是喜悦,就像孩子看见了自己感兴趣的事。 白逸思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起来想要参与一场即将到来的欢乐盛宴。 她在柳淳熙耳边低声道:“殿下,我离开一会儿。” 柳淳熙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浓郁。 白逸思的烦躁正在被喜悦代替,剧烈跳动的心脏快要撕裂她的胸腔。 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正在她体内蔓延。 周遭似乎更静了,竹枝上的积雪落下了许多,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清响。 在呼啸的寒风再次扑面而来时,白逸思猛然退开,运着轻功跃上了远处的竹枝。 与此同时,柳淳熙拔出了自己的骨齿剑。 四周突然涌出十几个黑衣人,他们手中拿着武器朝着小亭中身形单薄的柳淳熙袭去。 柳淳熙一掌拍在石桌上,古琴便被拍飞,撞下了几个人,其余人没受影响,眼中只有柳淳熙一个目标,只是有些许讶异。 柳淳熙的剑法快、准、狠,每一击都恰到好处地直取要害之处,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无误地刺入咽喉或心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细长的血线,如同血红的蛛丝,紧紧缠绕着来人,透着令人胆寒的死亡气息。 派这些烂鱼臭虾来刺杀她,背后之人还真是看不起她。 白逸思站在不远处看着身处鲜血漩涡之中的柳淳熙,一股狂热极速地燃烧她的全身。 柳淳熙的确很适合红色,她目不转睛地想着。 柳淳熙面色从容,似乎她面前的人都不是想要取她性命的人。 她身形一转,骨齿剑拉过最后一人,同时她一脚踩在地上的一把长剑的剑柄上,这把长剑跃于空中,柳淳熙踢了一脚,长剑便划开了最后一人的脖颈。 一场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柳淳熙的白毛斗篷被鲜血染红,冷若冰霜的脸庞也粘上了几滴,她定定地站在血海中心,等着不远处的那人过来。 她知道白逸思一直都在附近。 或许白逸思会站上竹枝,在上面俯视着她,看她如何将长剑划过这些人的脖颈,如何摘取一人又一人的性命。 白逸思窥探了…她的全部。 柳淳熙的后方传来踩雪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果然在白逸思脸上看见了痴迷的神色。 “你现在看到了我的全部,我想知道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吗?” 柳淳熙和白逸思都知晓一月前的那场试探,她们都没能试出对方的全部实力。 柳淳熙的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白逸思盯着她的瞳孔不断发颤。 明月终于…染上了我的颜色。 白逸思颤抖着双手走向柳淳熙,捧着她的脸,感受到手中滚烫的温度,额头与她想贴,轻声说:“你现在美极了,但还远远不够。” 面对白逸思明显越界的行为,柳淳熙没有动作,既不推开也不拉住某人,任由白逸思凑近她。 她与柳淳熙的嘴唇轻轻相贴,就这样碰触着说:“你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红色,我身上穿的也是红衣,你觉不觉得像我们的嫁衣?” 柳淳熙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人发疯,白逸思此时明显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她不觉得害怕,相反,她也被白逸思的癫狂所感染。 面对柳淳熙的沉默,白逸思似乎也没有想要得到回复,只一个劲地说:“我们在这里拜堂吧。” “呵,”柳淳熙嗤笑一声:“我可不会和一个疯子成亲。” 她无法遗忘白逸思对她的隐瞒,也做不到当做从没发生过。 白逸思闻言笑了,她看着柳淳熙,眼中神色近乎狰狞,面容也因兴奋而微微扭曲。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柳淳熙的话语:“你明明就是想,我知道你心中对我的汹涌情感,就像我对你的一样。” 她抓住柳淳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你摸到了吗?” 手底下的东西正在跳动,里面是一颗非常鲜活的心脏,震得柳淳熙的手指一缩,但她面上依旧不显:“什么?” 白逸思眼底的猩红变得深不见底,盯着柳淳熙的双眼缓缓说道:“我那因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说完她又迅速将耳朵贴在柳淳熙的心口上,当听到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心跳声时,她满意地笑了:“看吧,我就说你的情感和我一样。” 第73章 这世上只有你我懂得对方的疯狂。 而你我又必然相遇。 语落,柳淳熙忽然出手,一把扯住白逸思的衣襟,嘴唇狠狠与这人相贴。 这不算一个吻,而是舔咬。 她们的牙齿磕在一起,嘴唇被撕咬,口中满是血腥味,丝丝鲜血溢出她们的嘴角,顺着下巴滑落。 第64章 柳淳熙脱下沾满血的衣裳, 缓缓走进了那处温泉池。 水池很深,她站在里面温水几乎没过她的胸膛,在肩下一点点。 她靠着池壁, 闭上眼休息。 但只要柳淳熙一闭上眼,脑中就里面浮现前不久发生的事。 “失控了啊…” 她想起那双疯狂的眼睛, 低声喃喃着。 那时失控的人不只是白逸思, 还有她自己。 柳淳熙舔舐了一下唇瓣, 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丝丝鲜血, 能够尝到血腥味。 她皱了下眉,现在清醒后她心中懊悔,怎么就和白逸思咬起来了?疼死她了。 果然白逸思就像炸药, 总能使她潜藏在心中的狂热释放出来。 和白逸思待在一起了, 柳淳熙的理智总会在在某时某刻消失,就比如现在… 感受到水面波动,柳淳熙一下睁开双眼,水面的波纹表示正有一个东西朝她游来。 “哗哗啦啦。” 水声四起, 一人从水中站了起来。 是同样沾满水珠的白逸思。 这人偷偷进入浴池, 还敢没得到她同意就与她共浴。 胆子不是一般大。 不过现在白逸思无论做什么柳淳熙恐怕都不会感到惊讶了,甚至觉得她这样做才是正常的。 “我不是让你和流芸跟着那两个守卫一起打扫那里吗?” 白逸思没有戴面具,她披散着头发, 几缕湿润的发丝贴着她的脸庞,水珠沿着她的发梢缓缓滑落,流过她的眉、眼、鼻尖,最终从下巴滑落,与脸颊上不经意扬起的微笑相映成趣。 “流芸在外找了帮手。” 虽是夜晚, 但只要钱到位就会有人做,她不需要去帮流芸, 何况她有更重要、更迫切的事要做。 她的眼神明亮而深邃,与平日不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白逸思朝着柳淳熙缓缓游去,水波荡漾,连着她们的心湖一起出现了波纹。 波动的水面一下一下涌过柳淳熙的肩头,几个呼吸之后白逸思出现在她了柳淳熙跟前,眼波流转,像是轻柔却有力的手指,无声地拨动心弦,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那双眼眸中藏着千言万语,流转着温柔与挑逗的微妙平衡,带着夜幕低垂时的诱惑低语。 “殿下,我美吗?”白逸思突然想起来她从未问过柳淳熙这个问题,但是想到柳淳熙第一次见到她真容时的神色,大抵是令她满意的。 柳淳熙抬起手,无数水珠便从她的手臂滑落,白逸思眼中情绪因此翻涌。 湿漉漉的手指轻抚上白逸思的脸庞,白逸思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她蹭了蹭柳淳熙的手指,暗示不言而喻。 柳淳熙的瞳孔颤动,她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团名为欲望的小小的火焰,正逐渐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点燃。她的双眸原本平静如深潭,此刻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膛起伏时,她似乎都能听到心跳与欲望共鸣的节奏,强烈又清晰,宛如战鼓,在耳边轰鸣。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在白逸思的脸上轻轻摩挲着,这是一种渴望。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氛围,柳淳熙此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处都在疯狂尖叫,她渴望着白逸思的触碰、交流、融合。 这一刻她不想再做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人,她任由自己被欲望唤醒,像是站在危险边缘的探索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所有可能。 不管那究竟是不是风暴,又是否会将她摧毁。 白逸思凑近了些,在柳淳熙的鼻尖轻轻吻了一下,退开时柳淳熙追了上来。 这次的亲吻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但嘴唇的伤口被蹂躏,再次冒出鲜血。 白逸思吸吮着,一勾舌尖将鲜血全部吞了下去。 这是她的…柳淳熙的一切都是她的。 她摸上柳淳熙光滑的大腿,不断往上抚摸,亲吻缓缓下移,白逸思在柳淳熙的细颈上流连,她轻轻咬了一口,下一刻自己的头发便被扯了一下,力道不重,却放大了她的欲望。 柳淳熙喘着气说道:“别留印子,更别在这儿留。” 白逸思舔了舔柳淳熙的下巴,低声道:“遵命,殿下…” 这一声“殿下”仿佛被无限拉长,在柳淳熙的耳边萦绕。 两人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也不知是怎样上的床。 床帘被放下,里面人影晃动。 白逸思吻过柳淳熙的下颌,吻过她的胸前,之后不断往下。 吻到某处时,柳淳熙的双腿晃了晃,擦过白逸思的耳尖,于是白逸思的舌尖更加卖力。 柳淳熙仰躺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笼罩着一层光晕,她的双手抚过白逸思的双颊,抚过白逸思的胸膛,最终停在了白逸思的脊背上。 房中充满着沉重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刻在柳淳熙的脑海。 当一滴汗水滴落在白逸思洁白的背上时,柳淳熙才回过神,她这时才注意到白逸思的左肩胛骨上有着刺青。 那是四只红色的蝴蝶,好像在围绕着什么旋转。 随着白逸思的轻颤,那几只蝴蝶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柳淳熙低头吻在那几只蝴蝶的中心,手上动作不断加快,白逸思眼角绯红,微弱的呻吟不断从嘴角溢出。 柳淳熙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而白逸思从不吝啬表达。 屋外的枯枝上积着雪,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不堪重负断裂开来,发出吱嘎一响。 等到屋外的积雪再次覆盖一层时,被昏黄烛光照亮的屋子才安静下来。 重新泡了个澡后,柳淳熙躺回了白逸思身边,眼皮颤动,神色餍足,白逸思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她的脑袋还很混沌,但她依然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在柳淳熙的身上摸了摸,帮她把被子捻了上去,之后她就着这个姿势环抱住柳淳熙。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后,柳淳熙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发现白逸思的一条手臂露在外面,于是将被子掀开了些,再将白逸思的手臂拉进了被窝。 被窝里被两人的体温熏得滚烫,白逸思安静了一会儿就又不老实了,她抬起脚压在柳淳熙的腰上,迷迷糊糊的柳淳熙被这一下弄得清醒了些,她将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没有管。 但白逸思显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柳淳熙,她压着另一人的脚上下晃动,终于她心满意足地听到了柳淳熙不耐烦的一声“啧”。 柳淳熙的手在被中摸索,随后按住那只不安分的脚,“别闹,我困了。” “殿下,可我不困。”白逸思半撑着身子,在柳淳熙耳边撒娇:“殿下,陪我说说话嘛。” 按理说才消耗了许多体力,她应该感到疲惫才是,但事实上她现在清醒的很,甚至想要再来几次。 可惜困极了的柳淳熙是不解风情的,她“嘶”了一声,皱着眉头道:“冷风都灌进来了!” 闻言白逸思立马又躺了回去,又将被子压实,她努了努嘴:“殿下可真是个无情的人。” 白逸思张着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这时柳淳熙凑近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安抚道:“乖啦,我真的困了,明天再陪你聊,嗯?” 或许是看到了柳淳熙眼底的疲惫,白逸思便没再闹腾,她将脑袋埋进被子里,里面满是柳淳熙身上的香味,耳边是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富有规律,白逸思听着听着安心了不少,竟然跟着柳淳熙一起睡着了。 天色将明时,流芸和找来的帮手终于将行宫中的血迹处理干净了。 昨夜她发现有刺客潜入行宫时,她便知道守着行宫的那几位暗卫一定都被杀害了。 那群人留下了几人与流芸缠斗,其余人都往竹林跑去,等她杀掉这几个刺客赶去竹林时,见到的便是满身浴血的柳淳熙和白逸思拥吻在一起。 流芸当即停下了脚步,站到了一旁,等到门口的两个侍卫赶来时,她将两人拦住,脸色焦急地说:“殿下受伤了,快去找一个大夫。” 又对另外一人说:“殿下今夜被刺客所伤,你必须马上回京告诉陛下这个消息。”于是这两人便被流芸支开了。 等到那两人分开后流芸才迎了上去,她望着兴奋之色还未退下的柳淳熙,心中掀起波澜。 她还是第一次在殿下脸上看到这种近乎疯狂的神情。 流芸掩下心中所思,说道:“殿下,行宫内的暗卫皆被杀害,门口的那两个守卫还活着,一个被属下指使去找大夫了,一个让他回京传消息了。” 柳淳熙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 第74章 随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衣裳,嫌弃地呼出了一口气,说:“等那位找大夫的守卫回来后,你与流丝还有那守卫一同把这里处理了吧。” “如果人手不够,你们也可以等到明日,在外招些人来一起处理。” 行宫刺杀一事被越多人知道,对她就越有好处,她要让她的父皇心生愧疚。 等到大夫被找来后,看见柳淳熙的样子便知道这位殿下并未受什么伤,他是个聪明人,于是在被询问时,他给了柳淳熙很好的答复。 “本宫今夜受了什么伤?” 大夫低头俯身道:“殿下被剑刺伤,伤势严重。” 说是剑伤又很严重,但并未说伤到了何处又严重到了何种地步,这给了柳淳熙很大的操作空间。 柳淳熙满意地笑了笑,给了大夫一个钱袋,“走吧,今夜多谢大夫了。” “哪里哪里,这是草民该做的。”大夫收好钱袋,没敢掂量,但这重量应该也不少,“草民告退。” 柳淳熙今夜被刺 杀的消息很快便携着风雪送到了京城。 第65章 第二日白逸思醒来时, 她身旁已经变得冰冷,她往里滚了滚,试图从上面感受到柳淳熙的余温。 白逸思摸了摸双眼, 眼睛不酸涩,想来昨夜睡得极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这么好了。 自从她加入了绣春楼, 她整日整夜都得警惕, 毕竟绣春楼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任务时间之外,允许楼中成员相互厮杀。 若是你杀了排名在你之前的人, 那你就会替代那人的排名, 白逸思当初便是这样,用了三年时间成为绣春楼的首席。 白逸思与绣春楼前任首席的那一战,差点要了她的命,她的侧腰处至今有着一条小臂那么长的伤疤。 伤疤的位置隐蔽, 柳淳熙还是第二个知道她这条伤疤的人。 想到这里, 白逸思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昨夜柳淳熙温柔亲吻疤痕的请景。 没想到柳淳熙在这种事上还挺温柔,她还以为以这人的性子会… 结果昨夜柳淳熙倒是从头体贴到尾,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 白逸思面色一红, 双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随后掀开被子起身。 她四处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开着门的房中看见了柳淳熙的身影。 柳淳熙此时正坐在凳子上,前方的流芸正在审问昨晚留下一命的刺客。 这个刺客应该不是杀手,但是嘴巴也挺硬, 就是不知比起张容兴如何。 刺客被绑在椅子上,上衣被剥掉, 上面满是鞭痕,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冷汗糊了他一脸,但是嘴巴一直紧闭着。 流芸在一旁收起了浸了盐水的长鞭,转身等着柳淳熙的示意。 白逸思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看到地上血腥模糊一片,挑了挑眉:“一大早就这么血腥,殿下这样不太好吧?” 柳淳熙哼了一声:“怎么?你没见过这种场面?” 白逸思一甩长发,坐在了柳淳熙身旁的凳子上,一股淡香带着冷气随及涌入柳淳熙的鼻腔。 柳淳熙轻轻吸了吸鼻子,脑中浮现出昨晚白逸思的样子。 白逸思的双眸仿佛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轻轻笼罩,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未曾滑落。 那双眼中,满是深情与眷恋,眼皮随着她的动作而轻颤,情感在波涛中起伏不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心生怜悯。 “那当然见过许多啊,”白逸思的话语拉回了思绪飘远的柳淳熙:“我们那里对付这种嘴硬的人可有的是办法,用的最多的便是——剥皮。” 她的直视着那个刺客,上下打量着:“我们对付不听话的人时就会拿一把匕首,先割开他的手腕,然后顺着手腕将匕首插进去…” “往往将一整张皮剥下时,那人都还活着。”白逸思的眼神仿佛已经将刺客的皮剥了下来,看得刺客心中发颤。 “哦?”柳淳熙淡淡道:“听起来倒是个不错法子。” “你会剥吗?” “当然,我熟练的很。” 若不是离她们不远处的刺客正流着血,两人的对话倒像是在讨论中午吃什么。 白逸思走到流芸跟前,夺过了她手中的匕首,朝着刺客走去。 “殿下,你想要属下先剥下哪里的皮?手掌还是胸前?不如还是手掌吧。” 话落,匕首就刺进了刺客的手掌,刺客随及惨叫一声。 “那便从手掌开始吧。”听到如此凄惨的叫声,柳淳熙的神色没有变化。 白逸思的手一动,匕首便往上滑了一寸,刺客顿时皮开肉绽,流下了眼泪。 刺客求饶道:“我说我说,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我什么都说!” 白逸思不闻不问,继续操纵着匕首,就在刺客的手掌快要被切下时,柳淳熙喊道:“停下吧。” 白逸思对着刺客勾唇一笑,拔出了匕首。 柳淳熙走到刺客面前,低头俯视着他:“何人派你们来刺杀本宫?” 刺客忍着痛意道:“是…是何老爷,永清何氏。” 永清何氏是南燕有名的大族,也是愉嫔的母家。 刺客的样子不算作假,不过… 柳淳熙皱着眉,她和愉嫔有什么恩怨吗? “你可知其中原因?” 刺客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办事。” 也对,他一个小角色如何能知道原因。 柳淳熙收起思绪,说:“流芸,看好他,别让他死了,他要活着被带回京城。” 流芸拱手道:“是。” 随后柳淳熙走了出去,白逸思跟在她身后。 柳淳熙:“收拾好东西,这里距离京城往返不过一日,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我们就会离开。” 白逸思的身形顿了顿,她喃喃道:“居然这么快…” 柳淳熙闻言笑了笑,转头看着她,可这笑意不达眼底:“你不想和我一起回京城?” 白逸思低着头没注意柳淳熙的神情,她神色纠结,一时没有说话。 这副表情落在柳淳熙眼里便是不情愿。 柳淳熙扬起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她的双手不断握紧,心想果然被她猜对了吗? 白逸思只要得到后就会失去兴趣,只是这兴趣未免消失得太快了些。 柳淳熙转回了头,眼中闪过一道暗色。 她停下了脚步,不去看白逸思:“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便被白逸思握住,“熙儿,晚膳过后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吧,骑马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 柳淳熙还没来得及发作,话语便被堵在了喉咙中,她咳嗽了一两声,将那些思绪藏回脑海,“咳…咳咳,好。” 她面色如常回头问道:“是那次你想带我去的地方吗?” 白逸思面色凝重,柳淳熙看着表情还以为自己方才是不是把心里那些话说了出来。 结果白逸思拢了拢她的斗篷,说:“你不会是昨晚受凉了吧?” 昨…昨晚? 话题转换太快,柳淳熙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柳淳熙脑海浮现的不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就是另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双颊染上绯红,轻轻拨开了白逸思替她整理领口的手,“昨、昨夜我们都一直待在被子里,你忘了吗?” “但掀开的被口也很大啊,”白逸思一脸严肃,“特别是我让你躺我边上,你偏要半跪着…” 真是不知羞! 柳淳熙一把捂住白逸思的嘴唇,有些着急道:“不要说了,你还要不要脸啊?” …… 夕阳如熔金般倾泻在天际,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而深邃的橘红色,天边的几朵云彩被晚霞染得绚烂夺目,美得令人心醉。 等到柳淳熙下了马,人影在夕阳下被拉长,她望着荒芜一片的地面,迟疑道:“这里…就是你要带我看的地方?” 面前几乎什么都没有,雪白一片,很难看出这里曾经是一个住宅。 这段时间里白逸思来到这里许多次,再次踏足这里时已经能够做到平静。 她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很轻,刚说出口便被风吹散了。 “我曾在这里住过几年。” 柳淳熙没再说什么,她看见空地的尽头立着一个石碑,她猜那里应该就是白逸思母亲的墓。 柳淳熙随及走了过去,白逸思见状一愣,没有立马跟上。 那日她仓促地为洛瑶在一片木板上刻了几个字,第二年她专门去找人买了个墓碑,但上面的字依然是她自己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 可在那之后白逸思再也没来见过她,每到洛瑶的忌日时,她会给这人烧点纸钱,但不会来到这里。 这些日子她虽然来过多次,但依然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现在柳淳熙走了过去,白逸思心中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过去。 第75章 柳淳熙回头看了立在原地的白逸思一眼,没有开口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 上面的字刻得很深,明明都是死物,可柳淳熙从中体会到了来自白逸思的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白逸思依然没有过去,她紧握的手指几乎要嵌入肉里,忽然她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呼喊。 那是柳淳熙的声音。 白逸思没有多想,立马奔了过去,她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柳淳熙,着急地在她身上摸索,“怎么了?可有受伤?” 柳淳熙低头狡黠一笑,一把将白逸思扯得跪到了地上,随后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叠纸钱和一个火折子。 白逸思不是傻子,见了这副场景自然知道柳淳熙要做什么,只是她不知道柳淳熙会在身上揣纸钱。 看她愣在那里,柳淳熙用手碰了碰她:“快点啊,你不会还想让我来吧?” 白逸思迟缓地接过纸钱和火折子,然后用手将一小块地上的雪刨开,火折子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柳淳熙带来的纸钱的纸钱不多,几下就烧没了,柳淳熙还亲自烧了几张。 看着将要熄灭的小火堆,白逸思的神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来这里?” “那日在街上时你说你在这里生活过几年,若是你之前没有骗我,自然就能联想到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是这里。” 微弱的火终于在寒风中熄灭了,白逸思喉中干涩,“那你怎么带了这些?” 闻言,柳淳熙露出一副这很正常的神情:“既然来看望母亲,不就得带这些吗?” “本来还想带瓶酒,但是骑马不太好拿就没带。” 白逸思低垂着头,没有回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柳淳熙都打算返回了,毕竟看也看了,烧也烧了,白逸思看样子也不会想要说些什么,继续待下去除了染上风寒外没别的可能。 这时白逸思突然道:“她…不是我母亲。” 柳淳熙先是一脸讶意,后面想到了些什么,眼中露出心疼:“她养了你十几年,唤她一声母亲也是应该的。” “她从来都不许我这样叫她,叫了…也不应。”白逸思偏过头,不想让柳淳熙看到她此时的样子。 太难看了… 一只手轻柔地放在了白逸思的头顶,她听到柳淳熙说:“我猜…她心里一定应了无数次。”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明明这在白逸思看来是最无可能的,可这一刻白逸思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她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 她脸上没有泪水滑落的痕迹,眼眶却渐渐泛红,饱含着即将溢出的情感。 眼泪终是得到释放,悄然滑落。 柳淳熙终于看到了全部的白逸思,快乐的她、失控的她、被欲望支配的她…还有弱小破碎的她。 第66章 白逸思心中不断想着, 过去那么多年里,洛瑶有一次应了她的一声母亲吗? 过去的白逸思一直纠结于此,但现在她突然释然了, 应了也好,没应也罢, 反正她喊了这么多次, 以后几年再喊几次又何妨? 柳淳熙看见白逸思滑落在地的眼泪, 在雪地上烫出了两个小洞, 心中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感到一丝庆幸。 原来白逸思也同别人一样,这让柳淳熙觉得想要留住白逸思也不是没有办法。 柳淳熙双眼深处此刻仿佛有暗流涌动,一股不为人知的疯狂念头正在悄然滋生。思绪宛如火花, 开始燃烧她内心的每一寸角落, 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紧紧地盯着白逸思的后脑勺,眼神闪烁,里面充满着跃跃欲试和一股莫名的恐惧。 白逸思不喜欢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出来,哪怕对方是她最亲近的人, 于是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等她转过头时, 和柳淳熙对视了一眼,被其中的诡异眼神弄的有些莫名。 柳淳熙轻抚她的脸:“回去吧。” 她看着柳淳熙眼中翻涌的纠结最终化为平静。 白逸思压下心中的怪异,点了点头, 将柳淳熙扶了起来:“走吧,回去了。” 柳淳熙翻身失上马,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忽然问道:“你带我来这里,算是给我的礼物吗?” 不对劲…白逸思心中想着, 但她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最后斟酌道:“算…算是吧。” 柳淳熙脸上的笑容放大:“那我也送你个礼物吧。” 她要送给白逸思一个选择。 “什么礼物?” 柳淳熙一脸神秘:“回去再给你。” 两人快马加鞭回到了行宫, 虽说没了暗卫,但大门依旧有一个守卫,柳淳熙对外宣称伤重,于是不好让那守卫看见她与白逸思晚间骑马。 柳淳熙与白逸思依然是翻墙进入行宫。 进了房间,柳淳熙先一步把房门关上,随后解开了自己的斗篷,身后的白逸思看见这一动作,再结合着柳淳熙不久前说的话,一时心生荡漾。 可还没等她荡几个来回,她便见柳淳熙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腿,随后骨齿剑被拔了出来。 白逸思顿时警铃大作。 在白逸思震惊的眼神中,柳淳熙将剑旋转了一圈,把剑柄递向了她。 白逸思的手往后退了退,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剑,问道:“熙儿,你做什么?” 柳淳熙拉过了白逸思垂在一边的手,强硬地让她握住了剑柄,“你来到公主府不就是为了刺杀我,后来留下不也是为了看见我涌出鲜血的样子吗?” 白逸思心中一颤,她低估柳淳熙窥探人心的本事了,这的确是她过去的想法,但现在… 现在… 白逸思咽下口水,现在的她也不能确定地说自己没有这样想,这个想法在秋猎之后被她深藏在了内心深处,但没有消失。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的神情,心道自己果然猜对了,她愉悦地扬了扬眉,随后托着白逸思握着剑柄的手,将剑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那么现在…刺进这里吧。” 白逸思睁大双眼,一时愣在了那里,柳淳熙则迅速往前进了几寸,骨齿剑锋利,立刻便刺进了肌肤,鲜血冒了出来。 看着紧挨着心脏部位的地方开始冒血,白逸思的瞳孔剧烈颤动,她立马就想松开手,但被柳淳熙紧紧抓着,不让她动弹。 柳淳熙咬着牙继续靠近白逸思,剑尖随着她的动作完全没入。 看到这一幕,白逸思的内心终于清晰。 她不再渴望看见柳淳熙喷涌出鲜血的样子,不再想要通过杀掉柳淳熙而得到无与伦比的快感。 希望柳淳熙好好活着的想法压制了她体内嗜血的本能。 白逸思想要拔出手但拔不动,她着急道:“熙儿快放手!你在做什么?” 柳淳熙不闻不问,冷汗布满她的额头。 白逸思的眼中也不断染上疯狂,她开始回忆自己过去做的所有事,有些语无伦次:“你是在惩罚我吗?” “通过这种方式惩罚我起初对你图谋不轨?还是惩罚我平日里对你没大没小?” 柳淳熙的力气本来就没有白逸思大,现在因为疼痛就更小了几分,双手被暴起的白逸思拨开,骨齿剑顺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上。 伤口源源不断地冒出鲜血,白逸思被这一幕刺得眼红,洛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在她眼前闪烁。 白逸思用手死死按住伤口,企图将鲜血按住,可血依然从她的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涌出。 脑中的一根弦蓦地断裂,白逸思终于崩溃,她头抵着柳淳熙的肩,嘴里不停地说着:“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要…不要再…” 滚烫的眼泪流进了柳淳熙的衣襟,终是将她烫清醒了些。 柳淳熙此时感觉心脏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庆幸,庆幸自己赌对了。 既然白逸思曾经向往杀死她的快感,那她便给白逸思这个机会,让她亲自体会。 柳淳熙心中也害怕,若是白逸思体会到之后就离开了,到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但所幸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她用根本没有发生的死亡困住了白逸思。 但心脏的另一半又在忍受着撕裂的疼痛,她有些后悔,或许不该用这个法子,换个温和点的也许会更好。 在隔壁屋子的流芸听到了动静,直接打开了房门,看到眼前一幕不由一愣。 地上躺着一把染血的剑,柳淳熙的胸前流着血,白逸思则用力按着伤口。 柳淳熙抬眸看向流芸,吩咐道:“去烧些热水来。” “是…是。”流芸看了一眼白逸思,哪怕没有看见她的脸,但她依然从这人的背影看出了痛苦。 流芸离开后,柳淳熙心疼地抱住颤抖的白逸思,“别担心,上次萧景玉也被刺进了这里,她都没事,我就更不会有事。” 白逸思手上的力气更大,柳淳熙被按得痛哼一声,她骤然回过神,剧烈喘息着,随后又突然放开柳淳熙,脚步踉跄地去拿药箱。 第76章 手忙脚乱地拿出了伤药,正要上药时白逸思想起来柳淳熙的伤口还没清洗,她又立马放下药瓶 ,转身就要离开屋子。 柳淳熙喊了她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怎么的。 白逸思刚一脚踏出房门,就差点和端着一盆热水的流芸相撞,热水将她的衣摆粘湿了些,冷风扑面而来,她这才稍微清醒。 盆中的水不烫,流芸便没管,径直走了进去,白逸思在她身后突然道:“帮殿下处理好伤口,哈啊…我去…冷静冷静。” 看着白逸思离去的背影,柳淳熙心中懊悔,她不该这样逼她的… 流芸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嘟嚷着:“殿下,就算皇上会派太医过来,但也没必要刺这么深吧?还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柳淳熙的额头疼痛,扶额道:“不危险一点,又怎么让父皇愧疚?” 流芸叹息一声,没再多话,等处理完毕后,她偏头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去看看流丝?” 柳淳熙望向门外,外面正下着皑皑大雪。 良久,她摇了摇头:“不必,你去休息吧。” 她心中没底,明明方才都还笃定白逸思不会离开她,但现在她又忍不住想象白逸思离开的样子。 好奇怪…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 柳淳熙按压了一下伤口,用疼痛抑制住想要去找白逸思的冲动。 可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归人。 夜深人静之时,柳淳熙脱下衣裳上了床,后又放下了床帘,但始终没有熄灭蜡烛。 烛火将屋内照得通明,哪怕拉下了床帘,依旧有着丝丝光亮透了进来,柳淳熙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之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身旁的床位塌陷了些,柳淳熙猛地睁开眼,眼前的白逸思显得不太真实。 她伸手摸上白逸思的脸颊,温度出乎意料的温暖,也许白逸思没待在风雪之中,柳淳熙放下心来。 但其实白逸思早就进了房间,等自己被屋内的温度熏热后才走了过来,而柳淳熙因为被刺了一剑,又流了许多血,脑袋昏沉,因此没有听见白逸思进来的声响。 白逸思蹭了蹭柳淳熙的手掌,随后压住这人的右肩,让她平躺下去。 随后白逸思翻身上床,之前几次她一直睡在外边,因为她不喜欢里面受缚的感觉。 其实柳淳熙也不喜欢睡在里面,但白逸思只要抱着她说几句好话,柳淳熙就会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白逸思总能心满意足。 但这次她主动躺进了里面,因为怕碰到柳淳熙左边的伤口。 白逸思的脸色已经不再苍白,但双眸依旧透露着小心翼翼,见到这一幕柳淳熙的心脏刺痛起来。 高傲不可一世的她头一次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柳淳熙侧过身子,额头与白逸思相贴,道歉道:“抱歉,这次是我不对,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明日一起来接我们的人中会有一位太医来察看我的伤势,又或者会在回京后传人来察看。” “此次回京是得于一个突然的机会,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要让父皇心生愧疚,所以…我必须受很严重的伤。” “不会有下次了。”白逸思突然开口,嗓音沙哑。 柳淳熙以为是在让她保证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于是她连忙点头道:“嗯,我保证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已经足够了,白逸思回来便足以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 她的确留下了白逸思。 白逸思闻言却摇了摇头,她直视着柳淳熙的双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再让你陷入这种处境。” “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你,让你不再受到一丝伤害。” “我也不会离开你,无论发生什么。” 白逸思身中两种奇毒,只剩下十年时间,虽说她从不畏惧死亡,但如今的她敢于直面死亡。 在寻找解药这件事上,她不再觉得无所谓。 她会解开自己身体里的毒,会陪着柳淳熙经历千难万阻。 若说过去的白逸思只因兴趣而想在柳淳熙身后助她一臂之力,那么现在的白逸思只想与柳淳熙携手并肩,为此她能舍弃一切。 她不会让柳淳熙变成洛瑶那副模样。 自由惯了的鸟儿终是给自己套上了镣铐。 柳淳熙的眼眶不禁湿润,她从未想过会从白逸思这里得到如此重的承诺。 但既然给了,那便不要收走。 上天欠她的承诺实在太多。 柳淳熙在心中不断祈求着,一滴清泪沿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显得无比脆弱。 第67章 第二日清晨, 一辆马车早早地就停在了行宫门口,后面还跟着一行人,身上穿的是羽林军的服饰, 为首的是萧筱竹。 萧筱竹翻身下马,长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声响。 门口的守卫没见过萧筱竹, 不知她的身份, 但从她的服饰看出了她是羽林军的人, 他向前一步道:“见过大人。” 萧筱竹点了点头, 算是回应,接着她继续张望着,她忽而问道:“行宫门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守?其余人都被刺客杀害了?” 守卫道:“行宫的大门历来只有我和另一人守着。” 萧筱竹皱了一下眉, 神色不解, 她摆了摆手,“带路吧,带我去见岚越殿下。” 说完她又朝身后一人道:“跟着。” “是,大人。”回话的是位女子, 看服饰看不出她是做什么的, 不过她的手中提着一个大箱子。 越往里走,萧筱竹心中的疑惑便越深,行宫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她连个打扫的下人都没看见, 一些路面的积雪堆得很深,一看便是许久没有打扫。 柳淳熙身为公主,待遇不至于这么差吧?难不成都被那晚的刺客杀完了? 但萧筱竹仔细想想,若那晚的刺客真有这么凶残,她今日就不是来接柳淳熙的人, 而是来接尸体了。 行至厅堂时,萧筱竹见柳淳熙已在那里等候, 身后站着流芸和白逸思,她观柳淳熙苍白的神色便知她的确受了重伤,对那晚的事不免心生好奇。 萧筱竹:“微臣见过殿下。” 柳淳熙看见来人一时讶异,她没想到父皇竟会派这人来。 这座行宫藏着诸多秘密,将这人派来,父皇就不怕被这人猜到些什么吗? 还是说在她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这人已经得到了她父皇的全部信任? 柳淳熙淡淡应了一声,“起来吧。”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 她站起身来,这时她才注意到萧筱竹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位女子俯身道:“见过殿下,下官是皇上派来给殿下疗伤的。” 柳淳熙盯着那位女子问道:“你在太医院当值?” 女子点了点头:“回殿下,下官上月刚进太医院。” 一旁的萧筱竹补充道:“她是太医令霍之清的孙女,名叫霍嫣然。” 柳淳熙闻言点点头:“那你该是本朝第一位进入太医院的女医了,又是霍太医的孙女,想来医术高明。” 霍嫣然淡然一笑:“殿下谬赞了。” 柳淳熙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霍嫣然逐渐放松下来。 霍嫣然:“还请殿下让下官为您诊治伤口。” 柳淳熙看了一眼霍嫣然,心道果然如此,她看了这人一眼,说:“去后面吧。” 流芸跟在柳淳熙身后进去,白逸思则留在了厅堂。 萧筱竹也想跟进去看看柳淳熙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只因好奇这人脸色比一个半月前白了好几分,但碍于她在外人面前是男子身份,只好将心中好奇压下。 啧,这男子的身份就是有诸多不便。 柳淳熙拉下自己的衣襟,霍嫣然轻轻揭开缠绕的纱布,看清那道伤口后吸了一口冷气。 这道伤口很深,位置也刁钻,若是再偏上几分,就会刺中心脏。 果然身居高位的人的确要比常人面对更多的危险。 但…危险越大收获也越大。 “如何?” 清冷的声音将霍嫣然飘远的思绪拉回,霍嫣然一抬头就看见柳淳熙洁白的下巴,不由一愣。 “嗯?”柳淳熙许久没得到回复,心中紧张了起来,该不会看出什么不对了吧? 霍嫣然直起身,将纱布重新缠好,“殿下的伤口处理的很好,没有发炎的迹象,只是这伤口有些深,殿下平日里还得多注意一些。” 说完又药箱里拿出了两个瓶子:“这瓶是伤药,殿下须得每日清洗伤口之后涂上,另一瓶是祛疤的药膏,等伤口愈合后,殿下将它涂到疤痕处就行,涂上大概一个多月伤疤就会消失了。” 流芸伸手接过药瓶,柳淳熙道:“多谢霍太医了。” 霍嫣然收回手道:“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第77章 柳淳熙回到厅堂时见萧筱竹面色有些不悦,她下意识地看向白逸思,白逸思则朝她露出了一副邀功的笑容。 萧筱竹见这两人眉来眼去,心中的气更甚。 她不过就想知道几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白逸思不说就算了,还句里话外骂她多管闲事。 偏偏白逸思牙尖嘴利,萧筱竹说不过她,差点气得她当场跳脚。 见人回来了,萧筱竹问道:“殿下现在可要启程回京?” 柳淳熙凝视着堂外,闪烁着不灭的光芒:“启程回京吧。” 她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终于还是在十二月底前回到了京城。 回京后的当晚,流芸便被柳裕安叫进了皇宫,以询问刺客袭击那晚情况为由,但柳淳熙知道,这不是唯一目的。 流芸跪在御书房内,虽说她已来过多次,但心中依然忐忑。 柳裕安问道:“太医今日和朕说了,说岚越胸前被刺了一剑,若是再偏上几分便会因此丧命。” 流芸低头求饶道:“是属下的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责罚是必须的,”柳裕安沉声道:“但念在你这些年还算忠心,自去领三十鞭。” “谢陛下开恩。”流芸松了口气,她与殿下猜测她或许会被罚五十鞭,三十鞭的确是开恩了。 “押送回来的刺客还在审问,你回去告诉岚越,让她不要着急,这件事朕定会给她个交代。”虽是这么说着,但他的神色中含着愧意。 流芸一听便知其中暗语,皇上这是让殿下不要追究这件事了。 愉嫔何时在柳帝心中的地位这么高了? 可紧接着,流芸心中燃起愤怒,为殿下感到寒心。 在柳帝心中,自己的孩子居然比不上一个嫔妃。 真是可笑… 流芸的内心再一次坚定起来。 柳裕安自知这次是他亏欠柳淳熙,但他又能怎么办呢?愉嫔如今怀了身孕,他子嗣稀少,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的。 何况他也只是暂且不追究罢了,等到愉嫔将孩子生下,他再料理也不算太迟。 他长叹一声,扶额道:“岚越…在行宫都做了些什么?” 流芸眼中闪过暗色,她回道:“回陛下,殿下终日都待在行宫内,和往常一样,只是…” 柳裕安身形一顿,双眼冒出精光,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入了十二月后,殿下似乎忧愁了许多,每日茶饭不思,经常待在荷花池旁,一站就是半日。” 柳裕安闻言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随后他眼中的愧意更深。 他听了张易之的话便叫柳淳熙提前去了行宫,后又因柳初榕与他谈话间无意提到柳淳熙在朝中已渐渐有了威信。 连他这个皇弟都看出来了,因此柳裕安便想让柳淳熙继续在行宫待着,等到除夕之前再将人召回。 行宫中有着不好的回忆,连他都不愿去行宫,就怕触景生情,可他让柳淳熙在那里待了一个半月,想来柳淳熙这些日子忧愁颇深。 苏璇黎离世早,柳裕安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曾经承诺过什么,一时心中萌发出了强烈的愧意。 唉…他欠熙儿终归是太多。 柳裕安想到这里,连问话的心思都没了,摆摆手让流芸回去了,心中只想着自己该补偿些什么才能显得自己身为一个父亲没有失职。 流芸暗中观察着柳裕安的神色,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 今年的雪似乎比以往的都要大,有的人身处温暖的宫殿,想着怎样让自己内心舒坦,而有的人冒着呼啸的寒风,踏雪去见她思念的人。 柳淳熙此时已经沐浴完毕,正披着一件厚厚的藕粉狐裘披风靠在榻上看书,屋内只有她一人,白逸思说她今夜要回绣春楼一趟。 昨夜白逸思给了她承诺,于是柳淳熙愿意相信她,心中没了猜忌,自然也不会过多询问,任由白逸思离开。 只是…没了白逸思在耳边唠叨,柳淳熙觉得房中冷清了许多。 看来习惯的确是一个可怕的词。 这时柳淳熙的房门被敲响了。 柳淳熙眼中闪过光芒,心道白逸思不是说今夜不回来了吗?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披风,随后走去开门,待看清门外之人的面容后,柳淳熙面上的笑容转变为震惊。 “岚姨?” 柳淳熙万万没想到门外的人居然是风岚,自五年前回到京城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这人。 柳淳熙虽然没有见到风岚,但她每次去面见父皇时她都知道岚姨就在附近,她时常会想,岚姨是否会注视着她? 风岚自苏 璇黎去世后便一直是柳裕安的暗卫,不能与他人牵扯太多,因此回京后的这五年,她一直没有与柳淳熙见面,这也是在保护柳淳熙。 她这些年整日待在柳裕安身边,对于柳裕安的变化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的柳裕安越来越多疑,她的小姐曾经的心上人已经变了副模样。 有太多太多次风岚都想离开这座压抑、宛如囚笼的京城,可她答应过小姐会护柳裕安周全。 时至今日,风岚依然能回忆起那时的情景。 那时柳裕安虽说已经登上了皇位,但时间不长,朝中局势也不稳定,苏璇黎日日夜夜都担心着。 在一个晚上苏璇黎突然对风岚说:“风岚,若我有一日不在了,你要替我好好保护陛下,答应我,好吗?” 风岚知晓小姐很爱那个男人,即便她一直不喜柳裕安,她还是答应了:“好,属下答应你。” “你又自称属下,”苏璇黎笑着朝她压了压眉:“我说了多少次了,虽然我现在是皇后了,但我依然是苏璇黎,你也依然是风岚,所以你在我面前依旧不用自称属下。” 风岚那时回了句:“今时已不同往日。” 气得苏璇黎直接转身就走了。 如果说柳裕安是那时苏璇黎心中除家人以外最重要的人,那么柳淳熙便是超越柳裕安的那个存在。 因此风岚可以为了这两人舍弃自己的性命。 只为了她的小姐。 第68章 “岚姨, 你怎么来了?”柳淳熙将人邀进了房间。 风岚拿出了一个玉佩,“这是皇上让属下给殿下送来的。” 柳淳熙伸手接过,触感温暖, 是一块上好的暖玉,上面没有刻字, 只刻了些花纹, 清新淡雅, 只一眼她便知道这枚玉佩出自谁手。 风岚:“这枚玉佩…是孝璟皇后生前亲自为皇上刻的。” 柳淳熙的眼皮颤了颤, 玉佩被她紧紧握在手中:“我知道,这是母后的风格。” 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枚玉佩,她的母后喜欢在玉佩上雕些花草。 “这是父皇给我的补偿吗?”柳淳熙虽然得了这枚玉佩, 但面上并未有喜色:“流芸回来时已经和我说了, 父皇让我不要再追究刺杀一事。” 风岚沉默了几瞬,随后道:“殿下放心,皇上他一定会还殿下一个公道。”柳裕安的确会为柳淳熙做主,不过要等到愉嫔诞下龙胎之后。 “希望吧。”柳淳熙露出一种不相信的神情, 神色黯淡。 风岚的身份不便在这里久待, 于是送了玉佩后就走了,只是在离开时她看向玉佩的目光中满是不舍。 最终她还是收回了目光,出门离开了。 罢了, 她持有这枚玉佩一小段时间已经足够了。 毕竟这枚玉佩从不属于她。 等到风岚离开后,柳淳熙的神情就变了,她看着手中的玉佩,眼中翻涌着多种情绪。 她的母后一定也没想到,她当初亲手为人雕刻的玉佩会有一天被那人送与她人, 即便这位她人是他们的女儿,但这也足以说明——父皇对母后的感情已不再深厚。 母后刚离世时, 父皇可不准任何人碰这些出自母后之手的玩意儿,连她也不行,但现在这些玩意却被送给了她,只为了安抚她。 不过父皇既然送了东西给她,还是一枚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玉佩,这便表明柳淳熙的计划成功了,她的父皇的确对她产生了愧意。 一直没有动手也只是因为背后的原因。 而原因究竟是什么,这其实很好猜。 柳淳熙听闻愉嫔在她离开京城的这一两月中一直以染上风寒为由闭门不出,但如果真的只是染上风寒这么简单,那她的父皇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思来想去,柳淳熙也只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愉嫔怀了身孕。 也只有原因才能让愉嫔冒着巨大风险派人刺杀她,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让她的父皇暂时压下愉嫔谋害皇嗣的罪孽。 父皇膝下只有她和柳澄二人,但其实她们还有许多皇弟皇妹,只是要么胎死腹中,要么生下来没活多久便死了。 如今愉嫔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她的父皇自然得好好护着。 只是不知等愉嫔生下孩子后,她的父皇会不会处置她?又会如何处置她? 不处置愉嫔最好,这样她父皇心中对她的愧疚才会更深。 第78章 白月光虽然渐渐被遗忘,但威力还是很大的,而她还是白月光与她父皇的孩子。 如今已经十二月底,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宫中一时间繁忙无比。 二十三日祭灶,二十四日安设天灯、万寿灯,并燃放爆竹。二十五日开始为太庙祫祭斋戒三日,并贴春联、门神,挂宫训图。二十九日进行太庙祫祭。 柳淳熙这些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虽说柳帝考虑到她身上有伤,一些活动没让她待太久,不过柳淳熙一直坚持到最后,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可违背。 这让柳裕安好一阵欣慰,连说了好几句夸赞。 柳淳熙当然要时时在父皇面前露露脸,最好面色苍白,不然她身上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二十九日夜,柳淳熙终于忙完离开了皇宫,白逸思跟着柳淳熙上了马车,她今日有些不同,看起来比平日里亢奋许多。 柳淳熙眯着眼问道:“你今日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白逸思不答反问道:“殿下接下来应该没事了吧?” 柳淳熙闻言扬了扬眉:“怎么了?你又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白逸思笑了笑,卖足了关子:“殿下待会儿就知道了。” 马车行到一个巷口时,白逸思掀开了车帷,对着车夫说:“刘伯,在这里停下吧,我与殿下要去办点事儿。” “你就先回府吧,反正这里离府上不远。” 刘伯停下了马车,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两句:“明日便是除夕了,今夜街上四处都是燃放爆竹的人,你和殿下可得小心些。” 白逸思率先跳下马车,一边伸手扶着柳淳熙,一边回道:“知道了,刘伯。” 柳淳熙被白逸思拉着走过一条昏暗的小巷,许是这里太黑了的原因,今夜竟没人在这里放鞭炮,显得太过寂静。 夜色如墨,月挂中天,小巷里铺满了银白的月光,为幽暗的这里添上了一抹神秘。 巷道两旁是高耸的砖墙,墙上偶尔露出几枝枯藤,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巷内,只有远处一两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这黑暗的四周带来指引。 白逸思一手撑伞,一手与柳淳熙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温暖,柳淳熙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团火焰,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心脏。 柳淳熙看着这人的姿势,噗呲一笑:“你这样走路不别扭吗?” 说着就要松开手,但被白逸思握得更紧,柳淳熙的嘴角溢出一丝微笑。 白逸思更加用力握着,紧紧将那只手禁锢在自己手中,她嘴上不满道:“我自己都没觉得别扭呢,你不准松开!” 柳淳熙笑弯了眼:“行吧,那就这样握着。” 她戴着斗篷的帽子,夜晚昏暗,应该不会有人认出。 小巷不算很长,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与小巷中完全不同的景象。 一条宽敞的街道映入眼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仿佛是从一个幽远的梦境突然跃入了人间烟火之中。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灯笼高高挂起,小贩们沿街摆摊,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有卖糖人的,糖人晶莹剔透;有卖花灯的,各式花灯琳琅满目;也有卖小吃的,卖相精美的糕点、酥脆的糖油果子…每一样都让人垂涎欲滴。 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男女老少,或结伴而行,或独自漫步,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笑容。 孩童们四处燃放爆竹,街道上的爆炸声此起披伏,她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夜空中。 但白逸思显然对这些都不敢兴趣,她拉着柳淳熙在人群中穿梭,没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 柳淳熙原以为这人是要带她来逛街,但现在来看似乎不是,她好奇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逸思回头笑着说:“怎么了?难不成熙儿怕我把你卖了?” 柳淳熙正想捶这人一拳,整天就知道不正经。 但她抬起手还没打上去,自己就差点被一人的肩膀怼到地上去。 白逸思连忙扶住柳淳熙的腰,稳住了这人的身形,柳淳熙突然遭受这一击,惊得双眼瞪了老大,像是受惊的猫儿。 撞到她的人十分紧张,连说了好几句抱歉。 “抱歉、抱歉,我方才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实在对不住啊!” 街上行人这么多,撞上也是难免,何况她与白逸思走得这般快,真要算起来,她俩也有原因。 而且柳淳熙现在心情好,虽说这一下的确有些疼,但她还是笑着说道:“我没事。” 正要转身离开时,撞上她的女子压着声音发出一声惊呼:“岚越殿下?” 白逸思与柳淳熙齐齐回头盯着这位女子,眼前人戴着一顶帷帽,看不清长相。 她们属实没想到今夜居然真的有人认出了柳淳熙。 看来得赶紧离开。 那女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柳淳熙扯了扯自己的帽子,遮住了脸颊,她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 “不是哦,你认错了。” 说完便和白逸思跑远了,留下那女子一人在原地望着。 关榆望着柳淳熙的背影,心中怀疑,认错了? 应该…没有吧?她记得那位殿下就长这个样子,她可不信这世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但既然岚越殿下否认了,那就是不希望有人知道她今夜出现在此。 关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一定会帮殿下保守秘密的,随后她大力地咬下一口糖人,糖人的脑袋无情地被她吞入腹中。 真好吃! 她回味了几瞬,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人。 那不是那天晚上自称小人的偷听贼吗?身旁还站着一位女子。 看着面容如此相似的两人,关榆心道,难不成是家中姐妹? 不过因为看见了这人,关榆因与岚越殿下接触而冒出的好心情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是无语,在这里都能碰上那人。 她翻了一个白眼,立马转身往反方向走去,还是不要与那人碰上为好,碰上准没好事。 柳淳熙被白逸思拉着东绕西绕,她们穿过了好几条街道,终于在一座高楼前。 楼内,丝竹之声隐隐传来,悠扬而缠绵,如同天籁之音,穿透了夜的寂静,直抵人心最柔软之处。 夜幕之下,灯笼高挂,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青石板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 柳淳熙神色怪异:“你带我来沁乐阁做什么?” 沁乐阁是京城中最为有名的歌楼,阁中乐伎技艺高超,曲声尤为美妙。 不过…白逸思大晚上的拉着她走了那么久的路,结果就是带她来听曲儿? 白逸思没注意到柳淳熙的情绪变化,她兴奋地拉着柳淳熙走到了阁楼后面,这里昏暗无光,也没有人。 她一把横抱起柳淳熙,踏上一层层屋檐,一路飞跃上了五楼,从窗户翻进了一个房间。 第69章 柳淳熙十分疑惑地被放在了床上, 随后感觉到一只手在拉扯她的衣襟。 她双目瞪圆,一脸震惊,伸手止住了那双手:“你带我来这儿就为了做这事?” 她耐着性子走了这么远, 累得要死,结果还没看清房间样子就被按在了床上。 白逸思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淡定和从容, 她一边手上与柳淳熙斗智斗勇, 一边反问道:“不行吗?” 上一次都过去那么久了。 不行吗? 这人还问她不行吗? 她跑大老远可不是在这种地方做这事的! 柳淳熙在白逸思身下挣扎着, 白逸思怕碰上柳淳熙胸前的伤口, 于是卸了力,哄道:“别乱动,小心碰到伤口。” “你也知道我身上的伤没好?”柳淳熙没好气地白了白逸思一眼, 但其实她的伤口已经快好完了。 白逸思低头凑到胸前看了一眼, 随后咧开嘴一笑:“没事,我轻一点就好了,伤口都结痂了。” “熙儿上次对我可一点都不温柔。”她抬头用鼻尖蹭了蹭柳淳熙的脸颊,像只讨好的小狗。 柳淳熙被这缠绵的动作与露骨的话语勾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回忆起那日的情景, 一时心中涌出冲动。 她用膝盖轻轻顶了白逸思的侧腰一下,望着她:“先洗澡。” 白逸思亲了亲柳淳熙的嘴角:“浴桶就在旁边的屏风后面,已经倒上热水了。” 柳淳熙心中诧异, “你何时吩咐的?” “嗯…好像是我们回京的那晚。” “哼,你动作倒是快。” 身体没入温热的水中,抚过柳淳熙微酸的双腿,她靠在桶上,发出一声轻叹。 浴桶里待一个人刚刚好, 待两人就稍显拥挤。 两人的双腿都岔开放在对方的胯骨旁,白逸思揉捏着柳淳熙的小腿, 替这人消除酸痛。 柳淳熙的小腿动了动,不满道:“用力一点,捏了跟没捏似的。” 第79章 白逸思随及手上用力,大力地揉捏起来。 可揉着揉着就有些不对劲了。 白逸思发誓,她最开始真的只是想帮柳淳熙捏捏小腿,但谁叫她捏的时候柳淳熙一直盯着她,她的双手便不受控制地往上。 她们各自的一条腿都搭在了对方的肩上,水面晃动,一下又一下没过她们的肩。 屋内气氛炽热,无数水花被溅出浴桶,柳淳熙被抱上了床,身体裹在被中,她好一阵翻涌才从被中挣脱。 她气喘吁吁地用腿勾了白逸思一下,催促这人快些,但白逸思此时不知在枕头旁翻些什么。 柳淳熙啧了一声:“你行不行?不行就我来。” 说着她就要翻身压住白逸思,但白逸思拉住柳淳熙的腿,将人往她这里一扯,柳淳熙顿时又跌在被中。 旁边烧着睡炉,床上不觉寒冷,再说两人翻腾好一会儿,身上都热了起来。 柳淳熙被人制住,也懒得再动,但白逸思迟迟不肯动作,她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呢?” 这时白逸思发出一声惊呼:“找到了!” 柳淳熙偏着脑袋去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结果是个缠起来的布包。 然后就见白逸思展开了布包,里面是刺青的工具。 柳淳熙扬了扬眉,来了兴趣:“你想给我刺青?” 白逸思脸上的兴奋之色更甚,她偏头问道:“可以吗?殿下。” 原来白逸思今日是为了这个,柳淳熙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反而问道:“你想给我刺什么图案?” 白逸思立马回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殿下身上刺一朵花,一朵芍药。” 柳淳熙仰躺着,从喉咙中哼笑出一声:“为什么是芍药?” “因为我的代号是芍药。”白逸思低头吻上柳淳熙的胸前,喃喃道:“殿下,我刺在这里好不好?” 柳淳熙盯着她没有回话,但她的眼中正汇聚着浓郁的狂热。 白逸思自言自语着,刚说完便自己否定了:“不行,杜姐姐说刺在这里很痛,我不想让殿下疼,所以…还是换个地方吧。” 柳淳熙听见白逸思自相矛盾的话语,忍不住笑问道:“既然不想让我疼又为何要在我身上刺青?” 白逸思抚摸着柳淳熙的锁骨,摸过她的腰肢,手中触感滑腻,她双眼眨了眨,掩住其中暗色:“因为我想在殿下身上留在不会消失的痕迹。” “殿下在我身上留下了这种痕迹,”她抬手轻轻摸上结痂的那处,手下凹凸不平,随后又拉着柳淳熙的手抚上自己心口:“在这里。” 而后白逸思抬起头望进柳淳熙宛若深潭的双眼:“殿下不会让这条伤疤消失,对吗?” 柳淳熙抚摸着白逸思的脸庞,语气温柔,但又十分诡异:“没错,我不会涂祛疤的药膏,我还会告诉霍嫣然,说我的疤痕祛不掉,她便会告诉我父皇。” “我父皇便会记住因为他的决定让我留下了一道祛不掉的伤疤,我母后在黄泉之下便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这样他才会记得到底亏欠我多少。” “只有这样我才能踩着他的愧意走得更高。” “那么…便请殿下同意我的要求吧。”白逸思从旁拿起针具,她的眼神像在询问但语气中又没含一丝询问的意味。 柳淳熙忽而笑了起来,她在近乎毁灭的快感中看着白逸思,因笑出了眼泪,白逸思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她笑了好一阵,随后笑声戛然而止。 “好啊,我同意了,”柳淳熙张开双臂,似在邀请,含着笑意问道:“你想刺在哪里?” 白逸思的双眸闪烁,许久之后她道:“背部吧,刺在左边,我的蝴蝶也刺在那里。” 柳淳熙翻了个身,放松身子趴在床上。 针具被放进了旁边的睡炉中,烤了几瞬后才拿出来,刺在白嫩的皮肤上。 白逸思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就这样缓慢地磨着,柳淳熙从鼻中轻哼一声,表达不满,身子轻轻动了动,随后被白逸思一掌按住。 “别动,小心弄伤你。” 柳淳熙便真的乖乖没有乱动。 细细密密的针脚落在柳淳熙的背部,微小的血珠从中冒出,白逸思花了许多功夫,才忍住舔舐掉这些的冲动。 她的手不断加快,身下那人发出了一声声轻呼,有时手上的力道重了,大抵是针尖刺得深了些,柳淳熙没忍住叫出了声。 “哈啊…” 柳淳熙的声音断断续续,被一针又一针冲击着:“你、你轻点啊…” “慢…慢一点…” 柳淳熙难以抑制声音,她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被白逸思发现,用力拿了出来:“熙儿别咬自己,若是不想发出声音,那就咬我好了。” 她张开手掌卡住了柳淳熙开合的嘴,手上湿漉漉的,满是水渍,柳淳熙被这一动作冒犯到,眼中冒出幽幽烈火,狠狠地咬了上去。 鲜血立即沾上了她的嘴唇,更加红艳。 或许是芍药难刺,也或许是白逸思技艺不熟,一个图案刺了许久才结束。 艳红的花朵出现在柳淳熙的背部,相同位置上,白逸思背上的那几只蝴蝶仿佛围绕的就是这朵芍药。 等到一切结束,白逸思收起了针具,安妥地放置在一旁,她滑进被中,揽住柳淳熙的腰肢,与她紧紧相贴。 柳淳熙的背部此时火辣辣的刺痛,但痛感不算强烈,比起她以前受的那三十鞭可差远了。 她喃喃道:“记得明日早些叫我,明日是除夕,我很早便要进宫。” 白逸思的手臂收紧:“嗯。” 她们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但不觉尴尬,鼻尖周围都是对方的香味,很安心。 柳淳熙闭上眼打算睡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刺青?” “不久前,找杜姐姐学的。”白逸思的脑袋埋进柳淳熙的颈窝,懒懒道:“杜姐姐就是这座歌楼的老板,刺青手艺一绝,我前些日子便请教了她。” “这里…也算是绣春楼的一个据点,楼中的一些杀手在这里拥有自己的一个房间,这间便是属于我的。” “我们替杜姐姐解决一些死缠烂打的人,她给我们提供一个暂时休息的地方。” 柳淳熙眯着眼,神色慵懒:“这样的机密可以告诉我?” 白逸思傻傻笑了笑:“我的身份都直接告诉你了。” “可你也有事瞒着我,不是吗?” 白逸思的笑容淡去,随后她的手在图案周围轻轻摸了几下,故意转换话题问道:“疼吗?” 柳淳熙没有追问,哼笑一声:“你现在才问我?” 白逸思埋在颈窝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有些苦恼地说:“方才脑子一热就忘了。” 她“啧”了一声,低声道:“你也是,就这样由着我胡闹。” “怎么?后悔了?”柳淳熙用手指挑起白逸思的下巴,“还是说…我没让你满意?” 白逸思一口咬上柳淳熙的指尖,话语含糊不清:“若是我下手重了,把你伤到了怎么办?” “你也不挣扎几下。” 柳淳熙捏了捏白逸思的脸颊,没好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行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回去。” 柳淳熙托起白逸思的手,问道:“疼吗?” 手上有一个血红的牙印,白逸思低头在上面吻了一下,笑道:“不疼。” 柳淳熙脸上露出笑意,在白逸思的唇上轻吻了一下,随后伸手环住这人,闭上眼睛睡觉。 快要睡着时,埋在她胸前的白逸思忽然开了口,“我可以告诉你我查到了什么,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柳淳熙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清明,没有半分方才的困倦。 她没有犹豫,答应道:“好,我答应你。” 白逸思依旧没有抬起头,声音嗡嗡嗡的,显得有些不真实,“你得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答案,你都不能…丢下我。” 柳淳熙眉心一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究竟是什么答案,才会让白逸思说出这句话? “嗯,我答应。”柳淳熙环住白逸思的手也收紧了些。 “那些药材最后被运进了京城的一家医馆里,来清点的人是…皇后身边的那位婢女——素馨。” 柳淳熙的瞳孔颤了颤,面色震惊。 “我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离开了皇宫,但我没有看错,的确是她。” 柳淳熙的表情几经变化,她是何等聪明的人,如果答案仅仅是那么简单,那白逸思根本不会对她隐瞒至今。 她回想着之前的线索,药材、香味、洛瑶…绣春楼。 她抬起双眸道:“你认为当年你与洛瑶那事绣春楼参与了其中?” 白逸思点点头:“嗯,所以我才会听了洛瑶的话,进入了绣春楼。” 绣春楼与药材有关系,皇后也与药材有关系。 第80章 柳淳熙心中骇然:“绣春楼的楼主是皇后?” 白逸思顿了顿:“不是,楼主另有其人,不过皇后与楼主是合作关系。” 说完后她便静静地盯着柳淳熙,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柳淳熙的脸色越来越沉,白逸思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第70章 许久之后白逸思听见柳淳熙低声问道:“你之前便是因为这个不愿告诉我?” 白逸思苦涩一笑:“你讨厌皇后, 不是吗?更何况公主府刺杀一事说不定就是她指使的。” 的确,如果皇后真的和绣春楼是合作关系,那么白逸思接取刺杀她的这一单很可能买家就是皇后苏璐樱, 就算不是苏璐樱,那她也是知情人。 柳淳熙想清了其中关联, 只是她想不明白苏璐樱为何要杀她?就算苏璐樱一直不喜她, 但也到不了杀害她这一地步吧。 这其中一定还有着别的原因。 柳淳熙深叹一声, 有些头疼, 她看了一眼表情十分委屈的某人,顿时头更疼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白逸思的脸,“你之前瞒着我, 就是觉得我会因此迁怒于你?” 白逸思听出了柳淳熙语气中柔软, 她便知道柳淳熙没有生气,于是她瞬间得寸进尺的装着可怜:“我怕你怀疑我嘛。” “呵,”柳淳熙冷笑一声,曲起手指给了白逸思一个棒槌, “既然害怕, 那现在又为何主动托出?” 白逸思摸了摸额头,刚才那一下好痛,柳淳熙肯定故意使了全力! 她抬起一只脚压在柳淳熙身上, 收紧双手道:“因为我现在觉得熙儿不会生气啊。” “熙儿,你现在生气吗?”白逸思双眼闪烁着光亮,一眨也不眨地抬头看着柳淳熙。 柳淳熙透过眼中的迷雾看到了这人的真诚,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捏了一下,她微微皱起眉, 心想现在的事似乎已经脱离了她控制。 可她不觉害怕,或许因为有白逸思在身边。 柳淳熙用力掐了白逸思的大腿一下, “生气了,快睡。”说完便闭上了眼。 这次她是真的睡了。 白逸思眼中满含笑意,是她自己都没见过的温情。 她看了许久,仿佛无论看多久都无法看够。 白逸思从未想到,她日夜担心的事居然就这样揭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呼吸本变得平稳的柳淳熙突然开口道:“记得明日早些叫我。” 白逸思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殿下。” 此后,她闭上了双眼,一夜好梦。 …… 在白逸思拉着柳淳熙在街道上匆忙奔跑时,叶霖也和流芸在街上闲逛。 叶霖左手拿着一个肉饼,右手拿着一盏花灯,身后的流芸与她拿着相同的东西。 叶霖望着热闹非凡的场景,长叹一声:“唉!流芸,你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会消失啊?” 流芸脸上疑惑:“叶大夫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 “没什么,”叶霖咬下一口肉饼道:“我只是在为我自己打抱不平。” 流芸一听以为叶霖受到了欺负,顿时磨拳擦脚,愤然道:“叶大夫可是被别人欺负了?你同我说,我帮叶大夫去揍他。” 叶霖欣慰地拍了拍流芸的肩膀:“还是你好,不像某人。” “我听闻她被刺杀受了严重的伤,大老远的跑回来,结果呢,回来这几日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她说她忙,我能理解,但每日从宫中回来后便不见人影,你说她这是去忙什么了?” 流芸脸色尴尬,她听出让叶霖不满的是谁了。 她此时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出一句既能安慰叶霖又能不指责殿下的话语,但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来,最后只能毫无底气地说道:“殿下、殿下她这些日子的确有许多事,而且…” 还没而且出个所以然,就见叶霖瞪着双眼,大有一副若是流芸说了不合她心意的话她就将人吞入腹中的架势。 于是最后的几个字流芸只好在心里说了:而且殿下每日都有见叶大夫你的。 叶霖见流芸十分识相,就继续拉着人往前走。 萧筱竹此时东张西望着,这处看看那处也看看,一时兴奋不已,可她身旁的人看起来对这些就没那么感兴趣。 “哇,阿姐你快看,那里有盏螃蟹灯!” 满颂月无语地“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还是三岁小孩吗?这些你都感兴趣。” “还有啊,你都在京城待了好几年了,还没看够吗?” 萧筱竹不管她阿姐口中的嫌弃,双眼放光地盯着那盏螃蟹灯笼,满颂月见状无奈地叹息一声:“既然这么喜欢,那还不快去买下来。” 说完她便见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满颂月挑了挑眉,装作看不懂这手势。 萧筱竹请求道:“阿姐~阿姐!我的钱都被娘给收走了,你就给我买嘛。” 满颂月哼出一声:“谁叫你尽买些无用的。” 萧筱竹一听,顿时就不同意这话:“那话本怎么就无用了,不是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吗?我每天专研书籍,你们该高兴才对。” “高兴?”满颂月像是头一次认识到这人的无耻:“问题是你看得那是正经书吗?” “你这是歧视!” 萧筱竹说得气势庞大,而当满颂月双眼一瞪时,她的气势便弱了下去。 “好嘛,我以后不看了就是。” 满颂月毫不留情地拍了萧筱竹的手臂一巴掌,随后拿起钱袋,往卖螃蟹灯笼的摊前走去,“老板,那个螃蟹灯多少钱一盏?” 老板先是打量了她们的衣装,然后热情招呼道:“不多,两百文。” “两百文!”萧筱竹与满颂月齐声震惊道。 满颂月皱着眉头道:“老板,你抢钱呢?别的灯笼最多就五十文,一般的就十几二十文,你这儿直接翻了十倍啊。” 老板立即仰了仰头:“姑娘,这你得看手艺 啊,你看这条街上,有别的家卖螃蟹灯笼吗?” 萧筱竹在她耳边悄声道:“阿姐,我方才看了,这条街上好像的确只有她这一家。”随后被满颂月一记眼刀封住了嘴。 满颂月抬了抬下巴,犀利的目光射在灯笼上,想要找到一丝不满意,结果这老板的手艺真的不错,她挑骨头挑了半天都没挑出来。 她偏头悄悄看了一眼萧筱竹的神情,最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行吧,老板帮我把灯笼拿过来吧。” 满颂月付了钱两,提着灯笼拍在了萧筱竹的胸前,没好气道:“拿着吧!败家玩意儿。” 萧筱竹欢喜地提着灯笼,两只眼睛都笑眯了起来,“我就知道阿姐对我最好了。” 她拉着满颂月继续逛着,忽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人的身影,萧筱竹立马用力地抓住满颂月的手臂,捏得她生疼。 满颂月疼得直皱眉头:“你干嘛?想谋杀你亲姐啊!” 萧筱竹将她拉到了一旁,像个小贼一样躲在摊贩后面。她顺着萧筱竹的目光望去,目光的尽头是一位女子的身影。 满颂月顿时起了心思,打趣道:“怎么?你心悦那姑娘?” 萧筱竹咬牙切齿道:“心悦?我呸!” “她就是给我下毒的人!”萧筱竹一脸愤然。 满颂月打趣的心思也没了,神情严肃:“原来如此。” “等着,阿姐去给你把解药抢过来。” 虽说是她妹妹在河边打湿了脚,但她作为姐姐定是要为妹妹扳回一城的,更何况萧筱竹身上的毒她们还解不了。 满颂月气势汹汹的走在前面,萧筱竹则跟在后面。 只见满颂月快步走到了叶霖身后,拍了拍叶霖的肩膀,她清了清嗓道:“这位姑…”话语并未说完便停了下来。 眼前的女子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将发丝挽起,几缕青丝不经意间垂落肩头,随风轻轻摇曳,添了几分不染世俗的仙气。 她悠悠转过身来,回眸一望,面容在橙黄色的灯光中逐渐显现,嘴角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慕。 叶霖一回头就见萧筱竹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活像只斗胜 了的公鸡,眼珠一转,又见一位女子正站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扬了扬眉,对着萧筱竹道:“这位…是你找来的帮手?” 萧筱竹嗤笑一声,正要开口便被满颂月止住了。 她心道她阿姐要亲自替她说话,于是安心地退到了一旁,等着她阿姐开口。 “我不是她的帮手,我是她姐姐。”满颂月笑着开口,没有方才那副生气的样子。 叶霖皮笑肉不笑:“有区别吗?” “这当然有区别了,”满颂月瞥了萧筱竹一眼,眼中极快闪过一丝抱歉,她笑道:“帮手是来帮她的,可我不是。” 萧筱竹的心才安到一半就听见这句话,顿时瞪大双眼,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哦。”叶霖淡淡道:“如果是来找我要解药,那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不会给。” 第81章 “没事没事,不给也无妨啊。” 叶霖奇怪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又看了看旁边几近石化的萧筱竹,心中顿时觉得好笑,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满颂月脸上的笑意更深,萧筱竹的脸色则愈加难看。 果然就不该相信这人说的话! 流芸在此时拱手道:“见过萧世子、满副将。” 满颂月这时才回过神来,看清了叶霖身边之人的长相,“咦”了一声:“哎,你不是岚越公主的属下吗?怎么会在此处?” 流芸道:“属下受公主之命保护叶大夫。” 满颂月再次将视线移到叶霖脸上:“莫非姑娘便是医圣弟子叶霖?” “萧世子难道没告诉副将?” 萧筱竹在一旁抱着双手“切”了一声,一脸不屑。 满颂月抬手掐了她的后背一下,脸上挂起颇有威胁意味的微笑。 她回头道:“她一直都这样,叶大夫不必管,我今日是带她来给叶大夫道歉的,那日多有得罪了。” “我…”萧筱竹不服气地想要开口,结果刚张开嘴就被掐了回去。 叶霖摆了摆手:“不必对我道歉,她该道歉的是岚越公主。” “好了,不说了,我要回去了。” “哎!等一下!”叶霖刚抬脚就被萧筱竹拉住了手臂,随后萧筱竹又被满颂月一掌拍在背上:“注意你的身份!” 萧筱竹被烫似的收回了手,随后望天望地就是不望着叶霖,说道:“那什么解药…你是不是该给我了?” 叶霖愉快地笑了笑,伸手拿出了一个药瓶,打开看了一眼:“刚好,这里面有两粒,都给你好了。” 萧筱竹虽不满叶霖这种施舍的语气,但她现在只敢憋在心里,原因无他,只因她背后正放着一只蠢蠢欲动的手。 第71章 第二日天还没亮, 柳淳熙与白逸思便摸黑回到了公主府,两人梳妆打扮一番后就一同进宫。 柳淳熙今日得去给她父皇和皇后请安,随及还要跟着她父皇去陪着柳澄放鞭炮, 一家人坐下来共用早膳,好说说话。 等到聊了几句之后便到了午间柳帝与众臣的宴席。 宫殿金碧辉煌, 巍峨庞大, 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关榆跟在自己的老师身后, 身边皆是朝中重臣,但她的目光始终向前。 她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的宴席的,但粘了她老师的光, 她的老师谭清是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 她两年前进入翰林院, 随后与老师及其他编修官员一同纂修史书,这本史书前些日子刚完成,龙颜大悦,柳帝特许纂修史书的众人一同前来参加宴席。 其他编修在进来之后便四处结交去了, 只有她一人站在原地, 谭清问道:“他们都去拓展人脉了,你为何不去?” 关榆摇了摇头:“老师,你知道学生为何入朝为官, 如今冤案平反,何况学生本就不喜与人结交。” 谭清已近老年,头发花白,闻言叹息一声:“你既已趟了浑水,就轻易不能脱身了。” 关榆垂眸应道:“学生知晓的。” 见说不动这人, 谭清微微叹息一声。 算了,不惹麻烦便好。 但他不知有时候麻烦会自动找上门来, 就比如现在。 萧筱竹没与自己爹娘走在一块,毕竟她现在进了羽林军,此时正带着一队人巡逻,远处是她阿姐和父母的身影,她们几人一路从头应到尾,认识的、不认识的…统统都会与她们攀谈几句。 萧筱竹在心里“切”了一声,平日里在宫中见到也没见这些人对她这么殷勤。 宫中戒备森严,此处她已带人巡视三回了,现下正无聊得紧。 正好此时快开宴了,她便不再往前走,而是靠在墙上,朝着那队人摆摆手:“你们继续巡视。”说完就朝中宴席所在之地走去。 这里偏僻,很少有人经过这里,更何况这个时候那些官员们应当在宴席交谈,萧筱竹没料想到自己会在路上遇见一个人,还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柳帝还没来,宴席便没有开始,那里都是人们的交谈声,吵得关榆心烦,她便给自己老师请示道:“学生去附近转转。” 谭清知她不喜这种场合,于是没有阻拦:“嗯,去吧,切记勿要走到皇宫重地。” “学生明白。” 关榆没走太远,等到听不到那些欢声笑语时便停了下来。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心里终于放松了许多。 这里周围都是红梅,一片雪白之中现出几点红,格外引人眼目,可还没等她欣赏片刻,她的身后便传出了脚踩上雪地的声响。 关榆皱着眉头回头望去,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位嘴角带着戏谑微笑的人,也是那晚偷听她说话的小人。 关榆立马低下头就要离开,萧筱竹则“嘶”了一声,面上尽是疑惑,可眼中清明,她走到关榆面前拦住了她:“嘶~这位大人可眼熟的很,不知大人身居何位啊?” 萧筱竹身上穿的是羽林军的服饰,关榆自然也认了出来,她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该死,这人竟是羽林军! 关榆不欲与人多言,埋着头道:“想必是你认错了。” 可她没成想经过萧筱竹时被这人伸手拉住了手臂,萧筱竹在她耳边道:“你说…我要是去陛下跟前揭穿你,我会不会因此升职?” 关榆心中骇然,双目不自觉瞪大。 萧筱竹看清这人的神色,心想自己总算报复回去了,她又不会真去告密,不过是吓吓这人,正要松手放人离开时,不远处传来了柳淳熙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柳淳熙与白逸思从这条小道前往宴席之地,流芸被她留下跟着叶霖了,今日的宴席叶霖也会来此,毕竟皇帝的邀请不太好拒绝。 这条小道会经过梅园,于是柳淳熙打算趁此欣赏一番,结果就见萧筱竹与一人拉扯,萧筱竹脸上还尽是威胁之意。 听见声音,萧筱竹立马便松开了手,与关榆齐道:“微臣见过殿下。” 柳淳熙抬了抬下巴,问道:“你们方才因何起了争执?” “殿下,这人…”萧筱竹刚起了个头,便被关榆大声地压了下去。 “我们无事!”她狠狠地盯了萧筱竹一眼,随后看向柳淳熙,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道:“殿下,方才我们不过是在玩闹,让殿下见笑了。” 柳淳熙狐疑道:“玩闹?”刚才这两人的神情看起来可不像是玩闹。 她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问出这个问题也不过是想要看看萧世子会如何回答,何况…这位面生的官员对她的态度有点耐人寻味。 “玩闹?”萧筱竹嗤笑一声,关榆一听心中警铃大作,心想自己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没想到最终会栽在一个羽林军手里。 她脸色苍白,看向萧筱竹的眼中不自觉地带了些乞求,萧筱竹被这眼神弄得一愣,久久没有说话。 柳淳熙与白逸思看着面前对视已久的两人,心中只觉怪异。 柳淳熙干咳一声:“咳…萧世子还有话要说?” 萧世子? 关榆神色震惊,连自己的危险都被抛之脑后,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佐证。 如今南燕能被称为世子的就只有定远候的儿子萧景玉,面前的这人竟是定远候与满玄竹大将军的孩子? 说来也对,前些日子陛下将萧景玉调进了羽林军,她之前怎么没有联系到呢? 不知为何,关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个西瓜,结果打开发现是个烂瓜。 面前这人一点都不符合她对萧世子的想象。 萧筱竹将关榆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冷笑一声:“怎么?我看起来不像?” 关榆既知眼前人不仅仅是一位羽林军这么简单,因此她收起了之前的尖刺,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淡淡道:“世子误会了,下官没有此意。” 萧筱竹见惯了别人这副恭敬的模样,可面上恭敬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想的,就像此时的关榆,虽然嘴上说的话做的动作的确恭敬,但眼中没有半分敬意。 她向来讨厌这种人。 原以为自己对此不会再有情绪波动,但当这种表情出现在关榆脸上时,萧筱竹没由来的觉得无趣极了。 她彻底失了兴致,朝着柳淳熙道:“宴席快要开始了,殿下要现在去吗?” 柳淳熙的目光在萧筱竹与关榆脸上来回打转,最终扬起了一丝让人看不明白的微笑,点点头说道:“嗯,一同走吧。” 等人离开后,关榆的脸色并没有变好,也不知道那位萧世子会不会把她女子的身份告诉岚越殿下。 若是告诉了,殿下又会如何处置她呢? 她无声哀叹,真是…算来算去还是她不够严谨,若是那晚也戴着帷帽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第82章 关榆满脸愁容,半死不活的走去宴席。 过去的路上萧筱竹一直闷闷不乐,柳淳熙半是好奇半是打趣道:“世子怎么不高兴?” “啧。”萧筱竹看向柳淳熙:“能不能好好说话?” 白逸思眉毛一挑,正要开口时柳淳熙却抬手拦住了她。 柳淳熙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这里可是皇宫,你最好安分一点。” 白逸思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该死,这位萧世子之前在行宫时就明里暗里打听柳淳熙的伤势,现在看起来她们之间似乎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逸思随及眯起了眼,往她们二人之间走去,扑向了柳淳熙:“殿下小心!” 并未摔倒的柳淳熙被白逸思扶着,她心中无奈,但也没有推开这人,顺着这人的话朝着萧筱竹道:“地太滑了,方才差点就摔了。” “流丝,你来扶着我吧。” 萧筱竹对这两人拙劣的演技嗤之以鼻,但也没有揭穿,她当下心中烦躁,才懒得对这些起兴趣。 关榆的神情一直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她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雪,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柳淳熙见她发疯,也没管,径直地朝宴席走去。 在宴席坐下没一会儿,前方便传来了声响。 一片寂静之中,只见一队龙旗开道,威风严肃的羽林军肃立两旁,中间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轿上黄缎覆盖,绣着五爪金龙,威风凛凛。 轿中坐着的便是柳裕安,他于万众瞩目中,缓缓步入了宴席。 柳裕安身着一袭龙袍,每一步都显得庄重而威严,他头戴皇冠,目光如炬,扫视着殿内的一切。 席中百官早已站好,躬身行礼,齐呼万岁。 “诸位爱卿请起,今日难得过节,不必多礼。”柳裕安坐在高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没了往日严肃的样子,话语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他举起一杯酒:“诸位爱卿,此时除夕佳节,朕与尔等同庆。” 他的目光扫过席中所有人,在一两人的身上停留地格外久。 “朕深知,江山社稷非一人之力可成,乃万民之心所向,百官之力所至。因此,朕愿与诸位共饮此杯,为庆祝佳节,更为祈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护佑我国大好河山!” 言罢,柳裕安仰头而尽,举手示意百官同饮。 顿时席间杯盘交错,乐声悠扬,一片其乐融融。 饮酒谈笑间,叶霖低声说了句:“奇怪。” 柳淳熙在一旁侧耳问道:“什么奇怪?” 叶霖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身居高位的那人,柳淳熙的目光随之移去。 “你不觉得陛下的脸色看起来很好吗?” 她父皇如今的脸色比以前红润了不少,但这有什么不好吗? 柳淳熙:“是比以前好很多,怎么了?” 叶霖神情严肃,托着下巴思索道:“那些丹药我看过,的确拥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但所有事物都是物极必反,你父皇不过才吃了两月,效果就如此好。”可她又找不出丹药不对的地方。 这样说着,柳淳熙的心也微微沉了下去。 “哎呀,算了,”叶霖百思不得其解,没再去想:“也许那神丹当真有如此功效呢。” 这时柳裕安举起一杯酒,颇为平和道:“怀英啊,你们萧家一直以来严守边关,前几年边关吃紧,西戎频频烦扰,算来你们已有四年没有回京了,朕今日敬你们一杯。” “陛下言重了。”萧怀英与满玄竹一起站起身,举起酒杯说道:“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两人的动作间满含恭敬之意,待饮下杯中美酒之后,柳裕安满意地笑了笑。 随后柳裕安主动询问起边疆的事情,萧怀英与满玄竹讲述了许多事,不过都是些寻常小事甚至还有几件溴事,引得席中众人大笑。 萧怀英笑道:“小儿顽劣,在京城一定没少给陛下闯祸。” 萧筱竹在一旁不满道:“爹,我什么时候闯祸了?” “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 “嘁,你的小时候爱闯祸不代表我也这样。” 第72章 说着这两人就快要吵起来了, 柳裕安笑了两声,摆手道:“好了,朕每次见你们父子俩, 你们都要吵上一架,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满玄竹拍了萧怀英的手臂一下,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随后又对柳裕安笑道:“让陛下见笑了。” “没事, 这样挺好, 热闹。”柳裕安抬起一只手指着萧筱竹道:“不过怀英啊,这次朕要替景玉说说话,景玉这几年在京城可从未闯过祸, 前不久秋猎时朕还将他调进了羽林军, 他已经不是你心中的混小子了。” 萧怀英面露感激:“能得陛下赏识是景玉的荣幸。” 萧筱竹紧跟着双手抱拳过顶,喊道:“臣得陛下赏识,必会躬身力行,替陛下分忧。” 言罢, 席中众人皆喊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好!”柳裕安扬起手, 笑道:“得诸位助力,是朕之幸,也是大燕之幸!” 柳裕安龙颜大悦, 这时座中的谭清举起酒杯站起身来:“陛下,值此新春佳节之际,臣在此恭祝陛下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好,好!爱卿请坐。”柳裕安饮下酒, 发懵的脑袋逐渐清醒,他这时看到谭清才想起来某事:“说起来, 前些日子《国史大典》刚编修完成,朕还未好好赏赐你。” 谭清:“为国效力,是微臣应该做的,微臣不求赏赐。” 此言一出,席中的有些大臣便暗自嗤笑一声,老狐狸,若当真不求赏赐,又何须在宴席上开口? 这些大臣向来看不惯谭清清高的做派,对他的行为都感到不满,而另一些大臣则在心中疑惑,谭清作为前朝旧臣,为求自保,这些年来从不参与朝中争斗,今日何故在宴席上出头? 柳裕安摆足了威严又不失温和的样子:“赏赐是必须的,爱卿不必推辞。” 谭清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淡笑,说了句令众人都震惊的话语:“那微臣便斗胆向陛下讨要一份赏赐。” 柳裕安大笑几声,说道:“爱卿是国之栋梁,也是朕之股肱,尽管开口。” 谭清缓缓起身,步至中央,以最为恭敬的姿态说道:“《国史大典》非微臣一人能所为,若没有翰林院其余人的助力,微臣恐怕在埋入黄土之前都不能完成。” “爱卿谦虚了,你的能力朕是知道的。”柳裕安将视线移向了方才谭清身旁坐着的一些人,那些人他大多都认识,毕竟能参与《国史大典》纂修的人都是翰林院有能力者,只有一人他没有印象。 “爱卿的意思朕已经知晓,你放心,待宴会结束,朕便会传旨,参与纂修《国史大典》的人,朕一个都不会亏待!” 关榆跟着其余人一起俯身谢道:“谢陛下赏赐。” 等待谭清重回座位时,柳裕安忽然看着关榆问道:“你是何时进入的翰林院?” 关榆应道:“回陛下,微臣在两年前进入翰林院。” 柳裕安淡淡嗯了一声:“你年纪轻轻便能入翰林,可见聪慧过人。” “陛下谬赞了,微臣惭愧。” 谭清见关榆依旧是之前那副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开口道:“陛下,关榆这次可是出了不少力,她虽年纪小,但精通史学。” “哦?”柳裕安似乎来了兴趣。 座中众人的神色也由迷惑转为清明,原来老狐狸的目的在这儿。 现在谁还不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在为太子找侍读,太子顽劣,已经气走了好几位侍读,皇上如今正发愁呢。 一顿宴席吃下来,不是拍马屁就是在拍马屁的路上,喝酒喝得叶霖双眼失去了往日神采,好在这场宴席结束她便会离开皇宫,但柳淳熙可还有晚宴。 除夕晚宴是皇室家宴,皇帝会邀请后宫嫔妃、皇亲国戚与朝廷重臣共进晚宴,晚宴之后还会一起欣赏烟花爆竹。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众人离开皇宫,而柳淳熙等公主皇子与后宫嫔妃还要陪着皇帝一起守岁。 等到年岁更替,新的一年正式到来,柳淳熙才会离开皇宫,而上午还得进宫上朝去给皇帝拜年,朝会结束便是长达七天的年假。 叶霖想到柳淳熙接下来的安排,不由叹息一声:“啧,你这公主当的也挺累。” 说完她拍了拍柳淳熙的肩,说道:“我走了。” 柳淳熙点点头:“我让流芸送你回去。”她见这人双颊粉红,脚步混乱,想来有些醉了,还是让流芸送她回去较好。 叶霖嘴上逞能,摆摆手道:“不用,我又没喝醉,自己就能回去。” “哦,那你可知你现在并未往出宫的方向走。” 叶霖闻言站定仔细一看,发觉自己好像没有走错,但她又拿不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柳淳熙的话。 她双手叉着腰道:“行吧,我和流芸一起回去。” 第83章 柳淳熙面色平静地朝流芸抬了抬下巴:“送她回府吧。” “是。”流芸低头应道,随后带着叶霖继续往她方才走的方向离去。 关榆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皇宫,她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人,目光尽头是柳淳熙,而她的身后是萧家人。 宴席上岚越殿下并未瞧过她一眼,想来那位萧世子并未将她女子的身份告诉殿下,或许也告诉了,只是殿下没有追究,因为不重要… 她静静握紧双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一行人有序地转移阵地,柳帝这次没有上轿,而是跟着大家一起走过去。 寒风呼啸,可把身旁的李德全忙坏了,一边要监视为皇帝撑伞的人,一边又要观察路面,提醒柳裕安小心脚下。 等到了殿内,柳裕安长叹一声:“今年的冬天还真是冷。” 殿内的嫔妃纷纷起身,与皇后一起恭迎陛下。 柳帝入座,抬了抬手,“起来吧。” 紧接着又开始了无聊的饭局,不过这次有这些娘娘在,气氛要比之前轻松些,欢声笑语不停。 丝竹管弦声起,舞女们翩翩起舞,殿中一片其乐融融。 然而,就在这份欢乐达到顶峰之时,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和谐打破了这份宁静与美好。 一位太监到李德全耳边通报,李德全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愉嫔娘娘的人来了?” 那小太监答道:“是啊,公公,看样子还挺着急,说是要见皇上。” “嘶,”李德全的背脊弯曲了一些,“带我出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步伐慌乱的李德全进了殿,这引起柳淳熙的注意。 只见他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柳裕安的神色剧变,他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快把人叫进来!” “是、是。”李德全用袖子擦了擦布满冷汗的额头,厉声对着身旁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去把人带进来。” 这下殿内原本欢乐的气氛消失不见,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大门,想要看看来人是谁。 一位宫女被带了进来,她跪拜道:“皇上,奴婢是愉嫔娘娘身边的珠玉。” 众人面上不解,唯有柳初榕听见这话后不经意地看了苏璐樱一眼。 柳裕安在看清来人脸上的慌张后,心中已有猜测,面色变得有些灰白,看起来疲惫了许多,但他缓缓问道:“你来做什么?” 珠玉的嘴唇蠕动:“愉嫔娘娘…见红了。” 席中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脸上震惊,有人先是震惊后又幸灾乐祸,苏璐樱则属于一脸震惊的人。 柳裕安闻言踉跄一下,跌坐在座位上,李德全连忙搀扶了一下:“诶!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啊!” 苏璐樱也在一旁道:“皇上先不要着急,此事或许还没到那地步。” 说罢,她眼神犀利地看向珠玉,问道:“你家娘娘情况如何了?” 珠玉:“已经去请霍太医,现在…现在情况还不知道。” 苏璐樱厉声道:“不知道情况你就敢来通报!” 珠玉立马俯下身:“娘娘饶命!奴婢也是一时慌了神,没想扰了皇上的兴致。” 苏璐樱还想再说什么,柳裕安抬手制止,他起身道:“移驾慧玲宫!” 皇帝一走,后宫嫔妃也就跟着走了,毕竟是龙胎出了事,这宴席便是彻底办不下去了,草草结束。 后宫的事柳淳熙一向不参与,她招呼着余下众人,主持着局面,等到人们差不多都走完后她才离开皇宫。 今晚她大概不需要在宫中守岁了。 大殿内,烛光逐渐黯淡,只留下一抹的余晖,映照在空旷而寂静的大殿之中。 宴会已散,之前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寂静与空旷,仿佛一场盛大的戏剧,在高潮过后,迎来了落幕的宁静。 桌上精致的餐具依旧摆放整齐,但那些曾经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美食,早已变凉,无声地诉说着宴会的盛况与现在的寂寥。 梅园中的红梅渐渐被白雪覆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所感染,显得格外落寞,快要被寂寥吞噬。 不知为何,柳淳熙走在安静的道路上,脑中不断回放着方才那场匆匆结束的宴会,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哀愁与感慨。 一路上她与白逸思并未见到其他人,走出宫门时,她见流芸站在马车旁,而在她马车前方的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那是萧筱竹。 柳淳熙看着萧筱竹走向她,心中疑惑,白逸思则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萧筱竹站定在她面前,递给了她一个东西,“殿下,你的香囊掉了。” 柳淳熙根本就没戴香囊。 但她最终还是让白逸思接了下来:“多谢世子。” 萧筱竹没有回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柳淳熙。 柳淳熙见状皱起了眉,她倒要看看萧筱竹要说些什么。 寒风吹起柳淳熙斗篷,萧筱竹突然道:“殿下可曾想过坐上那高位?” 柳淳熙瞳孔一颤,这人居然在皇宫附近说这些,是想害死她吗? 她随及环顾了一下四周,幸好周围没有人,也没有感受到有人躲藏着。 她面色不悦,瞪了萧筱竹一眼:“不如世子先告诉本宫你们萧家可曾想过造反吧。” 说完白逸思撩起了车帷,柳淳熙便越过萧筱竹,踏上了自己的马车。 萧筱竹没被柳淳熙的不悦震慑到,她继续说着:“殿下相不相信这世上有一个女人同男人拥有相同权利的国家?” “在那里女人能同男人一样,不会只待在闺阁后院,她们身上也没有枷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入朝为官便能入。”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柳淳熙耳边炸开,震得她耳膜发颤。 她一时停下了钻进马车的动作,低头与萧筱竹俯视着。 萧筱竹仿佛被淡淡的月光包裹着,那双眼睛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与执着。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殿下,我信,萧家也信。” 柳淳熙蓦地转过头,目光的尽头站在三人,前面的是满颂月,在她身后则站着定远候萧怀英和征安大将军满玄竹。 她们三人此时正齐齐地盯着柳淳熙,眼中的情绪与萧筱竹相同,背后是泛着光亮但无比寂寥的皇宫。 柳淳熙无端地从她们身上看到了一句话:我们相信。 第73章 柳裕安心中焦急地走去了慧玲宫, 身后跟着众多嫔妃。 房门紧闭,里面并未传出什么声响,柳裕安朝着门外的一位宫女问道:“愉嫔情况如何了?” 宫女颤颤巍巍地回道:“回陛下, 奴婢不知,霍太医还未出来。” 柳裕安沉着心点点头,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 霍嫣然从里面出来, 一踏出房门她便面色平静地跪下:“陛下, 愉嫔娘娘腹中的孩子…并未保住。” 柳裕安原本心中早已猜到,但真的听到这个噩耗时还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李德全连忙扶住柳裕安:“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啊!” 周遭乱成一团, 嫔妃们惊呼一声, 纷纷走到柳裕安身旁,唯有苏璐樱一人面上还算冷静,她垂头看着跪着的霍嫣然:“愉嫔可有事?” 霍嫣然:“回皇后娘娘,愉嫔娘娘性命无忧, 只是经此一遭, 身子亏损,不过只要日后好好调养,还是有很大可能有孕的。” 话落周围人神色各异, 谁都知道进宫多年,她进宫时先皇后都还在世,只是她多年未孕,好不容易如今怀了个孩子,但还是…只怕日后不会再怀上了。 苏璐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伸手轻拍了柳裕安的手臂:“愉嫔的身子无碍,皇上不必太过心忧, 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柳裕安闭了闭眼,掩住眼中痛意,他沉声道:“朕进去看看愉嫔。” 过了一会儿愉嫔醒来,屋内发出了哭泣声,愉嫔哭喊着:“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 柳裕安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朕一定会将此事查清楚。” 愉嫔埋在柳裕安怀中痛苦,苏璐樱这时站在床边说道:“妹妹别太难过,当心身子。” 只此一句,愉嫔就停止了颤抖,她眼中含着清泪,缓缓抬头看向苏璐樱,眼中猛然爆发出恨意。 只见她恨恨地盯着苏璐樱:“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其余嫔妃闻言脸色一变,苏璐樱则露出诧异的神情,她看起来有些委屈:“妹妹为何这样说?” 愉嫔夏梦瑶在柳裕安怀中挣扎着,口中不断念着:“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她看着苏璐樱似在回忆,忽然又猛地拉住了柳裕安的手臂,说:“皇上,一定是她!一定是苏璐樱!她派人给我饭菜里下了药,我才会失去孩子。” “是她,就是她。”夏梦瑶说着眼神放空,凝视着远方,记忆像是打开了匣门,如潮水般涌来,她喃喃道:“苏璐樱在报复我,她在报复我。” 第84章 她挣扎着靠近苏璐樱,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娘娘…皇后娘娘,当年孝璟皇后的死与我无关,不是我做的。” 听到这个名字,苏璐樱眼角慢慢爬上冷意,柳裕安的面色徒然一变。 夏梦瑶眼中含着乞求:“娘娘你相信我,是…” 话语并未说完便被打断,柳裕安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着:“好了,愉嫔刚失去了孩子,神志不清,需要静养,你们回宫去吧。” 他的双眼泛着如寒冰般的冷意,愉嫔被冻得颤抖一瞬,她清醒了过来,随后垂着头不敢看向柳裕安,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如刀片的视线。 “霍嫣然!” “微臣在。” 柳裕安眼中阴翳地看着她:“将愉嫔照料好。”说完便迈出步子走了出去。 “臣妾恭送皇上。” “起驾回宫!”李德全的声音从外面传到了屋内。 房中嫔妃都已走完,屋内只剩下苏璐樱与素馨两人还未离开,烛火明亮,但驱不散冬夜的寒冷。 苏璐樱的眼神锐利,带着浓浓的恨意,而这恨意背后还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她紧紧盯着坐在床上面露恐惧的夏梦瑶,指甲快要嵌入肉里,“当年…” 声音沙哑,像是在风雪之中待了许久,可她刚说了两个字,房门就被敲响了。 “皇后娘娘,陛下说寒风凛冽,地上湿滑,天色又黑,担心娘娘出什么意外,所以特意派奴才来护送娘娘回宫。” 这是李德全的声音。 床上的夏梦瑶听见声音后颤抖一下,单薄的身子像是被冬风吹透的树叶,苏璐樱握紧的双手松开,她垂眼掩住其中神色。 素馨打开房门,李德全谄媚地笑着迎了上去:“皇后娘娘。” 苏璐樱斜着眼看着他:“劳烦公公了。” 苍茫的宫道上,风雪如刀,空中只有几缕微淡的星光,远处忽然响起了烟花爆竹声,黯淡的天空中绽放了绚丽的花朵。 苏璐樱抬头望去,眼中挡不住的是无尽的思念。 她在寒风中站了许久,久到浑身冰凉,咳嗽了一声。 素馨在一旁道:“娘娘,回宫吧。” 苏璐樱这才收回目光,缓缓点头。 “回去吧。” 苏璐樱的背影渐渐隐于风雪,寂寥被裹挟在风中,紧紧围绕着她。 这句话语在寂静的宫中显得格外清晰,久久回荡不散。 宫内虽四 处挂着红红的灯笼,入目皆是喜庆之意,可还是太过冷清,比不过外面万家灯火明亮,家人相伴在侧,欢声笑语。 与京城相同,远在一方的海亭城也是一幅热闹景象。 海亭城位于南燕北方,这里民风彪悍,就连燃放的烟花爆竹都要比其他地方的声响大。 此时城门关闭,哪怕到了深夜,街道上的人依旧不少。 一些家中富裕的小孩子会披着一件斗篷,在雪地里堆雪人,家境一般的也穿着厚厚的衣服,虽不及家中富裕之人的衣裳精致,但能度过寒冷的冬天。 而与城门内的氛围不同,城门外聚集着许多人,这群人衣衫破烂,手臂和小腿暴露在外,在寒风中吹了很久,已经破了好几条口子。 这群人是流民,或因天灾,或因失去土地,他们流离失所,四处奔波。 他们身上没有钱财,平日里连吃饱饭都很难,拥有一件能让他们度过寒冷冬日的衣裳就无可能了。 他们奔波许久才走到这里,可如今紧闭的城门打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因此他们只能在城门下找一个相对挡风的地方相互挤着取暖。 楚玲便是其中一员,她怀中正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女孩,女孩抬头问道:“楚姐姐,我们什么可以进城啊?” 她们已经在城外待了三日了,晚上城门关闭她们进不去,但白日城门打开时,官兵也不准她们进去。 “楚姐姐,鸢儿好冷。” 楚玲闻言将谢鸢抱得更紧,她嘴中哄道:“鸢儿别急,说不定明日我们就能进去了。” 鸢儿瞪大双眼,即使脸庞四处都沾满污秽,但她的双眸始终很亮:“真的吗?” 楚玲露出犹豫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嗯,明日我们就会进城的。” 她看着紧闭着城门,心中逐渐冒出了怒火。 这时一旁有人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楚玲,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出发前说海亭城会开城门放流民进去过冬,可结果呢?大家跟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累死累活的,现在都在这里待了三日了!” 此言一出,顿时周遭都冒出了埋怨的声音。 楚玲身旁的女孩闻言顿时压低双眉,愤愤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当初出发前,楚姐姐可询问过你们,是你们自己说要跟着的。” “是啊,是我们自己说要跟着的,”那男人不以为然地瞪着魏钰,好像他说的便是正确的,“但我们也是听楚玲说这里会放我们进城,还会给我们施粥,我们才跟着来的啊。” “要不是楚玲自己听信了别人的话语,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魏钰气极了,她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做不要脸,当初楚姐姐在出发前明明说过这消息可能不是真的,跟着她走了也许情况并不会变好,这男子当时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什么没改变也没关系,反正他们的情况也够遭了。 这男子路上还不断作死,要不是楚姐姐帮了他多次,不然他连走到这里都不可能,走之前说的那么好听,现在倒是怪罪起来了。 魏钰想要与他争论一番,但被楚玲拦下了。 楚玲环视了一圈,除了平日里与她关系好的人,其余人脸上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些不满,这在她预料之中,但当她真的看见这些表情出现在这群人脸上时还是会感到不可置信,仿佛之前会笑着请她帮忙的人都被夺舍了一样。 她心中失望,但说到底她也有错,她轻信别人的话语,带着这群人跋山涉水到达了海亭城,原本是抱着想让大家好好过个冬日的美好愿望,她实在不想再看见有人饿死或冻死在寒风之中,但没想到到了这里之后,她们的情况没有改变。 楚玲拦住了为她说话的魏钰,她看着周围众人,说:“这件事我的确有错。” 刚说完,先前那男子就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意,高傲着头颅,看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楚玲随及眯着眼看向他:“但在离开之前我也说过可能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当时可都说没关系,愿意和我一起赌一把。” 她的视线扫过面前所有人,一些人被她的目光看得低下了头。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着急,今年的冬日比往年要冷上许多,当父母的害怕自己的孩子经受不住寒冷,这很正常,但也请大家再耐心等等。” 人群中有一些人发出了微弱的质问,“再等等是多久?” 声音虽小,但人数不算少,楚玲不用仔细听都能听见。 她望着紧闭的城门,又看了看身旁唇色被冻得乌青的魏钰和怀中不断的谢鸢。 楚玲眼中闪过多种情绪,最终在人们的催促中,她说道:“明日。” 她的双眸紧紧盯着高大的城门,望着一双又一双期翼的双眼,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明日。” 第74章 柳淳熙坐上马车, 她看着手中的香囊神色怪异,手上使劲,竟在里面摸到了一个东西。 她微微抬眉, 将香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条。 白逸思凑过去看了一眼, 抿着唇道:“别是萧世子写给殿下的情书吧?” 柳淳熙好笑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我和她没什么。” “你和他当然没什么, 但是万一他对你有什么呢?” 柳淳熙任由白逸思在一旁无理取闹, 忽而她想起白逸思还不知萧筱竹的秘密,于是解释道:“萧景玉是位女子。” 白逸思愣了一瞬,眨巴眨巴眼:“女子?” “嗯哼。” 柳淳熙原以为白逸思听了这话后便会消停, 谁曾想白逸思更加激动了。 “女子?”白逸思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随后在柳淳熙耳边喊道:“那就更不行了!” 见柳淳熙正要打开纸条,白逸思一把夺过,“我先帮殿下看看。”要是真写的那些玩意儿,她就立马丢出去! 柳淳熙被这一声吵得脑袋疼, 纸条被夺走了她也没有管, 萧筱竹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塞纸条,里面一定是正事,既是正事, 给白逸思先看也无妨。 白逸思看了一眼后,瞬间气愤,纸条被她的手指捏出了印子:“她居然这么恬不知耻!” 柳淳熙没听见正事倒是先听见了一声辱骂,她好奇地将头伸过去,想要看看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明日午时, 与殿下在琼玉楼相见。】 她又想起方才萧筱竹对她说的那番话,心中起了莫大的兴趣。 第85章 明日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的。 柳淳熙还未说什么, 白逸思就一脸不愿意,她趴在柳淳熙的背上,“殿下能不能不去?” 柳淳熙面无表情:“不能。” “哎呀。”白逸思气馁地叹了口气。 柳淳熙笑着挠了挠她的下巴,说:“是去做正事的。” 白逸思恹恹道:“有什么事非得去餐馆说?” “正事不去饭馆说,那该去哪里?”柳淳熙捏住了白逸思的鼻子:“总不能让她来公主府,或者我去侯府吧?” 白逸思一把抓住柳淳熙捉弄的手指,她当然知道其中道理,只是她实在看萧筱竹不顺眼。 她愤愤地咬了柳淳熙的手指一口,柳淳熙习以为然,面色如常地将手指抽了出来,看着白逸思用手帕帮她擦拭。 等到擦干净后,柳淳熙淡淡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方才说的那番话是何意思吗?” 女子和男子拥有同等权利吗? 这句话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萦绕在柳淳熙的心头,从未有人在她面前说过这句话,使她惊醒。 过去一些她一直忽略的事在她脑中清晰起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真正参与朝政十分困难,只因她是位女子,可她从未去深究过这个想法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为什么男子只要通过科举就能入朝为官,而女子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男子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女子从未有过选择,只能待在闺阁后院? 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只要与两人传出了流言就会被人看不起? 为什么… 为什么… 有太多的疑问出现在柳淳熙脑中,她以前只知道自己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可从未觉得这是不正常的,而如今萧筱竹的话语点醒了她。 柳淳熙曾为了南燕百姓想要坐上那皇位,但如今她动摇了,现在的她更想为了南燕的女子而当上皇帝。 一直到回到府中,柳淳熙的心脏都是滚烫的,无数热流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还未走到院中,柳淳熙就见叶霖站在那里,多半是在等她。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激流,问道:“怎么站在这里?也不打一把伞。” 叶霖抬头望着天空,脸上的醉意消散,只剩下清明,她转过头来:“我是来告别的。” “这么快?这次你才回来没多久。”柳淳熙有些诧异,她看着叶霖的神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叶霖朝她淡淡一笑,说:“进屋说吧,外面怪冷的。” 柳淳熙点点头,对着身后二人道:“你们两个便先回去休息吧。” 白逸思不情不愿,要是先回去了,那今晚她就不能和柳淳熙一起睡了,但最后她还是和流芸一起道:“是,殿下。” 柳淳熙进屋为叶霖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暖暖身子:“喝点热水吧,茶就算了,喝了容易睡不着。” 叶霖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忽然笑了笑,她的眼中似乎有星光闪动。 柳淳熙奇怪地看着她。 叶霖敛了笑意:“我这次离开…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了。” 柳淳熙端起茶杯应了一声:“我知道。” “嗯?你知道?”叶霖瞪大双眼。 “你以前离开京城不会特意等我回来再亲口告诉我,何况…我还记得三年前你说的话。” 叶霖释然一笑,思绪跟着柳淳熙回到了过去:“是啊,我也还记得。” 三年前她曾对柳淳熙说:“等你彻底好了后,我便会游历天下,一是为了开开眼界,走一走我师尊曾走过的路,二是为了诊治他人,给自己积累功德。” 而当柳淳熙真的好了后,叶霖却犹豫了,那时的她觉得如果在这时离开,柳淳熙最终或许不会死于外伤,而是死于心病。 于是她留了下来,最开始只是本着救人性命的原则,但后来是因为和柳淳熙志趣相投,成了知心好友。 原来繁华但又腐败的京城中,也有一只洁白的飞鸟,只是飞鸟还未脱困。 叶霖这一留便是三年,虽然她在京城往往待上半月就会离开一段时间,但一般不出一月又会回来,看看柳淳熙是否安好。 她救下了柳淳熙。 如今算来,也是时候去兑现她曾经的承诺了。 茶杯中的水飘着淡淡的白烟,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柳淳熙道:“明日走?” 叶霖“嗯”了一声:“对,明日离开。” “我送你。” 叶霖没有拒绝:“那就等你上朝回来后吧。” “好。” 天色已晚,两人没再多聊,叶霖起身正要离开时,柳淳熙说:“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叶霖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好,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柳淳熙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她打开递给了叶霖,里面有一粒药丸。 叶霖接过闻了闻,抬眸道:“毒药?” 柳淳熙没有否认:“这是我父皇为了控制流芸等人给她们吃的毒药。” 叶霖脸上没有讶意,京城中的达官贵族大多会使这种法子控制替他们做事的人,柳裕安身为皇帝用这种法子控制人心就更为正常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京城的原因之一。 只是… 皇帝用的毒药果然不一般,她嗅不出里面有什么药材。 叶霖神色凝重:“这毒药我没见过,我不能保证能制出解药。” “没关系,”柳淳熙摇了摇头,她本就不抱太大希望,若是真那么好解,这毒早就被解了,“你尽力就好。” “行,”叶霖心中没了负担,爽快地收下了毒丸,“那我回屋了。” 柳淳熙一把拉住了她:“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吗?” 叶霖闻言拍了一下额头,笑了笑:“哎呀,搞忘了。”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里面装的是能解萧景玉身上毒的解药,你之后碰见她时,帮我把这个瓶子给她吧。” 叶霖说到这里时摸了摸鼻子,“虽然她中的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但你要是觉得她没问题的话还是把这解药给她吧,省的她总是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她阿姐!” 她突然激动起来:“今晚的宴席上,萧景玉她阿姐一直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不就是给她妹妹下了点毒吗?至于那样看着我吗?” 叶霖搓了搓手臂,说道:“总之你觉得她不会把你会武的秘密说出去的话就把解药给她吧。” “好,我明日就给她。”柳淳熙看着手中的瓶子说道。 叶霖倒是一脸惊讶:“你就这么放心她?” 柳淳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这就得看明日的情况了。” 等到明日,新的一年正式到来,百官朝贺后便是为数七日的年假,柳淳熙上完朝便坐着马车送叶霖出城。 雪路难行,到了城外就更加难走了,柳淳熙不免担忧:“这雪下得这般大,要不你过几日再走?” 叶霖摇着头,说笑道:“算了,以前次次都是这样说,再待几日说不定就要等下一个三年了。” 见人拒绝得如此之快,柳淳熙心中涌出了不舍,“行吧,那你在外要注意安全。”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城门外正停着另一辆马车。 流芸帮叶霖拿着包裹,白逸思则站在柳淳熙身旁为她撑着伞。 柳淳熙向前走了几步,但被叶霖拦下了:“就到这里吧,雪天路滑,你别摔了,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叶霖迅速转过身,她怕自己再和柳淳熙待一块儿,她就舍不得离开了。 她的第一个家是她师尊给她的,叶霖在公主府住了三年,可以说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 京城纵然有太多她不喜的地方,但在公主府的这三年是她师尊去世之后过的最快乐的时候。 叶霖脚步飞快地走向那辆马车,正要踏上去时,她身后传来了柳淳熙的声音。 “将这个带上吧。” 叶霖愣愣转过身去,一把匕首被递到了她跟前,“这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柳淳熙以前一直贴身带着的匕首。 “带上它吧,防身用。” “要是我拿了,那你怎么办?”她听别人说这种东西好像要讲究手感。 柳淳熙闻言笑了笑:“我身边有那么多人,还怕被伤到不成?” 叶霖越过柳淳熙望向了后面的白逸思和流芸,她在心中说自己想太多,有这两人在,该是不会让柳淳熙受伤的。 她伸手接过匕首,触手冰冷,冻得她一颤。 叶霖钻进了车里,撩起车帘朝着柳淳熙挥了挥手:“日后再见。” “嗯,再见。” 马车渐渐远离,柳淳熙站在原地,目送叶霖离去,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转身向着身后大步走去,每一步都踏得那么坚定。 第86章 第75章 送完叶霖之后, 柳淳熙按着纸条上的内容来到了琼玉楼,她们三人都戴着帷帽,流芸前去掌柜处报了包厢名, 随后一个小二带她们上了楼。 包厢房门打开,里面坐着两个人, 萧筱竹和满颂月。 满颂月在柳淳熙三人进来时伸着脑袋张望着, 但随后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 萧筱竹走上前, 嘴角含笑:“没想到殿下当真来了。” 柳淳熙神色淡淡, 轻瞥了她一眼:“如若不来,那岂不是白费了萧世子的一番心思?” 说完,一个东西抛向给了萧筱竹, 她抬手接过, 发现是一个香囊,与昨日送出去的是同一个。 萧筱竹先是疑惑,而后她的余光中瞥见了某人,心中豁然开朗。 她在心里啧啧了几声, 没想到这位看似冰冷的岚越公主也抵不住情爱的诱惑。 满颂月没见到想见的人, 神色恹恹,但还是站起身来:“微臣见过殿下。” 柳淳熙随意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坐下聊吧。” 萧筱竹听出了柳淳熙话语中的催促, 目光在流芸和白逸思身上来回扫动,意味深长道:“殿下当真要这样开始?” 柳淳熙皱起眉来:“她们两人都是本宫信任之人。” “没错,流芸姑娘和流丝姑娘对殿下忠心耿耿,但今日所说之事重大,还请殿下理解。”满颂月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柳淳熙, 眼中毫无惧意。 这位征战于沙场的满副将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柳淳熙眯起双眼,她冷笑一声:“看来萧家的诚意还不够。” 她正要起身, 萧筱竹打着圆场道:“诶!殿下先别急,要不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柳淳熙抬了抬下巴,示意萧筱竹继续说下去。 满颂月眉角一跳,就看着萧筱竹凑近她的耳边:“阿姐,要不…你先去四处逛逛?” 萧筱竹瘪着嘴,双手不停做着恳求的动作,满颂月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语气不耐烦:“行了行了,别做你那动作了,我出去逛逛。” 她站起身来,对着柳淳熙行了礼:“殿下,微臣告辞。” 柳淳熙心中怪异,一时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站着的流芸与白逸思先一步道:“殿下,属下在外面等候。” 白逸思退下时,目光落在萧筱竹身上,久久不散。 “吱嘎”一声,厢门被关上,一切重回宁静。 柳淳熙嘴角勾起一丝讽意:“来之前萧世子难道没和家里人商量好?” 萧筱竹笑了笑,坐下道:“殿下错了,今日与殿下约见是微臣的主意。” “哼。”柳淳熙嗤笑一声:“不惜将你阿姐支走,你到底要说什么?” 萧筱竹的笑意淡下脸庞,她盯着茶杯久久不语,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柳淳熙没有催促,她的手指不断在桌上轻敲着。 良久,萧筱竹终于开口,一开口便问了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殿下,你可相信世界有穿魂之术?” “穿魂之术?”柳淳熙的脸上露出惊讶的情绪,她不太确定,半是玩笑道:“难不成萧世子要告诉本宫,你会穿魂之术?” 萧筱竹摇了摇头,抛出一道惊雷:“我不会,但我经历过。” “萧景玉这个名字是我如今的父母,也就是定远候和征安大将军取的,但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萧筱竹,这个名字是我另一个世界的爹娘取的。” 柳淳熙被这句话震在了那里,她感觉自己也许没有听清,什么叫做这个世界的爹娘?什么又叫做另一个世界的爹娘? 萧筱竹看着满脸惊讶的柳淳熙继续道:“这个身体不是我原来的身体,我原来生活的国家也不是南燕。” “我原是我们国家的公主,同时也是一位将军,我因旧伤复发而亡,等睁开眼时便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柳淳熙头一次露出如此迷惑的神情,双眼之中尽是怀疑:“哈?” 萧筱竹:“定远候和征安大将军…也算我爹娘吧,毕竟我穿到了她们的孩子身上,她们二人也将我扶养长大。” 说到这里,萧筱竹心中感慨,她过去虽是一国公主,但不受宠爱,她的母皇只疼爱她的大姐,她曾经为国征战多年,多次差点丧命,即便这样她也没能让母皇多看她一眼。 她突发旧伤而亡,也不知她母皇知道后会是什么心情? 萧筱竹深陷于回忆,柳淳熙的思绪也不知飘向了何处,只听她用一种带着诡异兴奋的语气问道:“你…因旧伤而亡时是多少岁?” “嗯…二十六?” “那你刚穿过来时是不是就会说话?” 萧筱竹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双眼一瞪,对柳淳熙的联想力感到震惊。 “你刚出生的时候也能跑能跳吗?” “什、什么啊?”萧筱竹被这跳跃性的思维弄得一愣,她跳脚道:“不是…这、这是重点吗?” 柳淳熙扬了扬眉,十分善解人意:“行吧,你既不愿说,那我也不再问。” 她抬抬手:“你继续吧。” 萧筱竹有些无语,她心中涌出的感慨全都消失不见。 “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柳淳熙饮下一口热茶:“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呢。” “啧,”萧筱竹这才反应过来,她直直盯着柳淳熙:“你不信我说的?” 柳淳熙回视着她:“想要我相信就拿出证据,轻飘飘的几句话,谁会相信?” “证据?”萧筱竹烦躁地敲着桌面:“这怎么给你证明?我直接就穿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了,哪里会有证据。” “既如此,那便给我讲讲你昨日说的事吧。”柳淳熙没有继续为难她。 萧筱竹闻言,脸上的烦躁之意尽消,她又坐直身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你对那些感兴趣。” “不过…那些也可能是我编的。”萧筱竹弯着眉眼问道:“殿下确定要听?” “讲吧,是不是真的,本宫自有定夺。” “行吧,那到时候殿下可不要找人给我驱邪。” 萧筱竹生于一个和平又不和平的国家,名为华胥国,在那里实行一夫一妻制,若是后生活不满意,女子也能主动提出和离。 那里的女子同男子一样,并没有那么多束缚,她们可以进入朝堂,也可以经商务农,也能参军立业。 华胥国和平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与如今的四国情况不同,但与之相同的便是皇室成员的关系。 萧筱竹从小就学武,同她的皇姐一起,但同所有皇家人一样,她们的关系并不好,哪怕她只有这一个姐姐,哪怕她的姐姐只有她一个妹妹。 她们总是明争暗斗,经常斗个你死我活,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便来自她的母皇。 萧筱竹一直都知晓,她的母皇一直都只疼爱她的姐姐,这是华胥国众所周知的,越是长大她便越是讨厌她的姐姐。 她深陷于权力争夺的漩涡,直到一次博弈的失败,她的母皇将她打发去了边疆,也是在那一年,华胥国与邻国爆发了战争。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年,最终华胥国胜利,萧筱竹也因此成名,但这时的她不再向往朝堂之上的皇位,她爱上了那片满是风沙的土地。 于是萧筱竹被召回后她主动请求驻守边疆,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她母皇那时的神情,似乎是她头一次从母皇脸上看出一丝欣慰。 她的母皇任命她为将军,从此萧筱竹与边疆战士、与那片风尘、与天边绚丽的彩霞一起生活了七年多。 最后因她旧伤复发,伤口感染而亡,再一次睁眼便来到了这里,还成了一个小婴儿。 萧筱竹讲的口干舌燥,饮下一杯茶水:“殿下可相信了?” 柳淳熙思索着,随后叹道:“真是个俗套的故事。” 萧筱竹闷笑几声,赞同道:“是挺俗套的,不过我是个俗人,故事自然俗一点。” “不过…我相信了。” “真的?”萧筱竹感到一丝震惊,她可没想过只用故事就将柳淳熙说服,可结果柳淳熙居然就这样相信了。 柳淳熙点点头:“嗯,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毕竟如果是假的,一些细节不可能说的那么详细,何况你的神情没有作假。” 那种对皇室争斗的厌恶和不被看重的失望是演不出来的。 据柳淳熙了解到的情况,萧家的两个孩子的情感可一直很好,而且如果萧家不看重她,便不会派她来京城。 想到这里,柳淳熙忽然正色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还是说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萧筱竹也收起之前玩笑的样子,一双眼睛犀利起来:“殿下,昨晚的问题可有了答案?” “哼,”柳淳熙冷笑一声:“答案不变,先告诉我你们萧家为何想要造反?” 萧筱竹转着茶杯,看着杯中茶叶在余下的水中旋转漂浮。 气氛紧张起来,她们两人都不愿各退一步。 第87章 不知等了多久,萧筱竹突然道:“殿下如何得知?” 柳淳熙的眼神变得危险,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猛兽:“你们萧家从你出生以来便隐瞒了你女子的身份,为的就是让你进京赶考,在京城立足。” “萧家看似在为国征战守护一方安宁,但实际上是我父皇将你们一家都困在了边疆,我父皇对你们的态度,你们不可能不知晓,即便这样萧家还是让你来到了京城,若没有别的心思怎会冒险如此,而能让你们甘愿冒此风险的事,我只能想到造反二字。” 萧筱竹低低地笑了笑:“殿下心思缜密,微臣佩服,不过…殿下有件事想错了。” 第76章 “我们萧家从未想过造反。” 柳淳熙闻言不由一怔, 没有想过造反? 萧筱竹表情得意,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盯着柳淳熙挑了挑眉, 眼中尽是挑衅。 柳淳熙推翻之前的所有想法,开始不紧不慢思索着, 如果萧家真的没有想过造反, 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惜线索太少, 柳淳熙一时想不明白。 既然这事想不明白, 那就换一件。 柳淳熙:“为什么选择我?” 萧筱竹的双臂撑在桌上,凑近道:“萧家希望能创造我所说的那个国家,因此…我们只能选择你, 不是吗?” 真是让人心中不爽… 柳淳熙心中冒出丝丝怒火, 但这句话也是事实,如果想要打破现在这种不平等的关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个女人当皇帝。 但是… “你和你阿姐都是女子,由你们来当皇帝不也可以?”柳淳熙锐利的眼光刺在萧筱竹的脸上。 萧筱竹瘪了瘪嘴:“所以说啊, 我和阿姐都不想当皇帝。” 柳淳熙紧紧盯着她, 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萧筱竹无端开始紧张,因为这个眼神似乎能够看穿她的心思。 但片刻之后柳淳熙收回了这个目光, 萧筱竹心中也松了口气,但没放松多久,她就听见了一声嗤笑。 “嘁,你在撒谎。” 萧筱竹眉心一跳,一抬眼便望进了一双黑眸, 像是一处深渊,快要将她吸进去。 柳淳熙站起身来:“你们将我约在这里, 还告诉我这些事,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想与我合作,但是…” “我不和撒谎精合作。” 她不信萧家没有造反之心,就算萧家其余人当真没有这心思,但她面前这人可说不定。 柳淳熙没再待下去,径直离开了这个包厢,留下萧筱竹一人坐在那里,表情隐于阴暗。 白逸思与流芸没离太远,站在走廊的尽头,身旁不远处是满颂月。 她们三人听见“吱嘎”一声响,齐齐回头看去,待看清柳淳熙的神情后,三人心中皆是一愣。 这是…没谈拢。 柳淳熙走到了楼梯口,偏头望向白逸思和流芸两人,眼神示意她们跟上,于是流芸与白逸思对着满颂月行了个礼便跟了上去,满颂月则缓缓地走回了包厢。 她进入包厢靠在房门上,眼前的萧筱竹正不紧不慢地吃着菜肴,没有和她搭话的样子。 满颂月从鼻子哼出一声,大步走到了萧筱竹身旁,一掌拍在了桌上,震得一声巨响,“不解释一下?” 萧筱竹叹息一声,又是那种不正经的表情,“唉,没有说服她。” 她将她过去的事作为筹码,这样都没能引诱柳淳熙。 “哼,”满颂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当然知道你们没有谈拢,我问的不是这个。” 萧筱竹自知会有这一问,于是没有再装疯卖傻,她猛地站起身来,然后将满颂月按在了凳子上,熟练地给这人捏起肩膀来。 “阿姐,我本来也不想让你出去的,但你也看见柳淳熙的态度了,她不让身边的那两个属下离开,我们今日说的事又十分重大,怎么可以让那两个属下知道。” 满颂月自然知道其中道理,而且她自己也看出来了,流芸还好,但那位流丝看起来可不简单。 她心中的气消了些:“你怎么和岚越殿下说的?为什么没有谈拢?” 萧筱竹立马凑到满颂月耳边,一副大有吐槽的样子,但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她不信任我们。” 满颂月脸上没有意外的神情,她“啧”了一声:“早就和你说了,能参与朝政并在朝中拉拢了一些势力的人不简单,想要从这样一个人口中撬出一些话来就更难了。” “你干嘛非要选她?” 萧筱竹顿了顿,随后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满颂月没有抬头于是并未看见。 几瞬过后,萧筱竹的神情恢复平静:“我们既然想要查出当年的真相,皇帝对我们萧家一直怀有戒心,那么柳淳熙便是我们最好的人选。” “不是还有太子?” 萧筱竹略微惊讶地看了满颂月一眼:“你觉得太子比得上柳淳熙?” 满颂月噎了一下:“好吧,这样说来岚越殿下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了。” 萧筱竹知道这句话说明她阿姐不会再追问了,于是放下了心。 可下一刻满颂月就说道:“不过…我会将刚才你支开我的事告诉母亲。” 萧筱竹的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满颂月则慢慢将她放在肩上的手拉下来,她站起身来直视着萧筱竹:“你有你自己的心思,我不过多追问,但是你得知道,你和萧家是连在一起的,旁的事情我不多管,但这些事上,我必须认真。” “我不会问你方才和岚越殿下究竟说了什么,就当你把我说服了,但是能不能说服母亲就看你自己了。” …… 边关紧张,萧家在京城待了几日后就又回去了,不过萧筱竹依旧待在京城。 年 假期间,柳淳熙不用上朝,许是因为她父皇还在因愧疚顾及她身上的伤口,也没有给她安排认任务,柳淳熙终于过了几日舒闲日子。 每日睡到自然醒,吃饱穿暖,但正所谓饱暖思□□,人一旦过得太悠闲就容易生出放纵的念头。 柳淳熙今日难得在年假期间坐在书房看书,不过她的视线的确落在书上,但心可没有。 她只要一回想起这几日的夜晚,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唉,这几夜睡得比她之前还晚,果然那种事情还是要节制一些。 可有人总是在她跟前试探。 白逸思坐在椅子边上,没骨头似的靠着柳淳熙的肩,黏糊糊地问道:“殿下怎么在叹气?” 柳淳熙没有回话,白逸思心中疑惑,刚开张嘴想要询问,柳淳熙在这时耸了耸肩,还好白逸思的反应迅速,下巴没有磕着。 她顿时一笑,双手立马环住柳淳熙的脖颈,“殿下真幼稚。” 柳淳熙怕白逸思摔下去,于是抬起一只手揽住这人的腰肢,不料白逸思突然出手,而的另一手因为拿着书籍,于是没有很好防守,自己的脸便被捏了一下。 原本两人只是嘻笑打闹着,可笑着笑着事情又开始往某个不可描述的方向走。 柳淳熙往后退了一步,白逸思将脑袋凑过去,想要再叼着那片唇瓣,不过柳淳熙没如她意:“不亲了,再亲下去我就看不完了。” 白逸思拉着柳淳熙的手,与之抗衡着:“看不完那就明日再看。” 听见这句霸道的话语,柳淳熙笑了笑:“为何不能是今晚?” 白逸思拉不动柳淳熙的手,只好不满地退开,她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自然是因为晚上要做别的事。” 而她们究竟要做什么事,不言而喻。 柳淳熙想也没想地说:“不行。” “哈?”白逸思睁大双眼,像只猫儿:“我都还没说做什么呢,殿下怎么就说不行了?” 柳淳熙一眼就看出白逸思在假装无辜,她推了推躺在自己怀中的人:“起来,我真的要看书了。”后又道:“总之就是不行。” 白逸思顺着这力道又坐到了原来的位置,恹恹道:“我都还没说呢。” 柳淳熙不闻不问,陷入了名为书籍的海洋。 白逸思啧了一声,没再打扰柳淳熙,而是从后面的书柜里随意抽了一本书,然后和柳淳熙挤在一张椅子上。 柳淳熙看得认真,白逸思则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她心中浮躁,一页只看了一眼就翻过了,一本书没几下她便看完了。 嗯,看完了。 至少白逸思是这样认为的。 她无聊起来,干脆将脑袋放在桌上,下巴抵着桌面,就这样偏着头看柳淳熙。 等到柳淳熙搁下书籍后,白逸思立马抬头问道:“为什么不行?” 柳淳熙愣了愣,某种意义上来说白逸思是个非常坚持的人,她无奈道:“不行就是不行。” 白逸思的双眉随及皱在了一起,柳淳熙起身放书,她就跟在身后不停问着:“为什么不行?殿下,为什么不行?” 柳淳熙没觉得很烦,相反,她觉得这样叽叽喳喳的白逸思很可爱。 第88章 两人在书房中斗智斗勇,流芸在此时敲响了房门:“殿下,墨青来了。” 墨青是蛛丝的一员,负责打探和传递消息。 只是这个时候能有什么消息? 白逸思从柳淳熙背上跳下来,嘴巴都要翘天上去了:“墨青又是谁?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事找你?” 柳淳熙心中则有种不好的预感,说道:“进来吧。” 流芸与墨青一同进入,墨青单脚跪地道:“殿下,一群流民在海亭城发起了起义,如今海亭城已被攻陷,国中其余地区的流民正往那处汇集。” 柳淳熙面色一凛,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海亭城可是南燕大城,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攻陷?你确定消息准确?” 墨青面色没有变化,点头道:“属下正是从海亭城旁边的渠平县赶来。” 一时间柳淳熙的耳中仿若炸响一声惊雷,那消息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入心间。 铅云沉沉,朔风凛冽,大雪如席,纷纷扬扬洒落宫城。 年假期间一般来说不会上朝,但当发生了紧急事件时,放假的一众大臣都会放下所有事赶来皇宫。 柳裕安龙颜冷峻,静坐在皇位之上,他的双眸深邃似渊,幽寒之光凛冽而出。薄唇紧抿,嘴角不见丝毫弧度,还带着些许怒意,看来遇上了极为严重的事。 第77章 “海亭城如今已被一群流民攻陷, 那群流民还自发组成了起义军,”柳裕安深眸一转,冷哼一声:“哼, 还打着推翻大燕皇室的旗号!” 天子盛怒,众大臣身子一颤, 俯身高喊:“陛下息怒!” 柳裕安脸上的怒意更盛:“流民竟然攻陷城池, 地方官员何在?守军何用?此等乱事, 竟至朕耳中, 实乃耻辱!”言罢,袍袖猛挥,怒意甚重。 众大臣低垂头颅, 不敢言语, 心思各异。 那群流民将海亭城攻陷,可见他们这次的领头人不是凡俗之人,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良久,丞相郑林晚硬着头皮出列, 拱手道:“流民之乱, 或因去岁大旱,颗粒无收,民生艰难, 遂生乱象。地方确有失察之责,然流民众多,亦难以周全。” 柳裕安怒目而视:“朕施仁政,轻徭薄赋,何至于民反?定是地方官员贪腐, 致使民不聊生!” 郑林晚的嘴唇动了动,但终归还是没有将心中话语说出口。 现今的确轻徭薄赋, 但去年突然在全国收集炼制长生丹药的药材,而其中一味药材就只生长在海亭城一带,原本该是这片区域增长经济的时候,但是那里土地兼并严重,一些农民本就因此丢失了土地成为流民。 如今药材获利增多,那些地主富豪贪欲速增,土地兼并更为严重,致使流民的规模比往年更大。 那些地主富豪又不是傻子,想要获利更多,那就得讨好地方官员,以金钱开路,买通官员,行土地兼并之事。他们巧立名目,低价强购农民的土地。 但即便知道了原因,想要解决也是难事。 那里官官勾结,乱的不成样子,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没有人想要自讨苦吃。 柳裕安怒视着下面安静一片的人:“怎么?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如今南燕各处的流民都在往那群叛民所在之处汇集,拖得越久,他们的队伍就更大,就更难处理。 众人都知其中道理,可…朝中无人啊。 萧家前不久才离开京城,那两位自然能带兵平反,但皇上到现在都没提到那两人,说明皇上并不想让他们出面。 这时程五德将军站了出来:“陛下,臣愿领精兵前往镇压,以雷霆之势击垮叛军。” “臣虽步入暮年,但一群乌合之众还是不在话下。” 柳裕安闻言没有吭声,程五德将军都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也是前朝旧臣,立下赫赫战功,不同于萧家,柳裕安一直很尊敬这位老将,因为他当年能登上这个皇位,这位将军可出了不少力。 前不久朝中还传出程五德将军打算辞官回乡,安享晚年的谣言,但只有柳裕安知晓,这不是谣言,程五德的确在他面前提出了这个想法。 人老了,总想着安稳,柳裕安也没想再留他,打算过完年便允了程五德。 没想到突发流民起义,但…柳裕安还真不想让这人去。 程五德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身强体壮的人了,年轻的时候在战场杀敌无数,现在旧伤时不时复发,柳裕安真怕他出什么事。 柳裕安没有说话,大臣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程五德依然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柳裕安,柳裕安面上尽是无奈之意。 这时柳淳熙站了出来:“父皇,女儿以为唯有出兵才能平乱,然叛军既已成势,需增调周边驻军,协同作战,且粮草军备务必充足,方可保胜。” 程五德在一旁抬眼看了看这位岚越殿下,眼中诧异,这位岚越殿下竟与他想到了一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法子,柳初榕便是其中之一。 柳初榕:“陛下,臣弟认为此法不妥。” 程五德立马竖起了双眉,双目怒视着柳初榕,皇上都还没开口,他便问道:“哼,不知北轩王殿下有何见解啊?” 柳初榕正色道:“流民起义,一因天灾频发,二因土地兼并,三因官员贪腐,可他们目光短浅,没有找出根源,只知一味的仇视皇室,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臣弟以为不该出兵,而应该派遣能臣安抚流民,许以减免赋税,分发土地,令其归农。再者,严查地方贪腐,将兼并土地之权贵依法惩处,以平民愤。” “地方贪腐若是那么好查,还用等到现在让那帮蛀虫将之啃噬成这个样子?一群酒囊饭袋!”程五德单膝跪地:“陛下,臣认为当出兵平叛,而后再说清查官员贪腐的事。” 柳初榕也不退步:“贸然出兵只会让形势变得更加混乱。” “叛乱不平,如何能清查贪污,若是能够安抚,又何至于今天这局面!”程五德激动不已,他身旁的大臣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让他注意朝仪,可惜他现在可听不进去这些。 他的手臂一动,挥开了抓住他衣袖的手,对着柳初榕冷哼一声。 朝堂之上此时已乱成了一锅粥,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争得面红耳赤,声浪如潮,几欲将这巍峨殿堂掀翻。 柳裕安看着底下乱成一片,面沉如水,心中本就没平息的怒火燃得更加旺盛,快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一掌拍在龙椅上,喊道:“够了,都给朕停下!” 一众大臣瞬间息声,像只鹌鹑一样低着头。 “朕请你们来是商量平乱的法子的,不是来听你们争吵的!” 柳裕安怒视着下面,下面唯有柳淳熙、程五德和柳初榕三人还抬着头,他又想到如今的局面,一时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柳淳熙向前一步道:“父皇,女儿认为程将军和皇叔的方法并不是只能取其一。” “女儿以为仅靠武力镇压,恐非长久之计。应当一面出兵,一面遣能臣安抚流民,然后严查地方贪腐,以平民愤,同时可令各地官府招募流民中有勇力者入伍,既扩充兵源,又可分化瓦解起义军。” “大部分流民起义恐怕皆是因冬日寒冷,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性命不保,所以如果能再开仓赈济附近受灾百姓,为流民修建一些可挡风雪的棚子,张贴告示,宣扬朝廷德政,昭告天下父皇爱民之心,或可使民心归附。” 话落,大臣们皆低头深思起来,几瞬过后都点起了头,看向柳淳熙的眼中满是赞许之意。 “这个法子不错。” “对啊,这个方法可以。” …… 柳裕安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他看着柳淳熙道:“既如此,你们认为谁能担此任?” 程五德又想往前一步,一旁看起来同样年纪的大臣立马伸手拦了一下,就着这空挡,柳初榕说道:“臣弟以为萧世子可以一试。” 柳裕安神色难辨:“哦?” “萧世子虽说没像满副将一样已在战场崭露头角,但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定远候与征安大将军的孩子一定不会差,如今朝中情形如此,陛下可派萧世子前往。” 话一说完,程五德就不乐意了,柳初榕这话摆明了是在说朝中已无可胜任的武将,这不就是在暗讽他不行吗? 若不是他身旁的好友拉着他,他定要上前理论理论。 柳淳熙则是眉心一跳,萧家早已惹了父皇忌惮,没派萧景玉前去对萧家来说最好的,不然她若是败了,那么她父皇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置萧家,若是胜了,萧家则会更惹她父皇忌惮。 无论是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对萧家都无好处。 柳裕安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的眉梢微微颤动,心内五味杂陈。他自是相信那两人的孩子不会差,秋猎上便证明了这点,可往昔种种纠葛如影随形,令他不能释怀。 第89章 萧怀英与满玄竹在他登基以前追随的可一直都是他的皇兄,若不是西戎和北梁狼子野心,朝中除她们之外无人能守边疆,而她们也自知惹了他忌惮,一直听从他的命令,不然他定早早处理了萧家。 萧家在朝中威望日盛,民间亦颇负盛名,其势力似有暗流涌动,让柳裕安隐隐不安。若遣萧景玉前去,平乱之功又会给萧家添上一翼,可若不允,这汹汹叛民又该如何是好? 柳裕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臣,那眼神中似有疑虑,有忌惮,更有一丝无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边缘。 相比于心中各异的众人,柳初榕的面上倒是平静,他似乎胸有成竹。 他相信他的皇兄会同意这个提议,这么好的机会这人绝不会放过。 柳淳熙观察着父皇的神情,心中微微叹气,看来萧景玉这次是逃不掉了。 柳裕安的眼中精光闪烁,良久,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丝话语:“那便这样吧。” 话语虽轻,却似有千钧之重,在这寂静的朝堂之上久久回荡,也道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复杂。 萧景玉是胜是败,对他来说都有利。若是败了,他刚好趁此机会处罚萧家,若是胜了…以那两人的机敏,定会亲自做一些事来打消他的顾忌。 “传朕旨意,命定远侯之子萧景玉即刻整军前往,务必以雷霆手段,速平叛乱。” 柳裕安看着今日大出风头的某人,沉声喊道:“岚越…” 柳淳熙应道:“女儿在。” “你与萧景玉一同前往,一为辅助,二为监督,三为督办安抚与查腐诸事。流民亦是朕之子民,或为生计所迫,或为奸人所诱,方致此乱。若有诚心归降者,当予安抚,切记不可滥杀无辜,务要在一月内平息叛乱,恢复天下安宁。” 柳淳熙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女儿领命。” “退朝。” 众大臣齐声应诺,唯唯之声,在大殿中回荡。 第78章 下朝之后, 柳淳熙又被带去了后殿,柳裕安坐在椅子上,她正要行礼, 便被柳裕安抬手制止了。 柳裕安扶额道:“不必多礼,坐下吧。”语气中含着疲惫。 柳淳熙依言坐下, 等着她父皇的下言。 柳裕安又叹了一声后, 眸光在柳淳熙身上扫动, 里面透着些许暗意:“你可知朕为何要派你前去?” 柳淳熙的手指握紧, 摇了摇头:“女儿愚钝,请父皇告知。” 但柳淳熙知道原因。 上次翻案一事她已惹了猜疑,被送到行宫待了近两月, 虽说她成功让父皇有了愧疚之心, 但帝王的愧疚又怎么比得过权术? 父皇将她派去的原因和萧景玉相差不大,若她败了,那她在朝中才树立不久的威信便会消失,若她胜了…那她便更能成为柳澄的挡箭牌。 柳淳熙一直都知晓她在父皇心中所处什么样的地位, 所以她才会渐渐起了别的心思, 哪怕非她本愿。 谁又规定愧疚和算计不能同时存在? 父皇对她愧疚的同时也忘不了算计。 明明是早就知晓的答案,当柳淳熙再一次真正面对时,还是会感受一丝悲伤。 柳裕安沉声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民间流传的那个谣言?” 柳淳熙脑中灵光一闪, 变得清晰:“女儿记得。” “海亭城在北边,如今起了暴乱,正好和那谣言对上,”柳裕安的眼眸深邃,直直落在柳淳熙身上:“岚越, 之前两次你都没有抓住关于背后之人的线索,这一次派你前去, 是朕再给了你一次机会。” 柳淳熙眉心一颤,跪在地上拱手道:“女儿这次定不负父皇所托!” 柳裕安站了起来,负手而立,面庞沉静如水,双眸幽深得似古潭,深不见底:“这次朕会让蛛丝全员隐藏在精兵之中暗中辅佐你。” “岚越,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若是以前的柳淳熙得了柳裕安此次的话语一定会内心激动,因为这说明她父皇还是看重她的,但这些话已经激励不起如今的柳淳熙了。 所有的话语皆是为了算计和试探。 柳淳熙面上激动,好似想要立马前往:“是,女儿不会再让父皇失望。” 柳裕安看着柳淳熙的神情,心中的疑虑消了些,面上终于露出了些满意的笑容。 他道:“等你回来,行宫的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父皇。”柳淳熙低头掩下嘴角带有嘲讽的微笑,果然,任何人对她父皇来说,只要没了用处就都可以被舍弃。 …… 寒风呼啸,雪花飘落,大军列阵整齐,甲胄鲜明,刀枪林立,寒芒闪烁,为首的萧筱竹跨骑乌骓马,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目光坚定地扫过众将士。 身旁的士兵皆面色冷峻,严阵以待。鼓手们在冬日袒露臂膀,手中鼓槌高高扬起,随着一声令下,如骤雨般擂动战鼓,“咚!咚!咚!”,沉重的鼓点似催征的战雷,激荡着每一个人心弦。 骑兵在前,骏马嘶鸣,蹄声如雷,卷起阵阵飞雪。步兵们紧随其后,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踏出地动山摇的气势。随军的粮草辎重车辆,在士兵的吆喝声中,缓缓跟行,车轴碾压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军医们坐在马车之中,脚边放着药箱,神情凝重,霍嫣然便在其中,她深知此去必有伤亡,却也毫不退缩,因为危险总能带来更大的好处。 柳淳熙撩起窗帘回头望着,白逸思与流芸都骑着马守在她所在的马车两旁,她周围的士兵皆是蛛丝的人。 城墙上,柳裕安驻足观望,但他的眼神中没有担心,微微眯起的眼眸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精光。 行了许久,军队停驻休息,人们纷纷吃起干粮,路途遥远,行程紧张,她们没有太多时间休息。 柳淳熙觉得没什么,毕竟干粮什么的她早已吃惯了,不过这倒是难为白逸思了,她已经许久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了。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白逸思便是这样,以前出任务时也会找个饭馆好好吃一顿,可如今她跟随着军队,虽说身旁有柳淳熙,秀色可餐,但这干粮吃了没几口就实在咽不下去了。 白逸思仗着此时车内只有她与柳淳熙二人,于是毫无顾忌地靠在柳淳熙的肩上:“殿下,等这次回来了,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柳淳熙动了动肩,她的马车周围都是人,车帘时不时就会被风吹起一条缝,一不小心外面的人便能看见车内的情形,她不放心。 可白逸思闹起来可不管别的什么事,她骑了那么久的马,又吃了那么难吃的干粮,靠一靠肩怎么了? 她顿时更加用力地环住了柳淳熙,柳淳熙感到无奈,但是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她们的事若是被蛛丝的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柳淳熙再次与白逸思较起劲来。 柳淳熙想用手肘戳白逸思一下,但白逸思早已料到这动作,于是抬手抵住,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马车随着两人的动作晃动,幅度不算大,但是周围离得近的人还是能看清楚,这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墨青看着摇摇晃晃的马车,皱起的双眉表现出她的疑惑,她盯着马车思考着。 方才她看见那位流丝姑娘进了马车,殿下也在里面,可…她们二人在里面做什么?马车的晃动竟如此之大。 她正要敲敲车窗询问时,手臂便被流芸拉住了。 流芸一脸惊讶,仔细一看还有些恼意。 该死的流丝,居然带着殿下在这种时候做那种事情! 一定都是流丝的错,她家殿下才不是这种人。 墨青疑惑道:“流芸姐姐,不…问问吗?”她指着摇晃的马车。 流芸顿了顿,随后尴尬一笑:“流丝在里面给殿下捏肩捶腿呢,不用管。” 墨青挠了挠脑袋,心想捏肩捶腿会晃成这样吗? 墨青没有琢磨明白,但流芸姐姐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柳淳熙一手握住白逸思的手臂将之别在了这人的背后,另一手抵住白逸思的肩,喘着气道:“还来吗?” 白逸思同样大口喘着气,她语气轻缓,像是在示弱:“不来了,殿下,我认输。” 柳淳熙轻笑一声,随及放开了手,但刚一放开白逸思就反手一拧,双方形势反转,柳淳熙被抵在车壁上。 她轻轻“啧”了一声,刚才斗了许久,虽没用多大力气,可还是耗费了许多精力,柳淳熙也懒得再和这幼稚的人都下去:“放手,不来了。” 白逸思凑到柳淳熙的耳边吹了口气:“殿下认输我便放开。” “哼,想得倒美。”柳淳熙眸光微闪,她才不会轻易认输,哪怕是平日里的玩笑。 白逸思一手牢牢握住柳淳熙的两只手腕,另一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力道轻的像是羽毛,柳淳熙的身上因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逸思见状缓缓笑了笑,她知道柳淳熙最受不了这样的抚摸,每次这样摸时,这人的身子都会轻轻颤动。 第90章 柳淳熙闭了闭眼,她已经歇息好了,正要与人再都上一场时,马车外面传来了流芸的声音,声音很大,已经超出了平日里说话的音量,像在警告来人,也像在提醒一些人。 流芸:“萧世子怎么来了?” “没什么,过来找你家殿下商量事宜。” 其实并不是,萧筱竹只是因为闲不住才过来的,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休息,主要还是让步兵休息。 但这点路程对她来说毫无压力,更何况她还骑着马,吃完干粮后她发现离再次启程还有段时间,于是便过来找柳淳熙聊聊天,毕竟她俩现在可谓是同病相怜啊。 柳淳熙能猜到柳裕安的心中所想,萧筱竹自然也猜到了。 萧筱竹丝毫不意外自己会被选中,在消息传往京城时她便有了预感,这是个削弱萧家的好机会,柳裕安不可能放过。 但不感到意外的同时也有一丝心寒,替南燕的百姓心寒,也替柳淳熙心寒。 南燕的皇帝为了权术之道,竟不以百姓的安危为首要目的,而是首先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想着拉功臣下水,同时还这样算计自己的孩子,对自己的孩子百般防备。 饶是经历了上一世争权夺利之后的萧筱竹也感到一阵唏嘘,她的母皇或许最疼爱的不是她,但至少…从未想过防她。 不过萧筱竹并不是来安慰柳淳熙的,她是来幸灾乐祸的,尽管她目前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结果她还未走到马车跟前就被流芸拦下了,流芸说完还有些紧张地往后看了一眼。 萧筱竹顿时起来兴趣,柳淳熙究竟在马车里做了什么,让她身边这位小属下这么紧张? 柳淳熙和白逸思在里面听见萧筱竹的声音后同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白逸思烦躁地松开了手,柳淳熙则呼出一口气,头一次庆幸萧筱竹的出现。 流芸站在马车前说道:“萧世子,殿下还在休息,不如你想回去?等殿下醒了,属下再来通知你?” 萧筱竹闻言扬了扬眉:“不用了,你家殿下醒了。” 流芸顺着视线回望过去,她家殿下已经掀起了车帘,正伸着脑袋往这边看,而在殿下脑袋之上还有一个脑袋。 第79章 海亭城内,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昔日琳琅满目的店铺如今窗户破裂,门板横飞, 红色的绸缎被扯得七零八落,随风飘卷, 道路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坏掉了的灯笼, 渐渐被雪覆盖。 街上偶有冷风刮过, 卷起些碎纸和尘土, 发出“呜呜”的声响,似在哀泣。曾经熙攘的街道,繁华不再, 只余一片萧索, 诉说着那场掠夺的残酷。 楚玲此时正待在城主府,她看着金碧辉煌的府邸,眼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忽然她的衣裙被扯了一下,身后是谢鸢:“楚姐姐, 你刚刚没有去吃饭, 鸢儿帮你拿了两个馒头,楚姐姐快些吃吧,不然就凉了。” 楚玲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说来也怪,曾经她们还在为吃食担忧,但现在大部分人都只吃热食,开始嫌弃食物凉了。 谢鸢睁着双大眼,瞳孔明亮, 比起前几日已经好了太多,但她的脸上依然没多少肉,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子瘦瘦小小的。 她举起双手,手上是白而圆的馒头:“楚姐姐快吃。” 楚玲眼中的怜爱快要溢出来,她喉中酸涩,拿起馒头就咬了一大口,谢鸢皱起的眉头叶松了开来。 面前的小女孩脸上洋溢着朴实又温暖的笑容,楚玲再一次坚信她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她希望谢鸢以及同谢鸢有着同样身份的人都能有着这样的笑容,为此她能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们之中总有人要做这事,因此楚玲不后悔。 天色已晚,楚玲将谢鸢哄睡着了后,便走出了房间,门外站着魏钰。 楚玲:“怎么不去睡觉?” 魏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楚玲抬手摸了摸这个小她两岁的姑娘,虽说魏钰比她小,但比她高,她也不知魏钰是如何长的,明明她们时常吃不饱。 她今年二十岁,魏钰也十八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了,但楚玲总觉得魏钰还很小。 到了今日,楚玲依然记得捡到魏钰那日的情形,那时她十五岁,家中刚失去土地成为了流民,在与家人前往另一个地方的途中,她遇见了十三岁的魏钰。 魏钰以前是个小地主家的女儿,但小地主又被大地主吞并,娇养的她也成了流民,甚至情况比她还更糟。 魏钰一家途遇山匪,她的家人拼死给她争出了条活路,但楚玲遇见她时,她还是差点死了,差一点就被冻死。 楚玲一家收留了魏钰,在楚玲的家人相继离世后,她与魏钰又收留了谢鸢,之后她们便一直在一起。 只是可惜… 楚玲垂眼掩下其中的遗憾与不舍,不想让面前人窥探出一二。 魏钰张了张嘴,在楚玲温柔的眼神中又闭上了。 许是她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楚玲笑了一声。 魏钰立马闷闷道:“你笑什么?” 楚玲凑近道:“谁在说话我就在笑谁?” 魏钰瘪着嘴,不说话,楚玲叹息一声,无奈之中还有着无尽的溺爱:“又怎么了?嗯?” 魏钰低着脑袋,死活不开口,楚玲也没有催促,就这样安静地与她站在廊下。 忽然,魏钰伸手抱住了楚玲。 楚玲的双眼瞬间放大,双手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 天知道魏钰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两年?三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钰会躲着她亲密的动作,有时候连她摸脑袋也不允许,也不肯叫她姐姐,今日她摸上毛茸茸的脑袋时,心中还挺诧异,没想到还有更诧异的事。 楚玲其实不太想承认,随着魏钰越长越大,早在很久以前她便已经看不懂魏钰的心思了。 魏钰刚被她带回家时,一直是副警惕样子,像只小狼,不准任何人靠近。后来魏钰渐渐放下了戒心,虽说有些娇惯毛病,但总体来说还是满可爱的。再后来魏钰又变了,变得有点像刚接触时的样子,但楚玲知道,魏钰不管怎么变她们的关系都不会再变淡。 楚玲如愿以偿地再次抱住自己的妹妹,虽说这个妹妹已经比她高了:“今日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风雪冰冷,但拥抱温暖,楚玲绷着多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她的下巴放在魏钰的肩上,鼻尖满是属于魏钰的气味,楚玲的神情渐渐变得悲伤。 还是会舍不得啊… 魏钰紧紧环抱着楚玲,仿佛只要她一松手怀中这人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用脸蹭了蹭楚玲的脑袋,心中蔓延着悲伤。 察觉到这人有些不对劲,楚玲微微抬起头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魏钰埋在楚玲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她抬起头,眼中迷茫:“我只是…只是心里很乱。” “很乱?” “嗯,”魏钰乖乖地点了点头,努力描述着自己的感觉:“就像…有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心脏。” “是吗?”楚玲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这样吗?” 魏钰随及发出一声惊呼,一把推开了楚玲,双颊绯红,不可置信道:“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楚玲被推得一踉跄,但是笑吟吟的,毕竟魏钰终于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但她站直身子正想说话时就见魏钰转过了身,大概是被她气的。 她摸了摸鼻头,在魏钰身后伸着脑袋问道:“生气了?” 魏钰偏过身子,不看楚玲也不让楚玲看。 楚玲心中哦豁了一声,完了,玩过了。 她扯了扯魏钰的衣袖:“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魏钰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便就没继续:“你总是这样。” 楚玲不理解:“总是怎么样啊?” 魏钰立马回道:“总是这样…不知分寸。”她的眼中没有楚玲想象中的愤怒,只有悲伤。 楚玲嘟嚷着:“你有的我都有,这有啥的?” 魏钰见这人不知悔改,于是斜着眼转过身来,楚玲见状马上闭上嘴:“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保证我以后不这样了。” 魏钰这才将眼中的“凶光”收起来,蹲了下去,可当她消停之后,身上的寂寥再次袭来。 楚玲摸不着头脑,也蹲了下去:“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说吗?” 魏钰的双手环住双膝,再次沉默起来,楚玲 也再次安静地陪着魏钰。 雪似乎更大了… “今年的雪…什么时候会停啊?” 楚玲猛地抬起头望着,长舒一口气:“不知道啊,应该…快了吧。” 回廊虽然挡了风雪,但温度依旧很低,楚玲担心魏钰染上风寒,于是率先站了起来,正要将身旁人拉起来时,魏钰突然开了口。 第91章 “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再也找不到你?” 楚玲身形一顿,不知怎样回答,也不敢低头去看魏钰的神情,眉心的一点红痣似乎也黯淡了许多。 “或者换个说法,你会…离开我吗?”魏钰拉住了楚玲的手腕,手心冰冷,刺得楚玲垂下了头。 入眼便是浓不见底的执拗。 楚玲头一次觉得魏钰的眼珠很黑,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墨。 “你会吗?”魏钰再一次问道。 楚玲的喉中更加干涩,她微微张开嘴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止住的忧伤再次灌满她的心。 而魏钰依旧在等一个答案。 “会吗?” 楚玲偏过头,遮掩自己的脆弱,她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这世上没有人…会陪另一个人一辈子。” 魏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她咬着牙站了起来,没有放开楚玲的手腕。 “若我偏要呢?”她的声音颤抖,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楚玲闭了闭眼,有些无能为力。 果然,魏钰很聪明,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而魏钰不可能看不出一些。 楚玲没有说话,沉默在她们之间生长。 魏钰的眼中慢慢涌出泪水,眼前楚玲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她眨了眨双眼,在泪水滴落在地之前从后面抱住了楚玲。 “我…不想没有你,不要…抛下我…” 她从未这样乞求过任何人,哪怕当初命悬一线时也没有,但今日她愿意为了留住一人而低下头颅。 楚玲紧闭着双眼,但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了魏钰的手上,在上面烫出了痕迹。 魏钰断断续续地说:“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还可以…再想一想办法。” 楚玲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出五日,京城派来的精兵便会到达这里,到那时…” 楚玲没有将那句话说完,但魏钰听懂了。 她们不过是一群流民,虽侥幸占领了海亭城,但又如何比得过京城派来的精兵。 “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们以后的生活好一些。” 魏钰的呼吸滚烫,喷洒在楚玲的后颈:“会有别的办法,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楚玲的心脏像被人捏住,但她将依然手覆上魏钰环住她腰肢的双手,安抚道:“小钰,我不后悔。” “可我后悔!”魏钰终于崩溃,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将她冲的支离破碎:“可我后悔…” “若我早些想明白你要做什么,我就绝不会让你带人进城!” “孩子话,”楚玲拉开她的手,转过了身,双手抚上魏钰满是泪水的脸:“若是不让我进城,那鸢儿又该如何?那些快被饿死冻死的人又该如何?”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楚玲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并未责备,她用拇指抵住了魏钰的双唇:“人这一世太长又太短,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魏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握住了唇前的手:“那你只为我和鸢儿活,好不好?” 楚玲面色如纸般苍白,紧咬着下唇,仿佛要用这刺痛来压抑内心翻涌的痛苦。魏钰的请求宛如重锤,一下下砸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沉默良久,她缓缓靠近,额头与魏钰相抵,眼中波动着挣扎与决绝,声音喑哑:“抱歉…” “若我的计划成功,那便会有许多像你我还有鸢儿的人脱离流民的身份,到那时你们会生活的更好。”话出口,似用尽全身力气,那痛苦又如实质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可那种生活没有你…”魏钰低声痛哭起来。 “傻小钰,只要你记得我,我便会永远陪着你,以任何可能的方式。” 第80章 景和二十年一月初十, 大军抵达海亭城附近,柳淳熙下令驻扎军营。 士兵们已连续走了四日,现在需要休息, 军营中的气氛热烈,萧筱竹还带人打了些野味, 寒冷的冰雪似乎并未冻住他们。 不同于营地, 海亭城中就要冷清许多了, 虽说楚玲没有下令将城中百姓都关起来, 但也不许她们外出,每日派一些流民在城中巡逻。 白日城门会打开,让那些从别处过来的流民进城, 但进了城便不能再出去, 不过也没有人想要出去,毕竟楚玲杀了好些个贪官污吏,收缴了他们府邸的粮食,每日发放, 那些流民来了这里就没有饿过肚子。 夜间城中一处小院里断断续续传来咳嗽声, “咳咳…咳咳…” “奶娘,药已经熬好了,快些喝了吧。”说话的人竟是本应在年后上任的关榆。 关榆依旧是一副男子装扮, 她扶起床榻上的老人,又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舀了一勺碗中的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口。 “奶娘,喝吧。” 被称为奶娘的老人偏了偏脑袋, 将勺中汤药喝进,“是我拖累你了, 原本…你现在该在皇宫。” 关榆小心翼翼地喂着,闻言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奶娘你在说什么呢?本来放年假我就是要回来的,你染上了风寒,我怎么可能离开?” “再说了,现在海亭城被一群流民给占了,真要怪,也是怪他们。” 奶娘神色恹恹,叹了叹气:“是啊,那群流民入了城,将城门把守着,你也出不去。” 关榆转了转眼珠:“其实…想要出去还是可以出去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奶娘抬眼看了看她:“如何出去?” 关榆没有说:“我自有办法。” 奶娘又点了点头,一勺药又凑到了她的嘴边,她微微皱眉,随后将碗夺了过来,一饮而尽。 “直接喝就完了,费那劳什子劲!” 关榆淡淡笑了笑:“行,奶娘一直不喜麻烦,这几日是我疏忽了。” 奶娘偏过头又躺了下去,关榆帮她把被子捻了捻。 “你走吧。”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眷恋,轻声说道,那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不舍。 关榆顿了顿,没有说话,随后继续压着被子。 奶娘看着关榆的脸,关榆因为背着光,所以脸庞模糊不清,奶娘细细打量着她,想要将她的脸刻入脑海。 “你该走了,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关榆抓着被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指尖泛白,她紧咬着牙,忽然她跪了下去。 “奶娘当初救我于水火之中,又细心将我抚养长大,如今奶娘病重,我却不能守在床前,是关榆不孝!” 奶娘被这一举动惊得一下坐起身:“你做甚?我只是染上了风寒,还没到那种地步。”她拉着关榆的手,将人拉了起来,关榆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奶娘“啧”了一声,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你看看你,又哭!从小到大就喜欢哭。” 关榆用小臂挡住眼睛,张着嘴巴喊道:“我忍不住嘛。” “我回去之后若是官职还在,就没什么时间回来了,京城又那么危险,不敢带你去…” 闻言奶娘的面色渐渐凝重,竟也产生了些悲伤,她的眼角涌出泪水,手一摸就不见了。 她一把抱住关榆,抚摸着她的头:“不要自责,奶娘还年轻呢,再活二十年不在话下,你是老爷和夫人的骨肉,本就不该被拘束于此。” “你不是还说要偿还那位殿下的恩情吗?去吧,莫因我误了你的前程,我还等着日后听到你官至丞相的消息呢。” “到那时啊,老爷和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的。” 关榆像小时候一样窝在奶娘怀中,小时候这副不算强壮的躯体为她遮风挡雨,那时的她认为这身体宽大,如今的关榆依然觉得这副身体足够大,不管再猛烈的风雨她都能在此度过。 她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双眼通红,像只兔子:“奶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到日后情况没有那么危险后我便将你接到京城来。” 奶娘温柔地为关榆擦拭着脸上还未干的泪痕,轻轻点了点头:“好,奶娘等着。” 这一晚,终是有太多人难眠。 第二日清晨,城门打开,又有无数流民进了城,人多的地方便会有争执,今日城门又发生了争吵,这种情况每日都会上演,一片混乱之中,有一人躲过守卫的视线,离开了这座岌岌可危的城。 营地驻扎在半山腰,柳淳熙站在高处,能够望见海亭城的城门,城门口黑压压一片,那是从别处赶来的流民。 出发前柳淳熙已经想好该怎么作战,但到了此处时,她望着那里,突然发觉那些人也是南燕的子民。 萧筱竹站在她身旁问道:“殿下打算何时动手?” 柳淳熙未语,只是看着远方。 萧筱竹见状嗤笑一声:“殿下不忍心?探子来报,那群流民的头叫做楚玲,她带领流民在城中掠夺,城主在第一日就被她亲手割下了头颅,其他官员现在还不清楚死活。” 第92章 “纵然她们事出有因,但犯下如此大错,总要给皇上、给南燕百姓一个交代。” “我知道,她们占领了海亭城,已成造反之势,光是安抚还不够,到了目前这种情况,必须要出动武力,不只是为了镇压那群流民,还为了镇压南燕中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柳淳熙清楚其中所有道理,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若那群流民真要造反,从她们占领海亭城已经快有七日了,这七日里她们都只待在城中,接纳从其他地方来的流民,没有想要攻打别的地方的意思,可她们又的确打着造反的口号… 萧筱竹在旁边催促道:“殿下可要早些做决定啊。” 柳淳熙的眉眼被风雪吹皱,她眯着眼,良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明日。”一锤定音,萧筱竹得了准话,挑挑眉道:“行吧。” 她转身离去,柳淳熙依旧站在那里。 白逸思站在她身旁,问道:“殿下在烦忧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柳淳熙面上沉思:“她们或许是因为生计而占领了海亭城,但这七日她们没有别的动作。” “楚玲既然能带着人攻陷了一城,就说明她绝非等闲之辈,那她迟迟不肯动作又是为了什么?” 白逸思比柳淳熙轻松许多,她用手指抚平柳淳熙皱起的眉眼:“想要知道这些还不容易?将楚玲抓住不就行了。”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认真且清明的眼神,心中的忧虑烟消云散:“也对,是我太优柔寡断了,她们既已走出了那一步,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 “走吧,我们回去。” 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营地,刚走到营地外就有一人上前道:“殿下,萧世子有事找您商讨。” “嗯?”不是才说过吗?怎么又有事? 柳淳熙悄悄拍了拍白逸思的手背,安抚她不耐烦的心:“知道了,本宫马上过去。” 走到萧筱竹的帐篷外面,两边的士兵为她掀开门帘,走进去便见帐篷内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柳淳熙在脑海中搜刮了许久才想到了这人,但是这个人此时应该在皇宫吗?毕竟是她皇弟的侍读。 “关侍读为何在这里?” 关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柳淳熙,这种事情一般不都是交给朝廷的那些官员吗?岚越殿下怎么来了? 不过既是殿下,那她便更有把握了,殿下仁厚,大概也不愿见到自相残杀的场面。 关榆有条不紊地起身行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下官的家人在海亭城,年假期间下官回来探望一二。” “关侍读请起。”柳淳熙走过关榆的身边,坐上了主座。 “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萧筱竹抬了抬下巴:“喏,这位关侍读便是微臣要说的事。” 她慢悠悠地走到了关榆身边,负手而立道:“关侍读不如把方才所说之事再说与殿下听听?” 关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萧筱竹:“下官正有此意。” 柳淳熙坐直了些,若是关榆说的事不重要,萧筱竹也不会特意在她前一脚刚踏进营地就找人来通知她。 “殿下,下官在一月初四到达了海亭城,初五时海亭城被流民占领,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海亭城内,对海亭城里的情况还算了解。” 柳淳熙唔了一声:“关侍读继续。” “据下官的了解,流民的老大叫做楚玲,她有两个形影不离的妹妹,一个叫做魏钰,一个叫做谢鸢,她们进了城之后先是将城主等官员抓了起来,其中城主已被杀害,其余官员听说是被关在了地牢里。” 萧筱竹“嘶”一声,抱着手道:“关侍读啊,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还是快些说重点吧。” 关榆垂着眼暗骂了萧筱竹一句,随后道:“楚玲虽然带人烧了一些东西,但并未抢劫过城中百姓,只是警告城中百姓不准离开家门,每日派人巡逻,她还带头打开了粮仓,分发了粮食对于一些较为贫困的百姓,也在城门分发衣物。” 她在这时抬起了眼,看了柳淳熙几瞬后又俯下身子道:“殿下,下官以为还没到出兵攻打的地步,因此下官请求殿下先采取谈判。” 柳淳熙坐在主座上一时没有说话,她的手指不停地敲着桌边,良久,她直直盯着关榆。 关榆被这眼神盯得颤了颤。 这道目光扫来时,仿若实质,锐利得能穿透层层伪装。对视瞬间,仿佛自己心底那些隐秘的念头都被她一眼勘破,无所遁形。 柳淳熙:“你见过那位楚玲?” 关榆的手指紧了紧,她心想果然瞒不住岚越殿下。 她缓缓点了点头:“是,下官见过,不仅见过,还交谈过。” 正因关榆见过,她才会说这些话,楚玲并非极恶之人。 她见过楚玲决绝的样子,那人双唇紧抿,嘴角微微下撇,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的坚毅,好似谁也无法撼动她的决心。 但她也见过楚玲的哀伤,那哀伤如一缕轻烟,悄然从这人的眼底弥漫开来,染湿了她的眼眶,眉头微蹙,仿佛凝聚着对世间的不舍与牵挂。 第81章 温暖的帐篷挡住了严寒的风雪, 火盆烧得滋滋作响,柳淳熙此时还未睡下。 白逸思趁着夜深潜入了柳淳熙的帐内,携着一身冷气, 见状问道:“殿下还在想关榆说的那些话?” 柳淳熙:“我不知该不该信她。” “她是朝中官员,但我并不了解她, 若是她与那楚玲合伙做了个骗局呢?” 白逸思翻身进了床里, 躺在柳淳熙的身边, 眼中荡漾着水波, 闻言笑了笑,爬起来跨坐在了柳淳熙的身上。 她双手捧着柳淳熙的脸,狂意爬上她的眉眼, 在柳淳熙耳边轻声道:“殿下若是不确定, 那亲自进城看看如何?” 柳淳熙的瞳孔颤了颤,嘴唇微抿。 第二日清晨,萧筱竹不可置信地看着流芸,发出一声惊呼:“你说什么?”声音之大, 连帐顶的积雪都被震下来了些。 流芸被这个一声喊得耳朵疼, 她小声重复了一遍:“殿下与流丝潜入了海亭城。” “殿下让世子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殿下的信号。殿下认为该进攻时会放出信号弹,世子看见信号弹后便可进攻, 同时还请世子守好这个秘密,切莫让关侍读知道。” 萧筱竹不爽地咬了咬牙,愤然地说了句:“两个疯子!” 该死,悄悄潜入这种有意思的事,柳淳熙居然不叫她?还让她这几日安分地待在营地! 萧筱竹一想到柳淳熙和白逸思在城里过着刺激的日子, 而她只能待在无聊的营地,看一群傻子训练。 她心中极度不平衡, 连早膳都吃不下去了。 流芸看着面如菜色的萧筱竹,没有说什么,而是安静待在一旁。 萧筱竹偏头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流芸的眼神不偏不移:“殿下让属下在这几日里保护世子。” 萧筱竹嗤笑一声:“嘁,你家殿下的原话怕是监视我吧?怕我把她们的行踪告诉关榆?” 流芸没有回话,萧筱竹瘪瘪嘴,长叹一声:“唉,你家殿下的想象力还挺丰富,我和关榆就见过几面而已,再说了如果这里面真有诈,有问题的也只会关榆一人,你在这儿守着我还不如去守着关榆。” 流芸的表情没有变化,站在一边直直盯着帐篷外。 她此时正在监视着关榆,不知道萧筱竹怎么安排的,居然将关榆的帐篷安排在了她的对面,帐篷的门帘被拉了上去,流芸站在这里正好能看见关榆的帐篷。 若她贸然出现在关榆帐篷的附近,那一定会被怀疑,但在萧筱竹的帐篷内就要好许多,而且还暖和。 萧筱竹见流芸跟个木桩一样杵在那里,没有丝毫离开的架势,心中的郁闷更甚。 她心道柳淳熙与她的两个属下一定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萧筱竹眼神游离,对着满桌饭菜提不起丝毫兴致。拿起筷子,机械地夹起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可仅仅嚼了几下,便微微皱眉,那原本该是美味的菜肴,此刻在她嘴里却如同嚼蜡,毫无滋味。 但一个人不吃饭是不行的,特别是在军营之中,因为你不知道战争何时爆发,所以萧筱竹强迫自己将饭菜吃了下去。 等到饭菜都被消灭完后,萧筱竹搁下筷子,想要起身在军营之中巡视一番,正好消消食,吃得有些胀了。 她刚踏出帐篷,一名士兵便在她面前通报道:“世子,营地外有一人求见。” “哦?”萧筱竹挑了挑眉,这里荒郊野岭的,谁会来求见她? “来者何人?” “来人自称楚玲。” 萧筱竹与流芸的眼神瞬间变化。 萧筱竹心中怪异,面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是吗?” 她说道:“那便…将她带进来吧。” 萧筱竹重新回到了帐内,刚一坐下就被胃中的食物顶得难受,她暗道待会就让人少给她准备一些食物,她不喜欢浪费食物,每次勉强吃完都感觉自己要吐了。 第93章 魏钰站在雪地中,面前是从京城派来的精兵,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裳,以此来减弱自己心中的惧意。 看着营地里走来了几个士兵,她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没什么害怕,不过就是一死。 如果楚玲只有这个结局,那她愿意代替楚玲去死,反正…她早该在几年前就死,如果没有遇见楚玲的话。 魏钰被带进了一顶帐篷,帐内温暖,冻僵的鼻尖渐渐缓了过来,前方正坐着一个人,应该是此次带兵的将军。 魏钰俯身道:“草民楚玲见过将军。” 萧筱竹没让她起身,而是细细打量着她,越看她心中便越疑惑,眼前这人当真是楚玲吗? 这人的脊背虽然挺得很直,但萧筱竹好歹也是经历了两世的人,见人无数,自然也看出了这人的勉强。 这人在害怕。 一个能够带领流民攻打下海亭城的人会害怕吗? 萧筱竹暗自摇了摇头,心中对面前这人的身份存疑。 既然这人不是楚玲,那这人为何说谎?还自投罗网? 这人心中害怕,那就说明她知道这里的人是做什么的,也知道她进入这里后可能会被杀害。 她们是朝堂派来平乱的,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流民头头一个人来了军营,她们自然是要杀掉的。 萧筱竹的双腿分开,一只手臂撑在大腿上,身子前倾道:“如何证明你便是楚玲?” 魏钰从小到大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哪怕后来成为了流民,她也被楚玲保护着,虽说还是会遇上一些恶心的流民,但那些流民和面前这人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杀没杀过人是能够看出来的。 就像那日楚玲砍下城主的头颅后,魏钰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抹血腥。 面前这人贵为将军,杀人无数,魏钰被这种眼神盯着,脑中徒然冒出一声尖细的惊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尖叫刺激着她的耳膜,魏钰微微颤了颤,这一瞬间她萌发了退意,但脑中又忽然浮现楚玲的身影,于是她用力握紧双手,指甲钳入肉里,冒了丝丝鲜血。 她顿时稳住心神:“草民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但是…除了楚玲又会有谁敢亲自来到这里?” 是啊,除了楚玲又会有谁敢亲自来到这里? 来了军营便是自寻死路。 萧筱竹掩住眸中的兴味:“行吧,那你说说你为何来此?” 从始至终萧筱竹都没让魏钰起身,魏钰虽心中不满,但看起来十分安分:“海亭城中无一人受伤,除了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他们被关在了地牢之中,我深知带领流民占领海亭城,终是难逃一死,但…如若我不这么做,就会有许多流民冻死于冬日。攻占海亭城实是迫不得已之举,只有这样朝廷才会重视流民这个问题。” “所以…你在以身入局咯?”萧筱竹的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调笑,她的双眉紧蹙,眼中的情绪晃动。 魏钰再次俯下身子,额头贴着地面:“草民犯下如此大错,自知罪大恶极,但是他人皆是受我鼓动,此事与他们无关,平乱…只需杀掉草民一人。草民死后,其余别有用心的人也会因此消掉心中想法,朝廷也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平息动乱,自此将军也能在南燕留下一段神话。” 萧筱竹的心绪不平,她眯着眼问道:“你既自投罗网,想必还有其他要求吧?” 魏钰摇了摇头:“没有,草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朝廷就算不想采取措施处理流民这个问题也得想办法,除非朝廷希望南燕出来第二个楚玲。” 萧筱竹站起身来,走到了魏钰面前:“你当真没有别的要求?” 魏钰闭了闭眼,她知道这位将军被她说动了,死亡将要降临了。 从城门到军营,她走了一晚上,路上她心中忐忑,但真到了死亡来临的时刻时,魏钰心中却无比平静。 她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光亮,是能让萧筱竹动容的坚定:“草民别无所求,只求将军能够饶过城中其余流民。” 萧筱竹沉沉地看着魏钰,心中感叹,这个自称楚玲的人究竟是不是蠢?既然想以她这一个流民的性命来与朝廷的人达成交易,幸好这次来的是柳淳熙,她早就看出来柳淳熙其实不太想真的开战。 可她一直认为唯有武力才能实现真正的压制,若不是柳淳熙嘱咐她这几日不要轻举妄动,所以萧筱竹才没有出兵的想法,不然她才不会管这个人说的话。城中那群流民已成叛民,杀楚玲一个与杀一群是一样的。 不过抛开这个不说,这个楚玲实为仗义之人。众人皆惧那莫测风波,此人却心怀大义,毅然以身入局。似那飞蛾扑火,无畏烈焰焚身,只为拨云见日,还世间一片清明,此等勇毅,当真令人敬仰。 可惜…这人是个流民,还是个快死了的流民。 就像魏钰方才所说,楚玲身为流民的领头人,无论柳淳熙是采取谈判还是武力镇压,她都难逃一死。 萧筱竹彻底没了兴致,这场仗还没打便胜了,实在无趣,不过她也不用担心抢柳淳熙的风头了,也不用担心连累萧家,毕竟谈判这种事柳淳熙最为拿手。 柳淳熙此时还不知进没进城,也不知城中情况如何,但萧筱竹已经认定柳淳熙最终会选择谈判。 这时,一人走到了帐外,萧筱竹看见来人,顿时扬了扬眉,语气热烈:“关侍读怎么来了?” 关榆被这句稍显热情的话语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皱了一下眉:“下官听闻有一人求见世子,便过来瞧瞧。” 萧筱竹忽然想起关榆说她见过楚玲,于是当即问道:“关侍读可见过此人?” 关榆方才在帐外听到了一些,知道这人自称楚玲,她的目光扫过魏钰的脸庞,心中疑惑,可这不是楚玲的妹妹魏钰吗? 魏钰没有见过这人,但在这道目光下无端生出了些紧张。 最终关榆在魏钰的眼神下点了点头,说:“她是楚玲。” 魏钰悄悄松了口气,看向关榆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原来这人是个骗子。 “哦?”萧筱竹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正要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见关榆朝她眨了眨眼,于是萧筱竹招了招手:“来人,将这人带下去关起来。” 等人被带走后,关榆才开口道:“她不是楚玲。” 第82章 冷风拍打在柳淳熙的脸上, 她与白逸思如今衣衫褴褛,面上都是污渍,全然看不出以前的模样。 柳淳熙嘴唇紧抿, 看起来不太高兴,身旁的白逸思与她相拥着行走。 白逸思在她耳边问道:“熙儿生气了?” 柳淳熙冷哼一声, 不看这人。 白逸思眉眼间满是笑意, 十分欠打, 她哄道:“熙儿别生气了, 我错了,不该往你脸上抹泥巴。” 不说还好,一说柳淳熙就生气了, 这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居然敢往她脸上抹脏泥,天知道白逸思居然拨开了树下的雪,挖了一坨泥然后趁她不注意抹她脸上,嘴上还说着:“脸上不抹点泥, 怎么能像是四处奔波的流民?” 说的那么好听, 也不见她往自己脸上抹了那么多。 柳淳熙一想到那坨泥的大部分都在她脸上,她就直犯恶心。 她一把掐住白逸思腰间,语气中带着威胁:“等进了城, 你就死定了。” 白逸思挑衅地扬了扬眉:“我等着哦。” 她们排在人群后面,赶过来的流民非常多,在城门口排了很长的队,在柳淳熙和白逸思心想自己会不会真的冻死时,终于到她们了。 城门口专门有人分发衣物, 虽不算特别暖和,但比起大多数流民身上的破衣已经好了许多, 至少不会漏风。 披上衣服之后,柳淳熙才缓了过来,比起大多数人而言,她从小锦衣玉食,虽说过去经历过寒冷,但远不上这次。 她与白逸思晚间离开营地,白逸思带了两件夏衣,在换上之前又在地上蹭了蹭,最后变得单薄又肮脏,换上之后柳淳熙只觉得自己掉入了冬日的冰水之中,整个身体止不住的打颤,白逸思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她们是习武之人,运用内力可抵去一些寒意。 柳淳熙回头望着那些与她差不多的流民,甚至一些人的衣裳比她如今的还要破旧,衣不蔽体,一些皮肤暴露在寒风之中,已经皲裂。 她的心脏像被人紧紧攥着,呼吸变得沉重。 营地中的士兵是南燕子民,这些流民亦是。 白逸思握住了柳淳熙的手,由于在寒风中吹了许久,此时她的掌心并不暖和,柳淳熙却觉得安心了许多,她回握住那只手,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是否真如关榆所说的那样。” 那位楚玲是否真的并未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只想为天下流民求一线生机? 两人在雪地上行走,落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街道上除了流民,并未看到寻常百姓,柳淳熙与白逸思翻进了一个院子,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个女子,手中拿着菜刀。 第94章 女子见到来人是两个女人,稍微松了口气,但依然警惕,毕竟她深知那群流民不管男女老少都是一帮土匪,喜好掠夺。 她举着菜刀厉声道:“出去,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面前这位女子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好,柳淳熙与白逸思不愿刺激这人,于是举起双手安抚着:“有话好说,我们只想要一瓢水来洗一下我们的脸,不做别的。” 女子闻言非但没有放下菜刀,语气还更为激动:“不做别的?哼,谁会相信!你们这群流民入城之后哪个不是四处抢劫?” 柳淳熙的眼神闪烁,心道果然如此。 流民在外奔波许久,一些人心里会不平衡,同时有大量流民都赶往这里,可是物资有限,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一样,于是一些流民便会进行抢劫。 关榆说楚玲下了令,不准在城中行掠夺之事,可城中流民众多,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令,她们眼前的人便是很好的证明。 柳淳熙与白逸思后退一步,尽量与女子保持合适的距离,让她不感到恐慌。 她没打算离开,毕竟换一个院子或许还是一样的情况。 “你别激动,我们真的只需要一瓢水就行了。”柳淳熙直直盯着那个女子,眼中宛如有一条静河流过。 女子的情绪没有先前那般激动,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但几瞬之后她还是说道:“我不信你们,赶紧走!” 柳淳熙见状也没再劝说,拉着白逸思的手,朝她眨了眨眼,正要离开时,房屋的门被打开了。 吱嘎一声响,一位身形赢弱的女子走了出来,她面上苍白,带着一副病容,一月的天寒冷,但她身上的衣物不算厚,就比那群进了城的流民好点。 许是没穿暖和的原因,她刚踏出房门便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一颤,低头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女子立马跨步走了过去,担心道:“莲儿,你怎么出来了?院子里闯入了两个流民,这里不安全,快些进去。” 被唤作莲儿的女子被这人揽在怀中,声音像是一场轻飘飘的风:“咳…心姐姐,给那两位姑娘…咳…舀一瓢水吧。” 黄月心当即皱起眉,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莲儿你总是这样好心,但那群流民可从来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黄心莲依偎在黄月心怀中,黄月心的双肩为她挡住了风雪,咳嗽得没 有那么厉害了,她淡笑道:“心姐姐,我觉得那两位姑娘与那群流民不同。” 黄月心啧了一声,对黄心莲的好心没有办法,于是她应了下来:“好,我给就是了,你先回屋。” 说着,黄心莲便被扶进了屋子,一会儿后黄月心走了出来,面色不悦地对柳淳熙与白逸思说道:“走吧,跟着我来。” 黄月心从一个大缸里面舀了一瓢水给两人,她们终于能够将脸上的污渍洗干净了,柳淳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虽说脸颊冷得有些疼痛。 两人道谢道:“多谢姑娘。” 黄月心嘁了一声,没给两人好脸色:“你们要谢也是谢莲儿。”说完便急着赶她们走:“水也给你们了,赶紧走吧。” 白逸思这时在她身后道:“姑娘,我能问问你们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流民吗?” 黄月心斜着眼转回来:“为什么不待见?哼,你们流民是什么香饽饽吗?你以为谁见着你们都要急着向前招待你们?” 白逸思转了转眼珠:“虽说我们的确不是香饽饽,但也不必这样讨厌吧?而且我们也没做什么呢。” 黄月心睁大双眼看了过来,眼中震惊,感叹面前这人的不要脸:“你们都翻墙了,这还算没做什么?” 白逸思噎了一下,没再说话,柳淳熙瞥了她一眼,在她耳边悄声道:“看吧,都说了让你敲门。” 柳淳熙见到白逸思吃瘪,心中舒畅,于是朝着黄月心问道:“我方才听姑娘说的话,难不成其余流民在城中行抢劫之事?” 到了这个地步,黄月心也没觉得面前这两人与其余流民一样,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两人早就开始行动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着牙道:“那些人真该千刀万剐!” 柳淳熙还欲再问,这时房门又被打开,黄心莲在门缝中说:“二位不如进屋说?” 黄月心又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可还没等她开口,白逸思就抢先一步说道:“那便多谢姑娘了。”说完便拉着柳淳熙进了屋,剩下黄月心一人郁闷地后面关上房门。 柳淳熙进屋后四处张望着,屋里简陋,没多少东西,应该说是除了生活中的必需品外,多余的东西一概没有。 屋内都是女子,不需要顾忌,黄月心便将黄心莲扶上了床,床上的被褥不算厚,对于黄心莲的身体来说是断然不合适的。 黄月心或许也在烦忧这个,从黄心莲躺上床上她紧蹙的眉头便没有松开过,相比于黄月心的但忧,黄心莲就要轻松许多了,她伸出细瘦的手,戳在了黄月心的双眉之间,笑了笑:“心姐姐的眉头都要把我的手指夹断了。” 黄月心顿时没好气地抓住这只手,将它放进了被褥中,低声道:“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对啊,你一定是上辈子欠我了,这一世才摊上我这样一个妹妹,不过这样也挺好,这辈子算我欠你,到了下辈子…就该我报答你了。” 黄月心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低头掩住眸中的悲伤:“说什么呢?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尽说些有的没的。”她捻了捻被口,说:“躺好。” 她走到了桌边,对着柳淳熙与白逸思说:“坐吧,我这呢没茶,当然也不会给你们倒水,毕竟冬日里水可十分稀少。” 方才黄月心两姐妹在那边交谈,柳淳熙没有打扰她们,现在终于得到了机会,她斟酌着问道:“那些流民…抢走了很多东西?” 黄月心听出了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没有发怒,淡淡应了一声:“嗯,钱两、首饰、食物…甚至是厚一点的衣物都被他们抢走了。” “那些人就是一群畜牲!”黄月心用力地锤了一下桌面:“不,他们连畜牲都不如。”那些人在进城那个晚上抢劫了她们的家。 父母早亡,黄月心从小便与自己的妹妹相依为命,妹妹的身子打小就不好,医药费是比很大的开销,但黄月心从未抱怨过。 她每日推着小车去街上卖米糕,好在她手艺不错,每日都没剩余,她妹妹黄心莲的绣工不错,虽达不上那些绣娘的手艺,但总能卖出相对来说不少的价钱,她们虽不富裕,但心中知足。 可是那帮畜牲,不仅抢了她们积攒多年的钱两,还将她们的冬衣抢走了,黄月心一手难敌数拳,她拦不住那些人,卑微哀求也求不动那些人。 第83章 柳淳熙见过太多深陷苦难的人, 在此之前她也能够想象到大量流民入城后城中百姓的情况,但亲耳听闻后还是忍不住动容。 在柳淳熙了解情况的期间,白逸思走到了黄心莲的床边, 黄心莲一脸诧异:“姑娘?” 白逸思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友好:“不知姑娘能否将手腕伸出来?” 黄心莲一愣:“姑娘会医术?” 白逸思:“会一点, 不算精通。” 黄心莲的身体从小就不好, 这么多年来也见过无数大夫, 都不见好转, 曾经她怨恨过,可现在她已经看开了,人活一世, 不在于活多久, 而在于是否凭心而活。 她淡笑着伸出手腕:“那便麻烦姑娘了。” 白逸思的手指随及放在了那只白瘦的手腕上,片刻后她眼中涌出一丝无奈。 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照她们现在的情况, 这人能不能挺过这冬日还是个问题。 黄心莲见状便也知晓了结果, 她脸色未变,缓缓收回了手腕。 白逸思看着她:“看姑娘的样子应当猜到了结果。” 黄心莲点点头:“咳…咳咳…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还是知道的。” 白逸思收回了目光, 她观这姑娘在方面甚是豁达,于是提了一句:“好好珍惜之后的时间吧。” 黄心莲听出了其中暗语,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只是一味地偏头看着她的姐姐。 白逸思顺着黄心莲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过她的目光所及, 尽是柳淳熙。 白逸思低垂着眼眸,向来没心没肺的她也生出了些哀伤。 病痛如索命无常, 空留遗憾啊。 面前这位姑娘时日无多,而她又能好到哪里去?不知十年内她能否解开身上的毒,若是不能…她又该如何让自己放手? 寒风似刀,呼啸着刮过窗棂。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病榻上那形容枯槁之人的脸上忽明忽暗。随着烛光晃动的还要白逸思渐渐下沉的心。 不能将希望只托付在叶霖身上,她得抓紧些了,除了解开毒药这件事外,还有找出当年那件事的背后主谋。 思及此,白逸思突然意识到她这些日子有多懈怠,整日与柳淳熙待在一起,连那两件事都险些忘了。 第95章 柳淳熙想要知道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海亭城的城主的确已被杀害,楚玲虽然有意划分开流民与城中百姓,但流民数量众多,总有些不听命令的人,城中百姓特别是靠近城门的区域里,这里的百姓多受害于流民。 那些流民抢走百姓家中的粮食和暖和的冬衣,大量百姓与这两姐妹一样陷入了困境。 不能再拖下去了…拖得越久城中百姓受难便越严重,她得快些找到那位楚玲。 能够谈和是最好的情况,如若谈和不了,她便只能杀了楚玲,再放出信号弹,流民的主心骨没了,自然会变成一盘散沙。 柳淳熙着急于该如何找到楚玲这事,没有发觉身旁白逸思的情绪有些异样,也没注意到此时街上的情况不太对劲。 方才街上虽说有几个四处闲逛的流民,但数量不多,毕竟天气严寒,谁没事会跑出来,自然是待在可挡风雪的地方,可现在街上涌现了一批流民,四处翻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柳淳熙拉着白逸思躲在了墙后,悄悄观察着情况。 那些流民不仅在街道上翻找,还会进别人的院子,不管不顾,若是院子的主人不同意,他们便直接踹开,行为霸道恶劣。 这时有几人从一个院子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神色苦恼:“大哥,这片都快被兄弟们翻遍了,也没找到魏姑娘啊。” 有人附和道:“是啊,大哥,怎么办啊?我们怎么给玲姐交差?” 为首的人沉思一瞬,眉头紧锁:“继续找,楚玲对我们有恩,魏姑娘是她的妹妹,我们务必要将魏姑娘找到。” 柳淳熙思索了几瞬,随后朝着几个刚从别人院子出来的人走去,白逸思紧随其后。 柳淳熙:“我看几位大哥像是在找东西,不知几位在找什么?” 为首的人的目光打量着柳淳熙,白逸思的身子瞬间紧绷,柳淳熙握紧她的手腕制止了这人。 片刻后,为首的那人看出了面前这两人也是流民,于是朝着柳淳熙道:“我们在找一位姑娘,叫做魏钰,是楚玲的妹妹,楚玲是谁我想就不用向两位介绍了吧?” 柳淳熙忙道:“这是自然,我们两姐妹如今能进城还能有一件暖和的衣服都多亏了楚玲姐。” “哎呀,楚玲姐的妹妹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柳淳熙装作焦急的样子,又是来回踱步又是捶手:“不如…大哥告知我们那位魏钰姑娘大概长什么样?我们两位也想帮忙一同寻找,这样也能报答楚玲姐的恩情。” 为首的人闻言面上满意,他向柳淳熙描述了魏钰的大致长相与身形,之后抱拳道:“那便麻烦二位姑娘了。” “不麻烦,这是应该的,”柳淳熙摆了摆手:“还请大哥再告诉我们该去何处找楚玲姐,不然我怕我们若是找到了魏钰姑娘,但带不回她,又不知该去哪里通知楚玲姐。” 为首的大哥没多想,说道:“楚玲大多时候都待在城主府,但她如今在城北那片区域寻找,不知你们能否碰见她,不过她很好辨认,楚玲的眉心有一点红痣。” 柳淳熙道了谢便拉着白逸思往城北走去,但城北这么大,也不知能否遇见。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找找看吧,若是找不到她便只能制造一些动乱来引出楚玲了,只是恰好出了楚玲妹妹不见这事,也不知动乱能不能将楚玲引来。 柳淳熙与白逸思在城北区域四处找着,忽然被一人叫住了:“喂,那边两位姑娘且等一下!” 两人身形一顿,缓缓回头,看见一个气质还算儒雅的男人朝她们走来。 那男人说:“不知两位姑娘能否帮个忙?” 白逸思警惕地问道:“帮什么忙?” 男子说道:“是这样的,楚玲姐的妹妹不见了,我们带人寻找,玲姐说要挨家挨户看,但那户人家说什么不让进,说是家中都是女眷,不让男子进。” 柳淳熙看向了那个院子,门口站着的都是男子。 不过这群流民竟这么守礼? 男子歉意一笑:“所以能不能请二位帮忙进去找找?” 柳淳熙扬了扬眉:“可我们不知楚玲的妹妹长什么样。” 男子闻言松了一口气,朝着身后招了几下手,另一男子便拿着一张图纸走了过来,图纸展开,是一人的画像。 柳淳熙心中诧异,还以为这群流民连一张画像都没有,原来有啊。 男子指着画像道:“这位便是楚玲姐的妹妹,叫做魏钰。” 柳淳熙欣然点了点头:“行,我们进去看看。” 那男子随及道了好几声谢:“多谢二位姑娘。” 柳淳熙与白逸思被围着走到了那户人家门口,守着大门的是一位老人,老人见到柳淳熙两人,表情瞬间凝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那男子说道:“大爷,我们让这两位姑娘替我们进去看看,这总行了吧?” 老人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但依然守着大门,这下是谁都看得出这院子不对劲了。 方才还算儒雅的男子似乎变了个人,“说不定就是你们绑了魏姑娘,不然为何这般遮遮掩掩?”说完他和身旁几个人一把将老人拉了过来,又对柳淳熙说:“两位姑娘快点进去!” 柳淳熙与白逸思便趁着这机会进了院子,二人先是进了右边的房间,房中并没有人,没有看见老人口中说的那些女眷。 她们对视一眼,难不成魏钰真在这里? 于是她们开始分头在这里寻找,院外的那几个男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猜到这院子有猫腻了也真的没有进来。 白逸思在院中寻找,柳淳熙则在房中,她翻了翻衣柜又俯身看向床底,都没有发现线索。 忽然,柳淳熙听到白逸思在不远处说了句:“是你?” 白逸思在前院寻找一番,后又去了后院,结果还没走过去,她便听到后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立即脚步一顿,后退几步贴着墙壁,等了几刻之后,白逸思跃上了墙头,她的视线受限,从这里看不见后院的情况,只能耐心守在这里。 后院一时间没了动静,但白逸思没有离开,她像是一条毒蛇,静静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一阵寒风吹过,枯枝上的积雪被吹落,发出声响。 这时后院两个大水缸的盖子被挪开,有两人从中站了起来。 他们贴着墙壁听着院中的情况,院中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声响,连先前吵闹的大门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两人松了口气,男人朝着女人招了招手,无声道:“我们出去?” 女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蹑手蹑脚,蹲着身子前进,在走过转角处时,一道声音突然在他们头顶冒出。 “是你?” 两人的汗毛瞬间炸开,头皮发麻。 他们颤颤地抬起头,上面蹲着一个女人,双眸中仿佛发着幽幽绿光,正低头俯视着他们。 白逸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好久不见啊,张县令。” 第84章 楚玲在城北找了许久都没发现魏钰的影子, 焦急不已,她走出一条巷子时,看见几人将一个老人押着, 顿时心中冒出怒火。 她喊道:“杨观,你们在做什么?” 杨观听见声音便瞬间放开了手, 转身道:“玲姐, 这老人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院中一定有猫腻, 我们没办法才拉住他。” 楚玲皱着眉头:“把你们方才的情况说与我听。” 张文此时额头布满冷汗,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他与夫人王玉珍一时间都没有动作。 他与夫人自离开临安县后便一直在被追杀, 那位大人竟然想要灭口。于是他们一路躲躲藏藏, 说来也是他们运气好,竟许久都没被抓住,前不久他突然发现这些流民在寻找什么,张文以为自己又被发现了, 于是与夫人躲了起来, 没想到最先遇到的面前这人。 白逸思在上方冷哼一声,张文随及颤抖一下,内心的恐惧占据他的全身, 他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抛下自己的妻子。 王玉珍不可置信地看着逃跑那人的背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白逸思啧了一声,跳下了墙头, 她没急着去追,毕竟以张文的速度跑不过她, 何况柳淳熙已经追上去了。 她低头看着王玉珍,问道:“说说吧,疫病是不是你们安排的?你们又是受何人指使?” 白逸思从袖中划出一把匕首,轻轻抵在王玉珍的脖颈处,王玉珍吓得闭上了眼睛。 “老实说,我还可以放你一命,若是撒谎…”匕首贴着肌肤,冰冷刺骨,意思不言而喻。 王玉珍颤颤巍巍地开口:“我…我不清楚…”白逸思瞬间用力,匕首在脖颈处划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王玉珍的身子剧烈一颤,哭着说:“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杀我,我…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大人做的。” 第96章 “那位大人是谁?” 王玉珍停顿了一下,眼中涌出绝望,在白逸思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后,她闭上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匕首撤离,王玉珍睁开眼,眼前已没了人影,她心中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只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真的…没杀我。 柳淳熙在听见白逸思的声音后就跑出来房间,一出来便见一人从后院火急火燎地跑出来,她定睛一看,在脑海深处找出了这人的信息。 临安县令张文。 柳淳熙没有犹豫,立马追了上去,但到院门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离她三四米的地方站着一人,那人的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张文看见楚玲,心中激动,果然他命不该绝啊! 他奋力冲了上去,大喊道:“楚玲!快、快抓住那人,那人是岚越公主!” 这一声无比响亮,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时间四下安静无比,周遭的所有流民都汇集过来。 “那是当朝公主?” “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朝廷的人竟然进了城!” “我们快把她抓住,抓住她,城外的那些士兵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张文听着周围人们的话语,癫狂地大笑几声,带着余后劫生的喜悦,随后他推开一个又一个流民,转身离去。 周围的流民磨拳擦脚,看像柳淳熙的眼中带着狂热,白逸思站在了柳淳熙的身旁,将人护在了身后。 这时楚玲抬起手道:“各位且慢!” 流民们被这一声惊醒,纷纷转头看向楚玲。 柳淳熙脑中快速运转,她看着楚玲的神情,心中渐渐有了底气,她偏头对白逸思道:“你去追张文,这里我来处理。” “不行。”预料之内白逸思拒绝了,柳淳熙继续道:“楚玲不是一个不可谈判的人,相信我,我能够处理。” 白逸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看就没改变主意,柳淳熙内心有些焦急:“临安县的疫病非他一人之力可为,他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现在他是唯一的线索,不能让他跑掉。” 楚玲看着低声交流的两人,一时皱起了眉:“你便是岚越公主?” 柳淳熙回过头道:“正是。” 楚玲打量着柳淳熙,眼前人穿着城门发放的衣服,所着装扮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位皇族,她十分警惕:“如何证明?” 柳淳熙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这枚玉佩上刻有本宫的封号。” 说完玉佩便被她抛了出去,楚玲伸手接过,玉佩质地温润,品质上好,上面的确刻有“岚越公主”四字。 她抬起眼细细看着,面前这人落入劣势也丝毫不显紧张,气质非凡。 楚玲问道:“不知公主潜入海亭城所为何事?” “谈和。” “哦?”楚玲脸上一怔,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 柳淳熙看着楚玲的表情便知自己真的猜对了,楚玲带领流民占领海亭城,杀了城主,却将其他的官员关押起来,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像是一个造反之人要做的事。 楚玲的真正目的是让朝廷重视流民问题,她毅然投身局中,仿若飞蛾扑火,却为苍生谋福。 这时柳淳熙碰了碰白逸思的手背,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说的没有错。”她低声道:“快去追张文。” 白逸思犹豫了几瞬,最后不太情愿地后退几步离开了。 杨观见状激动地指着白逸思的背影道:“那人怎么走了?你是不是让她去通风报信了?快、快抓住那人,不能让她回去营地!” 但他语落后,周围没有一人动作,杨观着急不已,想要转头让楚玲下令,结果就见楚玲眼神冰冷地盯着他,杨观瞬间就焉了下去。 楚玲环顾了一圈,原本一些有此想法的人都低下了头。 柳淳熙心道,这位楚玲在流民心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要高。 柳淳熙正要开口时,楚玲忽然问道:“魏钰在哪里?” 楚玲的双眸突然变得冰冷,柳淳熙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人以为她们抓了魏钰?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情况不太妙啊… 柳淳熙还算镇定:“她的失踪和我们没有关系。” 楚玲向前走了一步,闻言冷哼一声:“哼,魏钰刚失踪,殿下便被发现在城中,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何况若要谈和,为何要悄悄入城?” 因为白逸思的怂恿,因为一时起意,因为我要亲眼看看到底值不值得谈和… 原本计划的很好,谁知道楚玲妹妹突然失踪,又突然遇上张文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柳淳熙无奈叹息一声,一时间生出了世事难料的感慨。 楚玲望着沉默不语的人,再一次问道:“魏钰在哪里?” 柳淳熙抿了一下唇:“魏姑娘失踪与我们没关系,本宫进城是为了谈和。” 楚玲依旧不相信,她缓缓抬起手,不知要说些什么,但周围的流民都变得蠢蠢欲动,柳淳熙暗道不好,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快速从怀中拿出了一枚信号弹,大喊着:“都别动!我手中拿着的是信号弹,只要它飞入空中,军队便会立马进攻。” 柳淳熙直视着楚玲的双眼:“楚玲姑娘筹划良久,最不想看见的便是双方开战不是吗?” 杨观怒目道:“楚玲姐,她居然敢威胁我们!我们赶紧将她抓起来。” 楚玲没管他,呵斥住了向前的人:“全都停下!” 杨观立马摆出副气极了的模样,一脸不赞同,可他又无可奈何。 柳淳熙见状局面稳住,她说道:“楚玲姑娘,魏姑娘失踪的确和我们无关,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也不信,不如大家先听我说几句?” “诸位以前多是农民,你们背井离乡沦为流民,我想并非本意。或因连年天灾,或因土地兼并,或因地方官吏层层盘剥,才致诸位田地荒芜,衣食无着。” “但如今朝廷已经注意到了你们的问题,而这一切都是楚玲的功劳。陛下虽派遣精兵,但吩咐我们不能滥杀无辜,军营中的人是南燕百姓,你们亦是南燕子民!这也是为什么大军驻扎了一日都没有发动进攻的原因。” “双方撕打,实为自相残杀!反叛之路,流血牺牲,最终受苦的还是诸位与家中老小。” 语落众人的情绪都被煽动,纷纷低垂着头。 唯有杨观一人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他愤然道:“说得那样好听,我们沦落成今日的模样不就是朝廷的错吗?你们京城的人又怎么会理解我们的痛苦!” “朝廷不问实事,官员层层剥削,每年有多少人成为流民,每年又有多少人因成为流民而死,这些你们真的清楚吗?如今我们开始反抗,你们就派些人来安抚我们,可之后呢?之后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眼见着人们又要被话激起,柳淳熙连忙道:“陛下已经承诺,只要你们马上放弃抵抗,此间事了将会大赦天下,不仅下诏减免赋税,还会开仓放粮,广设粥棚。各地也会为你们修建遮挡风雪的棚子,你们所有人都不会获刑,而是会参与修建,以此抵过你们的罪行。届时人人有饭可食,你们也不会再待在冰天雪地之中。” 杨观随及嗤笑一声此话一出,先楚玲一步道:“你们朝廷又怎会真正理解我们的痛苦!兄弟们,朝廷的做法不都是这样吗?先说些好话安抚,等结束后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人又激动起来:“是啊,你们日日山珍海味,哪会真管咱在这泥里讨生活!” “你们这些话,我们已经听够了!” 有人举起手高呼着:“横竖都是死,不如反了!咱们一起揭竿而起,推翻这无道朝廷!” “推翻朝廷!推翻朝廷!推翻朝廷!” 楚玲瞪大双眼,形势已经不容她掌控。 杨观眼神凶狠,与之前那个儒雅的青年完全不像,他紧紧盯着柳淳熙:“兄弟们,抓住岚越公主,让朝廷那帮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抓住岚越公主!” “抓住岚越公主!” 一时间人们朝着柳淳熙蜂拥而上,柳淳熙的脸色愈加难看,她紧攥着信号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拉开。 若是拉开了,这一战就避免不了了。 她一边躲避着周围人的进攻,一边以手为刃劈在人们的后颈处,没有将他们杀掉,只是让他们昏厥。 虽说柳淳熙会武,但这里围着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她一个人一味地防守渐渐变得吃力。 楚玲一直在旁让人们停下,但被愤怒蒙蔽的人又怎会听的进去,她不会武,只能上前拉住别人:“她可是公主,若是出了事,朝廷就真的不会放过我们了。” 但没有听她的话,楚玲被人一把甩倒在地,她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第97章 明明她所计划的一切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 柳淳熙连着劈晕了将近一半的人,但她一时没注意,拿着信号弹的手被人抓住了。 她心中一惊,偏过头便与杨观对视,杨观此时面目狰狞,朝她疯狂一笑,两人开始拉扯起来。 可在争抢的过程中,杨观抓住了信号弹的末端,用力一扯,瞬间空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竖线,像墨一样朝着四周扩散。此时周围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柳淳熙的瞳孔颤动,抬头望着空中那股黑烟。 第85章 一缕黑烟从海亭城中升起, 在雪白一片之中格外显眼,似破碎的梦境,寂静在人心中蔓延。 风雪中, 萧筱竹身披玄甲立马横刀,面色冷峻。黑烟映在她的瞳孔中, “众将士听令!”她声若洪钟, 响彻营地。 瞬间, 号角呜咽, 马蹄纷乱,将士们如潮水般迅速集结。刀枪林立似密林,甲胄映雪闪寒光。全军肃穆, 只待萧筱竹一声令下。 她看着那缕黑烟不断扩大, 心想怎么这么快?难不成柳淳熙遇到了危险? 萧筱竹没再等待,拔出长剑,剑声似鸟鸣,剑尖直指苍穹, 她高喊道:“进攻!” 刹那间, 战鼓擂动,如沉雷滚滚。早已蓄势待发的骑兵,如黑色的洪流, 马蹄踏碎地面的积雪,向着海亭城突进。步兵们手持利刃,喊杀声震天,迈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紧随其后。 …… 几时辰前, 萧筱竹说了魏钰的来意,关榆却面色凝重, 她问道:“殿下和流丝姑娘可是去了海亭城中?” 萧筱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关榆那晚的话她一直都记得,这人大概不会害柳淳熙,何况关榆身在营中,量她也翻不了天,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幅度不大,但关榆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关榆的脸色更加难看,低声道了一句:“不好。” 萧筱竹的身子不自觉前倾:“怎么了?” “殿下潜入城中多半是为了验证我所说之事是否为真,原本这个想法是好的,毕竟楚玲的目的本就是谈和,可谁知魏钰会悄悄来到军营。” “魏钰在楚玲的心中十分重要,她若是失踪了,楚玲一定会在城中寻找,若是殿下的身份在此时暴露,楚玲难免不会怀疑到殿下身上。” “城中的流民不顾王法,如果楚玲下令抓捕殿下,就凭殿下与流丝两人恐怕难以脱身。” 关榆一想到柳淳熙会有危险,她就坐不住了。她思索了几瞬后,抬头道:“给我和魏钰各备匹马,我与她必须尽快返城。” 萧筱竹:“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备马,但就是不知那魏钰是否愿意和你一同回去。” 关榆十分有把握:“她会的。” “殿下受伤,双方开战在所难免,到那时楚玲就必死无疑,而魏钰作为共犯也逃不掉,她孤身前来营地是为了替楚玲死,而不是和楚玲一起死,她们可还有一个谢鸢,如今她的身份暴露,只有赶回城中安抚住楚玲,再祈祷殿下的身份没有暴露。” 果然将这些说与魏钰听后,她没有犹豫便答应一同回城。 雪越来越大,狂风卷着暴雪,如利刃般割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幕遮天蔽日,模糊了远处山峦轮廓。 关榆与魏钰策马狂奔,马蹄深陷积雪,又奋力拔出,发出沉闷声响。凛冽寒风灌进衣领,却丝毫未减二人焦急。路旁枯树在风雪中瑟缩颤抖,扭曲枝干似绝望挣扎的手臂。 飞雪迷住她们的双眼,两人心急如焚,频频挥袖拂去,只想快些冲破这无尽风雪。 楚玲抬头望着空中的黑烟,心中弥漫着苦涩,她的手陷入地面的积雪中,握紧拳头却抓了一把雪,寒冷刺骨。 她低声骂道:“该死…” 周围的流民呆愣地抬着头,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颤着声音道:“完、完了,大军、大军要打过来了…” 第一个人说了这句话,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几乎周围的所有人都说了这句话,无尽的恐慌席卷着他们。 他们此前都说着要推翻朝廷,可当大军真的要来临时,他们心中又无比恐慌。场面一度乱成一团,有的流民四处逃窜,有的流民瘫坐在地,嘴里不停嚷嚷着:“大军要来了,大军要来了…” 柳淳熙看见楚玲跌倒在地,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只要你和城中的流民放弃抵抗,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双方就不会有伤亡。” 到了这个地步,楚玲已经没心思管魏钰的失踪与柳淳熙有没有关系了,她咬着牙问道:“殿下方才允诺的事是否真的会兑现?” 柳淳熙点点头:“自然,本宫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兑现。” “好,那我马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杨观突然大喊道:“大家不要慌!别忘了岚越公主还在这里,只要我们抓住她,那些士兵便不敢轻举妄动。” 他眼神凶狠,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野兽,非要撕下柳淳熙一块肉不可。 一句话便道出了关键之处,周围慌乱的人被这句话定住了心神,纷纷停了下来。 柳淳熙眯着眼盯着杨观,楚玲忙道:“诸位不 可!我们绝不可能战胜朝廷派来的精兵,公主身份尊贵,若是伤了,那我们便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杨观呸了一声:“我们不需要回头路,我们要的便是推翻朝廷!玲姐,当初谁也不相信我们能攻下海亭城,可你带着我们做到了。” “你亲手割下了城主的头颅,这说明我们并不是不能与朝廷抗衡,”杨观双目猩红,看向楚玲的眼神中满是渴望:“玲姐,只要你继续带领我们,我们一定可以战胜朝廷,到时候我们就能将那些地主贵族踩在脚下,将我们所受的一切都还给他们!” 周围发出附和声,众人皆喊道:“玲姐,继续带领我们吧!” 柳淳熙用力抓住楚玲的手臂:“楚玲,不要忘了你最初的目的,你要的不是这些。” 楚玲没有说话,柳淳熙心中越发焦急。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众人皆心中骇然,抬头望去。 有两人携着风雪不断靠近,人影渐渐清晰,楚玲的双眼不自觉瞪大:“魏钰…” 魏钰冲在前方,眼珠在看清一人时迸发出了光芒,她惊喜道:“楚姐姐!” 马匹还未停稳她便翻身下马,和楚玲紧紧拥在一起。宝物失而复得,楚玲心中欢喜:“你没事就好。” 关榆则是来到了柳淳熙的身边,先是大致扫了柳淳熙的全身,发现并未受伤后,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与魏钰刚进城时便看见一缕黑烟升起,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唯恐柳淳熙受了伤,好在来得及时。 可惜温馨的场面没维持多久就有一人开口打破:“玲姐,现在魏钰已经找到了,我们赶快将岚越公主抓住吧。” 关榆闻言立马站在了柳淳熙的身前:“我看谁敢?” 楚玲松开了魏钰,如今魏钰出现在她面前,还没有受伤,她心中的但忧消失,终于冷静下来。 她向前一步道:“不可,诸位请听我一言。” “方才我也说过了,我们是绝不可能战胜那些精兵的,我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 杨观开口打断:“没试过怎么能确定我们打不过!” 楚玲怒道:“你先看看你身旁的人,你难道想要他们都死去吗?” 杨观双手握拳,关节泛白,骨节间的皮肤似要被撑裂,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懂了,你害怕了?” 想法一出现就在他脑中渐渐生根,杨观顿时牙关紧咬,咯咯作响:“你一定是怕了!你带着我们攻下了海亭城,如今却怕了,想要妥协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行。” 魏钰先一步反驳:“杨观你疯了?” 杨观笑了两声,可笑意并未达眼底:“我疯了?对,我是疯了,我若是没疯又怎会跟着你们一起前往海亭城?又怎会答应同你们一起攻城?现在大军来了,你们害怕了,想着脱身,可我不怕!他们也不怕!” “朝廷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我们,他们必定会杀鸡儆猴,我们躲不掉的,唯有反抗才能保住我们的性命,”他环视了一圈,直视着一个又一个人:“我们不怕与大军对战!我们能攻下海亭城就能推翻朝廷!” 男人总是容易被鼓动的,他们从不动脑,随便说几句异想天开的话便能引起他们内心的激动,以为有了雄心壮志便能做成一切。 就像现在这样,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人听了这些话后,心中冒出了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想想我们曾经的生活,想想我们是怎么被那些地主贵族逼成如今的样子,大家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呼喊声戛然而止,杨观随及发出一声闷声:“呃…” 他眼中出现血影,在倒地之前,杨观看到的是一张沾了几滴鲜血的脸。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杨观身上,包括柳淳熙与关榆,没有人注意到在杨观疯狂说话时,有一人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木棍,迅速地冲向了他,朝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就是一棍。 第98章 木棍一端尖锐,瞬间划破了杨观的头皮,几滴鲜血飞溅出来,滴在魏钰的脸上。 魏钰没看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杨观,她面露狠色地盯着那群男人,男人们皆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 趁着这空挡,楚玲拉过魏钰,说道:“诸位,我楚玲从未想过逃跑,就像杨观所说,朝廷的确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但方法是我提出的。” 她转身看向柳淳熙,猛地跪了下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与他人无关,草民恳请殿下,若是要杀便只杀草民一人,放过其他人。” 魏钰也跟着跪了下去:“我是共犯,刚还杀了一人,若要杀楚姐姐,便将我一起杀了吧。” 柳淳熙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轻轻拂了拂衣袖,瞥了眼其余人:“罪人楚玲、魏钰皆已归降,那么其他人呢?” 其余人身形一抖,如梦初醒,看了看一旁被鲜血染红的杨观,又看了看跪伏在地的楚玲与魏钰,最后统统跪在了地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乱局平定,柳淳熙微微呼出一口气:“本宫方才说过,只要你们投降便不会获罪,但杨观说的也没错,朝廷需要一个解释,南燕也需要一个解释。” “等大军进城,罪人楚玲将会被押往京城,其余人则会留在海亭城中,等待命令。” 听到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所有人喜极而泣,纷纷磕起头来:“谢殿下,谢殿下!”唯有魏钰一人不太满意,她伸出手还想说什么,但被楚玲拦下了。 这里的事终于拉下了帷幕,算了算时间萧筱竹她们应该也快到了,柳淳熙感到身心俱疲,可她的事还没有结束。 白逸思去追张文,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一个张文而已,按理说不会这样,柳淳熙心中隐隐不安,偏身嘱托了关榆几句:“让楚玲将消息散播下去,然后你们一同去城门等萧世子,等她来时再将方才的情况说与她听,她知道该怎么做。” 关榆应了下来,随后她看见柳淳熙似乎转身就要离开,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柳淳熙头也不回道:“去找一个人,不必管我,你先处理这里的事。” 第86章 白逸思退出了包围圈, 沿着张文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可刚才耽误的时间太长,现在已经没了张文的影子。 白逸思烦躁地踢了一下墙壁:“该死。” 正要返回时, 忽然注意到这面墙上有脚印,而墙角处还有一些, 她回头望去, 从来时的路上一直延到这里, 白逸思眯起眼, 心中已有决定。 她快步翻进了另一个院子,跃上了屋檐,静静等待着。 一会儿后, 方才那个院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露出张文的半张脸。 他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白逸思后便迅速打开了院门,他的步子很快,可惜有人比他更快。 在张文踏出院门的一瞬间, 白逸思便甩出了匕首, 匕首划伤张文的小腿,他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白逸思落在他面前, 一脚踩上张文的伤口,狠狠碾压着:“跑啊,怎么不跑了?” “啊啊啊…”张文痛得冷汗直冒,他哀求道:“求求你,饶了我吧。” 白逸思拔出插入墙壁的匕首, 转了个方向抵在了张文的脖子上:“想让我放了你?好啊,告诉我临安县疫病发生时你的同伙是谁。” 张文不知想到了什么, 身子一颤,虽说那位大人派人追杀他,可他从未想过暴露那位大人的身份。 他的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 白逸思冷笑一声,轻轻动了动手,匕首瞬间就在他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张文竟害怕地留出了眼泪。 “我说!我说!不要…不要杀我!” 白逸思眼神更加狠厉:“说!” 张文道:“是…是…啊?” 另一把匕首从远处袭来,白逸思瞬间将张文拉了过来,“砰”的一声,那把匕首插入的深度比方才白逸思的匕首更深。 白逸思暗道一声不好,偏头一看,顿时愣在了那里,没有犹豫她一手劈在了张文后颈,直接将他劈晕,随后站在了他身前。 她警惕地看着屋檐上站着的那人:“是你。” 白音沫依旧戴着那副面具,只不过这次她背上了她的重剑,她站在屋檐上,看着挡在张文跟前的白逸思,眼神逐渐冰冷。 风雪迷花白逸思的双眼,她不过眨了眨眼,白音沫便瞬间跃下了屋檐,正朝她走来。 白逸思的呼吸渐渐紧促,寒毛直立,她问道:“这件事也和你们有关系?” 白音沫没有回答,而是命令着:“让开。” 白逸思向前走了一步,以示拒绝,白音沫顿时冷笑一声:“你是在忤逆我?” “回答我,临安县的疫病和你还有皇后究竟有没有关系?” 白音沫像是没有听见白逸思的话语,只是自顾自地说:“和柳淳熙待的太久,你果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白逸思忍不住攥紧双拳:“我一直都知晓我的身份,我叫白逸思。”语落她愣了一瞬,随后道:“不,我应该姓洛。” 刹那间,从白音沫身上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直接将四周的积雪震散。 白逸思抬手挡住飞雪,再次睁开眼就见白音沫偏着脑袋道:“你姓白,是绣春楼的杀手。” “不是。”不知为何,白逸思此时只想说反话,看着白音沫愈加生气的眼神,她心中就越畅快。 两人对视着,同时也在对峙。 几个呼吸之后,白音沫骇人的气势消失不见,她问道:“你否认这些,是想脱离绣春楼吗?” 白逸思眼神闪烁,对于方才的一切她已有了想法:“不如你先回答我,你还记不记得洛瑶这个名字?” 白音沫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被她掩下:“洛瑶?”她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白逸思心中燃起一丝愤怒:“哼,没听过?她以前可是你绣春楼的人。” 白音沫没理会白逸思的怒气,笑道:”绣春楼的杀手这么多,我怎会每个都记得。” 这一下白逸思脱了力,握紧的拳头骤然松了开来,她带着一丝乞求问道:“当年…洛瑶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从她进入绣春楼后,从她见到这位楼主后,从她得到赐姓后,白逸思便一直带着这个疑问生活着。 她起初对白音沫含着恨意,因为她认为这位深不可测的楼主一定与当年的事有关,可她有时又会怀疑,这位楼主对她实在是太好了,细心指导她的武功,就连楼中所有人都在吃的毒药也没给她。 白音沫对她严厉的同时也对她有着温柔,像是一位母亲教导自己的孩子。 白音沫对白逸思来说像是第二个洛瑶,但她始终清楚地知道,白音沫不是洛瑶,她们之间有太多不同。 她会对白音沫顶嘴,会不按白音沫的要求去执行任务,尽管白音沫从未惩罚过她,但白逸思知道,这是因为她没有触及白音沫的底线,如果触及到了,白音沫不会对她留情,就像现在这样。 白音沫的声音冰冷,带着寒意透过白逸思的内心:“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眼神犀利,直视着面前这人:“现在,让开!” 白逸思被这话震在了原地,脖子仿佛被人紧捏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白音沫的眼神一扫,她顿时收敛心神,做出攻击的姿态,就算没有洛瑶这事,单凭张文知道秘密这一点,她便不会后退,毕竟这对于柳淳熙来说至关重要。 白音沫见状叹息一声:“真不该将那个任务交给你。” 语落,她瞬间就冲了过去,即使背着一把重剑,她的速度依然不慢。 白音沫身形如电,右手化刃,带着凌厉劲风直逼白逸思的右肩。白逸思脸色沉重,目光如炬,她侧身一闪,同时左手变如鹰爪,抓向白音沫的手腕。 而白音沫似乎早就知晓白逸思的想法,她的招式突变,手臂翻转,指尖如利刃刺向白逸思的胸口。随后白逸思迅速后退,一个旋身,右脚猛地跺地,扬起积雪,借此掩护,直袭白音沫后背。 白音沫平静如湖面的脸色终于有了一道裂缝,她感受到背后袭来的掌风,没有硬接,迅速脚尖点地向后飞跃。 落地瞬间,两人又同时发动攻击,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两人的招式极为相似。 白逸思的脑中不断回想着与洛瑶的曾经,脑中画面一转又是在绣春楼与白音沫的日子,她面色逐渐苍白,招式越来越快,似要将心中无尽的痛苦宣泄出来。 白音沫的面上不断涌出赞赏,她有条不絮地应对着白逸思的进攻,相比于几年前,白逸思的进步很大,已在她手中走过了那么多招。 可还没等她欣赏太久,就有另一人加入了战斗。 一把长剑刺向白音沫的后背,而前方有着不停进攻的白逸思,即便如此她的神情也没有恐惧,而是逐渐兴奋。 第99章 她向下一滑,躲开了柳淳熙与白逸思的攻击,拉长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柳淳熙第一时间扫过白逸思的全身,看见这人没有受伤,还没等她呼出一口气,白逸思就又朝白音沫袭去,柳淳熙这才发觉白逸思有些不太对劲。 战斗越加激烈,原本的二人变成了三人,一对一也变为了二对一。 柳淳熙与白逸思配合默契,原本游刃有余的白音沫也皱起了双眉。 柳淳熙的进步太快了… 她们上一次的比试距离现在也才过了几月,柳淳熙便已成长为了如今的模样,这人的资质一点也不比白逸思差 。 柳淳熙自上次比试之后,她便比以往更加卖力地用功,特别是在行宫那段日子,那里没有暗卫,身边的人也都知晓她会武,于是她没有了顾虑,整日整日地练武,而且邝鹤闲也待了好几日,自然也在一旁指导。 白音沫也逐渐认真起来,不过打着打着她忽然发现柳淳熙的招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到底在哪里见过? 白音沫也不知自己是怎的,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她一恍神,白逸思的指尖便触碰到了她的胸口。 “扑通。” “扑通。” 这一刻,白音沫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她立马抬手拦住了白逸思的手腕,与此同时往前送上一掌,站在白逸思身后的柳淳熙面色一凛,快速拉着白逸思的衣领将人往后扯,躲过了这一杀招。 三人皆是脚步凌乱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白逸思被那一扯扯回了神,她愣愣地看向方才差点刺入白音沫心脏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白音沫也愣在了原地,她眼中不可置信,嘴里低声说着:“你要杀我?” 此时,被诅咒笼罩的恐惧再次席卷她的全身,她的眼前忽明忽暗,视线里的双手也忽隐忽现。 白音沫的额头突然好痛,她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额头,而当她的视线下瞥时,她看见自己的另一只手沾满了鲜血。 她的呼吸停止了一瞬,胸口剧烈起伏着。 柳淳熙扶住情绪不对的白逸思,一抬头便见白音沫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太对,她心中不好的感觉更甚。 她的余光中瞥见了晕倒在地的张文,没有过多犹豫,她扶着白逸思悄悄走向那里,打算在此时带着张文一同离开。 白音沫眼中的爬满血丝,她颤抖手凑到自己眼前,被手上艳红的鲜血刺痛了双眼。她放下方才抚上额头的手,入眼也是一片鲜红。 这双手上沾满了她家人的血。 我…我杀了…杀了… 忽然白音沫握紧双手,猛地看向白逸思:“如果那种方法都不能阻止诅咒,那我就只能杀了你。” 第87章 这一瞬间柳淳熙嗅到了不同于之前的危险气息, 她没有犹豫便拉着白逸思迅速往后退去,与此同时白音沫拔出了背上的重剑,连带着血腥味一起朝着柳淳熙两人奔去。 剑身宽厚, 泛着冷冽的乌光,好似能斩断这世间一切。 刹那间, 雪花飞扬, 白音沫双脚猛地一跺地面, 整个人如出笼的猛兽一般朝着前方之人奔去。那重剑被她轻松地握着, 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仿佛裹挟着千钧之力,移动的速度也十分快, 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柳淳熙的脸色瞬间凝重, 想要往旁边躲避,可白逸思还是刚才那副呆愣的样子,她拉着白逸思,动作比平时要迟缓一些, 而此时白音沫已经近在咫尺。 她咬了咬牙, 用力将白逸思推到了一边,抬起长剑与重剑相抵。 “嘭”的一声,两剑之间擦出火花, 漆黑的剑刃映出柳淳熙痛苦的神情,她被重剑含着的内力震得吐出了一口血。 不好… 随后白音沫偏身踹出一脚,白逸思进攻的双手立马变为防守,但还是被踹得往后滑了几米,柳淳熙趁此往后退去。 下一瞬, 白逸思与柳淳熙一左一右包抄而来,白逸思的双眼透着狠辣, 柳淳熙则手握长剑,剑花飞舞,招式刁钻。 白音沫却毫无惧色,率先发动攻势。她脚步一错,重剑携着寒风横扫而出,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都给劈开。 柳淳熙忙举长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长剑险些被震得脱手而飞。白逸思的手掌直取白音沫的右肩,可下一秒白音沫偏身躲过,重剑朝向了她,白逸思顿时收回了手掌,一脚踏在了重剑之上,白音沫的手臂则被压得往后一缩。 柳淳熙长剑一转,直直刺向白音沫,而白音沫神色未变,她以一个看似笨拙却又恰到好处的角度挡下这一剑,紧接着用力一压,柳淳熙顺势往下滑走,她方才待的位置上被划出了一道极深的痕。 白音沫趁势又是几招连环斩出,重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灵智,柳淳熙与白逸思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柳淳熙与白逸思再次退远,这样下去不行,她们的体力正渐渐消耗,而白音沫看起来还和开始一样。 柳淳熙喘着气道:“我们离开,张文不用管了。” 白逸思没有回答她,而是再次冲了上去。柳淳熙皱着眉心中不解,她不理解为什么白逸思对这面具人有着如此深的仇恨。但她没有离开,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辅助着白逸思。 白音沫看着不断进攻的白逸思,心中的怒气更甚,更多的还是一种失望,对她自己的失望。 诅咒当真不可解? 白音沫十分清楚白逸思的破绽,她伸手抓住了白逸思伸出的手,用剑柄捅在了这人身上,力气之大,白逸思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裂,疼痛难耐。 下一刻她耳边传来一道劲风,白音沫的双眼瞬间放大,她放开了白逸思,即便迅速往后退,可长剑还是削掉了她的一缕发丝,与断发一起掉落的还有她的面具。 白逸思在此时笑出了声,声音就在白音沫的耳边:“破绽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她一时发怔,看着那只手逼近她的脖颈。这两人的配合居然如此默契,已经超过了同样年龄时的她与风岚。 就在白逸思以为自己要得手时,却看见白音沫露出了淡笑,她心中警铃大作,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像你说的,破绽是为了吸引敌人。” 语落,白音沫放开了被柳淳熙压制住的重剑,在空中旋转了一圈,一手撑地,曲起膝盖顶向了白逸思的脑袋。 这一击若是中了,白逸思说不定会直接昏迷,但她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奋力往前跃半步,双手护在胸前抵挡这一击。 即便有双手的抵挡,白逸思还是吐了一口血,恐怕又断了一根肋骨,一击不够,白音沫又送上一掌,而这一掌是杀招,指尖直取白逸思的心脏。 “噗嗤”一声,鲜血喷洒在白逸思的眼前,她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眼神惊恐地盯着前方,柳淳熙替白逸思承受了这一击,右肩被刺穿,此时正无力地跪在地上。 “熙儿…熙儿…”白逸思骤然回过神,报仇的想法顷刻间消退,渐渐清醒了过来,可她眼中的红血丝比先前更多。 柳淳熙的身体晃动了几下,白音沫的视线穿过这人,看见了一双悲伤的眼睛。 多年以前她也在这双眼中见到过悲伤。 …… 白家一直被一个诅咒笼罩着。 白家的孩子会杀掉自己的亲人,白音沫的母亲杀掉了自己的母亲,而她也杀掉了自己的母亲,她最后或许也会被自己的孩子所杀。 在她年少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生下一个孩子。 生下白逸思是白音沫这一生最大的意外。 白音沫在被柳裕安设计杀了自己的母亲之后便离开了苏府,她整日过得浑浑噩噩,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杀了柳裕安,直到她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让她暂时忘记了悲痛,自此她充满仇恨的心中也为这人留了一半位置,可惜上天待她始终不公,既给了她深受诅咒折磨的身世,又夺走了她的挚爱。 挚爱用性命为了争取了生机,白音沫在灭门的刺杀中逃走了,但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可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杀了柳裕安,也没有为挚爱报仇,所以…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活着。 她四处寻找解毒的丹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此时有人告诉她,孩子能够吸收她体内的毒,虽不至于完全吸收,但能延长她的时间。 白音沫内心纠结:“若这个孩子生下来…她能活多久?” “说不定,有可能生下来便会死,也有可能几月后才死,但活不过三年。” “那我的寿命能延长多久?” “一年。” 足够了,几番纠结之后,白音沫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生下来会受到诸多苦楚。 白逸思刚生下来时便与别的孩子不同,她没有哭闹,一直闭着双眼,如果不是她不断起伏的胸口,白音沫会觉得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第100章 她带着白逸思四处寻医,偶然之间找到了那位已经避世的神医——叶崧雪,她知道叶崧雪与邝鹤闲的关系,她和叶崧雪做了个交易,白音沫替叶崧雪找到邝鹤闲的下落,而叶崧雪则会解开她身上的毒。 叶崧雪医术高超,解开了白音沫身体中余下的毒,但白逸思体内的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开,不过好在叶崧雪能延长白逸思的生命,只要她找到几味极为珍稀的药材。 她将白逸思交给叶崧雪照顾,自己一边建立绣春楼,一边寻找药材,两年之后,她几经生死,终于找齐了药材,原本只有三年寿命的白逸思终能活到十六岁之后。 但白音沫的心中始终悬着一把剑,诅咒已成她的梦魇,彼时绣春楼已经成立,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既然诅咒不可避开,那就让它发生。 白音沫将诅咒定在了白逸思十五岁那年,还为白逸思找了一个“母亲”,她曾救了洛瑶一命,所以洛瑶理应将性命以另一种方式还她。 白逸思将由洛瑶扶养长大,最后也会亲手杀掉洛瑶,完成诅咒。 白音沫自始至终都没有给白逸思取名,因为不确定她能不能活下来,没有被毒夺去生命,并不代表不会死在她手上。 如果这样都避不开诅咒,如果白逸思会想要杀掉她,那她便亲手杀掉这人。 由她诞下的生命理应由她结束。 她让洛瑶教白逸思武功,不论如何白家的女儿不能不会武,但由于武功的特性,白逸思的双手永远也挡不住她的重剑,这也白音沫计划中的一部分。 白音沫从未见过白逸思伤心的样子,她在处理任务之余会悄悄去看上白逸思两眼。这孩子似乎天生没心没肺,永远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那双瞳孔很黑,她不知道其中蕴藏着什么。 但是这样也不错,白音沫希望白逸思永远也不会感到悲伤,但这注定是不可能的,她一直都清楚地知道。 白逸思十岁时,她第一次表现出悲伤。 那一年洛瑶为了执行一次刺杀任务要离开大概五日,她并未告诉白逸思,而是悄然离去。 白逸思以为自己被抛下了,她以为自己孤身一人,但其实在那个夜晚有一个人一直陪着她。 白音沫掀开了一片屋瓦,她看见往日没心没肺的白逸思此刻蜷缩成一团,身子一颤一颤的,一声声哭泣不断从这团小玩意儿身体里发出。 这是白音沫第一次见到白逸思伤心的样子。 这一刻,白音沫其实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是心疼还是遗憾?或许两者皆有。 她想要下去将人抱入怀中,就像这人刚出生时,但她不能这样做,在计划彻底完成前她不能与白逸思相见。 那一晚她去了洛瑶执行任务的地方,让洛瑶迅速返回,从那以后,白音沫再未派遣洛瑶去远处执行任务,也再未派给她危险的任务,因为洛瑶有了一个走哪儿跟哪儿的小跟班。 白音沫告诉洛瑶,让她买一个固定的院子,因为白逸思需要一个安定的生活。 白逸思一天天长大,诅咒到来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那一天似乎格外寒冷,她在白逸思喜欢的糖葫芦里下了特制的迷药,能让人陷入疯狂。 最后如她所愿,白逸思亲手杀了她的“母亲”。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白逸思伤心的样子。 十五岁的白逸思在白音沫眼中依旧是小小一个,她浑身上下沾满鲜血和泥土,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白音沫心疼的同时也感到高兴,因为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白逸思面前。 但白逸思似乎看不见她,她多次站在白逸思身前,可白逸思并未理会,只是一味地朝着城中走去。 白音沫看着白逸思缩在一个角落,悲伤极了,她的心中冒出了一丝愤怒,因为白逸思在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难过。 不过这没关系,因为白逸思马上就会进入绣春楼,她们终会真正相见。 白逸思进入绣春楼后,她明里暗里的照顾,同时指导这人的武功,让这人成为了首席,如愿的让白逸思不再姓洛,而是姓白。 时过境迁,今日…是她第三次从白逸思眼中见到悲伤。 第88章 趁着白音沫走神的机会, 柳淳熙一剑刺中她的腹部,即使白音沫迅速往后退,她的侧腰还是被划了一刀。 白音沫往后跳了几步, 鲜血在雪地上滴出一道痕迹,她回过神来, 发觉事态已经超出了预想。 柳淳熙不能死… 白音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伤口, 暗道:“哼, 能伤到我, 该说不愧是小姐的孩子吗?” 柳淳熙被她刺穿肩部,还能挥出如此快的一剑,实力不容小觑, 她的确很有天赋。 手腕旋转一圈, 重剑被收回了剑鞘,白音沫看着白逸思踉跄地奔向柳淳熙,轻哼一声:“到此为止了。” 这时一旁的张文发出了些许动静,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挣扎着站起身, 下一刻他的脖子便冒出一道血线,彻底倒在了地上。 白音沫收回掷出匕首的手,再次看了一眼白逸思, 随后消失在了茫茫雪花之中。 柳淳熙手中的长剑脱力掉在了地上,她往后倒去,但并未陷入雪地里,而是落在了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右肩的伤口被这人用力按住。 她的鼻尖抵住了白逸思的脖子, 柳淳熙用最后的力气抚上白逸思的脸,还未开口, 白逸思便呛出了一口血。 鲜血染红了伸在半空中的手掌,柳淳熙的眼皮颤动,伤得竟如此重? 尖削的下巴的搁在柳淳熙的额头,她听到一道声音从她上放传出:“熙儿,对不起…没能护好你…” 都是她被恨意蒙蔽双眼,才会连累了柳淳熙。 “抱歉…” 语落,按在柳淳熙伤口的手也垂了下去,背后这人的呼吸也在慢慢减弱,柳淳熙的心中涌出了恐惧,像被包裹在令人窒息的水中,无法挣脱。 白逸思倒了下去,柳淳熙用手撑了一下,没有压在白逸思身上,积雪粘在了她的脸上,模糊她的双眼。 “白逸思…”柳淳熙忍着疼痛半撑起身子,先是摸了摸这人的脖颈,后又贴着她的胸膛仔细聆听着。 还好,心脏还在跳动,白逸思还有救… 可是…她怎样才能让别人知道她们在这里? 信号弹已经没了,她没有力气拖着人走,也喊不声,而且她的伤也很重,不断有血从伤口涌出。 照这个速度,她们很快就会被冻死在雪地中。 真不甘心啊… 但柳淳熙没有放弃,不到绝路她绝不会放弃,她努力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怎样都站不起来。 就在柳淳熙奋力尝试时,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柳淳熙猛地抬起头,盯着前方。 一人骑着白马停在了她与白逸思面前,那人翻身下马,扬起一片积雪,语气依旧十分欠打:“殿下现在…好狼狈啊。” 柳淳熙顿时松了口气,有气无力道:“再说下去,就真没命了,到时候小心在你脑袋上安个罪名。” 萧筱竹将柳淳熙放在了马上,又弯身去抬白逸思,闻言笑了笑:“殿下到了此时嘴上也不饶人啊。” 柳淳熙抱住马脖子,白逸思倒在了她的背上,她又伸出一只手稳住这人的身形,萧筱竹道:“殿下可要好好拉住你的属下,若是摔了我可不管。” 马背已经被柳淳熙二人占满,萧筱竹没了位置,只能拉着缰绳在下面跑,想她堂堂世子居然要拉着马跑。 正要走时,柳淳熙突然道:“等一下,你先去搜搜那边那人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萧筱竹扬了扬眉,走到已死去的 张文身旁,“嘶,一刀毙命,匕首完全没入墙壁,也难怪能将殿下二人伤成这副模样。” 她蹲下去在张文身上摸索着,但是很可惜,她并未摸到什么,不过… 萧筱竹发现张文手边有些异样,她拉开那只手,一个血字现在她的眼前,虽然已经变得模糊,但还能看出来。 是一个“干”字。 干?什么玩意? 萧筱竹不解,返回到了柳淳熙身边:“没搜到什么东西,不过他在临死之前似乎写了个干字。”她抽了马一鞭子,同时运用轻功快速跑起来,柳淳熙与白逸思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就医。 她没有等到柳淳熙的回话,偏头一看却发现这人已经昏迷了,但她的手始终紧紧抓着白逸思,萧筱竹的双眉随及皱在了一起,紧接着又是一鞭,速度加快。 大军已经进城,原本有些流民还想反抗,但那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如同闷雷在耳边不停炸响,让人心头的压抑之感愈发浓烈,流民们立马投降。 楚玲已被戴上了镣铐,余下流民皆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成气候,很快便被大军赶到了一处,关榆将一切安排妥当,环顾了一圈也没见那人的身影,顿时额头抽抽。 第101章 那位萧世子进城后对她说了句:“剩下的事你来处理。”之后便不见了人影,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殿下也没有回来,她虽派了士兵前去寻找,但也一直没有传回消息,流芸也没有回来,关榆心中止不住担心。 霍嫣然提着药箱迷茫地看着周围,这里…需要她吗? 朝廷派来的精兵不战而胜,没有任何伤亡,原还想在此战中好好表现,结果就只是累了几日罢了。 霍嫣然叹出一口气,唉,算了,没有伤亡难道不是好事吗?她嘴角的笑容还未保持太久,就见前方萧筱竹拉着一匹马跑了过来。 “快,岚越殿下受伤了!” 霍嫣然与关榆俱是脸色一凛,面色凝重地跑了过去。 在看见柳淳熙与白逸思的伤后,关榆嘴唇颤抖了几下,有些手足无措:“殿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萧筱竹将白逸思抱了下来,对着关榆说道:“这得等这两人醒来后才知道,你先把殿下抱下来。” 关榆忙点着头:“好,好。” 说着就抱起柳淳熙跟在萧筱竹身后,走进了最近的一户院子,毕竟这里没有搭帐篷,至少得找个挡雪的地方。 一番兵荒马乱后,军医们开始为柳淳熙二治疗伤口。 大约一个时辰,房门被打开,霍嫣然吐出一口浊气,对着外面二人道:“性命无碍,不用担心。”关榆和萧筱竹同时松了口气。 萧筱竹问:“她们能坐马车吗?” 霍嫣然:“等几天吧,她们现在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还不太稳定。” 于是他们又在海亭城停留了几日,期间关榆与萧筱竹搜集了被关押在地牢的官员贪污的证据,准备将那些人一起押往京城。 魏钰也来找过萧筱竹,请求她将自己与楚玲一同关押起来。 萧筱竹观察了一下周围,问道:“你身边那个叫谢鸢的小女孩儿呢?” 魏钰顿了顿:“我将她交给别人照顾了。” 萧筱竹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还是自己照顾吧,她应该也不想离开你。” 魏钰看着萧筱竹的背影,不甘心地攥紧了双手。 柳淳熙醒来后去审问了楚玲:“说说你们那日是如何进城的?” 一切尘埃落定,楚玲的目的已经达到,心中平静许多,脑子也比往日更加清晰,如今被询问,她回想起往日的事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如今想来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柳淳熙咳嗽几声,身子还比较虚弱:“没事,细细说来。” “那日城门打开的时间比往日要早,我们没受到阻拦便进了城,城中守卫姗姗来迟,脚步虚浮,我当时以为是除夕夜的原因,便没有多想,后来攻进了城主府,城主和一众官员都醉倒在宴席之上,一些官员更是叫都叫不醒。” 他们攻进城也太顺利了,没有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何况还出现了那个面具人。 柳淳熙坐在返程的马车中低头沉思着,白逸思已经告诉她那位面具人的身份,那人是绣春楼的楼主,而苏璐樱与这人又是合作关系。 绣春楼的楼主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临安县、燕平县皆有这人的影子,这其中难免不会有苏璐樱的手笔,可苏璐樱为何要这样做?这些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还有张文死前写下的那个“干”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眼前有太多疑问摆在柳淳熙面前,她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沉闷。 苏璐樱、绣春楼楼主、“干”…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皇宫偌大,太过空阔的地方总会显得过于孤寂,苏璐樱此时正在房中看书,素馨在一旁为她捏着腿,屋内依旧只有她们二人。 夜晚寒冷,她的屋内倒是没有一点寒意,整个人浸在温暖之中,变得懒洋洋的。 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娘娘,你吩咐的热水已经端来了。” 苏璐樱双眼一眯,她可没吩咐什么热水。她看了一眼素馨,素馨理解了她的意思,起身打开了门。 那个宫女端着一盆水进了屋,搁在了一旁,刚转身便见苏璐樱靠在柱子上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这几月白音沫来宫里找她的次数比以往频繁许多。 白音沫易了容,脸上并不是她原本的样子,她闻言笑了笑:“娘娘这么不待见我?我可是为娘娘带来了个好消息。” 她靠坐在软榻之上,动作牵扯到了她腰间的伤口,疼得她微微皱起了眉。 柳淳熙下手还真是不轻,若不是她躲得快,恐怕那一剑会直直刺穿她的腹部。 这一次是她大意了,居然放任自己深陷恐惧。 苏璐樱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她的眼皮颤了颤,不可置信道:“你受伤了?”难怪白音沫这次选了易容成宫女的法子,而不是直接躲过暗卫进入她的宫殿。 白音沫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说:“柳淳熙的确很像小姐,特别是性子。” “你被柳淳熙伤了?”苏璐樱眼中闪过一丝讶意,她先前已经知道柳淳熙会武,但并未放在心上,一个被人监视着的公主会武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但现在她对柳淳熙改观了,看来柳淳熙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白音沫不想聊这事,转移了话题:“你猜猜我这次在海亭城遇见了谁?” 苏璐樱配合着问道:“谁?” 白音沫抬起头,双眼在烛光中的显得异常明亮:“一个早该在二十多年就死去的人。” 苏璐樱的双眸闪烁:“是谁?” 白音沫嘴角噙出一丝微笑,直直看着苏璐樱,一字一字道:“秋楚悦。” 刹那间,苏璐樱的神情变化,双眉压低,眼中冒出狠戾。 秋楚悦早就应该死在了爷爷被刺杀的那一夜,但现在被人发现还活着,当年一事难道另有隐情? 苏璐樱的脑中瞬间闪过多种想法,她问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白音沫放松地靠在榻上,闻言回道:“我将她带来了京城,现在在绣春楼中。” 苏璐樱思索片刻,与一旁的素馨对视了一眼:“我会让素馨前去亲自询问。” 白音沫笑了笑:“娘娘不相信我?” 苏璐樱顿了顿,一时没有回话。相信她吗?大抵是不信的,如果相信,她又何必给白音沫下毒。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们都心知肚明,苏璐樱不需要回答。 白音沫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脸上的笑意更深,只是不达眼底。 下一刻她坐了起来:“好消息我已经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白音沫身上的气势就变了,成了一个普通的宫女,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是绣春楼的楼主。 柳淳熙回京后,将海亭城发生的一切都说与了柳裕安听,不过隐去了一部分。 “…逃走的临安县令张文出现在了海亭城中,不过女儿无能,他被赶来的杀手杀害了,并未问出疫病一事的主谋,不过他临死前在雪地中写下了一个‘干’字。” 柳淳熙左肩的伤刚好,如今右肩又受了伤,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柳裕安便没让她站着。 柳淳熙这次没有抓住流言一事的主谋,但平反流民暴乱一事没费一兵一卒,实属不易,算是将功抵过。 何况柳裕安已从霍嫣然那里得知,柳淳熙在行宫中受的伤虽然愈合了,但疤痕已经祛不掉,他刚知道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结果便是这样,无法改变。他心中怅然,觉得自己愧对了苏璇黎最后的嘱托。 他内心的愧疚越来越深,破天荒地听了柳淳熙的请求。 “楚玲虽鼓动流民造反,但海亭城官官勾结,贪污之事严重,百姓的真实情况传不到父皇耳中,这实是迫不得已之举,因此女儿请求父皇饶楚玲一命。” 柳裕安没有犹豫便点头答应,在他眼中楚玲本是必死无疑,但…柳淳熙既然说了,他便同意一次吧。 “那依你所想,应该如何处置她?” 柳淳熙低垂着眼眸:“楚玲所做皆为大义,但造反之势已成,鼓动民心也是真,因此不可不罚,女儿认为当可流放西岭。” 西岭遥远,路途艰险,流放西岭处置的也都是重罪之人,因此柳裕安点了点头:“那便…流放西岭吧。” 得到允诺之后,柳淳熙犹豫几瞬,最终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父皇,之前李长风一案中,女儿得到了一个盒子,但一直打不开,这次去往海亭城,在那里遇见了一位开锁匠,将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封弹劾信。” “哦?”柳裕安双眼闪烁,示意李德全将信纸呈上,待快速看完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女儿原想命蛛丝的人悄悄潜入京郊那处,但那里防守严密,不知是否真如信中所说。” 良久,柳裕安眯了眯眼,情绪不外露:“这事你做的很好,你如今受了伤,好生休养即可,此事朕会派人亲自查明。” 第102章 说完他沉默了几瞬,柳淳熙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正要起身告退时,柳裕安突然开口,他重重吸了口气:“行宫刺杀一事,朕已得知幕后主谋。” 柳淳熙面上装作诧异,但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看着柳裕安,等着他的下言。 柳裕安沉声道:“这事是朕对不住你,没想到愉嫔的胆子竟这么大,居然敢谋害朕的女儿。” 柳淳熙站起身来,低声一句:“怎么会是这样?” 柳裕安站起身来,走到了柳淳熙的面前,这时他才发觉柳淳熙的面色已经如此苍白,眼下也泛着淡淡的青。她双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似藏着无尽的哀伤与委屈。 不知为何,柳裕安突然想到了柳淳熙刚出生时的模样。 那时的柳淳熙小小一个,他抱在怀中只觉柔软,连力都不敢使,生怕将怀中的小东西伤着,苏璇黎躺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满眼欢喜地看着柳淳熙。 柳裕安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他与苏璇黎的愿望。 愿柳淳熙这一生平安顺遂,幸福安乐。 可他当真这样做到了吗? 这些年来,他将柳淳熙视为太子柳澄的挡箭牌,虽准许她参政,看似给了她莫大权力,但柳淳熙刚在朝中有了威信,他便开始想办法打压。 柳裕安暗自握紧了双手,心中思绪翻涌,过往的权谋争斗、朝堂暗流让他不敢轻信任何人,哪怕是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他那警惕之意总是不由自主地涌起,话语间也多是试探与疏离,全然没了往昔的慈爱。 可曾经的他们不是这样,他与苏璇黎的曾经也不是最后的那种模样。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往日与苏璇黎美好的一切在他眼前浮现,一时间柳裕安心中怅然,苏璇黎曾带着银翼助他一臂之力,若没有她与苏家,他或许也不会坐上今天的位置。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开始变了?变得疑心深重,与苏璇黎渐渐离了心,最终亲手导致了苏璇黎的死亡。 低头看着柳淳熙的样子,往昔父女相处的温馨画面再次一一浮现在柳裕安的脑海,那时女儿笑得纯真烂漫,可如今,都因自己的防备而变了模样。 愧疚与不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柳裕安长叹一声,伸出手拍了拍柳淳熙的肩:“朕之前说过,会给你讨回公道。” “愉嫔伤了你,你想怎么处置她?” 柳淳熙面上一愣,一时摸不准柳裕安的意思,最后只说道:“父皇来决定便好。” “好,那便朕来决定。”柳裕安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上一凛:“李德全。” 李德全在一旁俯身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愉嫔包藏祸心,竟与母家暗中勾结,谋害岚越公主,罪孽深重,朕实难容忍这般恶毒行径。” “愉嫔身为朕的妃嫔,不思安分守己、恭顺侍君,却妄图以这等阴毒手段搅乱后宫,其母家更是胆大包天,竟敢派刺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实乃罪无可恕。” “命羽林军速速将那罪妃愉嫔拿下,打入冷宫,严加看管,不许走漏丝毫风声,更不许有任何人暗中相助,若有违逆者,格杀勿论!愉嫔的母家,亦不能轻饶。削其爵位,抄没家产,家中男丁全部押入大牢,按律严惩,女眷皆发为官婢!” 一声令下,就决定了无数人的身死,这便是只有皇帝才拥有的权力。 愉嫔自食恶果,柳淳熙本不应该觉得她可怜,可愉嫔刚失了孩子,父皇便追究起之前的事,丝毫不顾旧情,实在让人心寒。 柳淳熙起身告退,不愿再待在这皇宫之中,待的越久她便越觉得寒冷。 待人走后,柳裕安的双眸闪过一丝异色,与一旁的李德全对视一眼,李德全立马俯了俯身,表明自己知晓。 宫墙深深,那原本幽静奢华的宫殿此刻却乱作了一团。 羽林军的脚步声如雷鸣般轰响,在后宫之中格外刺耳。他们面色冷峻,手持利刃,一列列整齐地朝着那嫔妃所居之处快步奔来,瞬间便将宫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宫殿内,丫鬟嬷嬷们吓得脸色煞白,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有人慌乱地四处奔逃,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撞翻了桌椅,打碎了那些精美的瓷瓶玉盏,清脆的碎裂声在一片嘈杂中此起彼伏。 愉嫔瘫坐在榻上,珠翠歪斜,妆容也被泪水冲花,往日的娇俏艳丽全然不见,只剩满眼的惊恐与绝望。她嘴唇哆嗦着,似想求饶,却又发不出完整的话语来。 整个宫殿往日的雍容华贵此刻皆被这混乱、惶恐所替代,仿佛一场噩梦降临,而随着羽林军那冰冷的喝令声传来,这噩梦,终究是再也躲不过去了。 夏梦瑶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忽而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皇上…皇上您竟真如此狠心。” 李德全在此时走进了房间,身后跟着两个羽林军,原本瘫坐在床边的夏梦瑶一见了他便立马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她神色慌张,膝盖一不小心撞上了凳子,但她像是没感到疼痛,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公公,陛下如何处置我母家的?” 饶是见了太多这种场面的李德全,在这一刻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他叹息一声:“娘娘心中应该很清楚。” 谋害公主可是重罪,夏梦瑶闻言顿了顿,双眼微微睁大,两行清泪溢出眼眶:“皇上…皇上不会这么对我,我母家为皇上…” 李德全脸色一变,立马朝身后两人招了招手,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身后两人向前将夏梦瑶的嘴堵住,夏梦瑶未说完的话语便被堵在了口中。 看着人被押走,李德全才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吓死他了,若是那话说出来,他说不定就脑袋不保了。 他心中的那丝不忍也因此消失的一干二净。 苏璐樱听到这个消息时,皱起了双眉:“陛下怎么突然处置了她?”上一次夏梦瑶的犹豫她可还记得。 素馨:“听说还是被堵着嘴押到冷宫的。” 苏璐樱心中的怀疑更甚,在那日之后她一直想以探望为由前去,但夏梦瑶的宫殿自那日起便被皇上以她身体抱恙为由,不准任何人去探望。苏璐樱想去询问也找不到机会,如今这人突然被打入了冷宫,若是不抓紧些,她或许就再也问不了了。 几瞬过后,苏璐樱心中已有了主意,她必须见到夏梦瑶。 她一定要搞清楚为何夏梦瑶会突然提到她姐姐的死,还一直说着和她无关?为何柳裕安会出口慌忙打断? 第89章 在雕梁画栋的幽深宫阙之中, 夏梦瑶满面的憔悴与落寞,她静静地坐在榻边,双眸望向那紧闭的房门, 似那深不见底的幽潭,往昔的光彩早已消散殆尽。 曾经的憧憬、荣宠, 都如泡沫般破碎, 徒留下这无尽的冷寂与哀伤。可在绝望的深渊里, 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期许。 脚步声缓缓传来, 由远到近,夏梦瑶的身子猛然一颤,眼中冒出恐惧, 现在是深夜, 又有谁会前来?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走进来的是提着食盒的李德全,他身后是浓郁的黑夜, 夏梦瑶突然觉得自己走不出这个夜晚了。 她踉跄地走上前去, 语气中还是含着一丝希望:“公公,公公,你让我见见皇上, 皇上不会这么狠心。” 李德全轻叹一声:“事已至此,娘娘还是省些力气吧。” 夏梦瑶哭喊起来:“我母家为皇上做了那么多,替皇上杀了那么多人,就连苏老国公也是我们杀的,皇上不会这样对我们。” 李德全的双眸在昏暗的屋内闪烁了一下, 他带着一丝蔑笑,嘲笑这人的天真:“陛下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些, 因此愿意给娘娘一个机会。” 夏梦瑶不禁睁大双眼看着李德全从食盒中拿出了一个盛满饭菜的碗,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止不住的后退:“不…不,皇上不能这么对我。” 李德全的嘴角带着一丝噙笑,将碗搁在了地上:“娘娘与永清何氏刺杀岚越公主,罪不可赦,但皇上感念你们曾做的事,于是给下承诺。” “只要娘娘吃下这碗下了毒的饭,伪造成遭人毒害的样子,皇上便能以此为由,减轻对永清何氏的刑罚。” 夏梦瑶彻底瘫坐在了地上,李德全缓缓走向她,“娘娘可要想好了,是用自己的命来换母家众多人的性命,还是…要和他们一起去死?”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夏梦瑶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红烛摇曳,光影在宫室的雕花墙壁上诡谲跳动,她曾引以为傲的一切此刻却似冰冷的枷锁。 她望着步步逼近的面无表情的李德全,心中满是绝望。曾几何时,她为了那至高无上之人的宠爱,为了能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助他铲除异己,双手沾染了数不清的罪孽。她原以为苏璇黎死后,她便能稳住皇后之位,可惜她错算了苏璐樱,也错信了皇上。 她与母家自以为帮皇上做了那些阴谋算计和构陷污蔑便能保一世繁华,却没想到是断送她们性命的利刃。她曾以为自己会一直是皇上身边最得力之人,会伴着他共享这天下荣华,但终是繁花似梦,痴梦有尽。 第103章 夏梦瑶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脸颊。悔恨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恨自己的贪婪,恨自己的盲目。 “皇上……您当真如此绝情……”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在这死寂的空气中。她知道,一切都晚了,过往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而尽头却是这残酷的死局。 夏梦瑶从地上拿起碗,慢慢凑到嘴边,可碗口刚触碰到嘴唇时,她还是害怕了。李德全在这时催促道:“娘娘还是快些决定吧。” 夏梦瑶苦笑一声,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相粗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位宫中的娘娘。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饭碗里,她突然被饭菜噎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夏梦瑶伸手捂住嘴,感到手心一片湿润,她低头一看,是刺目的红色。 她倒在了地上,止不住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弱,夏梦瑶的动作也越来越小,直到她没再发出声音,李德全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蹲下去试探她的鼻息。 确定夏梦瑶真的死了后,他才捡起食盒离开,身形隐于黑暗。 苏璐樱的脑袋被暖和的兜帽遮住,让人看不清容貌,她此时与素馨走在宫中的一条小道上,脚步急切。 冷宫的正门被羽林军守着,从那里虽说可能会进去,但免不了传进柳裕安的耳中,于是她来到了冷宫的后门,打算从这里进入。 素馨在紧闭的门上敲了两下,随后木门被一个嬷嬷从里面打开。这位嬷嬷专照顾关在冷宫的嫔妃,早些时候素馨与她联系,让她在此时到后门接应。 嬷嬷谄笑道:“见过娘娘。” 苏璐樱点了一下头,问了一句:“你可有见人来了这里?” 嬷嬷的身形顿了顿,她先前一直都待在屋内,天气那么冷,谁会站在外面。若是有人进来,她自然也不知道。 片刻后她回道:“回娘娘,奴婢没有见到其余人。” 时间紧迫,苏璐樱没再废话:“带路吧。” “是。” 苏璐樱前脚刚踏进去,就有一人在她身后道:“何人在此?” 苏璐樱面上一凛,双手攥成拳。那嬷嬷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皇上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冷宫,如今她算是违令了。 风岚走近,在几步之遥停下了脚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皇后娘娘?”随后她行礼道:“属下见过皇后娘娘。” 苏璐樱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来的人是风岚,她应该能够进去。她拉了拉兜帽,说:“本宫进去问几句话便出来。” 可她还没动便被拦了下来,风岚在她身后开口,语气冷冽:“皇上有令,不准任何人进入此地,还请娘娘速速回宫。” 苏璐樱柳眉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却又赶忙压下,换上一抹温婉却透着几分急切的神情,轻声道:“本宫只是念着旧人,想进去瞧上一眼,绝不会声张,你且通融一二,本宫自会有赏。” 风岚依旧纹丝不动,话语里全然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娘娘恕罪,皇命难违,属下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望娘娘莫要为难属下,即刻回宫吧。” 苏璐樱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冷笑一声,偏头对着身旁瑟瑟发抖的嬷嬷道:“快滚,记得管好你的嘴。”嬷嬷感激地磕了几个头,起身时看向了风岚,发觉风岚并没有正眼瞧她后,她才离开。 等人离开后,苏璐樱才换了副模样,没有方才的威严,只有轻蔑,她站在阶上,低头看着面前这人:“风岚,你待在柳裕安身边这么多年,真把自己当他的狗了?” 风岚面色不变,直直回望着苏璐樱。 说了这句话后,苏璐樱心中好受了不少,她这才说道:“我想你那日也听到了,夏梦瑶说漏了嘴,她很可能知道当年姐姐离世的真相。” 风岚的眸光闪动,眼底是让人不易察觉的讽意:“孝璟皇后的死,娘娘不是清楚一些吗?” 苏璐樱面上一怔,往昔的画面如锋利的刃,一下下割着她的心。然而,在那愧疚的深处,却又执拗地藏着一丝别样的念头。 她用力攥紧双拳,压下心中情绪,双眸中似乎有一团黑雾,让人看不真切。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害过姐姐。”苏璐樱没有想过害苏璇黎,她当初主动入宫,只是为了能够继续待在姐姐身边,明明她才应该站在姐姐身旁。 在没有遇到柳裕安以前,日日夜夜待在姐姐身边的人是她,姐姐会带她去玩,带她去做许多有趣的事,所讨论的一切也都围绕着她。 可这一切在柳裕安出现后都变了,姐姐口中谈论的人变成了柳裕安,开始打听关于柳裕安的一切消息,陪她的时间变少了,姐姐的眼中渐渐没有了她。 而在姐姐嫁给柳裕安之后,她更是难得见一次姐姐,在然后便是柳裕安坐上皇位,她的姐姐入了深宫,她们更加难以相见。可是为什么?凭什么?明明她才是姐姐最亲近的人,姐姐以前承认过的。 苏璐樱心中燃起了怒火,若不是因为柳裕安,她的姐姐怎会被困在深宫之中。若没有柳裕安,她的姐姐如今一定还欢快地生活在世上。 风岚没忍住冷笑一声,就算苏璐樱真的没有想过伤害小姐,但她入宫这件事的确带给了小姐不小的伤痛。 见风岚的样子,苏璐樱便知道这人没有相信,也不会相信。她不愿在争论这件事,只是说道:“姐姐当年的死一定另有隐情,风岚,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这件事与姐姐有关,你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不是吗?” 她看起来似乎有着十足把握:“让我进去见夏梦瑶。” 气氛剑拔弩张,寒风拍在风岚脸上,她原本紧抿的嘴唇忽然缓缓松开,微微张开,似是要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眼中的警惕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余下些许疑惑与恍然交织的复杂神色。 原本紧绷的双肩也慢慢耷拉下来,整个人好似一下子没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一只收起了尖牙利爪的猛兽,站在那里,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璐樱:“迟了。” 苏璐樱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你说什么?” 风岚眼中闪过遗憾:“方才我进去过了,但夏梦瑶已经死了。” “看起来是吃了有毒的饭菜,中毒而亡。” “怎么会?”苏璐樱双眸陡然瞪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目光就像失去了焦距一般,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倒。 片刻之后,她低声骂了一句:“该死。”来迟了一步。 苏璐樱盯着远处的屋子,眼中闪烁着不甘心。 风岚不愿再与这人交谈,于是道:“天色已晚,娘娘还是快些回宫吧,若是被他人看见了也不太好。” 听她这句话的意思,苏璐樱知道风岚不会将她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事告诉柳裕安,她当下安心,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苏璐樱偏头示意素馨跟上,在走了几步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若是有人想要杀柳裕安,你会怎么做?” “我会拼死护他,”风岚没有回头,迟疑片刻后她还是解释道:“因为我曾答应过小姐。” “原来如此…”苏璐樱神色了然,心中顿时有了别的想法。 第二日夏梦瑶中毒而亡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虽说她犯下大错不可饶恕,可如今人已逝去,柳帝念着曾经的那份情分,便下了旨意,减轻了她母家的惩罚,让其母家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将他们流放西岭。可惜一月后传来消息,她们在流放西岭的途中遭遇了山匪,皆被杀害。 楚玲也是流放西岭,与他们一道,倒是没传出她的情况如何,但大抵不会很好,毕竟山匪凶悍,遇上了便别想有个活路了。楚玲的事迹在南燕流传开来,众人听到她的结局都是一阵唏嘘。 这期间,苏璐樱找了个机会,让素馨以探望家人为由出宫,实则是去见了那个躲藏多年的秋楚悦。 素馨当日回宫后,苏璐樱宫中的宫女们都战战兢兢的,原因无他,因为苏璐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殿内的花瓶摆设都被扫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响。 宫女们低着头跪在地上,生怕这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她们心中皆叹,娘娘已经许久没有生过这么大的火气了,也不知是谁惹了娘娘? 苏璐樱怒不可遏地将手边花瓶扫落下去,她紧握双拳,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嘴里狠狠念着:“柳裕安…你竟敢…竟敢…”悲愤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现下气恼极了,咳嗽起来,素馨急忙走过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姐当心身子。”素馨也没了往日平静的样子,细细看去她的眼中还含着些泪水。 “咳…咳咳…”苏璐樱猛地弯下身子,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便从指缝间冲了出来,那声音好似要把心肺都给震出来一般。 第104章 她的肩膀随着咳嗽剧烈抖动着,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也呛出了泪花,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在地。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可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咳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艰难地张着口,剧烈的咳嗽终于停下后,苏璐樱松开手,却见手心一片鲜红。 素馨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小姐…” 苏璐樱怔怔地看着手心:“素馨,你说我会死吗?” 素馨用力摇着头:“不会的,小姐,小姐不会死。” 苏璐樱仿佛没有听见素馨的话语,自顾自地说着:“我就算死,我也会拉着柳裕安一起死。” 她心中涌出无限悲痛与后悔,早知如此,她当初就算是死,也要阻止姐姐与柳裕安。 “柳裕安就是个贱人,他利用姐姐又欺瞒姐姐。”苏璐樱心中十分痛苦,仇恨达到了极点,她偏头看着素馨,像是在对这人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我一定会杀了他。” 素馨急切地点着头:“会的,小姐一定会的。”她掏出手帕擦 拭着苏璐樱沾满鲜血的手,“小姐,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苏璐樱正要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头道:“去吧,将霍嫣然带过来,正好我有事对她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眸,那刚刚还满是激动或是悲伤等情绪的面容,渐渐归于平静,犹如一潭被风搅乱后又重归静谧的湖水。 再睁眼时,眼中的波澜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往日里那深邃而沉稳的目光,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冷静。苏璐樱挺直了脊背,微微抬起下巴,刚刚那些外露的情绪仿佛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苏璐樱:“皇上身边人去取丹药的日子是在哪一天?” 素馨算了算时间:“四日后。” 苏璐樱微微眯起眼,那双眸之中仿佛藏着无尽的漩涡,眼珠轻轻转动间,似有无数念头在飞速盘算:“那么四日后我们去一趟观星阁。” 时间一晃便到了那日,苏璐樱一早就去了观星阁,她看起来一脸憔悴,眼下泛青,该是昨夜没有睡好。 到了观星阁,张易之正端着一盒丹药走出了炼丹房,见到站在檐下的苏璐樱,平静的脸上涌出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掩了下去,他行礼道:“贫道见过皇后娘娘。” 苏璐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抬下巴:“国师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来是有事要请教。” 张易之向前伸出手:“娘娘不妨上楼谈?” 苏璐樱进了楼上的会客间,但进去后便没再说一句话,张易之也没开口询问,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观星阁附近很少有人走动,如今又在早晨,就更为安静,等到了巳时,观星阁终于又来了一人。 楼下传来了动静,张易之偏头看向苏璐樱,苏璐樱朝他摇了摇头,随后张易之的身子微俯一下,往后退了两步,苏璐樱则走出了房间。 苏璐樱一出房间便看见一双谨慎的眼,那双眼先是露出些许诧异,后又恢复平静。 风岚朝着下来的苏璐樱行礼道:“属下见过皇后娘娘。”她当下心中生疑,苏璐樱怎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苏璐樱缓缓朝她走去,笑问道:“可是来替皇上拿丹药的?”那次李德全偷拿了丹药,虽说是好心,但柳裕安在此事上信不过其他人,自那之后只让风岚亲自去观星阁拿药。 风岚不想和苏璐樱多话,只回了句:“是的,娘娘。” 苏璐樱被冷待脸上的笑意也没失:“张道长似乎还在炼丹房中,本宫已等了许久,兴许快出来了。” 风岚往常都是此时来取丹药,她来时丹药便已经炼好,今日这情况还是头一次遇上。 “不知娘娘来此所为何事?” 苏璐樱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没什么,本宫近日来夜间又睡不好,怕梦魇重来,于是来找国师寻个安心的玩意。” 闻言风岚便知这并非苏璐樱的真正目的,果然下一刻苏璐樱便开口道:“还为了等一个人。” 语落,四周似乎比先前更静了。 风岚原本正带着浅浅的笑意,虽说笑意不达眼底,但眼神还算平和地听着对方讲话。可就在那一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她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不过,也就短短几秒钟的工夫。 她深吸一口气,眼眸里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风岚并未开口,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中带着警惕,紧紧盯着苏璐樱。 苏璐樱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神色感怀:“风岚,你可还记得姐姐离开了多久?” “十二年。”风岚眼中的疑惑更甚,她猜不到苏璐樱问这话的原因。 “十二年啊…”苏璐樱垂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可我…依然觉得就发生在昨日。” 苏璐樱静静地站在那儿,眼神起初柔和而悠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那模样满是怀念,仿佛沉浸在了往昔的美好时光里,思绪早已飘向了记忆深处的那些画面。 然而,片刻之后,她的眉头突然紧紧皱起,眼中的温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辣,眼神里似有刀刃在闪烁,嘴角也微微向下撇着,原本平和的面容此刻竟透着让人胆寒的冷酷,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你想知道姐姐离世的真相吗?” 一瞬间,风岚的神情猛然变化,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娘娘…在说什么?” 苏璐樱:“你应该还记得秋楚悦吧?” 秋楚悦?这是银翼的成员,多年以前为了保护苏老国公身死,风岚自然记得,只是…苏璐樱为何突然提这人?这人又和小姐的死有什么关系? “她还活着。”语落,苏璐樱观察着风岚的神情,紧攥的双手微微松开:“她知道姐姐离世的真相,而这一切都和柳裕安有关。” 风岚低头思索片刻,抬眼时她瞧见楼上闪过一人的身影,那人分明是正该在炼丹房的国师。 她的心中顿时掀起惊叹骇浪,所有事都连在了一起,看向苏璐樱的眼中满是惊愕:“你不怕我将一切告诉柳裕安吗?” 苏璐樱嗤笑一声:“你曾告诉我,你待在柳裕安身边是为了姐姐,如果姐姐的死与柳裕安脱不开关系呢?到那时你还会护着柳裕安吗?”她敢保证,到了那时风岚绝不会再保护柳裕安,还会跟她一样想要杀了他。 风岚脸上的平静消失不见,被急切所替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永宁县,秋楚悦在那里,她会告诉你一切。”苏璐樱朝风岚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噙着一抹自信又淡然的微笑,那笑容仿佛笃定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知道你不会信我说的话,所以我让你亲自去听去看。” 风岚:“没有柳裕安的命令我不能离宫。” “他会让你出宫的,别急。” 风岚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又抿,眼神中满是犹豫之色。她的目光有些游离,就在这短暂的瞬间,她脑海里像是有无数念头在飞速闪过,在思考苏璐樱话语的可信度。 片刻后,风岚道:“我会去永宁县找秋楚悦,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能对柳裕安动手。” 苏璐樱眸中涌出浓郁的笑意:“我答应你。” 第90章 这些日子, 各地陆续开始修建供流民安身的暖棚,柳裕安还下令开仓放粮,每日定时在暖棚附近设粥厂, 务必保证流民有热粥喝,又让各地官府即刻统计流民中精通农事、手艺之人。等开春后, 拨出闲置官田, 让懂农事的流民耕种, 官府提供种子、农具, 收成按比例分成;有手艺的流民,安排进工坊,凭手艺换口饭吃。 一月过去, 各地暖棚相继建成, 流民们终于有了遮风挡雪之地。棚内,炉火熊熊,暖意融融。众人围坐,脸上有了许久未见的笑意。待来年开春, 农事、工坊也都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流民们生活渐渐步入正轨,这些饱经苦难的大地,将再度焕发出勃勃生机。 柳淳熙与白逸思回京后, 便一直待在府中休养,她们受的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柳淳熙的肩上被刺了个对穿,白逸思则断了好几根肋骨,这样算下来她还要比柳淳熙严重些。 柳淳熙将海亭城中的事细数说与了她父皇, 柳裕安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让她安心养伤, 她如今得闲,但没多惬意,原因出在白逸思身上。 白逸思自那日过后,虽然看起来与之前没有差别,但柳淳熙知道这人心里一直在想着那日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每次想要谈起这事时白逸思都会岔开话题,柳淳熙只好暂时先将这事压下。 白逸思的伤没好,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本来她的脸色就不好,又躺在昏暗的床上,就更显得毫无生气。 柳淳熙时时坐在床边陪这人说话,她算是将以前知道的所有笑话都讲了出来,白逸思也的确被她逗笑了,渐渐的她便以为白逸思没再想那些事了,连白逸思也这样以为。 第105章 在某个夜间,白逸思安睡的神情突然变得扭曲,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动。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倒在血泊之中的是洛瑶,这个梦她曾梦过无数次,但无论已经梦过多少次,再一次梦见时她依然会感到冰冷。 那一年的大雪似乎从未在她心中停下。 白逸思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慢慢蹲下去,想要抚开粘在那人脸上的发丝,发丝被凝固的血粘上,拨开时感到粘腻,她静静看着结局来临。 可这一次她不禁瞪大了双眼,平静的脸庞像是有了裂缝的冰块,一点一点破碎。 这张脸属于白音沫。 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 白逸思忍不住后退,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血泊中的脸,她一阵心悸,恐慌席卷着她。 “白逸思…白逸思…” 谁? 谁在叫我? 一道声音闯进冰天雪地,在一片荒芜的空间中撕开了一道裂缝,声音渐渐清晰,白逸思的眼前也渐渐清明。 柳淳熙担心的脸庞映入白逸思的视线,她还是觉得冷,但胸口的雪似乎正在融化,一股暖流正缓慢从心口流到全身。 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白逸思轻轻往上蹭了蹭,她已经知道是自己被梦魇着了,给了柳淳熙一个安抚的微笑:“我没事了,就是不小心做了噩梦。” 柳淳熙见这人思绪回拢,松了一口气。方才她睡得好好的,忽然感受到床榻在颤动,一个想法顿时闪过她的脑海,她立马就睁开了眼,发现白逸思果然又在颤抖。 柳淳熙心中止不住地担心,正要说些什么时,白逸思就双手双脚缠上她,将她压回来床上,她那副眼眸也随之弯起,恰似月牙,可仔细瞧去,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急切。 白逸思对着柳淳熙一边笑,一边微微歪头,发丝顺势滑落肩头,动作自然又俏皮:“睡吧,我早上还要先你一步起来。”今夜是她守夜,所以她才会和柳淳熙躺在一张床上。 又要岔开话题,柳淳熙闻言眸光闪动,这一次她没再顺着这人的意。她侧着身,直直望进白逸思的双眼,问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回来之后你就经常这样。” 她的手指轻柔地撩开挡在白逸思眼前的发丝,话语却不同于手上动作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白逸思的瞳孔颤动,知道自己再也躲不过去,于是将额头凑了过去,贴着柳淳熙的下巴:“我梦到洛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可当我凑近仔细看时,地上那人又变成了…白音沫。” 柳淳熙不由一愣,心道果然如此,绣春楼楼主在白逸思心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要高。 她的手掌轻落在白逸思的后背,力度恰到好处,既让白逸思感受到稳稳的支撑,又不会带来丝毫压迫。 柳淳熙轻轻拍着,从肩膀下方缓缓滑至腰间,再慢慢回到起始位置,一下又一下,节奏舒缓而均匀,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安抚。 “没事儿,有我在呢。”柳淳熙轻声呢喃,嗓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若是你不想杀她,那便由我来替你给洛瑶报仇。” 白逸思收紧双臂,在柳淳熙的颈窝摇了摇头,毛茸茸的发丝蹭得她颈窝发痒。 “不用,我会亲自为洛瑶报仇。”她的话语坚定,可语气并没有那么足,柳淳熙在白逸思的头顶落下轻轻一吻:“好,我相信你。” 说完她又安抚性地吻了吻白逸思的耳背、额头、鼻尖…原本白逸思没什么想法,但这细细的亲吻落在她的脸上,她被吻得发了热。 说起来她和柳淳熙已经许久没有做过那事了,从离开京城前往海亭城到现在已经过了接近两月,白逸思舔了舔自己嘴唇,思绪飘远。 在柳淳熙的亲吻要落在她的脸颊时,她突然偏头,嘴唇与之相贴,柳淳熙顿了顿,随后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白逸思翻身撑在了柳淳熙的上方,突然的动作吓的柳淳熙睁开了眼,她在亲吻的间隙说道:“你的伤…唔…” 话语未说完就被白逸思吞咽了下去,“不碍事,都快好了。”她的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不再只流连于双唇,白逸思的亲吻渐渐向下,吻过柳淳熙下巴、侧颈,又在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 白逸思一路往下,用牙齿咬着系上的衣带,轻轻一扯,衣带便松了开来,衣带的一端被她咬在口中。她直起身来,垂下眼眸,柳淳熙的体温迅速上升,这样仰视着白逸思,仿佛白逸思咬住的不是衣带,而是她自己。 衣襟散开,露出光滑白皙的肌肤,白逸思的亲吻不断落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浅浅的红印。动情之时,白逸思突然抬起了头,脸上挂着足以让柳淳熙印在心头的微笑,这笑容从眼角开始蔓延,眉梢微微挑起,带着几分促狭。 “殿下担心我的伤,那我就不乱动,我用嘴好不好?”白逸思不等柳淳熙回话,她狡黠一笑:“殿下的腿不要乱动哦,小心伤着我。” 柳淳熙一直不太受的了她用嘴,白逸思只在她们第一次时这样做过,自那次之后柳淳熙便不准她这样,每次她有这个想法时都会被柳淳熙逮着吻住。 但今日柳淳熙许是顾及着她的伤,不敢轻易动作,这就便宜白逸思了,她迅速埋了下去,听到这人的一声轻哼,嘴角顿时上扬。 …… 繁华的京城之中,冬日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彼时,寒意料峭,朔风如刀,府中里的树木皆褪去了华裳,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 丫鬟们穿梭在回廊之间,手中捧着汤婆子,呵出的气瞬间化作白茫茫的雾气。府中的主子也添了厚重的貂裘,坐在暖阁内,看着铜炉中跳跃的火苗,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漫长冬日。 可时光匆匆流过,不过数月,晚春已悄然而至。原本沉寂的庭院,如今已被繁花簇拥。桃花灼灼,梨花皑皑,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宛如一场花雨。 公主府中的丫鬟们也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在庭院中嬉笑玩耍,手中的团扇轻摇。柳淳熙也走出了暖阁,漫步在这繁花似锦的庭院中,感受着晚春的美好与惬意,不禁感叹时光的飞逝,冬日的严寒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这几月中,柳淳熙与白逸思身上的伤已大好,她今日到了天黑才从皇宫出来,原是来探望她的父皇,但被留下来吃了晚膳,她父皇这几月心情愉悦,因为宫中接连有了喜事。 不过三四月,宫里就有三位娘娘有了身孕,柳裕安龙颜大悦,赏赐了数人,其中得了赏赐最多的人当属霍嫣然了,她在几月前给了诸位娘娘一个方子,能帮她们调理身子,如今不过几月便有了如此大的效果,自然该赏,年纪轻轻便成了院判。 霍嫣然走进太医院时,连着收到了好几人的道喜,一路上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她面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可心底却渐渐滋生出一股骄傲。 看着他们脸上虚假的笑容,霍嫣然觉得十分可笑,在她心里,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庸碌之辈。然而,她依旧得体地应对着,将内心的骄傲隐藏在那看似谦逊的表象之下,周旋于众人之间。 到了屋内,里面正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霍嫣然喊道:“爷爷。” 霍之清埋着头瞬间抬了起来,面色和蔼道:“来了啊?”他朝着霍嫣然招了招手,霍嫣然随及走了过去,她面上终于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余光中瞥见桌角放着一个小盒子,她眼神闪烁了几下。 霍嫣然走到霍之清身后,伸着脑袋看着桌上的药材:“爷爷在做什么?” 霍之清一边抓了一些药材,一边回着:“皇后娘娘说她身子不太舒服,我配一些药,待会儿你替我拿过去。”他的脊背略微弯曲,可双眼清明,面无表情时只让人觉得十分严肃。 霍嫣然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之后又随意问了几句,霍之清这时抬眼瞧她:“升职了,心情好?” 霍嫣然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笑得坦诚:“升职不高兴,那还有什么时候该高兴?” 霍之清闻言心中微微下沉,但他面上依旧笑吟吟,不愿打压自己孙女的好心情,只说了句:“当然要高兴,但要切记不可疏忽。” “在宫中做事,最不能做的事便是疏忽。” 这句话霍嫣然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爷爷,这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 霍之清哼笑一声,没再说话,霍嫣然在一旁无聊地四处乱转,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惊奇道:“爷爷,这是什么?” 霍之清抬头看了一眼:“那是皇上吃的丹药。”前一脚刚送过来,后一脚霍嫣然便进来了。 “国师炼制的?” “嗯。” 霍嫣然眼珠转了转:“那不应该给皇上吗?为什么在爷爷你这里?” 霍之清头也不抬地回道:“皇上在服用前会让太医院的太医瞧瞧。” 第106章 霍嫣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盒子,闻言说道:“那爷爷你瞧过了吗?” “没呢?今日这么多事,还没来得及。” “那我来瞧瞧呗,我还没见过仙丹呢。”霍嫣然歪着脑袋,不经意地问道。 “哼,仙丹?不过是增强体质的药丸罢了,”霍之清思索了片刻,随后点点头:“你来瞧也行,正好我现在忙得很。” 得到了允诺,霍嫣然便转身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的药丸黑漆漆的,她拿起一粒轻轻嗅了嗅,嘴角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时光仿若快马加鞭,才觉海棠初放,花瓣如脂玉般娇嫩,转眼间便见花瓣随风飘落,铺就一地锦绣。晚春时节,京城处处弥漫着落花的香。 而在此时,宫人们正开始紧锣密鼓筹备着万寿节。宫中工匠日夜雕琢寿礼,画师精心绘制寿图,礼部官员反复演练仪式,只盼以最盛大的庆典,为皇帝贺寿。 第91章 万寿节之时, 北梁往年都是派使臣前来,今年却派了皇子公主前来祝贺。 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柳淳熙此时在郊外腹诽着。京城郊外, 晨曦渐明,官道两旁, 羽林军林立, 他们神情肃穆, 目不斜视。 萧筱竹站立在旁, 神情有些无聊,也不知道那北梁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她的目光移向前方, 那里正坐着柳淳熙。她不自觉地动了动手臂, 几月前从海亭城回来后柳淳熙便将解药给了她,说是叶霖交付的。 这样说起来,柳淳熙该是信任她了吧? 柳淳熙一身华丽的锦裙,在晨光中闪着丝丝光芒, 微风吹过时, 裙摆轻轻摇曳,像是拂动的花瓣,腰间束着一条宽边的锦带, 以金丝绣就云纹,带尾系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精美的如意纹饰。 她的发间插着一支步摇,步摇上垂下的金链与珍珠相互交织,每走一步, 金链轻摆,珍珠碰撞, 发出细碎而美妙的声音。两侧还插着几支翠玉簪子,簪头雕琢成梅花的形状,花蕊处镶嵌着小小的红宝石,与金步摇相得益彰,尽显典雅高贵。 柳淳熙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颈,她已经许久没有带过这么多头饰了,她向来不喜华贵,平日里一般只戴一只玉簪,今日来郊外迎接北梁的皇子公主,才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的身旁,一众宫女和太监恭敬地候着,宫女们手持精美的仪仗,彩幡在风中作响,上面绣着象征南燕皇室的吉祥纹样。 不多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支队伍缓缓而来,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袭玄色劲装,下骑一匹乌黑骏马,身姿矫健。 他的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之后便是驮着各种贺礼的马匹,贺礼皆用精美的绸缎包裹,隐隐透出不凡,柳淳熙见状缓缓移至管道中央。 为首的男子率先下马,走到了柳淳熙身前,身后的使臣也一众跟着翻身下马,马车的车帷被掀起一角,里面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步下车。 为首的男子向后看了一眼,等着身后的女子靠近后,才和她一道向前,男子拱手作揖,声音清朗:“久闻岚越公主之名,今日得见,果如传闻中般风采照人。我与长澜奉父皇之命,特来为陛下贺寿。” 长澜公主名为梁枫玥,今年十三岁,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但她的双眉此时微微蹙起,仿佛凝聚着无尽的愁绪,恰似笼着轻烟的远山,透着朦胧的哀愁。 她微微屈膝,行了个优雅的宫廷礼,笑语嫣然,但她始终低垂着头,不敢随意张望,偶尔抬眼,目光也是怯生生的,声音也小:“一路行来,深感南燕山河壮丽,能参与陛下寿诞,实乃我等之幸。” 梁枫玥的样子太过怯生,柳淳熙朝她温柔笑了笑,眼中尽是鼓励之意,梁枫玥不由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又迅速低下头。 随后柳淳熙收回目光,脸上扬起了适当的微笑,不谄媚也不显得无礼,她微微欠身回礼:“二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父皇定会龙颜大悦。两国交好已久,情谊深厚,此次相聚,定能共叙佳话。” 柳淳熙与北梁的二皇子梁忆安聊了几句,寒暄过后,她说道:“京城中已备好盛宴,为二位接风洗尘,还请移步。” 二皇子与长澜公主点了点头,众人随即启程,羽林军在前开道,车马缓缓向京城行进,扬起一路尘土。 梁枫玥进入马车后,她掀起了车帘,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踏上马车的柳淳熙。 进入京城时,城门大开,城墙上站立着士兵,周围也围着一众百姓,他们四处张望着,目光黏在北梁的队伍上。 “听闻北梁的二皇子才华横溢,温和得就像春日里的微风,你快瞧瞧那人是不是?” “队伍前面那人就是北梁的二皇子吧?长得当真如传言那般。” “听说这次北梁还派了位公主前来,那辆马车中坐着的便是吗?” 周围的百姓中不断发出议论声,梁忆安微笑地点头示意,引起一片喧嚷。梁枫玥只掀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放了下来,仿佛不适应如此吵闹的环境。 行至驿馆,马车停稳,梁忆安从容下马,他面容温和,但眼眸深邃,比起身旁的人,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二皇子一路劳顿,本王在此等候多时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蟒袍的王爷阔步而来。这人头戴镶宝紫金冠,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冠顶闪耀,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柳初榕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眼神中满是真诚。 柳淳熙走到了柳初榕的身边:“岚越见过皇叔。” 柳初榕:“这一路辛苦岚越了。” 梁忆安微微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劳烦王爷亲迎,实在惶恐。本皇子与长澜奉父皇之命,特来为陛下贺寿。” 柳初榕笑着向前,又朝皇子身后的长澜公主点了点头,以示招呼:“二皇子客气了,北梁与我国向来交好,此番二位前来,实乃我国之荣幸。” “驿馆内已备好热酒与膳食,为二位接风洗尘,之后的日子,本王也已安排妥当,二位请随本王来。” 朱红色的大门高大厚重,门上的金色铆钉排列整齐,在日光下闪耀着华贵光芒。门槛两侧,蹲踞着两尊雕琢精细的石狮子,狮身线条流畅,双目炯炯,似在守护着馆内的安宁。 穿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小巧而精致的庭院。庭院中央,一座汉白玉砌成的莲花池,池中碧水盈盈,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悠然游弋。池边环绕着假山,假山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藤蔓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淡紫色小花,微风拂过,花朵轻轻摇曳,送来缕缕清幽香气。 宴席进行到一半之时,长澜公主起身离开了,她年纪小,在宴席上待不住也正常,柳淳熙原本没放在心上,但如今已接近宴席尾声,长澜公主的座位上一直空着。柳淳熙心觉不对,怕公主出了什么危险,便也起身离开了宴席。 庭院后方,是一处幽静的花园。此时虽是暮春时节,但盛开的花并不少,花园阔大,园中还设有一座八角凉亭,亭内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驿馆的使臣可在此处品茗赏花。 白逸思走在柳淳熙身旁,看着这人微蹙的双眉,不禁问道:“殿下在担心长澜公主吗?” 柳淳熙四处张望着,方才一路走来都没见到长澜公主的身影,也不知有没有在花园中。此时四下无人,柳淳熙一双细眉紧皱,白逸思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柳淳熙先是紧张地回头望了一下,这么亲昵的动作被人看见就不好了,发觉没有人后松了一口气,回头正要口头教训一番时,她便见到一双泛着柔和光亮的眼,其中仿佛有星星闪耀。 白逸思已许久没有露出过这副神情了,几月前从海亭城回来后她的眼底总是透着一层忧伤,柳淳熙的心脏在这时颤了颤,一丝恼意随风飘散,她的双眼如月牙弯曲,笑意从眼底涌出。 两人静静对视着,周围的一切都闯入不进她们的视线,也没发现一堵墙壁的后面露出了一截鹅黄色的衣角。 “好了,我们继续在周围看看。” 白逸思哀嚎一声,她已经一上午没和柳淳熙亲热了,想要靠在这人的肩上都不行,毕竟她们今日从早晨到现在都在外面。 她心中泛着痒意,十分不满:“让那些丫鬟奴才去找不行吗?”让这些人去找,她们就在无人的角落里抱抱。 柳淳熙自然知道白逸思有着什么样的心思,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不行,你老实一点。” “唉,那我们今日什么时候回去?”白逸思现在急需柳淳熙温暖的怀抱,不然她就要没力气了。 柳淳熙:“怎么说也要等到晚宴之后,午后我还要陪着北梁的二皇子和公主一起去近郊的皇家园林中游玩。” 白逸思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不满,她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声响。 “快快快,我们快躲在这里!” “来了来了。” 第107章 几个侍女嘻嘻哈哈地躲在了一堵墙壁后面,看她们身上的服饰是北梁人。她们几人躲在后面,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开眼笑的。 柳淳熙与白逸思对视一眼,随后悄悄走了过去,她们的脚步轻缓,那几个沉浸在愉悦中的侍女并未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两个人。 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柳淳熙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人正迷茫地东张西望着,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长澜公主。 “哈哈,快看她的样子,哈哈哈。” “我们的公主殿下看起来要哭了呢。” “就是就是,这也太胆小了吧,这样的人也能是公主?” 几句话语带着刺耳的轻蔑,柳淳熙心中的温和瞬间被愠怒取代,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她此前听说过这位长澜公主的传言,这位公主性子懦弱,十分胆小,但就算如此,这几位侍女也太过分了些。 长澜公主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又慌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困兽,茫然地环顾四周。 柳淳熙在几人身后冷眼道:“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侍女像是被发现的鹌鹑,脊背瞬间挺直,脸色煞白。 面前这位岚越公主的眼神吓人得很,其中一位侍女大着胆子回道:“回殿下,奴婢们、奴婢们在和公主玩捉迷藏。” “哦?”柳淳熙眯了眯眼,没有管她们,径直朝着梁枫玥走去:“长澜公主怎么在这里?” 梁枫玥听见声音,先是一惊,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面上露出慌乱,在看清来人后,她忽然放松了下来,看着柳淳熙的眼神中有着一丝依赖:“我…”她的目光越过柳淳熙身后,不知看见了什么,张开的嘴突然又闭上了。 柳淳熙不经意地往后瞥去,那几位侍女已经跟了上来,站在梁枫玥的身旁。 “我…” 眼前的女孩神色怯怯,说不出个所以然。柳淳熙抿了一下唇,掩下心中所想,淡笑道:“方才我路过这里时,正好看见这几个侍女躲在一旁,我一问她们便说是在与你玩捉迷藏,不小心打扰了公主,还望公主勿怪。” 梁枫玥人小,藏不住什么情绪,柳淳熙说完后,她的双眼不自觉睁大,快速瞥了身旁的侍女一眼,随后慌乱地说道:“不、不用,岚越公主太客气,说起来也是我比较贪玩。” 这句话便是承认了那几个侍女所说为实,柳淳熙脸上的笑容不变,没再多说什么。 第92章 柳淳熙笑容淡淡:“既如此, 公主还是早些回宴席较好,离开的太久难免让人担心。” 梁枫玥忙点着头,话中带着犹豫:“好, 如果…岚越公主愿意的话,能否让我同路?” “自然。” 长澜公主只有十三岁, 看起来小小一个, 走起路来并不快, 柳淳熙放缓脚步, 同她闲聊了几句。 “公主还习惯南燕的吃食吗?”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见吃食,梁枫玥就两眼放光:“嗯, 南燕的吃食很美味。” 在柳淳熙的询问下, 梁枫玥没了先前的胆怯,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放松的雏鸟,眼中没了警惕。 快要走到宴席之处时,梁枫玥身后的一位侍女不小心被路上的鹅卵石绊倒了, 她身子前倾, 连带着梁枫玥也向前一扑,若不是柳淳熙反应快, 梁枫玥恐怕就要贴着地面了。 场面一时混乱, 那几个侍女瞬间变了脸色,全部跪了下来,面上惶恐不安。 那侍女吓得浑身颤抖:“公主赎罪,公主赎罪…” 梁枫玥从柳淳熙的怀中站起身来,看起来并没有吓到, 柳淳熙问道:“公主可还好?” “我没事,多谢岚越公主了。”梁枫玥摇了摇头, 随及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位侍女,柳淳熙的目光也跟着移了过去。 那几位侍女在梁枫玥的视线移过来时又没有颤抖了,许是梁枫玥眼中并没有责备,她的话语中也的确没有处罚这些人的意思:“本公主没事,你们起来吧。” 几个侍女的面容逐渐平静,可仔细看去就能看见她们眼底深藏的恐惧。 “是、是,多谢公主殿下。” “谢、谢殿下。” 梁枫玥回过头来,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对着柳淳熙笑道:“岚越公主,我们继续走吧。” 柳淳熙心中涌出一丝怪异,但面上不显,点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刚走到附近,柳淳熙就看见前面走出了一大堆人,为首的分别是北轩王和北梁二皇子。 柳初榕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柳淳熙时双眼微微一亮:“宴席上许久不见你回来,皇叔方才还说派人去寻你,结果一走出来便见了你,倒是巧了。” “岚越让皇叔担心了,”柳淳熙笑容略微抱歉,又低头看了看梁枫玥:“方才我和长澜公主在花园中玩,一时忘了时间。” 梁忆安这时眉头微蹙,快步上前,抬手轻轻点了点梁枫玥的额头,说道:“你这丫头,越发胡闹了!””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满是宠溺,嘴角也隐隐噙着笑意,丝毫没有真正责备的意思。梁枫玥脸上也没有惧意,而是躲在了梁忆安身后。 看起来长澜公主比她想的要更加依赖二皇子,不知为何,柳淳熙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心中的怪异却更甚。 柳初榕见人都回来了,便说道:“既然都回来了,那我们便现在出发前往园林,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梁忆安收回视线:“王爷盛情,早闻贵国皇家园林景致非凡,心中向往已久,今日得此良机,实乃荣幸。”皇兄都这样说了,梁枫玥自然也同意了,她站在柳淳熙身旁点了点头。 柳初榕见状,笑意更浓,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此甚好,二位请。” 马车早已备好,不是梁枫玥来时的那辆,此时这辆是南燕准备的,车身以珍贵的檀木打造,纹理细腻如丝,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隐隐散发淡雅木香。马车四角悬着缨络,洁白如雪,缨络末梢缀着圆润南珠,颗颗饱满,而拉车的四匹骏马,毛色油亮,身姿矫健,皆显南燕气派。 柳淳熙与梁枫玥共乘一辆,她让梁枫玥先上了马车,正要踏上去时,梁忆安走了过来。 只见他微微躬身,礼数周全,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中满是期待:“久闻岚越公主骑术精湛,原想与公主比试一番,但今日殿下华服在身,恐不便施展骑术,不知殿下可否改日与我于校场一较高下?” “我对殿下骑术钦慕已久,渴望能亲身领略,还望公主成全。” 话说到了这份上,柳淳熙断然不会拂了北梁的面子,只是比试骑术而已,这没有什么,柳淳熙对自己向来有信心,只是…这北梁二皇子对她的态度未免有些过于热情。 这位二皇子在方才宴席时便透露了他们此次会在南燕多留一些时日,柳淳熙看了他一眼,随后应道:“二皇子既有此意,本宫自当奉陪。” 梁忆安脸上的笑意更深,向柳淳熙躬身行礼后便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匹。 园林在京城郊外,路途并不远,在车上时,梁枫玥一边吃着准备好的糕点,一边与柳淳熙聊天,但话题总是不离二皇子梁忆安。 “皇兄的性子很好,我犯了错,皇兄也从不会责骂我。” 柳淳熙耐着性子,盈盈一笑:“公主与二皇子的感情很好呢。” 梁枫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啊,皇兄待我很好。”随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柳淳熙以为她噎着了,正要开口询问时,梁枫玥又低声问道:“岚越姐姐,你觉得我皇兄这个人怎么样?”不知不觉中她对柳淳熙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姐姐。 柳淳熙面色一顿,心中有了个荒谬的猜想。 那位二皇子频频向她示好,而这位长澜公主也不断在她面前说二皇子的好话,还询问她对二皇子的看法,再结合着今年北梁会在南燕多停留一些时日的事情… 柳淳熙的双手悄悄握紧,面上依旧和善:“二皇子仪表堂堂,学识渊博,听闻他在北梁也备受赞誉,想必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闻言梁枫玥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沉了一些,她垂着头,竟问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那岚越姐姐会对皇兄心动吗?” 柳淳熙脸上的温和再也维持不住,神情淡了下去,她微微摇头,接过身后白逸思递来的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角:“本宫虽也欣赏二皇子的才情风度,可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缘分。本宫志不在此,心中早有对未来的别样期许。” “二皇子如此优秀,想来也定会找到与他情投意合的佳偶。” 梁枫玥不擅长掩饰自己的表情,方才她问这个问题时不好意思但又十分好奇,北梁此次前来是来给她父皇道贺的,按理说若是两国平常来往,一般不会让人联想到这方面上,所以定是有人在梁枫玥跟前提过这件事,她才会忍不住询问。 看来北梁的确有和南燕联姻的想法,不然一个小孩不会问她这个问题,柳淳熙目光沉沉,静静思考着对策。 第108章 北梁的国力比南燕强大,若是北梁主动提出联姻之事,她的父皇会拒绝吗?柳淳熙不敢去赌,在两国交往方面,公主向来是被舍弃的一方,她能做的就是早些思考出对策。 梁枫玥得到答案后没有先前欢喜,低垂着脑没再说话,而柳淳熙此时也没心情继续和她聊天。 这个园林柳淳熙早已来过无数次,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失了兴趣,此时又心中烦乱,偏偏那个二皇子还时不时同她交谈,柳淳熙倍感煎熬,只想早些结束。 行至一处精巧的湖心亭时,柳淳熙身形微晃,抬手轻按额头,对身旁众人虚弱道:“皇叔,二位殿下,我忽感身体不适,想在这亭中稍作休憩,怕是不能陪同诸位游玩了。” 柳初榕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及神色关切,快步上前:“岚越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莫要逞强,需尽快宣太医前来。” 梁忆安也露出一脸担忧:“公主可要保重身体,游玩之事不急,公主切莫硬撑。” 柳淳熙勉强扯出一抹浅笑,摆了摆手:“多谢皇叔与二位殿下挂念,只是些微不适,许是近日劳累,稍作休息便好。” “皇叔与二位殿下万不可因我扫了兴致,还请继续游玩。” 众人虽满心忧虑,但见柳淳熙言辞恳切,不便强求。柳初榕掩下心中情绪,表面无奈叮嘱:“那岚越好好休息,若有不适,即刻差人来唤。”言罢,带着二皇子与长澜公主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待人走远后,柳淳熙虚弱的神情瞬间变化,她望着远去的几人身影,静静思考着。 又过了一会儿后,梁枫玥扯了扯梁忆安的衣袖:“皇兄,玥儿累了。” 梁忆安低头看向她,问道:“那你想要现在休息吗?” 梁枫玥点点头:“我想回去和岚越姐姐待在一起。” 柳初榕:“看来公主和岚越相处甚好,既如此,本王便差人送公主过去,二皇子与公主意下如何啊?” 梁枫玥想去,梁忆安自然没有意见:“那便麻烦王爷了。” “二皇子客气了,”柳初榕爽朗地笑了两声,随后吩咐身旁的护卫:“好好送长澜公主过去。” “是,属下领命。” 一行人又循着来时路返回,梁枫玥远远便见到亭中的柳淳熙。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轻拂,吹起了柳淳熙耳旁的发丝,她不经意间抬眸,目光越过湖泊,一眼便望见了一道鹅黄色身影和一双泛着笑意的眼眸。 刹那间,仿佛时间都为之一滞,周围的喧嚣瞬间淡去。梁枫玥的心猛地一颤,随即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满溢着欢喜,她大声喊道:“岚越姐姐,玥儿回来找你了!” 第93章 等一切结束后, 梁枫玥与梁忆安回到驿馆,她先是回到自己的房中换了身衣裳。 脱下了鹅黄色的衣裳,换上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裙, 梁枫玥坐在梳妆镜前插下一个又一个头上戴着的头饰,她的表情在烛光之中闪动, 与头饰一起被取下的似乎还有她的伪装。 梁枫玥看起来心情很好, 低声哼唱了起来, 这是南燕的一首童谣, 不知她怎么学会的,歌声在寂静的房中显得有些诡异。 今日在她身边服侍的几个侍女在梁枫玥的哼唱声中微微颤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皆低垂着头, 不敢抬头看向前方,仿佛歌声的尽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鬼。 等到所有华丽的头饰被取下后,梁枫玥从匣中取出了一支素雅的玉簪, 她不断照着镜子, 从不同方向看那支玉簪,眼中荡漾着满意。 烛光映在她的脸上,镜中的人却有些不像她。 镜中人的面容逐渐扭曲, 那脸庞上的心机与算计,该是一个心智成熟之人才能有的。 梁枫玥对头上那支玉簪十分满意,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她垂下眼眸,又从匣中拿出了一支步摇,可惜她没有拿稳, 步摇不一小心掉在了地上,随及房中传出了几道吸气声。 梁枫玥好似没有注意到步摇掉在了地上,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直直看着镜子,而身后的几位侍女动作迟缓地面面相觑,几个呼吸之后,一位侍女满脸恐惧地走了上去,她便是白日不小心扑倒梁枫玥的那人。 她缓缓蹲了下去,手刚碰上地上的步摇时,一只脚便踩在了她的手上,侍女疼得眉头一皱,但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那只脚用力地碾压着侍女的手,而脚的主人的面色却一点都没有变化,嘴角的淡笑还在,不过她的眼神透露出了一丝狠辣。 等到侍女终于忍不住痛哼一声时,梁枫玥这才移开了脚,随后那支步摇被呈在她的身旁,她没有偏头,而是轻声说道:“放下吧。” 步摇被稳稳放在了匣中,侍女却慌忙地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嘴里不断念着:“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梁枫玥微微低头,平放在地上的那双手的手背已破了皮,冒出丝丝血珠,但是…这还不够。 “你今日差点让本公主在岚越姐姐面前露馅了。”梁枫玥的语气轻柔,婉转动听,但落在侍女的耳中又是如此的冰冷,后面的几个侍女闻言齐齐跪下。 “奴婢不是故意绊倒您的,”侍女已经害怕地流下了眼泪:“求殿下开恩,饶奴婢一命!” “绊倒?”梁枫玥眸光闪动,随后摇了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看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侍女脸上挂着泪痕:“求、求殿下解惑。” 梁枫玥轻叹一声,似乎十分无奈:“你不该在绊倒本公主之后表现的那样害怕。” “本公主是一个被仆人欺负的人,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 口中说着自己懦弱胆小,可在此时她却占据主导地位,说是欺负人的侍女则是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这副场面当真可笑。 梁枫玥微微俯下身子,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眸直直盯着仰视着她的侍女,那侍女只觉脖颈被人攥住,呼吸不畅。 “你记住了吗?” 侍女忙点着头:“记住了,殿下,奴婢记住了。” 梁枫玥眼珠一转,露出鄙夷的神色,她坐直身子道:“既然记住了,那便别再忘了。” “是、是。”侍女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后退去,紧张到极致的心脏却没有丝毫放松。 梁枫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终是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她关上匣子起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门时她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胆怯的人,就连走路都不敢抬头正眼瞧人。 梁枫玥停在了一个房门前,她伸出手轻轻敲了两下:“皇兄,是玥儿。” 说罢房门被打开,梁忆安说道:“玥儿怎么来了?” 梁枫玥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袖,不太有底气道:“我想…想去街上逛逛。” 闻言梁忆安便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天色已晚,明日再去不行吗?” 梁枫玥先是一愣,面上涌出失望之意,随后低下头,语气不太情愿:“好、好吧…” 梁忆安看着梁枫玥这个样子,无奈叹息一声:“玥儿为什么想要现在出去逛?” “我听闻南燕夜晚的市集和白日一样繁华,而且马上就是万寿节了,一定比平日里还要热闹,所以想去看看。” 梁忆安斟酌一番,他原不想同意,但梁枫玥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怜,而且他之后还要去见一个人… “既然这样,那你便去吧。”梁忆安犹豫之后还是同意了,“不过不能在外面呆太久,不准乱跑。” “皇兄放心,玥儿不会乱跑的!”梁枫玥笑颜绽开,完全是小孩心性。 梁枫玥正要离开时,梁忆安突然想到了某事:“玥儿,等一下!” “皇兄,怎么了?”梁枫玥疑惑地转过头。 梁忆安旁敲侧击:“今日…岚越公主都与你聊了什么?” “啊,这个啊…”梁枫玥低垂着脑袋,神色闪烁:“也没聊什么,岚越姐姐很好,一直问我在南燕还习不习惯。” “是吗?”梁忆安陷入沉思:“那她…可有询问过你关于我的事?” 梁枫玥挠了挠头,表情不解:“没有啊,皇兄怎么突然问这个?”而后她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难道皇兄想要娶岚越姐姐?” 梁忆安的表情因梁枫玥前面的话沉了几分,随后他蹲了下去,平视着梁枫玥:“玥儿,皇兄此次前来为的便是与南燕联姻,岚越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我能娶到她,势必会扩大我的势力,我坐上皇位的机会就越大。” 梁枫玥听完还是一种不理解的表情,她问道:“那皇兄喜欢岚越姐姐吗?” 梁忆安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玥儿喜欢岚越公主吗?” 梁枫玥用力点了点头:“自然喜欢。” “那玥儿想不想让岚越公主和我们一起生活在北梁?” “想!” 梁忆安更加满意,扬起更大的笑容:“那接下来的日子里,玥儿就多帮皇兄在岚越公主面前说说好话,好吗?” 第109章 梁枫玥似乎沉浸在了岚越公主与她一同回到北梁的喜悦中,不住地点头:“嗯,好。”她在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讽意,反正你也娶不到。 得到答复后,梁忆安站起了身,拍了拍梁枫玥的肩:“去吧,好好玩玩。”说完又转向那几位侍女,这几个侍女都会武,于是他吩咐着:“护好公主。” “是,殿下。” 夜幕如墨,缓缓铺展于京城广袤的天际,然而,这座古老都城的繁华却未被黑暗所掩,反而在夜色中愈燃愈烈。 街边的河渠波光粼粼,画舫穿梭其中。舫内传出悠扬的丝竹之声与婉转的歌声,透过雕花的门窗飘散在空气中。船舷边,灯笼的光影在水面上摇曳,与天上明月相映成趣。 说是想要见见南燕夜市的繁华,但梁枫玥并未过多停留,四处随意转转之后,她便来到了一座茶楼,名为寻芳楼。 梁枫玥望着这座茶楼,眼中翻涌着异色。 踏入茶楼,仿若踏入一方与世隔绝的桃源。厚重的木门将外面街道的喧嚣悄然隔绝,只余一室静谧。这边是热闹喧嚣的市井,那边是宁静雅致的茶楼,一墙之隔,却仿若两个世界,在这京城的一隅,各自演绎着独特的故事。 梁枫玥看起来年纪小,但茶楼中的茶倌并没有因此轻视她,一位女子走了上来,恭敬询问道:“小姐可是要喝茶?”晚上可很少有人进茶楼。 梁枫玥收回思绪,点点头:“我要你们这里的松雾。” 茶倌略微惊讶,不过她没有询问,还未开口说话,这位小姐便朝身后的侍女说:“给十两银子。” 说完后,梁枫玥又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寻芳楼的规矩一直是先收钱,我没记错吧?” 茶倌顿时收起了心中的疑惑,语气更加恭敬:“是的。” “小姐,请随我来。” 梁枫玥跟着这位茶倌走进了一间包厢,在她踏进房间时,她的脚步微顿:“你们几个待在外面。” 几位侍女垂首应道:“是,小姐。” 包厢中琴声悦耳,桌上已准备好了纸笔,那位茶倌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坐下的梁枫玥。 梁枫玥坐下后便直接提笔在纸上书写,几个呼吸之后,她搁下了笔。一旁的茶倌小心地拿起宣纸,目光落在纸上,随及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悄悄瞥了眼安坐着的人。 “请、请小姐在此等候一会儿。” 梁枫玥没有回应,看起来像沉浸在了琴声之中,但她的神情又在怀念。 大约一盏茶后,茶倌端着茶盘走了进来,今日的茶盘有些不同,因为这上面只有左边一朵花,右边空空荡荡。 “小姐,这是您点的松雾茶。”茶倌双手端起茶杯,却在梁枫玥的手快要触碰到时,茶杯突然倾斜,茶水洒在梁枫玥的身上,不过这是杯冷茶。 梁枫玥神色未变,而茶倌慌张地俯下身子:“抱歉小姐,是我手脚不利索,打湿了小姐的衣裳。” “楼中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特意存放着一些干净的衣物,还请小姐随我来。” 梁枫玥忍不住哼笑一声,随及跟着出了包厢,前往更高的楼层。 这段路似乎很长,一个转弯接着一个转弯,让人头晕,但梁枫玥并不觉得心烦。 茶倌带着梁枫玥来到顶层的房间,她先是轻轻敲了两下房门,随后房门打开,茶倌对着梁枫玥做了个请的动作:“长澜公主,请进。” 梁枫玥的双手悄悄握紧,缓步踏入房门。房间内站着一人,听见声响,那人回过头来,她的面上戴着一个面具。 房门关闭,让人再也窥窃不到里面,这个房间仿佛从未打开过。 半个时辰之后,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换了身衣裳的梁枫玥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放松,可她垂着身旁的两只手却在不停地微颤,这是她兴奋的表现。 离开之时,梁枫玥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茶楼,她双眸明亮,眼中满是对事成的笃定。 上一世柳淳熙死于北轩王逼宫之日… 这一世她会将柳淳熙带到北梁,她们今生都会生活在一起。 第94章 夜间, 有一人满身风尘地敲响了柳淳熙房间的门。 “殿下,是属下。” “进来。” 柳淳熙上下打量了流芸一番,发现她没有受伤之后松了口气。 流芸一身风尘, 看起来着实狼狈,但她面上仍旧笑呵呵的, 双目有神, 看不出疲惫。 看来这一程流芸应该没受什么苦。 离开差不多三月的流芸在今日终于返回了京城, 她说道:“殿下吩咐的事属下皆已办妥。” “很不错。”柳淳熙欣慰地点了点头, 几月前她明面上以追查海亭城幕后主谋为由派流芸离开京城调查,实则是让流芸去做了另一件事。 “这三月来辛苦你了,”柳淳熙心中悬着的石子落下,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吧。” 十分正常的话语, 没有亲昵也没有责备,流芸的双眸黯淡了一瞬间,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平静。 万事不能强求, 能待在殿下身边这就就足够了。 “是,那属下…便回去休息了。” 万寿节当日,太和殿内一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间, 红烛高照,烛火摇曳映照着殿内精美的琉璃和绸缎。 柳裕安高坐于龙椅之上,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冕旒,神色威严又不失祥和。苏璐樱凤冠霞帔, 端庄秀丽,陪坐一旁。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依序而坐, 皆身着盛装,神色恭敬。 宴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玉盘珍羞罗列,琼浆佳酿飘香,随着钟鼓齐鸣,歌舞升平。 歌舞稍歇,太子柳澄率先献礼,他阔步上前,朗声道:“父皇,儿臣敬献南海夜明珠,愿父皇龙体安康,福泽深厚,愿此珠之光,庇佑我朝国运昌隆。。” 锦盒中呈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直径足有成年人的拳头般大小,周身莹润似羊乳初凝,毫无瑕疵,在灯火通明的殿内依稀能看见它所发出的光亮。 夜明珠不算难寻,但这样质地的就很难寻到,柳澄也的确用了心思。 柳裕安笑颜绽开,这个贺礼不差但也不出彩,他心有喜意,但不激烈:“澄儿有心了!此珠硕大精美,实属罕见,更难得的是你的这份孝心,朕心甚悦。” 柳裕安子嗣不多,柳澄过后便是柳淳熙,她缓缓移至中央,仪态端庄,轻声说道:“父皇,今日万寿,女儿无以为贺,唯有亲手绣制了一幅《百寿图》。” 言罢,身旁宫女小心展开画卷。 那图以素白绫罗为底,一百个“寿”字,以精妙绣工呈现。绣工细腻入微,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心血。用色淡雅却不失华贵,以金线勾勒部分字体边缘,恰似晨光洒下,熠熠生辉。 柳淳熙语气谦卑:“女儿技艺不精,与世间珍品相较,实有差距。但满心祝愿,皆凝于这一针一线之中,只愿父皇福泽深厚,寿比南山,岁岁安康。” 百寿图也不是什么夺人眼目的玩意儿,柳裕安自己也曾亲自抄写了一百个寿字,以祝先帝福寿安康,回忆起曾经,他一时间心生感慨,觉得这副百寿图比任何贺礼都要好。 “吾女心思精巧,这绣工堪称一绝,此寿礼深得朕心。”柳裕安明显比之前更为喜悦,给了柳淳熙赏赐:“传朕旨意,赏岚越公主南海明珠十颗,上等蜀锦十匹,以彰其孝心。” 柳淳熙再次拜谢,声音中带着感动:“谢父皇赏赐,愿父皇圣体安康,福泽绵延。”她在俯身的一瞬间,眼神闪烁。 她之所以选择百寿图就是因为她知道父皇曾经也送过百寿图,想要以此勾起父皇的回忆,若是北梁在今日宴席上提出联姻之事,她父皇或许会因为这孝心而暂且不谈。 如果真到了那地步,柳淳熙也清楚只会是暂且不谈而已。 柳裕安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慈爱,殿内众人也纷纷对公主的孝心与皇帝的宽厚慈爱称赞不已,万寿节的喜庆氛围愈发浓烈,唯有柳澄的脸色沉了一些。 宴至高潮,北梁的二皇子梁忆安阔步向前,他的身后有数十名侍从依次而入,抬着大小不一、装饰精美的礼盒。 “陛下,今日恭逢您的万寿佳节,我国深感荣幸,特备薄礼,聊表心意,愿陛下圣体安康,万岁千秋。” 礼盒逐一打开,席中众人的表情皆是一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稀世的玉器。那玉通透无比,薄如蝉翼却质地坚硬,上面雕刻着祥瑞之景,云雾缭绕间,仙禽神兽若隐若现,每一处线条都流畅自然,尽显鬼斧神工之妙。接着便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瑞兽,周身镶嵌着各色宝石,昂首挺立,威风凛凛,仿佛随时准备护主前行。最后是一幅巨大的织锦画,其上以金银丝线织就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描绘出一幅壮丽的天下图景。 柳裕安看着眼前这一堆价值连城、远超两国平常交往规格的贺礼,微不可察地皱眉,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思忖,却又旋即恢复笑容:“北梁此举,实在是诚意满满,如此厚礼,朕心领了。” 第110章 梁忆安微笑着再次行礼:“陛下圣明,北梁向来敬仰贵国之昌盛,此次万寿,特以此表达我们的敬意与祝愿,盼两国情谊如同这些贺礼般,璀璨永恒。” 柳裕安笑着点了点头,吩咐左右收下贺礼,心中却暗自揣度这重礼背后,是否隐藏着别样深意。 柳淳熙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攥紧,身后白逸思的神情也可以说是阴沉无比。不远处的萧筱竹微微皱起了双眉,坐在角落里的关榆也是一脸深意,暗自揣测着北梁此举的原因。 酒杯中的酒已被萧筱竹一饮而尽,身后的宫女又给她添了一杯。她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终落在了梁忆安身上,随及她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讽意。 宴席太过无聊,萧筱竹连续喝了好几杯酒,此时有些发热,她便起身离开了宴席,在外吹吹风醒醒酒,席中众人都在交谈,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而关榆便是其中一个注意到她的人。 这位萧世子…是不是喝得太醉了些?这人已经连走路都走不稳了。 凉风吹过,萧筱竹顿感清爽,发晕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可没过多久她又发起了热,脑门也在一阵一阵的疼。 遭了…萧筱竹暗道不好,她似乎真的喝多了。 她的眼前开始模糊,眼中的事物也不断在摇晃,思绪渐渐混乱。萧筱竹走了几步,随后撑着墙壁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哈…今夜的酒这么醉人吗?我明明…没喝多少啊?” 殿外安静的环境比殿内舒适多了,关榆缓缓呼出一口气。 看来她还是不适合人们四处交谈的场合,那些人与别人聊天就算了,还总是和她聊,她每次被别人提到,都要微笑应对,脸都要笑僵了。 关榆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一边在四处转着,忽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萧世子? 萧世子今日身着一套宝蓝色锦袍,精致且富贵,吸引了多人目光,而这样的一个人此时正躲在角落里弯腰扶着墙壁,看起来不太舒服,这样看着关榆莫明想到了两月前的事。 会试之后,不知是谁在京城传出了有人考试作弊的谣言,在放榜之日京城的考生起了暴乱,而关榆或许天生倒霉,她从皇宫出来后想要去一个糕点铺买些糕点,结果刚从糕点铺出来就碰上了四处作乱的诸多考生。 一时间沙尘四起,场面乱成一团,关榆一边劝那些考生冷静,一边带着周围的妇女小孩躲避,可惜这些考生已经疯魔,逮着人就打,关榆也被抽了几棍子,好在官兵来的及时。 当关榆听见一阵马蹄声时,她差点流出眼泪,不因别的,只因那几棍子实在太痛了。 她挡在一众人跟前,护好了那些人,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来到了她的耳边,关榆心中一惊,这骑马的人不会也是考生吧?难不成想要直接将她踩死? 关榆惊慌地回过头,还没看清来人便被揽着腰抱上了马,一道戏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哼,关侍读赤手空拳就敢与那些考生与之相抗,这胆量在下实在佩服。” 那些考生渐渐被赶来的羽林军压制住,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关榆微微仰头,看着萧筱竹的侧脸,一时间她的心也随着马蹄声跳动。 关榆因喝酒而发懵的脑袋突然变得清晰,她看着前方实在难受的人,心中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算了,萧世子好歹也算救过她一次,她只是本着知恩图报的观念前去询问一二。 萧筱竹脑中混沌,一些回忆依次出现在她的脑海,眼前不断有身影晃动,心中也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那种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 事到如今,如果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暗算了,那就是个傻子。 萧筱竹低声骂了一句,不远处就是宴席,她万不能失仪,殿前失仪可是重罪。 可她心中的冲动实在强烈,萧筱竹隐忍的嘴唇已被她咬破。 该死…得找柳淳熙帮忙了… 可萧筱竹不确定她现在能否走到柳淳熙面前,并清醒地告诉她被人暗算的事。 她的额角已经布满薄汗,这时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上,萧筱竹条件反射般攥住这条手臂,哑着声音说道:“谁?”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手中物捏碎,关榆现在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捏碎了,萧筱竹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正常,她忍着痛意询问:“是我,关榆。” 痛意随及减弱,萧筱竹的眼前清明了一些,但远远不够,她在关榆开口前迅速说:“快去找柳淳熙,我不知被人下了什么药,现在…情况很不对。” 下药? 关榆明显想错了方向,一脸震惊,双目瞪圆,想走但又不太放心:“你确定你还能坚持?” 萧筱竹啧了一声,无力道:“再不去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见状,关榆也不再拖延,快步走回了宴席,她踏进大殿一步,后又退了出去。 不能直接去找殿下,会被人看出不对,若是惊动了皇上,萧景玉很有可能受罚。 该怎么办? 萧景玉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她该怎么告诉岚越殿下? 第95章 梁枫玥深感无聊, 周遭的交谈声是那么的吵闹,脑袋仿佛要被劈成两半,她低垂着头, 拒绝一切想和她交谈的人。 一舞毕,中央又换了一拨人, 梁枫玥的瞳孔颤了颤, 随后她在梁忆安身边道:“皇兄, 我想去殿外待会儿。” 想与他交谈的人络绎不绝, 梁忆安脱不开身,于是随口道:“去吧,记得不要乱跑。” 梁枫 玥走到了殿外, 看见正焦急的关榆, 她勾唇一笑,走了过去:“这位大人可是有何急事?” 关榆认得这人,这位是北梁的长澜公主,听闻她在南燕的这几日与岚越公主关系甚好。她轻咬了一下嘴唇, 下定了决心, 行礼道:“微臣见过长澜公主。”她直入主题:“不知殿下能否帮微臣叫一下岚越公主?” 面前的这位公主闻言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友好一笑,点头答应了, 没有询问其他的:“当然可以,你且等一会儿。” 梁枫玥没有耽搁,走到了柳淳熙的身旁,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柳淳熙的神情微变, 但很快她朝周围的人点点头,以示歉意:“本宫陪着长澜公主到园中转转。” 刚走出了殿外, 关榆便迎了上来,柳淳熙问道:“你找本宫何事?”她对这位侍读有些印象,在海亭城中接触过几日,但不算熟,何况这人还是柳澄的侍读,不知有何事找她。 关榆脸色焦急,与柳淳熙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张了张口但眼神又飘在了梁枫玥身上,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梁枫玥见状微微一笑,抬头望着柳淳熙道:“岚越姐姐,我想一个人四处转转,不用担心我。” 说完她便离开了,柳淳熙松了一口气,关榆立马在柳淳熙身边低声道:“殿下,萧世子出事了,他被人下了药。” 柳淳熙面上微怔,随后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思绪瞬间变化,来不及细想对萧筱竹下手的原因,她问道:“她现在人在何处?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此事?” 关榆一一回道:“萧世子就在转角过后的一个角落里,除了微臣与殿下,没有别人知晓。” 柳淳熙对着身后的流芸说道:“你速去叫太医。”后又回头对着关榆抬了抬下巴:“你带路。” “是。” “是。” 几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她们脚步不急不缓,神色平静,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心中有多焦急。 关榆走在前方道路,快到时她加快了脚步,结果愣在了那里,身后的柳淳熙眉头一皱:“怎么了?”她向前一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柳淳熙在心中暗骂一句,萧筱竹到底去哪里了? “怎么会?”没有见到人,关榆更加慌张:“世子方才…方才都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她从大殿到这里不过一会儿,离开时宴席依然正常进行着,萧筱竹应该还没被人发现,柳淳熙稳定心神,迅速吩咐:“我们分头寻找。” 关榆忙点着头:“好,好。” 语落,她们便分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柳淳熙:“你也去其他地方找。” 白逸思深深呼出一口气,稍显无奈:“遵命,殿下。” 关榆穿过走廊,忽然在地上发现了滴滴血迹,她心神不稳,没有犹豫便跟着血迹走,终于在一个假山之中发现了消失不见的萧筱竹。 一瞬间关榆心中冒出无数骂人的话语,但她又想起地上的血迹,于是生生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她快步走了过去:“世子现在还好吗?” 还未走到那里,萧筱竹便开口道:“别过来,我现在…状态不对,很可能会伤到你。”她连询问柳淳熙怎么没来的力气都没有,生怕说慢了关榆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在关榆离开后,偶有几个宫女路过,萧筱竹在察觉到有人靠近的一瞬间,心中的那种冲击更加强烈,并且清晰。 第111章 于是萧筱竹强撑着身子远离大殿附近,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杀掉谁。 萧筱竹声音沙哑,活像了被困在大漠里许久没喝过水的人。 再次感受到有人靠近,萧筱竹稍微压制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随及她又紧紧握住了锋利的匕首,手心中早已有伤口,如今又添了一道,刹那间鲜血顺着匕首往下滴落。 见到这一幕的关榆,一时间被震得说不话来,她看着萧筱竹脖颈冒出的青筋,后退了一步:“刚才你不见了,殿下便让我们分开寻找,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去告诉殿下你在这里。” 关榆迅速转过身,走之前还说了句:“这次别再走了!” 好在柳淳熙在这边寻找,关榆刚拐了一个弯就见到了柳淳熙,柳淳熙一偏头便看见了气息不稳的关榆,猜到她应该找了萧筱竹。 柳淳熙:“她在哪里?” “就在前面。”关榆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依旧没有放慢脚步。 这里位于宫城偏僻一隅,平日里鲜有人至,今日又是万寿节,大部分人都集中到了太和殿,于是没人看见柳淳熙和关榆一脸焦急。 还未走近假山,柳淳熙便听到了重重的喘息声,脚步一顿,就在下一刻,假山之中传来了痛哼声,柳淳熙没再犹豫,一边往里走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瓶。 “帮我按住她。” 关榆点点头,与柳淳熙一起踏进了假山之中,刚走进去,一道掌风便迎面而来。柳淳熙神色一凛,拉着关榆躲开了这一击,随后一掌击在萧筱竹的腹下。 萧筱竹动作一缓,就着这空挡,柳淳熙瞥了一眼关榆:“把她双手压住。” 关榆听令行事,极快地转到了萧筱竹身后,将萧筱竹的双臂一折,背到了她的背后,而柳淳熙则迅速倒出了一粒雪白的丹药,扣着萧筱竹的下颌将丹药喂了进去。 萧筱竹在被柳淳熙打了一掌后便清醒了许多,关榆不抓住她的手臂她也不会再攻击她们。丹药融化在口中,流过喉中,她顿感清凉,但心中的火依旧没有下去,萧筱竹没有放松,而是道:“我感觉这药…应该解不了我中的毒。” 身体状况如何只有本人才知道,柳淳熙闻言面上一凛,对着关榆道:“将她扶到一旁的宫殿。” 这宫殿空置已久,周围没有一个人,将萧筱竹安放在软榻之上后,关榆的目光一直落在萧筱竹受伤的手上。 萧筱竹的情况并没有变好,柳淳熙看着原本清明的眼神再次变得混浊,心中焦急但没有办法。丹药已经给萧筱竹吃了,这丹药是叶霖给的,说是一般的毒都能解,但萧筱竹吃了后并没有好。 关榆的手触到萧筱竹手中握着的匕首,那只手滚烫,连冰冷的匕首都被染上了这温度,关榆手指一缩,正要取下匕首时,萧筱竹的手掌一颤,鲜血又瞬间猛地涌出。 关榆双目瞪圆地看着又添了一道伤口的手掌,视线缓缓移到萧筱竹布满冷汗的脸上,只听她说:“找东西将我绑起来。” 下一刻柳淳熙便扯下了一旁的帘子,将一头抛给了关榆:“快将她绑起来。” 关榆的动作比柳淳熙慢一步,看着柳淳熙开始动作后,关榆才将视线收回,与柳淳熙一起将萧筱竹的手脚绑了起来。 房门被敲响,关榆打开门,流芸便走了进来,在柳淳熙身前道:“殿下,太医院中的太医如今都很忙,没有一个能脱开身的。” 怎么会这么巧? 下一刻房门又被敲响,这次的来人是白逸思。 她此时面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不好的事:“殿下,刚刚宴席上出现了刺客,现在陛下派人正四处搜查宫殿。” 柳淳熙不禁讶意道:“刺客?可有人受伤?” “没有人受伤,”白逸思摇了摇头:“说来也怪,那刺客从未现身,只朝殿中射出了一支飞镖,随后便消失不见,北轩王现在正带着人往这个方向走。” “皇叔?”柳淳熙心中疑惑,宫中有刺客,那也是羽林军的事,和他一个王爷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一切未免太巧了些。先是太医都忙的脱不开身,后是忽有刺客现身,她皇叔又带着人前往这个方向。 柳淳熙还待问些什么,就见白逸思魔怔似的走近了萧筱竹,她的神情惊愕,看起来像比萧筱竹陷入了更深的幻觉。 白逸思快步走到萧筱竹身前,俯身在这人的衣襟处看了看,那里被酒沾湿了一片,她咬了咬牙在那里嗅了嗅,随后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柳淳熙察觉出不对劲,心神慌乱,双手抚上白逸思的脸颊:“看着我,别怕,看着我,你想到了什么?” 关榆的表情一变,像是看见了令人不解的事,正要细瞧时,她的眼前被人挡住,流芸挡在了柳淳熙与白逸思两人身前。 白逸思深吸了几口气,回过神来,表情平静,但眉头皱得更紧:“她中了我以前中的那毒,陷入了幻觉,变得疯狂,会想要破坏眼前的一切人与物。” “可有方法能解?” 白逸思在众人担忧的视线中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解。” 关榆握紧的双手不禁放松,猛地偏头看向榻上神志不清的萧筱竹。 “但是这毒一个时辰后自己就会解开。” 关榆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又落了回去,看向白逸思的眼神带了一丝哀怨。 这位流丝姑娘说话也怪“吊人口味”的… 可惜她还没完全放下心,流芸的一席话就又让她的心悬了起来:“殿下,北轩王与那些羽林军已经到附近了。” 萧筱竹如今这个情况,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说不定会将那刺客安到萧筱竹身上,而且她还不能和萧筱竹一同出现,要是被人说她私藏刺客就不好了。 柳淳熙心急如焚,目光如鹰般四处张望着。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幅画,一个大胆的计策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形。 第96章 北轩王身后是一队羽林军, 挨着搜了一座又一座宫殿,连闲置已久的宫殿都打开门进去搜查了一番。 在走过一个转角时,柳初榕看见柳淳熙与一位侍女刚好拉上一个宫殿的门, 而柳淳熙再看见来人后神色微变,柳初榕没有错过这个变化, 他见状微微一笑, 心中有了把握。 原来在这里… 柳初榕:“熙儿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柳淳熙站在宫门前, 没有移动, 她的眼神闪烁:“我…我喝的有些醉了,所以在宫中四处走走。” 柳初榕见到柳淳熙慌张的神情,脸上扬起了更大的笑容, 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柳淳熙身后的宫门上:“哦?这里离太和殿远了些, 你也别怪皇叔多嘴,平常宴席也就罢了,但今日离席太久可不好。” 柳淳熙微微垂头,一副安顺的样子:“皇叔说的是, 岚越受教了。” 柳初榕缓缓点了点头:“既如此, 熙儿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柳淳熙答应道,但之后并没有动作,她的目光越过柳初榕, 看见了他身后的羽林军,带着一丝疑惑:“皇叔带着一队羽林军可是在做什么?” 柳裕安愉悦地眯了眯眼:“这个啊…方才宴席上出现了一个刺客,你父皇下令在宫中搜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柳淳熙神情惧变,忙问道:“父皇可有受伤?” 柳初榕闻言在心中嗤笑一声, 他这个侄女可不是一般会做戏,他可不信柳淳熙没有得到消息。 心中虽是这般想, 但柳初榕还是回答了她:“熙儿放心,皇兄没有受伤。” “那就好。”柳淳熙看起来松口气。 但柳初榕可不想就这样放过柳淳熙,他说道:“如今宴席还未散,熙儿便尽快回去吧。”说完他又朝身后招了招手:“去,搜搜这座宫殿。” 果不其然,在柳初榕说完话后,柳淳熙的脸色沉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过来,她拦下了向前一步的羽林军:“等一下!” 羽林军应声停止,柳淳熙神色温和,但眉间已有焦急:“皇叔,我方才走的累了,在这座宫殿休息了一会儿,并未看见什么刺客,这宫殿就不用搜查了。” 柳初榕抬眸,目光扫过柳淳熙的脸庞,沉声道:“熙儿,此事非是皇叔不愿,只是刺客逃脱,危及圣上,必须彻查各宫。” 柳淳熙面色略显苍白,却强作镇定,依旧站在宫门拦阻:“刺客仓惶逃脱,应该还没离开皇宫,我觉得不因在此浪费时间,去搜查别的宫殿即可。”她轻咬下唇,似乎觉得自己的理由说服不了别人,微微偏了下头。 柳初榕的心中更加有把握,他紧追不放:“话虽如此,但…本王也是奉命行事。”话落,柳初榕瞬间变了语气,厉声道:“进去搜查!” “不可!”柳淳熙焦急地向前了一步。 那些羽林军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 柳初榕的面色迅速沉了下去:“熙儿这是何意?刺客狡诈,若窝藏于此,恐再生变故,还望你以大局为重。” 第112章 柳淳熙在这目光中弱下了气势,但依旧不肯离开,也不准羽林军靠近。 柳初榕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是个被陷害的萧世子,柳淳熙何必为了这人闹成这样? 难不成…里面的不是萧景玉而是别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柳初榕心中就更为愉悦,若真有其他的,就凭柳淳熙如今慌张的神色,他便能认定里面的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想不到本是除掉萧景玉的计划还能趁机一起拉下柳淳熙。 这出好戏怎么能不让他的皇兄在场? 柳淳熙与白逸思站在宫门不肯离开,柳初榕与之僵持了片刻,随后他微微叹出一口气:“熙儿,此事重大,可不是皇叔一人能决定的。”他双眉一挑,眼眸变得细长:“若你执意如此,那皇叔只好请陛下过来了。” 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柳淳熙先是一愣,垂着身旁的双手不禁握紧,她像是在思考,但几个呼吸之后她依旧拦在那里,柳初榕见状挺起了胸脯,对着身旁的人吩咐道:“去,速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皇上。” 那人点点头,迅速离去。 柳淳熙紧紧盯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神情犹豫不决。柳初榕将这些收入眼底,见状只是双眸之中涌动着担忧之色,而嘴角勾起了一丝淡笑。 他并没有说话,若是说了柳淳熙改变了主意怎么办? 一会儿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裕安在一众侍卫簇拥下赶来。他面色愠怒,眼神中透着威严与不满。他的身后跟着一众人,苏璐樱也在其中。 柳裕安的目光扫过柳淳熙与柳初榕,最终定在了柳淳熙的脸上,沉声问道:“岚越,这里是怎么回事?” 柳淳熙看见柳裕安,心中“咯噔”一下,慌乱瞬间涌上眼眸。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柳裕安的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 “父皇…女儿先前为了醒酒便一直待在这里,不会有刺客,所以…所以希望皇叔不用在此浪费时间,刺客狡猾,还是应该去搜查别的宫殿。” 一旁的苏璐樱与梁忆安见到了柳淳熙的这副样子,眉头微微一皱,一时间拿不准柳淳熙所做何意,梁枫玥也暗自攥紧了手心。 柳裕安闻言眉头紧皱,沉声道:“你先前一直在此,便能保证没有刺客?如今刺客未除,皇宫上下皆不安全。你阻拦搜查,究竟是何用意?” 柳淳熙看起来心中慌乱,却强自镇定,道:“父皇,女儿只是担心皇叔耽误搜捕刺客的时机。这宫里绝无刺客,还请父皇让皇叔去别处搜查。” 苏璐樱适时温柔说道,像是在教导不懂规矩的孩子:“熙儿莫要胡闹,快些让开,让羽林军进去搜查。”她眼珠一转,继续道:“这宫里有没有刺客,总要查过一番才能确定,你说呢?” 柳裕安的语气就没有苏璐樱那般温和了,他见到柳淳熙依旧不肯挪开,失了全部耐心。他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来人,去把宫门打开。” “朕倒要瞧瞧你究竟在瞒着什么!”柳裕安不是傻子,柳淳熙拦着不让人进去,此举无非是为了隐瞒宫殿中的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一看便知。 得了皇帝的命令,没有人再敢阻拦,一队羽林军向前迅速打开了大门,众人皆紧紧视着缓缓打开的大门。 待门内景象完全露出后,羽林军都停下了动作,一是因为柳裕安并未下令搜查,而是被眼前景象震惊。 道道吸气声在人群中发出,柳淳熙与白逸思瞬间跪在了地上。 门内是一堆刚熄灭不久纸烬,在黑暗的环境中还能看见它发出微弱的红色光亮。 原本吵闹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跟着过来的官员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前方景象一眼。 柳裕安先是一愣,随后龙颜骤变,快步走到了柳淳熙跟前,伸手扇了她一巴掌:“逆女!今日乃朕万寿节,举国同庆,你却在此做出这种不敬之事,究竟是何居心?” 柳淳熙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身后白逸思的身子跟着一颤,双手握成了拳。不远处的梁枫玥见状双目瞪圆,竟然向前走了一步,身旁的梁忆安一把将她捞住,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玥儿你做什么?” 梁枫玥瞬间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人在宫门打开之前都还很慌乱,现在却镇定了不少,她还是选择相信柳淳熙,因此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的…岚越姐姐不会有事的。 即便她相信柳淳熙,但她的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这里的气氛紧张,另一边的气氛也不轻松。 先前北轩王带着羽林军已来到了这座宫殿的门前,彼时宫殿已经被羽林军给围住,她们想要翻后墙也是翻不出去的,只能躲在宫里,由柳淳熙为关榆三人吸引他人的视线。 可她们并不轻松,在破败的房间中,已经陷入疯狂的萧筱竹即便被绑住了双手双脚,也依旧不停地挣扎着,甚至力气比清醒时还要大。 流芸按住萧筱竹的双腿,关榆则按着她的上半身和捂住她的嘴,可此时的萧筱竹好比滑溜溜的泥鳅,她都不知道她明明用力按着这人,这人还是会滑出她的双手。 关榆忍不住道:“我们…不能将她绑在柱子上吗?” 流芸的额角也累出了汗,她深叹这位萧世子中了迷药后力气不是一般大,闻言她回道:“大人觉得我们解开绑着萧世子的帘子后会发生什么?” 关榆的嘴角抽了抽,放弃了这个想法。 解开之后会发生什么?这还用说吗? 无非就是萧筱竹瞬间暴起,挣脱她们的束缚,随后拉都拉不住地四处乱跑,最后被当成刺客抓住,生死不知。 关榆双手酸痛,现在看向萧筱竹只有一肚子的火,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她的手实在酸得厉害,忍不住转了转手腕活动一下,结果就这一下的空挡,萧筱竹便一下挣开了关榆捂住她嘴的手,而后张嘴一口咬在了关榆的虎口。 关榆瞬间疼得直冒汗,她强忍住尖叫的欲望,生生将痛哼咽了下去,可她也因此松了力,萧筱竹随及坐了起来,扑向关榆。 萧筱竹的嘴直逼关榆的脖子,一股热气喷洒在关榆的脖颈,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关榆此时没有多少力气管这些,她大力推着萧筱竹的胸膛,将她奋力往前推。 她的手如今不再感到酸痛,而且从未感觉如此有力过。 要是被此时的萧筱竹咬上一口,不死也要被咬下一块肉! 流芸在萧筱竹暴起的一瞬间就拉住了这人的衣服,可惜没有立马拉动。正在关榆专心抵抗之时,她突然发觉手感有些不对劲,使她分了神。 嗯?男人的胸膛也会这么软吗? 关榆的视线下移,萧筱竹的衣襟因为动作而散了开来,此时映入关榆眼帘的是她极为熟悉的事物。 束、束束束胸布? 关榆顿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爆发了强大的力量,一把便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萧筱竹。 “她…她她她…她是、她是…”关榆满脸通红,心跳得比之前在马上还快。 第97章 柳淳熙被扇了一巴掌, 脸颊疼痛,然而她并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跪地求饶。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直视着柳淳熙, 没有丝毫畏惧。 柳淳熙眼眶微红,却倔强地挺直脊背, 说道:“父皇, 女儿知晓今日是您生辰, 可母后在天之灵不知。女儿只是想将父皇生辰之喜, 告知于她。”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哽咽,缓缓道来:“昔日母后还在世时,她曾带着女儿在这座宫殿里与父皇您玩捉迷藏, 父皇可还记得?” 柳裕安微微一愣, 不禁开始回忆,他搜寻许久,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了柳淳熙说的事。 那时柳淳熙四岁,苏璇黎带着柳淳熙在宫中散步, 恰巧遇上刚下朝的他, 他便与苏璇黎一起陪着柳淳熙在这宫中玩着捉迷藏。那时的宫殿还没有如今般破败,至于当时是谁居住在这里他已记不清了,但这不重要。 柳裕安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而苏璐樱的神情也显露出怀念之色。 她曾居住在这座宫殿里,云锦宫… 昔日苏璇黎与柳裕安的恩爱情景又浮现在苏璐樱脑海中,她攥紧双手,可在一瞬后又松了开来。 若是…还能见到姐姐那么幸福的笑容就好了。 柳淳熙观察着柳裕安的神情,随后继续说道:“有一次, 女儿躲在角落里,听到母后对您说, 希望父皇您能永远快乐,往后父皇您的每一个生辰,每一份喜悦…” “她都想参与。” 她都想参与。 柳裕安心头一震,与苏璇黎的往昔岁月在他脑海浮现。那时,他们二人伉俪情深,携手相伴,共度无数美好时光。 曾几何时,他连苏璇黎的愿望都忘了… “女儿一直记得母后说的那些话,所以想要在父皇万寿节之时将父皇的喜悦分享给母后,选在这里也是因为女儿觉得这座宫殿承载了太多美好。” 第113章 语落,苏璐樱猛地抬眸看向柳淳熙,眼神闪烁。 柳裕安一时心中万般感慨,既有怀念又有惭愧,那些温馨场景和他曾做下的许诺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现。他看着眼前与苏璇黎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公主,长叹一声,心中愤怒已消了大半,可这还不足以让他放过柳淳熙。 他深深闭了下眼,苏璐樱犹豫片刻,在柳裕安身旁跪了下去:“陛下,熙儿一片孝心,只是思念姐姐心切。姐姐在时,最是希望皇上您能开心。想来公主今日所为,也是秉承皇后娘娘的心意,臣妾恳求陛下,还望陛下莫要追究。” 站在一边许久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好戏的柳初榕见状面色一顿,随后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愠怒。 苏璐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良久,柳裕安长叹一声,声音略带沙哑:“罢了,罢了,起来吧,莫要再提这些伤心事。” 柳淳熙低垂着头,闻言感动道:“谢父皇!”她心中激动万分,强忍着情绪,恭敬地向柳裕安磕头谢恩,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沉稳,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沉默片刻,柳裕安神色稍缓:“虽念你孝心,然宫中有规,不可乱了章法。你便去抄录宫规百遍,自省己过。” 柳淳熙恭敬俯身:“谨遵父皇旨意。” 这事勾起了柳裕安的回忆,今夜又诸事频发,此时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虽说柳裕安没有过重处罚柳淳熙,但柳淳熙在这里做出了不敬之事,他也不愿让人再待在这里。 于是他挥了挥手:“你们即刻去别处搜查刺客。”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跟着来的大臣宾客又跟着离开。 柳初榕微眯双眼,视线落在柳淳熙身上久久没有移开。柳淳熙感受到了这目光,她回头微微一笑,朝着柳初榕行了个礼。 “哼。”柳初榕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 等着吧…这才刚开始。 梁枫玥跟着梁忆安身后,她执着地回头,看到柳淳熙脸上的伤痕时,眼中涌动着暗色。 苏璐樱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她细细看着这宫殿的一切,身形单薄,柳淳熙竟从她身上看到了踌躇。 挣扎许久,苏璐樱还是走了进来,她轻轻踏入,脚步缓而沉,似怕惊扰了沉睡的往昔。庭院中,昔日的繁花似锦已化作萋萋荒草,唯有那棵老树,依旧挺立,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忆起初入宫时,她与姐姐曾在这里开怀大笑。那时四季皆有颜色,每至佳节,宫人们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回荡在这方天地。 犹记某个夏夜,她与姐姐在庭院中纳凉。月色如水,洒在她们身上,姐姐像在苏府时一样为她轻摇折扇。也曾在这宫殿的楼阁内,她精心为姐姐准备生辰之礼。一针一线,绣出的是对她的深厚感情。当姐姐看到那幅绣品时,眼中满是惊喜与感动。 可如今物是人非,曾经的美好都在时光的洪流中渐渐褪色。苏璐樱不禁伸手抚摸了院中那棵大树,树皮皲裂,每一道沟壑都镌刻着时光的印记,而这大树今年的新枝也少得可怜,看来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这棵大树最终也会和那些美好的过往一样,如梦幻泡影,只留她在这破败的宫殿中,独自追忆。 痴梦有尽呐… 柳淳熙静静地看着苏璐樱的动作,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读懂了苏璐樱此时的表情。 苏璐樱正在思念她的母后,意识到这个时,柳淳熙的内心微微发烫。 苏璐樱不是一个喜欢外露情绪的人,她只任由自己放空了几瞬便迅速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她一双美目向上微挑,转身直直看着柳淳熙,可就是这一下,她突然发现柳淳熙的眉眼与她的姐姐极为相似。 心中怒意突然烟消云散,只留下一股空虚,苏璐樱偏过头不再看柳淳熙,只说道:“宫中规矩众多,公主日后切莫再任意胡闹。” 柳淳熙看着苏璐樱算是仓皇逃离的背影,从之前便一直攥紧的双手终于松开了。 她赌对了… 她赌母后在父皇心中依旧重要,永远不灭;她赌父皇对母后始终有愧;她赌苏璐樱对她母后的感情依然深厚… 她赌对了,可柳淳熙并不快乐,心中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宴席在这些闹剧中结束,众人在结束之时在心中感叹这宴席终于结束了,若是再继续下去,还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别的事? 萧筱竹在宴席结束之前便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全身上下怎么这么疼? 她挣扎着坐起身,身旁立马就发出了动静,萧筱竹偏头一看,便见关榆神色紧张中又有些不自然:“你、你清醒了吗?” 关榆的表情实在令人费解,萧筱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道:“嗯,清醒了。”她喉中干涩,舔了一下嘴唇。 嗯?嘴皮怎么有股血腥味?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想法,脱口而出:“你打我了?” “你…”关榆心中的羞意瞬间化为泡沫,她无语地瘪了瘪嘴,将手伸到了萧筱竹面前:“什么叫做我打你?” 眼前的手的虎口上有一个红艳艳、方方正正的牙印。 “萧世子武力高强,下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怎么打得过世子您?” 萧筱竹结合着关榆的话语便猜到这牙印是自己咬的,一时间不好意思:“我、我咬的?” 关榆嗤笑一声:“不是,我咬的。” “啧,”萧筱竹误会了别人,但又拉不下脸,只说着:“那啥…这…我中毒了嘛,又不是故意的…” 关榆也没想得到这人的一句道歉,她连这人道谢的可能都没有想过,人家萧世子身份尊贵,怎么可能给她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人道谢呢? 她沉默不语,起身给萧筱竹松了绑:“好了,世子既然已经清醒了,那就自己回宴席吧。” “哦、哦哦,好。” 在一边当了许久雕塑的流芸终于开口:“世子如今无事,属下便先回去复命了。”她们方才一直躲在这里,不知道前方的情况,还是流丝来这里告诉她们围着的羽林军已经离开了,但若是没发生什么,不可能只有流丝一人过来。 流丝说殿下让她在这里守到萧世子清醒过来,如今萧世子醒了过来,流芸只想赶快回去看看殿下的情况。 萧筱竹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一边点头回道:“好,再替我给你家殿下道声谢吧。” 柳淳熙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应该道谢的,想到这里,萧筱竹的动作顿了一下:“哎,算了,我还是亲自给你家殿下道谢吧。” 流芸点了点,转身离开。 关榆听完这些话,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哼,这萧世子也真是趋炎附势之人,她也帮忙了,为什么不感谢一下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切,谁稀罕! 关榆内心极其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仗着她方才帮了萧筱竹,此时连句话也没说就拍拍双手打算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她想到了方才流丝进来时的神情,她说道:“殿下这次帮了世子,若是世子还有良心,就好好报答殿下。”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这人拉住了衣领:“哎!哎哎!你干嘛?” 独属于萧筱竹欠揍的声音在关榆耳边炸开:“关大人怎么走得这般快?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也得帮彻底嘛。” “关大人啊,虽说我现在清醒了,但是身上无力,所以还得劳烦大人扶我回去了,大人心性善良,应该不会拒绝吧?” 身后是温暖的胸膛,萧筱竹说话间,关榆还能感受到这人胸腔的震动,她一下又回想起了前不久发现的秘密,脸上降下的温度迅速又升了起来。 “哎呦,关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红?” 关榆一把推开身后的萧 筱竹,小跑着离开,还不忘说道:“下官见世子说话中气十足,想来也不需要别人扶,下官之后还有事,就先离开了,还望世子勿怪。” 萧筱竹看着关榆仓皇逃跑的背影,心中不解但愉悦。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人怎么恼羞成怒了? 但片刻后,萧筱竹就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说起来…柳淳熙怎么样了?还有给她下毒的人是谁? 第98章 柳淳熙脸上的巴掌印短时间内消不下去, 柳裕安便准她先行离开皇宫。 回到公主府的柳淳熙此时正坐在凳子上由白逸思为她敷脸,温热的鸡蛋在脸上滚动,火辣辣的疼痛渐渐消失。 涂抹上药膏后, 白逸思轻轻将药膏放下,她已许久没有说话, 放在桌边的双手不断抓紧, 身后突然有人环抱住了她的腰肢。 若是平常, 白逸思这时一定会十分高兴, 可她如今高兴不起来,不过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覆上了柳淳熙的双手。 柳淳熙在她身后哄道:“不要生气了。” 第114章 白逸思眉头紧锁,深深吸了口气:“你…何必为了萧筱竹做到如此地步?” 柳淳熙没有回话, 只是一味地收紧双臂, 完好的脸颊贴着白逸思的肩头,感受着这人不急不缓的呼吸。 一开口白逸思没法停下:“你可知道你今夜做的事有多危险?若是…” “好了,我清楚后果,”话没说完便被柳淳熙打断, 她解释道:“今夜事出紧急, 想要蒙混过关只有那个法子,若是不这样做,萧筱竹多半已被陷害, 现在都关进大牢了。” 白逸思:“她是萧家的孩子,皇上怎么可能轻易伤她性命?” “没错,父皇的确不会伤她性命,但萧家和萧家军呢?”柳淳熙在白逸思耳边说道:“定远侯手上握有兵权,我父皇早已忌惮, 但一直找不到理由收回兵权,若是萧筱竹今夜被人成功陷害, 那我父皇刚好找到了个收回兵权的理由。” “萧家若没了兵权,我父皇的下一步便是瓦解萧家军,培养下一个萧家军,可培养这样的军队费时费力,南燕耗不起也等不起了。到那时若是西戎、北梁亦或是东辰任意一国攻打南燕,南燕又还有几分胜算?” 这些事白逸思自然想的到,朝堂之事凶险,环环相扣,自古以来功绩众多的将军都没有好下场,皇帝希望有一个人守住国家的边疆,但同时也十分忌惮。 柳淳熙身为南燕的公主考虑这些无可厚非,但是白逸思真正生气的是… “你根本没有把你的性命当回事。” 柳淳熙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我自己的性命,我当然会上心。” 白逸思忍不住反驳道:“若是你真的上心,今夜你就不会用这法子。” “我当然有分寸,现在我安全回了府便是最好的证明。”柳淳熙极力在白逸思面前证明自己所做皆是对的:“我赌对了,父皇只罚了我抄写宫规,而且…你信不信之后父皇还会给我一个官职?” 冥顽不顾,死不悔改…白逸思突然泄气:“算了,事情都结束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了意义。” 白逸思的情绪太过低落,柳淳熙也缓了语气:“我知道今夜的事让你担心了,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语落,白逸思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强忍自己的怒意,她在柳淳熙的怀中挣扎,下一刻柳淳熙放开了双手。 正当柳淳熙满心忐忑,以为白逸思会与她激烈争执之时,白逸思却缓缓转过身,动作轻柔而又坚决地将柳淳熙轻轻揽入怀中,宛如拥住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熙儿,”白逸思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无尽的缱绻与疼惜,“你心中所想、欲做之事,我皆了然于心。我知道你所踏上的这条道路荆棘密布,凶险万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白逸思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可萧筱竹的死活、萧家最终的结局和南燕的兴衰命运,在我心中,皆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丝毫不在意。” “我唯一在意的便是你的生死。” 柳淳熙一没有回话,而是等着白逸思的下文,她知道这人一定还有话要说,果不其然,白逸思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说话。 “我不希望你为那些人那些事赌上自己的性命,”白逸思顿了顿:“可我也希望你想做的事都能实现,在一切实现之前,我会陪着你。” “熙儿,路途艰险,但我与你共存亡。”白逸思拉过柳淳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我此生所求寥寥,其一,便是手刃仇人,为洛瑶讨回公道,以慰她在天之灵;其二,便是能与你长相厮守,相伴走过岁岁年年。所以……” 白逸思微微垂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声音轻柔却又饱含深情,“熙儿,往后行事能否想想我?”她与柳淳熙的额头轻轻相抵,柳淳熙感受到了从这温度传来的眷恋。 白逸思想要活着,在遇到柳淳熙之后这个想法尤为强烈,她想要和柳淳熙一起长命百岁,最好老到白发苍苍,然后握紧双手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人们都说死后会去到阴曹地府,可这种事谁又说的准是不是真的?因此白逸思希望在生前便能与柳淳熙度过漫长时光。 两人安静地相拥着,彼此没有闭上双眼,她们都将对方的眼底之色看的一清二楚。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柳淳熙沉默良久,终是幽幽叹息一声。这声叹息,似裹挟着万般无奈,却又在无奈之中,藏着一份不容置疑的承诺。她凝望着白逸思,目光温柔且坚定:“好,我答应你。” 柳淳熙不忍心让她们之间的深情随生命消逝,也不希望白逸思因陪伴自己,而陷入生死绝境。在这一刻,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往后前行的每一步,都将更加谨小慎微,不为别的,只为不辜负这份生死相依的情谊,只为能与白逸思携手走过更多的岁月。 “好。”白逸思闭上双眼,声音忍不住颤抖。 空中被遮蔽许久的明月终于再次显露出来,照亮庭院里的一切,可天边不远处依然有一片黑云。 这一夜柳淳熙与白逸思虽躺在床上,但没了往日那般缠绵,两人心中都有事。 她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天色将明之时,终于在白逸思再一次翻身过后,柳淳熙侧过身问道:“睡不着吗?” 白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柳淳熙以为自己大概等不到答案了,她也的确没有得到答案,因为白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殿下,我们离开皇宫、离开朝堂,好不好?” 白逸思的内心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煎熬挣扎了许久,终是缓缓将那番话吐出口来。 想当初,她不过是怀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如同在繁华市集上挑选有趣玩意儿一般,将目光投向了宫廷风云。 为了能目睹一场惊心动魄的好戏,她决然选择成为柳淳熙的有力臂助,妄图凭借自己的谋划与推动,将柳淳熙稳稳送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在她眼中,这就像一场精彩绝伦的棋局,每一步都充满了刺激与未知。 然而,时移世易,如今的她,满心只剩下一个质朴而强烈的愿望——只盼柳淳熙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 往昔对权力争斗的那份期待与热衷,早已在岁月的洗礼与世事的无常中,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柳淳熙纯粹而深切的担忧与牵挂。 柳淳熙曾说过自己不想当皇帝,但不得不当,为了心中的大义,为了南燕的百姓…权力的角逐,向来是一场残酷的生死博弈,置身其中者,一旦落败,往往要付出生命的惨痛代价。 白逸思并非对柳淳熙的能力与智谋心存疑虑,只是在她心底,容不得柳淳熙置身于这般危险的境地,哪怕只是有一丝一毫遭遇不测的可能,都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刺痛她的心。 皇宫对柳淳熙而言不过是个囚笼,柳淳熙最应该做的便是逃出囚笼,而不是成为囚笼中地位最高的人。 地位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被困在笼中。 柳淳熙的神情更加柔和,她轻轻撩开白逸思额前的碎发,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拒绝:“好啊,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们便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我们去游历山河,看尽朝阳与日落,在南燕的每一处都留下我们的印记。” 白逸思听闻此言,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在眸中打转。她强忍着情绪,轻轻眨了眨眼,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而后将脑袋深深埋进柳淳熙的胸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气息不稳道:“好,我等着那一天到来。” 柳淳熙看见了白逸思眸中一闪而过的泪花,一时心中觉得好笑,她以前怎么没看出白逸思这么爱哭。 她一边揉着白逸思的脑袋,一边心中沉思,双眸因此变得越来越坚定。 她所求之权力,非为高坐庙堂,享受尊崇。而是要以这权力为剑,斩尽奸佞,荡涤官场浊气;以这权力为盾,守护百姓,抵御外侮内患。 柳淳熙深知路途艰险,也深知皇宫于她而言不过是囚笼,她并非无法逃出,也正因能够逃离,所以她愿意舍弃自己前半生的自由,好比楚玲愿意牺牲自己来换他人生活安定。 天下风云变幻,危难之际,总需有人毅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即便不是她,也自会有其他仁人志士奋不顾身。 可她身为公主,自幼便享万民供养,受皇家庇佑,于情于理,皆已比旁人更早肩负起家国之责。既生于这皇家,便与这天下苍生命运相连。 所以,面对国之困境、民之疾苦,柳淳熙深知自己义不容辞,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万民所望。 第99章 万寿节过后, 北梁的皇子与公主依然待在这里,柳淳熙与梁忆安的比试也拉开了帷幕。 先前柳淳熙答应梁忆安在万寿节过后与他在校场比试箭术,如今已到了时候。 今日, 柳淳熙一袭劲装加身,剪裁精妙的服饰线条流畅, 完美勾勒出她挺矫健的身姿。劲装之上, 以银线绣就的细密云纹, 于日光下闪烁着丝丝冷光, 仿若暗藏锋芒。她束发高髻,一根墨玉簪子斜插其中,本就清冷的面容却不显丝毫冷峻, 眉眼间英气四溢, 更多的是平和。 第115章 此刻,她卓然站在校场中心,宛如傲立的苍松,周身气场强大, 令人不敢小觑。修长的右手稳稳握住一把长弓, 那弓身泛着古朴的光泽,似在诉说着往昔的赫赫战功。她身姿笔挺,神色坚毅,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凌人的气势,仿佛整个校场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咻”的一箭,直射靶心。 萧筱竹在一旁鼓掌:“殿下觉得如何?微臣的这把长弓还不错吧?” 她掂量了一下,这把长弓的弓身以珍稀的树木精制而成,纹理细腻, 泛着古朴而温润的光泽,历经岁月摩挲, 却不见丝毫磨损,反倒愈发莹润。 柳淳熙轻轻应了一声:“嗯,确实不错。”之后她又射出一箭,依然射中靶心。 初到校场时,梁忆安心中尚觉这不过是寻常比试,并未太过挂怀。然而,当柳淳熙张弓搭箭,第一支羽箭如流星般破风而出,稳稳命中靶心之时,梁忆安神色微敛,原本略带散漫的目光瞬间凝聚。 此刻非正式比试,仅是赛前热身。但见柳淳熙出手不凡,梁忆安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当即收敛心神,一丝不苟地投入热身之中。他活动着筋骨,每一个动作都沉稳而专注,目光紧紧锁定远处的箭靶,仿佛已将全部精力都倾注于即将到来的比试之中。 萧筱竹偏头观察着梁忆安,发觉这人已经完全投入到热身中时,她才在柳淳熙身边悄声道:“那啥…万寿节那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天多谢你了,若没有你,我多半已经进大牢了。” 她不擅长对人道谢,道谢的事她当然做过,可心中从未如此认真,而且这次道谢的对象还是柳淳熙,萧筱竹一想到自己接近柳淳熙有其他目的,这句道谢就烫嘴的很。 更何况柳淳熙还用了那么危险的法子,萧筱竹同其他人一样想不明白,柳淳熙何必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万寿节当日变故陡生,一名刺客现身,同时她竟遭人暗中算计,意识模糊。那刺客冷不丁地投掷出一支飞镖,而她每日都习惯在身上揣着一支飞镖。若是当日被人察觉,严刑拷打怕是在所难免,这还算轻的,一旦皇上借题发挥,对萧家施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因此,萧筱竹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柳裕安在背后策划。 但是若是柳裕安设计的,那么在云锦宫时他不会就这么轻易让羽林军离开,而且这个计划中一个关键的地方是要知道她身上揣着一支飞镖。 到底有哪些人知道她身上有飞镖? 萧筱竹从未在别人面前用过这飞镖,她心中疑惑,但又想不明白,最后也只是让自己满脸愁容。 算了,先不想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那便是柳淳熙与梁忆安的比试。 柳淳熙得了萧筱竹的一句谢后,神色没有变化,她淡淡道:“不必道谢,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萧家。” 萧筱竹扬了扬眉:“那就更应该道谢了,不是吗?” “殿下,可否再赏脸一次?微臣记得上次的菜肴殿下可是一口都没吃呢。” 萧筱竹提及的正是那次闹得颇为不愉快、最终不欢而散的谈话,柳淳熙瞬间便领会其意。只是她实在觉得没必要再为这事单独与萧筱竹吃顿饭。萧筱竹虽是女儿身,却常年女扮男装,在外人眼中,她不过是个男子。 柳淳熙身为公主,还是与眼前这人保持适当距离为宜。更何况,万寿节当日发生的诸多事端,难保她父皇与苏璐樱不会心生疑虑,若是此事不少心被人知晓,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柳淳熙摇了摇头:“心意领了,吃饭就不用了。” 意料之内的回答,萧筱竹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没再说话,而当她停下后,柳淳熙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说道:“那日的事关榆帮了不少忙。” 萧筱竹夸张地应了一声:“知道,我本来也想请她吃顿饭,好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惜…” “可惜什么?”柳淳熙好奇这个词语居然会从萧筱竹口中说出,一般说了这个词就说明萧筱竹没达到目的。 “可惜关大人实在忙得很,一直说自己没有时间,而且我总觉得…她在躲我。” 柳淳熙嗤笑一声,尽显讽意:“躲你不是很正常?”被萧筱竹盯上的人总没个安生,柳淳熙深有体会。 萧筱竹眨了眨眼,有些不满:“什么叫正常?一点都不正常好不好,我这么风趣幽默的人都被拒绝了,那只能说明是关榆自己的问题。” 柳淳熙算是对萧筱竹的厚脸皮有了更为深切的领教,此刻她脸上嫌弃之色愈发浓重,毫不掩饰地说道:“关大人能有什么不妥?他向来克尽职守,一心奉公。虽说平日里性情内敛,不太热衷于与人交际攀谈,但在朝中,那可是出了名的平易和善,极好说话。依我看,有问题的分明是你自己。” 萧筱竹啧了一声:“你先认识我还是先认识的她?怎么胳膊往外拐?” 这人真是越发没有礼数了,但柳淳熙心中没有不满,而是故意道:“谁跟你胳膊往外拐?小心本宫治你的罪。” 萧筱竹顿时捂住胸口说道:“殿下这话也太伤人了。”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脸上没有伤心之意,嘴角也噙着一丝微笑。 柳淳熙见状,也不禁莞尔,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鲜少表露情绪的面容,此刻终于满是笑意,仿佛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周遭的沉闷。 万寿节那日的事使一些事悄悄改变了,但两人目前尚未发现。 柳淳熙与萧筱竹在一旁交头接耳,举止虽不亲密,但梁忆安依然觉得刺眼,他放下了举着长弓的手,朝着另一头的柳淳熙走去。 行至近前,梁忆安看向柳淳熙,开口问道:“岚越公主,可已准备好与在下比试箭术了?” 柳淳熙收敛脸上的笑意,朝着梁忆安点了点头:“嗯,本宫已准备就绪。不知二皇子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梁忆安神色沉稳,应声答道:“已然妥当。” “那么我们便开始吧。” 此次比试,规则既定为每人射出十箭。梁忆安身姿挺拔,神色恭谦,对着柳淳熙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言辞温和且不失礼数:“公主先请。” 柳淳熙也不推辞,毅然拿起了一支羽箭,动作一气呵成。搭箭上弦,双臂瞬间紧绷,如拉满的强弓。紧接着,她果断扣弦,“嗖”的一声,利箭脱弦而出,恰似流星赶月,直中靶心。 未等众人惊叹声落下,柳淳熙便行云流水般抽出第二支箭,这一箭竟精准地劈中第一支箭的箭杆,将其从中劈开。之后第三支箭又疾射而出,同样不偏不倚,再次将已被劈开的箭杆一分为二。 就这样,柳淳熙一箭接着一箭,动作连贯流畅,每一支箭都完美地将前一箭劈为两半。十支箭,不过眨眼间便已射完。每一次张弓射箭,箭箭直奔靶心,其果断之态与利落动作,让在场众人皆为之惊叹。 梁忆安听闻,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下眉,一股沉重的压力悄然爬上心头。 梁枫玥将这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意。 哼,就凭你也想胜过岚越姐姐,真是痴心妄想。 转瞬,梁枫玥抬起头,目光盈盈看向梁忆安,娇声道:“皇兄加油呀,玥儿笃定,您必定更为厉害呢。” 梁忆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扯出一抹笑容,轻声回应道:“嗯,皇兄自会全力以赴,玥儿且拭目以待。” 柳淳熙目光敏锐,梁忆安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烦躁,分毫未逃过她的眼睛,这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愉悦。 方才比试,她毫无保留,招招尽显真章。毕竟她深知,在这世间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迎娶一个能力强过自己的女子。他们的自尊如同琉璃,看似坚硬,实则脆弱不堪,一旦在比试中稍有落败,便会心生恼怒,难以释怀。 梁忆安压力巨大,他决不能输给一位女子。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求胜欲,他一心想要胜过柳淳熙,然而这谈何容易。此刻,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仿佛在抗拒这巨大的压力。 深吸一口气,梁忆安射出第一箭。只见那箭如流星般飞射而出,稳稳射中靶心。见状,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自信也随之缓缓回归。他妄图复刻柳淳熙的绝技,用箭劈开先前射出的箭。 可惜,第二箭射出,箭身却偏离预期,非但没能触碰到第一箭,甚至连靶心都未射中。紧接着,第三箭、第四箭……接连几箭纷纷脱离靶心,每一次落空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好在从第六箭起,他渐渐稳住心神,后续几箭皆射中靶心。然而,对比柳淳熙那近乎完美的成绩,他的分数实在是相形见绌,差距悬殊。 梁忆安只觉脸上的假笑如同一层摇摇欲坠的薄纸,险些就要维持不住,内心的恼怒如汹涌的暗流,在心底翻涌奔腾,可他只能强行压抑。 片刻后,他微微躬身,嘴角扯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对着柳淳熙说道:“公主箭术超凡入圣,在下甘拜下风,实在是自愧弗如。” 第116章 柳淳熙伸手将长弓交给了白逸思,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淡笑:“二皇子过谦了,您的箭术亦是精湛卓绝。” 若是平日里,梁忆安自然喜欢听别人这样夸赞他,但他才经历一次惨败,此刻柳淳熙这些宽慰之言,落入他耳中,却似尖锐的针芒,扎得耳膜生疼。 他只觉满心烦躁,再也无法在这校场多待片刻,稍作思忖,便匆匆寻了个借口,迫不及待地想要抽身离去。 第100章 梁枫玥并未跟着梁忆安离开, 起初梁忆安不是很赞同,但他才惨败,此时也没脸继续和柳淳熙待在一起, 梁枫玥的态度又强硬,不想与柳淳熙分开。 无奈之下, 梁忆安只得开口说道:“公主, 此前我已与北轩王约好一同看戏, 这便先行告退了, 长澜生性顽皮,还请公主多多海涵。” 柳淳熙眉眼含笑,轻轻点头, 柔声道:“二皇子但去无妨, 长澜公主留在我这儿便好。” 梁忆安离开后,柳淳熙低头询问身旁的梁枫玥:“公主想要去哪里玩?” 梁枫玥握住了柳淳熙的手,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她道:“我想去岚越姐姐的府上看看。” 梁枫玥身上没有傲气, 比同龄的孩子好了不知道多少,柳淳熙也愿意和她待在一块儿:“当然可以。” 众人登上马车,朝着公主府缓缓行进。一路上, 车内笑语不断,温馨欢快的氛围弥漫开来,仿佛连车窗外的微风都染上了愉悦的气息。 到了公主府后,梁枫玥的嘴就没有闭上过,一直在夸赞府上的建筑, 柳淳熙陪着她在府上转了一圈,走到一处荷花池时, 她们暂时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梁枫玥弯下腰,伸手在池水中搅了搅,池水清凉,还带着一丝冷意,她脸上泛着笑意,似乎极为满意。 她今日身边只带了一位侍女,梁枫玥的视线都聚焦在公主府上的事物,没注意到她身后的那位侍女看起来有些紧张,双手松开又攥紧。 这时流芸在柳淳熙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柳淳熙神色微变,一双细眉紧皱,随后抱歉道:“抱歉,公主,府上有人突然出了点事,我得去瞧瞧,不能继续陪着公主了,还望公主勿怪。” 说完又对着白逸思说:“你留下来照看长澜公主吧。” 语落,梁枫玥立马说道:“岚越姐姐不用了,让她陪着你吧,府上这么漂亮,我还想一个人待待。” 柳淳熙心中闪过诧异,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朝着她点点头道:“那便请公主稍等一会儿,我处理完事情就来。” “嗯,我在这里等着岚越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梁枫玥的手依旧在池水中轻搅,池中锦鲤悠然摆尾,搅乱了满池天光,好似一幅流动的锦绣。假山错落,藤萝攀附,微风拂过,枝叶轻颤,发出沙沙的响声。这里偏僻,没有任何人经过。 她眉眼平静,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淡笑,眸中满是漫不经心,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微风拂过,撩动她鬓边的发丝,她却只是微微浅笑,抬起另一只手撩了撩自己的碎发。 忽然,变故突生,梁枫玥身后的那位侍女伸手将她推下了水池。 梁枫玥双目瞪大,但其中没有惊慌,而是淡然,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事。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在池水彻底漫过梁枫玥的双眼前,她看到的是侍女那张慌张又绝望的脸。 慌张?这人为什么会慌张? 明明是这人将她推了下去,梁枫玥第二次经历此事依然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慌张。 该慌的人是她才对吧…但梁枫玥两次都很平静,第一次是因为太过震惊而忘了慌张,这次是因为早有预料,虽然在那之前梁枫玥心中还在想这一世会不会有所不同,毕竟有些事情都变了,但看来是她多想了。 若她没有改变事件原轨,那么早已注定的事便很难改变。 带着凉意的池水如冰刃般,瞬间将梁枫玥整个身躯吞噬。她在水中拼命扑腾,双臂迅速划动,溅起层层水花,每一次挣扎都显得如此无助。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紧咬的牙关间,不时有气泡汩汩冒出。 然而,若有人能细细端详,便会发现,在这痛苦神色的掩盖之下,她眼中竟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她满心期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仿佛这冰冷池水中的挣扎,不过是一场即将拉开盛大帷幕的前奏。 那位侍女没有大喊,而是眼神空洞地站在上面,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暗中躲藏的暗卫想要跳下救起梁枫玥时,有一人的动比她更快。 又是一声“扑通”,有一人以极快的速度跃进池水,朝着梁枫玥游去。 梁枫玥已经没了力气,渐渐下沉,池水彻底淹没她的口鼻,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她双眼微眯,看见晴朗的天空在眼前荡漾,梁枫玥不禁心想:原来在水中看天空是这个样子。 上一世她太过震惊,一直闭着眼,都没看见这幅美景。 她身处水中,奋力地仰着头,透过荡漾的水面望向天空。阳光被水纹切割,碎成一片片金箔,在视野中摇曳闪烁。原本湛蓝的天空,此刻像被蒙上一层薄纱,色调变得柔和梦幻。气泡从她的口鼻冒出,咕噜噜上升,在这一方水底天地,成为天空画面的点缀,让整个景象既奇幻又不真实。 梁枫玥肺中的空气几近耗尽,肺部像是被烈火灼烧,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然而,她眼中不见丝毫惧色,因为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她敏锐地捕捉到“扑通”一声——有人跃入水中。紧接着,她的眼前逐渐浮现出模糊的人影。 是她……是她来救我了…… 梁枫玥的意识已有些混沌,却仍在心底笃定地念着。 那人影如同一束穿透黑暗的光,迅速朝她靠近。梁枫玥下意识地伸出手,手臂在水中艰难地划动,每一下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当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对方的双手,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她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喟叹。 又是你……岚越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在这生死一线间,那股强烈的执念在梁枫玥心中如野草般疯长,想要将眼前的柳淳熙紧紧据为己有的心思,愈发浓烈,似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梁枫玥被这人带着往上游,周围晃动的池水,让她忍不住有了感叹。 这是…她们之间既定的命运… 梁枫玥双手环住来人的腰肢,将脑袋稳稳靠在这人的肩上,跟着这人一起游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梁枫玥呛出了好大一口水,她伸手抹了一下脸颊,不经意间抬眸时,顿时愣在了那里。 一股彻骨的寒意,自脚底直窜而上,她的身体仿佛被速冻,每一寸肌肤都在感受着寒冷的侵袭,仿佛置身于万年不化的冰窖之中。 为什么… 为什么柳淳熙会在上面? 梁枫玥被人推了上去,刹那间许多人涌向她们,一件干净的外套搭在了她的身上,身上干燥的柳淳熙走到了她的面前,焦急地问道:“公主现在感觉如何?” 梁枫玥没有回话,好似失了魂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柳淳熙,眼神空洞而迷茫。无数个“为什么”在她心底疯狂盘旋: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柳淳熙救的她?明明上一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是柳淳熙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将自己从死神手中夺回。可为什么这一世却不一样了?自己明明还未改变任何事,命运的轨迹为何就已悄然偏移? 柳淳熙见状不好,立马偏头示意白逸思:“快去找大夫来!” 北梁的公主若是在府中出了事,柳淳熙一定会因此受罚,于是白逸思没敢耽搁,领了命后便快速离开。 梁枫玥的视线落在了白逸思身上,她望着这人的背影,忽然想到了那日柳淳熙与这人的亲昵举动,心中徒然升气了怒意。 上一世梁枫玥不知道柳淳熙与那人究竟有没有关系,所以她不能确定在这方面这一世是不是也有了改变。 刚刚在生死边缘挣扎,神色始终镇定的梁枫玥,此刻却陡然流露出深深的惧意。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地攥住柳淳熙正轻拍她后背的手,五指狠狠收紧,似要将全身残余的力量都贯注其中。 她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原本明亮的双眸此刻被恐惧填满。倘若这一世与上一世天差地别,那自己精心筹谋的计划,还能顺利达成吗? 原本信心满满的梁枫玥,此刻内心被疑虑啃噬。她无比害怕失败,害怕自己长久以来的苦心经营到头来一场空,害怕一切照旧,毫无改变。她深知,若真是如此,到了那时自己又能救下柳淳熙吗? 那份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令她心慌意乱。 柳淳熙感受到了梁枫玥的恐慌,以为这人是被吓到了,于是用另一只手继续轻拍着这人,口中温柔地哄道:“没事了,公主,没事了。” 第117章 梁枫玥忽然抬起头,眼中浓郁的偏执让柳淳熙为之一震,她双手抱住柳淳熙,似乎想要将人揉进她的血肉中。 柳淳熙身体僵硬,受不了这紧密的拥抱,但没有推开梁枫玥,而是忍着不适轻声与人交谈,好在梁枫玥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一众人移到了屋内。 大夫替已经换了身衣裳的梁枫玥诊断后,她的脸色放松,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对着柳淳熙说道:“殿下,长澜公主的身体没有大碍,若是怕染上风寒,草民可以开一副药方。” 柳淳熙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嗯,去吧。” 药方还未写成,府上的仆人便通报:“殿下,北轩王与北梁的二皇子来了。” 柳淳熙正色道:“快请他们进来。” 梁忆安着急地走了进来,脸上的担忧不像作 假,快速打量着梁枫玥,梁枫玥淡淡道:“皇兄不必担心,我没有事。” 梁忆安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便好,可吓坏皇兄了。”说完他又问道:“你怎会落尽水中?那侍女怎么照看的你?” 梁枫玥并未开口,而是看向柳淳熙,柳淳熙便解释道:“方才我已经审问过了,长澜公主是被那侍女推下水的。” “什么?”屋内响起北轩王与梁忆安震惊的声音。 梁忆安不可置信地看向梁枫玥:“此事当真?” 梁枫玥点了点头:“嗯,就是岚越姐姐说的那样。” “真是大胆!”梁忆安气极了,双目染上怒意,恨不得将人立马碎尸万段:“那侍女何在?” 柳淳熙招了招手,随后那侍女就被人压了上来,眼见着梁忆安就要当场审问,这时梁枫玥开口道:“皇兄,我想回驿馆休息,我们回去再审吧。” 梁忆安瞬间回过神,心中暗忖,确实不宜在此处审问。他赶忙转身,对着柳淳熙与柳初榕拱手作揖,满脸歉意道:“王爷、公主赎罪,玥儿经此变故,身体抱恙,实在不宜久留,我这便带她回驿馆调养。” 柳淳熙听闻,并未阻拦。毕竟这属于北梁私事,她颔首道:“说来此事我也有疏忽,竟让公主遭遇这般惊险,实在过意不去。” 梁枫玥赶忙抢在前面,轻声说道:“岚越姐姐切莫如此自责,是我自己执意想独自待一会儿,怎能怪姐姐呢。” 梁忆安也在一旁附和:“是啊,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公主无需为此自责。”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言语间尽是宽慰与客气。说罢,梁忆安便带着梁枫玥匆匆离开了。 第101章 北梁使臣于南燕已驻留近七日, 明日便要踏上归程。今夜柳裕安特意在皇宫设下欢送宴,为他们饯行。宴上灯火辉煌,丝竹声声, 处处彰显着南燕的盛情。 华灯初上,满桌珍馐美馔, 映照出众人脸上的笑意, 觥筹交错间, 处处流淌着欢快与融洽。然而, 隐匿于这热闹表象之下的,是各方势力的不动声色的较量,表面一团和气, 实则人们心思各异。 因为明日便要离开了, 于是梁枫玥今夜如愿地坐在了柳淳熙身旁,她时不时就抬头看一下柳淳熙,而柳淳熙则会回她温和一笑。垂眸间,梁枫玥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细看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梁忆安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 袍上绣着银丝云纹,腰间束着一条墨玉腰带,更衬得他气质温润如玉。 他双手稳稳端起酒盏, 身姿笔挺地起身,面向柳裕安,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笑意,说道:“陛下, 此次出使南燕,一路上承蒙贵国诸多关照, 特敬陛下一杯,以表感激。” 声音清朗,在宴厅中清晰回荡。 柳裕安面容沉稳,眼神中透着上位者的威严与亲和,抬手虚扶,朗笑道:“二皇子太客气了,两国邦交深厚,本就该互帮互助,这杯酒,朕与皇子同饮!”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洒脱豪迈。 几轮敬酒过后,宴会的氛围愈发轻松惬意。梁忆安微微向前倾身,神色关切,语气中带着几分真挚:“陛下日理万机,忙于国事,也要多多保重龙体才是。”他的表情真挚,仿佛真的关心柳裕安的身体。 柳裕安面色微顿,但很快将其掩藏了起来,他爽朗大笑:“二皇子有心了!国事虽忙,但朕也懂得劳逸结合。” 几轮酒过,气氛愈发热络。柳裕安放下酒盏,目光投向梁忆安,神色关切:“二皇子此番远来,一路奔波。朕听闻北梁陛下近来政务繁忙,他的身体可还安好?” 梁忆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敬意,认真说道:“多谢陛下挂念,父皇他龙体康健,每日依旧勤勉处理国事,时刻心系北梁百姓。此次派我出使南燕,也是盼着能增进两国情谊,共促繁荣。” “那便好,那便好。” 原本是一片其乐融融之景,而后却因梁忆安的一句话,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梁忆安起身走到了中央,引起众人的注意。柳淳熙见状不禁握紧双拳,心道没想到还是来了。 梁忆安身姿挺拔,声音在宴厅中格外清晰:“陛下,我对岚越公主倾心已久,愿以迎娶公主为契机,增进两国情谊,永结盟好。” 这话一出,席间众人神色骤变,有的面露惊愕,有的眉头紧锁,气氛陡然紧张。唯有苏璐樱与柳初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弱笑意,仿若置身事外,又似早有预料。 柳裕安的目光瞬间凝重,双手不自觉地轻敲膝盖,眼神中满是思索。他深知北梁国力强盛,若贸然拒绝,南燕恐怕难以招架。 可前几日万寿节上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柳淳熙说的每一句话都还萦绕在耳边,过世多年的苏璇黎音容笑貌浮现眼前… 苏璐樱本是对此事抱有必成的信心,可如今许久不见柳裕安开口,她的内心开始上下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然偏头看向柳裕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短暂的沉默后,柳裕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子美意,朕心领了。只是…孝璟皇后过世多年,岚越年纪尚小时便没了母亲,朕时常觉得亏欠她,于是并未想过给她早早定下婚事,还想让她在身边多留些时日。” “这婚事,怕是要辜负皇子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人皆未料到柳裕安竟会在如此局势下拒绝北梁皇子。 苏璐樱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此刻如同一面出现裂痕的精致瓷器,瞬间失了完美。她不动声色地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指甲几乎陷入肉里,只有这般刺痛,才能勉强支撑她维持住即将崩塌的伪装,否则那虚假的笑意恐怕早已荡然无存。 柳初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在他的认知里,皇兄柳裕安向来是利益至上,可如今却拒绝了这桩看似稳赚不赔的联姻。 真是…令人意外啊,也让人恼怒。 柳初榕握紧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见心中怒气之深。 梁枫玥先是担忧地看了看梁忆安,又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柳淳熙,眼神中满是探寻与无奈,最终,她重重地垂下头,双肩微微颤抖,整个人都被失落与气馁笼罩,仿佛这一场变故将她所有的期待都击得粉碎,可只有她一人清楚,她心中是多么的欢快。 她就喜欢看梁忆安吃瘪的样子。 众人的议论声萦绕在梁忆安的周围,他只觉一阵恼意,但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语气平和:“陛下既有考量,此事便作罢,本是美事,不必挂怀。” 可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心中的不快被强行压抑,无人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座位,在这短暂的路程中,他如闪电般迅速瞥了一眼柳初榕,那一瞬间,眼中的怒意喷薄而出,仿佛要将这这人看穿。 北轩王不是说柳帝一定会答应吗? 如今却闹了这么个笑话,闹笑话便算了,此事若是必会传回父皇耳中,到那时… 该死的… 尽管联姻一事被否,宴席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席间依旧是丝竹声声,众人把酒言欢,面上都挂着笑意,欢声笑语不断,好似方才的波折从未发生。但在这看似融洽的表象下,暗流却愈发汹涌。 各方势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彼此,心怀各异的心思,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紧张感 ,让人隐隐觉得,这场宴会远未结束,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头 。 回到驿馆后,关上房门的梁忆安遣下了所有仆人,在无人的屋子里他终于将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一脚踹翻了凳子。他重重地喘着气,好似有火焰从口鼻喷出。 到了半夜,窗户突然被敲响,梁忆安已平静的怒火再次冒了出来,片刻后他还是警惕地走了过去,将窗户打开。 一打开便是之前来过的黑衣人,黑衣人翻身进入屋子,恭敬地跪下地上道:“见过二殿下。” 梁忆安面色阴沉,怒哼一声:“哼,今夜这宴席,可真是让本皇子颜面扫地!”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羞恼。 第118章 黑衣人闻言,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恭谨又惶恐地说道:“今日之事,是王爷考虑不周,有所错算。只是今夜王爷不便亲自前来,所以特地命属下来向您传话。” “传话?”梁忆安双眸危险地眯起,眼中闪烁着怀疑的冷光,满是不信任地质问:“事到如今,王爷还有什么话可说?” 黑衣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将柳初榕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王爷说,今夜发生的事,他必定会给予补偿,还望二殿下再信他一次,按原定计划行事。等事情成功,原先承诺的两城会增加到三城。” 听到这话,梁忆安的脸色瞬间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犹豫片刻后,他开口问道:“增加的那一座城,是哪一座?” “雪阳城。” 刹那间,梁忆安的脸色骤变,先前的犹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势在必得的决绝。 “那本皇子便再信任王爷一次。” 皇宫深处,烛火摇曳,将苏璐樱的身影拉得悠长。她面色阴沉,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暗沉天际,从柳裕安的寝宫缓缓走出,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她怎能甘心联姻之事就此夭折?于是,她再次踏入这寝宫,试图说服柳裕安改变心意。可迎接她的,是柳裕安毫不留情的痛骂,字字如刀:“岚越是你姐姐的孩子,你难道想要看她远嫁他国吗?” 苏璐樱身形猛地一滞,像是被定住一般,双唇紧抿,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被她强行咽下。她沉默片刻,缓缓转身,脚步虚浮地退下,背影在昏黄的宫灯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又狼狈。 忍心看柳淳熙远嫁他国? 苏璐樱在心底冷笑,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与不屑。 她为什么要不忍心? 柳淳熙就该远远离开南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自认为已是仁至义尽,好心留了柳淳熙一条命,还想着送她去北梁,谋一个好前程。 北梁国力强盛,二皇子梁忆安又风头正劲,只要不出意外,皇位迟早是他的。一旦柳淳熙嫁过去,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是她精心布局,给柳淳熙的“天大好处”。可如今,一切都被打乱了。 苏璐樱站定在自己的宫前,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决绝,周身散发着寒意。 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次日破晓,京城城门缓缓开启,北梁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晨光熹微,洒在车马扬起的尘埃上,一片朦胧。 柳淳熙一袭素色衣衫,静静伫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远去的队伍。她的双手原本下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此刻,随着车马渐行渐远,她的手缓缓松开,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好似悬在头顶已久的那把利刃,终于悄然消失。 与此同时,行进的车队中,梁枫玥轻轻撩起车帘,侧身回首,目光直直地落在柳淳熙身上。她的眼眸深邃幽远,涌动着旁人难以洞悉的偏执。 岚越姐姐,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102章 七月天逢暴雨, 青崖镇中的河流拍打着河堤。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刹那间,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砸在水面上,溅起层层水花。 “不好啦, 河堤要塌啦!” 一声惊恐的呼喊打破了周围的嘈杂, 只见那河堤在雨水的浸泡和河水的冲击下, 开始出现裂缝, 泥土不断滑落。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河堤轰然坍塌,汹涌的河水如脱缰的野马, 奔腾着涌向周边的田野和村庄。 田野里刚种下的青苗瞬间被淹没, 农民们辛苦劳作的心血付之东流。村庄中低矮的房屋在洪水的冲击下纷纷倒塌,百姓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哭喊声、呼救声、房屋倒塌声交织在一起,在风雨中回荡。 家畜在洪水中挣扎,财物被洪水卷走, 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被无情的洪水吞噬。青崖镇的大街小巷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人们相互搀扶,试图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但洪水的力量太过强大,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助。 …… 柳淳熙踏入积水,“噗通”一声,泥点飞溅。身后的白逸思撑起伞,却敌不过这来势汹汹的风雨,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衣衫湿透。细密的雨丝缠上柳淳熙的发丝, 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留下一道道水痕。 周遭一片混乱,眼前房屋倾颓,道路被碎木与淤泥掩埋,哭喊声此起彼伏。柳淳熙赶忙扶住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走过坑洼泥泞。刚将老人安置妥当,她又马不停蹄地转身,去帮助下一位受灾百姓。 看着眼前这惨状,柳淳熙神色慌乱,一个不留神,踩在一根断木上,身子猛地一歪。好在白逸思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殿下,您从昨日抵达此处便未曾休息,要不暂且歇一歇?”白逸思满脸担忧,劝说道,“救人的事,属下一人来做就行,殿下先去一旁稍作休息吧。” 柳淳熙稳住身形,自昨日起,她便滴水未进,此刻胃部隐隐作痛。她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必,先把所有人都救出来,再说其他。” 白逸思见劝不动,便不再多言,一手稳稳地为柳淳熙撑着伞,一手也加入到帮扶百姓的队伍中。 如柳淳熙所料,她前不久果真得了官职,结果没安稳多久便得到青崖镇发生洪灾的消息,柳裕安便派了一众人前往救灾,柳淳熙便在其中,萧筱竹与关榆也一同前往。 萧筱竹带领几队羽林军营救受困百姓和维持现场秩序,搭建临时帐篷,关榆则与其他朝廷官员一起抢修被洪水冲毁的堤坝和河道,以防受灾范围进一步扩大。 接近午时,受困的百姓皆有获救,现已全部待在临时帐篷中,柳淳熙也终于得了片刻喘息。 大雨如注,雨滴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毫无停歇之势,砸在大地上溅起层层水花,好似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卷入这场混沌之中。 柳淳熙稍作休憩后,便又带领着众人,穿梭在受灾的街巷,为百姓分发衣物。途经一片空旷之地,入目是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尸体,她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过去,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凝重:“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羽林军见状,恭敬回道:“回禀殿下,这些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 柳淳熙闻言,神色一黯,无人认领,背后的或许是孤寡伶仃的凄苦,又或许是全家罹难的悲痛。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传令下去,告知所有受灾百姓前来辨认,看是否有人能认领。若到明日仍无人认领,便将这些遗体一同火化了吧。” 此时正值盛夏,暑气蒸腾,若不及时处理这些尸体,一旦疫病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柳淳熙深知这是眼下最无奈却也最必要的抉择 。 粥棚已熬好了白粥,此时受灾百姓都秩序井然地排着队,挨个领粥。他们的神色木然,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原本稍显平静的周遭,刹那间爆发出一阵喧闹,尖锐的争吵声、激烈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碗碟摔落在地的脆响,愈发显得嘈杂。不远处,几个孩童被吓得号啕大哭,哭声在混乱中不断拔高。 站在远处的柳淳熙听到动静,眉头紧锁,随及加快了脚步,朝着事发地快步赶去。等她赶到时,几个羽林军刚将扭打在一起的人强行分开。 柳淳熙面色凝重,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名羽林军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后,如实回禀:“殿下,粮食不足,这些人便为了争抢食物动起手来。” 话音刚落,那几个参与打斗的男子便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凭什么那些老弱妇孺都有吃的,我却没有?要先给我们发食物,我们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帮忙做事!”语气中满是不满与蛮横,旁边还有几个人跟着附和,场面一度失控。 柳淳熙看着这几人,心中涌起一阵厌恶。救援以来,大家都在各司其职,有人忙着搭建帐篷,有人帮忙分发物资,可这几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付出,舒舒服服睡了一整夜,现在竟还好意思拿帮忙当借口来争抢食物。 她的心中怒火熊熊燃烧,但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只能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大家都别着急,每个人都会有食物,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此次洪灾的受灾情况远比她们预估的要严重得多,带来的粮食仅仅吃了三顿便已见底。看来眼下只能尽快从临近县城调配一些粮食过来解燃眉之急了。 柳淳熙转头看向流芸,神色郑重:“你带领一些人即刻前往相邻的县调运粮食,就说是奉我的命令。我会马上上书给父皇说明情况。此事十万火急,务必快去快回!” 这些人刚经历了天灾,此时心中都惶恐不安,一点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有时候安抚人心远比处理事情更难。 柳淳熙目光如炬,冷冷扫过刚才闹事的几人,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第119章 她声音低沉却有力,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四周:“各位还请耐心等待,食物定会尽快送到大家手中。只是这救灾之事,本就不易,全赖众人齐心。若有故意寻衅滋事、扰乱秩序之人,休怪本宫按律严惩不贷!” 闻言方才嚣张的几人瞬间埋下头去,不敢再多话。 安抚好这里后,柳淳熙瞥见了刚归来的关榆。 关榆来时身着官服,此时官服上满是污渍,全然看不来来时的样子,她的面上也这脏一块儿那脏一块儿。 她东张西望着,像是寻找什么人,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柳淳熙的身上,而后她的双眼冒出光亮,快步朝着柳淳熙走来。 “殿下,微臣有要事禀报。”关榆走到柳淳熙身前,顿了顿又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淳熙当下心中生疑,与关榆一同走到了隐蔽之处,她微微颔首道:“何事要禀?” 关榆蹙眉道:“殿下,此次堤坝之事恐不简单。” “堤坝垮塌之处,看似是洪水冲击所致,可微臣仔细查看,毁坏的地方十分耐人寻味。那断裂处的痕迹并不像是单纯被大水冲垮,有些地方的石料竟像是被事先撬动过,衔接处也有被破坏的迹象。” “洪水只是诱因,背后怕是有人蓄意为之,这绝不仅仅是天灾,更有可能是人祸。” 柳淳熙听闻,脸色瞬间阴沉:“若真是人祸,定要彻查到底,绝不能让这些恶徒逍遥法外!” 她眼眸低垂,心道不知绣春楼楼主和此事有没有关系,前几次事绣春楼楼主可皆在场。 柳淳熙低头沉思着,目光偶然瞥见关榆满是污渍的衣角,收敛起怒意道:“关大人辛劳许久,还是先去休息片刻吧。” 关榆脸上涌出感激,但随后摇了摇头:“堤坝还未完全修缮好,微臣只是先一步过来告诉殿下此事,如今事情已禀报,微臣还是回去继续抢修堤坝。堤坝没有修好,微臣心中始终不安。” 抢修堤坝的确紧急,柳淳熙点了点头,嘱咐一句:“去吧,注意安全。” 之后柳淳熙又召来了几位暗中混进队伍的蛛丝成员,让她们暗中调查堤坝的事。 到了日暮时分,流芸带着从临县调来的食物回来了,受灾百姓皆吃上了热腾腾饭菜。 月亮悄然爬上夜空,洒下银白的清辉,为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披上一层薄纱。以柳淳熙为首的救灾人员,这才终于能停下忙碌的脚步。他们或坐在残垣断壁旁,或倚靠着临时搭建的帐篷,疲惫地享用着自昨日起的第一顿饭。饭菜虽简单,却吃得格外满足,连日来的奔波与劳累,在此刻得到了片刻的慰藉。 夜半时分,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停歇,世界仿佛在经历了一场洗礼后陷入了久违的宁静,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 与此同时,远在一方的边关某处燃起了熊熊烈火,寂静的夜晚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 “不好了,粮草着火啦!”这声呼喊,好似一道惊雷,瞬间在营中炸开。 值夜的士兵瞪大了惊恐的双眼,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粮草堆,滚滚浓烟裹挟着炽热的火焰,如狰狞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刹那间,军营里灯火通明,急促的号角声、士兵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萧颂月急忙穿好衣服,招呼着多位士兵:“快!都去河边打水救火!” 火势愈发凶猛,狂风呼啸,火借风势,竟越烧越旺。一桶桶水浇向火海,升起阵阵白色的水汽,与浓烟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军营上空 。 转瞬之间,凄厉的号角声撕破夜幕,在军营上空回荡,一下又一下,仿若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众人的心尖。 “有敌袭!有敌袭!是北梁的军队!”哨兵的呼喊瞬间点燃了紧张的气氛。 萧颂月正奋力提着水桶灭火,听到喊声,手中的木桶“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她猛地转头看向城墙方向,脸上怒意翻涌,狠狠啐了一口:“呸,他大爷的!竟敢在这时候搞鬼!” 满玄竹神色冷峻,迅速抄起身旁的武器,有条不紊地开始发号施令:“颂月,你即刻带领一队人马继续灭火,同时彻查这次纵火事件,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叛徒找出来,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烧我们的粮草!” “其余人随我去迎敌!我倒要瞧瞧,那些不知死活的龟孙究竟有什么本事!” “是!”萧颂月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迅速召集人手,投入到灭火与调查的任务中。 “是!”其余将士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无畏的勇气与坚定的决心,迅速整队,跟随着满玄竹朝着敌军来袭的方向奔去,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毅 。 第103章 南燕的朝堂, 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拧出水来。众人皆因突遭敌袭、粮草被烧以及洪水肆虐而忧心忡忡。去年天灾频发,本就致使国库粮食匮乏,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就在这激烈的争辩声中,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宣岚越公主、萧世子进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淳熙和萧筱竹大步走进殿内。二人皆风尘仆仆, 衣衫上还带着未洗净的泥渍, 显然是日夜兼程, 一路不曾停歇, 脸上也满是疲惫之色。 柳裕安见此问道:“洪灾之地如今情况如何了?” 柳淳熙躬了躬身,声音虽略显沙哑,却清晰有力:“启禀父皇, 洪灾严重, 多地农田被淹,房屋倒塌无数。百姓们流离失所,缺衣少食,情形十分凄惨。” “不过现已处理妥当, 临时安置帐篷皆已搭建好, 只是运送过去的粮食不够,女儿未得父皇允诺便去临县调来了粮食,女儿深知此举逾越规矩, 还望父皇从轻处罚。” 柳裕安焦虑的心终于安了几分,说道:“你做的很好,事急从权,该这样做。” 柳裕安的神色刚刚稍缓,转瞬之间, 又被愁云所笼罩,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想来边关的战事, 你们都已有所耳闻。北梁悍然来袭,我军粮草竟被叛徒焚毁,如今局势万分危急。就在方才,朝堂之上乱作一团,众人各执一词,争吵得面红耳赤,毫无定论。” 柳裕安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锐利的眼神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台阶下的众臣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纷纷收敛了脸上激动的神情,神色变得恭谨起来,大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些许。 而后柳裕安将视线定格在萧筱竹身上,目光中带着几分考量,他沉声道:“你父母和阿姐此刻都在前线浴血奋战,你来说说,面对当下这危局,你有什么想法?” 萧筱竹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干脆利落地撩开衣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陛下,北梁来犯,无数边关将士正舍生忘死、奋勇抵抗。然而如今粮草被烧,军中缺粮,这无疑是最为棘手的难题。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即刻向边关运送粮草,以解燃眉之急,稳定军心。”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大臣迫不及待地站出来,面露难色道:“可去岁南燕天灾频发,百姓苦不堪言。几日前又突发洪灾,刚刚才运送了一批粮食前往救灾。如今国库中存储的粮食已然所剩不多,实在难以再抽调大量粮草支援边关啊。” “是啊是啊,这打仗本就是耗时耗力之事,一旦开战,便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若是粮草供应不足,中途断粮,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另一位大臣也随声附和,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萧筱竹听闻,心中怒火中烧,却强自按捺,牙关紧咬,冷冷反问道:“那依大人之见,难道要我们就此放弃抵抗,任由北梁的铁蹄肆意践踏我南燕的山河,让百姓惨遭屠戮吗?” 此言一出,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大臣们又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朝堂之上再度陷入一片混乱,又回到了方才争论不休的模样,众人围绕着究竟是主动求和以保一时安宁,还是奋起抗争、捍卫国土,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 柳淳熙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柳裕安的神情变化,眼角余光瞥见萧筱竹垂在身侧的双手因愤怒而用力攥紧,指节泛白。 思忖片刻,她移至中央,声线清脆却不失沉稳:“父皇,女儿同意萧世子所说,当务之急是火速向边关运送粮草。北梁此番进犯,来势汹汹,若轻易主动求和,南燕必将遭受沉重损失,割地赔款等代价我们承受不起。况且西戎一直对我南燕虎视眈眈,若此次求和,待北梁稍歇,西戎必定以为我朝软弱可欺,再度进犯。到了那时难道我们还要一退再退、一味求和吗?”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朝堂上或沉思或震惊的众人,接着侃侃而谈:“所以,女儿认为唯有奋勇抵抗,方是保家卫国的正途。” “至于粮草短缺,国库存储不足,我们可以在民间收集。寻常百姓家中余粮或许有限,但那些名门大户呢?他们平日里尽享荣华富贵,衣食住行皆依赖国家庇佑。如今国家深陷危难,正是他们挺身而出、回报社稷的时候。” 第120章 此言一出,那些主张求和的大臣们眼珠一转,纷纷将矛头对准柳淳熙,言辞激烈:“可打仗之事瞬息万变,谁输谁赢又有谁能说得准?一旦战败,南燕岂不陷入万劫不复?” 萧筱竹到了此时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厉声喝道:“不战便只有败!我萧家与萧家军戍守边疆数十载,这数十年来,南燕国土寸土未失,皆是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如今边关战事焦灼,每一位士兵都在浴血奋战、拼死抗敌,你们却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率先没了抵抗的信心。” “你们说这些话,将那些正在前线舍生忘死的士兵置于何地?又将曾经为守护南燕疆土而捐躯的英烈亡魂置于何地?” 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个身形肥胖的大臣,微微佝偻着身子,用刻意压低却又能让众人听见的声音嘀咕道:“萧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心里都记挂着那些英烈,可如今局势如此艰难,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嘛。” 他那脸庞油光发亮,一对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眉眼间写满了算计与狡黠,那副市侩无赖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生厌恶,而朝堂之上像他这般心怀鬼胎的臣子,竟不在少数。 粮草被焚,北梁悍然突袭,边关告急。萧筱竹远在京城,对家人和前线将士的安危一无所知,她本就心急如焚。此刻朝堂之上还在为求和还是抵抗争论不休,更有一些奸佞之臣,为了保住自家的那点粮食,不惜昧着良心主张求和。 萧筱竹只觉一股怒火“噌”地从心底蹿起,烧得她理智全无,“嚯”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大臣走去。 那大臣见萧筱竹气势汹汹,满脸怒容地冲自己走来,原本还故作镇定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嘴里慌乱叫嚷着:“诶诶,萧世子,你……你想对下官做什么?这里可是朝堂,容不得你放肆!” 萧筱竹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啐了一声,骂道:“做什么?我恨不得打死你这个奸诈小人!国家危难关头,不想着保家卫国,净在这算计私利,你也配站在这朝堂之上!” 柳淳熙看着事态失控,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方才还在激烈争吵的大臣们纷纷停下,手忙脚乱地赶过去阻拦萧筱竹。一时间,朝堂之上乱作一团,大臣们你推我搡,呼喊声、劝阻声交织在一起。 柳裕安坐在龙椅上,将这混乱的一幕尽收眼底,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怒意尽显。他猛地一拍龙椅,声如洪钟,怒喝道:“都 给朕停下!成何体统!” 这一声怒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震住了众人。大臣们纷纷停下动作,惶恐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萧筱竹也停下脚步,抬手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对着躲在柳初榕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那位大臣冷哼一声,那目光冰冷如霜,仿佛能将人冻结,随后也再次跪了下去。 “看看你们方才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朝堂大臣的威严!”柳裕安龙颜大怒,待朝堂彻底安静下来后,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萧筱竹身上,又缓缓移到柳淳熙身上,双眸中光芒闪烁,显然在思索权衡。 片刻后,他沉声道:“传朕旨意,即刻在民间收集粮食。寻常百姓凭自愿捐赠,但凡家中有人担任官职的人家必须捐赠,不得推诿。限三日之内,务必收集完毕,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如同一锤定音,朝堂上再无一人敢出声反驳。 三日过得很快,眨眼便过了,柳淳熙与萧筱竹再次踏上了征程,这次是为了运送粮草。 运送粮草是大事,朝中竟无人愿意,柳淳熙与萧筱竹便主动开口,这重任便落到了她们身上。 皇宫之中,静谧如渊,唯有风声悄然拂过宫墙,似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书房之内,更是寂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暖黄的烛光在幽暗中摇曳,为这方空间添了几分朦胧与神秘,此刻柳裕安安坐在书房之中,前方恭敬跪着两人。 柳裕安的手指轻敲着案卓,神色晦暗不明,眼眸中似有万千思绪在翻涌,让人难以捉摸他内心的想法。良久,他沉声道:“柳初榕让你做什么,你便依着他说的去做。” 烛火轻轻晃动,光影在地上摇曳不定。一人跪在地上,面庞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周文宾颔首应道:“是,陛下。” 而后柳裕安抬眸看向另一人,那人虽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明与干练。 张易之察觉到了柳裕安的目光,将手中的小盒子双手举了起来:“陛下,盒中乃是晦息丹,服下之后会让人表现出病入膏肓的假象,就算是医术高明的太医都察觉不到,不过…” “不过什么?”柳裕安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个小盒子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仿佛那盒子里装着的不是丹药,而是关乎他命运的关键之物。 张易之微微垂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此丹药的解药需用到生长十年的玉清草。这玉清草在永宁县生长繁茂,可在那里寻觅。” 柳裕安眼中的担忧瞬间消散,说:“朕会派人前去寻找,此事关系重大,务必妥善保管这晦息丹,不可有丝毫差池。” 第104章 官道之上, 急促的马蹄声如密集鼓点,敲破周遭寂静,一支运送粮草的队伍正疾驰而过, 扬起滚滚烟尘。 柳淳熙与萧筱竹并列在前,流芸与白逸思在护在柳淳熙身旁两侧, 她们□□烈马神骏非凡, 鬃毛在风中肆意飞舞。身后, 一众羽林军整齐排列, 甲胄鲜明,气势不凡。 队伍中央,一辆辆马车紧密相连, 满载着前线急需的粮草。车身被厚实油布层层包裹, 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抵御着随时可能落下的雨水。拉车的马匹浑身肌肉紧绷,奋力迈动粗壮有力的四肢, 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而沉重。车轮在崎岖坑洼的官道上艰难辗转, 吱呀吱呀的声响,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不绝。 队伍两侧,手持长刀的步兵步伐整齐划一, “刷刷”的脚步声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而蛛丝所有人都隐藏在了队伍之中。他们已行驶了三日,大概再行驶两日便可到边关。 抬眼望去,天空中阴云如墨,层层堆叠, 仿佛一场风暴即将汹涌来袭。柳淳熙与萧筱竹秀眉紧蹙,神色凝重, 不时仰头望向阴沉的天际,又迅速回头查看队伍的行进状况,眼神中满是焦急与忧虑。 她们比谁都清楚,这批粮草是前线将士的生命线,每耽搁一刻,前方战场便多一分岌岌可危的态势,无数将士的生死存亡,皆系于此。 骑行在漫长官道上,柳淳熙沿途所见,尽是满目疮痍。荒芜的村庄星罗棋布,田野间土地贫瘠干裂,稀疏的几株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毫无生机。 回想起那日朝堂之上大臣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到了此刻她才真正有了切身体会。南燕近年来天灾肆虐,百姓辛苦耕种却收获寥寥,加之她父皇为求长生,大肆在民间征集药材,致使许多原本种粮的肥沃土地改种药材,百姓家中粮食储备愈发稀少。 然而,这场战争已然避无可避,一旦退缩,便会陷入无尽的被动,一退再退,国将不国。 当队伍行至蜿蜒山间,道路两侧是高耸陡峭的山峰,如刀削斧劈般矗立。山壁上不时有碎石滚落,“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给行进增添了几分惊险与艰难 。 正疾驰间,柳淳熙与萧筱竹猛地勒住缰绳,前方一根粗壮的断木横亘在路中央,拦住了整支队伍的去路。柳淳熙抬手示意,身后队伍瞬间停住,整齐划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柳淳熙心中警铃大作:不对劲,这一带树木本就稀少,怎么会有这么一根断木不偏不倚横在路中央? 念头未落,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密密麻麻的羽箭如骤雨般从天而降。柳淳熙目光骤冷,高声呼喊:“小心,有埋伏!” 刹那间,寒光闪烁,众人迅速抽出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奋力抵挡来袭的羽箭。流芸身姿矫健,瞬间闪到柳淳熙身前,长剑舞动,密不透风;白逸思也毫不犹豫,从身旁倒下的士兵手中抄起长剑,侧身护住柳淳熙,眼神中满是决然。 眨眼间羽箭射尽,众人刚缓过神,却见山壁上突然垂下数条粗壮的绳索,一群人顺着绳索飞速滑下,如恶狼扑食般冲进队伍。一时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场面陷入混乱,柳淳熙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目标不是钱财,而是那一辆辆满载粮草的马车。 瞧着这群人的粗布麻衣、杂乱装扮,萧筱竹心中了然,高声喊道:“我们运送的是前线战场急需的粮草,你们莫要糊涂!” 为首的山匪头子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吼道:“管你运往哪里,老子们饿肚子,今天就是要抢粮食!识相的,放下粮食,饶你们不死!” 第121章 “哼,口气倒是不小。”柳淳熙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势,厉声下令:“众将士听令,全力护好粮草,无需对这些山匪手下留情!”前线吃紧,柳淳熙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得了命令,士兵们训练有素的优势瞬间展现,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序,反观那些山匪,虽看似凶猛,但在训练有素的士兵面前,不过是乌合之众。若他们一直躲在山壁上放箭,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如今短兵相接,手中羽箭又已耗尽,很快便落了下风,一个接一个被制伏在地,动弹不得 。 那群山匪被制伏得如此迅速,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山匪头子满脸不甘,破口大骂:“该死的,老子被算计了!” 萧筱竹手持长剑,锋利的剑刃稳稳架在山匪头子的脖颈旁,泛着森冷寒光。柳淳熙神色冷峻,稳步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山匪头子即便已成阶下囚,脸上依旧写满不屑。可当萧筱竹的长剑又往前逼近几分,锋利的剑刃几乎划破他的皮肤,他神色一滞,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开口:“这附近村庄本就没多少粮食收成,前些日子,朝廷派官兵来征粮,把村民们的粮食搜了个精光。我们去村子里抢都抢不到,山寨里的存粮也快见底了。正巧有人告诉我们,过几日会有运粮队伍从此地经过,还说我们可以在此设伏……” 萧筱竹柳眉紧蹙,厉声打断:“所以你们就来抢这前线的粮草?” 山匪头子满脸疑惑,仿佛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有什么可问的。 萧筱竹看着他这副模样,便猜到这人所想,心中怒火燃烧:“这是运往战场前线的粮草,你们知不知道要是没了这些,前线将士会面临什么?” 山匪头子嗤笑一声,瞪大了眼睛,满不在乎地吼道:“我才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和兄弟们都快饿死了,得填饱肚子!” “本来因为皇帝寻仙问道,村中有些良田都改种药材,我们能抢到的粮食都少了许多,现在皇帝为了打仗,又在民间疯狂征粮,不然我们至于抢不到吃的?依我看,直接求和,哪会有这么多破事!” 萧筱竹怒不可遏,抬脚就要踹过去,却被柳淳熙一把拦住。山匪头子见状,看向愤怒的萧筱竹,眼中满是挑衅,那嚣张的模样仿佛在故意激怒她们。 柳淳熙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问道:“你方才说官兵去村庄强搜粮食?” 山匪头子鄙夷地瞥了柳淳熙一眼,冷笑道:“你可是公主,这命令不是你们下的吗?” 柳淳熙面色一沉:“皇上下令是让百姓自愿捐赠,从未允许官兵强搜。” “哼,命令是这么下的,可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会真管?”山匪头子不屑地撇嘴。 柳淳熙随及紧紧攥紧了拳头,回头望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运粮车队,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暗自思忖,这满满当当的粮草车里,究竟有多少是从百姓手中强行抢夺而来的? 沉默片刻,柳淳熙深吸一口气,高声下令:“去把那断木移开,我们继续前进。”众人迅速行动,将断木搬至一旁。柳淳熙翻身上马,又补充道:“把这些山匪放了。” 山匪们听闻自己能被释放,原本灰败的脸上瞬间眉眼舒展,喜出望外。反观柳淳熙这边,众人个个愁眉苦脸,萧筱竹更是怒意未消,脸上的愤懑之色溢于言表。 在一片沉闷压抑的氛围中,一行人继续踏上了运送粮草的艰难征程 ,方才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一件小插曲。 不知又行了多久,柳淳熙下令休息一会儿,整顿一下队伍,清点一下人数。 萧筱竹自方才起,面色就一直阴沉得厉害,一听到休息的指令,便径直走到一旁,远远地避开了队伍。柳淳熙瞧见这一幕,略作思忖,还是抬脚跟了上去,同时对着流芸与白逸思轻声说道:“你们不必跟着我。” 萧筱竹独自坐在河边,目光直直地盯着湍急奔流的河水,眼神空洞而又深邃,仿佛思绪早已飘向远方。 柳淳熙缓缓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筱竹便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叹息:“柳淳熙,你以前问过我,我们萧家为何会有反心?” 柳淳熙闻言,双眼瞬间睁大,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显然她完全没有料到萧筱竹会在此时提及此事。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唯有河水奔腾的哗哗声在耳边回响。 柳淳熙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那滔滔不绝的河流。忽然,萧筱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与无奈:“不过你想错了一件事,我上次也说过,萧家从未有过反心。” 柳淳熙缓缓偏过头,与面露苦笑的萧筱竹目光交汇。她听见萧筱竹一字一顿地说道:“有反心的从来不是萧家,而是我。”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萧筱竹那低沉而又震撼的话语在柳淳熙耳边回荡。 萧筱竹的面色陡然变得激动起来,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因为南燕从上到下早已腐败不堪!” “上至皇帝,皇帝争权夺利,不惜残害父亲兄弟,如今更是荒缪,追求长生之术!下至百姓,百姓生活贫苦,智力未开,饥肠饿肚就去强抢,如今他们结为土匪,更是连送往战场的粮草都敢截!” “这就是如今的南燕!”萧筱竹面上涌出不甘:“南燕的江山是我爷爷和先帝一同打下来的,你让我如何能不起反心?” 柳淳熙听完,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竟一时语塞。因为她清楚,萧筱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良久,她苦笑着叹了一声:“你说的对,南燕从上到下,确实都已烂透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可这没有持续多久,转瞬之间,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但你既然对我说出了这些,想必在你心中,对我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柳淳熙面朝河流,深深地叹息一声:“曾经……我有机会永远离开京城,离开皇宫,可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因为我一心想要改变南燕,不想看着它就此走向没落。可惜,几年过去了,我至今仍未实现这个心愿,甚至我还没有具备足以改变南燕的所有条件。” “萧筱竹,你愿不愿意和我打个赌?”柳淳熙再次转过头,看向萧筱竹,她的眼底布满了疲惫,可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意气风发,“就赌……十年之内,我能否掌握实权,让南燕焕然一新。” 说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 第105章 白逸思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憩, 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前方不远处的小石子上,上面刻着一个极为浅淡的图案。 微风拂过,那图案瞬间就被沙尘掩埋。白逸思目光一沉, 随及缓缓走近,蹲下之前她先警惕地环顾四周, 确定无人留意自己后, 这才伸手轻轻挥开沙尘, 图案再度显现。 白逸思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迅速将小石子紧紧握在手中,转身对流芸说道:“殿下与萧世子还未归来,我先到附近四处看看。” 流芸并未察觉异样, 只是叮嘱道:“早些回来, 别走太远了,这儿太过荒僻,说不定会有危险。” 白逸思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听到流芸的话后, 背对着她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白逸思顺着一路的图案前行,大多图案都刻在石子上, 没走多远,但身后的队伍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最终,她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岩石前停住脚步,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笃定:“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缓缓从岩石背后现身。本应是意料之中的人, 可白逸思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脸上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 白逸思的目光迅速扫过白音沫全身, 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会伤成这副模样?”她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人能把白音沫伤到如此境地,心中顿时暗自警惕起来。 白音沫下巴上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身上的黑衣早已被鲜血浸透,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此刻她并未背着那柄熟悉的重剑,以她如今的状态恐怕也无力背负。 听到白逸思的询问,白音沫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我和苏璐樱被北轩王算计了。” “你们走之后柳裕安突然病重,早朝暂停,皇宫也不许别人进,没想到这正好方便了柳初榕。如今皇宫已被羽林军重重围困,柳裕安和苏璐樱都被困在里面,逃不出来,宫中的消息也传不出去,京城无人得知。” 白逸思神色冷静,静静地听着,随后再次问道:“我问的是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白音沫微微一滞,旋即说道:“我此前与柳初榕和苏璐樱二人合作,这其中自然有我自己的目的。可如今北轩王翻脸不认人,我又怎会轻易放弃?于是我去找北轩王,可结果……”白音沫顿了顿,陷入回忆,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随后长叹一口气,“……是我太过轻敌了,北轩王身边……竟有如此厉害的高手。” 第122章 白逸思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白音沫所言是真是假,还需仔细斟酌。 她冷笑一声,质问道:“所以呢?你来找我,不会是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吧?”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攻向白音沫。 白音沫显然没料到白逸思会突然出手,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她被白逸思死死掐住脖子,重重地按在岩石上,嘴角再次渗出一丝鲜血。 白逸思的手越收越紧,白音沫在她手下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眼见白音沫气息渐弱,就要死在自己手上,可白逸思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意。 白音沫只觉窒息,肺部的空气几近耗尽。就在这时,白逸思突然松开手,转而握住白音沫的手腕,为她诊起脉来。她的身子一僵,白逸思的眉头也渐渐皱起。 白音沫……真的伤得太重了,脉搏虚弱至此。 事到如今,白逸思对白音沫的话已然信了五成。白音沫向来精明,若非真的算错一步,绝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白逸思往后退了几步,与白音沫拉开距离,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冷淡地问道:“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白音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毫不犹豫地说道:“找你做笔交易。” “哼。”白逸思嗤笑一声,只觉得荒谬至极,没想到绣春楼楼主竟会有一天主动找她谈交易。许是觉得此事有趣,她压下心底的不耐,继续追问道:“什么交易?” 白音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先前,柳初榕和苏璐樱与北梁二皇子梁忆安达成了一项交易,梁忆安此行回去后会怂恿北梁皇帝发动战争,吸引柳裕安的注意力。原本的计划是给柳裕安下毒,让他中毒身亡,然后扶持柳澄登上皇位。如此一来,苏璐樱便能成为太后,北轩王则顺势成为摄政王,掌控大权,届时北轩王再派人主动求和,割让两座城池给北梁。” “可是北轩王暗中策反了羽林军统领,撕毁了约定,趁机逼宫,妄图自己登上皇位。我和苏璐樱失算了,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一个牵涉两国命运的惊天计划,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白逸思面前。然而她对此毫无兴趣,国家大事向来与她无关。 听完之后,她只是冷冷地嘲讽道:“你和苏璐樱机关算尽,自以为掌控一切,没想到最终还是败在了柳初榕手里,真是……丢人现眼。” 白音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尽管心中不愿承认,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她挺直身子,脸上的狠厉之色愈发浓重:“所以……我要你去刺杀北梁皇帝。” “只要北梁皇帝一死,北梁必定会退兵,柳初榕与梁忆安的计划也就彻底落空。我没能达成目的,他们也别想轻易得逞。” 白逸思听完,心中除了觉得荒谬可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你是不是疯了?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刺杀得了一位皇帝?” “而且……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 这几句话几乎等同于明确的拒绝,可白音沫却面色如常,眼神中透着一股莫名的笃定:“你会答应的。” 白逸思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白音沫这次怕是连脑子都被打伤了,竟说出如此荒唐的话。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你没多少时间了,不是吗?”白音沫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白逸思的笑容凝固,眸光骤冷,如利刃般直直地盯着白音沫。 白音沫宛如一只索命的恶鬼,继续说着那些让白逸思脊背发凉的话:“你体内的毒…你应该还能活十年,哦不……现在只剩下九年了。” 白逸思眼中瞬间涌起滔天的怒火与震惊,仿佛要将眼前的白音沫焚烧殆尽。 这件事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更没有让绣春楼的人替她诊过脉,白音沫究竟是如何得知的?这绝不可能仅凭一眼就能看穿,即便是医术高明的叶霖,也得经过仔细把脉才能确定。 就在白逸思即将动手之际,白音沫却毫无惧色,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解你体内的毒。” 这话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瞬间击中了白逸思的要害。她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哦?说来听听。” 白音沫见状,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北梁使臣抵达京城的那一晚,长澜公主来了绣春楼,她想要杀一个人。” 白逸思的眼神随着白音沫的话语微微一动,只听她接着说:“梁枫玥想要杀掉梁忆安。” “你接下了?” “没错,我接了。” 白逸思哼笑一声:“可梁忆安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仅如此,他还在带兵攻打南燕。 白音沫脸色微微一滞,旋即固执地说道:“他很快就会死。” “哼,算了,他死不死我并不关心。”白逸思不耐烦地打断她,目光凶狠地盯着白音沫,“到底有什么方法能解我的毒?” 白音沫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梁枫玥开出的条件中,有一条便是关于北梁皇帝的秘闻。” “北梁皇帝身上一直带着一粒丹药,名为凝、清、丹。” 白逸思闻言,双眼瞬间瞪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凝清丹可谓是天下闻名,被世人称作“神仙丹”,传说它能解世间万毒、活死人肉白骨,能不能救活一个死人这点存疑,但单就解世间万毒这一点就对白逸思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虽然丹方早已失传,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但白逸思深知,这并非传说,她曾翻阅无数古籍,确定这种丹药真实存在,而且药效与传言丝毫不差,她曾四处寻找,但都无果。 看着白逸思的神情变化,白音沫心中更加笃定,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你只要杀了北梁皇帝,那粒丹药就是你的了。而且北梁退兵,边关没有战事,柳淳熙还能带着军队回京捉拿反贼柳初榕,到那时坐上皇位的便是她。” 十分诱惑的条件,可下一刻白逸思冷冷抬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 “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相信。”白音沫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被血染红的纸,递给了前面的人:“这是梁枫玥那夜写下的。” 白逸思接过察看一番,神色不变。白音沫抬了抬下巴,给出最后一个筹码:“那么…我再说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说,我会告诉你洛瑶死去的真相呢?” 白逸思的眼神终于彻底冷了下去,看向白音沫如同再看一个死物:“洛瑶不是你杀的吗?” 白音沫淡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 “滋啦”一声,白逸思的一掌刺进了白音沫的右肩,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白音沫咳出一口鲜血,笑意未减:“咳…咳咳…你其实心中不愿相信是我做的,不然方才你见我的第一眼就会杀了我。” 白逸思被人看穿了心思,起了些恼意,手上动作加深,咬着牙道:“闭嘴。” 白音沫的双眉因疼痛而紧皱,可她的双眼明亮又带着蛊惑:“和我做交易,到时丹药是你的,我也会告知你真相,对柳淳熙也有利。” 几个呼吸之后,白逸思收回了手,垂着头甩着粘在手上的鲜血,说道:“我要绣春楼排名前三十的所有人。” “没问题。”白音沫勾唇一笑,立马回道。 而后白逸思转身离开,不愿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不论洛瑶的死是不是白音沫设计的,单是北梁皇帝可能拥有凝清丹和对柳淳熙有利这两事中的其中一件,白逸思就无论如何都会去试一试。 绣春楼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 永宁县内,风岚此时站在一个小院门前,眼中久违地翻涌着犹豫,可她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咚咚咚。”随着敲门声响起,风岚的心跟着紧张起来。 “吱嘎”一声,院门打开,露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风岚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秋楚悦…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秋楚悦猛地跪在了地上,双眼涌出泪花:“首席…我…” “我有罪…” 第106章 秋楚悦泪如雨下, 再次面对风岚,她心中没有想象的恐惧,只有羞愧。 风岚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 但从苏璐樱的态度也猜测了一些,如今本该因保护苏老爷而死去的人再次完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还直说自己有罪, 相当于她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风岚深吸了一口气, 压住自己心中的情绪, 说道:“先起来,进去再说。” 秋楚悦忙点着头,站起身来, 为风岚带着路。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 屋内不算简陋但也绝不算富有,四处都展示出有另一人生活在这里。 墙壁上粘着多张画,画技从稚嫩慢慢变为成熟,刚好是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 帘子上系挂着几个香囊, 上面绣的图案也歪七扭八,不过看起来最新的香囊上面的图案要好上许多,至少能看出绣的是什么玩意儿。 第123章 风岚松开了手中的香囊, 看着面前拘谨地秋楚悦,她问道:“她多少岁了?” 秋楚悦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风岚问的是谁,她原本惶恐不安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笑容:“首席观察细微,我孩子她十六岁了。” 只比柳淳熙小了一岁…风岚不禁心想, 她又问道:“孩子她爹呢?” 秋楚悦的身子顿了顿,目光飘来飘去:“她爹啊…她爹在她六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风岚闻言没有说话, 而是提起水壶给她们两人的杯子倒起了水,秋楚悦见状连忙起身,朝着水壶伸手:“首席不可,这事得由我来。” 却见风岚躲避了这双手,头也不抬道:“银翼已经不在了,我也早已不是首席,你亦早已不是银翼的成员。” 忽而她放下水壶,壶盖发出清脆一响,风岚端起面前的茶杯,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秋楚悦这个名字早在二十多年就消失了,你的墓碑现在都还立在怀翼园内。” 秋楚悦的神情凝固,双手开始止不住颤抖,过往的记忆出现在她脑海,那些怎样都忘不掉、总是出现在她梦中的人仿佛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跪在了风岚的脚边,声音沙哑痛苦:“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柳裕安…柳裕安他拿檀郎及其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已才那样做…首席…我、我真的…” 听到了这里,风岚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垂眸看着她,眼中除了痛苦之外没有别的情绪:“当年老爷身死一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秋楚悦将埋藏二十余年的秘密全部翻了出来:“当年我还在银翼时,偶然结识了檀郎,不久后与他相恋,结果一不小心被柳裕安撞破。银翼有规定不能与他人有感情纠葛,于是我害怕柳裕安告诉老爷,可他没有,说会为我保守秘密。” 说到这里,秋楚悦停顿了一下,她紧握住双手,满含痛意:“是我识人不清,柳裕安根本就不是一个翩翩公子,而是一条毒蛇!” “我被他蒙骗,说了很多关于银翼的事,”秋楚悦张了张口,只觉一口气堵在她的嗓子眼,她用力往下咽,这才能继续说话:“后来柳裕安登上皇位,也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一切,他便变了个样子,用檀郎的性命及其家人威胁我,又用事成之后就会放过的话哄骗我。” 眼泪顺着她的下巴滴落,秋楚悦抬起头来,朝着风岚剧烈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所以只能那样做。” 风岚不想再听秋楚悦的难处,秋楚悦是被逼无奈还是怎样,她都没兴趣,反正秋楚悦已经按柳裕安说的那样做了。 苏府、银翼从未亏待过她,她本是孤儿,后被老爷捡到,让她成为了银翼的一员,还派人教她能在世上立足的武功。 不论如何,都是秋楚悦辜负了苏府。 风岚不耐道:“柳裕安让你做什么?” 秋楚悦感受到了风岚的不耐,暗自咬着下唇,声音哽咽:“那时老爷在外游玩,柳裕安让我将老爷引到早已设下埋伏的地点…” 她哭得泣不成声:“老爷捡到我的那个地方会经过埋伏点,于是我说我想要去看看那个地方,然后老爷、老爷就同意了,之后…之后…” “之后老爷便被刺杀,你也逃离京城如愿与你的檀郎在一起了?”风岚站起身来,满腔都是控制不住的怒意。她早有预料,可当真正听见时,心中还是那么悲伤。 秋楚悦猛地摇着头:“不、不是的,我之后也没过得很好。”她紧紧抓住风岚的衣摆,仰望着这人:“老爷死后,柳裕安派人四处找我,他不会让我活!” “我早该想到的,他不会让我活…”在风岚冰冷的目光中,秋楚悦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柳裕安不想让我活,檀郎的家人因我而死,可檀郎没有因此抛弃我,而是同我一起四处躲藏,可是…我们还是被发现了。” “在萱儿六岁那年,柳裕安的人找到了我们,檀郎为了护着我和萱儿,被那几人所杀,我活得也不好…” “首席,我活得也不好啊…” 风岚看着痛苦万分的秋楚悦只觉可笑:“当年若不是老爷捡到你,你早就死了,可你为了别人的命、为了你与人私奔的梦就害死了老爷!” 她抓着秋楚悦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你若是当真想要与口中的檀郎离开,只要与老爷说就好了,银翼虽有规定, 可老爷又怎会真的要你性命?” 风岚松开了秋楚悦的衣领,大口喘着气往后退了几步,秋楚悦也因风岚的话语而跪在地上痛苦。 屋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秋楚悦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尽,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抬起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对着风岚道:“首席,老爷因我而死,你杀了我吧,这是我应得的。” 风岚忽然笑了起来,老爷、小姐、孟冬…还有柳裕安! 想到这人,风岚眼中冒出浓浓的恨意,她不会轻易放过柳裕安,她要柳裕安死! 浓烈的恨意快要撕裂她的胸腔,风岚突然闷哼一声,口中一股腥甜。 “滴答滴答。” 几滴鲜血滴在了地上,秋楚悦怔怔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挣扎着站起身:“首席…”她想要扶住风岚,但被风岚一手挥开,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中也有着恨意。 风岚厌恶地远离秋楚悦,她极力压抑着翻滚的内心,说:“我不会杀你,你想要以死抵罪,绝无可能。” “我要你带着痛苦和悔恨活着!” 说完她便捂住胸口快步离去,出门时还不小心撞上了一人。 “你是谁?” 这女子没得到回答,心中疑惑,这人看起来也不像小偷啊,怎么走的这般快? 女子心情愉悦地进屋,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欢喜的脸上冒出慌张:“娘!你怎么了?” “萱儿…”秋楚悦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失声痛哭起来。 …… 粮草已送到了边关,此时才刚结束一场战斗,柳淳熙站在军营之中看着许多受伤的士兵被抬进了帐篷,即便如此他们的脸上也只有喜色,因为他们又一次抵御住了北梁的侵略,如今粮草来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也没了。 柳淳熙站在中央,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习惯性地偏头,可这次身边并没有她熟悉的那人。 白逸思又不告而别了… 她们到达军营的次日,柳淳熙醒过来便在枕边发现了一封信,信上说: 熙儿亲启: 我又走啦,不过你别担心,就是去处理点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不出一月我就回来,你可别太操心我。我也知道这么偷偷走不太地道,等我回来,你想怎么“收拾”我都行,我绝对不反抗。 我看边关风景还不错,现在又有战事,估计你也不会马上回京城,这样挺好的。京城对你来说太压抑了,我就盼着你能离那儿远点。本来呢,我想写几句肉麻的话,可平时说得挺顺溜,真写起来却不知道怎么下笔,还是等我回来当面跟你说吧。 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我远在一方都心神不宁,还有要想我哦,但也别太想,毕竟我很快就回来了。 事实上这封信末尾原本还有一句话:小心北轩王柳初榕。 白逸思拿着笔,笔尖悬在纸面,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狠狠划掉了那句话,重新写了一封。 如今皇宫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边关又远在千里之外,她倒不担心这话会传到柳淳熙耳朵里。这样一来,柳淳熙不知道皇宫里的乱局,自然也不会贸然带人回京。 皇位最终花落谁家,白逸思一点都不在乎。不管谁登上那个位子,等她拿到凝清丹,就立马回来带柳淳熙离开。哪怕柳淳熙不乐意,她也有一百种办法,就算是用绳子绑也要把人带走。 以往白逸思事事都顺着柳淳熙,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她铁了心不再退让。权力争斗太过凶险,连白音沫都遭了道,她是真的怕了,所以只想带着柳淳熙远远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她只希望柳淳熙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所以就算被柳淳熙当成胆小鬼,被她瞧不起,那又怎样?在白逸思心里,只要能和柳淳熙一起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事情并未如白逸思想象的那般发展,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柳淳熙面前。 柳淳熙满脸惊讶,脱口而出:“素馨?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107章 素馨被几名士兵押解着带到近前, 此刻的她狼狈不堪,污泥糊满了面容。瞧见柳淳熙的那一刻,她脚步踉跄, 拼了命地扑了过来,哭喊道:“殿下, 求您救救皇上和娘娘!” 柳淳熙闻言, 神色瞬间一凛, 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急忙问道:“宫中可是出什么变故了?” 素馨泣不成声,抽抽噎噎地说道:“自殿下离开京城后,皇上不知为何突然重病缠身, 整日昏睡不醒, 清醒的时间极少,就连太医和国师都束手无策。而后北轩王提议暂且停了早朝,将皇上病重的消息封锁在宫内,生怕引起民心大乱, 娘娘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 可是……” 第124章 “可没过几日,娘娘就发现皇宫的所有出入口都被重兵严密封锁,任何人都无法进出。到了这时, 娘娘才惊觉羽林军统领已然叛变,而北轩王竟有谋反之心!” 素馨膝盖着地,向前挪了几步,眼中满是哀求之色:“殿下,如今宫中局势岌岌可危, 皇上和娘娘性命悬于一线。娘娘费尽周折才将奴婢送出宫来,可奴婢这一走, 很快便会被北轩王察觉,所以奴婢恳请殿下速速带人回京,救救娘娘!” 柳淳熙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能拧出水来。一旁的萧筱竹听完这一切,敏锐地察觉到柳淳熙的情绪,于是凑近她耳边轻声提醒道:“不可轻信,小心有诈。” 这话恰好被素馨听见,她当即竖起两根手指,发下毒誓:“殿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愿以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就让奴婢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皆露出震惊之色。 柳淳熙相对来说要比旁人平静许多,可对素馨的话也感到意想不到。 素馨见柳淳熙的表情难辨,着急地磕了几个头:“求殿下救救娘娘!” “娘娘是孝璟皇后的妹妹,虽不是同母所出,可当初在苏府时姐妹二人情深,娘娘到现在都时常念着孝璟皇后,还请殿下念着娘娘与孝璟皇后的关系,救娘娘一命!” 柳淳熙的神色有些动容,这下萧筱竹着急了,她连忙说道:“岚越殿下就算有心回京,可殿下此次前来身边就只带了几百号人,如今边关情况紧急,调不出多余的人马,若北轩王当真围困了皇宫,可见势力之大,殿下此时回去讨不到好处。” 萧筱竹的劝说萦绕在耳边,身前还有素馨的请求声,柳淳熙本该感到慌乱,可到了此时她渐渐稳定下来。 过去的一些线索连成了一条线,想来流言和瘟疫一事便是出自北轩王之手,柳淳熙双目沉沉,看向素馨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最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点了点:“放心,本宫这就带着人回京。” 素馨闻言满心欢喜,脸上露出喜色:“谢殿下!谢殿下!” “啧。”萧筱竹一脸恨铁不成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在柳淳熙身边转圈,但她还未开口就听柳淳熙对她说:“还请萧世子随本宫过来一趟。” 萧筱竹动作一顿,眼珠转了转,跟着柳淳熙离开。 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柳淳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递给了身后的萧筱竹:“这是我离京前一晚父皇给我的,说让我到了边关后再打开,昨日我已打开过了,里面有一张纸条,你可以看看。” 萧筱竹心中疑惑地拿出了纸条,神情随着纸条展开变得莫名。 【你到达边关之后就待在那里,直到有人来告诉你皇宫情况危急,到时你只需带着蛛丝全员即刻回京,不必担忧。】 “这是…”萧筱竹不解地看着手中的纸条。 柳淳熙点了点头,解释道:“蛛丝是父皇建立的一个组织,替父皇处理一些难事,父皇任命我为蛛丝的司使,这次蛛丝全员都藏在了运送粮草的队伍之中。” “…此前我并不明白父皇此举的用意,在看了纸条之后心中一直忧虑,但在方才素馨那番话后,我心中的忧虑消失,”柳淳熙直直看着萧筱竹,眼神笃定:“我父皇早就知道北轩王有谋反之心,所以才会让我带着蛛丝全员离开,为了不让蛛丝的人被困在宫中。” “从素馨的话语中全是苏璐樱便可得知,她不是我父皇的人,也不知晓我父皇的计划,”柳淳熙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我必须回京。” 萧筱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依然有些不同意柳淳熙回去:“可…若事情并没有纸条上写得那么轻松呢?” 柳淳熙站在她面前,双眼坚定,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光中:“那我就更该回去了。” “宫中除了我父皇还有苏璐樱,虽说我与她关系不太好,但方才素馨说的没有错,苏璐樱是到现在都还记得我母后的少数人之一,因此…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去。”而且岚姨作为父皇的暗卫,一定会在父皇身边保护他,这也是柳淳熙必须回去的原因之一。 萧筱竹犹豫片刻,快速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你得留在这里,”柳淳熙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念头,忽而脸上涌出些笑意:“你之前说你有反心,既然如此,想来对你来说反我父皇同反北轩王是一样的。” 她眼中的笑意只出现了一瞬,随后正色道:“你得留在边关,北梁来势汹汹,你留在这里与你的家人一同抗敌,若是…北轩王当真谋得了皇位,那你日后就要辛苦一点了。” 柳淳熙的眼中闪烁着光亮,带着认真和期许:“萧筱竹,你深知边关士兵的辛苦,也知朝廷的病根所在。萧家世代忠烈,因此我愿意信任你,若皇位当真落到他人之手,若我当真命丧宫中,那么…你就要在日后找准机会反了北轩王。” “我不相信北轩王能当好一个皇帝,但我认为你可以。” 萧筱竹当然想要当皇帝,可在柳淳熙说了这句话后她一点都不想承认,她心中感到荒谬以及不可置信,语气夸张道:“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可是在引诱我走上一条不归路,我可不会上你当。” 柳淳熙微微笑了笑,说:“我是认真的,比起北轩王,我更愿意将南燕交到你手里。” “当然,你当皇帝肯定不如我当得好。”到了这时,柳淳熙竟然有心情开了一个玩笑。要知道柳淳熙可从未在萧筱竹面前开过玩笑,她在萧筱竹心中可一直正经的很。 “哈?他大爷的…”萧筱竹猛地偏过头,有种吃了毒蘑菇的感觉,“你还是柳淳熙吗?真不是我的幻觉?” 柳淳熙抬手,重重地锤了下萧筱竹的肩膀,心中畅快了些:“现在还觉得是幻觉吗? 萧筱竹被这一下锤得龇牙咧嘴:“你能不能收点劲?疼死了!”她活动了一下肩颈,忽然低声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紧接着,她提高音量,眼中满是憧憬:“我可告诉你,等我真当上皇帝那天,你可别眼红,就算你哭,我也不会把皇位让给你。” “等我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拆了你的公主府,改成我的御花园,然后把你的东西统统扔掉,让你找都找不着。” 所以…你最好能活着… 柳淳熙心道萧筱竹还挺幼稚,不过这样的威胁对她可不管用,她摆摆手道:“你就做梦吧,皇位肯定是我的,到时候拆的就是你们将军府了。” “那要不要再打个赌?” “好啊,赌就赌,谁怕谁啊。” 两人立马敲定了赌约,相视一笑。随后萧筱竹朝着柳淳熙摆了摆手:“快走吧,不然小心错过你父皇安排给你的事。” 柳淳熙点了点头,转身前却犹豫着开口:“流丝又不知去向了,我这一去……” 萧筱竹闻言,满脸嫌弃,那神情仿佛在说连人在哪都不知道,这也太失败了。不过她没把这想法说出口,只是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带话?” 柳淳熙顿了顿,脸上满是挣扎之色,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释怀地笑了笑:“算了,那些话还是我亲自对她说吧。” “走了。”言罢,柳淳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背影带着几分孤寂与决绝。 …… 往昔的京城繁华热闹,可如今整座城都陷入了异常的静谧,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上空,连带着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压抑的阴沉气息。 皇帝已经多日音信全无,心急如焚的大臣们纷纷想要进宫一探究竟,却无一例外被羽林军蛮横阻拦,说是皇上下令禁止任何人入宫。 大臣们忧心忡忡,焦虑不安,而就在今日,一件更为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数位朝廷高官的府邸突然被官兵重重包围,众人得到消息心中便已明白,平静了二十多年的京城,怕是又要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变。皇位的归属,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那些手握重权、能力出众的高官被困家中,无法施展拳脚;而那些庸庸碌碌之辈,更是吓得紧闭府门,不敢轻易外出。所有人都在心底默默祈愿,希望这场雨能早些结束,京城早日恢复往日的安宁。 皇宫之中,柳初榕身着厚重的铁甲,周身散发着冰冷彻骨的寒意,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径直朝着皇帝的寝宫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一众身着与羽林军服饰不同的士兵,气势汹汹。 寝宫内,柳裕安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尽显病弱之态。 苏璐樱坐在床边,眼神中满是关切,她轻轻舀起一勺药,温柔地说道:“陛下,这是刚从国师那里拿来的药,兴许对您的病情有所帮助。” 柳裕安微微颔首,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后伸手接过药碗,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 第108章 第125章 喝完药后, 柳裕安躺回了床上,苏璐樱替他捻好被口:“陛下再睡会儿吧。”说完后她便起身离开,身后的两位婢女, 其中一个是素馨,另一个是个生面孔。 她们为苏璐樱打开了房门, 可在房门完全展开时, 苏璐樱却面色一惊, 身子微顿, 竟慢慢往后退去,仿佛她面前站着的是什么猛兽,但那不是猛兽, 而是北轩王柳初榕。 柳初榕看到苏璐樱眼神中的惧意, 嘴角勾起一丝淡笑,他身披铁甲重重踏了进来,铁甲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声响,苏璐樱被这气势逼得节节后退, 最后跌坐到了柳裕安的龙床边。 苏璐樱还未开口, 她身后的柳裕安便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柳初榕的一身装扮,眼中震惊且愤怒, 他呵斥道:“这是朕的寝宫,谁允许你穿成这样进来的?”话语有气无力,说完柳裕安还咳嗽了起来,空有怒意而毫无威慑力。 柳初榕淡淡笑了笑,自顾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柳裕安的床前, 眼神戏谑地打量着他。 柳裕安被这眼神弄的怒不可遏,狠狠地盯着柳初榕:“你想造反不成?” 没想到柳初榕竟点了点头:“是啊, 皇兄,你当了这么久的皇帝,也该臣弟当了吧?” 语落,苏璐樱震惊地身子一偏,一不小心摔到在地,看着柳初榕的双眼中满是怒意。 柳初榕仅仅瞥了眼苏璐樱,这个女人在他眼中不足为惧,虽有些实力,可脑子实在太笨,他既已到了这地步,就不必同她虚与委蛇。 他收回落在苏璐樱身上的目光,转而继续看向气得嘴角直抽抽的柳裕安,嗤笑一声道:“皇兄这样看着臣弟做什么?臣弟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柳初榕微微前倾身子,靠近柳裕安,细细看着柳裕安眼中因愤怒而起的红血丝,心中只觉畅快,不枉他谋划多年。 柳裕安骂道:“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柳初榕闻言爽朗一笑,回道:“臣弟也是学皇兄啊,当年皇兄的皇位不也是这么得来的吗?” “哦不,”他语锋一转,眼中讥笑:“皇兄的手段比臣弟还要高明一些,毕竟臣弟坐上皇位后会被那些官员骂一句叛臣贼子,而皇兄在他们眼中可是名正言顺。” 柳裕安双目瞪圆:“你…你知道当年的事?” 柳初榕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心中感到一阵荒谬,这样愚蠢的人也能想到当年那么精妙的计划吗?二皇兄当年怎么就输给了这人? 真是匪夷所思啊… 柳初榕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双眼射出一股冷意:“皇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孽畜!朕可是你的亲皇兄!”柳裕安攥紧双手,露出后悔的神色。 柳初榕喜欢看柳裕安这种神情,他这皇兄高高在上了这么久,也该让他尝尝待在尘埃之中的滋味了。 “你当年对父皇痛下杀手,将圣旨篡改,让原本属于二皇兄的皇位落到了你手里,臣弟…也是和你学的,”柳初榕靠在椅背上,俯视着病床上的人,嘴角噙起一抹讽意:“皇兄,臣弟学的像吗?” 语落,柳初榕突然暴起,将椅子挥扫在地:“明明从小到大你我都是皇宫中的影子,从不被人看见!可为什么之后我却只有学着你的样子才能得到父皇的赞赏?凭什么?明明我们都一样,为什么父皇会先看见你?” 柳裕安原本充满怒意的脸,渐渐平静,转而露出疑惑与不解:“你便是因为这事?” “这难道还不够吗?”柳初榕冲到柳裕安的面前,对着他怒吼道:“你明明和我一样是个透明人,就因为你后来遇上了苏璇黎,在那之后你开始被父皇注意到,但父皇依然看不见我,就连后来好不容易得来的父皇的夸赞,也是夸我快要追上你了。” “哈哈哈…皇兄,如果没有苏璇黎,你别说坐上皇位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柳裕安冷冷地看着柳初榕,而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柳初榕没有发现柳裕安已经完全坐了起来,脸上的病态也已消失。 “可即便有了苏璇黎的帮助,你也没有成为父皇心中最为合适的人选,你还是和我一样糟糕!” 将心中怒火宣泄出来后,柳初榕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将椅子好好扶正,一边坐下,一边缓缓道:“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你的,演戏既能将自己也演进去,皇兄,你真的爱苏璇黎吗?” 柳裕安听到这个名字从柳初榕口中发出,心中的怒意再也抑制不住:“你给朕住嘴!” “周文宾!朕速命你将这个乱臣贼子抓起来!” 柳初榕痴痴地笑了笑:“皇兄,你猜我是如何进的宫?周统领又为何要跟在我身后?” 四周一时安静,唯有苏璐樱悄悄偏头,暗骂了一句:白痴。 几个呼吸之后,周文宾应道:“是,臣领命。” 柳初榕的笑声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满脸不可置信,猛地回过头。可这一回头,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已直逼眼前,他来不及多想便飞身一跃跳到了一旁。 然而周文宾攻势不停,手中长剑如银蛇狂舞,剑影闪烁,柳初榕在仓促抵挡之间,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柳裕安,这一看,他才发现柳裕安的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冷峻。 柳初榕心中先是一阵慌乱,紧接着,愤怒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忍不住高声怒喝:“你早就发现了?” 但柳初榕根本不是周文宾的对手,他不过是个王爷,论起武艺,又怎能与羽林军统领相较?仅仅过了数十招,他便气喘吁吁,体力不支,被周文宾用剑抵住后颈,“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柳裕安猛地掀开被子,苏璐樱连忙上前扶住他。他稳步走到柳初榕面前,居高临下,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朕与你从来都不一样,自始至终深陷淤泥的,只有你一人。” 柳初榕双眼瞪得滚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随后他偏过头看向苏璐樱,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也是他的人?” 柳裕安闻言,迅速转过头,苏璐樱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陛下,臣妾不知北轩王所言何事,还请陛下明察!” 可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她与周文宾目光交汇,苏璐樱眼中满是焦急与暗示,然而周文宾却仿若未觉,她暗自用力,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哼,你与他到底有无勾结,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柳裕安抬手一招,“周文宾,把他带下去。” “是…” 变故就发生在这转瞬之间。 苏璐樱身后的一个婢女,突然从袖中滑出一把了寒光闪闪的匕首,如鬼魅般,直直刺向柳裕安。 柳裕安余光瞥见匕首寒光,反应极快,迅速往后退去,惊险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可危机并未解除,紧接着,第二击又迅猛袭来。柳裕安下意识抬头望向屋顶,就在这时,屋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为之一震,屋外发出了巨大的打斗声,柳裕安心中暗叫不好,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匕首已再次逼近眼前。 “滋啦”一声,一道血线从柳裕安的眼眶而出,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握着匕首的人猛地拔出匕首,冷冷地看了柳裕安一眼,随后转身从窗户一跃而出。几乎同时,素馨飞身而上,一掌重重地按在柳裕安的后颈,将他狠狠压下,与跪在地上的柳初榕姿势一模一样 。 柳初榕状若癫狂,神态扭曲:“哈哈哈…皇兄,你到底还是百密一疏!苏璐樱,快!快叫周文宾把我放开!”此刻的他头发凌乱,眼神中满是疯狂与不甘,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苏璐樱仿若未闻,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周文宾。她缓缓压低眉眼,那原本娇艳动人的脸庞此刻笼罩着一层阴翳,散发着森冷寒意:“周文宾,柳裕安身边的那位高手现已被我的人牵制住,局势胜负已定,你到底要选谁?” 柳初榕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脖颈处赫然出现一条血线。他的动作瞬间僵住,缓缓低下头,看着身下的地面逐渐被鲜血染红,嘴里喃喃着:“你…你…”声音微弱,带着无尽的难以置信与绝望。 “咚”的一声闷响,柳初榕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眼空洞,生机全无,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周文宾手持长剑,剑身之上沾满了鲜血,就连手背上也被喷溅得血迹斑斑。他面无表情,手腕轻轻一抖,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顿时鲜血飞溅,在地面上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神色平静,语气淡淡,仿佛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方才局势不明,还望娘娘赎罪。”言语间虽带着几分歉意,可眼神中却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哼,我看你是在观望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吧?”苏璐樱轻蔑地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与不屑。随后她转头看向自始自终都待在阴影之中的李德全,她压着声音道:“公公可观望好了?” 第126章 李德全身形一顿,缓缓躬身行了个礼,紧接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柳裕安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带着无限的悲愁:“形势所迫,皇上可千万别怪奴才啊。”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像发了疯似的冲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门打开。此刻的他,脸上表情扭曲,显得无比凄惨,站在殿外扯着嗓子大声哀嚎:“皇上、皇上驾崩了!” 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宫殿外回荡。 周文宾紧跟其后走了出来,他将长剑直指天空,声音洪亮,响彻四周:“北轩王妄图谋反,如今皇上已惨遭毒手,但北轩王现已伏诛。”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羽林军听令,北轩王的私兵,一个都不许放过!” 房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那一瞬间透进来的光亮,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柳裕安缓缓抬起头,望向身前的人,这张脸与苏璇黎有几分相似,脸上的神情却是苏璇黎从未对他露出过的狠厉与决绝。 他强忍着眼睛传来的剧痛,嘴角微微上扬,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浓烈的不甘:“你谋划了很久吧?”事到如今,是他棋差一着,算漏了苏璐樱这个人。 苏璐樱俯视着身形狼狈的柳裕安,心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释然,只有无尽的惆怅与空落:“是啊,这一日我从姐姐离世便开始谋划了。” “毕竟…姐姐是因你而死。” 柳裕安的神情瞬间凝固,仿佛被定住一般。周遭的空气也仿若被苏璐樱周身散发的彻骨寒意所冻结,整个空间陷入了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109章 柳裕安目眦欲裂, 仅剩的一只眼睛布满红血丝,他喊道:“璇黎她不是因我而死!你休要血口喷人!” 苏璐樱冷冷笑了两声,一脚踹在了柳裕安的肩上, 踩着他的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翻滚着浓浓的恨意:“你怎么敢说出这句话?” 她的脚用力往下压, 柳裕安的肩疼痛难耐, 额头冒出冷汗, 苏璐樱狠狠碾着:“你当初娶姐姐时曾承诺过只有姐姐一人, 可结果呢?你当上皇帝后,后宫添了一人又一人。甚至你还暗杀了爷爷,姐姐一定是知道这件事才会自尽!” “姐姐多年为你谋划, 若没有姐姐, 你怎能当上皇帝?”苏璐樱的面容也因仇恨而变得扭曲:“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姐姐现在都还会活着!” 说着,苏璐樱猛地揪住柳裕安的衣襟,将他扯了起来,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 勾唇一笑:“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我一直都想要柳淳熙的性命,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在柳裕安耳边轻声说道:“若不是你让柳淳熙带着蛛丝的人回京, 我还找不到那么好的机会。” 柳裕安沉沉问道:“她死了?” 苏璐樱眼中冒出痛快之意:“当然。” 可柳裕安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痛苦与悔恨,他听完苏璐樱的话语,先是满脸震惊,震惊苏璐樱竟然知晓刺杀苏老爷一事,随后一丝嘲讽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 心想说到底,苏璐樱和他又有什么分别?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此时的柳裕安满脸鲜血, 模样狼狈不堪,却诡异一笑。 苏璐樱皱紧眉头,满脸厌恶地问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柳裕安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冷笑,“当然是笑你啊。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给苏璇黎带来的伤害,可一点都不比我少。” 苏璐樱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松了劲,柳裕安立刻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柳裕安的话语像恶魔的诅咒,在她耳边不断回响:“你当初主动入宫,你猜苏璇黎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与后宫那些妄图取她性命的女人又有何不同?” “你闭嘴!你胡说……”苏璐樱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极力反驳,猛地凑到柳裕安跟前,嘶吼道,“那些人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在姐姐心中,我和她们绝对不一样!” “不一样?哈哈哈哈……所以我才说你可笑至极。”柳裕安躺在地上,癫狂地大笑起来,鲜血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流下,像一张可怖的蛛网 ,“你和我没什么两样,都是自私自利之徒,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我感动罢了。” “苏璇黎恨我,所以她一定也恨你!” 这句话像是诅咒,苏璐樱直觉浑身冰冷,连呼吸都被冻住了。察觉到苏璐樱的情绪不对,素馨连忙上前扶住她,可还没碰上,苏璐樱就拔出了自己戴的一支金簪,直直刺向柳裕安。 “去死!我要你给姐姐偿命!” 死亡瞬间就濒临柳裕安,他脸上的笑意尽失,眼中满是惧意,在金簪还差一点刺进柳裕安的胸口时,苏璐樱的手被一人稳稳握住了。 “娘娘,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柳裕安的命得由我来了结。”白音沫在苏璐樱的耳边轻声道,声音如琴,瞬间唤醒了她的神智。 苏璐樱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白音沫见状,瞥了眼素馨:“将你家娘娘扶到一旁休息。” 下一刻,另一人站到了白音沫的身边,柳裕安的眼珠僵硬转了转,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风岚…你也知道了?” 而风岚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易容的白音沫身上。方才她与这人共同对抗柳裕安身边隐藏的那位高手时,她发觉这人的招式像极了自己那位失去消息许久的故友。 风岚急迫地问道:“你是谁?” 白音沫的身形顿了顿,最终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蹲在了柳裕安面前,伸手摸着自己的下颌处,将面具一点点撕了下来,柳裕安的眼睛随着面具之下的容貌显现而逐渐放大。 “你、你是…” 风岚看清了那张脸,心中涌出多种情绪,有惊喜也有些怒意,欢喜这人还活着,也愤怒这人的不辞而别。 白音沫死死地盯着柳裕安那张令她作呕的脸,心中涌起一阵酣畅淋漓的痛快之感。转瞬之间,她眉眼低垂,眼底骤然射出如寒芒般冰冷彻骨的恨意,一字一顿道:“柳裕安,你可还记得我?” “哈…哈…”柳裕安的脖颈像被人 攥住,呼吸不畅,可脸上又是明白一切的了然:“原来…你便是苏璐樱的助力。”他深知苏璐樱被困在皇宫之中,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白音沫既是苏璐樱的助力也是她的明星。 事到如今,柳裕安彻底输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只想在死之前看看这些人痛苦的样子,于是他笑道:“你是谁?让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亲手杀了自己父母的白家人。” 白音沫的脸颊抽搐,肌肉控制不住地跳动,而后柳裕安又偏头对着风岚道:“你也是一个蠢货,苏璇黎甘心被我利用,你也甘心被我利用,你们不愧是主仆二人。” 风岚不禁握紧双拳,快步走过去揍了柳裕安一拳,柳裕安的脑袋被打得一偏,还未回正下一拳就又挥了过来,一拳接着一拳,让从来都冷静的风岚彻底变了个模样。 下一瞬风岚的双手被白音沫一掌抵住,她偏过头道:“够了,我说过他的命要由我来了结。” 语落,白音沫便握住柳裕安的脖颈,手一用力,咔嚓一声,柳裕安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旁平静下来的苏璐樱扬了扬眉,说道:“你就这么便宜了他?” 白音沫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手,闻言停顿了一下,随后道:“没必要,我只要亲手杀了他就行。” 说完她走向窗户,丝毫不留念:“走了。” 风岚立马追了上去,宫殿外的打斗已经渐渐平息,白音沫在屋檐间飞跃,速度很快,幸而风岚的速度也不慢。 离开皇宫之后,前方的白音沫忽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风岚一怔,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连带着一起收回去的还有她的关心,她在打斗之时就已看出来白音沫身负重伤,现在恐怕已经撑不住了,不过她最后还是将那些话语吞咽了下去,转而问道:“柳裕安已经身死,柳淳熙现在在哪里?” 白音沫的眸光闪动,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谁知道呢?” “说不定还在边关呢?” …… 三日前,柳淳熙带领蛛丝几百人行至清渠县时突逢大雨,但大雨丝毫没有减慢她们的速度。 但在不久后,柳淳熙突然停下了马,她警惕地环视着周围,下一刻一支飞镖射向了她,周围顿时冒出多个人,一瞬间柳淳熙被蛛丝的人护在了中间。 柳淳熙本来有恃无恐,可在看见前方立于树干上的人时,她猛然一颤,雨水携着慌张裹在她的身上。 白音沫… 几个呼吸之后,白音沫朝她飞快奔来,同一时间柳淳熙拔出腿上绑着的长剑,她不能任由蛛丝的人保护,白音沫的实力她再清楚不过。 护人比杀人更难,如今敌方人数与蛛丝的人相当,又有白音沫这个大杀器,所以柳淳熙只好暴露她会武的秘密。 第127章 “流芸和墨青与我一起应对那个戴白色面具的人,其余人只需对付其他人!” 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分开,墨青看着柳淳熙干练的动作,面上一时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收敛心神,加入到了战斗之中。 白音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柳淳熙迅猛扑来,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身影,柳淳熙眼神一凛,手中长剑挽出几朵剑花,寒光闪烁,直刺白音沫的要害。 同时流芸和墨青从两侧呈扇形包抄过来,三人配合默契,试图以三角之势将白音沫困住。白音沫却似一阵捉摸不定的狂风,在三人的包围圈中自如穿梭。重剑在她手上仿若轻巧无比,与柳淳熙的剑招碰撞时,发出金属般的脆响,震得柳淳熙手臂发麻。 柳淳熙的剑法又有精进,剑影闪烁,密如织网,剑招凌厉且变幻莫测。她的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刺向白音沫的要害,招招致命。 流芸瞅准时机,从白音沫身后突袭,手中长剑寒光一闪,直刺其后背。白音沫反应极快,身形一转,如鬼魅般避开攻击,同时一脚迅猛地踢向流芸,流芸躲避不及,被踢中肩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 墨青见状双手紧握长刀,高高跃起,使出浑身力气,自上而下全力劈砍。白音沫毫不畏惧,迎着攻击而上,一手抬起重剑横在头顶,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墨青虎口开裂,长刀险些脱手。 而白音沫趁势欺身而上,手肘狠狠撞向墨青的胸口,墨青来不及躲避,胸口被重重击中,鲜血瞬间从口中喷出,整个人向后仰倒。 柳淳熙抓住这一瞬的空档,如蛟龙出海般刺向白音沫的咽喉。白音沫眼神一凛,身形如电般疾退,下一刻柳淳熙将长剑一掷,白音沫侧身躲过,而后耳边传来一道劲风,她抬掌与之相接,同时柳淳熙向上翻转,借着白音沫的力道飞速将剑柄握住手中。 白音沫瞬间眼神一凛,快速侧身,流芸的这一击险些割伤她的脖颈,她心道这两人不愧从小一块儿长大,配合默契。 紧接着白音沫冷笑一声,以极快地速度一脚踢在流芸的腹部,流芸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如今三人只剩下柳淳熙一人,其余蛛丝的人皆和绣春楼的杀手打得难舍难分,分身乏力。 雨水拍打在柳淳熙的脸上,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临安县的那一夜。 柳淳熙呼出一口浊气,与远远的白音沫相望着,雨在这一刻更加大了,她紧握着长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将恐惧逐出了自己的内心,唯有不畏惧,才有战胜的可能。 白音沫双手紧握住重剑,剑身宽厚,在雨中闪烁着森冷的光。她猛地高高跃起,重剑裹挟着千钧之力,如泰山压顶般朝着柳淳熙劈去。柳淳熙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试图抵挡这凶猛的一击。 “铛!”两剑相交,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柳淳熙手臂发麻,双脚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但她紧咬牙关,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猛地一扭身,剑刃沿着白音沫的重剑剑身迅速滑向她的手腕。白音沫反应极快,手腕一转,重剑巧妙地避开了柳淳熙的攻击,反手又是一记横斩。 柳淳熙连忙弯腰躲避,重剑贴着她的衣衫划过,带起一阵冷风。她趁着白音沫招式未收,迅速欺身而上,长剑如灵蛇般刺向白音沫的胸口。白音沫骤然侧身一闪,但长剑依然在她胸口划了一道伤口,不过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与此同时用重剑剑柄狠狠地砸向柳淳熙的肩膀,柳淳熙被击中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柳淳熙没有丝毫退缩,稳住身形后,再次发起攻击。她的剑法灵动多变,剑影闪烁,如同一团团银色的火焰,在雨中肆意舞动。然而白音沫的重剑威力巨大,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强大的气场,让柳淳熙的攻击屡屡受阻。 此时柳淳熙与白音沫身上皆负了伤,雨水不断渗进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柳淳熙的眼神因此愈发坚定,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众多人的身影,蛛丝众人、叶霖、萧筱竹…还有白逸思。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要回去教训白逸思,让这人以后不敢再不辞而别。 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雨中两道身影忽而接近忽而远离,动作溅起层层水花,白音沫的面具已被柳淳熙击落在地,脸上还有一道被雨水泡白的伤口。 这时白音沫瞅准柳淳熙的一个破绽,重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刺她的腹部,可在快要刺中时她手腕翻转,最终又用剑柄狠狠抵在了柳淳熙的胸口,她整个人顿时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泥地里。 柳淳熙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力气在一点点消逝。她始终紧握着长剑,但剑身摇晃剧烈,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泥水中,任谁也看出她已站不起来,可她的眼神中没有畏惧与绝望,只有坚韧与不屈。 白音沫一步步走向她,看着躺在地上却仍不肯放弃的柳淳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突然,白音沫旋身一转,重剑挡住身后来人的一击。 两人面上皆是震惊之色,邝鹤闲长腿一扫,白音沫迅速跃到了一边,连连跳了几下。 邝鹤闲扶起柳淳熙,急忙说道:“你先离开,师尊来应付这人。” “不行,徒儿怎能让师尊一人面对。”邝鹤闲啧了一声,没有多言,将柳淳熙推到了她身后的流芸怀中:“流芸,快带着熙儿离开。” “好,”流芸架起柳淳熙,回头对着邝鹤闲说了句:“大人小心。”说完便带着柳淳熙迅速远离了这里。 白音沫见状喊道:“所有人去追柳淳熙!” 刹那间,一众黑衣人朝着柳淳熙离开的方向跑去,但蛛丝的人岂会轻易放她们离开? 白音沫收回目光,直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人,邝鹤闲回视着她,最终是邝鹤闲先开口:“没想到你还活着。” 白音沫笑了笑,这笑容不同于之前,像是从心底发出:“我也没想到你也活着。” “好久不见啊,邝鹤闲。” 邝鹤闲冷哼一声,而白音沫恍若未闻,像是聊家常一般说道:“我之前便觉得柳淳熙的剑术很眼熟,没想到她竟是你的徒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收徒。” 邝鹤闲长剑一扫,冷眼看着白音沫:“你可还记得柳淳熙是小姐的孩子?” “自然记得,”白音沫脸上笑容消失,尽是冷意,抛出了一个惊天消息:“那你可还记得叶崧雪?” “你知道她去世了吗?” 邝鹤闲神色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白音沫徒然放松了一些,她先前给自己下了重手,不然骗不到白逸思,可她没想到柳淳熙与邝鹤闲是师徒关系,如今她身上的伤还没好,若不扰乱邝鹤闲的心神,她绝无胜算。 “叶崧雪这些年可一直在一个地方等你,她还记得你们曾经的约定,可你还记得吗?” “邝鹤闲,你还记得你曾承诺过她什么吗?” 一字字一句句像是重锤般敲打着邝鹤闲的心,叶崧雪是她朝思夜想的人,也是她扎在心底不可除的痛。 邝鹤闲一直以为叶崧雪会待在蝶仙谷,猛然听见叶崧雪离世的消失,她只觉得白音沫在骗她。 “不可能,叶崧雪医术高超,不可能早早离世。” “医术再高明又怎样?”白音沫笑着摇了摇头:“俗话说心病难医,叶崧雪便是如此,她整日整日坐在院门前,等着一个不归人。” 她语气一变,变得狠毒,直刺邝鹤闲的心脏:“是你害死了她,邝鹤闲,你负了叶崧雪!” …… 雨淅淅沥沥的,竹林中正有一人踉踉跄跄地走着,她浑身鲜血,血水混着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前路。 “扑通”一声,她重重摔倒在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面望天,任由黄豆大小的雨滴落在她脸上。 前尘皆妄,痴梦有尽啊… 一辆马车悄然而至,有几人将昏迷的人抬了上去,过一会儿后只听马车内传来两道人声。 “…已无大碍,可即刻启程。” “嗯,那便走吧。” “敢问殿下,我们…去哪里?” 一道稳稳地声音说道:“雪阳城。” 不远处的竹枝上立着一个人,她背着一把重剑,静静望着马车离开,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她才收回目光。 第二卷完。 第110章 柳帝于宫中崩逝, 一时之间,宫中上下缟素,哭声恸天。 在一片哀恸声中, 登基大典匆匆筹备。 那日,太和殿内金碧辉煌, 香烟袅袅。柳澄在众人的搀扶下, 一步步走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他的双腿发软,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整齐跪地, 高呼万岁,声音在殿内久久回荡。柳澄坐在龙椅上,望着殿下黑压压的人群, 紧张得小手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 第128章 随后新帝诏书昭告天下, 改年号为景阳,寓意着新朝如旭日东升,一片光明。 然而新帝年幼,难以亲政, 太后苏璐樱身着华服, 神色冷峻,缓缓走上朝堂。她身后的珠帘轻轻晃动,却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隔开了众人与小皇帝,自此太后苏璐樱垂帘听政。 “李公公,念在当年你帮过姐姐多次,哀家说到做到,放你性命。”苏璐樱站在高处, 从这里能将皇宫览入眼中,她说道:“和你的义子离开吧, 不要再踏入京城一步。” 李德全垂在身旁攥紧的双手终于放松,他恭敬行了个礼:“谢太后不杀之恩。”而后他毅然地转身离去,离开了这座困住他几十年的牢笼。 登基日当夜,苏璐樱的宫殿被浓稠的夜色包裹,静谧无声,唯有从屋内传来的悉悉索索的水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院内苏璐樱一袭华服未褪,正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着酒,醉意已然爬上她的脸颊,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素馨立在一旁,满脸担忧之色,轻声劝道:“娘娘,酒多伤身,还是少喝点吧。” 苏璐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今日我高兴,得喝点。”说罢,她又仰头灌下一杯。 “来,素馨,你也陪我喝一杯。”苏璐樱拿起酒壶,动作有些踉跄地为素馨满上一杯酒,而后端着酒杯凑到素馨嘴边,眼中带着几分醉后的执拗,催促道:“来,就喝一点。” 酒杯已然碰到素馨的嘴唇,她推脱不过,只得就着苏璐樱的手饮下了这杯烈酒,酒液入喉,辛辣之感瞬间涌上喉头,她脸上泛起红晕,被呛得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璐樱看着素馨这副窘态,笑意愈发浓烈:“怎么都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会喝酒啊?” 见素馨确实不会喝酒,苏璐樱也不再勉强,自己又满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叹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喝吧。” “娘娘今夜好兴致啊。” 一道清脆的声音骤然在偌大的院子里响起。 苏璐樱神色瞬间一凛,眼中的醉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清来人后,才悄然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是你啊…” “娘娘已经醉得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白音沫笑着走到苏璐樱身旁,悠然坐下,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先是浅尝一口,随后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这酒香气醇厚,真是好酒啊。”话音刚落,一杯酒便已下肚。 苏璐樱虽说放松了些许,可到底无法再像最初那般自在。她对白音沫总是存着几分戒备,远做不到像对素馨那般毫无保留。她浅酌一口酒,看向白音沫,问道:“你这时候来,所为何事?” 白音沫闻言,微微扬起眉梢,故作惊讶道:“怎么,我们之间就只能谈正事,不能随便聊聊?” 苏璐樱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我可没见你哪次来,是为了和我聊家常的。” 这话确实不假,白音沫每次来找苏璐樱,无一不是为了正事。白音沫听了,只是回以一笑,一时竟无言以对 。 白音沫未发一言,苏璐樱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她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你是来拿解药的?” 白音沫轻轻放下酒杯,目光悠悠地在苏璐樱新迁入的宫殿里打转,缓缓说道:“如今我大仇得报,娘娘也得偿所愿…” 她既未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可这话里话外,分明带着肯定的意思,苏璐樱暗自轻咬下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转瞬之间,苏璐樱抬眸看向白音沫,眼中的算计让白音沫再熟悉不过,她问道:“你如今报了仇,之后打算做什么?” 白音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反问:“娘娘问得这么清楚,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苏璐樱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我现在虽贵为太后,柳澄不过是个草包,可任由我摆布,可朝中有些大臣对我垂帘听政颇有异议。我明面上不能对他们动手,不然有失身份,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派人暗中‘教训’他们?” 白音沫抢先一步说道,见苏璐樱神色如常,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笑意更浓,缓缓凑近苏璐樱,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想要我帮忙做事,总得先拿出点好处才行。” 苏璐樱闻言脸上浮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悄悄攥紧衣摆的手松了开来:“绣春楼是南燕的杀手组织,这些年来树敌众多,虽说白楼主武功高强,可谁又能保证永远不出差错?所以…让朝廷做你的靠山。” “然后我替你暗中处理一些事或者人?” 苏璐樱点点头,白音沫却不紧不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后苏璐樱为她倒了一杯酒,伸手递到白音沫面前,循循善诱道:“这样难道不好吗?” “娘娘,你这是想建立第二个蛛丝啊,而且…还想捡现成的。”白音沫歪着身子,戏谑地看着苏璐樱。 苏璐樱倒也坦然承认:“我虽厌恶柳裕安,但不得不说,成立蛛丝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聪明的事。” “何况这对我们来说是双赢,就像现在,我当上了太后,大权在握,你也报了仇。” 白音沫脸色平静,手中随意把玩着酒杯,眼底却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暗色,她伸手比了个数。 苏璐樱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你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毕竟我们都是拿性命换钱财的人,而且娘娘要做的可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既然如此,自然得多要点。” 苏璐樱伸手将白音沫的手指掰下去两根,两人目光想接,暗自较量,而后白音沫立刻又抬起一根手指。 “成交。”苏璐樱盯着她的手指,沉默片刻道。 白音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娘娘果真是个痛快人。” 她微微歪头,苏璐樱见状不禁冷笑一声。紧接着,白音沫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说:“事情谈完了,我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日后还请娘娘多多关照了!” 几日后,天光初破,一抹晨曦艰难地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尚书书房的血泊之中。一位曾在朝堂之上,公然反对苏璐樱垂帘听政,甚至险些让太后当众下不来台的大臣,直挺挺地倒在书案前,死状可怖。他的舌头被齐根割去,断口处皮肉翻卷,干涸的血污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地面凝结成暗红色的斑痕,整间书房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这消息如疾风般传遍朝野,大臣们听闻此事,皆是胆战心惊。在这皇权至上的朝堂,死亡就像高悬的利刃,人皆趋利避害,这位大臣的惨状,无疑成了最震慑人心的案例。 此后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对苏璐樱垂帘听政一事提出半点异议。 同月,边关风云突变,北梁士兵如潮水般骤然退去,一时间,黄沙漫天,马蹄声渐远。 满玄竹一袭铠甲,身姿挺拔地站在城墙之上,她眉头紧锁,望着全部回营的敌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北梁此次来犯,本是来势汹汹,这一月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如今却毫无征兆地撤回了营地,一连几日都没有动作,实在蹊跷。 景和二十年八月,北梁二皇子梁忆安即位,同月南燕派使臣前往北梁主动求和,割让玉丰、曜都和雪阳三城,北梁至此撤兵。 …… 白逸思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眼前是淡色的床帐,她悄然松了口气,还好,真的活着回来了。 她撑起身子,腰间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疼得白逸思嘶了一声:“好痛,那死皇帝的暗卫下手还挺狠。” 白逸思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伤口都被纱布缠住,她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没有摸到凝清丹,又在床上翻找一番,依然没有。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人是绣春楼的杀手,想来也是她们将她带了回来,白逸思便慢慢扶着腰站在地上,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她要去找白音沫拿回凝清丹。 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几日,应该没有超过一个月吧?她还要赶紧回去找柳淳熙呢。 白逸思还未走到门前,房门便被推开了,钟溪看见白逸思下了地,瞬间寒毛乍起,快步走了过去扶住这人:“首席,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乱动啊!”要是伤口撕裂,楼主肯定要扣她钱了! 白逸思躲开了钟溪伸过来的手,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没事,楼主在哪里?” “楼主?”钟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楼主的行踪向来多变。” 见钟溪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白逸思长叹一声,暗道莫不是白音沫在躲她? 她正这样想着,钟溪忽然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啊!我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白逸思对钟溪的感觉还好,并不讨厌这人,于是听这人一说,她随口问道:“什么事?” 只见钟溪来到了一个书架前,打开机关后,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白逸思瞬间眼直,这个正是装着凝清丹的小盒子。 第129章 钟溪将盒子递给了白逸思:“楼主说等首席醒来后,让我把这个小盒子交给首席你。” 白逸思立马拿过来打开察看一番,这是真的凝清丹,并未被调换,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白逸思便不在这里停留,将小盒子揣好后就说了句:“走了。” 钟溪在白逸思背后欲言又止,想提醒白逸思注意自己身上的伤,最好再待几日,但她惜命,比起被杀,还是被楼主扣钱好一些。 在踏出门前,白逸思回头问了一句:“我昏迷了多少日?” 钟溪回道:“…半月。” “什么?”白逸思脸色一变,遭了,她刺杀北梁皇帝时就差不多一月了,她又昏迷了半月,柳淳熙不骂死她才怪! 她急忙问道:“岚越公主回京了吗?” “岚越…公主?”钟溪看起来呆呆的,白逸思忍不住啧了一声:“算了,想来也回京了。” 说完她快速地离开了房间,没看见钟溪欲言又止的神情。 白逸思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忽然听见一个方向传来了喧闹的人声,她走了过去。只见长街之上,一支殡仪队伍缓缓前行,打头的是身披素缟的宫人,手持白色招魂幡,幡上的绸带在寒风中瑟瑟摆动,似在低诉着无尽的哀伤。 八名健硕的侍卫抬着公主的灵柩,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似承载着整个京城的悲痛。灵柩之上覆盖着绣有皇室图腾的白色锦缎,此刻却在黯淡的天光下,失了往日的华彩,街道两旁,围满了神色哀伤的百姓。 嚯!这是宫中谁离世了?这么大阵仗。 说起来白逸思还不知道现在皇位落到了谁手里,她不断张望着,看着一旁抹着眼泪的老婆婆,不禁问道:“婆婆,这是谁离世了?” 老婆婆听到问话,抹眼泪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用一种诧异的眼神打量着白逸思,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不过老婆婆到底还是心善,压下疑惑,为白逸思解答:“这是岚越公主的灵柩啊,姑娘。” 白逸思闻言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心中猛地一震,一时竟有些恍惚,怀疑是不是之前受伤把脑子伤着了,又或是周围太过嘈杂,以至于自己听错了。 她定了定神,忍不住再次问道:“老婆婆,您刚说这是谁?” 第111章 这一刻, 周遭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在白逸思耳边被无限放大,似汹涌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顿觉天旋地转,脚下的大地仿佛裂开一道深渊,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狠狠吸入无尽的黑暗,灵魂好似也被扯得粉碎, 化作一片片飘散在这浓稠的哀伤与绝望之中。 待她再次抬头时, 双眼尽是充血的赤红, 死死地盯着那支素白的送葬队伍,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冒出。 白逸思全然不顾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伤口处的疼痛如烈火般灼烧,却无法阻挡她。 她仿若一头困兽, 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又一个人, 步履踉跄却无比坚定地站到了人群的最前方,而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送葬队伍狂奔而去。 刹那间,惊呼声、怒骂声、疑惑声交织在一起,如同炸开的锅。未愈合的伤口被撕裂, 殷红的鲜血迅速渗出, 浸染了衣衫,在素白的底色上晕染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队伍中的羽林军敏锐地察觉到白逸思的靠近,瞬间拔剑出鞘, 寒光闪烁,厉声喝道:“何人在此放肆?” 白逸思充耳不闻,她的眼中只有前方那承载着无尽哀伤的灵柩。 一把把闪着森寒光芒的长剑朝着她刺来,她身形如鬼魅般旋身躲避,实在躲不开的攻击, 她便硬生生承受。 “不要让她靠近公主的灵柩!” “快杀了她!” 周围的百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慌乱不已,纷纷附和:“快点杀了她!” “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靠近公主的灵柩!” 白逸思仿若被一股疯狂的执念驱使, 以惊人的速度突破重重包围,朝着灵柩奋力奔去。她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多,鲜血顺着她的肢体不断滴落,在身后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印。 此刻的她已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中、眼眸里、心尖上,唯有那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灵柩。 终于,白逸思拼尽全力冲到了灵柩跟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开棺盖。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刺耳,震得白逸思耳膜生疼,而当她看清灵柩里的情景时,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竟微微放松了些,可依旧悬着。 灵柩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她所惧怕看到的那具冰冷的尸体。 但下一秒,白逸思瞬间回过神来,一股熊熊燃烧的滔天怒意如汹涌的海浪般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紧咬着牙,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白、音、沫!” 她猛地挥开那些仍欲取她性命的羽林军,脚下轻点,运起轻功,朝着绣春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高楼之上静谧的房间内,白音沫手持一块素净的丝帕,正轻柔地擦拭着一把长剑。 剑身修长,在她的擦拭下寒光流转,待擦拭完毕,她手腕轻转,利剑归鞘,那一瞬间,凛冽的寒光被稳稳封住。随及她将长剑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精致的剑架上,金属质地的剑架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光,与剑相得益彰。 看着剑架上的长剑,白音沫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一月之前。 那夜,雨意外地冷,冰冷的雨水如注般砸落,淋在她和邝鹤闲的身上。雨水顺着她的发丝不断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衫,寒意从肌肤直透心底。 她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毫不犹豫地吞入口中,一股热流在体内奔腾而起,内力瞬间充盈。这丹药虽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地增强一个人的实力,却也有着致命的弊端——药效仅能维持一个时辰,而一个时辰之后,服用之人便会遭受两倍的反噬,痛苦不堪。 彼时白音沫为了欺骗白逸思,让自己佯装重伤,此刻她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可若想要战胜眼前的邝鹤闲,这粒丹药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抬眼望向邝鹤闲,只见邝鹤闲周身气息紊乱,已有走火入魔之势。不知为何看着这般模样的邝鹤闲,白音沫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往日在苏府的时光,虽然她与邝鹤闲仅仅相处了两年。 “邝鹤闲,当年你说想和我比试一场,可不久之后我便离开了银翼。如今,这约定终于可以完成了。”白音沫轻声呢喃,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猛地将重剑立在地上,对着双目充血、仿若癫狂的邝鹤闲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决绝:“来,让我们在今日分出胜负!” 话音刚落,两人裹挟着磅礴的雨水,如两道闪电般冲向对方。一时间,剑光闪烁,剑与剑碰撞的声音清脆而急促,雨水在剑气的激荡下四溅纷飞,场面惊心动魄。 然而白音沫终究还是低估了叶崧雪在邝鹤闲心中的分量,她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叶崧雪去世的消息,竟能让邝鹤闲彻底走火入魔,陷入疯狂。 白音沫本不想取邝鹤闲的性命,可事态的发展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在战斗的尾声,邝鹤闲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体内的内力肆意乱窜,冲得她经脉寸断。 白音沫被她一掌拍倒在地,泥水溅满了她的全身,紧接着邝鹤闲高举长剑,朝着她奋力刺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之时,邝鹤闲的动作却突然一顿,紧接着狂吐一口鲜血。 白音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迅速拿起身边的剑,狠狠刺中了邝鹤闲的心口。最终,邝鹤闲的身体缓缓倒下,重重地砸在泥水中。而白音沫也没能躲过邝鹤闲的最后一击,被她刺中了侧腰,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白音沫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在苏府时,邝鹤闲就打不过她。 她强忍着伤口的剧痛,缓缓撑起身子,在邝鹤闲的面前缓缓蹲下。 雨水依旧不停地洒落,打在两人的身上。 白音沫的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无尽的哀伤,她伸手轻轻抹掉邝鹤闲下巴粘着的血,那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滑落,最终渗入冰冷的 地底。 “为什么?”白音沫喃喃自语,心中满是疑惑。 既然爱到听到她离世的消息就走火入魔,那为什么当初又不愿意见她呢?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白音沫的回忆,她来不及躲避便被一双手紧紧扼住脖颈,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被白逸思按着往桌上压,桌子承受不住她的力道,竟从中间断裂。 “呃…”白音沫喉咙里逸出一声痛哼,脸憋得通红,目光迅速在白逸思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白逸思压低声音,质问道:“柳淳熙在哪里?” 白音沫的所有情绪瞬间消失,冷冷一笑,吐出两个字:“死了。” 第130章 白逸思手上的力道不断收紧,她再也难以忍受,猛地用膝盖顶向白逸思身上的伤口,这人立即吃痛手一松,而她立刻翻滚着远离了白逸思。 然而白音沫并未离开房间,白逸思也不像刚才那般疯狂。 白逸思一手捂着腰间的伤,嘴里不停喃喃道:“告诉我,柳淳熙在哪里?”她抬起头,眼中的哀伤让白音沫心头一震,不过也仅仅是震惊了一瞬间。 白逸思心里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杀不了白音沫。于是她从怀中掏出药盒,说道:“告诉我,你们把柳淳熙关在哪里,这丹药就给你。” “你让我冒死前往北梁,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取这丹药吗?”白逸思的手臂微微颤抖,眼底的血丝还未完全褪去,近乎嘶吼道:“告诉我,你们把柳淳熙弄到哪里去了!” 白音沫从容地站起身,仿佛刚才被人扼住脖子的不是她自己,她摇了摇头说:“不,我从未想要那丹药,何况按照交易,那丹药本就该是你的。” “至于柳淳熙…今日是她出殡的日子,你方才应该也看到了。” “可是灵柩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白音沫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说:“因为并没有找到柳淳熙的尸体。” 白逸思顿时紧紧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她用力握紧盒子,指节泛白,盒子发出“咯咯”的声响:“你们杀了她。”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白逸思笃定是白音沫与苏璐樱杀了柳淳熙。 白音沫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或许…你该叫我一声母亲?”她不知为何自己要在这时提起,或许…她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她恐惧了二十多年的答案。 白逸思的身子猛地一颤,低垂的双眸中满是震惊,而在那更深处却是一种坦然。 这时白音沫缓缓蹲在了白逸思面前,轻声说:“你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了吗?”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白逸思的脸。 “毕竟…我们长得如此相像。” 下一秒,白音沫的手便被白逸思用力攥住,她的眼眸中已毫无光亮,冷冷问道:“让我杀死洛瑶,是不是你安排的?” “没错。”白音沫沉沉地回答,紧接着她的手腕被白逸思生生折脱臼,可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 白逸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身上的伤口全部崩裂,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她踉跄地走出房间,在跨过门槛时,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日后一定会杀了你。” 随后她便虚弱地离开了这里,背影孤寂而萧索。 “咔嚓”一声,白音沫垂眸将脱臼的手腕复位 。 第112章 景阳二年, 白逸思今日来边关是来拿一把剑的——柳淳熙的剑,她的目光落在桌边的剑上,思绪不禁飘远。 她从未想过再次见到这把剑时是这样的场景。 “喂, 你确定她真的会来?”萧筱竹坐在包厢内,撑着脑袋在窗台观望着, 这下面走过那么多人她没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会来的。”叶霖笃定道, 她稳稳放下茶杯, 瞥向桌边, 眼中翻涌着哀伤:“毕竟…柳淳熙的剑在这里。” 萧筱竹闻言也看了过去,神色同叶霖一样染上了悲伤。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包厢内的两人瞬间看向房门, 对视一眼后, 萧筱竹起身去开门,她先是开了一条缝,看清门外那人的面容后,她向一旁让了让:“进来吧。” 来者正是她们约好的白逸思, 可萧筱竹和叶霖的神情依旧紧绷, 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萧筱竹试图缓和气氛,开口问道:“你怎么没易容?” 白逸思却未作答,一踏入包厢, 她的目光便被一把利剑牢牢吸引,双脚像是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剑身,喃喃自语:“这是…柳淳熙的剑。” 她垂下眼眸,试图掩盖眼底翻涌的情绪, 可悲伤还是如潮水般四溢而出,尽管她没有落泪, 周身却散发着令人心碎的痛苦气息。 “我可以…”白逸思喉咙发紧,停顿片刻,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哽咽:“我可以带走它吗?” 她自始至终没有坐下,甚至未曾看叶霖和萧筱竹一眼,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那把剑,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 萧筱竹在白逸思进门后,便移步至窗台边坐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叶霖微微一顿,伸手在剑身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缓缓说道:“柳淳熙…或许更希望这剑能在你手中。” 话音刚落,白逸思便毫不犹豫地握住剑柄,随后拿起早已备好的剑鞘,她的目光微微凝滞,紧接着,只听“噌”的一声,利剑稳稳入鞘。 她双手稳稳捧着剑,问道:“你们在哪里找到这把剑的?” 叶霖神色凝重,似是被这压抑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直视白逸思的眼睛:“我想…你应该明白…找到这把剑意味着什么。” 白逸思眼神一黯,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片刻后,她低声回道:“意味着还没找到柳淳熙。” 叶霖靠向椅背,用力揉着额头,像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情绪:“你…”她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被卡住,几番挣扎后,终是无奈妥协:“算了。” “清渠县。”萧筱竹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白逸思嘴唇微微颤抖:“多谢…” 言罢,她转身便走。叶霖急忙在她身后喊道:“我找到解你体内毒的办法了,你什么时候…” 话还未说完,就被白逸思打断,她头也不回地说道:“等我找到柳淳熙之后。”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又关上,白逸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萧筱竹和叶霖在房内,无奈地叹息着。 思绪回笼,白逸思收回落在剑上的目光,她饮下一杯淡茶,只觉苦涩无比。 她这两年一直不相信柳淳熙身死,从未停止寻找。 她在心中一直坚定着,只要没有见到柳淳熙的剑,她就不会相信,可如今剑到了她手里,那她又该怎样说服自己,认为柳淳熙还活着呢? 柳淳熙若是活着,那为何这两年来都了无音讯? 白逸思这两年时常与边关的萧筱竹和叶霖通信,可始终没有柳淳熙的消息。 白逸思不知道自己如今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事实,她身旁的两人还一直叽叽喳喳的地交谈,吵得她脑袋疼。 这时她心想,原来头痛是这般滋味,难怪以前柳淳熙每次都要人帮她按。 “诶诶,你听说了吗?”一白衣男子和自己的好友交谈着。 另一蓝衣男子疑惑地问道:“听说什么?” “北梁新帝啊。” 蓝衣男子了然:“这个啊,谁不知道?那北梁新帝居然是三公主,梁枫玥。” “唉,依我看啊,那北梁的时日也不多了。” “切,别瞧不起人,梁枫玥好歹也是四国中的第一位女帝啊,能坐到皇位上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 梁枫玥… 居然是她,白逸思的脑中闪过一个身影,但随及便被她拍散,从前她或许会听一听,但她现在已没了心思。 她看着桌上的剑,随后起身放下了几枚铜钱。 她还要赶回她的家… 白逸思的身影逐渐隐于风雪之中,脆弱又孤寂。 而店内的两人还在交谈,蓝衣男子问道:“听说女帝还封了一人为国师,也是个女子。” “对啊对啊,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不确定,但我听说好像姓柳,叫什么柳丝。” “这个名字倒是新奇。” “可不是嘛…” …… 白逸思的意识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浑然不知自己是如何从边关回到故地的。直到双脚稳稳地站在院门前,那熟悉的门檐映入眼帘,她才如梦初醒,惊觉自己已然归来。回首这段本需四五日的漫长路程,竟在浑浑噩噩中悄然结束,如同一场缥缈的幻梦。 眼前是她与洛瑶往昔一同居住的院子,两年前她特地雇人将这里重新修缮,如今周围的树枝在这时节里几乎光秃,仅残留着几片枯黄的叶子还被一层薄雪温柔覆盖,更添几分寂寥。 白逸思迈进院子后,径直走向屋檐下的椅子,缓缓坐下。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眼神空洞,不知在那茫茫思绪中思索着什么,怀中始终紧紧抱着柳淳熙的剑。就这样,她与剑相伴,静静看着雪花飘落,看了一场雪停。 直到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白逸思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未曾进食,她缓缓起身,进屋将剑轻轻放在桌上,随后锁好院门,再度出门。 她在厨艺上实在没有天赋,学了整整两年,却依旧毫无长进,甚至有一次差点再次把院子付之一炬,自那以后她便彻底放弃了自己做饭的念头,好在进城觅食还算方便,这才不至于挨饿。 第131章 不远处的行宫算是彻底荒废,过去两年里,这里再未迎来过一位访客,就连苏璐樱也未曾踏入半步。 白逸思有时在夜里百无聊赖,会前往行宫闲逛,望着那片荷花池,心中不免泛起一丝疑惑:苏璐樱对她姐姐似乎也没那么情深意重嘛,连忌日都不来这伤心之地缅怀一番。 到了如今,白逸思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苏璐樱的心境了,就像此刻的她,已暗自下定决心,往后不会再踏入行宫半步。 酒足饭饱后,白逸思还买了几坛酒,晃晃悠悠地回到院子,她在前院搬来一把椅子,将酒坛一一放在上面。 她打开一坛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一抹嘴角,不知从何处抄起一把铁锹,在空中随意比划了几下,便开始奋力挖掘。 白逸思动作麻利,一个坑很快便出现在眼前,此时买来的酒也只剩下一坛,她已醉意上头,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身形也开始摇摇晃晃。 她随意将手中的铁锹甩到一边,而后解下腰间的香囊,没有丝毫留恋地将其丢入坑中,接着她又踉踉跄跄地进屋去,将柳淳熙的剑拿了出来,同样毫不犹豫地扔了下去。 之后她拿起铁锹,往坑里填了一锹土,突然动作一滞,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再次进屋,扑到床上,伸手在枕头下摸索,手帕、玉佩、玉簪、手镯……不一会儿便摸出了一堆物件,多到她差点捧不住。 白逸思捧着这些东西来到坑边,将它们一一放了进去,随后挥动铁锹不停填土,将这些承载着过往回忆的物件彻底掩埋,同时也将自己对柳淳熙那份炽热又深沉的情感,一同埋葬在了这冰冷的土地之下。 大功告成后,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提着最后一坛酒,潇洒地走进屋内。 屋外,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从未停歇。 白逸思不知自己何时上的床,半夜忽然醒来时,她只觉自己喉咙疼痛。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未盖被子,于是她侧过身去,将被子扯了过来,而后她习惯性的摸向枕下,可这次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 她猛地坐起身来,床边的烛火还未燃尽,于是她就着这昏暗的灯光在床上翻找着。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白逸思喃喃自语,声音已带着一丝哭腔,她疯狂地在床上寻找,可什么都没找到:“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不见了?” “为什么…不见了?” 白逸思停止了动作,语句中带着满满的疑惑。 屋内一时间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突然,白逸思一下抬起头,双眼瞪大,表情无比激动。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些东西在哪里了。 白逸思一把掀开被子,由于太过急切,下地时一下没站稳还摔了一跤,还未稳住身形她就奋力朝着屋外奔去。 她猛地跪在地上,才挖好没多久的坑又被覆上一层积雪,她疯了似的开始用手挖着,正如当年用手给洛瑶挖坑时。洛瑶的墓在后院,而白逸思此时正在前院挖着。 好在她挖的坑不算深,当那些东西再次在她眼前显现时,白逸思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抑制,她号啕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两年的泪全部流尽。 白逸思双手颤抖地打开香囊,里面是两缕编在一起的发丝,发色稍浅的是她的头发,而另一缕是柳淳熙的。 这是她某次趁着柳淳熙睡着后偷偷剪的,她还以为柳淳熙会发一通火,毕竟她刚剪下来柳淳熙便醒了,但柳淳熙并未生气,而是亲自剪了一缕她的发丝,而后将那两缕发丝编在一起,此后白逸思就将这发丝装在了香囊时,一直带在身上。 白逸思双手颤抖着,将香囊死死按在胸口,像是要把往昔的温暖揉进骨血里,直到那熟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她才艰难地吸进一口气,胸腔里的压抑感稍有缓解。 目光缓缓移向土坑,那里还散落着诸多物件,每一件都承载着难以言说的回忆,她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将它们一一拾起,紧紧抱在怀中。 这些东西质地坚硬,硌得她胸口生疼,她却似毫无知觉,双臂反而越收越紧,疼痛如针,一下下刺在身上,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滚烫的泪水滴在雪地中,融化出一个又一个痕迹,白逸思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小盒子,她身形瞬间僵硬,这是… 这是凝清丹…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白逸思呜咽一声,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恸与懊悔。她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雪地,仿佛这样便能将自己的愧疚深深嵌入这片洁白之中,她的心被后悔的利刃狠狠撕裂,痛意蔓延至全身。 为什么她要去拿凝清丹?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如同一把尖锐的锯子,反复拉扯着她的神经,她的眼眸中满是痛苦与自责,若自己未曾去拿那丹药,柳淳熙或许还在她的身旁,她们会同以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又在一张床上醒来。 如今叶霖找到了解她体内毒的办法,这一消息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每一个字都在无情地提醒她,当初那个自以为是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多么错误,让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将自己困在了这无尽的悔恨深渊之中 。 如果再相信叶霖一点就好了,如果当时再厌恶白音沫一些就好了,如果她没有不告而别就好了,如果… 如果她同柳淳熙一起死去就好了。 第113章 苏璐樱慵懒地靠坐在御书房的主位上, 房内茶香袅袅,案几上的文书堆积如山,关榆一袭朝服, 身姿笔挺地跪在地上,神色恭敬。 “关爱卿此番出使北梁, 不仅祝贺新帝登基, 还巧妙周旋, 成功拉近了两国关系, 为南燕谋得了诸多利好。这一番作为,哀家深感欣慰呐。”苏璐樱声音轻柔,却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威严, 目光落在关榆身上。 苏璐樱放下手中文书, 眉眼微微上扬,神色间带着几分豪爽与大气:“关爱卿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哀家一定尽力满足你。” 关榆垂首俯身, 长睫垂下, 掩住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幽光,沉稳答道:“为南燕效力,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至于微臣所求……确实只有一事。” “哦?”苏璐樱的眼眸微微一亮,饶有兴致地坐直身子,“但说无妨。” 关榆猛地抬起头,脊背挺得笔直,眼中满是坚定:“微臣此生, 最渴望的便是得到重用,一展抱负。” 苏璐樱微微眯起双眼, 眼中闪过一丝审视,面前这人,她似乎从未真正看透:“只要一心为我南燕,何愁得不到重用?” “太后所言极是。”关榆顿了顿,声音陡然压低,“但在微臣看来,一心为太后,便是一心为南燕。” 这话倒是让苏璐樱颇感意外,自柳澄登基以来,关榆这个柳澄昔日的侍读,虽没和她暗中作对,但态度也算不上热络,她心里早有数。 这次派使臣出使北梁,苏璐樱自有算计,之前她与梁忆安合作密切,可如今梁忆安已故,梁枫玥新登帝位,合作关系自然中断。 她此次派关榆前去,一是为了试探梁枫玥的态度,看能否延续合作;二嘛,若使臣任务失败,她便有借口处置关榆这个眼中钉,只是没想到,关榆竟完成了任务。 思及此,苏璐樱忍不住轻笑出声,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关榆如此有趣,比起从前,如今的态度倒是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么说,关大人是想得到哀家的重用咯?” 关榆重重地点点头,态度诚恳。 苏璐樱却轻轻冷哼一声:“那关大人可得让哀家瞧瞧,有何本事值得哀家重用。” 关榆眸光一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还请太后让房内其他人暂且退下,微臣定当如实相告。” 苏璐樱此刻心情颇好,又实在好奇关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爽快应道:“除素馨之外,其余人都退下吧。” “是。”众人齐声应道,鱼贯而出,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苏璐樱、素馨和关榆三人。 关榆深吸一口气,抬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苏璐樱和素馨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完全不明白这气氛怎么就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苏璐樱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心中的耐心瞬间消散,可就在下一秒,她的动作陡然顿住,目光死死地盯着关榆——只见关榆的胸口缠着层层白布。 “你……”苏璐樱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关榆缓缓俯下身子,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却格外清晰:“如太后所见,微臣……是个女人。” 苏璐樱眼中的惊讶瞬间被浓厚的兴趣取代,她佯装恼怒,厉声问道:“你可知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关榆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也微微发颤,却强装镇定:“微臣知晓。” 第132章 “既然知晓,那为何还要如此行事?”苏璐樱心中满是疑惑,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关榆,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关榆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脸上涌起不加掩饰的浓烈恨意:“因为微臣受够了被人嘲笑,被人肆意践踏的滋味!微臣毕生所愿,就是官拜丞相,将那些曾经看不起微臣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那恨意如此真切,苏璐樱不禁信了几分,却不知这恨意究竟是对着谁。 苏璐樱双目微眯,神色阴沉,语气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霜:“想做丞相的人和想要为哀家效力的人数不胜数,你凭什么要哀家选择你?” 关榆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的确,太后如今大权在握,趋炎附势之徒自然蜂拥而至,可您又怎能确保,他们个个忠心不二?” 她微微一顿,目光坦然地直视苏璐樱的眼睛,“而如今您手握微臣的把柄,微臣的身家性命,全系于您的一念之间,微臣唯有全心全意,方能保全自身。” 苏璐樱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面上陷入沉思,眼神晦暗不明。 关榆敏锐地捕捉到苏璐樱的神情变化,趁热打铁:“而且太后需要一个‘奸臣’,来替您挡箭。” 不出所料,苏璐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关榆神色镇定,有条不紊地剖析起来:“您如今掌控着朝政大权,朝堂之上诸多大臣起初满是怨怼,只是迫于您的威严才不得不暂时收敛锋芒,将内心的不满深深藏匿,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然而太后心中清楚,这看似和谐的表象下实则暗潮汹涌,稍有不慎,一个细微的破绽,便会成为他们发难的契机,届时,众人必定会联合起来,向您发起猛烈攻击。” “朝堂里还有些老臣,自恃资历深厚,凭借着旧臣的身份,整日对您的决策与举措指指点点,满心不满。所以太后眼下迫切需要一枚‘棋子’,充当您的挡箭牌,此人一来可以巧妙地转移朝中大臣的视线,二来……也能在暗中肃清那些心怀异志之人。” “咚咚咚”,苏璐樱的手指机械地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殿中一片死寂,压抑的氛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紧紧笼罩,令人几近窒息。 “太后高居权力巅峰,即便有人包藏祸心,也因忌惮您的权势而不敢轻举妄动,但微臣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臣,在他们眼中,要对付我,不过是抬手之间的小事,不费吹灰之力。” 许久之后,苏璐樱抬手慵懒地撑着脑袋,神色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萧景玉在羽林军当差,前些日子萧怀英受伤了,哀家特意恩准他去边关探望。这孩子好像格外钟情于边关的生活,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留在那儿吧,省得回来……看着心烦。” 关榆面色一沉,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地拱手行礼,恭恭敬敬道:“微臣明白。 …… 景阳五年,远在一边的北梁皇都之中,国师府上看似安静祥和,实际众人神经紧张,不敢懈怠半分,毕竟皇上如今正在国师府。 书房之内,一人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翻阅书卷;另一人则立于窗边,神色悠然,正逗弄着笼中的鹦鹉。 那女子身上的朝服还未脱下,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脸上却挂着温柔笑意,轻声说道:“上次来老师府上还是上个月的事了,这才一月未见,这鹦鹉竟长大了许多,老师平日里没少悉心照料吧?” 看书之人闻言头也未抬,平静回应:“它生性贪吃,见什么都想啄上几口,自然就长胖了。” 女子轻笑两声,伸手轻轻戳了戳鹦鹉圆滚滚的肚子,小声嘟囔:“不过鹦鹉太胖了,会不会不太好呀?” “那就让它少吃点。” “少吃点?”女子像是听闻了什么奇闻,脚步一转,移步至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故作惊讶道:“老师舍得吗?” “这有何舍不得的?” “也是,老师向来铁石心肠,自然狠得下心。”女子长叹一声,指尖带着几分嗔怪,轻轻戳了戳书页,“只是朕从前竟不知,老师这铁石心肠,可不单单是对这些不通人性的动物呢。” “朕来老师府上都这么久了,老师到底何时才能看完这书呀?” 柳淳熙神色平静,轻轻翻过一页书,淡淡说道:“陛下若觉无趣,不妨尽早回宫,毕竟国师府并非绝对安全之地。” “又是这话。”梁枫玥双手捂住耳朵,轻轻摇晃着脑袋,“国师府守卫森严,能有什么危险?而且老师也太让朕寒心了。” “老师身体抱恙,已经多日未上朝,朕满心担忧,这才离宫前来探望,可老师却只顾看书,把朕晾在一旁。” 柳淳熙似是招架不住梁枫玥这番言语,轻轻合上书本,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若不嫌弃,府上已备好午膳,陛下用完膳,便尽早回宫吧。” “好啊好啊,朕早就饿了。” 房门打开,一众侍从立刻跟在梁枫玥身后,却被她挥手阻止:“你们不必跟着。” “是。”众人齐声应道,显然对这番指令早已习以为常。 膳厅内,气氛逐渐放松下来。 梁枫玥手中把玩着酒杯,目光投向对面的柳淳熙,好奇问道:“其实朕一直很好奇,你为何会取现在这个名字?” 柳淳熙微微一怔,旋即面无表情地回道:“没什么特别的,随意想的罢了。” “是吗?”梁枫玥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轻轻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可朕一直有个猜想,柳丝…柳思…你,究竟在思念些什么呢?” 柳淳熙这才缓缓抬眼,对上了近在咫尺的梁枫玥的目光 。 她的手本能地想要握紧酒杯,动作刚起,却又猛地顿住,转瞬之间,柳淳熙神色恢复如常,平静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想法?” 梁枫玥轻抿一口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柔声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念头,算不得什么,老师就当是朕随口胡诌罢了。” 这番话落下,此事便如轻烟般被悄然揭过,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 梁枫玥搁下酒杯,神色自然地转换话题:“几日后便是赏花宴了,不知老师那边可都安排妥当?” 柳淳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晦暗难辨的神色,旋即她缓缓点头:“陛下尽可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就绪 。” 第114章 赏花宴当日, 国师府中一片花团锦簇,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好似振翅欲飞的玄鸟, 汉白玉的栏杆蜿蜒曲折,栏杆上雕刻的瑞兽在日光下栩栩如生。 席间, 丝竹之声悠扬婉转, 舞女们在亭中翩翩起舞, 长袖挥舞, 身姿婀娜。 皇室宗亲、贵族大臣们身着华服,衣袂飘飘,众人围坐在摆满珍馐美馔的桌案旁, 举杯共饮, 欢声笑语不断。 丞相举起酒杯道:“今日值此美景,臣敬陛下一杯。”话落,众人纷纷举杯。 梁枫玥微微颔首,笑意盈盈, 温和说道:“诸位爱卿有心了, 朝中有你们,实乃北梁之幸。”言罢,仰头一饮而尽, 席间气氛愈发高涨。 柳淳熙坐在梁枫玥右侧,她随众人抬起酒杯,却未饮下杯中美酒,桌上的美食也未曾动过,她头戴帷帽, 行动多有不便,以往这种宴席, 她向来不会进食。 正当众人沉醉在宴会的惬意氛围中时,变故突生,一支飞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直射向柳淳熙。 梁枫玥瞬间面色骤变,双眼瞪大,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柳淳熙,却被周围侍卫迅速护在身后。所幸柳淳熙身旁的两位侍女反应敏捷,瞬间拔出长剑,“铮”的一声,将飞箭从中劈断。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眨眼间,众多黑衣人如鬼魅般涌出,朝着柳淳熙袭去,场面一片混乱,惊呼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原本热闹的宴会乱作一团。 梁枫玥眼中的震惊之色很快平息,她望着被护在中间的柳淳熙,眸光闪烁,沉声道:“给朕将这些刺客尽数拿下!” 皇宫侍卫训练有素,迅速出手,不多时,刺客便全部被擒。 梁枫玥面色冷峻,下令道:“把他们的面巾扯下来,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随着这一声令下,刺客们的真面目暴露在众人眼前。 待看清眼前一张张面孔,丞相脸色煞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冒,他惊恐地看向高位上的梁枫玥,心中一阵发颤。 此时的柳淳熙依旧安然坐在座位上,衣角未乱分毫,与周围慌乱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就连梁枫玥都曾有片刻慌乱。 柳淳熙声音清脆,问道:“陛下,可要即刻审问?” 梁枫玥目光在柳淳熙身上快速扫过,确定她安然无恙后,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谁指使你们来的?如实招来,朕可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刺客们牙关紧闭,一脸倔强,梁枫玥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动手。” 第133章 身旁侍卫立刻手持匕首,走向跪着的刺客,众人见状,双目瞪圆,没想到陛下竟要当众行刑。 原本欢声笑语的宴席,此刻只剩下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行刑手段血腥,不少人看得冷汗直冒,更有甚者,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我说!我说!”终于,有人承受不住痛苦,声音颤抖着开口。 梁枫玥抬手示意:“停下,让他说。” 那刺客手掌的皮被全部剥离,额头布满汗珠,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眉头紧皱,神色痛苦又纠结。 他缓缓偏头看向丞相,眼中满是犹豫与羞愧,丞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窃窃私语不断。 梁枫玥见状,双眼一眯,催促道:“还不快说?” 那刺客重重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是丞相指使我们刺杀国师的!” 丞相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来,大骂道:“休要血口喷人!” “哦?”梁枫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面色冷峻,“如何证明?” 刺客强忍着疼痛,说道:“草民是丞相府中的人,陛下只需稍加调查便能确定,而且席间有些大臣或许见过草民。” 丞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请陛下明鉴啊!这人确实是微臣府上的侍从,可微臣从未有谋害国师的想法,更不会派这么个眼熟的人来行刺,还望陛下相信微臣!” 梁枫玥沉默片刻,目光在刺客与丞相身上来回游走。 几个呼吸后,她似乎已有定夺,开口道:“朕自然是信爱卿的,但既然刺客都这么说了,按规矩,还是 要先将爱卿押入大牢审问,不然,岂不是显得北梁无法?” “来人,将这些刺客和丞相押下去,给朕好好审问。” 丞相无力地瘫倒在原地,任由侍卫将他拖走,事到如今,他怎会还不明白?今日这场赏花宴,分明就是为他设下的陷阱! 他向来行事谨慎,却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此刻他满心懊悔,不该对皇位心存觊觎,可如今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他目光怨毒地射向国师和皇帝,突然大喊道:“梁枫玥!你会遭报应的,皇位岂容女人来坐,北梁定会因你遭天谴!” 梁枫玥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般言语,还伤不到她分毫,毕竟在她遭报应之前,这人恐怕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坟头荒草萋萋。 原本好好的赏花宴骤然间风云突变,这场精心筹备的盛宴也彻底化为泡影,宾客们纷纷面露惊惶,脚步匆匆,相继离开了国师府。 梁枫玥急于回宫审问丞相,也快步离去,方才还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国师府,转瞬之间就变得冷冷清清,寂静无声。 待众人散尽,柳淳熙长舒一口气,抬手轻轻揉着额头,满心疲惫,一旁的侍女珠玉见此情景,不禁关切问道:“大人的头又疼起来了吗?” 柳淳熙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事,我想独自在府中走走,你们不必跟随。” 珠玉和紫茗闻言,脸上瞬间浮起一丝焦急之色,可她们深知大人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更改,无奈之下,只能遵从吩咐。 紫茗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属下这就去厨房,让他们给大人准备些可口的吃食。” 说罢,她便抬脚就要走,柳淳熙连忙伸手阻拦,语气轻柔却又透着几分疲惫:“不必了,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刚经历那般血腥残酷的场景,任谁都难以有进食的欲望。 “你们退下吧。”柳淳熙再次开口,已然是在催促,珠玉和紫茗见状,便不再多言,默默退下。 柳淳熙转身离开此地,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心神一直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之中,当她拐过一个转角时,眼前突然寒光一闪。 她下意识地急速向后退去,然而那道寒光却如影随形,直逼而来,与此同时,隐匿在府中的暗卫们瞬间冒出,寒光在空中陡然一转,由直刺变为横在柳淳熙的脖颈处。 柳淳熙被人用剑架住脖子,一时间,暗卫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她也僵立在原地,并非是被吓得失了方寸,而是彻底愣住。 她微微垂眸,透过帷帽的纱帘,看清了架在脖子上的那柄长剑。 这是……她的剑。 “国师大人,您若想要活命,就立刻让这些暗卫退下。”白逸思压低声音,在柳淳熙耳畔冷冷说道,眉眼间满是肃杀戾气。 她心中暗自叫苦,这国师府的暗卫怎会如此之多?而且个个武艺高强,棘手至极。 原本以为这些暗卫都是梁枫玥的人,她特意等到梁枫玥离开后才动手。 白逸思本想着趁梁枫玥离去,一举杀掉这国师,恰好这国师竟自己走到了这无人之处,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想到暗处还藏着这么多暗卫,她始料未及,只能当机立断改变计划。 她紧盯着戴着帷帽的国师,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次是断然杀不了对方了,只能将其挟持为人质,再寻机逃走。 真是可恶,这一单怕是要失败了… 柳淳熙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若是此刻白逸思伸手掀开她的帷帽,便能看到她不停颤动的瞳孔。 她的后背紧贴着白逸思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时间整个人仿佛被定住,呆立在原地。 她们究竟有多久没见了? 柳淳熙记得无比清晰,五年。 她们已经整整五年未曾相见。 却没想到,再次重逢竟是以这样剑拔弩张的场景开场 。 国师大人始终沉默着,白逸思皱起双眉,该不会碰到硬茬了吧? 手上使力,长剑瞬间就在白皙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线,白逸思嘴唇微张:“国师大人若是再不说,我就立马杀了你。” 周围的暗卫眼神一凛,周身气息紧绷,柳淳熙透过纱帘,将暗卫的动作览入眼中,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 几个呼吸之后,柳淳熙开口道:“所有人都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暗卫们左右看了看,随后缓缓后退。 白逸思瞬间脑中嗡鸣,即便这声音如此沙哑,但她还是听了出来。 这声音无数次在她的梦中响起,温柔又遥远,是她午夜梦回时的执念。 下一刻,她眉眼低垂,手如疾风般一把掀开了柳淳熙的帷帽,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眼前。 白逸思握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此前以为自己已经快忘了柳淳熙的面容,可当再次见到这人时,她才发觉,柳淳熙的样子和她梦中一模一样。 她想要抬手摸摸这人,看看这是否是一场梦,可她刚动了动手,余光中白光一闪,本能的警觉让她猛地收回手,身形如鬼魅般急速向后退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15章 赶来的珠玉和紫茗吓得脸色煞白, 再看清柳淳熙脖子上的伤口后,更是冷汗直冒。 “大人,可有受其他伤?” 柳淳熙心绪未稳, 此时只觉消停片刻的额头又开始疼痛,比之前还要剧烈, 她捂着头虚弱道:“我没事, 扶我进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才回皇宫没多久的梁枫玥, 听到消息后就火急火燎地再次来了国师府。 此刻她坐在柳淳熙的前方, 偏头看着柳淳熙脖子上的伤口,她双眼泛着冷意:“一群废物,竟让老师受了伤。” 柳淳熙的身子顿了顿, 随后道:“刺客突然出现, 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不怪她们。” “哼,所幸老师这次没受严重的伤,倘若下次又出现这种情况呢?”梁枫玥咬着下唇, 这个设想让她感到害怕:“不行, 朕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出现。” “老师身边的人…全部换掉。” 柳淳熙皱起眉来,不赞同道:“是我让她们不要跟着的,何必伤她们性命?” “哼, 老师对她们的性命倒是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梁枫玥的双眼黯淡一瞬,旋即她质问道:“计划明明是让刺客行刺朕,为何变成了行刺老师?” 柳淳熙抬手轻揉额头,无奈道:“让陛下身处险境, 这绝非臣子所为。” “就因为这个?”梁枫玥不相信地继续问道,她的眸中涌出莫名的期望。 “就因为这个。”柳淳熙像是没看见梁枫玥的眼神, 她点点头道:“我是臣子,陛下是皇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回答滴水不漏,梁枫玥心里却满是不甘,暗自攥紧了手心,又把话题拉了回去:“那老师这次想选什么样的人在身边伺候?” 这话就表明梁枫玥依然要将她身边服侍的人全部斩杀,柳淳熙不禁握紧茶杯,指尖用力,片刻后她眼眸流转,突然卸了力。 “随便吧,我身边的人哪次不是你选的?” 这时梁枫玥吩咐的伤药呈了上来,她眼波流转,伸出指尖挖了一点药膏,悠悠道:“老师若不想她们被杀,那就做朕的皇后。” “新婚之际,朕自然不会做杀戮之事,如何?” 第134章 柳淳熙抬手抓住伸过来的手,与梁枫玥暗自较量,她们互不退让,僵持不下。 她的眼神在梁枫玥脸上扫过,心绪不禁飘远,五年前这人还是个跟在她身后喊她姐姐的人,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心思悄然变了味。 柳淳熙心中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可有些事她绝不可能答应:“梁枫玥,你知道我的答案。”随及她的手放开,梁枫玥顺势为她上药。 梁枫玥心底那丝紧张,在柳淳熙这句话后瞬间消散。她太了解柳淳熙的性子,柳淳熙绝不会为了他人性命就答应与她成亲,若柳淳熙答应了,只能说明那些人对她极为重要,那她就更要除掉那些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瞬又化为一抹失望:“敢这般直呼朕名讳的,恐怕整个北梁也就只有老师一人了。” 温热的手指轻轻将膏药涂抹在伤口上,两人距离极近,柳淳熙却偏过头,不愿看梁枫玥,更不愿直视她眼中的深情。 上好药后,梁枫玥接过手帕将手指擦干净,漫不经心道:“老师既然不愿见到血腥,那朕这次就饶过她们,毕竟朕最不愿看见的,便是老师伤心,不过必要的惩罚是一定要有的。” “每人打五十大板,这个惩罚,老师可还满意?” 柳淳熙淡淡道:“你是皇帝,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何来满不满意这一说?” 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换作旁人,梁枫玥早就下令斩了,可眼前这人是柳淳熙,是她费尽心思才带在身边的人,她哪里舍得伤她分毫。 “宫中事务繁杂,朕先回宫了。”梁枫玥站起身,眼中满是势在必得,“老师,朕下次再来看你。” 梁枫玥离去的脚步声渐远,紧接着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之声,似是衣物摩挲与脚步轻点地面交织而成,那动静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片刻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柳淳熙原本平静的神色陡然间为之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 柳淳熙应付完梁枫玥,一个丫鬟进来换了一壶滚烫的茶水,她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屋外再没有声音。 她不喜欢自己房间周围围满丫鬟侍卫,梁枫玥也随她,反正她房屋不远处都藏着暗卫。 柳淳熙随后关上了窗户,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压着声音说:“还不出来吗?” 几个呼吸之后,房中传来了另一人的脚步声,白逸思根本没有离开国师府,一直躲在柳淳熙的房中。 柳淳熙转身看着双目赤红的白逸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话语在口中翻滚无数次,最终汇成了一句:“你是来杀我的?” 白逸思的目光落在柳淳熙的白颈上,那里有着一条细长的红线,这是她不久前不小心划伤的。 她盯着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在柳淳熙走到桌边坐下时,白逸思开口道:“我是来杀北梁国师的。”声音沙哑,像是有三日没喝过水。 柳淳熙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其中一杯被推到了自己正前方的座位上,随后她抬头看着从一开始便站在那里的白逸思。 白逸思看不懂柳淳熙的目光,她们分别五年,柳淳熙的心中所想她已猜不出来。 等到白逸思坐下端起茶杯后,柳淳熙淡淡开口:“我便是北梁的国师。” 茶杯被白逸思猛地握紧,她极力隐藏和压抑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爬上了她的脸颊,怨恨的目光仿佛要刺穿柳淳熙,杯中的水也因白逸思的颤抖而洒了出来。 茶水滚烫,白逸思的手被烫出了红痕,柳淳熙随及皱起了眉。 白逸思目光一顿,眼中的情绪迅速收敛,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五年没见,你就非要找我不痛快?” “我说的…是事实。” “砰”的一声,茶杯被白逸思重重放在桌上,她抓起柳淳熙垂在一旁的右手,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跟前。 受过伤的手腕被人用力捏着,疼痛难耐,即使这样柳淳熙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她静静地看着染上怒气的白逸思。 白逸思一直躲在暗处,自然也看见了方才梁枫玥是如何对待柳淳熙的,她压着怒意问道:“你和梁枫玥是什么关系?” “她是皇帝,我是辅佐她上位的国师。”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白逸思嗤笑一声,她不信,梁枫玥方才亲自为柳淳熙涂了药,而柳淳熙也并未拒绝,她不信这两人没有什么,就算柳淳熙对梁枫玥没感情,但梁枫玥就差把那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还当她的皇后?做梦去吧! 不对,梁枫玥连梦都别想梦! 那一幕刺激着白逸思的大脑,终于她无法忍受,只见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药罐,另一只手则捏着一张手帕。 那张手帕是她的,柳淳熙一眼便认了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送给白逸思的了,或许她也并未送过,很大可能是白逸思自己拿了并占为己有。 手帕已经很旧了,但很干净,不过再干净又能如何,手帕还不是四处冒线,这一刻柳淳熙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她们分开了好几年,她们之间也如这种手帕一样破碎,难以修复。 柳淳熙没有躲,任由白逸思用力地擦拭她的伤口,随后又颤抖着给她涂上药。 白逸思一番手忙脚乱后,柳淳熙的细颈处泛起大片的红,伤口处隐隐有血丝渗出,她这才如梦初醒,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懊悔。 她看着伤口再次冒出一丝鲜血,愣了几瞬,然后将柳淳熙抱在了怀里,嘴中不断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想伤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生气了…” 说到此处,白逸思原本可怜又委屈的语调陡然染上一层怒意,她牙关紧咬,恶狠狠地说道:“谁让梁枫玥碰你的!这么亲昵的动作明明只有我能做!” 是啊,谁叫梁枫玥碰她呢? 若是时光倒退回五年前,换做那时的她,但凡有人敢有这般僭越之举,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斩下那人的手,绝不留情。 可时过境迁,她却无力反抗,也反抗不了。 遥想五年前,那一场惨败,如同一团浓重的阴霾,将她紧紧笼罩,不甘的情绪与失败带来的痛苦,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忧伤徒然涌上柳淳熙的心头,她这几年为了活命,做了太多曾经自己鄙夷不屑的事。 如今的她…有些不敢面对白逸思。 柳淳熙忍着哀痛,一把将白逸思推开,自己别过头去,没看见白逸思被推开时脸上的茫然。 “你走吧。”她不久前才被刺客威胁过,如今的国师府守卫森严,白逸思在这里多待对她没有好处。 茫然变为不解,后又变得扭曲,白逸思怕引来暗卫的注意,压着声音说:“你赶我走?” “你居然赶我走!” 柳淳熙背对着她,双手不断抓紧衣摆,弄出无数褶皱,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久之后背后都没有动静,但柳淳熙知道白逸思并未离开,她听到了这人不稳的呼吸声。 “好,我离开。” 柳淳熙以为白逸思妥协了,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自己的肩膀被抓住,一股不可违抗的力气将她转了过来,入眼便是白逸思几近祈求的双眼,“你跟我走,好吗?” 柳淳熙几乎用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才忍住点头的欲望,她现在还不能走,许多事情还没有安排好,若此时离开,她与白逸思都出不了北梁。 何况…她还能和白逸思一起走吗? 她早已不是以前的柳淳熙,倘若白逸思知晓她如今的模样,知晓她在这残酷命运里被迫沾染的种种,还会一如既往地钟情于她吗? 想到这里,柳淳熙的内心满是酸涩与犹疑,但是拒绝的话语她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说着:“你先离开吧…” 她希望白逸思能看出她眼中的哀求,也希望白逸思能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让她能够再次接受自己。 可惜她这些年习惯隐藏,眼中的情绪藏得太深,白逸思看不出来。 白逸思笑了一下,禁锢着她双肩的手放了下来,她双眼爬满血丝:“你不愿意和我离开?” “你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气我之前不辞而别,没陪在你身边?”白逸思后退了一步,神色震惊:“还是…你想留在北梁继续当你的国师?” 柳淳熙闭了闭眼,这一声怕是被暗卫听见了,她不敢再耽搁,偏过头去不看白逸思,“我的想法与你何干?” 抱歉了,她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 房门被敲响,一个丫鬟询问道:“大人该喝药了。” 柳淳熙回道:“再等一会儿。” 白逸思被那句话震在了原地,是了,柳淳熙早就丢下她了,不对,是她弄丢了柳淳熙。 她已经没资格管柳淳熙了。 白逸思看着不为所动的人,狠了狠心,终于决定不再纠缠,说道:“好,我离开,你就继续当你的国师大人吧。” 第135章 白逸思翻窗离去,衣袖未在窗台停留,房门未经柳淳熙允许就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丫鬟,身后跟着一个暗卫,正打量着房内。 柳淳熙收回目光,冷眼看着丫鬟与暗卫:“我允许你们进来了吗?” 丫鬟顿时跪在地上:“大人饶命!” 柳淳熙彻底没了力气,深深叹息一声说:“把药放下就出去吧。” 第116章 过去这一月, 柳淳熙仿佛丢了魂,常常发呆,眼神放空。梁枫玥以为是她在帝都待得太久, 心生烦闷,便借着微服私访的机会, 带她出门游玩, 散散心。 此刻柳淳熙和梁枫玥身着常服, 举止间尽显高门大户小姐的风范, 她们每人身边仅带了两名随从,看似随从不多,实则周围暗处隐匿着众多暗卫, 时刻守护着她们的安危。 梁枫玥兴致盎然, 脚步轻快,像一只欢快的小鹿,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一会儿看看这个摊位, 一会儿眺望那个角落, 看到什么都想买下,即便如此,她也时刻记挂着柳淳熙, 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把柳淳熙落下。 柳淳熙一路默默观察着沿途的景象,此地靠近大海,百姓的生活相较其他地方更为富足,但仍难掩几分萧条, 毕竟北梁半年前才结束了一场长达一年多的内战,战争的创伤还未完全愈合。 望着眼前的景象, 柳淳熙暗自思忖,北梁如今的状况恐怕与南燕相差无几。战争耗费巨大,更何况是内战,对国家和百姓来说都是沉重的灾难,所以…若是迫不得已发起内战,务必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各方越是不利。 梁枫玥买了个糖人,咬了一口,脸上瞬间洋溢出愉快的神情,她兴奋地把糖人凑到柳淳熙跟前,笑着问道:“姐姐,你要尝一尝吗?” 柳淳熙轻轻摇头,动作间,帷幕的长帘随之晃动,她的面容若隐若现,轻声说道:“不必,我不太喜欢吃这些。” “那好吧。”梁枫玥当然清楚柳淳熙的喜好,她这么做不过是平日里习惯逗逗柳淳熙罢了,若是柳淳熙真的接过去吃了,她反倒会惊讶不已。 两人走了许久,柳淳熙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梁枫玥的兴致也渐渐消散,终于忍不住直接问道:“姐姐不喜欢这里吗?”此地近海,风俗与别处大不相同,梁枫玥本以为柳淳熙来到这里会心情愉悦些。 柳淳熙听到这话,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说:“这里很好,我很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梁枫玥追问道。 “不过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客栈休息,陛…小姐不必管我,继续逛就好。”柳淳熙说完,微微俯身行礼,以示告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握住,受伤的手腕一阵剧痛,柳淳熙不禁皱眉回头,只听梁枫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就这么不愿和我待在一起吗?” 梁枫玥的眼中涌起浓郁的偏执,深不见底。这一个月来,她每次去见柳淳熙,都感觉这人心思飘远,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她日夜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柳淳熙不高兴了。 可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明明她们的相处和以前并无二致,但她就是能明显感觉到柳淳熙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就好像……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分走了柳淳熙的全部注意力。 梁枫玥实在想不明白,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柳淳熙手腕疼痛难忍,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小姐想多了。”柳淳熙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总能让梁枫玥平静下来。 梁枫玥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正微微颤抖,她猛地松开手,怔了怔,连忙说道:“对不起…姐姐,朕…我不是故意的。” 柳淳熙不经意地转动了一下手腕,神情淡淡:“无事,我先离开了。” 但梁枫玥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接着说道:“姐姐既然累了,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柳淳熙细眉紧蹙,不赞同地说:“小姐,不要忘了你此行的目的。” 梁枫玥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半年前内战刚结束,如今朝局还不稳定,此次微服私访已经是破例之举,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次出来,她除了带柳淳熙散心,还有其余重要的事情要办,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也是时候去处理了。 梁枫玥最终不再纠缠,只是严肃地吩咐珠玉和紫茗:“若是这次再没护好姐姐,你们就提头来见。” “是。”珠玉和紫茗连忙低头应道。 看着柳淳熙的身影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小,梁枫玥心中的空落感愈发强烈,她低声说道:“分一半暗卫跟着。” 她身边的侍女听了,不禁皱起眉头:“小姐,这……” “不必多说。”梁枫玥不耐烦地打断了侍女的话,侍女无奈,只好听从命令。 梁枫玥望着柳淳熙离去的方向,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松开,轻声说道:“走吧。 ” 柳淳熙回到客栈,珠玉关门时脑袋警惕地四处张望,紫茗则快步走到窗边,看似悠然眺望,实则在暗中观察周遭动静。 片刻后,两人来到柳淳熙面前,珠玉压低声音,神色紧张:“大人,那些随从果然守在客栈附近,一步都未曾离开。” 紫茗紧接着补充:“大人,客栈外也布满了暗卫。” 柳淳熙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梁枫玥果然还是不放心,安排这么多人守在身边,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更像是严密监视。 离开北梁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已久,却一直苦寻不到合适时机,直到上月见到白逸思,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坐以待毙。 既然等不到合适的时机降临,那就亲手创造。 思索片刻,柳淳熙抬眸,目光坚定:“按计划进行。” 珠玉和紫茗神情肃穆,齐声应道:“是!” 紫茗转身欲走,柳淳熙突然出声:“注意安全。” 紫茗脚步一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大人关心。” 等人离开后,柳淳熙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所幸都是些纸页,藏在怀中丝毫看不出异样,之后她便和珠玉在房间里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柳淳熙眼神一凛,时机到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珠玉与柳淳熙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随后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大人,客栈突然起火了,请大人赶快随我们出去!” 柳淳熙朝珠玉示意,起身开门:“走吧。”一瞬间,一群人围拢过来,皆是梁枫玥安排的手下。 走到楼下,紫茗匆匆跑来,看到柳淳熙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还好大人下来了。”她和珠玉一左一右,搀扶着柳淳熙往外走。 突然柳淳熙身形一顿:“糟了,我玉佩忘拿了。”说着就要转身回去。 身边随从连忙劝阻:“大人,还是让属下去拿吧!” 柳淳熙却摇头拒绝:“不行,你们找不到,还是我自己去,这火看着还不大,来得及。” 珠玉和紫茗看似在阻拦柳淳熙,实则巧妙地将试图阻拦的随从挡在两侧,让他们连柳淳熙的衣角都碰不到。 “大人!大人!这样也太危险了!”两人嘴上一边这样喊着,一边脚下紧跟柳淳熙的步伐,一同上了楼。 由于她们动作迅速,再加上不断有客人惊慌下楼,那些随从一时间被堵在楼下,难以跟上。 拐过转角,紫茗贴近柳淳熙,低声汇报:“大人,那些暗卫看到起火,都聚集到客栈前面了,而且街上不知怎的起了动乱,暗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客栈后面现在没人看守。” “做得好,我们马上从后面出去。” 柳淳熙猛地揭下帷帽,不再隐藏面容,珠玉和紫茗神色一顿,这五年来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柳淳熙的双眼如此明亮,眼中闪烁着从未见过的光芒。 原来平日里总是神色平静的大人,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时刻。 走廊尽头就是客栈后方,三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从三楼纵身跃下。柳淳熙伸手抓住栏杆,轻盈翻转,身姿矫健,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施展轻功,只觉胸中那股压抑许久的闷气瞬间消散,畅快无比 。 安稳落地后,她看着珠玉和紫茗两人,心中涌出种种情绪,最终汇成一句话语:“我在港口等你们。” 珠玉和紫茗双手抱拳,朝着柳淳熙重重点点头:“大人小心。”随后三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那些随从哪敢真的任由柳淳熙三人独自上楼,于是瞅准时机,逆着慌乱下楼的人群,拼了命往上冲,等他们好不容易抵达柳淳熙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众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加之一个月前刚发生过刺杀事件,此刻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坏了,国师大人被人掳走了!”一时间所有随从和暗卫如热锅上的蚂蚁,迅速向四周散开,开始疯狂搜寻。 第136章 那些暗卫中知道她真实面容的人并不多,柳淳熙只要运气好点就能逃走。 她一路奔逃,也不知跑了多久,片刻都不敢停歇,她专挑那些隐蔽小道,可暗卫人数实在太多,她还是被追上了,更糟糕的是,来的人中,有一个恰好是知晓她真实面容的极少数人之一。 几个暗卫呈扇形围到她面前,柳淳熙表面神色放松,手心却暗自攥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你们看见珠玉和紫茗了吗?” 为首的暗卫警惕地盯着她,眼神里满是怀疑,像在审视一个狡猾的猎物。 见几人不吭声,柳淳熙装出一副着急模样:“珠玉和紫茗方才正和那些刺客搏斗,你们快去帮她们。” 然而这几人依旧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像几尊石像。柳淳熙见状,面上泛起怒意,声色俱厉道:“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为首的暗卫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为保护大人而死,是她们的荣耀,大人不必忧心。” 柳淳熙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目光如刀:“那你们呢?也觉得为我送命是无上荣耀?” 她眼中寒意逼人:“皇上派你们保护我,可我还是被刺客劫走,差点丢了性命。要是我在皇上面前添盐加醋几句,你们觉得自己还有活路?” 为首的暗卫目光闪烁几下,权衡利弊后,偏头对身旁两个暗卫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去支援珠玉和紫茗。”说完他又看向柳淳熙,恭敬问道:“还请大人指明她们的方向。” 柳淳熙随意指了个方向,眨眼间就只剩两个暗卫守在她身边。 为首的暗卫走近柳淳熙,姿态恭敬:“珠玉和紫茗不会有事,还请大人随我们回去。” 柳淳熙长舒一口气,像是真的解决了什么忧心的事,点头道:“走吧。” 两个暗卫一前一后,将她护在中间,柳淳熙低头垂眸,看似温顺,实则眸光一闪,右手悄悄探入袖中,一把锋利匕首悄然滑落掌心,她猛地转身,匕首直刺身后暗卫。 那暗卫一直以为柳淳熙手无缚鸡之力,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此刻放松了警惕,等反应过来时,躲避已然来不及。 可惜在关键时刻,柳淳熙那受过伤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动作竟慢了半拍,暗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纵身向后一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遭了!柳淳熙看着不停颤抖的右手,满心愤怒与不甘,还是高估自己这只手了!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愿放弃,这次若失败,下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 就在这时,为首的暗卫拔剑出鞘,剑身寒光闪烁:“还请大人别逼我们动手。” 柳淳熙暗自咬牙,脑海中飞速盘算着逃跑的可能性。 为首的暗卫举着剑,步步紧逼,突然他身后传来一阵凌厉劲风,暗卫反应迅速,立刻转身回挡。 柳淳熙猛地瞪大双眼,满心震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17章 白逸思一眼瞥见柳淳熙, 旋即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柳淳熙如梦初醒,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不住颤抖的右手,她紧咬着牙, 猛地握紧手中匕首,就在这时, 身后暗卫如鬼魅般袭上。 她反应极快, 迅速弯腰躲避, 紧接着身形一转, 如疾风般闪到暗卫身侧,只听“刺啦”一声,匕首与长剑相接, 尖锐声响划破空气。 匕首顺着剑身飞速下滑, 柳淳熙强忍着钻心疼痛,手腕巧妙轻转,在暗卫手臂上瞬间划出一道血口。 虽说柳淳熙已有五年未曾施展功夫,原以为会生疏得厉害, 可真正动起手来, 那些招式仿佛早已刻入骨髓,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 白逸思手中长剑冷不丁地被挑飞,暗卫之首见状, 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笑意,心想这女人不过如此。 然而他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僵在了脸上,只见白逸思脸上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下一秒 , 那暗卫只觉胸口一阵剧痛。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竟发现自己的心口已被白逸思的手径直贯穿。 暗卫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满心皆是不甘,怎么也想不明白…… 白逸思面色平静,抽出手随意甩了甩,视线很快落在另一边的柳淳熙身上,眼神逐渐凝重起来。好在没过多久,柳淳熙瞅准时机,手中匕首一挥,利落割开了身旁暗卫的脖颈。 白逸思见状,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飞身奔到柳淳熙身旁,一把揽住她的腰,施展轻功疾驰而去,口中还不忘嘲讽:“看来这五年你懈怠得厉害,当国师就这么轻松惬意?” 柳淳熙没有理会白逸思话语中的讥讽,低头看着自己和白逸思身上的衣裳,上面沾满鲜血,心中不免担忧:如此模样去码头,不知会不会太过招摇? 她深吸一口气,静静说道:“去码头。” “放心,肯定会去,”白逸思听到这话,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缓缓说道:“但不是现在。” “你想做什么?”柳淳熙心中涌起一股不祥预感,急忙质问道。 白逸思神色凝重,沉沉回应:“做个了结。” 柳淳熙闻言,双眼瞬间瞪大,她自然明白白逸思所指何事,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了结竟要在此时此刻决出。 白逸思轻功了得,眨眼间便带着柳淳熙来到一处密林,不远处,码头的轮廓隐隐可见。 她将柳淳熙稳稳放在地上,随后将长剑甩在地上,目光灼灼地说道:“几年前我们曾有过一次比试,可惜那次未能分出胜负,今日就在此地,我们做个了断。” 柳淳熙因方才一番恶斗,体力消耗不少,藏在身后的右手仍在微微颤抖,她死死盯着地上那把剑,思绪瞬间飘远。 这剑承载着往昔诸多回忆,究竟是与剑的过往,还是与眼前这人的纠葛,又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片刻后,柳淳熙轻轻转动右手手腕,缓缓蹲下身子,稳稳握住了那把剑,她挺直腰杆,目光坚定地看向白逸思,一字一顿道:“来。” 话音未落,两人如离弦之箭般迅速靠近,就在即将交锋之际,白逸思身形一闪,鬼魅般绕到柳淳熙身后。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嘴上却满是恶意:“五年未见,你的武功竟退步至此。” 说话间,她猛地拍出一掌,掌风凌厉,呼啸而至,柳淳熙双唇紧闭,一言不发,猛地提剑刺向白逸思咽喉,剑风呼呼作响,透着一股决绝,然而右手的伤痛让她的动作略显滞涩,原本凌厉的剑招少了几分往昔的流畅与干脆。 白逸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可双眉却不自觉紧紧皱起,她脚步轻移,身姿似蝶般轻盈,瞬间避开这凌厉一剑,紧接着她以手撑地,身形如电般向旁移动。 柳淳熙反应迅速,急忙向后躲避那直逼面门的一掌,可这一掌却突然变向,指风如利刃般扫过她的手腕,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不疼,柳淳熙只觉手腕一阵发麻,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白逸思扑倒在地,她的脊背重重着地,好在白逸思用手垫在她脑后,脑袋并未受伤。 两人四目相对,白逸思眼眶渐渐泛红,眼中爱恨交织,情绪如汹涌潮水般翻涌,柳淳熙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白逸思,心中满是物是人非的深深感伤。 “为什么这五年来,你一点消息都没有?”白逸思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哽咽,自顾自说着。 “你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你还在为以前的事生我的气吗?”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去拿一样东西……” 白逸思情绪几近崩溃,柳淳熙眉头紧紧蹙起,无奈双手被牢牢禁锢,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呼喊:“白逸思、白逸思……你……” “为什么一月前…你要赶我走?”白逸思眼神中满是痛苦与不解。 “哼。”柳淳熙话未出口,便痛哼一声,白逸思猛地低头,重重咬在柳淳熙颈间,那里有一道刚刚愈合的细小伤口。 白逸思并未咬破皮,可柳淳熙却痛得厉害,她一时竟分不清,这疼痛究竟是来自颈间,还是心底深处。 白逸思缓缓抬起头,唇间已然沾染了一层触目惊心的艳红鲜血,那色泽仿若盛开到极致的红梅。 几滴温热的鲜血,悄然落在柳淳熙的脸颊上,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心头一惊,猛地坐直身子,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手,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白逸思体内,焦急地喊道:“你体内内力紊乱得厉害,赶紧静下心来好好调理!” 白逸思微微颤抖着抬手,轻轻覆上柳淳熙的手掌,眼神中满是黯淡与哀伤,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哀伤几乎要从中倾泻而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低低说道:“我……静不下来。” 柳淳熙的面上瞬间闪过一丝怒意,却又在这怒意中生出几分无奈的苦笑,她极快地用另一只手狠狠拧了一下白逸思的大腿。 第137章 白逸思吃痛,随即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痛!” “我跟梁枫玥真的什么都没有,”柳淳熙急忙解释,这五年来好不容易筑起的冷静防线,在此刻瞬间崩塌,仿佛五年前那个率真的自己又回来了几分。 她语速极快,像是要把这五年来的委屈与无奈都倾诉出来:“我虽辅佐梁枫玥登上高位,得了个国师的虚衔,可实际上,我一直都在她的严密监视之下,我……” “我无数次想过给你写信,可梁枫玥盯得太紧,我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 柳淳熙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述说着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份心情,都毫无保留地讲给眼前这个曾经想见却难以相见的人听。 她沉浸在回忆之中,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拼接那个曾经熟悉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柳淳熙的脸颊悄然滑落,她自己浑然未觉,然而白逸思轻轻抬手接住了这一滴滴宛如晶莹珍珠般的泪珠。 “好了,我不问你了,别再哭了。”白逸思的声音轻柔而温暖,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此时白逸思体内的内力依旧紊乱不堪,四处肆意乱窜,柳淳熙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脸,然后瞪着白逸思:“现在能静下心调理了吗?” “能了,能了。”白逸思忙不迭地点头,迅速调整坐姿,闭目凝神,开始努力调理体内紊乱的内力。 过了一会儿,白逸思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柳淳熙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淡然模样,她不禁微微一愣,心中瞬间涌起满满的心疼与深深的后悔。 柳淳熙抬头望着天空,默默琢磨着此刻大概是什么时候。 不经意间,她注意到白逸思已经睁开了眼睛,于是转过头来,轻声问道:“好了吗?”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说出这句话时的她,与白逸思记忆中五年前的柳淳熙简直一模一样。 白逸思看着她,从心底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柔声道:“好了,我们走吧。”顿了顿,她又轻声补上一句,语气中满是眷恋与期待:“回家。” 两人脚尖轻点,施展轻功如飞燕般朝着码头疾行而去,抵达码头后,她们猫着腰迅速躲在一大堆如山般的货箱后面。 两人脑袋一上一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方动静,待确定无人留意此处,她们默契地同时拉住对方的手,脱口而出:“往这边走。” 话刚出口,两人皆是一愣,下意识惊讶地回头对视,而后异口同声问道:“你刚说往哪儿走?” “往左/右边的船走啊。”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嘶~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着对方,满脸狐疑:“你安排了船只?” 白逸思耸了耸肩,回应道:“不算我安排的,我就打算搭个顺风船。” 柳淳熙微微扬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啊。” “你今日居然早有计划?”白逸思满脸惊讶,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柳淳熙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然呢,难不成客栈会自己莫名其妙着火?” 下一刻,白逸思更加惊愕,瞪大了眼睛:“客栈着火难道不是钟溪干的?” “什么钟溪?”柳淳熙不禁皱眉,一脸疑惑:“是紫茗做的。” “什么紫茗?”白逸思还欲追问,柳淳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啧,这事儿之后再说,你先跟我去左边那条船,再不快点,船可就要开走了,而且要是梁枫玥的人追上来,那可就麻烦了。” “那你应该跟我去右边的船啊,这样才出其不意。”白逸思据理力争。 “这怎么就出其不意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声响,她们警觉地定睛看去,白逸思压低声音说道:“看来不用争了。” 只见梁枫玥的手下已然抵达,正挨着搜查一艘艘商船。 第118章 眼见走水路的计划似乎要泡汤, 白逸思不再迟疑,伸手拉住柳淳熙就要离开。 然而柳淳熙却突然出声:“别急,我们去那只船。”她突然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 白逸思顺着柳淳熙的目光望去, 眼神中满是不确定:“你确定?那可是东辰的商船。先不说上船后会不会被搜出来,就算侥幸跟着商船去了东辰, 梁枫玥难保不会猜到我们的去向。到时候她要是跟东辰皇帝说几句, 我们在东辰可就插翅难飞了。” 柳淳熙给了白逸思一个笃定的眼神:“放心, 这些人不会搜东辰的这辆船。” 白逸思向来无条件信任柳淳熙, 更何况这冒险的事正合她喜欢刺激的性子,于是两人趁着那些人不注意,悄悄跃入海中, 而后攀爬上了那艘东辰商船。 商船的这一隅, 静谧得仿若被世界遗忘,鲜有人至,二人刚一落地,柳淳熙便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叠用油纸严严实实包裹着的物件。 她轻轻展开, 嘴里喃喃自语:“还好包了油纸, 没被打湿。” 白逸思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这究竟是何物,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细微水声,二人瞬间警觉, 身形如电般迅速转身。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从栏杆处探出脑袋,眼中陡然闪过惊喜的光芒,兴奋地呼喊道:“楼主!” 柳淳熙微微偏过头,诧异的目光径直投向白逸思:“你何时竟成了绣春楼的楼主?” 白逸思嫌弃地撇了撇嘴:“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可能去当绣春楼的楼主, 那地方晦气的很。” 她身形顿了顿,随后得意地扬起下巴, 神色傲然:“我啊,自己组建了一个杀手组织。”毕竟她除了杀人,似乎也不擅长其他。 这时钟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小声提醒:“楼主,咱们目前还没建起楼,只有一个院子。” “啧,要你多嘴!”白逸思冷不丁地瞪了钟溪一眼。 钟溪赶忙识趣地闭上嘴巴,而后恭敬地朝着柳淳熙行了一礼:“见过岚越殿下。”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柳淳熙不禁一阵恍惚,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再称呼我为殿下了,我早就不是了,叫我名字就好。” “那怎么行。”钟溪垂眸思索片刻,突然一拍手,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了,那我称呼您为柳大人吧。” 柳淳熙无奈地笑了笑:“可以。” 话音刚落,栏杆处又有了动静,三人不约而同地朝那边望去,只见又冒出两人,这两人同样眼中一亮,齐声高呼:“大人!” 柳淳熙看到来人,暗暗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她们身后便传来了几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女声传来:“国师大人,别来无恙啊。” 五人齐齐回头,唯有柳淳熙面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来的女子身着华贵衣裳,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她目光缓缓扫过柳淳熙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或许…本宫该唤一声岚越殿下?” 柳淳熙微微垂首,礼数周全:“见过长公主殿下。” 白逸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前这位女子竟是东辰的长公主,只是……东辰国的长公主为何会出现在一艘商船上,而且还身处北梁境内。 瞧柳淳熙的样子,似乎早已知情,看来北梁与东辰之间,怕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 …… 舱房缓缓打开,率先走出的是已换好一身衣服的柳淳熙,她一现身,守在门外的四人立刻迎了上去,她们身上同样也换了新衣。 柳淳熙面带淡笑,对着众人微微点头:“赌对了。” 白逸思心中顿时一松,看样子她们能够顺利离开北梁,而后从东辰返回南燕了,只是不知柳淳熙究竟与这位长公主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简林晚跟在柳淳熙身后走出,她对着众人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船中已为诸位备好舱房,诸位可安心等待抵达,等到达东辰之后,本宫也会为你们备好马车,送你们回南燕。” 几人纷纷俯身行礼,以示感谢,柳淳熙开口道:“多谢长公主了。” “婵衣,送几位贵客去舱房安置。”简林晚脑海中浮现出柳淳熙方才所言以及她手中那叠信件,不禁双眼微眯,说道:“接下来本宫还有要事,就不送大人了。”语毕她便匆匆离去。 不多时,商船缓缓启航。 正如柳淳熙所料,北梁之人并未对这艘船进行搜查,毕竟东辰长公主身在船上,无论从哪方面考量,梁枫玥都没有理由贸然搜船。 柳淳熙伫立在窗边,凝望着渐行渐远的码头,直至它缩成一个小黑点,才缓缓回过神来,离开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柳淳熙心中并无半分不舍,唯有满心舒畅。 这五年于她而言,近乎是被囚禁在北梁。 故而离开之际,柳淳熙自然没什么留恋,只是对梁枫玥,她心底始终怀有一丝愧疚。当初是梁枫玥救了她的性命,这五年在北梁,虽说她行动受限,却也未曾吃过苦头。 第138章 柳淳熙一直将梁枫玥视作一个小女孩,再过几个月,梁枫玥便年满十八岁了,离开前她在国师府留下了礼物,也衷心希望梁枫玥能不再那般执拗。 她还未转身,便被白逸思从背后紧紧抱住,白逸思语气酸溜溜地说:“怎么?难不成你舍不得梁枫玥?” 柳淳熙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应道:“是啊,毕竟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白逸思闻言,眉眼瞬间一沉,忍不住冷笑一声:“哼,不过区区五年,也算看着长大?” “四年后我们相识就满十年了,那岂不是我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而且时间还是梁枫玥的两倍呢。” 柳淳熙被她这话逗得轻笑出声:“你这说的算什么看着长大,你可还比我大三岁呢。” “大三岁又怎样?谁说只能年龄大的看着年龄小的长大。”白逸思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柳淳熙的腰肢不住摇晃,还咬牙切齿地说:“不准再想她了!” 柳淳熙被她晃得头晕目眩,忙用手肘轻怼白逸思:“好了好了,再晃我可要吐了。” 然而白逸思并未停下,依旧晃个不停,柳淳熙脸上笑意更浓,伸手去轻抚白逸思的脸,又轻轻扯了扯她的耳朵。 白逸思反应极快,瞬间张口咬住柳淳熙的手腕,且下嘴着实不轻,柳淳熙疼得双眉紧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白逸思一听便知柳淳熙这痛呼声并非佯装,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她赶忙松开嘴,焦急问道:“我咬疼你了?”说着,她便低头看向柳淳熙的手腕。 柳淳熙心中暗叫不好,方才太过放松,竟忘了遮掩,此刻想要藏手却已然来不及,白逸思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惊愕。 只见柳淳熙右手手腕上,赫然有一道剑伤留下的疤痕。 柳淳熙心中暗自叹息,白逸思脸上的神情让她心疼不已,她抬手轻轻捧住白逸思的脸,柔声安抚:“没事的,早就好了。” 白逸思目光沉沉,低声问:“…怎么弄伤的?” 柳淳熙没有回应,白逸思开始自行猜测,她回想着之前发生的种种,瞬间心中有了答案:“在清渠县?” 柳淳熙依旧没有作答,而是轻轻吻上白逸思的眼皮,轻声说道:“都不重要了。” 白逸思却执着地想要一个确切答复:“是不是在清渠县?是不是白音沫干的?” “到底是不是她?” 一想到白音沫,白逸思眼中怒火骤燃,自顾自地笃定道:“一定是她!肯定是白音沫干的!” 白逸思的情绪再度失控,柳淳熙又一次感受到她体内四处乱撞的内力,心中暗自诧异,怎会如此? 按理说白逸思的内力前不久才调理好,怎么会如此轻易又紊乱了呢? “你先不要着急,你先听我说。”柳淳熙用力捧住白逸思的脸,焦急地说道:“我手上的伤真不是她干的。” 白逸思愣了愣,呆呆问道:“不是她做的?” “对,不是她,”柳淳熙赶忙用力点头:“你先冷静下来,赶紧调理内力。” 原以为白逸思听了这话会平静下来,岂料她的情绪陡然一转,变得低落无比。 她似乎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紧紧抱着柳淳熙,不住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初不该离开的。” 倘若当初她没有离开,柳淳熙或许就不会受伤,她们也不会分别整整五年。 柳淳熙看着白逸思这般模样,心中满是酸涩。 她紧紧抱住白逸思,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轻轻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已然成为两人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痛,每当忆起,心中便会泛起阵阵刺痛。 柳淳熙自始至终都未曾询问过白逸思当初究竟去做了什么。事已至此,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事便无需再提起。 时光匆匆流逝,可有些人似乎依旧被困在往昔,无法释怀。 第119章 半月转瞬即逝, 商船缓缓抵达东辰。 待船只稳稳停靠,五人先后下船,径直来到一辆马车前, 就在柳淳熙即将登上马车之际,她脚步微顿, 回头望向简林晚, 目光诚挚:“还望长公主能慎重考虑我那日所说之言。” 简林晚的眼神瞬间变幻, 似有万千思绪在其中翻涌, 然而她只是沉默着,静静凝视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那轮廓缩成一个模糊的小点, 消失在视野之中, 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默默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去。 此前简林晚为柳淳熙等人精心伪造了身份,还贴心地准备了路引, 如此一来, 她们便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南燕,且不用担心被苏璐樱察觉。 在临近南燕城门之时,柳淳熙的目光在珠玉和紫茗身上稍作停留, 欲言又止,犹豫再三,她还是轻声开口:“你们当真不愿与我一同前往南燕?” 珠玉和紫茗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轻轻摇头。 珠玉神情平静,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我与紫茗生于北梁, 日后…也只想魂归北梁,化作北梁的一方尘土。” 柳淳熙微微一顿, 仍不死心劝道:“梁枫玥想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要不你们先随我去南燕暂避一时?” 两人依旧坚定地摇头,紫茗微笑着回应:“大人无需担忧,我和珠玉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侍女,陛下想来不会在我们身上耗费过多心力。” 见实在无法说服二人,柳淳熙便不再强求,转而问道:“那你们回到北梁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珠玉和紫茗听闻,心有灵犀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紫茗笑意盈盈:“大人,回到北梁后,我们打算寻个地方开一家小店,就此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柳淳熙当即点头,眼中涌起些许感激之色:“这几年在北梁,多谢你们二位相伴。” “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珠玉面露不赞同,认真道:“若不是遇见大人,我和紫茗怎能逃离那困苦之地,重获自由,该是我们向大人表达感激才是。” “日后…你们一定要多多保重。”柳淳熙说完,缓缓转过身,尽管是分别时刻,气氛却并未显得太过悲伤。 坐上马车,柳淳熙时隔五年,终于再次踏上南燕的土地,望着眼前熟悉的故土,她心中的激动如潮水般难以抑制。 此时钟溪已被白逸思“打发”走了,白逸思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柳淳熙敛去眼中的激动,神色变得凝重,沉声道:“去边关,找萧筱竹。” 边关之地,黄沙漫天飞舞,一片萧索之景,城楼在黄昏的余晖中,更显巍峨庄重,烽火台虽未燃起烽火,却宛如蛰伏的巨兽,散发着阵阵肃杀之气。城楼下是一片布局如村落般的军镇,大量营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为戍边的士兵提供栖息之所。 此刻萧筱竹正悠然坐在一棵树上,静静凝视着夕阳缓缓被地平线吞噬,暖橙色的阳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又略显孤寂的画面。 不远处的一间营房内,传出一阵破绽百出的呻吟声:“叶大夫,我这头疼得厉害,你能不能帮我瞧瞧呀?” 只见萧颂月半撑在桌上,身子有意无意地朝叶霖靠近了些。 叶霖微微偏头,神色淡然:“排队。” 萧颂月立马睁开一只眼睛,理直气壮道:“我可是副将,就不能通融通融,让我先看?” “在我这儿,可不论什么官职。”叶霖不为所动。 “可我这头真的疼得受不了了,叶大夫就不能破例一次,先给我看看嘛。”萧颂月继续撒娇道。 叶霖闻言,不再理会她,转而询问坐在桌前的一名士兵:“说说你的症状。” 那士兵忙着应和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只是今日训练时不慎扭到了手腕。本以为是寻常小事,可过了一天,这手竟有些使不上力气,这才赶忙来请叶大夫诊治。 士兵在萧颂月看似“和善”,实则颇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断断续续地说完自己的病症,好在叶霖诊断迅速,不一会儿便开好了药方。 “没有骨折,敷点药就会好。”叶霖目光落在士兵的手腕上,轻轻咂了下嘴:“下次要是再有毛病,就早点来,你瞧瞧,都肿得像猪蹄了。” 士兵连忙点头称是,说完便如脚底抹油般匆匆离开。 下一个士兵在萧颂月的注视下,坐立不安,只能对着萧颂月讨好地憨笑。 萧颂月嫌弃地叹了口气,问道:“你又是什么毛病?” 那士兵双颊微微泛红,低声嗫嚅:“吃、吃坏肚子了。” “那你先!”萧颂月强压着性子说道。 “好、好,多谢副将。” 不知今日是何缘故,萧颂月接连问了好几个士兵,竟都是些类似的“急症”。无奈之下,她只能耐着性子,等所有人都诊断完,才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凳子上。 第139章 “叶…”可萧颂月刚开口,就见萧筱竹火急火燎地冲进营房,大声问道:“叶霖,你诊完了吗?” 她一眼瞧见屋里只剩姐姐一人,二话不说,当即把叶霖扯了起来:“啧,别看了,跟我走。” “诶!诶!”萧颂月眼睁睁看着叶霖被妹妹拉走,顿时怒喝道:“萧景玉,你是不是皮痒了?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过她终究没有伸手阻拦,毕竟瞧妹妹那急切的模样,想必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叶霖不明所以,被萧筱竹紧紧拉住一路疾奔,瞧着萧筱竹激动中又透着几分喜意的脸庞,她满心疑惑,气喘吁吁地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萧筱竹却故意卖起了关子,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到了你自然就知晓了。” 虽说她面上欢喜,心里却隐隐有些凝重,暗自不住祈祷,但愿自己没有猜错。 不多时,她们便到了那熟悉的路边客栈。 叶霖匆忙翻身下马,脚步踉跄地跟着萧筱竹迈进客栈,萧筱竹脚步急切,如旋风般率先冲向二楼,见叶霖还在一楼磨蹭,不禁连连催促:“快点呀!” 叶霖先是被拉着跑了好长一段路,气都没喘匀,又被塞进马背赶路,此刻早已气喘吁吁,望着气息平稳的萧筱竹,心中满是佩服。 唉,这体力,果然没法比啊。 叶霖拖着疲惫的身躯,紧跟在萧筱竹身后,转过一个弯后,就见萧筱竹如被定身咒定住一般,僵立在一个房间前,神情紧张得有些异样。 叶霖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测,于是轻轻走上前,低声问道:“难道是关榆来了?” “说什么呢!跟她有什么关系。”萧筱竹瞬间瞪大双眼,仿佛被触及逆鳞,那些不堪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气馁地嘟囔着:“都说了,别在我面前提她。” 见萧筱竹真的动怒,叶霖赶忙赔礼道歉:“好好好,我不提了。”说着还俏皮地做了个关上嘴巴的动作。 可这一来,她心中的疑惑与好奇愈发浓烈:“那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谁紧张了?”萧筱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差点跳起来,极力反驳,叶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了过去,不知怎的,叶霖竟也变得和萧筱竹一样,心中涌起一丝期待。 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几分。萧筱竹那颗原本紧张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伸长脖子,努力想瞅瞅房内的情形,可惜门缝狭窄,又被人挡住,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就你一个人?”萧筱竹忍不住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望。 白逸思面色平静如水,只淡淡说道:“先进来再说。” 叶霖稀里糊涂地跟着萧筱竹走进房间,前面的萧筱竹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她猝不及防,直直地撞了上去:“嘶,萧筱竹你……” “房内还有我。” 随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霖的话语戛然而止,眼底陡然涌出一层晶莹的泪花,身子僵在了原地。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在一起,既想循声望去,又满心惶恐,生怕刚刚听到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 萧筱竹望着站在窗边的那个人,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嘴巴微张,却一时语塞,嗫嚅着:“我……你……” 而后她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也怪不得她,一个本以为“死去”了五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被惊得不知所措吧。 萧筱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不如让叶霖来说第一句话,她往旁边跨出一步,可叶霖也跟着她挪动。 无奈之下,她伸手轻轻拉扯着叶霖的衣角,急切地催促:“快!你快说话啊!” 叶霖偷偷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小声嘀咕着:“你怎么不说?” “我这不是不知道该说啥嘛,叶大夫你博学多识,肯定有一肚子话要说。”萧筱竹忍不住回头回应道。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柳淳熙见状,微微扬起眉梢,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故意说道:“两位若是不愿见我,那我这就离开好了。” 此言一出,叶霖与萧筱竹的动作瞬间定格。 叶霖缓缓探出脑袋,当看到完好无损的柳淳熙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时,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哗啦啦”地流满了脸颊。 她大哭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柳淳熙,晶莹的泪珠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的担忧与思念,都随着泪水宣泄而出。 柳淳熙亦是眼眶泛红,低声说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第120章 “这么说, 你这几年一直都在北梁?”叶霖目光灼灼地看向柳淳熙。 柳淳熙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嗯,我是北梁的国师。” “好你个柳淳熙!”叶霖顿时怒从心头起, 猛地将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伴随着“砰”的一声脆响, 她怒目圆睁地质问道:“你既然身处北梁, 为何不设法给我们传个消息?” 柳淳熙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讪讪之色, 无奈地解释道:“梁枫玥她……在北梁时我并非如你所想般自由自在。” “无论我走到何处, 身边总有众多眼线,时刻被人监视着,即便我有心传递消息, 但也实在递不出去啊。” 叶霖听柳淳熙讲述了这几年的经历后, 大致了解了她的处境,心中的怒火也随之渐渐消散,只觉得能再次见到柳淳熙,已然是万幸之事。 “罢了, 原谅你了。”叶霖说着, 缓缓低下头去。 柳淳熙正吃着饭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熟悉的面容,手中的筷子不自觉地握紧, 她略带急切地问道:“流芸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必担心,流芸没事。”叶霖听闻,赶忙回应道:“当时我成功研制出你给我的那毒药的解药,结果一回京城,便听闻新帝登基的消息, 而后又得知了…你去世的消息。” “我根本不信,可四处打听消息都一无所获, 在京城毫无头绪地晃荡了好几日后,流芸找到了我。” “流芸说,她和剩余的蛛丝等人都坚信你还活着,便与一个叫风岚的人一同寻找你,我便把那些解药交给了她,她们身上的毒也都解了,想必现在,她们还 在与那个风岚一起寻找你吧。” 得知流芸安然无恙,柳淳熙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能联系上她吗?” 叶霖和萧筱竹纷纷摇头,柳淳熙轻轻叹息一声,手中的力道却放松下来,知道她们平安无事,这已然足够,至于联系她们,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总会再相见的。 逃离了囚笼,又与旧友重逢,柳淳熙原本压抑的心情明亮了许多。 这时她突然想起另一个重要的人,于是问道:“对了,关榆怎么样了?”她刚回南燕,对南燕朝堂的局势还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叶霖下意识地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白逸思也在桌下不着痕迹地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腿。 柳淳熙一脸疑惑:“?” 她先是看向装作若无其事的叶霖,又转头看向不断用眼神暗示她的白逸思,可实在猜不透这两人究竟想传达什么。 柳淳熙顺着这两人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萧筱竹,此刻笑容全无,一脸严肃。 说实话,这还是柳淳熙头一回见她如此严肃的模样。 “关榆啊?”萧筱竹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地抬起眼眸,冷哼一声:“哼,她可前途无限呢,年纪轻轻就已官拜丞相了。” 这话虽然看似夸赞,语气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 柳淳熙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人之间莫不是产生了什么过节? “他…?” “我和她可什么都没有!” 她微微扬起眉梢,神色间透着几分好奇:“我问的可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们这三年难道就没见到过关榆吗?” 叶霖听闻柳淳熙的这个问题,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立刻伸手,轻轻推了推柳淳熙的腿,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暗示。 啧,问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提到三年前的事! 萧筱竹的思绪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三年前,那人当时冰冷如霜的神情,以及那些决绝得如同利箭般的话语,一下子涌上心头,狠狠刺痛着她的心。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仿佛一团浓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这三年……” 萧筱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陡然一转,冷冷地嗤笑一声,话里满是嘲讽:“关丞相日理万机,可是个大忙人,我们这些久居边关的人,又怎么能有幸见到她呢?” 久居边关? 听到这话,柳淳熙心中一惊,耳朵不自觉地微微颤了颤,脱口而出问道:“你这几年一直都待在边关?” 第140章 话音刚落,叶霖像是憋了许久,突然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那声叹息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无奈,而白逸思则一脸佩服地看向柳淳熙,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 柳淳熙被他们这奇怪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所以。 只听萧筱竹冷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把满心的怨愤都凝聚在这几个字里:“这你就得去问关丞相了。” 叶霖赶忙凑近柳淳熙的耳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你呀,真是……关榆和萧筱竹彻底闹掰了。” 白逸思也跟着凑过来,补充道:“而且啊,掰得那叫一个彻底。” 柳淳熙瞬间露出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她们两人之间居然有交情可以闹掰。 她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萧筱竹的脸上,考虑到萧筱竹的情绪,柳淳熙心中寻思着,还是先把那事压下去吧,等见到关榆之后再说。 一顿饭在这样略显微妙的氛围中很快就吃完了,之后柳淳熙和白逸思跟着萧筱竹回到了军镇。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整个军镇在夜色中闪烁着点点灯火。 一个营房里有着微弱的声响,萧筱竹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房门,低声唤道:“娘,是我。” “进来。”屋内传来满玄竹沉稳的声音。 萧筱竹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满玄竹正坐在椅子上,专注地擦拭着自己那把锋利的利剑。 看到萧筱竹进来,满玄竹抬眼问道:“听说你方才从外面带回来两个人?” 萧筱竹随手关上房门,没有丝毫隐瞒:“是。” 满玄竹眼神瞬间一凛,透着几分锐利,紧接着问道:“那两人是谁?” 萧筱竹挺直身子,神色凝重,语气沉沉地说道:“已故的岚越公主和她的下属。” 满玄竹闻言猛地一下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目光灼灼地看向萧筱竹:“你说什么?” 萧筱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娘,不如跟我前去亲自看看?” 几人身形如电,周身散发着凛冽气势,步伐沉稳地朝着一个营房走去。走在最前面的是满玄竹与萧怀英,萧筱竹与萧颂月紧跟在她们身旁,亦步亦趋。 一行人来到一个房间前停下,满玄竹微微侧头,朝着萧筱竹抬了抬下巴,萧筱竹心领神会,上前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不多时,房门缓缓打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并非岚越公主的面容。 紧接着,开门之人往旁边移开一步,身后之人这才完全显现出来,正是柳淳熙,她微微欠身,恭敬说道:“见过侯爷、大将军。” 满玄竹与萧怀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赶忙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微臣见过岚越殿下。” 柳淳熙见状,赶忙上前,双手轻轻扶起二人,温和说道:“我早已不是公主,侯爷和大将军不必行此礼。” “……事情大致便是如此。”柳淳熙端起桌上的淡茶轻抿一口,滋润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嗓子,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二次讲述这些事情了。 此时屋内只有柳淳熙、满玄竹和萧怀英三人。 满玄竹听完,神色凝重,语气诚挚地说道:“殿下这些年,着实受苦了。” 柳淳熙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大将军,岚越公主早已风光大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如今已不再是公主,二位唤我名字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满玄竹和萧怀英自然明白柳淳熙心中所想,便顺应了她的意思。 满玄竹略微思索,斟酌着开口问道:“不知你…此番前来边关,所为何事?”若柳淳熙真的不再留恋公主身份,那她来到边关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淳熙此前已从萧筱竹那里知晓了这些年萧家的状况,果不其然,无论皇位最终花落谁家,萧家的处境都颇为艰难。 她微微一笑,神色从容:“萧家如今处境两难,大将军和侯爷难道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满玄竹与萧怀英闻言,神色微微一滞,但并未慌乱,二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柳淳熙继续说下去。 柳淳熙仔细观察着二人的表情,接着说道:“如果我没记错,雪阳城乃是三十多年前被大将军的爷爷从东辰手中夺回,如今却又被北梁夺去,大将军心中想必很是愤懑吧?” “在北梁的这五年,玉丰、曜都和雪阳三城我都去过,城中百姓无一愿意服从北梁的统治,他们可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回归南燕。” 满玄竹和萧怀英听到这话,双手不自觉地渐渐攥紧,然而依旧保持着沉默。 紧接着,柳淳熙眉眼低垂,语气沉稳:“当初苏璐樱和柳初榕与北梁二皇子梁忆安达成交易,承诺事成之后割让这三城给北梁,如今三城已然割让,想来她们的计划已然得逞。” “苏璐樱既然能答应割让三城,足以见她并非合格的治国之人,将军和侯爷想必对此不满已久,那么…二位难道从未想过举兵造反吗?”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屋外不远处,萧筱竹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手中随意摆弄着刚刚扯下的一片树叶。 萧颂月凑了过来,轻声问道:“你觉得柳淳熙能说服娘和爹吗?” 萧筱竹脸上不见丝毫担忧之色,落叶被她翻来覆去“蹂躏”,语气笃定:“当然能。” 第121章 “但造反就意味着要与南燕的士兵兵戎相见, 内战一起,向来劳民伤财。” 柳淳熙神色焦急,双眸闪烁着迫切的光芒, 有些急切道:“大将军、侯爷,你们一片赤诚之心固然可嘉。可如今苏璐樱已然对你们二位动了杀心, 这个时候若不起兵反抗, 那无疑是坐以待毙, 一旦她的指令下达, 那十万萧家军又该何去何从?” 满玄竹陷入了沉思,她静静地凝视着窗外墨色的夜空,似在那浩瀚星辰中寻找着答案。 良久, 她缓缓开口, 语气中透着忧虑:“你所言虽有道理,然而当下南燕的局势不容乐观,实在拖不起一场久战。” “那就速战速决!”柳淳熙微微前倾身子,眼中涌起激动的波澜:“我们无需真的攻入京城, 只需等待朝堂派人前来。” “何人?” “当今丞相——关榆。” 满玄竹闻言, 猛地拧紧眉头,像是忆起了什么关键之事:“她是你的人?” 柳淳熙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攥紧,却依旧面不改色地回应:“没错。”实际上她也不确定关榆是否还坚定追随自己。 三年前, 她们在北梁偶然相遇,因时间紧迫,她只嘱咐关榆回去后设法获取苏璐樱的重用,若能成为苏璐樱的心腹内臣,那便是再好不过。 只是三年时光匆匆而过, 柳淳熙实在不知关榆是否还坚守着当初的约定。 满玄竹与萧怀英再度陷入沉默,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柳淳熙的脸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西戎和北梁一直对南燕虎视眈眈,倘若我们此时爆发内战,西戎和北梁趁机来犯,又该如何是好?” 柳淳熙面色稍缓,语气笃定:“北梁不会出兵,半年前她们才结束内战,梁枫玥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那西戎呢?” “即便西戎妄图攻打南燕,不是还有东辰吗?” 满玄竹与萧怀英面露疑惑,只见柳淳熙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轻轻推到她们面前:“二位不妨看看这些。” 快速浏览完所有信件,满玄竹和萧怀英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 “这是北梁皇帝的计划?” “没错,”柳淳熙点点头,目光落在纸页上,“这些是梁枫玥与北梁一众重臣商议的内容,他们企图吞并其余三国,而计划一旦启动,南燕便是首个目标。” “苏璐樱这几年给了北梁诸多好处,梁枫玥对南燕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若我们再不行动,等北梁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一切就都晚了。” 满玄竹的脸上涌起怒色,手中的纸页被她攥得满是褶皱,即便在盛怒之下,她依旧条理清晰:“你方才提到东辰,是何用意?” “二位请看,在北梁的计划里,第二个要攻打的便是东辰。”柳淳熙回忆起当日与简林晚的交谈,缓缓说道,“这次我能顺利返回南燕,多亏了东辰长公主,我将这些计划也告知了她,同时得到了她的承诺,若西戎来犯,她会劝说东辰皇帝派兵支援。” “你与她达成了交易?” “没错。” “可这只是她的承诺,并非东辰皇帝的承诺。”满玄竹一针见血地指出。 柳淳熙淡淡一笑,眼中瞬间闪过复杂的情绪,旋即抬眸,直直地看向满玄竹。她的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一切:“大将军,你相信一个女人的野心吗?” 满玄竹微微一怔,她似乎已然猜到柳淳熙接下来要说的话,而一旦听到那些话,自己恐怕再无拒绝的理由。 第141章 “前些日子,西戎新上任的是一位女首领。”柳淳熙指尖轻轻点了点面前的茶杯,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当下各方局势,“如今南燕、北梁、西戎的掌权者皆是女子,只剩下东辰了。” “大将军您作为南燕的第一位女将军,自然深知这‘第一’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您当初凭借着多大的野心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所以我想…大将军应该很能相信一个女人的野心。” “苏璐樱也好,梁枫玥也罢,她们能登上如今的高位,皆是源于野心,而东辰长公主正好也有着野心。”柳淳熙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满玄竹不禁开始想象未来的场景,“倘若举兵造反成功,那么萧景玉便能成为南燕的第一位女帝,在那之后,东辰想必也不会太久。” “到那时,四国的掌权者便全是女子。”柳淳熙描绘这未来的图卷,她知道满玄竹不会再拒绝:“大将军应该能够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烛火被风吹得晃动,烧得噼里啪啦,屋内的气氛也十分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满玄竹与萧怀英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满玄竹缓缓开口:“此事关乎重大,容我们再斟酌斟酌。” 柳淳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能得到这二人这句话,便意味着她已成功说动她们。 …… 景阳五年六月,征安大将军带领八万萧家军起兵造反,短短五日便攻下汐月城,朝着京城前进。 远在一边的北梁皇宫之内,一阵清脆的声音接连发出。 梁枫玥怒目圆睁,猛地将桌上的花瓶瓷器悉数扫落,御书房内但凡能砸的物件,皆在她的盛怒之下惨遭厄运。 她破口大骂:“一群废物!找了整整一月,连个国师都寻不回来,朕要你们有何用?” 书房内,数人战战兢兢地跪地,头垂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便成为陛下怒火的下一个发泄对象。 就在这时,门口的侍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书房,在梁枫玥耳边低语了几句。 梁枫玥的情绪渐渐平复,微微抬了抬下巴,冷声道:“传他进来。” 旋即又对着地上跪着的众人怒喝道:“还不快滚!接着给朕找!” 话音刚落,书房内顿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众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随后一人恭敬地走进书房,禀报道:“陛下,十日前南燕的征安大将军举兵造反,如今南燕已然爆发内战。” 内战? 这一句话说完,梁枫玥的脑海极快地闪过许多画面… 她忆起,上一世即便没有柳淳熙的助力,自己还是在三年前登上了皇位。细细算来,南燕爆发内战的时间,似乎也正是此时,而在之后的几年,东辰的长公主同样登上了皇位。 将过往发生的种种与上一世相对照,梁枫玥陡然惊觉,有些事竟与上一世如出一辙。 她微微眯起双眼,心中涌起一个大胆而神奇的猜测:难道命运的节点无法被人力改变?难道有些事从一开始便已注定? 可是…可是… 可是为何这一世在水中救起她的不是柳淳熙? 梁枫玥的胸口剧烈起伏,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想让她震惊得连退几步。 不,不对!她在心中疯狂否定,自己刚刚的猜测一定是错的,命运的轨迹必定能够改变,否则…否则这一世救她的理应还是柳淳熙。 底下的大臣垂着头,并未瞧见梁枫玥此刻的失态,仍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叛军中出了一位军师,对南燕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如今不过十日,叛军便已攻下两座城池,照此速度……” “军师?”梁枫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当即打断大臣的话,再度陷入回忆。 上一世南燕内战时,北梁尚在休养生息,虽未趁机攻打,但她还是听闻了一些传言。 据说叛军之中有一位足智多谋的军师,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那时的梁枫玥只当是无稽之谈,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神机妙算之人? 然而不知是否因柳淳熙的消失,此刻听闻“军师”二字,梁枫玥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柳淳熙的面容。 军师…柳淳熙…南燕女帝… 不知梁枫玥究竟想到了什么,她的双手猛地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脸上渐渐浮现出疯狂之色,眼眸中更是酝酿着如风暴般的杀意,仿佛能将世间一切都摧毁殆尽。 “哈…哈哈…”梁枫玥抬手捂住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些上一世被遗忘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通通都想起来了。 她顿时眯着双眼,冷冷地看向地上一片狼藉,寒声道:“去,将沈家家主召进宫来,朕有要事与她商议。” 沈家是北梁数一数二的世家,拥有诸多财产,可以说是富可敌国,在北梁前不久刚结束的内战中沈家出了不少力,梁枫玥此时召沈家家主进宫,想必是有什么计划。 天空飘来了一团黑云,沉沉压在皇城之上。 一辆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沉闷声响。一位身着月色锦袍的女子从马车中走下,她神色冷静,在宫门前的侍卫审视下未露丝毫慌乱。 步入宫门,入眼便是长长的宫道两侧,沈悦心脚下的青石板路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她的步伐不疾不徐,丝毫不受这静谧而压抑氛围的影响。 来到御书房外,沈悦心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衫,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稳,她踏入房内,微微躬身,声音清朗:“陛下,草民沈悦心奉命而来。” “吱嘎”一声,房门关上,连同里面的谈话声一起隐没。 许久之后,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沈悦心稳稳从中走出,在坐上马车时,她回头望去,神色依旧平静无波,眼底深处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第122章 征安大将军带着军队不断朝着京城挺进, 京城内人心惶惶的氛围如阴霾般笼罩,尤其是朝堂之上的官员们,更是人人自危。 此刻那些官员们依旧在朝堂上激烈地商讨着对策, 吵吵嚷嚷,整个朝堂嘈杂得仿佛不再是庄重肃穆之地, 反倒像是市井间喧闹的集市。 白音沫隐匿在暗处, 不过短短片刻, 便觉难以忍受, 她向来对这些朝堂纷争毫无兴趣,在转身欲离开之际,却听到苏璐樱的声音传来:“派程老将军前去平反。” 她的目光瞬间定格在一人身上, 那人身姿挺拔, 静静地立于朝堂之中,然而谁又能知道,此人的内心是否又如面上平静。 白音沫没再多做停留,转身扬长而去, 反正宫中守卫森严, 苏璐樱身边也自是不乏保护之人。 现在虽是夏季,但今日难得是个阴天,狂风呼啸, 似乎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即便如此,白音沫依旧没有改变既定的计划。 她来到长街的一家酒馆,买了两坛酒,而后翻身上马, 朝着京城郊外疾驰而去,一路越走越偏僻, 最终她停在了一片荒草丛生的墓园前。 白音沫的目光并未在其他墓碑上过多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一座墓碑,这座墓碑相较其它的显得新些,却也已有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她熟练地打开一坛酒,将酒缓缓全部倾倒在墓碑前,随后才打开另一坛,仰头灌下。 烈酒顺着喉咙而下,如同一团火焰在灼烧,白音沫坐在墓前,却久久未语,目光始终凝视着墓碑上的字:蛛丝邝鹤闲之墓。 放眼望去,其他墓碑上的刻字皆以“蛛丝”二字开头,这里…是蛛丝的怀翼园,所有死去的蛛丝成员都长眠于此。 “今日…我又来了。”白音沫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大概不愿见我,可如今我发现除了你,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真够讽刺的,邝鹤闲……”白音沫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之色,不知这嘲讽是针对邝鹤闲,还是她自己,“明明以前在苏府的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没想到如今却只能找你倾诉。” 这五年来,白音沫时常会来到这里。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来,明明是她亲手杀了邝鹤闲,明明曾经她最厌恶的便是邝鹤闲,明明她与邝鹤闲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短短两年。 白音沫冷笑一声,再次仰头灌下一口烈酒,一抹嘴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盯着墓碑问道:“你会怪我吗?怪我没把你和叶崧雪葬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又笑了起来:“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离开蛛丝后不与她好好相伴,却跑去做了柳淳熙的师尊。” “你要是不掺和那些事,说不定现在正和叶崧雪一起游山玩水,赏花赏月呢……” 白音沫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额头轻轻贴着墓碑边缘,情绪陡然低落:“和爱人一起赏花赏月…我也想啊,可惜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不过…幸好你也没有实现。”她侧过头,鼻尖触碰到冰冷的墓碑,轻笑两声,然而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因为一个人的身影在她脑海中突然浮现:“风岚也没能实现……” 第142章 “我们之中竟然没一个人能如愿。”白音沫愣了愣,似乎觉得此事荒谬至极,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邝鹤闲,你说这是不是特别好笑?我们三个人竟没一个能实现心中所愿。” 笑罢,白音沫的眼角已然笑出一滴眼泪,紧接着,她紧皱眉头,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白音沫神色痛苦,可眼神却依旧平静如水,她的手紧紧揪住地上的草,直至身体的疼痛渐渐消散,身上早已布满冷汗。 待呼吸逐渐平稳,白音沫啧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来,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染上鲜血的衣服:“苏璐樱下的这毒还真够厉害的,我不过才四天没吃解药,就开始吐血了,再过上几日,是不是就要吐血而亡了?” 她在询问邝鹤闲,可邝鹤闲早已化为白骨,深埋地下,又怎能回答她。 白音沫脸上难得地露出苦恼之色:“原本还想着,说不定是风岚送我下来陪你,现在看来,这毒倒是更有可能先送我下来。” 过了许久,白音沫都未没再说话,风愈发猛烈,吹得荒草伏倒在地,她靠着墓碑,静静地看着风掠过的痕迹。 “如果你还活着,你会去报仇吗?” “报完仇之后,你又会做些什么呢?” “风岚也为小姐报了仇,可她不知道柳淳熙还活着,所以这五年来一直在四处寻觅。你说,要是风岚早就知道柳淳熙还活得好好的,那她又会怎么做呢?” “大仇已报,爱人已逝,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转眼间豆大的雨点便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白音沫被雨砸得睁不开眼。 她垂着头站起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裳,一脚将只喝了几口的酒坛踢倒,酒水汩汩流出。 白音沫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剩下的酒就给你喝吧,反正以前在苏府时,你也老抢我的酒喝,想来也不会嫌弃。” 她向前迈出一步,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头也不回地说道:“下次,怕是没办法再给你带酒了。” …… 城门前一场战争刚刚落幕,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混乱与不安,几缕尚未熄灭的火苗仍在顽强地跳动着。 远处的军营中,萧筱竹一马当先,率领着一众将士匆匆回营,她身姿矫健,还未下马,便急切地高声呼喊:“军医速来救治伤者!” 话音刚落,她翻身下马,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帐篷。帐篷内,满玄竹和柳淳熙等人正端坐其中,她们见萧筱竹归来,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定远侯与萧颂月此次并未一起跟来,她们带着两万萧家军依旧守在边关,以防突发变故。 满玄竹心中已然明了,方才那一战,萧筱竹并未占到上风。 萧筱竹走进帐篷,径直走向桌旁,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口中喃喃说道:“那程老将军果然有些真本事,虽说方才那一战只是试探,却也足以看出他绝非等闲之辈。” 满玄竹微微颔首,神情凝重地说道:“他乃朝廷老将,虽年事已高,体力大不如前,但谋略和心智,可一点都没减退。” 柳淳熙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朝廷既派程老将军出战,足见朝中已无可用之人。”她与满玄竹对视一眼,彼此眼眸中都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那接下来,咱们作何打算?”一旁的萧筱竹单手撑着脑袋开口问道,她身上满身尘土,略显狼狈。 柳淳熙低头凝视着桌上的地图,神色平静地说道:“不急,方才那一战,可以算是萧筱竹战败。如今程老将军必定在全力鼓舞士气,朝堂之上压力重重,他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况且他年事已高,必定比我们更加心急,在如此高压之下,人总容易犯错。” “而且离开汐月城后,我们便四处散播满大将军受伤的消息,接下来的几日只需依照今日的计划,在城门前晃悠,佯装失败几次,程老将军说不定会按捺不住,带兵出击。” “可要是他不上当呢?”萧筱竹扬了扬眉问道。 柳淳熙骤然抬眸,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她的双眼,斩钉截铁地回道:“那就强攻。” 听闻此言,萧筱竹心中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她原本还担心柳淳熙会犯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众人皆无异议,这一计划便就此敲定。 随后,柳淳熙起身离开帐篷,她记得不久前白逸思似乎去找叶霖了。 此次战斗受伤的将士不多,伤势也不算严重,交给军医处理即可,叶霖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带着白逸思来到一处静谧无人的地方。 白逸思跟着叶霖走了好一会儿,虽说这五年来她对叶霖的耐心有所增加,但也不意味着她能忍受长时间离开柳淳熙。 好在叶霖终于停下了脚步,白逸思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叶霖那锐利的目光便在她身上扫视开来,那眼神仿佛能洞察她内心的所有秘密,让她无端地感到一阵紧张。 叶霖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你没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吗?” “什么?”白逸思心中疑惑,不明白叶霖此话何意。 “你对熙儿太过紧张了。”叶霖回想起过去半个月的情形,白逸思的目光总是紧紧追随柳淳熙,一刻也不放松。 虽说以往白逸思也总是关注着柳淳熙,但如今的眼神中多了一层难以掩饰的焦虑。 即便柳淳熙安然无恙地站在白逸思面前,她眼底的焦虑依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更让叶霖无奈的是,她前几日忽然发现柳淳熙亦是如此。 每次商讨完事情,柳淳熙总会第一时间看向白逸思,这般频繁的举动,显然极不正常! 这两人太不对劲了! 白逸思听了叶霖的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很正常。” “这不正常,柳淳熙也不正常!你们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叶霖想要向白逸思解释她们如今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危害,可话还没说完,她便发现白逸思的思绪早已飘向了柳淳熙所在的方向。 叶霖顿时感到一阵无力,看着白逸思这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她突然觉得今日找白逸思谈这件事是个错误的决定,她本应该找柳淳熙说的。 唉,罢了,反正她还有另一件事要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解你身上的毒?” 白逸思刚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解什么毒?” 第123章 听到声音, 白逸思和叶霖迅速偏过头,两人的脸色都如遇大敌。 叶霖顿了顿:“这可不怪我啊。”她怎么知道柳淳熙不仅来的这么快,还找的这么快。 柳淳熙的脸色也不好, 眼中的担心抑制不住,她看向白逸思执着地要一个回答:“叶霖方才说解什么毒?” 白逸思讨好似的扬起微笑, 但笑意不达眼底, 双手也紧张地背在了身后, 思考该怎么回答。 柳淳熙见暂时从这人身上得不到回答, 于是看向了叶霖:“白逸思中了毒?” 叶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最后她在柳淳熙骇人的视线中低下头去:“还、还是让她来说吧。” 刺人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白逸思知道自己今日是躲不过了, 她认命地叹息一声, 不敢直视柳淳熙:“其实…我本来打算此间事了再告诉你的。” 柳淳熙冷哼一声,拆穿这人:“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吧。” “怎么会?”白逸思瞪大双眼,凑近柳淳熙:“我现在不就是要告诉你吗?” “哦,那你说啊。” “哈哈…哈哈…”柳淳熙的脸色没有因她的话语而缓和, 白逸思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叶霖见形式不对,抬脚就要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再添一句:“那个…要是想解毒了就来找我, 我等你们哦。”说完便脚底抹油般跑开了。 熙儿的样子也太吓人了,白逸思你自求多福吧。 等人走远后,白逸思还没开口,柳淳熙不禁冷笑道:“怎么?还没想好怎么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白逸思脸上难道露出被拆穿的窘迫,她方才打算把毒往小了说,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不行的了,她骗不到柳淳熙。 唉, 认命吧。 白逸思终于放弃挣扎,悄悄用小指勾了勾柳淳熙垂在身旁的手:“要不…我们回帐篷说?” 一边说一边赔罪,柳淳熙应该就不会想“咬死”她了吧? …… 白逸思最后还是被“咬得半死”,她第一次发现柳淳熙的牙口这么好,咬的她胸前和后腰处全是印子。 更要命的是柳淳熙没有因此消气,白逸思是彻底没辙了,能想到的都做了,可柳 淳熙还是压着气。 她躺在床上,用手勾了勾柳淳熙的腰:“还在生气?” 柳淳熙坐在床边,想将白逸思的手拉开,可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后她又舍不得拉开,张开手掌覆在了上面,可嘴里依然不饶人:“如果今日不是我碰巧听到,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第143章 白逸思环住柳淳熙的腰,下巴抵着这人的侧腰,眼中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闷声道:“嗯…没错,我本不想告诉你。” 柳淳熙的手猛地收紧,在白逸思的手腕上留下五个指印。 白逸思轻轻抓了抓柳淳熙侧腰上的软肉,以示安抚:“这种事说了也只会让你担心,反正只要解了毒就好了。” “若是你之前没有拿到凝清丹,叶霖也没找出解毒的方法,你也打算不告诉我吗?”柳淳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不知道白逸思被她攥得生疼。 “世上没有如果,我如今拿到了凝清丹,叶霖也找到了解毒的法子。”白逸思避重就轻道。 柳淳熙的嘴唇忍不住颤抖,她突然低下头,在白逸思上方怒声质问道:“那我问你,你拿到凝清丹后为什么不吃了解毒? 白逸思想到几年前的事,眼皮变得有些温热,她没看柳淳熙的双眼:“我从不畏惧死亡,所以…也没有害怕与你一同死去。” 柳淳熙愣了愣,白逸思虽然没有直说,但她还是听出了这人话语中的深意。 在自己消失的五年里,白逸思竟曾想过与自己共赴黄泉。 “哈…哈…”柳淳熙突然感觉呼吸困难,手紧紧揪住胸前的布料,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仿佛被利刃贯穿。 她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白逸思渐渐死去的模样。 柳淳熙感到一阵后怕,要是白逸思当初没有为了报仇,没有坚信她还活着,那她可能就死在了几年前,而自己依然会远在北梁,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南燕,更不知何时才能知晓这个噩耗。 白逸思满口鲜血,倒在雪地里,呼吸逐渐微弱,在寂静的夜晚被大雪掩埋,无人知晓… 柳淳熙思绪混乱,已分不清这究竟是想象,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要是白逸思几年前就死了…要是现在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柳淳熙仿佛坠入了冰冷的湖水,无法呼吸,四肢僵硬,不断下沉。 “熙儿…熙儿!”白逸思被吓坏了,赶忙坐起身,将柳淳熙紧紧揽入怀中,可不管她怎么呼喊,柳淳熙都毫无反应,体温还在不断下降。 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白逸思猛地想起叶霖说的话,她和柳淳熙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她不再迟疑,迅速下床穿上鞋子,好在她和柳淳熙之前就穿好了衣服,柳淳熙也早穿好了鞋。 白逸思抱起柳淳熙,冲出帐篷,朝着叶霖的帐篷狂奔而去 。 柳淳熙突发状况的消息,如一阵风般在军营里迅速传开。没过多久,萧筱竹就匆匆赶到,静静伫立在帐篷外,神色焦急地等待着屋内的消息,满玄竹没有过来,因为有一个重要的人来到了军营。 “好了,已经没事了。”叶霖抬手擦去额头细密的薄汗,小心翼翼地收起银针。 她偏过头,看向满脸忧色的白逸思,忍不住问道:“熙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吧…”白逸思话刚出口,脑海中便浮现出不久前两人的对话,随即点了点头,有些迟疑道:“或许…是说了?” 叶霖长舒一口气,略带嗔怪地说:“我早就说过,你们俩现在状态都不太正常,你还不信,看吧,这不就发作了?” “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这是心病,还得注意平常。”她收好诊箱,叮嘱道:“平日里多注意些,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你呢,也赶紧把体内的毒解了,熙儿的心病说不定就好上大半了。”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的,两个人好不容易重逢了,就该天天开开心心的,好好度过之后的每一天,你说是吧?” 白逸思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叶霖:“等进入京城后,就麻烦你帮我解了体内的毒。 “就等你这句话呢。”叶霖喜笑颜开,提起药箱准备离开:“我去给熙儿熬药了,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陪陪她吧。” 叶霖迈出帐篷,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一旁的萧筱竹,她伸手拍了拍萧筱竹的肩膀,说道:“走吧,熙儿没事了。” 萧筱竹平时机灵得很,可这会儿却像个榆木疙瘩,听到叶霖的话后,不仅没跟着离开,还执意说道:“那我进去看一眼。” 叶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扯住萧筱竹的头发,没好气地说:“白逸思在里面守着呢,你进去凑什么热闹?” 萧筱竹被扯着头发,行动受限,却仍不罢休:“我进去看一眼还不行?” “不行,快走!”叶霖松开萧筱竹的头发,改扯她的衣袖,强行把人拉走了。 叶霖不让其他人进去,自然有她的考量。 柳淳熙和白逸思显然还深陷五年前的阴霾,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 今日这场变故,倒也算是个契机,不然这两人永远意识不到问题所在,现在让白逸思独自在里面好好想想,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有心给白逸思留下空间,但没料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 柳淳熙缓缓睁开眼,眼前还有些模糊不清,她缓缓坐直身子,胸口有些疼痛,还没等她张望周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杯子。 “来,喝点水。” 柳淳熙身子一顿,双眼瞬间睁大,她迅速偏过头去,看见了许久没见的人。 “岚、岚姨…” 风岚再一次见到柳淳熙,而且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心中难免生了些感慨,正要说什么时,柳淳熙突然抱住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太过猛烈,以至于风岚手中杯里的水剧烈晃动起来,温热的水珠溅出,黏湿了风岚的手背,还有一些洒落在被褥上。 风岚抬手,轻轻回抱住柳淳熙,眼中闪过一丝悔意,轻声呢喃:“这些年……孟冬受苦了。”话音刚落,她又想起另一个人,愧疚之情愈发浓烈,瞬间弥漫了整个眼眸。 柳淳熙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风岚,心里止不住的开心,她接过水杯润了润喉,问道:“流芸她们呢?” “这次是我一个人来的,我听说满大将军造反的消息,又听闻军中出了个蒙面军师,所以就来看看是不是你,没想到我没有猜错。”风岚说着,像柳淳熙小时候那样,抬手温柔地替她整理了耳旁的碎发。 柳淳熙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见到风岚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于是追问道:“岚姨,我师尊呢?她还好吗?” 风岚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她极力稳住神色,双唇微张,试图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心里清楚,若是此刻欺骗柳淳熙,等真相被揭开,柳淳熙受到的打击只会比现在更沉重;但要是直接说出真相…叶崧雪的徒儿才特意叮嘱,不能再让柳淳熙受到任何刺激。 柳淳熙迟迟等不到风岚的回应,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声音不自觉地放缓,轻声问道:“岚姨,我师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风岚的眼神闪躲,止不住地闪烁,失了平日里的冷静,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试图遮掩内心的慌乱:“她啊…等你忙完手头这些事,我再带你去见她吧。” 柳淳熙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刚要继续追问,风岚却已经站起身来,匆匆说道:“好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流芸她们还在等我的消息,我得先回去了,过几日流芸就会过来。” 说罢,她动作麻利地替柳淳熙整理了一下被褥,轻声叮嘱:“好好休息。” 柳淳熙望着风岚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慌乱,双手下意识地不断攥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 第124章 几日后, 流芸等人果然来到了军营。流芸望着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眼眶瞬间滚烫,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声音带着几分激动与敬意:“属下见过殿下。” 在她身后,一众蛛丝成员整齐划一, 齐声高喊着同样的话语, 那声音响彻军营, 气势如虹, 仿佛已在此等候了无数个日夜。 柳淳熙轻轻叹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扶起流芸, 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都起来吧, 日后不必再称我为殿下了。” 流芸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迅速应道:“是,大人。” 柳淳熙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心中却涌起一阵酸涩,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其中少了许多曾经熟悉的身影。她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蛛丝还剩多少人?” 流芸神情肃穆, 回道:“回大人,还有一百一十七人。” “一百一十七个人…”柳淳熙轻声呢喃着,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想到蛛丝已折损大半,又想到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苏璐樱、白音沫…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暗自攥紧了双拳,心中默默发誓:她定会讨回来。 柳淳熙的目光愈发坚定, 正欲对流芸吩咐些什么,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一件事,动作陡然一顿。 第144章 在流芸疑惑的注视下,她缓缓说道:“如今父皇已经驾崩,蛛丝也算是彻底解散了,你们身上的毒也解了,今后不必再跟随在我身边。” 此言一出,蛛丝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与迷茫。 柳淳熙见状,耐心解释道:“你们现在自由了,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做任何想做的事。” 然而她的这番话并未驱散众人的不安,她们依旧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唯有流芸毫不犹豫地走到柳淳熙身旁,如同往昔一般坚定地守护着她。 蛛丝中的一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流芸的举动,墨青犹豫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若不是大人帮我们解毒,我们早在五年前就已命丧黄泉,属下这条命是大人给的,愿誓死追随大人!” 一人跪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单膝跪地,她们目光坚定,齐声高呼着曾经的誓言:“属下誓死追随大人!” 柳淳熙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阵波澜。 她未曾料到,重获自由的众人竟会选择再次追随自己,追求被束缚的命运,她的眸光闪烁,将众人坚定的面容一一铭记在心。 “多谢你们的信任。”柳淳熙强忍着心中的感动,神色郑重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正好有任务要交给你们。” “你们所有人即刻潜入京城,暗中等候我的命令。” 众人毫不犹豫,齐声应道:“是!” 随后,柳淳熙转头对流芸说道:“你身为副使,也一同前往。” 流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柳淳熙平静而坚定的神情,再想到如今的局势,只能将心中的不舍强行咽下,轻轻点了点头,应道:“是,属下明白。” 众人匆匆赶来,尚未与柳淳熙多作停留,便又匆匆离去,奔赴新的使命。 夜幕深沉,冷月如霜,风吹树摇。 今夜的军营,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静谧。 营帐内,士卒们看似已陷入沉睡,鼾声此起彼伏;帐外值守的哨兵,脑袋不住点着,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巡逻的士兵脚步拖沓,眼神涣散,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动作迟缓而又漫不经心。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从远处的暗影中悄然传来,敌军仿若暗夜中的鬼魅,身形隐匿于黑暗之中,刀光在月色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程五德小心翼翼地行至最前方,他透过茂密的灌木丛,目光如鹰般锐利,紧紧盯着军营内的一举一动。 良久,当看到军营大门前值守的最后一名士兵也闭上双眼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没想到当真成功了。 他迅速做了个手势,刹那间,所有敌军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快速靠近军营,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军营的那一刻,一声尖锐的号角声陡然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营地里突然火光冲天,如同白昼一般,萧家军的将士们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出,将敌军紧紧地围在了中央。 程五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微微一怔,心中暗骂一声:“该死的,居然中了计!”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很快便镇定下来,大声下令,让将士们迅速结成防御阵势。 他眼神坚毅,毫无惧意,手持长刀,猛地大喝一声:“既已深入此地,今日便与尔等战个痛快!” 敌军士兵们齐声呐喊,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夜空都震碎,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如同一群疯狂的恶狼,向着周围的萧家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刀光剑影交错闪烁,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战歌。 萧筱竹身姿矫健,如同一道闪电,脚踏地面,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带着凌厉的气势,直劈向程五德。 程五德一脚踹开身旁一个萧家军士兵,还未等他回头,便已敏锐地察觉到背后那股浓烈的杀气,他猛地将长刀一横,挡在胸前,稳稳抵住了萧筱竹的这凌厉一击。 “好小子,不愧是满玄竹的孩子,果然有几分本事!不过…”程五德眼神一凛,周身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不过就凭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叫满玄竹出来与我一战!” 萧筱竹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方才稳稳落地。然而还未等她站稳,程五德的长刀已如影随形般劈了过来,她急忙往后退去,长刀重重地劈进地面,扬起一片沙土。 与此同时,一把长剑和一只手从萧筱竹的两侧刺出,如同两条灵动的毒蛇,直取程五德要害,程五德挥舞着长刀,将这两人的攻击一一拦下。 这两人配合默契,攻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毫无破绽可寻。 程五德在他们的夹击下,脚步也开始往后退去,可他毕竟经验丰富,很快便找到了对方的破绽。 他的长刀与长剑相抵,猛然发力一震,柳淳熙的手腕顿时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呼吸也为之一滞,心中暗自懊恼,看来即便叶霖已经为她医治过,但面对如此强敌,这旧伤还是会影响她的发挥。 她深知此刻不宜恋战,于是在程五德的长刀再次劈来之前,迅速往后退去,紧接着,萧筱竹向前补上了她的位置,与白逸思一同向程五德发起了攻击。 虽说萧筱竹和白逸思的配合比不上之前柳淳熙与白逸思那般默契无间,但她们二人实力高强,武艺不凡,而程五德毕竟年事已高,身手远不如当年那般敏捷,在她们的联手攻击下,竟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中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必将陷入绝境,于是他高声喊道:“撤退!” 话音刚落,他便使出全力,奋力一击,白逸思和萧筱竹一时难以抵挡这凌厉的攻势,被这股强大的内力震得连连后退。 程五德抓住这个机会,突出了萧家军的包围圈,他一路疾驰,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翻身上了一匹早已备好的战马。 萧筱竹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高举手中长剑,大声下令:“追!务必拿下敌军的将军!” 说罢,她飞身上了一匹快马,身后一众萧家军紧随其后,个个神情坚毅,气势汹汹。 柳淳熙只看了他们远去的背影一眼,耳边便传来了白逸思急切的声音:“熙儿,快上马!” 柳淳熙接过白逸思递来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与白逸思并肩而行,紧紧跟随着前方的追击队伍,向着黑夜深处疾驰而去。 没行进多久,众人便踏入了那被群山环抱的山道,此处地势险峻异常,两侧山壁高耸,中间狭道蜿蜒,实乃设伏的绝佳之地。 这也正是她们一直未敢倾全军之力攻打城楼的缘由——全军出击目标太过显眼,一旦在此处遭遇埋伏,想要全身而退,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此刻那些奋勇追击的将士们,显然已将这潜在的危险抛诸脑后,他们个个热血上涌,眼神如饿狼般凶狠,紧紧锁定着前方逃窜的敌军,满心只想着追敌立功,浑然不觉危机四伏。 变故陡然降临,无数利箭从两侧山壁呼啸而出,巨石也顺着山势轰隆隆地滚落,朝着萧筱竹等人迅猛袭去。 萧筱竹眼疾手快,立刻勒紧缰绳,高声呼喊:“小心埋伏!” 将士们迅速反应,挥舞着手中长剑,奋力格挡飞来的利箭,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躲避不及,被利箭射中,发出痛苦的惨叫。 与此同时,不断滚落的巨石无情地砸下,一些士兵闪避不及,被重重击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程五德看着陷入劣势的萧家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纵声大笑道:“哈哈哈…你们那所谓的军师也不过如此嘛,竟然中了我们的圈套,今日就乖乖在这里等死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如疾风般突破了箭雨和巨石的封锁,朝着他迅猛袭来,伴随着一声怒喝:“该死的是你!” 程五德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旋即与萧筱竹再度展开了激烈的拼斗,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严肃,咬牙切齿道:“你既一心求死,那我今日就成全你!” “是我们来成全你!”白逸思的身影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程五德身侧,他心中一惊,但反应极快,迅速用刀柄挡住了白逸思刺来的手掌。 然而这次白逸思并未像之前那样后退,她紧紧握住刀柄,借着这股力道,身形腾空而起,朝着程五德狠狠踹去。 可惜这一击并未命中,程五德拖着承载着白逸思重量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白逸思在这过程中松开了手,可紧接着,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便出现在程五德面前。 程五德急忙偏头躲过,同时抬脚踢向面前之人,口中骂道:“藏头露尾,戴着个面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后煽动萧家军谋反!” 第145章 那原本笨重的长刀在程五德手中却仿佛轻巧无比,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柳淳熙弯腰巧妙地躲过横扫过来的长刀,尽管两人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但她仍能隔着面纱,清晰地感受到刀刃上散发出来的彻骨寒意。 一击未停,下一波攻势又已至眼前,柳淳熙双臂迅速夹住刀柄,试图抵挡,可下一瞬间,她便被强大的力量甩向一边,随即被几名敌军团团围住。 程五德见状,企图趁机攻击脱不开身的柳淳熙,然而他刚一有所动作,萧筱竹和白逸思便如影随形般再次缠上了他。 程五德看着眼前杀红了眼的萧筱竹,声音愈发冰冷:“你们如今已中了我们的计,现在投降尚有一线生机,萧家军世代守卫南燕边关,劳苦功高。” “如今你们不过是被奸人蛊惑,只要现在放下武器,陛下定会从轻发落,莫要再执迷不悟!” “陛下?他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萧筱竹心中一阵冷笑,眼中满是不屑,“一个傀儡都能登上皇位,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程五德闻言怒不可遏,吼道:“冥顽不灵!看来我今日绝不能留你这逆贼!” 说罢,他卯足了全身力气,朝着萧筱竹狠狠劈去。 萧筱竹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深知这一击威力巨大,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硬接,只能迅速往后退开。 即便如此,她的侧腰还是被裹挟着内力的刀刃划伤,好在伤口不算太深。 程五德正欲乘胜追击,就在这时,远处的夜空突然升起一支又一支信号弹,绚丽的光芒在夜空中绽放,如同流星划过。 萧筱竹的眼中倒映着空中的光亮,嘴角上扬,笑容愈发灿烂,程五德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比之前难看了数倍。 此时程五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满玄竹自始至终都未现身,而且军营中的士兵数量也与他所预料的大不相同。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萧筱竹,只见萧筱竹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将军,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就赌我娘能不能带兵攻下这玉衡城?” 第125章 玉衡城下, 战火纷飞,一场惨烈厮杀正轰然上演。满玄竹神情冷峻而坚毅,镇定自若地指挥着麾下将士, 那如墨的眉眼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果敢,令攻城的士兵们士气大振。 尖锐的攻城号角, 如同一把利刃, 划破了压抑的长空。 无数云梯被抬着搭上了城墙, 守城的士兵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喊杀声震破苍穹,响彻四野,城头上的守城士兵不断抛下滚木礌石, 巨大的石块裹挟着呼啸的风声, 粗壮的圆木带着凌厉的气势,如暴雨倾盆般砸向攻城的士兵。 惨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战场上空,然而攻城的士兵们视死如归, 攻势丝毫不减, 更多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手脚并用,奋力攀爬着摇摇欲坠的云梯。 夜幕笼罩着整个血腥的战场, 熊熊烈火在各处燃烧,火舌肆意翻卷,吞噬着一切,而那激烈的喊杀声也穿透夜幕,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程五德望着天际腾起的信号弹, 心中一沉,瞬间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他原本精心设下埋伏, 自以为胜券在握,只要对方踏入山道,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可未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竟成了那只失算的螳螂。 萧筱竹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程五德,眼中闪烁着如野兽般的光芒,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将军,你是军中老将,战功彪炳,声名远扬,正因如此,我不愿取你性命,如今南燕局势岌岌可危,想必将军心中也十分清楚。” “即便局势如此,将军难道还要效忠于那个形同傀儡的皇帝和太后吗?” 程五德神色未变,双眉紧蹙,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岿然不动,他猛地将长刀重重地立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效忠的从来不是那皇帝和太后,而是这南燕的万里河山、万千子民!” “说我冥顽不灵也好,骂我愚不可及也罢,我绝不做那背主叛国的乱臣贼子,更不能在青史之上留下那窝囊无用的骂名!” 萧筱竹听了这话,心脏微微一颤,可转瞬即逝。 程五德紧接着又道:“你们萧家世代忠良,皆以忠义之名流传于世,你难道想让这好名声毁在你的手中?” 萧筱竹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咀嚼着“忠臣”二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忠臣?这两个字,我可不稀罕。” 程五德见她执迷不悟,心急如焚,大声喝道:“那乱臣贼子的骂名,可是要背负千古的!” “只有失败者才会被历史唾弃,”萧筱竹目光如鹰,沉沉反驳,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而成功之人,后世只会尊称一声‘皇帝’!” “如今的南燕,君无君威,臣无臣德,纲常崩坏,多我一个乱臣贼子又有何妨?” 程五德被这一番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呆立当场,久久回不过神。几个呼吸间,他再次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决绝与杀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萧筱竹置于死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们虽用计引我出城,趁机攻打玉衡城,可你们的兵力有限,”程五德猛地握紧刀柄,关节泛白,做出攻击的架势,“待我取了你们的性命,再回去取你娘的命!” “那便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萧筱竹话音未落,程五德已如猛虎般扑了上来,刀光剑影间,兵器相交,火星四溅。 柳淳熙一边灵巧地应对着企图合围的士兵,一边留意着萧筱竹那边的战况,她敏锐地察觉到,程五德此次下了狠手,再无半点留手之意,于是她偏头对白逸思说道:“你去帮萧筱竹,这里我能应付。” 白逸思下意识地看向柳淳熙受伤的右手手腕,面露担忧之色,但在柳淳熙急切的目光催促下,她咬了咬牙,转身朝着萧筱竹的方向奔去,准备施以援手。 柳淳熙环视四周,尽管早已料到程五德会在此设伏,可眼前的局势依旧不容乐观,己方的伤亡远超她的预期,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士兵,她不禁加大力道握紧剑柄。 必须尽快解决程五德,才能结束这场血腥的厮杀,她的目标并非单纯地杀戮,而是在达成目的的同时,尽可能减少己方的伤亡。 只要程五德一死,朝廷派来的士兵便会群龙无首,如同散沙一般,到那时,胜利便唾手可得。 萧筱竹手中长剑寒芒闪烁,与身姿矫健的白逸思一左一右,在这二对一的严峻形势下,程五德却毫无劣势之态。 只见他手中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呼呼的风声带着摄人心魄的凛冽气势,将萧筱竹与白逸思的每一招都精准且强硬地破开,刀光闪烁间尽显老将的风范与威严。 没过多久,柳淳熙裹挟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加入战斗,三人的攻势紧密配合,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程五德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刀光剑影交错,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肃杀的气息。 程五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原本从容不迫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不再如先前那般流畅自如。 然而他的眼神中依然透着一股不屈的顽强,拼尽全力挥舞着长刀,试图冲破这三人的重重包围。 可惜岁月不饶人,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程五德的体力逐渐不支,细密的汗珠不断从他的额头冒出,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防守开始出现些许漏洞,而萧筱竹和白逸思如同敏锐的猎手,瞬间捕捉到了这一机会,攻击愈发猛烈,招招直逼程五德的要害。 萧筱竹瞅准时机,率先斩出凌厉一剑,紧接着,白逸思双手如铁钳般缠住程五德的长刀,二人的紧密合击让程五德一时之间动弹不得,柳淳熙眼疾手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刺向程五德的胸口。 程五德想要格挡,却已然来不及,他怒目圆睁,看着面前柳淳熙露出面纱之外的双眼,心中的愤怒如火焰般熊熊燃起。 他索性不再躲避,硬生生接下这一剑,与此同时,五指如鹰爪般迅猛抓向柳淳熙的面门。 柳淳熙的长剑刺中了程五德的肩膀,他闷哼一声,手上却已紧紧攥着一张面纱。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迅速往后退去,当他看清面前之人的面孔时,握着长刀的手猛地一颤,长刀险些从手中滑落。 “你…你…”程五德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因太过震惊而一时语塞。 柳淳熙脸上的面纱虽被扯下,神色却依旧镇定,毫无慌乱之态,她目光如冰,直视着程五德,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久不见,程将军。” 程五德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面纱,结结巴巴地说道:“殿下您…” “我没有死,哦不,”柳淳熙神色冰冷,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缓缓说道:“应该说差点死了,但没能如苏璐樱的愿,我还活着。” 第146章 程五德从极度的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目光扫过柳淳熙身边的萧筱竹和白逸思,心中陡然生出一个骇人的想法,不禁脱口而出:“殿下您要帮着萧家人夺位?” “没错。”柳淳熙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殿下!”程五德这一声呼喊饱含痛心疾首之意,看向柳淳熙的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恨铁不成钢,“您可姓柳!殿下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南燕易主呢?” “萧家也是南燕人,不存在易主一说,”柳淳熙不急不缓地说着,话语如同一把利刃,斩断了程五德最后一丝幻想,“何况…如果我能够选择,我情愿我不姓柳。” 皇室族人竟说出这般话语,程五德心中涌起一阵悲愤,仰天长叹道:“南燕亡矣!南燕就要亡了啊!” 他神色哀伤,仿佛看到了南燕即将覆灭的惨状,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萧筱竹瞅准这一机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手中长剑如同一道黑色的光影,带着凌厉的杀意,迅猛地刺向程五德。 “噗嗤”一声,剑刃刺入肉里,程五德垂着看向刺进胸口的长剑和一双不满猩红的眼睛,这一刻他不再愤怒,而是一种解脱,至少自己不用亲眼目睹南燕覆灭的那一天了… 程五德一死,那些原本由朝廷派来的士兵顿时陷入了慌乱之中,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不少人心中萌生了退意,只见一人率先转身逃跑,而后成百上千的士兵纷纷跟着后退。 他们有的紧握着兵器,脚步慌乱地逃窜;有的则吓得连兵器都顾不上拿,满脸惊慌失措,整个现场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嘈杂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柳淳熙见状立刻高声喊道:“即刻投降者,可免一死!” 刚喊完这句话,不远处便传来一 阵如雷般的马蹄声,声势浩大,震得地面上的小石子都微微颤动起来。 柳淳熙脸色陡然一沉,暗自思忖,来者绝不可能是满大将军及其所带领的士兵,难不成程五德在临死前还留有后手? 白逸思和萧筱竹迅速反应过来,默契地退到柳淳熙的两侧,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戒备,紧紧地盯着前方。 不多时,前方的人影在夜色中清晰起来,只见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将那些逃兵驱赶了回来,这群人排列成弧形的阵势,将中间的人严密地保护在其中,个个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然而当他们行至离柳淳熙不远处时,速度却逐渐减缓,最终停了下来。 人群散到两侧,中间的人显现出来,有两人翻身下马,一前一后朝着柳淳熙走来,走到近前,两人同时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草民楚铃见过大人。” “草民魏钰见过大人。” 第126章 柳淳熙神色间满是惊愕, 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之人,随后缓缓移向身前两人的后方,眼神中透着疑惑, 轻声询问道:“这些是?” 楚铃的脸上瞬间涌起浓浓的感激之情,她微微欠身, 态度极为恭敬地回道:“大人, 当年若不是你让流芸姑娘一路护送我们, 我与钰儿在突遇山匪之时, 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不过那次山匪之祸也算是个契机,流芸姑娘帮我们逃离了队伍, 后来我和钰儿机缘巧合之下到了一个山寨, 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年,我竟还成了这山寨的寨主。” 楚铃话音刚落,她身后便有一人声音雄浑地说道:“当年要不是寨主施以援手,我们早就被官兵剿灭了, 如今我们也已改过自新, 再没干过烧杀抢掠的勾当。” 柳淳熙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她深知以楚铃的性子,无论身处何地,都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楚铃接着说道:“前几日我偶然间又遇见了流芸姑娘,一见到她,我便知道大人还活着, 我一直想报答当年大人的恩情,所以便带着他们赶来支援大人, 虽说人数不算多,但也算是我尽了力。” 柳淳熙抬眼望去,只见眼前黑压压一片,不由开口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不多,也就几百人罢了。”楚铃回答道。 柳淳熙暗自思忖片刻,很快便有了决断:“足够了,楚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楚铃爽朗地笑了笑,说道:“大人但说无妨,我定当尽力而为。” “我要你们乔装成逃难的百姓,潜入京城,最好能找个离皇宫近一些的地方躲藏起来。”柳淳熙目光坚定地说道。 楚铃一听,立刻明白了柳淳熙的意图,她神色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柳淳熙看了看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敌军,那些人早已将武器扔在地上,抱着脑袋蹲在那里。 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劳烦你们看管好这些人和一些伤兵,我们还得前往前方的城墙,那边的战斗或许还没结束。” 说罢,她利落地翻身上马,白逸思和萧筱竹也迅速跟上,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萧家军,马蹄声再次响起,队伍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魏钰凑到楚铃身旁,小声问道:“阿姐,柳大人为何不让我们跟着一起去呢?”在她看来,虽说她们只有几百人,但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楚铃望着那渐渐融入黑夜的队伍,眼神深邃而复杂:“我们就这么几百人,能帮上什么大忙?更何况我们这些人又怎能与萧家军相提并论?大人只是不想让我们白白送命罢了。” 说完,她轻轻推了推魏钰:“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该干正事了。” 刹那间,她眼中的柔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威严的气势:“给我把这些人看紧了,一个都不许放跑!”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在清冷的月色下若隐若现,道旁的枯树枝桠扭曲,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在夜风中发出呜呜的低吟,凛冽的夜风呼啸而过,如利刃般割着众人的脸庞,吹得衣袂作响。 终于,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尚未熄灭的火光,众人再次加快了速度,朝着城墙奔去,城墙之下的战场已在清扫之中,断木巨石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从高高的城墙上疾射而下,直直地朝着萧筱竹飞射而来,三人皆是一惊,萧筱竹反应极快,迅速偏身一闪,巧妙地躲过了这一箭。 而后她们同时回头望向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身影立于高墙上,手上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 那人正是满玄竹。 柳淳熙原本悬着的心瞬间放松下来,心中对满玄竹也多了几分别样的认识,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为了炫耀而朝着自己女儿射箭。 虽说方才那一箭无论如何也伤不到萧筱竹,但萧筱竹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哪有当娘的为了显摆就朝着自己女儿射箭? 柳淳熙等人沿着阶梯,步伐匆匆地登上了高墙,径直来到了满玄竹的面前。 柳淳熙神色关切,目光中透着一丝忧虑,开口问道:“大将军,此番战事吃紧,士兵们的伤亡和状况可还在掌控之中?” 满玄竹的面色微微一沉,虽有凝重之色但未显太深,不过依旧难掩眼底的忧虑,她语气沉稳地说道:“伤亡情况尚在预计之内。” “那就好。”柳淳熙轻声回应,微微颔首,似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萧筱竹轻轻瘪了瘪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城墙之下,只见一人骑着一匹快马,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她双眼微微眯起,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是…萧家军的传讯兵。 满玄竹等人急忙快步下了城墙,那传讯兵一路纵马狂奔,迅速来到满玄竹跟前,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地急切禀报道:“大将军,大事不好!两日前北梁带兵攻打了山月关!” 此言一出,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众人皆面露惊色,满玄竹瞪大了双眼,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什么?” “怎么会?”柳淳熙亦是一脸震惊,那震惊之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隐的薄怒,她咬着牙说道:“梁枫玥她不想保住那皇位了吗?” 柳淳熙心中暗自思忖,梁枫玥的皇位一直被各方势力觊觎,此时出兵无疑是给那些觊觎者增添了可乘之机。而且打仗耗费巨大,无论是物资还是钱财,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梁枫玥究竟从何处筹到了如此多的资源? 然而她很快便意识到,此刻并非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萧家军的传讯兵既然已经来到此处,就足以证明此事千真万确,北梁确实已经出兵攻打南燕。 当务之急是要迅速思考下一步的应对之策,柳淳熙抬起头看着满玄竹的神色,心中不禁微微一慌。 满玄竹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边关只留下了两万人马,以这样的兵力,根本无法抵御北梁的军队,如今已经过去了两日,边关的局势怕是不容乐观。” 第147章 “我必须要带人回去。”满玄竹此时心急如焚,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焦虑不已。 她深知在这个时候带走兵力,无疑是将自己和柳淳熙等人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可是如果北梁一旦攻破了山月关,后果不堪设想,而如今朝廷的兵力又大多集中在对抗他们这一方。 满玄竹心中明白,或许唯有与朝廷谈和,才有可能暂时缓解眼前的危机,然而她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人会甘心就这样轻易谈和。 更何况她们“叛军”的罪名已经坐实,一旦战争结束,朝廷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萧家军的,而且就算答应谈和,谁又能保证朝廷会真心实意地与她们一起对抗外敌,而不是用同样的方式与北梁谈和? 满玄竹不敢轻易冒险,她不能将南燕的未来和萧家军所有人的性命都寄托在朝廷的承诺上,可是如果她真的带兵离开,那么萧筱竹等人又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她满心焦急,脑海中思绪万千,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一道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大将军,你带兵回去支援边关吧。” 满玄竹猛地抬起头,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问道:“可是我若带兵离开,那你们又该如何应对这里的局势?” 不过片刻,柳淳熙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说道:“将军只需带走一半的兵力,别忘了东辰长公主曾经许下的承诺。” “你当真如此相信她?”满玄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是,我信她。”柳淳熙的双手紧紧攥起,指节泛白,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东辰长公主是那样一个理智且充满野心的人,她相信对方不会让自己失望。 柳淳熙接着说道:“而且如今北梁来袭,朝廷也很快会派人来谈和,来者应当是关榆。” 情况紧急,容不得满玄竹过多思考,几刻之后,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坚定地说道:“我这一生还从未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但这一次,我愿意赌一赌!” 柳淳熙与满玄竹对视着,两人的眼中都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忐忑,但更多的是期望。 远在一边的朝廷的情况也紧张万分,依旧吵闹不已,苏璐樱往昔那份悠然自得的神态早已消失不见,她听着朝中大臣们激烈的争论,只觉脑袋好似要被炸开一般,疼痛难忍。 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苏璐樱猛地一拍扶手,“啪”的一声脆响在殿中回荡,她怒不可遏地喝道:“你们商议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就不能给哀家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来吗?” 这时一位大臣硬着头皮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出列,他微微欠身说道:“太后,依臣之见,当下应当与萧家军谈和,如今北梁大军压境,内忧外患之际,实在不宜再继续陷入内战的泥潭啊。” 此言一出,立刻有好几位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继续内战,无疑是给北梁可乘之机,当务之急,确实应该谈和。” “臣也认为,与萧家军谈和方为上策。” 一时间,殿内众人的声音渐渐平息,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苏璐樱微微眯起双眼,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殿中的那一人,开口道:“哀家记得关爱卿此前一直都是主战,言辞颇为激烈,如今却突然主张与萧家军谈和,这其中的转变,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不知关爱卿是何想法?” 关榆感受到那刺骨的目光,却依旧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太后,如今局势已然大变,策略自然也需随之调整,况且臣所说的谈和,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妥协求和。” “哦?”苏璐樱原本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说道,“那你且说来听听。” 这些年来关榆办事得力,从未出过差错,不仅帮她铲除了朝中诸多怀有异心之人,还在权力收拢一事上助了她一臂之力,功劳着实不小。 关榆微微拱手,神色自信地说道:“此次叛军来势凶猛,其根源在于有满大将军等一众将领的领导,他们一呼百应,才使得叛军声势浩大。依臣之见,只要设法擒获叛军的领头人物,那么叛军便会群龙无首,其势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顿了顿,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接着说:“而且臣有一计,无需耗费一兵一卒,便可将叛军的领头人一举拿下。” 第127章 两日后, 军营前蓦地出现了一队不速之客,帐外一名士兵神色匆匆,高声禀报道:“报!军营外来了一队人马!” 彼时柳淳熙与萧筱竹正于帐内商议要事, 萧筱竹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柳淳熙的眼中则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萧筱竹黛眉轻蹙, 面露疑惑之色, 问道:“来者何人?” 士兵连忙回道:“为首那人自称是关榆。” 此言一出, 帐内顿时一片寂静。白逸思和叶霖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萧筱竹, 只见萧筱竹眉眼低垂,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 她冷哼一声, 眸光闪烁, 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意:“她带了多少人过来?” 帐外,士兵的声音再次传来:“回禀世子,不多,也就十来个人。” 萧筱竹听后抬手轻拍了一下桌面, 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冷笑道:“哼,丞相大人只带了这么点人,想必是有十足把握了, 我倒要听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看着前方脚步匆匆的萧筱竹,柳淳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往事,当初考虑到萧筱竹和关榆之间的矛盾,她并未告知萧筱竹自己在北梁与关榆见面的事,而且如今她也不确定关榆是否还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这件事暂时也不急于一时。 萧筱竹面色冷峻,脚步虽快却略显凌乱, 柳淳熙等人紧跟在她身后。叶霖见状,在后面小声嘟囔道:“嘴上说着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可真到了要见面的时候,也没看出有多不情愿嘛。” 也不知走在前方的萧筱竹是否听到了这句话,她的步伐微微变小了一些,但速度依旧不减。 此时关榆静静地伫立在军营之前,微风轻拂,撩起她的衣袖,身影在风中显得愈发单薄。在外人眼中,她永远是那般冷静自持,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此刻内心的波澜早已翻涌不止。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 不多时,前方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关榆的心猛地一紧,身形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手攥得更紧了,视线不由自主地低垂,脑袋也微微偏向一旁。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关大人不远千里来到此处,为何不多带些人马?” 关榆的身体顿了顿,尽管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但那声音仿佛早已刻入她的灵魂。 她常常在梦中与这声音的主人交谈,也时常会梦到那一年她与萧筱竹在京城的日子,可此刻真正面对,心中却满是复杂的情绪。 关榆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萧筱竹,萧筱竹的双眸比三年前更黑更浓,眼中的英气也更胜往昔,比起在京城时多了几分飒爽的风采。 都说京城是个养人的地方,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她瘦了不少。 这是萧筱竹见到关榆的第一反应,关榆比三年前更加消瘦,身形单薄,感觉现在的一阵轻飘飘的风都能将她吹倒。 看来高官厚禄也并非那么好享受,京城的繁华也未必能滋养出圆润的面容。 关榆微微欠身,对着萧筱竹恭敬地作揖道:“萧世子乃当世豪杰,行事光明磊落,下官自然无需大张旗鼓地带大队人马前来。”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萧筱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豪杰之士可不会做出举兵造反的事,关丞相怕不是看错人了?” 关榆并未理会萧筱竹话语中的嘲讽,目光坚定而诚恳:“下官此次前来,是真心实意想要谈和,并非来兴兵作战,若带太多人,反倒显得我等缺乏诚意,还望世子不要误会。” 她微微拱手,语气平和地说道:“世子不妨与下官静下心来,一同探讨一下如今南燕的局势?” 萧筱竹轻踢了一脚脚边的碎石,头也不抬地说道:“营中简陋,只怕进去后会弄脏了丞相大人的衣袖,所以关丞相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关榆身旁的一人听了这话,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她抬手制止,她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虽未言语,却让那人心中一紧,不敢再出声。 关榆似乎并未在意萧筱竹的咄咄逼人,顺着她的话,语气依旧平和:“那就依世子所言,就在此处谈吧。” 关榆那波澜不惊的表情,让萧筱竹心中涌起一丝诧异,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人可是敢拿刀抵着自己的脖子,何曾这般温顺过? 萧筱竹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可话已出口,关榆也应了下来,她一时之间也不好意思再让人进帐内详谈。 第148章 关榆神色镇定自若,朗声道:“萧世子,如今南燕内忧外患,北梁骑兵攻打边关,百姓生灵涂炭。当此之时,唯有停止内战,与朝廷共御外敌,才是挽救南燕于水火的良策。” 萧筱竹双臂抱于胸前,不屑道:“丞相大人莫要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朝堂腐败,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深陷水火之中已久,我等举兵造反是为了给天下一个公道。” 关榆微微摇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前迈出一步,目光中满是恳切:“世子所言之事,下官并非不知。朝堂之弊端,陛下也已有所察觉,正打算大力整顿改革,然而如今内战已起,国家元气大伤,若此时不先一致对外,岂不是白白给了外敌可乘之机?到那时,南燕百姓又将陷入怎样的深渊,遭受多少难以想象的苦难?” “休要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萧筱竹一提起朝堂之事便怒上心头,何况她曾深陷朝堂的阴谋诡计之中,被遣回边关,而眼前的关榆正是那幕后主谋。 她顿时怒目圆睁,瞪视着关榆,眼神中满是怒意又夹杂着一丝恨意:“朝堂若真有诚意,为何不先将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给我们一个交代?” 关榆并未被萧筱竹的气势所震慑,她长叹一声道:“惩治贪官污吏,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如今最紧要的是先解边关之危,而后再平定内乱。” “若萧世子执意继续内战,日后史书定会如实记载,说萧家不顾国家大义,在内忧外患之际,为了一己之私而挑起战乱,萧家世代累积的好名声,世子难道就忍心让它毁于一旦吗?” 萧筱竹面色依旧冷硬如霜,她从来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在她心中,只有当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把握当下,才是她所坚持的正道。 “我们萧家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又怎会惧怕史书的记载!如果关丞相今日只是来说这些,那我们也无需再谈下去了。” 关榆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陛下已下旨,若萧家能罢兵言和,与朝廷一同抵御外敌,不仅既往不咎,还会论功行赏,并且会大力整顿吏治,严惩那些贪官污吏。” “萧世子,这是陛下的诚意。” “关丞相说的应该是太后的诚意吧,哦不,这恐怕不是什么诚意,而是迷惑人的毒药罢了。”萧筱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那笑意一闪而逝:“空口无凭,谁不会说漂亮话?太后今日能许下这些承诺,明日就能找个由头收回。毕竟这等事她最是擅长,不是吗?关丞相。” 随着两人针锋相对,气氛愈发紧张,在场众人都明白,今日的和谈怕是难以继续下去了。 关榆见劝说无果,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既然萧世子心意已决,下官也不再强求,但还是希望世子能再好好考虑考虑,切莫让南燕的百姓陷入更深重的苦难之中,日后若有需要,下官还会再来。” 说罢,关榆再次拱手行礼,转身便要带着士兵离开,可她刚一有动作,萧筱竹就在身后冷冷开口:“关丞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我方才想了想,丞相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十分疲惫,不如就到营中稍作休息,放松放松?” 话一出口,周围便传来一阵“咻咻”的拔剑声,关榆带来的士兵迅速将她围在中间,而萧筱竹身旁的萧家军也纷纷拔出利剑,将关榆等人团团围住。 一时间剑拔弩张,双方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柳淳熙见状,微微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看向萧筱竹,萧筱竹察觉到她的目光,背过手悄悄给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罢了,想撒撒气就撒吧,反正她知道萧筱竹不会真的对关榆怎么样。 关榆冷眼扫视着周围的萧家军,沉声道:“世子这是何意?难道是怕下官不答应?世子若是真心邀请,下官自会应邀,可这般举动,未免有些多余了吧?” 萧筱竹向前一步,轻蔑道:“不过是苏璐樱的走狗,你还真以为我是在诚心邀请你?” 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毫无杀伤力的话,萧筱竹原以为关榆会像之前一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可她没想到,关榆的脸色因这话瞬间一变,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萧筱竹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开始回想方才那句话真的有那么重吗? 关榆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但她很快便收敛心神说道:“下官自然是没有资格得到世子的亲自邀请。只是…下官出发前与军中的诸位将军说过,会在黄昏之时返回,若下官未能按时回去,只怕那些将军会担心,甚至带兵四处寻找。” “关丞相未免也太过高看自己了。”萧筱竹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朝着周围挥了挥手,道:“我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还望丞相不要放在心上。” “前路遥远,我就不送了,丞相回去的路上,还望多加小心。” 第128章 待关榆的身影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 萧筱竹才缓缓转身,迈步走回军营,她神色恹恹, 满脸写着心情不佳。 柳淳熙望着萧筱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好奇, 开口问道:“她和关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霖微微一怔, 犹豫片刻, 终究没有亲自解释, 她凑近柳淳熙耳边,轻声说道:“当年的事错综复杂,个中缘由还是你亲自去问她比较好, 我毕竟是个外人, 背着她向你讲述也不太合适。” 柳淳熙微微颔首,觉得此话在理:“好。”她心中暗自思忖,也是时候告知萧筱竹当年自己与关榆的约定了。 萧筱竹心情烦闷,独自爬上一棵高大的树, 稳稳地坐在粗壮的树枝上, 手中夹着一片树叶,轻轻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曲调悠扬, 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柳淳熙找了许久,始终不见萧筱竹的踪影,之后隐隐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曲声传来,于是她循着声音找去,终于在那棵树下找到了萧筱竹。 她刚站定在树下, 曲声便戛然而止,柳淳熙抬头望去, 只见萧筱竹正低头看着自己。 柳淳熙问道:“怎么不吹了?” 萧筱竹眉眼间闪过一丝戏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想看看你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柳淳熙轻笑一声,双手紧紧抓住树干,身姿轻盈地一跃便稳稳地站在了树枝上,她双眼含笑,回望着萧筱竹:“这有何难?” 萧筱竹看着柳淳熙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想来平日里没少爬树,心中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深宫里长大的公主竟也会这等事。”但转念一想,柳淳熙也并非完全在深宫之中长大,如此看来,倒也不足为奇了。 柳淳熙闻言,只是淡然一笑:“我在宫中可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萧筱竹赞同地点点头:“看来咱俩境遇相仿。” 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树叶,手指轻轻描摹着上面的叶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柳淳熙侧过头,突然问道:“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这个啊…”萧筱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之色,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的身影,缓缓说道:“这首曲子是我家乡那边的。” 柳淳熙明白这人所说的家乡并非南燕的边关,而是她最初成长的地方。 “我在那里的时候,一直想当皇帝,只可惜我母皇眼里只有我的皇姐,对我不闻不问。”萧筱竹神色间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失落,缓缓道来:“来到这里后,我依然想当皇帝,想来这与我过去的经历也有些关联吧。” “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柳淳熙望向远方,神色平静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想当皇帝并非是为了南燕的百姓。” 柳淳熙面露疑惑:“这似乎并不冲突吧。” 萧筱竹听了不禁莞尔一笑,这笑容发自内心,驱散了些她身上的阴霾:“你就这么放心把南燕交到我手上?” 本以为柳淳熙会点头,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萧筱竹瞪大了眼睛,耐心等着柳淳熙继续说下去。 只听柳淳熙缓缓说道:“我不是把南燕交给你,而是交给了萧家。” 萧筱竹故意说道:“到时候她们远在边关,可管不着我。” “那就要看你想当多久的皇帝了。” “你就这么不在乎?”萧筱竹对柳淳熙此刻的态度感到十分惊讶。 柳淳熙微微一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脊背似乎挺得比以前直了些,她淡笑道:“我不过是个凡人,能左右的事情有限,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的心血。” “我现在所求不多,只求问心无愧便好。” 萧筱竹听后沉默了许久,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她点点头:“这样挺好。” “事成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第149章 柳淳熙托着脑袋想了想:“我还没想好,不过白逸思应该有不少主意,到时候听她的便是。” 话音刚落,萧筱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萧筱竹眉眼间才刚刚消散的阴霾,又因柳淳熙的这句话悄然聚拢,她缓缓垂下头,柔和的日光洒落在她的脸庞,却被她的神情遮挡,投下一片阴影。 萧筱竹一时陷入了沉默,柳淳熙见状并未强行追问,而是转而说起了自己的过往:“三年前,梁枫玥刚刚登上皇位,关榆作为南燕的使臣出使北梁,那时我急于了解一些关于南燕的情况,便设法安排了与关榆的单独会面。” “她见到我后便急切地说,这两年间她与你、叶霖一直在暗中寻找我的下落,还说幸好我还活着,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偿还我的恩情,我满心疑惑,便问她我究竟对她有何恩情,她便向我讲述了她的身世。” “听完后,我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便嘱托她回到南燕后要想尽办法获得苏璐樱的重用,一直等到我重回南燕的那一天。” 萧筱竹静静地听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仿佛一时之间还未能完全消化柳淳熙的这番话,但从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和陷入沉思的神态来看,她显然已经将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 柳淳熙说完后也陷入了沉默,静静地等待着萧筱竹的回应。 萧筱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开口问道:“你当时没让关榆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白逸思吗?” “当时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说这些。”柳淳熙轻轻垂下眼眸,双腿在树枝上无意识地晃了晃,“而且…那时我也不确定白逸思是否还记得我。” 萧筱竹听了,脸上露出一副颇为无奈的神情,那些年苦苦寻找的日子,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心中一阵烦闷。 柳淳熙用余光瞥见了她的神情,也不禁感到一丝愧疚,轻声说道:“而且…我也没想到关榆会如此守口如瓶,连你和叶霖也没有告诉。”没告诉叶霖实属正常,毕竟关榆与叶霖的关系一般,但她从叶霖和白逸思那里得知,萧筱竹和关榆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关榆居然都没有告诉萧筱竹。 一提到关榆,萧筱竹心中的恼怒瞬间消散,只剩下满满的失落:“是啊,她终究是没有告诉我。” 起初听了柳淳熙的讲述,萧筱竹还能自我安慰,关榆当初诬陷她也许是为了完成柳淳熙交代的任务,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但如今知道关榆连柳淳熙还活着的消息都没有透露给她,这让萧筱竹意识到,在关榆的心中,自己或许从来都没有被当作真正的同伴。 萧筱竹心中刚翻起浅浪,又瞬间被巨浪吞噬,卷入海的深处。 柳淳熙将前因后果讲明了,于是用手肘轻轻推了萧筱竹:“我已经说完了,现在该你讲讲你们之间的事了。” 不知何时,萧筱竹手中的那片树叶已被她捏得稀碎,青绿色的汁水在她掌心洇染出一小块痕迹,她仅仅瞥了一眼,随后轻轻拍了拍手,那些破碎的叶片便如纷飞的蝶,悠悠地随风飘落。 她双手稳稳撑在身侧的树枝上,脸上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被她诬陷了一遭,然后就被苏璐樱打发回了边关。” 关于诬陷这件事,柳淳熙此前已从别人那里略有耳闻,只是其中详细的缘由尚不清楚。 “这么说…她是诬陷的主谋?”柳淳熙追问道。 “嗯,是她。”萧筱竹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脸上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那紧紧攥住树皮的双手已经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波澜。 柳淳熙偷偷瞥了一眼萧筱竹的手,斟酌着开口问道:“那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哦,以前的话,应该算是恋人吧。”萧筱竹轻描淡写地说道。 柳淳熙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你竟然 喜欢男人?” “哈?”萧筱竹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言论,她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柳淳熙似乎并不知道关榆的真实性别,于是迟疑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关榆是个女人吗?” 柳淳熙再度一惊,瞪大了眼睛:“关榆是女人?” “她不是都跟你讲了她的身世了吗?怎么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萧筱竹满脸不解地问道。 “她只提到陈将军是她的爷爷,可没跟我说她是女子。”柳淳熙解释道。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萧筱竹的心情竟莫名好了几分,关榆连自己的真实性别都没有告诉那个她拼了命都想要报答的恩人。 这么看来,在关榆心里,自己和柳淳熙或许也没有多大差别吧? 应该…是这样吧。 了解了当年的事情经过,柳淳熙心中的好奇终于得到了满足,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萧筱竹和关榆之间的恩怨似乎也并非无法化解,只要两人能把话说开就行。 柳淳熙心中的负担顿时减轻了不少,开口说道:“关榆之后应该还会找机会来的,到时候我再试探她是否还信守着当年的约定。” 话音刚落,不待萧筱竹有所反应,她便轻轻在萧筱竹的肩头拍了两下,随后身姿矫健地跃下了树枝,只留下萧筱竹一人静静地坐在树上,陷入了沉思。 事实的确如柳淳熙所言,没过几日,关榆便再次现身于军营之前,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她竟是孤身一人,身边未带一兵一卒。 饶是萧筱竹已经听了柳淳熙的话,但对关榆的这番举动依旧感到不解,她暗自思忖,这人难道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因当年那桩诬陷之事,新仇旧恨一并发作,真的对她痛下杀手? 第129章 萧筱竹听闻通报后微微皱眉, 缓缓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一旁的柳淳熙轻声开口:“不必如此匆忙赶过去。” “谁着急了?”萧筱竹眼神一闪, 急忙开口辩解,语气中带着一丝欲盖弥彰。 身旁的叶霖见状, 嘴角微微上扬, 脸上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瞥了她一眼后, 萧筱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脸上微微一热,恼羞成怒地又坐了回去, 没好气地问道:“为什么不去?” 柳淳熙神色平静, 缓缓解释道:“倘若她依旧站在我们这边,这个时候她断不会希望我们任何一人出去,我们只需暂且将她晾在那里便是。” 萧筱竹那日已然知晓柳淳熙的计划,不得不承认, 那计划大胆至极, 而如今这般情形,也唯有大胆行事,方能破此困局。 听了柳淳熙这番话, 萧筱竹瞬间明白了其中深意,强压下心中那一丝急切,安静地坐着。 七月的天气酷热难耐,叶霖笔直地站在炽热的烈日之下,脊背挺得笔直, 没有丝毫弯曲,此次她孤身一人前来, 可见其诚意满满,只是她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身后跟着一两个尾巴。 她静静地望着通报的士兵返回,那士兵回禀道:“世子和军师正在商议要紧之事,关丞相恐怕得稍作等候了。” 关榆闻言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她微微颔首,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待世子与军师商讨完毕后,劳烦你再通报我一声。” 那士兵没有回应,关榆却只当他应下了,再次静静地站在一旁。 在烈日的暴晒下,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蒸干了生机,军营中站岗的士兵们个个满头大汗,却依旧身姿挺拔,没有丝毫懈怠。 关榆的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手帕,轻轻擦拭着,可刚擦完,薄汗又冒了出来,即便她衣着单薄,也依旧被这酷热折磨得有些难受。 然而她就这般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 萧筱竹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关榆的情况,看着她轻柔缓慢的动作,萧筱竹的心莫名地微微一颤,终于她在看到关榆的身形晃了晃之后,忍不住轻声问道:“还要等多久?” 柳淳熙紧紧盯着叶霖,沉吟片刻后说道:“今日不能见她。” “没必要这样吧?”萧筱竹微微皱眉,面露不忍,“不想让朝廷的人看出端倪,让她站到这个时候也该够了吧。” 柳淳熙在这件事上异常坚决,她轻轻摇了摇头:“白逸思说关榆身后跟着几个人,这表明朝廷对她并非完全信任,此次计划容不得半点闪失,为了以防万一,今日绝不能见她。” 事关重大,萧筱竹虽心有不忍,却也没有再反驳,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烈日下的关榆看似一副淡然自若、对周遭之事毫不在意的模样,实则暗中仔细观察着军营中的一举一动,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殿下能与她心意相通,今日不要让她进去,否则朝廷的人必定会起疑。 然而这样想着,关榆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另一个人,她忍不住暗自思忖,那个人看到她站在这炎炎烈日之下,会不会心生不忍,想要叫她进去呢? 回想起上次与萧筱竹见面时对方的神情,关榆瞬间清醒过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第150章 自己在想些什么呢?萧筱竹是一个容不得背叛的人,如今必定恨她入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又怎会担心她的死活? 看来自己真是被这烈日晒昏了头,难不成真的晒出病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作祟,关榆刚这么一想,忽然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萧筱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已先一步向前冲了出去,好在一旁的柳淳熙和白逸思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她,才没让她冲到关榆面前。 柳淳熙看着脸色苍白的关榆,心中也有些担忧,于是吩咐身旁的一名士兵,让他如实传话。 那士兵走到关榆面前,神情严肃地说道:“关丞相,世子和军师一时半会儿怕是商议不完,丞相今日不如先回吧?” 关榆深吸一口气,待狂跳的心脏稍稍平稳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暗自思忖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打扰了世子和军师,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日后若有机会,我还会再来。” 这一次直到关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萧筱竹都没有立刻回到帐篷里,还是叶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劝慰道:“好啦,别看了,她不会有事的,回去喝碗解暑茶就没事了,别担心了。” 听了叶霖的话,萧筱竹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些,却依旧嘴硬道:“我哪里担心她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叶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奈地说道:“行,你不担心她,是我担心她,行了吧。” 关榆忍着身体的不适,只觉身体一阵热一阵冷,背后已不满冷汗,腹部也不甚舒坦,有种反胃的感觉。 她身体飘忽地骑在马上,实在忍受不了了,她便下马撑着树干休息一会儿,可谁知她正要提脚继续走时,忽然眼前一暗,缓缓倒地。 没过一会儿,旁边的树林中走出了两人,他们脚步慌张地走到叶霖面前,待发现叶霖晕过去之后,两人没敢再耽搁,将叶霖驮在马上迅速前进。 待扬起的尘土再次落地后,树林中又走出一人,这人正是萧筱竹,即便叶霖说了那话,但她依然不放心,于是悄悄跟了出来,好在关榆骑马的速度不快,看着叶霖被朝廷的人送回去后,她才重重叹出一口气,脸色落寞地返回。 关榆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回了军营,表情不变,似乎早有预料,她走出帐篷之后,正好遇见此次与她一同前来的官员岳世昌校尉,这人迎了上来:“大人如今感觉如何啊?” 关榆淡淡应道:“无事。” 岳世昌观察着关榆的神情,试探道:“那些叛贼当真可恶,竟然敢将大人晾在烈日之中这么久。” 关榆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不过这也更能证明她们行事鲁莽,我们的计划大有可能成功。” 岳世昌谄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大人之后还要去吗?” “当然要去,不过去又怎么邀请她们来参加我方宴席?” “只是如果下次她们依然如此行事呢?” “那我便继续去,直到她们见我为止。” 岳世昌神色涌出一丝震惊,可仅仅只是震惊:“大人为南燕可谓是尽心尽力啊。” 关榆却摇了摇头道:“错了。” “啊?”岳世昌不解地张着嘴巴。 “本相是为了太后。” …… 狂风呼啸,沙尘漫天,敌军如黑色的潮水般,汹涌地朝着城门涌来,密密麻麻的身影和在烈日下闪烁着寒光的兵器,似要将这坚固的城门彻底吞噬。 城墙上无数士兵严阵以待,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坚毅与决绝。 “今日便是死,也要守住这城门!”满玄竹站在城墙上高喊,她的声音在这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坚定有力。 “杀!”随着敌军的逼近,满玄竹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将手中的石块、箭矢朝着城下的敌军砸去、射去。 一时间,城下痛呼声四起,敌军的攻势稍稍一滞,但很快他们便再次发起了冲锋,如疯魔般前赴后继。 攻城的云梯一架架地搭在了城墙上,敌军顺着云梯,拼命地往上攀爬,一些萧家军士手持长枪,奋力地将试图爬上城墙的敌军刺落。 有的士兵被敌军的箭矢射中,惨叫着从城墙上坠落,但他们的身后立刻就有其他士兵补上,前赴后继。 “绝不能让他们上来!”萧颂月彻底杀红了眼,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许久,巨大的疲惫笼罩着她,但她不能有丝毫放松,一旦放松就可能失去性命。 她紧握着手中的长枪,不断地刺向攀爬的敌军,身上早已血迹斑斑。 细看城墙上的士兵,一些人的动作远没有其他人的流畅,她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是城中的百姓,就凭守护山月关的萧家军人数,哪怕此时满玄竹也带着一大半人赶了回来,但在数量上依然差了北梁军队一大截。 在此危难时刻,城中的不少百姓自愿加入军队,共同抵御外敌,起初只是这座城中的百姓,而后临近城池的百姓们也纷纷赶来,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在国家危难之际,总有一些人挺身而出。 不过现实远没有这么美好,敌军的攻势太过猛烈,终于有几名敌军士兵爬上了城墙,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如饿狼般扑向萧家军,双方立刻展开了近身肉搏,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人心魄。 夕阳似乎被四处飞溅的鲜血染红,染透了半边天际,满玄竹等人早已精疲力竭,每一次挥刀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们拼尽全力,才将那些爬上城墙的敌军一一斩杀,可城下还有无数如恶狼般的敌军正疯狂地攀爬着,仿佛无穷无尽。 所有人都做好了以死护城的准备,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巨大的马蹄声,响彻天际,萧颂月的瞳孔猛地收缩,紧紧盯着前方。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待走近之后,军队中高高飘扬的东辰旗帜格外醒目,东辰的士兵快速加入战场,与北梁的军队展开厮杀。 满玄竹看着城墙下的情形,紧紧地攥着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胸腔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场仗,她们胜了。 她赌赢了。 远方的东辰境内,简林晚悠然地安坐于长公主府上的湖心亭之中,她静静地算了算时日,心中暗道东辰的军队今日应该已抵达南燕的山月关了。 柳淳熙,我完成了约定,接下来该你了。 第130章 这一日, 关榆又一次孤身一人到访,不同于之前,她这次未被阻挡在营帐之外。 萧筱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目光落在关榆身上,说道:“关丞相当真执拗, 若本世子还不将丞相请进来, 怕不是要被人冠上目中无人的名声了。” 她微微抬起下巴, 示意关榆:“既然如此, 关丞相便进来吧,也让我们听听丞相此番又要说些什么。” 帐篷内,一杯清淡的茶水被推至关榆面前, 柳淳熙戴着面纱, 神色淡漠,轻声开口:“丞相,请用茶。” 关榆双手捧起茶杯,轻抿一口, 颔首致谢:“多谢军师。” 桌边, 五人端坐。 萧筱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关榆脸上,待关榆偏过头来,她又慌忙移开视线, 还佯装镇定地咳嗽了一声道:“关丞相此次前来,不会还是说上次那些话吧?” 关榆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攥紧衣摆,显露出一丝紧张,而后她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自然不是。” 突然, 关榆站起身来,一把撩起衣摆, 单膝跪在了柳淳熙身旁,神情郑重:“殿下,这三年来,微臣一刻也不敢忘记殿下交付的使命,如今已成功取得苏璐樱的信任,并且一切事宜都已安排妥当。” 柳淳熙的目光在关榆脸上来回扫视,似是想要看穿她的内心,探寻其真实想法。 过了许久,柳淳熙缓缓站起身,伸手将关榆扶起,轻声说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关榆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微微一顿后说道:“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当年若不是殿下坚持翻案,陈家也无法洗清冤屈。” 萧筱竹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扶的手臂上,脸色微变,紧接着又咳嗽起来:“咳咳…” 众人皆是心中怪异,柳淳熙立刻会意,松开了手,说道:“好了,大家都坐下谈吧。” “说说你的计划吧。” “好。”关榆点了点头,道:“殿下,我是这样计划的…” 帐外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不时传来,帐内众人的交谈声细微,即便守在门口的士兵,也听不清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错,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柳淳熙眼中露出赞赏,对未来的局势也更多了几分胜算在握的笃定。 关榆一听便知柳淳熙认可了这个计划,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那就请殿下三日后参加宴席。” 第151章 柳淳熙微笑着点头:“好。” 这时萧筱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语气里尽是不满:“请她却不请我?” 关榆明显一僵,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神色,说道:“世子这是哪里的话?三日后的宴席,世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萧筱竹轻哼一声,有些别扭地别过头去。 …… 三日后,墨色夜空中繁星闪烁,一顶宽敞的大帐篷内,明亮的烛光摇曳,映照着热闹非凡的场景,气氛热烈而欢快。 关榆身着一袭华丽庄重的服饰,衣袂间绣着精致的纹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身姿挺拔,高高举起酒杯,朗声道:“本相敬世子一杯。” 萧筱竹身姿飒爽,立刻举杯回敬,微微颔首着向关榆示意,而后仰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岳世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双眼眯成一条缝,如贪婪的狐狸般,目光在柳淳熙身上肆意打量,开口道:“此前听闻萧家军中出了个谋算精明的军师,却不想竟是位女子,军师这般才智当真是女中豪杰啊,我敬军师一杯。” 柳淳熙美目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轻轻举起酒杯,却并未饮下,声音轻柔而略带歉意:“我脸上曾受过伤,留下了可怖的疤痕,以防扰了大家的兴致,实在不便饮酒,还望诸位海涵。” 岳世昌被驳了面子,脸色微微一沉,正要开口争辩,萧筱竹却抢先一步,声音清脆而张扬:“岳校尉若是想要找人比拼酒量,那本世子来陪你如何?” 岳世昌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关榆,似在寻求指示,关榆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微笑着开口:“世子若是有这兴致,不如本相来陪你?” “好啊。”萧筱竹本无此意,可当目光触及关榆的面容时,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冲动,情绪也随之低落郁闷起来。 她扬起张狂的笑容,一把夺过身旁斟酒人手中的酒壶,利落地弹开壶盖,仰头便灌了下去。 片刻之间,一小壶酒便被她饮得一干二净。 关榆见状微微蹙了蹙眉头,萧筱竹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眼神中带着挑衅,扬起下巴:“该关丞相了。” 关榆低头凝视着再次斟满的酒杯,清澈的酒水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她的脸庞,随着酒水的微微晃动,面容也显得有些扭曲变形。 转瞬之间,她也夺过身旁人的酒壶,模仿着萧筱竹的样子,豪饮起来,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然而萧筱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去。 她记得关榆以前并不擅长饮酒。 一小壶酒下肚,关榆看向萧筱竹,眼神平静:“世子可还要再比?” 萧筱竹突然没了兴致,神色冷淡:“丞相大人酒量惊人,本世子待会儿还想清醒着回去,改日再比吧。” 关榆也收敛了情绪,轻轻点头:“那便说定了。” 营帐中央铺着厚厚的红毯,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她们身着五彩斑斓的华服,衣袂飘飘,随着悠扬的乐曲节奏,轻盈地旋转跳跃,如灵动的蝴蝶。 歌舞声热闹非凡,却丝毫没有影响席间众人的交谈。 关榆适时开口,语气诚恳:“如今南燕局势危急,也多亏世子以大义为重,愿意与朝廷携手抗敌,下官深感敬佩。” 萧筱竹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必说这些虚话,别忘了你给我的承诺就好。” 岳世昌听闻此言,眼珠滴溜溜一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窃笑。 “那是自然,”关榆坐直身子,神色郑重,“等击退北梁,皇上定会兑现承诺。” “答应给萧家的,一样都不会少。” 两人隔着摇曳的灯火对视,目光交汇,眼中皆闪烁着难辨的光芒。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歌舞升平的氛围。 萧筱竹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关榆却面带微笑,摆了摆手:“不过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让传信的人进来。” 一名士兵神色惶恐地走进营帐,“扑通”一声跪下:“报告丞相,东辰国派人前来支援,已经抵达山月关。” 此言一出,席间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各怀心思。 萧筱竹和柳淳熙迅速对视一眼,眼中的紧张与担忧瞬间消散,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关榆则面不改色,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东辰国派人支援,萧家军和朝廷所面临的困境便解了大半,那么双方刚刚定下的合作,又该何去何从呢? 萧筱竹在一片寂静中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只听她说道:“丞相大人,这可是对我们极为有利的好事啊。” 话落,席间众人也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是啊是啊,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关榆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世子说得没错,这对南燕来说,当真是天大的喜讯。” 席间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然而帐篷外的夜风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呼啸着席卷而来,狂风灌进帐篷,吹得那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光影在众人脸上闪烁不定。 萧筱竹刚欲开口告辞,却突然感到丹田之处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痛,如同一根尖锐的针猛地扎入。 她下意识地运转功法试图调息,却惊恐地发现浑身的经脉仿佛被铁水浇筑,连指尖都难以抬起分毫,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瞬间蔓延全身。 “酒里有化功散。”柳淳熙神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玉簪上寒光一闪而过,透露出隐隐的杀意。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帐外早已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原本翩翩起舞的舞姬,此刻旋身甩出水袖,动作利落而又狠辣,她们迅速伸手摸向腰后,抽出一把把泛着寒光的软剑,剑刃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关榆的官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意味深长地说道:“萧世子可知道,朝廷从来就没有想过与你们谈和。”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檐下悬挂的冰棱,透着彻骨的寒意:“不过是一群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又怎配与朝廷坐下来谈判?” 话音刚落,帐外骤然亮起数百支火把,火光冲天,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士兵们身着铁甲,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营地围得严严实实。 柳淳熙还未有所动作,便被几名士兵如老鹰抓小鸡般押了起来,动弹不得,萧筱竹看着被压制的柳淳熙,脸上的光影随着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不知是愤怒还是不甘。 萧筱竹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三年前的情景,那时的她早已与关榆决裂,可即便如此,关榆还是在关键时刻赶来送她。 可她始终想不明白,在事情查明的那个夜晚,她曾前往关榆府上寻人,府中却不见关榆的踪影。 关榆躲了她整整一夜。 就在她打算咽下在京城所遭受的所有痛苦,黯然离京之时,关榆却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她即将踏出京城的那一刻,关榆对她说:“最锋利的刀要藏在鞘里。” 可那时的她只当关榆是在嘲笑她看错了人,如今想来,她确实是识人不清,看错了眼前这个曾经让她信任的人。 萧筱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她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可身体沉重,不听使唤。 那些士兵迅速上前,用铁链扣住她的双手,腕间的铁链随着她的颤抖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这寂静的帐篷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死死地盯着关榆腰间那柄鎏金错银的短刀,这把短刀是她亲手送给关榆的。 原来丞相大人早已换了新鞘。 关榆的指尖在袖中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她的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从容镇定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向前一步,伸手扯下了萧筱竹腰间的玉佩,而后冷冷地示意士兵:“将叛贼萧景玉和柳丝关押起来,即刻押送回京。” 第131章 囚车日夜颠簸,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终于停了下来。 萧筱竹和柳淳熙还未从这连日的疲惫中缓过神,便被粗鲁地推搡着迈进了刑部大牢的铁门内。 原本沉寂已久的京城, 因为这次反贼的捉拿再度热闹起来。大街小巷中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都在谈论着此次被抓的反贼之事, 好奇与兴奋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关榆一回到京城, 先是匆匆赶回自己的府上沐浴更衣, 而后她身着华服,登上装饰精美的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朱红色的宫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关榆面色冷峻, 双眸冷冽如寒冬中凝结的冰雪。 入眼,是身着铠甲的羽林军统领周文宾,他身姿挺拔地站立着。 关榆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些许讶色, 开口问道:“周统领怎会在此处?” 第152章 周文宾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恭敬地回道:“丞相大人此次捉拿反贼,立下大功,皇上龙心大悦, 特命下官在此迎接丞相大人,以表圣上的嘉奖之意。” “皇上如此厚爱,实乃关某之幸。”关榆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旋即说道:“还请周统领为本相带路。” 周文宾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言辞谦逊地说道:“丞相大人请随下官来。” 两人身后并未有任何人跟随,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 然而她们的方向并非是皇上的养心殿,而是朝着观星阁的方向行进。 周文宾身上的玄铁甲胄轻轻擦过关榆的衣袖,在拐过一处转角时,他突然放慢了脚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轻声说道:“丞相大人可曾听闻近日宫中发生了一件趣事?” “哦?愿闻其详。”关榆饶有兴致地回应道。 “观星阁内那株干枯了许久的百年老树,前几日竟奇迹般地发出了新芽,实在是令人称奇。” 关榆的指尖轻轻滑过汉白玉的栏杆,目光不经意间向下移去,她注意到周文宾的佩剑挂在左侧,此刻剑穗却系着一个罕见的桃花结——那是先帝时期羽林军传递密信的独特标志,这一点还是当初萧筱竹无意间告知给她的。 “枯木突发新芽,怕是难以长久存活。”关榆抬手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树叶,状似无意地露出腰间的短刀,暗银色的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光。 周文宾的剑鞘突然轻轻叩击着廊柱,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了檐角栖息的鸟雀,它们扑腾着翅膀,四散飞去。 他望着那纷乱的鸟影,嘴角微微上扬,低笑着说道:“这枯木虽老,但底下根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丞相大人,您说若是将地底相连的侧根斩断…”他的声音陡然压低,语气中带着一丝阴森,“这树,还能熬过白露吗?” 迎面走来一队宫女,她们屈膝行礼,关榆顺势将手搭在了积着一层薄灰的阑干上,手指轻轻一划,留下了三道清晰的浅痕。 待宫女们离去后,关榆突然抬起眼眸,直视着周文宾,缓缓开口道:“周统领这般身手与智谋,手上该握住更有分量的东西,而非仅仅是这把佩剑。” 观星阁的高楼已清晰地映入眼帘,周文宾突然猛地扯断剑穗,将其抛向一旁的荷塘,桃花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池水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池中的游鱼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纷纷欢快地游了过来。 “下官戍卫宫禁多年,倒是练就了一身不错的闭气功夫。”他微微抬起靴尖踏在桥边,在水面上倒映出一道黑色的影子,“丞相大人可知道,溺水之人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根芦苇杆有时候是救命的东西。” 不多时,她们便到了观星阁前,只见门前正站着一人,正是张易之。 他见到关榆,立刻恭敬地行礼:“下官见过丞相大人。”张易之微微抬起头,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后已在阁内等候大人多时了,还请丞相大人快些进去。” 关榆微微垂首,示意自己知晓,她撩起衣袍,迈着沉稳的步伐踏上台阶,走进了观星阁内。 等到关榆的背影被关闭的大门所遮挡,张易之才将目光转向还站在原地的周文宾,缓缓说道:“太后交给周统领的差事,如今已圆满办妥,周统领便请回吧。” 周文宾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拱手行礼,告辞离去。 关榆站在一道房门前,还未抬手轻叩,房内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吧。”随即房门缓缓打开,露出了素馨的面容。 素馨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丞相大人,请进。” 关榆走进房间,一眼便看到正坐在窗边专注看书的苏璐樱,她跪在苏璐樱的身旁说道:“让太后久等了,是微臣的过错。” 苏璐樱连目光都未从书本上移开分毫,淡淡地说道:“关爱卿此次捉拿反贼有功,何错之有?” 关榆低俯着身子没有说话,苏璐樱也并未开口让她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苏璐樱轻轻翻过一页书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关爱卿,坐下说吧。” “谢太后。”关榆强忍着膝盖的疼痛缓缓起身,素馨上前为她拉来一把椅子。 待关榆坐下后,苏璐樱也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她微微挑眉,目光锐利地看向关榆:“哀家昨日从一位亲信那里听闻了一个消息,他说萧家军的那位军师…竟是本该已故的岚越公主?” 关榆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神色依旧平静,回道:“的确如此。” “不过太后请放心,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微臣定当严守秘密。” “已死之人却再度现身于这世间,关爱卿,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苏璐樱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关榆,眼中透露出一丝狠辣的光芒。 关榆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意味着…此人必将真正地死去。” 苏璐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一手撑在窗边,表情竟似十五六岁的少女般天真烂漫,说出的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你觉得…该让她以何种方式死去呢?” 关榆思索了许久,像是终于拿定了主意,斟酌着说道:“岚越公主乃是孝璟皇后的亲生骨肉,微臣以为…应当给公主留个全尸。” 苏璐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边,发出轻快的声响,思考片刻后,她说道:“服毒或者…”她的脑中突然想起姐姐的惨死,表情瞬间变化,口中喃喃自语道:“…溺毙?” 关榆和素馨同时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苏璐樱的表情,只听那轻快的敲击声戛然而止,苏璐樱冷冷地说道:“那就赐她溺毙吧。” 她转头看向关榆,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便交给你去办,今夜就动手,事成之后,在京中随便购置一块空地,将人葬了,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是,微臣定不负太后所托,必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关榆起身领命。 苏璐樱收回目光,拿起桌前的一个小盒子,说道:“这是你这个月的解药,拿去吧。” 关榆咳嗽一声,伸手接过小盒子。 ………… 三日后,萧筱竹乘坐的囚车缓缓经过长街,街道两旁早已围满了百姓,其中有的人满脸唾弃,对着 囚车指指点点;有的人则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情,暗自叹息。 圣上下令,今日午时便要斩首反贼萧景玉。 一些百姓情绪激动,朝着囚车扔去鸡蛋和烂菜,尽管囚车周围有羽林军严密把守,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愿挡在萧筱竹身前,都远远地避开。 一颗白菜被狠狠地丢进了囚车中,萧筱竹双眼微微一眯,敏锐地发现了藏在菜心中的细铁丝。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突然出现了骚乱,周围的羽林军纷纷向前涌去,试图维持秩序。 “关丞相的轿子往东华门去了。”一个狱卒趁着混乱,悄悄凑到萧筱竹身边轻声说道,他抬手拦住冲过来的百姓。 萧筱竹眼尖,瞥见了这人被袖口遮住的手腕处有一个印记——那是一个桃花结的图案。 这一刻,萧筱竹不再犹豫和等待,她迅速蹲下身子,摸出了那根细铁丝,手腕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声,束缚着她的铁链应声而落。 不远处的屋檐上静静地蹲着一个人,此人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发生的这一幕闹剧,自然也看到了与萧筱竹交头接耳的那个狱卒。 白音沫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可下一刻,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还未平息,她的动作陡然一僵,有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侧后方。 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站在离自己仅有几步远的地方,白音沫到目前为止只遇到过一个人——风岚。 白音沫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可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寒冰般的寒意,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来人,一只手已然摸向背后的剑柄,说道:“你终于来了,要在这里打?” 风岚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说道:“不,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两人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空荡荡的屋檐。 宫墙之内,更漏的滴答声缓缓传来,穿过三重朱门。 明亮的日光洒在棋盘上,将棋盘照得透亮,关榆手执一枚黑子,轻轻落下,苏璐樱见状眉目舒展,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关爱卿这一步棋下得甚妙,只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苏璐樱动作利落,放下一枚白子,巧妙地堵住了关榆所有的退路。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南华门方向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萧筱竹眼神凌厉,一剑挑飞一名羽林军的头颅,鲜血四溅,瞬间染红了她的全身。 第153章 羽林军统领周文宾手持长剑,上前与她对峙,然而几招过后,萧筱竹不仅没有被拦住,反而冲破了防线,向前推进了不少。 萧筱竹的身后跟着一群人,柳淳熙和白逸思也在其中,她们一路拼杀,杀到了宫门处,奇怪的是,阻拦她们的人并不多,进入宫中后,更是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 “太后棋艺高超,微臣自愧不如。”关榆又落下一子,殿外突发的喊杀声中夹杂着熟悉的脚步声。 萧筱竹一脚踹开殿门时,关榆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黑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围棋之道讲究弃子争先,不过…”棋子扣在玉石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淳熙手持长剑,站在殿门处,她的身影在殿内投下一片阴影,“不过,弃子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替死。” “你果然没死。”苏璐樱脸上露出了早已预料到的笑容,而后又有些失落地垂下头,轻声说道:“没想到,白音沫居然背叛了我…” 她突然猛地掀翻棋盘,棋子顿时滚落一地,在地上四散开来,窗边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一闪,消失不见。 素馨在纷飞的棋雨中猛地甩袖,射出无数飞针,与此同时,殿内凭空冒出几十人,迅速将金殿团团包围起来。 “你们断后。” 那几十人与柳淳熙等人展开了激烈的缠斗,素馨抓住这个机会,拉着苏璐樱从窗户逃了出去。 “快去追!”柳淳熙偏头对着流芸和白逸思说道,两人立刻点头,带着十几个蛛丝的人,迅速追了上去。 ………… 风岚在前,白音沫跟在后面,很快她们便来到了郊外,这里是银翼的墓园。 白音沫扬了扬眉,不觉意外:“你看见了?” 风岚没有回头,而是站立在邝鹤闲的墓前:“为什么杀她?” 白音沫闻言哼笑出一声,似在嘲笑风岚的这句话:“为什么?因为她阻拦了我。” 语落,长剑已到跟前,直指白音沫的眉心,白音沫没有移动,还差一些距离时,长剑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杀我?” 风岚的长剑在颤抖,她脑中浮现出昔日她们三人在苏府时银翼的光景。 “银翼有规定,不能互相残杀,我不会杀银翼的人…” “不愧是首席啊…”白音沫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下一瞬,她突然出招,一手为刃,直刺风岚的胸口:“可惜,我早已不是银翼的人。” 风岚手腕轻转,以手臂拦下这一击。 暮色浸透墓园时,两柄剑锋最后一次咬合。 风岚的长剑卡在重剑锯齿状的缺口里,忽然看清白音沫腕间缠着的褪色红绳,那是多年以前,邝鹤闲编的三股同心结。 “你的重剑生锈了。”风岚震腕挑开劈来的剑刃,银色剑身映出对方平静的面容。 当年能劈开敌人的三尺重剑,此刻斩落时竟连树叶都不敢破碎。 白音沫又蓄势发出攻击,可刚气势她突然泄了力,剧烈咳嗽起来,踉跄着咳出血,剑柄上当年风岚刻的“同归”二字正在暮光里淌着血珠。 风岚的剑尖刺破对方衣袖时,嗅到熟悉的苏合香。多年以前,她们还在在苏府时,小姐身上的熏香便是这个味道。 重剑擦着风岚的耳畔砸入地面,震起满地尘土,她这才发现剑脊上密密麻麻布满细痕,这些全是收势时硬生生偏转剑锋留下的刻痕。 “你从未想杀我。”风岚的长剑突然一转,钉穿白音沫的左袖,白音沫的重剑哐当坠地,砸在风岚心里。 风岚伸手去接咳血的人,才发现这人轻得像当年从苏府屋檐跌落的那只白雀。 白音沫的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血液呈深红色,她已是身中剧毒,命数将尽。 风岚眼中露出震惊,有些手足无措:“怎会如此?你怎么会身中剧毒?” “苏璐樱下的,当年与她合作,没想到倒是我看轻了她,一不小心遭了她的道。”白音沫靠在风岚的肩上,咳嗽从未停止,她嘴角的笑意也没有消失。 风岚了解白音沫,听了这句话立马就知道这背后深意,她双眉紧皱,厉声道:“你想寻死?” 若不是白音沫想要寻死,不过是被下了毒,不然以她的手段怎么会得不到解药。 “风岚...”白音沫染血的手指抚过对方的剑穗,那是当年小姐赠给风岚的及笄礼,由小姐亲自编织,“带我回苏府吧…”最后半句话混着被扯坏的剑穗,化作那夜从未落完的大雨。 暮色吞没最后一片白云时,风岚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穿过墓园。 当年三人并肩而行的小道上,此时也荒草丛生,重剑拖出的痕迹渐渐开出深红的花,恰似苏府旧宅里她们亲自摇落的片片桃花瓣。 一支飞镖如鬼魅般疾袭而来,精准地射向苏璐樱,护在她身后的最后一人也在这瞬间倒下,那人正是素馨。 原本紧紧抓着苏璐樱手臂的手,骤然间没了力气,苏璐樱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一丝惊慌。 她看着素馨缓缓瘫倒在地,嘴唇微颤,只听见素馨口中喃喃吐出:“小姐…快走…” 苏璐樱却停下了脚步,她猛地反手握住那只正在垂落的手,素馨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 就在这时,白逸思和流芸已然来到她们身后,苏璐樱与素馨被团团围住,彻底没了逃脱的希望。 白逸思目光冰冷,开口问道:“白音沫在哪里?” 苏璐樱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不是已经站在你们那边了吗?怎么反倒来问我?” 白逸思心中疑惑,白音沫绝不可能与她们为伍,柳淳熙既不会应允,也无需如此。 她心念翻转,忽然意识到苏璐樱怕是被白音沫背叛了,难怪追了这么久都不见白音沫的踪影。 “她背叛你,并非因为我们。”白逸思缓缓说道。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苏璐樱,她猛地想起一个人,一个被她遗忘许久的名字——风岚。 对啊,白音沫不在此处,必定是遇见了风岚。 可惜…没了她给的解药,白音沫也活不了多久了。 无论她们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和解,白音沫的命运都已注定。 想到这里,苏璐樱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她们坏事做尽,本就该一同踏上黄泉路。 怀中的素馨已然没了气息,可双眼却依然睁着,苏璐樱轻轻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皮。 紧接着她眼神一凛,迅速拔下头上的金簪,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刹那间,鲜血飞溅而出。 她缓缓倒下,与素馨一同躺在了地上,鲜血迅速蔓延,染红了地面,她口中喃喃自语:“没有人能杀了我…” 白逸思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即便她对苏璐樱恨之入骨,此刻也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回去吧。”白逸思轻声说道。 她们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此时的京城再度陷入一片混乱,反贼萧筱竹已攻入皇宫,皇上和太后生死未卜,京城的所有人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京城郊外却安静许多,谭清已是满头白发,他转过身望向京城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片刻后他听见面前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说道:“多谢太傅出手相救。” 谭清轻轻摇了摇头:“微臣不过是在圣上面前提了一个计划,至于是否施行,还得看圣上的决断。” 柳澄想起几天前谭清所说的那个能保他性命的计划,又想起那日自己交给谭清的玉佩,以及这五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谭清凝视着柳澄,这是皇室的血脉,可从今日起,便不再是了。 许久,他缓缓开口:“日后…切莫再踏入京城。” 柳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我皇姐她…” 谭清在柳澄说完之前便摇了摇头:“岚越公主在五年前就已离世,当今圣上也在今日驾崩了。” 柳澄听懂了话中的深意,不再多问,他缓缓跪在地上,对着谭清深深一拜,随后翻身上马,朗声道:“告辞。” 背影潇洒,毫无牵挂。 他比许多人都要幸运,虽被困了十五年,但如今终于重获自由。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