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宿敌灵修后》 第1章 《被迫和宿敌灵修后》作者:霁青【完结】 简介: 同为宗门少主的叶云溪和宁霜尘是一对宿敌。 两人为抢灵兽意外坠入深崖。 好消息,他们捡到了一本绝世秘籍,只要修炼书中秘术便可离开崖底。 坏消息,这是本灵修秘籍,需要他们一同灵修,才能修炼成功。 看着书上的小人图,两人同时黑了脸。 叶云溪:让我跟宁霜尘灵修?除非我死! 宁霜尘:……我死也不会和叶云溪灵修。 三个月后—— 两人终于离开崖底。 叶云溪一手扶着腰,一手持剑指着宁霜尘,咬牙切齿: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轻松 主角:叶云溪、宁霜尘 一句话简介:死对头小甜饼 立意:合作是实现双赢的桥梁,携手共进,才能走向成功 第1章 这是叶云溪坠入崖底的第三天。 好消息,他虽然受了伤,但性命无虞,休养几日身体便可恢复。 坏消息,这崖底不知是什么地方,崖壁陡峭险峻不说,且修为莫名受限,完全聚不起灵力,也上不去崖顶。 更坏的消息,他是和死对头宁霜尘一起掉下来的。 这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青墟秘境出世,为寻灵物,各大宗门纷纷前往秘境所在的州城,其中便有以叶家为首的云岚宗和以宁家为首的霜华宗。 叶宁两家因先辈恩怨,素来不和,因此,身为宗门少主的叶云溪和宁霜尘生来便是宿敌,谁也看不惯谁。 两人为抢同一只灵兽,在秘境中大打出手,却不想交手时意外坠入了深崖。 都怪宁霜尘! 若不是他与自己抢灵兽,又怎么会掉到这种鬼地方! 深崖石壁又陡又峭,如刀劈斧凿一般,两面是耸然而立高不见顶的危峰,峰顶云雾缭绕。 叶云溪此刻正在崖底的山洞里。 洞内冰冷幽深,唯有云雾间漏下的些许日光,照亮这方逼仄晦暗的天地。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足足两天,因为腿脚受伤,又使不上灵力,只能在洞里闭目养息,这期间他试过许多方法离开此处,最终都以失败结束。 没有修为的他就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凡人。 至于宁霜尘…… 叶云溪一想到他就生气。 都是因为宁霜尘他才会落至这般境地! 偏偏崖底仅这一处山洞可以容身,他还不得不和宁霜尘待在一起。 连续两日未曾进食,加之尚未完全辟谷,受伤后又行动不便,叶云溪这会儿早已有了饿意。 不幸的是,他和宁霜尘的储物袋皆在追逐灵兽途中遗失,如今的他们全身上下除了一身衣物和一柄长剑,什么都没有。 真是遇上宁霜尘就倒霉。 叶云溪调息完毕,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这个山洞的洞口,日光正照在崖壁间的青苔上。 今天似乎是个不错的天气。 说起来,天一亮宁霜尘便独自出了山洞,到了现在还未回来,只说出去看看,也没说去做什么。 宁霜尘该不会偷偷跑了吧? 思及此处,叶云溪不禁皱了皱眉。 这两天他们虽然待在一处,却没什么交流,刚开始时打过架也拌过嘴,但见谁也离不开崖底,便双双偃旗息鼓,达成暂时的和平共处。 如果宁霜尘偷偷跑了…… 他们可是死敌,就算宁霜尘真的找到了出路,也绝不可能带上他,说不定还会把唯一的出路堵住,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叶云溪思索了片刻,一只手撑起长剑,另一只手扶着石壁,拖着受伤的右腿慢慢起身,准备去洞外看看。 他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山洞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一道修长俊朗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处。 正是从外面回来的宁霜尘。 宁霜尘穿着一身雪青色的霜华宗宗服,左手拿剑,右手提着几尾用枝条串起来的小鱼。 看这样子不像是偷跑,倒像是外出觅食去了。 见他去而复返,叶云溪立时停下了脚,眉毛仍微微皱着,脱口问道:“你去哪儿了?” 在云岚宗,他是众星捧月的宗门少主,在爹娘的千宠万爱中长大,师兄师姐全都对他爱护有加,从来不会有人无视他,就连云岚宗外的人碰到他,也会尊称他一声叶少主。 只有宁霜尘。 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 叶云溪平日里最看不惯这种人。 宁霜尘看了眼他,没搭话,提着小鱼走向山洞的另一侧。 山洞虽小,却被不对付的二人分成了两半,叶云溪在左边,宁霜尘在右边,中间堆着几块石头当做分界线。 宁霜尘捡了一些干枯的树枝堆在一起,不知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叶云溪才听见他轻飘飘地说道:“我去哪儿和你什么关系。” 一边说着,一边轻挑了下眉,嗓音带着一丝逗弄,“你该不会担心我抛下你跑了吧?” 什么叫他担心被抛下? 被对方说中,叶云溪立时恼羞成怒,咬了咬牙道:“我只是去看看,某人是不是死在了外面。” 说到‘死’字时,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双目微瞪。 宁霜尘堆好了枯枝,将小鱼穿在削过的枝条上,转头去捡石头,“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仅没死在外面,还活蹦乱跳,也没像某人一样变成瘸子。”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斜看过来,扫了一眼扶壁而立的叶云溪。 叶云溪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落在因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右腿上,随即反应过来宁霜尘这是在揶揄自己,眸中顿时一片愠色,几乎咬紧了牙槽。 “你!” 居然嘲笑他是瘸子! 叶云溪一时怒火中烧,全然忘了腿脚受伤这件事,猛地拔剑刺向正弯腰捡石头的宁霜尘,谁知才往前走了一步,便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扑向地面。 在快要摔倒之前,一只宽大的手掌在前面接住了他。 是宁霜尘。 距离骤然拉近,叶云溪失重一般朝前倾去,半边身体倚在宁霜尘怀里。 四目相对间,二人皆是神色一恍。 不过一瞬,叶云溪很快回过神来,双眉微蹙,嫌恶似的将对方推开,与此同时,宁霜尘也立马收回了手,迅速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两人都对彼此充满了嫌弃。 宁霜尘似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掸了下衣角并不存在的尘土,提醒道:“你刚刚越界了。” 坠入崖底的第一天,他们便互相立下规矩,谁也不能越过中间这条分界线。 叶云溪别过脸冷哼了一声,单手撑着剑,慢慢站稳脚靠回山洞左侧的石壁。 竟敢笑话他! 等着瞧! 等他腿伤好了,他就把宁霜尘打成瘸子! 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去,各自回到各自的地盘,狭小的山洞暂时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刚才挪动时不小心牵扯到右腿,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叶云溪小心翼翼坐回原来的地方,继续闭着眼睛调整气息。 宁霜尘则把捡来的石头围在一块儿,垒成火堆模样,架上树枝,生起了火。 不一会儿,炊烟便飘散在山洞内,随之飘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鱼肉的香味。 叶云溪闻着这股鱼香,忍不住抽动了下鼻子,他的肚子早就饿了,此时闻见香味肚里更是饥肠辘辘,只差咕咕叫出声来。 叶云溪轻轻咽了口唾沫,缓了缓睁眼去寻这香味的来源,便见山洞另一边的宁霜尘坐在火堆前,不紧不慢地翻烤着枝条上的小鱼。 这小鱼不像是普通的鱼,约摸手掌大小,鱼身修长雪白,经过火烤,两面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在这不大不小的山洞里散发出阵阵香气。 宁霜尘烤好了鱼,拿起枝条送到嘴边,正欲张嘴时却蓦地停了下来,知道叶云溪正看着他的方向,将烤鱼凑在鼻间嗅了嗅,一脸十分享受的样子。 叶云溪余光扫过那焦香鲜美的鱼肉,没忍住舔了下唇,肚子则是不争气地咕咕叫出了声。 他怀疑宁霜尘就是故意的,故意做出这副样子眼馋他。 果不其然,宁霜尘紧接着将烤鱼朝他递来,挑眉道:“饿了?吃吧。” 叶云溪闻言,却是毫不领情扭过头去,嫌弃地皱眉:“我才不饿!” 他在云岚宗的时候,吃的都是什么八珍玉食、炊金馔玉,几时吃过这种没滋没味的东西。 这鱼烤得‘又黑又焦’,一看就很难吃,谁知道宁霜尘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他才不吃! 宁霜尘见他扭头,没再自讨没趣,自顾自地吃着烤鱼,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声音,“嗯……真香。” 叶云溪听着他的声音,眉头皱得像打了死结。 第2章 这人真烦! 宁霜尘继续道:“既然你不饿,那这些就都归我了。” 叶云溪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心里想的却是,吃吃吃,最好把他撑死! 随后,眼不见为净,闭上双眼背对着宁霜尘,一边闭目养息,一边努力压下肚子里的咕咕声。 洞里的火堆不知燃了多久,直至宁霜尘吃饱喝足,才渐渐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另一侧的人起身走出了山洞,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烤鱼的香味仍飘散在洞内,叶云溪听着宁霜尘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等到完全听不见了,复又慢慢睁开眼来,转动着眸子看了眼山洞的另一边。 用石头围成的火堆早已熄灭,仅冒着几缕青烟,在他们当做分界线的石头上,放着几条两面焦香的烤鱼,下面垫着一张干净的树叶。 是宁霜尘留给他的。 叶云溪不露声色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再看一眼,再收回视线,喉咙不由自主地上下动了动。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咬了一口放在树叶上的烤鱼。 烤好的鱼肉没有放盐,什么味道都没有,只带着一股原本的腥味和清甜,和他在云岚宗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完全不能相比。 但此刻对于饿极了的叶云溪来说,却不亚于人间美味。 只要不饿死就行…… 就算死,他也绝对不能死在宁霜尘前面! 想到这里,叶云溪狠狠咬了口鱼肉。 正埋头吃着,山洞门口忽地投下一片淡淡阴影,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宁霜尘正抱着双臂,看戏似的斜斜倚靠在洞口。 第2章 看见洞口的身影,叶云溪吃鱼的动作登时一顿。 他就知晓宁霜尘没这么好心,故意留烤鱼给他,又故意离开山洞,便是为了等这一刻看他的好戏。 就在他以为宁霜尘要出口揶揄他时,却见宁霜尘松开手臂问道:“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叶云溪扭过脸,吐掉嘴里的鱼骨,皱着眉朝地上呸了一声,“难吃。” 说难吃其实也算不上,这烤鱼虽然没有一点儿味道,肉质却甚是鲜美,在他吃过的鱼肉中可以说是上乘。 但一想到这是宁霜尘烤的鱼…… 反正他说不出味道不错这种话。 真要说出来,还不知道宁霜尘会有多得意。 他才不会让宁霜尘得意。 在他看来,他吃这些烤鱼都是给宁霜尘面子。 叶云溪这么想着,眼前被撞破的尴尬气氛顿时也跟着烟消云散。 他往旁边挪了挪,离吃剩的鱼刺鱼骨远了些,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宁霜尘则险些被气笑。 都吃光了还说难吃?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吃得那么香…… 真是头一次见到嘴这么硬的人。 “这鱼原是生长在极境之渊的银梭鱼,吃了对恢复修为有好处,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宁霜尘从洞外迈进两步,顺势将刚采回来的药草递过去,“还有这仙灵草,敷在伤口处既能舒筋活络,又能消肿化瘀,可以用来治愈腿伤。” 叶云溪疑惑又谨慎地抬起眸子。 又是烤鱼又是采药?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 要知道他和宁霜尘可是不对付的死敌。 果然,宁霜尘接着又道:“我可不想自己一直和一个瘸子待在一起。” 叶云溪听后眸色顿暗。 他就知道宁霜尘这张嘴说不出好话! 眼见叶云溪面露愠色,在他即将暴怒之时,宁霜尘再次将仙灵草递给他,“敷药会吗?” 叶云溪正要发怒,想起宁霜尘刚才说的那些,扫了眼仙灵草后一把抢到手里,没好气地接话:“废话!敷药谁还不会?”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念。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等腿伤好了,他一定报复回去! 听他说会,宁霜尘用怀疑的眼神瞥了眼他,见叶云溪拿着仙灵草背过身去,适才又转身出了山洞。 作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宗派,云岚宗最不缺的便是各种灵丹妙药。 在宗门时,每次受了什么伤都是药修阁直接送丹药或药膏过来,叶云溪连药草都没碰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仙灵草。 叶云溪敷完药草,穿好鞋袜,扭头再看时,山洞里已然没了宁霜尘的身影,倒是洞口外依稀传来一阵伐木声响。 薄日破开峰顶的云层,日光丝丝缕缕倾泻而下,连带着逼仄幽冷的山洞也不禁明亮起来。 进入青墟秘境以后,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这般好的天气了。 叶云溪拄着剑,循着日光和伐木声走出山洞。 深崖东西绵延,像一条狭长的甬道,约有一丈余宽,山洞对面是一眼望不见顶的陡峭崖壁,壁间危石盘结,虬枝缠绕,爬满了潮湿的青苔和碧绿的藤蔓。 山洞前的空地上,摆放着几根结实粗壮的树干,旁边是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枝叶。 叶云溪走出去的时候,宁霜尘正在用手中的长剑修着树干上多余的树枝,看那树干尾部的痕迹,想来这几棵树便是用剑伐来的。 这人在干什么? 叶云溪看不明白。 他坐在山洞旁边的石头上,日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忙来忙去的宁霜尘。 虽说刚吃了几条烤鱼,但毕竟两天没有进食,这鱼身又小,鱼肉也不多,吃进嘴里还不够塞牙缝,压根儿填不饱肚子。 回想起方才烤鱼的滋味,叶云溪不自觉咽了下唾沫,随后毫不客气地去问宁霜尘:“喂,还有烤鱼吗?” 活鱼也行,他可以自己烤。 宁霜尘闻言,却是头也不抬,淡声回道:“想吃自己去捉。” 他又没说自己想吃! 问问都不行? 吃人嘴短,他就不该和宁霜尘搭话。 呵,不就是捉鱼吗? 明明知道他捉不了,还叫他自己去捉。 叶云溪暗暗咬了咬牙,握着剑柄的指节紧了几分。 他要是没有受伤,哪里轮到宁霜尘这么嚣张。 看在宁霜尘给他烤鱼采药的份上,叶云溪勉强压下心底的火气,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宁霜尘低头修着树枝,过了会儿也没听见叶云溪说话,不由地掀起眼皮悄悄扫了一眼。 但见叶云溪怀抱长剑,斜倚石壁坐着,整个人笼在一道淡金色的光芒里。 那是自云雾间泻下来的薄光,洒落在那一根根纤长分明的睫毛上,衬得那张精致的脸庞愈加莹润白皙,仿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看什么看?”叶云溪捕捉到他的视线,立时眉心一蹙,说完,余光掠过那些树干,到底有些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伐这些树做什么?”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倒也还算顺眼。 可只要一开口…… 宁霜尘淡淡收回眼,顿了顿吐出三个字:“做木筏。” 叶云溪面露不解:“木筏?” 宁霜尘不紧不慢地解释:“我昨天又去了一趟东面,发现某处崖壁下藏着一条暗河,因被藤蔓遮掩,不易察觉,我想等木筏做好了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是出路。” 掉落深崖的第一天,他们便探索了一遍崖底,却发现四周全是高耸入天的崖壁,这崖底就像一座没有盖子的囚牢,根本无路可寻。 如果暗河是出路,那他们便能离开此处。 叶云溪听完瞬间了然。 难怪一早就不见人,原来是偷偷去探路了。 若非遇上暗河,需要木筏渡水,这人不一定还会回来。 他小心留意着宁霜尘的神色,接着问道:“那些鱼都是你在暗河里捉的?” 宁霜尘点头:“嗯。” 叶云溪又问:“你说的那条暗河离这里远吗?” 宁霜尘道:“不算远,只是较为隐蔽。” 叶云溪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离山洞不远,被藤蔓遮掩…… 他大概知道了在什么地方。 只是如今行动不便,他又不会做木筏,宁霜尘如若探路成功,出去之后肯定不会再回来找他。 他必须要让宁霜尘带他一起走。 宁霜尘全然不知叶云溪都想了些什么。 用作木筏的木头已经备好,还需将木头的前端削圆,方便在水中行进,另外再用质地柔韧的藤蔓把所有木材捆扎成木排。 但今日天色已晚,只能等到明日再做。 深崖不比外界,待到太阳西斜,崖底便会气温骤降,唯有躲进山洞里才能熬过漫漫长夜。 宁霜尘清理完枝叶时,叶云溪正拄着剑起身回山洞,因为腿伤,走起路来一拐一瘸,很是不便。 他视线下意识扫向叶云溪的右腿,然后便看见了对方鞋口边缘露出来的仙灵草。 瞧着仍是叶片的模样。 嗯? 敷药谁还不会? 第3章 想起叶云溪说过的话,宁霜尘忍不住嘴角微提。 于是,叶云溪刚回到洞里坐下,便听见从后面进来的宁霜尘冷不丁问他:“药敷好了?” 叶云溪不明所以应道:“对啊。” 敷药而已,有什么难的。 话音刚落,便见宁霜尘忽地在他面前半蹲下身,伸手朝他的右腿抓来。 叶云溪登时如受惊的小鹿般,反射性往后一退,躲开宁霜尘的同时拧着眉,一脸戒备道:“你干什么!” 宁霜尘语气淡然:“照你这样敷药,再过一段时间,你这条腿就不用要了。” 叶云溪不禁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宁霜尘抬眸看了眼他,带着几分提醒道:“如果你不想真的变成瘸子,等会儿最好不要乱动。” 叶云溪动了下唇,本想张口驳他几句,顿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里。 他可不想真的变成瘸子。 光是这么两天,他就已经受不了了。 叶云溪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宁霜尘慢悠悠道:“鞋袜脱了,腿伸过来。” 叶云溪犹豫了半瞬,还是照他说的脱掉了鞋袜,并乖乖把受伤的右腿移了过去。 狭窄的山洞内,一人坐着,一人蹲着,两道身影离得极近。 用仙灵草敷药,需先将仙灵草的草叶捣碎成黏糊状,再均匀涂抹在伤口处,最后用布条包扎起来。 可显然养尊处优的叶少主并不知道。 听到面前的人发出嘶地一声,宁霜尘敷药的手缓缓放轻了动作,敷好药后,随手撕了一片对方的衣角。 叶云溪见状顿时一惊:“你想干嘛!” 他身上穿着云岚宗的宗服,雪白的里衣罩着一层纱一般的外袍,外袍是浅浅的碧色,似雨后的春水湖面,腰间点缀的飘带和丝绦则是一抹绝艳的绯色。 宁霜尘将衣角覆在敷过药草的右腿上,绕了一圈并系了个结,“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叶云溪这才知道,宁霜尘撕他衣角是为了给他包扎。 嘴里却嘀咕着:“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若是他的储物袋没丢,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 他的储物袋里什么都有,更何况区区药草。 小腿仍被对方捉在手里,暴露的皮肤泛起丝丝凉意,叶云溪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他往后缩了缩:“好了吗?” 白皙光滑的小腿和脚踝随着他的动作掩在浅碧色的衣袍下。 宁霜尘扫了眼那抹莹白,旋即松开了手:“好了。” 小腿处的余温仍未散去,依然带着一丝温柔怪异的触感,酥酥麻麻,难以言诉。 叶云溪连忙缩回腿,移开眼去,有些别扭地轻声说了句:“谢谢。” 堂堂云岚宗少主居然跟他说谢谢?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宁霜尘把脱在一旁的鞋袜放他面前,微偏了下头:“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没听清。” 知道宁霜尘这是在故意戏耍他,叶云溪顿时不耐起来,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第3章 木筏次日就做好了。 第二天依然是个晴天,用藤蔓捆扎好的木筏靠在崖壁上,宁霜尘在山洞前修整树枝,叶云溪坐在洞口吃着刚烤好的烤鱼。 说什么想吃自己去捉,到最后还不是帮他捉了回来。 鱼也是宁霜尘烤的,因为—— 叶云溪试着烤了一条,结果不出意料烤糊了,根本不能入口,还白白浪费了一条鱼。 这不怪他,他在云岚宗的时候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烤鱼了,连鱼都没有捉过,宁霜尘把捉来的鱼给他时,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承认,他在吃食上确实不太擅长。 但师姐说过,他都快完全辟谷了,不会做饭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到时候也不用进食。 这么想着,叶云溪心安理得地咬了口鱼肉,把最后一条烤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刚吃完,宁霜尘就把修整好的树枝扔了过来。 叶云溪下意识接到手中,低眸看了眼树枝,不解地看向他:“干什么?” 宁霜尘道:“给你用的,拐杖。” 拐杖? 还真把他当成瘸子了。 叶云溪听到这话登时脸色一变,皱着眉将树枝扔在一边,“我又不是瘸子,我拿拐杖做什么。” 宁霜尘发现,只要提到他受伤的腿,叶云溪就会变得跟炸了毛的猫一样。 一副气鼓鼓、凶巴巴的样子。 宁霜尘应和似的哦了声,拾起地上的另一根枯枝,过了会儿才说:“我还以为你也要去。” 嗯? 要去? 去哪儿? 叶云溪瞬间竖起了耳朵:“暗河?我当然要去!” 这下可是宁霜尘自己提的。 不是他求着宁霜尘带上他的。 终于!他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叶云溪方才还因为拐杖而烦躁不已的情绪随之一扫而光。 可看到被他扔在地上的树枝,他的脸色仍然不大好看,梗着脖子道:“这跟拐杖什么关系,不用拐杖我也能走。” 也不知道是谁,走两步就摔跟头,连敷药都不会…… 宁霜尘听见这话,没忍住抬眉觑了眼他,对此不置可否。 想到即将离开此处,叶云溪整个人不自觉轻快起来,连带着看宁霜尘也顺眼了许多。 他看着宁霜尘,清了清嗓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宁霜尘埋头削着枯枝的外皮:“等做完火把。” 哦,对。 如果暗河里面很黑的话,需要有火把照明才行,不然到时候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 叶云溪扫了眼他手里的枯枝,露出怀疑的眼神:“火把?就用这根干枯的树枝?” 宁霜尘少见地给他解释:“这是松明,是松树枯死以后,油脂渗进松木中形成的枯枝,做成火把可以燃烧一个时辰,沾了水也能用。” 叶云溪听不大懂,也没耐心去听,只要宁霜尘能带他离开就行。 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屑,从洞口的石头上滑下去,“行吧,那我先去收拾了,你搞快点。” 说完,他转身进了山洞,路过拐杖时差点被绊倒,又嫌弃地把它扔在了山洞的旮旯里。 说是收拾,但其实压根儿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现在全身上下也就一身衣物和一柄随身携带的长剑,所以,叶云溪走进山洞看了一遍,只带上了他的佩剑。 他拔出剑刃,锋锐的剑锋映着他的侧脸,剑身薄如蝉翼,寒光隐现。 这把剑是他的父亲——云岚宗宗主,在他十八岁生辰时赠予他的生辰礼,他特意为它取了名字唤做溪岚。 自从坠入深崖以后,他每日都把溪岚当做拐杖来用,倒是委屈了它。 思及此处,叶云溪缓缓扭过头,看向被他扔到角落里的拐杖。 于是—— 半个时辰后。 收拾好的二人走出山洞,开始朝着崖底东面的暗河出发。 宁霜尘搬着木筏在前面带路,叶云溪拿着尚未点燃的火把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见叶云溪拄着刚才那根被扔掉的拐杖,宁霜尘不由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他。 不是说不用拐杖也能走? 知道宁霜尘在盯着自己看,叶云溪似躲着他的视线般,眼睛一直直视着前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看我干什么?反正你都做好了,不用白不用。” 宁霜尘还在看他。 叶云溪反过来催促道:“你说的暗河在哪儿?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宁霜尘收回眼道:“就在前面。” 叶云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崖壁藤蔓盘绕,弯曲如龙的树根生长在深崖石缝间,茂密深绿的枝叶遮天蔽日。 宁霜尘放下木筏,走在前面拨开崖壁间的层层蔓叶,不一会儿,藤蔓后面便露出来一个约半人来高的洞口。 看这大小,需得弯腰才能进入。 洞口处的藤蔓又密又重,仿佛奔流而下的瀑布般,重重叠叠,难怪一开始他们没有看见。 叶云溪以为,这么小的洞口,里面一定又挤又窄,俯身进去之后,才发现此处竟比他们先前所在的山洞还要宽敞得多! 入口的地方有一块落脚的平地,不到两步就是宁霜尘所说的暗河。 山洞洞壁崎岖不平,头顶正对的崖壁上有道裂缝似的口子,外头的天光自穴口处漏下来,如光束般照在平静无波的水面。 虽有天光,暗河水面依然黝黑一片,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透着一种诡谲的平静。 叶云溪弯腰扔了一颗石子,只听得扑通一声轻响,石子没入河水的同时,水面漾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这水比他们想象中更深。 叶云溪拍掉手上的灰,拄着拐杖道:“走吧,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捡到什么绝世秘籍。” 第4章 宁霜尘道:“绝世秘籍?” “对啊。”叶云溪点头:“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开篇即是主人公被仇家追杀,意外坠落悬崖,接着在崖底捡到一本早已失传的绝世秘籍,经过数月修炼,主人公习得绝世神功,最终离开崖底,成为修仙界一代大能。 他说完朝宁霜尘挑了下眉:“你不会没看过吧?” 宁霜尘别过头:“没兴趣。” 叶云溪冷哼了声:“真捡到了秘籍,你可别跟我抢。” 他心中不禁洋洋得意。 什么没兴趣,分明就是没看过。 哼,总算有宁霜尘不知道的东西了! 两人没在洞口多作停留,很快又再次行动起来,一起合力将木筏推入了暗河里。 叶云溪先一步上去,坐在木筏的前头,宁霜尘紧随其后踩上尾端,用手中的竹篙往岸边一撑,木筏便行在了水面。 山洞先宽后窄,越往深处前行,水流越深,四周也越加昏暗,幸而崖缝间时有天光落下,倒也勉强可以视物,暂时还用不上火把。 叶云溪心里却打起鼓来。 幼时他第一次随师兄师姐下山,也去过一次秘境,秘境中也有一处这样的山崖,当时他和师兄师姐走散,独自在漆黑的山洞中度过一夜。 自此,每次去到黑暗幽闭的地方,便会不由心中发悸。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怕黑。 不行,宁霜尘现在就在旁边。 他不能让宁霜尘知道自己怕黑这件事。 宁霜尘肯定会笑话他。 叶云溪暗自深吸了口气。 眼看前面越来越黑,过了片刻,叶云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咳,火把可以点上了吗?” 宁霜尘划动着竹篙,声音自后方飘来:“不急,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他就要暴露了! 叶云溪轻轻往后挪了挪,水从木筏两边流过去,竹篙划过水面,水流声缓慢轻柔。 他闭上眼睛试着调整气息,却压根儿静不下心,耳边隐约传来一段吱吱声,夹杂在水流声中,听不大真切。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忽地扑动着翅膀从头顶上方掠过,令他不得不睁开眼来。 他下意识抓住宁霜尘的衣角,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模模糊糊,只能从水流声和微弱的天光推测,他们这会儿离洞口还不算远。 宁霜尘看了眼拽着他衣角的那只手,说了两个字:“蝙蝠。” 原来是蝙蝠…… 叶云溪哦了一声,稍稍舒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宁霜尘的衣角后,连忙松开了手。 “我就猜是蝙蝠。”他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却并没有回到最初的位置,也没有拉开他和宁霜尘的距离,而是说道:“现在可以用火把了吧?” 只要点上火把,他就不会怕黑了。 宁霜尘嗯了声。 叶云溪急忙摸出打火石,这打火石是宁霜尘在崖底找的,离开山洞的时候他顺道揣在了身上。 因为不太熟练,他打了好几次才冒出一点儿火星,谁知刚把火把点上,暗河深处便猛不防吹来一阵阴恻恻的冷风。 火苗瞬间熄灭。 与此同时,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一道如鬼哭般的呜呜声飘在耳畔。 叶云溪顿时浑身一僵。 这次换成了手臂被抓住。 对方几乎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 宁霜尘撑着竹篙,低眸瞥了一眼,开口问道:“你在发抖?” “谁发抖了?”叶云溪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闻言立即反驳道:“我才没有!” 宁霜尘于是往前挪了一步,他往前一步,叶云溪便跟着往前一步,活像身后长了条尾巴。 宁霜尘只好停下来:“害怕?” 叶云溪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力道比刚才还重了几分,嘴上却道:“我才没怕!” 宁霜尘:…… 第4章 明明怕得不行,还在嘴硬。 宁霜尘忍不住想笑。 他刚要弯腰准备去捡打火石,叶云溪很快又贴了上来,紧张地问他:“你要去哪儿?” 宁霜尘:“……点火。” 宁霜尘:“……能松开一点吗?” 听他这么说,叶云溪适才往后挪了一步,却并没有松开,顿了下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打火石递过去,“在我这儿。” 宁霜尘接过打火石,摸索着拾起火把,让叶云溪拿在手上。 不一会儿,伴随着点燃的松明,火把腾地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虽然没有外头的天光明亮,但足以让他们看清身处的环境。 叶云溪这才发现,木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不是因为没人划动,而是被前面的什么东西挡住了前路。 他透过火光看去,两边的石壁中间,竟堵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 而刚才突然飘来的呜呜声,则是从暗河深处吹来的冷风,因巨石上方的通风处穴口狭窄,风声便似鬼哭狼嚎般,格外瘆人。 原来是风声…… 害他被吓了一跳。 叶云溪不禁松了口气,发觉自己的右手仍抓着宁霜尘的手臂,怔了一下连忙放开。 他佯装无事地去问宁霜尘:“这么大一块石头,现在怎么办?” 除非把眼前的巨石劈开,否则他们根本过不去,而且也不清楚巨石后面是什么样的情况,是不是他们想要的出路。 宁霜尘借着火光跳下木筏,踩到石壁另一边凸出来的石头上,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暗河的拐弯处,也因如此,巨石才会堵在这里。 木筏无法继续前行,只能飘在水面,所幸暗河水流轻缓,不用担心木筏随着流水飘走。 为免出现意外,宁霜尘还是用提前准备好的藤蔓绑住木筏前端,另一头则系在脚边的石柱上,随后朝叶云溪伸出手去,“先过来。” 叶云溪搭上他的手也跟着踩到石面,离巨石近了些,才留意到上面有着许多剑刃划过的痕迹,脚下也落有不少巨石的碎屑。 他几乎一眼便看了出来。 在此之前,有人来过这里。 可崖底只有他和宁霜尘两个人。 除了他,那就只有…… 他不由缓缓扭头看向身侧,宁霜尘迎上他的视线,从容道:“等会儿一起拔剑,把巨石劈开……” 叶云溪直接打断他的话,开门见山道:“你来过?” 宁霜尘没有否认,嗯了声,“来过一次。” 对方太过坦然,反倒让他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难怪这两日宁霜尘突然对他这么殷勤,不仅亲手帮他敷药,给他捉鱼,今日还特地为他做了根拐杖。 原来是知道凭自己一人无法离开这里,需要他的助力,所以才会这般讨好他。 不是他需要宁霜尘带他离开,而是宁霜尘需要他的帮忙。 想通此节,叶云溪顿时豁然开朗。 前日傍晚宁霜尘回来时带了一身水汽,想来便是独自前来探了遍这条暗河。 若不是受到巨石阻挡,宁霜尘恐怕早就偷偷跑了,哪里还会回来做木筏带上他。 不管如何,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 叶云溪的注意力回到面前的巨石上,说道:“你怎么确定后面还有路?” 宁霜尘看着巨石上方,判断道:“有风,还有水声,后面应该也是暗河。” 叶云溪暂且选择了相信他,反正都到了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如先试一试,说不定真能劈出来一条出路。 他握住剑柄道:“那就先试试。” 二人将火把插在壁缝间,持剑而立,站得离巨石远了些,以免等会儿受到剑气波及。 虽说他们修为受限,无法聚起灵力,可手中的佩剑毕竟都是仙宝灵器,双剑齐齐劈下去,巨石果然裂开了几道细缝,碎块落入暗河水中,溅起阵阵水花。 见此招可行,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喜悦不自觉染上眉梢。 宁霜尘道:“再来。” 半炷香后,巨石终于全部碎在了他们的剑下,随着最后一块碎石扑通一声落水,暗河水面激起一道巨大水花。 叶云溪隐约听见耳边传来一句小心,火把被水花浇灭的刹那,宁霜尘的身影挡在了他的前面,随后四周漆黑一片。 眼前猛地陷入黑暗,叶云溪一时还没缓过神来,他依然睁着眼,听着心脏在胸腔里发出咚咚的跳动声。 预料中的冰冷河水没有落下来,眼前只有宁霜尘宽阔的后背。 叶云溪眨了眨眼。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不过……宁霜尘为什么要挡在他前面? 待到水面平静之后,宁霜尘才重新点上火把,顺着藤蔓将木筏拉到他们面前。 他拾起木筏上的竹篙,回头见叶云溪站着没动,问了句:“没事吧?” 叶云溪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连忙收剑入鞘,“没事。” 第5章 后面的路果然和宁霜尘说的一样,仍是一条暗河,这次他们没再遇上什么巨石,除了偶有蝙蝠飞出、风声呜呜,倒也没什么吓人的地方。 木筏在暗河中行进了将近半个时辰,头顶上的崖缝终于再次漏下了天光。 叶云溪正耷着眼皮昏昏欲睡,被一缕斜光刺得眯了眯眼,睁眼看到前方微微发亮的洞口,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出来了! 他们出来了! 他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激动。 只是在崖底待了短短三天,却仿佛待了整整三年。 木筏停在洞口,两人搀扶着下了木筏。 许是因为终于可以离开崖底,叶云溪头一次没有反感和宁霜尘的接触。 进入暗河时还是正午,出来时日头已经隐入了对面的山峰。 洞口外是一片嫩绿的草地,右边有个比崖底山洞还要窄小的洞穴,左边是一块雪练似的飞瀑,如从天而降一般,飞流千尺,水声如雷。 暗河的河水便是从飞瀑而来,飞瀑旁还有一个水雾氤氲的小石潭,潭水清澈见底,往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溪水淙淙,弯曲绵延至不远处广袤无垠的密林中。 看这天色他们今天是走不了了,两人于是在右边的小山洞里暂作休整。 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途中又在暗河里剑劈巨石,叶云溪这会儿早已筋疲力尽,随便在山洞寻了个位置,便靠着洞壁坐了下来。 宁霜尘则去附近找了一些干枯的树枝,顺道捉了几条银梭鱼,回到山洞生起了火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云溪感觉此处要冷上许多,或是天色将歇,他为此没放在心上,只往火堆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一抬眼,却见宁霜尘正面朝他脱着身上的衣袍,白色的里衣刚好褪到一半,露出来的胸腹坚实又紧致。 叶云溪连忙扭过头:“你干什么?” 怎么突然就脱上衣服了? 就算都是男人,也太不见外了吧? 宁霜尘拣了两根树枝,把脱下来的衣袍搭在上面,“衣服湿了,烤烤火。” 叶云溪听到这话才想起,方才巨石落水的时候,宁霜尘在他前面挡下了所有水花。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宁霜尘这么做的。 想虽这么想,叶云溪仍是主动拿起了串鱼的树枝,语气带着嫌弃道:“等你忙完人都要饿死了,还不如我自己来烤,你还是先烤你的衣服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刻意避着视线,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宁霜尘不自觉唇角微抿。 枯枝在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叶云溪翻烤着树枝上的鱼,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刚才的画面来。 等等……为什么感觉宁霜尘的身材好像比他更好? 不对,一定是他看错了。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叶云溪犹豫了片刻,垂下眸子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 天已黑尽,山崖森林浸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唯有这处低矮的山洞亮着微光。 宁霜尘坐在火堆前,明亮温暖的火光映着他疏朗清隽的侧脸,他似在想着什么出神,眼睛紧盯着燃烧的火苗。 叶云溪正偷瞄着,第一眼没看清楚,于是又瞄了两眼,却不想宁霜尘刚好抬起眼来,和他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他迅速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般,嘴里哼着小调,眼神四处游移。 宁霜尘微眯了下眼,拨着火堆,不急不慢道:“都是男人,想看就看,怕什么?” 叶云溪听了立马反驳道:“谁怕了?” 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了。 他这么一说无异于直接承认了自己在偷看他。 反正话都说出口了,叶云溪索性大大方方回看过去。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宁霜尘厚实的臂膀上,然后缓缓往下滑落,从宽阔的胸膛滑至紧实的腹部。 可恶,真的比他好! 叶云溪气得掰断了手里的树枝。 宁霜尘出声提醒道:“鱼,要糊了。” 叶云溪咬了咬牙:“我知道,不用你说!” 叶云溪翻了个面继续烤,定睛一看,鱼果然被他烤糊了,他假装没看到,面无表情地将糊了一半的烤鱼直接递过去。 “给,你的。” 第5章 两人在小小的山洞里歇了一夜。 许是昨日太过劳累,等到醒转时,山洞外已是天色大亮。 叶云溪长睫轻轻颤了颤,好不容易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眼前仍是惺忪一片。 昨晚他做了个梦,梦到他和宁霜尘一起离开了崖底,他的爹娘和他的师兄师姐们都来接他,握着他的手对他嘘寒问暖,他在大家的簇拥中回到了云岚宗。 竟然还梦到了宁霜尘…… 一定是这几天和他待的太久了。 叶云溪揉了揉眼,眼前逐渐清明,伴随着从洞外涌入的天光,一张深邃俊朗的脸庞映入眼来,薄唇微微抿着,鼻梁高挺,眉峰入鬓。 他的第一反应是,宁霜尘居然还没醒? 然后才意识到他们好像离得太近了,他的头搭在宁霜尘的肩上,乍一看好似搂在一起一样。 叶云溪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一退,抬头时宁霜尘刚巧醒了过来,两人的下巴和额头正好撞在一处。 叶云溪不由抽了口凉气,双腿因为屈得太久有些发麻,他无法直接站起来,只得坐的离宁霜尘远了些,皱着眉道:“谁让你靠我这么近的?” 开口便是先发制人的语气。 宁霜尘捡起从身上滑下去的外袍,听着他这话不免有些想笑。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自己怕冷便朝他靠过来,怎么推也推不开。 这会儿却来倒打一耙。 与此同时,叶云溪也想不明白,明明昨晚他离宁霜尘那么远,怎么一觉醒来就睡到一块儿去了。 都怪这个山洞太小了。 叶云溪正准备起身舒展一下,就在这时,宁霜尘穿上外袍后突然朝他弯下腰来。 距离越来越近,叶云溪不自觉身体朝后仰去,一脸警惕而茫然地看着他。 只见宁霜尘的薄唇半张半合,在快要贴近他的耳畔时,轻声说了一句,“昨晚某人睡得太香,口水都快流到我衣服上了。” 说完,伸手抽走被他压在手肘处的发带,直起身来。 叶云溪失神了片刻,听他这么说下意识抬手擦了下嘴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宁霜尘戏弄,立时恼羞成怒,拔剑便朝他的方向刺去。 “宁、霜、尘!” 一个个字裹挟着怒意,从齿间蹦出。 宁霜尘侧身避开刺来的长剑,两指夹住剑刃,一刺一躲,两人在这狭小的山洞中缠斗起来。 叶云溪紧咬着牙:“找死!” 宁霜尘微微勾唇:“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直至密林上空忽地一群鸟雀惊起,交手的二人才不约而同停下动作,隐约之中,似从密林深处传来了一道猛兽的吼声,只是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两人同时看向溪流对岸的密林。 便在宁霜尘走神的刹那,叶云溪趁机从侧边一剑刺去,宁霜尘闪躲不及,扭身一避,被锋利的剑刃削去了一缕长发。 叶云溪哼了一声,见宁霜尘落了下风,适才收剑就此罢休。 不过片刻,四周便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宁静,不远处仍是密林丛丛,树木草地郁郁葱葱。 两人重新回到同一阵营。 宁霜尘随手绑上发带,提起剑说道:“我们走吧。” 叶云溪闻言一顿:“现在?” 宁霜尘点头嗯了声,走出山洞:“我去搬木筏,一会儿走水路。” 叶云溪连忙拄着拐杖在后面跟上他:“我也去。” 溪水比之暗河湍急许多,瀑布飞流奔腾而下,水声潺潺,曲折迂回的溪流一路蜿蜒没入未知的密林之中。 他们将木筏放在水势较缓的地方,准备沿着小溪顺流而下,既有瀑布溪流,他们便一定能寻到深崖的出口,到时便可离开此处。 这次轮到宁霜尘在前头撑起竹篙,叶云溪则站在木筏后端。 上了木筏后,叶云溪便一直说个不停:“看在你带我离开的份上,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等回了云岚宗就告诉我爹和我娘,让他们派人给你们霜华宗送一份谢礼。” 似是因为即将离开这里,他暂时将先前宁霜尘的戏弄,以及他和宁霜尘是宿敌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宁霜尘划着竹篙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叶云溪毫不客气道,随即又挑了挑眉:“你就不好奇我会送你什么?” 宁霜尘道:“什么?” 叶云溪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当然不能说,说了就没惊喜了。” 等回去后,他一定会为宁霜尘准备一份超大的“惊喜”,以感谢宁霜尘对他的“搭救之恩”。 第6章 如果不是宁霜尘同他抢灵兽,他又怎么会掉到这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可不得好好感谢他才行。 两岸密林随着漂流的木筏缓缓倒退,叶云溪索性背对着宁霜尘坐下来,欣赏着四周清新秀丽的美景。 若不是被困住,此处倒不失为一个闭关修炼的好地方。 只可惜他现在一心想着离开,连尚未恢复的修为也没那么放在心上。 反正他们云岚宗有的是灵丹圣药,他的师叔又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医修,不愁找不到办法。 想到这里,叶云溪接着又道:“对了,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跟我师叔说一声,等我修为恢复了,也让他帮你看看。” 宁霜尘没有搭话。 “嗯,我想想……”叶云溪继续道:“你就说一句‘求求你了叶少主’,怎么样?” 宁霜尘道:“不用了。” 叶云溪挑眉:“嗯?” 宁霜尘道:“暂时用不上了。” 叶云溪刚想让他先说一句来听听,却见木筏不知几时停了下来,他回头一看,宁霜尘正手握竹篙看着周围雾气茫茫的湖面。 嗯?湖面? 叶云溪急忙起身环顾了遍四周。 四面险崖峭立,危峰直插云天,湖面似结着雾气,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碧蓝的湖水倒映着四周的峰峦树影。 溪流的尽头竟是一片湖水! 他一时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怎么回事?” 眼前的湖水却已给了他答案。 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他们还在崖底! 宁霜尘将木筏划向湖边:“去前面看看。” 这片湖水如一块碧玉般,卧在巍峨群峰之间,北边便是他们来时的溪流,东边是溪流对岸的密林,林中树木繁茂苍翠,远远看去一片深绿。 最后,宁霜尘在靠近密林的湖边停了岸,叶云溪跟着他一起下了木筏。 在原路返回和继续前行之间,两人一致决定去往密林里看看,说不定有别的出口。 宁霜尘把木筏留在了密林入口处,用树枝当做记号,以免出来的时候他们找不到方向。 秘境中有不少这样的密林,多是妖兽妖怪的藏身之所,为此,进入密林之前两人都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宁霜尘在前面拨着树枝探路,叶云溪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拿着剑紧跟其后。 密林里全是参天大树,粗壮的树根,弯曲的枝干,浓密的枝叶交错层叠,巨大的树冠如伞盖般往周围伸长延展,隐天蔽日。 没走一会儿,回头便已不见密林入口。 林中虽能视物,却处处透着阴森寒意,叶云溪下意识跟紧宁霜尘的脚步,只差和他的后背贴在一起。 两人在密林中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始终未能寻到新的出口。 就在叶云溪快要失去耐心时,走在前面的宁霜尘冷不丁刹住了脚,他正自四处张望着,一个没留神从后面撞了上去。 他摸了下险些被撞疼的鼻尖,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见宁霜尘蹲下身去,似在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叶云溪微微俯身,顺着宁霜尘的视线看向地面,“脚印?” 他顿时警觉地左右看了一眼,“还有别人?” 宁霜尘用手指拈了拈地上的泥土,又扫了眼叶云溪的双脚,起身不紧不慢道:“没有别人,这脚印是我们自己的。” 叶云溪就算再迟钝,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我们走过?” 可他明明记得,他们一直都是直走,从未转弯掉头。 既是如此,为什么会回到已经走过的地方? 宁霜尘嗯了声,转而拔出长剑,在旁边的树上划了一道交叉的刻痕,然后收回剑对叶云溪道:“再试试。” 叶云溪点点头。 于是,他们又沿着脚印直走了一遍,一边走,一边在树上做着记号。 密林上方时不时有飞鸟掠过,脚踩上枯枝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衬得眼前的密林愈发幽森诡谲。 在试了第三遍后,两人终于确定,他们在密林里迷路了。 这里与其说是密林,不如说是个迷阵。 宁霜尘提着剑在前面开路,回头看到叶云溪落在后面,扶着一旁的树气喘吁吁,停下脚道:“还能走吗?” 什么意思? 这是觉得他不行? 男人最忌讳别人说自己不行! 更遑论说这话的人还是他的死敌。 叶云溪听见这话立马站直了身,硬着头皮道:“当然能走!我又不是瘸子。” 他说着拄起拐杖迈开脚步,却在抬腿时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右腿伤口似又撕裂般隐隐发痛。 半个时辰后—— 叶云溪趴在宁霜尘的背上,拿着拐杖指挥道:“走这边!不对不对,那边那边!” 第6章 温热的气息从耳侧飘来,宁霜尘只觉后颈处好似有一只小虫在爬来爬去,令人微微发痒。 在他问了还能不能走之后,果然,下一秒叶云溪就摔在了他的面前。 他站在原地看了眼,弯下腰无奈地将他扶起来,然后把人背在了背上。 一开始叶云溪还不大情愿,大抵是不想和他近距离接触,发现自己真的走不动之后,才听话地趴在了他的后背,浑身僵硬着一动不动。 当然,也就听话了一会儿。 骄纵蛮横的叶少主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本性,挥动着手里的拐杖指挥起来。 “那边!”叶云溪指着右边的密林,十分肯定道:“走那边!这次一定能出去!” 他们已经在密林里兜兜转转走了快两个时辰。 前方的密林隐约有一道光的轮廓,远远望去仿佛一个发光的洞口,两边的林木形成狭窄的甬道,将迷路的二人包围其中。 宁霜尘听叶云溪的话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快要力竭之前,一起走出了这片漫无边际的密林。 在林中待的太久,乍一看到外面耀眼的日光,叶云溪被刺得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这次是真的出来了! 他从宁霜尘的后背滑下来,定睛一看,如喷雪般的瀑布,淙淙不绝的溪流,绿意葱茏的草地。 不远处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他们确实出来了,但不是出了深崖,而是回到了瀑布边的山洞。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仍在崖底。 叶云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下眼再看,眼前的景物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走了这么久又回到了这里? 宁霜尘则微蹙了下眉道:“看来想要离开此地并不容易。” 疲惫不堪的二人无力再思考太多,眼看天色将晚,只得暂时回到原本低矮的山洞。 因为离开失败,两人的情绪都不免有些低落,回到山洞后谁也没再说话,只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燃烧的火堆。 本以为从暗河出来便能找到出路,原来只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到另一个牢笼。 难道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吗? 叶云溪光是想想便难以忍受。 他不禁怀念起在云岚宗无忧无虑的日子,如果不是他执意跟着师兄师姐下山,他现在一定还待在爹娘的身边,每日在宗门里同师弟们打趣玩闹、和师妹们谈天说地…… 可是没有如果…… 冰冷的夜风将他拉回现实。 宁霜尘将烤好的鱼递过来,叶云溪抬眸淡淡看了眼,接到手里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咽入肚中。 实在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两口,便放回了一旁的石头上。 宁霜尘看出他心情不佳,也没劝他,只道:“先休息一日,明日过后我再去附近看看。” 如今他们都失了修为,像今日这般贸然闯入密林,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若是意外遇上妖兽异物,别说回到这里,性命是否仍在都尚未可知。 叶云溪听了他的话,并未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又在崖底待了两天。 这两天叶云溪基本都窝在小山洞里,偶尔感到烦闷的时候,便去山洞外的溪岸边走一走,晒晒太阳,听听水声。 他相信,他的师兄师姐一定正在找他,而且肯定比他还要着急。 他也相信,他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经过这两日休养,叶云溪的腿伤反而好上了许多。 这日,宁霜尘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两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鸟。 因为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他这两天稍微收拾了一下山洞,洞内夜里风大,他为此特意去湖边找回了木筏,挡在洞口,勉强当做木门使用。 叶云溪学会了自己敷药,用石头捣着宁霜尘给他采回来的仙灵草。 宁霜尘瞥了眼他,见他最近变得安静了不少,不像平日里那般咋咋呼呼,一时竟有些不大习惯。 第7章 他将鸟肉放入火堆里,说道:“今天我又去了一次密林,但没进去,我怀疑密林里有结界,所以上一次我们在里面才会迷路。” 叶云溪正敷着药,闻言不由抬眸:“结界?” 宁霜尘点点头:“嗯,我想再沿着密林和湖边去看看。”说着缓缓看向他,“你去吗?” 每次都是他跟着要去,还是头一次宁霜尘主动问他。 就这么待在山洞里也不是办法,他不能只将希望寄托于深崖外的师兄师姐。 他也要努力! 叶云溪想了想道:“去。” 等他敷完了药,宁霜尘带回来的鸟肉也烤好了。 他没有像烤鱼一样把整只鸟串在树枝上,而是先用蕉叶将鸟肉包裹起来,再在外面涂抹上一层泥巴和干草,最后放入火堆中慢慢烤熟。 叶云溪看着那层泥巴,眼神略带嫌弃地皱了皱眉。 他不是没有吃过鸟肉,只是以往吃的鸟肉要么是油炸要么是煨煮,从未吃过这样带泥烤的。 因此,宁霜尘递给他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瞬才接了过去。 和以前吃过的不太一样,用泥巴烤出来的鸟肉口感更加细腻,外酥里嫩,吃进嘴里还带着一点蕉叶的清香。 连续吃了好几日的烤鱼,叶云溪早就吃腻了,今日这鸟肉不柴不腥,倒是很合他口味。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吃完了整整一只。 两人在山洞里吃饱喝足,看时间已过正午,熄了火堆后再次动身前往密林。 虽然近两日腿伤已经有所好转,叶云溪走路时仍是带上了拐杖,他可不想像上次那样狼狈地摔在宁霜尘的面前,又狼狈地趴在宁霜尘的背上。 之后回想起来,他总觉得他们那样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大概因为他们本是宿敌,而如今被困崖底又不得不相互依靠。 这一次,两人没有直接进入密林,而是一路沿着湖边前行。 说是探路,更像是出来散心。 远处的群峰映在碧蓝湖水中,湖面仿佛一面精心打磨过的镜子,微风拂过,湖水漾起点点波纹。 上回他们急着寻找新的出口,并未来得及好好欣赏这湖中景色。 一路上,叶云溪采了不少仙灵草。 这座深崖虽然诡异莫测,崖底却长着许多奇花异草,有的他在宗门的藏书阁内见过,有的他叫不出名字,却也知道它们并非寻常之物。 比如,眼前这朵长在草丛里的红蘑菇。 圆滚滚的菌盖,胖乎乎的菌柄,看起来可可爱爱。 叶云溪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回头看到宁霜尘朝他的方向走来,出声问他:“这是什么蘑菇?能吃吗?” 宁霜尘看了一眼蘑菇,又看了一眼他,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反问道:“你碰了?” 叶云溪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如实点头道:“碰了,怎么了?” 宁霜尘又确认似的问了遍:“真碰了?” 叶云溪再次点头:“嗯,碰了。”又面露不解道:“不就是蘑菇,碰了怎么了?” 总不可能还会中毒。 正这么想着,便见宁霜尘眉头一皱,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叶云溪心里不由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宁霜尘紧接着一脸正色道:“这不是普通的蘑菇,它的名字叫做噬血菇,若是有人不小心吃了,不出一日,便会全身血液沸腾,爆体而亡。” 瞧着这般可爱,想不到竟如此可怖! 叶云溪急忙追问:“那不小心碰了呢?” 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应该没事吧…… 宁霜尘默了默道:“三日之内,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这死状未免也太难看了! 等等,三日…… 也就是说,他三日之内就会毒发…… 出不去崖底就算了,现在还让他碰上什么毒蘑菇。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叶云溪赶忙低头看了眼,碰过蘑菇的手心似乎比起方才变红了一些。 他顿时皱紧了眉,紧张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有解毒的办法吗?” 总不可能真的死在这里。 宁霜尘抱着手臂,手指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不紧不慢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需要在原地跳一下,再转一圈,然后跳两下,再转两圈,毒就可以解了。” 跳一下,转一圈,跳两下,转两圈…… 叶云溪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正准备照他说的去做,忽然间想到什么,蓦地停了下来,咬着牙满脸怒气地瞪着他。 “宁霜尘!” 又戏耍他!!! 宁霜尘此时早已退到了半丈之外。 见叶云溪一脸怒火,反而重重松了口气。 嗯,终于正常了。 这两日没见着叶云溪发火,反倒叫他很不习惯。 两人在湖边追打起来。 叶云溪从后面追上宁霜尘,狠狠朝他踹了一脚,踹完又下意识捂了下自己的腿。 他犹未解愤,正欲拔剑再刺,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深坑,脚底忽地一空,往后倒了下去。 宁霜尘连忙伸出手去,刚触碰到他的手腕,便和他一同掉进了坑里。 深坑里铺满了落叶,并不硌人,叶云溪躺在下面,宁霜尘摔在他的身上,薄唇正好印在他的眉间。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维持了片刻。 叶云溪耳根一热,猛地将人一推。 “滚开!” 第7章 居然被男人亲了…… 该死的宁霜尘! 叶云溪看着眼前这张脸就来气,用力将宁霜尘从身上推开。 被男人占了便宜就算了,偏偏这个男人是他不对付的死敌,而且此人刚才还在捉弄他! 叶云溪从落叶堆里爬起来,拍掉衣服上的落叶,耳廓仍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 他可连小师妹的手都没牵过! 宁霜尘被他推到一边,在他后面起身,因为理亏在先,只站在一旁拂着身上的落叶,没有上前。 想到方才的触感,他微敛了敛眸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溢散开来。 面前的人抖完衣服上的落叶,又理了一下袖口袍角,微乱的发间仍缀着一片枯黄的叶子。 他掀眸扫了一眼,片刻后走上前去,正欲抬手帮忙拂掉,却被对方无情拍开。 叶云溪反射性往后一退,一脸戒备地看着他,没好气道:“你想干什么?” 宁霜尘只好停下脚来,看着他的头顶提醒道:“头发。” 叶云溪起初不明所以,只顺着他的视线用手抓了下自己头发,看见手里的落叶,才反应过来宁霜尘刚刚是想要帮他。 但这又怎么样。 这依然无法改变宁霜尘捉弄他的事实。 他摘完落在发间的落叶,扭头一看,宁霜尘已经走在了前面。 他们仍在深坑里,刚才只顾着清理落叶,没来得及留意四周,叶云溪环视了一遍才发现,这里竟比暗河入口处的山洞还要宽敞。 前面似有一条小道,宁霜尘的衣袍刚好擦过拐角,他环视完急忙捡起拐杖跟上去。 深坑上方便是密林和湖水的交界,两人走到深坑尽头,一面垂直的石壁赫然出现在眼前,周围长满了野草和藤蔓,枯枝败叶,杂草丛生。 就在这时,密林深处忽地传出一声凄厉的鸦啼。 两人随即背对而立,握紧长剑打量着四周。 过了片刻,伴随着鸦啼声远去,靠近的两人互看了眼,又如触电般连忙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们从中间分开,分别朝石壁左右走去。 叶云溪走到右边的石壁前,打算坐下歇息一会儿,扶着石壁时不小心碰到上面的刻痕,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只见爬满藤蔓的石壁间,隐约刻着什么文字,只是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 叶云溪急忙对着另一边的宁霜尘喊道:“你快来看,这里有字!” 宁霜尘闻声走来,凑近看了一眼后,让他退后一步,挥剑斩掉了石壁上密密匝匝的藤蔓。 随着藤蔓齐齐落地,他们终于看清了石壁的全貌。 与其说这是石壁,更像是一道石门。 石门约半丈高,上方呈半圆弧状,两边有一道深深的凹痕,像是尘封已久,石隙间结满了蛛网。 经过日晒雨淋,石门上镌刻的字迹已看不大清晰,只能从刻字的笔画判断,似乎是一个双木合成的‘林’字,‘林’字下面好像还有一个字,但走势散乱,难以辨认。 此处正是密林边缘,难道这里才是崖底真正的出口? 叶云溪心中再次升起一丝希望。 宁霜尘则看着那个刻字若有所思。 叶云溪碰了下他的肩道:“你说,会不会这道石门才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宁霜尘默了会儿,只说了两个字:“或许。” 第8章 叶云溪却是心情大好,这一趟不算白来,虽然途中被宁霜尘戏弄,但他们总算找到了新的出路。 为免有被遗漏的地方,他又趁着宁霜尘琢磨石门之余,沿着另一边的石壁查看了一遍。 这一看,正好看见石壁顶端盘屈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什么东西。 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真切,只远远瞧着有些眼熟。 叶云溪划去一道剑风。 树枝上的东西随之落了下来。 他定睛一看,落在地上的是个形似锦囊的袋子,袋口系着一条金色细绳,看起来像是修仙之人常用的储物袋。 但他的储物袋是浅碧色的。 叶云溪越看越觉得这袋子的颜色像在哪里见过,正要弯腰去捡,却不想被后来的宁霜尘抢先了一步。 叶云溪随即伸手去抢:“我先看到的。” 宁霜尘躲开道:“这是我的。” 叶云溪停下来:“你的?” 再仔细看那储物袋的颜色,确实和宁霜尘衣袍的颜色一模一样,都是雪青色。 难怪眼熟。 宁霜尘将上面的图案拿给他看,是一个用金色丝线绣成的‘寜’字。 的确是宁霜尘的。 想不到途中遗失的储物袋竟然也掉到了崖底。 叶云溪顿时眸色一亮。 他们是一起坠入深崖的,宁霜尘的储物袋既然在这里,没准儿他的也在附近。 叶云溪随即提着剑道:“我去找找我的。” 宁霜尘收起储物袋,紧跟在他身后:“我和你一起找。” 他们暂时将探查石门的事放在一边,转而开始寻找另一个储物袋。 却不想从白天找到黑夜,一直到天色黑透,只差把深坑里的每一块地皮给翻找完了,也没能找到。 最后,两人不得不在夜色中回到山洞。 宁霜尘生起火堆,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什么灵丹灵药、法器宝物、书卷玉简,以及一些日常用的锅碗瓢盆和几身整洁干净的衣物。 叶云溪坐在一旁,却是露出十分嫌弃的神色。 堂堂霜华宗,瞧着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这要捡到的是他的储物袋,怎么可能只有这些东西。 当初下山的时候,爹娘和师兄师姐们把他的储物袋装得满满当当,恨不得把整个云岚宗都让他带上。 可惜他的储物袋没找到。 宁霜尘简单整理了一下,看了眼火堆对面的叶云溪,挑出一个装着灵丹的碧色玉瓶扔过去,“这是复元丹,你的腿伤尚未痊愈,这丹药每日吃两粒。” 叶云溪虽眼露嫌弃,想到还没好全的右腿,仍是接到了手里,拧开瓶塞,倒了两粒在手心。 上品灵丹,勉强。 总比每天敷药好。 捣碎的仙灵草黏黏糊糊,虽无异味,看着却很是恶心。 如果不是不想真的变成瘸子,他才不会每天在自己腿上敷这种恶心的东西。 叶云溪吃了丹药,将玉瓶揣在身上,顺道查看了下腿伤,指尖碰到白日在湖边踩得满是泥土的靴袜,不禁嫌恶地皱了皱眉。 ……好脏。 说起来,自从坠入深崖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换洗过衣物了。 偶尔会去水边清洗一下,但他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件,总不可能就这么全部换下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这么继续待下去,他真的快要馊掉了。 若是他的储物袋还在…… 念及此处,叶云溪余光不受控制地扫了眼宁霜尘手边的袋子。 眼下只有…… 很快,他便打断了自己的念头,摇了摇头。 让他穿宁霜尘的衣服?绝无可能! 这么想着,叶云溪忍了忍目光,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一抬眼,正好和宁霜尘四目相对。 宁霜尘正收拾着那些法宝灵器,对上他的视线,默了会儿,待叶云溪移开眼后,挑了几件还未穿过的衣物递给他。 叶云溪看着他,明知故问:“给我干嘛?” 知道以叶少主的脾气,就这样给他反而不会接受,宁霜尘朝他上下扫视了一遍,淡淡道:“洗洗,臭。” 叶云溪闻言,抬起手臂低头闻了闻,身上的衣服脏是脏了点,但并无汗味。 哪里臭了? 他抬着手臂顿了下,反应过来宁霜尘又在捉弄自己,顿时一脸怒色。 你才臭! 臭宁霜尘! 叶云溪握紧拳头,看到宁霜尘放在他面前的干净衣物,深深吸了口气,又缓了缓松开十指。 罢了。 他就忍这一次。 和在这里同宁霜尘无聊斗嘴相比,此时的他更想好好洗个澡,再换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 虽然这衣服看着并不怎么样。 叶云溪拈起衣服的一角看了看,蹙着眉心:“只有这些?” 全都一样。 他才不穿和宁霜尘一样的颜色。 宁霜尘无奈地提了下嘴角。 还在这儿挑上了。 他抬眸看过去,不疾不徐道:“你若是想穿我穿过的衣服,也不是不行。” 谁要穿他穿过的衣服了? 自以为是。 叶云溪微皱了下眉,勉强从里面挑了一件颜色较为浅淡的,说道:“就这件吧。” 说完,他拿着衣物起身走向洞口。 在宁霜尘说他臭后,他虽然没有闻到异味,却仍总觉得身上的衣服穿着不太舒服,只想赶紧将这身脏衣服给换下来。 正好旁边有个小石潭,换了之后还能在里面梳洗一番。 他刚想叮嘱宁霜尘不要出来,一转头,却见山洞另一边的宁霜尘也跟着站了起来。 见他从后面跟来,走到洞口的叶云溪不由止住了脚:“你跟着我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宁霜尘也拿了一身干净衣物道:“走吧,一起洗。” 第8章 他才不要和宁霜尘一起洗! 虽说都是男人,被看到也没什么,而且外面漆黑一片,也没什么可看的。 但一想到和宁霜尘赤‘裸相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 哪有宿敌是这样的?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 越想越觉得奇怪。 叶云溪打断道:“谁要跟你一起洗?” 他看着宁霜尘,如施令般的语气说道:“我先去洗,我洗完了你再来。”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许偷看。” 上次他亲眼目睹过,宁霜尘的身材还不错。 这要被宁霜尘看见他的。 宁霜尘肯定又要借机嘲讽他。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身材也还行,但他不会再给宁霜尘任何一个捉弄他的机会。 宁霜尘则差点被气笑了。 堂堂云岚宗少主,竟然拿了他的衣服,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倒也没非要和叶云溪一起,只不过想着叶云溪腿脚不便,顺道和他同去,没成想人家根本不领情。 宁霜尘于是收回了自己的好心,上下扫了眼他:“你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意思? 是男人就能看了?! 叶云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无耻之徒! 他就知道宁霜尘不是什么好人。 等回了云岚宗,一定要让师姐师妹们离他远点。 “反正我先洗!” 扔下这句话,叶云溪扭头便出了山洞。 小石潭就在瀑布的旁边,水面似氤氲着终年化不开的雾气,迷濛一片。 再不洗一洗,叶云溪觉得自己真的要臭了。 他看了眼山洞的方向,确定宁霜尘没跟上后,把换下来的云岚宗宗服叠在岸边,踩着光滑的卵石缓缓下入石潭。 此时一轮山月正悬于峰巅,皎洁的月光似轻柔薄纱一般洒落,随着水中人的动作,搅起一池粼粼波光,煞是好看。 不远处的山洞燃着火光,叶云溪将半边身体泡在水里,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散在水面,只露出一截白皙玉润的肩颈。 小石潭虽靠近瀑布,潭水却并不冰冷,水温恰到好处,令他不禁怀念起了云岚宗的温泉。 他这一洗便忘了时辰,直到另一道颀长身影出现石潭边,才让他蓦地收回了神。 是宁霜尘。 叶云溪正微闭着眼,看到立在岸边的身影,连忙往水里沉了沉,皱着眉看着来人的方向,开口便是责问:“你怎么来了?” 都说了不许偷看,还偏偏趁他洗到一半过来。 宁霜尘果然喜欢和他作对。 宁霜尘没有继续朝他靠近,走到岸边便停下了脚,看戏似的说道:“这么久没动静,有点担心,来看看某人是不是摔倒了爬不上来。” 什么有点担心? 分明就是想来看他的热闹! 叶云溪正要开口反驳,却见宁霜尘低头去解腰间的衣带,他顿时一脸警觉,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第9章 这人不会是想…… 如他所料,宁霜尘接下话道:“来都来了,正好一起洗了。” 说着抬眼,“你还没洗完?” 叶云溪急忙叫住他:“等等!” 他才不和宁霜尘一起洗! 趁着宁霜尘宽衣解带的间隙,叶云溪连忙从水中上岸,捞起岸边的雪青色外袍披在身上。 于是,等宁霜尘抬头看时,只看见一片雪青色的衣角一闪而过,衣袍下掠过一抹刺眼的白。 而叶云溪早就裹上衣袍跑了。 “你自己洗吧!” 叶云溪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石潭。 这人果然无耻,当着他的面就直接脱衣服,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 他一边想着,一边系着衣带。 这才发现,宁霜尘的衣服对他来说略宽松了些,只能勉强将宽大的袖角堆卷在手腕处。 凭什么宁霜尘身材比他好,长的也比他高? 不公平! 待宁霜尘回到山洞,叶云溪已经靠着洞壁睡着了。 一旁的火堆即将燃尽,火光逐渐变得微弱,与此同时,洞里升起一丝寒意。 叶云溪似有些怕冷,面朝洞壁微蜷了蜷身体。 宁霜尘朝他淡淡扫了一眼,余光扫过他领口处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不由停顿了片刻。 他走过去,弯腰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过了会儿,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外袍,轻轻盖在叶云溪的身上。 熟睡的叶云溪没了白日里的张牙舞爪,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变得温顺乖巧许多。 宁霜尘在他面前蹲下身,顺势查看了一下他的腿伤,见伤口已然愈合,复又将外袍重新掩上。 受伤了还在水里待那么久。 看来伤得还不够重。 似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睡梦中的叶云溪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宁霜尘,你这个无耻之徒!不许脱衣服、不许看我……” 一如白日那般张扬蛮横。 宁霜尘听了,却是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翌日。 叶云溪在一阵煮沸的咕嘟声中醒来。 昨晚一番换洗后,他第一次在崖底睡了个好觉,夜里似乎有点冷,但因为睡得太沉怎么也睁不开眼。 只隐约记得好像又做了个梦,梦里他和宁霜赤着全身泡在石潭里,他被宁霜尘嘲笑,扑过去揍他,结果脚底一滑,不小心扑进了宁霜尘怀中……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云溪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怎么又梦到宁霜尘了? 还是这么亲密怪异的梦…… 真是噩梦。 叶云溪缓了缓神坐起来,低头看到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去的雪青色外袍,不由愣了一下。 宁霜尘的? 正想着,洞口便传来了宁霜尘的声音。 “醒了?” 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刚洗过的衣物,晾在洞口的树枝上。 仔细一看,是他的云岚宗宗服。 宁霜尘居然帮他洗衣服? 叶云溪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很快,宁霜尘晾好了衣服又走进山洞,见叶云溪正看着自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说道:“顺手洗的,不用谢。” 谁谢他了? 又不是他让帮忙的。 叶云溪撇了撇嘴。 虽然洗衣做饭这种事他确实不会做。 自出生起,叶云溪便在全宗门的呵护下长大,幼时爹娘为除妖兽离开了宗门几年,他便被交给了宗门的师兄师姐。 别说洗衣做饭,就连扫地用的扫帚,他都从来没有碰过。 衣服靴袜每天都是新的,天天不重样。 哪里像现在,衣服还得穿宁霜尘的,最重要的是,一点儿都不合身! 叶云溪卷了卷垂下来的袖口,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鲜香从另一边飘了过来。 火堆上架着一口铁锅,是宁霜尘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的,此时锅里正冒着腾腾热气,那股诱人的鲜香便来自这里。 宁霜尘盛了碗鱼汤,见对面的叶云溪正盯着铁锅,又往里面盛了一些鱼肉和蘑菇,再把汤碗递给他。 叶云溪也不客气,双手捧在手里,轻轻吹了口气,这会儿才说了一句,“谢谢。” 宁霜尘闻言,抬眸睨了眼他,想起昨晚听到的呓语,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给自己也盛了碗鱼肉,冷不丁道:“你昨晚做梦了?” 叶云溪刚喝了口鱼汤,乍然听见这话,被烫得吐了吐舌头。 刚才的感动瞬间消失。 提起昨晚那个梦,他又想起了梦里和宁霜尘的亲密接触,耳廓染上一抹微红,脸色却是一沉:“关你什么事。” “让我猜猜……”宁霜尘做思考状,继续道:“你梦到了我?” 叶云溪喝着鱼汤不由一顿。 宁霜尘顿时露出一脸略显得意的表情,挑了挑眉:“看来我猜对了。” 叶云溪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不擅长撒谎,有什么想法很容易显露在脸上。 梦到了又怎么了? 只是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干什么一直问个没完! 叶云溪看了眼汤里的蘑菇,不耐地板着脸道:“是是是,我梦到你了,我梦到你吃了毒蘑菇,七窍流血,全身腐烂,死状凄惨!” 最后看着他问道:“满意了吗?” 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宁霜尘听了他的话一点儿都没感到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他的视线仍落在叶云溪的身上,接着又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 叶云溪眼神略不自然地躲闪着,开口仍是不太耐烦的语气:“不好奇。” 可宁霜尘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似为了看清他的每一个反应般,盯着他的脸,缓了缓道:“你在梦里叫了我的名字。” 叶云溪:“!” 第9章 他在梦里叫了宁霜尘的名字?! 怎么可能…… 但想起他们在梦里的接触,叶云溪不免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 宁霜尘却在这时微勾着唇,一个个字道:“骗你的。” 听见这话,叶云溪猛地抬眸。 宁、霜、尘! 这人又又又戏耍他!!! 宁霜尘似早有防备,在叶云溪拔剑的瞬间,端着鱼汤仰身一躲,灵巧地避开了刺来的长剑。 他顺势坐到另一块石头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瞥了眼叶云溪的右腿:“嗯?你的腿伤好了?” 腿伤? 叶云溪闻言不由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眼站起来的双腿,又忍不住来回走了两步。 昨日仍有些一瘸一拐,一觉醒来竟能行动自如了? 他不禁想起昨晚服下的丹药,看来之所以能恢复如此之快,同那两粒上品灵丹少不了关系。 那丹药是宁霜尘给他的。 思及此处,叶云溪暂且放下了手中长剑,看向宁霜尘时仍黑着一张脸,一低头却止不住嘴角微翘。 太好了! 他的腿伤终于好了! 不用担心变成瘸子了! 见他露出孩童一样的喜悦神色,宁霜尘也不自觉微扬了下唇角。 许是太久没有这般自由行动,叶云溪高兴地在山洞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宁霜尘在一旁看着,扫了眼他碗里快要放凉的鱼汤,等他高兴了一会儿,才开口提醒道:“等会儿还要赶路,先吃吧。” 嗯?赶路? 叶云溪顿时停下了动作,本想问他去哪儿,又很快想起了什么,反应过来后脱口而出两个字:“石门?” 宁霜尘点了点头。 叶云溪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暂时压下内心的喜悦,重新捧起盛着鱼汤的碗。 眼下他们仍处在崖底,想办法尽快离开此处,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两人吃完后,熄了火堆,收拾着离开山洞。 宁霜尘将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放回储物袋,包括那口煮汤用的锅具,接下来的行程尚且不明,他们仍需做好一切准备。 叶云溪则在旁边整理衣袍。 这衣袍对他来说实在宽松,且十分繁琐,他甚至怀疑宁霜尘故意挑了件穿过的旧袍给他。 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这衣服你穿过?” 宁霜尘刚收拾好储物袋,听了他的话不免想笑,好不容易挑出几身崭新的衣袍,还被对方百般嫌弃,一会儿挑剔颜色太过一致,一会儿怀疑被他穿过。 他索性顺着话应道:“嗯,穿过,怎么了?” 叶云溪立时眉心一皱。 他就知道,宁霜尘这人一肚子坏水! 难怪穿着不太舒服,果然拿了件旧袍给他。 旧袍也就罢了,偏偏是宁霜尘穿过的。 叶云溪此时只想立即,马上,立刻将这身衣服换下来! 他看着宁霜尘问道:“我的衣服呢?我要换衣服。” 第10章 宁霜尘挑了下眉:“你确定要换?”说着,扫了眼晾在洞口的衣物道:“咯,在那儿,还是湿的。” 叶云溪眉头皱得更紧了。 若是他灵力还在,就能直接使用洁净术了,哪里还需要洗衣服这么麻烦。 叶云溪又道:“你的那些法器呢?” 宁霜尘摇了摇头:“没有灵力,用不了。” 他昨晚在叶云溪睡着后试过,没有修为灵力,根本无法驱使法器,当然,也不排除法器和他们一样,都受到了来自深崖的禁制。 唯一能用的,是两颗只在夜里发光的夜光石。 法器用不了? 那怎么办? 叶云溪仍拧着眉。 他不会还要继续穿宁霜尘穿过的衣服吧? 可又不能换回刚洗过的云岚宗宗服…… 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叶云溪只能深吸口气,勉强咬牙忍下来。 再忍忍、再忍忍…… 等离开了崖底,他就可以彻底摆脱宁霜尘了! 收拾完毕,两人再次离开山洞。 循着昨天的路线,他们穿过湖边密林,又一次来到那面爬满蔓叶的石壁前。 石门上的藤蔓已经被宁霜尘清理掉了,上面的刻字完全暴露在视野里,歪歪扭扭,乍看像两条弯曲并排的蚯蚓。 叶云溪和宁霜尘站在石壁半丈开外,做好准备后,互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拔出长剑劈向石门。 石壁在冷冽剑风下抖落几块碎屑,过了片刻,便恢复至先前的平静,石门依旧岿然不动。 明明上次暗河里的巨石很轻易便被他们劈开了…… 叶云溪蹙眉道:“再试试?” 宁霜尘点点头。 两人于是又试了几次,结果仍和前两次一样,面前的石门除了落下几块碎屑,没有丝毫动静。 叶云溪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道石门需要灵力才能打开?” 若是如此,失去修为的他们根本毫无办法。 宁霜尘却是盯着上面的刻字,思忖道:“也不一定。” 他总觉得石门上的刻字有些古怪,回头扫视了一遍深坑四周,目光落在石壁正对着的两棵大树上。 宁霜尘接下自己的话道:“或许有机关。” 机关? 叶云溪刚想问机关会在哪里,便见宁霜尘转身朝着石壁右边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对面笔直的树干,最后在距离石门五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叶云溪跟着走过去,走到宁霜尘的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石壁。 只见被藤蔓遮掩的石壁上果然有一块凸出的石头,石头上有道刻痕,不像字迹,倒像是某种花草的图案。 他看着石头上的图案问道:“这就是机关?” 宁霜尘嗯了声,“如果我没猜错,应该还有一处机关。” 他说着转而看向石壁左边,“你先在这里,我去另一边看看。” 事实证明,和宁霜尘猜的一样,石门左右果真分别有一处机关。 这两处机关分别对应着石门上的两个刻字,合起来看是一个‘林’字,分开来看则是两个‘木’字,同时也对应着石壁对面的两棵大树。 他们各站一边,同时摁下机关。 随着机关开启,沉重的石门缓缓发出闷响,一阵地动山摇之后,石门在咔嚓刺耳的摩擦声中朝着两边慢慢打开。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冰冷幽深的洞口,宛若一座庞大的地宫般,一眼看去,深不见底,洞口处似乎还冒着丝丝寒气。 这个洞口到底通往何处?是否能真的抵达外界? 谁也不知道。 但不管里面通向哪里,不管能不能出去,这都是他们眼下唯一的出路。 于是,两人互看一眼后,毫不犹豫提着长剑走向了洞口。 进去之前,宁霜尘给了叶云溪一颗夜光石,叶云溪托在手心里,借着夜光石散发的幽光照着前路。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宽约四尺有余,刚好容纳二人,甬道前方黝黑深邃,两面洞壁似凝着千年寒冰一般,冰凉刺骨。 叶云溪忍不住搓了下手臂,指尖触到身上光滑的衣料,又不自觉顿了顿。 许是因为穿着宁霜尘的衣服,这一路走来他都觉得浑身不太自在。 就好像全身上下都染上了宁霜尘的气味一样。 为了转移注意,他扭过头转向洞壁,夜光石映照着墙面,幽光之下,一幅绝妙精美、栩栩如生的壁画浮现在眼前。 洞壁上绘着一棵高大巨树,枝叶繁密,缠绕交错,盛放的花蕊点缀其间,花瓣呈浅淡的粉色,花丝又细又长,朦朦胧胧,形似折扇。 好看中透着一丝诡异。 叶云溪只看了一眼,便似被蛊惑般,一不小心看入了神,直到身侧的人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才猛地清醒过来。 宁霜尘出声道:“别看。” 叶云溪如受惊之鸟,蓦地回神,脑袋仍有些发懵。 他赶忙别过脸去,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壁上画的是什么,宁霜尘便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这壁画上的是合欢树。”宁霜尘不急不慢解释道:“看久了会被其迷惑,继而失去理智,只有心无杂念才不会受其影响。” 心无杂念…… 听到这四个字,叶云溪不由耳廓一热。 都怪宁霜尘给他的衣服,不然他怎么会走神! 叶云溪撇撇嘴,眼神游移着摸了下鼻尖,暗自嘀咕了句:“我又没有胡思乱想……” 宁霜尘走在他的旁边。 他嘀咕完,仍是有些好奇,面露不解道:“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合欢树的壁画?” 宁霜尘猜测道:“或许有其他宗门的弟子来过。” 叶云溪不免讶然:“其他宗门?” 所有修仙宗派里,唯一与合欢树有关的宗门,只有以灵修为主的风月宗。 但风月宗弟子大多行踪不定,神出鬼没,鲜少有人知其踪迹。 有关风月宗的传闻,叶云溪只在师兄们的闲聊中听说过,师兄们说,风月宗所谓的灵修,实则便是双修,只要与他人修炼,便能增涨修为灵力。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风月宗的弟子,倒也听得明白双修是什么意思。 难道有风月宗的弟子来过这里? 他正想着,宁霜尘在这时说道:“前面好像有间暗室,我们过去看看。” 第10章 暗室就在甬道尽头,一个宛若牢笼般密不透风的空间,四面是坚硬冰冷的石壁,绘着花与树的壁画一直蔓延至暗室顶端。 知道那是合欢树后,叶云溪没再靠近石壁,而是和宁霜尘肩并肩站着,透过夜光石的幽光打量着这个封闭的空间。 暗室四周立着几根半人高的圆形石柱,中间刻着一个奇特怪异的浮雕图案,看起来像是什么文字,横折撇捺,毫无规律,令人难以辨认。 两人分别转过身去,目光投向周围的石柱,暗室里的石柱共有六根,呈圆弧状,如众星拱月般将浮雕图案围在中央。 叶云溪走近看了看,发现每一根石柱上都刻有一个字,他在夜光石的照明下,把上面的字依次念出来:“木、木、二、小、土、也……” 六根石柱,分别刻着六个字。 念完之后,叶云溪扭头看向宁霜尘,“这是什么意思?” 宁霜尘视线转至暗室中央的浮雕图案。 叶云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细看之下,浮雕上的刻痕和石柱上的文字十分相似。 他脑中立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我来!” 每次都是宁霜尘出风头,这次终于轮到他了。 叶云溪走到其中一根石柱面前,端详了片刻,果然在石柱侧面找到了一个机关,和开启石门的机关一样,上面镌刻着某种花草的图案。 他这会儿才知道,这图案上的花草便是合欢花。 每根石柱都有一个机关,伴随机关转动,一道道红光自四面八方汇入暗室中央,中间的浮雕随之移动,将零乱的刻痕缓缓拼凑成了两个醒目的大字。 ——禁地。 叶云溪跟着念了一遍,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他和宁霜尘对视了一眼,很快明白过来,从一开始,石门上的刻字就是‘禁’字,只是字迹的下半部分早已看不清晰,所以才只剩下了一个‘林’字。 所谓禁地,即是禁入之地。 此处既为禁地,那么便不是深崖的出口。 “我们……” 叶云溪刚张了下口,还未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紧接着便听见甬道外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是石门! 两人神色顿变,正要抬腿,忽地脚底一空。 镌刻着禁地二字的浮雕蓦然间生出一条裂缝,如黑色漩涡般,瞬间将暗室里的二人吞噬其中。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叶云溪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时,身体已经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吸进了黝黑裂缝里。 第11章 隐约之中,好像有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捉住了他的手腕。 是宁霜尘么? 叶云溪只觉眼前一黑,意识陡然坠入黑暗,不知过了有多久,才在迷迷糊糊中悠然醒转。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半点儿星芒也看不见。 叶云溪缓了缓动了下手腕,紧紧捉在手腕处的手掌似乎已经松开了,他怔怔地睁着眼躺了好一会儿,终于从怔愣中缓过了神。 他们触碰了机关,脚下裂开一道缝隙,然后掉了下去…… 那现在呢? 叶云溪摸索着身旁的石壁,慢慢从地上爬起身,待到完全清醒过来,终于对眼前的黑暗有了一丝后怕。 他抿了抿唇,朝着黑黢黢的四周轻轻喊了声:“宁霜尘?” 没有回应。 身后刮来一阵冷风,一股寒意自脚边窜去。 叶云溪没忍住缩了下脖子,裹紧了身上并不合身的衣袍。 宁霜尘不会也晕过去了吧? 他又喊了一声:“宁霜尘?你在吗?” 还是没回应。 看来要么真的晕了,要么人不在这里。 没有照明的工具,根本看不见路,叶云溪决定先去找一下丢失的夜光石。 他扶着石壁提着剑,一步步往前走,每走几步停一下,约摸走了半炷香,前面拐角处隐约闪烁着一抹幽光。 叶云溪以为是一起掉下来的夜光石,急忙加快了脚步,那抹幽光越离越近,待他转过拐角,几盏萤火般的石灯赫然出现在眼前。 前面压根没有什么夜光石,而是一座冒着氤氲水汽的温泉,温泉旁有一座八角亭,一张石桌,亭檐缀着飘动轻盈的薄纱,灯影幢幢,一条石径蜿蜒至脚下。 想不到暗室下面竟是这样的地方,叶云溪一时看愣了神,直至耳侧飘来一声柔媚之音。 “过来吧。” 他寻声望去,八角亭内不知几时多出了一道红衣身影,背对着他的方向,长发如瀑,身形纤瘦。 禁地里还有其他人? 可刚才这里分明一个人都没有。 叶云溪谨慎地朝前迈了一步,又很快止住了脚,出声问道:“你是谁?” 话音落下,亭内的红衣人倏地消失不见,紧接着,一道温热的躯体自身后贴了上来,贴近他的后颈轻吹了口气。 声音转至耳畔,柔媚至极,“你猜呢?” 叶云溪听进耳朵里,只觉得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他皱了皱眉,不耐地追问:“你到底是谁!” 一转身,红衣人却又不见了,再度回到了不远处的八角亭中。 是幻象? 可眼前的一切又如此真实。 “想知道我是谁?”红衣人斜倚在亭栏边,把玩着手里的琉璃酒杯,语调慵懒道:“你不妨回头看看。” 叶云溪当然没有就这么听他的话,红衣人离他太远了,从刚才到现在,他根本无法看清对方长相,只能从声音分辨,似乎是一名青年男子。 他犹豫了片刻,正思忖着是否转身去看,就在这时,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一句。 “叶云溪?” 很耳熟。 是宁霜尘的声音。 叶云溪这才回过了头,扭身一看,喊他的人果然是宁霜尘,提着长剑站在石壁拐角的阴影里。 看见是他,宁霜尘朝他迈开脚步,边走边道:“原来你在这儿。” 叶云溪没想到宁霜尘会落在后头,也有些意外,但又想到自己可能比他先一步醒来,倒也没有多想。 他微抬了下下巴,轻哼了一声,“是你太慢了。” 说着转过眸子,又道:“不过你来得正好,我刚在这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刚刚还跟我说……” 这一转眸,才发现亭子里早已没了红衣男子的身影,轻盈的薄纱随风飘舞,亭栏边却是空空如也。 叶云溪不禁一脸诧色:“人呢?明明刚才还在那儿……” 宁霜尘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八角亭,问道:“什么样的人?” 叶云溪如实道:“一头长发,身着红衣,我没看清他的脸,听声音应是一名男子。” 他还是觉得奇怪,继续道:“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只让我猜,又让我回头看,我一回头就看到你来了。” “红衣、长发……”宁霜尘略一思忖道:“你看到的可能是风月宗的幻象之术。” 风月宗?叶云溪闻言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那是风月宗的人造出来的幻象?” 宁霜尘点头:“嗯。” 叶云溪仍是不解:“可这里不是禁地吗?难道……这个禁地和风月宗有关?” 倘若如此,那便不仅仅是有风月宗弟子来过这么简单了。 宁霜尘接过话道:“不无可能。” 他说完,打量了遍四周,举步走到温泉边,弯腰将手探入水中。 叶云溪刚想问他接下来怎么办,扭头便见宁霜尘站在温泉旁,似在解着腰间的衣带。 他不由一顿,慌忙别过脸去,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宁霜尘试完了水温,不紧不慢道:“你不是想换衣服吗?正好这里有温泉,还可以顺道歇一歇。” 他是想换下身上的衣服,可没想和宁霜尘泡温泉! 叶云溪仍别着脸:“出去再说吧。” 这里可是禁地,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什么东西钻出来,而且在这里换衣服泡温泉,听起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见宁霜尘没有动静,叶云溪适才微偏了下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却见宁霜尘已经脱下衣袍泡在了水里。 这是真打算泡温泉? 他没什么耐心,直接转过身道:“要歇你自己歇,我走了。” 他只想尽快出去,可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谁知刚迈开腿,一只手冷不防从后面拽住他的脚腕,随后他脚底一滑,只听扑通一声,水面溅起一阵水花,而他也从温泉边落入了水中。 宁霜尘! 叶云溪被迫呛了口水,从水里探出头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猝然落水,令他有些措不及防。 他忍不住恼怒道:“干什么!你想找死?” 下一秒,宁霜尘从他身旁浮出水面,朝他的方向慢慢靠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带着蛊惑般说道:“你猜我想干什么?” 叶云溪下意识往后退去,一直退到池边,后背抵着温泉石岸,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就好像……宁霜尘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见他越靠越近,叶云溪察觉不对,慌忙问道:“你、你怎么了?中幻术了?” 宁霜尘在他面前停下来,仍目不转睛盯着他,神情从未有过的温柔,像哄着他似的,“你的衣带还没解,我帮你。” 叶云溪被他盯得耳根发热,微仰着头,吞吞吐吐说出两个字:“不、不用……” 可宁霜尘似乎根本不听他的话,温热的气息缓缓洒落,离得太近,他甚至能看见对方宽阔臂膀上滚落的水珠,心跳跟着莫名加快。 恍惚中,那只灼热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腰间。 第11章 “我都说不用了!” 叶云溪终于忍无可忍,咬了咬牙,抡起拳头朝着宁霜尘的脸砸去。 他明明砸在了宁霜尘的脸上,下一秒,手腕却忽地被宁霜尘捉在手里。 叶云溪于是立马改为用脚踹他,趁着宁霜尘低头去看的刹那,拔出长剑毫不犹豫迎面刺去。 宁霜尘急忙侧身一避,躲闪的同时出声打断道:“等一下。” 他刚才说不用的时候,怎么没见宁霜尘停下来?这会儿倒来叫他等一下。 说什么帮忙,分明就是想趁机占他便宜! 无耻之徒! 叶云溪越想越生气,压根听不进去,剑锋一转,再度刺向不断闪躲的宁霜尘,直到宁霜尘反过来出手将他困在石壁间。 “你先别急。”宁霜尘看着他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我能确定,你刚刚看见的一定是幻象。” 什么幻象不幻象,叶云溪只知道,差一点他就被宁霜尘轻薄了! 那只手带来的灼热触感似乎仍停留在腰间,高大的身影将他罩在一道阴影里,眼睛对着眼睛,嘴唇对着嘴唇,两人的距离一如方才那般近在咫尺。 叶云溪浑身一僵,红着耳根猛地把人推开:“放开!” 宁霜尘这才发觉他们挨得过近,连忙扭过头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拉远距离。 片刻后,他微敛眸色,轻声说了句:“抱歉。” 头一次从宁霜尘口中听见这两个字,叶云溪好似终于如泄了气一般,慢慢从燃烧的怒火中冷静下来。 看在宁霜尘主动道歉的份上,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姑且饶他一次! 他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只比方才稍微和缓了一些,完全冷静下来之后,才注意到四周早已变了模样。 第12章 什么亭子,什么温泉,什么石灯,通通都不见了,仿佛做了一场虚幻的梦般,梦醒后眼前又变回了一片黑暗。 还是冰冷的石壁,长长的甬道,夜光石还在,宁霜尘也在。 叶云溪愣了愣神,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宁霜尘所说的幻象。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醒来过。 叶云溪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幻象?” 看这样子,宁霜尘应该比他先从幻象中醒来。 宁霜尘握拳放在唇边清了下嗓子,避开叶云溪追问的眼神,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幻象里看见了他。 如果不是幻象,叶云溪又怎么可能主动宽衣和他那么亲近…… 宁霜尘顿了会儿,正了正色道:“和现实不同,幻象中的人可能会做出与平时截然相反的举动。” 叶云溪听了,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难怪幻象里的宁霜尘会对他动手动脚。 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来,是他错怪宁霜尘了…… 见叶云溪露出恍然的神色,宁霜尘没来由舒了口气。 两人没再继续说下去,各自揣着心事,沿着石壁方向往前走。 夜光石的幽光映在脸上,叶云溪看着黑黝黝的前方道:“这里是暗室下面?” “应该是。”宁霜尘走在前头,发现叶云溪落在身后,停了一步等他,“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叶云溪嗯了声,连忙跟紧宁霜尘的步伐。 明明刚才还恨不得把人暴揍一顿,这会儿却紧紧挨着他,衣角擦着衣角,只差像上次那样抓着对方的手臂。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了一段路,正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门。 又是一间暗室。 和上一间暗室一样,石壁上依然绘着合欢树的壁画,不同的是,里面没有石柱,也没有浮雕图案,只有一个形似日晷的石刻。 难道又有新的机关? 这一次,叶云溪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没有去触碰暗室中央的日晷石刻,而是拿着夜光石查看着暗室四周。 除了壁画和石刻,石壁上隐约还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脚下的地砖上也有。 宁霜尘蹲着身,指腹轻抚过那些痕迹,微作沉吟道:“是剑痕。” “剑痕?”叶云溪闻言一顿,看着地上的剑痕,跟着思忖道:“难道来过这里的人不是风月宗的弟子?” 可这个地方四处都是合欢树的壁画,必然与风月宗少不了干系。 合欢树、红衣人、幻象…… 叶云溪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剑痕或许与风月宗无关。”宁霜尘紧接着缓缓道出他的猜测,说道:“但此处禁地,极可能便是由风月宗的人设下的。” 叶云溪点头附和:“和我想的一样。” 两人少见的想法一致,宁霜尘忍不住看了眼他。 被他这么一看,叶云溪后知后觉他们过于默契,抱着手臂哼了声:“我早就想到了。” 宁霜尘没和他争,继续道:“青墟秘境上一次开启在四百年前,上上次开启在八百年前,看石门上的刻痕,这里应该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设成禁地了。” 八百年前…… 能在秘境中设下如此禁地,令误入深崖者修为尽失,且还是和风月宗有关的人,放眼整个修仙界只有一个,那就是—— “风月宗的霁月真君?”叶云溪喃喃自语道:“莫非我在幻象里看见的红衣人是他……” 宁霜尘抬眸:“红衣人?” “对啊。”叶云溪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继而又想起幻象中的宁霜尘应该也是假的,又道:“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不过,照你那么说,八百年前风月宗第一人,也就只有霁月真君了。” 这些他都是听师兄们说的,传闻中的霁月真君光风霁月、郎艳独绝,是当时修仙界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令不少修士为其倾心,因此得了霁月这个称号。 叶云溪说完挑眉:“你没看见?” 宁霜尘摇了摇头。 叶云溪不免几分得意。 他接着道:“我不仅看见了霁月真君,霁月真君还同我说了几句话。” 宁霜尘道:“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叶云溪耸了耸肩道:“他让我过去,我问他是谁,他让我猜,还让我回头看。” 宁霜尘道:“然后呢?” 然后…… 然后他回头看到宁霜尘,被宁霜尘拽进水里,差点被宁霜尘轻薄…… 叶云溪瞬间拉下脸:“没了。” 他才不会告诉宁霜尘,他们在幻象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绝对不会! 见叶云溪脸色骤变,宁霜尘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了他。 他扫了一眼叶云溪微微泛红的耳廓,隐隐想到了什么,微提了下唇角,没再接着追问下去。 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剑痕上。 从剑痕来看,在他们之前,一定有人来过这里。 至于到底进来了几个人,是八百年前还是四百年前,他们也无从知晓。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进来的人和他们一样都失了修为。 叶云溪越看越觉得剑痕有些熟悉,不自觉凝起了眉:“感觉在哪里见过……” 宁霜尘见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叶云溪拔出溪岚剑,挽了个利落优美的剑招,最终确认:“是我们云岚宗的剑招,流岚听雪。” 幼时因为贪玩不愿修炼,他被爹娘关在练剑阁好几个月,对这招流岚听雪再熟悉不过。 听他爹娘说,这还是他们师叔祖栖流剑尊自创的剑招。 难不成……在这之前来过的人,其实是他们云岚宗的弟子? 思及此处,叶云溪不由扭过脸,和一旁的宁霜尘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微怔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吱嘎吱嘎的机括声。 两人立时收回神来,不约而同转过身去。 只见暗室中央的日晷石刻不知几时动了起来,声音似乎来自日晷内部,沉闷艰涩,晷面缓缓转动,转至他们所站的方向,又毫无预兆地停下。 叶云溪随即握紧剑柄,紧盯着戛然而止的日晷。 下一刻,暗室忽地升起雾气,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红色游魂自日晷中飘出,蜂拥般朝他们飞扑而来。 叶云溪连忙以剑格挡,与此同时,宁霜尘也迅速抽出了长剑。 两人背对而站,剑光闪烁成片,迫得游魂不敢靠近。 可不管他们如何抵抗,那一团团游魂依然不受半分影响,甚至变得越来越多,不减反增。 叶云溪开始不耐烦起来:“这到底什么东西?” 不仅杀不掉,还越变越多。 宁霜尘一剑挑开他面前的游魂,微蹙着眉道:“可能是魅魂。” 叶云溪面露不解:“魅魂?” 听起来似乎和风月宗有关。 宁霜尘一边挥剑抵御魅魂,一边向他解释道:“魅魂发自内心,心中杂念越多,魅魂就会越多。” “那现在怎么办?”叶云溪手脚并用,将扑过来的魅魂踹翻在地,问道:“只需要消除杂念就行了?” 宁霜尘嗯了声:“会静心诀吗?” 叶云溪点点头。 紧接着,他便看到宁霜尘收剑闭眼,在一团团围成城墙般的魅魂中盘腿坐了下去。 叶云溪跟着在他的旁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也开始在心里默念静心诀。 一闭上眼,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某些画面来,如走马观花般不停闪现。 宁霜尘帮他敷药, 宁霜尘为他捉鱼, 宁霜尘背着他走路, 宁霜尘给他洗衣服, 宁霜尘说帮他解衣带…… 等等等等! 他怎么满脑子都是宁霜尘? 一定是受到了魅魂的影响! 叶云溪强迫自己沉心静气,努力将宁霜尘从脑子里摘出去,继续默念着静心诀。 暗室渐渐安静下来,身边的魅魂似乎变少了许多,时而还有几只飘过来扒拉他的衣袍。 过了好一会儿,叶云溪才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围在身边的魅魂已经不见了,他慢慢扭过头,看向身旁端坐的人影。 却见宁霜尘仍然双眼紧闭,周身围满了一团团红色魅魂,颜色比刚才更深,仿佛快要将他吞噬一样。 还以为宁霜尘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想不到内心的杂念比他还多。 叶云溪不由在心底啧了一声。 而此时此刻,宁霜尘满脑都是充满魅惑的杂音,以及不断浮现的零碎画面。 暴躁的叶云溪, 嘴硬的叶云溪, 娇气的叶云溪, 睡着后叫他名字的叶云溪, 幻象中主动亲近他的叶云溪…… 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蛊惑道:“想要他吗?我可以帮你。” 第13章 第12章 叶云溪全然不知,这会儿宁霜尘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此刻的宁霜尘闭着双眼,眉头紧锁,细密的汗珠自额边滚落,几乎湿透了鬓发。 这人该不会被魅魂魇住了吧? 叶云溪虽然不清楚魅魂到底是何物,但听宁霜尘所说,魅魂既是由心中杂念而生,想来只有靠自己消除杂念才能破解。 也不知道外人帮忙可不可行…… 虽说他确实想看宁霜尘的热闹,可也不想就这么看着宁霜尘死在自己面前,若是宁霜尘死了,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凭他自己一人,能不能从禁地出去都尚未可知。 相比之下,他更想能尽快离开崖底。 这么想着,叶云溪抖了下衣袍起身,缓了缓朝宁霜尘伸过手去,正准备拍他的肩膀,想着把他从魅魂中拽出来。 这时,宁霜尘冷不丁睁开了双眼,一双氤氲着浓雾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嗯?醒了? 叶云溪伸出去的手停在途中,顿了下及时收了回去。 奇怪的是,宁霜尘四周的魅魂并未随着他的睁眼而消失,不知为何,反而看起来变得比刚才还要更多更密。 他正自不解,宁霜尘忽然腾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盯着他,朝他一步步慢慢走近。 那双眼眸又黑又沉,乍看像在发呆一样,失去了往日的所有神采,呆滞无光。 见他神色不对,叶云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没事吧?” 真被魇住了? 正想着,手腕猝不及防被捉住,下一瞬,他猛地被宁霜尘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距离瞬间拉近,那张脸也在眼前蓦然放大。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就好像…… 就好像他在幻象中,被宁霜尘压在温泉边一样。 “等等……” 叶云溪顿时一急,试图从眼前的禁锢中挣脱开,无奈手腕被对方用力扣住,越是挣扎,宁霜尘越是捉得更紧。 眼看宁霜尘离他越来越近,即将贴上他的嘴唇,他急忙闭眼大喊:“宁霜尘!” 再敢往前一步,你就死定了! 没等他说出后面句话,耳边倏地安静下来,手腕上的力道也渐渐松开。 与此同时,肩头忽地一重。 好像是宁霜尘靠在了他的身上。 停、停下来了? 过了会儿也没听见别的动静,叶云溪松了口气睁开眸子,缓了缓扭过脖子往左侧看去。 只见宁霜尘又闭上了双眼,微垂着头,跟没骨头似的,半边身体失去所有力气倚靠在他肩上。 而在宁霜尘的身后,原本围绕在他四周久久不散的魅魂,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晕过去了? 叶云溪默了会儿,试探着用手指戳了下他后背:“喂,起来,魅魂没了。” 面前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 叶云溪微微皱了下眉,喃喃道:“真晕了?” 他双手扶住宁霜尘的身体,试着从石壁和宁霜尘之间的禁锢中抽身。 谁知刚动了一下,宁霜尘很快又无力地朝他倾倒而来,软绵绵地靠在他的颈项间。 这人也太重了! 人虽然晕过去了,呼吸仍是均匀的,温热的鼻息轻轻喷洒在后颈处,裸露的皮肤一阵酥酥麻麻。 叶云溪禁不住耳廓一红。 “喂,宁霜尘?”他又皱着眉喊了一声,并偏着脖子离他的头远了些,嗓音透出几分担心,“你没事吧?宁霜尘?” 明明魅魂都不见了,为什么人还没醒? 他往右偏去,宁霜尘立马又向他靠来,像黏住了他似的,迫使他只能贴着石壁缓慢挪动。 这下好了,不仅出不去,还带上了一个人形拖油瓶。 “宁霜尘,快醒醒。” “你再不醒,我就自己走了。” “喂,我真走了?” 说完这些话,他转过头去,余光不经意间往下掠过一眼,却见宁霜尘低垂的指尖微蜷了一下。 醒了? 叶云溪再扭头一看,没醒,仍闭着眼,他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似验证一般,又一次往右偏了下头。 果然,宁霜尘很快又黏上了他。 呵呵。 难怪醒不了,原来在这儿跟他装晕! 叶云溪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么喜欢装,那就继续装吧。 他灵机一动,没有直接拆穿宁霜尘,而是摸索着石壁往旁边挪了一步,趁着宁霜尘再度朝他靠过来的时候,冷不防从禁锢中抽出身去。 让你装! 叶云溪一个闪身,后退到另一侧,抱着双臂准备看戏。 宁霜尘当然没有如他所愿摔在地上,在快要撞上石壁之前,勉强站稳脚跟,睁眼的同时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 叶云溪对上他的眼睛,主动开口:“醒啦?” 宁霜尘眨了下眼,扶着额反问:“嗯?魅魂消失了?” 还在这儿装! 叶云溪一眼看穿他拙劣的演技,配合他道:“嗯,消失了。” 说着,又瞥了眼他,故意揶揄了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原来某人的杂念竟然这么多。” 宁霜尘看了眼叶云溪,弯腰拾起地上的佩剑,听见这话身形微微一滞。 许是受到魅魂蛊惑,险些令方才的他无法控制自己。 若非及时摒除杂念,从失控中清醒过来,很难想象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至于他的杂念…… 宁霜尘敛回神思,轻轻挑了下眉,不露声色接过话道:“我也没想到,原来某人这么担心我。” 叶云溪闻言眉头一皱,瞪着他反驳道:“谁担心你了?” 自作多情! 脸上的薄红却已将他出卖。 叶云溪别过脸,忽然意识到他话语中的漏洞,回神道:“好啊,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 “也没多早。”宁霜尘理了下袖角,不急不慢道:“也就刚好听见你叫我名字而已。” “你!” 原来这么早就醒了! 还说没多早! 便在两人斗嘴之时,暗室突然晃动起来,日晷石刻再次发出异响,诡异的机括声回荡在不大不小的暗室中。 叶云溪见状,怔了一下,连忙靠向石壁,抬头愣愣地张望四周。 在他一旁的宁霜尘则手握长剑,眼神戒备,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怎么回事?” 叶云溪话音刚落,下一刻,四周陡然坠入黑暗。 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离开暗室。 不到片刻,周围又逐渐亮了起来,暗室中间的日晷石刻不见了,合欢树壁画也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暗室截然不同的地方。 入目之处皆是喜庆的红色,红色的布幔,红色的木床,红色的蜡烛在静静地燃烧。 房间正中间的墙壁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囍’字。 叶云溪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是一间成亲用的洞房。 他虽然没有和人结过婚契,但也在话本子里见过不少提及成亲的桥段,想来他们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幻象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又该怎么样才能出去。 想到此处,叶云溪看了眼和他处于同一境地的宁霜尘。 宁霜尘正在另一边打量着房间,见他看向自己,说道:“这是一间洞房。” 废话,他当然看出来了。 叶云溪扭过头,想起刚才宁霜尘故意在自己面前装晕,暂时还不想同他搭话。 他们分别在洞房两边查看起来。 叶云溪走到房门前,推了一下,门上似被下了一道封印,根本无法打开,他又行至窗前,窗户也和房门一样。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密闭的房间。 洞房内的摆设一应俱全,喜床、喜被、喜烛等等,什么都有,除此外,桌上还有一壶合卺酒、两只酒杯。 唯一缺的,大概是两个成亲的主角,也就是这间洞房的主人。 在他们查看这会儿,圆桌上的喜烛已经燃烧了大半,而两人却是浑然不觉。 看到最后,他们都走到了喜床前。 喜床上铺着一床大红绸缎的喜被,一对鸳鸯枕,另外还整齐摆放着两身红色的喜服。 叶云溪往前一步,宁霜尘也往前一步,两人差点撞在一块儿。 叶云溪道:“你干什么?” 宁霜尘道:“你要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叶云溪:…… 无聊! 宁霜尘环顾了一遍喜床,沉吟道:“这里没有别的出路,想要离开,只能想办法破解幻象。” 叶云溪听完,扭过脸轻哼了一声,嘀咕了句:“傻子也知道。” 他也跟着上下打量了一遍,转回头去,正好对上宁霜尘直勾勾的视线。 看他干什么? 第14章 叶云溪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宁霜尘说道:“这个幻象可能需要两个人才能破解。” 两个人? 怎么破解? 叶云溪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自己,再看了眼喜床,神色一顿。 不会是要他们洞房吧??? 第13章 让他和宁霜尘洞房? 不可能! 他就算是死,就算一辈子出不去,就算永远失去修为,也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和宁霜尘洞房! 叶云溪几乎瞬间拒绝道:“想都别想!” 见叶云溪满脸写着抗拒,宁霜尘打量了眼他,忍不住挑眉道:“想?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 不就是洞房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 光是想到他和宁霜尘躺在一张床上,叶云溪便不由地浑身冒鸡皮疙瘩,这画面仅仅是在脑中闪过一瞬,都令他难以忍受。 叶云溪后退一步,和宁霜尘拉远距离,再次重申道:“反正不可能!不用想了!” 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宁霜尘扫了眼喜床,缓缓道:“可能和你想的一样,想要破解幻象离开这里,需要两个人一起洞房才行。” 看吧,他就知道! 宁霜尘这人一肚子坏水! 叶云溪又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圆桌边,离他更远了一些。 见他退远,宁霜尘说完看着他,漫不经心提了下唇:“你以为我想和你洞房?” 随后又淡淡补了一句,“想多了。” 什么他以为? 谁想多了? 明明是宁霜尘自己在那儿说什么两个人才能破解,还一直盯着他看。 这里不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虽然听宁霜尘这话似乎没那个心思,叶云溪仍是梗着脖子嘴硬道:“你才想多了,我才没想……” 和他洞房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叶云溪只得硬着头皮,矢口否认道:“反正我没有想!” 他说罢扭过头去,转而看向洞房四周,目光掠过桌上的喜烛。 就这么一小会儿,烛火已经快要燃到了烛台。 到底要怎样才能破解? 不会真要他们一起洞房吧? 正思索间,随着烛火燃尽,四周刷地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喜烛灭了? 叶云溪正欲摸着桌沿去寻烛台,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倏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勉强扶着圆桌站定,晕眩片刻之后,慢慢睁开双眼,桌上的烛台不知几时又亮起了烛光。 叶云溪眨了眨长睫,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脚下,复又抬首,缓缓打量着洞房。 他的视线从密闭的门窗扫过喜床,再从喜床扫过圆桌,看向站在他身旁的修长人影。 嗯? 他怎么记得宁霜尘刚刚还站在床边? 位置变了? 叶云溪愣了下神,最后将目光落在正在燃烧的烛火上。 方才即将燃至烛台的喜烛,此刻却又恢复如初,明亮的烛光微微摇晃,照亮了整间喜庆的洞房。 不对,这喜烛明明快要燃尽了。 难道是…… 宁霜尘脸色微凝道:“幻象重置了。” 幻象重置? 叶云溪单手抱臂,摸着下巴一边思忖,一边接下话道:“也就是说,我们需在烛火燃尽之前,尽快找出破解幻象的方法,否则幻象就会不断重置,我们永远无法出去?” 宁霜尘点头:“没错。” 叶云溪说完之后,忽然发觉他和宁霜尘离得太近,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 如果破解幻象的方法是让他和宁霜尘一起洞房…… 那他宁可永远被困在这里! 宁霜尘没理会他的刻意疏远,又一次走到喜床边,看了眼床上的两身喜服,回头朝叶云溪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 叶云溪一脸戒备道:“什么?” 宁霜尘言简意赅道:“成亲。” 成……成亲? 叶云溪登时眉心微蹙。 刚才某人还说是他想多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暴露本性。 果然是无耻之徒! 见他不动,宁霜尘接着补充道:“假成亲。” “啊?”叶云溪闻言一顿:“假成亲?” 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的意思后,适才稍稍舒了口气。 一次性把话说完要死? 吓了他一跳。 宁霜尘嗯了声,说道: “按照幻象给出的指示,应该需要两个人一起成亲,完成成亲仪式后,幻象应当便能自行破解了。” 叶云溪眼露怀疑:“能行吗?” 宁霜尘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上下打量他:“还是说,你不敢试?” 叶云溪立马驳道:“谁不敢了。” 不就是成亲么。 既然是假成亲……只是单纯为了离开幻象,好像也还行? 想通此节后,叶云溪迎着宁霜尘的目光走了过去。 喜床上摆放着两身喜服,显而易见,一身喜服是新娘子的,另一身喜服则是新郎官的。 新的难题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这要怎么穿? 两人对视了一眼,宁霜尘提议道:“猜拳?” 猜拳? 这个可以。 这个简单。 叶云溪毫不犹豫应道:“行。” 在云岚宗的时候,他私下没少和师兄们一起赌灵石,自然也玩过猜拳游戏,基本上十次能赢八次。 因此,叶云溪对自己信心满满。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先确认清楚:“先说好,输了的人穿右边的,赢了的人穿左边的。” 右边这身喜服是新娘子的。 宁霜尘对此没有异议:“没问题。” 两人说定之后开始准备猜拳。 叶云溪紧盯着对面的宁霜尘,深吸了口气,在倒数第三声后,和宁霜尘同时伸出手来。 定睛一看,他的是石头,宁霜尘的是布。 第一局,宁霜尘胜。 叶云溪见状,立马耍赖道:“不算,再来。” 他自知理亏,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我刚才还没说完,三局两胜,还有两局。” 看着对方耍赖的样子,宁霜尘不免有些想笑,但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倒也没有同他争论。 宁霜尘妥协道:“那就三局两胜。” 第二局,叶云溪出了剪刀,宁霜尘还是布。 两人变成了平局。 叶云溪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 第三局,叶云溪出了布,宁霜尘出了石头。 叶云溪反败为胜。 他顿时扬起了下巴,洋洋得意:“你输了。” 说完这话,叶云溪拿起新郎官的喜服抱在怀里,并把另一身喜服塞给宁霜尘,一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咯,换上吧。” 输了便是输了,宁霜尘没有像某些人那样故意耍赖,而是将新娘子的喜服接了过去。 只在转身之前说了句:“穿不了可以随时找我换。” 都是男人,他怎么可能穿不了。 叶云溪回了他一句愿赌服输,拿着喜服去了另一边,再磨蹭下去,等会儿烛火又要燃尽了。 等他换好出来,宁霜尘已经穿上喜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圆桌旁,甚至自己给自己盖好了红盖头。 烛火摇曳,影影绰绰,一身红衣难掩风姿。 这一刻,叶云溪忽然生出一种即将和携手一生之人成婚的错觉。 直到红盖头下传来宁霜尘冷淡的声音:“换好了吗?” 幻想瞬间破灭。 叶云溪立即清醒过来,回神应道:“换好了。” 宁霜尘扶着桌边站起来:“那就拜堂吧。” 叶云溪哦了一声,理了下不太合身的喜服走过去。 成亲无非是拜堂、揭盖头、饮合卺酒以及入洞房,就算叶云溪没结过婚契,或多或少也听师兄师姐们说过。 只是一想到成亲的对象是宁霜尘,心里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叶云溪在心底默念。 拜堂仪式很简单,两人并肩站在洞房中间,正对着墙上的‘囍’字,一人牵着红绸的一端。 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对拜的时候,因为离得过近,宁霜尘又比他高,两人的额头不小心磕在了一起。 叶云溪下意识捂了下头,抬手时碰到宁霜尘头上的红盖头,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掀起一角。 他直起身,正好看见盖头下宁霜尘露出来的脸,长相清俊,五官疏朗,眉目间却又透出几分凌厉,似日出时峰巅积攒的薄雪,清隽中带着一丝冷冽。 烛火掩映之下,丰神俊逸,风华绝代。 叶云溪一时看晃了神。 第15章 直至宁霜尘出声提醒道:“该喝合卺酒了。” 叶云溪这才连忙收回神来,清了下嗓子,转身面向旁边的圆桌。 等等…… 他刚才在想什么? 这可是宁霜尘! 他竟然会觉得宁霜尘长得好看? 第14章 盖头已经被掀开了一半,他们因此少了一个环节,直接从揭盖头过渡到了饮合卺酒。 宁霜尘分别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递给了叶云溪,盖头披着束发有些碍事,被他摘下来放在了桌上。 饮合卺酒,即成亲的二人各持一只酒杯,手挽过手,将杯中的酒一同饮尽。 这么近距离一看,叶云溪才发现,宁霜尘身上的喜服并不合身,和他的相比,略显拘束了许多,反倒勾勒出宁霜尘修长挺拔的身形。 他走神地打量着,抬起手腕将酒杯送至唇边,谁知刚抿了一小口,便被浓烈的酒味呛得差点咳嗽起来。 好辣! 叶云溪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没喝过这样的酒,因为他爹娘不许他喝,唯一喝过的只有他师叔用灵果酿成的果酒。 果酒香甜清爽,全然不似这般滋味。 两人的手腕依然挽着,宁霜尘端着酒杯,余光觑了眼道:“不会喝不用喝。” 叶云溪闻言,以为宁霜尘在揶揄他,等着看他笑话,不甘示弱道:“谁说我不会喝?” 话虽这么说,双颊却已染上了两团酡红。 谁能想到幻象里的酒会这么烈。 在宁霜尘的注视下,叶云溪于是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 不行,太辣了! 叶云溪最后还是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当然,是在饮完合卺酒后。 合卺酒饮毕,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桌上的喜烛,烛火已经燃至了末端。 接下来做什么? 应该都做完了吧? 他们互看了眼,静静等待着烛火燃尽。 直到四周再一次陷入黑暗。 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等他们再度从晕眩中睁眼,眼前仍然是烛光映照的洞房。 喜烛依旧,喜床依旧,他们又站在了最初的位置,甚至连身上的喜服也换下来了。 这是他们第三次进入同一个幻象。 果然和他们推测的一样,如果无法找到破解的方法,幻象就会不断重置,他们则将被永远困在这里。 可破解幻象的方法,不正是让他们成亲吗?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云溪在洞房里重新仔细翻看起来,一会儿翻看烛台,一会儿翻看酒壶。 翻看到酒杯时,他的视线扫过桌上的红盖头,脑中忽地灵光一动:“我知道了!” 叶云溪拿起红盖头,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刚才我没有揭盖头,少了个仪式,所以幻象才没有被破解。” 他说着兴冲冲地转过身去:“我们再成亲一次。” 一回头,却见宁霜尘已经换好了那身新娘子的喜服,拿着另一身新郎官的喜服等在喜床边。 “换吧。” 还挺自觉。 叶云溪走过去,把红盖头塞他怀里,从他手里拿走另一身喜服。 “等我一下。”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第二次成亲。 拜堂、揭盖头、饮合卺酒,一个不落。 却不想,烛尽灯灭之后,他们又又又一次进入了幻象。 两人看着眼前的洞房面无表情。 有完没完! 这一次,叶云溪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主动抱走了属于新娘子的喜服。 说不定和喜服有关。 “再试一次!” 宁霜尘没有阻拦他,几番下来,他也逐渐没了耐性。 叶云溪抱着喜服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拿走红盖头,并看了眼宁霜尘叮嘱道:“不许偷看。” 然后走向喜床另一边的屏风。 和新郎官的喜服不同,新娘子的喜服更显繁琐,红色的长袍上金丝银线交织,绣面精致而华丽,宛如一片绚烂的云霞。 叶云溪好不容易才换好了喜服,从屏风后面走出去。 他的头发没有像宁霜尘那样束着发冠,而是披散在脑后,挽了个漂亮的发髻,髻间系着与云岚宗宗服相配的绯色发带,走动时衣摆流苏随之飘动。 在烛火的交相辉映中,好似一个从仙门世家走出来的小公子。 当然,叶云溪本来便是云岚宗的少宗主。 这次轮到宁霜尘看失了神,立在原地,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道红色身影上。 见他盯着自己,叶云溪得意地挑眉:“好看吗?” 宁霜尘点了下头,没有否认地嗯了声。 看到宁霜尘点头,叶云溪的好胜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开玩笑,也不看看他是谁。 他可是堂堂云岚宗少宗主! 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说他不好看的。 这身喜服显然更为合身,叶云溪没有犹豫,径直拿起盖头盖在自己头上。 “再来!” 他就不信了,他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幻象还是不能破解。 然后—— 不知道第多少次后,叶云溪彻底选择了摆烂,换完喜服便直接倒在了喜床上。 他有气无力地抬了下手:“不行了,我累了,我要休息。” 再这么继续重置下去,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叶云溪说完,闭上眼,朝着喜床右侧翻了个身。 床上似乎洒了什么东西,有些硌人,他摸到手里一看,是枣子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 还有吃的? 正打量着,宁霜尘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扫了眼道:“这些东西在洞房里寓意着早生贵子。” 什么玩意儿…… 听见这话,叶云溪如触到烫手山芋般,急忙从手里扔了出去。 再一看,却见宁霜尘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顿时一脸警觉,往后一退:“你过来干什么?” 宁霜尘环视了一遍喜床,冷静分析道:“我们可能少了一步。” 叶云溪脱口问道:“少了什么?” 宁霜尘收回眼,扭头看向他,吐出两个字:“洞房。” 叶云溪愣住。 啊?等等…… 假成亲也需要洞房? 不会真要他们洞房才能破解吧? 在他蹙眉发愣这会儿,宁霜尘利落地脱下靴袜,也跟着躺到喜床上来。 叶云溪见状,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别上来,我、我还没想好……” 知道他这是又误会了,宁霜尘不仅没有解释,还反过来戏谑道:“不上’床怎么洞房?” 见叶云溪神色一顿,似被吓住,他又暂时歇了逗弄的心思,正了正色道:“若只是少了这一步,我们一起躺在床上应该就算洞房了。” 叶云溪这才后知后觉,顿了下道:“假洞房?” 宁霜尘反问道:“你以为呢?” 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叶云溪不由耳根微热。 既然能假成亲,自然也能假洞房。 叶云溪没来由松了口气,不太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那、那你上来吧。” 两人于是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躺下之前,宁霜尘顺手放下了床边的红色纱幔。 叶云溪躺在里面,宁霜尘躺在外面,像之前在崖底山洞那样,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分界线。 和宿敌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感觉? 叶云溪说不出来。 好像……似乎……也没那么别扭? 明明在此之前,他光是想到这个画面便难以忍受,可真和宁霜尘躺到一块儿,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桌上的喜烛仍在静静燃烧着,过了片刻,洞房里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叶云溪皱了下眉,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不会是假洞房不行吧? 正想着,宁霜尘在这时说道:“换下位置试试?” 叶云溪回神哦了声,应了句好。 正待起身,却没有注意到被宁霜尘压在身下的袖角,两人同时动作,他被袖角绊住,重新躺了回去。 下一瞬,衣袍交叠,唇瓣忽地落下一片陌生柔软的触感。 看着宁霜尘近在咫尺的脸,叶云溪蓦地瞳孔骤缩。 洞房陡然安静下来,静到仿佛能听见彼此错乱的心跳声。 两人俱是一怔。 便在此时,燃烧的烛火忽然摇曳起来,似乎宣示着幻象即将结束。 叶云溪从怔愣中收神,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宁霜尘按住了手腕。 唇上的力道并未撤去,反而因为他的挣扎加重了几分,他皱紧了眉,瞪着双眼,眼里盛满滔天怒意。 宁霜尘! 光影映在纱幔上,朦朦胧胧。 直至烛火燃尽。 第15章 眼前坠入黑暗的瞬间,趁着手腕上的力道松懈,叶云溪瞪着眼张开嘴,狠狠咬了口封住他的唇瓣。 第16章 贴紧的薄唇立即分开,隐约中,他听见宁霜尘发出嘶地一声,似是抽了口凉气。 伴随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意识再次模糊起来。 这一次好像昏睡了很久。 叶云溪再度睁开眼时,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一道幽光映照着石壁,勉强能看清身处的环境。 没有喜床,没有纱幔,没有烛台……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那条冰冷的甬道。 幻象破解了? 这是叶云溪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然后他才注意到了被他靠在怀里的宁霜尘,继而想起了他们在洞房里发生的所有事。 他和宁霜尘躺上喜床。 他和宁霜尘交换位置。 他和宁霜尘不小心绊在一起。 他被宁霜尘亲了…… 该死的宁霜尘! 不仅不放开他,还一直按着他亲…… 无耻! 可恶! 叶云溪擦了下被亲过的嘴唇,脸色骤然涨得通红。 恰在这时,宁霜尘从昏睡中醒来,缓缓掀开了眼皮。 四目相对了一瞬,叶云溪发觉自己正靠着他的肩膀,似受惊的兔子般连忙从他怀里离开。 两人分别倚坐在石壁两边。 嘴角仍带着些许痛意,宁霜尘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撩起长睫,看向他对面扶着石壁起身的罪魁祸首。 昏暗烛光下,那两片带着淡淡酒气、水润嫣红的唇瓣,似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令他不禁有些晃神。 被宁霜尘这么直直盯着,叶云溪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拧着双眉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还没亲够? 所幸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见他涨红的脸。 叶云溪仍是将头别向了一边。 好好一张嘴却偏要咬人…… 宁霜尘跟着站起身,正要回话,却不想被嘴角的伤口牵扯,忍不住抽了口凉气道:“你属狗么?” 叶云溪闻言,眸底顿时闪过一丝怒意:“你说谁呢?” 宁霜尘掀了下狭长的眼眸,淡淡道:“谁咬我就说谁。” “你……”听他提到咬字,叶云溪不自觉扫了眼对方微红的唇瓣,脸上又羞又恼,拔高声量道:“谁让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脸反而变得更红了,耳根腾地升起一阵热意。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宁霜尘却隐约猜到了他此刻的神情,勾了下唇,明知故问:“让我什么?” 让他什么? 这人还敢问他? 也太不要脸了! 叶云溪发现,自己越是生气,宁霜尘越是高兴,恶狠狠地瞪去一眼后,转过头不再理睬他。 前面的幽光越离越近,他寻着光源走过去,将宁霜尘抛在身后。 宁霜尘从后面跟上他的步伐,默了会儿,冷不丁又道:“你不会没和人亲过吧?” 这人还问! 亲自然是没亲过,他又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别说亲嘴了,他甚至连手都没跟别人牵过。 虽是如此,叶云溪仍是硬着头皮,不服气道:“当、当然有!” 宁霜尘面露怀疑地扫了一眼他,对方涨红的脸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见宁霜尘没接话,叶云溪自以为略胜了一筹,冲他抬了下下巴,打量道:“你呢?你有吗?” 宁霜尘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呵,他才不猜。 叶云溪别过脸,学着他的语气,淡淡吐出几个字:“没兴趣。” 他终于走近了光源,低头一看,是他们先前掉落在暗室的夜光石。 叶云溪刚弯腰去捡,石壁和地面突然左右摇动起来,恍惚之中,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猛兽的吼叫声。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吼叫声戛然而止,甬道亦归于平静。 这一路走来,他们从未碰见过任何妖兽异物,唯一一次听见这样的巨吼,还是在刚从暗河出来的时候。 叶云溪犹然记得,当时吼声来自密林,而他们如今所在的禁地正处于密林边缘。 由此来看,刚才的吼叫声极可能便是来自禁地深处。 宁霜尘捡起另一颗夜光石道:“再往前走走。” 这下变成了叶云溪跟着他。 若是在外面遇上妖兽倒也没什么,就算没有灵力,他也照样可以使剑,可在这个什么也看不清的禁地里,他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他们走过一处拐角,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微微发亮的洞口。 两人于是加紧了脚步。 洞口处垂落着帘幕似的藤蔓,拨开藤蔓出去,是一个如殿宇般庞大静谧的洞府。 四面洞壁崎岖不平,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棵矗立着的高大粗壮的合欢树,枝叶繁茂,花开如锦,树冠几乎撑破了洞顶。 一束光自洞顶洒落下来,正好照在合欢树上,细长的花瓣随风而舞,飘散在几近透明的光影中。 叶云溪微仰着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下意识伸手去接。 却这时,身旁的宁霜尘冷不丁提醒道:“合欢花花蕊有催’情之效,其效力等同于媚’药。” 听到这话,叶云溪惊得急忙缩回了手。 他极少听见这种直白露骨的言语,想起上次在暗室中碰到的魅魂,皱着眉打量着宁霜尘道:“你、你怎么连这也知道?” 宁霜尘坦然道:“《宗派秘史》上写的,你没看过?” 《宗派秘史》他当然看过,可唯独没看过有关风月宗的,看也仅看了前面几页。 哪里像宁霜尘这样,看得这般仔细,连合欢花花蕊有什么作用都一清二楚。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叶云溪撇了撇嘴,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句,“举止轻佻,无耻至极。” 一想到宁霜尘对他做过的事,叶云溪便十分来气。 宁霜尘没听见他后面两句,而是被藤蔓下的痕迹吸引了注意,径直走向旁边的洞壁。 他凑近端详了一番,回头对叶云溪道:“此处也有剑痕。” 嗯?剑痕? 叶云溪闻言竖起耳朵,暂时放下他和宁霜尘的恩怨,也走了过去。 果然如宁霜尘所说,洞壁上有着许多杂乱的剑痕。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剑痕还是在暗室里。 宁霜尘问道:“也是你们云岚宗的剑招?” 叶云溪看着剑痕点了点头,眸色却透出几分凝重,“还是流岚听雪。” 难不成……还是上次暗室里的那个人? 若真如此,那么在他们之前进来过的那个人,也极可能到过眼前这个洞府。 他/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最后有没有离开崖底? 这些都是他们眼下想要知道的答案。 宁霜尘收回眼道:“我去另一边看看。” 叶云溪会意,跟着道:“我也去。” 若是那人没能出去,这洞府里应该会有他/她的尸骨。 两人分头行动,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分别在宽敞的洞府里查找起来。 叶云溪去的是左面,角落里长着及膝的杂草,洞壁上爬满了藤蔓。 他提着剑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反倒是另一边再次传来了宁霜尘的声音。 “是剑痕,这里也有。” 叶云溪连忙转身过去。 这次的剑痕比刚才更深,可看着却并不像他们云岚宗的招式。 叶云溪刚想说这好像是其他宗门的剑招,便冷不防听到宁霜尘说道:“寒霜饮露。” 这四个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正思索着这招式出自哪一宗门,又听宁霜尘接着说道:“是我们霜华宗的剑招。” 对了,是霜华宗的剑招。 之前为了在宗门大比上胜过宁霜尘,他特地找师兄切磋拆解过这一剑招。 难怪耳熟。 如今他们两个宗门的剑招都出现在了禁地里,事实证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同时有两个人进来过。 和他们一样,一人来自云岚宗,一人来自霜华宗。 他们两宗素来不和,这洞壁上错乱的剑痕,应当便是那两人在此处打斗过的痕迹。 “看这样子应该是两个人,而且他们交手了不止一次。”叶云溪笃定道:“赢的人一定是我们云岚宗。” 宁霜尘挑眉道:“你怎么确定不是霜华宗?” 叶云溪哼了声道:“反正不是。” 虽然这剑痕根本看不出谁输谁赢,但叶云溪依然坚信,输的人绝对不是他们云岚宗。 他提着剑转过脸去,继续往下看着洞壁,似乎想从上面找出某些证据。 这一看,忽然发现洞壁上还有一行痕迹,被杂草遮掩着,看不太清晰。 他用剑拨开杂草,边拨边道:“这里还有剑痕,不对……是字。” 宁霜尘闻声凑上前来。 和石门上的刻字不同,眼前的字更像是有人拿剑划上去的。 第17章 能在这个洞府里用剑留字的人,只有可能是在他们之前来过禁地的人,也就是在这里交过手的两个同门。 叶云溪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辨出几个字,喃喃念道:“妖兽封印,风月禁地,修炼秘……” 最后那个字似是太过繁冗,因年岁久远已经模糊成了一团,完全看不清楚。 但可以看出,那两位同门似乎想给后来者留下什么信息。 宁霜尘沉吟道:“妖兽应该便是我们方才听见的吼声,风月则是指风月宗,妖兽封印,风月禁地……” 顿了顿又道:“我想,这里应当是风月宗为了封印妖兽而设下的禁地。” 叶云溪听完顿时恍然。 为了封印妖兽设下禁地,以至于误入者修为受限,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 他接过话道:“那最后一句呢?看起来好像要让我们修炼什么。” 第16章 修炼秘法? 还是修炼秘术? 叶云溪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太对,末尾那个字实在无法辨认。 “可能是什么术法。”宁霜尘说着却凝了下眉,若真是什么术法,他们如今失了修为,似乎也没有办法修炼,他想了下道:“再看看吧,或许还有别的提示。” 叶云溪没再继续纠结,嗯了声,从那一行小字上收回了眼。 他们于是又沿着洞壁查看了一遍,除了一些杂乱的剑痕,却再没发现其他痕迹。 不过,也没有找到一具尸骨。 这不禁让他们看见了一丝希望。 没有尸骨,也就是说,当初被困的两人最后很可能都离开了此处。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后面又去了别的地方,毕竟这禁地错综复杂,全是当年霁月真君布下的迷阵,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新的幻象。 两人都找累了,也没找着新的痕迹和出口,索性在洞府里寻了个地方停下来暂作歇息。 自从进了禁地以后,他们一直都在进入幻象和破解幻象,虽身为修士,但到底失了修为,同普通人无异,身体总会疲惫。 叶云溪在离合欢树稍远的地方,找了块略显平整的石头坐下,刚放下佩剑,宁霜尘也在他对面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叶云溪仍在想着刚才洞壁上的字迹,面露沉思道:“你说,当年被困在这里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他在查看洞壁时,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未听说这数百年内有弟子在青墟秘境中失踪过。 而且,能使出这两招的人,绝非寻常弟子,就算只在宗门内,也应当是排得上名号的。 若真在青墟秘境中失踪,宗门内必然有人提及才对。 宁霜尘解下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个水囊,拔开壶嘴,听了他的话缓了缓道:“寒霜饮露非内门弟子不可学,这位剑修前辈应该是四百年前被困在这里的。” 叶云溪好奇道:“你怎么确定是四百年前?不是八百年前?” 宁霜尘不紧不慢道:“寒霜饮露是六百年前,第八任霜华宗宗主枕寒剑尊,闭关之时领悟出来的剑招。” 对啊,他怎么给忘了! 这两招剑招皆晚于八百年。 叶云溪扫了眼他手里的水囊,又收回眼,跟着道:“流岚听雪也是我们师叔祖栖流剑尊自创的,这么说来,他们都是四百年前的宗门弟子。” 也不知如今是坐化抑或飞升。 宁霜尘拿着水囊喝了口水,正擦着唇角,余光瞥见叶云溪微微动了下喉咙,将手中的水囊递过去。 “喝吧。” 叶云溪看了一眼壶嘴,眼神露出几分嫌弃,没接。 宁霜尘知道这位叶少宗主有些洁癖,以为他嫌水不干净,又添了一句:“瀑布下装的水,干净的。” 叶云溪仍是皱了皱眉,连穿宁霜尘穿过的衣服他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更别提和宁霜尘共用一个水囊。 叶云溪蹙着眉道:“你喝过了。” 原来是嫌弃他喝过。 宁霜尘不免想笑,掀眸看了眼他,淡淡提唇:“亲都亲过了。” “!” 这人还说! 要不是他,他怎么会…… 叶云溪盯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耳根却是一阵发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这副样子看在宁霜尘眼里,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 明明一副气鼓鼓、凶巴巴的模样,却无端透出几分可爱。 嗯?他竟然会觉得叶云溪可爱…… 想到这里,宁霜尘不由敛了敛微暗的眸色。 而另一边,为了不看到那张讨人厌的脸,叶云溪把头扭了过去,想到那个盛满水的水囊,不由自主抿了下干燥的唇。 原以为宁霜尘还会把水囊递过来,却不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他正想这人果然不是诚心给他的,这时,面前的石头上忽然多了一只碗,碗里盛着干净清澈的水。 宁霜尘的声音自身侧传来:“现在可以了?” 叶云溪抬眸睨了一眼,内心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心里虽是满意了,嘴上却道:“勉强。” 看着他一脸别扭的样子,宁霜尘感到无奈的同时,不自觉微弯了下唇角。 他接着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包吃食,放在叶云溪的面前,“吃吧,垫垫肚子。” 东西用树叶仔细包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自缝隙间飘出来,让原本还不饿的肚子有了些许饿意。 叶云溪捧着碗道:“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宁霜尘揭开了树叶,定睛一看,是一包烤好的小鱼干。 叶云溪看了一眼,立时又嫌弃起来,想来这应该是宁霜尘在山洞里的时候烤的。 他皱了下眉道:“没别的了吗?” 堂堂霜华宗,储物袋里就装这种吃食? 这也太寒酸了。 叶云溪忍不住道:“你下山的时候,就没在里面装点能吃的?” 宁霜尘摇头:“没有。” “那你爹呢?”叶云溪又问道:“他不管你吗?” 他下山时,他爹娘可是恨不得把云岚宗的所有东西都让他带上。 宁霜尘闻言,沉默了片刻,仍是摇头。 想想也是,真要有别的,早在捡到储物袋时,宁霜尘就该拿出来了。 见提到他爹时,宁霜尘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叶云溪扫了眼袋子上金线编织的‘寕’字,不禁想起了一些关于现任霜华宗宗主的传闻。 传闻说,霜华宗宗主因为早年丧妻,悲痛欲绝,清醒之后性情大变,变得不近人情,冷酷严厉。 那个时候……宁霜尘大概六七岁? 刚没了娘,爹又不爱。 其处境可想而知。 思及此处,叶云溪再次看向宁霜尘时,目光里不禁多了一分同情。 似是察觉到他直白的视线,宁霜尘扭头朝他看来,冷不丁开口道:“我已经辟谷了,他就算给我我也用不上,还不如多带些灵丹法器。” 说着又挑眉道:“你不会还没完全辟谷吧?” 叶云溪:………… 他就知道,是他多想了。 叶云溪拧着眉,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宁霜尘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并不会为此感到生气,反而觉得叶云溪恼怒的样子很是有趣。 但也不能逗得太狠了,哪怕是猫,炸毛的时候也是会咬人的。 想起仍带着痛意的嘴角,宁霜尘放柔了语气,看着树叶上的小鱼干道:“还吃吗?” “吃,当然要吃。”叶云溪把全部小鱼干都抢了过去:“谁说我不吃了。” 等离开了崖底,回到了云岚宗,他就把储物袋装满所有好吃的。 就算辟谷了,他也要吃! 宁霜尘在一旁定定看着他,像在看一只护食的猫,唇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本以为这小鱼干味道不怎么样,没想到越吃越香,一转眼叶云溪便吃了大半。 当然,他没吃完,自认为还算不错地给宁霜尘留了一些。 不怪他,是宁霜尘自己说他辟谷了。 二人歇息完毕,准备去合欢树下看看。 这是他们在洞府里唯一没有查看过的地方。 走向合欢树之前,宁霜尘从玉瓶中倒出两粒丹药,一粒自己服下,另一粒摊着手心给身旁的人。 叶云溪道:“干什么?” “屏香丹。”宁霜尘一句话解释道:“合欢花的香气也有催’情之效。” 叶云溪瞬间明白了这丹药的作用,没等宁霜尘说完,便立即吞进了肚子里。 服完丹药,两人适才迈开脚步。 仰头望去,高大的树干直达洞顶,满树合欢花轰轰烈烈地绽放着,空气中果然隐隐浮着花香。 还没等他们走近,迎面忽然卷来一阵疾风,合欢花簌簌抖落,花瓣似乌云一般聚拢,扑面而来。 宁霜尘忙道:“小心。” 第18章 叶云溪见状,急忙抬臂遮挡,须臾之后,风散花落,四周又缓缓归于平静。 这阵风来得太过蹊跷,不免令人觉得怪异,他正欲去问宁霜尘,扭头一看,却不见了那道雪青色的身影。 空荡荡的洞府瞬间只剩下他一人。 他愣了下,回头喊道:“宁霜尘?” 无人回应。 奇怪,难道又进入了幻象? 叶云溪正自想着,一个柔媚婉转的嗓音在这时忽地自耳边响起。 “好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悠悠扬扬回荡在洞壁间,听起来格外耳熟。 叶云溪随即四处张望:“谁?什么人?” 声音的主人好像并没听见他的话,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自顾自地抿唇笑道:“哦~又是两个剑修。” 第17章 又是两个剑修? 是指他和宁霜尘? 可现在宁霜尘已不见了身影。 叶云溪怀疑,他们可能是分别进入到了幻象中。 而能布下幻象的人,只有这个洞府的主人。 叶云溪不由记起那抹红衣人影,微凝神色,面朝合欢树的方向问道:“您是霁月真君吗?” 霁月真君本人定然不会守在此处,留在这里的想必是他的一缕神识,或是一个分’身虚影。 话音落下,合欢花瓣又纷纷扬扬飞舞起来,围绕在他身旁慢慢聚拢,将他像茧一样包裹其中。 花瓣越来越多,眼前一片落英纷乱,叶云溪拔出长剑,试图将它们劈散开,却反被紧紧缚住,不得动弹。 过了片刻,随着花瓣四处飘散,被遮挡的视线才逐渐恢复了清明。 可等叶云溪再看时,四周早已不是方才的空荡洞府。 他好像落入了一个漫无边际的空间,远处漆黑一片,看不见边界,只有头顶落下一束微光,勉强照亮脚下的黑暗。 一片花瓣自眼前飘落,落至地面,地面瞬间变成了一泊无边无际的湖水,花瓣所落之处,漾开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 他双脚明明站在水面,却如履平地,湖水仿佛镜面一般,倒映着他颀秀的身影。 叶云溪正觉困惑,刚才的说话声再度从耳边传来。 “想知道你的同伴在哪里吗?” 声音由远及近,仔细一听,原是来自一团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光团,此时这团光团正在他的身边不停跳动着。 叶云溪几乎可以确定,这便是霁月真君留在此处的神识。 他急忙追问道:“霁月前辈,您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离开崖底吗?” 红色光团左右跳了跳,过了会儿,才似听懂了他说的话般,在他头顶上方停了下来。 “只有有情之人才会来到这里,至于怎么样才能离开,那就要看你的有情人是否真的有情了。” 什么有情之人? 叶云溪没听明白。 总不会说的是宁霜尘吧? 红色光团跳跃到他的前面,继续说道:“待幻象破解之后,离开的方法自会揭晓。” 说话间,一道红光如利箭嗖地射向对面的虚空,红光散开,在他不远处的正前方随即出现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镜子上方悬着一个日晷,和暗室中的日晷石刻十分相似,而镜子里,正是从他身边突然消失的宁霜尘。 从镜面看去,宁霜尘此刻仍在刚才的洞府里,旁边多了一道和他身形相仿的身影,身上同样也穿着雪青色的霜华宗宗服。 叶云溪皱了下眉,正疑惑此人是谁。 待那道身影转过头来后,才惊异地发现,这人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镜子里的另一个人原来是他自己! 可他本人现在并不在洞府里。 那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什么? 叶云溪怔了一瞬,想起霁月真君方才所说的幻象,很快明白过来。 这个人不是他,也不是人,而是霁月真君照着他的模样,用幻术捏出来的傀儡幻影。 要想破解幻象,便要识破幻影。 宁霜尘能行吗? 叶云溪不免有些担心道:“如果幻象没能破解,会怎么样?” 红色光团又在他面前跳了跳,慢悠悠地回道:“也不怎么样,若是没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破解,那你们就会永远永远留在这里。” 顿了下,又道:“只不过,能不能在妖兽嘴下活命,那就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明明是十分轻快的语气,叶云溪听进耳朵里却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永远留在这里…… 在妖兽嘴下活命…… 他们如今都失了修为,不过肉体凡胎,遇上妖兽只有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如果宁霜尘不能破解幻象,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 红色光团似乎猜到了他在担忧什么,宽慰道:“不必担心,只要你们是有情人,幻象自会轻松破解。在此之后,照我所说的去做,你们的修为亦可自行恢复。” 修为可以自行恢复!? 叶云溪听到这句话,蓦然回过神来,眼睛微微一亮。 瞬间将刚刚的担忧抛在了脑后。 “霁月前辈,那离开的方法是不是修炼……” 他还想再问出点什么,譬如是否和修炼有关,却见红色光团忽地飞向镜面,随后如泥牛入海般倏然不见。 叶云溪跟着看向那面发出淡淡光芒的镜子,镜子里,宁霜尘正和身边的傀儡幻影查看着合欢树。 两人似在说着什么,傀儡幻影被惹怒了,满脸恼意,宁霜尘却是望着他勾唇浅笑。 有什么好笑的? 叶云溪看着镜子里的宁霜尘不悦地皱起双眉。 真是笨蛋! 连身边的人被调包了都没发现! 而另一边。 宁霜尘尚未发觉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幻象中。 他刚在合欢树的树后发现了一个树洞。 树洞约半丈高,宽约三尺,恰好可供一人进入,肉眼看去深不见底,像极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身旁的‘叶云溪’探头看了眼,问道:“我们进去看看吗?” 宁霜尘点了点头。 经过方才那阵疾风后,他愈发觉得,这个洞府变得奇怪起来。 具体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只是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知道他们叶少宗主怕黑,宁霜尘先一步在前面弯腰进去,‘叶云溪’则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树洞入口并非一片平地,进去之后,是一条看不见前路的石阶,里面的甬道比从外面看起来更显狭窄一些。 宁霜尘手里拿着夜光石,一边摸索着往下走,一边提醒身后的人:“这里有处拐角,小心点。” 不想话音刚落,身后便紧接着传来嘶地一声,声音很轻,刚好飘进他的耳朵里。 宁霜尘回头道:“怎么了?” ‘叶云溪’微蹙着眉,摇了摇头:“没事。” 宁霜尘却是看向他的腿,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很显然是不小心崴到脚了。 这条石阶又窄又陡,稍不留意便容易踏空,像这样崴到脚并不奇怪,更何况对方的腿伤本就才恢复不久。 宁霜尘想了下,在原地停下来,待‘叶云溪’走近,微蹲下身,“上来吧。” ‘叶云溪’不解道:“干什么?” 宁霜尘道:“我可不想再继续照顾一个瘸子。” “你什么意思?”‘叶云溪’闻言,立时勃然大怒:“你说谁瘸子?” 宁霜尘左右看了眼道:“这里还有别人?” ‘叶云溪’一听这话,顿时更生气了:“你……” 他愤愤地扭头:“我又不是瘸子,我自己能走。” 下一瞬,却被宁霜尘径直背了起来。 ‘叶云溪’蓦然一惊,被吓到一般,挣扎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宁霜尘!” 宁霜尘不想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索性直接把人背在了背上。 反正又不是没背过。 眼下尽快离开此地才是要事。 温暖的身体贴在后背,某人嘴上虽不情愿,双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抓稳了。”宁霜尘又出声提醒了一句,然后迈开脚步道:“先出去再说。” 镜子外。 叶云溪亲眼看着宁霜尘背上傀儡幻影。 一脸无语。 他有这么弱吗?这么容易崴脚?有弱到崴了脚就需要人背吗? 全然忘了之前在密林里的事。 宁霜尘这都没看出来不是他。 真是太笨了! 笨蛋。 叶云溪越看越是无语。 虽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宁霜尘,实在是那个傀儡幻影太惟妙惟肖了,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都和他一样,说是他的孪生兄弟也不为过。 但一想到宁霜尘不仅没识破傀儡幻影,还背着对方走这么长一段路。 叶云溪心中便莫名不快。 他抬头看了眼镜子上方的日晷,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第19章 可看现在这样,宁霜尘一时半会儿根本破解不了幻象。 叶云溪不免有些着急。 他被困在这小方天地里,既出不去,又无法给宁霜尘传递信息,连那团红色光团也没了踪迹。 难道就在这里等死? 叶云溪急躁地走来走去,他试过了,这四周全是结界,一旦靠近,就会被立马弹开。 没有任何办法,他只得紧盯着镜面。 在他着急这会儿,镜子里的两人已经走出了树洞。 叶云溪发现,镜子里的时间似乎和他的时间有些不同,他明明没等多久,日晷上的阴影却又往后移了两刻。 再这么下去,一个时辰就要过去了。 而此时此刻,宁霜尘还在那儿和傀儡幻影磨磨蹭蹭。 从树洞出来,是一片绚烂无比的桃花林,花开成片,云蒸霞蔚。 但叶云溪很清楚,这些全是霁月真君布下的幻象。 他看着宁霜尘把傀儡幻影从背上放下来,二人似乎又发生了口角,在桃花树下拔剑相对。 没错,杀了他。 他是假的。 叶云溪在心里说道。 可很快宁霜尘又收回了剑。 叶云溪:…… 傀儡幻影却并未收剑,甚至趁机从他侧面偷袭而去。 二人再次交上了手。 叶云溪紧张地留意着日晷。 时间正在流逝,还剩下三刻、两刻、一刻…… 便在最后一刻,宁霜尘手持长剑,剑尖直指着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面上如结着寒霜般,冷冷道:“你不是他,你是谁?” 第18章 桃花林霎时一片寂静。 剑刃寒光流转,冰冷的剑锋映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剑尖离对方的眉心仅余半寸。 “你干嘛呢?”‘叶云溪’蹙起双眉,试图伸手移开眼前正对着的剑尖,“什么不是他?我是谁你还不知道?” 宁霜尘不为所动,剑锋轻轻一挑,在快要划过他的脸颊时,又临时收住剑尖,转而从‘叶云溪’的颈间擦过,白皙的肌肤瞬间多出一丝鲜红的血痕。 他盯着那双眼睛,一字字重复道:“你不是叶云溪。” ‘叶云溪’捂着脖子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宁霜尘真的会对他出手,须臾之后,突地发出一声刺耳的狞笑,整张脸跟着扭曲起来。 与此同时,桃花林陡生异象,狂风卷起地上的花瓣和沙石,在二人边缘形成一道巨大猛烈的旋风。 镜子外,叶云溪刚舒了口气,紧接着便看到宁霜尘和傀儡幻影再度交锋,傀儡幻影已经完全暴露了真身,露出一张阴鸷可怖的脸来。 什么情况? 不是只要识破幻影,幻象便能自行破解吗? 可看镜中的景象,似乎幻象仍在继续。 难道还需要除掉傀儡幻影才行? 眼看傀儡幻影朝着宁霜尘步步紧逼,出手全是杀招,叶云溪不禁手心捏了把冷汗。 若是换在往常,他根本不会为此担忧,毕竟宁霜尘可是霜华宗少宗主,哪怕对上高灵阶的妖兽也是绰绰有余。 可现在他们都没了修为,也无法器可用,只能靠着手中的佩剑与对方缠斗。 剑光交织,桃花散落,满地花瓣随风而舞。 面对宁霜尘的不停闪躲,傀儡幻影反而紧追不舍,招招直取命脉,他虽暴露了真身,出手的剑招仍和叶云溪一模一样。 宁霜尘从容不迫应对着,将它引至旋风边缘,在傀儡幻影一味进攻之时,反身一闪,趁其不备,攻其破绽,锋利的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对方的喉咙。 傀儡幻影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宁霜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随后刷地拔出长剑,一脚将傀儡幻影踹入了旋风之中。 这一瞬,风停了,飞舞的花也停了。 时间仿佛骤然静止。 看到日晷上的阴影停在了最后一刻,叶云溪这时才完全松了口气。 幻象终于破解了。 伴随着傀儡幻影魂飞魄散,周围的景物开始渐渐消失,镜面‘咔嚓’一声轻响,转瞬间裂成一块块碎片。 两边的世界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结界退去,脚下的湖水变回平地,四面的虚空变回洞壁,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洞府。 叶云溪环顾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变化,最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他对面的宁霜尘。 宁霜尘也看着他。 哪怕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经过了傀儡幻影之后,他也大概明白了,方才应是不知不觉进入了幻象中。 “奇怪。”叶云溪又打量了遍洞府,皱着眉道:“霁月前辈明明说幻象破解之后就会揭晓,怎么什么也没有……” 宁霜尘道:“什么?” 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霁月前辈应当便是霁月真君,又道:“你看到了霁月真君?” 叶云溪点点头:“嗯,我看到了他的神识。” 他接着将在幻象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霁月真君和他的对话,以及他在镜子里看见的所有景象。 说到宁霜尘背上傀儡幻影时,语气中透出几分嫌弃和不快。 叶云溪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连真假都分不出。” 真笨。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接着问道:“你最后是怎么识破的?” 那个傀儡幻影和他实在太像了,他虽然觉得宁霜尘笨,可换成他是宁霜尘,他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宁霜尘缓了缓道:“他想杀我。” “嗯?”叶云溪没听明白,睨了眼他道:“想杀你不是很正常吗?” 他们可是宿敌,不想杀了对方才奇怪吧。 若不是坠落崖底同处困境,他和宁霜尘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 宁霜尘听着这话,却是微敛了下眸色。 虽然他和叶云溪一直视彼此为敌,可也对彼此最为清楚。 他知道,叶云溪嘴上虽不饶人,脾气也很骄横,还动不动就冲他拔剑,但对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杀意。 他只不过傲慢了点,娇气了点,到底还是个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如果他们其中一人并非出身云岚宗或霜华宗,或许他们也可能成为朋友,或是…… 便在他失神之时,满树合欢花忽然随风摇晃起来,如萤火般的微光自花蕊间飞出,汇聚成一道红色的光柱,直射向他们斜对面的洞壁。 没等来宁霜尘的回答,叶云溪的注意率先被那道红光吸引了过去。 “你看。”他的视线随着红光转向洞壁:“那是什么?” 话音甫落,红光陡然消失,洞壁上凭空出现了一扇石门,在他们的目光中,石门朝向两边缓缓打开。 离开的方法难道就在里面?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互相会意,默契地朝着石门走去。 通往里面的甬道并不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偌大的房间,说是房间,更像一座供人歇息的寝殿。 寝殿分成了三个空间,一边是玉床,一边是浴池,另一边有点像茶室和书房,有茶盘,有几案,还有一列古朴的书架。 每个角落都有石灯,因此,不需要夜光石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进去之后,两人立在原地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分别走向两边。 宁霜尘拂开纱幔,一边查看着浴池一边问道:“霁月前辈没再说别的?” “没了。”叶云溪走到几案前,拿起上面的玉石看了看,回道:“他只说幻象破解之后,离开的方法就会揭晓,至于到底是什么,我还没问清楚,他就不见了。” 他能说的都说了,当然,除了‘有情人’三个字。 不知怎么,这三个字听起来总让他有些别扭。 宁霜尘若有所思地嗯了声:“那可能还需要我们自行摸索。”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他们早就从崖底出去了。 叶云溪拿着玉石道:“应该就在这里面了。” 不然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扇门,以及这么大一间寝殿。 手里的玉石触感温润,颜色清透,只是形状看起来有些奇特。 他有不少师兄师姐送的玉佩玉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叶云溪将玉石放回原位,说道:“这玉石的质地还不错。” 另一边的宁霜尘闻言扭头看过来,看到放在几案上的东西,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旋即收了眼,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听见他的轻咳声,叶云溪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宁霜尘不露声色地摇了下头:“没、没事。” 叶云溪没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异色,只当宁霜尘是喉咙不太舒服,继续沿着几案看下去。 除了这张几案,书架旁还有一张,上面放着的东西却和书房一点儿都不相配。 叶云溪忍不住微蹙了下眉:“这都什么?” 第20章 鞭子、锁链、镣铐…… 怎么像是地牢里用来审讯的东西? 难道这里关押过人? 叶云溪看不明白。 他发现宁霜尘正在悄悄盯着他看,回望过去,不解道:“看我干什么?” 宁霜尘摸摸鼻尖,移开眼去:“……没什么。” 叶云溪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将上面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挨着放了回去,边放边道:“你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宁霜尘绕着浴池走了一圈,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刚说完,便发现屏风旁的浴架上搭着一件外袍,似雨后天青般的浅碧色,与绘着合欢花的屏风格格不入。 他顿了下,接着道:“有一件外袍,好像是你们云岚宗的。” 啊? 他们云岚宗的宗服? 叶云溪放下镣铐走过去。 果然看见屏风上搭了件浅碧色的外袍,颜色样式皆和他们宗门的宗服一模一样。 他现在穿的是宁霜尘的衣袍,洗干净的云岚宗宗服仍放在宁霜尘的储物袋里,能和他一样都穿这身外袍的人,只有来过这里的另一名云岚宗弟子。 叶云溪随即了然:“是那位同门前辈的。” 两人谁都没碰,宁霜尘又道:“你们宗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叶云溪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不同之处,便能由此推断出那位同门前辈的身份。 可惜没有。 叶云溪摇了摇头。 他们云岚宗最是讲究一视同仁,是以上到各堂长老,下到入门弟子,所有人穿的宗服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身上的佩饰。 无法从这件外袍上得到更多信息,两人只得就此作罢,转而去查看别的地方。 叶云溪绕过浴架,走到屏风后,后面置有一张矮榻和矮几,矮几上放了许多装丹药用的玉瓶和装药膏用的瓷罐。 上面好像有字? 他刚朝玉瓶伸出手去,这时,宁霜尘冷不丁出现在了身后。 “那是风月宗弟子常用的合欢散,是他们专门用在炉鼎身上的。”宁霜尘倚靠着屏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和风月宗有关,包括你刚才碰过的玉……嗯,还有那些鞭子锁链……都是他们用来帮助修炼的。” 末了又添了句,“最好别碰。” 风月宗还能怎么修炼? 饶是叶云溪再怎么迟钝,此刻也从宁霜尘的话中反应了过来。 难怪那枚玉石的形状如此奇怪。 原来……原来是那种东西! 想到自己刚刚碰过,叶云溪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第19章 他不仅碰过玉石,还碰过鞭子、锁链、镣铐……这些全部都被他碰过了。 反应过来的这一刻,叶云溪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双手给剁掉。 风月宗能有什么正经东西? 他还看得那么仔细! 啊啊啊啊! 宁霜尘仍靠在屏风旁,抱着双臂,看好戏般看着他涨红的脸。 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叶云溪脸上顿时又羞又恼,拧着眉凶巴巴地瞪去一眼。 看什么看? 一开始没见他说,到现在才来提醒,摆明了就是为了等着看他出糗! 宁霜尘实在是太可恶了! 叶云溪愤愤地扭回头去,一张脸从双颊红到了耳根,热意久久不散。 原本伸出去的手被他瞬间缩了回来,他微蜷了蜷指尖,佯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矮几上的玉瓶。 上面果然写有合欢散三个字。 还真是合欢散…… 宁霜尘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不会连这些东西的用法都知道吧?! 太无耻了! 太下流了! 叶云溪在心里暗骂了十几句下流,从屏风后面出去,走过宁霜尘的身旁时,生怕碰上他似的,往旁边躲了下,十分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他没敢在浴池旁多留,也没敢再去看书架边的几案,更不敢再随意去触碰寝殿里的任何东西。 最后,叶云溪把目光投向唯一没有查看过的玉床。 宁霜尘在他后面跟着走出浴池,他知道叶云溪被师兄师姐们保护得很好,极少下山,自然也没经历过什么世事,对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但没想到他竟然……竟然这么单纯。 单纯到有点可爱。 他走过去,站到叶云溪的身侧,和他一起打量着那张纱幔垂落的玉床。 红色的薄纱层层叠叠,缀在玉床四周,像笼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烟,缥缈又迷幻。 宁霜尘看了一会儿,提议道:“试试?” 叶云溪仍有些生气,勉强搭理他:“试什么?” 宁霜尘补充道:“躺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机关。” 叶云溪却是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情愿,上回在洞房幻象里发生的事,仍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这要是让他和宁霜尘再亲一次…… 思及此处,脑中便不由浮现出了他们亲吻的画面。 微凉的唇瓣、柔软的触感、被按住的手腕…… 不行!打死他都不会再和宁霜尘做这种事! 叶云溪眉头紧皱,神色略不自然道:“要试你自己试。” 他才不试! 说完,叶云溪转过身去,耳朵却止不住一阵发烫。 宁霜尘当然没办法一个人试,寝殿里的东西不管哪一样都是需要合力才能完成的。 他想,这应该才是霁月真君将他们引到此处的真正目的,也更符合他们风月宗的作风。 至于离开的方法…… 看这样子,似乎也与此有关。 宁霜尘走至玉床的另一侧,视线掠过放在床头几案上的玉瓶,和刚才屏风后看见的那些差不多,都是风月宗弟子用以帮助修炼的药膏药散。 其中一个位置是空的。 宁霜尘看了看,沉吟道:“好像少了一个……” 叶云溪正在打量着寝殿的其他地方,没听清他说什么,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扭头问道:“什么?” 宁霜尘道:“这里少了个玉瓶。” 叶云溪随口回道:“可能被人拿走了吧。”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不由神色微顿。 这里的东西就算被人拿走,也只能行那等风月之事,难道有人在这里……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偏偏宁霜尘在这时说道:“嗯,也是,可能有人拿去用了。” 叶云溪:“……” 倒也不必说出来。 可来过这里的人,除了他们,只有那两位留下提示的剑修前辈。 总不会是霁月真君本人。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那件浅碧色的云岚宗外袍,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不知这位前辈是男是女。 叶云溪清了下嗓子道:“现在怎么办?我们都找完了,这里好像并没有霁月前辈说的方法。” 可若是没有,又为什么会引他们来这里。 宁霜尘道:“还有一个地方。” 叶云溪忙问:“哪儿?” 宁霜尘挑眉看了眼玉床。 叶云溪瞬间会意,他就知道宁霜尘没安好心,眉头一蹙道:“不是说了吗,想试你自己试。” 见他眼神躲闪,宁霜尘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只是躺上去看看而已,又没什么,还是说……叶少宗主连这都不敢?” 他故意用了激将法,果然,叶云溪立马反驳:“谁不敢了?” 见这方法奏效,宁霜尘接着道:“你不会以为还要像上次那样吧?” 上次那样…… 也就是在幻象里的洞房。 叶云溪闻言,立时耳廓一热,双颊泛起微红,支吾道:“我、我才没有!” 越是抗拒,似乎越是显得他心里有鬼。 他不耐烦道:“少说废话,要试就试。” 不就是躺一张床上吗,他不信宁霜尘真敢对他做什么。 真要这样,他就……他就…… 一时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做,叶云溪反过去催促他:“还站那儿干什么,上去啊。” 这激将法果真好用。 宁霜尘勾唇应了句好。 他掀开衣摆先上了床,叶云溪犹豫了片刻,也在他后面躺了上去。 经过上一次的接触,叶云溪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直挺挺地躺在玉床边缘,浑身似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躺了一会儿也没动静,他的耐心开始逐渐消失,甚至怀疑宁霜尘又在故意捉弄他。 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叶云溪腾地坐起身来:“不试了!” 他才不给宁霜尘捉弄他的机会。 刚要下床,突然一阵机括声响起,似乎来自床底,他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还没来得及回神,玉床忽地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下一瞬,叶云溪直接和宁霜尘从床上掉了下去。 第21章 这一次,他们掉落的地方并不深,两人并没有因此陷入昏迷。 叶云溪甚至感觉地上软软的,像铺了一层毛绒绒的地毯。 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正趴在宁霜尘的怀里。 视线交汇,叶云溪登时一怔,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两人抖了抖衣袍,站定之后,慢慢扭头环顾四周。 这里好像是寝殿下的一间密室,抬头还能看见他们掉下来的那张玉床,四周是整面墙的书架,每一个格子里都整齐摆放着书卷。 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有一棵合欢树,树下倚靠着一个姿态妩媚的美人,披着薄衫,香肩半露。 叶云溪连忙移开了眼。 宁霜尘扬眉道:“我没说错吧,这里还有一个地方。” 歪打正着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云溪抬了下下巴,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此地看起来确实更像存放重要之物的地方。 有了前面的教训,叶云溪没再轻易触碰密室里的各种东西,他可不想再拿着什么玉石被宁霜尘看笑话。 密室里燃着长年不灭的油灯,他们沿着书墙一面面看过去,几乎每个格子都装满了书卷,满满当当。 想不到霁月真君竟是个喜欢收藏书卷、爱好看书的人。 这倒是让叶云溪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风月宗的弟子大多都不正经,满脑子都是那些风月之事。 这间密室和上面的寝殿简直天差地别。 叶云溪正专注地看着,这时,身旁的宁霜尘冷不丁说道:“地上有脚印。” 嗯?脚印? 叶云溪闻言转过身去,只见宁霜尘从旁边拿了盏油灯,正半蹲着身查看着地面。 许是很久无人打扫,地砖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隐约可从上面看出几双脚印。 有两双。 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人的,是两个人的。 宁霜尘抬了下眼道:“你踩上右边的脚印看看。” 叶云溪一脸警觉:“干什么?” 宁霜尘耐心解释:“看一下脚印的大小。” 见他少见地露出认真的神色,叶云溪虽然不解,仍是照他的话轻轻踩了上去。 这双脚印的主人和他的脚大小差不多。 宁霜尘思忖须臾,做出判断:“这双脚印是男人的。” 叶云溪道:“那又怎么了?” 宁霜尘接着道:“另一双也是。” 叶云溪道:“你怎么知道?” 宁霜尘道:“我试过了。” 叶云溪哦了声。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都是男人又怎么样?这也只能说明,有两个男人来过这里。 等等,两个男人…… 念及此处,叶云溪蓦地一顿,忽然想起了和他们一样误入禁地的两位剑修前辈。 这么说来……他们都是男的? 那他们还…… 不对…… 叶云溪完全愣住,满脸不可置信。 男人和男人也能做那种事??? 第20章 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男人怎么可能和男人做那种事…… 这……能舒服吗? 叶云溪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谁说东西不见了就是被拿去用了? 说不定……说不定只是单纯拿去玩了呢? 虽然这个理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叶云溪还是不敢相信,抿了下唇,吞吞吐吐道:“那、那也不能确定真是男人,没准儿是女子呢,这脚印也说不了什么。” “不是女子。”宁霜尘看了眼他,十分肯定道:“那件外袍女子穿不了,而且,这脚印上有你们云岚宗的云纹。” 这么来看,确实和宁霜尘推测的一样。 但叶云溪仍是觉得怪怪的:“可他们两个男人……” 宁霜尘抬眸,反问道:“两个男人怎么了?” 叶云溪皱了皱眉,顿了下,忍不住说出了口:“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奇怪?宁霜尘不解地看过去,打量了一眼他。 “你不会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吧?”他眯了下眸子,似是猜到了叶云溪在想什么,顿了片刻后,故作恍然道:“原来叶少宗主在想这种事。” 叶云溪脸色腾地一红:“我、我才没有,明明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宁霜尘看着他,佯装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叶云溪被他的话噎住:“你……” 明明就是这人说的,说什么那个玉瓶被人拿去用了,才害得他胡思乱想。 这会儿却在这里不认账! 宁霜尘真是太无耻了! 既无耻又可恶! 可他偏偏又不能说什么,说了反而显得他真在想那种事一样。 叶云溪只得狠狠甩了下衣袖。 宁霜尘端着油灯站起身,接着言归正传,继续道:“不过,他们既然能从这里出去,肯定找到了离开此处的方法,我们找找吧。” 叶云溪仍板着脸,没好气地反问:“怎么找?” 宁霜尘缓了缓吐出两个字:“脚印。” 叶云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地上有脚印,说明那两位剑修前辈也在这间密室查看过,那么只要跟着这些脚印走,他们就能找到离开的方法了。 “那就找吧。”叶云溪勉强缓下脸色,并理直气壮安排道:“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他暂时不想和宁霜尘走在一起。 两人于是开始分头行动。 叶云溪也去拿了盏油灯,循着地砖上的脚印,一步步走向旁边的墙壁。 脚印在一排书架前停下,他也跟着止住了脚,端着油灯抬头看向装满书卷的格子。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灰尘气味,叶云溪蹙着眉揉了下鼻子,视线落在其中一个格子上。 里面的书卷好像被人拿出来看过,放回去的位置和其他书卷不太一样。 叶云溪看了一会儿,把油灯放在一边,探手将那卷被人碰过的书卷从格子里取出来。 书卷用绘着合欢花的锦布做包首,卷身系着一条红色的扎带,上端的引首写了一行小字,看着像是书卷的卷名。 只是这卷名…… 叶云溪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喃喃念道:“仙尊和魔尊的七天七夜……” 好奇怪的名字。 这些书卷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于是又取出其他书卷看了一遍,所有书卷的卷名都很长,什么《被藤蔓攻缠上后逃不掉了》、《我死后仙君追悔莫及》、《掉入崖底的我揣上了龙蛋》…… 这……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叶云溪展开其中一卷书卷看了眼,看见里面的内容,神色顿时一变,双颊立时染上绯红。 没有问题才怪! 这些全都是修仙界的禁书! 亏他还以为霁月真君勤奋好学,才会收集这么多藏书,原来、原来全是…… 是他看走眼了。 风月宗的人果然都不正经! 叶云溪正锁着眉,忽在这时,耳边冷不防传来宁霜尘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叶云溪登时被他吓了一跳,收回神来,慌慌忙忙合上手里的书卷。 回头一看,宁霜尘正端着油灯站在他的身后。 也不知道上面的画有没有被他看到。 没错,这书卷上竟然还有画! 至于画的是什么,叶云溪没去细看,隐约好像是两名交颈而卧的男子。 他红着脸支吾着回:“没、没什么。” 宁霜尘却是将他的所有动作收入眼底,淡淡哦了一声,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似转移话题般,叶云溪反过去问他:“你找完了?” 宁霜尘点头:“找完了。” 便在叶云溪松懈之时,手里的书卷忽地一空,被宁霜尘探手抢了过去。 他不由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抬头看时,对方已经展开了书卷,刚好是他方才看见的那幅画。!!! 叶云溪连忙伸手去抢,却不料对方早有防备,迅速侧身往后一避。 宁霜尘低眸看了眼书卷,缓缓掀起眼皮打量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来叶少宗主喜欢看这种。” 叶云溪本就脸上微热,闻言双颊更是红到了耳根,一脸怒意驳道:“谁喜欢了!我才不喜欢!” 他瞪着宁霜尘的脸,把话噎回去:“我看你才喜欢吧。” 谁知宁霜尘竟厚着脸皮应了句:“还行。” 叶云溪立时顿住:“你……” 他就知道,宁霜尘这人无耻又下流! 连、连这种书都看得下去! 明明是宁霜尘自己承认,叶云溪却无端红了耳朵。 宁霜尘拿着书卷,仅扫了一眼,便又重新合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22章 他将书卷放回格子里,正了下神色道:“你这里有找到什么吗?” 为什么宁霜尘看了却跟没事人一样? 居然一点儿都不害臊。 叶云溪发现,宁霜尘这人不仅下流无耻,还十分厚脸皮。 话题回到正事上,他脸上的绯红慢慢褪去,摇头回道:“没有。” 这里除了禁书就是禁书,没一卷能看的,离开的方法总不会在这些禁书里。 叶云溪随后又用同样的话问他:“你那儿呢?你有发现什么吗?” 宁霜尘也摇了摇头:“没有。” 两人不禁目光相汇。 难道他们的思路错了? 离开的方法不在这里? 可那两位剑修前辈又是怎么出去的? 叶云溪收回神思,板着脸道:“那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继续找啊。” 明明对方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好,宁霜尘却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轻扯着唇角道:“行,我再去另一边看看。” 笑什么笑? 莫名其妙。 叶云溪皱着眉撇了下嘴。 这些书架上的书卷他是不敢再碰了,生怕一个没注意又翻出什么不堪入目的话本。 叶云溪转而打量起密室的摆设。 东西两面的书架正对着,刚掉下来时看见的那幅画悬挂在北面,画下是一张几案,没有多余的摆件,只有一堆书卷。 他仰头看着画上的美人,刚进来时没敢细看,这会儿一看才发现竟是一名男子,狭长的凤眼,如瀑的长发,眉眼间带着几分熟稔。 可他明明没有见过。 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透过画布,眉尾微挑,倚靠着合欢树直勾勾地盯着他。 叶云溪一不小心看入了神。 直到宁霜尘冷不丁从后面推了下他,“小心。” 画上忽然飞出来一个红点,倏地没入了宁霜尘的眉心,与此同时,整幅画亮起一道红光,红光中现出一卷金色华丽的书卷。 宁霜尘朝它摊开手,书卷旋即稳稳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停顿了下,目光掠过上面的小字,脸色微微一凝。 红光消失,旁边的叶云溪从幻术中清醒,扶着额缓缓回神。 “发生什么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宁霜尘,见他手中多出一卷书卷,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宁霜尘却似乎并没有打算给他看,反而将拿着书卷的手负在身后,“你确定要看?” 他都看到了,上面写了秘籍两个字,只是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秘籍。 当初他说有秘籍宁霜尘不信,这会儿倒来跟他抢! 叶云溪随即探出手去,说道:“当然!” 宁霜尘嘴上问他,手里却没有一点儿松开的意思,只不停闪躲着不让叶云溪近身。 两人在不大不小的密室里交起手来。 宁霜尘一直在躲,叶云溪始终碰不到分毫,失去耐心的他猛地拔出了长剑。 剑锋削过对方的一缕碎发,随后剑尖往下一转,挑起系在书卷卷身的扎带。 趁着这时,叶云溪立马将书卷抢到手里,却不想扎带松开,书卷的另一端自手中滑了下去。 他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书卷上写有秘籍二字,再往后看去,另外两个字也跟着映入眼来。 四个字合在一起,即是——灵修秘籍。 第21章 灵修秘籍? 等等……灵、灵修? 叶云溪看着书卷上的灵修二字, 神色不由一顿,片刻后,从怔愣中反应过来, 连忙把手中的书卷扔了出去。 怪不得宁霜尘会松手,原来又是这种禁书! 书卷落在地上,上面的字迹忽地亮了起来,一个个墨字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 发着光的墨字自书卷上飘浮至虚空,在他们面前重新拆解组合,最后汇成了几行墨金色的小字。 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只见上面写道: ‘此为灵修秘籍, 若想离开此处,需照书中之秘术修炼,待到修炼圆满, 修为即可恢复, 第三个月满之夜时, 方能离开深崖禁地。’ 末尾留名:霁月。 这应当便是霁月真君口中离开的方法了。 难怪霁月真君说照他所说的去做,修为便可自行恢复,原来这方法指的是灵修。 寻常风月宗的弟子只要与他人灵修,便可由此增涨修为灵力,换成其他宗派的弟子应该也一样。 可灵修需要两人配合, 这里只有他和宁霜尘两个人。 不对……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灵修? 他们……? 他和宁霜尘??? 叶云溪霎时面上一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偏偏宁霜尘这时还开口复述道:“待到修炼圆满,修为即可恢复,方能离开崖底,这是想让我们一起灵修?” 让他和宁霜尘灵修?除非他死! 光是提及这几个字,叶云溪便觉耳根发烫,好似浑身炸毛一样, 瞪着他凶巴巴道:“除非我死!想都别想!” “你以为我想?”宁霜尘听他这么说不免想笑,转眸看着他,用同样的话回道:“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与你灵修。” “你……”叶云溪冲他冷哼了一声,双眸依然瞪着他,咬牙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宁霜尘回了他一句:“你也是。” 两人各自把脸扭向一边。 飘浮在虚空的墨字于片刻之后消失,与此同时,灵修秘籍也渐渐失去了光芒,变回了普通书卷的样子,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两人谁也没有去捡,谁也没有去碰,而是继续查看着这间密室,试图能找出其他方法。 虽然这个希望十分渺茫。 他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两位剑修前辈应当便是灵修之后才得以离开的,否则不会在外面的洞壁上留下那样的话。 妖兽封印,风月禁地,修炼秘籍。 最后那个看不清的字即是秘籍的‘籍’字。 叶云溪又查看了一遍书架,依然没有别的发现,密室内只有满墙浩如烟云的书卷。 这里与其说是密室,更像是霁月真君的藏书室。 他再次走到悬挂着那幅美人图的墙壁前,画上的男子他虽没有见过,却已从方才的灵修秘籍猜到了他的身份,正是深崖禁地的主人霁月真君。 几案上的书卷堆得满满当当,却和书架上的稍有不同,他刚才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些书卷上都没有卷名。 要知道,格子里那些书卷名字可是一个比一个长,也一个比一个更离奇荒诞。 叶云溪看了一会儿,随手拿起一卷,谁知刚拿到手中,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异响。 声音来自右侧,他扭头看去,只见旁边的书墙突然动了起来,由中间往墙壁里面慢慢凹陷进去。 不一会儿,书架和书架之间多出了一条台阶似的暗道。 宁霜尘正翻看着书卷,闻声抬起眼来,看了眼暗道后,又看向站在几案前的叶云溪。 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前面还在因为灵修秘籍互相斗嘴,这会儿却已心有灵犀般一起朝暗道走了过去。 不想刚迈出一步,眼前一阵晕眩,体内似有一团火气直窜,令宁霜尘不得不停住了脚。 见另一边的人没跟上来,叶云溪回过头去,看他立在原地,问道:“你怎么了?” 宁霜尘缓缓调整了一下气息,从方才突如其来的晕眩中回神,定了定神,摇头道:“没事,走吧。” 他说了没事,叶云溪也就没再多问,先一步在前面走进暗道。 原以为暗道会通向新的地方,直到他从暗道出去之后,看见寝殿里熟悉的摆设,才知道那条暗道只不过是密室和寝殿之间的出口。 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叶云溪难免有些失落。 不会真要他们灵修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是别人,叶云溪可能会勉强考虑一下,当然,前提是这个人并非男子。 可偏偏只有宁霜尘。 不仅是男的,还是他的宿敌。 叶云溪想到这里便黑了脸。 回头一看,宁霜尘又慢在了身后,靠着暗道出口的墙壁,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 叶云溪看了眼,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他说着折返回去。 宁霜尘却是喘了口气,压着嗓子道:“你别过来。” 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厉。 叶云溪没听他的话,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宁霜尘的语气重了几分,再次冷着声音说道:“我让你别过来。” 干什么这么凶? 尽管很不想搭理他,叶云溪停下来顿了会儿,仍是皱着眉问了句:“你到底怎么了?” 他们虽然是宿敌,可毕竟一同身陷困境,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 叶云溪暂时还做不到置之不理。 第23章 宁霜尘扶着墙壁,呼吸微重,鬓间渗着密汗,勉强回道:“我可能中了魅术,你离我远点。” 魅术? 叶云溪闻言立时一顿。 然后想起他们刚才在密室的时候,画中倏然飞出来的红点,当时他被及时推开,而宁霜尘挡在了他的前面。 想来宁霜尘便是在那个时候中了霁月真君的魅术。 他依稀记得,当初他随师兄师姐下山,在山下碰见其他宗门的弟子,其中一人便中过风月宗弟子的魅术。 那名弟子被魅术折磨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最后还是被他身为医修的师叔施针相救,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若是修为仍在,他还能帮宁霜尘运功。 可他们如今不仅失了修为,还什么都没有。 叶云溪不禁眉头紧锁,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又忽地记起储物袋的那些丹药,灵光一闪道:“你的储物袋呢?” 宁霜尘似已无法站立,撑着佩剑半跪在地,腰间的储物袋随之滑落出来,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捡,指尖却怎么也够不到。 叶云溪见状,主动说道:“我帮你吧。” 他说完慢慢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储物袋,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宁霜尘现在的模样。 额前碎发微润,脸色酡红,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此刻正染着一抹欲’色。 他似在努力克制着,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手背青筋直冒。 叶云溪捡起储物袋随即退到一边,解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什么复元丹、屏香丹、凝气丹等等。 他挑出其中一瓶写着清心丹的丹药,握在手里:“就是它了。” 中了魅术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力气,叶云溪于是拧开瓶塞,倒了几粒在手心,再把手中的丹药递过去。 宁霜尘微垂着头,看起来十分难受,浸着雾气的眸子扫了眼他,才慢慢接过丹药吞入腹中,随后放下佩剑盘腿而坐,调整着浑浊混乱的气息。 叶云溪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过了会儿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小心翼翼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宁霜尘微闭着眼,呼吸却是越来越重,连颈间也染上了绯红。 看来清心丹对抑制魅术无用。 “不行?”叶云溪微凝着眉道:“那我再找找别的办法。” 此处既是风月宗的禁地,肯定也有解除魅术的办法。 寝殿他们已经找完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用来帮助修炼的。 叶云溪想了想,忽然想起了寝殿下的密室,于是又沿着原路返回到书架前。 “魅术、魅术、魅术……” 他一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一边寻找和魅术有关的书卷。 密室内的书卷并非全是禁书,也有其他涉及风月宗秘术的,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风月宗毕竟是个以灵修为主的宗派。 叶云溪一目十行地找着,密室的藏书实在太多了,他找了两面书墙都没找到,不免有些着急。 如果宁霜尘真的因此失了性命…… 那他从今以后就没有宿敌了。 也不用再担心有人和他作对了。 明明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知为何,他却一点儿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便在叶云溪思绪飘远之际,书架最末处的一角蓦然闯入了他的视野里,是一卷卷名为《魅术秘法》的书卷。 找到了! 他连忙从格子里取出来,借着油灯的微光快速翻看,里面果然记载有解除魅术的办法。 叶云溪直接翻至最后一页,却见末尾处写道——‘欲解魅术,唯有灵修。’ 又是灵修…… 这下好了,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微微扭过头,目光掠过被他扔在地上的灵修秘籍。 难道只有灵修吗? 他现在怀疑,霁月真君就是故意的,为了促成他们灵修,故意在画上设下魅术。 而想要解开魅术只能灵修,想要离开崖底也只能灵修。 叶云溪皱紧了眉,第一次感到难以抉择。 要么和宁霜尘灵修,要么看着宁霜尘等死…… 如果换在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甚至还会给宁霜尘补上一剑。 可是…… 倘若不是宁霜尘将他推开,如今身中魅术的人就是他自己。 该怎么做? 叶云溪陷入两难。 就算宁霜尘是男人…… 只要闭上眼应该都差不多吧? 叶云溪内心一阵纠结。 灵修、不灵修、灵修、不灵修…… 脑子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在不停打架。 最后,叶云溪把心一横,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灵修秘籍回到了寝殿。 宁霜尘仍闭眼盘腿坐着,额上的汗珠比方才更密更多,浑身上下仿佛冒着热气,连身上雪青色的衣袍也湿透了。 他记得当初那名弟子也是这样,然后越来越难受,越来越痛苦,只差一点便欲’火焚身爆体而亡。 叶云溪站在宁霜尘的面前,心里酝酿一番后,清了下嗓子道:“我刚去翻了书卷,书卷上说,解除魅术的办法只有灵修。” 仅仅是提到灵修两个字,叶云溪耳朵便又红了起来,抿了抿唇又道:“等、等会儿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叫我停下来。” 宁霜尘没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可能太难受了吧。 叶云溪弯下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宁霜尘还是闭唇不语。 叶云溪在他对面坐下来,不再问他,而是深深吸了口气。 “那我们开始修炼了。” 第22章 叶云溪闭上双眼, 刚做好心理准备,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将眼睛睁开。 等一下…… 第一步该做什么来着? 想到此处, 叶云溪微微皱了下眉,重新拾起身旁的灵修秘籍。 方才他只随意地扫了一眼,快速翻阅了一遍便把秘籍放在了旁边,根本没有仔细去看。 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 而是他一看到里面的描述,便忍不住脸冒热气。 上一次为了不被嘲笑,他在宁霜尘的面前撒了谎, 别说和别人亲嘴牵手了,长这么大,他甚至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 喜欢是什么感觉? 叶云溪不知道。 和别人做这种事是什么感觉? 叶云溪也不知道。 他只隐约记得几年前, 宗门内有一对师兄师姐结为道侣。 结契大典第二天, 有懵懂无知的师弟问那位师兄结契的感觉怎么样。 那位师兄笑着回答说感觉很好很奇妙。 如今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碰到, 就要和一个男人灵修了。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宿敌。 很好很奇妙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叶云溪试图从秘籍中找出答案,结果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脸颊也越来越烫。 这个地方进去? 这……这能行吗? 这也太难了吧! 他一边看着秘籍,一边偷偷瞄了眼宁霜尘。 想起之前在山洞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的宁霜尘的身体, 叶云溪不禁满面通红。 啊啊啊他怎么也变无耻了! 不过,宁霜尘身材这么好,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吧? 他只是为了帮助对方解除魅术,一定会很注意很小心的,只不过因为第一次和人做这种事,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叶云溪闭眼吐了口气,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先试了再说! 再这么拖下去,等会儿宁霜尘真要爆体而亡了。 叶云溪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来,再一次奔赴战场。 这一次,他决定完全照着秘籍上的步骤来。 第一步:准备药膏。 药膏? 叶云溪连忙从地上起身,环顾了一遍寝殿,目光锁定玉床边的几案,几案上摆放着许多玉瓶瓷罐。 他走过去拿到手中。 玉瓶上写着合欢散,瓷罐上写着润雪膏。 原来这种药膏是在灵修之前使用的。 叶云溪继续看着秘籍,秘籍上说,润雪膏质地细腻,柔滑滋润,用之清凉舒缓,使人身心愉悦。 看这描述还不错,名字也挺好听。 他打开盖子缓缓凑近,轻嗅了下,一股淡淡的幽香直钻鼻孔。 闻着也很香。 可是要怎么用? 叶云溪于是又看了一眼润雪膏的用法,这一看,双颊直接烧了起来。 用用用手指? 这也太奇怪了! 叶云溪瞬间脸颊爆红,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飞速将秘籍翻至下一卷。 第二步:解开衣带。 嗯……这个看起来正常了一些。 在那些通俗话本的描述里,灵修确实是需要解衣带的。 虽然好像听起来……也不是那么正常? 第24章 但和帮宁霜尘涂抹药膏相比,叶云溪更能接受帮他解衣带。 尽管如此,在朝宁霜尘走过去之前,他还是从几案上顺手拿了一罐润雪膏。 宁霜尘仍盘腿坐在那里,双目微闭,长睫似沾满雨露的蝶羽,他的脸似乎比刚才更烫,外袍的颜色似乎也比刚才更深。 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意。 叶云溪酝酿了片刻道:“秘籍上说需要解衣带,正好你的衣袍也湿了,那我帮你解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 叶云溪慢慢把手伸向宁霜尘的衣带,霜华宗的宗服是雪青色的,外袍衣带都是一样的颜色,只不过外袍上暗纹流动,而衣带上则绣着金线。 宁霜尘一动不动,任由他解着衣带,衣带解开,外袍也跟着随之滑落,最后是白色的里衣。 直至眼前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宁霜尘的身上亦是汗水涔涔,结实的胸膛,紧致的腰腹,无一不渗着热汗。 看着他臂膀间滚落的汗珠,叶云溪忽觉一阵口干舌燥。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指尖还未触碰到对方,刚至中途,面前的人猛地睁开眼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叶云溪顿时怔住,回想自己方才的举动,心里莫名有些心虚,眨了下长睫道:“你……醒了?” 宁霜尘仍是沉默不语,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一潭幽邃的深渊。 叶云溪清了下嗓子,正准备解释一下,手腕忽然被捉住,面前的人向他靠了过来,离他越来越近。 下一刻,他直接被宁霜尘按倒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叶云溪:嗯???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到底有没有醒? 思忖间,那张脸在眼前逐渐放大,视线从他的眼睛缓缓移向他的嘴唇。 他这才注意到,宁霜尘暗沉沉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抹绯色。 叶云溪察觉不对,皱着眉喊了一声:“宁霜尘?” 面前的人依然没有回应,反而朝他缓缓靠近,带着灼意的气息洒落在他的正上方。 叶云溪怔愣了下,急忙别过了脸。 “等等!” 想不到中了魅术的宁霜尘竟然如此主动。 叶云溪一时面露臊意。 他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 见宁霜尘在他的喝止声中停下,叶云溪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等、等一下,我去帮你拿润雪膏……” 都到了现在这一步,还是照秘籍上的步骤来为好。 刚要起身,却又被宁霜尘按了回去,高大的身影低俯下来,将他牢牢困住,宽大的手掌滑向他的腰畔。 也、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叶云溪滚了滚喉咙:“你、你先别急,我先去拿……” 话还没说完,那双手刷地扯下了他的衣带,叶云溪脸色陡然一变。 宁霜尘不会是想…… 意识到他接下来可能想要做什么,叶云溪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马挣扎起来,试图将宁霜尘从面前推开。 却不想他越是挣扎,宁霜尘越是紧紧捉着他,甚至直接将他的双手扣在头顶。 叶云溪的后背蓦地生出一阵寒意,彻底慌了神,颤着声恶狠狠地放话:“宁霜尘,你要是敢对我……我就……” 话语中却是一点儿威慑的气势都没有。 没等他把话说完,宁霜尘俯身下来,将他衣袍扯掉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封住了那两片柔软的唇。 身下一凉,叶云溪立时瞳孔一震。 为了帮宁霜尘解除魅术和他灵修是一回事,灵修时处于下面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 想不到平日里冷静从容的宁霜尘失控起来如此可怕。 叶云溪内心不由一阵慌乱。 不对,宁霜尘本来就是无耻之徒! 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挤了进来,他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 主动权在他的惊慌中完全丧失。 叶云溪越是挣扎,按住手腕的力道越重,一瞬间,陌生的感觉侵遍全身。 “宁霜尘……你给我起开!” “宁霜尘……你这个混蛋!” “宁霜尘……呜!” 叶云溪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架在火堆上的烤鱼,翻过来翻过去,整个人融化在汹涌的热潮里。 从一开始的生气怒骂,到后面的苦苦哀求。 最后,只剩下了一串被撞散的呜咽声,断续地,细碎地,回荡在淡淡幽香飘散的寝殿中。 …… 不知过了有多久,意识终于从迷蒙中苏醒。 宁霜尘缓缓掀起眼皮,隐约中,他好似做了一个令人沉沦的梦。 他梦见了叶云溪。 然后呢? 梦境中断。 宁霜尘睁眼看着头顶,那间偌大空荡的寝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天穹。 他好像正躺在一棵桃花树下,身下是柔软的草地,四周是一片绚丽烂漫的桃花林,花瓣随风吹落,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慢慢飘落下来。 宁霜尘盯着盛放的花枝愣了会儿神,抬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手臂上的抓痕映入眼来。 他停顿了一下,缓了缓转过视线,紧接着,便看见了缩在他身侧的叶云溪。 像一只瘦弱可怜的小猫似的,微偏着头,蜷着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 宁霜尘垂下眼眸,看着他身上被撕成碎片的衣袍,神色登时一怔。 记忆瞬间回笼。 不是梦。 都是真的。 这一刻,宁霜尘全都记了起来。 叶云溪帮他找解除魅术的方法。 叶云溪说想要解除魅术只能灵修。 叶云溪试图帮他修炼。 叶云溪为他解开衣带。 然后…… 他把人狠狠欺负了一顿。 身旁的人微闭着眼,似是哭得太久,眼圈仍是红红的,白皙的颈间全是斑驳错乱的痕迹。 这下完了。 招惹到了最不该招惹的人。 宁霜尘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蜷起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轻颤着长睫缓慢地睁开了眼。 第23章 头好沉。 眼皮也好沉。 叶云溪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 全身上下跟被碾过了似的,又酸又痛,让人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意识已经逐渐恢复, 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叶云溪艰难地动了下嘴唇,嘴唇也很干,好像还破了点皮,轻轻一扯便带来丝丝痛意。 在努力掀了好几次眼皮后, 叶云溪终于在昏沉中睁开了眼。 他微蜷了蜷指尖,试图抬起手腕,却发现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明,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是宁霜尘。 这一瞬间,所有发生过的画面如排山倒海般涌入脑中。 他帮宁霜尘寻找解除魅术的办法。 他为了救宁霜尘主动与他灵修。 他被宁霜尘按在地上。 然后…… 脑子里的画面越是清晰, 越是令他愤怒不已。 叶云溪微微瞪圆了眼, 看向那张脸的目光透着凶狠, 眸底怒气翻滚。 宁、霜、尘!!! 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都是拜宁霜尘所赐! 宁霜尘对上怀中人的视线,从他的眼里看出怒意,默了下,十分心虚地开口:“你……感觉怎么样?” 还敢问他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 他差点就被…… 后面的事叶云溪不敢想下去。 如果不是宁霜尘突然晕过去, 他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死在那里。 身为堂堂云岚宗少宗主,他几时被这般羞辱过。 更遑论还是被他毕生的宿敌。 叶云溪越想越生气,面红耳赤地瞪着他,“你……” 一开口,却发现嗓子跟被刀割了一般,声音沙哑得不行。 现在的他浑身就如同散架了一样,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腿也痛,腰也痛,身后某处更是难以描述。 刚睁眼时只觉朦胧昏沉,待到彻底清醒之后,身上的痛意反而愈加明显起来。 一想到这些都是宁霜尘造成的,叶云溪心中怒气更甚,再低头发觉自己正倚在宁霜尘怀里,更是猛地将人一推,从他旁边摇摇晃晃起身。 刚站起来,又差点跌了回去。 他勉强站稳脚跟,双腿由于无力微微发颤。 不知不觉中,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流了下来。 叶云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脸色噌的一红。 他一脸盛怒地看向宁霜尘,眼底因为羞愤漫起水汽,拧着双眉咬牙切齿道:“宁霜尘!我要杀了你!” 话音落下,叶云溪握紧拳头向宁霜尘揍去,却不想双腿一软,拳头挥了个空,还没碰到对方分毫便整个人扑向了地面。 第25章 在快要摔倒之前,一只有力的手臂先一步捞起了他,并顺势将他打横抱起揽在怀中。 被突然抱起来的叶云溪就像一只应激的猫,张牙舞爪,浑身炸毛,又凶又可爱,好似逼急了就会立马咬人。 叶云溪确实也咬了他。 双脚悬空,整个人被抱离地面,让叶云溪不禁又想起了他们在寝殿里发生的那些事。 他对此仍然心有余悸,不免有些慌张。 但又无法挣脱,只能不停地捶打宁霜尘的胸膛,“放开我!放开!宁霜尘,你给我放开!” 可宁霜尘仍是不为所动,情急之下,叶云溪于是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 本以为宁霜尘会直接把他扔在地上,却不想宁霜尘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举动,只在被他咬上时很轻地皱了下眉。 见对方眉头紧锁,叶云溪似泄了气般,慢慢松开了嘴。 便在这时,后颈忽地一麻,他浑身像被定住了似的,偏着头靠在宁霜尘的怀里,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勉强可以转动。 叶云溪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宁霜尘施了定身术。 他就知道宁霜尘刚刚都是装的! 没对他动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已。 不过…… 宁霜尘为什么能施展定身术? 他的修为恢复了?能使用灵力了? 叶云溪满脑都是疑问。 是因为他们灵修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太过疲惫,叶云溪暂时还没有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波动。 正思忖着,这时,抱着他的宁霜尘忽然开了口。 声音自他的耳边飘来,不疾不徐,语气听起来极为认真。 “我知道我对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知道你那么做是为了救我。” “抱歉,我会负责的。” 知道自己是为了救他还对他这么过分! 谁要他负责了? 叶云溪蹙紧了眉,耳廓却是泛起热意。 他听着来自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声,不知为何,心里却莫名浮起一丝烦躁。 宁霜尘没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一起走在桃花林里。 此地与上次幻象中的花林十分相似,一眼望去,全是层层叠叠、连绵交错的花枝。 也不知他们如今是否离开了崖底。 想起方才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宁霜尘决定先找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帮叶云溪好好清理一下。 他虽然恢复了些许修为,可也仅仅只能施展一下简单的术法,尚且用不了需要更多灵力的洁净术。 宁霜尘抱着叶云溪在桃花林中走了许久一段路,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片湖水。 湖水清澈见底,湖边绿草茵茵,离湖水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山洞,洞口野花成片。 “我们休息一会儿?” 宁霜尘说着解开定身术,叶云溪却没有反应,低头一看,原来是已经睡着了。 许是太累了,醒来又消耗了太多精力,怀里的人抵挡不住困意便睡了过去。 他睡着时脸依然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纤密的睫毛仍挂着泪珠,靴袜不知道哪里去了,露出一双白得晃眼的脚。 一副惹人怜惜的脆弱模样。 宁霜尘将他身上的外袍裹紧了一些。 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不对,如果不是他中了魅术,就不会变成后来失控的局面。 但为了救他,叶云溪抛去宿敌的身份,主动和他灵修。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这个嘴硬心软的人…… 宁霜尘看了眼怀中人安静的睡颜,不自觉轻轻扯了下唇。 似怕将他吵醒一般,他放轻了迈开的脚步,缓缓走向开满野花的山洞。 于是,等到叶云溪再次醒来,眼前又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薄薄的日光从洞顶交错的枝叶间倾泻下来,盛放的桃花花枝随风摇曳在头顶,洞口是开着各色野花的草地。 他身上的衣袍好似被换过了,换成了雪白的里衣,身下则铺着一件雪青色的外袍。 叶云溪微微愣了下神,正要起身,突然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一阵面红耳赤。 好像什么东西在里面。 难怪他觉得后面凉凉的。 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异样感。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 叶云溪以为宁霜尘又要对他做那种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压着嗓子怒骂道:“混蛋!滚!” 这一开口,才发现身上的定身术已经解了。 他试图扭身再次出手,却被宁霜尘的另一只手制住,强行摁了回去。 宁霜尘制止的动作虽然强硬,嗓音却十分温柔:“别动,我在帮你清理,很快就好了。” 清理? 还能清理什么。 只有宁霜尘在里面留下来的……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让尚未反应过来的叶云溪险些溢出了声。 此刻的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咬紧嘴唇,将红得滴血的脸深埋下去。 然后在心里暗骂。 宁霜尘! 你这个大坏蛋! 你这个大混蛋! 卑鄙!无耻!下流! 叶云溪红着眼眶暗自骂了个遍。 于是,宁霜尘刚帮他清理完,便得到了他充满怒气的一个字。 “滚!” 叶云溪低埋着脸,双颊通红,根本不敢抬头。 宁霜尘当然没有滚。 不仅没滚,他还将衣袍仔仔细细给叶云溪穿好,这是他之前洗干净后放在储物袋里的云岚宗宗服。 虽然不清楚他们醒来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但庆幸的是,他们的所有东西都还在,包括他的储物袋,也包括那一卷灵修秘籍。 他怕叶云溪看见秘籍后会更生气,所以把它和其他东西一起放进了储物袋里。 叶云溪仍埋着脸,微蜷着身体,看样子并不想搭理他。 宁霜尘从储物袋里拿出装有丹药的玉瓶,又把装满水的水囊放在他的面前,缓了缓说道:“你受了点伤,这丹药吃了应该会好得快些。” 受伤? 什么受伤? 他又没有受伤,哪里需要吃什么丹药。 很快,叶云溪又想起了什么,耳根蓦地一阵发烫。 他受伤的地方还能是哪里。 只有…… 想到此处,叶云溪一时又羞又恼,再次怒骂道:“滚!滚开!有多远滚多远!” 第24章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听见的第几个滚字了。 宁霜尘虽觉无奈, 却也并没有因此失去耐心,这件事本就是他理亏在先,不管叶云溪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把丹药和水囊一起留下,看了眼那道微蜷的身影,知道叶云溪这会儿还在生气,只将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便转身出了山洞。 伴随着洞口的脚步声远去,过了好一会儿,叶云溪才缓缓抬起了深埋的脸。 这次宁霜尘真的滚了。 不知为何, 他的心里依然不大畅快。 让他滚就真的滚了?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倒显得他多在意这件事一样。 叶云溪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宁霜尘捉弄他他不高兴,宁霜尘太听话他也不高兴。 好像所有事只要与宁霜尘有关,他的心情便会受到影响, 变得心烦意乱, 变得起伏不定。 确定宁霜尘真的离开后, 叶云溪在山洞里慢慢坐起身来。 身上的衣袍全都换了,白色里衣外罩了件浅碧色的外袍,腰间系着深绯色的衣带。 是他的云岚宗宗服。 看起来存放得很好,衣摆袖角一条褶子都没有。 身体好像也被宁霜尘擦洗过了,没了一开始的黏糊感, 相反清爽干净了许多。 等等…… 宁霜尘为他擦洗? 那他岂不是都被看光了??? 念及此处,叶云溪微微蹙了下眉,面露薄红,转而又想起他们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整张脸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可恶的宁霜尘! 趁他睡着占他便宜! 真是太无耻太卑鄙了! 叶少宗主骂来骂去,就只会这么几句。 洞外的天气似乎不错,阳光肆意洒落, 连小小的山洞也变得亮堂起来,洞顶处有一个小口,从上方伸进来一枝盛放的桃花。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有没有从崖底出去。 叶云溪将令人烦躁的宁霜尘赶出脑中,定了定心神,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闭上双眼试着调整气息。 有一股温热的灵力似在他的丹田凝聚,随后缓缓游走全身,像一股涓涓细流,自丹田处逐渐流向四肢百骸。 他不急不慢地吐息纳气,眉头跟着慢慢舒展,仿佛打通了所有经脉一般,全身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 第26章 是他的修为! 他的修为恢复了! 叶云溪不由地睁开双眼,眸光闪烁,眼底溢满喜悦之色。 他的修为终于恢复了! 看来霁月真君没有骗他。 灵修真的可以恢复修为。 叶云溪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剑指捏了个诀,指尖凝出灵气,指向洞顶上方的花枝,枝叶摇动,淡粉色的花瓣随之飘落。 修为确实恢复了。 叶云溪不禁喜形于色,凝出的灵气又指向生长在洞口的野草,一抹带着灵气的青光掠过,叶片顿时一分为二。 他在山洞里试了好几次,从一开始的欣喜雀跃,到后面慢慢凝起了眉,最终从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不论他怎么试,都只能聚起一丁点儿灵力,顶多施展几个简单的术法,和从前相比远远不及。 修为恢复了,却又没完全恢复。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还要继续灵修才行? 叶云溪拧着眉回忆了一下秘籍的内容。 秘籍上并没有说到底需要修炼多少次才行,只说待到修炼圆满,修为即可恢复,第三个月满之夜便能离开崖底。 月满之夜即月圆之夜,每个月只有一次。 第三个月满之夜…… 也就是说,需要三个月? 不会吧…… 还要修炼这么久? 叶云溪光是想想便忍不住皱眉。 让他和宁霜尘灵修三个月…… 倘若每次都跟第一次一样。 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仅这么一次,他便已经彻底后悔了。 这要让他们再灵修几次,叶云溪怀疑,他能不能活着离开崖底都成问题。 可如果不灵修,他的修为就无法完全恢复…… 该怎么办? 叶云溪又一次陷入两难。 他抬眼看向山洞外,此时夕阳已落至林梢,天色渐晚,却依然不见宁霜尘的人影。 天都快黑了。 这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说让他滚还真就滚了? 叶云溪不禁皱了皱眉,本就因为修为一事有些郁闷,这会儿更是烦躁不已。 若是宁霜尘真的走了,他便连灵修的对象都没了。 等等…… 他才不会再和宁霜尘灵修! 叶云溪正想着这人不会不回来了吧,便在这时,山洞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正是从外面回来的宁霜尘。 看到他,叶云溪立时又沉下了脸,把头扭向一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宁霜尘手里提着两条收拾过的鱼,没进到洞内,只走到洞口往里的位置便停了下来。 山洞仍和他出去的时候一样,叶云溪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丹药和水囊似乎没有动过,仍然放在原来的地方。 宁霜尘扫了一眼,看出来叶云溪还在生气,拿出储物袋里的锅具支在洞口,主动说道:“我刚去附近看了看,顺道在湖里捉了两条鱼。” 只是去捉鱼? 去了这么久? 心里这么想着,叶云溪蹙着眉,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也太久了。” 声音虽然很小,却刚好飘进宁霜尘的耳朵里。 方才还一直叫他滚,这会儿又怪他离开久了? 早已摸透了叶少宗主的脾气,宁霜尘不仅没有为此感到不高兴,反而因为他的别扭微扯了下唇。 至少叶云溪肯搭理他了。 宁霜尘接着说道:“我还去了趟桃花林深处,在那里看见了一间草屋,里面好像有人住过的痕迹。” 他本来打算进去看看,但见天色已晚,担心叶云溪一个人待着怕黑,便急忙提着鱼赶回了山洞。 桃花林深处? 草屋? 另一边的叶云溪听见这几个字,瞬间竖起了耳朵。 难怪宁霜尘去了那么久,原来是找到了新的地方。 所以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呵。 宁霜尘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又道:“我没进去,等你的伤……”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去。” 听出他话语中的停顿,叶云溪耳廓微红,随后又扭过头地冷哼了一声。 他的伤是谁弄的? 这会儿倒来假惺惺当好人! 叶云溪没答应,也没拒绝,算是默认。 宁霜尘煮着鱼汤,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见叶云溪不似先前那般满脸愠怒,适才稍稍舒了口气。 他看了片刻,收回视线,低眸时无意中扫过地上碎成两半的叶片,不由多看了两眼,问道:“你的修为恢复了?” 叶云溪仍板着脸,冷冷回道:“与你无关。” 怎么与他无关? 若不是他们一起灵修,他们的修为也不会恢复。 这要说出来肯定又会惹得叶云溪生气,宁霜尘于是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继续专心煮着鱼汤。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狭小的山洞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枯枝燃烧时发出的嘎吱轻响。 太安静了。 叶云溪闻着洞口处飘来的香味,下意识舔了下唇,睡着时宁霜尘好像喂他喝过水,醒来后嘴唇没了之前那般干燥。 可这么久没有进食,又闻着这股香味,他的肚子早已有了饿意。 但让他跟宁霜尘说他饿了…… 他做不到。 没等他张口,宁霜尘主动把盛好的鱼汤递给他:“喝吧。” 说着又添了一句,“小心烫。” 叶云溪没说话,也没接,只淡淡掀眸睨了一眼。 喝还是不喝?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将碗接了过去。 宁霜尘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给他煮点鱼汤怎么了? 外面的天已彻底黑尽,微凉的夜风拂过山洞,捎来一丝冷意。 叶云溪双手捧着碗,一碗鱼汤下肚,浑身也跟着暖和起来。 许是宁霜尘回来后并未有任何越矩的举动,叶云溪看他时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夜风吹过洞口呼呼作响,一股冷意窜入山洞,火苗随之东摇西晃。 这里入夜后似乎比崖底更冷。 他裹了下单薄的外袍,看了眼坐在洞口的身影,默了会儿冷不丁开口:“进来。” 宁霜尘扭头:“什么?” 叶云溪眉尖微蹙,别扭地转过脸:“没听见就算了。” 宁霜尘当然听见了,只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才多问了一句,结果一不小心又惹叶少宗主不高兴了。 他想了会儿回道:“没事,我在这里就行。” 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倒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叶云溪不由拔高声量,带着命令似的语气说道:“我叫你进来你就进来。” 叶少宗主的命令哪能不从? 宁霜尘无奈扯唇,听他的话进到山洞里。 等他进来后,叶云溪却是往山洞另一边靠了靠,接着指挥道:“好了,别动,就在那里。” 他用树枝划出一条分界线,“不许过来,否则……” 见他没说下去,宁霜尘问道:“否则会怎么样?” 叶云溪一时被问住,只道:“反正不许过来!” 叶少宗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霜尘顺着他的话点头应下,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洞内确实比洞口暖和许多,两人各自占了山洞一边,听着山洞外的猎猎风声,以及火堆里的枯枝轻响,缓缓闭上双眼沉入梦乡。 一夜好眠。 至少对叶云溪来说,睡得还算舒坦,当然,也可能因为他太疲惫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他,他用手摸了摸,有点硬,摸起来怪怪的。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宁霜尘压低的嗓音。 “醒醒。” 叶云溪缓了缓撩起眼皮,睁开双眼,正好对上宁霜尘近在咫尺的脸。 他、他怎么又睡到宁霜尘怀里去了? 叶云溪愣了下神,见宁霜尘正盯着他,从他的胸膛慢慢往下看去。 意识到刚刚摸的是什么东西后,脸色刷地一红,瞬间缩回了手,大骂道:“无耻!流氓!” 第25章 到底谁是流氓? 看着从他怀里弹起身的叶云溪, 宁霜尘不免想笑。 他这不过是正常反应,叶云溪却是直接用手,怎么看都比他更像个流氓。 而且, 又不是没碰过…… 这话说出来,某人肯定又要炸毛,宁霜尘抖了下衣袍跟着起身。 昨晚是怎么睡到宁霜尘怀里的,叶云溪已经没有记忆了, 但看山洞里分界线的位置,确实是他自己挪过去的。 想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叶云溪脸上泛起一丝窘色, 看到宁霜尘站起来,却是浑身戒备。 他连忙往后退了退,警觉道:“你、你干什么?” “出去解决一下。”宁霜尘说着看向他, 见叶云溪一副避他如蛇蝎的样子, 又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挑眉问道:“怎么?你要帮我?” 第27章 帮他? 这要怎么帮? 反应过来宁霜尘在捉弄自己,叶云溪面色顿红,瞪着他凶巴巴地吐出一个字:“滚!” 宁霜尘轻扯了下唇,在叶云溪盛怒之前,转身出了山洞。 不是无法承受叶云溪的怒火, 而是担心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 只不过和叶云溪灵修过一次而已,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宁霜尘瞥了眼洞口的方向,转身时敛了敛微深的眸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叶云溪之间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明明知道彼此是宿敌,明明知道叶云溪讨厌自己,却总是忍不住去招惹他。 想看他生气、看他害羞、看他哭泣…… 脑海里浮现出叶云溪泫然欲泣的样子, 宁霜尘的呼吸微重了几分,不自觉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而此时此刻。 山洞里。 想到自己的手碰了那个东西,哪怕隔了一层布料,叶云溪仍是止不住脸皮发烫。 一大早就做这种事…… 宁霜尘真是太流氓了! 还想让他帮忙,这人真是……不要脸! 叶云溪既羞赧又气愤。 这股怒气一直持续到宁霜尘解决完从外面回来。 叶云溪又变回了昨天那副模样,头扭向另一边,跟没看见他似的,摆着脸色不搭理他。 宁霜尘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知道他这是还在别扭,收拾了一下从储物袋拿出来的东西,主动搭话道:“怎么样?今天好点了吗?” 叶云溪闻言先是不解,后知后觉宁霜尘问的是某处的伤,耳廓染上一抹微红。 还能怎么样? 哪有这么快就好的。 都怪宁霜尘。 让他停下来反而越来越过分。 叶云溪微皱着眉,递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你说呢?” 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和责怪。 宁霜尘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自知理亏,顿了下说道:“那就休息两日,过两日我们再去。” 叶云溪这才转过了脸,好奇地反问:“去哪儿?” 继而想起宁霜尘昨天去过的地方,又道:“草屋?” 宁霜尘点点头。 昨日他在附近查看了一遍,这个地方除了那间草屋,只有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桃花林。 他怀疑,他们并没有离开禁地,也没有离开崖底,他们仍在寝殿,只是进入了霁月真君的幻象里。 这个幻象是特地为了他们灵修布下的。 而想要彻底离开,只能靠着灵修恢复修为,直至秘籍所说的月满之夜到来。 “那间草屋和山洞离得不算远,我想,在那里住过的人很可能便是那两位剑修前辈。”宁霜尘缓了缓说道:“不过不着急,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听说要去那间草屋,叶云溪顿时来了精神,急忙道:“我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去。” 他只在山洞里待了半日便待不下去了。 宁霜尘上下打量了眼他,露出有些怀疑的眼神,显是不信。 叶云溪于是朝前走了两步,对他道:“看吧,我真没事了。” 走到第三步时,不小心牵扯到那处的伤口,没忍住轻轻抽了口冷气。 宁霜尘见状,摇了下头:“还是再休息两日。” 看到他摇头,叶云溪终于没了耐心,立时拉下了脸,眉头一皱,沉着脸一字字喊出他的名字。 “宁、霜、尘。” 如果不是宁霜尘,他又怎么会受伤? 如今罪魁祸首反倒来管上了他。 见叶云溪面露愠色,宁霜尘知道他这回是真要生气了,趁这时拿出昨日留给他的丹药,温声道:“这样,你吃了这丹药我们便去,如何?” 嗯? 吃了丹药就去? 叶云溪看了眼他,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听到这话,瞬间收起了浑身炸起的毛。 他一手拿过装丹药的玉瓶,虽知宁霜尘这是好意,仍未给他好脸色,“吃便吃。” 看他服下丹药,宁霜尘暗自舒了口气,微不可察地提下了唇。 叶少宗主脾气不怎么样,却格外好哄。 话虽如此,他们仍是在山洞里休整了一日,直到翌日才动身前往桃花林深处的草屋。 确如宁霜尘所说,草屋和山洞离得并不远,趟过湖水便能看见自桃花林间探出来的屋檐一角。 但他们目前恢复的修为尚不足以御剑飞行,因此只能徒步前去。 叶云溪以为,那间草屋既坐落于桃林深处,定是荒凉萧索,房梁屋顶大抵破旧不堪,结满蛛网,草屋四周则是野草疯长。 到了草屋门口,才发现和想象中截然不同。 的确是一间用茅草盖的草屋,却并不破旧,也不衰败,反而整洁又干净,唯有地上散落着许多桃花花瓣。 草屋前是用篱笆围成的小院,东边有一块小小的菜地,西边有一口井,四面桃花相映,桃林相衬,倒不失为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宁霜尘在篱笆前停下脚道:“就是这里了。” 小院院门的上方悬了三个洋洋洒洒的大字。 叶云溪跟着止步,仰头看去,喃喃念了出来:“枕流居……” 这字迹莫名有些眼熟。 看起来不像出自名家之手,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叶云溪收回视线,和宁霜尘对视了一眼,恍然道:“是那位剑修前辈写的?” 宁霜尘点头嗯了声:“这上面的字迹和洞壁上的一样。” 这也是他推测那两位剑修前辈在这里住过的原因。 他们既然来过此处,想必也照秘籍上所说的灵修过了。 宁霜尘看向小院道:“我们进去看看?” 叶云溪点点头。 两人一同推开院门,迈步跨入小院,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走向正屋。 上一次来过这里的人,是在四百年前,四百年过去了,这间草屋看上去仍未有丝毫变化。 宁霜尘由此推断道:“此地应该是幻象。” 只有幻象中的景物才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叶云溪当然也猜到了,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在灵修后,突然从昏暗的寝殿来到这个地方。 那两位剑修前辈自然早便离开了。 叶云溪环视完小院,走在前面推开正屋的门。 里面有一间客堂,一间厨房,还有一间里屋,客堂位于正中,厨房和里屋分别在东西两侧。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客堂仅有一副桌椅,东侧的里屋则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案。 草屋看似简朴,却处处透出温馨。 比如,书案花瓶里插着几枝折来的桃花,从窗口望出去翻种过的菜地,小院门上龙飞凤舞的题字。 日光自窗外洒落进来,轻风拂过满树盛放的桃花,屋内光影浮动,窗明几净。 只是一些极不起眼的细节,却能让人明显地感觉到,曾经有人真把这里当成了家一样。 那两位剑修前辈究竟是谁? 叶云溪从客堂来到里屋,环顾了遍屋内,发现窗前的书案上好像写了什么,随即走了过去。 只见书案上除了插着桃花的花瓶,还有书房里常见的笔墨纸砚,一支蘸过墨汁的毛笔正搁在笔架上。 这些看起来似乎是其中一位前辈的东西。 可能是当时离开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从幻象里带走。 宁霜尘在他后面走进来,见他拿起书案上的纸笺,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叶云溪没看明白,皱了下眉道:“好像是一首诗……” 他最不喜欢看这种文绉绉且不知所云的诗赋,待宁霜尘走近之后,随手把纸笺递给了他。 宁霜尘接过纸笺看了看,眸底流露几分沉思,确实和叶云溪说的一样,有人在纸笺上题了一首诗。 只是这诗上所写…… 宁霜尘捏着纸笺念道:“栖鸟离林不复还,流云无意枕松寒。君似孤山无情月,独留我心向云岚。” 听他念完,叶云溪灵光一闪道:“这诗里写了云岚二字,肯定是我们云岚宗的前辈写的。” 宁霜尘却是摇了摇头。 叶云溪不服气道:“那你说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宁霜尘定定看着纸笺上的诗句,默了会儿,缓缓吐出几个字:“流水无情,落花有意。” 叶云溪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蹙着眉嘀咕道:“什么流水,什么落花,奇奇怪怪。” 宁霜尘于是换了另一句直白的话解释道:“这是一首情诗。” 叶云溪顿时愣住:“啊?” 他没听错吧? 这是……情诗? 他们云岚宗和霜华宗……还能有情??? 见叶云溪一脸惊诧,宁霜尘敛下眸色,若有所思道:“不过是一个人的痴情罢了。” 叶云溪这才终于听明白了,不由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们霜华宗的那位前辈喜欢我们云岚宗的那位前辈?是这样吗?” 第28章 宁霜尘点了点头。 想到霜华宗的人对他们云岚宗的人一腔痴情,还不得回应,叶云溪似掰回了一局般,心里莫名有了几分得意。 就在这时,宁霜尘冷不丁说道:“我大概知道那两位前辈是何人了。” 嗯?这么快就知道了? 叶云溪随即问道:“谁?” 宁霜尘默了默,抬起眼道:“栖流剑尊和枕寒剑尊。” 叶云溪闻言登时一怔。 那位云岚宗的前辈是栖流剑尊!? 怎么可能…… 心里这么想着,下一刻,叶云溪便直接说出了口,“这不可能。” “你若是不信,可以再看一遍。”宁霜尘将纸笺放回书案,末了又添了一句道:“这也是一首藏头诗。” 叶云溪虽不喜欢读书念诗,倒也知道藏头诗是什么意思,他照宁霜尘的话复看了一遍,刚看到‘栖鸟’‘流水’二字,便不自觉目光微顿。 前两句诗的开头合起来便是‘栖流’。 除此外,第二句中的‘枕松寒’即是‘枕寒’。 ‘孤山’则是他们云岚宗的孤山峰,那里曾是栖流剑尊的洞府所在。 所以‘独留我心向云岚’指的是,枕寒剑尊对栖流剑尊的心意…… 叶云溪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有关栖流剑尊的传闻,他以前听师兄师姐们说过,听说他们师叔祖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修仙界不可多得的剑修天才。 只是有次从秘境出来以后,他们师叔祖不知怎么和霜华宗的枕寒剑尊结下了梁子,自此后,两人只要一见面便打斗不休。 后来他们在某次交手中失去踪迹,之后便就再也没了去向。 众人都觉得两人可能是仙殒了。 要知道栖流剑尊可是他们师祖最疼爱的师弟,而枕寒剑尊则是当时的霜华宗宗主最敬重的师兄。 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云岚宗和霜华宗互为死敌,不再来往,直至今日。 栖流剑尊和枕寒剑尊一起失去踪迹是在四百年前。 上一次青墟秘境开启也是四百年前…… 那两位前辈既是栖流剑尊和枕寒剑尊,也就是说,他们曾经在崖底禁地灵修过??? 如此一来,之后发生的一切倒也说得通了。 只是听起来未免有些荒谬。 叶云溪好一会儿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连栖流剑尊和枕寒剑尊也只能靠灵修才能离开…… 那他和宁霜尘…… 思及此处,叶云溪下意识看向屋内的另一道身影,正巧宁霜尘也在这时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二人目光交汇。 好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宁霜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本正经道:“和那两位前辈一样,我们想要离开也只能灵修。” 叶云溪不知为何脸上忽地一热,移开眼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啊……” 他们不是已经试过了? 只有灵修才能恢复修为。 宁霜尘仍目不转睛看着他,接着问道:“那我们还灵修吗?” 对方的语气太过认真,叶云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宁霜尘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害臊? 不就是灵修吗,反正他们都有过一次了,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这个地方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只要能离开这里…… “也、也不是不行……不过,”叶云溪说着话锋一转,抬起眸子,迎着他的目光道:“这次我要在上面。” 第26章 听他说要在上面, 宁霜尘起初默了一瞬,又想到了什么,随后爽快地点了点头, “可以。” 见宁霜尘应得如此之快,叶云溪却是迟疑了,有些怀疑地打量了眼他。 这就同意了? 宁霜尘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可见宁霜尘一脸认真,语气诚恳, 又不似有假。 这不禁让叶云溪犹豫起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么好的机会终于轮到了他,错过了这次可就不一定会有下次了, 他一定要把宁霜尘对他做的加倍还回去。 思忖片刻后,叶云溪看着他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许反悔。” 宁霜尘嗯了声, 跟着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不反悔,这次你在上面。” 可叶云溪总觉得宁霜尘答应还是太容易了,每次宁霜尘都要占尽他的便宜,然后看他暴躁看他生气,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顺从过。 便在他感到不解时, 下一刻,却见宁霜尘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灵修秘籍。 叶云溪顿时愣住,不免紧张起来:“现、现在吗?” 这会不会太快了? 他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光天白日之下…… 却不想,宁霜尘拿着灵修秘籍反问道:“你想要现在?” “不、不是……”叶云溪急忙摇头,“我没有。” 大白天做这种事也太奇怪了! 想到在白日里交颈厮磨, 叶云溪的耳朵便不自觉爬上一抹微红,顿了下吞吐道:“还、还是晚上吧。” 宁霜尘点头:“也行。” 什么叫也行? 宁霜尘真想过白天? 这也太不害臊了! 明明这次的主动权在他手里,叶云溪却不知怎么感到一丝紧张。 如果让宁霜尘知道他是第一次,肯定又要借机笑话他。 不行,他不能让宁霜尘看笑话。 今晚之前,他一定要好好做一下功课。 想到此处,叶云溪朝宁霜尘伸出手去,准备向他讨要灵修秘籍。 这时,宁霜尘在他前面说道:“那我先去收拾一下。” 见叶云溪朝自己伸手,会意地把灵修秘籍交到了他的手里。 收拾?叶云溪下意识脱口问道:“收拾什么?” 也不用这么早收拾自己……吧? 宁霜尘道:“收拾一下草屋。”又看了眼他道:“还是说,你更想继续住在山洞?” 原来是这个收拾…… 是他想歪了…… 叶云溪不禁面色一红,为自己的曲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山洞他是不想再回去了,光是在崖底待了这么几天,每日醒来后背总是青一块紫一块,他便已经受不了了。 相比之下,草屋虽说远远比不上他在云岚宗的住处,但也比夜宿山洞好上太多。 叶云溪扫视了一遍屋内,目光掠过屋子里的唯一一张床,随即问道:“可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怎么睡?” 宁霜尘听见这话,面不改色反问:“灵修还需要两张床?” 叶云溪被他的话问住,一时语塞:“呃,好像……也不需要……” 宁霜尘道:“那不就行了。” 虽是如此,叶云溪仍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那他和宁霜尘这三个月岂不是都要睡一张床? 在他看来,只有结了契的道侣才会这么亲密,转念又想,他和宁霜尘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除了不是道侣,睡一张床好像也没什么。 算了,那就这样吧。 想通此节后,叶云溪于是理所当然地吩咐道:“那你去收拾吧。” 灵修一事便这么定了下来,说定之后,宁霜尘去收拾草屋,叶云溪则捧着秘籍专心研习灵修秘术。 一边看一边皱眉。 这么做也行!? 这人都快折起来了吧!? 还、还可以抱起来吗!? 那日为了帮宁霜尘解除魅术,时间太过仓促,他只看了前面两卷,并未来得及细看。 这会儿看着上面的小人图,叶云溪不禁满脸震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仿佛一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男人与男人灵修也能有这么多种方法…… 是他小看风月宗了。 而另一边,宁霜尘正收拾着草屋。 说是收拾,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地方。 幻象中的景物不会随着时间改变,就像纸笺上四百年不曾褪色的墨迹,草屋自然也和四百年前一样。 只不过想到娇气的某人,宁霜尘仍是仔仔细细将草屋的每个角落打扫了一遍。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彻彻底底摸透了叶云溪的性子。 叶少宗主完完全全就是娇养出来的小公子,爱发脾气,一点就炸,可就是这样傲慢骄横的他,却是一点儿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反而…… 靠在窗前的身影此时正双手捧着书卷,认真看着秘籍,一忽儿皱眉,一忽儿挠头。 宁霜尘立在院中,目光越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夜色转眼而至。 虽然白日里已将灵修秘籍仔细研习了一遍,叶云溪心中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他一直等到宁霜尘洗漱完,才在他后面磨磨蹭蹭上了床,上去之前,顺道吹灭了点在床头的烛台。 第29章 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一道朦朦胧胧、近乎透明的淡淡月光,从窗外洒进屋内,静静洒落在窗前的书案上。 两人身上都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面对面盘腿而坐,展开的灵修秘籍就放在他们旁边。 先做什么来着? 明明刚刚才看过,一转头又给忘光了。 叶云溪试着回忆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没想起来,于是佯装不经意地往旁边的秘籍悄悄瞟了一眼。 宁霜尘捕捉他偷看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斜睨过去,唇角在看不见的地方轻提了一下,冷不丁出声道:“不会?” 叶云溪闻言,脸皮虽是一热,嘴上却立马反驳道:“谁、谁不会了?” 停顿的语气却已将他出卖。 宁霜尘挑眉哦了一声,“那就开始吧。” 紧接着,直视着他的眼睛提醒道:“第一步,吻口嗍舌。” 什么吻口?什么嗍舌? 叶云溪眸底闪过一丝茫然。 见他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宁霜尘再一次提醒道:“秘籍 第二卷第一页。” 对了,要按照秘籍上的步骤来。 不过……这个吻口嗍舌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让他们嘴对嘴吧? 叶云溪又悄悄瞟了一眼秘籍上的小人图,只见上面果然有两名男子贴唇相吻。 还真是嘴对嘴…… 灵修就算了,干什么还要让他们亲在一起。 这也太奇怪了。 叶云溪想不明白。 偏偏这个时候宁霜尘还催促道:“可以了吗?” “急什么。”叶云溪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心里跟着慌了几分,吞吞吐吐道:“你、你先把眼睛闭上。” 不就是嘴对嘴吗,也没什么难的。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没亲过。 见宁霜尘听他的话闭上了眼,叶云溪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酝酿一番后,深吸了口气,缓缓朝着面前的人凑上去。 朦胧月光下,那张脸愈显清隽疏朗,如春夜里一抹皎洁清朗的月色。 宁霜尘的唇很薄,带着一点夜风的微凉,叶云溪只轻轻贴了一下,便很快如触电般直起了身。 与此同时,宁霜尘也睁开了眼。 仅仅是主动亲了一次,叶云溪的耳根便已腾地烧了起来,别过脸道:“好、好了。” 宁霜尘却接过话道:“还差一步。” 叶云溪愣了下:“什么?”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朝他慢慢凑近,另一只手从后面绕过去,捏住他柔软的后颈,然后将他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按。 待到叶云溪靠近之后,宁霜尘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嗍舌。” 叶云溪还在发愣,下一瞬,他们的唇瓣再次贴在了一起,有什么东西顺势打开了齿关。 他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微微睁圆了眼,后颈依然被那只手紧紧按着,浑身无法动弹。 这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两股气息融汇交织,口中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令人险些无法呼吸。 他的手攀着宁霜尘的衣角,不停捶打着宁霜尘的后背,试图把他推开,无奈宁霜尘根本不放,反而加重了唇上的力道。 不知过了有多久,叶云溪好不容易才从宁霜尘的唇间分开,失去所有力气般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匀着气。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嗍舌的意思。 本以为灵修已经够那什么了,没想到连吻口嗍舌也这么…… 只是嘴对嘴亲了一下,叶云溪却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样,嘴皮也变得麻麻的。 好奇怪的感觉。 没等他缓神太久,宁霜尘从他的颈间松开了手,手掌沿着光滑的布料缓缓下落。 直至关闭不久的门扉被猛地扣开。 正靠在他怀里的叶云溪陡然瞪大双眼,眸中惊恐与慌张交织,余下全是升腾的怒意。 他咬紧嘴唇,瞪着眼前的人大骂道:“宁霜尘!你这个大骗子!明明说好……” 后面的话被一道颤音吞没。 宁霜尘扶着他坐上去,薄唇微动,匀了口气回道:“你只说了谁在上面,又没说谁在里面。” 第27章 淡而朦胧的月色轻柔洒落, 屋内如积水一般空明清澈。 跪坐的身影映在薄纱上,随着起伏的动作忽上忽下,隐约之中, 还能听见自纱帐里传出的带着啜泣的怒骂声。 “宁霜尘!你这个混蛋!” “大骗子!” “王八蛋!” “我要杀了你……呜呜呜……” 怒骂的人似乎累了,声音越变越小,越变越哑,到最后, 只剩下一段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呜咽。 直至月亮西斜,天色将明,屋子里方才彻底归于平静。 翌日午时。 宁霜尘刚睡醒就被踹下了床。 当然, 被踹了好几次。 某人的膝盖因为太过酸软,腿脚压根使不上力气,踹到第三次, 才终于把人踹了下去。 然后, 叶云溪刷地拉上被子, 盖住头,将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面朝靠里的方向,背对着从床下爬起来的宁霜尘。 昨晚虽然比起上次要温和许多,可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种越陷越深的恐惧感仍然萦绕在他心头。 以至于某个瞬间, 叶云溪差点以为自己快要被刺穿。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似颠在马背上,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不过……也不全是难受。 更多时候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被人托着,浑身轻飘飘似的浮在云端,令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有点奇怪。 也有点别扭。 还有点舒服…… 若非如此,他才不会就这样任由宁霜尘摆布。 叶云溪自是不会承认, 所以才会一觉醒来把宁霜尘踹下床,似是如此,才能借此掩饰内心莫名的局促和慌张。 而爬起来的宁霜尘则是站在床边,回过神后,默默捡着地上一片散乱的衣物。 其中一件里衣上仍残留着一团乱糟糟的浊痕,他拿在手里垂眸扫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床上微蜷的身影。 昨晚还伏在他怀里鼻尖泛红、抽声啜泣的某人,醒来后不仅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脚踹开,甚至连半个后脑勺都没留给他。 这下好了。 又惹叶少宗主不高兴了。 宁霜尘心虚地摸摸鼻尖。 以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爱招惹他,经过最近几次灵修后,他隐约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只是明白又如何,他和叶云溪之间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就像枕寒剑尊对栖流剑尊的心意。 只不过一厢情愿。 宁霜尘穿戴完毕,兀自摇了下头,唇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随后,弯腰捡起和他一样被叶云溪扔下来的枕头,小心翼翼放回床边。 却不想刚放下,床上的人这时忽地又从被子里伸出手来。 于是,宁霜尘刚转过身,伴随着一个夹带着怒气的‘滚’字,枕头又一次自身后飞了过来,砸在他的后背,滚落在他脚下。 看来叶少宗主比上一次还要生气。 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了。 宁霜尘盯着脚下的枕头想。 他不得不得把枕头再次捡起来,本想再看一眼背对着他的某人,回头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凑上前去。 因为这件事,叶云溪整整一日都没有再搭理宁霜尘,几乎整个白天都待在床上。 没办法,他就算想下床也下不了。 因为膝盖实在太酸了! 腰痛,腿痛,屁股也痛。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也因为这样,只要宁霜尘一靠近床沿,叶云溪就会立马发脾气似的把枕头砸过去。 一次又一次。 而每一次,宁霜尘都会十分耐心地捡起来,再默默将枕头放回原位。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叶云溪扔累了,才终于停了下来,却仍是躲在被子里,不理睬他。 唯一一次靠近是在叶云溪睡着以后,大抵是真的累了,连他在床边坐下也没有察觉。 宁霜尘轻轻喊了声,“叶云溪?” 没有回应。 他于是把储物袋里的药膏拿了出来,再轻手轻脚掀起盖在叶云溪身上的被子。 叶云溪正熟睡着,哭了将近整夜,眼眶仍带着一抹微红,身上的里衣不见了,余下的全是斑驳错乱的痕迹。 难怪捂着被子。 原来是不想被他看见。 宁霜尘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只要一碰到叶云溪,他就像突然失控一样,怎么也停不了,脑子里全都是那些不堪的念头。 想要亲近他,想要把他拥入怀里,想要这样那样…… 如果换在以前,他肯定觉得自己受了秘籍影响。 但现在…… 宁霜尘摇摇头,把这些念头从脑中撵出去,对着叶云溪施了个洁净术,又找了件干净的里衣重新为他穿上。 第30章 没错,这次灵修之后,他的修为又恢复了一些。 他把清凉的药膏抹在叶云溪的膝盖上,慢慢揉散匀开,像是担心把人吵醒,动作又轻又缓。 可尽管如此,睡梦中的叶云溪依然不太安稳。 他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在那个崖底的山洞,他的腿受了伤,宁霜尘在旁边给他抹药。 他的裤腿向上挽着,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皮肤,宁霜尘一手捉着他的踝骨,一手抹着药膏。 宽大的手掌慢慢自小腿移至膝弯,再一寸一寸,温柔抚过,随着一道阴影靠近,他不自觉仰身往后躺去。 在快要完全躺下时,他蓦地回过神来,可对方已经将他牢牢困住,带着温度的手冷不防由下而上握住了他。 叶云溪登时一惊,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一睁眼,正好看到宁霜尘坐在床边,再一看,他的脚踝正被宁霜尘托在手里。 裤腿挽至膝盖上方,大片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和梦里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 叶云溪似应激的猫,立时被吓了一跳,反射性朝宁霜尘踹去,全然忘了自己的腿使不上力气。 太可恶了! 又想趁他睡着对他动手动脚! 叶云溪伸腿踹了个空,反而被宁霜尘用手捉住,和上次一样,宁霜尘对他温声说道:“先别动,马上就好。” 可叶云溪哪里听得进去,此刻的他脑子里全是梦里的画面,以及昨晚宁霜尘对他做的一切。 宁霜尘就是个大骗子! 明明答应了他…… 结果却出尔反尔。 说什么里面外面,分明就是想占他便宜! 现在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叶云溪越想越生气。 原本暂时平息的怒意再次爆发出来,他挣开宁霜尘按住他的手,猛地将他推开,并顺势抽出放在床边的长剑。 宁霜尘见状,知道叶云溪这是动了真格,急忙偏头一躲,避开剑光侧过身去。 ‘哗’地一声轻响,身后的纱帐被剑气划破了一道口子。 两人就这么交起手来。 叶云溪一直进攻,宁霜尘则一直闪躲,片刻间,床上的纱帐只余下满地碎片。 床榻也在二人的交手中摇摇晃晃,最后只听得‘咔嚓’一声,随着一道剑气劈下,本就摇晃的床榻随即四分五裂。 两人齐齐滚在地上。 宁霜尘趁其不备扣住叶云溪的手腕,夺下他手中的长剑,叶云溪则反过去朝着宁霜尘的身前送去一掌,凌厉的掌风瞬间将他震至墙角。 累积了整日的怒气似得以宣泄。 二人终于停下手来,分别靠坐在屋子两边,缓缓歇了口气。 叶云溪瞥了眼倚靠在对面墙角的宁霜尘,顿了会儿,微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在方才的交手中,他明显感觉到宁霜尘的修为略低于他,可他们明明一同修炼,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宁霜尘屈着右腿坐着,听出他问这话的意思,不急不慢道:“风月宗弟子多为女子,修的是采补之术,换作是男子与男子也同她们一样。” 女子多伏于身下,换作是男子与男子,便是像他这般…… 叶云溪瞬间明白过来,知道是这个原因后,不由一阵面红耳赤。 原来是这样…… 倘若就这么一直灵修下去,那他的修为岂不是比宁霜尘更快恢复? 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宁霜尘掀眸看了眼他,接着说道:“你觉得呢?” 叶云溪对上他的视线,红了下耳廓,假装没有听懂:“什、什么?” 宁霜尘看出他这是不好意思,没直接说出灵修二字,只看着他问道:“继续吗?” 还能继续什么,自然是继续灵修。 若是答应了宁霜尘,以后都是他处于下位,那么他的修为便可以在宁霜尘的前面恢复,哪怕到了离开那天,也不用担心受到对方的钳制。 反倒是宁霜尘更应该担心自己。 反正也都灵修过两次了。 虽然这两次他都哭晕了过去,但他的修为灵力确实因此恢复了许多。 这么想来,就这样和宁霜尘继续灵修下去……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叶云溪前思后想,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那就来吧。” 宁霜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方向,确认似的问道:“嗯?你说什么?” 仅仅是刚才那几个字便已让叶云溪感到十分别扭,就好像他在主动邀请宁霜尘做那种事一样,这会儿见着宁霜尘再来问他,更是让他忍不住蹙了下眉。 叶云溪的声音依然很小,语气却透出几分不耐,别过脸道:“要来就来,不来就算了。” 宁霜尘没想到他会答应,闻言随即从墙角站起来,连忙应了句,“好。” 此时外面的天已近暮色,一缕绛色的斜晖穿过窗棂,映在歪歪斜斜的床柱上。 片刻之后,两人站在满地碎片的床榻前。 因为方才的打斗,床榻已经在剑气下垮掉了,纱帐也变成一块块碎掉的布条。 呃……现在怎么办? 两人互看了一眼,似在用眼神询问对方。 宁霜尘转而环视了一遍屋内,目光掠过窗边的书案,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 他默了默,敛了下眸色,不露声色地说道:“没事,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第28章 换个地方?哪里? 叶云溪愣了下,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屋子另一边的书案上,神色不由一顿。 不会在……那里吧!? 谁会在书案上做那种事, 这也太荒唐了! 叶云溪怎么也没想到,宁霜尘说的另一个地方竟是书案。 这人真是……不知羞耻! 还没开始灵修,叶云溪便已涨红了脸。 宁霜尘见他也看了过去,朝窗前走了两步, 自顾自道:“我去收拾一下。” 他还没答应呢! 怎么想都觉得在书案上做那种事很荒唐。 叶云溪顿了顿,张了下嘴,试图出声叫住他。 “等等……” “嗯?”宁霜尘闻声停了下来, 扭过头看向他,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见叶云溪面色微红,很快又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挑了下眉故意道:“叶少宗主后悔了?” 叶云溪立马驳道:“谁、谁后悔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 只要稍微一激, 便会被人彻底拿捏。 明明落入了对方的陷阱,而本人却浑然不觉。 那样子就好像被提起后颈的猫,一旦捏住它后颈处的软肉,便立马一动不动。 宁霜尘微不可察地提了下-唇,面不改色道:“那我们先看一会儿秘籍。” 嗯?秘籍? 叶云溪听见这两个字微微一愣。 紧接着, 果然看见宁霜尘从储物里拿出灵修秘籍,慢慢展开放在书案上。 只是为了看秘籍? 是他想歪了? 叶云溪不禁因为自己的多想耳根一热。 可像现在这样,和宁霜尘在书案前一起看秘籍……好像也很奇怪。 尤其是在看到上面的小人图时。 不知是有意无意,宁霜尘的指腹摩挲着书卷,在那一页上停留了许久。 没看一会儿,叶云溪便感觉有一股热意窜了上来。 意识到某处的变化后,他登时浑身一僵, 双颊腾地烧了起来,脸皮也跟着一阵发烫。 他不是没有这样过,第一次是在他十八岁生辰的早上,而后的每一次都只会发生在刚醒来的清晨。 他极少去想这方面的事,也没有喜欢的人,自然也很少会有这样的情况。 哪能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见叶云溪抿紧嘴唇,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宁霜尘微偏了下头问道:“你怎么了?” 听见他的询问,叶云溪压着嗓音,神色略不自然地摇了摇头:“没、没事。” 一定是受到了秘籍的影响,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突然…… 为了不被宁霜尘察觉到异样,叶云溪于是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去。 本想寻个空隙悄悄从书案前离开,却不想刚挪了一步,身侧的人便冷不防从后面贴了过来。 宁霜尘的声音自耳畔飘来,耳朵里像有一只小虫子在爬,酥酥麻麻。 “叶少宗主好像有些分心。” 待身旁的人靠近后,叶云溪顿时更不敢动了,浑身紧绷着,像被冻僵了一样。 他吞吞吐吐地回:“我没有……” 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宁霜尘突然从身后搂住了他,双臂穿过那截纤细的窄腰。 叶云溪立时一惊,慌了下神,皱着眉道:“你干什……”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尾音忽地轻轻一颤。 早在刚才问他的时候,宁霜尘便已发觉了他的异样,只是没有直接揭穿。 第31章 他顺势将身前的人拥入怀中,轻启薄唇,声音似带着蛊惑般,缓了缓吐出三个字,“我帮你。” 叶云溪仿佛一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无法挣脱,只得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整个人倚靠在对方宽阔的怀里。 是梦里的那种感觉,陌生的,不安的,如洪流一般席卷全身。 他呆呆地、失神地望着屋顶,眼底渐渐雾气氤氲。 远山的余晖退去,一弯残月挂在桃林梢头,静谧的夜空闪烁着几颗浅淡疏朗的星子。 屋内燃着一盏微弱的灯。 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叶云溪只觉自己快要融化一样,一会儿被抱起来,一会儿被翻过去,屋子里回荡的全都是他破碎的哭声。 最过分的时候,宁霜尘还将秘籍上的小人图在他面前展开,紧扣着他的十指,对他说道:“看,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 画上,一名男子正伏于书案,另一名男子则在他身后,两人皆是衣衫散乱。 的确和他们现在一样。 叶云溪只看了一眼,便羞红了脸,眸底的水汽再次漫了上来,鼻尖泛着微红。 偏偏宁霜尘还在问他:“看到了吗?” 叶云溪红着眼眶,闭上眼别过脸去,抑制着声音不作回答。 却在下一刻,宁霜尘又一次紧贴上来,令他不由地绷紧了腰。 眼泪啪嗒掉落,在对方的追问中,叶云溪只得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灯影交错,人影摇晃。 温柔的夜风自桃花林吹拂而过,连带着屋内的呜咽声一起吹散在林中。 这晚之后,他们又连续灵修了几日。 两人变得越来越默契,宁霜尘对叶云溪也越来越了解。 娇气的叶少宗主不舒服的时候会哭,舒服的时候也哭,还有的时候边哭边骂人。 骂的无外乎都是什么卑鄙、无耻、混蛋之类的词。 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 这个时候只需要亲亲他,哄哄他,他又会好好听话,让抬手就抬手,让抬脚就抬脚。 乖得不得了。 从一开始只要碰到他便满是抗拒,到后面任他亲任他抱,像极了一只从高冷傲慢到躺平任撸的猫。 只不过有时候亲得太久也会被嫌弃,然后再被无情地推开,或是被踹下床去。 叶少宗主似乎不太喜欢亲嘴。 尤其不喜欢嗍舌。 这也不怪叶云溪,实在是每次宁霜尘亲起来都亲个没完。 就像此刻—— 自从接受自己处于下位以后,叶云溪对他和宁霜尘之间的灵修已经逐渐习惯。 为了能尽快恢复修为,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拉着宁霜尘一起灵修。 唯一不太习惯的,只有宁霜尘在亲他的时候总是停不下来。 满嘴涎水,恶心死了! 叶云溪嫌弃地皱了皱眉,忍了片刻,微偏着头,匀了口气将面前的身影推开。 宁霜尘被推得愣了一下,看着那两片嫣红的唇瓣道:“嗯?不是说好再来一次吗?” 叶云溪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你、你能不能别这样亲。” 说完,面色通红。 昨日灵修过后,凌晨醒来天尚且没亮,宁霜尘帮他清理完后,两人不知怎么又亲了起来。 宁霜尘顺势提出再灵修一次,叶云溪被亲得晕晕乎乎,迷糊中便答应了他。 然后便是现在。 叶云溪只觉得舌根发麻,再这样亲下去,他怀疑自己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听完叶云溪的话,宁霜尘微微扯了下唇。 他不是没看出来叶云溪不喜欢这样,只是叶云溪没说,他便假装不知道。 看来叶少宗主这是真的受不了了。 宁霜尘应了句好,手臂撑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就你来吧。” 叶云溪愣了下:“啊?” 宁霜尘又补了一句:“你来亲。” 差点以为宁霜尘这次要在下面…… 听到后面几个字,叶云溪随即收回神来。 每一次和宁霜尘亲嘴,他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宁霜尘说要按照秘籍上的步骤来,为了能快些恢复修为,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算了,再忍忍。 等恢复了修为,离开了这里,他就不用再继续和宁霜尘做这种事了。 叶云溪于是深吸了口气,眨了下长睫,闭上眼睛,朝着宁霜尘的嘴唇慢慢贴近。 基本上每次灵修都是宁霜尘主动,而他只需要躺着就行,因此,叶云溪的吻技显得十分生涩。 一吻完毕,叶云溪倒在一边匀着气,宁霜尘则在一旁看着他勾唇浅笑。 叶云溪不悦地朝他扔了记眼刀,“你笑什么?” 宁霜尘没说话,反过去问他:“你不是说,你跟别人亲过吗?” 叶云溪被他问住,耳廓不自觉爬上一抹绯红。 当初因为不服气,他硬着头皮在宁霜尘的面前撒了谎,没想到宁霜尘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事。 叶云溪顿了顿,仍是嘴硬道:“当……当然亲过。” 宁霜尘自是不信,挑了下眉又道:“哦?和我么?” 叶云溪立马红着脸否认:“才不是!”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 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虽然他的确只和宁霜尘亲过,可这话说出来,便无异于直接承认了他之前在撒谎。 宁霜尘指不定还会怎么笑话他。 叶云溪于是轻哼了声,吞吞吐吐地说道:“自、自然是和我喜欢的人。” 宁霜尘闻言,却是一顿,下意识脱口问道:“你有喜欢的人?” 叶云溪见他顿住,看上去像是真信了他的话,心虚地移开眼道:“对啊,怎么?你没有?” 他喜欢他的爹娘,喜欢他的师叔,喜欢他的师兄师姐,还喜欢他的师弟师妹…… 云岚宗的人他全都喜欢。 只不过亲过的人只有一个,而这个人不仅不是云岚宗的弟子,还是他不喜欢的宿敌。 听见他承认,宁霜尘不由眸色一黯,笑意瞬间凝在唇角,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是谁?” “关你什么事。”见宁霜尘的神色间带了几分认真,叶云溪担心再说下去会露馅,转移话题催促道:“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 话还没说完,身上忽然一沉,一道阴影覆了下来,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 不是才亲过吗! 怎么又亲上了! 叶云溪呜呜了两声,试着挣扎了一下,最后发现无济于事,索性就这么躺了下去。 等到真正开始灵修时,他才发觉,宁霜尘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像故意似的,一直在门口徘徊磨蹭,却始终不进去。 叶云溪被磨得十分难受,只能攀着他的臂膀,一边哭,一边生气地喊道:“宁霜尘!” 可宁霜尘似乎不为所动,反而一个劲儿地问他:“你喜欢的人是你的师姐?还是你的师妹?” 什么师姐师妹…… 他喜欢谁跟宁霜尘有什么关系?简直莫名其妙! 叶云溪不说话,宁霜尘于是又俯身问道:“是你的师妹吗?你亲过她?” 他记得之前参加宗门大比时,曾看见叶云溪和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弟子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匪浅。 想来那个女弟子便是他的师妹。 他什么时候亲过师妹了? 叶云溪皱紧了眉,身上虽然难受,嘴上却反驳道:“关你什么事,不许你说她们!” 见他如此维护,宁霜尘不禁沉了沉眸色,似终于无法忍耐般,猛地扣开了虚掩的门扉。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叶云溪一时措不及防,声音卡在喉咙里,泪水顿时溢出了眼眶。 窗外的天泛起一丝鱼肚白,一缕明亮的曦光射进屋内,映照在床榻的薄纱上。 这张垮掉的床榻被宁霜尘用灵力修补过,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经过漫长的一晚后,却又开始摇摇晃晃。 天一亮,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床上虽罩有纱帐,仍是能将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 灵修还在继续。 叶云溪被曦光刺得眯了下眼,连忙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不敢去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的眸子里仍浸着水雾,泪珠自眼角滑落至发间,带着哭腔摇头道:“我不修炼了、不修炼了、不修炼了……” 刚想逃走,又被宁霜尘展臂捞了回去,与此同时,眼前忽地一黑。 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双眼,并系在了他的脑后。 好像是他的衣带。 叶云溪正准备伸手去摘,手腕忽在这时被捉住,扭在一起,被另一根衣带绑到了头顶。 第29章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手腕又被衣带缚住,叶云溪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 原本已经被融化模糊的意识,在这一瞬间陡然清醒过来。 第32章 眼泪立时收住。 黑暗将未知的恐惧无限放大, 眼睛越是看不见,身体的感受越是敏锐。 叶云溪神色蓦地一慌,嗓子早已沙哑,声音里仍带着一点哭腔, 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宁霜尘,放开我, 我、我不修炼了,我不修炼了还不行吗……” 越往后说声音越颤。 直到完全无法张口。 又是那种发麻的感觉,从舌尖到舌根, 搅得人难以呼吸。 嘴唇被堵住, 他根本说不出话, 只能勉强从齿间发出些许呜呜咽咽的声音。 这之后,叶云溪的意识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像整个人掉入了温水里,被文火慢慢熬煮着。 这种感觉比直截了当还要难受。 他想不明白,自己又不是女子, 宁霜尘干什么要亲他那两个地方,还一直亲个没完。 强烈的羞耻感漫上心头。 无奈他双手被缚,压根动弹不了,只能任由宁霜尘处置。 再之后,叶云溪又好像从温水进入到了热水里,全身似快要热化一般,又黏又腻。 与此同时, 宁霜尘又开始不停地追问他。 “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是她吗?” “是你的师妹吗?” “你亲过的人是不是她?” “还是说,根本没有这个人?” 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明亮,系在眼睛上的衣带由此透出一点薄光,眼前变得影影绰绰,隐约还能看见对方的轮廓。 想到自己就这样一览无遗地暴露在宁霜尘的视线下,难受之余,叶云溪只觉一阵羞愤,脸颊跟烧起来一样,一直烧至耳根。 想逃又逃不了。 到最后,他只得哭着承认,抽抽噎噎地说道:“我骗你的,我没有喜欢的人,我也没有亲过人,我骗了你,我撒了谎……我连别人的手都没有牵过……你满意了吗……呜呜呜……” 原以为承认之后宁霜尘就会放过他,却不想面前的人忽地又亲了下来,再次贴上他柔软嫣红的唇。 落下的吻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而他的手腕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捉得更紧。 下一瞬,整个人更是直接被折了起来。 泪水终于湿透了衣带。 等到再次醒来,窗外已经从晨曦变成了斜阳,昏黄的余晖斜斜地映在床柱上。 屋子里狼藉一片,皱巴巴的衣带,乱糟糟的衣袍,全都散落在床下。 宁霜尘盯着近在咫尺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回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不禁感到头疼地拧了下眉。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叶云溪说他有喜欢的人后,他就像突然失去了理智一样。 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了,清醒的意识瞬间被疯狂的占有欲所取代,变得难以自控。 那一刻,他只想将面前的人紧紧拥入怀中,让人无法逃离,然后再这样那样…… 大概是因为之前中过魅术,加之最近他们一直都在灵修,才会突然间出现这样失控的情况。 可他在失控时说出口的那些话…… 不知道有没有被叶云溪听到。 宁霜尘回忆了一下。 不对,好像都被听到了。 当时叶云溪在听见他的追问后,哭着摇头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还说自己骗了他。 没有喜欢的人…… 宁霜尘忆起这句话,没来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早就猜到了叶云溪在撒谎,可真正听他口中说出,却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再忆起叶云溪说自己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他的唇角更是不由自主向上微扬了一个弧度。 叶少宗主还是那么可爱。 只不过稍微过分一下,便立马和盘托出,一字不漏全都说了出来,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宁霜尘目不转睛看着那张脸,长睫微润,眼角泛泪,许是哭得太久,连鼻尖都是红红的,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尤其是那两片唇瓣…… 这次他做的确实太过分了。 把人这样那样就算了,还把人的眼睛蒙住,手腕也用衣带绑起来。 一想到当时混乱不堪的画面,宁霜尘便不由一阵心虚,移开眼去,不敢再继续盯着对方的脸。 他轻轻掀开被角,正准备看一眼叶云溪身上的痕迹,顺道帮他擦一下药膏并清理一下。 恰在这时,叶云溪好似被他的动作吵醒,缓缓眨了眨仍挂着点点泪珠的睫毛,随后微蹙着眉睁开眼来。 目光交汇,两人同时一顿。 眼皮依然很沉,叶云溪缓慢地转动着眼珠,视线滑过宁霜尘臂膀上的一道道抓痕。 昏睡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 故意磨着他的宁霜尘; 不停追问他的宁霜尘; 把他眼睛蒙住的宁霜尘; 把他手腕绑起来的宁霜尘…… 每一个宁霜尘都是那么可恶又讨厌! 这下好了,他没和别人亲过的事被宁霜尘知道了。 想到自己不仅哭着对宁霜尘说没有喜欢的人,还哭着说没亲过人,甚至连别人的手都没有牵过。 叶云溪便不禁满脸通红。 这不就相当于直接承认,在此之前自己其实是个什么都没有做过的童男么? 他就知道宁霜尘是故意的,趁着那个时候磨着他,追问他,为了套出他的话嘲笑他,这才是宁霜尘的真正目的。 宁霜尘实在是太坏了! 大坏蛋! 就在宁霜尘以为叶云溪即将发怒时,却见叶云溪瞪着微红的双眼,用沙哑的嗓子凶巴巴地说了一句。 “这下你满意了吧!” 然后拉上被子捂住头背对着他。 没有把枕头扔过来,也没有大骂着喊他滚。 宁霜尘顿了一下。 这样子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在……害羞? 想象中的怒气并没有发在他的身上,相反出乎意料的平静,这让宁霜尘一时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本以为叶云溪会反过来问他喜欢的人是谁,或是从他的追问中猜出一丁半点儿他那见不得光的心思。 可看对方这样的反应…… 叶少宗主似乎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宁霜尘轻轻叹了口气。 就这样也好。 倘若真被发现了他的心意,说不定叶云溪反而会对他更加厌恶和嫌弃。 这么想着,宁霜尘又看了眼一旁微蜷的身影,见他的发丝被压在枕边,试图伸手过去帮他轻拂一下。 不想刚一靠近,被子里便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字。 “滚!”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生气…… 宁霜尘默默缩回了手。 这次灵修过后,宁霜尘变得克制了许多。 两人之间还算和谐,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小的摩擦。 大多时候都是宁霜尘做出让步。 当然,仅限于床下。 桃林梢头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一转眼,便只剩下一个月满之夜了。 这段时日因为夜夜勤奋修炼,叶云溪的修为突飞猛进,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已恢复了大半。 过不了多久就能全部恢复。 可不知道为什么,叶云溪总感觉宁霜尘最近似乎对这件事有些倦怠。 上上一次灵修是在三日前的晚上,他的修为刚有突破,当晚只灵修了两次,宁霜尘便以早些歇息为由结束了修炼。 上一次灵修则是在两日前,那晚也只灵修了两次,叶云溪以为是自己急于求进,虽觉得奇怪,但也并没有多想。 之后这两天他们没有灵修。 直到今天晚上,才灵修了一次,宁霜尘便偃旗息鼓,给他盖上被子让他好好休息。 换在以前,他们在休息了两日后,一个晚上可能要灵修四五次才会结束。 可今天…… 叶云溪愣愣地盯着床顶。 宁霜尘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躺在身侧的人。 只见宁霜尘闭着眼睛,看样子好像真的累得睡着了。 比他睡得还快。 叶云溪有些嫌弃地撇撇嘴。 不行,他还要靠着宁霜尘继续恢复修为。 算时间还剩下一个月左右,这要是速度慢了下来,赶不上最后一个月满之夜怎么办? 叶云溪觉得,他得尽快想点办法才行。 于是,第二天,他便又看上了灵修秘籍,试图从中找出可以加快灵修速度的方法。 秘籍上果然有所提及,上面写着,想要修炼更快,除了增加灵修的次数,还可以服用对修炼有益的丹药。 丹药? 叶云溪的视线扫过这两个字,停顿了下,转过眸子,看向宁霜尘放在床头的储物袋。 许是因为他们之间什么都做过了,宁霜尘如今对他已全然没有戒备,连储物袋也没有随身携带。 第33章 他记得宁霜尘的储物袋里装有不少丹药。 叶云溪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出房门看了看,客堂里没人,厨房里没人,小院里也一样。 宁霜尘好像出门去了。 早上他随口提了句那天的果子味道还不错,宁霜尘便说今天再去给他摘。 不会是去摘果子了吧? 所以醒来才不见人影? 叶云溪没有多想,确定宁霜尘不在后,转头回到里屋,拿起床头的储物袋。 里面果然装有不少丹药,他上次在宁霜尘中魅术时给他吃的是清心丹,想要对修炼有益又该吃什么? 秘籍上说只要可以滋补元阳就行。 叶云溪快速翻找了一遍,只在储物袋里找出了一瓶补阳丹,看这名字应该便是秘籍上所说的丹药了。 啧啧,想不到宁霜尘竟然会有这种东西。 他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在这时,小院里忽地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是宁霜尘回来了。 叶云溪急急忙忙收起其他被他翻出来的丹药,一股脑塞回去,再把储物袋放回原位。 前脚才放下储物袋,后脚就听见身后吱嘎一声,随后,一道修长身影提着竹篮推开了房门。 叶云溪随即往书案边挪了两步,离床榻远了一些,假装自己方才正在看秘籍。 直到看见竹篮里仍沾着露珠的拇指大小的赤红色小果,他才确信,宁霜尘是真的去给他摘果子了。 还真去了? 叶云溪手里拿着刚才的丹药,站在书案前,视线却落在竹篮里的果子上。 不曾想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被宁霜尘记在了心上,他的眸光微微一顿,心里不由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宁霜尘走进屋内,见他直挺挺地在那儿站着,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突然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那瓶补阳丹,叶云溪连忙回过神来,往身后藏了藏,眨着眼支支吾吾回道:“没、没什么,我在看秘籍呢。” 说着,往秘籍扫了一眼,又看回去,明知故问:“你呢?” 宁霜尘提着竹篮朝他走过来,温声道:“给你摘了赤霞果,你不是说这果子味道还不错吗?” 叶云溪呆呆地哦了声,他确实说了这话,但没想到宁霜尘这么快就摘了回来。 他和宁霜尘对视了一眼,担心被宁霜尘看见那瓶丹药,又旁边移了一步,似躲着视线般,眼睛看向那一串晶莹剔透的果子。 宁霜尘怎么还不走,叶云溪一边想,一边接过话道:“原来它叫赤霞果,名字也好听。” 宁霜尘道:“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便随便给它取了一个。” 叶云溪又哦了一声,刚想说那就放在这儿吧,却在这时,宁霜尘放下竹篮突然向他靠近,他反射性地往后一躲,等回过神时,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宁霜尘拿着那瓶抢过来的丹药,看着上面的名字,一字字道:“补、阳、丹。” 倒也不用说出来…… 叶云溪此刻只觉双颊发烫。 哪有这么直接抢人东西的,虽然这丹药本来就是宁霜尘的。 也因为这样,在宁霜尘抢过去后,他并未有任何举动。 宁霜尘念完,抬起眸子看向他:“储物袋里拿的?” 叶云溪如实点头。 宁霜尘冷不丁又道:“你要补阳?” “当然不是我!”叶云溪闻言立马反驳,然后别过脸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嗫嚅着:“还不是你……” 如果不是宁霜尘不行,他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 宁霜尘挑眉:“我?” 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眯了下眼道:“你不会觉得我需要吧?” 这可不是他说的。 叶云溪反问:“不是吗?”说着抿了抿唇,忍不住说道:“你实在不行的话,换成我来也可以。” 反正他的修为已经恢复了大半,离下一个月满之夜还有一个来月,只要不停下来,慢慢灵修应该也来得及。 听到这里,宁霜尘总算听明白了,不免有些想笑,身体微微向前倾去,看着他淡淡勾唇:“我不行?” 他只不过不想让叶云溪太难受,所以才减少了灵修的次数。 当然,也存了一丝私心,担心叶云溪修为完全恢复之后,为此不再理睬他。 修为恢复得越快,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就会越短。 等到离开了崖底,他和叶云溪便会从现在最亲密的关系变回曾经最陌生的宿敌,甚至还有可能被叶云溪躲着,再也见不到他。 他只想能多一点和他相处的时间,却万万没想到,会被叶云溪曲解成他不行。 看来是他这两日太怠惰了。 见宁霜尘朝自己一步步逼近,叶云溪微滚了下喉咙,也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退至书案边缘。 他刚回头看了眼,逼近的身影忽然在身前罩了下来,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再轻轻往上一抬,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想起之前在上面发生过的事,叶云溪本能地想要离书案更远,一边接受宁霜尘的吻,一边慢慢往另一侧挪动。 却不想下一刻,他直接被宁霜尘抵在了窗前。 第30章 正是晌午时分, 窗外日头正盛,暖而明亮的日光溢满整间屋子。 两道身影此刻正叠在窗前,一道身影往后仰去, 另一道身影紧追而上。 像黏在了一起似的,难舍难分。 耀眼夺目的日光自头顶洒落,叶云溪被刺得眯了眯好看的眸子,太亮了, 亮得让人根本睁不开眼。 他只能闭上眼睛,感受着口中逐渐融化的温度,这时, 撑在他身侧的手臂忽然环住了他的腰。 叶云溪顿时浑身绷紧。 不会吧…… 宁霜尘难道想在这里…… 现在还是白天! 就算宁霜尘想要证明自己,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正怔神间,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被推进了他的嘴里, 甜甜的, 酸酸的, 还带着一丝浓郁的果香。 叶云溪愣了一下,才从怔神中反应过来,是宁霜尘刚刚给他摘回来的果子。 宁霜尘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赤霞果。 赤霞果颜色赤红,晶莹圆润,看起来虽然只有拇指大小, 却是饱满多’汁,只要轻轻一咬,香甜的果肉和汁’液便会瞬间在口中爆开。 一如此刻。 叶云溪推不出去,被宁霜尘喂着吃了好几颗赤霞果,连带着嘴唇也染上了一抹艳色,看上去愈加嫣红水润。 想到这果子上沾了宁霜尘的涎水,叶云溪便忍不住嫌弃地皱了皱眉。 都说了别这样亲他, 可宁霜尘每次都记不住。 他刚缓了口气,衣带忽然被轻轻一勾,叶云溪立时警觉,下意识推了一下面前的身影,没有推动。 他知道自己这是躲不掉了,每次宁霜尘只要开始灵修就不会停下,于是动了动唇道:“别、别在这里……去……” 去床上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突然被翻了过去,整个人背对着宁霜尘面朝向窗外。 叶云溪不免有些慌神。 不仅是白天,还是在窗边。 这也太荒唐了! “等等……” 刚一张口,嘴里又被喂了几颗赤霞果,与此同时,叶云溪突然感觉身后一凉,解开的衣带随之落在了地上。 宁霜尘一边不停亲着他,一边拈起放在旁边的赤霞果,用哄着他似的语气不急不慢道:“我给你摘了许多,慢慢吃。” 说完,将手中的赤霞果缓缓推入。 叶云溪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能推进那里…… 宁霜尘! 他想要制止,可却压根无法动弹,双颊随着身后的动作涨得通红。 顷刻间,一股香甜浓郁的果香弥漫开来。 宁霜尘知道,叶少宗主向来挑剔,果子破了皮不吃,没熟透不吃,太酸了不吃,太甜了也不吃。 所以他今日早晨特意去摘了些最好的,既圆润饱满,又酸甜可口。 赤霞果的皮很薄,带着一丝酸涩的滋味,果肉却是香甜多’汁,撕开果皮,立时一阵甜香扑鼻。 空气中的果香越来越浓。 不知过了有多久,宁霜尘才匀了口气,贴在他的耳畔低低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叶云溪埋着脸,呜呜地摇头。 不好吃!一点儿都不好吃! 宁霜尘又亲了亲他,接着问道:“那现在我还行吗?” 叶云溪闭着双眼,浑身沾满了赤霞果酸甜的香味,不想回答,却又被身后的人紧紧抵着。 他只得哭着点头,声音跟小猫儿似的,抽抽噎噎。 他以后再也不说宁霜尘不行了! 屋子里,赤霞果的浓郁果香与某种说不出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久久不散。 之后的半个月,叶云溪一看到赤霞果便心生余悸。 谁能想到果子还能这么用! 第34章 叶云溪越想越觉得宁霜尘实在变’态。 但在发现修为恢复了许多后,他的心情又好转起来,并没有因此抗拒修炼,只是每次灵修之前,都会下意识远离窗边和书案。 在白天做那种事叶云溪还是不太自在。 他的皮肤很白,脸皮又薄,每次只要一脸红就会被宁霜尘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担心纯属多余,宁霜尘不是不行,而是太行了! 他甚至感觉,有时候宁霜尘反而在努力克制,就好像在故意放慢灵修的速度一样。 当然,可能是他的错觉,因为更多时候宁霜尘根本不会放过他,相反,他越是求饶宁霜尘越是过分。 那个时候的宁霜尘就好似一头失控的猛兽。 不管他怎么哭都不行。 但也不算毫无益处,每次这般灵修过后,他的修为都会比以往恢复得更快。 因而,对于宁霜尘的过分,叶云溪也不是不能勉强忍受。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离最后一个月满之夜越来越近。 不知不觉间,树梢上的缺月又变成了一轮银盘。 月满前夜,两人灵修了一次。 最近宁霜尘变得温柔了许多,说话温柔,在那种事上也温柔,他让开始就开始,他让停就停,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翌日醒后,叶云溪盘腿在床调整气息,他的修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成便可完全恢复。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再和宁霜尘灵修一次,便可以彻底结束他们之间的修炼。 同时,这也是他们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今晚过后,他们就能离开崖底了。 明明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叶云溪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与落寞。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一样,整颗心跟着变得空荡荡的,跟丢了似的。 但到底是什么,叶云溪想不出来。 正想着,房门吱嘎一声响起,一道身影迈入。 宁霜尘从屋外进来,立在门口,手里提着佩剑,看向床上的人道:“要去练剑吗?” 这几个月他们除了灵修,偶尔也会一起练剑,一起切磋,相较之下,叶云溪更喜欢后者。 每次灵修都是宁霜尘在主导,而他被全程压制,只有在切磋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占得上风。 因此,当听到宁霜尘说出去练剑时,叶云溪毫不犹豫便应了声好,并立马穿上了外袍。 可待他下了床后,宁霜尘却又忽地说道:“今天换个地方。” 往日练剑都是在草屋的小院里,或是草屋旁的桃林中,突然听他说今天换个地方,叶云溪顿时一脸戒备。 上一回说这话时,是在他刚答应灵修的时候,结果他被宁霜尘按在书案上一通修炼,到后面险些直不起腰。 叶云溪警觉地看了眼他道:“去哪儿?” 宁霜尘卖了个关子道:“去了就知道了。” 见叶云溪站在原地没动,挑了下眉道:“叶少宗主不敢去?” 每回宁霜尘都用这招来激他。 而每回叶云溪都会下意识驳道:“谁不敢了?” 可恶,又中了宁霜尘的诡计! 反应过来的叶云溪随即板着脸道:“去就去。” 他倒要看看,宁霜尘究竟想要做什么。 草屋四面全是桃花林,花枝重叠掩映,幻象里的桃花永不凋谢,不论时节,不论年月,永远都轰轰烈烈地盛放着。 两人走在一条落英缤纷的小径上。 若非练剑切磋,叶云溪鲜少走出草屋,平日里要么在和宁霜尘灵修,要么便是自行修炼。 这里毕竟是幻象,除了连绵不断的桃花林,也没什么可看的。 直至前方出现了一棵结满赤红色果子的果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果子原是结在缠于树干的藤蔓上,一串串如玉石般晶莹剔透。 瞧着十分眼熟。 叶云溪脱口问道:“那是什么?” 宁霜尘道:“赤霞果。”又看了眼他道:“怎么?你想吃?” 赤霞果…… 那不就是之前宁霜尘喂他吃的…… 那日的画面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叶云溪闻言,脸色登时一沉,红着耳廓吐出两个字,“闭嘴。” 随后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宁霜尘这人真是太坏了! 明明知道他不想再碰,还故意这么问他。 可恶至极。 叶云溪本就有些烦躁,反过去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说的地方到底在哪儿?怎么还没到?” 见叶少宗主面露赧色,宁霜尘没再继续逗他,温声回道:“前面就是了。” 他说着转头迈向另一边的小径,穿过桃林,走在前面,叶云溪略显不耐地跟在他的身后。 宁霜尘究竟要带他去哪儿? 越往前走,视线越开阔,直到他们走到一座低矮的山崖前。 宁霜尘这才停下了脚:“到了,就是这里。” 山崖距离山脚不过十丈,山麓下是一片烂漫绽放的桃花林,淡淡的粉色与远处飘浮的雾气融为一体,一团团,一簇簇,如云似霞,美不胜收。 想不到竟有一处这样的好风景,叶云溪不禁看入了神。 宁霜尘见他呆住,问道:“好看吗?” 叶云溪不自觉点了下头,收神后轻哼了一声道:“还行,不过比不上我们云岚宗的朝烟夕岚。” 宁霜尘扭头:“朝烟夕岚?” 叶云溪嗯了声,说到他们云岚宗,眉梢间洋溢着几分得意,“那个地方只有内门弟子才能进去,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旁的人想要进去只能由内门弟子引路……” 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他跟宁霜尘说这么多干什么? 等出去以后,他们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叶云溪于是及时止住了话。 他从远处收回视线,余光瞥过山崖边的石头,见上面好像刻有剑痕,不由多看了两眼。 宁霜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是枕寒剑尊的字。” 叶云溪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上面的刻字与纸笺上的一模一样,共有两句,一句是宁枕寒,一句是叶栖流。 是枕寒剑尊和栖流剑尊的名字。 看来他们也来过这里。 宁霜尘这时忽地拔出剑来。 叶云溪愣了下道:“你干什么?” 宁霜尘不会也要刻字吧? 他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们在这里灵修过。 叶云溪正欲出手阻止,却听宁霜尘接过话道:“不是说练剑吗?” 啊? 反应过来是自己会错了意,叶云溪不由愣愣哦了一声。 还真是带他来这里练剑…… 是他多想了…… 叶云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不过也不怪他多想。 谁让宁霜尘总是那么多坏心眼。 叶云溪很快又在心里理直气壮起来,跟着拔出手里的长剑,“那就开始吧。” 宁霜尘点了下头,从那两句刻字上收回眼,敛了敛微深的眸色。 桃花树下,二人持剑而立。 随着一道轻风拂过,一青一紫两道剑光瞬间交错,凌厉的剑气卷起一地散落的桃花花瓣。 随风飘舞的花瓣中,剑光霍霍,衣袂翩飞,转瞬间,两人已交手数招。 锋利的剑刃夹着寒光迎面刺来,叶云溪足尖一点,迅即往后退去,快退至身后的树干时,及时挽了个剑招,银白的剑身流光闪烁,如灵蛇般绕剑而上。 两人一刺一躲,剑影翻飞交织,一时难分上下。 不过须臾,又已过了数十招。 剑气震荡在桃林间,满树桃花如飞雪飘落。 漫天花雨里,叶云溪的剑对着宁霜尘的脖子,宁霜尘的剑则指着他的腰腹,发间衣袍全都落满了桃花。 切磋成了平局。 练完剑后,两人躺在缀着花瓣的草地上。 此时正是夕阳垂暮,远处霞光满天,山脚下的桃花林似浸在烟岚云岫中,远远望去,一片云蒸霞蔚。 叶云溪静静望着铺满霞光的天际,只觉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内心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平静时刻了。 这时,宁霜尘冷不丁开口道:“你觉得枕寒剑尊和栖流剑尊最后去了哪里?”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云溪想了会儿道:“还能去哪里,应该是仙殒了吧。” 已经过去了四百年都不见踪迹,两人又是不对付的死敌,总不可能是一起归隐云游去了。 刚思及此处,紧接着他便听见宁霜尘说道:“我倒是觉得,他们没有仙殒,而是一起归隐了。” 栖流剑尊和枕寒剑尊一起归隐??? 怎么可能! 叶云溪几乎想都没想便驳道:“不可能!” 宁霜尘转过头来,看着他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第35章 叶云溪听着他的反问,皱了皱眉,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坚持道:“反正不可能……” 栖流剑尊和枕寒剑尊可是死敌。 就像他和宁霜尘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离开崖底,他们根本不可能一起灵修。 这一切都是被迫的。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宿敌。 哪怕离开了这里,他们也是。 这是不会改变的。 宿敌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怎么想都不可能。 心底莫名泛起一丝酸涩。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便在叶云溪出神之时,眼前倏然投下一道阴影,并朝他缓缓靠近。 正是躺在他身侧的宁霜尘。 他愣了一下,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后,张了下嘴。 “等……” 谁知刚吐出一个字,唇上便立时落下一片柔软,将他余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宁霜尘为什么突然亲他? 叶云溪微睁着眼,眸中满是茫然。 可眼前密密麻麻的吻并不容他多想。 温热的气息很快从脸颊洒落至颈间。 一阵酥酥麻麻。 叶云溪配合着偏过脖子,听着宁霜尘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有一次灵修。” 与此同时,腰间的衣带突然一松。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叶云溪蓦地回过神来。 等等…… 这人不会是想在外面吧! 第31章 事实确如他所想的一样。 很快, 宁霜尘也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叶云溪试图挣扎着起身,又被宁霜尘按了回去,呼吸洒落, 整个人再次变得迷糊起来。 什么练剑,什么切磋…… 说今天换个地方,然后带他来到这里,结果又是做这种事! 他就知道宁霜尘没安好心! 盛放的桃花在晚暮的微风里纷纷扬扬, 恍如下了一场桃花雪,雪片般的花瓣洒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衣袍上。 晕乎乎的亲吻中,叶云溪余光不经意间掠过某处, 仅一瞬便微微睁圆了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个东西。 以前每一次他都要么闭着眼,要么背对着,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在晚上才做那种事。 四周太亮了, 哪怕只是暮光, 也能将面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每次都是这个东西…… 叶云溪的眼睛像被烫到了一样, 慌忙地移开视线,脸颊一时涨得通红,耳根也烧了起来。 真的要在这里吗? 会不会太…… 他下意识用手背挡住双眼,却又被宁霜尘拿开,并顺势捉着他的手往下滑落。 手指冷不丁的触’碰, 叶云溪登时瞳孔微缩,耳根发烫的同时,立马将手缩了回去。 紧接着,他听到宁霜尘轻声哄他,“乖。”声音似透着蛊惑一样,微凉的薄唇贴在他的耳畔,又轻又缓, 柔声说道:“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对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灵修。 这次过后,他们就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等到修为完全恢复,等到彻底离开深崖,他和宁霜尘便会各自回到各自宗门,忘却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不会再有任何交际。 最后一次,那就最后一次吧。 叶云溪心神微乱,须臾后,收回飘远的思绪,闭着眼点了下头。 像放弃了挣扎一般,全身放松下来,缓缓向着面前的人敞开。 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宁霜尘顿了一下,随后紧紧拥住了他,气息微重,俯身而入。 夕阳渐渐没入远山,将最后一缕绛色留在天际,斜阳隐去,暮色四合,桃花树下的身影仍在继续。 叶云溪几乎刚点头便后悔了。 一想到在外面做这种事就觉得好奇怪。 身下是柔软的草地,晚风吹拂,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反而有一种快要融化的错觉。 最重要的是…… 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呢? 可恶! 宁霜尘这个大骗子! 又骗他!!! 叶云溪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海上的小舟,随着翻’涌的波涛,一会儿沉起来,一会儿又浮下去。 恍惚中,他好像看见宁霜尘动了下唇,似乎想要对他说一句什么。 可他的眼皮实在太沉,还未来得及等他说出口,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叶云溪昏睡后,宁霜尘则是静静地盯着他的侧脸,那句尚未出口的心意最终停在了唇边。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缘分。 从一开始便注定不可能。 熟睡中的叶云溪脸颊绯红,眼睛微润,蝶羽般纤密的睫毛仍悬着泪珠,白皙的颈项间全是斑驳深红的痕迹。 宁霜尘轻轻抚过那张红润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缓缓俯身向他凑近,拨开微乱的额发,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似花瓣飘落、微风拂过。 这一刻,他只希望,时间能够慢一点,慢一点…… 让他可以再多看一眼。 不知道昏睡了有多久,朦朦胧胧中,叶云溪做了一个迷蒙的梦。 在梦里,他和宁霜尘离开了崖底,分别站在悬崖的两边,深深凝望着彼此。 面前的深崖就好似一道天堑,将他们两人无情地从中间分开。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沉默地转过身去,走向与对方完全相反的方向。 转身的瞬间,眼角似有一滴晶莹坠落。 叶云溪缓缓抬手,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再慢慢凑到唇边。 咸咸的。 是眼泪。 他为什么会哭? 耳边传来鸟雀的啼鸣声,似来自遥远的山林深处,由远及近,清脆悦耳。 梦在一瞬间清醒,叶云溪猛地睁开眼来,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心中竟划过一丝莫名的怅然。 他下意识眨了下长睫,一滴眼泪缓缓自眼角滑落。 真的哭了。 为什么? 叶云溪不由呆愣了一瞬。 然后他才发现,不知几时,四周的桃花林已然变了模样,眼前已不是开满桃花的山崖,而是一个小小的四面漏光的山洞。 洞外阳光明媚,鸟雀啾啾,洞内,他正衣袍散乱地蜷在地上。 从他的视角望出去,还能望见山洞对面耸立的危峰和险峻的峭壁。 危峰、峭壁…… 叶云溪骤然收回神来。 这不正是深崖对面的山峰吗? 当初他和宁霜尘为了抢夺妖兽,一路追逐缠斗,便是追到了此处,然后在交手途中不小心坠落到了崖底。 所以…… 他从崖底出来了??? 他终于出来了! 叶云溪顿时一脸喜色。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来。 等等……宁霜尘呢? 刚想到宁霜尘,叶云溪便感觉身后有些怪怪的,他顿了一下扭过脸去,接着便看到了圈在他腰畔的手臂,以及垂落在他脚踝处的雪青色衣角。 与此同时,某种难以言述的异样感忽然自深处的传来。 叶云溪脸色刷地一变。!!! 居然还在里面!? 叶云溪咬了咬牙,耳廓骤红,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 宁、霜、尘! 这、这人……竟然没有出去! 难道昨晚他们就这么过了一夜!? 他刚一动,身后的人恰好在此时醒来,像同一时间被唤醒一般,好似又变得更大了一些,令他险些发出了声。 叶云溪立时抿紧嘴唇。 他们这会儿已经出了崖底,秘境内必然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若是有人从此处经过撞见他们…… 叶云溪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此刻的他只觉得脸上又羞又烫,耳朵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整个人像被煮熟了一样,浑身泛起一阵热’意。 最让他感到羞愤的是,他竟因此有了些许感觉。 眼底水汽似雾气般漫起,叶云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像刚醒时那样微蜷着身体。 宁霜尘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昨晚叶云溪睡着不久,他也紧跟着相拥而眠。 不曾想竟一时给忘了…… 他本想直接出去,怎料经过叶云溪方才一动,此刻却像打了结一样,几乎嵌在了一起。 要么就这样僵持,要么继续下去…… 宁霜尘默了一会儿,扶着他的身体,低着嗓子道:“别动……” 叶云溪依然紧咬着唇,眸子里已经盈满了水雾,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神色微微一滞。 这人难道想要继续…… 不等他多想,下一瞬,破碎的颤音随即回荡在深崖间。 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叶云溪只觉更加羞愤,瞬间涨红了双颊。 这要是被人听见…… 第36章 叶云溪不敢想下去,可又无法停止,只得将涨红的脸深深埋在衣袍间。 微风摇曳着洞口扶疏的草叶,光影绰绰,两道身影也随之不停晃动着。 这一回,仅一次结束叶云溪便推开了他,用散乱的衣袍裹着身体挪到山洞的另一边。 一边挪动着,一边怒瞪着他道:“别过来!” 完了,这回真把人惹生气了。 宁霜尘在原地起身,头疼地按了下额角。 叶云溪不许他靠近,他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刚弯腰捡起地上的衣物,又听到叶云溪怒声道:“转过去!” 宁霜尘照他的话转过身去,慢慢穿上有些发皱的霜华宗宗服。 叶云溪也在山洞另一边往身上套着衣袍。 一边盯着背对着他的宁霜尘,一边穿着里衣和靴袜,余光扫见宁霜尘后背的抓痕,耳廓不自觉又红了一下。 这些抓痕全都是他留下来的。 叶云溪红着耳朵收回眼,对着自己施了一个洁净术,见宁霜尘似要转身,手按在剑柄上喝止道:“别动!” 未待话音落下,宁霜尘已经转过了身来,深邃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 叶云溪被宁霜尘盯得浑身不自在,瞥见他朝前迈了一步,立时拔出剑来,在他脚边划下一道剑气。 “站住!”叶云溪皱紧了眉,又一次喝住他,“我说了别过来!” 拔剑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牵扯到了某处,腰间顿时一阵乏力。 对面的人仍定定盯着他,想起他们这几个月在崖底灵修的日日夜夜,叶云溪不由耳根一热,一手扶着腰,一手持剑指着他,咬着牙警告道:“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又在宁霜尘的脚边划下一道剑气,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山洞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后方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也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似躲着什么一样,叶云溪提着剑一头钻入了林中,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停下来,靠坐在树旁歇了口气。 心中不知为何又空荡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失去了。 到底是什么? 叶云溪仰头望着直入云天的苍绿,想起方才在山洞里又被宁霜尘占了次便宜,内心愈加烦躁不已。 就在这时,几道喊声自林间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他在喊声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是他的师兄师姐! 叶云溪立时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几道浅碧色的身影正御剑飞行在山林中。 “是云溪!” “云溪在那儿!” “云溪师弟!” 身着云岚宗宗服的几人从他上方御剑而下,自剑上落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为首的女弟子长发及腰,发间挽着一支碧簪,容貌温婉,姿容如玉,正是云岚宗的大师姐慕晴岚。 看到来人,叶云溪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喊了一声师姐。 “云溪,你怎么在这儿?”慕晴岚柳眉微舒,快步朝他走来,眼中满是关切之意,“终于找到你了。” 待走近后,慕晴岚又上下打量了一眼他,关心地问道:“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有没有遇上妖兽?有没有受伤?” 叶云溪正欲开口,谁知刚站起身,忽然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他登时浑身一僵。 见他不语,慕晴岚又语气温柔地问了句:“云溪,你怎么了吗?没事吧?” 叶云溪却是完全僵住,根本说不出话。 那种异样还能是什么,只能是宁霜尘的…… 整整一个晚上。 连洁净术都没办法清理干净。 一想到这东西的来源,叶云溪便不禁双颊通红,感到羞愤的同时,忍不住在心中大骂。 宁霜尘!!! 你这个混蛋!!! 第32章 这也太多了…… 怎么办怎么办…… 内心的羞愤逐渐转为慌张。 叶云溪开始着急起来。 围在他面前的全是他的师兄师姐, 几双眼睛此刻正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 倘若被他们发现他的异样…… 叶云溪无法想象。 焦急之余,心里忽地涌起一丝恼怒和委屈。 都怪宁霜尘! 最后一次也不放过他。 骗子!混蛋! 等下次碰见,他一定要把宁霜尘碎尸万段! 不, 不对,他再也不要见到宁霜尘了! 看他面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慕晴岚于是轻轻唤了声:“云溪?” 听到来自师姐的询问, 又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叶云溪这才连忙抽回神思,抿了抿唇勉强应道:“没、没事, 师姐不用担心,我、我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才怪。 只是受伤的地方实在令人难以启齿。 数日未曾寻到他的踪迹,慕晴岚仍是有些不放心, 又担心地问了一句, “真的没有受伤?” 刚要拉他来看看, 这时,又有几道碧色身影御剑而来,看到围在一起的他们,随即在前方的林间停下。 叶云溪随着那道青色的剑光看去,走在最前面的人同样穿着云岚宗的宗服, 头束发冠,身姿挺拔,步履如风。 这一次赶来的是他的大师兄宋雪舟。 连大师兄也来了。 看来宗门里的所有人都在找他。 趁大家都看过去的时候,叶云溪急忙又对自己施了一个洁净术,将那股黏腻的东西悄悄清理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感觉现在的灵力比起从前更充沛了一些。 难道是因为风月宗的灵修之术…… 正想着,那道从剑上下来的身影两三步行至他的身前, 剑眉微蹙,嗓音里透出几分担心,开口便道:“云溪,这十日你都去哪儿了?为何不见踪影?连传音符也不应。” 同温柔平和的师姐慕晴岚相比,师兄宋雪舟却是冷峻而严肃,然而此刻,这张不苟言笑的脸上,也不禁写满了担忧。 叶云溪听着他的话微微一愣。 十日? 他不是在崖底和宁霜尘灵修了三个月吗? 竟然才过去十日? 怪不得他等了那么久师兄师姐都没有找到他,原来在深崖外只过去了数日而已。 叶云溪动了动唇,正在想该怎么撒谎把灵修这件事隐瞒过去。 这时师姐慕晴岚接过话道:“好啦,你就别再追问云溪了,云溪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雪舟仍皱眉地看着他。 虽然知道师兄这是在担心自己,叶云溪却还是抿了下唇,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 此刻的他就像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但若不是他和宁霜尘抢夺灵兽坠落崖底,也不会让师兄师姐们这么担心。 见面前的小师弟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宋雪舟立时心头一软,松开眉头,放柔了声音道:“好好好,师兄不说了,只不过连储物袋也丢了,着实让人担心。” 听到后面句话,叶云溪顿了一下,反过去问道:“师兄怎么知道我的储物袋丢了?” “还能怎么知道,”宋雪舟将袖中一个浅碧色的储物袋递过去,“在前面的林子里捡到的。” 确实是他的储物袋。 难怪他没有在崖底找到,原来在坠落崖底之前便已经丢了。 叶云溪接到手里,他的储物袋与旁人不同,袋子里并未绣有属于云岚宗的‘葉’字,只有一道浅白色的云纹。 是他的娘亲亲手为他绣的。 刚思及此处,便又听师姐慕晴岚道:“既然云溪没事,我们便先带他回去吧,再不从秘境出去,师父师娘该等着急了。” 这话是对着他师兄宋雪舟说的。 叶云溪听后却是一顿,随后眸色微微亮起,有些讶然地问道:“我爹娘也来了?” 慕晴岚点头嗯了声,温声说道:“你数日没有消息,师父师娘十分担心,便一同下了山,这会儿正等在秘境出口。” 青墟秘境四百年开启一次,进入之后便会暂时关闭,只能从里面出去,不可从外面再进。 想要传递消息也只能依靠特殊的传音灵器。 这样的传音灵器他有一个,但放在他的储物袋里,而他的储物袋在和宁霜尘交手途中遗失了。 大抵是得知他失去踪迹,又连续数日没有半点儿消息,他的爹娘才会着急赶来。 想到让大家这般担心,还让他爹娘亲自下山,叶云溪略带自责地微皱着眉,不自觉低下眼眸。 慕晴岚注意到他微黯的神色,温柔地宽慰道:“没事的,只要你平安无事,师父师娘便能放心了。” 说着,转眸看向宋雪舟,“我们先带云溪出去?” 宋雪舟点了点头。 便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林中忽地传来一声咔嚓细响,声音极轻,似有人不小心踩在了树枝上。 第37章 宋雪舟旋即拔剑转身,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密林冷冷道:“什么人?出来!” 此话一出,其余弟子紧跟着纷纷拔剑,扭头转向同一个方向,林间顿时剑光一片。 能离得这么近且不被察觉气息,林中人显然并非寻常修士。 而此次进入青墟秘境的人,除了他们云岚宗和霜华宗两大剑修宗派,还有其他各修的大小宗门,其中也包括以魔尊为首的魔修。 叶云溪被师兄师姐护在身后,目光越过一片浅碧色的衣袂,看着缓缓从密林之中走出来的身影。 一身雪青色的霜华宗宗服,墨色长发用发冠束着,眉目间透着几分冷冽,身量颀长,清隽疏朗。 正是被他留在山洞的宁霜尘。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对方却似立马捕捉到了他的视线般,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朝他望来,一双眸子如寒潭般深邃沉静,像要把他看穿一样。 叶云溪匆忙移开了眼。 云岚宗与霜华宗向来不和,宗内弟子碰面时,气氛多是剑拔弩张,许多时候还未开口,双方便已交上了手。 宁霜尘刚向前迈了一步,宋雪舟当即握紧剑柄,剑刃青光流转,慕晴岚紧随其后,其余弟子皆是持剑而上。 叶云溪这时冷不丁出声喊住他们道:“师兄,师姐,我们走吧。” 他说这话时,眉尖微微蹙着,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都说了别过来。 偏要跟来。 都已经离开崖底了,这人还想做什么? 见他们回头朝自己看来,叶云溪眼神飘忽了一瞬,勉强稳住神色,抿了下唇道:“我、我想快点见到爹和娘。” 虽不知这十日他们小师弟都经历了些什么,但在这妖物遍布的秘境之中,想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听到叶云溪这么说,慕晴岚随即停了下来,再次看向宋雪舟道:“不然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宋雪舟冷着脸睨了远处的宁霜尘一眼,看他似乎只身一人,没有拔剑,也没有别的举动,适才护着叶云溪退后一步。 一边后退,一边收起长剑,待走远了,才对叶云溪说道:“你平日不是最讨厌他么?就这么放过他?” 被突然这么一问,叶云溪不由顿了下,躲着视线,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当然讨厌他,只是怕爹和娘等太久了着急,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而已。” 嘴上虽这么说,他却微敛了下眸子,那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身后似有一道目光仍在注视着他。 他停了一下,很快又迈开了脚,紧跟着身旁的师兄师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目送那道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山林间,过了好一会儿,宁霜尘才收回眼来,低眸看着手中绯色的发带。 是叶云溪方才忘在山洞里的。 他本想还回去,可看对方一副避而远之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愿再看到他。 也罢。 就这样远远看一眼也好。 宁霜尘默了默垂下眼睫,又看了眼躺在手心里的发带,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 刚收好发带,几道雪青色身影忽在此时自山林后方疾奔而来。 远远看见他,还未走近,便一叠声喊道:“少宗主!” 宁霜尘闻声转过头去,是几名霜华宗的弟子,看样子是正在找他,见到他后,面上尽是欣喜之色。 其中一名弟子急声说道:“少宗主,我们可算找到你了!您去哪儿了?” “找我?”宁霜尘看着他们,不答反问:“找我做什么?” “您不见了踪影,我们有些担心,所以……”那名弟子说着,弱弱地看了他一眼,越往下说声音越小:“所以……我们传音给了宗主,宗主好像也来了……” 他也来了? 宁霜尘闻言眸色微凝,沉默了片刻后,才淡淡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听到这话,那名弟子与另外几人互换了个眼神,却是屏息凝神,闭着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直到宁霜尘说道:“走吧。” 几人才终于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随后,几道雪青色身影御剑飞行,穿过重重山林,径直朝着秘境出口而去。 而另一边。 叶云溪也跟着师兄师姐出了秘境。 师姐慕晴岚在出口处等着其他弟子,他则被师兄宋雪舟单独带回了云岚宗的灵舟。 刚登上灵舟,等了许久的云岚宗宗主便急急慌慌地朝他快步走来。 一见到他,便紧紧将他抱住,然后拉着他看个不停,满脸都是心疼,“云儿,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怎么都没个消息?没事吧?是不是在秘境里遇到什么危险了?让爹看看,我的云儿受苦了,看看这张小脸,都……” 瘦了两个字还没出口,云岚宗宗主打量的目光忽然一顿。 怎么感觉不仅没瘦,反而变得更加红润了? 从小到大,每次下山回去之后,他的爹娘都会担心得不得了,生怕他受一点儿伤,回回都拉着他看个没完。 尤其是他爹,全然没了往日宗主的模样。 秘境出口处除了他们云岚宗的灵舟,还停了一些其他宗派的飞行法器,青墟秘境即将关闭,不少修士正赶着从里面出来。 各宗各派的人都在,这么多人看着,叶云溪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在被拉着看了第三遍后,他终于忍不住皱着眉道:“爹,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把储物袋丢了,所以才没有收到你的传音,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说完,担心他爹又接着问下去,四处张望了一眼问道:“对了,娘呢?怎么没看见她?” 云岚宗宗主这才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脑门道:“差点忘了,你娘在灵舟上待不住,刚去前头寻你了,得赶紧给她传个消息。” 他说着,正准备使用传音符,就在这时,一艘悬着金色旗幡的灵舟缓缓从他们的灵舟旁驶过,旗幡上是一个偌大且醒目的‘寧’字。 光看这上面的字,不用猜都知道,这艘灵舟定然是霜华宗的。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云岚宗的弟子全都看了过去,并迅即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只见对面的灵舟上立了一道挺拔身影,额前垂着几缕银发,双手负于身后,长袍宽袖,面色凝重。 叶云溪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去,仅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人他在之前的宗门大比上见过,不是别人,正是霜华宗现任宗主,也就是宁霜尘的爹。 云岚宗宗主朝那道身影淡淡扫了一眼,没想到霜华宗宗主会出现在这里,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忍不住轻啧了一声,疑惑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姓宁的居然也下山了,秘境都要关闭了,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在他身后的宋雪舟听了这话,说道:“弟子刚从秘境出来时,无意中听霜华宗的弟子说,他们少宗主好像也在秘境里失踪了数日,我想可能与此有关。” 嗯? 宁家那小子也在秘境里失踪了数日? 云岚宗宗主乍闻此言,回头瞥了眼道:“你确定是霜华宗的少宗主?” 宋雪舟回忆了下点点头:“弟子确定。” 宁家那小子也失踪过…… 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思及此处,云岚宗宗主不禁心念一动,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缓了缓扭过头去,看向身侧的叶云溪,挑眉问道:“云儿,你这几日……莫不是和姓宁那小子打架去了吧?” 第33章 从他们提到宁霜尘开始, 叶云溪便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眼,站在一旁望向别处,从头到尾没再说一个字。 不想还是被他爹察觉了出来。 他和宁霜尘本就是宿敌, 当初同时失踪,如今又同时出现。 难免不会被人联想在一起。 正在想该怎么回答时,又见他爹皱起眉来,担心地问道:“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别怕, 跟爹说,爹去给你讨公道。” 欺负是欺负了。 但是另一种欺负。 叶云溪说不出口。 这要被知道他和宁霜尘发生了什么,别说讨公道了, 他怀疑他爹会直接提剑闯入霜华宗,把宁霜尘一剑给捅了。 刚想到这里,忽见两抹青影闪过, 紧接着, 两道浅碧色的纤长身影轻飘飘地登上了灵舟。 一人是方才等在秘境出口的师姐慕晴岚, 另一人则是云岚宗的宗主夫人,也便是他的娘亲。 看到来人,叶云溪顿时眉头一展,朗声喊道:“娘!” 云岚宗宗主也一道随他看去,却是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弱弱喊了声,“夫人……” 他喊完摸了下鼻尖,勉强挤出一抹笑向她解释:“云儿已经回来了,我刚刚正要给你传音呢。” 宗主夫人压根儿没去看他,冷着面孔,径直走到叶云溪的面前。 和别人的爹娘不大一样,他爹虽然身为云岚宗宗主, 却只在处理宗门要事时才会严肃几分,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 第38章 而他娘亲则是个面冷心软之人,行事干练利落,雷厉风行,云岚宗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会经她之手。 同时,对他也最为了解。 小时候他每回偷偷做了什么坏事,都会被他娘亲一眼看出来,根本瞒不过她的双眼。 果不其然,他刚喊了声娘,便听她问道:“听晴岚说,你的储物袋是不小心弄丢的?” 叶云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愣了一下,点点头。 这是事实,他没有撒谎,他的储物袋确实是他在和宁霜尘交手时不小心弄丢的。 刚点完头,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接着又听她问了句:“既然弄丢了储物袋,为何不原路返回去找你师兄师姐?” 显然是觉得他在秘境中发生了什么。 云岚宗宗主在旁边看着,张了下嘴试图插话,被自家夫人瞥了一眼后,又立马闭上了嘴。 叶云溪手指摩挲着衣角,抿了下唇,缓了缓才说出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我、我在秘境里看见了一只灵兽,想着收为灵宠,结果在追它的途中不小心迷了路,等回过神来,储物袋丢了,师兄师姐不见了,灵兽也没有捉到……” 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悄悄留意着她的脸色,想到在崖底发生的一切都只能憋在心里,忍不住鼻头一酸。 他说完,垂下眼眸不安地等待着,本以为他娘亲还会继续追问他,或是一眼看穿他的谎言。 不曾想过一会儿,宗主夫人的目光却是慢慢柔和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些许,语气仍带着几分严肃:“回来了就好,下次不可再这般胡闹了,定要好好跟紧你师兄师姐。” 叶云溪听到这话,却觉得鼻头更酸了,有撒谎后的愧疚,也有无法言说的委屈,两种难以言述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漫上心头。 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软软地喊了声娘,又轻轻喊了声爹,微蹙着眉,带着一丝愧意道:“是云儿让你们担心了。” “夫人说的是,回来了就好,人只要没事就行。”云岚宗宗主跟着说道,然后看着叶云溪扯唇一笑:“我们云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 叶云溪旋即吸了下鼻子,否认道:“我才没有!” 云岚宗宗主又笑了笑。 宗主夫人这时转眸向他看去。 云岚宗宗主立即收敛了几分,脸上依然堆着笑,用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问道:“夫人,那我们现在回去?” 想到他方才未能及时传音,宗主夫人眸光微冷,收起神色缓缓开口:“云儿既已无事,那便回去吧。” 说着,又温声对叶云溪道:“外头风大,先进去。” 叶云溪乖乖地应了声好。 便在他们走向灵舟舱内时,霜华宗的灵舟也在此时掉过头来,金色的旗幡在风中猎猎飞扬。 这一次,叶云溪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云岚宗宗主见他停下,回头喊了声:“云儿?” 又问他:“在看什么呢?” 对面的灵舟上并未出现那道身影。 听见喊声,叶云溪急急忙忙收回眼来,回神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他说完紧随其后进入灵舟,却在转身时,心底莫名划过一丝淡淡的怅然。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永远不会再见了。 楼宇般的灵舟缓缓启动,掠过飘渺微茫的云雾,驶向坐落于连绵群峰间的云岚宗。 叶云溪以为,等他回到云岚宗后,就会忘记在崖底发生过的所有事,将那段不堪的记忆永远封存在过去。 却不知为何,他越是想要忘记,反而越是清晰。 总会在每夜入睡之后梦见他和宁霜尘在一起的场景。 梦见在山洞时,宁霜尘为他敷药。 梦见在密林中,宁霜尘背着他寻路。 梦见在幻象里,宁霜尘和他拜堂成亲。 梦见在桃花树下,宁霜尘和他一起灵修…… 满脑子全是宁霜尘。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就好像……心里迫切地、急切地很想很想见到那个人。 他怎么会想见到宁霜尘呢? 他们不仅是宿敌,还一起灵修了将近三个月,他应该想要远离宁霜尘才对。 叶云溪想不明白。 并为此整日心神不宁。 只有在练剑的时候,他的心才会暂时平静下来。 因此,回到云岚宗的半个月,他每天都会去练剑,有时候去练剑阁和他师兄切磋,有时候则去药修阁找他的师叔。 药修阁在云岚宗北面的清崖峰,阁主正是他的师叔,同时修炼医剑两道,既是医修,也是剑修。 清崖峰山后有间茅草屋似的药庐,便是他师叔往常炼丹制药的地方,平时也会在这里练剑。 叶云溪一早就来了,昨晚他又梦到了宁霜尘,梦里他们交颈厮磨,亲得难舍难分,以至于一大早他便心绪不定。 听说他又来练剑,师叔并没有多问,只将自己的佩剑抽出来,陪着他一起练。 虽身为医修,他师叔的剑法仍在他之上。 药庐前一时剑影交织。 剑锋迎面而来,叶云溪挑剑而避,听他师叔说道:“你来得正巧,去岁我酿了一坛桃花酒,今日正好可以开封,桃花酒虽不比果酒甘醇,倒也入口清冽,你可以试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使着剑招,继续道:“说起来,这酿酒的法子还是我几年前途经风月宗时,山脚下一位住在桃花林里的前辈告诉我的。” 蓦然间听见风月宗三字,叶云溪不禁失了下神。 自从回到宗门以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几个字了。 便这时,锋锐的剑尖自左肩削来,叶云溪旋即收神用剑刃格挡,手腕翻转挽了个剑花,灵巧地化解了对方的剑招。 练完剑,师叔收剑入鞘,浅浅一笑道:“看来云溪此次下山收获不错,不仅修为有所长进,剑法也精进了不少。” 知晓其中缘由的叶云溪摸了下鼻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师叔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的修为你又不是不清楚。” 师叔眼中多了几分认真,一双眸子温润似玉,唇角仍噙着一抹浅笑:“师叔几时取笑过你,你的修为确实和下山时相比长进了许多。” 那是因为他之前几乎天天都在和宁霜尘灵修。 “可能、可能是我这几个月都在修炼吧……”担心被对方看出端倪,叶云溪含糊地回了一句,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师叔,你说的桃花酒呢?我来帮你开封。” 听他说要帮忙,师叔微扯着唇,点头应道:“也行,那就你来开封吧。” 酒坛就埋在药庐旁的花架下,架上爬满了盛开的朝颜花,开封之后,一股清甜甘冽的酒香立时扑鼻而来,酒气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桃花香味。 两人在花架下的石桌前坐下。 上一次喝酒是在幻象里,洞房拜堂时和宁霜尘喝的合卺酒。 当时他们为了破解幻象,一起成亲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不小心和宁霜尘亲了之后才从里面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和宁霜尘亲吻…… 思绪不知怎么又飘远了。 好像只要想到宁霜尘,他的心就会变得乱乱的。 等回神看时,师叔已经为他斟好了酒,将酒杯移到他的面前:“试试?虽然不是果酒,但也不易醉人。” 说着端起手边的酒杯,送至唇边,有意无意地说道:“与其练剑,不如喝酒,有什么心事喝点酒就好了。” 像被看穿了什么一样,叶云溪目光躲闪着,慢吞吞道:“我、我没有心事。” 见对方微噙着嘴角但笑不语,他也跟着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浅抿了口酒。 确如师叔所说,这桃花酒虽不如果酒甘醇,倒也十分清冽,酒液绵柔,入喉沁润,连鼻间也飘着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仿佛有一片桃花林浮于眼前。 仅喝了两杯,叶云溪便已有了微醺醉意,面上泛起一抹淡淡的薄红。 低头一看,师叔又给他满了一杯,并问他:“这酒可还行?” 叶云溪点点头,轻轻嗯了声,脑袋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垂眸看着酒杯里的倒影,明明一开始是自己,不知怎么,再看又变成了宁霜尘。 叶云溪揉了揉眼,皱起眉来,不解地喃喃道:“为什么明明讨厌一个人,却又总是忍不住去想他呢?” 听见这话,石桌旁的身影看了眼他,眯起眼眸,轻酌着酒沉吟道:“或许并不讨厌吧。” “并不讨厌……是么……”叶云溪眼神微滞,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很快又皱紧了眉,摇了摇头:“不对,我讨厌他……讨厌他……” 很讨厌很讨厌…… 明明都离开了还令人如此心烦。 讨厌的宁霜尘! 头在这一刻越变越沉,下一瞬,叶云溪直接趴在了石桌上。 嗯?这么快就醉了? 第39章 身着青衫的身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轻轻唤了一声:“云溪?” 趴在石桌上的人好像真的醉了,微闭着双眼,脸色酡红。 看着那张泛红的脸,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随后起身凑近,俯身将人从石桌前扶起来。 刚扶住他的手臂,叶云溪便在此时动了下唇,眉头依然皱着,软糯的嗓音低低呢喃道:“讨厌……宁霜尘……” 第34章 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味, 叶云溪自昏沉中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冒着热气的药罐,被风吹动的竹帘, 以及一道温润的青衫身影。 他按了按眉心,从竹榻上坐起身,愣了下才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喝醉了。 还是和他师叔一起。 他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这要是不小心把他和宁霜尘灵修的事说了出来…… 叶云溪光是想想就头疼。 他就不该喝酒。 明明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 刚想到这里,便见那道青衫身影转过身来, 温声问道:“醒了?” 叶云溪急忙从发愣中收回神,眼神游移着点了点头,却是压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要不然问问? 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他师叔反过来问他灵修的事怎么办? 那他该怎么回? 但如果不问的话…… 叶云溪纠结了好一会儿, 才抿了抿唇嗯了声,然后试探着、弱弱地问道:“师叔,我喝醉之后……没发酒疯吧?” 话音落下, 就见他师叔摇了摇头, “没有。” “那……”叶云溪长睫微眨, 支吾着再次开口:“我有说什么别的吗?” 这一次,他师叔没有直接回话,只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没说什么别的,只不过一直在喊某个人的名字而已,至于这个人…… 霜华宗少宗主宁霜尘。 念及这个名字, 师叔眸色微深,看着他又一次摇头,“也没有。” 叶云溪正被盯得心里发毛,见他再次摇头,眸子里不禁闪过一丝意外。 没有? 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叶云溪哦了声,避开他直视的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说就好。 不曾想刚放松下来, 又见他师叔话锋一转,说道:“不过……” 不过? 叶云溪登时又紧张起来。 下一刻,便听他师叔说道:“云溪的酒量好像变好了,以前只能喝灵果酿的果酒,如今也能陪师叔喝桃花酒了。” 见师叔没再说别的,叶云溪终于彻底松了口气,迎着他的目光讪讪地摸了下鼻尖。 他哪里敢说,他在幻象里连合卺酒都喝过了。 药庐正对着云岚宗主峰浮阳峰的方向,便在他们交谈时,不远处的浮云间掠过一道青光。 两人不约而同望去。 好像有人下了山。 这还是叶云溪从秘境回到宗门后,第一次看到有人直接从主峰下山,直觉告诉他,山下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们才回来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事? 正想着,师叔在他身后冷不丁出声道:“去看看吧。” 待他回头后,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说不定山下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答案? 什么答案? 叶云溪闻言愣了愣,很快又明白了过来。 这几日,他几乎天天都来药庐练剑,师叔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情绪,所以才会在喝酒时说他有心事。 下山了就能找到令他心乱的答案了吗? 等找到了答案,他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心神不宁了? 叶云溪思忖片刻,敛了敛神色,抬眸与竹帘下的青衫身影互看了一眼,随后转身提剑出了药庐,直奔主峰而去。 浮阳峰。 云岚宗主殿内。 还没迈入,叶云溪便听见了殿内传来的说话声。 说话的人正是他爹云岚宗宗主,此刻正少见的一脸肃色,对着殿内的一众弟子细心叮嘱道:“此妖兽尚且不明来路,你们此番下山切要小心,若有情况,立即传音回宗。” 站在最前面的师姐慕晴岚道:“师父师娘放心,等到了青州,我们便即刻与师兄会合。” 其余弟子则是抱拳躬身:“谨遵师命!” 妖兽? 青州? 叶云溪在殿外竖着耳朵。 听师姐这话,想来方才直接从浮阳峰下山的人便是师兄。 难怪如此着急,原来是突然出现了妖兽…… 青州……不正是青墟秘境所在的州城吗? 见他们即将动身,叶云溪连忙走进去道:“爹,娘,我也要去!” 看到进来的身影,云岚宗宗主顿时柔和了脸色,听见他说的话后,却是皱了皱眉:“云儿,你怎么来了?” 一旁的宗主夫人则板着脸道:“云儿,不可胡闹。” “我没有胡闹。”叶云溪一脸认真道:“我也要跟师兄师姐一起下山收伏妖兽,为云岚宗尽一份力。” 他说的是真话,就算没有师叔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他也照样会跟着师兄师姐下山。 整日待在云岚宗都快闷死了。 见他娘亲仍冷着脸,叶云溪在她跟前摇着手臂撒娇道:“娘,你就让我去吧,这次我一定会跟紧师兄师姐的,绝对绝对不会惹事,真的!” 又看向另一边的云岚宗宗主,使了个眼色,“爹,让我去吧。” “你若是想去……”云岚宗宗主刚说出这几个字,瞥见自家夫人微冷的脸色,又立马止住了话,清了下嗓子,转而对他柔声劝道:“云儿,还是听你娘的,好好待在宗内,想要练剑爹陪你练,妖兽的事交给你师兄师姐就行了。” 他就知道,每次不管他说什么,他爹最后都只会听他娘亲的。 叶云溪不禁皱了皱眉。 正在想该怎么说服他娘亲,便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忽地自主殿门口传来。 “师兄让他去吧。” 叶云溪扭头一看,来人正是他的师叔。 没想到他师叔会亲自过来,他不由地愣了一下。 紧接着,又听他师叔说道:“云溪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到下山磨练的时候了。” 云岚宗宗主表示赞同地点了下头,可在看了眼身旁的宗主夫人后,又随即蹙着眉道:“话虽如此,可上次云儿在秘境里失踪,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但最后不也平安回来了吗?”师叔边说边朝他看来:“而且,云溪的修为和剑法也因此长进了不少。” 叶云溪也连忙跟着说道:“爹,娘,云儿真的不会惹事的,给云儿一个下山磨练的机会吧。” 他说这话时目光炯炯,脸上写满认真。 云岚宗宗主看着那双眼睛,上次从秘境回来后,他家云儿的修为确实有所长进,不仅如此,这半个月来练剑也十分刻苦。 这么想着,云岚宗宗主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道:“要不然……夫人,便让云儿去吧?就当是让云儿去山下散散心,如何?” 宗主夫人似是被说动了,适才稍稍松了口,仍冷着一张脸,语气严肃地说道:“不可给你师兄师姐添乱。” 知道他娘亲这是答应了,叶云溪旋即应道:“爹,娘,你们放心,云儿不会添乱的,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宗主夫人勉强嗯了声,又看着他,话锋一转:“下山可以,但你爹也要随你一同前去。” 啊?爹也要去? 叶云溪闻言一愣。 只要可以下山,也不是不行…… 他想了一下,看了眼主殿另一边的师叔,点了点头。 云岚宗宗主听了这话,则立马应道:“好,一切都听夫人安排。” 下山之事就此定下,一行人即刻便从云岚宗出发,前往妖兽现身的青州城。 途中叶云溪听了师兄传音才知,这妖兽极可能是从青墟秘境中逃出来的,只闻其声,不见踪迹,以至于青州城内一时人心惶惶。 难怪只是一只妖兽,却连他们云岚宗也惊动了,原来竟是从青墟秘境中逃出的。 叶云溪立于灵舟之上,看着不远处翻滚的浮云,思绪在不知不觉间渐渐飘远。 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去…… 青州位于仙道与魔道的交界,待他们抵达时,城内已经来了不少其他宗门的修士。 一行人在青州城内最大的客栈落脚。 客栈名为仙来驿,入住的修士皆来自仙宗为主的各修宗派。 大师兄宋雪舟先到一步,听说他们师父和小师弟也来了之后,急忙领着其他弟子出来相迎。 云岚宗宗主走在最前面,叶云溪跟在他的身侧,一边往客栈里面走,一边张望四周,却并未在人群中看见身穿雪青衣袍的身影。 那人好像没有下山…… 云岚宗宗主见他四处张望,问道:“云儿在看什么?” 第40章 叶云溪连忙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随便看看。” 说完,他眸光微微一黯,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听他师兄说着有关妖兽的情况。 宋雪舟不疾不徐道:“弟子听说,此次前来捉妖兽的修士中,除了其他宗派的弟子,青州城内还来了不少魔修。” 云岚宗宗主乍闻此言,眉间微微一凝:“魔修?” 宋雪舟嗯了声,接着道:“有人怀疑可能是传说中的青猊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魔修突然出现在青州城。” 叶云溪在旁边听到这句,插了句嘴,好奇地问道:“青猊兽?那是什么?” 宋雪舟看了眼他,耐心解释道:“青猊兽是青墟秘境中的一种上古奇兽,八百年前曾出现过一只,因被魔修取其兽骨,炼制魔器,从而入了心魔,由此变成了妖兽。” 他说着语气微顿,“只是不知,如今青州城内出现的是否为同一只。” 叶云溪听完,恍然地哦了声,“这么说,青猊兽本是灵兽?” 宋雪舟点了点头。 云岚宗宗主则是面色凝重,沉吟道:“若真是青猊兽,需得尽快收伏才行,万万不可让它落入魔修之手。” 他们走在长廊上,客栈里来来往往都是修士。 却在这时,叶云溪忽地止住了脚。 云岚宗宗主走了两步,看他停下,回头问道:“云儿?怎么了?” 叶云溪抬起眼眸,定定看去,只见客栈二楼立着一道雪青色的修长身影。 正是自秘境分开的宁霜尘。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目光相撞,遥遥而望。 仅是半月未见,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第35章 待叶云溪止步后, 以云岚宗宗主为首的一行人也抬头看了过去,看到楼上的几道雪青色身影,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是霜华宗的弟子。 宁霜尘下了楼, 经过他们身旁,停了一下,看向云岚宗宗主微微颔了颔首。 霜华宗虽与云岚宗不和,但依照辈分来算, 云岚宗宗主到底是他的长辈。 见他下楼,叶云溪则很快收回了眼,装作没看见一样垂下眸子, 心跳却没来由地快了几拍。 雪青色的身影迎面朝他走来,快要走到他面前时,又从他的身侧缓缓走过。 虽未停留, 叶云溪却明显感觉到, 擦肩而过时, 对方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地停了一瞬。 等那几道身影走出客栈后,宋雪舟适才开口道:“霜华宗的人好像昨日便来了。” 云岚宗宗主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淡淡说道:“他们这次倒是来得挺快。” 宋雪舟接着又说了一些魔修那边的情况。 叶云溪仍然跟在他们一旁,心思却早已随着那道身影飘远了,直到云岚宗宗主又喊了他一声。 “云儿?” 叶云溪这才猛地收神。 听着他师兄宋雪舟说道:“师父且先在客栈休息, 待弟子再去探查一番。” 叶云溪听了,连忙跟着道:“我也要和师兄一起去。” 说完,怕他爹不同意,抿了下唇,晃着他的胳膊喊了声:“爹……” 云岚宗宗主本就没打算拘着他,顿了会儿便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没想到他爹这么快就松了口,叶云溪顿时眼睛一亮, 转而对宋雪舟道:“师兄我们走吧。” 待他刚一转身,云岚宗宗主又叫住他,假装板着脸道:“记得别给你师兄添乱。” 叶云溪随口应道:“知道了。” 连头也没回一下。 云岚宗宗主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身影出了客栈,忍不住捋着胡须轻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咯。” 上一次来青州是在一个月前,青墟秘境出世,为寻灵物,各大宗门纷纷前来,其中也包括他们云岚宗。 那时的叶云溪并不知道,后来他和宁霜尘之间会发生那么多事。 他只觉得宁霜尘这人实在讨厌,干什么都和他作对,哪儿哪儿都看不惯。 而现在,那个讨厌的人前脚刚出了客栈,后脚就不见了。 师叔说山下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答案究竟是什么? 叶云溪还是想不明白,有些走神地跟在师兄身后,一起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 青州虽地处仙魔两道交界,当地人却多为普通百姓,因青墟秘境和妖兽出没,城内近月才多了不少像他们这样的修士。 宋雪舟提着剑,一边在前面帮他拨着人群,一边缓缓说道:“听说妖兽多在晚上出现,眼下还是未时,离入夜尚早,我们先去同你师姐碰面。” 师姐慕晴岚刚到青州时,便先一步和小师妹去调查妖兽踪迹了,并未和他们一同前去客栈。 叶云溪这会儿正东张西望着,全然没有留意他师兄都说了些什么。 直至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句,“云溪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在客栈时,宋雪舟便隐约感觉身旁的人一直在走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从客栈出来后更是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听见这话,叶云溪旋即收回了视线,眨了下长睫,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只是在想,那只妖兽听起来并非寻常妖物,不知道师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什么……” 话音刚落,前面的人群中便传来了一道熟悉且温柔的嗓音。 “云溪。” 叶云溪抬眸望去,正是他的师姐慕晴岚和一起下山的小师妹。 小师妹拜入云岚宗不到两年,上次没能进入青墟秘境,这还是她头一回来青州,自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还没走近,便挤在人群里,远远挥着手喊道:“云溪师兄!雪舟师兄!” 他们顺着人群走过去,在一处卖各种灵器法宝的摊子前停下来,四人在热闹的街头碰了面。 宋雪舟开口便道:“可有发现新的踪迹?” 慕晴岚闻言,摇了摇头:“这妖兽极为擅长藏匿气息,我用了追踪术也无法探知去向,看来只能等它自行现身了。” 说着,又看了眼叶云溪问道:“你们呢?” 宋雪舟道:“我和云溪正准备再去看看,你们都查完了?” “城东城西的几处地方都查过了,还差城北和城南。”小师妹接过话道:“对了,我和晴岚师姐刚刚还碰到了霜华宗的人。” 霜华宗…… 蓦地听见这几个字,叶云溪不由一顿,不自觉脱口问道:“什么时候?在哪儿?” “就在刚才。”听他询问,小师妹并未多想,如实回道:“那边街角的一家铺子门口。” 街角的铺子里,宁霜尘正立在柜台前,仔细挑选着发带,几名霜华宗的弟子等在门外。 掌柜笑吟吟道:“这些都是时下最新的样式,公子您看有没有喜欢的,没有我再去给您拿。” 宁霜尘慢慢挑着,目光落在一条绯红的发带上,颜色鲜亮,缀着玉饰,想来那人应该会喜欢。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道:“就它吧,给我包上。” 掌柜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买完发带,宁霜尘转身走出铺子,刚走到门口,一眼便望见了立在人群中的那道浅碧色身影。 正是方才在客栈里擦肩而过的叶云溪。 这会儿好像正和面前的小师妹聊着什么,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身形也离得极近。 又和他小师妹在一起…… 他的眸色微微一黯,眸光跟着幽深了几分,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 直到等在铺子外的一名弟子喊了他一声。 “少宗主。” 宁霜尘这才缓缓收回眼来,扭头看去,原是从另一边走来了几名手持长剑的女修。 几人自铺子门口经过,走在最前面的人看到他停了下脚,主动和他招呼道:“宁少宗主,好久不见。” 是另一个剑修宗派的女弟子,好像在去年的宗门大比上见过一面。 宁霜尘对她没什么印象,虽未将她认出来,仍出于礼貌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他们正站在铺子门口。 听说霜华宗的人也在附近,叶云溪顺着小师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宁霜尘和几名女修站在一起。 那几名女修他曾在宗门大比上见过。 宁霜尘和她们认识?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叶云溪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不由想起之前在禁地的时候,他问宁霜尘有没有和别人亲过,宁霜尘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说让他猜。 说不定宁霜尘早就和别人…… 见他目光定住,小师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云溪师兄,你怎么啦?” 叶云溪有些心烦意乱地蹙了下眉,却又在听到小师妹的询问后定了定神色,勉强压下心中的烦闷。 宁霜尘和谁说话,跟谁在一起,喜欢什么样的人,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41章 他和宁霜尘不过是宿敌,哪怕一起灵修过,也是宿敌。 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心里会如此烦躁? 叶云溪闷闷地别过脸,摇了摇头,声音却透出一丝低沉:“没事,我们走吧。” 小师妹哦了声,只当他是不想看见霜华宗的人,默默地闭上嘴,没再继续问下去。 宋雪舟和慕晴岚则是互看了一眼。 眼看叶云溪转过身,朝着与方才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宋雪舟提着剑,迈开腿道:“那就一起去城南看看吧。” 四人由此一同去了城南。 妖兽果然没有在白日出现,他们也没有追查到任何踪迹。 于是,天黑之后,几人又回到了仙来驿。 叶云溪一路闷闷不语,进客栈后便径直回了二楼客房。 整整半日,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宁霜尘与那名女修在一起的画面,连云岚宗宗主从他面前走过都未曾留意。 云岚宗宗主愣了下,本想叫住他,刚张了下嘴又停下来,转头去问从后面进来的几人。 他看向最前面的宋雪舟,喊住他道:“雪舟,云儿这是怎么了?” 宋雪舟看了眼上楼的身影,稍一思忖回道:“可能是在街上碰到了霜华宗的人。” 自从碰到霜华宗的人后,他便感觉,他们小师弟变得有些怪怪的。 云岚宗宗主道:“那个宁霜尘?” 宋雪舟点点头。 云岚宗宗主闻言微微皱眉,知道叶云溪和宁霜尘向来不对付,又紧锁着眉头问了句:“云儿被他欺负了?” 宋雪舟却是摇了下头:“只是碰见,并未交手。” 没有交手? 这倒是奇了。 往日里这两人只要一碰面,必定会交手,不分出胜负不罢休。 云岚宗宗主正觉困惑。 慕晴岚在这时接过话,温声说道:“云溪跟着我们追查了一日,许是累了,师父不用担心。” 真是累了么? 但愿如此吧…… 云岚宗宗主抬头看着二楼方向,听见楼上的房门打开又关上,顿了会儿,只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脸色很快又严肃起来,凝眉问道:“你们今日追查的如何?” 楼上,叶云溪回到客房。 刚关上门,客房另一边便传来了一道略显慵懒的嗓音。 “回来了?” 随着夜风飘至耳畔。 叶云溪闻声却是一顿,随后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两扇窗户不知几时打开了,朗月悬在深空,夜风从窗外吹进来,一道雪青色身影正屈着腿半坐在窗边。 除了宁霜尘还有谁? 叶云溪不禁皱了下眉。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刚想问他,接着又听宁霜尘说道:“和你的小师妹聊完了?” 听他提及小师妹,叶云溪眉头皱得愈紧,板着脸不耐道:“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他的事,可一想到他们在街上有说有笑的样子,他的心里便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极不畅快。 见宁霜尘自窗边翻身跃入屋内,叶云溪顿时一脸戒备,手按在剑柄上,皱着眉道:“谁让你进来了?你想干什么?” 没见到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想他,真见了面却又不知为何心神慌乱。 叶云溪握紧剑柄,紧紧盯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在他半丈开外停下来。 宁霜尘单手负在身后,手里拿着白日里买的发带,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身上。 这半个月,他想了很多。 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会被厌恶,或许会被嫌弃,也或许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 但如果不说,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叶云溪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眼,心却在胸腔里扑通直跳。 对方的眼神太炽烈了,好似要把他看穿一样。 他下意识往后退去,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忽然被叩响。 紧接着,门外传来云岚宗宗主的声音:“云儿?歇了吗?” 过了会儿,又问了句:“你在跟谁说话呢?” 第36章 听见来自门外的询问声, 叶云溪蓦地回神,一边留意着屋内的宁霜尘,一边往房门的方向瞥了一眼。 若是被他爹撞见自己和宁霜尘在一起…… 想到这里, 叶云溪不由皱紧了眉。 都离开了崖底这么久,宁霜尘还来找他做什么?不应该去找那名女修吗? 门外的云岚宗宗主没听到回应,又叩着门喊了一声:“云儿?” 叶云溪这才急急忙忙应了声:“没、还没,还没歇, 爹,你找我有事吗?” 嘴上应着,眼睛却看着站在另一边的宁霜尘, 紧皱着眉瞪着他,示意他赶紧从屋子里滚出去。 可宁霜尘跟没看见似的,依然站那儿一动不动。 听了他的话, 云岚宗宗主回道:“没什么事, 只是想找你聊会儿天。” 这人怎么还不走? 见宁霜尘仍立在原地, 叶云溪忍不住动了下唇,无声地吐出一个滚字。 然后扭头对着门外说道:“爹……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要不……我们明天再聊吧?” “只聊一会儿,耽搁不了多久。”云岚宗宗主停顿了下,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怎么?下了山就把爹抛在一边了?” 再推拒下去就要被他爹发现了。 可宁霜尘还没走。 叶云溪于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他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宁霜尘知道再待下去某人真要生气了,这才闪身跃出了窗外。 雪青色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窗前。 叶云溪看了眼窗外浓浓的夜色,确定宁霜尘真的离开之后,松了口气的同时,收回眼转身打开房门。 云岚宗宗主正站在门口。 叶云溪有些心虚地喊了声:“爹……” 云岚宗宗主扫了眼他手里的佩剑道:“不是要休息了吗?怎么还拿着剑?” 叶云溪支吾了一下,侧身让他进到屋内,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正要休息,这不是爹你来了吗。” 云岚宗宗主走进去,环视了一遍客房,没看到别的人影,回头看着他,面露困惑道:“我刚刚怎么听见你在跟谁说话。” “没、没啊……我没跟谁说话,爹你肯定听错了。”叶云溪眨了下长睫,眼神游离着,避开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对了,爹,你来找我聊什么?” 云岚宗宗主在桌前坐下,分别倒了两杯茶,招手道:“先坐吧。” 叶云溪放下佩剑,正要在他爹对面坐下,却见窗外忽地掠过一片雪青色的衣角,神色登时一顿。 宁霜尘!? 这人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不会根本就没走吧? 叶云溪微蜷了下指尖,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云岚宗宗主背对着窗户的方向,轻呷了口清茶,看他顿住,问道:“怎么了?” 若不是宁霜尘来时隐藏了气息,这会儿恐怕早就被他爹发现了。 这人来找他到底想做什么? 叶云溪走神了片刻,见他爹正盯着自己,连忙收神道:“没事,我只是觉得,夜里的风有点凉……” 他说着看了眼窗户,“我去关一下窗。” 云岚宗宗主叫住他:“不用,就这么吹会儿风也好。” 叶云溪刚迈出脚,听了这话又只得坐了回去,余光却时不时留意着窗外。 明明他和宁霜尘是宿敌,此刻却好似有种在私会的错觉。 宁霜尘为什么来找他? 好像还有话想要跟他说?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叶云溪胡思乱想着,定了定神问道:“爹,你还没说呢,到底要跟我聊什么?” 云岚宗宗主喝着茶,不急不慢道:“也没什么,倒是你……” 边说边放下茶杯,缓了缓抬眼道:“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这半个月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此次同他下山收伏妖兽,也是为了陪他出来散散心。 像被看穿了什么似的,叶云溪随即眼神闪烁着回道:“我、我没事啊……” 云岚宗宗主只挑眉打量着他,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微微倾身过去,小声说道:“悄悄告诉爹,是不是看上哪个女修了?什么宗派?长什么样?放心,你跟爹说,爹一定为你保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什么时候有看上的女修了? 叶云溪脸腾地一红,立马否认:“没有!” 与此同时,窗外冷不丁传来一声轻响,像有人不小心踩在了屋檐的瓦片上。 声音很轻,刚好传进他的耳朵里。 叶云溪蓦然一怔。 是宁霜尘! 便在他爹扭头看去之前,他急忙又说了遍:“我没有看上的女修……” 第42章 看着他一副脸色慌乱、目光躲闪的样子,云岚宗宗主却是微微一笑,露出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有也没关系。” 短短一瞬,叶云溪的双颊便已染上了薄红,皱着眉再次否认:“真没有!” “好好好,云儿说没有就没有。”云岚宗宗主笑着捋了捋胡须,心里却已有了答案,看着他的目光深邃了几分,继续说道:“就算是有过恩怨的宗门也没关系,只要我的云儿喜欢就好。” 都说没有了! 而且…… 有过恩怨的宗门…… 该不会说的是霜华宗吧? 他怎么可能喜欢霜华宗的人! 正想着,云岚宗宗主这时站起身来,“好了,云儿早些休息吧,爹不打扰你了。” 叶云溪仍有些发愣,直到把他爹送出了客房。 房门关上之前,云岚宗宗主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就去试试吧。” 他师叔说,山下会有答案。 他爹说,他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究竟是什么? 叶云溪出神地想着。 微凉的夜风自窗外吹进来,他猛地从发愣中回神。 等等……宁霜尘还在! 一回头,宁霜尘果然又出现在了窗边,一双幽深狭长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嗯?看上的女修?”宁霜尘挑着眉道:“我怎么听某人说,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 可恶的宁霜尘! 难怪一直躲在窗外不走。 原来在偷听他们聊天! “与你无关!”叶云溪对上宁霜尘的视线,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皱眉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霜尘仍直视着他的双眸。 听刚才的对话,叶云溪似乎并不喜欢那个小师妹,也没有别的喜欢的女修。 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 宁霜尘不由心念一动,轻启薄唇:“我……” 谁知刚吐出一个字,便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猛兽的巨吼。 是妖兽的声音! 快要说出口的话再次被打断,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只见一道巨大的阴影自对面的屋顶一闪而过,后面紧追着一团团散发着魔气的黑影。 叶云溪一眼便看了出来,那一团团黑影即是潜伏在青州城内的魔修,而被魔修追赶的阴影正是他们此次下山试图收伏的青猊兽。 两人互换了个眼神,随即跃窗而出,一同朝着青猊兽逃跑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仙来驿内的各宗修士也很快被惊动,纷纷提着剑追出了客栈。 宋雪舟听见动静推开客房的门时,里面早已没了叶云溪的身影,只有两扇敞开的透着月光的窗户。 看来在他们之前,屋子里的人便已先一步追出去了。 他快步行至窗前,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和紧随其后的慕晴岚对视了一眼道:“走。” 而另一边。 叶云溪和宁霜尘一路追至青州城外,城外有一座山,名为青墟山,便是当时青墟秘境的入口。 他们在山脚下的密林里追丢了踪迹,连追在前面的魔修也不见了踪影。 朗月的清辉似一层薄纱,如云如烟笼在密林上方,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并肩走在林间。 叶云溪扫视了遍四周道:“奇怪,怎么不见了。” 他们明明看见青猊兽逃往了这个方向。 “应该还在附近,没走太远。”宁霜尘跟在他身旁道:“青猊兽最是擅长隐匿气息,那些魔修大概是用了兽骨炼成的魔器,才将它逼现了身。” 叶云溪听他师兄说过,青猊兽本是灵兽,都是那些魔修取了它的兽骨,才令它入了心魔变为妖兽。 “对了,”宁霜尘默了下,又道:“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青猊兽的声音有些耳熟?” 耳熟? 听宁霜尘这么一说,叶云溪适才想起了什么,当初他和宁霜尘被困崖底时,也曾在禁地里听见过这样的巨吼声。 想到此处,叶云溪有些不可置信地回看过去:“被封印在禁地的那只妖兽?” 宁霜尘点点头。 叶云溪目露沉思,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它便是逃出来的青猊兽?” 不对,那只妖兽被霁月真君封印在了禁地整整八百年。 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从秘境中逃出?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们误入了禁地…… 而且,若真是那只妖兽,那崖底的禁制岂不是也消失了? 宁霜尘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等找到它后就知道了。” 说着又道:“我们走吧。” 我们? 听到这话的叶云溪顿了下,这才发现他和宁霜尘似乎离得太近了,连忙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什么时候又跟宁霜尘走到一起了!? 第37章 宁霜尘往前走了两步, 没见身旁的人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不过片刻,他便猜到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挑了下眉道:“叶少宗主这是怕被人看见和我在一起?” 被宁霜尘一语说中,叶云溪立马反驳道:“谁怕了?” 他的确不想和宁霜尘走在一起,不仅因为他们是宿敌,还因为他们曾经在幻象里灵修了三个月。 只要看到宁霜尘, 他就会想起之前在崖底发生的一切。 但被宁霜尘直接说出来,倒像是他真怕了一样。 听到他否认,宁霜尘微提了下唇道:“既然如此, 那就走吧,再不走就追不上了。” 继续说下去显得他多在意宁霜尘似的。 叶云溪抿了抿唇,勉强应下, 提着剑跟上宁霜尘的脚步。 刚走了两步, 他又停了下来, 皱着眉道:“青猊兽已经不见了,又隐匿了气息不知去向,我们现在怎么走?” 宁霜尘不急不慢道:“虽然我们无法追踪它的气息,但那些魔修可以,也就是说, 我们只要跟着那些魔修走,就能找到青猊兽了。” 叶云溪听了这话,瞬间了然,“你的意思是,用追踪术追踪那些魔修?” 宁霜尘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随即开始行动。 叶云溪对着剑指默念了一个诀,一点青光很快从指尖凝出,幻化成了一只青绿色的蝴蝶, 扑闪着翅膀飞在前面引路。 这是云岚宗最常用的追踪术,飞在前面的蝴蝶唤做引路蝶,可以为施术者指引方向。 眼看引路蝶朝着密林深处飞去,两人互看了一眼,连忙在后面追了上去。 这一刻,叶云溪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在青墟秘境里的时候。 那时他和宁霜尘也像现在这样,在一片山林中追抢同一只灵兽。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因此坠落深崖,更没想到他们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 他以为,等离开了崖底,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却不想,兜兜转转,他又和宁霜尘碰到了一起。 两人紧跟着引路蝶,从林间追至深处,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才发现密林后竟是一处山崖。 引路蝶飞至山崖边,随后化作一抹青光消失不见。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 只见山崖下云雾翻滚,崖间似挂着一帘瀑布,水声自崖底传来,远远听去如闷雷滚动。 叶云溪又施了一个追踪术,青光幻成的引路蝶飞到山崖边,再次化为了一抹幻影。 那些魔修似乎追到此处便没了踪迹。 叶云溪忍不住皱眉:“又不见了……” 宁霜尘则是一脸沉思,转动着微深的眸子,缓缓打量着四周。 魔器非青猊兽骨不可炼成,那些魔修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会在此处失去踪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已经不敌妖兽遇害,要么他们根本没有从这里离开。 周围并未有打斗过的痕迹…… 便在他思忖间,数条黑影倏地自山崖下一跃而上。 宁霜尘见状,连忙拔剑刺向从侧面袭来的魔修,将叶云溪护在身后,并出声提醒了句,“小心!” 叶云溪正自发怔,闻声随即收回神来,立时拔出手中长剑。 朗月之下,两道身影背对背立于山崖边,四面是将他们团团包围的魔修。 看来在施展追踪术之前,这些魔修便已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 既然魔修还在这里,说明青猊兽也在附近。 叶云溪扭过头,和宁霜尘对视了一眼,一边留意着伺机而动的魔修,一边紧握着手里的剑柄。 皎洁清透的月光流转在剑刃上,薄而锋锐的剑身透着几分冷意,下一瞬,几道带着魔气的黑影一起围攻而上。 这不是叶云溪第一次碰上魔修,但以往每一次都是师兄师姐在他身旁。 而这次,他身旁的人变成了宁霜尘,那个和他从来都不对付的死敌。 叶云溪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宁霜尘一起并肩对付魔修。 第43章 一团团黑影如黑色的雾气般围聚上来,两人同时出剑,一青一紫两道冷冽剑光瞬间交织。 微凉的夜风拂过密林,月色倾泻而下,像结了一层薄薄的晨霜,混浊的魔气和凛冽的剑气震荡在空旷荒凉的山崖之上。 刚被剑气震开,魔修又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冷风灌入他们披在身后的黑色斗篷,在月夜下好似一对展开的羽翅。 叶云溪一剑刺穿扑来的魔修,才把它一脚踹开,很快,下一只魔修又朝他扑了上来。 他急忙划了一道剑气,接着双手结印,念诀催动剑身,剑刃陡然化作数道青光,如箭雨一般密密麻麻朝着面前黑压压的魔修飞去。 而在他的身侧,宁霜尘则配合着启动阵法,须臾间,一束光柱直冲云天。 随后,一柄柄紫金色的光剑自脚底浮现,悬浮于半空,在山崖上形成一个巨大的似旋涡一样的剑阵。 受到阵法限制,魔修尽数被缚在紫金色光剑之中,与此同时,数十道凝着青光的剑刃如雨落下。 不过转瞬,魔修便在他们的剑下灰飞烟灭,似一缕青烟,随风飘散在幽深的夜色里。 四周很快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 阵法散去,两人一同收剑入鞘。 宁霜尘正色道:“那些魔修很快还会再追来,我们先去找青猊兽。” 叶云溪这次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却不想话音刚落,山崖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吼,吼声回荡在云雾缭绕的崖壁间。 是青猊兽! 青猊兽就在崖底!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瞬间会意,刚迈出脚去,一道裹挟着魔气的罡风忽在这时迎面袭来,卷起地上的沙尘将他们震退数步。 叶云溪下意识抬臂遮挡,勉强稳住身形,待罡风过后,适才抬起头来,朝着半空看去,只见山崖上方不知几时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 身披斗篷的魔修抱着双臂,正轻蔑地俯视着他们,半张脸隐在宽大的帽檐下。 他冷冷看着山崖边的二人,声音里透出几分不屑和厌恶,“啧,又是烦人的剑修。” 朗月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同时看向半空中的那道黑影。 宁霜尘辨出对方的身份,凝着眉说道:“是魔宗护法。” 为了妖兽兽骨,连魔宗护法也追来了,看来他们想要收伏青猊兽并不容易。 叶云溪紧握着长剑道:“不管是谁,反正绝不能让青猊兽落入魔修之手。” “云岚宗少宗主?”魔宗护法微眯了下眸子,打量了一眼叶云溪,又将目光移向宁霜尘,偏了下头道:“哦?还有霜华宗?” 随后,他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勾唇笑道:“你们两宗的人竟然会在一起,倒是稀奇。” 什么叫他们竟然会在一起? 说的好像他和宁霜尘之间有什么似的…… 叶云溪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刷地抽出剑来,银白的剑刃顿时青光流动,剑尖凝起一股渗着寒意的剑气。 “嗯?你们也想要青猊兽?”魔宗护法嘴角仍牵着一抹浅笑,看着他们扯着唇,不紧不慢道:“这样好了,我们来玩个游戏,谁赢了,青猊兽就是谁的。” 他说着,掌心缓缓凝聚出一团暗红色的魔气。 像一个发光的光球,那团魔气在他手中愈变愈大,最后升至上空,暗红的光芒如星辰般四散开去,将整座青墟山罩在了一道结界之中。 于是,几道浅碧色的身影刚从城里追到密林,就被一道暗红色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他们在青州城内同魔修交了几次手,因此才慢在了后头,和从后面追来的霜华宗弟子一起被拦在山脚下的结界外。 宋雪舟先一步上前,拔剑划出一道剑气,却反过来被附在结界上的魔气弹开。 慕晴岚连忙扶了下他。 宋雪舟持剑站稳脚跟,回过身去,对着迟一步赶来的云岚宗宗主说道:“是魔修设下的结界。” “看来青猊兽已经逃上山了。”云岚宗宗主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转眸看了眼身旁的小弟子问道:“你刚刚说你看到了云儿,你确定他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被问话的是叶云溪的小师妹。 “嗯,我确定。”小师妹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我刚追出客栈,就看见云溪师兄御剑出了城。”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我还看到,云溪师兄身后跟着一个人。” 云岚宗宗主道:“谁?” 小师妹道:“霜华宗少宗主。” 听到这几个字,另一边的霜华宗弟子随即朝他们看了过来。 第38章 山崖上, 一场激烈的打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看到暗红的结界罩在整座青墟山后,两人适才明白了对方所说的游戏是什么。 从此刻开始,他们都将被困在结界里, 直到分出胜败为止。 胜者生,败者死。 夜空很快被一片乌云遮住,悬在夜幕上的朗月仿佛被鲜血浸染一般,慢慢变成了一轮鲜红刺目的血月。 魔宗护法仍立于半空, 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飞扬飘动,他微展着手臂,双掌间再度聚起两团强烈的魔气。 随着一道暗红色光芒闪现, 一柄散发着邪气的骨刀横在他的眼前,兽骨为刃,形状怪异。 山崖上的两人远远看着。 叶云溪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奇特的武器, 正觉熟悉, 在他身旁的宁霜尘说了一句。 “是青猊兽兽骨炼成的魔器。” 话音甫落, 裹挟着肃杀戾气的骨刀自半空一刀劈下,暗红色的刀光当即迎面劈来。 两人见状,立马左右避开,刀光劈落在地,山动地摇, 扬起一地飞沙走石。 青猊兽似是受到兽骨感应般,又一次在崖底发出一声巨吼,吼声中夹杂着一丝凄厉。 对方接连劈了数刀,两人来不及闪避,只得以剑格挡,一时间山崖边剑影交错。 魔宗护法手持骨刀凌空而立,仍是以傲慢的姿态俯视着二人, 显然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目光中仍带着如视蝼蚁般的轻蔑和不屑。 于是,紧接着,叶云溪便看见他再次聚起魔气,魔气催发着骨刀,锯齿状的刀刃泛起一抹血色红光。 上一瞬那道黑影还在山崖上空,下一瞬却是移形换影,忽地从他们身后袭来。 叶云溪迅即横剑相挡,和宁霜尘一左一右挡下骨刀,骨刀刀刃红光忽盛,魔气瞬间暴涨,两人随后被一股强大的气浪震退到一丈开外。 密林受到气浪波及,林间枝叶簌簌作响,满地沙石飞走。 看着被震退的二人,魔宗护法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眯着眸子开口道:“能挡下我手中的魔器,倒也还算有些本事。” 就这么一直防守下去不是办法,两人互看了一眼,缓缓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叶云溪正欲提剑再上,这时,怀中的传音灵器忽然青光闪烁,是他爹云岚宗宗主的传音。 声音自灵器传入耳中,只有短短一句,听起来却十分着急。 “云儿,你在山上吗?” 骨刀再度劈来,直逼面门,叶云溪来不及回话,急忙迎着刀光挥动手中长剑,泛着青光的剑锋在骨刀下发出震颤的嗡鸣。 魔宗护法看着他,勾着唇,邪恶一笑道:“放心,他们都来不了。” 叶云溪闻言皱了皱眉,反手一剑刺去,却刺了个空,身侧早已没了那道黑色身影。 定睛再看时,魔宗护法已不知何时站在了对面的山巅之上,隔着一段距离和他们遥遥相望。 叶云溪随即收回长剑,嘴唇微动,默念法诀,双手结印操控剑身。 锋锐的剑刃立时化作数柄青色的飞剑,呈圆弧状环绕在他周身,每一柄飞剑的剑尖都凝着杀意。 与此同时,另一旁的宁霜尘也念诀催动长剑。 紫光浮现间,一柄柄紫金色的光剑随着意念而动,凝聚在一起,最后汇成一道凌厉的剑光。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而正对着的山巅之上,魔宗护法依然从容不迫,手中骨刀爆出一道红光,在他身前幻化成一柄巨大的刀刃,截住两道如利箭般射来的剑气,一劈而下。 三股无形的气浪猛烈交击,刀剑轰鸣,震天动地,山崖上霎时魔氛弥漫。 两人再次被骨刀的气浪震退,后退数丈,剑尖在地面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叶云溪勉强站稳脚跟,而挡在他前面的宁霜尘则是摇晃了一下,拄着长剑稳住身形,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叶云溪微蹙着眉,连忙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宁霜尘抬手擦掉唇边血迹,摇头道:“没事……” 没想到叶云溪会担心自己,他说完掀起眼皮,看向对方的目光里透出几分灼意。 被宁霜尘这么目不转睛看着,叶云溪略不自在地移开眼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宁霜尘受伤时,心中竟不由生出些许担忧。 第44章 若非有宁霜尘,仅凭他一人,根本不是魔宗护法的对手。 大抵如此,他才会心生担忧吧。 思忖间,带着魔气的骨刀化成千百道红光,似一张用刀刃织成的充满杀气的巨网,又一次向他们劈来。 两人迅速收神,提剑念诀,青光与紫光交织,凝成一股汹涌的剑气,像一把撑起的巨伞,挡住骨刀劈来的红光。 强大的魔压压在头顶,刀光愈来愈盛,逐渐压过剑光,一青一紫两道光芒慢慢被血色一般的红光吞噬。 伴随砰地一声撞击似的巨响,山崖边瞬间气浪翻涌,魔气排山倒海一样朝着远处山峰震荡开去。 乱石狂走,沙尘飞扬。 这一次,连叶云溪的唇角也渗出了血迹。 两人撑着剑半跪在地。 黑色身影瞬移到山崖前,提着骨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唇角牵着一抹轻蔑的嗤笑。 “区区剑修,不过如此。” 说话间,魔宗护法扬起骨刀,刀刃的红光似鲜血沸腾、焰火燃烧,散发出浓烈的魔气。 暗红色的结界下,乌云掩去血月,随着魔气越来越浓,天与地也渐渐变了颜色,耳边只余下夜风吹过山崖的呼啸声。 不行,不能败,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叶云溪看了眼宁霜尘,宁霜尘也看向他,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睛对视了一瞬。 随后,叶云溪咬了咬牙,右手紧握剑柄,左手剑指按着剑脊,将凝在指尖的灵气缓缓从剑柄渡至剑尖,一道青光立时冲上九霄。 而在他的身侧,宁霜尘紧随其后念了个诀,剑锋顿时寒光流转,周遭空气如凝结一般,冰冷刺骨的寒霜沿着剑刃往四周逐渐蔓延。 顷刻间,灰蒙暗沉的天幕竟飘起了小雪,崖边的密林更是结满薄霜,雪越下越大,山崖上霎时白茫茫一片。 魔宗护法看着满天飞雪,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却仍是扯着嘴角,吐出两个字,“有趣。” 他说完,手中骨刀重重劈下,轰隆一声巨响,血色红光劈过山崖,脚底的寒冰随之裂开一条半丈宽的裂缝。 站在山崖上的二人连忙闪避,脚刚离开平地,冰面旋即崩裂,沙石滚落,碎冰飞溅,崖边一角瞬间崩塌,轰然没入崖底。 山崖转眼变成了断崖。 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数道血红的刀光再度横劈而来,雪还在下着,衬得刀刃上的那抹血色愈加刺眼。 叶云溪回身划出一道剑气,气劲裹挟下,漫天飞雪立时化为无数根细小的冰刺。 两相碰撞,断崖上一时气浪狂掀,血色刀光一如炽热滚烫的烈焰,无情吞噬着那一根根飞雪幻化的冰刺,直向他面门劈来。 叶云溪被眼前的气浪冲击,来不及避让,就在刀光即将逼近之时,另一道剑气自左侧倏然而至。 紫金色光芒截下刀光,与此同时,一道雪青身影挡在他的身前。 宁霜尘手执长剑,剑刃爆出金芒,与血红刀光相碰,刹那间火星四溅,他随即侧身躲避,仍是不小心被附着魔气的刀锋划过臂膀。 叶云溪见状,急忙挽了个剑招紧跟其上,长剑凌空一划,剑气卷起飞雪横空掠去。 刀光,剑影,血月,飞雪,断崖上的打斗依然无休无止,而青墟山下,云岚宗和霜华宗的众人仍被阻拦在结界之外。 远远望去,山顶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不同于外界,结界内犹是风雪肆虐,雪势越来越大,连绵群山皆覆上一层雪白。 两道身影半跪在断崖之上,衣袂翩飞,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很快被寒气冻成冰凌。 魔宗护法斜眼俯看着他们,一副傲然睥睨的神态,摊开手掌接住飘落的雪花道:“剑招不错。” 一边说着,手心一边缓缓聚起魔气,飘下来的雪花瞬时融化为一滩雪水,他收回手,末了又说了句,“可惜火候不够。” 飞雪飘落在发间,叶云溪单手撑着剑,沾着鲜血的指节紧握着剑柄,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就在方才,他们又交手了数招,结果显而易见,无论是他,还是宁霜尘,都不是魔宗护法的对手。 除非…… 眼看骨刀挟着魔气再次斜劈而来,这一次,他和宁霜尘互看了一眼,同时念诀结印,泛着寒光的剑身顿时震颤不止。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凌厉逼人的剑气直冲结界。 一招流岚听雪,一招寒霜饮露,双剑合一,一青一紫两道剑光融汇交织,自万千飞剑中朝着那道凌空而立的黑影攻去。 刀剑相撞。 天地陡然变色。 摧山裂海般的庞大气浪震荡在崖壁之间,山河崩裂,撼天动地,断崖下一时烟尘滚滚。 看着穿过胸前的两柄长剑,魔宗护法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骨刀嗡鸣,鲜血汩汩流下。 风停了,雪也停了。 万物似在这一刻忽然静止。 伴随着骨刀的嗡鸣,崖底的青猊兽发出一声凄惨的巨吼,声波如无形的巨浪震彻山谷。 在被声波震开的瞬间,叶云溪恍惚中看见,宁霜尘朝他伸出了手。 第39章 青墟山下, 以云岚宗和霜华宗为首,乌泱泱一片,全是前来收伏妖兽的各派修士。 发出去的传音许久未有回应, 云岚宗宗主不免有些着急,双眉紧皱,神色间满是担忧。 挡在他们前面的并非普通结界,而是由魔修所设, 把人阻拦在外的同时,还能将人困于其中,非施术者不可破解。 能设下结界罩住整座青墟山, 山上的魔修定然来历不凡,若是他们贸然闯入,结界非但无法破除, 反而会令困在结界内的人受伤。 也就是说, 他们不能硬闯。 云岚宗宗主于是只能召集宗内弟子, 围聚在结界之外,虽然不能硬闯,但不代表他们不可以施展术法。 便在他们对着结界施法时,一道夹着寒意的紫金光芒自身后倏然而至,刺目的光束汇入青光之中, 直冲结界,暗红色的光壁随之一震。 云岚宗宗主见状微微一顿,扭头看去,出手相助的不是别人,正是半个月前才在秘境出口处见过的霜华宗宗主。 看到来人是他,云岚宗宗主不禁多看了一眼。 都说霜华宗宗主不近人情,对其子更是冷漠严厉, 但见这人接连两次赶来青墟山,看来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虽然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云岚宗宗主仍是面不改色,双手结印,掌心正对结界,数道青光交汇,缓缓压下结界上的暗沉红光。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霜华宗弟子在看到他们宗主出手后,也紧跟着一同念诀施法。 山脚下霎时金光一片。 结界内的人似乎正在交手,山顶上乌云翻滚,剑光游走,被结界所拦,众人看不清山上情况,只能隐隐听见一阵闷雷声响。 就在这时,眼前的光壁忽然生出一条裂痕,像是受到了什么撞击一般,裂痕愈变愈多,愈变愈深,沿着光壁四周逐渐蔓延。 随着砰地一声轰天巨响,顷刻间,山摇地晃,一股庞大的气浪猛地由上而下席卷开来,暗红色的光壁顿时四分五裂。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两宗弟子随即被席卷而来的气浪震退数丈,只有身为宗主的二人仍立在原地巍然不动。 结界破碎,崩云裂地。 天上似下起了雪般,零星的雪花飞舞在半空中。 方才那股气浪显然来自结界之内,也就是说,这道结界是从里面被攻破的。 要么设下结界的魔修已死,要么结界内的人都已同归于尽…… 思及此处,云岚宗宗主眉头一皱,而另一边的霜华宗宗主则是甩开衣袖,身影如疾风一般往山顶掠去。 被气浪震退的宋雪舟和慕晴岚稳住身形,提着剑快步上前,面色肃然地喊了声师父。 云岚宗宗主看了眼那道雪青色身影离开的方向,拧着眉迈开脚道:“先去找云儿。” 说罢,朝着和霜华宗宗主同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一众弟子连忙紧跟在后。 结界破裂,乌云散尽,远处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一轮旭日自晨雾中喷薄而出,霞光四射。 天亮了。 刺眼的霞光落在眼皮上,叶云溪好看的眉毛微皱了皱,轻眨着蝶羽般的纤密长睫,在明亮的天光中缓缓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云雾缭绕的山峰,以及飞流而下的瀑布,水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飞溅的水雾在霞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叶云溪望着悬在崖间的瀑布看了一会儿,才从发愣中缓缓回过神来,此刻他好像正身处断崖崖底。 昨晚听见妖兽的吼声后,他和宁霜尘一同追出客栈,一路追到青墟山,却不想在山上碰到了魔宗护法。 他们与魔宗护法交手缠斗,最后使出双剑合一,才一同攻破了结界。 而他和宁霜尘也在结界破碎时被气浪震下了断崖。 第45章 叶云溪隐约记得,在快要跌下断崖时,宁霜尘朝他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手腕。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微蜷了下指尖,忽然感觉手背上泛起一阵凉意,还带着一丝温热的、酥麻的触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舔他的手。 叶云溪顿了顿,转动着眼珠,视线慢慢往下移去,这才发现,他的身旁不知几时蹲着一只毛绒绒的幼兽。 雪白的毛发,长长的尾巴,尾巴尖左右摇晃着,浑身毛发蓬松柔软,像雪团一样,十分可爱。 叶云溪登时目光一怔。 这不是他在青墟秘境里追的那只灵兽吗? 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从秘境里逃出来的妖兽…… 正想着,耳边冷不丁传来宁霜尘的声音,“醒了?” 见他神色微怔地盯着那只灵兽,接着说了句,“这就是青猊兽。” 似是听见有人在唤它,蹲在面前的幼兽抬起头,抖了抖毛绒绒的耳朵,见叶云溪醒来,停下舔舐的动作,两颗又黑又亮的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他。 这是青猊兽? 怎么可能!? 从秘境里逃出来的不是被魔修取过兽骨的妖兽吗? 眼前这只幼兽不仅一丝妖气都没有,还浑身散发着充盈的灵气。 分明就是灵兽。 叶云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头去,只见宁霜尘正盘腿坐在另一边的草地上,看样子也刚苏醒不久。 他正要起身,宁霜尘这时又出声说了一句:“先别动。” 听见这话,叶云溪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他,紧接着,便看见身旁的灵兽低下头来,继续舔着他手背上的血迹。 不过片刻,他手上的伤口便恢复如初。 叶云溪不禁看愣了神。 “它在为你疗伤。”宁霜尘的目光扫过那只灵兽,落在他身上道:“看来它很喜欢你。” 当初在青墟秘境时,叶云溪一眼便看上了这只灵兽,想着捉回去收为灵宠,结果在和宁霜尘争抢中追丢了踪迹。 本以为再也碰不到了,却不想它竟独自从秘境中逃了出来。 他定定看了会儿,伸过手去,轻抚了下它雪白的毛发,灵兽果然乖顺地往他的手心蹭了蹭。 真可爱。 叶云溪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倘若这只灵兽就是秘境中逃出来的青猊兽,那被魔修取走兽骨的青猊兽又在哪里? 听师兄说,那只青猊兽早在八百年前便出现过,因被魔修取走兽骨,才入了心魔变成妖兽。 可面前这只灵兽体形弱小,显然还是一只尚且成年的青猊兽幼崽。 待灵兽为他疗完伤后,叶云溪慢慢坐起身道:“你说它就是青猊兽,那真正的妖兽呢?” 宁霜尘看着他,不紧不慢道:“还记得被封印在崖底禁地的那只妖兽吗?” 被封印在禁地的妖兽…… 叶云溪当然记得。 霁月真君便是为了封印妖兽,才会在深崖设下禁制,只不过这妖兽他们只听过声音,却从未见过它的本体。 想起在崖底时听见的妖兽吼声,和青猊兽发出的巨吼,叶云溪顿时一脸恍然:“你的意思是……被取走兽骨的青猊兽,便是封印在禁地的那只妖兽?” 宁霜尘点了点头。 八百年前,霁月真君在秘境深崖设下禁地,将入了心魔的青猊兽封印在崖底,为免它再次落入魔修手中,同时设下禁制,限制闯入禁地者的修为灵力。 如此一来,这一切倒也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眼前这只幼兽与那只被封印的妖兽又有什么关系。 在他们说话这会儿,灵兽似是困了,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将圆滚滚的身体蜷成一团缩在叶云溪的脚边。 眼下魔修已退,青猊兽也已寻到,出来了这么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叶云溪调整了下气息,看着蜷在脚下的灵兽,倾过身去,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青猊兽好似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在他的轻抚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叶云溪摸了下它的头,又摸了摸它柔软的肚皮,摸完抬起头,正好看见宁霜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忽然想起,霜华宗也是为了青猊兽而来的,看向宁霜尘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戒备。 下一刻,却听宁霜尘说道:“你带它走吧。” 末了又说了句:“它已经将你认作主人了。” 叶云溪微愣了下:“我?” 宁霜尘嗯了声,缓缓道:“青猊兽只会为它的主人疗伤,它从秘境里逃出来,可能便是为了寻你。” 只会为它的主人疗伤…… 他的伤已经好了,那宁霜尘呢? 思及此处,叶云溪下意识扫了眼对方的肩膀。 和魔宗护法交手时,宁霜尘在前面为他挡了一下,沾染着魔气的骨刀刚好擦过他的左肩。 如果青猊兽只会为他一人疗伤,那此刻宁霜尘肩上的伤口应该尚未愈合。 他和宁霜尘本就是宿敌,宁霜尘受伤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宁霜尘挡在他身前的。 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有些乱乱的。 叶云溪压下内心的烦躁,转而将目光投向四周。 正前方是一帘白练似的瀑布,四周生长着高大的、直入云天的巨树。 粗壮的树枝朝着中间聚拢,形成一个宽敞明亮的树洞一样的洞穴,天光从枝桠间漏下,草地上树影斑驳。 他们从断崖上掉下来时,刚好掉进这个洞穴里。 叶云溪顿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带着青猊兽离开,而是解开储物袋,在里面翻找了一遍,掏出一瓶用上品止血丹磨成的药粉递过去。 从醒来开始,宁霜尘便一直在默默调息,见叶云溪递了瓶药粉过来,看了眼他道:“给我的?” 叶云溪本就有些烦躁,听他这么一问,突然觉得别扭起来,略不耐烦地扭过脸道:“不要就算了。” 刚要收回去,下一瞬却被宁霜尘接到了手里。 宁霜尘接过装有药粉的玉瓶,抿唇说了声多谢,拧开瓶塞将药粉敷在左肩上,上药时不小心牵扯到裂开的伤口,很轻地抽了口凉气。 听见他的抽气声,叶云溪抬眸扫了眼对方渗着血迹的肩膀,忍不住皱了皱眉。 最后,看不下去的他一手拿过玉瓶,一边帮他敷着药,一边蹙着眉道:“知道那是魔器还往前凑,谁让你挡我身前了……” 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声音里透着连他本人也未察觉的担忧。 宁霜尘只定定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片晌后动了动唇,放柔了语气缓缓道:“我怕你受伤。” 短短几个字,叶云溪听后却是蓦地一顿。 谁也没再说话,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明亮的天光穿过枝叶洒在他们身上,光影绰绰。 叶云溪耳尖微热,心跳像漏了半拍,思绪忽地便乱了。 怕他受伤? 为什么? 他没敢往下深想,只微垂着眼,低眸避着对方直白的视线,手里的药粉因为慌乱险些洒落在地。 宁霜尘仍看着他,在说出那句话后,心忽然平静下来,好似所有的顾虑与担忧都在刹那间消失。 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被嫌弃也好,被拒绝也好……就算是永远被厌恶,他也要传达出他的心意。 宁霜尘紧盯着那双躲闪的眸子,默了会儿,又一次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说这话时,他的嗓音依然不疾不徐,深邃的眼中满是认真。 叶云溪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里却像有一头小鹿,在不停乱撞着。 “不、不用了。”似是猜到了对方想要说什么,他抿了下唇,吞吞吐吐道:“我、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说完,神色慌乱地收起玉瓶,不想刚转过身去,便被宁霜尘从后面拉住。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 两道身影倒在了一处。 四目相对,二人凝望着对方,眼睛里映着彼此的倒影。 世界仿佛静止一般,只剩下深深对视的两人。 不知是谁先靠近谁,两片唇瓣先是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很快又急切地贴在了一起。 身下是柔软的草地,温热的气息洒落在颈项间,叶云溪没有将人推开,只微闭着眼,双手轻轻攀着宁霜尘的衣角。 唇齿交融,呼吸错乱。 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下山追寻的答案。 心在胸腔内扑通直跳。 便在两人忘情亲吻时,一道雪青色身影自断崖掠下,与此同时,洞穴外冷不丁传来一声厉喝。 “逆子!” 第40章 听见这两个字, 草地上的两人不由一怔,松开唇瓣,不约而同扭头看去。 只见霜华宗宗主正站在不远处的洞穴外, 微沉着脸,负手而立,神色严肃而冷厉。 第46章 很快,几道浅碧色身影也紧接着赶来, 看见姿势亲昵的二人,同时停住脚步。 云岚宗宗主率先喊了声:“云儿!” 宋雪舟和慕晴岚也跟着喊道:“云溪!” 爹? 师兄? 师姐? 叶云溪仍和宁霜尘抱在一起,看到来人, 瞬间清醒过来,大脑刷地一片空白。 完了…… 被这么多人撞见他和宁霜尘接吻…… 还是在光天白日之下…… 叶云溪愣了一下,连忙缩回攀着衣角的手, 往后一退起身, 拉开和宁霜尘的距离。 双颊因为羞赧涨得通红。 太尴尬了…… 此时此刻, 他只恨不得立马找条地缝钻进去。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找来! 也太不巧了吧! 而且,不仅他爹来了,霜华宗宗主也来了。 还刚好碰到一块儿。 霜华宗宗主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神又冰又冷,似一渊深不见底的寒潭。 仅是对视了一眼, 叶云溪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这时,指尖忽然被轻轻碰了下,他垂下眼去,是宁霜尘在勾他的手指,像在温柔地安抚他一样。 洞穴外的云岚宗宗主看见这一幕,不禁眉心一蹙,微凝着神色, 皱眉喊道:“云儿,过来。” 蜷成一团的青猊兽似是被吵醒,困倦地眯了眯惺忪迷蒙的眼睛。 叶云溪立在原地,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他爹,又看了眼和他手指相碰的宁霜尘。 见宁霜尘看着他很轻地点了下头,顿了片刻后,才抱起青猊兽转身朝着洞穴外走去。 收伏妖兽一事事毕,两人被分别带回宗门。 叶云溪本以为会受到一顿责骂,毕竟是他只身离开客栈在先,贸然和魔宗护法交手不说,还私下同身为宿敌的宁霜尘做那种事。 却不想,回去的灵舟上,他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直至回到云岚宗。 这事还是被他爹告诉了他娘。 浮阳峰。 云岚宗主殿。 叶云溪低着头站在殿内。 殿里只剩下他和他爹娘三人,就连他师兄师姐也被叫了出去。 他掀起眼皮,悄悄觑了眼他娘的脸色,在心里酝酿一番后,弱弱开口道:“爹,娘,是云儿不对,云儿不该一个人追出客栈,也不该和那些魔修交手,云儿知道错了。” 每回他做了什么事,惹得爹娘不高兴,只要撒个娇主动认错,他爹娘就会立马放柔语气。 可这一次,在他认错之后,宗主夫人却仍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云岚宗宗主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张了下嘴正要开口,便在这时,冷不丁听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只是短短一句,叶云溪却是瞬间浑身紧绷起来,心里不由泛起一丝紧张。 不用猜都知道,他娘亲这是在问他和宁霜尘。 叶云溪轻轻眨了下长睫,佯装没听明白,故作茫然地反问:“什、什么事?” 宗主夫人于是又看着他问了遍:“什么时候有来往的?” 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娘亲的双眼,叶云溪眼神飘忽着,抿了抿唇,慢吞吞地、小声地坦白道:“在、在青墟秘境的时候……” 云岚宗宗主闻言登时睁大了眼。 秘境里的时候就有来往了? 难怪当时姓宁那小子也跟着不见了。 原来就是他把云儿拐跑了! 见宗主夫人眉间微凝,脸色比刚才更严肃了几分,云岚宗宗主连忙接过话道:“一定是姓宁那小子先来招惹云儿的。” 说着,视线转向叶云溪,朝他挤了挤眼问道:“云儿,是不是?” 刚开始追逐灵兽时,确实是宁霜尘先来招惹他的。 之后他们意外坠入深崖,宁霜尘为他捉鱼,帮他敷药,带着腿脚不便的他寻找出路,再后来他们误入禁地,为了离开崖底一起灵修……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对宁霜尘越来越在意。 明明以前那么讨厌他,却在和他分开后莫名失落,回到宗门又为此心神不宁,总是在夜里梦见他,练剑时想着他,不管做什么脑子都是他。 直到在青州城再遇,他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喜欢宁霜尘。 那种想要和对方亲密接触且无时无刻在一起的喜欢。 叶云溪微微皱了下眉,没有回答云岚宗宗主的话,只在他们的目光下垂着眼,抿唇道:“爹,娘,可不可以不要为难他?没有谁招惹谁,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越往后说声音越低。 虽是宁霜尘先来招惹,但主动灵修的人却是他自己,如果他不愿意灵修,宁霜尘根本没有可能接近他。 宗主夫人面不改色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为难他了?” 听到这话,叶云溪不禁抬起了眸子,却又听他娘亲接着道:“但你要知道,他是霜华宗的人,霜华宗同我们云岚宗如何,你应该很清楚。” 叶云溪的眸色很快又黯了下去,敛下眼底的眸光:“我知道……” 云岚宗和霜华宗素来不和,他和宁霜尘从出生起便是死对头,是一辈子都不对付的宿敌。 可是…… “云儿当然清楚!”云岚宗宗主在一旁帮他接下话:“只是一时被姓宁那小子蒙蔽了双眼而已。” 说着顿了下,捋了捋胡须道:“不过,那小子的资质倒还不错……” 还没说完,被宗主夫人面无表情扫了一眼,他又随即话锋一转:“不错是不错,但实在是太可恶了,竟敢打我们云儿的主意!” “知道就好。”宗主夫人接过前面的话,从云岚宗宗主身上淡淡地收回眼,继续对着叶云溪道:“青猊兽既已认你为主,你先去安顿吧,这几日便待在溪眠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半步。” 不准离开半步……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禁足他,不许他下山去找宁霜尘。 叶云溪皱着眉喊了声娘,可宗主夫人跟没听见一样,说完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向殿外。 看着那道走出主殿的身影,云岚宗宗主轻叹了口气,手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听你娘的,好好休息几日。” 顿了会儿,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真正在意你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叶云溪听着这话默了默,目光越过主殿大门,望向漂浮在浮阳峰群山间的茫茫云雾。 在意他的人…… 脑中闪过那张清隽疏朗的面孔,他忍不住很轻地蹙了下眉。 宁霜尘……会来找他吗? 就这样,叶云溪被禁足在了宗内。 溪眠居位于浮阳峰后山,是叶云溪在云岚宗的住所。 已经过去了数日,却没有半点儿宁霜尘的消息,又无法离开宗门,他不免有些担心和着急。 每日除了练剑便是练剑,四周都设了结界,就算用上灵器也无法传音出去。 也不知道宁霜尘现在怎么样了…… 伤有没有好? 是不是和他一样也被禁足在了宗内? 霜华宗宗主对他那么严厉,肯定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 毛绒绒的青猊兽在脚边蹭了蹭,叶云溪回过神来,弯腰摸了摸它雪白的毛发。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无时无刻想着他,念着他,只想天天见到他。 一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他的脸。 可这次他娘亲好像真的生气了,不管他怎么撒娇,怎么软磨硬泡,都不准他离开溪眠居半步,连传音符也全被收了回去。 他于是只能待在结界里。 偶尔师兄师姐会来看他,他爹也会来陪他,可没有他娘亲的允许,谁也不敢将他带出结界。 叶云溪正轻抚着青猊兽的头顶,便在这时,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云溪。” 叶云溪扭过头看去,只见一道青衫身影迈过结界朝他走来,正是药修阁的师叔。 他随即起身喊道:“师叔!” 这两日师兄师姐都在给新入门的弟子传授剑招,他爹娘也在忙着准备新的宗门大比,只有他一个人待在溪眠居,都快要闷死了。 看见只身而来的师叔,叶云溪不禁眼睛一亮,未待他走近便问道:“师叔,你怎么来了?” 青衫身影缓缓行至他跟前,温和的脸庞带着一抹浅笑,弯着唇角道:“我都听说了,你收伏青猊兽一事,只是前几日在闭关炼丹,一直没能前来看你。” 收伏青猊兽…… 叶云溪听了,动了下唇道:“不是我一个人……” “我知道。”没等他说完,师叔在他前面接过话:“还有霜华宗的少宗主。” 听他提到宁霜尘,叶云溪神色微顿,略不自然地眨了眨纤长的睫羽,耳廓不自觉染上一抹淡淡的绯色。 第47章 他们的事连师叔也知道了? 正想着,似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又见他师叔微眯着眸子说道:“这次下山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他想要的答案…… 不正是…… 叶云溪忽然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他:“师叔你……早就知道了?” 师叔微抿着唇,浅浅一笑,不紧不慢道:“上回你在药庐喝醉酒,我听见你叫了他的名字。” 叶云溪闻言,不禁双颊骤红。 难怪师叔说下山会找到答案,原来早就被他看出来了! 只有他本人深陷其中而不得解。 “师叔,那……”叶云溪眉头轻皱,眸中带着一丝恳求道:“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我只想看一眼他,只看一眼就好,他受了伤,我想看看他怎么样了。” “受伤?”师叔道:“什么伤?” 叶云溪拧着眉道:“我们和魔宗护法交手时,他为了救我,不小心被魔器伤了肩膀。” 师叔了然地哦了声,随后宽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他既身为霜华宗少主,霜华宗自会有办法医治他。” 叶云溪仍是不免担忧:“可是……” 师叔打断他的话,定定看着他道:“你可知晓,你娘为何要将你禁足于此?” 他当然知道。 “因为我和宁霜尘……”叶云溪低下眸子道:“她在生我的气。” 师叔却是摇了摇头:“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在考验。” 考验? 叶云溪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是在考验他? 还是在考验宁霜尘? 师叔仍然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轻启薄唇,不疾不徐道:“一个人若真喜欢你,就算千难万险也会来到你的身边。” 若真喜欢他…… 就算千难万险也会来到他的身边。 宁霜尘会来吗? 都过去了这么多天…… 倘若霜华宗宗主不同意,宁霜尘又会怎么做? 叶云溪越想眉头皱得越紧,目光却在混乱的思绪中逐渐变得坚定,语气坚决道:“那我更应该去找他。” 这次轮到他师叔面露不解:“嗯?为什么?” 叶云溪目光炯炯道:“师叔说得没错,若真喜欢一个人,就算千难万险也要去到他的身边。” 他喜欢宁霜尘。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阻拦,他都要去找他。 而不是等在这里。 所谓的考验,不应该由宁霜尘一个人承担。 师叔听完面色微展,露出一脸欣慰的神色,忍不住叹道:“看来云溪是真的长大了。” 他说着拂袖一挥,青光凝聚的结界旋即缓缓退去,末了,他又说了句,“去吧。” 叶云溪看着他点点头,目光坚定地嗯了声。 刚转过身去,却在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溪眠居外,冲着他大声喊道:“云溪师兄!” 叶云溪抬眼看去,喊他的人是他的小师妹。 似是刚从主殿方向赶来,小师妹脸上满是慌乱,一边喘着气一边对他说道:“霜华宗……霜华宗少宗主……和……和雪舟师兄打起来了!” 第41章 宁霜尘来了? 还和他师兄交上手了? 叶云溪仅愣了一瞬, 便很快缓过神来,蹙着眉道:“带我过去。” 宁霜尘怎么会和他师兄交手? 是因为来找他被阻拦了吗? 思及此处,叶云溪不禁眉头紧锁, 思绪乱成一团。 待他和小师妹赶到云岚宗主殿时,果然有两道身影正在殿外的练剑台上打斗。 但见他们师兄宋雪舟手执长剑,剑身青光流转,浅碧色的衣袍和深绯色的衣带随风而动。 在他对面的人则身着雪青色的霜华宗宗服, 眉目疏朗,身形峻拔,双眸幽深而沉邃, 正是自青州分别后数日不见的宁霜尘。 青紫两道剑光纵横交错,不过转瞬,台上的两人便已交手了数招, 却是不分胜负。 而离练剑台不远的地方, 云岚宗宗主和宗主夫人正立在主殿门前远远观望着。 眼看锋利的剑尖即将刺向那道雪青身影, 电光火石间,另一道浅碧色的身影忽在这时闪身而至,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前面。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面孔,宋雪舟不由微怔了一下,凌冽的剑气朝着两侧横扫而去。 挡在宁霜尘身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从溪眠居赶来的叶云溪。 练剑台下,师姐慕晴岚和小师妹见状,几乎同时出声喊道。 “云溪!” “云溪师兄!” 另一边的云岚宗宗主更是心头猛地一跳,皱着双眉,紧盯着台上的身影,已经迈出去的脚在看到停下的剑后又止在了原地。 宋雪舟及时收住手中长剑,剑尖离对方的眉心仅余半寸。 四周霎时如静止一般。 打斗瞬间停了下来。 见剑尖停在眉前, 叶云溪直视着他师兄的双眼,嘴唇翕动,微蹙着眉道:“他是为了找我才来云岚宗的,师兄不要为难他。” 宋雪舟仍将剑锋直指着他,面不改色反问道:“若是我要为难呢?” 叶云溪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默了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坚定道:“那师兄先来为难我吧。” 宋雪舟听了这话,眼底的眸色跟着深邃了几分,握着剑柄的指节微微收紧,下一刻,却是刷地将长剑收入了鞘中。 叶云溪正面露不解时,接着又见他师兄轻提了下唇角,不紧不慢地对他说道:“放心,只是切磋而已,伤不了他。” ……切磋? 叶云溪闻言顿时神色一怔。 他们刚刚打斗不是因为…… 而只是切磋? 叶云溪仍有些发懵,下意识回头瞥了眼身后的宁霜尘,刚扭过脸,便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宁霜尘看着他点了下头道:“嗯,我和师兄刚才在切磋。”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 叶云溪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耳廓腾地红了起来。 既然只是切磋…… 那他刚刚这么着急跑来算什么…… 挡在宁霜尘的前面就算了,还当着师兄的面说那样的话…… 叶云溪越想越觉尴尬,脸颊不自觉烧起一片热意。 还有……什么时候他师兄变成宁霜尘的师兄了? 这人还是那么不要脸! 想到这里,叶云溪红着耳根悄悄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量嗔怪道:“你不早说!” 宁霜尘目不转睛看着他,微噙着唇,轻声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说着语气稍顿,往他耳畔凑近了些,又低声说了句:“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么快。” 听到后面句话,叶云溪的耳尖顿时更红了。 宋雪舟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看着在他面前低声耳语的两人,见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忍不住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叶云溪闻声急忙转回头来,脸上仍然带着一丝窘色,在面对他师兄时,又变回了往日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待他转过身后,宋雪舟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停顿了一下,又清了下嗓子道:“练剑阁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去忙一下。” 叶云溪的耳廓仍泛着热意,呆呆地哦了一声,连忙说道:“师兄你先忙。” 宋雪舟点了下头,看了眼他身旁的宁霜尘,又看了眼他,没再多言,提着剑转身下了练剑台。 台下紧接着传来小师妹的声音,“雪舟师兄,等等我!我和晴岚师姐也要去!” 几道浅碧色身影随即朝着练剑阁的方向而去。 练剑台转眼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叶云溪在原地看了会儿,扭头看向主殿门口,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不由愣了下神,恍然间想起师叔对他说过的话。 师叔说,他娘亲没有生气,只是在考验。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便从未想过阻拦他。 他们只是担心他。 宁霜尘察觉到他眸中的情绪,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温声说道:“你爹娘很爱你。” 叶云溪轻轻嗯了声,缓了缓收回目光,和他对视了眼,眼睛微微一亮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主殿内。 云岚宗宗主正负手立在窗前,目光穿过窗棂,遥遥望着自练剑台上离开的二人。 回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忍不住很轻地叹了口气。 “师弟说的不错。”他边说边捋着胡须,轻声叹道:“云儿长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的人生需要他自己去选择。” 宗主夫人站在他的身侧,和他一同遥望着窗外。 远处群峰间云雾翻涌,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御剑而行,似翱翔于天际的飞鸟,在他们的视野中越来越远。 第48章 叶云溪带着宁霜尘来到了浮阳峰的后山。 正是薄暮时分,夕阳渐没,霞光隐隐。 站在山崖边远远望去,余晖洒落的云雾间漂浮着一座座大小不一的浮岛,似一朵朵浮在水面的金灿灿的莲花,于斜光中悄然绽放着。 而离他们不远的浮岛上,则耸立着一座高大的楼宇,开满桃花的枝干自阁楼中探出来,盛放的花枝拢在屋顶,沿着屋脊低垂延展,淡粉色的花瓣在风中纷纷扬扬。 “看到了吗?”叶云溪看着不远处的那座浮岛道:“那儿就是朝烟夕岚。” 宁霜尘抬眸看去,只见朱红色的檐角隐在一片云蒸霞蔚间,门匾上,‘朝烟夕岚’四个刻字在摇曳的花枝下若隐若现。 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是在崖底禁地的幻象里,他带着叶云溪去到桃花林后的山崖。 当时叶云溪还说,这个地方在云岚宗只有内门弟子才能进入,旁的人想要进去,只能由内门弟子引路。 他跟在后面迈上浮岛,叶云溪走在前面,将一枚刻着名字的玉牌放在门上,朱红色的大门很快亮起一道白光,随后朝着两侧缓缓打开。 两人一起走进楼宇内,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书卷,四面都是书架,中间是用栏杆围起来的桃花树,粗壮的树干向上一直攀延至屋顶,光从枝叶的罅隙间漏下来,斑驳交错。 “这里以前是师叔祖的住处。”叶云溪边走边道:“后来师叔祖没了踪迹,便成了用来存放书卷的藏书楼。” 他口中的师叔祖便是自四百年前销声匿迹的栖流剑尊。 穿过长廊,上到二楼,楼上是一间类似茶室的房间,敞开的窗户正对着远山的云海,一轮斜日横卧在暮霭笼罩的山头。 日影西斜,云雾渺渺。 傍晚的夕光温柔洒落着,云海之上的浮岛,浮岛之上的花树,都似镀了层金箔一般,尽收眼底。 叶云溪立在窗前,冲着身旁的人挑了下眉道:“怎么样?好看吧?” 宁霜尘点点头,轻嗯了声,眼睛却落在他的身上。 “让你看风景,看我干什么?”叶云溪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廓不知不觉又染上了一抹淡粉,他的余光掠过宁霜尘的肩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宁霜尘接过话,扫了眼他泛红的耳尖,扯了下唇道:“不放心可以给你看。” 接着又说了一句,“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谁要看你了。”叶云溪听着这话,不自觉耳根微烫,却仍是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来找我,你爹没拦你?” “没有。”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宁霜尘摇了下头:“他只让我面壁了几日。” 刚回到霜华宗时,他也以为他爹会罚他,结果他爹却什么都没说。 宁霜尘说完,又转过眸子,定定看着叶云溪的脸道:“就算他拦我,我也会来找你。” 霞光映在眼眸中,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 等叶云溪低头再看时,却见眼前多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匣子。 他不禁眼睛微亮,抬眸问道:“这是什么?” “送你的。”宁霜尘哄着他似的说道:“打开看看?” 叶云溪依言打开匣子,只见里面叠放着一条绯红的发带,缀着玉饰,颜色鲜艳而明亮,与他身上的衣袍十分相配。 宁霜尘缓缓道:“之前就想送你,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喜欢吗?” 难怪在青州客栈时,宁霜尘那么晚还翻窗来找他。 原来是想送他礼物。 叶云溪轻抚着匣子里的发带,唇角忍不住微扬了一个弧度,嘴上却道:“还行。” 宁霜尘看出他眼中的欣喜,放柔了声音问道:“我帮你系上?” 叶云溪看着他点了点头。 修长的十指温柔穿过发间,两人目光交汇着,夕光映照在脸庞上,随着他们靠近的身影,两片唇瓣缓缓贴在一起。 后脑勺被宽大的手掌扣住,叶云溪如沉沦般闭上双眼,错乱的呼吸在加快的心跳中逐渐急促。 恍惚中,他听见宁霜尘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云溪,我喜欢你。” 他偏过头,微睁着迷蒙的眼,主动吻上对方微凉的薄唇,与此同时,在心底默默回应着。 我也是…… 我也喜欢你…… 微风轻拂而过,从檐角探出来的花枝随风摇动,淡粉色的花瓣簌簌抖下,飘落在两人交缠的衣摆。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