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竞霜不想干了》 第1章 《万竞霜不想干了 》作者:仙人掌心刺【cp完结】 简介: 冷脸洗内裤爹系攻x二百五美人少爷受 万家祖孙三代都在为向家工作,万竞霜就是向家血统最纯正的家生奴才,生下来就合该为了向家小少爷服务。 向家送向乐追留学镀金,万竞霜就成了防止少爷纸醉金迷太过堕落的保险杠。他会彻夜照顾喝的烂醉的小少爷,会将意图引诱少爷飞叶子的人渣揍得满地找牙,把妄想占少爷便宜的垃圾打到六亲不认。没人能否认万竞霜这个侍读做得矜矜业业,尽职尽责。 然而没人知道,真正觊觎少爷的那个人,是他。 至于少爷本人,他就是个没心眼的漂亮小煞笔,记吃不记打。 万竞霜:“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怎么答应我的?” 向乐追瑟缩:“不是,我没有,只是——” “你没有?你没有你烂的跟滩泥似的躺在那沙发上?你特么知道那些人要给你灌的是什么酒吗!真要等到被人飞了叶子,你这个傻比才能长记性是不是。” 性格底色的阴郁几乎要撕破皮囊的桎梏。万竞霜的手微微下移,按在了向乐追脆弱的喉结上微微收拢,他神色晦暗:“你知道那些人会对你做什么吗——” “要我亲自告诉你么。” 双向暗恋、破镜重圆、后期微强制 第1章 酒醉 万竞霜他爷爷是向乐追爷爷的司机,万竞霜他爹是向乐追他爹的司机,万竞霜他娘是向家的女管家。这要是往上倒个几十年搁到旧社会,万竞霜就是向家血统最纯正的家生奴才。 不过也不用特意往前倒,毕竟哪怕到了新时代,万竞霜的命运也和在旧社会没什么区别。小时候为了让小万竞霜能够贴身伺候向小少爷,比向乐追大了快两岁的万竞霜硬是等到向乐追到了适学年龄,才和他一块儿进了幼儿园。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万竞霜拿着全市前三的逆天分数,本想着终于可以远走高飞从此天高海阔任鸟飞,却被向家人不容拒绝地和向乐追一起,打包扔到了大洋彼岸的加利福尼亚。 只因为这个草包少爷凭自己的实力在国内连个三流本科都考不上,英语还烂的一匹。向家人既想让他留洋镀金,又怕他一个人饿死在海外旧社会,才施恩似的把万竞霜一块儿送进了苏坦孚,只为了让他能继续安心地当好伺候少爷的书童。 于是万竞霜在加州继续当卑躬屈膝的侍读仔,除了写两份essay受两份气,还得时不时从鬼佬party上把喝得烂醉的向乐追拖回公寓。 震天响的摇滚音乐,鬼佬体味与香水味混合出来叫人窒息的污浊空气,混合着酒精发酵的气味和二手烟,也不知道哪个更令人作呕。万竞霜本来还憋着气,过了两分钟他就放弃了,鼻子废就废吧,谁让他不配留在祖国呼吸新鲜空气。 他快步往里面走,终于在吻作一堆的男男女女里把向乐追扒拉了出来。向乐追两眼醉成了蚊香,顺着万竞霜的力道扒到他身上,瞅了他一会儿笑呵呵地说:“帅哥,你力气好大。” 大你个狗头,傻笔。 万竞霜面无表情地把向乐追的脑袋往旁边一按,拖着他就要往外走,这下就让醉猫不乐意了,他挣扎着要把脑袋转过来,嘴里还唔唔念叨着:“kiss, my...my kiss!” 万竞霜捂了他的嘴,直接把人给拖走了。 而向乐追那帮上了头的狐朋狗友,没一个人管他死活。 “唔,好痒啊。”向乐追被万竞霜用安全带定在副驾上,滩得像泥似的左扭右拱。 万竞霜开了车里的灯,偏头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红色的印子,看着像是被狗啃过的。 不过万竞霜知道这不是吻痕,而是过敏的风团。 “活该。” 不知道是不是向乐追太过熟悉这语气,醉意朦胧里打了个激灵,他眯着眼看开车的万竞霜,看了半天大概确实看出了点什么来,缩了缩脖子小小声道:“哥。” 万竞霜专心开车不理会他,等到了公寓就拖着他往电梯里去。 向乐追活像浑身骨头都是软的,扒拉在万竞霜身上,走路一点自己的劲儿都不肯使,还总试图去挠自己的脖子,被他霜哥直接箝住了两只不安分的爪子。 大概是酒精上头,他在万竞霜面前胆子也大了,口齿不清地骂人:“坏蛋,我……痒,痒死了。还、还不让我挠。” “万、万竞霜,坏、坏蛋!小爷我、我要代表月亮消、消灭你!”大少爷恶狠狠地抬头盯着拖着他往前走的人,奈何猫就是猫,别说喝了点酒就算喝了瑶池水也变不成老虎。 万竞霜看都不看他,冷声道:“闭嘴,结巴。” 结巴噤声了。 五分钟后万竞霜终于把人拖回公寓扔上床。看他还想挠自己的脸和脖子,就准备用床单把这人裹成个不能动弹的茧。 然而向乐追知道什么呢,他喝了那么多酒,脑子都变成浆糊了,身上还痒的要死,他的霜哥还不准他挠。向乐追难耐地扭来扭去,可还是觉得浑身都痒,只能凑着万竞霜扭。 可怜兮兮地求他:“哥,霜哥,帮帮我,我好难受。” 万竞霜打算拿床单裹他的动作一顿,在黑暗中看着向乐追那双冒着水光的眼睛,呼吸不争气地停滞一瞬。 半晌之后寂静的房间里只响起一句:“玛德,傻笔。” 这句话骂的是他自己。 然后万竞霜动作干净利索地把向乐追绑成了个茧,转身就出了房间。 从小到大,向乐追有可能小住的所有地方都备着氯雷他定,这间公寓也不例外,因为这货也是个能被五仁月饼毒死的主。 但万竞霜拿出过敏药之后却没马上回房间,他打开手机调出搜索引擎,搜索一番发现酒后果然不能吃氯雷他定。于是烦躁地把药塞回药箱,一边在心里把向乐追这个不能喝酒还上赶着喝的菜鸡狠狠骂了一遍,一边从药箱里翻出另一只止痒的药膏进了房间。 有什么办法呢,向小少爷还在里头哼哼唧唧,万竞霜他一个钦定侍读能不兢兢业业伺候么。 向乐追一喝酒就上头,这会儿酒精已经渗透了他身体里每一滴的血液,又随着奔流的鲜血蒸腾进了他的每一处皮肤,让他整个人都红得像颗桃子。 一颗泛着水汽的小蜜桃。 该说不说,向家兄弟三个,向乐追这个不学无术的却最讨爸妈和长辈们的欢心,也不是毫无道理,他就是长得漂亮又讨喜。明明打小淘气闯祸样样来,一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偏偏又让人觉得他无辜。 就像现在,万竞霜给向乐追脸上脖子上冒出来的风团擦药,他被冰凉又黏糊的药膏弄得不舒服,于是睁着眼睛就可怜兮兮地望着万竞霜。 他醉意朦胧的,双眼都不怎么聚焦,这就显得更加无辜又委屈了。 “霜哥。”他小声喊道。 明明被那黏糊糊的药弄得不舒服,但看清了是万竞霜在帮他抹药后就乖巧地不躲也不避,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瞧他。 万竞霜被他那双泛红的眼睛看的浑身上下都难受,从旁边扯了被子的一角往向乐追眼睛上一遮,主打一个眼不见心静。 “唔。”向乐追被突如其来的被角攻击弄得不舒服,小小声抗议了一下,但是万竞霜不理他。 抹完了药,万竞霜把绑着向乐追的床单解开,然后警告他:“忍一忍别乱挠,当心变成麻子脸。” 向乐追把盖着脸的被子角往下拉抱在了胸口,然后又哼哼唧唧地说:“肚子上、也痒。” “哥……” 原本已经打算转身离开的万竞霜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转过身,他把被子往上扯,这回直接遮住了向乐追的整张脸。还恶狠狠地说:“闭嘴,臭死了。” “一股子酒气。” 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扒拉着被子想往下扯的向乐追就不敢动了,两只爪子捏着被角,像只捧着棉花团的金丝熊。 万竞霜把他的卫衣往上翻了些,果然看见裤腰下延展出来了红色风团。被衣服摩擦到的地方确实更容易出现过敏反应,比如领口裤腰。 他把向乐追的裤腰往下拉了一点,挤了药膏在他布满红痕的腰上仔细涂上。正面涂完了就把人翻了个身,扯着他的裤腰涂反面。 向乐追的腰顺着他的动作往下塌,肌肉与骨骼的交界处露出浅浅的窝,盛着白炽灯照下来细腻的光。皮肉都是柔软的,像白人饭里经常出现的水煮蛋,干净地没有一点瑕疵。但那截半露未露的腰并不像水煮蛋那样乏味,反倒像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万竞霜擦药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一把扯了向乐追的衣服把他露出的腰遮严实。关了灯就出去了,回了自己的房间。 管他向乐追晚上是要吐还是尿床,他不伺候了。 实际上万竞霜也确实没空管向乐追,最近期中了,大部分课都要交小论文,他不仅得写自己的,还得写向乐追的,这两天眼睛几乎没怎么离开过电脑屏幕。 第2章 其实学业上也还好,毕竟和向乐追这个真草包不一样,万竞霜从来不觉得学习是个困难的事情。只是他还在做别的东西,这个月就有一个重要的死线,所以他每天都是连轴转的状态。 没工夫天天盯着向乐追,才叫这货成天溜出去和不三不四的鬼佬鬼混。 当然也没工夫成天想着向乐追。 更何况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夏天一起学游泳,冬天一起泡温泉,浑身上下哪里是对方没看过的,有什么好想的。 压根儿没什么好想的。万竞霜轻易就下了结论。 如果凌晨4点他没有在一声“霜哥”的——不可描述的梦里惊醒的话,那就真的没什么好想的了。 “草,这日子没法过了。”万竞霜从床上跳起来,大半夜地跑进洗手间,水哗啦啦的不知道在洗什么东西。 第2章 作息 向乐追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隐约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从生下来就是跟着万竞霜长大的,他霜哥打小不苟言笑,向乐追多少都怵他。这会儿向乐追蒙着被子,像只把脑袋埋沙子里的鸵鸟。 可他好饿啊,嘴巴里还有股酒发酵了的臭味,膀胱也坚持不下去了。 半分钟后向乐追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先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然后刷干净了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然而万竞霜并不在公寓,他早就出门去了。向乐追只在桌子上看到了他霜哥留下的三明治,给他当早餐的。 三明治边上放了昨天那只药膏。 向乐追揉了揉肚子,有点儿庆幸不用挨骂,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小的失落。他三两口吃掉了三明治,然后去浴室洗了澡,又把药膏涂了一遍。 这人皮肤白所以每次过敏都很明显,看起来也比较吓人,但其实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睡了一晚上脸上的红疹就已经消完了,就是腰上还痒得很。 等他换好衣服,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也到了,离下一餐还有很长时间。向乐追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转悠,又看了看手机,没人找他。 估计狐朋狗友们也都喝大了爬不起来。 他实在太无聊,把一个名叫三个臭皮匠的微信群拉出来,噼里啪啦地发了一堆“我好无聊啊”的表情包。 然而国内这会儿正是凌晨,他的两个发小没人理他。 向乐追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发现他们几个的聊天不同步已经很久了,想来12个小时的时差总会改变些什么东西。他退了微信,把手机扔到一旁,窝进小书房里打游戏去了。 万竞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桌上凉透了的菜,小书房里透出来绿幽幽的光,还有向乐追和人语音跟人对骂的声音。 钟点工每天会来做顿中饭,原本是每天十一点,但是向乐追要睡懒觉,总是抱怨钟点工叮叮当当打扫卫生做饭的声音把他吵醒,午饭就推到了下午一点。 向乐追骂骂咧咧地指责队友送人头,骂对方还不如苟在草丛里装死,激动得比喝了酒还上头。对方大骂他又菜又爱玩,不懂瞎指挥。 双方都在激情输出,于是向乐追根本没注意到万竞霜站在了他身后,看完了他一整场表现不佳的比赛。 defeat出现在屏幕上之后,向乐追火大地拍了下键盘。结果不知道是砸到了什么地方,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抱住了自己的爪子。 万竞霜走上前一步,抓着他的爪子检查。 向乐追压根儿没注意到背后有人,被他这么个动作吓得一激灵,好像手都不疼了。 “指甲盖劈了,没大事。你等下,我先帮你把指甲剪了。”他说着去客厅拿了指甲剪,帮向乐追小指上劈了的指甲减掉,还有一点裂缝留在指甲上,好在没有流血,能过几天指甲长长也就好了。 看到万竞霜以后向乐追也不喊疼了,他缩回手坐回椅子上。 “肚子不饿么?” 向乐追下意识地回道:“不饿。”结果肚子里荡气回肠的呼噜声立马打了他的脸,他捂住不争气的肚子,红了耳朵尖。 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觑着万竞霜的表情,然而他霜哥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没什么高兴样子,但也不像是生气了。 万竞霜:“你等会儿,我去把菜都热一下,凑合吃吧。” 等向乐追上了餐桌,万竞霜又道:“以后记得吃饭,就算想打游戏也把饭吃好了再去。” 向乐追点头。 阿姨做的都是中餐,味道也很地道。是当时向乐追刚来国外,吃了几顿白人饭就受不了之后,向太太心疼他让万竞霜给找的华人阿姨,反正钱不是问题。 “还有,出去和人玩不要喝得烂醉,入口的东西都看清楚是什么,过敏严重了也是会死人的。” 向乐追小声应道:“我知道了。” 端着碗优雅干饭的万竞霜终于放下碗筷看向了他,先前那种温和的但是充满距离感的对话也戛然而止。 “你知道什么?” 向乐追一僵,拿着筷子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知道加州大麻合法化多少年了么,你知道你那些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鬼佬兄弟有多少是瘾君子么?” “你才成年几天,昨天闹着想跟一堆奇行种接吻,明天是打算滥交了么?” 这话说的多少重了点,向乐追再怎么没心没肺,也难免被戳到痛处。他低着头说:“没接吻,也不会滥交。” “我又不是煞笔。” 他看着万竞霜嘴角动了动,感觉对方下一秒就要说“你最好不是。” 但是没有,仿佛方才那种疾言厉色只是他的错觉。万竞霜只是“嗯”了一声,说:“你成年了,乐乐。以后要学着有自己的分寸。” “喝酒别喝醉,好歹回家后能自己把牙刷了。” “小时候光吃糖不刷牙,烂掉的一口乳牙还有得换,现在可没牙给你换了。” 向乐追想到早上起来时自己一嘴臭味,他自己也很嫌弃,于是狠狠地点了头:“会好好刷牙的。” 他没注意到万竞霜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毕竟人说的是让他喝酒注意分寸,他的注意力全在刷牙这事儿上了。 “吃完放在这儿就行,待会儿我来收拾。”万竞霜放下碗筷就要回房间。 向乐追叫住他问道:“你晚上还有事情?” “嗯,有个线上的会,估计要到凌晨了,你早点睡。” “哦。”向乐追低落地应了一声,他捏着筷子又扒了两口饭,本来还觉得挺饿,现在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剩下的小半碗饭了。 苏坦孚其实要求一年级生都得住宿,但是向太太担心宿舍太小儿子住不习惯,于是直接在这里买了套大平层,大平层住着当然比双人间的小宿舍舒服,可这会儿向乐追一个人待在客厅,忽然觉得这里空空荡荡的太让人难受了。 他站起来溜达一圈,又学着万竞霜往常的样子把碗筷都放进了洗碗机,把剩菜剩饭塞进了冰箱里。然后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这座城市的华灯初上,又不自觉地走到了万竞霜的房间门口,隐约能听到里面的人声。 是非常流利的英文,有很多又难又拗口单词,向乐追艰难地听了几耳朵,但还是听不懂。 其实当时他爸妈忽然决定让他出来留学的时候,他也很不愿意。哪怕从小到大都被爸妈安排惯了,向乐追还是罕见地表达了心底的不愿顺从,直到向太太说会把万竞霜一起送进最好的学校,让他们两个一块儿读书。于是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孤独、无措都被期待所取代,向乐追内心的那些不乐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想如果是和霜哥在一起,那么哪儿他都能去。 可是此时此刻,向乐追看着彻底沉没的夕阳,意识到现实和他的期待相去甚远。 究竟是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刚来这里时万竞霜也很忙,但不是这样自己忙来忙去,他带着自己去教务办手续,打听教授教自己选课,上课也一起,还带他认识新同学。他们那会儿每天24小时都在一起。 就像过去的十八年一样。 怎么忽然他一天到晚都没法面对面地和万竞霜多讲两句话了呢。 “等等,”向乐追忽然站了起来,“我这一觉睡到下午一点,似乎好像确实也没法多和霜哥讲两句话啊。” 向乐追像是天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天才,颇为感叹地想:“作息都不同,咋当兄弟啊。” 一下就参透问题的本质,不愧是我。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万竞霜一出房间就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在客厅里游魂一样地踱步,是已经洗漱穿戴好了的向乐追同学。 他一脸睡眼惺忪,却还是在看到万竞霜的瞬间打起了精神。 “哥,我跟你一起去学校。” 眼睛亮的像只小狗。 可是,“今天没课,乐乐。不用去学校。” “啊?”向乐追失望地张张嘴。 万竞霜似乎看见他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一道耷拉了下来。他拉着向乐追坐到沙发上,“你卫衣穿反了。” 第3章 向乐追计划了一整晚一起学习的大计泡汤,他这会儿又困得脑子转不过弯,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万竞霜让他抬手,他就慢悠悠地把手抬了起来。 万竞霜帮他把卫衣脱了下来,他也乖顺地任由动作。万竞霜看到他还没彻底过渡到成年人的,多少有些清瘦的身体,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然后把卫衣翻了个面塞进向乐追怀里,说道:“今天要下雨,你就穿一件卫衣太少了。” 他说着去向乐追的房间拿了件t恤,先给向乐追套上t恤,再帮他穿好卫衣。这一切万竞霜都做得很顺手,向乐追也是一副随他摆弄早就习惯了的样子。 向乐追有点丧气地叹了口气,万竞霜低头看他,手抬了抬不知道是不是想去抚弄他头顶上翘起来的一撮毛,只是这手最终还是没落下去。 “向小猪,”万竞霜说:“你想不想去看看我现在做的事情?我的,”他顿了顿,“工作。” 第3章 交叉路口 丧气小狗一下子来了精神,歘地立起了耳朵:“可以吗,我想去!” “嗯,把你的笔记本还有充电器带着,我们几个工作了估计顾不上你,无聊了你还能打会儿游戏。” “好!我不会无聊的。”向乐追一下子站起来,话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很听话地去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 万竞霜带着他开了二十多分钟的车,到了一间有点老旧的公寓,开门以后室内的环境也不是很好。这是他合伙人租的房子,屋子里有点杂乱,一张巨大的木桌放在客厅中心,那上头各种文件图纸倒是很井井有条。 有人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一身宽松休闲服,顶着个鸡窝头还在刷牙,满嘴都是牙膏泡泡。他睡眼惺忪胡子拉碴地打招呼:“早啊,霜哥。” “早。”他把向乐追从身后拉出来,“我弟弟想看看我们在干什么,就把他带来了。” 向乐追比万竞霜小了快两岁,个头身量也都比万竞霜小了一圈,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弟弟。 胡子拉碴兄顶着牙膏泡含糊不清地说:“弟弟好啊,冰箱里有牛奶自己拿着喝,别客气。” “噢,谢谢——” 万竞霜:“他叫将占,你叫他占哥就行。” “噢噢,那谢谢占哥。”将占摆摆手回卫生间漱口去了。 万竞霜给角落的沙发前放了张小桌子,给向乐追倒好了牛奶摆好了零食。说道:“你在这儿玩,我们去工作了。” 将占给自己灌了一碗麦片,有气无力地坐在了桌子前,给万竞霜看电脑屏幕:“昨天那几个bug我都找出来了,跑了一个晚上,现在没问题了。” “辛苦了。”万竞霜拍拍他的肩膀,“你睡了多久,还是回去再睡会儿比较好。” “问题不大,”将占边大哈欠边说,“陪你们把第一阶段做完,我就给自己放个假出去玩儿,到时候就轮到你们天天加班喽。” 万竞霜轻笑:“行吧,你当心别让自己猝死就行。” 向乐追好奇地看着他们,万竞霜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他几乎没见到过万竞霜这样没有距离的笑。 将占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眯眯地招呼他:“弟弟,要不要过来看看?你会java吗?” 向乐追摇摇头满眼好奇地凑过来看,然后又顶出了满脑子的问号。 将占笑笑,不知道做了什么操作满屏向乐追看不懂的代码就变成了一个界面。一个有点,嗯,向乐追在脑子里斟酌了一下措辞,有点朴素的界面。 向乐追的表情落在万竞霜眼里,他倆从小一起长大,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向乐追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说:“现在主要还在做构架,相当于车架子,等初步成熟了会请人设计界面做装潢的。” “哦。”向乐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其实毛也没懂。 万竞霜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递给了他一个u盘,“里面有个小游戏,我之前做的,你玩一会儿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bug。” “哦,好!”快乐小狗捧着u盘走了。 万竞霜他们在做的是一个分享类的平台,主要做生活分享和知识分享两大块的内容。万竞霜是发起人,从第一步的明确需求开始把控着所有的工作,将占和另外一个叫李春文的男生负责做功能开发,还有一个叫黎皙萍的女生在做交互,一共四个人的小团队,也算各司其职五脏俱全。 万竞霜打算在一个月内让平台第一次上线测试,他原来混迹一个知识分享的大论坛,最近因为论坛管理的问题,用户有很大的不满,他打算先从这些人入手,给自己的平台引流。 先从小众自嗨做起,引起一群人做原创的内容,再吸引更多用户。 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万竞霜他们几个人最近都在加班加点。 李春文中午带着午饭过来的,进门就问:“老万,听说你把你弟弟带来了,在哪儿呢我瞧瞧。” 万竞霜给向乐追做了介绍,向乐追闻见饭香馋虫就起来了,非常熟络地喊人春文哥,还帮着一起拆打包盒。 “哇,叉烧肉!这香味这色泽,正宗叉烧啊哥。”向乐追一边说一边回头招呼他霜哥赶紧来吃饭。 捧场的样子让李春文很受用,他拍着向乐追的肩膀说:“你春文哥的手艺那必须是正宗的。弟弟,跟着你春文哥,保证你在这海外旧社会也能屯十斤肥膘。” 向乐追满眼放光地说:“春文哥我以后都跟你混了!有肉吃!” 万竞霜过来把剩下的打包盒都打开,递给向乐追一双筷子,说:“家里阿姨做的不够好吃么?不喜欢东北菜?” “阿姨做的也好吃,不过东北菜的好吃是东北菜的好吃,广州菜的好吃是广州菜的好吃,不一样!” “那你就多吃点儿。”李春文很受用。 “哥,你天天出门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啊,”向乐追一边扒饭一边说,“怪不得都不回家陪我吃饭了。” 万竞霜:“昨天不是还一起吃了晚饭吗?” 那还不是因为我没吃饭,向乐追暗戳戳地在心里反驳道。 李春文哈哈一笑:“老万,你弟弟这是再跟你撒娇呢。” 又道:“我妹妹也是,一回家就让我陪她干这干那。现在大了还好,小时候我还帮她给芭比缝过小裙子。” 埋头干饭的向乐追恨不得把脸都埋进了碗里,耳朵尖儿红的滴血。 倒不是因为李春文说他撒娇,而是因为小时候万竞霜确实帮他缝过小裙子。不是芭比穿的小裙子,是他穿的小裙子。向家兄弟三个,向太太盼闺女盼了十年还是生了向乐追这么个儿子,于是放弃生个女儿,直接把小儿子当小闺女养了。 脸埋饭盆的向乐追没有注意到他霜哥嘴角隐隐露出的笑意。 下午,向乐追抱着万竞霜给他的游戏玩了很久,直到有一关怎么也过不去才不得不停下来,他想肯定是他霜哥把关卡设置的太难了,而不是他的智商有问题。 小团队的最后后一名成员,也是唯一的女生在下午的时候也来了,她比向乐追还小一点,万竞霜给他们彼此介绍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叫了向乐追向哥,这倒是向乐追生平第一次给人做哥叫他怪新鲜的。 可是这会儿他新鲜不起来了。 黎皙萍人如其名,是个有点带着水果香的可爱女孩,眼睛很圆很大,皮肤也很白,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漂亮的像二次元的人物。 她现在和万竞霜共用着一个电脑屏幕,条理清晰地和万竞霜分享着自己的想法。万竞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点点头,连向乐追都能看出他对她的欣赏。 向乐追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就是他。 他们都有事儿做,都有目标,都在发光发热。 而他向乐追,不仅是个作业都要霜哥代写的垃圾,甚至连个小游戏都通不了关。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向乐追本质也不是个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白痴傻白甜。从小到大父母对哥哥们要求一直严格,而对他却只要吃好喝好身体健康就别无所求。这种双标是因为父母很清楚,他这根小朽木再怎么雕琢也不会变成栋梁,只能碎成渣渣。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是个平庸之辈,但这没什么,他生活富足没啥追求,有能无能的都无所谓,他对自己是个小废物的现实接受良好。 原来小学初中高中,大家都在为一个既定的目标生活,没有人是迷茫的。向乐追虽然中流,但也和身边的人一样,每天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心安理得地过着每分钟都被大人们安排好的生活。 可现在,一直泡在象牙塔里的向乐追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有能无能的问题。 十八年来,他和万竞霜一同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而此时此刻这条路来到了第一个岔路口,万竞霜有明确的的方向,他却还停留在原地。 第4章 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他们将越走越远,直到彻底走向两个世界。 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的话。 回去路上,向乐追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给他霜哥拍马屁。夸他做的小游戏厉害,夸他们现在搭建的平台有意思,夸他霜哥不愧是霜哥。 然后对着万竞霜张开了五根手指,说道:“哥,我给你们投资吧。我这几年存下的压岁钱至少有这个数。” 他晃了晃手指头,一脸期待入伙的样子。 却没发现万竞霜的眸子暗了暗。 五十万,还是五百万?万竞霜想,向乐追的小金库里有个五千万都不稀奇。这样大的资金,这么个绝不会随便指手画脚的小傻子,简直是真正的天使投资人。 “财不外露不知道么,傻子。” 万竞霜有些冷漠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又说道:“加州不太平,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别随随便便让别人知道你有多少钱。” “真出了点什么意外,我来不及救你。” 向乐追虽然是一副乐呵样地说出了这个提议,但其实他心理忐忑地像有一百只哈姆太郎上蹿下跳跑滚轮。现在咯噔一下,这群仓鼠集体暴毙了。 心里一片死寂。 “没和别人说过,哥又不是别人。” 万竞霜侧头看了他一眼,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要是太无聊就去学校上上课,我给你电脑里装了实时翻译的软件,听着玩玩没问题。” “金融系的国人留学生也不少,之前上大课那会儿和我们一道的程轩和姚喆明还记得么,当时不是加了微信吗,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听课。” 向乐追点点头。 万竞霜说让他去听课其实也就是顺口的建议,他没指望向乐追在这儿还能每天规规矩矩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却没想到一直被海容他们叫懒猪的人,居然真的天天早起,一节课都没落。 只是这段时间万竞霜忙得飞起,他自己没怎么去学校, 这些也都是程轩告诉他的。而他,也错过了向乐追自己交的“新朋友”。 第4章 天使投资 出来这边上学的时候,向太太给向乐追定制了不少衣服,休闲的正式的,春夏秋冬都备齐了。他今天在衣帽间里捣鼓了半天,找出一套稍显正式的衬衫配西裤,剪裁合体正式但毫不死板。他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了一圈,非常满意自己的“成熟”与“商务”。 只可惜公寓里空荡荡的,万竞霜看不到这么优秀的他。向乐追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元气。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他念叨着,带上钱包手机下了楼,公寓楼下停了辆帕拉梅拉,他打开副驾钻了进去。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头发抓的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骚包,少一分又似乎不够贵气,这人鼻梁很高但却有些薄,眼睛也是狭长的。一看就是个有钱又有格调的富二代。 “邱哥,我这一身行吗?”向乐追眨着真诚的大眼睛问道。 邱回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遍,笑着说:“不错啊,很像那么个样子。” 向乐追系好安全带说 :“那就好,咱们出发吧。” “咱们这是去拉投资对吧。”向乐追看起来有点紧张又有点儿躁动的样子,“我看网上说这种场合都是有话术的,邱哥你教我几句呗,不然我怕露怯。” 邱回轻笑:“少上网看那些有的没的,哪里有那么多话术。你没听过么,真诚才是必杀技。” “啊?”向乐追有点懵,这话好像也是网络梗吧。 邱回拍了拍向乐追的肩膀,说道:“和你开玩笑呢,看你紧张的,放松点。” 向乐追也笑了。 “你跟着我就行了,打招呼的时候看我怎么叫人就怎么叫人。到时候有人敬酒就喝一点儿,具体项目上的事儿有我来应对。” “好!”向乐追斗志昂扬地点了头。 结果一到那间酒吧就被对方以他俩迟到为由,要求自罚三杯,邱回二话不说就笑吟吟地喝下了三杯威士忌,向乐追见状也跟着喝了三杯。 都是些年轻人,向乐追看着他们感觉这几个人和自己年纪也差不多,然而他们推杯换盏侃侃而谈,又展现了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个向乐追非常想立马就能融入的世界。 于是他乐乐呵呵地跟着喝到深夜,听这帮人从衣冠禽兽侃到了禽兽。 “邱总这个游戏,我们都觉得很不错,非常有创意,”说话的人姓王,梳着一个大背头,他说着转向向乐追,“向——总,你觉得呢。” 邱回做的是个公路游戏,向乐追就是之前一起上课的时候听他讲他的创业故事,当即被吸引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有趣!”向乐追被一声向总叫得正襟危坐,“我自己也玩儿游戏,邱哥做的这个游戏绝对有市场。” “我们也这么觉得。”几个年纪轻轻的总相视一笑这么说道,又说,“向总是我们邱总的合伙人吧,不知道向总投了多少,也好让我们参考参考?” “这……”邱回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向乐追。 那一瞬间向乐追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野神附体,竟然福至心灵地张开了五根手指,说道:“这个数。” 几个总看着向乐追的动作集体往后一仰,不以为意似的说:“五十万啊,这个数——” 话到没说死,但多少都有些这钱太少的意思。 向乐追扬扬唇:“是五百万。” 几人面面相觑,又哈哈一笑,对邱回说:“邱总,你这个初始资金很充裕啊,怪不得一开始的框架就做的这么完善。” “不愧是邱总。” “该说向总慧眼识珠,是个伯乐,不愧是合伙人。” “我们得好好考虑,这投资如果要投,那也讲究一个先下手为强。” 向乐追从容应对这些夸赞,还不着痕迹地给邱回使了个眼神,颇为自得的样子。邱回亦是满脸笑意,与在场诸位未来股东更加愉快地推杯换盏。 喝到最后,向乐追扶着墙才能打直腿,邱回叫了辆车把他送回公寓。 后面一个总走过来攀上邱回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邱哥,你哪儿找的这小二百五,傻的我看得都心疼了。” 邱回脸上还是挂着笑,只是此时酒吧灯光灰暗,叫他瘦鼻薄唇的面相透出几分诡异的妖气来,“确实是个二百五。不过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二百五就是金主爸爸,你们几个可别二百五叫顺口了,下次在他面前露馅。” “当然不会,”那个自称王总的也跟了上来,“邱哥,咱这一顿酒可没少花钱,下次得让咱金主爸爸请客才行。” 邱回挑眉,“王纲,你上次是不是说你弄到叶子了。” “嗯,这东西在加州也不难搞,我那边带绿的酒都还有一打呢,邱哥你终于想试试了?” “我试它做什么,下次你带来,酒也带来,好东西当然得让金主爸爸先尝。” 那姓王的笑得一脸猥琐,半点不复方才年轻有为的总样,拍马道:“还是邱哥周到。” 万竞霜最近早出晚归,他今天凌晨过两点才开车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打开灯果然在沙发上看到了喝得烂醉的向乐追。 他叹了口气,先打开了新风系统,然后把电脑包放在餐桌上,才走到沙发前仔细打量了向乐追。 这小猪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东西,醉成这样脸上还带着笑,眉眼弯弯的。 醉猫也是可爱的,万竞霜拍了拍醉猫的脸颊,轻声道:“小傻笔,醒醒。” 向乐追就坡下驴似的顺着万竞霜的动作蹭蹭他的掌心,哼哼唧唧的没有要醒的样子。 “真是会给人找事儿的祖宗,不是说好了不喝到烂醉么,向小猪。”万竞霜唇角些微的笑意被他压了下去,又变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托着向乐追的腋下,把人带到了浴室,半梦半醒的向乐追坐在马桶盖上,一脸憨憨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万竞霜把牙刷递给他他也不接,于是他霜哥干脆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微微使力迫使他张唇,一手怼着牙刷给他清理掉满嘴的酒气。 牙刷多少有点横冲直撞,向乐追不舒服地想要挣扎,然而他醉得浑身软绵绵,除了嘴角多吐出一点白色泡沫,什么也没挣扎出来。 他这会儿大概是酒醒了一点,眯着眼睛盯着万竞霜的脸看,然后又傻呵呵地笑了,顶着一口泡沫叫道:“哥。” 他脸颊是红的,被万竞霜攥在指尖的下巴是柔软细腻的,仰头看着自己的样子乖巧又温顺。 “玛德。”万竞霜在心里低骂一句,他觉得这个画面着实有点糟糕。 他扯了一张纸巾,动作有些粗暴地擦干净了向乐追嘴边的泡沫,然后接了水让他赶紧漱口。向乐追被玻璃杯磕到了牙齿,委屈地看了万竞霜一眼,然后老老实实地漱了口。 万竞霜原本是打算给他刷个牙,洗个澡的,可现在—— 第5章 “醒了?能自己洗澡么?” 向乐追半个魂还在外面飞呢,他左摇右晃地摇了摇头,本意是想让他霜哥给他洗,结果却听万竞霜说:“那就不洗了。” 给他擦了把脸,就把人扔回了他自己房间。 然而向乐追却跟八爪鱼似的抱住万竞霜的大腿,还愈发委委屈屈地哼唧:“哥,你不爱我了。” “发酒疯了?”万竞霜声音低沉。 向乐追不管,两只手把他箍地更紧:“你就是不爱我了。” 天知道他这动作有多么危险,万竞霜呼吸一滞,有点用力地掰开了他的爪子,把人按回床上,又拿被子左右一裹,叫蝉蛹没法再蛄蛹。 “小疯子。”万竞霜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背影匆忙地离开了向乐追的房间。 醉酒的小疯子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起来还没找着万竞霜,邱回的电话先打了进来,向乐追立马接起了电话。 邱回:“昨天喝了不少酒,你今天还好么?” “没事儿,这点酒洒洒水啦。”向乐追精神头十足地回道。又问:“我昨天表现怎么样?” “表现得很好。”邱回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只是……” “怎么了?”听到那头有点迟疑的声音,向乐追赶紧问道。 “你说你注资五百万当我的合伙人,这都是能查的,王总他们要投资也得先过目公司的财政情况。” 向乐追:“这个我懂。邱哥,我昨天也不是一时兴起瞎说的,我是真想投资。” “虽然我当合伙人可能不够格,但五百万我是真打算投。” “怎么就不够格了,别太妄自菲薄。”邱回轻笑,“投资的事情——我没想拉着你投钱。” 邱回又设身处地地说:“你以前没接触过投资做生意的事儿,这都是有风险的。再说了,你是想了解了解,我再带着你出来面前算见识下世面。” “五百万也不是小数目,还是算了吧。” “不,真不用,邱哥。五百万我拿的出来,再说了,就算真点儿背赔完了也没事。这个数目,我妈都不查我的账。”向小猪一脸阳光。 邱回没有立刻回他,停顿数秒才说:“这样啊。” 隔着电话线,向乐追看不到邱回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只能听到他温文尔雅的声音:“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过两天还有个局,你可以那天过来,我们晚饭之前把合同签了。” 向乐追雀跃道:“好!” 两天后向乐追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当投资人,万竞霜接到了姚喆明的电话。 “万竞霜,你知道邱回吗?” 第5章 怒意 那天是万竞霜他们那个平台上线的第一天,大家都盯着这个日子,从论坛引流的方法起了效果,请的第一批红人也一口气地填充了内容。还有不少大v大up把自己的内容转载了过来。 初始效果比他们预想的要好。 万竞霜就是这个时候接到了姚喆明的电话。 “邱回?是谁。” “小向完全没跟你讲啊?”姚喆明的声音有点焦虑,他迟疑地说:“就是小向最近不是常回来上课么,我们在金融系的大课上认识了一个中国留学生,叫邱回。” “那个邱回最近常带着小向出去玩儿,这倒也没什么。但是前两天我和程轩跟其他几个我们专业的人聊天,大家合计了一下发现我们这届金融系的留学生里根本没有叫邱回的。” “我们又查了几个在读留学生才能加的群,还问了我们学校cssa的留学生会长,不止金融系,整个苏坦孚的留学生里头都没有一个叫邱回的。” “我跟程轩想,他可能就只是个慕名来旁听的,毕竟他自我介绍也就说自己是金融系,没说是我们学校的,算我们先入为主。” “但是,”姚喆明踟蹰道,“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而且小向那人一向没心眼儿,我就有点怕出事儿。” 万竞霜:“谢谢你告诉我,你知道那个邱回带向乐追出去喝酒,一般都是在哪儿吗?” “这个我听小向说了,在elect bar,他还说今晚还要去那里。” 万竞霜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姚喆明说的那个酒吧他听过,这里开车过去少说也得四十分钟。 他眼皮跳了跳,有股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烦躁。 姚喆明可能也有点察觉到电话那边万竞霜的情绪并不好,干巴巴地安慰道:“你别急,应该也没什么事儿,顶多图小向给他们买个单。” “嗯,我知道了。姚哥,下次请你和程轩吃饭。” 万竞霜挂了电话,右眼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回头和工作室的几个人说:“你们先盯着,我这边有点急事。如果出了什么bug,电话联系我。” 说着抓起钥匙就冲了出去。 他想起那天向乐追喝得跟个烂泥似的躺在沙发上,这个傻笔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人把他拆零件卖了都没法反抗。 万竞霜把油门踩到了疯狂试探法律的边缘,差点闯了几个红灯,在几乎要追尾的时候猛踩一脚刹车,一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 “草!” 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拨出去,但都没有人接听 红灯闪烁着,就像他脑子里那个快要爆表的怒气值,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暴起了青筋,眼皮一下一下跳得更厉害了。 “我特么就应该把你绑在家里,”他低咒着,“上次喝成那副傻笔样的时候就应该好好教训你一顿。” 下午八点四十三分,万竞霜来到了elect bar的大门口,他把车交给门童,径直冲了进去,一楼的大厅卡座舞池都没有向乐追的身影。他直接冲向了二楼的包厢区,一边一间一间地开门找人,一边继续打电话。 终于在二楼骚乱的重金属声音中听到了隐约熟悉的手机铃声,和不熟悉的人声。 “靠,我上次就想说这小子皮肤真好,手感跟特么女人似的。” 猥琐的哄笑声中,有人起哄道:“你特么是不是搞男的也行啊。” “别说,我踏马真想试试。先给他用点儿好的,待会儿让他舔着爷来求。” 当万竞霜暴力地推门进去的时候,向乐追歪在沙发上,有人正捏着他的下巴要给他灌酒。万竞霜看到那个酒瓶上的绿色叶子时,原本就暴怒的情绪直接炸了。 他制住那人拿着酒瓶的手腕,一拳狠砸上他面门。被打的人惨叫一声,瞬间鼻血飞溅,倒下沙发爬不起来了。 万竞霜拿起那瓶酒,确定那瓶酒开封后还没少,向乐追还没被灌,心里暴烈的杀意才稍稍得到控制,他一把将酒往外一砸,玻璃瓶碎裂后炸开的碎片让包厢里原来想冲上来的人脚步一顿。 这些人多少被王纲的惨叫声醒了点酒。 “谁是邱回?” 没人回答,但是众人的视线给了万竞霜答案,他冲着那西装革履的人扑去,对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他撂倒在了地上。万竞霜直接骑在邱回身上,左右开弓地朝着他脸上一拳一拳地打。 第一拳下去邱回就懵了,痛到形象全无地胡乱挣扎,可万竞霜跟座山一样,制着他叫他动弹不得只能挨揍。 于是他扯着嗓子喊:“你们愣着干嘛,快把他拉开!拉开——唔。”尾音变了调,是万竞霜一拳又打在了他的面门。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硬着头皮冲上来要把万竞霜拉开,可这帮人成日里不是喝酒泡吧,就是昼夜颠倒地打游戏找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酒色掏空的弱鸡,根本拉不住暴怒的万竞霜。 邱回只能一边挣扎地抬着自己的手挡脸,一边声嘶力竭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我要死了。” “我们没把向乐追怎么样,你别打了。” 奈何万竞霜不为所动,邱回要被揍疯了,扯着嗓子嚷嚷:“报警,报警啊!” 最后是酒吧的保安来,才把万竞霜拉了起来,邱回整个人已经被揍地面目模糊,躺地上进气儿多出气儿少,嗓子呼成了个破风箱。 万竞霜挣脱了保安的钳制,转身把沙发上躺着的向乐追背到了背上,顺带从他口袋里找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掏出来砸在了邱回身上。 “再敢来招惹他,下次我给你掏丧葬费。” 大概是他刚才打人那会儿下手根本不辨轻重的疯样子太可怖,几个人都噤了声。 趴在万竞霜背上的向乐追好像回了点神,他把脑袋埋万竞霜的肩窝里,哼唧道:“你怎么、打、打人啊……” 万竞霜不想理他,带着他往外走的时候碰到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个棕色的小瓶子滚到了万竞霜面前,那上面“ cbd”的字样异常显眼。 而向乐追此时又嘀咕道:“哥……他、他们还让我抽电、电子烟——” “草!”万竞霜的脏话终于骂出口,只有向乐追这种傻逼才会相信那加了cbd的玩意儿也能叫电子烟。 第6章 “他妈的,你们给他抽了?”他一脚踹翻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狠狠踩在那人的肩膀上。 保安见他竟然还敢打人急忙上来要制止他,被他踹的那仁兄哭嚎道:“没!没有!” “还没拆封,真的都还没拆封!” 万竞霜压抑地即将疯狂的不理智,确认那东西确实没拆封,确定这怂包没说谎,才挣开保安带着向乐追离开了。 一路上无论向乐追怎么哼唧着难受,万竞霜都保持着沉默,只有愈发粗重的呼吸声显示出他的情绪。 公寓门打开,向乐追被近乎粗暴地拖了进去。 “疼、疼——”向乐追不知道撞到了哪儿,疼得他晕头转向。可万竞霜没理会他,直接把人扔到了床上。 向乐追被摔得弓起了腰,整条脊梁骨都被摔疼了,挣扎着要爬起来。 却被万竞霜跨坐在腿上按了回去。 万竞霜的耳朵旁不断地回放着方才那些人猥琐的话音, ——我上次就想说这小子皮肤真好,手感更特么女人似的。 ——你特么是不是搞男的也行啊。 ——我踏马真想试试。 那声音逐渐扭曲,如同魔音灌耳。 万竞霜的目光落在向乐追的下巴上,眼里只有那处淡淡的红痕,是被人捏着下巴灌酒留下的。 他抬起手覆上那处,然后狠狠按了下去。 红痕被覆盖,向乐追疼得以为自己下巴要被捏碎了,他伸手想去扒拉掉万竞霜的手,却直接被人擒住了双手手腕动弹不得。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怎么答应我的?”他听见万竞霜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向乐追瑟缩一下,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我没有,只是——” “你没有?”万竞霜冷然地反问,右手不受控制地愈收愈紧,手背上青筋暴动难止。 “你没有你烂的跟滩泥似的躺在那沙发上?你特么知道那些人要给你灌的是什么酒吗!” “真要等到被人飞了叶子,被人轮着上你这个傻笔才能长记性是不是。” 那些人猥琐的话,印着cbd的棕色玻璃瓶,向乐追因为酒精而瘫软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疯狂上脑的血液,万竞霜只觉得整个大脑嗡嗡作响。 他根本不敢想如果今天他没有接到姚喆明的电话,如果他没有及时赶过去…… 灵魂深处的暴戾蠢蠢欲动,几乎要撕破皮囊的桎梏。 万竞霜的手微微下移,按在了向乐追脆弱的喉结上微微收拢,他说:“你知道那些人会对你做什么么?” “我、”向乐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万竞霜,意识里的酒几乎完全都醒了,可身体还是瘫软的,害怕得想逃也逃不开,下意识回道:“我知道的,我咳……” “你知道什么?”万竞霜的手重重往下一压,向乐追瞬间失了声,面上露出痛苦的忍耐神色。 然而这可怜的表情没有熄灭哪怕一丁点儿万竞霜的怒气,反而让他那已经踏上临界点的暴戾因子被彻底点燃。 万竞霜:“我告诉你,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话音与衣料被撕碎的重合,向乐追感觉自己的身前一凉,衬衫扣子不知道都飞去了那里,他被整个人翻了个身,万竞霜按着他的后脖颈让他的脸被迫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紧接着是皮带被人暴力抽走的声音,很快他的手腕被皮带紧紧地捆在了床头。 这种时候向乐追要是还不知道万竞霜准备怎么告诉他,他就是个真傻比了。 “不要,”他惊惶地叫了起来,随即而来的粗粝的疼痛感让他像只虾米一样弓起了脊背,“不要!疼!” “哥……”可怜的呜咽之后是因为害怕而彻底决堤的哭泣声。 第6章 桎梏 万竞霜抽回了手,松开了对向乐追的桎梏,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冰冷的水自花洒落下,浸透他周身,也叫他浑身过热的血自上而下彻底凉透。 他都做了什么啊,白痴煞笔。 脑子可以踹进马里亚纳海沟了。 五指蜷起,薄薄的指甲嵌入掌心,他在刺痛里强迫自己恢复理智。 向乐追惊魂甫定,过了半晌终于灵魂归位,而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有停,却没有半点其他的动静。他蜷缩着把自己的手从皮带里抽了出来,手腕都磨红了,疼得发烫。 他艰难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把裤子提回腰上,然后慢吞吞地挪到了浴室,踟蹰半晌敲响了浴室的门。 然而没人回应他。 向乐追的手还举着,他迟疑了几秒还是继续敲了几下。浴室里水声停止,浴室门很快被打开,向乐追对上了里面那双冷漠的眸子。 那种威压勾起他方才的恐惧,让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喃喃:“哥……” 向乐追那不够隐秘的惧怕像刺在万竞霜心间的刃,看一眼都疼。他移开眼,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带着浑身冰凉的水汽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房门关上,整个空间静得像墓地。 向乐追愣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深色房门,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掌心里,眼泪很快就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开始还只是克制的默默流泪,然而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双肩颤抖的呜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委屈?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他就是控制不住。 万竞霜没去换衣服,直接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电脑,还带着水珠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没过多久一封邮件发去了大洋彼岸。 然后合上电脑,脱了一身湿衣服上床睡觉。他睡得很沉。 第二天,万竞霜收拾好自己后带着电脑就要出门,一打开房间门就看到向乐追坐在客厅,一见到他整个人一下子跳起来,一张脸写满了察言观色和欲言又止。 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昨天你也累了,今天多睡会儿。” “等等,哥,我……” 万竞霜抬眸看他,一个眼神就打断了向乐追的话。 万:“我的项目有些事要处理,比较急。今天我会早点回来的,你别出门。”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向乐追的反应,直接出门了。 万竞霜也没想到,当他在下午六点回到公寓的时候向夫人已经到了,看来她是收到邮件之后立刻就奔了机场。 他进门先看到了坐在客厅主座的向夫人,近20小时的长途辗转没有让她精致的装扮有丝毫瑕疵,依旧美丽地高高在上。 她身后穿着职业装的女人一头利落短发,并没有被万竞霜进门的动静吸引半点注意力,只静默地立在向夫人身后。 打破沉默的是向乐追,他朝万竞霜走了两步,轻喊了一声:“哥。” 向夫人的目光从万竞霜身上滑过,落在向乐追身上,语气温和地说:“乐乐,你只有两个哥哥,都姓向。” “我……”向乐追想说点什么,可一对上向夫人的眼神就自动闭嘴了。 向夫人站起来走到万竞霜的面前,她看着他说:“几个月不见,好像更结实了一点。” “听说你自己攒团队做了一个小项目?我没太仔细看,不过想来应该是做的不错的。” “你这孩子一向有主见肯用功,想做的事基本也都能成功。” “年轻人有干劲,想做点成绩出来也是好事情,我能理解你们。”她话音温和,语调也没什么波澜起伏。 却也是这样平和的,像普通长辈和长久未见的小辈间寻常说话时,清脆的耳光声乍然响起,万竞霜的脸狠狠偏向一边,脸侧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是被戒指划出来的。 “但你不应该本末倒置。”向夫人收回手,如此道。 向乐追吓了一大跳,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蹦到了万竞霜身前,挡住他妈妈。 向乐追:“妈,你干嘛突然打人!” 向夫人看自己儿子的眼神多了些烂泥扶不上墙似的无奈,她说:“现在你知道疼了?” “疼。疼死了!”他第一次这么有气势地在亲妈吼道,心想他妈这巴掌还不如直接甩在他脸上。张开手在万竞霜面前一副保护姿态。 向夫人的目光越过儿子,继续对万竞霜说:“竞霜,你该知道我为什么送你和乐乐一起来美国。 “他是你看着长大的,没人比你更了解他是什么德性。指望他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还是做大梦来的比较快。” 她说着后退了一步,给了向乐追一点安全空间。 “本科一共也就四年,我答应你,以后也就只有四年。只要你让乐乐四年后能全须全尾,平安健康的回国。” 万竞霜终于抬起被打偏的脸,目光直直地望向向夫人,确认她这话的可信度。 向夫人莞尔,倒像个普通的和蔼长辈了。 她说:“放心,不会诓你。” 向乐追听见他身后的人说:“好。” 他没有听出来,这两人当着他的面隐秘地达成了一向关乎他未来人生的协议。 第7章 向夫人不再搭理万竞霜,她把向乐追拎到一边,没好气地教训道:“为了你急匆匆地赶过来,我都快一整天没合眼了。” “我错了。”向乐追虽然干啥啥不行,但认错确实第一名。 向夫人叹了口气,只说:“以后长点心,不管做什么,哪怕芝麻大点儿的事,做之前先和竞霜商量过,记住了?” 向乐追臊眉耷眼地点了点头,回道:“记住了。”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和你阿姨先去酒店了,明天再来看你。” “嗯,我送你下楼。” 司机还等在楼下,向乐追把他母亲送上车后,在关上车门前还是小声地说了一句:“以后别打人了。” 向夫人抬眼看他,她一惯宠爱这个小儿子,也最清楚怎么治他,只说:“那你就好好想想,那巴掌为什么没有落在你脸上。” 向乐追失魂落魄地回了公寓,进门时看到万竞霜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天光暗下去,夕阳的光给他的脸侧拉出了长长的阴影。他应该是去洗了把脸,发梢还残留着些许水珠,左脸颊上的血痕已经被洗掉,只留下泛白的伤口。 戒指刮伤的部分很浅,也就是破了层皮的程度,大概率不会留疤。可这伤就像是刮在向乐追脸上一样,还是深可见骨的那种,疼得他轻易不敢直视。 “哥……” 万竞霜侧眸看他,眼里都是来不及收拾的冷然,他没说话,但是眼神传达的意思很明显,于是向乐追呐呐地改了口:“霜哥。” 他快步走到万竞霜的身边,蹲下身扯着万竞霜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说:“我帮你给伤口消一下毒。” 万竞霜没说话,他就当是默许了,麻溜地去拿了医药箱,找出棉签和消毒水轻手轻脚地按在万竞霜的伤口上。 那伤痕也不比猫挠的深,消毒什么的也是几下就能做完,向乐追做完以后就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沉默地蹲在沙发旁。 万竞霜垂眸看他,低声问:“不怕我了?” 怕,向乐追心想,他昨天晚上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自己被绑着,万竞霜压在他身上,粗鲁暴力,半点也不顾他的意愿和感受。 梦里都疼。 “怕,”向乐追低着头回答,他看不见万竞霜眼底的黯然,只继续道:“你知道的,从小我就有点怕你。 “不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 “我就是——你生气我就会有点儿怕。” 万竞霜抬手缓缓搁到了向乐追的发顶,向乐追半点也没躲,只乖巧地任由他揉搓自己柔软的头发。 手感很好,万竞霜有些移不开手。 他问道:“从小?是初中那会儿么。” 向乐追抬头看他,万竞霜的面色是平和的,也没有半点会让他害怕的生气或怒意。 向乐追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从初中那会儿开始的,那会儿万竞霜好像是到了叛逆期,脾气不太好,看人的眼神也总是凶神恶煞,更不乐意看见他这个拖油瓶。 他点了点头。 万竞霜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站起来时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只说:“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先回房间了。” “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还要陪夫人用餐。” “我知道的。”向乐追也站起来。 万竞霜想绕过他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却忽然控制不住身体歪倒向一旁。向乐追眼疾手快地撑住他,吃力地把他带回了沙发上靠着。 动作间向乐追才发现他抱着的这具躯体多么滚烫,他慌忙地抬手去摸万竞霜的额头,可他把人搬上沙发掌心都出了汗,也不知道这温度是谁的,只好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万竞霜的。 万竞霜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向乐追的双眼眼睫扑簌,他的鼻尖抵着自己的,连呼吸都在纠缠。 叫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但是向乐追很快就移开了脸,他担忧地看着眼前人,说道:“哥,你发烧了。” 万竞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一天脚步虚浮眼皮沉重原来不是因为昨天的荒唐和剧烈起伏的情绪,而是因为发烧了。 向乐追又去够药箱,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退烧药,接了杯温水递给万竞霜,劝道:“哥,我们先吃药睡一觉吧,等烧退了再干活?” “嗯。”万竞霜没有拒绝向乐追的提议。喝了药却在递回杯子的时候忽然攥住了向乐追的手腕。 本打算退后的向乐追脚步一顿,只看到他霜哥眸色晦暗,深棕的眼里似是有一场暴风雪。 攥着他手腕的掌心也滚烫灼人,有火在烧。他屏住呼吸,本能地觉得万竞霜接下来的话是他所期待的。 他听着耳畔心脏的轰鸣声,问道:“怎么了?” 第7章 海陆空 “对不起。”万竞霜缓缓道。 向小狗竖着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期待落空的感觉,心里泛起酸涩的,又觉得心疼。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被罚被骂的却是万竞霜。 “你跟我道什么歉。”他喃喃地说,“该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哥,我保证以后永永远远都不会再这样了。” 永远这字样像是刺到了万竞霜的神经,被烧的昏沉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他借着向乐追手腕的力站了起来,转瞬间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他像个寻常的大哥一样敲了敲人的脑袋,问他:“不恼我把这事情捅给你母亲?” “啊?” 看向乐追一脸傻相,万竞霜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想为这傻小子一点都不长的心眼子叹气。 “告状,让你妈来教训你,都不生气?” “哦。”向乐追想说自己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心没肺,但国内禁毒教育从小听到大,知道这次的事情多么严重,有些东西一旦碰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他现在也不是不后怕。 只是有一点奇怪,那些差点遭遇的后怕与恐惧,都比不上他妈妈那一巴掌落在万竞霜脸上时要来的痛。 “不生气。” 万竞霜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卧室。 只是第二天万竞霜没能去参加母子团圆的聚餐,他烧得太厉害了。这一次一直跟在向夫人身后的女人终于走进了他的卧室,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坐在他的床边,用手背试探了他额头的温度。 “烧得很厉害,退烧药吃过了么?” 万竞霜有些吃力地抬眸看她,嗓音喑哑地答了一声:“吃过了。”然后就翻过身把自己的脸也埋进被褥里,只留一个不想被打扰的背影。 女人名叫林士英,向家的女管家,也是万竞霜的母亲。 她叹了口气,说道:“那妈妈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晚上回来给你带些吃的。” 女人放低了脚步声出门后轻手轻脚地合上了房门。 万竞霜只是把自己往被褥里埋地更深了些。 林士英接了向乐追去餐厅,路上百无聊赖的向小少爷又打开了那个三个臭皮匠的群,絮絮叨叨地把这两天的事,特别是万竞霜因为他被他妈打了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一通,又发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 群那边居然很快就有人回了消息。 海纳百川:古有太子读书犯错,伴读挨打受罚。今有你向小少爷做虐哟 快乐小猪:海容,你不要说风凉话了好不好,我该怎么办呐。 快乐小猪:我哥还发烧了,我待会儿还得陪我妈吃饭,都不能照顾他。 海纳百川:你来照顾? 快乐小猪:什么意思啊你 海纳百川:没啥,就为我霜哥的多舛命途捏了一把冷汗 向乐追挫败地叹了口气,把昵称改成了难过小猪。 海容继续道:你啊,阿姨那巴掌要是打你脸上,你转头就能乐呵呵地忘了。打在万竞霜身上你才知道疼 难过小猪:……这话是没错 海纳百川:生年20岁,带娃18年,霜哥这苦逼人生哟 岩:容容,你就别诛他心了。 难过小猪:老陆!你终于冒泡了,我都以为你精神退群了! 海纳百川:诶呀,我陆哥还活着啊 岩:你要真想万竞霜好过点,就老老实实地别搞事情,早点毕业回国。 海纳百川:不然下次阿姨再去漂亮国,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儿了小猪猪 难过小猪:…… 向乐追退了微信,垂头丧气地想,他这俩兄弟说的也有道理,说白了问题还是在于他自己太能作死。 而此时的万竞霜已经被梦境的泥淖掩住了口鼻五感,遥远的回忆挂起雪花,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拉开。 好像是初一结束的夏天,花园里开满了各色兰花,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万竞霜穿过花园往别墅里跑,可当他爬上楼梯时,却怎么也走不完那三十节的阶梯。 第8章 他很急,拼命地往上爬,脚步却越来越沉重,他告诉自己得快点再快一点,然而那阶梯却在眼前无限地延长,绝望地让人看不见尽头。 突然有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是向夫人的声音,比如今的她要年轻许多的声音。 “别生气了。”她的声音很低但是很温柔,“都是我不好,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小崽子们都打发出去了,你笑一个嘛。” “阿英。”她的声音都带起了弧形的微风,是最亲昵爱娇的语气。 万竞霜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楼梯的拐角,他从荒诞的无尽阶梯回到了现实,然而再往前一步,他看到了他这一生彻底跌进深渊的第一步。 回廊的尽头两个女人缱绻地拥吻着,阳光穿过花窗在她们身上落下铜钱一样浮游的光点,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味。 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她们不是万竞霜的母亲,不是向乐追的妈妈的话。 万竞霜一步踏空了,实木的古典阶梯顷刻解体,他在无数碎片中不断下坠。那些曾经不在意的异样,他自出生就不曾自由的人生,仿佛寄生虫一样依附于人的卑微…… 少年自高空摔下,心肺都成了一滩血沫。 万竞霜粗喘一声,于噩梦中惊坐起身,冷汗湿透了他的发梢与后背,梦中让人绝望的失重感仿佛还如影随形。 只有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 他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他很久没有做这个噩梦了。那天他和向乐追要去参加夏令营,车开到了别墅门口,向乐追说自己的枕头没带,万竞霜就回去帮他拿,于是撞见了那他这辈子也不想看见的一幕。 这事儿没有人知道,他绕朝了回廊另一侧,没有惊动任何人拿到了向乐追的小枕头,在走去别墅门口的两百米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若无其事地继续去过他被安排的生活。 可那时的万竞霜毕竟也才十四岁,就算脸上能够掩饰骗过他人,心里的念头那无数负面的猜测难道还能骗过他自己么?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离他最近的就是向乐追,这个每天被他在心里骂傻子的男孩。仿佛真的有小动物的野性直觉,本能地察觉到他阴暗的气场,不由自主地开始惧怕。 这是个死结,万竞霜解不开,他只想离得远远的,只要看不见他至少还能够自欺欺人。 门锁响起转动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探进脑袋的人是向乐追,他看见坐着的万竞霜,马上走了进来,一边说道:“哥,你睡醒了。正好可以吃点东西,我给你带了粥。那餐厅没有皮蛋,我让他们加了肉沫和一点蔬菜。” “还热乎的。” 他说着打开打包盒,还帮万竞霜放好了勺子。 万竞霜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我妈他们要顺便去见个合作伙伴,林阿姨说晚点过来看你,叫你好好休息。” “我妈也说了,让你注意身体。” 向乐追说话的语气好像很阳光,可万竞霜还是一眼就能瞥见他这些乐观向上的外壳之下,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粥的温度正好,万竞霜干脆一口喝了大半。 “你慢点,别呛着了。”向乐追赶紧阻止道。 万竞霜顺着他的动作放下碗。 向乐追抿了抿唇,开口:“我以后会好好跟……”着姚喆明他们一起读书的。 万竞霜拂过他的发顶,制止了他的话,对他说:“这段时间是我太忽视你了。我很想有自己的事业,不过现在毕竟也还是学生,以后我会尽量陪你去学校的。” “毕业证总是要拿的。” 向乐追没想到万竞霜会说这些,他迟疑点头,回道:“好。” 他想了想又说:“我会……努力的。”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十八年的人生里,永远都是万竞霜在妥协。在这些单方面的忍让里,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万竞霜呢。 沮丧小狗出了万竞霜的房间,少年人一直活在父母长辈织就的象牙塔里,优渥的生活让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烦恼。 却在这短短数月长出了满身忧愁。 而另一边,林士英终究没有再回来看一眼万竞霜。向夫人手下公司不少,自然贵人事忙,紧急解决了儿子的事情就得飞回国去,林士英则是寸步不离。 万竞霜大概是没放在心上,倒是向乐追又纠结了几天。不过这段时间万竞霜都陪着他去上了课,还和他讲解那些他怎么也闹不明白的问题,虽然他听了半天也还是一知半解。 万竞霜把电脑合上,默默叹了口气。向乐追小时候的外号是小懒猪,大了直接被海容陆展岩他们毫不客气地喊猪,真不是没有道理的。说实话,就他这个250一样的智商,姓海的和姓陆的还肯一直带着他玩儿,真是俩绝顶大善人了。万竞霜心道:他们那个群就不该叫臭皮匠,海陆空还差不多,向乐追就是那个脑袋空空的空。 远在大洋彼岸海和陆同时打了个喷嚏。海容很快就穿上了陈页川给他披上的外套。至于陆展岩,他正孤寡地在办公室里加班。 再看这一头,万竞霜辅导作业也辅导地身心俱疲。他说:“休息吧,今天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向乐追被知识折磨地大脑皮层疯狂跳滑板鞋,听到万竞霜这句话如蒙大赦,不用学习的他立马又变成了快乐小狗。 摇着尾巴对万竞霜说:“哥,周末加州留学生有大聚会,轩哥和明哥都回去,我们也一起去吧,听说大家一起包饺子!” 六月的天,包饺子?海城土生土长的万竞霜很不能理解,不过他没有拒绝向乐追的提议,最近平台运营平稳,他也有时间放松一下身心。 万竞霜的点头让向乐追像即将出锅的爆米花,开心地噼里啪啦。兴奋劲儿持续到周末,攀升到了最高点。 可惜,天不遂人愿,原本开开心心的周末,两人又遇到了不长眼的煞笔。 第8章 金刚芭比兔 “乐乐,过来。轩哥带你玩儿个好玩的。”一进场程轩就拉着向乐追跑到角落围着一堆人的地方。 姚喆明跟在后面对万竞霜说:“n牌最新款的vr眼镜,还没推出市场,现在算内测版。程轩他们家有投资,他先弄了两套过来玩玩。” 万竞霜点点头。 姚喆明:“你那个平台,最近弄得不错啊,前两天还有朋友和我打听来着,你还需要投资不?” 万竞霜笑笑:“小打小闹地搞着玩儿而已,不过投资我都很欢迎。你朋友要是感兴趣,随时都能聊聊。” “那可说好了啊。幸亏你答应了,我可海口都夸出去了,说你是我的好兄弟。”姚喆明说着话,突然眼睛放光地看向不远处,明显被惊艳了的样子,“我去,我们学校还有这等大美女?” 万竞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熟稔地和来人打了招呼。 黎皙萍走过来,笑着说:“万哥你也来了啊。” 姚喆明戳了戳万竞霜:“哥们儿认识?赶紧给介绍一下。” 万竞霜简单地为两人介绍了一下,又告诉姚喆明黎皙萍也和他一起在工作,是做交互的,姚喆明马上打开了话匣子,绕着万竞霜他们的平台和黎皙萍聊的有来有回,净是在夸人。 黎皙萍为人大方,也和新朋友聊得很开心。 向乐追打了一场vr游戏,兴奋地回来找万竞霜打算叫人一起玩,可他一脸开心的笑还没收敛就看到了俊男美女相谈甚欢的一幕。 黎皙萍是背对着他的,所以向乐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能清晰地看见万竞霜的表情,男人微微侧身,绅士地伏耳倾听着女孩的话,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眼角眉梢俱是放松的弧度,与他惯常的面无表情的模样相去甚远。 那种氛围仿佛形成一个屏障,让人难以迈开脚步向那里去。向乐追拿着vr眼镜的手垂了下来,好像小狗的耳朵和尾巴也一起垂了下来,他又看了几秒,把眼镜还给了程轩,路过吧台的时候拿了杯酒走到了阳台上。 六月的风很凉快,他就迎着风喝冷酒,心里莫名升起了无限惆怅。 “你是那个向家的小儿子?”黑暗里突然有人冲他搭话。 这声音有点熟悉,向乐追警惕地转头,果然是邱回。 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地区留学生的聚会,我过来凑个热闹,不奇怪吧。”这人当时被万竞霜揍成了面目不分的猪头,现在过去了大半个月他那张脸倒是基本恢复了原样。可这人虽然没有毁容,却也像是换了个面相。 原先向乐追一点儿都没看出来的刻薄阴戾都浮出了他的皮囊,让向乐追想起了森林里暗藏的毒蛇,正冲着他冰冷地吐着信子。仿佛随时盘算着要用带着毒液的牙齿狠狠咬他一口。 这人又继续说:“那个家伙姓万?”他说着目光穿透阳台的玻璃望向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个男人,“没听说海城有哪个姓万的,他是你什么人?陪读?嗯……小厮?” 第9章 什么封建余孽的用词,向乐追皱起眉,面上的表情已是明显的不悦。 “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敢出现在这里,是真嫌上次被揍的还不够狠?” 邱回听着他的话,摸上自己的脸,细长上挑的眼睛里愈发阴暗,他冷笑一声:“我说向小少爷,你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天生富贵闲人的好命,干嘛天天围着个下人的儿子转呢?”他说着微微探身看向向乐追,毒蛇吐信似的这话扔到向乐追耳边。 “你特么满嘴喷什么封建余孽的翔,下人你大爷。” 邱回似笑非笑地勾起了他那双刻薄的唇,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我听说过一些令尊的风流韵事,不过据说向先生和向夫人也挺恩爱,所以是个双性恋?” “这玩意儿好像是会遗传的,不过想玩儿男人也不稀奇,加州同性恋婚姻合法化都多少年了。” 向乐追:“靠,你丫是不是有病啊。你爹才特么同性恋,我看你全家都是卖屁股的傻比。” 他捏起拳头举到邱回眼前:“是不拳头没吃够是啊你,我看你也是真……” 邱回只是挑眉,打断他的话,阴恻恻地冷笑:“怎么,踩着你尾巴了?” “也是,喜欢哪个男人不好,喜欢一个家生奴才,真特么自降身份。你再看看那个姓万的,那算是个什么东西,向小少爷你也是真堕落啊。” “你丫的什么意思?”向乐追有点儿没弄明白这人在放什么屁。 邱回冲他挑眉,露出一种暧昧不明,像毒蛇游过皮囊一般滑腻的笑。目光透过阳台的拱门,滑进了大厅在万竞霜的身上游走了一圈,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 一向迟钝的向乐追此刻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邱回这一连串的废话究竟是在讲什么。 捏紧的拳头一拳就砸到了邱回的面门,“我草你大爷!” 邱回猝不及防地被揍得后退了半步,他捂住脸露出阴恻恻的得意的笑:“怎么,戳中你心思,恼羞成怒了?” “你特么地再敢跟老子讲一句废话,小爷今天废了你个嘴贱的傻比。” 他说着又是一拳直冲邱回脑门,邱回这次有所防备,抬臂想要格挡,向乐追那拳头却硬是角度刁钻地落到了他脸上。 邱回才发现这看起来兔子一样的小男生下起手来,和那天的万竞霜比起来竟然丝毫也不逊色,他左支右绌地闪躲起来,却被向乐追堵在角落里暴揍。 这哪里是小白兔,完全是只金刚芭比兔。 那一头的万竞霜在向乐追转身时,便下意识地抬眸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在他去拿香槟时万竞霜本想要叫住他,可转念一想,这人乖巧了这么久,这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喝一杯倒也没什么。于是就那么目送他拿着香槟走出了人群。 转至当下,黎皙萍还在和万竞霜说着什么,却看这人忽一皱眉径直走进了人群,他脚步越来越快,穿过人墙后推开阳台的门几乎是冲了过去。 “向乐追!”万竞霜一把把向乐追捞到了一边,“你没事儿吧?” 向乐追看见来人是万竞霜,原本因为怒气而爆红的眼睛一下子蓄满了委屈,他把颤抖的拳头伸到万竞霜眼前,可怜兮兮地吱了一声:“疼。” 万竞霜捧着他的手看,果然看到他骨节上的皮都磨破了。万竞霜神色不虞,他皱眉去看那躺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人,依稀从那又肿成猪头的脸上分辨出了这人的身份。 “邱回?” 这时和邱回一起来的人也跑了过来,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刚想质问他们干嘛突然打人,就听打人的那一伙语气比他更厉三分。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来招惹向乐追,怎么才办个月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迫不及待地要来讹一笔丧葬费了?” 大厅里的人也往这边看了过来,邱回大概是嫌丢人,让他的同伴把阳台的门给抵住了,他嘴巴里大概是被向乐追打破了皮,讲话含混不清。 “我可没有招惹他向大少爷,”邱回摸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呸了一口继续道,“谁特么知道你们会参加这种聚会,我看到你们进场就避到了阳台上喝酒。” “是你家少爷忽然对我动手的,我连话都没和他说。” 向乐追听他这么说更加气急,“你明明说我!我!——你!” 他你你我我地硬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脸都气红了。邱回却眼神不善地望着万竞霜说:“你看,分明是他来招惹的我。” 向乐追又气又急,可又本能地觉得不能把这厮刚才说的那些话告诉万竞霜,恨不得冲过去再把邱回打一顿。 这里人很多,已经有很多好奇的目光瞟了过来,万竞霜不想事情闹大,毕竟闲话者不知前因后果,只会把向乐追的暴力行为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 “小爷我要把你骨灰都扬了!”向乐追说着就要挣脱万竞霜的钳制。 万竞霜箍紧了他没让他动弹,只说:“好了。”两个字给今天这场闹剧画下了休止符。 他带着向乐追离开,邱回也很快消失在了会场里。 车上,坐在副驾驶的向乐追逐渐冷静了下来,又从一只愤怒小狗变成了沮丧小狗。他侧头看了万竞霜一眼,唇角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想到了会场里和黎皙萍相谈甚欢的万竞霜,又想到了邱回说的那些欠揍的话,脸上显露出了些许迷茫。 万竞霜在这个时候开了口:“邱回对你说了什么?” “他!我——”向乐追又开始了主宾模式,最后泄气一般地说:“算了,他也确实没说什么。” 万竞霜:“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么?” 向乐追那些纠结又复杂的情绪,在万竞霜面前实在是无所遁形。 “夫人走之前说过,让你凡事和我商量。” “真不是什么大事。”向乐追心想,就是被诽谤成同性恋了而已,“他嘴贱,讲的话太脏我说不出口。” 万竞霜轻笑。 沮丧小狗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想到,他霜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那么,刚才他和那位漂亮有能的姑娘交谈的时候,也有露出这样温柔的笑么?向乐追当时只静默地看了很短很短的一小会儿,似乎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万竞霜是没有露出这种表情的。 回到公寓万竞霜拿出了药箱,一只手轻轻地托住向乐追并拢的五指,另一只手温柔小心地给他五指上每个蹭破的关节都上了药。 “还疼吗?” 向乐追:“不疼了。” “哥,你和皙萍姐要处对象吗?” 向小猪有时候,直球打得确实挺猝不及防的。 第9章 兄弟 难得的连万竞霜都透露出了些许困惑,他答非所问地回道:“人年纪比你小。” “哦。”向乐追一点儿也不颓,毕竟年纪比他小但比他牛的人太多了。 “所以你们要处对象吗?”他不依不饶。 万竞霜收拾好药箱把东西放回了原位,然后走到向乐追面前抬头给人脑壳上敲了一记毛栗子。 向乐追吃痛地捂住了脑门儿。 “一天天的脑子里没点正经事儿。”万竞霜不客气地教训道,“别随便造人小姑娘的谣。” “我没造谣,”向乐追又委屈了,“我就问了你一句,你发什么火啊。你、你就是见色忘义!” 面对这声泪俱下的控诉,万竞霜有一瞬的哭笑不得。 他笑道:“见什么色,忘什么义?” “我可是第一时间把你拉回来好生伺候着,哪里忘记你了。” 也是,向乐追瘪瘪嘴,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可以控诉的点。 万竞霜:“洗洗睡吧,以后热闹少凑,无差别的大型枪击案里头,死的最多的就是那些爱瞎凑热闹的。” 向乐追还是闷闷不乐,不过也算听话地回了自己房间。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窝在床上,打开微信巡视了一番朋友圈,回了几个消息,最后打开了三个臭皮匠。 快乐小猪:兄弟们,今天我被人骂了。 他的兄弟很快就回复了。 海纳百川:人怎么骂你了 快乐小猪:…… 海纳百川:? 快乐小猪:一个傻比,上次想骗我钱,这次居然说我是同性恋,还编排我和我霜哥,简直脑子里有泡。 大洋彼岸,海容看了眼在自己身边已经入睡的男人,挑了挑眉,继续在文字框里输入,然后点击发送。 海纳百川:同性恋怎么你了向同学,恐同即深柜啊。 快乐小猪[文本框输入中]:我倒不是恐同,就是…… 海纳百川:我就是同性恋 岩:嗯,我也是。 “……” 快乐小猪:woc 快乐小猪:wocwoc,我恐同了woc 诸葛亮群沉默了五分钟。 恐同小猪(惊恐表情):我去,你们俩玩儿真的?等等,你们俩都是?woc你们俩不会是一对吧?【惊恐】【惊恐】 第10章 海纳百川:不是! 岩:不是 恐同小猪(惊恐表情):真不是? 海纳百川:我看你是真傻了。话说回来老陆,你说真的啊,你这是有喜欢的人了?我记得你这两年没少交女朋友吧 恐同小猪:对啊老陆,我记得7班班花不是你女朋友嘛? 岩: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说瞎话,还是说不是他女朋友? 岩:不说了,先下了 然后任由向乐追和海容怎么在群里敲他,这人都不再回复了。 虽然有点抓心挠肝,不过向乐追很快转移了八卦的注意力,毕竟群里还有另一个大活人嘛。 恐同小猪:嘿嘿,容容啊,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因为我们川哥弯的啊? 海纳百川:嗯,他睡我旁边呢 ……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恐同小猪(螺旋爆炸版):睡睡睡谁在你旁边?wocwoc,你你你你你你们睡了? 海纳百川发了一个嘿嘿一笑的表情包,也下线了。 恐同小猪被这一晚上爆炸式的信息量弄的彻底宕机,成了一只懵逼猪。 他的两个好兄弟,两个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居然都是gay?还还还还有一个已经上本垒了? 王德发? 向乐追不恐同,只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接触过真gay,对于这个群体的所有认知都围着一层隔岸观火的水雾,朦胧的没有任何切实的印象。 震惊那必然是震惊的,甚至之前被邱回嘴贱时候的愤怒都被震惊的情绪所盖过,而当最初的震惊过去好奇的种子也悄然发芽,并且转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搔的向乐追那颗小心脏里头,每个角落都痒痒的。 第二天早上,万竞霜就看见向乐追游魂一样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飘荡到了客厅里。 “你……晚上做贼去了?”万竞霜迟疑道。 游魂状态的向乐追被他突然开口说话的动静惊得奓了下毛,灵魂归位后露出了个实打实的做贼心虚的表情。 万竞霜挑眉:“你真做贼去了?” “没有,”某人矢口否认,“就,嗯……那什么小说!对,不小心看小说看得忘记时间,熬了个大夜。” 万竞霜狐疑地看着他,不过他确定昨天这小傻子就没出过自己房间,不可能在外面整出什么幺蛾子,确实也就没那么担心。 就在这个时候,向乐追握在手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隐约能看见微信图标。万竞霜想起来向乐追那个常年置顶的群聊,这三个少爷凑在一块儿从来都不憋什么好屁,不知道那两个大洋彼岸的家伙又给这小傻子光滑的大脑皮层上打了几道蜡。 以防万一,万竞霜还是决定先打个预防针,说道:“下次别睡那么晚了。想干什么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 某人点头如捣蒜,然后溜着墙根跑了。 向乐追抱着手机钻进了浴室里,看见微信上海容发来的消息:你和你霜哥暑假回来不,我和阿川请你们吃饭。 向乐追奇怪地回道:暑假还早呢。再说了你请我吃饭干嘛? 那边发来一个意味深长.jpg 然后说:阿川不肯让我给长辈们公开,我只能跟你们讲讲了。小夫妻要是领证了都得请亲朋好友吃一顿吧,亲朋请不了我也想请你们这几个好友嘛,总得有人见证见证不是 向乐追手上的手机一下子落到了淋浴间外的地毯上,他手忙脚乱地捞起来,颤抖地打字问道:你你你,你们领证了? 海纳百川:你是真的傻啊我的好兄弟,就是个比喻啊比喻,我倒是想领,那也得能—— 海纳百川:诶,等等,加州那边我记得可以领证的对吧。要不暑假我和阿川去你们那儿,请你们吃饭,顺道把证给领了! 海纳百川:我觉得这个安排非常合情合理,省得你们来回跑了。而且这样阿川肯定不会拒绝的 向乐追无语,到底啥才是顺道啊。而且我们暑假肯定得回国啊! 他的输入框关掉又打开,打开又关掉,半天以后才回:随你。 海纳百川:哈哈,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这人兴奋地甚至在句尾都用上了标点符号。 向乐追慢悠悠地刷了牙洗了脸,他很微妙地感觉到了一点失落,说是那种好友们都有了对象,自己却还是单身狗的失落又不太贴切。 更该说是自己还在玛卡巴卡,结果别人已经讨论孩子叫啥的,这种象牙塔在自己眼前被一脚踩瘪的失措感。 脑子里思绪乱转,又不禁转到他昨晚连夜学习的那些“知识”上。向乐追发誓他最开始真的只是想了解一点同性情感相关的基础知识而已,毕竟这样更有利于他和自己的发小们友爱相处。 他再度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点进那个播放小电影的可疑链接…… 男人们在床上激烈肉搏的场景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跳出在向乐追的脑海。然而这一次,没有初次的震惊,也没有欲盖弥彰的害羞,更没有发自本能的好奇。 而是莫名其妙的比较。 比较他霜哥和那视频里男人们的身材样貌。 结论:“我霜哥甩他门几条街——啊呸呸呸,”向乐追面露痛苦地抱紧了自己的脑袋,“我这猪脑子到底特么的在瞎想些什么啊,老天奶!” 他刨了刨自己的脑袋,意图把自己脑袋里那些赤条条的躯体驱逐出境,那俩记不清脸的男优非常识相地就地灰飞烟灭,然而他霜哥的胴体却还坚挺地盘旋在他脑海中。 向乐追恨不得对自己念大悲咒,如果他念得来的话。 话说回来,他脑袋里的霜哥已经两年没有版本更新了。向乐追忽然意识到,这两年他们别说一起泡温泉,好像连一起游泳都没有过。 啊,好想来一次版本更新啊——向乐追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然后被他自己一拳头强行打散了。 他绝望喃喃:干点儿好事儿吧,我的大脑哥。 只是大脑哥这玩意儿吧,压根儿就不是向乐追那颗小心脏能控制的。特别是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个会内省的家伙,这18年都依着本能活着,根本就不是一个能藏着掖着的人。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向乐追自认自己过得大大方方,一点儿也不荡漾。然而落在万竞霜眼里,他那狗狗祟祟的模样,简直不能更加明明白白。 说实话,万竞霜真的很有那种抓住小狗崽子后脖颈,然后捏着他下巴让他老实交代的冲动。 可是这段时间向乐追又实在是太过老实,半点出格的事儿也没干,他霜哥也没法发难,只好再分点儿精力时刻注意他不要闷不吭声憋一个大的。 这日子一直持续到七月,他们交完了所有essay正式开始暑假,国内的海容和陈页川也放了假一纸机票飞来了加州。 “容容!我终于见到你了,好想你啊。”向乐追跑上去给了海容一个巨大的拥抱。 他身后的万竞霜和海容身边的陈页川,互相点头也算打了个不亲不疏的招呼。 海容笑眯眯地推开了向乐追,语气里难免得意:“别凑这么近,你容哥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注意影响啊。” 向乐追动作僵住:啊啊啊天杀的死同性恋又欺负单身狗了。 人权在哪里,道德在哪里,我的对象又在哪里? 陈页川肤色偏黑,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大概因为肤色原因他的瞳色和发色也一样很深,只穿着样式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虽然面容帅气,但存在感并不强。 而向乐追的好朋友,富三代的海容海大少却是那种扔进好莱坞里都打眼的类型。短发利落,模样帅气而温和,就像电视剧里那种阳光开朗求而不得,却俘获了所有粉丝芳心的男二。 当然,就算是温柔学长,在面对向乐追这种天生二百五的傻子时,也会忍不住使坏逗他玩儿。 “霜哥,好久不见啊。照顾我这二货兄弟,真是辛苦你了。”海容十分熟稔地拍了拍万竞霜的肩膀,顺便揶揄了一下向乐追。他的身高和万竞霜不相上下,但是骨架还没有完全定型,看起来就比万竞霜要年纪小一些。 万竞霜不是那么热情地笑了一下。 海容、陆展岩还有向乐追,这三个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因着父母辈的关系,他们也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感情比普通的亲兄弟还要好。何况他们还是一个圈子的人,天然就是亲近的。 所以,海容这种“自己人”发言,其实很正常。 但万竞霜听在耳朵里,却怎么也生不出一丁点儿的正面情绪。 从向乐追出生的那一刻起万竞霜就在他的身边,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比海容陆展岩和向乐追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 可这又怎样,他的形影不离,不过是因为那个家需要有一个人可以无时无刻地伺候这位小少爷罢了。 亲疏远近,他和向乐追,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第11章 海容对万竞霜高冷的样子早就习惯了,完全不觉得他冷淡。向乐追这根棒子除了某些被三尺神明踢了脑子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察觉到万竞霜那些幽微的情绪。 他还沉浸在和老友久别重逢的喜悦里,又问道:“老陆呢,他没一起来啊?” 海容摊摊手:“我倒是想拉着他一起来。你都不知道这人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压根儿也没见上几次面。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加州,他就说有事要办没时间过来。” 向乐追挑眉,深觉好兄弟不够义气,说道:“肯定是陪他的小情人去了!见色忘义,真没想到陆展岩是这种见色忘义的家伙!” 海容深表认同,点头:“确实见色忘义,不是个好东西。” 这边和海容一起控诉完陆展岩,那边向乐追又亲亲热热地跑到陈页川的身边,一边拽人袖子一边喊人川哥,跟人说些有的没的,陈页川好脾气地听他叨逼叨。海容看不下去了,把人强行拎回了万竞霜的身边。 被嫌弃的向乐追控诉道:“你是山西老陈醋坛子成精了吧容大海。川哥你也不管管他,他酸味都飘十里地去了。” “你才容大海,你个懒大猪,怎么跟你哥说话了。”海容怼道。 陈页川就一脸笑意的听他们拌嘴,表情温柔得不行。 万竞霜略落后这三人半步,像是和这三个人隔了些什么似的。听向乐追说起海容和陈页川的事情时,他其实很惊讶,可想到那两人一直以来的相处,又觉得这似乎理所当然。 只是他还是难以理解,不是不能理解海容这样的少爷会选择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他不理解的是陈页川。 虽然也没有什么深交,但他觉得陈页川不是一个会为了谁停留的人,虽然并不清楚陈页川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但陈页川给他的感觉就不是那种会把谁纳入到自己未来规划里的人。何况还是海容这种,和陈页川他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圈层的人。 他觉得陈页川在海容他们这些人身边,从来都是游离的,也不知道海容有没有意识到。 想到这里,万竞霜的心里难得浮起了些许好奇,他好奇海容和陈页川的结局究竟会是怎么样,好奇这样的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 他觉得,必然是不可能长久的。 第10章 沙滩 加州西海岸的阳光热烈也温和,沙滩上的游人络绎不绝,有人三五成群地打着沙滩排球,那技术甚至有职业级的味道。冲浪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迎着浪头而去,浪花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沙滩被晒得热乎乎,比基尼的美女和沙滩裤的男士们都有彼此的邂逅。 海容在那边分外细致地帮陈页川涂防晒霜,向乐追看见了也拿着一管跑过来让万竞霜帮他擦。 “哥,你帮我涂,后背上我碰不到。”还不由分说地挤了一大堆防晒霜到万竞霜手心里。 向乐追背过身去,他从小被父母送去学散打,一身皮肉紧致而有力量。又天生白皮肤,背上不见天日的皮肉就显得愈发细腻。薄薄的肌肉之下是堪称精致的蝴蝶骨,皮肤覆在锻炼得当的小肌肉群上,留下漂亮的阴影。 万竞霜的手缓慢地覆上他的脊背,五指的指腹似乎比冰凉的防晒霜更早接触到那里光滑的皮肤,皮肉下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蜷。 下一秒,他迅速到几乎有点暴力地把那些防晒霜全部涂平。 “嘶——哥,你下手太重了吧。本来就是怕爆皮才涂的,你先给我搓掉一层皮了喂。”他说着侧眸有些幽怨地看了万竞霜一眼。 万竞霜迅速地收回了手和目光,没有说什么,只是身侧的那只手不着痕迹地蜷成了拳。 “乐乐,你好了没,走啦。”那边海容招呼道。 “我好了,走走走。”向乐追欢快地跑了过去。 海容租了冲浪板在那边手把手地教陈页川怎么冲浪。向乐追眼馋也要去玩儿,万竞霜给他雇了个当地的教练,只不过这教练实际上主要负责的是当救生员,毕竟向乐追根本就是人菜瘾大。 相比之下,陈页川的身体协调能力就很好。万竞霜记得高中那会儿学校运动会的时候,陈页川的好几个项目都和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不相上下。这会儿也充分地发挥了这个天赋,很快就能顺利地起乘。 反观向乐追,冲浪的要点他记没记清楚不知道,这加州西海岸海水的味道他肯定已经品出了一番风味。 万竞霜没有下水,他就站在一把遮阳伞下,穿着不那么花哨的花衬,带着墨镜,而墨镜下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向乐追。 看着他一次次起乘失败,跌进海里,呛了水又抓着冲浪板爬起来,游回岸上再次挑战。 一次又一次,像一只生在水里却想长出翅膀飞翔的小鸟。 直到海容和陈页川都累了他们俩把向乐追叫了回来,这个小少爷才终于停止了那仿佛永无尽头的失败尝试。所谓防水的防晒霜多半是虚假宣传,三个人回来的时候身上都红彤彤的。 向乐追的头发不停滴着水,万竞霜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又自然地帮他擦起了头发。 他有点儿沮丧地说:“哥,我一次都没成功站起来,我好难过啊。你看川哥他都成功冲了好几次了,多帅!” 海容嘚瑟地说:“开玩笑,你川哥要是去当运动员,那就是十项全能选手。真的小乐子,不是你菜,就是你川哥太牛逼。” 陈页川也看不下去海容这显摆的样子,说道:“你好了。” 海容跟陈页川面前就是死装,人才一句话他就立马闭嘴,乖的跟大兔子似的。 陈页川又对向乐追说:“海容教了我一些小技巧,做起来确实轻松很多,待会儿我教你。” “太好了,川哥还是你最好了。”又贼兮兮地瞥了海容一眼,使坏道:“我觉得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你。” “你要是哪天觉得他烦了,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海容把他赶到一边:“走走走,回你霜哥那儿去吧,当我的面就敢挖墙角,当心我让你霜哥收拾你。” 向乐追冲他瘪了嘴,然后拿着万竞霜刚刚给他买的冰淇淋上一边啃了。 海容对万竞霜说:“霜哥,你真不下去试试吗,其实还挺爽的。” 万竞霜婉拒了:“不用了,我一向不喜欢玩儿这些。你们待会儿还下水吗?” “再玩儿两趟吧,难得出来。” 万竞霜点点头,给他们买了点补充能量的零食饮料。 这一次陈页川和那教练一起,很认真地和向乐追分享了他刚刚学会的技巧,向乐追试了两回竟然成功地站在了冲浪板上。看来不是他太笨,而是那个教练的英语让他压根儿就又听没懂。 踏浪而去的他皮肤很白,沾染着粼粼海水几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当向乐追成功站上冲浪板的那一刻,万竞霜觉得加州的阳光再热烈也不过如此了。 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终于征服了那片海浪,白色的浪花里他那么的张扬肆意,阳光下的笑没有一丝阴霾。 只是,万竞霜还是移开了视线。 当向乐追彻底征服了这里的浪花,他尽兴地回到了岸上,一路跑到了万竞霜的身边,兴奋地对万竞霜说:“哥,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会冲浪了,真的巨爽!” “我刚刚是不是很帅,是不是特别帅,是不是超级无敌宇宙爆炸帅!” 躺在沙滩椅上的那人取下了墨镜,他显得睡眼惺忪,显然是被人吵醒了,只淡淡地回问一句:“嗯?” 向乐追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哥,你刚刚在睡觉?” “嗯。”万竞霜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累就睡着了。” “你们结束了?累吗,先吃点零食,还是先去冲澡?” 向乐追难得沉默了几秒,说道:“我先去冲澡吧,身上还黏了沙子,怪不舒服的。” 万竞霜:“好。” 然而向乐追转身的步子还没彻底迈开,他就又转了回来,问道:“哥,我刚刚冲浪的时候,你都睡着了吗?” “嗯。前段时间太累了,这边儿的阳光太舒服,倒下就睡着了。”万竞霜面不改色地撒下谎言,又道,“怎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向乐追摇摇头:“没,那我去冲澡了。” 万竞霜收回了视线,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在向乐追身上停留超过五秒。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向乐追的失落,但他不能也不可以回应那份失落。那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他和向乐追终究是不一样的。 然而有些时候,很多事不是万竞霜想避就能避的。 第11章 晒伤 冲浪是个非常消耗体力的运动,所以四人只是简单地吃过了晚饭,海容就带着陈页川回下榻的酒店休息了。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还有其他的运动需要做。 向乐追回家又洗了个澡,沙滩浴室里随便冲冲总让他觉得不舒服,等他洗完澡出来就趴到沙发上开始哼哼唧唧。 第12章 万竞霜走过来,看着只松松垮垮披着浴袍的向乐追问道:“你怎么了?” “哥,我好难受啊。”他有气无力十分委屈回答。 “感冒了?还是晚饭吃的东西不对?” 向乐追颇为费力地抬手把自己后背上的浴巾往下扒了扒,“我后背好疼啊,火辣辣地疼,好像被人涂满了辣椒精一样。” 他说完侧眸委委屈屈地看了站在沙发旁的万竞霜一眼,好像眼睛都红了。 万竞霜看着他后背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微微皱眉,那是一片扎眼的红,肩背交接的地方还爆了皮。 “你晒伤了。”万竞霜坐到向乐追身边,把他的浴袍往下更拉了几分,果然也是一片红色,似乎都有些肿了。 感觉不像单纯的晒伤。向乐追以前没有紫外线过敏的病史,但是长时间暴露在强烈的紫外线下,很难说是不是够上了他过敏的临界点。 “家里没有晒伤用的药,你等一下,我去买。” 向乐追难受地哼唧了一下,说道:“那你快点,哥。” 万竞霜去而复返,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贴在向乐追的脖颈旁,声音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先用这个顶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了。” 冰凉的触感着实让向乐追好受了一点。 开车来回很快,万竞霜带了药膏和药,还买了一只冰淇淋。他把冰淇淋递给了向乐追让他坐起来吃。 “香草味的,好吃。”难受小狗实在是很容易被哄好。 “我给你涂药。” 万竞霜拆开了药膏的包装,把向乐追松松披着的浴衣往下脱,向乐追乖巧地吃着冰淇淋。 他的背脊都是粉透了的红,有些地方爆了皮,好不可怜。向乐追盘坐着,有些窄的腰往里凹陷形成漂亮的弧度。年轻人的身体线条流畅,灯光洒在他身上像是最清冽的奔流溪水。 万竞霜垂下眼,长而直的睫毛遮挡住他自己的视线,他仔细地给向乐追涂好了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而向乐追,一开始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冰淇淋,很快就啃到了脆皮甜筒的部分,然而脆皮还没有啃两口,他忽然就不动了,一只手拿着冰淇淋,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捏上了大腿上盖着的浴衣布料。 万竞霜的手上有薄茧,但是药膏覆在他掌心,接触到向乐追脊背上的时候就只让他感受到了滑腻温热的触感。药膏明明是凉的,最开始落在热辣刺痛的皮肤上时也让人很舒服。 可万竞霜的掌心太烫了,那些药膏的温度迅速飙升,落在向乐追的背上,游走在每一寸肌肤之间,温度从那掌心传渡而来,明明是落在皮肤上,可向乐追不知道为什么,从五脏六腑的深处开始灼热了起来。 而当万竞霜的手游走到他的腰窝时,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颤抖,浴衣袍子差点没有被他直接捏出一个洞。 这太糟糕了,他甚至起了某些根本不该有的反应,如果不是浴袍宽松他就该社死在这个地方了。 要是万竞霜发现了怎么办?他霜哥不会嘲笑别人,但绝对也不会喜欢这种冒犯。 决不能让他发现。 融化的冰淇淋流到向乐追的掌心,又顺着掌心的纹路一路向下,聚成水滴状将将就要落下,向乐追条件反射地舔掉了那里的甜味。柔软的舌尖顺着掌心往上,将所有融化的冰淇淋液都卷进了自己嘴里。 万竞霜刚把药膏收好,正打算递给向乐追让他自己去涂身前的部分,抬眼就看到了这一幕,粉色的舌尖,向乐追面无表情时自热而然显露的无辜气质,方才在他掌心下辗转的细腻温暖的皮肤……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瞳孔里变得旖旎难解。 他不禁呼吸一滞。 捏着药膏的手收紧:“剩下的你自己涂……”只有他自己听出了这嗓音里的干涩。 而向乐追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把剩下的半截甜筒全部塞进了嘴巴里,捏住万竞霜手里的药膏就往房间跑,连浴袍都没有整理披好。 嘴里含混地说:“唔围房精啦!” 房间门被利落地带上,向乐追一转眼就消失在了万竞霜的视线里。 万竞霜垂下眸去看自己的那只手,那上面还有残留的药膏,滑腻的让人不快。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在浴室的镜子前面一遍一遍地冲刷自己的手心。 冰凉的水多少能让人清醒,然而万竞霜一抬头在镜子里看到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方才向乐追光裸着线条流畅的脊背,那样无辜的,微微伸出舌尖的模样。 他重重地喘息了几下,一抔水哗啦地被他扬在了玻璃上。 水花打破了镜中人诱惑而不自知的身影,倒影出万竞霜阴沉的让他自己都感觉不适的狭长双眸。 鼻翼微微鼓动着,他压抑着胸膛的起伏。 “万竞霜,你真的没救了。” 他辱骂自己同时警告自己。 如果再这么轻易地就起心动念,他就活该烂在这座围城里,活该当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他不能,也不可以走向那样的结局。 与这边愈发冰冷阴郁的气氛不一样,向乐追的房间里温度在持续上升。 中央空调矜矜业业地工作着,凉风洒落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房间里只有机械低频的白噪音。向乐追整个人埋在夏季的空调凉被里,蜷缩出了虾米的形状。 如果有人这时候掀开他的被子,就能到他的双颊上近乎通红的粉。他的呼吸肉眼可见的急促,光裸的双腿绞得死紧,好像在忍耐什么。 然而万竞霜掌心的触感,呼吸时喷薄在他脊背的吐息,还有那灼热的温度似乎都还游走在他的脊背上。 忍耐终于超出了极限,他没办法再自控,手缓缓地下移,凉被勾勒的形状开始不断颤动,被凉被隔绝的呼吸愈发短促,而喃喃的低吟几不可闻。 向乐追的唇瓣里不断吐露的三个字是——万竞霜。 不是霜哥,也不是哥。 是从喉咙里呜咽而出的,旖旎的,压抑的,难以压抑的“万竞霜”。 在临近最后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伸出凉被迅速摸到两张纸巾缩回了被子里。 而后那虾米样的身体陡然翻转仰躺,张成了最舒展的大字。 他大口呼吸着,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白惨惨的灯,又绝望似的闭上了眼睛。 “向乐追,你真的没救了。” 向乐追成年了,他当然不是没有做过这种自我安慰的事情。然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反刍着另一个人掌心的触感,叫着他的名字,在脑海里不可自主地用他来想象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这样纾解。 哪怕只是在脑子里,他也确实亵渎了那个人。 近二十年的人生,向乐追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种他无可奈何的痛苦。 那天邱回说的那些话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反复回荡在他的脑子里。他清楚地认识到了,从这一刻起他对万竞霜的感情不是兄弟不是依赖,而是带着欲望的,他人生中第一次萌生的名为“喜欢”的情绪。 原来他也是个同性恋。 三个臭皮匠,还真是人以类聚。海容陆展岩和他的性格迥异,万没想到默契点在了这种地方。 向乐追把带着咸腥味的纸团扔到了床下,目光涣散地开始发呆。 同性恋…… “同性恋很正常,很多人都是同性恋。”他小声嘟囔着,仿佛在做某种心里建设。 “我是同性恋——是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遍一遍低声喃喃,像是在给自己念咒洗脑。 “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那个人万竞霜,陪伴他一起长大,从来都一丝不苟的万竞霜,“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完美的,没有瑕疵的万竞霜。 这个人不可能喜欢他的,如果这事暴露,他们大概连兄弟都没得做了,他们会直接完了! 这个人从来没离开过他的生命,甚至连短暂的分别也没有,向乐追不能接受这种难堪的分道扬镳,不能接受他的身边没有万竞霜。 “没事的,能瞒住的,你可以的向乐追。”他给自己打气。 后面两天万竞霜依旧带着这三个人四处游玩,看得出来一向寡言的陈页川也玩得很开心,小情侣之间的感情大概也在热烈升温中。向乐追甚至看到了陈页川颈侧的一抹吻痕,其实他肤色深那吻痕很不明显,要不是走路的时候离得近,向乐追也不可能注意到。 海容一脸春风满面的,向乐追想也知道他这几天过得肯定是性福的好日子。再反观他自己这几天过山车的心情,向乐追都有点怨念这对小情侣了。 然而没过两天,海容就一脸颓丧地来到了向乐追他们的公寓。 看见向乐追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干嚎:“乐乐,我觉得活着真的好没意思啊,啊啊啊啊。” 第13章 这动静饶是向乐追也吓了一跳,他记忆里海容一直都是比较矜持的少爷做派,肆意张扬是有的,可什么时候会嚎成这样啊。 “你怎么了容容,川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这话彻底地戳到了海容的痛点上,他哭道:“阿川不爱我了,他不要我了!嘤嘤嘤。” “哈?” 第12章 小揪揪 这事儿吧,倒也不是不可能。就在去年暑假,他们几个刚刚结束高考还没到一个礼拜,陈页川就那么突然消失了。 留下了身份证手机户口本,摆明了不想让人找到的样子。 那段时间海容跟疯了样的,不是把自己关家里,就是没日没夜地往外跑找人。最后能把陈页川找到也是个阴差阳错,不然他可能真就那么彻底人间蒸发了。 找到人那会儿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向乐追和万竞霜还陪海容去接了人,这两人之间大概也拉扯了很久,不过最后陈页川还是和海容回了海城,又一起去了京城念大学。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其实并不喜欢我。只是,只是我缠得太紧了,他顶多只是在报恩而已。” “可是我不需要他报恩啊,我一点儿也不需要!我只要他能喜欢我一点,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喜欢我一点。” 向乐追有点儿迟疑:“川哥,不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吧。” “这几天我看他看你的眼神,那都是含情脉脉的,肯定喜欢你啊。” 海容抬起头,一脸苦瓜样地望着向乐追:“真的?阿川真的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吗?” 向乐追眉头一跳,回道:“那个、应该,是真的。你相信我。” 这世上相信谁也不能相信向乐追这个不靠谱的啊,海容绝望了,哭泣道:“阿川果然不爱我啊。” “为什么,就不能爱我一点吗,哪怕只有我的十分之一也好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 万竞霜在房间里处理工作,被海容那哭天抢地的动静扰得心烦,默不作声地给陈页川发了个微信。 很快,陈页川就出现在了他们的公寓门前,看见他来向乐追赶紧让位,把空间留给小情侣本人。 海容坐在沙发上一脸哀怨地看向陈页川,活像是被伤透了心的小媳妇,还是那种1米88的猛男子小媳妇。 “容容,别哭了。”陈页川叹了口气,走到海容身前蹲下,他抬起手温柔地抹掉了海容脸颊上的眼泪。 海容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知道,我怎么能不哭的。”他说。 陈页川看着他,目光温柔中透露着无可奈何。他的眼睛很圆又很黑,看人的时候有种不符合外表的天真感,可那双眼睛里又总是很空。 这么多年了,这双眼睛里的那点空还是没有消失,这让海容有些挫败。 “不行的,容容。” 海容:“为什么不行,你不喜欢我吗?” 陈页川的手搭上了海容的膝盖:“喜欢你,我又不会演戏,还能装吗?” “不会演戏?你都能当卧底端掉人家一整个老巢了,不会演戏?” 好吧,陈页川还真不是不会演。 陈页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和我领证。” “容容。”是陈页川最无奈的语气。 海容:“好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陈页川沉默了。 他的沉默成了凌迟海容的一把刀,每一道伤痕都在质问他:陈页川,真的爱我么? 这是海容第二次的绝望,他爱的人或许真的没办法真正爱上他。 后来似乎又有激烈的单方面的争吵,但最后海容还是跟着陈页川离开了。向乐追送他们出门时,陈页川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乐乐,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儿,”向乐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劝道,“川哥,你们……你们俩好好的。谈恋爱嘛,吵架很正常的,别伤感情就好了。” 陈页川温和地笑了笑,回道:“嗯。” 海容还是冷着个驴脸,一言不发地先迈步走了。 “那我们先走了。”陈页川礼貌地说完,也追着海容的脚步离开了。 向乐追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物伤己类的难受。 万竞霜的工作告一段落,出来客厅里接水喝,就看到向乐追还靠在门框上。 他问道:“怎么了,当门神呢?” 向乐追这才回过神来,把门带上走回了客厅。有点惆怅的模样,回道:“哥,你说容容他们怎么还会吵架呢,川哥明明那么温柔。而且从小到大容容说什么他不答应啊。这次怎么这么坚决的拒绝呢,明明都在一起了。” 万竞霜的神色没什么波澜,只说:“他去年暑假不还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么。” “不是一路人,强行扭在一起,迟早也要断。” 向乐追睁大了眼睛:“哥,你这意思是……” “说着玩儿的。”万竞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卧室了。 不是一路人,终究要断。万竞霜觉得海容和陈页川不会长久,不看好他们。 那万竞霜呢?他又怎么想。 他从来都游移在向乐追他们三人之外,从不曾想融入过,是不是对他而言,他们也不是一路人呢。 是不是也迟早会断。 向乐追一个人站在偌大的玄关,觉得中央空调出来的风确实有点冷。 海容和陈页川转天就回了国,万竞霜这几天很忙,谁也没注意到向乐追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 姚喆明和程轩住的近,平常也一起玩儿,那天两人搞了个留学生party,电话也打到了向乐追这里。 “乐乐,来喝酒打麻将啊,把霜哥也叫上,今天人很多大家一起玩。” 向乐追:“我哥最近很忙,天天早出晚归,我都不怎么能和他碰头。” “霜哥就是太卷了,都放假了,多少也该放松放松。” 谁说不是呢? “没事儿没事儿,乐乐你来吧。我们还准备了虎皮凤爪,那味道绝了。顶配下酒菜。” 向乐追想了想,他每天在公寓附近瞎转悠也确实很无聊,反正喆哥轩哥都是万竞霜认证的好人,去喝个酒应该也没什么。 “行,我去。你把地址时间发我。” “哦,对了,我们这次有主题的,来了给你给惊喜啊。” 向乐追收拾收拾就出门了,他还没换国际驾照出门只能打车,于是到的时候比程轩他们说的时间晚了点儿,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 给他开门的是姚喆明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子,两个人都带着毛茸茸的耳朵。那姑娘手上还拿着一个白色的耳朵,看着像猫耳朵的造型。 “恭喜我们今天最后一个幸运儿!喵~”女孩子看见他开心地喊道。 然后姚喆明不由分说按着向乐追的肩膀让他低下头,女孩配合默契地把发箍戴到了向乐追的脑袋上。 “欢迎来到兽人屋,今天大家都是小动物汪!”姚喆明笑嘻嘻地对向乐追说。 向乐追眨眨眼:“什么情况?” “你要说什么情况?喵~”女孩子对向乐追说道,句尾的“喵~”讲得特别可爱。 向小猪不明白,但是向小猪乖乖照做:“嗯——什么情况喵?” “哈哈哈哈,”女孩子笑着说,“今天我们是兽人主题啊喵,兽人就要讲自己的语言喵,我是猫猫所以说话要有喵的喵~” “如果忘记了,要挑战深水炸弹的喵。你刚刚不知道,所以就不罚你了喵。不过没有下一次哦喵。” 姚喆明说:“今天其他的耳朵都发完了,只剩猫耳朵了汪,乐乐你是今天唯一一个猫耳郎哦,汪!” 猫耳郎…… “不都是猫耳娘吗?”他后知后觉试探性地加了一句“喵~?” 女孩子们都跑了过来,齐声朝向乐追说着:“好可爱啊喵/汪/哞/哼~” 向乐追:“谢谢……喵?” 一个学姐把向乐追拉了进去,加入大家的队伍里,向乐追发现不仅有猫猫狗狗,居然还有牛马猪羊。 这帮人哪儿找的发箍啊,真的是绝了。 虽然一群兽人聚在一起实在有点群魔乱舞的样子,不过向乐追适应良好,他也是一米八的高个,但是皮肤白脸又很嫩,看着就是弟弟的模样,戴这种白色猫耳朵还真是一点也不违和,甚至还可爱得过分。 向乐追这人打小就有点妇女之友的意思,大概是因为长相无害,所以很容易讨女孩子们喜欢,女孩子们都跑来加他的微信,还有人直接叫他弟弟。 而且他对“喵”这个全场男士都不愿意接受的,太过可爱的语尾也接受良好,竟然从头到尾一句都没说错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虎皮凤爪啃地太上头,向乐追看着那一杯杯被接受惩罚的人喝掉的深水炸弹,竟然要和人去拼酒。 “乐乐,你悠着点啊哞。”牛角程轩同学笑着提醒道,“这就是我们自己随便调的,多半比你在酒吧喝的后劲儿更上头的哞。” 第14章 向乐追:“没关系的喵!轩哥我可是很强的喵!” 刚刚喝下一杯深水炸弹的男生听到他这么说,也来了好胜心:“那咱俩拼一个怎么样?——汪。” “好的喵!”说着他拿起一杯酒和对方碰杯。 两个人同时一仰头,同时下肚。 向乐追豪爽地放下酒杯,叹了一句:“好喝喵!” 漂亮的气泡在酒水中炸开,气泡炸裂的声音像是夜空里的烟花。当两个人喝到第七杯的时候,动物们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响起,像是最有力的助兴。 向乐追乘胜追击似的又喝了两杯,而他的对手以一杯之差惜败。 他举起酒杯像个骄傲的胜利者,引得在场所有人拍手叫好。 虽然拼酒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不得不说胜利时候的向乐追确实闪闪发光。 只不过没过五分钟,某人就彻底进入黑屏待机模式了。 姚喆明和程轩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地感觉今天过头了,然而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他俩果断地给万竞霜打了电话。 万竞霜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学姐在给醉得断了片的向乐追扎小揪揪。女生黑长而顺直的发就落在向乐追的脸畔,几乎有了俊男美女地那种暧昧气氛。要不是向乐追的睡相太傻,再加上那一堆小孩才扎的小揪揪。 还真是搞得怪可爱的呵。 万竞霜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连串的粗口,结论只有一个:向乐追,果然是个傻比。 第13章 喵 万竞霜把人拖回了车上,酒气很快充斥了整个车厢。不知道是不是向乐追还年少,他身上的酒气虽重,但萦绕的多是酒里清浅的甜味。而不是那种像人想捂着鼻子躲开的臭味。 但这又如何,断了片的人跟昏倒了似的,整个身体都变得很重,自己也不会走路。抗人像扛沙袋,一样令人烦躁。原本万竞霜都是半托着向乐追的腰把人拖回去,现在他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抱着往里走。 一直到被人扔到床上,向乐追都没有丝毫反应,像是睡得很深很深,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会知晓的那种深。 万竞霜就站在床边看着向乐追,他的目光游走,从沉睡着人的眉到眼,再到鼻。 最后定格在唇。 那愤怒的目光逐渐变得幽微,原本的怒意转换成了一种更深邃更难解的情绪,难以分明,但总归没有半点是积极向上的就对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俯下身,一手撑在向乐追的身侧。 光在他周身勾勒出阴影,阴影又将他面前的人完全笼罩。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覆在了向乐追浅薄的唇上,而后重重下压。 揉捻,磋磨。 原来血色的唇被按压得泛白,他松掉力气时,血液又争先恐后地在薄薄的皮肤下聚集,像粉色的向阳花。 有种旺盛的,让人想把它彻底摧灭的生命力。 “他……断片了。” “他什么也不会记得。” “你可以,为所欲为。” 有低吟耳语在万竞霜的脑海里不断环绕回响,像他这辈子最无法摆脱的诅咒。 于是那阴影下落,在向乐追的脸上不断加深,直到双唇交叠。他的唇被吮吸,被撕咬,他的下巴被一只手擒住,被强硬地打开齿关,然后被彻底地攻城略地。 他太过柔软,太过甜蜜,唇齿间微微发酵的酒气叫人心生醉意,叫人沉沦沉溺。 难以自拔。 万竞霜忍不住去啃咬,去撕扯,去将那柔软的唇舌搅得乱七八糟。银丝、纠缠,口涎溢出唇角,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温度不停上升,仿佛要将他们置身火海。 万竞霜是那么沉溺地。 好像这一刻一切都化成灰烬也是最美好的结局。 大概是呼吸太过艰难,向乐追的唇角溢出一声轻声。这声响如同世界的暂停键,霎那间全盘静止,落针可闻。 然后阴影抽离变淡,最终彻底消失。 万竞霜转头出了这间房,走去浴室直接开了莲蓬头,把冷水往自己头顶上浇。 十分钟后,什么都冷却了。 然后他粗暴地擦干了自己头发上的水分,又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却停在了客厅的中心。 时钟滴答滴答地摆动指针,每一下都在催促心脏跳动的齿轮,让人的心跳失去应有的节奏,无法平静。 那指针摆动了一周又一周。 静止的男人终于动了,他拧了帕子,动作轻柔地帮床上沉睡着的人擦干净脸、脖颈,以及双手。 他把空调温度调到适宜,给那个人盖上薄被,自己则背靠着床沿枯坐在了地上。 就这么垂着头,在黑夜的阴影里守了一整夜。 因为喝断片的人可能会在昏迷的状态下,淹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不过向乐追这一晚上都很老实,甚至连翻身都没有,平平安安地一觉到了天亮。 早上八点,床上人有了些许动静。 万竞霜站起来,忽视了自己僵硬麻木的双腿,回身看了向乐追一眼,他原本就打算这么静默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可床上的人侧身微微蜷缩其身体,双手抱着床褥,喃喃出声。 “哥,我是一只小猫喵~”那喵声低吟婉转,怕是真猫崽来都唤不出这等动静。 “哥……” 他头上还顶着那猫耳发箍,几个被不知名学姐扎出来的小揪揪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头不安分的奓毛。 这个人总是能这么无辜。 那一声挠在万竞霜心头的“喵”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离开这个人的房间不再回头。 天光大亮时,向乐追终于醒了,他想爬起来,结果天旋地转地跌回了床上。脑子炸了一样的疼,太阳穴里的那条筋扑通扑通地跳动,每一下都疼得叫人咬牙切齿。 他痛苦地侧身蜷缩,双手抱住脑袋。 “哥,我好难受。” “头疼得要死了,哥。” “哥……”他声音里甚至还带上了哭腔,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向乐追缓了半天,才觉得勉强适应了那种疼痛。他慢吞吞地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床头柜,那里没有水,也没有药。 他以前喝酒宿醉的时候,万竞霜都会为他准备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恐慌的情绪陡然滋生,比头疼的痛苦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他深呼了一口气,下床后脚步凌乱地出了房间,客厅里没有人,餐桌上也没有任何东西。没有早餐,没有万竞霜落款的纸条。 他一步一步走到万竞霜的房间门前,缓慢地抬起手轻扣了三声。 没有人回应他。 他又敲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向乐追拧开了房间的门,那床上的被褥已经整理好,里面没有人。 他马上转身跑回自己房间,左翻右找地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他想发个消息给万竞霜,想知道他是不是昨天太忙了,晚上根本没有回家睡觉。 但微信上已经来了别的消息。一打开屏幕,他就在消息提醒上看到姚喆明的消息:乐乐,你醒了没啊。昨天你喝太多了,我们联系霜哥接你回去的。那酒后劲儿挺大的,你没事儿的话记得报个平安。 向乐追颓然地坐在床沿,他划开微信,打开置顶第一的属于万竞霜的聊天界面,指腹落在输入框上,却在几秒后又退出了聊天界面。 他给姚喆明回了消息。 然后放下了手机,眼神开始放空,那种恐慌愈烈,他已经彻底无法抵御了。 他是霜哥接回来的,可是他的霜哥没有给他准备解酒药,也没有留下早餐,甚至连一张教训他的纸条也没有,微信都没有留任何话。 万竞霜终于对他彻底失望了吗? 向乐追绝望地扒拉自己的头发,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要去喝那些酒,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总是干这种傻比的事情。 可后悔一点用都没有。他不敢给万竞霜发消息,他害怕对方根本不搭理他。 但万竞霜总是要回来的,他要是这幅宿醉像鬼的模样,对方只会对他更失望,他这么想着终于打起精神去浴室洗漱。 水流滑过嘴唇的时候,有种被蛰了一下的刺痛,向乐追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唇,感觉整个嘴唇好像都有点肿。 多半是昨天吃的东西里面又有过敏的了,还好不严重,他心道。 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精神焕发,然而这天晚上,万竞霜根本没有回来。 下午一点,钟点阿姨准时来做饭打扫了房间。向乐追一个人吃了午餐,把晚餐那份放进了冰箱里,这次他仔细地用保鲜膜把每盘菜都包好了。 下午六点,向乐追把晚餐的菜一个个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然后摆好到餐桌上。 然而万竞霜没有回家吃晚饭。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万竞霜都没有回家。彼时,向乐追已经无数次打开微信聊天的界面,终于下定决心编辑了一条信息。 第15章 快乐小猪:哥,你今天很忙吗?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嗯,今天不回去了,你自己早点睡。 向乐追的眼神黯了黯,他吸了吸鼻子,回道:好。你也别忙太晚了,注意休息。 那边不再有回复。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原本已经没有那么疼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动。 他慢吞吞地从药箱里摸出了一颗止疼药,喝下以后窝回了床上。 那一晚的梦里光怪陆离,他梦到了海城家里的兰花,梦到了高中时代和万竞霜一起打篮球的操场,还梦到了更早更早以前,他们俩还都是小孩的时候。 也梦到了初一的那个暑假。 他和万竞霜一起去参加夏令营的时候,那段时间也是向乐追最开始在万竞霜的身上感受到负面情绪的时候。 虽说是夏令营,但向夫人也知道向乐追几斤几两,送他们去的不是那种普遍的数学竞赛科学竞赛之类的集中培训班,而是个类似于报团旅行的研学活动。 他们坐飞机先到了兰城,然后顺着当地的石窟寺一路向西,往大煌去。 初到时向乐追只觉得新鲜,为了去炳灵寺他们的大巴在不断盘旋的丹霞地貌里开了整整三个小时。 下车时远处群山高耸,裸露着红色的岩壁,隔着杳杳湖水,让向乐追深觉如临仙境。 “哥,你看那边的山,太酷了吧。”向乐追兴奋地捏着万竞霜的衣袖,“感觉跟我们都不在一个图层。” “你说会不会真有佛菩萨住在那里啊。”他一回头却在万竞霜的眼底第一次看到了如有实质的阴郁。 “哥?”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万竞霜猛然收回视线,看向了向乐追所说的远方。向乐追看到他轻呼出一口气,说:“挺漂亮的。” 那时候的万竞霜也才十四岁,远没有现在的他这样善于掩藏自己的想法,也没有现在这样情绪稳定。 才让向乐追陡然窥视到了他幽微的内心。 他们走在沿山而建的栈道上,因为万竞霜的那一个眼神,向乐追满腹心事地往前走着,忽然天光变暗,向乐追下意识地前后回望,万竞霜还有其他人都不见了,他茫茫站在百米高空山,无措地向后一退就这么跌入了黑暗深渊。 然后向乐追在强烈的失重感里惊醒。他猛然坐起来,难以自己地大口呼吸着。 直到那种坠入深渊的恐慌渐渐消散。 他回想起不久前,万竞霜和他的对话: 不怕我了? 怕,不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就是——你生气我就会有点儿怕。 从小?是初中那会儿么。 所以,万竞霜对初中的这个时间点是有深刻印象的,当时他发生了什么事么?才会突然出现那样的神情。 究竟发生了什么——向乐追感觉自己的心肺连着胃都在下坠,胸口空虚的需要马上被这个问题的答案填满。 第14章 朋友 8月底,万竞霜带着向乐追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到了海城。万竞霜的父亲,向总的司机来接他们回了国宾别墅。 向乐追脆生生地喊了人万叔叔,他的万叔叔也一脸慈祥地说:“小少爷,你瘦了啊。回去你林姨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菜了,可得好好补补。” “太好了!洋人饭真不是人吃的。” 一路上他们亲亲热热地聊着天,倒是一直沉默的万竞霜仿佛是个真真正正的外人。 等下了车,向乐追被他父亲母亲和两个哥哥往大厅里迎,是的,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向董都来看小儿子了。 万竞霜他爸去泊车,而他则拉着向乐追的大行李箱往他房间送去。然后他走了另一座楼梯到了下人房,放下了自己的行李。 虽然是下人房,但这房间也是南向的,有巨大的落地窗,迎面就是别墅后的花园。 各色的兰花都在争奇斗艳,漂亮的不像话。这些花日常都是林士英负责打理,有些国外找来的品种娇气的很,林士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们能活在这片土地上。 这每一朵绽放的花开的都是林士英的心血。 都是兰花啊。 万竞霜不想再看,把窗帘严严实实地都拉上了。 没多久房间门被人轻扣了三声,然后有人走了进来,是林士英。 “小霜,怎么没拉窗帘,你是要休息了吗?” 万竞霜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侧身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女人。 他恹恹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女人声音一滞,随后如常似的说道:“小少爷叫你一起去吃饭,你们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肯定也累了,吃过晚饭再睡吧。” 我不饿。 三个字在万竞霜的脑子里划过,但他站起身没说什么,绕过林士英往大厅走去。 向乐追的眼睛一直往这个方向瞄着,一看到万竞霜出来,马上张口要叫人,话都到嘴边了,他硬生生把称呼改了口,说道:“霜哥,来吃饭!” 万竞霜点头,走过去坐在了他下首。 向董今年快六十了,但是保养得当看起来精气神都不错,他看见万竞霜十分和蔼地说:“竞霜啊得有一年没见你了吧,不一样了,看着就是个男人了。” “也就是乐乐,都出国去待了大半年,还是个小孩儿样。” “这半年乐乐真是麻烦你照顾了。” 万竞霜笑了笑,只说:“我应该做的。” 向家供他吃供他穿,让他读最好的学校,他当然应该感恩戴德地做好伺候人的工作。 向夫人笑着说:“好了你,跟孩子说话也跟个领导指示下属似的。他们俩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早该累了,让他们安心吃饭。” “诶,你说的对,大家快吃吧。”夫妻俩相视一笑,看起来便是十分和谐恩爱的样子。 向乐追容易过敏,海鲜、羊肉这种比较发的食材是一律吃不了的,所以别墅的厨房就变着花样地做猪肉牛肉,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吃得这只小猪满嘴流油。 他二哥向北忍不住打趣他:“乐乐,妈不是给你请了做中餐的阿姨吗,怎么还这么一副八百年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向乐追刚啃完一块糖醋排骨,把骨头吐在了骨碟里,十分痛苦地说:“哪儿能一样啊,就这原材料都不一样,那里的猪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根本不能吃。我可是根正苗红的华夏人,只有一颗华夏胃。” 他撒娇地说:“二哥,我感觉我都瘦了。” “看着是瘦了点。”大哥向南笑着说,又问道:“个子有没有长?” 向乐追瘪嘴,他大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长,都去海外旧社会吃糠咽菜了,哪里还能长高。” 他说着眼神瞟向了向总和向夫人,小声说:“爸妈,咱能不能打个商量啊?” 向夫人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没憋好屁,不过好歹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还能坚持一会儿慈母心态,说:“饭还没吃完就撒娇,说吧,你想要什么。” “能不能在国内找个学校给我上啊,海城京城都行,这里有老陆,京城那边有容容,我们都能互相照应。” 其实向乐追想回来读对于向家而言也不是难事,但是向夫人怎么也不肯松口。 向夫人摇摇头。 向乐追一波三折地叫:“妈。” 向夫人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他知道这下是彻底没戏的意思了。 他悄默声地看了万竞霜一眼,他的霜哥端着一副四平八稳的表情默默吃饭,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其实向乐追想的一直都很简单,也多少是因为有点后悔了。当初他妈让他出国他是不愿意的,只是后来说了会让万竞霜陪他,他的那点儿小反抗就立马偃旗息鼓了,也怀揣着不少两人一起在大洋彼岸美好生活的想象。 只不过半年过去,现实早就将憧憬的滤镜全部打散,他彻底明白万竞霜是不愿意跟他去加州的。 其实万竞霜脾气一般,还喜欢生闷气,这些向乐追都知道。但他之所以从小到大都喜欢粘着万竞霜,无外乎是因为万竞霜无论心情再怎么不好,也会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话。哪怕他再怎么犯浑,一晚上过去,万竞霜也就能一如既往地温柔对待他。 这种温柔总是令人贪恋的。 只是现在,向乐追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如果他没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的话,或许他还能一直装傻充愣下去。 可装不了,那晚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万竞霜,想到某些不和谐的事儿,理智越不让他的脑子想,他的大脑就发散的越欢快。 他觉得自己每天在万竞霜面前都在演戏,演以前的自己,生怕被发现端倪。原来就盼着万竞霜不要那么忙,多陪他一起玩。 后来也盼着两个人多在一起,可真在一起相处的每一秒,又都是一种别样的煎熬。 第16章 分开其实对他们都好,向乐追想通了。 他回国,不需要有人盯着他。那么万竞霜不管留在加州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都是自由的。 可惜,他不是什么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中龙凤。 向乐追默默扒饭,团圆饭吃完了,他和万竞霜各回各的房间也没多说话。向乐追坐在浴缸里,在温热的水汽蒸腾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好几天,向乐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松的那一口气到底是什么。 ——不让他回国是他父母的命令,他试图反抗了,只不过反抗不了,所以他就可以接着待在万竞霜的身边,心安理得的。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万竞霜忽然停下脚步,一只手搭在向乐追的肩上让他侧身看向自己。 向乐追在吾日三省吾身,结论是他真的没救了。 这辈子终于学会反思的向乐追,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在家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就跟等着秋后问斩的死刑犯似的,难受。” 万竞霜轻笑一声,没想到他还会伤春悲秋。 “那你还不好好享受在国内的日子,整天愁眉苦脸。” “你说的对。”向乐追看了万竞霜一眼,他选择暂时放下自己因为感受到自我卑劣的痛苦。 “唉,说到底还是因为太无聊了。容容跟川哥待在北京也不回来,老陆更别提了,十个电话有九个都不接,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东西。” 向乐追:“哥,要不咱找你的朋友们玩吧,不管那俩见色忘义的家伙了。” 万竞霜眉头微动,笑着说道:“我哪里来的朋友,一天到晚都围着你转了。” 向乐追顿了一下,又嬉皮笑脸地说:“嘿嘿,你对我最好了哥。” 万竞霜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到向乐追眉间一闪而逝的阴霾。 这边是一片新开发没几年居民区,还没什么人,环境很清幽。向乐追和万竞霜出来玩准备去这里新开的美术馆,下了地铁之后,按照导航打算穿过这边居民区走近路。 柏油路两旁树荫如云,跟散步的林荫道一样,他们俩走得闲庭信步完全没想到路口会有车刹车都不踩地径直开出来。 “当心!”万竞霜一把扯住向乐追的手肘,用力把人往后一带,踉跄里那辆黑色奥迪的车边浅浅擦到了向乐追的衣摆。 向乐追惊魂未定地往后一跌,落在万竞霜的怀里,他感觉自己的魂好像被震飞了还没归位。 下一瞬巷子里响起了一声撞击的声音,伴着某种动物的凄厉惨叫。 向乐追赶忙撑着万竞霜的手站起来,跌撞往巷子里跑去,万竞霜紧跟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墙边有一只猫倒在血泊里。 很明显是被刚才的车给撞了。 万竞霜捂着向乐追的眼睛不想让他看,但向乐追却似乎没有小时候那么害怕这种血淋淋的场景了,他扒拉下万竞霜的手,说道:“它还活着吗?” “哥,我们送它去医院吧。” “好。”万竞霜松开他,“你站在这里查一下附近最近的宠物医院,我去抱它过来” 万竞霜今天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衬衫,他把衬衫脱下来蹲在那只奄奄一息的猫身边,正打算把猫裹进衬衫里的时候,路口有一段凌乱的奔跑声传了过来。 一个熟人出现在了路口,向乐追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江霖?” 第15章 猫咪 那个男生站在路口,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皮肤很白有点清瘦。 江霖像是没有听见向乐追的声音,他只是径直走到那只白猫跟前,蹲下身把猫抱进了怀里,也不管这猫流的血把他的t恤染得一片猩红。 向乐追赶紧过去,轻声问道:“江霖,这是猫咪是你养的吗?” “你别太难过,我查过了这边最近的宠物医院只有500米,我们赶紧把它送过去,会没事的。” “好。”江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跟着向乐追的导航一路跑到了那家医院。 医生和护士看到这只猫咪近乎惨烈的情况,立刻安排进手术室开始急救。 江霖一身血污地站在手术室门口,望着“手术中”的灯。 向乐追总有那种小动物一样的直觉,他能很敏锐地察觉到江霖现下状态的诡异。 “江霖,”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要不要先坐一会儿?刚刚医生也说了,手术不会太快的。” 江霖只是看着手术室的方向静默地垂下了头,他手上还有黏腻的血,身前衣料已经被血渗透了,衣服黏在他腰身上,让他看起来更瘦削了。 万竞霜走过来问他:“你去洗一下手吧,不然医院护士也不好打扫。可以换这件衣服,我放在卫生间门口。”他把自己刚刚脱下来准备包裹猫咪的衬衫示意给江霖看。 江霖摇摇头,他看了一眼地板上点滴的血迹,然后对向乐追说:“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我去洗一下手。”他去了卫生间,洗干净了手,又拿了纸巾将外头地面上的擦了干净。却并没有换上万竞霜的那件短袖t恤。 他大概是怕衣服上的血迹弄脏椅子,始终站在走廊里。 向乐追有点焦躁地原地踩起了小碎步,显然是很不放心的样子。踌躇半天他还是决定用自己那笨嘴拙舌去安慰安慰老同学。 “那个……那是你养的猫?” 虽然满衫暗沉的血迹,但江霖始终有最温和的气质,话少只是一向不善言辞。他能感受到向乐追的善意,于是开口回道:“不是,只是……”他像是在犹豫措辞,顿了顿才继续说,“别人让我帮他养的。” 完了,把朋友的猫养出问题了。怪不得江霖看起来不仅难过还有点神游天外的样子,肯定是自责地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那个,我刚刚看了这家宠物医院的评价,都说这里的医生可厉害了,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你放宽心,毛孩子一定福大命大的。” “嗯。”江霖点头,大概是感受到了向乐追的紧张,他露出点微笑,对向乐追说:“我没事,而且就算是……” 他忽然转了话题:“你们出来应该也有事吧。不用在这里和我一起等的,要是担心小猫,等它出了手术室我把结果告诉你们。” “啊,不是。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忙。 向乐追的话被江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江霖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按掉了电话。手机铃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却再次被挂断,如此重复了几次,那手机终于安静了。 虽然只有短短地一瞬,但向乐追看清了屏幕上显示的姓名。他不自在地左右望了望,发现万竞霜不知道去哪儿了。 于是说:“诶,我霜哥呢?我去找找他,待会儿再来陪你啊。”还哥俩好地拍了拍江霖的胳膊。 他溜到宠物医院的门口,看到从外面匆匆走回来的万竞霜,手上还拎着一只纸袋子。 “哥,你去哪儿了?” 万竞霜:“买了点东西,怎么了?” “哦哦,”向乐追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那个,刚刚有人给江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我真就是不小心瞥见的哈,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好像是老陆。” 万竞霜垂眸:“你是说,陆展岩?” 向乐追点头如捣蒜。 “你给陆展岩发个消息,跟他讲一下现在的状况。”他说完拎着袋子往里面走去。 向乐追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跟老陆说这个,但还是条件反射编辑完了信息,等发出去才意识到自己又言听计从了。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觉得那五指姑娘大概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姑娘的脑子多半是冲着万竞霜长的。 万竞霜把袋子递到江霖面前,说道:“长袖衬衫,和你身上那件差不多,还是换一件吧。” 江霖的目光停在那袋子上一瞬,终于接了下来,看着万竞霜的眼睛说:“谢谢。” 万竞霜没说什么。 而向乐追这边,他这边信息刚发出去那边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展岩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地过分低沉,他只说了一句话:“把定位发给我。”就挂了电话。 向乐追忙忙叨叨地把定位发了过去。嘀咕道:“我这几天天天微信骚扰都不理我,怎么这会儿秒秒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还要定位……等等,他要定位干嘛,要过来么?” 他又想到陆展岩刚才给江霖打的一连串的电话,这人语气还不好,靠,难道江霖欠他钱了? 可是也不至于吧,老陆哪里会因为两个钱就兴师动众的。 向乐追这边纠结的要死,那边万竞霜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打算带着向乐追回去继续他们自己的行程。 “等等,哥。”向乐追垂着眼睛掩盖了自己眼里的各种猜测,“额,我们还是等猫咪出来吧。” “不然我不放心。”实际上是不搞清楚陆展岩找江霖到底有什么事儿,他于心不安。 第17章 人毕竟是他招来的。 万竞霜看了手术室门口的江霖一眼,还是同意了向乐追的提议。 三十分钟之后,还穿着一身西装像刚从哪个国际论坛的会议上下来的陆展岩走进了这家不算大的宠物医院。 “老陆!”向乐追先走过去打了招呼。 陆展岩的脸色有点冷,不过面对向乐追他的情绪没那么紧绷,还是很正常的和向乐追还有万竞霜打了招呼。又说道:“抱歉,你们回国这么久也没时间出来喝一杯,我最近有点儿忙。” “啊,没事没事。”向乐追说,“而且我戒酒了,喝不了。” 万竞霜默不作声地瞟了向乐追一眼,大概在心想这货什么时候戒的酒。 “那个,”向乐追虽然有点迟疑,但还是问出了口:“老陆,你这么着急跑过来,找江霖有什么事啊?” 陆展岩像是卡壳了一样,他看着向乐追那双无知又单纯的眼睛,最后只说:“那是我的猫。” “哦——”向乐追恍然大悟似的,又赶紧道:“那个,你家猫咪被撞是意外,当时有辆车在居民区里超速驾驶突然从路口蹿出来,谁也想不到的。” “不能怪江霖的。” 陆展岩轻易地看出来向乐追这话里到底有什么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说道:“我知道,没事。” “你们先回去吧,麻烦你们了。回头请你们吃饭。” 向乐追看了看陆展岩,又看了看走廊深处手术室门口的江霖,他们在这里聊了这么久,江霖一眼也没有回头看过。 不过好像也确实不会有什么事儿,他和陆展岩是穿开裆裤的交情,知道这人是冷漠了点儿,但本质脾气不算差。 “那行,那我们先走了。” “猫咪出了手术室你记得发个消息给我,希望它没事。” 陆展岩点头,顶着他的西装革履走向了走廊深处,然后停在了江霖的面前。 “你,没受伤吧。” 江霖移开了看着“手术中”那盏灯的视线,他坐在医院的金属长椅上,在昏暗的午后光影里显得有些单薄,只是淡淡仰头看向垂眸凝视他的陆展岩。 他开口道:“你出门前在阳台上抽烟了。” 陆展岩的眉尾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江霖还会注意他干了什么,几不可察而不知所措地回道:“嗯。” 然而江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你没有关好阳台上的窗户。” “既然你要养那只猫,至少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他看着陆展岩的眼睛是那样平静,连话音都是古井无波的。 “或许你觉得我们这样阿猫阿狗的命运并不重要——但你既然想掌控它,也应该知道这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居高临下地把别的个体当做自己可以肆意玩弄的对象,太傲慢了,陆展岩。” 陆展岩的脸上出现了他的好兄弟们从未见过的怒意,“江霖。” 江霖低下了头,叹了口气,那亮着的红色灯盏还没暗下。 他站起来,不再看陆展岩一眼,只说:“我累了,回去了。” 手术中的灯牌终于暗了下来,护士先从里面走了出来,但江霖离开的背影没有分毫停顿。 他看起来似乎也并不在意那只猫的死活。 向乐追跟着万竞霜心神不宁地看展,一直到晚饭时间也没有收到陆展岩的信息,他在等餐的时候实在没忍住,给陆展岩发了个信息,问他猫咪怎么样,但那边迟迟没有回信。 搞得向乐追都有点食不下咽,他放下筷子抱怨道:“老陆最近到底在干嘛啊,又不回信息了,跟他说好了出结果告诉我一声的。” “这兄弟真是没得做了。” “话说回来,老陆的猫,为什么让江霖帮他养啊?而且不是我说,老陆他也不像会养猫的人,我感觉他讨厌一切会掉毛的生物。小时候容容家的小白还被他嫌弃过呢。” 万竞霜:“他们俩初中的时候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初中……”向乐追想了想,“好像是的,他们是不是当过同桌啊?” “对,他们当过同桌的。我记得那会儿川哥刚刚转来我们班,容容跟老师说要跟川哥结对子,后来我们班就换座位了。” 万竞霜:“江霖也去了海大吗?” “好像是的,他成绩好嘛,海城的大学随便挑了。”向乐追一边啃鸡翅一边说。 “嗯,我以为他会离开海城。” “离不了吧,”向乐追顺嘴接道:“他姥姥身体不好,一直住在医院里,他应该离不开海城的。” 万竞霜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样。” “啊?”向乐追被他这话接的有些茫然。 这时电话打了进来,是陆展岩。 第16章 白兔黑鹰 结论是猫咪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应该是小猫反应迅速,自己往旁边跳泄了一部分力的缘故。可虽说没伤到脏器,骨折和皮肉的外伤也都是实打实的,它得住院好一阵子了。 向乐追也总算放下了他那颗爱瞎操心的心。 然后就开始声讨起发小,“我说老陆,你最近到底干啥呢?你进你们家公司实习了?那也不至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吧,兄弟好不容易从海外旧社会回来了,你都不招待一下,太狗了啊你。” “你什么时候回加州,走之前请你吃饭,还有霜哥。”电话那头,陆展岩回道。 “这还差不多,”向乐追说:“我再待一周就得滚蛋了,你安排赶紧着啊。” 陆展岩:“嗯,订好了告诉你。今天的事儿你先帮我谢谢霜哥。” “你不谢我?”向乐追皱起眉头。 那边轻笑一声:“也谢谢你。” 陆展岩挂了电话,看向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江霖,他似乎只是在发呆,视线凝在虚空里像是什么也没收进眼里。 “我打算请乐乐他们吃饭,你想一起去吗?谢谢他们帮忙救了小猫。” 江霖没有搭理他。 “可以去临沂路那家餐厅,我们初中那会儿去过的,现在也还开着。我记得以前你和万竞霜关系也挺好的,不想聚一下吗。” 江霖像是忍受不了他的话太多,终于开口,只简短地说:“我没兴趣。” “你……” “我没兴趣。”江霖抬眼看他,语气平静。 陆展岩忍耐地收回了没讲出口的话,只沉声道:“随你。” 结果这顿饭向乐追最终还是没捞到嘴里,陆展岩临时被他爸派去南方一个项目实习,一直得待到暑假结束。 而万竞霜虽然陪向乐追回了国,但他其实也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捧着电脑在线工作,并不能总是陪着向乐追。 于是向乐追就自己去了马场,去那儿看了自己养的马,又和马场里的人比了几场娱乐性质的赛,好歹也算充实。 那天万竞霜去接他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他和一个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姑娘相谈甚欢。 万竞霜记性很好,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姑娘是谁,是一位和向家公司有合作往来的老总的女儿,没记错的话姓孟。 两人一人一匹骏马,并排着闲散地在马场里晃悠,万竞霜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但两张脸上俱是明媚的笑容,让人看得很真切。 “哥!你来接我吗?”那边似乎终于聊够了,打马回到了休息区,向乐追看见廊檐下的万竞霜,飞身下马跑过了过来。 万竞霜点点头:“明天的飞机时间早,我来接你早点回去。” “好!”向乐追脸上的笑意还没退下去,明显心情很好。他转身和后面走来的女孩打招呼,“孟婕,我得先回去了,有空继续聊啊!”说着还晃了晃手机,大概率是已经交换了微信。 孟婕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 “孟小姐。”万竞霜算是和她打了招呼。 孟婕回他一个灿烂的笑,然后和向乐追说:“那再见了,祝你一切顺利,我还想再跑两圈。” “嗯,再见!” 向乐追解下了头盔,万竞霜顺手接到了手里替他拿着,又十分自然地抬手捋了捋他凌乱的发顶。 一身黑白骑装配着黑白长靴,衬着向乐追好像英俊了不少。倒不是说他不好看,向乐追五官其实称得上精致,而且半点没有攻击性,反倒透出点平易近人的清秀,更多的是孩子气。 可今天这样一身挺拔的衣装遮掩了那些总也长不大似的气质,到让他有了几分成熟。 是热烈而充满活力的青年模样。 像颗不灼人的小太阳。 “可惜明天就要回加州了,不然哥你也得跟我一起跑两圈才好。我们下次回国一起来吧,你再不来白兔就要不认识你了。” “我今天还给他喂草料了,他现在可帅气了。” 白兔是万竞霜的马,向乐追的马叫黑鹰,一黑一白从出生就是他们俩认养的。不过说到底万竞霜只是陪向乐追学骑马的添头,所谓万竞霜的白兔当然也只是虚指。 第18章 “好。”万竞霜没有拒绝他,又道:“学校也有马术的社团,你要是想骑马可以去那里,或者我帮你找个马术俱乐部。” 向乐追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不了,下学期我要好好学习。” “刚刚孟婕还教了我很多海外学习小技巧,”他捏着拳头对万竞霜说,“我现在觉得自己强的可怕,说不定能自己写完报告。” 万竞霜微微挑眉,不可置否,只说:“你们在讨论学习?” “那倒没有,顺嘴聊了几句而已。孟婕小时候在加州住过一段时间,她给我推荐了几家餐厅,还有一些好玩儿的地方。还跟我说……咳——” “反正,哥你到时候要陪我去啊。” “行。”万竞霜在更衣室外边等向乐追换衣服,他看向马场的方向,孟婕骑着马的身影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所以她还和向乐追说了什么呢? 不得而知,万竞霜也不会再问。他移开目光,试图把这些从大脑里删去。他的学习工作都那么繁忙,不会有空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回到加州没几天就是开学,向乐追这次好像真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架势,还抱着平板让万竞霜帮他参考自己的选课。 “我昨天已经发给孟婕看过了,她说还建议我加上这两门。哥,你觉得怎么样?” 又是孟婕——万竞霜心里不自觉地想到,倒是没显到面上,他接过向乐追的平板,扫过上面的课程。 “这两门可以的,”然后又指了另外一门,“我好像有听人说过这个教授风评不太好,可能对亚洲学生不太友好。而且你这个课程排太满了,这门可以去掉。” “好,那就这么定了。”向乐追拿回平板,删掉那门课程以后,爽快地点了确认键。 向乐追坐在沙发扶手上,暗戳戳地偷瞄着万竞霜,他哥的这张脸还是一张很好看的脸,但眼下的乌青好像又有些深了。他的目光又落在万竞霜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他看不懂,但只是看着也能感觉出让人疲惫的忙碌。 就像万竞霜现在疲惫的样子。 “哥,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睡觉啊,”他有些掩藏不住自己话音里的担忧,“你们那个平台最近还好么?” 万竞霜知道向乐追大概是担心平台出了什么问题,但事实正好相反,他们的平台现在非常好,但正是发展地太快,各方面的管理规划都得跟进,所以他才会这样忙得脚不沾地。 “好得很,别瞎操心。”万竞霜合上笔记本,打算让自己休息一小会儿,他笑着说,“等哥赚钱了,带你去出去玩儿好不好?” “有没有哪里想去的地方?” 向乐追一骨碌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可是……”可是万竞霜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地说过要带他去哪里过。从来都是因为他母亲的要求,又或者是他自己的任性,万竞霜才不得不去做些什么。 万竞霜:“可是什么,不想去吗?” “去!必须去!你让我好好想想,我现在就去做攻略!说好了啊,不许反悔啊!” 向乐追说着钻回了自己的卧室,那比干什么正事儿都积极的样子,让看着他背影的万竞霜不禁失笑。 向乐追紧急打开了三个臭皮匠。 快乐小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吗,适合两个人玩儿的。 快乐小猪:但是消费不要太贵。 海纳百川:你暑假不是才结束吗,又想着出去玩? 快乐小猪:还说呢,暑假我回国你都不来找我玩儿! 海纳百川:那你不也没来京城嘛,彼此彼此 快乐小猪:微笑(表情包) 海纳百川:你和霜哥去吗,打算什么时候?秋天和冬天好玩的地方也不一样 向乐追想了想,觉得学期中大概率是不可能了。 快乐小猪:寒假吧,冬天哪里好玩? 海纳百川:那去找个北极圈的国家看极光呗,芬兰赫尔辛基之类的,或者圣诞节就能去,那边好像还有圣诞村之类的 快乐小猪:哦哦哦,码着码着。还有呢? 海纳百川:还有啊……干脆去南半球,和澳大利亚的袋鼠练练自由搏击啥的 快乐小猪:知道你是自由搏击冠军了。 去南半球会不会很贵啊? 海纳百川:我估计机票都差不多,当地消费你自己查吧 快乐小猪:行吧行吧。爱卿告退吧。 海纳百川:啧 向乐追先查了机票,发现不管去哪儿的机票都不便宜,圣诞节之类的时候估计会更贵。不行,不能让霜哥出这么多钱。 那就在加州附近逛逛? 不过北极圈啊,海城几乎不下雪,下了也积不起来,加州不知道下不下雪。好想去玩儿雪啊。 玩雪? 去哈尔滨不就行了! 向乐追福至心灵,决定寒假就去哈尔滨。 尔滨我来啦! 大概是心里有着这么根萝卜,向同学这一学期的表现都很优秀,没有惹事儿,没有结交狐朋狗友,也没有大晚上还喝的烂醉要万竞霜拖着他回家。 甚至连期末结课的小论文都是他自己写的——虽然万竞霜帮他大修了一遍就是。 “乐乐,欢迎来到尔滨!” 万竞霜和向乐追刚过了海关大门,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举着尔滨欢迎你的小旗子。 “我来啦!尔滨真的好冷啊。”向乐追撒欢地跑了过去,和那女孩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万竞霜托着行李箱走在后面,看着亲亲热热的两个人,再一次心中默念:又是孟婕。 第17章 尔滨 孟婕十分友好地和万竞霜也打了招呼,然后跟个合格的地陪似的说:“我先开车送你们去酒店,你们收拾一下,咱去吃个正宗的俄国菜,再去泡个澡。保证你们疲惫全消,睡个好觉。” “俄国菜?” “是啊,有家俄国菜特别正宗。而且尔滨这边消费低,可以敞开了随便吃。” “太棒了。”向乐追又回头对万竞霜说,“哥,小婕的妹妹在哈工大念书,对这一片可熟了,她帮我们做了攻略。” 万竞霜只说:“想玩什么都行,都随你。” 孟婕笑着接话说:“我可只是奉上攻略啊,今天请你们吃个饭,我明天就得走了。” “麻烦你了,孟小姐。”万竞霜这话倒是说得真心。 “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 白色的suv缓缓地汇入车流,开出了机场的范围,大雪堆积在道路两旁,前方还有扫雪车在工作。 好像连空气都不一样,更干冽,更粗犷。 建筑也大有不同,越接近城区就越能看到漂亮的俄式建筑,高大的充满时间感的教堂,都是与南方完全不同的线条与色彩。 “好漂亮。”向乐追不自觉地小声感叹着。 万竞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车窗外,确实很漂亮。 其实带向乐追出门玩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何况还是在国内没有语言障碍,这人和谁都能聊上两句,有亲和力地不行。去吃个俄国菜,把给他们上菜的尔滨小姐姐夸得脸都红了,叫人不好意思地给他们塞了好几张优惠券。 甚至在大澡堂搓澡的时候,一边嚎得跟杀猪叫似的,一边还能腾出嘴来和给他搓背的大爷聊天。 就是耐力不大好,池子里泡到一半就裹着浴巾先出去了。万竞霜出来的时候看见向乐追盘腿坐在一张藤椅上,手里捧着一只雪糕杯,一口一口舀着雪糕吃。 向乐追看见他过来了,猛然垂头不知看了点什么,把自己腿上的毯子盖好了,然后继续大口吃雪糕。 万竞霜习惯性地撸了把他的头发,半干不干的,但依旧很柔软。 “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向乐追往后缩了缩不动窝,只说:“不用,他自己就干了。” 倒也确实不用担心着凉,室内的暖气十分充足。 于是万竞霜又问:“有什么想吃的水果零食吗,我去帮你拿。” 向乐追低头看着雪糕,像是想了下才说:“那就草莓和芒果吧。” 万竞霜就去帮他削芒果了。 看万竞霜走远了,向乐追把才偷偷摸摸地掀了下自己的毯子,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那处的反应,无可奈何地化悲愤为行动,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雪糕,冰得他脑壳都一激灵。 泡澡的时候万竞霜坐在他正对面,那会儿人不多,他们那个池子也不大就坐了他们两个人。万竞霜靠在池边,把毛巾盖在眼睛上闭目养神。 向乐追能够清楚地看见他因为脖颈微微后仰而存在感异常强烈的喉结。雾气凝在他的发上,又流过发梢,顺着脖颈落进了锁骨的小窝里。 他只多看了一眼就没法继续待在那池子里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出来吭哧吭哧吃了一整盒雪糕反应才勉强下去,结果一看到万竞霜朝他走来就又不争气地想到了先前的画面,没法自控地又起了反应。 第19章 向乐追觉得自己应该去学学大悲咒或者金刚经,好歹关键时刻能够平心静气。可惜他不会,这会儿只能赶紧把第二盒雪糕吃下肚,企图用温度来解决问题。 万竞霜端着削好的芒果和红艳艳的草莓回来的时候,向乐追已经吃完了第三盒雪糕。 “刚刚泡完澡,你一下子吃这么多雪糕不担心胃受不了?” “没事儿。”向乐追这会儿已经正常了,.欲.言.又.止.大大方方地坐着,接过万竞霜手里的水果就要往嘴里塞。 万竞霜拍了他爪子一下,给他递了个小叉子,叮嘱道:“吃芒果的时候小心点,别沾到嘴巴外面。” “放心,我有经验啦。” 是的,向乐追的过敏源里也有芒果这一项,不过很神奇,他只要皮肤不接触到芒果,只是吃下肚的话就不会有过敏反应。 “嗯。”万竞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长时间飞行的疲惫在泡澡后完全释放了出来,他这会儿有些困了,于是躺在椅子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向乐追叽叽喳喳。 “哥,我们明天先去圣索菲亚大教堂吧,听说旁边有个很大的市场,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可以去尝尝锅包肉。小婕说那里的地瓜干也很好吃。” 万竞霜:“嗯,好。” “小婕还说有个蜂蜜面包也很好吃,我想吃红豆馅儿的,她说还有紫薯、葡萄干这些馅儿的,哥你想吃哪种?” “……”万竞霜沉默了一会儿。 向乐追以为他是在想哪种更好吃,结果却听他开口问:“你和孟小姐关系很好?” “嗯?嗯。” “是那天在马场认识的吗?” 向乐追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拐到了这里,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以前就认识的,算起来她还是老陆的表妹。” “小学那会儿吧,我们不是一起参加了一个研学吗,她那会儿和我们一起,哥你不记得了?” 万竞霜:“研学?” 向乐追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次研学是万竞霜唯一一次没有陪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会儿万竞霜好像是生病了。 “哦,原来是这样。”万竞霜只是淡淡道。 向乐追却想起来了,那时候万竞霜发了水痘,浑身都长满了红疹,被送去了医院。家里人都不允许去看他,怕把病毒传染回来,包括林士英。 他就那么一个人在医院四面发白的病房里熬过了一个多星期。 向乐追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刚才还想说什么了,有什么东西半上不下地吊在他心口,叫他难受地有点儿喘不上气。 万竞霜却开口:“你想吃面包,可以每个口味都买一点尝尝,吃不完的我来,不用担心浪费。” 又是这样。 向乐追好像很开心地应了声好,眉眼间那股子和万竞霜出来旅行的兴奋劲却散了下去。 他的霜哥永远会温柔地给他兜底,用最细致的行动照顾他包容他。 尽管这个人这辈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幸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万竞霜也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迁怒。 向乐追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太聪明,不如他大哥二哥,但大概脑子不太聪明的人本能就会敏锐很多。 他知道万竞霜对他的好不是因为向家的要求,更不可能是因为他向乐追有多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是单纯的因为万竞霜是个好人,他不会迁怒而已。 好在向乐追就是朵小太阳花,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种,正好尔滨第二天艳阳高照,虽然这阳光带不来温度,但也让昨晚暗自颓丧的向乐追又开了花。 他们睡了懒觉,在酒店楼下随便吃了点麻饼和蛋饼,下午一点过头奔赴了圣索菲亚大教堂。 向乐追属于那种标准型游客,买景点纪念品加拍照打卡一条龙。世界义乌出品的冰箱贴别人要价翻十倍他也能买的下手——好在,尔滨物价公道。 “你吃慢点,我又不和你抢。”万竞霜有些无奈地看着腮帮子鼓成仓鼠的向乐追。 向乐追吃得斯哈斯哈的,不知道的该以为他面前那碗锅包肉是辣的了,他一边灌凉水一边说:“好、好吃啊哥。” “嘶——烫烫烫烫烫……” 得,又结巴上了。 万竞霜直接动手把盘子往自己方向挪了挪,让它离向乐追远点儿,又说道:“晾晾再吃,当心舌头烫坏了。” 向乐追吐吐舌头,把蜂蜜面包翻了出来,他随手拿了一个分成两半,是红豆馅儿的,“哥,这半给你。” 万竞霜手上在整理向乐追买的那些小玩意儿腾不出空来,他看着递到眼前的小面包,干脆就这向乐追的手咬了一口,把面包叼进了嘴里。 他垂眸时神色浅淡,线条凌厉的侧脸在这样嘈杂的市场里也有自成一派的疏离,但长而直的睫毛却在他天生冷硬的侧脸上打下了温柔的阴影。 向乐追收回手下意识地舔掉了指腹上沾着的面包屑,三两口啃完了半个小面包,才慢半拍地发现没吃出啥味道。 “这个还蛮好吃的。”万竞霜评价道。 他还垂着眼,把向乐追买的那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了。 “啊?”向乐追有些懵,“哦,是挺好吃的。” 他看着万竞霜的脸,又在对方抬眼前做贼心虚似的把目光挪到了锅包肉上,然后那盘肉就被挪回了他眼前。 “吃吧。” 向乐追欲盖弥彰地低头扒饭。 他其实也不是不觉得奇怪,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那张脸也看了得有七千个日夜,可为什么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心情呢。 好吧,他以前也觉得他霜哥很帅,球场上横扫对方的时候就很帅,可是……可是不是这种帅。他以前可以单纯地为那种帅气欢呼,对着别人吹牛说:“帅吧,那是我哥!”然后与有荣焉地享受一波大家的喝彩。 可现在——甚至不需要那些旺盛的荷尔蒙,只是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他那颗擅作主张的小心脏,就能砰咚砰咚地在他肋骨下边表演一场交响曲。 生理性的喜欢是肉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不受控制地为那个人雀跃战栗。 两个人一下午逛吃逛喝,期间万竞霜还抽空订好了明天去冰雪大世界的门票。向乐追一路上嘴就没闲下来过,肚子撑成了西瓜。 于是预定好的晚餐往后推,两人决定先去溜冰场消消食。 向乐追会滑冰,是小时候在消遣周末的兴趣班上学的,不过好多年没滑了,而且还是这种湖上的天然溜冰场,他一开始有点儿施展不开。 不过小动物体能一向不错,运动神经也比大脑神经元发达得多,向小猪很快就找到了脚感,炫技似的绕着万竞霜滑大圈。 原本这就只是普普通通开开心心的旅途上的一天,然而万竞霜只是一个错眼,向乐追就已经整个人都摔在了冰面上,滚烫的血珠洒落冰面,几乎是瞬间就结成了红色的冰花。 “乐乐!” 第18章 血色霜花 手掌被冰刀划开的那一瞬间向乐追其实没觉得疼,就是整个人砸在梆梆硬的厚实冰面上,砸的他有点儿懵。 然后他就被人慌张地抱进了怀里,万竞霜压着他伤口止血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抖,至此向乐追才迟钝地感受到了皮开肉绽得到痛苦。 “唔——好疼!”他不受控制地蜷缩起了身体,受伤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血还在往外流。 “没事,没事,哥带你去医院,哥带你去医院!没事的。” 旁边“哇——”的一声响起来小女孩饱受惊吓的哭声,有个年轻妈妈朝这里跑了过来,抱着那差点被冰刀划伤了脸的孩子拼命安慰,又冲着向乐追的方向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万竞霜充耳不闻,他用围巾缠紧了向乐追血流不止的手,然后把人整个横抱起来,踩着冰刀就往冰场外边冲,也不知道他抱着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还能滑的这么溜。到了岸边也不换鞋,蹬掉脚上的冰刀鞋就冲出去拦住了出租车。 向乐追被他抱在怀里,抱得那样紧,紧的好像伤口的疼痛都被分散了。他在颠簸中看向万竞霜的侧脸,那样明显的紧张与焦急,甚至苍白了面孔。 他看着万竞霜的表情,不由努力安抚道:“没事,哥,没、没多疼。” “闭嘴,结巴!”万竞霜的语气很不好,愤怒顺着两人紧贴的胸腔,通过那骇人的振动传到了向乐追的心脏。 向乐追抿抿唇,不敢说话了。 司机很快把两人载到了就近的医院,万竞霜扔下两张现金就抱着向乐追冲进了急诊室。值班的医生看见,马上过来给向乐追处理伤口,解开围巾时布料从血肉模糊的地方撕拉下来,疼得向乐追攥着万竞霜手肘的五指都泛了白。 皮肉之下甚至露出些许骨头的痕迹。 万竞霜捂住了向乐追的眼睛,自己的目光却连错也不曾从那伤口上错开。那伤口自食指与中指之间开始,蔓延至掌心与手腕的连接处,贯穿了整个手掌。 第20章 裸露的肌肉组织被消毒水冲刷的有些发白,向乐追的指尖没法控制地发着抖。 “伤口有点深而且太长了,得缝几针,我先给你打一针麻醉。” 被捂着眼睛的向乐追乖巧地点了点头。 针头没入皮肉的时候,万竞霜能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 他抱在向乐追肩头的手收得更紧了。 万竞霜:“你干嘛要多管闲事。” 他的话音甚至是冰冷的。 医生的针线穿插在向乐追的掌心,像是扎在他的眼睛里。 他的话叫向乐追浑身一凛,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可是我要是不挡这一下,那个小姑娘的脸就会被划伤。” 那又管你什么事,傻比,自讨苦吃的大傻比。 “我一个大男人,再说又是在手上不是脸上……就、就无伤大雅嘛。”他的声音却来越低,动物本能让他感受到了身后人蓬勃欲发的怒气。 他甚至能嗅到黑云压顶的潮湿感。 万竞霜一言不发,一时间这里就只剩下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听得向乐追更加心惊胆战。 给缝针的医生大概想转移下患者的注意力,也想缓和下气氛,颇和蔼可亲地说:“助人为乐啊,小伙子不错,年轻人很有担当。” “嘿嘿,”向乐追憨憨地笑了一声,“也没想那么多,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 “挺好的。现在做的好事儿,都是以后的福气,”那医生又对向乐追身后的万竞霜说,“你当哥的也别太生气。你弟弟手没伤到筋骨,运气很好了。” “小心养着,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万竞霜有些冷淡地“嗯”了一声。 医生动作熟练的缝好针,又将伤口包扎好。向乐追的手本来就肿了,缠上绷带以后更像个馒头。 万竞霜这才松开捂着向乐追眼睛的手。 “冰刀刮伤的,你们还得去打破伤风,我给你们开个单子。” 万竞霜点点头:“嗯,谢谢医生了。” 和蔼的医生一边敲键盘一边说:“你们兄弟俩关系真好。我家小崽子也是兄弟两个,小的那个从小就怕他哥揍他,但真有什么事儿啊都是他哥给他出头。也跟你们一样,感情好得很。” 向乐追悄咪咪地看了万竞霜一样,他哥的表情还是不怎么好。但无论是护着他穿梭在医院走廊里的动作,还是仔细向护士询问注意事项的模样都是十二分的用心。 “哥,对不起。”向乐追蔫儿蔫儿地说。 其实万竞霜这个时候的脸色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难看了。但不代表他的心情有转好,实际上他心里仍旧在骂向乐追是个大傻比。 万竞霜挪开了向乐追抓着自己衣角,丢下一句“在这坐着。” 便拿着单子去了柜台领药,跟不搭理向乐追也没什么区别。 向乐追臊眉耷眼地坐在医院的长排座椅上,看着自己肿成馒头的爪子叹了口气。 而等万竞霜拿好药回来接他的时候,却看见原本都快成蘑菇的向乐追又开成了一朵向阳花,面对一对年轻的母女,笑得一脸灿烂。 只不过在看到万竞霜回来了的时候,那灿烂的笑定格了一瞬,翘起的嘴角也不知道该收该放,都快抽起来了。 年轻妈妈看到万竞霜拿着一大包药过来,脸上歉意的情绪更是收也收不住。她拿了牛奶水果还有一堆营养品,一股脑地要塞给万竞霜。 又不停地道歉加感谢。 “你们刚刚走得太快,我那会儿又有点懵都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就过来这最近的医院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你们。”女人说着又看向向乐追,“弟弟,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拦的及时。我家小宝的半边脸怕都要被削了。” 女人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这个你一定要收下。虽然你说医生们说了没大问题,但那么大的伤口疼起来也不是好受的。” “你们收下,我们才能安心点。” 她说着要把红包往向乐追的怀里塞。 向乐追举着他那只伤了的手,只有一只手能防,这姐姐比过年给小孩塞红包的叔叔婶婶战斗力还强,向乐追根本防不住。 沉默地站在一旁的万竞霜出手拦住了这个年轻妈妈过于热切的谢意,开口:“不用了。” “还有这些牛奶水果什么的,你带回家给孩子吃吧,我们是来旅游的,带这些东西不方便。” “这……” 向乐追知道他霜哥还没消气,赶紧出来打圆场:“是啊,真不用。你们还能找过来探望我我就很开心啦。” “最重要的是小妹妹没受伤就行。”向乐追说着摸了摸小姑娘头发凌乱的发顶。 小姑娘全程瘪着嘴看着他,眼圈都还是红着的,想来先前也吓得不行。她拉了拉向乐追的衣角,问道:“大,大哥哥,你手还疼吗?”一开口就是憋不住的哭腔。 向乐追冲他笑笑,又晃了晃手,说:“不疼,医生叔叔给哥哥打了麻醉,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你别担心。下次滑冰一定要小心啊。” “嗯。”小姑娘的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水,乖巧地点头。 万竞霜又说了几句话,把这对母女送走了。 向乐追也舒了口气,虽然她们能找过来道谢他还挺有成就感的,但他其实也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景。刚才血也没少流,这会儿放松下来,就觉得有些困了。 他拉了拉万竞霜的手指尖,仰头看着他小声:“哥,我好困呐,我们回酒店好不好。” 万竞霜低头看他,还是那副神色不虞的样子。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向乐追忐忑的目光中叹了口气,把人从椅子上捞了起来。 “走了,回酒店。” 可惜,向乐追还是没能早睡。 回到酒店万竞霜跟前台借了塑料袋和胶带把向乐追的坏爪子包起来,帮他冲了个澡。澡还没冲完,向小猪就攥着自己拿坏爪子的手腕憋红了两只大眼睛。 麻醉的效用过去了,缝过针的伤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被无数小刀钻进骨头里,又像是被滚烫的刀口划下去。 疼得向乐追额头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万竞霜动作利落地把他擦干裹上浴巾抱回床上,给他一个小面包命令似的说道:“吃了。” 然后从医生开的那些药里找出了止疼药,又开了瓶矿泉水拿到向乐追面前。 “嘴张开。” 向乐追乖乖照做,万竞霜把止疼药喂进他嘴巴里,又喂了他一口水,让他把药喝下去。 吃完药的向乐追蔫儿巴巴地靠在床头软包上,疼得不想说话。万竞霜刚才也跟着他一起简单冲了个澡,现在换了睡衣也坐到床上,向乐追看见他靠过来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只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可怜小狗。 万竞霜叹了口气,他躺下去拍了拍旁边的枕头,让向乐追也躺下来。他帮他掖好了被角,又像小时候一样,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疼当然是疼的,但向乐追还是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是因为止疼药起了效用,还是万竞霜拍着他后背的节奏太过让他安心。 向乐追睡着之后,万竞霜坐了起来,他拨了拨向乐追那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眸光晦暗不明。 他闭眼,眼前就是向乐追摔在冰面上,血珠都结成了霜花的场景。他只是一眼没盯着向乐追而已……他不该移开眼的。 就应该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麻烦精,否侧也不至于让他吃这么大的苦头。 可是, 黑暗里有人缓缓叹息。 可是又能再盯着你多久呢,我们总是要分开的。 我终归是要离开你的,向乐追。 “快点长大吧,傻小猪。” 黑暗里有人眸光深沉,有人无知无觉。向乐追坠进了一场找不到出口的梦里,他看着四面八方的光点,不知道哪一个才属于他。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单调枯燥却令他害怕的噩梦,偏偏那止疼药带着的安眠效果甚佳,让他只能在没有出口也没有万竞霜的黑暗里兀自徘徊。 第19章 安全感 向乐追期待了半年的尔滨之行就这么没头没尾地陡然结束了,虎头蛇尾的好像也预示了他们之间不久的将来。 “哥,能不能不要跟我妈讲啊。”向乐追这个独臂大侠用他硕果仅存的那只胳膊拽着万竞霜撒娇祈求。 万竞霜没搭理他,抬手碰了碰他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还好没发烧。 “哥,我求求你啦,求求你了嘛别告诉我妈。” 万竞霜拨开他的手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冷淡地问他:“你手不疼了?” 见人终于愿意搭理他了,向乐追立马正襟危坐道:“不疼,一点儿也不疼了。我昨天还以为少说得疼一礼拜呢,没想到过了一晚上就没什么感觉了。” “伤疤都还没好就能忘了疼。”万竞霜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第21章 向乐追缩缩脖子,小小声:“长记性了,真长记性了哥。” “你手上那道疤,就算你以后天天去医美也不可能淡到完好如初,你以为是想瞒就能瞒得住么?” 向乐追耷拉了脑袋。 “可是……” 可是上次他妈扇在万竞霜脸上的那一巴掌他还记忆尤深,要是让他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儿,他都不敢想。 然而万竞霜的态度就是这事儿没得商量,他那天下午就和向夫人说了这件事情,向夫人让他们马上回海城。 向乐追把电话打回去,又是撒娇又是道歉又是耍赖,絮絮叨叨地缠着他妈讲了快一个小时,又说被他救的小姑娘有多感谢他,说给他缝针的医生夸他有担当,总之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给他妈把好话说尽了。 “妈,你都不夸夸我的嘛。医生都夸我见义勇为助人为乐了。”他抱着手机对那头的人撒娇。 向夫人被他磨的彻底没了脾气,无奈道:“好好好,可把你能耐的了。算了,你今天在酒店再休息一晚上吧,明天再坐高铁回来,坐商务座清楚了吗?别在车站挤着人多又把手碰到了。” “知道了,买商务的,妈你给我报销。” “给你报销。”那边的人叹了口气,“行了,不给你贫了。在外边吃东西注意点,别又过敏给你手上那口子雪上加霜。” “好,妈你放心!” 向乐追放下手机,长舒了一口气,好歹是为了做好事才受的伤,他妈应该不会再为难霜哥,这么一想他也安了心。 可是好不容易才成行的双人旅行就这么仓促结束了,向乐追还是觉得很难过,一下午待在酒店里都有些郁郁。 “这会儿不开心了?”万竞霜拿了外卖,一份份打开放到向乐追面前,虽然都是清淡,但也都是向乐追喜欢吃的东西。 向乐追咬着一次性筷子的一头,爪牙并运用地自己把筷子掰好了,确实有点儿低落地说:“咱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的,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万竞霜不置可否。 向乐追觉得不能这样,不然真不知道下次一起出去玩儿是什么时候了,赶紧趁着自己现在的可怜样卖惨道:“哥,下次换我带你出去玩儿吧。去赫尔辛基看极光?好像说老君山的火烧云也很好看,嗯——不然那个,额,对了,叫塞罕坝,那边的林场可漂亮了,我们还能一起骑马呢。” “你先想想手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吧。”万竞霜没有再说其他的。 等回了海城的别墅,向乐追还是没躲过一顿好教育,他本来想着手上本来就包的什么也看不到,他就说是小口子瞒天过海好了,反正等拆线了他妈的气也该消完了,却没想到他妈妈直接叫了家庭医生在家里等着,他一回来就被逮着换药,那伤口到底怎么样真是半点儿也捂不住。 向夫人差点一巴掌就拍到向乐追头上,可看着小儿子换药被牵动伤口时露出的吃痛表情,又跟着红了眼睛。 向乐追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他二哥向北也回来了,看到弟弟的手伤成这样也是好一顿的心疼。 结果就是一家子都围着他好一阵嘘寒问暖,然后他妈把他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顿。 向乐追晚上躺回自己那张大床上时,打心底涌出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向夫人走进了小儿子的房间,坐在床边借着小夜灯的光亮看着他这张好像永远也褪不掉孩子气的脸。 向乐追和他大哥二哥都不太像,要说起来其实他很像舅舅,也就是向夫人的弟弟。不过他们兄弟几个都没见过舅舅,因为他二十出头就车祸没了。 向夫人拨了拨向乐追额前凌乱的头发。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该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怎么就是长不大呢。” 可是啊,希望一个人单纯,见不到这世上灰暗的面,不需要他有什么上进,却又想他能有躲避所有伤害与风险的能力,这本来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妄想。 再怎么有动物本能的人那也只是个人,真正的动物本能都是在残酷的自然里磨炼出来的保命法则。 温室里的花朵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复杂的技能。 何况是向乐追这种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主。 虽然现实里夹着尾巴做人,但也不妨碍向小少爷在网络上重拳出击。拆线那天是除夕,他坐在光线最好的落地窗边拍了一个多小时,挑了一张最能显示出这伤口“男子气概”的照片发给了三个臭皮匠。 快乐小猪:看到没,兄弟们。这是哥助人为乐的证明,是哥男人的勋章。 这一次陆展岩倒是意外地先回了消息:你这没伤到筋骨吧?怎么弄的 向乐追洋洋洒洒地把他怎么保护了一个小女孩漂亮脸蛋的伟大事迹给说了,坐等兄弟们刮目相待。 岩:那么长的伤口,疼吗? 捧着手机的向乐追有丢丢惊讶,毕竟他这位哥们不像是会关心这个的主, 但向乐追哪里会放过这种撒大娇的好机会,立马语音道:疼,巨疼!刚开始没意识到的时候没感觉,然后我特么疼得想咬人,嘤嘤嘤。 然而他这话说出去,群里半天没动静了 ,过了好久陆展岩才回了他一句:你好好养着,以后别逞能了。 “……” 快乐小猪:我这是拯救小女孩!怎么就成逞能了,老陆你懂不懂语言的艺术啊。 老陆不说话了。 后来海容上线,看见他这张伤口照大惊失色,年三十晚上就来拜年看他了。搞得向乐追不由感叹,虽然都是兄弟,但容容真的比老陆那个直男癌贴心好多,怪不得川哥能喜欢他。 “川哥怎么没来啊。” 海容剪了一头利落的板寸,大冬天的他估计不嫌冷,听了向乐追的话有点儿发愁地说:“前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感冒了,今天那烧还没退下来。” “川哥一向身体很好啊,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流感病毒了?” 海容摇摇头:“医生说平常不生病的人,一生病就难好。本来今年是想和他一起去南城过年的,这下去不成了。” “说起来,你们俩,”向乐追伸出两根食指比了比,“你爸知道吗?” “还没说。其实我今年也是想带阿川去见见寻姨,她比我爸好说话多了。”海容说着叹了口气,“陈页川这人,一年到头忙得要死,好不容易也就过年空两天。” “过年回不去,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向乐追笑了一声,说道:“瞧你这急着带人见家长的心,啧啧啧,单身狗真看不了一点。” 向乐追原本就只是一句打趣的话,可海容的神色就这么跟着沉郁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我就是……我大概就是有点患得患失。” 这话听得向乐追不由眨了眨眼。 海容看了他一眼,这人大概真没什么好倾诉的对象了,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对向乐追继续说了下去:“我总觉得他和我在一起只是不想拒绝我,而不是因为爱我。甚至他可能对我连喜欢都说不上。” “怎么可能?”听他这么说向乐追眉毛都拧了起来,“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川哥对你多好了。你这么想人知道了得多伤心。” “我还记得高中那回,好像是有人堵你来着,我靠,川哥真的是二话都不说抄手就是干呐,一打几来着,我记得少说得有四五个吧?” “要不是后来过来的老陆跟你一起拽住了他,我怕那几个人真得进抢救室。” 海容因为他的话眸光闪了闪,像是回忆起了过去,又喃喃道:“是啊,他对我是真的好。” “可是我没有安全感。” 向乐追觉得海容的眼神里有忧伤,让他莫名的被共情。 海容侧过身微微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别墅客厅高挑的天花板说:“高中毕业暑假那会儿,你和霜哥陪我一起去的,你也还记得吧。” “他当时不想跟我一起回来的。我总觉得,他还是随时都可能会离开我。我甚至不敢开口问一句‘你是不是永远都会和我在一起’,我怕那个答案,更怕他含糊其辞。” “你说他对我好,可是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情侣才会对彼此好。”他侧头往别墅深处看了一眼,那是万竞霜房间所在的房间,“霜哥对你不好吗?你都能说是他亲手拉扯大的了。” “兄弟之间也能这么好。我总忍不住想他其实只是怕让我难过,怕对不起我而已。” 向小猪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这人往心口上扎了好大一把刀。靠,暗恋中的单身狗就不该听这些天杀的小情侣讲这些有的没的实则秀恩爱的所谓烦恼。 “你真是婆婆妈妈的,”向乐追站起来说,“不敢问你做啊,不都说感情是要培养的嘛。好好干就行了兄弟。”说完还大尾巴狼似的拍了拍海容的肩膀,冲他兄弟一脸意有所指的似笑非笑。 第22章 刚刚还十分忧郁的海容不由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不可置信似的看着向乐追,摇着头说:“我去,我的猪,你这在海外旧社会混了一年,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霜哥知道吗?” 向乐追撇撇嘴,心道:他知道才有鬼,我特么就是个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 “算了,跟你说这些我才是脑壳有毛病。”海容也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代我向叔叔阿姨还有大哥二哥问好。阿川还等着我回去给他做饭呢。” “赶紧滚滚滚,天天给我这个单身狗上强度真的是。” 海容走了以后,向乐追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到:没有安全感吗? “可是,兄弟之间的感情难到就能有安全感了吗?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我,我甚至没有挽留的理由。” 向乐追也没想到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会应验地那么快。 要是知道一语成谶,他宁愿自己是个哑巴。 第20章 事件 加州的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烈,向乐追和万竞霜的海外求学生活也已经迈入了第三个年头。 生活没有什么改变,也不过就是向乐追的英语好了一些,而万竞霜多了一个热烈的追求者。 刚刚到上大课的教室,姚喆明就悄咪咪地拉着向乐追到了角落的位置,指着教室门口的一个姑娘说:“乐乐,乐乐,快看那姑娘,她肯定又是来逮你哥的。你哥今天来上课不?” 向乐追看着那姑娘的方向觉得有点儿心累,只说:“不知道,他说上午有工作要处理,赶得及就过来,事情处理不完就不来了。” “也是,霜哥现在可是万老板了,还是赚钱更重要。”姚喆明又继续八卦道,“你说你哥那么忙有没有心思谈恋爱啊?” 程轩插话进来说:“瞧你说的,这俩事儿又不矛盾。世界五百强的老总不也结婚生孩子了。” “有道理。”姚喆明点点头,“而且这个学妹长得那是真叫一个好看,看那一身名牌家境也不可能差。要我说霜哥早点从了算了,到时候一毕业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事业成功人士。” “这辈子都圆满了。” “诶诶诶,人过来过来了,朝着我们来的。” 几个人赶紧收回视线,装作无事闲聊的样子。 很快那姑娘就走到了他们面前,女孩长直发扎着高马尾,一身明媚的t恤配长裤,不过分修饰,但漂亮的干净利落。 笑容也很容易让人亲近。 她先和几个人打了招呼,然后转头礼貌地问向乐追道:“向学长,万哥他今天不过来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样一个礼貌又漂亮的姑娘,向乐追也不能不回个微笑,就是笑的有点儿僵硬而已。 “我也不太清楚。” 姑娘耸耸肩:“他真的是太忙了,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了。我本来是想亲自邀请他的,看来是不行了。能麻烦你帮忙转交吗,向学长。” 向乐追看着那张漂亮的卡片,心里凉的却像那是一把锋利的钢刀。 姑娘接着说:“几位学长也一起来吧,我们组织的一场草地party,会有学校乐团过来表演,还请了歌手。我们学校的各国学生都会参加,大家一起联络感情。” 说着给程轩和姚喆明也递了卡片,两人乐呵呵地接了,他们俩可不想错过见证八卦的好机会,还怂恿着向乐追也把卡片收下了。 向乐追看着手中没比名片大多少的小卡片,心里只冒出来一句话:真烫手啊。 没想到下了课回到家万竞霜已经在公寓了。 “哥,饭吃了吗?” 万竞霜合上电脑,说道:“还没,等你呢。今天怎么这么晚?” “去帮轩哥做苦力了,”向乐追边说边走进来,“他那个什么模型要查数据,拉着我帮他弄。也亏得他敢让我来,我自己都不敢。” 万竞霜被他逗笑了,“你这两年成绩不是挺好的,怎么还这么没自信。” 向乐追摸出那张卡片递给万竞霜,心想和这个卡片的主人比起来,他别说自信了,能不自卑那都是阳光开朗大男孩了。 “那个学妹让我交给你的。” 万竞霜接过卡片往上扫了一眼。 向乐追不动声色地觑着万竞霜的神色,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有空去吗?” 万竞霜知道这个“那个学妹”指的是谁,他把卡片随手放到了一旁的边柜上,只说:“现在还不确定。” “那就是说,有空你就去了?” 万竞霜点点头,然后去厨房把菜都端了出来。向乐追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也跟着去拿碗筷。 他以为万竞霜会拒绝的。 可是没有。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追他霜哥,哪怕初中高中那会儿,这人跟个臭脸大冰块一样,女孩儿们也抵不过他这张冷淡的帅脸。 但那些明里暗里的表白都被他明确地拒绝了,从来没有这样的。 这都多久了……纵容不就等于同意吗? “想什么呢,饭都快扒完了一筷子菜都没夹。”万竞霜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放进向乐追的碗里,同时问道。 “还是这些菜都吃腻了?” 向乐追:“啊——不是,我就是走神了。”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万竞霜笑着调侃。 “哥,你最近心情好像一直蛮好的?” 万竞霜挑眉:“有么?” “最近经常笑。”跟桃花儿开了似的——向乐追在心里小声补了一句。 “好像是的。”万竞霜想了想大概确实是心情不错。说到底不过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原先,那些没有完成的学业,无法逃离的操控都让他焦虑内耗。但是到了现在,还有一年他就可以毕业,拿到进入这个社会的保底资本,而经济上虽然远达不到自由,但至少也足够让自己独立地活着。 他马上就可以逃离被当个家生奴才圈养的命运了。 情绪上的负担就这么被物质减轻,连肉体都自作主张地变得轻松。 向乐追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问出口。他现在是鸵鸟的脑袋,找不到沙子恨不能把自己埋进混泥土里。 这人还打算去赴约,明知道人就是要跟他表白,这是打算答应的意思么……他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吗。 实在不行,要不就把万竞霜一起埋混泥土里得了。 向乐追戳了戳冷掉大米饭,无不阴暗地想。 这个想法在露天草地上看到匆匆而来的万竞霜时达到了顶峰。 “霜哥真来了。”程轩和姚喆明的八卦之魂跟装了红外感应似的,人一来立马熊熊燃烧起来。 “哦哦哦,学妹过去了。” “他们在说什么?太远了听不见,轩子你看得懂唇语不?” “啧,要不我们过去点?” 话音未落,向乐追就被这俩人过于默契地一把捞住,十分猥琐地往那个方向挪动而去。 当他们仨藏在一个绿化花坛后头,姚喆明还手欠地给他们一人头上盖了一片树叶的时候,向乐追真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都是什么事儿啊。 可他到底也还是跟着蹲在这儿了,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万竞霜的方向。 杀人犯被宣判死刑的时候,也得是本人亲耳听着。 程轩:“还是听不见啊。” “不过霜哥表情怎么还是这么严肃。” “可惜学妹背对着我们都看不见表情。” 这俩八卦的你来我往的碎碎念,跟一把把小刀子一样直往向乐追心窝里扎。 但实际上,万竞霜他根本没有所谓谈情说爱的想法,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当面和女孩讲清楚,省得浪费对方时间而已。 “可是……可是学长你确实没有女朋友不是么,你既然没有喜欢的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 “如果真的不合适,我也就死心了。” 万竞霜叹了口气,其实能被人喜欢,还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喜欢本是件让人很开心的事,可惜:“抱歉,我不喜欢女孩,我们不会合适的。” 女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说真……”然而她话还没说,突然被万竞霜拽着胳膊猛地拉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万竞霜压着人肩膀,让女孩矮下身,低声道:“躲在这里别动。” 与此同时原本音乐流淌的人群中心突然开始骚乱。 有人在喊枪,有人在喊快跑。 而尖叫声盖过了可怖的枪击声。 女孩见万竞霜要从树后出去,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可对方只是甩开她,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四散的人流。 “向乐追!” “向乐追,你在哪里!” 万竞霜被无头苍蝇一样奔逃躲避的人撞了一个趔趄。他拨开人群,目光看过每一张脸。 草,一个学生草坪趴踏马的也能出枪击事件。 第23章 草,向乐追究竟在哪里! 他刚过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向乐追跟着程轩姚喆明混在人群中间,才过了几分钟,怎么哪里都看不见人影! “向乐追,你特么到底在哪儿!”万竞霜一边找掩体躲避,一边找人,初夏的天气,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有个跑出来的白人大哥看见他不知死活地还要往里跑,拽着他胳膊要把他往外带:“里面已经有个男的被打中了,赶紧跑!” 枪声还在陆续响起。 草,这嗑药的疯子要杀多少人,他枪里究竟还有多少子弹! “踏马的放开我,我弟弟还在这里!”万竞霜甩开那个人,目光仍然在人群中寻找。 忽然看到了一件熟悉的白色t恤——沾着血迹。 透过被人撞翻的桌椅,万竞霜只能看见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的流血的躯干。 “……向乐追。”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一瞬间所有的尖叫,骚乱,热武器带来的恐惧都在他身边褪了色。只有那件白t恤上的鲜血红的可怕。 万竞霜从头到脚的血液好像都在逆流,如坠冰窟。他本能地要往那里去,却被人从身后扑倒在地。 “哥,当心!” 这声音让万竞霜浑身一震,他猛然回身看到好好活着的向乐追,方才四散的三魂七魄才好像一瞬回魂。 太好了,他没事! 可是, 哪里来的血? 第21章 分离 医护人员们用力把他拽开的时候,万竞霜整个人都还是懵的,那些人把向乐追抬上了担架,又抬上了救护车。 万竞霜满手都是血,他方才抱着瘫倒在地上的向乐追,用尽全力捂着他的肋下,可滚烫的鲜血还是泊泊地从他身体里涌出。 “别睡,”万竞霜追上去,他满手血污甚至不敢去碰向乐追的脸,“别睡乐乐,千万别睡乐乐!” 向乐追的白t恤全染红了。他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看向万竞霜,几不可闻地说:“……哥。” “我在,我在!”万竞霜紧紧握住向乐追微微抬起的手,“我在这里。” 两个人的手上都是血,滑得几乎要握不住。 “我、我……”向乐追看着他,脸色苍白地断断续续地吐不出连贯的音调,“你……” “别说话,别说话了乐乐。”万竞霜没有发现,他自己浑身都在发抖,“等你好了,你想聊什么都行,我一直陪着你!” 救护车一路滴呜滴唔地飞驰,向乐追被一群医护推进了急诊手术室,万竞霜被迫松开了双手。 他近乎茫然地签完了一堆术前说明材料,站在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外,看着手术中的灯乍然亮起。 向乐追中弹了。 如果不是为了推开他,向乐追根本不会受伤。 这种狗血的,特么神经一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今天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不知所谓的草坪趴,为什么当初要来这个破地方!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向乐追? 万竞霜的大脑一片轰鸣,眼前瓷砖上晃眼的白光,信号灯刺眼的红,他手上冰冷滑腻的血色,似乎一切都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旋转扭曲,变成冷硬又尖锐的刺,全部扎在他的三魂七魄之上,要夺掉他所有的五官六感。 要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在这冰冷的走道里站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地漫长,每一秒都像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直到刺眼的信号灯寂灭,向乐追被转入icu。 医生说子弹击断了他左胸最下方的两根肋骨,创面很大,失血严重,有感染的风险。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脏器,手术也很顺利,只要后续没有严重的外科感染,不会有性命之忧。 万竞霜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了眼身上连满监护器的向乐追,然后把这一切告诉了向夫人。 最先赶到医院的是向乐追的二哥向北,他正好在附近的州出差,听到消息几乎是连夜赶了过来。 他倒是没有对万竞霜做什么,很有二代们该有的体面。但脸色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拿着向乐追的病例从头到尾看了不下五遍。 “小万,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枪击案不是小事,回去养养精神,我在这儿守着乐乐。” 这大概是不想看见他,嫌人碍眼的委婉说法。 万竞霜没说什么,只顺从了向北的话,离开了特护病房所在的走廊。他脱下自己身上沾满了向乐追鲜血的外套,和护士借了一个袋子装了起来。然后在医院的中庭里,坐了整整一天。 向北隔着玻璃看着自己那倒霉弟弟,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其实母亲当初要把乐乐送出国他就不太同意,这家伙从小被他们宠着长大,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经验和能力。 他都不明白母亲也没对着向乐追有什么望子成龙的心思,为什么就非要他去海外镀层金。结果这金还没镀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坏事儿倒是都先撞上了。 他又翻了翻那一沓病例,视线忽然停留在了一个字母上。目光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几秒后,他给向家的家庭医生发去了信息:“郑医生,之前我爸妈还有大哥的体检报告麻烦发我一份。” 那边很快回复了他的信息。 向董是b型血,向夫人是o型血,向南是o型血,他自己是b型的。那为什么,向乐追,他的小弟会是a型血呢? 从这一天起,无论是万竞霜还是向乐追他们的命运都开始了无法阻止的变化,没有人知道那不可知的未来在何方。 向夫人赶来的时候,向乐追已经挪出了icu,医生说他的状态还不错,等他醒来就好。 向夫人和医生几番确认之后才终于放下了一点心,可看着小儿子苍白的脸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妈,我在医院附近定了午餐,先去吃点东西吧。”向北对向夫人道。 向夫人摇摇头,只说:“我吃不下。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会儿吧,乐乐这里我来守着。” 但向北没有动,只继续说:“妈,我有点事儿想和您确认一下。” 大概是母子连心,向夫人看了二儿子一眼,回道:“好。” 他们母子在餐厅吃了午饭,聊到了下午三点。向北先离开的,他来这里毕竟公务在身,得回去处理工作了。 他一走,向夫人就把万竞霜叫了过来。 向夫人没有疾言厉色,令万竞霜意外的是她甚至没有责备的眼神。 “这么多年辛苦你照顾乐乐了,他从小就不省心,小时候还爱生病,是个挺不好带的孩子。” 万竞霜原本垂着的目光抬了起来,看向向夫人,他敏锐地理解了这句开场白的含义。 “之后你想继续留在苏坦孚也没有关系,学费和生活费我会一次性打到你的卡上。你自由了,小霜。”她这么说着,甚至有点长辈的慈爱。 “为什么?” 向夫人像是有点惊讶万竞霜的反问,但还是为他解了惑,说道:“你不太适合待在乐乐身边。” “这一点我也很遗憾。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很有能力,你要是能一直陪着他,帮助他,对我而言就再好不过了。可惜,你既不想留在他身边,也确实不适合了。” “夫人,你要接乐乐回国修养吗?” 向夫人:“我在联系德国那边的医院,能给他更好的照顾。他大哥是德国毕业的,也能帮他联系那里的学校。你不用担心。” 果然…… 万竞霜沉默了良久,最后开口:“夫人,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但是所谓的学费和生活费就不用了,无功不受禄。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想让乐乐待在国内,但是德国不适合他。” 向夫人的神色有一瞬微变。 “德语太难了,这么几年待在这里他的英语都没讲利索。如果一定要挑个地方,我建议送他去新加坡读书,好歹那里也算华人社会,他哪怕只会讲中文,一个人应该也能过得很好。”不至于操着蹩脚的外语,去结交一些狐朋狗友。 “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也谢谢你为我们乐乐着想。”向夫人从善如流,一句话划清了万竞霜和她小儿子之间的关系。 万竞霜当然不可能听不出来她的意思,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他站了起来,“我可以再去病房看看他吗?” 向夫人:“当然可以,但是别打扰到他休息。” “谢谢,那我先走了。” “等等,”向夫人却叫住了他,“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你妈妈有和你说过吗?” 万竞霜顿住脚步,深呼了一口气转过身说道:“我知道。” “万类霜天竞自由,”向夫人轻笑,“在你身上,也算最合适的祝福了。行了,你去吧。” 合适个屁,万竞霜只觉得自己不如就叫张三或者李四,也比这么讽刺的词句要好上千万倍。 第24章 他回到医院的时候,护士说向乐追先前醒了一小会儿,但意识不算很清晰,而且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万竞霜进去的时候,向乐追还安静地躺在哪里,除了氧气罩上起起伏伏的雾气,和仪表上波浪起伏的折线,这间特需病房安静得可怕。 他的右手留在被子外边,连着滴滴答答没完没了一样的点滴。手背的皮肤苍白的有些发青,和他的脸色殊无二致。 像根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小草苗,没了半点生气。 万竞霜的手不知不觉覆上自己的心口,他才发现,原来人难受了心脏真的会抽着生疼。甚至连呼吸都痛得有些难以忍受。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碰碰向乐追的额头,或许是想要感受一下那原本炽烈的温度,可最终还是收回五指握成了拳。 “向乐追,我要走了。以后别再干这种傻比事儿了,自私一点,别像个乐天的二百五——成天傻不拉几的。” “你,” “算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吧,每天开开心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要想,只管过你那无忧无虑的小日子,随心所欲的也没什么不好。”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他说完,屈指弹了一下向乐追的脑门,就像小时候这人犯傻做蠢事儿的时候一样。 而后,这空间再次归于寂静。 没人看见向乐追湿润的眼角。 就像向乐追也不曾看见,48小时没合眼的万竞霜满眼都是鲜红的血丝。 五月里明明是最好的天,可向乐追醒来的时候,只看见病房的窗外满是阴霾,对他而言加州唯一的可取之处不过就是阳光,也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了。 第22章 重逢 “妈,你不用这样,就算你想瞒着我骗我,等出院了我随便找个人一问,也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向乐追躺在病床上的第十天。 刚醒来的时候,虽然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都精神不济,但那也只是肉体上的,那双眼睛却还是神采奕奕,甚至还有余力问一问那场枪击事件里有没有遇难者,一边感叹治安与生死,一边自满说自己福大命大了。 可他现在恢复良好,一双眼睛里却满是焦急忍耐的雾气。 他记得那天万竞霜没有受伤,一路送他进了手术室,可自从醒来至今那个人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虽然我一直不赞成,但乐乐你既然也叫他一声哥,也说明你们足够亲密了。那你知道你这位小哥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向夫人对小儿子总是要更多一些耐心,几乎是谆谆善诱地问道。 向乐追看着他地母亲,没有说话。 “我给了他一张卡,足够他完成学业,并且下半生生活无忧。但是这张卡第二天出现在了你的房间。” 向乐追是有点傻,但他不是真的蠢,他不回答也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万竞霜一直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再傻的人,不被选择的时候也是会难过的。 向夫人揉了揉向乐追的脑袋:“傻孩子,你也该长大了。” “有人向往自由,有人想要名利。这些你都不用费劲追求,妈妈都会给你。你只要自由自在的就行,好不好?” 后来向乐追点了头,因为他明白他的难过并不是他的母亲造成的,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这一年,自由和向乐追都摆在万竞霜的面前,万竞霜选择了自由。 被放弃的向乐追渐渐养好了身体,他没有被送去德国,而是去了遍地华人华侨,汉语大范围流通的新加坡,这个国土面积还没有海城市区大的南洋国家。 他在这个小小的繁华的国度里,过起了他母亲希望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接下来的几年都没有回到祖国,逢年过节,有时候他母亲会特意过来陪他,但也没有让他回国的意思。 而那个拿到了自由的人,他卖掉了用了数年心血辛苦构筑起来的平台,彻底放下了在异国构筑的人脉与资源,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实也不是,只是在向乐追的世界里无影无踪了。连林士英都没有得到过关于万竞霜行踪的消息。 四年后,向家和程家——向夫人,程禾的娘家,两家资产股权的继承分别完成了平稳的过渡,向南和程北成了下一代实际的掌权人。 向乐追拿了个导演专业的硕士学位,他在没有巴掌大的新加坡呆腻了,默不做声的一张机票飞回了国,落地却不是海城。 他买机票的时候并没有目的地,随意浏览的时候目光停在了页面滚动推荐的廉航机票上,目的地是哈尔滨,然后就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张廉航的机票。 夏天的哈尔滨没有冰雪大世界。第二次来这里,还是没有机会看看那个梦幻的世界,飞机落地时向乐追的心里生出了一点遗憾的味道。 中央大街还是原来的中央大街,索菲亚大教堂也还是原来的大教堂,连市场里的蜂蜜小面包也都还是原来的味道。 他拿着上课用的摄影器材,开始记录自己新的人生。 有人向往自由,有人想要名利。 向乐追想知道所谓的自由自在的,他最亲近的人都希望他能过上的生活又究竟是什么形态。 第一站是哈尔滨,他拍了很多镜头,有的有十足的烟火气,有的构图细致光线精美,而有些也很随意。 他拍美景美人,也拍无人在意的角落和芸芸众生,又或者像一般的旅行博主,拍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在这座城市待了半个月,向乐追在哈尔滨买了一辆自行车,他准备一路向西当个自由自在的骑行博主。 向乐追一开始只是想玩儿剪辑,在b站随便发发,发布不定时,连视频的主题也没有半点一惯性。他也没关注过什么是实事热点,这种小片子通常都毫无水花。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在第二十只视频放出去的时候,有了突如其来的流量——简单总结,一直戴着全脸头盔的博主露脸了,是个帅哥,大帅哥,可以直接被捉去演偶像剧男主的那种超级大帅哥。 甚至有人催主播直播。 向乐追会看评论,不过他不大在乎评论,互动也十分随意,倒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执行“自由自在”的四字箴言。 这少爷如今颇不讲究,一身行头里最贵的就是那只摄像头,自行车是不超过千元的普通品种,丝毫不重视外在形象。 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街边市场随意买的,最在意的不过是透不透气吸不吸汗。从头到脚加起来,也就那双鞋贵一点。两年过去,他频道里快五十万的粉丝愣是没一个人能看出这人其实是个富二代。只觉得这位穷游博主实在帅的有两把刷子,甚至有人后台问他要不要去演短剧。 后来向乐追开始接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广告,毕竟有钱不赚是王八蛋,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感觉让人上瘾。 他最开始的时候是从哈尔滨一路往西,一直骑行到了银夏的沙漠附近,他那会儿没经验,攻略做的也不大仔细,一路磕磕绊绊没少受罪,到了沙漠就累病了,只好回城里住了酒店。 病好以后他就只在沙漠边缘浅转了一转,转道去了西南地区。 小半年以后,大概是当时没能得到的,后来不管过了多久都会念念不忘,这一次向乐追做好了攻略,也更新了设备,再一次向西北进发了。 在往北走就是多斯市,是草原民族的聚居地。也是沙漠与长河的交界处,风景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完全异域起来。 向乐追把gopro安在了自行车的把手上,位置调得很高,让镜头能收下更广博的风景,他开启了直播模式,全天候地直播自己在路上的一切。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交界的风景里安静地前进。 但是直播间里的人一直都保持在四位数往上,饭点甚至会超过五位数。向乐追自己都不知道几乎一成不变的大漠戈壁还有荒草到底有什么下饭的,他开直播其实就只是想要一种被陪伴的感觉。 毕竟这种荒芜的国道上连路过的车辆都稀少。当天地太过苍茫,最初的震撼过后人总难免觉得渺小而孤独。向乐追也是这样。 他停下来喝水补给的时候就会和屏幕那头的观众说几句话,或者读一读弹幕的留言,很多人陪着他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孤独。 大漠方向的夕阳很美,向乐追打开了头盔自带的黑色面罩,他在夕阳下感到自由,直播间里的人因为他露脸而狂欢。 向乐追的精神沉浸在这无垠的风景里,大声地唱起了歌——虽然是个完全未经雕琢的大白嗓,但他唱得很开心很尽兴。 然后乐极生悲的向乐追就连人带车地一起偏离了柏油铺就的公路,顺着细腻的大漠沙子一路滑下了高高的山坡。 这公路本就是建在沙漠旁,风大了路上就容易有小小的沙丘沉积下来,对来往汽车倒是没太大影响。只是自行车车体太薄,那些被西北的风经年打磨的沙子又太过圆滑,向乐追这才在消失的摩擦力里和沙漠来了个亲密接触。 第25章 坡度太高,他顺着沙丘一路下滑,所幸沙层很厚,柔软的沙子里也没有暗藏石头枯木之类的锐器,所以摔了个昏天黑地的向乐追没受什么伤,只是他试图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踝扭了。 一个没稳住又跌了回去,他挣扎了一下,正打算放弃挣扎就地躺会儿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你还好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向乐追觉得大漠的风有些灌耳,他听得不真切,“我扶你起来?” 向乐追回头,男人逆着光叫人看不真切他的模样,但是一个人的轮廓甚至他说话间的吐息都是独一份的,何况向乐追曾将这样的独一份刻在心里无数次。 他看着递到眼前的手,定了两秒,然后一把拽住那人的手腕,声音里掩饰不住激动:“哥!” 男人这才看见这个摔倒的家伙又怎样一双叫他无比熟悉的眼睛。 “乐乐?” 向乐追几乎是原地弹起来的,他一手捉着万竞霜的手腕保持平衡,另一手一把掀掉了自己的头盔,“是我!” “哥,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向乐追看见他嘴角扬起一些笑意。 “我、咳,”一些结巴的老毛病又冒了出来,“我就是骑车出来旅行的。” 万竞霜垂眸扫了一眼他那散了一地的装备,扶着向乐追站稳之后他拨开向乐追的手,蹲了下去捏了捏向乐追那只没使劲地脚腕。 “嘶——” 万竞霜抬头就看见向乐追一脸龇牙咧嘴,他只好轻手轻脚地帮这人把鞋的脱了。 “动动脚趾看看。” 向乐追试了试,大脚趾跟着动了动。 “应该没伤到筋骨,不过肿得有点厉害。”他说着站起来,拎起向乐追掉在一旁的包,捡起他的手机和设备准备塞进包里,却发现手机屏幕是亮着的,还照出了他的脸。 “你在和谁视频吗?”万竞霜把手机举到向乐追面前。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向乐追的模样,弹幕也不停不歇。 ——天哪,五一好帅!奓毛也好帅! ——果然帅哥的朋友也都是帅哥! ——五一,让我们再看看刚才那个帅哥呗 弹幕的画风还是一如既往,向乐追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直播。 “没有没有,就是拍一点记录生活的东西。” 万竞霜也没多问什么,拎着他的包走到他身前,“上来吧,我的车在前面,我背你过去。” 向乐追发现万竞霜的肩背好像更宽了一些,这脊背他趴过无数次,小时候的撒娇耍赖,长大后喝酒烂醉。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阔别六年有余,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近乡情更怯,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等来动作的万竞霜回眸看了他一眼,“发什么呆呢?” 这话、这语气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好像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横亘多年的岁月隔阂。 向乐追趴了上去,有点儿硬,他心想。 万竞霜把他往上提了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外头走去。 “哥,你怎么在这儿?”向乐追重新问道。 第23章 狐獴 万竞霜边走边回答他:“在这儿工作。今天出来考察的,正好就撞见你摔车。” 向乐追忽然觉得面上有点儿挂不住,这么多年没见,甚至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没法儿再见的打算,而如今猝不及防地相遇却是在他这么丢人的时候…… “我也就摔了这么一次,那、那什么,沙——子太滑了。”向乐追弱弱解释道。 他听见身前人笑,笑声的颤动通过脊背传导到了他的心脏,向乐追只听到自己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恨不得能跳进万竞霜的胸腔里。 万竞霜笑着说:“怎么这么多年还是个结巴?” 向乐追脸上蓦地一热,幸好背对着他的万竞霜看不到。 他把头低下来搁在万竞霜肩膀上,回道:“我五年没结巴过了。” 他好像听见万竞霜叹了一口气,可是沙漠里的风声实在太大了,叫他听得不真切。 万竞霜开了一辆沙漠里也能方便行走的越野,他打开副驾的门把向乐追放了进去。 “我去把你的自行车也拿过来,你先喝点水。”说着拿了一瓶放在车门上的水拧开盖递给了向乐追。 万竞霜不仅带回了向乐追的那台单车,还有他自己用的调查设备,迅速地规整好了就马上开车往镇上去。 在车上万竞霜连着蓝牙拨了个电话,请对面把冰袋先准备好。等他们下了车,向乐追发现这边是个医疗站,门口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 “万哥,你出门又捡了什么小动物吗?”女生叫顾晴杉是这边的驻站医生。她听见万竞霜的车引擎声,就笑盈盈地出来接。 万竞霜下了车绕到副驾这里打开车门,他这次没摆出背人的姿态,直接一手穿过向乐追膝下,一手托着他的后背把人抱了下来。 顾晴杉挑挑眉:“是个大活人啊,还以为今天晚上能加餐了呢。” “他脚崴了,应该是脱臼了。麻烦你帮他看看。” 顾晴杉:“放那边椅子上吧。” 她蹲到向乐追面前,曲着膝把他受伤的脚搁在了自己的膝上,她抬头看了向乐追一眼,笑着说:“是个帅哥呀,你怎么摔的?” “骑——嘶……” 向乐追才刚说了一个字,就猝不及防地被顾晴杉正了骨,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也挺瘦的,没想到手上力气不容小觑。 顾晴杉:“还疼的厉害么?”她说着在向乐追脚踝上左右按了按。 “感觉好多了。” “应该没有骨折,骨裂的话疼痛感也会比较强,你要说没那么痛估计就只是脱臼。要是不放心的话去县里的医院拍个片子,我先给你上个固定带,行吗?” 向乐追:“好,麻烦你了。” 顾晴杉手脚麻利地帮向乐追固定好了伤口,又拿了个冰袋给他:“敷会儿消肿,我们万哥特意嘱咐的。” “谢谢。” 顾晴杉这里是镇上的应急医疗站,毕竟这地方地广人稀,去县里的大医院要不少时间,小病小痛还有保命急救什么的总需要有这么个地方。 但其实一般人有点小难受自己吃药也就应付了,需要急救的事故也没那么多。她这里平常多数清闲,所以有人来她就喜欢聊两句。 看到面生的帅哥更是自来熟。 “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脚怎么伤的啊?” “我叫向乐追,你叫我小向就行。骑自行车不小心摔了。” 顾晴杉:“骑自行车摔了?你是走蒙卡公路那条线的吧,那你还挺幸运的,那边人少,要不是万哥路过一时半会儿估计没人能给你搭把手。” 向乐追闻言目光转向顾晴杉身后的万竞霜,他想自己确实挺幸运的。 “你最近可不能骑车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大概率没动到骨,不过你这一个月还是不能剧烈运动,走路也不能太使劲儿。” “话说你是出来骑行的吧,我们这儿是路过?停一个月是不是不太方便?我们这儿离机场远,不过镇里能去高铁站,你要是打算回老家,可以坐高铁。” 向乐追:“我……” 他不想走。 但他也不想让万竞霜为难,于是他本能又隐晦地觑着万竞霜的神色。 万竞霜:“在我那儿住吧。” “啊?”顾晴杉十分惊讶地转头看向万竞霜,又看了看向乐追。 最后又在他俩之间看了看,说道:“那什么,二位公子莫不是先前就认识?”她最近在看修真小说。 “嗯,我弟弟。”万竞霜点了点头,“我先带他去县里拍个片子,回头请你吃饭。” 他说完躬身又用刚才的姿势抱起了向乐追往外走去。 “请吃饭?”顾晴杉追上去说:“吃饭就不用了,饭有啥好吃的啊,你去县里帮我带阿潜他们家的醪糟和咸蛋黄酥,咸蛋黄酥不要带豆沙的!” 万竞霜没回头只是抬手给他比了个ok。把向乐追放进了副驾扣好安全带就开车走了。 顾晴杉靠在医疗站大门的门框上对着车尾气发了会儿呆,突然眼放精光,嘴里喃喃有词:“老天奶,我刚才是不是看见了传说中的单手公主抱啊?” “牛逼,不愧是万哥,公主抱帅哥,男人中的真男人。” “啧,还怪好磕。” 从镇上去县里单程就将近两个小时,回程路上向乐追已经脑袋一点一点的,坚持不住了,万竞霜停车在路边他都没有发现,还是被食物的香气给诱惑醒的。 向乐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有些恍惚。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因为下一秒他的肚子就当着万竞霜的面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起来。 “我……我上一顿是10点吃的了。”向乐追解释道。 现在已经快下午7点了,估计这都是饿过头了。 第26章 “先喝点醪糟,旁边那个是酿皮和烩菜。虽然片子拍出来没伤到骨头,但到底是受伤了,羊肉那些比较发你有容易过敏的东西我就没买。” 向乐追接过醪糟,“哥,那你吃了吗?” “吃了。”万竞霜给自己买了个肉饼,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 “好。”向乐追小口地喝了点醪糟,他以前也听过这东西,是他去年旅居的一个地方的名小吃。不过他总觉得酒酿和牛奶鸡蛋的组合很奇怪,也就一直没有尝试。 但这是他霜哥给他的,向乐追喝之前根本没过脑子,等喝到嘴里又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还甜滋滋的。 万竞霜侧眸看了他一眼,问道:“还喝得惯吗?” “嗯,好喝!” 跟个小狗似的。 回去路上,万竞霜再次绕到那间医疗站把顾晴杉点的菜送过去,然后就载着向乐追回了自己家。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间职工宿舍,不过大西北地广人稀,说是宿舍面积也将近八十平,一个人住实在也不算小了。不过布局确实是单身公寓的布局,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最方便的一点是,万竞霜的宿舍就在一楼,向乐追也不用瘸着腿爬楼梯。玄关暖黄色的灯被打开,向乐追被安排在门后的小矮凳上坐着。 他看见他霜哥躬身从玄关左侧的柜子里拿了样东西出来。 哦,是室内拖鞋,还是没拆标的。 “换这个吧。” 向乐追乖巧接过。然后万竞霜扶着他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你等一下,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万竞霜走之前给向乐追倒了一杯水,又把电视打开了。 向乐追在热闹的综艺节目声里观察着万竞霜栖身的这间小公寓。说是宿舍其实这里环境还不错,看得出来这边小区是新建的,自带硬装和布局也很合理。 只是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那些多出来的家具家电,甚至是蓝色的窗帘,都不像是万竞霜的审美。或许是上一任房主留下来的东西。 倒是从打开的卧室门能看到床铺的一角,那冷淡的灰色床品符合万竞霜一如既往的使用习惯。 我要住在这儿。 向乐追转着脑袋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第二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他又看了看自己屁股底下的沙发,虽然说睡沙发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他有点儿贪心。 他抬脚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的伤,接着往后一仰躺在了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方,感受着那胸腔里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跳。 五年来,有无数个日夜他不受自控地想象与万竞霜的重逢。有怨怼,怨恨当年万竞霜甚至不肯等他醒来就直接离开,连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也有懦弱,他在梦里远远地看见万竞霜的背影,却没有勇气上前,哪怕只是打一个招呼,害怕打破他霜哥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生活。 然而更多的还是无数次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是缘分用尽了之后的无缘无分。 “现在不会是假的吧。”他有些心悸地猛地支起身体,也是这个时候玄关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 是万竞霜回来了。他买了诸如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还买了很多以前向乐追爱吃的小零食。 他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的向乐追支着脑袋眼巴巴地望向他,跟沙漠里的小狐獴似的,现在真是连肤色都像。 “先去洗澡?我帮你。”万竞霜说道。 向乐追:“……” “啊?” 第24章 养兔子 向乐追又露出了他那副呆呆的样子,随后又马上反应过来了似的,“不、不用。我自己洗就行了,只是崴了脚,也没伤口不担心碰水。” “好。”万竞霜倒也没坚持什么,但他还是帮向乐追拿了个塑料小矮凳进浴室。 “这个有点脏,一直放在角落里没怎么用。”他说着拿了把板刷把小塑料凳里里外外洗刷了个干净,又把花洒的水温调到了合适的温度。 “脱下来的脏衣服扔在外间就行,我待会儿来拿。” 向乐追站在浴室里,目送万竞霜走出去关上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他把自己一身沾了风沙和消毒水味道的衣服裤子扒了下来扔在外头,然后坐在温暖的水流下,一边给自己搓泡沫一边发呆。 还是熟悉的感觉。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万竞霜永远会周周到到地照顾他,几乎无微不至地满足他的所有需求。 不用一句话,甚至不用一个眼神。 等向乐追冲干净了自己身上的泡沫,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换洗衣服了。天哪,他那背包里倒是还有套干净的,但是脏衣服也塞在里面啊,他不想让万竞霜看见他那堆行头。 “哥、哥?”向乐追倚着浴室门朝外叫了两声,但没人回应他。 于是他把浴室门拉开了一个小缝,发现客厅里没人,房间门里有影影绰绰的光,应该是万竞霜在里面做些什么。 阳台传来洗衣机工作的声音,动静有点大,怪不得万竞霜没听见他的声音。 向乐追目测了一下自己和沙发的距离,决定自己挪过去把干净的换洗衣服翻出来穿上。 他右脚不能受力,就只能披着浴巾单腿蹦跶,好不容易蹦跶到了沙发后头,发现他的背包不见了。 我包呢? 向乐追左顾右盼,难道没拿过来,不对啊刚刚明明看见霜哥把它拿到沙发这边了。 他有点儿进退维谷忽然看见沙发腿下边儿有个黑影,貌似他的书包袋子,于是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正准备蹦跶过去的时候万竞霜从房间里出来了。 向乐追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万竞霜的方向,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栽去。 “小心!” 他也不知道万竞霜是怎么一个瞬移就到了他身边的,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摔进了万竞霜的怀里。 ——靠,我哥的腹肌,好韧! 色令智昏的向乐追同学想拿浴巾盖住自己一不争气就红温的脸,不过幸好啊已经不是五年前的他了,已经能够控制某些不和谐的反应了。 不过虽说能控制吧,但他现在裹着的那条浴巾全散了,基本已是半果状态,他该卷起浴巾好好把自己遮一遮才是当务之急。 可惜他霜哥没给他这个机会,大手一掀把那浴巾盖上了向乐追的关键部位。然后就这这个姿势直接把他抱进了房间里。 向乐追在自己被轻轻地放到床上的那一刻,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了无数画面——来自这些年他观摩的同性交流学习视频资料。 扑通、扑通、扑通! 要老命了。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自然和学习资料里头大相庭径,万竞霜把他放到床上,也就只是放到床上而已。 “脚有磕到吗?”万竞霜不自觉的皱起眉,眉心的川字显示出他的急切,说话间他已经蹲下身去捉着向乐追受伤的那只脚检查了。 “没、没事儿,真没事儿。” 红肿已经消了一些了,看起来也确实没磕到。万竞霜的神色不动声色地缓和了下来,站起来说:“你的背包和里头的衣服我都帮你拿去洗了。” “你今天先穿我的衣服,行吗?” 向乐追点点头。 万竞霜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一套休闲卫衣,内裤也拿了一条:“这个是新的,洗了还没穿过。” “好。”向乐追下意识地想说穿过也没事,但还好嘴巴没快过脑子。穿别人穿过的内裤到底是有些奇怪了。 这时候洗衣机静了下来,传出滴滴的声音。 “衣服洗好了,我去晾一下。”万竞霜去了阳台,把卧室的空间留给了向乐追。 向乐追揉了揉手里的卫衣,触感很柔软,他先把上衣套好了,然后穿上了内裤。由于右脚脚踝不能用力,所以稍微费劲了一些,不过问题不大。 唯一的问题是,这内裤有点儿大。 向乐追发誓,真是只是有一点点大,一丢丢。 他换好了衣服又忍不住观察万竞霜的卧室,发现除了一张摆满了资料的电脑桌这间卧室也没什么万竞霜的独有痕迹。 不过,被套好像换过了,向乐追记得刚刚在客厅里是他看到的床铺一角是浅灰色的,现在变成了相对温暖的米色。他低头闻了闻,好像还能闻到洗衣液的味道。他哥把床上四件套都换过了。 另一头的万竞霜把洗衣机里头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理好了,正在往衣架上挂。 当手上拿到一件白色t恤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静止般的停了下来。 五年前的那场无差别枪击案里,向乐追穿的那件t恤和他手上现在拿着的这件几乎一样。 被鲜血染红的t恤,苍白的面孔,温热的血带来的黏腻触感,和那鲜血冷下来后萦绕不去的腥味,都是万竞霜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第27章 五年了,他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向乐追浑身是血的样子。 而刚刚向乐追摔进他怀里的时候,是他第一次看到当年那场枪击案留在向乐追身上的伤口。 圆形伤口旁有放射形的疤痕,就像陨石击打在月球表面时留下的陨石坑。枪伤不像刀伤那样平滑,子弹的轨道是飞速旋转的,击中身体时就像在身体里引发了一场小型爆破。 他不敢想象当时向乐追有多疼。 他也没想有一天还会再见到向乐追。 他变了很多,最直观的变化就是长大了。个子高了3公分左右,肩膀宽了不少。原来的向乐追身材其实也不差,个高腿长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也能看见腹肌的轮廓,不过那绝对是瘦出来的。 不像现在,带着明显的运动痕迹,肌肉虽然薄但很有力量。小麦色的皮肤几乎在呐喊他的健康与阳光。 万竞霜自己都没偶察觉到,他的心上有一颗悬了五年的石头,至此终于尘埃落定。 只因为,向乐追看起来这几年过得还不错。 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了丁零当啷的动静,把衣服晾好的万竞霜就马上回了房间,发现向乐追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趴在阳台的窗沿上,刚才应该是陶瓷花盆撞上了窗台保险杆的声音。 向乐追回头看见万竞霜,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盆水培绿植问道:“哥,你这种的是大蒜吗?大蒜也能水培啊。” 五年确实让向乐追看起来接地气了不少,不过到底还是看起来的。 “那是水仙花。” 向乐追:“……”他又有点红温了,好在现在皮肤不白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水仙花啊,哥你怎么想着养这个?” 万竞霜看了那确实和个大蒜似的盆栽一眼,似乎是回忆了一下它的来历,回道:“是顾晴杉拿来的,没养死就继续养着。” “哦。”向乐追点点头,心里念着顾医生,想到那个大方明媚的女孩叫万竞霜万哥,这交情怎么看都是好的。 “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工作啊?” “先床上坐着,”万竞霜扶着向乐追让他坐回床头,然后说,“养兔子。” “养兔子?” 万竞霜笑了笑:“是啊,我现在也算个农民。沙漠里种东西养动物听起来是不是挺困难的,不过其实这边的沙漠经济发展地都挺不错的。” 农民,传统印象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与自己的乡土相生相伴,将根系牢牢地扎进那一亩三分地里。还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一辈子都挪不动地儿,好像从来也和自由这个时髦的词儿没有关系。 和向乐追想的不一样,他以为万竞霜终于摆脱向家得到自由以后,一定会去尽情追寻自己的梦想,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你想去看看吗?” 向乐追:“什么?” “看看我养的兔子。” 可也没人说自由就一定是四处流浪,在一个地方做自己愿意做的事,由自己的心而定本来也是自由。 是我狭隘了,向乐追想。 “好!我要去,明天就能去吗?” 万竞霜:“明天看看你的脚情况怎么样,如果基本消肿了就带你去。今天早点睡吧,估计你也累了。” “好。”向乐追就这么期待着明天,窝进了被褥里。 只是他没想到万竞霜也跟着躺进了被窝里,就在他身侧,相隔甚至没有一拳的距离。向乐追觉得自己甚至能够感受到万竞霜的体温。 他还以为万竞霜会睡到外头的沙发上去,以前不管住哪儿还是出去玩儿,不说定两个房间那也至少会是有两张床的套房,各有各的门的那种。 这么看,时隔五年不仅没有疏远,好像还更亲近了一些? 该说不说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啊,可是…… 向乐追忽然又开始迷茫了起来,他一直把追求自由当做自己做骑行博主的初衷,就像顶在脑袋上的灯牌。连自己都不深想,其实他这样天南海北的转悠,也有那么微末的不敢言说的希望。 希望自己有那么一点点遇到这个人的可能。 今天一下午向乐追只觉得自己运气真好,才两年而已,世界这么大,我们的国家幅员如此辽阔,他就这么遇到了。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难道他还能把万竞霜掰弯不成吗? 第25章 皱巴 这地方昼夜温差很大,向乐追的衣服都被万竞霜洗掉了,早上起来他又得到了一件他霜哥的外套,很温暖。 万竞霜开着那辆越野载着向乐追去了他工作的地方,员工公寓离厂房也不远,不过十来分钟向乐追就在车上看到了一片宽阔的厂区,还有沙地上茂盛的灌木。 向乐追认识那种植物,应该是叫沙柳,西北地区防风固沙常用的植物。 但是他极目远望似乎也没有看见圈养兔子的地方啊。 万竞霜下了车,先从后备箱拿了一把拐杖再把向乐追从副驾抱了下来。 “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拐杖?” 万竞霜:“跟顾晴杉借的,昨天回医疗站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他确实没这个印象了。 “走吧。”万竞霜带他往后边的厂房区走去。 向乐追作为一个一辈子都没有上过一天班的人,别说是工厂了,连公司长啥样他都没什么概念,这一路上好奇心已经爆了棚。万竞霜领着他到了厂房门口,进去之后先到了一个有更衣室的回廊,万竞霜给他拿了一套隔离服,帮他穿戴好之后自己也换了一套。然后领着他走到一旁的小门,让他在一个盛着浅浅蓝色溶液的盒子里站了一会,连拐杖落地的那头也如是处理了。 “哥,这是干什么的?” 万竞霜:“消毒液,确保鞋底的细菌不会跟着我们进去污染厂区。兔子们虽然实际上没有那么脆弱,但做养殖的经不起这种风险,但凡有一个病例出现,结果很可能就是全面扑杀。” “细节上不能懈怠。” 向乐追点点头,谨慎地把自己的手用消毒液又洗了一遍。 这是一个巨大的厂房,里面的模样和向乐追的想象没有半点相似。在他的理解里头,养兔子那就该是绿洲青草,然后风吹草低见兔子。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十分现代化,有众多机械设备运作的养殖场。 兔子们养在半空中的半开放笼子里,没有封顶也没有做小格,它们可以自由地活动。笼子下面是巨大的传输带实时运走兔子们的排泄物,以保证场地的清洁和卫生。 “它们吃的是沙柳?” 万竞霜:“你认识?” “以前看到过科普。哥,那你也要每天去砍沙柳喂兔子吗?” 万竞霜:“这一块儿我不负责。” 他们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前走。 “那哥,你负责……”向乐追的话还没说完,前边有一个年轻男生走了过来,满脸笑容地和万竞霜打了招呼。 “哥!你终于回来了哥,出去考察也不和我说一声,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男生抱怨道。 在向乐追眼里,这个人看到万竞霜几乎是直接飞过来的,整个人恨不得撞万竞身上。还有那说话的声音,你抱怨就抱怨,这么娇嗔做什么?而且,你叫谁哥呢! 不对,这非常不对劲!向乐追脑子里的原装警报器一瞬间滴呜滴呜滴呜地全炸了开来。 他要真是一只沙漠狐獴的话,万竞霜此刻就能瞧见他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一下子全奓毛的样子了。 当然,人类向乐追虽然奓不了毛,但现在的脸色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男生好像这才注意到向乐追,他收了一下笑脸,露出在外人面前的正色,紧紧靠着万竞霜站直了问道:“哥,这位是?” “上班时间叫万工,小姚研究员。”万竞霜语气无奈地纠正了他的用词,然后介绍道,“这位是向乐追向总,来做投资考察的。” “向总,这位是研究员姚准,负责饲料用沙柳的每日检测。” 两句话间走马上任的向总挺直了腰板,非常矜持地向小研究员点了下头,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好。” 原本还对他抱有好奇眼神的小姚研究员立马收敛了眼神,回道:“向总,您好您好。” 万竞霜:“你去工作吧,我带向总转一转。” 姚准领命离开。 向乐追见他走远,才继续和万竞霜说话。 “哥,我什么时候成向总了?还是来做投资考察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忽悠人。” 万竞霜轻笑:“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吧。”至少没有在他面前这么活泼,这么生动过。 “大概是因为遭受过了社会的毒打。”万竞霜干脆继续开玩笑,又道:“不过我说的也是认真的。你感兴趣吗,我们有沙漠兔子养殖的完整产业链。” “虽然投资回报率不像玩金融产品那么高,不过还算稳妥。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找事业部的同事做对接。” 第28章 向乐追确实分到了很大一笔钱,现在也每月领着高额的生活费。他不太会理财,但也把一部分钱交给了投资机构让它们做一些风险较低同时收益也不高的投资。 可是,他还记得万竞霜第一次创业时,几乎严厉地拒绝了他的资金加入。 “可以吗?”他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曾经的小心翼翼。 “当然。不过不感兴趣也没事儿,这种事情要好好考虑。” 向乐追按捺下了想立马说“我感兴趣,我非常感兴趣”的心,而是表现成熟地说:“嗯,我考虑考虑。” “对了哥,你刚刚说那个研究员该叫你万工?工程师的工?” “嗯,这边的循环系统是我设计的——当然,应该说是采购加搭建。” “全部?”向乐追环视了这间井井有条的厂房,不知道万竞霜当时要熬多少心血才能把它做到这个样子。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做这些事情。 “哥,你当时为什么会想着到这里来养兔子啊?” 这句话让万竞霜不禁回想起那略显遥远的过去,他当时办理了退学回国以后走了编入程序直接继续读了大三,大三的课已经不多了,他的毕业论文本来就也准备的差不多,一下子就多出了很多时间。 而卖掉那个平台也让他手头多出了不少闲钱,只是他既不想马上去考虑投资增值的事情,也没想过自己的未来。正好当时学校组织了一个去西北的植树活动,他就这么非常随意地毫无计划地来了。 在这里他认识了顾晴杉,认识了郑潜和方仲益大哥,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个性迥异却也都合得来。等到毕业他就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兔子足够可爱吧。”他们正好走到了幼兔饲养区,巴掌大的小兔子们都在进食,三瓣嘴不停不歇可爱得很。 万竞霜拎了一只下来捧在手上递到向乐追面前:“要摸摸看吗?” “要摸要摸。”向乐追本来就喜欢小动物,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呲着个大牙就把小东西接到了自己手上。 柔软、温热的,甚至能感受到皮毛下高频的心跳声。 向乐追看着小兔子:“真的好可爱。” 万竞霜垂眸看他,唇畔露出久违的笑意。 万工毕竟还得工作,没有办法一直陪着向乐追闲逛,他把人安置在了自己的休息室,给人拿了电脑和零食才去工作。 只是说好的中午回来一起吃饭却没能成行,到了十二点来敲门的事向乐追早上见过的那位小姚研究员。 “向总?万工叫我来给您送饭的。” 向乐追:“你进来吧。” 姚准推门进来,一边把饭菜放到向乐追面前的桌子上,一边悄悄观察这位向总,只见他一身宽松的休闲服,怎么瞧也没个总的样子。 更重要的一点是,姚准认出来了,向乐追现在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是万竞霜的。 “万工他们在解决一个技术故障,估计一时半会儿没法完工,他叫我先来给您送份午餐,让您先吃。” “好,谢谢。”向乐追笑着道了谢,倒是很成熟地没有把先前的情绪泄露出来。 姚准放下东西就准备出去,却被向乐追给叫住了。 “那个,小姚啊。”向乐追也给自己包装出了一个总的样子,“你们万工经常这样忙得没时间吃饭吗?” 姚准:“这两年还行吧,就是系统升级或者临时出故障的时候大家会忙一点。” “那以前呢?” 姚准挠挠头,笑着说:“向总我也就刚来上班两年。” 哦,才认识两年就扒着我哥,哥哥哥的叫,小子你行啊。 向乐追笑眯眯地招手把人招来了自己面前,十分亲切地说:“是嘛。诶弟弟,我看你十分合眼缘呐。来来来,你看打了这么多菜,咱一起吃吧。” “啊?这、这不好吧?”姚准连忙推据。 “唉,客气什么,这么多菜浪费了多不好,来来来,你看这下面还多一双筷子呢,这不正好嘛。我一看你啊就莫名其妙地觉得面善,总感觉以前哪里见过似的。就一个词儿,亲切。” 小姚研究员虽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一点不总的向总为啥看他亲切,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那慈祥的笑容里感到一阵爬上脊椎骨的恶寒。 向乐追就这么笑眯眯地跟这小子套了一个午休的话,把人唬得吃饱喝足了才放人回去上班。 姚准领着空掉的快餐盒,一边往外走一边挠头,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就和个总一下子这么亲近了呢。刚刚他好像把自己老家屋子后头的老黄今年生了几只崽都交代了? 至于向乐追,他想知道的基本也都知道了,好消息是他霜哥至少近两年内都没与谈过恋爱,目前还是一名黄金单身汉。而坏消息—— 那姓姚的小子果然喜欢他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怎么了,脸都皱成核桃了。”万竞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窝在椅子里一脸困难重重的向乐追。 第26章 白月光 喜提新昵称的向乐追打了个哈哈,只说那个姓姚的研究员挺可爱的。 结果没想到,他霜哥竟然“嗯”了一声。 这什么意思?难道他哥,他霜哥真觉得那个小子很可爱吗? ——你都没说过我可爱啊,哥! 刚刚伸展开来的脸又变成核桃了。 “怎么又皱一块了。”万竞霜瞧着他觉得好笑,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办公室里待着是不是很无聊?” “不无聊。刚才小姚还陪我聊了会天。”向乐追想了想又说:“哥,你们这里介意拍照拍vlog这种吗?会不会有什么商业机密?” “商业机密?”万竞霜回道,“那倒不至于,之前也有电视台过来拍过新闻。” 向乐追:“那我能来拍摄吗,拍一拍兔子的日常。我们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了一只矮脚小狗,还可以拍它。” “可以啊。” 又过了一会儿,万竞霜问:“我记得昨天你也是架了摄像头在单车上,也是在拍视频吗?” 不仅是拍视频,还是直播,当时万竞霜也短暂地露脸了。 向乐追点点头,他有点儿心虚,赶紧转移话题道:“那我晚上回去就收拾设备。” 说话间也不过就这么一两天,向乐追已经把该架的摄像机都架了起来,一共设了9个机位,他这是把原来的收藏都请人寄了过来,还临时又买了两个。不管怎么说兴头确实很高。 白天万竞霜上班忙,他就窝在他哥办公室里看片子剪片子。不过这种固定机位拍的东西其实和看监控真没太大区别,大部分时候都无聊,所以他早上太阳不大的时候也会拿着gopro出去拍拍东西。就是他那脚也不能乱走,还得拿着拐棍。 万竞霜这一阵子也是真忙,前阵子方仲益回来的时候他们开了个会,觉得是时候拓展规模了,这才有了前几天万竞霜出门考察捡到向乐追的事儿。 方仲益是个真天使投资人,这个厂原本是做沙柳造纸的小厂,那几年很不景气,方仲益来考察的时候正好万竞霜也毕了业,于是他把这里买了下来,攒了班子搞养殖,又请万竞霜全权来搞现代化技术这一块。他本人是不大参与日常经营的,基本就是各地考察然后交朋友做投资,似乎也不怎么在乎赚不赚钱,那么多地方都投了钱,他自己也做理财,好像盈亏持平就是这人目标似的。 不过相熟的地方政府都很欢迎他,到底提供了不少就业岗位和税收,而且方仲益这人不守旧,愿意砸钱搞新东西新技术,对地方的产业升级也就有不少好处。 万竞霜虽然忙,但他在这边认识的几个朋友们都还算清闲,毕竟是小地方就算想996也没地方去给他们996,而这里头最清闲的就属顾晴杉顾医生了。 最近来了两个做公益的医学硕士,也算下乡实践吧,顾晴杉需要值的班直接砍了一半,整个人都荡漾了。 头两天下班的时候万竞霜还带着向乐追去她那儿复查,这两天向乐追已经和人完全混熟了。 两人聊得很开心,话题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万竞霜。顾晴杉明里暗里地打听他的出身和过往,而向乐追就想知道他霜哥这几年究竟过得怎么样。 开始聊的时候还挺含蓄,后来两个人就十分直白了。 该问的差不多也问清楚了的时候,向乐追干脆摊牌了不装了,就顾医生这个刨根问底的程度,敢说对他哥没意思,他向乐追直播沙漠倒立洗头。 “杉杉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哥有意思?” 顾晴杉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说:“你这是一点儿八卦都没跟你哥打听啊。” “?”有瓜? “我追过他,追了两年。” 向乐追:“哈?” 接着顾晴杉女士大喘气儿后才撇撇嘴继续道:“他那个死gay,不喜欢女的也不早点跟姐直接说,白白浪费姐七百天美好的青春啊。” 第29章 ——他那个死gay ——死gay ——不喜欢女的 ——gay!!!? 顾晴杉这才注意到向乐追一片空白的表情,她挑了挑眉,兴趣盎然地促狭道:“不是吧不是吧,我们小万哥最亲爱的乐乐小弟啊,他该不会没跟你出过柜吧。” “不可能。”向乐追几乎下意识道,“我哥很多女生追的。” “追他的男生也不少啊。那个叫姚准的大学生不是天天跟他屁股后头转么,那小子顶尖学府毕业的,大四来这边考察认识了你哥,毕业以后说什么都要来应聘,这不是见色起意是什么?为了个好看男人前途都不要了。” 她看向乐追还是没反应,以为这小孩恐同不能接受,颇为善良的开解道:“唉,我理解你,一时接受不了没什么。最近什么群趴呀性病啊的新闻层出不穷,大家对这个群体有意见很正常。不过你放心,你哥他洁身自好的很,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别说男人了,他身边连只公蚊子都没有。” 不是的,向乐追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他就是被巨大的欢喜冲地大脑宕机了。他不用纠结自己要不要去掰了,他、他有机会了! 顾晴杉:“不过连你都不知道啊,那看来万竞霜很有可能第一个和我出的柜?瞒的可真严实。唉,其实后来我回想起来,他确实老早就暗示过我了,就是我有听没懂而已。” “算了,不怪他。反正男人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恰好向乐追回神了,四目相对。 “嗨,没说你,你不算 。” 不算什么,不算坏东西,还是不算个男人啊?向乐追没好意思问。 他想了想说:“杉杉姐,你那时候为什么喜欢我哥。” 顾晴杉啧了一声:“要不是我闺女喜欢他,我才懒得缠他那么久。” 向乐追再次表演了一次什么叫做眼睛瞪得像铜铃,“闺、闺女?” “哈哈哈哈哈,”顾晴杉一笑,颇具风情的瑞凤眼就更加流光溢彩,她说:“我最喜欢你们露出这种表情了。看不出来我有女儿吧,我女儿已经9岁了噢。你霜哥哥都得扎扎实实喊我一声姐姐。” 向乐追摇着头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我以为你顶多和我哥一个年纪。” “我比你哥大五岁呢。不过年龄不是问题,毕竟姐姐我这么漂亮。” 向乐追西子捧心状:“杉杉姐,你真的很漂亮。” 顾晴杉勾着嘴角潇洒地一撩长发:“可别迷恋上姐啊,你虽然也是个帅哥,不过不是我的菜。” 向乐追傻乎乎地笑,他现在有点飘飘然,顾晴杉跟他聊什么他都很开心。 “不过话说回来,你哥既然都没跟你出柜,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他的白月光是谁了对不对。” 刚刚还飘在云端上向乐追一脚踩空,一个四仰八叉就扎进了浩瀚的沙子里。 “白月光?”向乐追有点灵魂出窍,他哥、万竞霜怎么可以有个白月光?谁?究竟是谁能在他哥这里用上这三个字? 顾晴杉意兴阑珊:“嘿,你果然不知道。啧,万竞霜这小子嘴可是真的严。” “不过讲真,我是真好奇,得怎样一个人才能让万竞霜这种人念念不忘还守身如玉的。我感觉八成是个直男,就那种比较高冷的,身边跟真空似的那种。” “不然万竞霜这种人怎么也能和对方混成至交好友吧,怎么会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养兔子。” 向乐追的脑海里啪地一下闪现出了一张脸,他想到了江霖。 他甚至不用思考,江霖这两个字就自动浮现了出来。 江霖,确实是不一样的。 万竞霜的整个前半生都是和向乐追一起度过的,向乐追清楚他是个对任何交际都很淡的人,在学校里同学就是同学,几乎没有人能走过他那道无形的界限,得到成为他朋友的荣幸。 除了江霖。 当时向乐追还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所以看到那些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如山铁证。 当时他们高三即将毕业,大家都要分道扬镳的前夕。向乐追发现从来不主动加联系人的万竞霜特意打听到了江霖的微信。不仅如此他还和江霖说: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情,随时联系我。 万竞霜,这么一个讨厌麻烦,除了必要的事情绝对不沾任何和自己不相干东西的人,会对什么人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 向乐追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不是嫉妒或者难过这种,而是一种杂糅了担忧的不知所措。 可是江霖已经……万竞霜知道么? 那几年向乐追不能回国,当时也没有去现场。但他能肯定的是万竞霜也没有去,不然老陆怎么也会告诉他万竞霜的行踪。 所以他霜哥不知道。 顾晴杉:“你怎么了,小乐乐,怎么一脸哭丧像是赶着清明要上坟的小寡妇似的。” “别担心,我估计也没人能抢走你哥,就他那一脸寡夫相,多半找不着对象的啊,别难过了。” 向乐追被她“寡夫相”这三个字刺激了一下,更加难受了。 不行,他被万竞霜的白月光这几个字折磨地抓心挠肝,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第27章 攒功德 万竞霜忙过了一轮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带着向乐追去附近的旅游区玩了两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这两天看向乐追,总觉得这小孩蔫儿巴巴的,还老是注意力不集中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乐追从沙漠越野上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他撑着车抬头就看见万竞霜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哥……”可怜兮兮的。 万竞霜把矿泉水瓶盖打开递给了他,问道:“头晕了?想吐吗?” 向乐追摇摇头,先把水给喝了。他其实也不晕车,所以吐是不想吐的,就是脑袋确实晃晕了。 向乐追:“哥,你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脸色都没变。” 万竞霜心说你这张小卤蛋似的脸也一样看不出来脸色变没变,嘴上说:“习惯了,我那辆车也没少往犄角旮旯里跑。” “唉,你这身体素质是真的好。” 万竞霜:“你也不差,小时候学的格斗还有练吗?” “练是没多练了,不过大体也都还记得,过两招不成问题。”他说着转身靠在车上,看不远处的夕阳。 “太阳好近、好圆啊。”他感叹道,还非常有职业素养的拿出摄像机拍了起来。 万竞霜促狭:“长河落日圆?” 向乐追抿抿唇看他:“哥,我咋感觉你在嘲笑我的文化水平。” 万竞霜笑而不语。 “哥,你这几年有回过海城吗?” “没有。”万竞霜回道。 “和以前的朋友也都没有联系了吗?” 万竞霜:“嗯。” “你……”向乐追看着他又移开目光,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你最近怎么了,”看他那副拧巴的样子,万竞霜决定直接问,“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向乐追仍然纠结,可他转念一想,万竞霜迟早是要知道的,早点知道了,好歹还能早一天去吊唁。 于是下了决心告诉他:“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和江霖的关系挺好的。” 江霖?万竞霜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怎么提到他了?” “他——他没了,三年前。” 向乐追看着万竞霜的原本舒展的眉目一点点紧绷起来,眉宇间的川字骤现,听他反问:“没了,你说江霖死了?” 向乐追有点不忍心再看他的表情,移过眼点点头。 却没想到万竞霜厉声问道:“陆展岩害死他的?” “啊?不是不是不是!”向乐追疯狂摇头,不知道他哥怎么会有这么惊悚的想法,“怎么可能,他们关系挺好的。江霖没有家人了,他的身后事还是老陆办的。” “是高坠没的,有人说会不会是自杀——当时我回不了国,具体的事情也不清楚。老陆不信他会自杀,还报了警,警察查了半个多月,还是定性为意外坠楼。” 万竞霜:“他和陆展岩住在一起?” “……” 向乐追想了想:“好像是的。老陆那段时间都不咋理我们,这也是后来容容告诉我的。” 万竞霜不再说话,但在他看来,江霖就算不是陆展岩亲手杀的,他的死也和陆展岩脱不开关系。 “哥、你也别太难过。”向乐追小心翼翼地说。 万竞霜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车门说:“回去吗?” 巨大的夕阳已经西沉,日落就这么在刹那间结束。 向乐追钻上了车,模样更蔫儿了,他觑着万竞霜的神色,又说:“好吧,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难过了好几天,毕竟他那么年轻。” “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会难过也很正常。” 第30章 万竞霜有点奇怪地看了向乐追一眼:“我和江霖也没讲过几句话。” 向乐追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一路无话,他哥显然不是很想继续聊这件事情。车厢里的光线渐渐昏暗下来,万竞霜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向乐追觉得自己有点残忍,自私又无情,不然他就不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万竞霜。万竞霜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回海城,一辈子也不会和以前认识的人联系,那他这辈子也不会因此伤心。 晚上回到家洗了澡,向乐追打开b站看自己最新发的那条视频,也是记录这里生活的第一条视频,没想到播放和弹幕数据都还不错。时长15分钟,上午过的审核正好在饭点,估计成了不少人的电子榨菜。 很多粉丝问他怎么去养兔子了,还有人以为他是接了推广替他感谢金主爸爸,结果这些人翻评论也没找着链接。 还有人被这里广博浩瀚的夜空所吸引,询问这是哪里想来旅居。万竞霜他们公司本来就上过地方新闻,这个地方地理特征也十分明显,很快就被人扒出了位置的具体所在。 向乐追顺着评论往下翻,先前心头的阴霾多少被赛博家人们驱散了不少。心里颇为励志地想说不定还能带动这里的旅游业,那岂不也是功德一件。于是又盘算着要把周边自驾能到的风景区还有游乐区都走一遍,到时候出个攻略版的vlog。 一向随缘的五一哥,不知不觉地竟然燃起了斗志。 他想自己现在脚踝也好了很多,至少不用再杵着拐棍,虽然说长时间走路肯定也不行,但开车去周边逛逛多半不成问题,毕竟也不能总是等他哥带他去玩儿,何况万竞霜又是那么忙。 万竞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向乐追坐在床边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的背影。 这么一看人好像和六年前也没多大变化,只是皮肤黑了些,身材也更舒展了一些。 向乐追听见他进来了,马上转过身把电脑界面举到他眼前:“哥,你看!”话音里的兴奋劲儿都有些夸张了。 万竞霜扫过那屏幕上的各种数据,真心实意地回他:“厉害,这也太厉害了。能给我看看吗?” 向乐追原本只是想给万竞霜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他一直伤心,结果好像一下子场景就切换到了“检查作业”的部分,叫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明明刚才还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这下又免不了心里惴惴。 笔记本的音效一般,万竞霜找出了一副耳机,和向乐追并坐分享左右声道,同他一起看完这是有十来分钟的影片。 “太短了。” “啊?”向乐追一下子心都提起来了,这——确实不长,反思反思。 万竞霜笑着说:“我都还没看够,太让人意犹未尽了。” 向乐追怔愣地看着万竞霜,看对方的神色里没有看到半点调侃、假意甚至只是夸张的意味都没有。 万竞霜真心实意地觉得他做得很好。 向乐追恍惚想起了很多年前,加州的那间几张书桌拼在一起,几台电脑摆在上头就搭起来的工作室。那里承载了万竞霜为自己人生铺就的第一块砖石,有他的伙伴,有他们共同的理想与未来。 那时候的向乐追第一次触碰到了他与万竞霜之间的隔阂,他当时那么想闯进他们的世界,甚至还犯蠢被恶心的家伙当成了肥羊。却也始终不能走近半分,无法触及。 而这一刻,向乐追亲眼看见那堵墙陡然间倾颓于无形。 他终于打破了那堵墙。 万竞霜的手在他面前划了划,笑着问道:“怎么了,呆呆的。” 那一瞬福至心灵,向乐追怔然问道:“哥,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他看见万竞霜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听见他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怎么会这么想。” “我以前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害得你浪费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办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结果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因为我戛然而止,我……” 向乐追越讲越激动,那在他胸腔里膨胀了多年的愧疚如同熊熊烈火,直灼烧得他一身筋骨都要分崩离析。 但下一瞬,那烈火烹油似的灼人高温骤然走低,一只宽大的手落在了他蓬松的发顶,那掌心的温度明明也是热的。 “没有。” 万竞霜摸了摸向乐追的发顶,竟不知道他这个合该无忧无虑的少爷弟弟会困在这样的思绪了。就像他一样,生生被困五年。 “我其实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当时在加州做那个小平台也就只是为了赚钱而已,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本来也就是迟早要卖掉的。” “你没做错什么。”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好人苍白的安慰,向乐追敛了眉目连目光都暗淡了。 万竞霜紧接着道:“其实我很想你。” 有一颗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几乎要撞出皮囊。 万竞霜的五指没入那蓬松的头发,没忍住揉了揉,他就看见小狗黯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那天在沙漠边缘捡到你了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在做梦。”他收回手继续道,“但是你长高了一些,肤色也更健康了,整个人都舒展了很多,梦里没有这样的你。” “可能我情绪不是很明显,但是那天我很高兴。” 小狗亮堂舒展的眼睛里彻底盛满了欢欣与雀跃。然而下一秒他嘴巴一瘪,忘万竞霜身上一扑,两手扒着他的脖子就开始嚎啕。 “呜呜唔……我以为你、你、你不要、不要我了,”一哭就开始结巴地一抽一抽的,“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哥。” “这、这几年,我都好难过。” 这当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万竞霜垂下眼,他那双抬起来的双手,终究还是落在了向乐追的后背上,和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我、我、呜呜——我,”他抽抽地讲不通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更委屈了,“我这几天、每天、每天都害怕……” “怕什么?”万竞霜的声音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第28章 告白 “怕你其、其实不想留、留我,”他刚刚平息了一点点的哭腔又更大声了,“怕你在想怎么让我走……” 万竞霜闻言默默地把搭在向乐追背上的双手收得更紧了些,右手上移捏了捏他的后颈,说道:“没想让你走,今天还给你买了两箱零食,快递过两天就到了。” “你走了,我不就白买了。” 向乐追依旧瘪着嘴默默流泪。 “怕我骗你?要不要给你看购买记录。” 向乐追咬着嘴唇摇摇头。他哭也哭过了,憋了五年的委屈都在嚎啕中发泄了出来,还知道了万竞霜会留他,甚至还想他,后知后觉地升上了一点羞耻心。 毕竟不是小时候了,他现在是个奔三的男人。 有点儿丢人。 啊啊啊啊,真的好丢人。 万竞霜感觉人没在哭了,才扣着人的肩膀把他从自己颈窝里薅了出来。看见这人的脸已经哭成了红温,连眼皮都有点肿了。 他扯了张纸巾给人擦了擦脸,感觉向乐追的脸红得有点不正常,担忧地问:“过敏了?怎么这么红?” 向乐追赶紧摇摇头,心说是羞耻的,嘴上回道:“没,不过敏了。在新加坡的时候去做了脱敏治疗。” “脱敏治疗,怎么想着去做这个?”向乐追小时候其实不大好养,过敏的东西太多了,向夫人也咨询过脱敏治疗的事情,但这个弄不好有哮喘甚至休克的风险,也就做了罢,“不难受么?你是一个人在新加坡,还是有人照顾你?” “不难受,挺好的,现在在外边吃东西也不用再挑三拣四,方便多了。”向乐追避重就轻地回答了。 万竞霜刚刚抱着向乐追的时候还在想,这个人还是没长大啊。可如今再看,又好像确实成长了。 只是,这种成长真的有必要吗?他也不知道。 万竞霜:“对了,你的账号名字为什么叫五月一日?” “注册账号的那天正好是五月一日,而且劳动节嘛,警醒我要好好劳动,不能坐吃山空。” 万竞霜没听出来这句“坐吃山空”的其他意味,便只是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果断地关注了五月一日。顶着一张春风化雨的脸,把促狭压在笑意里问:“我可以从你的第一支视频看起吗?” 向乐追心里:不行不行不行,这也太羞耻了,天哪,我以前没有发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嘴上:“当然。” “那今天早点睡吧,明天要去公司了。” 本来这一天也就这么结束了,温馨却也平淡。 ——如果一夜好眠的万竞霜没在凌晨时分做一个久违的梦的话。 梦里人在他怀里,眼角挂着泪眼尾都是红的,那目光委屈又欢愉。一身都是健康又阳光的小麦色,覆盖这具身躯薄薄的肌肉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感,然而握在手里的腰却又有着柔软的韧性。 第31章 叫人恨不能沉溺其中。 万竞霜猛然醒来,隔着夏天的薄被都能明显地看见自己身体的不和谐。一旁还睡得香甜的向乐追大概被他扰到,浅浅地翻了一个身,继续沉在黑甜乡里。 万竞霜看着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婴儿肥的侧脸有些出神,那梦里的画面又无孔不入似的钻了出来,他呼吸一滞隐忍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下床去了外间的卫生间。 五年没做过这种梦了。 他闭着眼睛,在最后一口长叹中脑子里净是向乐追的模样,这段日子里笑的、哭的、恣意的、明媚的…… 这是不应该的,但是奇异的多年前盘踞在他心头的那些压抑的厌恶与自我厌恶的情绪都没有出现,他无比平静。 万竞霜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大概也就高一的时候。可是他厌恶同性恋,倒不是针对旁人,他只是单纯地厌恶地会喜欢同性的自己。 对他而言这是他继承自上一辈的,一生也抹不掉的污点。是他终将成为自己厌恶之人的恶毒诅咒。 是时间带走了怨毒么,还是平静的生活让他逐渐淡忘了少时的过往? 万竞霜也不清楚。 不过他倒是对这一场春梦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毕竟平常积得久了他也会自我纾解。只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再加上家里还有一个向乐追,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他都没空顾及这点私事。 估计就只是憋的太久了而已,他这么想着收拾好就出门上班去了,打算渡过按部就班的一天。万竞霜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这么一条锦被盖过的样子有多么地自欺欺人。 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连向乐追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向乐追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万竞霜翻身起床的动静,挣扎着也睁开了眼睛。其实他前两天也感觉到了,就是这个点实在太困他那两双招子根本撕不开。但这已经是第三回了,而且他也明显感觉到万竞霜这两天越发沉默。他心里隐隐不安怕他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逼着自己睁开眼拽住了万竞霜的手腕。 “哥,你怎么了。”半梦半醒间,向乐追的声音黏黏糊糊的,蛛网似的无孔不入地爬上了万竞霜的身躯。 他微微矮下身企图藏住自己身下那不和谐的反应,嗓音略微喑哑,只说:“没事。你继续睡,还早。” 和周公拉扯着的向乐追狠狠皱了一下眉,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向万竞霜,喃喃道:“你这几天都是突然惊醒的,到底怎么了。” 太烫了,万竞霜不能自已地走神想到,那拽着他手腕的掌心实在是太烫了。 但竟一点儿也不灼手,叫他没法抬手拂开。他垂了眼切断自己看向向乐追的视线,轻轻松开了他捏着自己的手放回了薄被之下。 “真的没事,你继续睡。”他的声音还是轻柔安稳的,人却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向乐追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他那迟钝的脑子也跟着清明,回忆起万竞霜起身离开的一幕,那地方的反应太过明显对方实在没能彻底藏住,他终于明白了万竞霜这几天的失常。 于是又过了两天向乐追终于逮住了万竞霜说要请他吃晚饭。 其实他们厂里有食堂,因为这一片比较偏,附近几乎没什么人家。所以食堂早中晚三餐都营业,是当地的一对中年夫妻负责打理,菜色也比较不错的。万竞霜这段时间基本都是带着向乐追蹭食堂,向乐追甚至还拍了一点西北特色菜的素材。 “请我吃晚饭?”万竞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又问道:“怎么了,是想拍清河梁美食vlog?我记得你昨天好像还说要做个什么攻略来着?” “不是。就是想请你吃饭,再聊聊天什么的。而且今天周五嘛,你应该不会又要加班吧,给你手底下那些人一条活路吧,你看那小姚研究员,好好一个青春男大都快成青春苦瓜了。” 万竞霜失笑:“你倒是挺关心我员工的,好啊,那就一起出去吃。” 一桌子烤羊肉涮羊肉,向乐追还要了一瓶羊奶酒。万竞霜不太认同地看他,不放心地问道:“羊肉真的没问题么?” “这边要去大医院不太方便的,万一……” “放心!”向乐追大手一挥,“真的没事儿了,不然就你多吃一点,我少吃肉多喝酒。” 说着他已经把酒给满上了,一杯塞进万竞霜的手里,另一杯碰上去轻磕一声,说道:“是兄弟就满饮此杯。” 他霜哥也很上道地说:“我干了,你随意。”抬手就喝下了一杯。 羊奶酒是酸甜口的,口感很圆润,而且度数不算太高喝起来倒确实没有负担。 酒过三巡,万竞霜放下杯子给看着就有点儿上头的向乐追倒了一杯冰水:“喝点?” 向乐追眨巴着他那双大眼睛,十分乖巧地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 “清醒一点了?” 向乐追就点了两下头。 万竞霜:“说吧,今天到底想干嘛呀。还想把我灌醉了?” 他确实没被灌醉,但也不能说一片清明,酒精到底也熏蒸了他的意识,叫他说话的尾音又重新带上了南方人柔和的微微上扬感。 他坐在那里,嘴角带着些微笑意。饭店的光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吸顶灯的白光,没有说给他渡上一层凛然不可接近的镶边,这一刻的他无疑是温和亲近的。 或者说重逢以来他一直是温和亲近的。 向乐追原本想说什么来着?他想问我住在你这里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搞得你有点儿正常的生理现象都没法自由解决。 想感谢万竞霜这段时间的照顾,他打算在附近去租一间房子,好歹把一个成年人的独立空间给还回去。 其实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就只是——就只是向乐追也想表现自己早就长大了,早就是一个会体谅别人的成年男人了。 而不是嚎啕地哭一场,就非要别人迁就自己的小屁孩儿。 可是, “嗯?醉猫?”万竞霜像是看他这呆呆的样子很有趣,忍不住伸手展开用指腹抬了抬他的下巴。 向乐追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他,说道:“哥,杉杉姐说你不喜欢女生。” 万竞霜的表情一滞。 但被酒精蒸得面目模糊的向乐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抓住万竞霜要收回去的手腕,继续问道:“哥,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第29章 亲亲 万竞霜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被向乐追不由分说地就拽住了,那指腹之下像是酒精在燃烧,指尖流过的血液都是滚烫的。 太烫了。 “哥,我喜欢你。” 太……烫了。 大概是万竞霜仿佛被冻成了石头的状态持续太久,又可能是酒精造成的一时上头被那杯冰水杯壁之外不断凝结的水珠所稀释。 良久,向乐追近乎讪讪地松开了万竞霜的手。 呼吸的声音在喧闹的饭馆里无比寂静,没有人注意到这一隅发生了什么。 向乐追的心跳像是做了过山车,从上一秒的180迈陡然跌到了一秒一下,比冷水兜头还叫人更能冷静。 “你……” “对不起!”向乐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道歉。 “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就是喜欢万竞霜啊,还能怎么解释呢。 万竞霜也没想到人生中还会出现这样一幕,只是他迅速的把那些混乱无序的思绪全部一股脑地打包压缩然后丢进了角落里,还是没事儿人一样的表情。 “你,喝醉了?现在是……” 他话还没说完,向乐追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忽然道:“清醒的。” 看来确实是清醒的。 “你……”万竞霜想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但又觉得这样的措辞太过于居高临下,于是话到嘴边又换成:“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么?” 向乐追垂着脑袋,臊眉耷眼地点了点头。 万竞霜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东西恐怕真的会顺着基因遗传。 他看着现在的向乐追不由地想到了当年刚刚确定取向的自己。好像应该说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实在不合时宜。 于是沉默在蔓延,向乐追过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万竞霜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但终究是定在了原地。 “怎么了?” 向乐追小声回道:“我去个卫生间。”就这么左摇右晃地走了。 万竞霜实在是不放心,落后几步还是跟了上去,结果发现人是偷偷过去先把账给结了。搞得他有点无语又忍不住笑了。感觉向乐追像个相亲失败还去默默结账的老实人。 两个人都喝了酒,这个地方叫代驾也不是特别方便,万竞霜干脆打了辆车。向乐追默不作声地坐去了副驾驶,也不知道他是习惯了坐在万竞霜的副驾,还是不想和万竞霜坐一排觉得尴尬。 单程45分钟,直到下车后司机掉头离开两人都没有说话。向乐追耷拉着脑袋,似乎是在朝着公寓门努力走直线。直到走到大门口他蹲在原地不动弹了,这家伙没带钥匙。 第32章 万竞霜跟上去打开了防盗门,然后一把揽着向乐追的脖子把人带进了屋里。 “不打算理我了?” 向乐追不可思议地望着万竞霜,他这会儿醉意都淡了,大脑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一路自责自己简直是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猪,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 哪怕循序渐进也好啊。 这下全完了。 可万竞霜没有因为他的冲动厌烦吗? 好像是没有的。 万竞霜:“酒还没醒呢?” “醒了的。” 见人确实是清醒的,万竞霜就接着说:“这一路上我其实都在想一个问题。” 玄关的灯是那种老式橙黄光线,这种光线之下好像无论什么都会渡上一层名为“过去”的滤镜。 那是更久远的过去,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万竞霜还没有青春期时藏也藏不住的尖锐,也不像现在这样很成熟却也很遥远。 就是小时候,向乐追的世界还很小,小到几乎一天里从睁开眼到闭上眼都只有万竞霜的世界。 “我,是不是应该拒绝你。” 那个温馨的小世界伴随着久远的回忆都被这句话打破,向乐追悲哀地想打光打得再温柔也没有用,这又不是拍偶像剧。他不想听接下来的审判了,向乐追恨不得就地有个缝他能直接遁入地心,不然让他是个聋子也行呐。 可惜万竞霜听不见他的心声,依旧把话说了下去。 “我给自己找了各种拒绝你的理由。比如或许你只是一时兴起,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就会发现你其实对我也算不上什么喜欢。” 向乐追急切地说:“不……” “或许你确实是喜欢的,但这种感情很难纯粹,毕竟你和我一起长大,就像羁鸟恋旧林一样,何况又是久别重逢,而我不过恰好是那个你最习惯的人而已。” “又或许更简单一些,就是某种吊桥效应,你在沙漠的边缘受了伤,又正好被我捡到。” 向乐追听到这里脑袋彻底垂了下去,他觉得是自己太冲动了,这就叫操之过急吧。他应该先把喜欢都做出来了,让万竞霜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喜欢不是假的,然后再精心地准备一场正式的告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仓促地失败。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机会去和万竞霜证明他的喜欢不是儿戏呢? 万竞霜的话音停顿,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向乐追听见他说:“但是这些理由都没有办法说服我。” “乐乐,你知道在说出了‘我喜欢你’之后,下一句应该说什么吗?” 向乐追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万竞霜,那一瞬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要和我交往吗?” 他看见万竞霜生来锋利的眉目是那么的柔和,唇畔的笑像云彩揉成的棉花,听见他说:“好。那我们就试着交往看看吧。” 像青春电影里的台词。 那么的不真实,不现实。可是这竟然是万竞霜说给他听的话,就在此刻在他面前。 向乐追觉得自己的脑浆都沸腾了,大脑这个部件儿彻底报废,他连该说什么话都组织不出来,就跟个傻子似的呆呆地看着万竞霜。 万竞霜看着这样的向乐追觉得这个决定确实不算差。做一对普通的恋人,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向乐追哪天厌倦了——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的。 “怎么了?傻了么乐小狗。”万竞霜没忍住,揉了揉向乐追的头发,还是那么的蓬松柔软。 向乐追就真跟个傻子似的杵在那儿。万竞霜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被人一把薅住了手腕。 “你说真的,哥?”他说着又猛猛得摇了摇头,接着道,“不对不对。你说真的,男朋友?”最后那三个字几不可察地带了点儿试探。 说真的万竞霜确实有点不太习惯,不过他还是点了头,说:“我骗过你吗?”他说着便换了鞋往玄关里面走了。明天是周末可以打扫房间,他打算今晚先把床单被套都给换了。 爆炸最激烈的那段已经过去,向乐追的大脑终于又能活动了,他蹬掉鞋子飞快地跟上去,跟个绊脚的尾巴似的一直缀着万竞霜:“真的吗男朋友?”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他绕着万竞霜不断地重复这三个字,越说越笃定,越说脸上的笑容越止不住,好像学到了什么保管能开心的魔法咒语,一个劲儿地念叨。 男朋友有点儿无奈,只能不断地应声说是真的。他莫名地想到很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向乐追还是个有点儿慢半拍的小孩儿,两岁才堪堪开口说话。会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爸也不是妈,而是哥哥。 也跟现在似的,一天到晚绕着万竞霜“咯咯咯咯”地叫,左摇右摆兴奋地不行,像只毛茸茸的小黄鸡。 万竞霜要把换下来的脏被单拿去放进阳台洗衣机里的时候,向乐追还跟着他当尾巴。这下他霜哥也受不了了,把人塞进了浴室,让人赶紧洗澡换衣服上床睡觉。 等他收拾好了自己吹干头发回到房间,发现向乐追就这么坐在床上直勾勾地朝房间门外看,连手机都丢在一旁被打入冷宫了。 “我又不会跑了,这么盯着我?”万竞霜压下了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打趣道。 向乐追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下来,跟着他从房间的门这头转到了床头柜的那头。有点不好意思,却压不住声音里的兴奋:“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不真实,我都不敢睡觉,就怕一觉睡醒了发现自己在做梦。” 万竞霜坐上床靠着床头瞧他,鬼使神差地问道:“就这么喜欢我吗?” 向乐追双手撑在床上,真像只小狗似的望着他,然后情不自禁地点头,他的眼神还是和多年前一样,没什么厚重的东西在里面,一切都直白而干净。 “男朋友,可以亲一下吗?” 万竞霜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从他的那双眼睛微微下移视线落在那圆润的唇珠上,万竞霜没有回答,只是这么倾身靠了过去,在向乐追的唇畔留下了一个吻。 然而太短暂了,向乐追还没来得及去感受那份柔软,万竞霜就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靠回了原位。 “别叫男朋友了,叫多了等回公司顺嘴说出来,我得被一堆人围着调侃。” 向乐追抿了抿唇,小声道:“哥。” “再亲一个,好不好,就再亲一个。”他说着还竖起了一根手指。 万竞霜看着他的眼神彻底暗了下来,就在向乐追以为这个吻是讨不到了的时候整个人天旋地转地就被按倒在了床上。 他双眼微微睁大,万竞霜已经伏下了身阻隔掉了天花板上的光线,他的脑后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叫他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去迎合这个由浅而深的吻。 舌尖抵着舌尖,一不留神就被完全的攻城略地,每一处或柔软或坚硬的地方都被细细舔舐,向乐追本能地去沉溺去配合,结果十分技巧不佳地牙齿磕到了牙齿。 他听到一声沉沉的轻笑,他居然被嘲笑了吻技,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向乐追化悲愤为力量,双手拢上了万竞霜的脊背,像开了窍似的,把万竞霜方才对他的吻法就地还了回去,也不知道是较上了什么劲儿。 等这漫长的吻结束,万竞霜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向乐追大口地喘着气,忍不住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这人丢的,他刚才吻得太认真,压根忘了人还得呼吸才能活着这回事儿了。 而他的男朋友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是不再掩饰的笑意。 万竞霜说:“乐乐,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不用这样问我。” 阴影里,向乐追缓缓地撤下了遮着自己眼睛的双手。他的双眼泛着浅浅的水汽,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真、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第30章 轻快的心脏 万竞霜又低头咬了咬他的唇珠,回道:“当然。” 于是向乐追抬了抬腿,往万竞霜身上更加靠拢了一些。两个人本来就已经很近了,有些反应自然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那——这个也可以吗?”向乐追咬着嘴唇说完,然后一张脸紧跟着爆红,掩耳盗铃地捂住嘴垂下眼,但还是忍不住一下一下偷瞄过去。 饶是万竞霜也难免一时无语,虽然害羞的小色鬼确实很可爱。 “你不觉得这太快了吗?” 向乐追:“可是你刚刚才说什么都可以。” “而且……”他干脆双手扒住万竞霜,“你也不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嘛。” 万竞霜叹了口气,他当然不可能没反应。 “家里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直接来你是想疼死吗?” 向乐追闻言吞了吞口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有点儿沮丧,他只好说:“那再亲亲吧。” 便仰着头去寻万竞霜的唇,越亲越干柴烈火,越亲那上下其手的爪子就越放肆,叫万竞霜不得不捉住他那只往下作乱的手。 第33章 某人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可这人的表情又那么的矛盾,眼角眉梢都是蒸腾的情欲,泛着灼热的红。 万竞霜问他:“真的这么想要。” 向乐追紧紧地抱住了万竞霜,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小小声地说:“你床单都换成干净的了。” 然后他听见万竞霜叹了口气,那么无奈又那么宠溺,却还是说:“不行。” 向乐追失望地隔着衣服咬了他一口,却又听人说:“不过,我可以用手帮你。” 向乐追呼吸一滞,然后他的心脏开始加速,噗通噗通噗通地几乎要冲破胸腔。他踩到了云端,每一步都是那么轻飘飘的,可却丝毫都不用担心落下,因为有一个人会为他柔软地托底。 …… 向乐追剧烈地喘息着,他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万竞霜的颈窝,在余韵里数着对方和自己的心跳声。 万竞霜从床头扯了几张纸巾,给他潦草地擦了几下,然后就这这么个姿势托着人的大腿把人抱了起来。 “你先冲一下,我重新换条床单。”他在浴室先帮向乐追把水温调好了。 他自己身上都不能算干净,只用那被他们作的不能用的床单先擦了擦,然后换了条新的铺上,也幸好还有备用的。 等他回到浴室,向乐追还坐在小凳上任由热水冲刷。他过去揉了揉向乐追的脑袋,把水关了替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然后用浴巾把人一裹,拍了拍他的屁股说:“乖,回去睡觉。” 向乐追往外走了两步,可万竞霜刚打开花洒准备把自己冲干净,那粘人小狗就转了回来,还从背后一把就抱了上来。 “我身上还脏着呢。” 向小猪摇摇头不肯走。 “乖。” 向小猪把人抱得更紧了。 万竞霜无奈。 人把脸埋在他后背,瓮声瓮气地说:“向小猪有万竞霜依存症,现在发病了。离开他霜哥就要狗带了。” 行吧行吧,自己男朋友除了宠着还能怎样呢。 他就这么托着一条小尾巴冲了个澡,再把人拖回床上。粘人精缠着他不肯放手,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万竞霜只好揽着粘人精的后背,听着彼此逐渐同步的心跳,一起去往黑甜乡。 第二天是周末,讲道理向乐追应该在醒来的时候,就能窝进他霜哥的怀里享受一场温存。可现实是万竞霜一大早就被一个电话给叫醒,匆忙晾了洗干净的床单被套就得赶去见投资人。 向乐追顶着鸡窝一样又蓬又乱的头发,坐在玄关的小凳上,拉着万竞霜的小拇指不想放人。 万竞霜俯下身,在他脸侧轻轻一吻,又揉着人的后脑说:“乖,哥晚上就回来了。” “再亲一下。”向小猪不乐意地瘪着嘴。 于是他又得到了一个吻,唇珠被咬得略略充血。 “我走了,你再回去睡会儿。”万竞霜嘱咐完,还是得赶紧出门应酬。 向乐追在玄关坐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由自主地回味方才的吻,那思绪又紧接着脱缰到了昨夜…… 向乐追赶紧给了自己两下,“不行不行,不能这么那什么上脑。”他深呼吸了两下,决定滚回床上再睡一会儿。 可是他睡不着,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他,他甚至不敢想他真的和万竞霜发展成了恋人关系。 恋人—— 好陌生的词,可是让人好幸福,他几乎幸福地要咕噜咕噜冒泡泡了。 万竞霜赶着出门是因为方仲益带了几个投资人过来做考察,他得赶过去镇场子做介绍。对方是做宠物零食的,市场占有率很大,看中了他们之前推出的一款兔肉干,打算以那个为基础做他们品牌的新产品。 万竞霜他们的公司其实已经发展的很成熟很稳定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扩大市场,或者说拿到更多的销路。如果这次合作顺利,他们就可以扩大规模,也可以尝试自己做更多的生产线,有了资金,才能真的把自己的品牌做起来。 以后这片地方说不定也能变得繁荣起来。 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他们请投资方吃了晚饭就把人送去了酒店。离开的路上方仲益说:“可以把配套的人员招聘先做起来了。” “就算这笔合作做不成,咱们按计划也该扩大规模了。之前还和扶贫办那边的工作人员聊过这个事情,上一批进咱们单位学习的那批老乡都已经掌握了技术,可以帮着他们把自己的厂房搞起来了。” “好,招聘的事儿我让人事那边做起来。厂房的话,选址我也有一些想法,之前做过的考察我把数据都整理出来了,晚点发给你。” “这个也不急。”方仲益四十来岁,其实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有格调的富三代,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喜欢往偏远地区跑,倒也跑出了一身风霜落拓的潇洒气质,他目光落在万竞霜的领口,笑得有点揶揄地说:“大周末招呼都没提前打就把你拉出来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等上班了再弄就行。” 万竞霜也没和他客气,正好他来了县里可以把昨天停在这儿的车给开回去。上车他习惯性地先调整后视镜,结果就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领口处若隐若现的一个小红点。 怪不得姓方的那位大哥一脸“哥明白但哥不说”的表情,敢情是因为这个。 但万竞霜不觉得这一点吻痕叫外人看见了有什么,他调整好了后视镜就上路了,甚至用车载音响放了一首轻快的歌,唇角一直是勾起的。 如果五年前的万竞霜看到现在的他竟然是这样一副近乎荡漾的表情,绝对会以为自己被人夺舍了。 可他确实是这样轻松而快乐。原先那眉宇间怎么掩饰都会难以压抑的怨毒与阴郁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荡然无存,他连心脏都比以前轻了七分。 万竞霜也不知道,现在充斥了他胸腔的那种感觉叫做幸福,毕竟他从来不曾感受过。 他开着车,在鲜有车流的偏僻大道上不知不觉地就把车速踩到了合法范围内的极限,这颇为漫长的路程生生被他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当他打开公寓的门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的动静便提前向他奔来的向乐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难得放纵的油门不过是,着急着想要早点回来看到爱人。 “你可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向乐追毫不客气地就挂到了他身上,亮亮堂堂地照着他的嘴唇就留下一个啪叽的吻,然后微微拉开距离仔细地看他的脸,确保每一寸都被他的目光沐浴到之后,又在他唇角啄下了一连串的吻。 万竞霜压不下唇角的笑,干脆利落地把车钥匙扔到玄关的边柜上,托着向乐追的后腰和大腿直接把人抱到了沙发上。就着这个姿势回吻了过去,他的吻可不像向乐追那样带着撒娇和玩闹的游戏意味,是一个纯粹的带着欲望的吻。 当自己的上颚不断地被舌尖顶撞,甚至一下比一下更用力,一下比一下来得更迅疾的时候,向乐追甚至有种他们其实正在做的错觉。 他被万竞霜紧紧地抱着,自然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体的每一寸变化。 然而万竞霜没有放开他的打算,反而吻地更深,几乎要吞掉向乐追的呼吸。 伴随着窒息的恐惧,向乐追的身体竟然升腾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快。感。他几乎本能地挣扎了起来,可是完全撼动不了万竞霜半分,他只能呜咽地求饶:“哥、不、别——” 然而求饶声戛然而止,他忽然难以自已地颤抖了一下,同时身体紧绷从后腰到脖颈都弯出了漂亮的弧度。万竞霜终于放开了他的唇,却一口咬在了他暴露出来的脆弱喉结上。 唇舌终于自由的向乐追大口地喘息着,他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升腾起雾气,目光难寻焦距,只一味陷在巨大快乐带来的失神里。 “乖,我抱你去洗澡。” 万竞霜的声音让向乐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两人身前衣间的湿濡。 他竟然被他霜哥给吻,给吻地直接那什么了! 羞耻感铺天盖地地兜头笼罩了向乐追,叫他好不容易才堪堪冷却下来的脑子立刻沸腾,别说脸了整个人都直接红成虾米。 全程目睹他这一系列心理变化的万竞霜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向小猪终于悲愤了:“你不许嘲笑我!” “没笑你,真的没笑你,”万竞霜把他抱进浴室后才放下,然后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角,“我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万竞霜的话音还没落,向乐追那不争气的悲愤就已经排排站好立正稍息坐下地偃旗息了鼓,他又一幅呆呆的傻样子直愣愣地瞧着万竞霜,小小声地说:“哥,你还没说过你喜欢我呢。” 他哥毫不吝啬:“喜欢你。” “最喜欢乐乐。” “只喜欢你。” 很多人会在这种时候下意识地反问“真的吗?”,但向乐追只是仰头回吻。他不问是因为万竞霜不管说什么他都愿意无条件地相信。 第34章 他抱着万竞霜,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小声说:“哥,我——清理过了。” 他听到万竞霜呼吸一滞。而万竞霜此时也看到了他故意放在浴室最显眼处的那个小瓶子。 “回房间去,我马上过来。” 第31章 阿拉丁 于是向乐追就近轻轻咬了万竞霜的锁骨一口,乖巧地回了房间。 他钻进被子里毛毛虫似的蛄蛹了一阵,把自己脱成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煮蛋——茶叶蛋?衣服都丢到了床脚。 当万竞霜带着来不及干透的水汽进到房间里时,向乐追就只露着一双眼睛看他。 他把那瓶放在了床头,跨坐在床边,俯下身就着向乐追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亲吻他,亲地他主动地把被子往下拉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氧气变得稀薄,热量却在升腾。万竞霜的吻一路往下,咬过向乐追的锁骨,炽热的吻再落到他的胸前。被咬到要紧的地方,向乐追紧跟着不争气地浑身打颤, 却惹得万竞霜更加热切地允吻他。 “哥……” 万竞霜便抬头看他,看他的脸爬上绯红,一双眼睛里头都泛起了水汽。万竞霜直起身,一只手抚在他的腰侧,轻轻拍了拍,低低的嗓音落在向乐追的耳畔:“乖乐乐,翻个身。” …… 直到向乐追慢慢悠悠地从懵逼的状态里恢复出来,他往后拱了拱翻了个身,也不嫌弃两个人都是一身黏腻的汗和灰白的液体,把自己埋进了万竞霜的怀里,树袋熊似的扒拉在了他的身上。 万竞霜纵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疼吗?” 向乐追摇了摇头,像只抱在怀里的毛茸茸小狗。 他亲了亲万竞霜的胸口,刚才只有被亲的份儿,他都还没怎么这样亲过万竞霜。 “有哪里难受吗?” 向乐追还是摇头。当然,他不可能一点也不难受,身体的快感消弭后,又酸又胀隐隐还泛疼的感觉也就随之而起,膝盖也是疼的,连手指都疼,估计是刚才抓被子抓的太用力了。 可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他现在整个人都是饱胀的,有种长久的空旷被填满的满足感,幸福得几乎冒泡泡。感觉下一秒他就能唱出来,至于唱什么? 大概就是:我这朵小花呀,在迎风开放。 “哥。” 万竞霜:“嗯?” 向乐追通过万竞霜的胸腔听他的声音,只觉得更加的低沉,更加深入他每一寸神经。 “你是我的了。” 他听见万竞霜轻笑,连胸口都微微震颤,听他说:“嗯,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向乐追:“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做梦?”万竞霜拍着他的后背,“应该不能。” “为什么?要真是做梦怎么办?” 万竞霜勾了勾唇角:“你光靠想象力,应该不能像刚才那样舒服吧。” 这话多少有点糙,但是话糙理不糙,向乐追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总感觉不像真的。哥,你再亲亲我。” 这个时候的万竞霜仿佛一只没有次数限制的阿拉丁神灯,可以满足恋人的所有愿望,他低下头亲吻向乐追的额角。 然后问他:“身上粘着难受吗?我抱你去洗澡。” 向乐追抱着他没动弹,也没答话。 “嗯?”万竞霜又轻声问。 向小狗把脸埋得更深,小小声地说:“哥……我还想要。” 万·阿拉丁·竞霜当然是满足许愿者的一切愿望。 * 向小狗打小就是个粘人的小狗,最粘的就是他霜哥,而这几天这个粘人的程度几乎达到了顶峰。周日倒还好反正是休息日,万竞霜也不出门,向乐追想怎么粘着他他就任由他怎么粘着。 万竞霜做饭的时候向乐追就从背后抱着他,一双手环着他的腰,耳朵就贴在他的后背上。万竞霜坐在沙发上处理一点工作,向乐追就把脸埋人腰上。恨不得连上厕所都要一起挤进去,反正是不肯离开半步。 最打脚的小尾巴都没他如影随形。 但神奇的是万竞霜一点儿也没觉得他烦人。就算是小时候,万竞霜还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苟且,向乐追也是最热乎可爱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这么长足的耐心。 可现在他真的成了只属于向乐追的神灯,可以欣然地满足爱人的一切愿望。 只不过在单位多少还是有点儿麻烦,向乐追这根尾巴恨不得跟进万竞霜的会议室,基本是三分钟看不见他就要犯依恋焦虑。 “哥,”向乐追捏着人有气无力地问,“咱能不能公开啊?” 万竞霜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好笑地问道:“什么时候说要瞒着了?” 向乐追立马抬头睁大眼睛看他:“不、不用瞒着吗?” “你之前还说,”向乐追顿了顿,垂了头,“男朋友不要叫顺嘴了,不然你被单位的人围着问会很麻烦。” “一个一个问,当然很麻烦啊。”万竞霜揉了揉他耷拉着的脑袋,笑着说:“我请了你杉杉姐还有阿潜,公司里的吴哥和小姚也叫了。周末让他们来我们家吃顿饭,也算做个见证,好不好?” 做个见证? 向乐追怔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万竞霜:“跑国外去领证这事儿对我们而言不太现实。你名下的资产股票都不是少数,公证也需要时间。” “但也总要有三五亲朋一起吃顿饭才算是过了明路,只是可惜在这里没法请你的朋友过来。” 虽然万竞霜很自然地忽略的亲朋里的亲字,不过向乐追似乎也不在意这个。他只是很高兴,甚至很兴奋。 连同那点细碎的不安都像被荡尽的阴云,此刻心情已经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了。 “就在我们自己家吗?我们自己做菜对吧。那让我也做两个吧,我学过的,我也能做。” “好啊,那你想想做什么菜比较好,周末我们一起去买食材。” 这是向乐追第一次发现原来周一到周五是这样的漫长,简直比高中备考的时候还漫长。 第一天他买了诸如窗帘、桌布、漂亮的盘子等诸多小物件,把万竞霜的公寓直接焕然一新,第二天他开始上网看各种家宴菜单教程,别人做个红烧肉都能叫他看得乐不可支。第三天—— 第三天他买了三张机票,信息直接发到了三个臭皮匠的群里,打开这个小群,向乐追才意识到这个群有多久没弹出过新的消息了。 陆展岩这几年没在群里说过一句话,几乎成了他和海容两个人的聊天框,后来向乐追就干脆私聊海容了。 他这些年回不了国,后来回来了也不愿意去海城,物理上的距离也更加加剧了这种不可名状的隔阂,当年三个人好兄弟的关系似乎已经埋在了时光的尘埃里。 但这一次向乐追还是给陆展岩订了机票。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时间,反正也只说了有时间就来。 幸福小猪:我要结婚了,已经帮你们把机票买好了,有空就来哈。 过了很久,先回复的竟然是陆展岩。 岩:恭喜,我会准时到的。 向乐追看着手机屏幕惊呆了。 幸福小猪:我的天,老陆你终于回魂了!我还以为你退群了呢 幸福小猪:那可说好了啊,你必须得到!必须! 陆展岩没再回他,又过了一会儿海容那边也有了动静。 海纳百川:你,向乐追,要结婚了? 海纳百川:开玩笑吧猪,你是跑哪儿去搞行为艺术了? 向乐追没好气地回他:你就嫉妒吧你。给个准话,来不来? 海纳百川:去啊,砸锅卖铁我都得去,你川哥带上我也一定给带上! 关了微信,向乐追有点小兴奋也有点小雀跃,就是那种娘家人要来了的感觉。 第四天他给陆展岩他们订好了酒店,还亲自跑去看了一眼,确保环境优美。等到第五天他加急定的西装也到了。 时间太短没法定制,不过也能从成品改出最佳的尺寸。他拿到手看了看,等着万竞霜下班回家,两人一起试了一遍。 他给万竞霜挑的是低调优雅的暗银灰色,本来自己想穿一套银白色,但想想自己现在这一身黑皮,就只好换成了浅银灰的,没想到穿起来相当地配。 公寓的硬件都是老配置没有落地镜,两个人都站在浴室盥洗台前看着半身镜。万竞霜比向乐追高了半个头,身体的轮廓也比向乐追更加结实一些,面部的轮廓锋利,五官原也该是冷淡的,只是现在总也掩不住温和的笑意。 至于向乐追,他都快乐成一朵大呲花了。白花花的牙就不说了,连牙花子都不肯收回去。 万竞霜透过镜子瞧他,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正着看反着看,从上往下看又从下往上看,稀罕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看够了,他转身一把抱住万竞霜的腰,撒娇道:“哥,你怎么想着送我戒指啊?” 第35章 “怎么,不喜欢?”万竞霜低头问。 “喜欢喜欢,超级喜欢。连尺寸都正正好,哥你怎么做到的啊?” 万竞霜接过向乐追戴着戒指的右手,五指插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万竞霜:“这样,就知道尺寸了。” 两个人的戒指因十指相扣而紧贴在一起,是低调的款式,万竞霜的那只要宽一些,而向乐追的那只戒面上嵌了7颗小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我其实也定了戒指的,明天就送到了。让你抢先了,哥。”他又说,“我以为你不会送我戒指的。” “为什么?”万竞霜捏着向乐追的指尖继续道:“你这几天里里外外大大小小地布置了那么多新东西,我难道不可以夫唱夫随吗?” 夫唱夫随……向乐追感觉自己那颗小心脏简直要原地飞升了。 “我追的你嘛,”向乐追哼哼唧唧地说,“就应该是我来准备这些。” 万竞霜:“有什么应不应该的。” 他想给向乐追的东西很多,只是性格如此,永远没法像向乐追这样热烈外放。 第32章 见证 “啊,我好幸福啊,要开花了,哥。”他又跟树袋熊似的扒在万竞霜身上了。 “诶诶诶,别扒上来,衣服都要给你弄皱了。行了,把衣服都换下来,我再去熨一下。” 万竞霜说着就把向乐追从自己身上给扒拉了下来,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他这一身崭新的西装衬衫也一道扒了下来,拿去阳台那边拿挂烫机仔细地把向乐追弄出来地褶子都给熨平了。 向乐追就趴在阳台的铝合金门框上看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熨帖。 特别是万竞霜这样珍而重之地对待他们的衣服,向乐追觉得被这样珍重的好像也有他,以及他们的—— 爱情。 一想到这两个字,他就忍不住脸热。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让他好梦成真了呢,老天爷真的是对我太好了,感恩。 “杵在这里干嘛呢,去把衣服穿好,别感冒了。” “好嘞!”幸福小猪麻溜地去了。 而另一头远在海城的海容等人也在机场的候机室里面相遇了,毕竟向乐追给他们定的是一班飞机,不碰头也不大可能。 海容和陈页川进贵宾休息室的时候,陆展岩已经在里边坐着了,身旁还空着一个位置。 “老陆!”海容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准备好好和他聊聊。 结果他那声老陆刚说出口,就被人往前推了两步。 陆展岩抬头看他,只说:“坐对面去。”他又看向一旁的陈页川,向他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页川。” 陈页川:“好久不见。” 海容啧了一声,还是拉着陈页川坐到了陆展岩的对面。 “你脸色看起来不错啊,老陆。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陆展岩没穿他那长在身上似的西装,少见的一身简单放松的装扮,连神情都是放松的。 不过说起来江霖已经走了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陆展岩怎么着也该走出来了,不可能一直像当时那样浑浑噩噩,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海容这么想着也没觉得奇怪。 陆展岩竟然真的心情不错地“嗯”了一声。 这下海容奇怪了:“怎么,你那弟弟终于被你养成了,你能提前退休了?” “陆季才刚刚上大学。”陆展岩说着把手机放在了沙发扶手上,也没关屏幕,手机里好像还在放着视频。 “你们呢?乐乐都要结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提上日程。” 海容这个人给他个话头就能顺杆往上爬,也不管这杆是谁给递的。他立马没骨头似的抱着陈页川的肩膀贴了过去,从下往上可怜兮兮地望着陈页川,说道:“阿川,你看老陆都为我鸣不平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个正式的名分啊?” 陈页川那双又圆又黑的眼睛便低下来回望他。 “再、再等等,好吗?” 好吧,海容也没指望靠撒娇卖萌就能求来。 “行。等我川哥到沧海桑田海枯石烂都成。” 很快乘机的广播响起,陈页川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把东西放回了包里。 陆展岩侧头自言自语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才站起来缀在那两人的后面,往登机口走去。 虽然他们落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向乐追还是十分精神抖擞地等候在接机口。 “这里这里这里!川哥、容容、老陆!天哪,你们真的都来了,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们了。”人群中就他嚎地最响亮,冲到三人面前就给了陈页川一个大大的拥抱,被海容十分嫌弃地给拉开了。 “干嘛呢干嘛呢,是你能抱的吗?” 向乐追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道:“容容,你怎么还是这么小气,我海叔给你起名还起成反义词了。” 他说完又扬起大笑脸,要给陆展岩一个拥抱,被人不动声色的瞬移拒绝了。 “啧,陆展岩你才是那个顶没良心没义气的,海大容都比不上你。好歹他和川哥还去坡县看过我几回,你丫恨不得隐身了。” “这不是来参加你婚礼了吗。”陆展岩说,“你老婆呢,没一起来吗?” “我老婆” 向乐追傻笑起来,“嘿嘿嘿。” 海容颇为嫌弃:“嘚瑟什么呢你。” 向乐追收了收自己不争气的牙花子,挑了下眉故作矜持地说:“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好好期待吧。” “明天我可忙了,就不来接你们了,你们自己打车去我家。”他边说便带着众人往停车场走走去。 海容快一步走到向乐追身边,有点迟疑地轻声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不会都没跟伯父伯母通过气儿吧?” 向乐追脸上藏不住的幸福感定格了一瞬,然后他貌似无所谓地说:“没必要。”他侧眸与海容对视,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也别和他们讲。” 当年向乐追被向夫人送到新加坡以后,海容才听说他受伤的事情,当即就和陈页川一起赶到了新加坡。不过那会儿正是陆展岩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人也基本和他们这个打小一起的小团体断了联系。 于是诸多内情,有所窥伺的也就只有海容。 “行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兄弟尊重你的决定。” 向乐追还心心念念地回家做最后的检查,把一行人安稳地送到酒店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这人,火燎着他尾巴了。”海容摇摇头,如此评判道。 然后他们和陆展岩打了个招呼,就先回自己房间了。 陆展岩和他们不在一个楼层,用另一个单数层的电梯,电梯门刚打开,就有一个黑影冲了出来,陆展岩下意识地往前一挡,那人好巧不巧地撞上他,一个没站稳就摔到了地上。 “没事吧。” 那男生利落地站起来,拍着自己的裤子道:“没事儿没事儿。”可他一转头发现撞了他的陆展岩根本不是在朝着他的方向讲话。 那里有人吗?这人莫不是个瞎子?被撞的男生有点疑惑,不过他赶时间,来不及多想匆匆往酒店外头去了。 陆展岩进了电梯,才有些不悦地看了那个男生的背影一眼,忽然觉得之前电梯打开时看到的那一面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不过也可能确实不认识,毕竟这地方离海城有十万八千里,他前半辈子也没来过。 只是一个念头,就被一笔带过了。 而后,只他一人的电梯里,陆展岩对着身边一无所有的空气温声问道:“刚才还好么,没撞到你吧。” 那声音有多么温柔,这画面就有多么诡异。 而那虚空中有人——或也不能称之为人之物回应:“没事,你挡住了。” 这人,便称这不可视之物为人吧。又略带柔和笑意地说:“你也不用挡的,反正旁人也不可能碰到我。” 陆展岩的眸色暗了些,而叮一声打开的电梯门打断了他的失落,他又拉起嘴角说:“嗯,我们走吧。” 第二天给海容他们一行人开门的是万竞霜。看得出来双方都有些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慌张。 万竞霜没想到向乐追竟然能把这三个人都找过来,而海容他们则是震惊于万竞霜的打扮。毕竟向乐追就在万竞霜身后的客厅里,一眼就能看到这两人,都是剪裁合体的银灰色系西装,一深一浅,一看就是一对。 真就一看就是一对啊。 万竞霜惊讶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和几人打了招呼便把人都请进了家里。 向乐追也蹦跶过来了,还十分有主人家风范地招呼道:“不用换鞋不用换鞋,今天家里人多,咱不讲究。” 海容笑嘻嘻地越过万竞霜蹿到向乐追身边,拉着他到了客厅角落小声道:“我去,向乐追,你别跟我说你老婆是……” 他话还没说完向乐追就又开始傻笑起来,“嘿嘿,没错,你没猜错。怎么样,我厉害吧。” 第36章 “你,真厉害哈。”海容点着头往后退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忍不住小声嘀咕,“霜哥看上你哪儿了?” 且不禁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地把向乐追打量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 向乐追这可不乐意了,横眉怒目似的说:“什么意思啊你海大容,我老婆可爱我了,今天的宴席还是他提出来摆的。”他说着瞄了瞄陈页川的方向,凑到海容身前小声开嘲讽,“你可没得到过这待遇吧。” 海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决定硬吃下向乐追的这顿挑衅,说道:“行,今天你最大,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明天再收拾你。” 向乐追得意洋洋地跑了,还特地跑到陈页川跟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摆明了撒娇撒给海容看的。 海容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只好去给万竞霜上眼药:“霜哥,你也不管管?” “陈页川也挺喜欢他的,不是吗?”姓万的一脸纵容。 海容无语了,不禁内心骂道:好一对狗男男。 向乐追要是能听见他的心声高低得还他一句多谢夸奖。 那一边陆展岩直接去了沙发的方向,把东西都放在了沙发脚下,又把放了一些礼品杂物的沙发收拾出一个空,确认那里坐得舒适了才走到众人身前。 没多久顾晴杉他们也来了。 “我的天哪,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万——诶,不对。我亲爱的万哥,你家怎么聚了这么多帅哥。”顾晴杉刚进门就开始感叹了,“啧啧啧,这就是所谓的帅哥的朋友也是一群帅哥的现实版吗?” 万竞霜给他们双方都做了介绍,完了顾晴杉往前钻到向乐追面前,围着他啧啧地转了一圈。 “小向啊,你这打扮的也太帅了吧。姐姐知道你长的好看,不知道你这拾掇一下比明星还好看啊。这发型这西服三件套,嘎嘎靓仔啊,跟新郎官儿似的,还有这手指头上是什么,戒指?戒指!?” 顾晴杉震惊地回头看了一眼万竞霜,这下就算她瞎了也能看出那是套情侣装了。 万竞霜请他这几个朋友的时候只说了来家里吃顿饭,是打算人到了以后席间再正式讲他和向乐追的关系的,只是万竞霜也没想到他家乐乐直接按婚礼现场的规制来布置了。 看的出来到场宾客都有几分堂皇。 不过也有人一进门就看出来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了。毕竟姚准巴巴地来这穷乡僻壤来上班,就是冲着万竞霜来的。本来他还很高兴,毕竟被邀请了登门做客,怎么都算交情上了一个台阶。 却万没想到上了个这种台阶。 “大家都先坐吧,碗筷也都摆好了。”万竞霜一如既往地淡定说道。 他和向乐追挨在一块儿坐着,先替众人把酒都倒好了,然后说:“今天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请大家吃这顿饭就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 他微微坐正了些,看了向乐追一眼之后说道:“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向乐追。” 他的爱人努力压了压不停上翘的唇角,轻咳了一声道:“我也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万竞霜。” 可把这小猪给得意死了,海容被这对新鲜出炉的爱人给秀了一脸。不过他高兴也是真的很高兴,十分捧场地举起了酒杯,说道:“恭喜我的好兄弟!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大家也都举起了杯:“长长久久啊!” 姚准看了这样的场景,那颗心里头蹦哒了两年的小驯鹿彻底给自个儿撞死了。不过他还是和大家一道举杯说了恭喜。 顾晴杉满饮了一杯酒,豪爽地放下酒杯道:“可以啊,你们俩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了这么久,我竟然都没看出来。” 海容捧哏似的接着道:“是啊,我们这些打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也都没看出来呢。乐乐,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们霜哥的?” 向乐追:“诶诶诶,海容容,注意你的言辞哈,什么叫勾搭。我们这叫日久生情,两情相悦!” “瞧把你给嘚瑟的,”海容一掀杯底,把酒都给喝了,然后就装酒疯一把抱住了陈页川的胳膊,“阿川,那姓向的欺负我,可我打不过那姓万的,你来帮我啊。” 陈页川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拍了拍海容的后背,轻声说:“你坐直了,才喝了几口酒?不准闹。” 海容瘪了瘪嘴,慢慢腾腾地坐直了。 而就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小姚已经接连几杯白酒下肚,脸都红透了。他喃喃自语似的说:“霜哥,你那个惦记了好多年的白月光就是向总吗?” 他说完直直地盯向万竞霜,像是非要这个答案不可的样子。 与此同时,向乐追也本能地看想了万竞霜。 顾晴杉和方潜对视一眼,连中年人吴大哥都跟着他们一起把八卦的眼神投向了万竞霜。 海容和陆展岩他们面面相觑,心道:不会吧。 向乐追内心的期待在万竞霜的沉默中渐渐变成了忐忑,甚至连注视着万竞霜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要转移开了。 万竞霜却在这时扣住了他放在桌下膝上的手,向乐追听见他说:“嗯,就是他。” 两人在众人骤起的起哄声中视线交互,那背景里五彩斑斓的气球在向乐追的眼中成了色彩交织的斑点,万竞霜附身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大大方方地宣告了他是唯一的爱人。 众人开始了更加大声的起哄,海容羡慕嫉妒恨地说:“你们俩混蛋,快闪瞎我这24k钛合金狗眼了!靠,我又不是单身狗,为什么还喂我吃狗粮啊!” “老陆,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啊?咱霜哥竟然喜欢向乐追这个二货,还喜欢很多年了?” 陆展岩没搭理他,反倒是往向乐追他们身后空无一人的沙发上看了过去,而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 海容手贱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干嘛呢,这两杯酒就把你给喝醉了?” 陆展岩收回目光,侧眸看着海容,往他往里扔了一大块羊腿肉:“吃你的吧。” 众人喝到深夜,顾晴杉和海容聊成了一对酒蒙子,恨不得直接去阳台上对着月光拜把子。 郑潜喜欢徒步倒是和话一直不怎么多的陈页川聊开了,交换了各种野外生存的心得。 老吴和小姚一块儿你敬我一杯我再敬你一杯。只有陆展岩一个人坐去了沙发那处,将一杯酒放在了沙发旁的矮几上。 他看着万竞霜和向乐追,自言自语一般感慨地说:“他们真幸福。” 不知是不是因为电视屏幕上自顾自交换的光影,陆展岩肩上的阴影仿佛被下压的褶皱,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谁温柔地抱住了他一样。 向乐追原本是打算带着他的好兄弟们在这里好好玩两圈的,什么沙漠越野,什么羊肉美酒的都安排上。结果他的兄弟们个顶个的都是大忙人,能拨冗赴宴已经是这帮人东挪西凑来的时间了,实在没法再留。 向乐追:“行吧行吧,你们竟然都已经把返程的机票给买了。诶,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这么惆怅干嘛。”海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海城的话,我们不是随时都能见。” 却见向乐追的神色暗了一暗。 海容凑过去小声说:“你跟你们家那事儿——还没解决?” 还没解决吗?向乐追摇了摇头,实际上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别说你妈还不让你回海城?” “没,”向乐追重新扬起笑脸,“她没管我这些了。但我回国的事没告诉他们,我就只是自己不想回去。不过都两年多了,他们早也该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回去。回去了见到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海容也不劝他,都是成年人了,他尊重兄弟的选择。只是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问:“那你和霜哥的事情?” “没跟他们讲。毕竟我们也没联系。不说这个了,我帮你们叫了车,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对了,这个你们每个人拿一个。”向乐追给了他们一人一个颇具草原风格的小型手提箱,他挑了下眉颇为嘚瑟地说,“伴手礼,我哥亲自选亲自搭的。我都没有呢,便宜你们啦。” …… 送走了兄弟们,向乐追回家收拾头天留下的残局,没过多久万竞霜也回来了。 “在那里做什么?发呆呢?” 向乐追转过身,他手上还拿着一只玻璃杯。 “收拾东西,”他又低头看了眼杯子中的酒水,“这是杯酒吧,老陆拿过来怎么一点也没动。” “话说回来,这个酒酒气挥发得这么快的吗,闻着一点儿酒味都没了。”他一边说一边拿着杯子碗盏走去厨房。 万竞霜跟着过去:“我来洗。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你今天有没有哪里难受?” “这点儿小酒不在话下。还能再陪你多喝好几杯。”向乐追说着又从背后抱住了万竞霜,他喜欢这个姿势,有种满满拥有的安心感。 第37章 他腻歪了一会儿,又开口道:“那个……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就是确认一下哈,没什么别的意思。” 万竞霜:“嗯,你说。” “杉杉姐说的那个白月光,真的是我?你不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 “是你。”万竞霜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那没有自信的询问。 他转过身把向乐追抱进了怀里,又道:“其实严格来说也没什么白月光不白月光的,当时也是顾晴杉自己误会了。” “不过这么多年我只爱你一个是实话。”他感觉怀里的人似是颤动了一下,便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觉得我在骗你?” 向乐追猛然摇了摇头,声音闷闷地传到万竞霜的耳朵里:“不是,我就是、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万竞霜:“如果真要说起来,我骗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我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取向了,只是一直不太能接受。也不是恐同,就是有点自我厌恶。”其实是非常的自我厌恶。 “所以第一次心动带给我的不是激动雀跃,也没有任何欢欣。只有本能的厌恶和否定。” “否定我喜欢的是你,把欲望都归咎于本能。把那些悸动的瞬间都当做纯粹的本能驱使,骗自己不过是喜欢漂亮的躯体,就算不是你,遇上其他的年轻男孩我也一样会跟个动物似的发情,我……” 向乐追:“你什么你!” 刚才还安静听着的向乐追一把推开了万竞霜,不赞同地睨他:“刚刚还想说你这是拐弯抹角地夸我好看。” “怎么,原来好看的你都喜欢?万哥,你这是渣男行为!” 好了,哥都不叫了。 第33章 爱人的奇迹 可是向乐追是毫无攻击性的,万竞霜看他生气的样子都只觉得可爱,忍不住揉搓了一下他的脑袋。 “后来我知道了,心动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性子独,说得难听了其实就是性格有缺陷。对于这样的人而言喜欢上另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就堪称奇迹,日久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有一次。我原本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如果我贫瘠的人生里没有遇到你的话。” 向乐追脸上佯装出来的生气都消失了,他看着万竞霜的眉眼,像是连错一眼都不舍得。 “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美好的事情。”只会在孤独中迎来送往,这辈子也不会有可以交心的人。这是怎样的苦闷,在过去的五年里万竞霜已经品味至深。 “所以你是白月光,也不完全是。毕竟月光可望不可即,永远不可能是我的。而你,就在我身边。” 向乐追看着他,忽然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那目光比遥望月光更虔诚,他说:“哥,被一个人爱也一样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相信我!从今往后每一天!我都会让你感受到的,我保证!” 他垂了下眼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望向万竞霜:“哥,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真的好多年了,大概是大一大二那年?莫名其妙地就开了窍。其实,我那会儿还暗地里伤心了很久。因为总觉得你和我越走越远,你知道的我一向没有大志气,从来没有对什么事儿持之以恒过,更别提梦想了。可你是闪闪发光的,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有自己的事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走着一条没有我的未来路。” “为了这个,我当时好像还做过不少蠢事儿。” 万竞霜:“乐乐,你……” 向乐追手一侧捂住了他的嘴,“别急,先让我说完。” “后来去了新加坡,那段时间我很迷茫,也很想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想去找你,又会想你其实不想和我再有什么瓜葛了,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求来的自由。” “于是又在迷茫中踟蹰,就那么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很多年。我妈说希望我过自由无拘的生活,我就坡下驴告诉自己不如五湖四海走一走,看看什么叫做自由,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 “但其实我也骗了我自己,骗自己要去追寻自由,实际上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盼望着下一刻下一秒,就能有奇迹让我在茫茫人海中与你再遇。” “嘿嘿,”他又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哥,原来真的有奇迹诶。” 只不过,奇迹不是在茫茫人海里,而是在无垠的沙漠边。 “奇迹也一定觉得你和我都值得。”他笃定地说着。 两个人又没羞没臊地腻歪了一会儿,向乐追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我之前还以为,你会去向老陆问江霖的事儿。” 听到这个名字,万竞霜不免一声叹息。 江霖,万竞霜很难定义自己和这个人的关系是否亲近,毕竟实际上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联系。可是,他们却又意外地得知了对方藏得最深的秘密,说不好是同病相怜,还是倒霉的人活该倒霉。 万竞霜:“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是打算有空了回海城一趟,他也没有亲人了,总要回去看看他。” “回……海城?” 万竞霜:“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忙,等过年吧,加上年假可以多休一段时间。” 向乐追被万竞霜搂在怀里,他低垂着脸,于是万竞霜也没注意到他黯淡的神色。 “好。” 日子甜蜜归甜蜜,工作还是得老老实实回去干的,特别是这段时间万竞霜其实忙得脚不沾地。人事那边筛了一轮简历,拿了一打递到万总手上的同时,他还收到了一封辞呈,是姚准的, 小姚研究员的暗恋彻底宣告失败,当即道心破碎,现下已然无心世事,只想着赶紧离这对害他破道的狗男男远一点,最好再出现个真命天子拯救他,毕竟也不能真就去修那无情道。 “你真的考虑好了?”万竞霜还是把人叫到跟前问了两句。 小姚研究员去意已决,高冷地点了头。 万总叹了口气,却也松了口气。毕竟这里是吃沙子的地方,总不能叫高材生真的在这种地方白白地埋没一辈子。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了。”他站起来,很认真也很正式地对姚准说:“这几年辛苦你了,也多谢你了。” 那一瞬间,姚准忽然释然了。 毕竟万竞霜又不是负心的渣男,他曾多次委婉但也足够直白地拒绝过了,没吊着任何人。 姚准:“祝你和小向哥,长长久久。” “多谢。”万竞霜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 后来他们还集体给小姚办了一个欢送会,毕竟也是老员工了,大家也难免怅然。 又是新的一轮人事更替,终面的时候万竞霜偶尔会被叫去把把关,估计是那天看他难得闲着没事儿,人事主管吴哥又把他叫去了。 这种偏僻地方,来面试的大多是本地人,其实他们公司除了管理岗和技术岗会稍微看重一点学历以外,也就只是象征性地要求大专以上以示门槛而已。所以他们才会一直觉得姚准这样的人来这里有些暴殄天物。 也是同样的原因,老吴才会拉着万竞霜来面试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人的简历实在太漂亮了,重点农大的学生,但也不是白纸一张的本科生,下乡做过两年对口帮扶的基层工作,是个实打实有养殖经验的技术人员。从某种程度而言,比姚准这位高材生更难得。 万总很实在,他给这个年轻人讲了他们这边能给出的最佳待遇,但是这个最佳依旧是有限度的。西北风沙大水土也并不宜人,大漠风光虽然总能叫人生出豪情万丈,但这种肾上腺激素也不可能无限制地分泌。激情过去被现实劝退,浪费的就是他自己的人生。 杨谨看着万竞霜,一点儿没有年轻求职者面对老总的怯场,十分认真地说:“我不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万总。我来这里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做成。” “我的专业很厉害,绝对超高性价比。” 万竞霜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让老吴去和这个年轻人谈。其实对于他们厂子而言,到也不怕试错。人事本来就是来来去去的,这一部分用人成本的损耗,最开始就在预算范围之内。 只不过,如果万竞霜能预见哪怕一丁点儿未来的话,此时此刻他必定会将这个叫杨谨的年轻人远远地就此驱离。 可惜,没人有这个能力。 第34章 怠惰啊 话说回来,最近这段时间“五一”帅哥可谓过着蜜里调油的幸福生活,这人啊只要一居安那必定就会怠惰了。 是的,他很久没更新了。前前后后算起来都快两个月了,他也就在请客吃饭的那天在粉丝群里发了一溜的红包,然后就装死了。 甚至有人猜这博主是中了博彩,所以才会给粉丝们大撒币然后跑路不干了。他最新那条视频下催更的留言要是有了实体,估计都能把他给淹死。 第38章 向乐追做这个号,初衷之一是他害怕孤单寂寞,希望一路能有人陪着。另一方面也是内心深处希求万竞霜能在大数据的推送下,在无边的网络上再看到他一眼。 只不过现在嘛,啊,怠惰啊。 他向小爷现在既不孤单寂寞也不用奢求那虚无缥缈的网络情缘一线牵,真的是非常没有工作的动力。 不过素材什么的,他还是选择性地拍了点,就是懒得剪。 “我果然,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勤奋努力的好青年。”向乐追大饼似的瘫在床上,自暴自弃地说。 万竞霜抬脚点了点他的小腿肚子,笑着说:“那小向总给我们的新基地投资吧,到时候分红下来也犯不着辛苦打工了。” 向乐追把自己的脑袋从柔软的被褥里挖了出来,“对啊!我要给你们投资!等明天上班了,我们好好聊聊。” 投资虽然很重要,不过小向总还是严格遵循了下班时间不工作的基本原则。 “不过,哥,”他侧了侧身,一手支颐说:“我这么好吃懒做好逸恶劳,你看着不觉得心烦啊?” “就是……额”向乐追一时间有点想不到精准的说辞。 万竞霜却有点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毕竟向乐追打小就安逸惯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担忧这个。 “不觉得我太不上进了吗?” “上进——”万竞霜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闲书,微微咀嚼着这两个字。他自认不是什么上进的人,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词的含义,不过他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我也不是什么上进的人啊。钱够花,也能做点喜欢的事情自由地打发时间,就已经很好了。” 向乐追听了他的话,笑着朝他拱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哥,你这话讲的跟个退休老头儿似的,怪可爱的。” 万竞霜觉得他这话说的也没错,自己现在这心态平静的确实堪比退休老头,于是笑着说:“那我看看能不能尽量早点退休,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环游世界?” 向乐追把埋在他怀里的脑袋支起来,瞧着他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下去。忍不住把内心的真实想法给讲了出来:“哥,你现在就像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了。” 于是万竞霜就很昏君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妖妃。 “你这么说,明天的班我都不想去了。” “嘿嘿嘿。”向乐追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他十分贤德地劝谏道:“那可不行,方大哥知道了要哭晕在厕所的。” 他说着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万竞霜的怀里。 “我还是不能总这么怠惰。”向乐追认真地说:“好歹再过两年都要三十了,总得而立一下。” 万竞霜拨弄着他的头发,耐心地听他那些有的没的的畅想。 “话说回来,这附近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我感觉我也得换换素材了。对了,你们新基地我能去拍吗,有没有什么保密事项啊。” “说起来前几天方哥还跟我聊过这个事儿,”万竞霜正色了一些,“他想请你给新基地拍个纪录的短片,走正式合同的那种。” 向乐追:“这是要雇我啊?” “嗯,那天午休我在看你的vlog,他过来正好看到了很感兴趣。” “好啊好啊,我绝对给方哥做一个顶级纪录片!保管经典永流传的那种!”刚刚还怠惰着不想上进的向乐追立马来了劲头。 于是,不管是投资的事情,还是新基地拍摄的事情,很快都敲定了。随着新基地的正式启用,他们还迎来了一批新同事,总务那边直接策划了一场迎新的篝火晚会,主菜烤羊羔和羊奶酒。 向乐追接了拍摄的活,就准备地很认真。总务把篝火晚会组织地有板有眼,向乐追就架了好几个机位拍摄,还放了无人机上空中俯拍,从篝火开始,到他们现在厂子的全貌,最后环绕披着灯火的新基地,非常认真地运镜把这一切里最美好的地方都捕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新人杨谨忽然蹿到了向乐追的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面面相觑,向乐追一时有点儿懵,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拿出投资人的老总风范给新人打个招呼,还没想清楚怎么打这个招呼才能比较有风范,新人先给了他一个掉马冲击。 “五一!是不是五一哥!我是你的粉丝,头号铁粉!从你做尔滨那只vlog的时候就关注你了!” 这这这,这么猝不及防的么? 这孩子又自顾自地说:“我说万总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他在你直播里出过镜!我记得。” 不是吧连没有回放的一晃而过的直播镜头都能一眼记住?向乐追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手足无措,这该咋办啊? 还没端起来的领导风范就这么摔了一地,向乐追有点儿尴尬地说:“额,你好啊。” 结果接下来的发展根本不是什么友好的粉丝见面会,而是架刀催更现场啊。 只见这个年轻人横眉冷竖,冷气全开:“你为什么不更新了?连直播都没有了,你知道我们失去了电子榨菜有多么痛苦吗?” “啊,这……”我错了。 向总讪讪微笑,好声好气地说:“我这不是正在拍素材嘛,最近三次生活工作都比较忙,来不及剪辑而已。” 那杨谨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那眼神明显就是“你最好说的是真的”,接着说道:“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更新?” “额……” 语气不善的年轻人一挑眉,向乐追竟然觉得周身温度骤降,我的天,高中时代被老师盯着写作业都没有这么可怕啊。 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马上,马上。” “嗯?”年轻人眉头一皱。 “下周下周肯定能更新。”向某一怂。 杨谨收敛了神色,只淡淡地说:“那我等着。” 看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向乐追忽然感觉一阵莫名其妙,他怂什么怂啊,他可是投资人诶,人称向总的投资人诶!那不过就是个刚刚入职还没转正的小年轻,他怂个毛线啊! 万竞霜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噢,没什么。”向乐追摸了摸鼻子,就说:“你这新员工还挺有个性的。” 就在这个时候,烟火在夜空盛开,一瞬间照亮了苍茫大地,他们两人并肩而立,悬空的无人机正好将两人的身影一并收入了镜头。 篝火晚会之后,万竞霜就发现他的乐乐忽然又勤奋了起来,每次他下班回到家这个人不是在编辑视频就是在编辑视频。他这天下班回来,果不其然一开门就看见向乐追窝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他的笔记本。 向乐追听见玄关的动静,沙漠狐獴似的扬起了脑袋,一脸委屈相地望着万竞霜,“哥,我不好了,干不下去了,熬不住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恢复能量。” 万竞霜把手里的包放到一边,先去揉搓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说:“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说完就转身进了卫生间。 他果然很快就出来了,浑身上下就在腰间裹着一张浴巾,靠近向乐追的时候周身还带着温热的潮湿汽。 他把向乐追的电脑从人怀里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然后把人从沙发里抱了起来,直接往房间里带去了。 “唔!”向乐追猝不及防地失了重,赶紧搂住了万竞霜的脖子,“哥!” “不行,我活还没干完呢,ddl的断头大刀已经架脖子上啦。” 万竞霜把人放到床上,抓着人的手腕就阻止了人要爬下床的动静,一边吻上去一边在人耳边说:“不急,我们先干这个。” “唔……”向乐追很快就被吻地卸了力气,他声音悬浮地又叫了一声“哥”,原本就没多少坚定的拒绝登时就溃不成军了。 万竞霜弯下腰,他的手搭在向乐追的腰侧,触到微微粗粝的皮肤,于是附身亲吻那里亲吻那消除不掉的疤痕。 这伤疤早就长好了,当初刚刚结痂的时候确实会痒,但这么多年过去,这块死过一次神经末梢的地方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可是,可是现在它又热又烫,只轻轻一碰就要向乐追敏感地全身颤抖。 万竞霜:“疼吗?” 向乐追难耐地喘息了一下,颤声应道:“不、不疼。” “真的不疼吗?” “不疼。”向乐追摇着头,他抬手点在自己的唇畔,说:“哥,吻这里。” 万竞霜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眼尾,欺身而上。 第35章 枕边风 新基地比原来的厂址大了一倍不止,是半年前就开始建设的,算是二期。三期的位置也已经选定了,就是万竞霜捡到向乐追那会儿考察的。 为了拍新基地的纪录片,向乐追这段时间几乎都在这边转悠,估计哪只笼里有几只兔子他都一清二楚了。 他晃晃悠悠地四处取景,正好撞上了从养殖箱里头取样出来的杨谨。 第39章 向乐追看见他就觉得这人眼神不善,搞得他又莫名有点怂,不过下一秒就努力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地看了回去。 杨谨就朝着他走了过来,跟个阅完卷的老师似的说道:“五一哥,你最新的视频我看过了。还行。” “什么叫还行?”这就让向乐追不爽了,“我那播放量蹭蹭往上涨的好不好,数据可是非常客观的!” 杨谨面无表情,淡淡道:“比不上公路系列。” 向乐追猛吸一口气,憋着叫自己别骂脏话。努力露出了一个长者的微笑,皮笑肉不笑地说:“杨同学,我是你们公司的投资方,金主爸爸诶,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吗?” 杨谨瞪了他一眼。 卧靠,向乐追人生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直白地不屑和挑衅。 “我说的是实话。再说了,你是投资方又怎么了,又不是你给我发工资。万总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因为投资方一两句话就随意解雇员工的人。” 这话倒是没错。 向乐追心说难得碰上一个粉丝,结果别说崇拜星星眼了,还跟仇人似的就知道催更加批判,还铁粉呢黑粉还差不多。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和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向乐追摆摆手:“行了,比不上就比不上吧,反正以后也没有公路系列了。爱看不看。” “回你的岗位上工作去,别在这里磨洋工了。” 杨谨皱着川字眉,哼了一声走了。 “哇了个去,”向乐追看着这人的背影直摇头,不经感叹:“现在的小孩是真的知道怎么气人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生气的向总扛着摄像机又跑去厂房里头去了,在一窝小兔子里挑了一只瞧着最不顺眼的放到了镜头前面。 开了录音说道:“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小獭兔,看这只小家伙虽然长相赖叽叽的,不过长大以后肉质非常细腻鲜嫩!” “不如我们来做个小兔子观察日记吧,看他黑乎乎丑兮兮的,不如我们就给他起名叫小杨怎么样?哎呀,”向乐追忽然意外道,“怎么还尿了呢?” “看来小杨不行啊,胆子忒小了。” 向总指桑骂槐地逮着小兔子阴阳了一阵,感觉心里舒坦了就放过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接下来一段时间,向乐追隐隐感觉这个杨谨可能还真不是什么黑粉,倒有点像霸总小说里的傲娇女主。就那种故意找你茬,想要显得与众不同,然后触发经典台词——你这个女人真有意思的那种。 “……” 行吧,向乐追也能理解粉丝都想当独一无二的粉丝,但频繁被人找茬还是让人很不爽啊。 你看,这小杨同学又朝着他走来了。 “你是不是要这个资料,给你。” 向乐追伸手接了过来,翻了两页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是你送过来的。” 杨谨:“他们在忙。” “而且我还有话要和你讲。” 果然又是来找茬的,于是向乐追打算先下手为强,说道:“我最近很忙,确实没时间发视频,你来催也没用的啊。” “谁催你了。”杨同学又翻了个经典小白眼,“你那个,那个手上戴的是什么?” “手上?”向乐追抬手看了看,就看见无名指上闪光的戒指,他手往杨谨面前一伸,“这个?戒指啊。怎么了,你是单身狗没见过?”向某人嘚瑟地摇了摇五指。要聊到这个,那他可来劲了。 杨谨又瞥了那戒指两眼,说道:“我看万总手上也戴了一个,款式是一个系列的。” “那当然。”向乐追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对我哥观察地也太仔细了,没事儿你看他手上的戒指是什么系列的干嘛?” 杨谨没搭理他的问题,自顾自问道:“你们俩,处对象?” “干嘛,你恐同?还是你对我对象有什么意见?” “哼。”杨谨又冷哼一声,“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向乐追:“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万……万总居然会和你在一起。” “靠,你什么意思啊。”向总这下再也顾不上维持他总的体面了,“我跟你万总超配绝配天仙配的好不好。” “你这么喜欢他?” 向乐追警惕地睨了他一眼,警告道:“我警告你啊,不该你觊觎的别觊觎!万竞霜很好非常好,但他是我的。” “觊觎?”杨谨冷漠地看着他,“谁特么惦记你的东西。”说完就又跑了。 向乐追摸摸鼻子,有点无语地自言自语道:“不是,这人有毛病吧。每天上我这儿来定时打卡了?这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真人秀吗,特么打卡内容还非得是找茬?” “啧,搞得我都想吹枕边风了。让我哥把这臭小子给他开了算了。”真的是,还要什么人品原则啊,都快被气死了。 于是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向乐追忍不住盯着万竞霜的戒指看了半晌。那目光实在太炽热,万竞霜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怎么了?” “那个杨谨,你们关系怎么样?” 万竞霜:“杨谨?他不归我管,最近没玉岩屋怎么见过他。你上次说他是你的粉丝?” “八成是个黑粉。”向乐追恨恨地说。 万竞霜失笑:“他又来找你催更了?” “何止啊。他当初还说是我的铁粉诶,我就没见过这样的铁粉。跟我讲话从来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阴阳怪气的小孩儿。” “大概这就是对正主的又爱又恨?”万竞霜开玩笑道。 “什么意思?”向乐追歪了歪脑袋,“因为我最近更新不稳定了,也不直播了,公路系列都腰斩了,所以我的铁粉对我因爱生恨了?” 万竞霜:“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向乐追恶寒地搓了搓胳膊,“早知道不露脸了,被人认出来好麻烦。” 万竞霜笑着揉搓了一下他的脸蛋:“这么好看的脸,我也不想给别人看。” “你……”向乐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讲话的。” “不喜欢吗?” “嘿嘿,喜欢。多讲点我爱听!” “噢,对了。”万竞霜想起来他也有事情要和向乐追讲,“过年我能休的时间差不多已经确定了。我们可以初二走,这样能在那边待一周,你的时间怎么样?” “我都行,那我来订机票吧。”向乐追掩下了一闪而过的情绪,回道。 离春节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向乐追刷着手机软件,把来回的机票都给订好了。他叹了口气,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安。他也不知道万竞霜回到海城会不会去见自己的父母,应该不会去吧…… “不然就算运气好不会碰见妈妈,遇到林姨也怪尴尬的。”他嘀嘀咕咕地想着,“唉,我个怂包。” 不安归不安,但向乐追也没有那么把这件事儿往心里放,该吃吃该喝喝,该工作的时候也好好工作,总也不像以前那么内耗了。 那天难得万竞霜下班早,他们俩去镇子上觅了食,等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向乐追先洗完澡趴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晾脚丫。万竞霜把手机随意地搁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便进了浴室。 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向乐追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很在意。反正就算有什么事,万竞霜出来再回个电话也不会耽误什么。 结果那个号码却锲而不舍地叫铃声一边又一边的响起,誓有不接不休的架势。向乐追怕对方确实有什么急事,抓着手机三步蹦到了浴室门口:“哥,有人一直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接一下?我怕对方有急事儿。” 里头的水声停了一下,万竞霜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有些失真,他回道:“你帮我接一下吧。” “好。”向乐追回了一声,又往客厅走了两步,接起了电话:“您好,请问哪位?” 急切地不停拨打来的电话在接通之后却安静得没了声响。 “喂?”向乐追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不会是诈骗电话吧。 正当他打算挂断的时候,带着些微电流的女声灌进了他的耳朵:“乐乐?是乐乐对吗?” 哪怕过电的声音多少有些奇怪,但向乐追也不可能听不出来这是谁,这些就轮到他迟疑了。 “这是你的号码么,乐乐?” 向乐追:“……林姨,这是我哥……霜哥的手机。他现在有点儿不方便,我帮他接一下。” “你现在和竞霜在一块儿?” 这问题问得向乐追心里一阵咯噔,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在一块儿”的意思应该是物理性质的那种。 “额,对。”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在向乐追的忐忑中,林士英终于开口:“那乐乐,麻烦你待会儿让竞霜给我回个电话。” “好,好的!” 第40章 那边就这么先挂断了电话。 万竞霜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向乐追这么拿着他的手机一脸茫然的样子。 “刚刚是谁的电话,出什么事儿了吗?” 向乐追把手机递给他,才后知后觉回魂了似的说:“哥,是林姨。” 第36章 小肚鸡肠 万竞霜的情绪一直比较淡,他大概也早已经习惯把所有情绪都内化收紧,这时也没露出半点端倪。 只是接过手机,披着浴袍就去了阳台,但哪怕连发梢的水迹都没来得及打理,也下意识地拉上了那扇几乎没动过的推拉玻璃门。 向乐追看了一会儿万竞霜在玻璃后影影绰绰的背影,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地回了卧室。不听不听,鸵鸟成精。 “我是万竞霜。”阳台之上,万竞霜在电话被接通后如此说道,仿佛对面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只是个不那么重要的普通客户。 “……竞霜,”那边的声音似乎不太稳,“你,你这几年都在哪里?” 万竞霜沉默不应。 那边又问道:“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万竞霜的语气里难得先露出不耐的情绪,他直接说:“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这么多年妈……我一直都在找你,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你的号码。你能回来吗?哪怕就一年回来几天也行。”林士英急急地又说了一声,“我们已经搬出来了。” 万竞霜:“抱歉,我有自己的生活。” “你只想说这个吗?我还有工作要做,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 “等等!”那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刚刚接电话的是乐乐?” “嗯。” “你和他,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向乐追万万没想到,他林姨的在一起就是这个在一起。 万竞霜没有回答,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无数的思绪在他脑海交杂。林士英是怎么拿到他的联系方式的,又是怎么笃定他和向乐追的关系的,来劝分?知道他们现在具体的所在吗? 他们的位置不难确定,毕竟乐乐做自媒体都这么久了,向夫人不可能真的一点儿不留意就任由小儿子玩儿失踪。 “我毕竟是你母亲,从小到大你对乐乐怎么样我看在眼里。我知道你是真的对他好也喜欢他,但是……” “没什么但不但是的,”万竞霜回道,“年后我会回一趟海城,有什么话你可以到时候再说。有什么要求也可以一并想好了,到那时候都提出来。” “竞霜,我不是这个意思。” 万竞霜只觉得厌烦,直接挂掉了电话。 现在已经是冬天,虽然屋里有供暖,但他连头发都还没擦干,难免感到一阵寒意。逃避和软弱这两个词不合时宜地划过他的脑海,内心的躁郁开始升腾。他当年回国通过编入考试重新进了一所学校念大三,当时林士英还是知道他的行踪的。学籍太好查了,他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后来大学毕业,他废用了以前所有的联系方式,连过去的银行卡也一并注销,跟着方仲益来了大西北,从此才算彻底断了那个困锁了他的前半生。 他不知道林士英有没有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消失得那么干净利落得让那些人这么多年想找都找不到。 ——多半从没找过,他内心深处如此想。 却在这个时间点这么突兀地闯入他们平静安稳的生活。说白了林士英不在乎他的死活,但是向家人,她的向夫人在意自己的小儿子。 但是向乐追…… 只有向乐追,万竞霜不想再放手。 他先去吹干了头发,然后回了房间,看见向乐追手上拿着一本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着,心思显然不在那些纸页上。万竞霜走过去抽掉了向乐追手中的书页放在一边,然后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向乐追猝不及防地将他给抱了一个满怀,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毛绒绒的脑袋,向乐追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又有些心疼。 他揉了揉万竞霜的后脑勺,茂密的头发没有看起来那样柔软,比他想象的要扎手。 “林姨……她说了什么吗?” 万竞霜在他怀里叹了口气,紧紧地揽住了向乐追的腰。他说:“过年回海城的时候,我会去见她一面。” 向乐追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万竞霜后颈上的绒毛,询问:“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可以先和海容他们约起来,到时候去找他们叙叙旧。我记得你也挺喜欢陈页川的。” “这话可不能被容容听见,他那个小肚鸡肠还不知道要吃醋到猴年马月。”向乐追想顺势把话题岔开。 却没想万竞霜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低沉:“乐乐,我也一样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抬起头看着向乐追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望。 他原来想,哪天向乐追不想继续了,那么他也能接受。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就算是向乐追自己也不行。 “哥……” 万竞霜抬起头要吻他,一只手已经探进了他睡衣的下摆。向乐追乖巧地应承住这个显得有些急切的吻,在万竞霜把手更往下探去时捉住了他的手。 “哥,我今天没那个——没清理。”他抬手捧起万竞霜的脸,咬了咬自己的唇,厚着脸皮说:“我换个方法帮你?” 他的脸蹭就红了,可一双黑眼睛里有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你不用这样。” 向乐追的神色里毫无杂质,他说:“我想试试。” 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又急急地说:“你、你从我身上下来,靠、靠着坐好。”得,又结巴了。 万竞霜不肯动作,就只是盯着他的双眼,直到向乐追再也撑不住错开了眼。他才隐没了自己快要溢出眼角眉梢的坏心思,翻身照着向乐追的要求靠在了床头的软包上。 向乐追不敢看他,抬手先把房间里的灯给关了。万竞霜也没阻止他,反正房间门也没关,客厅里的灯光将暖色一并带入了房间,叫万竞霜在昏暗里能够清晰地捕捉向乐追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向乐追挪了挪跪坐在了万竞霜的双腿之间,他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万竞霜的睡衣裤带,深灰色的的内裤是细腻的棉质布料。向乐追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各大视频资料里努力学习的经验,他收回了自己的双手,更低地伏下身,用牙齿叼着像儿时撕开糖果的包装纸一样褪开最后一层包裹。 第37章 宝石 “我做的好不好!”某小猪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哥的心疼,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万竞霜求表扬,“舒服吗,有没有爽到!” 万竞霜失笑,他揉了揉向乐追头发蓬松的后脑勺,咬着他的唇珠,接了一个绵长温情的吻。 “你做的很好,我很舒服。” 向乐追扬了扬眉,瞧着万竞霜说:“那就不枉我努力偷师学艺了。” “我帮你的时候,你原来还有余力偷师学艺?那看来下次我得更努力一点了。” “嘿嘿——嘶!”向乐追傻笑了一半忽然捂起了嘴巴。 万竞霜用指腹压了压向乐追的下巴,“嘴张开,我看一下。” 向乐追乖乖张嘴,让人能看清他柔软的舌,舌头的侧面有一点猩红的地方。他张着嘴含糊地讲:“我好像之前咬到了。” “很疼?” 向乐追摇摇头,“不碰到就不疼。” 万竞霜叹了口气,把人抱进了自己怀里,说道:“下次不用你这样了。” “为什么?你刚刚说了很舒服的,骗人是小狗!” “不是因为这个,”万竞霜又把人搂得更紧了些,“你不用费心去学这些,只要是和你无论怎样我都很快乐。而且……” 向乐追:“而且什么?” 万竞霜摩挲着他圆润饱满的耳垂,在他耳边私语般地说:“我忍耐的很辛苦的。” “忍耐?”向乐追不解。 他听见万竞霜低低的笑声,“嗯,我喜欢自己掌握节奏,但是做这种事也是我来掌握节奏的话,你会受伤的。” 向乐追的脸怦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听懂了。 “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啊。” “小结巴,不喜欢?” “……那、那倒也不是。你、你也摸摸我。”他贴地更近了些。 万竞霜探手向下,发现向乐追居然是半硬的状态,居家裤很宽松他刚才都没发现。 “什么时候硬的?” “帮你的时候就……你快帮我摸摸。”向乐追很坦诚。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事情上,他哥确实比他擅长掌控节奏多了。 总而言之,夜还很长呢。 * 这段时间向乐追的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每天都乐呵呵的,其间传了一支日常向的vlog,又把方仲益委托的宣传纪录片给剪了出来。 附近的草原有一场篝火大会,万竞霜买了两套蒙古族的传统服饰,亲自给向乐追换上了。毛绒绒的帽子戴上,向总好像又变回了大学生。万竞霜又给他挂上了红玛瑙绿松石的项链,连腰带塔塔斯上都缀着漂亮的宝石。 第41章 “哥,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太花里胡哨了啊。”向乐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叮叮当当,这首饰戴得未免也太多了。 万竞霜用指节抬了抬向乐追的下巴,帮他把衣领又整理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看了下整体效果,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漂亮,不花哨。”万总中肯的,一脸认真地说。 向乐追:“可是你那套很简单诶,也没有这些东西。”他说着拎起那一层层的绿松石与红玛瑙的项链。 “你戴好看。”万竞霜大概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又说:“不相信的话,我帮你拍张照?你那些粉丝肯定喜欢。” “才不要呢。”向乐追走近一步,微微仰头望向万竞霜的双眼,“哥,你是不是很喜欢?” 万竞霜坦率地点了头。 “你喜欢,那就只给你一个人看,其他的谁也不给。好不好?”说着垫了垫脚,用鼻尖碰了碰万竞霜的。 孩子越来越会撒娇了。 万竞霜低头咬了咬他的唇珠,原本是打算一触即放的,却没忍住加深了这个吻。 缠绵的亲吻后他把人抱在自己怀里问:“你怎么这么会讨人喜欢?” 人在他怀里闷闷地轻笑,回道:“是会讨你喜欢,因为我最喜欢最爱你了。” “嗯,我也是。”万竞霜拍了拍向乐追的后腰,在他耳畔低声道:“不过现在还是不要那么讨人喜欢比较好。” 他有点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不然,这套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要被我扒个干净了。” “啧,色鬼,大色鬼。” 大色鬼勾唇笑,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说:“知道就好。走了,开车过去还得一个多小时呢。”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帐篷舞台还有篝火都已经架了起来,有民族歌手在台上歌唱,蒙古族的年轻汉子在台下自由地舞蹈,蓬勃的荷尔蒙将冬季的严寒都冲到了地平线之外。 顾晴杉他们早就到了,好像还是这次活动的志愿者,她大概负责应对可能出现的急救场景。一看到万竞霜和向乐追,八卦的顾医生就凑了上来。 “呦呦呦呦,我们小向总今天这个打扮,是要迷倒草原万千少女啊。” 向总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压抑着原地转个圈开屏的冲动,嘚瑟道:“我帅吧,小向总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啧,”顾晴杉没忍住白了这花孔雀一眼,掂了掂他腰间缀着的绿松石坠子,“小朋友,知道你身上挂的这两套乌兰花和唐三彩的品相有多好么,知道这么色彩均衡的珠子有多难找么?” 她说着睨了万竞霜一眼,说道:“我说你这个大直男,怎么当年去川西的时候能豪掷千金买这么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呢。” “那时候就想这么干了?”顾晴杉又离远了些整体地看了看向乐追身上的这些宝石珠串,“别说,还真挺漂亮挺适合小向的,这珠子你自己串的?” 万竞霜的目光始终落在向乐追身上,笑着说:“请人做了一下设计,毕竟我的审美跟不上。” “小向听见了没啊,你哥专门请人给你定制的。”顾晴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非要逗地向乐追脸红才罢休。 她又戳了戳万竞霜,小声嘀咕:“兄弟,我记得你还买了颗粉钻来着。当时我还嘲笑你少女心,但是现在看看,别说,还真挺合适的。” 万竞霜听了她的话,愈发勾起唇角。这样子又引起了顾晴杉的不满,她给了万竞霜一记肘击,抱怨道:“瞧你这副不值钱的显摆样。” 顾晴杉他们还有自己本职的工作,过来插科打诨也不能太久,又聊了几句就先走了。向乐追凑到他哥身边咬耳朵。 “哥,你还买宝石啊?收藏,还是投资?” 万竞霜在向乐追身边的时候就很难手闲着,总喜欢摸摸他的脸或者捏一捏那充满福气的耳垂,他有时候想向乐追要是耳朵上戴个坠子也一定很好看,又舍不得在这么完美的耳垂上打个洞。 “都是给你买的。” “给我买的?”向乐追眯了眯眼,一脸骗人是小狗的表情,“明明你那时候都不打算再见我了。” 万竞霜:“我经常梦到你。” “骗人!”向乐追睁大了眼睛。 万竞霜打理着向乐追被草原的风吹乱的刘海,笑着说:“骗你是小狗。” “其实……”他顿了顿,又觉得没什么是不可以坦诚的,于是继续说,“我对你的感情,大概比你我想象的都要早一点。” “只是那个时候我阴郁、不成熟,也从心底对这种感情自我厌恶,所以不愿意承认。” “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怎么可能只是肮脏的肉欲。只是我喜欢你,很早就是了。” 向乐追脸上那些佯作出来的怀疑与闲话时的笑意都缓缓褪去,他问道:“为什么啊,那个时候的我……就是个麻烦精而已。” “不麻烦——我一定要这么说的话,也多少有点儿假。不过那都没什么,你从小就讨人喜欢,这也是实话。” “回国以后的前两年,除了准备毕业论文也没什么课业,我跟着他们走了很多地方,去到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梦见你。会想你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身边又有谁。” 万竞霜深知生命的不由自主,但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已经构成了彼此的前半生。抛却上一辈造成那些隔阂与憎恶,他们其实是两小无猜地长大的。在真正的孩提时代喜恶都出自本能,那是成年人多么有钱有权也都无法左右的,就是那样的时候,万竞霜真诚地爱护着小小的向乐追。 “你小时候很喜欢漂亮的小石头,还记得吗?” 向乐追恍惚回忆,他意识到万竞霜说的小时候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可能他们俩都还没上幼儿园,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也喜欢五颜六色的小珠子。那时候房间里放了好多玻璃罐子,里面有的是廉价的玻璃弹珠,也有他母亲给他的价值不菲的收藏宝石。只是后来长大了这种太过幼稚的爱好就被放在了房间的角落,连同记忆一起被尘封了起来。 “你居然还记得。” 他又喃喃道:“那如果我们真的再也见不着了怎么办?这些漂亮的宝石我就再也看不见了。” “所以谢谢你,”万竞霜低头在他额角落下一吻,“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个地方。” 向乐追瘪了瘪嘴,连眼角都红了:“你怎么这、这么会讲这些话。” “以前不讲是因为——我很软弱,但是最近忽然想通了。告诉你这些你也会高兴的对吗,我就希望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你笑的时候,我也总忍不住想和你一起笑。你难过的时候,我只会更加难过。”他的指腹轻抚着向乐追的眼角。 草原的风轻抚过两人的发梢,勾勒出彼此之间缱绻而柔软的温度,夜幕悄然降临时,深红浅绿的霓虹都亮了起来。大鼓被击响,乐声被音响放大,声波震荡过每一颗细胞, 好像连灵魂也在战栗。 此时此刻,向乐追意识到自己真的走进了万竞霜的未来,他们的人生线在画了一圈曲折遥望的圆后,终于在这个瞬间又收束成了同一条通向往后经年的线。 往后余生他们都会有彼此。 草原上的篝火大会正式开始了,穿着漂亮民族服装的人们开始随着音乐舞动,连浓眉大眼的向乐追也被热情的陌生人抓进了舞池里,万竞霜紧随在他的身后,护着他,也随他一起跳起不太熟悉的舞步。 蒙古族的舞蹈豪迈,向乐追看着大家动作,三五个节奏之后竟也跳得有模有样了。不过他从小学散打,身体协调能力本来就比一般人要好上去多,这似乎也不奇怪。 万竞霜到底不擅长这个,他陪着向乐追跳了两圈之后就退出了人群,站在寂静的外围,注视他的爱人。 顾晴杉拿了杯羊奶酒过来递给万竞霜,和他象征性地碰了杯之后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姓万的,说实话我有时候还真是有点儿羡慕你。这么漂亮的小孩儿死心塌地地就要跟着你。”她扯了扯万竞霜的蒙古袍袖子,“你说你是不是给人下蛊了啊。我记得咱去贵州苗寨的时候,你好像确实和那边的苗族姑娘关系很不错啊。” 向乐追他们正跳到音乐的高潮,蒙古族的舞蹈大气磅礴,肢体有力地舒展于天地间,篝火明明灭灭,暖色的火光映衬着向乐追的脸庞,让他本就十分出众的五官愈发夺目,流光在他的睫羽闪烁,草原上连灵魂都是轻盈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给我下了蛊?” 顾晴杉牙都要被酸倒了,狠狠不屑地啧了一声,把杯子里的酒全部一饮而尽,然后悠悠地说:“你说的也对,毕竟我们五一同学就要百大了,他的粉丝那可是实打实的。” “你瞧,那边那小子那眼神可也是直勾勾的,刚才你们俩咬耳朵的时候那小哥也一直瞧着呢。”顾晴杉说着拍了拍万竞霜的肩膀,“那边也在拍着,这视频等后边放出去了,你这小老公又不知道得多多少迷弟迷妹了哟。” 第42章 说完就施施然地回她那志愿服务的帐篷里去了。 万竞霜顺着顾晴杉示意的方向看去,在舞台的另一边也一样是人群之外,年轻男人一身休闲的便装,遥遥地将目光落在了向乐追身上。 那目光低沉,让万竞霜感觉很不舒服。 至少,这不像一个单纯粉丝的目光。但也不是什么所谓狂热的迷恋,倒像是某种爱恨交织的憎恶。 总而言之是万竞霜不想让向乐追感受到的目光。 就在这时,遥遥相对的两人四目相对。杨谨定定地看了万竞霜一眼,然后在舞蹈的人群之后隐去了身影。 “哥!”毛绒绒的袖口在万竞霜的眼前晃了晃,“你在看哪里啊,刚刚看我了吗,蒙古族的大哥还夸我来着,说我跳得好!” 第38章 过年 然而那天杨谨的那个眼神就像万竞霜的一个错觉,篝火大会之后杨谨工作时该干啥还是干啥,没有一点异样,日子也平静无波。 新厂的纪录片在员工之间提前公开,方仲益想让大家看看效果,也提点建议。 不过大部分人对摄影剪辑都没什么具体的了解,与其说是提建议,倒不如说大家都变成了夸夸群的群主,然而就这么赞扬一片里头,偏偏有个人他与众不同。 就是那个杨谨,他洋洋洒洒地写了四张a4纸的改进意见。 偏偏向乐追垮着个脸看完了以后气还没处发,因为杨谨写的还特么挺有道理的。 向总不服输,大晚上的还抱着键盘鼠标重新剪辑,重新后期。 万竞霜看着他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坐到沙发上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劝道:“这个不着急,就算到年后再交付也没关系。” “不行,”向乐追坚定摇头,“我要让那个姓杨的知道,我才是专业的!他那些意见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万竞霜没忍住捏了捏人脸颊,便也不再劝了。只是从一旁的书架捞来一本没读完的书,一边抱着工作的爱人,一边开始难得的休闲时间。 哪怕彼此静默,就这么互相陪伴的时光也弥足珍贵。 这么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到了年节的时候,大家都放了假,除夕那天不回老家的一行人聚到了万竞霜和向乐追的家,顾晴杉还把自己的小闺女也带来了。 小姑娘刚刚8岁,最是会看美丑的年纪,还直率的不行,一进门就抱住了向乐追的大腿,说以后长大了要给哥哥当新娘。 向乐追喜笑颜开地把小姑娘抱起来,说道:“那可不行,哥哥我名草有主啦。而且等你长大了我可就是老帮菜了。”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问:“老帮菜是什么?” “哈哈哈,就是冬天脱了水的大白菜,皱巴巴蔫儿哒哒的不好看了。” “那不行,我喜欢好看的。” 郑潜把孩子接了过去,刮了下小姑娘的鼻梁说:“你个小家伙还挺直白,上次不还说最喜欢你万叔叔吗?” 小女孩捏着自己的小辫子说:“妈妈说万叔叔已经结婚了,我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那是坏人干的事情,我可是个好孩子。” “哦,原来如此。我们小已果然是个好孩子。”郑潜宠溺地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 顾晴杉趁着闺女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先给自己倒了杯酒。万竞霜正在厨房里忙活,他厨艺不错,年夜饭也整地有模有样。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医生一进来就指指点点,看着已经准备好的炖菜小炒鸡汤说:“万竞霜你这可真是不厚道啊,前几年都是直接在外头订个烤全羊就完事了,今年居然洗手作羹汤,还都是南方菜。” “你就宠吧你,酸的我们这些单身狗都能腌泡菜了。” “你要是早点答应郑潜,也不用羡慕我们了。”万竞霜给刚刚煮沸的红烧鲫鱼调了味,然后一边装盘一边说:“最近老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我那会儿对他实在说不上好,单方面的冷漠远离——虽然乐乐从来没说过什么,但那时候的他肯定也是难过的。只是往事不可追,只能现在尽可能做些让他开心的事儿了。” 顾晴杉一边腹诽你万竞霜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还内心剖白这分明是拐着弯儿的秀恩爱。一边忽略了他的第一句话,一脸稀奇道:“你以前对他不好?我现在看你对他根本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对亲儿子都没带这么好的了,你可能以前对他不好?” 可春风化雨的周到是周到,细致入微的照顾也确实是照顾,然而当时的万竞霜怎么说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向乐追的心思远比他表露的要细致,又怎么可能对万竞霜的态度无所察觉呢? 即使那种态度算不上冷暴力,它带来的伤害也依旧实打实,即使向乐追已经将那些过去都翻了篇,轻快的从不在万竞霜的面前提起他的委屈与难过,可万竞霜过不去。 时空不能倒流,否则万竞霜能把十年前的自己爆揍一顿。 “酒喝完了?帮我把菜端出去别在这儿碍事了。”厨子下了逐客令。 顾晴杉仰头干完了杯中酒,乖乖地上菜去了,虽然说是沾了向乐追的光,毕竟今天这些好菜也确实是要进她嘴里的。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还给顾家的小已姑娘发了红包,又彼此交换了新年礼物。 向乐追拆了万竞霜给他的礼物盒子,发现是一款他几个月前在动态里提到过的限量版乐高。这东西卖的很火爆,他当时尝试过了各种方法可是根本抢不到手,没想到他霜哥竟然给买到了。 向乐追:“哥,你什么时候买到的?” “当时看见你说想要就托朋友去找了,他上周才终于寄给我。” 向乐追抱着乐高受宠若惊,小声说:“我那就是随口一提的。不过我真的好高兴!” 顾已也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拆她的礼物,有漂亮的红色围巾,还有十分富有民族特色的帽子。她拆完了自己的看到电视柜下面还有一个包着礼物包装纸的箱子,于是指着那里问向乐追:“乐乐哥哥,那个也是礼物吗,我能拆吗?” “好啊,我们一起拆吧。”向乐追就把那东西拿了出来,“这个好像是杨谨前两天拿过来的,说是新年礼物来着。” 顾晴杉也放下酒杯子来陪着女儿一起了,一边看着他俩拆包装纸一边说:“你们那个新员工?是你粉丝来着吧。” 向乐追撇撇嘴道:“我看他就是个黑粉。” 纸袋拆开,露出了众人有点熟悉的商品外包装盒,正是方才向乐追拆万竞霜的礼物时大家看见过的。 “喔哦,和你哥送的东西一样诶。这个小杨肯定看了你的每个视频,不然也不知道你想要这个了。不是黑粉啊小向,这可是真爱粉。”顾晴杉调侃道。 向乐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说不出来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有人和他哥撞了礼物,让万竞霜的那份不是独一无二的了,这个认知让他觉得不爽了而已。 郑潜也走了过来:“这下珍惜限量版一下子有两个了,那些乐高粉得羡慕死你了啊小向。”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顶多拼完我哥送的。” 顾已:“那乐乐哥哥,多的这个可以给我吗,我也想拼。” “那可不行。”顾晴杉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教育道,“这是别人送给你乐乐哥哥的,是人家的心意,就算你乐乐哥哥没时间拼也不可以随便送人的。” 好吧,确实是这个理,向乐追也没继续拆了,把包装纸叠好扔进了垃圾桶,把这盒子乐高又塞回了电视机柜里,还往阴影深处推了推。 顾晴杉适时地转移话题,问道:“你们过完年就要回海城去了?什么时候的机票啊。” “明天就走。”万竞霜回道。 顾晴杉八卦道:“这么急啊。怎么,着急回家见家长啊?” 一半一半吧,向乐追心想,他哥确实要回去见林姨,不过他不太想见到家里人。这么想着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视线又不自觉地去寻找万竞霜,向乐追想,可他也不能瞒这个人一辈子啊。 他哥要是知道了那些荒诞无稽的真相,会不会觉得自己头二十年因为他而浪费的时间更加讽刺呢。 算了,还是等过段时间吧。向乐追想,还是再给自己一点时间,等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再去面对那一切。 “是啊,回去见家长。”万竞霜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 年节就这么着也算热热闹闹地过了,晚上向乐追打开手机,发现臭皮匠群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已经发了新年祝福,打头阵的竟然还是陆展岩,他惊讶之下在群里发了个666的红包。 幸福小猪:新年快乐啊兄弟们,过两天见了。 海纳百川:扫榻以待。你川哥说要亲手下厨,他最近学了个水蒸蛋,可好吃了 陈页川此人九项全能,就做饭这一项惊天地泣鬼神,向乐追还记得当年生病发烧的海容喝了陈页川煮的粥差点因为食物中毒去了医院,这水蒸蛋真能下肚么…… 第43章 幸福小猪:呵呵呵,我随便吃点就行,不挑的。 海容回了他个竖着中指的表情包,十分不雅。 没过多久陆展岩也冒泡说了句话:我也去,难得大家聚一聚。 幸福小猪:哦噢,老陆你不一样了啊,终于合群了,不错不错。 那边没再理他。 向乐追期待着回家乡和老朋友们相见,收拾行李都比以前轻快。万竞霜在客厅那一侧看着向乐追的背影,视线掠过那被放在了电视柜之下阴影处的盒子。 脑中不断盘旋一个念头:杨谨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性格有点奇怪的粉丝而已么? 第39章 糖果 飞机划过长空万里,落地时夕阳已经又大又圆,海容举着一个大手幅站在接机口,红底黄字上书:热烈欢迎向乐追先生及其新婚爱人莅临海城! 姓海的果然是个不知道羞耻俩字怎么写的大厚脸皮。 向乐追一看见那大手幅,整张脸直接爆红,草原带来的小麦色皮肤都完全遮不住。他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海容手中的手幅,然后毫不留情地给了兄弟一拳。 “海大容!你干嘛啊,是不是川哥最近对你太好了,你日子飘了你!” 海容笑得很开心,也不恼向乐追那一拳,一把搂过兄弟的肩膀亲亲热热地说道:“啧,小乐乐,哥对你还不好?” “这次不满意,那我下次就写‘热烈欢迎万竞霜先生及其可爱老婆莅临’怎么样?” 向乐追白了他一个大眼,把手幅卷吧卷吧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不跟你废话,这个我没收了。等待会儿到了你家我再跟川哥告状,让他好好教训你。” 海容不所谓地挑挑眉:“随你呗,你川哥今天承包了8道菜,等你吃完了再跟他慢慢告状,我不拦着。” “什么?”这下向乐追真跳脚了,“8道菜?你一道没做,全让川哥做了?卧靠,你之前微信上不是说就一道水蒸蛋吗,海容你特么是不是人啊?” “阿川最近很努力的,关注了好多美食博主,天天看教程。你相信我嘛,他现在做菜真的可以的,我天天吃都不腻。”海容一脸真诚。 向乐追:“信你才有鬼。” “我不管,反正待会儿不管你觉得好不好吃,都得给我开开心心地吃下去。要是让你川哥伤心了,我就把横幅拉到大西北去。” “你是真不要脸了!” 海容耸耸肩,非常坦率地认了:“脸皮哪儿有老婆重要。” 向乐追实在说不过这个厚颜无耻之徒,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帮万竞霜推行李去了。心想大不了待会儿少吃点儿菜多吃点饭,实在不行也还能喝酒不是? 他们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刚刚停下车的陆展岩,距离有点儿远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只见陆展岩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打开车门,不知道对里面说了些什么,又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拎了好几个盒子出来,最后才关上了副驾的门。 向乐追他们的位置离得稍微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他拽着万竞霜的手臂眯着眼睛瞧了会儿,疑惑地说:“哥,刚才老陆是在和副驾的人说话吧?但我没见着副驾有人下来啊,我眼花了?” 还没等万竞霜开口,海容对他们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陆展岩上了电梯楼层数跳转之后。 向乐追虽然老老实实闭嘴了但相当不解,他见海容放下了手指就马上开口问道:“干嘛,我们刚刚不是可以一起上去么?” 海容难得露出了皱着眉头的严肃表情,他叹了口气,对两人说:“老陆他……这事儿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但是就一条,答应我在他面前别提江霖的名字,其他和江霖相关的事儿也一个字儿都别提。” 万竞霜的声音里透出冷意:“江霖的死真的和他有关?” “唉,不是。”海容看着万竞霜的不郁神色,立马又说,“真的不是,江霖确实是意外坠楼没的。” 他又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会儿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老陆,所以他现在……”海容有些艰难地组织着措辞,最后还是直白地说,“总之就是怪力乱神的那些事儿,前两年他请了一个加强连的各种高人,陆叔叔怕他把自己也给作死了,还请我帮忙盯着。” “唉。”这短短几十秒,海容感觉自己除了说话就是在叹气了,“说实话我也做不了什么,他坚信江霖还在他身边,已经原谅他愿意陪着他了。” “那时候陆叔叔想强制送他去看心理医生,甚至问了精神科的专家。但是——他现在就是靠这种、这种非现实的认知活着。我们问了挺多精神科专家的,他们说了很多案例,也给列了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案。” “到最后也是陆叔叔决定不治了。”海容看着万竞霜的眼睛说,“如果老陆现在为江霖构造的这个世界真的坍塌了,他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的话,没人知道他会做什么。前车之鉴的案例有很多,那些突然清醒过来的人大部分都自杀了。” 向乐追睁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万竞霜的目光转向了那架电梯,他只淡淡地说:“那陆展岩知道么,江霖曾经真心喜欢过他。” 这下换海容露出震惊的神色了。 “看来他不知道。”万竞霜冷漠地甚至可以说是残酷,只道,“他活该。” 向乐追拉了下万竞霜的袖子,万竞霜垂眸对上他的目光,才收敛了过分残忍的神色,只说:“我不会故意刺激他。” 他又问海容:“江霖葬在哪里?” “你要……去祭奠他?”海容迟疑地问,又被向乐追使了个快点老实交代的眼色,只好赶紧回道:“详细地址我也记不清了,待会儿回去我查一下发你手机上。” 海容这个丢三落四地没带钥匙,按了门铃之后来开门的是陈页川。向乐追一看见他就很高兴,上去挽住人胳膊亲亲热热地叫川哥。 “刚刚还在和老陆讲你们什么时候到呢,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陈页川带着他们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说道。 向乐追黏糊地很,撒娇道:“川哥下次你来接我们吧,我可想你了,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海容那个没眼力见的。” 陈页川一直也对他挺纵容的,笑着说:“好啊,下次我去接你们。你们坐了一天飞机挺累的吧。” 向乐追小狗点头。 客厅里,陆展岩从厨房把陈页川准备好的饭菜都端了出来,陈页川说:“那快点洗手吃饭吧,正好菜都准备好了。” 向某人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立马收到了海容的眼神警告,他挑了下眉挣扎了0.1秒还是老实洗手去了。 万竞霜跟在他后头不自觉地笑,心想自家乐乐也算长大了,还会拐弯儿抹角地用点小心眼儿了。毕竟叫陈页川去接他们,那做饭的那个就必然不是他了。 怪可爱的。 大家洗了手回来,发现每个人的位置上都放了一个相当精致的藤编手提箱,提手上系着巴宝莉的丝带,打开一看,一瓶让巴杜的男士香水,一块绿水鬼的手表,还有一盒糖。 这个配置实在让在场几人都觉得有点熟悉。当初万竞霜和向乐追请客吃饭后送他们的“新婚伴手礼”,基本也是这个配置。 向乐追偷偷看了海容一眼,从对方那里接受到一个“淡定,一定要淡定”的眼神。于是他硬着头皮地夸了一顿这礼物真好,结果夸到一半他看见了陆展岩右手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来,得亏海容反应快赶紧把话头接了过去。 好险好险。向乐追一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一边把盒子收收好放到了旁边去。 陆展岩说:“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们就参照店员的推荐来搭配了。” 这个“我们”用的真的是相当的微妙,众人对视一眼,连一直看不惯陆展岩的万竞霜也没多说什么,这一趴也算是平稳地过了。 向乐追心想,多半是那会儿他和他哥请人来家里办的那个简单的仪式把陆展岩给刺激到了。他有点儿发愁的思绪接着发散了出去,按海容那说法,再看老陆这表现,他莫不是和江霖冥婚了吧。 虽然向乐追和现在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也忍不住担忧好友这样乱来,会不会真犯了什么忌讳折了寿。可他又不能说什么,整个人都憋得慌。 吃完饭以后,海容去收拾碗筷,把用过的餐具厨具都塞进了洗碗机里。陈页川给大家泡了茶,甚至贴心地为陆展岩多添了一杯。 大家都这么自然地,心照不宣地,默认着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位他们看不见的灵魂存在。 陈页川又拿了些零食放在茶几上,大家就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这里头的活跃分子其实也只有向乐追和海容,两人呢总是你来我往三句不到就开始互怼,然后陈页川适时地出来讲两句话,免得这俩幼稚园毕不了业的又掐起来。 第44章 “我们明年会闲一点,而且之后也有去西北的工作。到时候有空再去找你们玩儿。”陈页川说道。 向乐追:“真的?”他说着就激动地抓住陈页川的手,毕竟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成年人,如今相隔几千里大路,见一面都不容易。 “啧,”海容从一边拿了把没打开的扇子敲了一下向乐追的手腕,“干嘛呀干嘛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向乐追措不及防地收回手,不小心带了下陈页川的衣服袖子,陈页川穿着宽松款的居家服,被他一下子拉低了领口。 “谁特么动手动脚了,你……”向乐追本来还在呛海容的,却看见陈页川领口之下露出的可怖伤疤。 是那种被烈火灼伤之后才会留下的痕迹,露出来的部分有三指宽,但向乐追直觉那只是冰山一角。他整个人又往前窜了半个身位,几乎要上手把陈页川的领口给扒下来。 “川哥,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这下没等海容出手,陈页川自己先制止了向乐追的动作。而海容只是视线扫过陈页川身上的那道伤疤,神色不虞地沉默了。 “去年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受了点小伤。都是皮外伤很快就好了的。”陈页川的话虽然是对向乐追说的,但视线却在窥伺着海容的神情。 非常罕见的,向乐追竟然在陈页川的脸上看到了一许不安。 要搁以前他缺心少肺的时候,指定要指着海容的鼻子问他是不是搞家暴。但现在他竟也福至心灵地理解了海容的不虞和陈页川的不安。 万竞霜适时地出来转移了话题,他拿起茶几点心盒里的一颗糖果拆开了塞进了向乐追的嘴里,又端详着糖纸说:“这是不是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好多年没见过了。” “嗷呜,对啊对啊。”向乐追含着糖果还积极地嗷呜道:“就是这个味道,我记得川哥那时候很喜欢来着。” 海容撇了撇嘴,把那不开心的神色都给收敛了,嘚瑟地说:“做这个的厂子早就倒闭了,你们以后要是还想吃那就只能来我这儿来。全国只此一家哈,一颗一个w,一口价不接受讨价还价。” 向乐追嘎嘣一下咬碎了嘴里的糖果,扬起下巴说:“你丫怎么不去卖地沟油呢,良心都是黑的。” “人厂子倒了你家怎么还有这糖啊?” 海容也剥了一颗,只是没自己吃,递到陈页川的唇边,盯着人把糖果叼进嘴里才说:“我找到原来的厂家把配方给买了,然后定期找定制糖果屋做的。” “还能这样?”向乐追受教了。 又不禁腹诽,海容这个平时最嘻嘻哈哈好说话的家伙,用起心思来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唉,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聚少离多,甚至连线上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彼此之间看来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向乐追很想知道,但向乐追不敢问。 第40章 恩恩爱爱 大年初四那天,向乐追一大早就去了海容的公寓找他们玩儿,而万竞霜则一个人去赴了年前的约。 在咖啡厅幽静的角落看到林士英的时候,万竞霜意外地发现自己要比想象中的平静得多。 她看起来似乎老了一些,万竞霜也不确定,毕竟这个人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模糊的,甚至还没有向夫人的模样来得鲜明。 林士英看见万竞霜的那一瞬是欣喜的,但她没有任何外放的表情。这个人一向情绪内敛,万竞霜和万玮不大像,他的性格或许多半遗传自林士英。 “想喝点什么?肚子饿吗,我刚刚问了这里的服务员,他们说这边的意大利面是招牌。先吃点东西吧?” 万竞霜把时间定在这个时候,把地点定在这种地方,摆明了就是不想长聊,更不想一起用餐的意思。 他不知道他这位生物学上的母亲是看不懂他的意思,还是看懂了依旧装作什么也没懂。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不用。”万竞霜没心思装什么母慈子孝,他叫来了服务员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 林士英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想说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喝冰美式太不健康,还是别的什么,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西北那边气候不好,住着习惯吗?要是不习惯的话,随时……” 万竞霜不想听她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打断了她的话头,直截了当地开口:“闲话就不要多说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你有什么话开门见山就行。” “竞霜……”林士英迟疑着,最后还是没有再说那些关心的话语。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已经被拆封了的信封放到了万竞霜的面前。 万竞霜从桌面上捡起那封信给捡了起来,一张照片从没封口的那一头掉出来,正正地落在他眼前。 其实从摄影的角度讲这张照片拍得还挺唯美的,夕阳西下,背景是无尽的苍茫,男人低头在他的爱人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没有什么多余暧昧,只能感受到温柔缱绻的爱意。 那上面正是他和向乐追。 万竞霜把照片拿起来仔细看了两眼,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你找人拍的?” “不是。”林士英倒是没有因为这样几乎可以说“恶意”的揣测而生气,只是急于解释,“这是有人寄来的匿名快递,那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你的联络方式。” 万竞霜:“有人特意把这些寄给你?你不觉得这个说辞很荒诞么?” 他实在想不出来有谁又是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又不能敲诈勒索。还是给林士英,她会在乎他们么?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竞霜,这个东西既然能寄到我手上,那么也就能寄到小……寄到向夫人的手里。” “她不会同意你们的。” “我知道你从小就很喜欢乐乐,我能理解你对他的感情,知道你不是那种会拿感情开玩笑的人,但是你们不合适。你有想过如果向夫人知道了这些,你们要怎么去处理吗?” “她不同意能怎么样?”万竞霜抬眼看她,林士英忽然发现万竞霜的眼睛竟然和她的这么相像,都是又薄又狭长的单眼皮,这样看人的时候分外冷淡。 “是跟十年前一样不需要过问我的意愿就把我送到国外,还是直接给我一巴掌,又或者没用了就直接放逐?” “她……”林士英:“只会比那更严重。” “呵。”万竞霜忽然笑出了声,他觉得这太好笑了,他说,“我不能理解你们。你们是在演什么豪门虐恋的狗血故事吗?” “怎么了,难不成我和乐乐还能是亲兄弟么?” “两个女人,生不出孩子的吧。” 林士英怔愣了一下,迟疑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林士英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同性恋没什么,我也是同性恋——虽然大概率是因为遗传。我只是不能理解既然都同了,为什么还非要和异性结婚甚至生子呢?小时候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既不关心万玮也并不关心我,又为什么万玮一点也不在乎你们的夫妻关系,又到底为什么我们就非得寄人篱下。” “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比较热爱工作。” “后来……所以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生孩子啊,我真的不能理解。你说程禾,你的向夫人她好歹有向家有程家偌大的产业需要人继承,非得说这是豪门的责任也勉强说得通。” “那你呢,你又希望我继承你的什么?” “是三十多年的日日夜夜都只能在暗地里窥视自己爱人的卑微?是被永远地定义为婚外情里那个见不得光第三者的卑劣?还是自以为惊天动地所谓无私奉献的爱?” “可是这一切都令我作呕。” 林士英:“竞霜!”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个时候我和她已经出国了。可是她的弟弟突然出了车祸,他们家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她也是被逼的。我们没法儿反抗,只能找到向戎达成协议。小禾会生下各自家族的继承人,他们形婚各不干涉。” “形婚。”万竞霜重复了她的这两个字,嗤笑道,“所以他们真的是形婚么?如果是,你为什么到了现在又从那栋别墅里搬了出来?” 林士英似乎被万竞霜毫不留情地戳住了痛脚,可她却没有丝毫立场反驳。 沉默就是默认。 半晌,林士英终于开口:“你说的没错,人心是会变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长久的,所以我希望至少你能从这个泥潭里走出去。” “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了。”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万竞霜面无表情地想到。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万竞霜慢悠悠地喝掉了那杯冰美式,他笑着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好结果。毕竟从我出生的那一刻也就注定了我不配不是么?” 第45章 “你们之间的纠缠我不想管,你也可以一如既往地装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乐乐……只要他愿意我就会奉陪到底,要是哪天他厌倦了,又或者有了别的什么喜欢的人,我会放手的。” “但绝不会是因为你们。” 林士英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攥着,指节泛白。 “我们之间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谢谢你的咖啡。新年快乐,先告辞了。”万竞霜站起来就要离开。 林士骤然起身,看着万竞霜的背影,终于不再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几乎歇斯底里地喊到:“你以为当年我不是像你那样想的吗?你以为真到了那一天你能做的到说放手就放手那么潇洒吗?你是我的儿子,你就非要这样一头走在我走过的那条老路上,打死也不回头吗?” “非要,重蹈覆辙吗?” 万竞霜没再理会她,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打开,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那道门又自己关上了。 人总是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父母的样子。 街边商店林立,橱窗的玻璃都被擦洗的闪闪发亮。万竞霜侧眸就能在玻璃的倒影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模样,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和林士英的长得一模一样。 但他已经放弃过一次,他清楚自己是无法放手的。 万竞霜到海容他们家的时候大家正好在分甜酒酿,看向乐追那个积极的模样应该不是陈页川做的,赶得正巧的万竞霜也分到了一碗。 向乐追捧着碗喝甜酒酿,隔着袅袅热汽偷偷瞧他哥的神色。万竞霜一向情绪不外露,但是向乐追和他一起长大,没有人比向乐追更了解他了。 果然不太高兴的样子,向乐追小小叹了口气。 其实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向乐追都不知道原来他林姨是他霜哥的亲生母亲。毕竟他妈妈对他从来都是如珍似宝,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放到他眼前,他原以为全天下的母子都是这样的。可后来当他意识到万竞霜和林士英是母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像他这样被爱的才是少数。 不亲、不愉快、似乎就是万竞霜家庭关系的全部概括了。 怎么样才能让我哥开心点儿呢?向乐追也忍不住多了满腹心事。 他看了看万竞霜,又看了看一旁的海容和陈页川,他往旁边挪了挪又蹭了蹭,然后猝不及防地在万竞霜的唇角偷袭了一个吻。 万竞霜原本还在想心事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被这一吻惊讶地看着他,脸上原先沉郁的神色倏然退却,眼角眉梢里都藏不住笑意。 这下子原本酒酿喝得好好的海容撂下碗碟不干了,“我去,你干嘛呀向乐追,搁这儿来给我上眼药来的啊。” 他说着气呼呼地一把抱住了陈页川,得亏陈页川手里那碗基本喝完见底了,不然都能撒他一身。 陈页川无奈地把手里的碗给放下了。 向乐追瞥了海容一眼,也不搭理他,拉着万竞霜的袖子说:“哥,我好爱你的。” 万竞霜被他逗的也不在外人面前维持什么形象了,低头就去亲他。 “哇。”海容气笑了,“你们搞什么啊,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哈。” 万竞霜也不管他眼红,干脆抱着向乐追亲,恨不得把向乐追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里。 “阿川,陈页川你看他们啊。他们这是在对我开嘲讽!”他跟只大型犬似的扒拉着陈页川,也学着向乐追撒娇,恨不得喊出小波浪号,“阿川,阿川,我也好爱你的。” “你也亲亲我嘛,亲亲我嘛。” 陈页川的脸皮实在遭不住他这么磨,连耳朵尖儿都红了。他也不好意思去看万竞霜和向乐追,只好去推海容,小声说:“你别,别这样。” “不,我就这样!”他故意恶狠狠地说,“你不亲我我就亲你了!” “容容。”陈页川推也推不开,整个人红得跟个烧开的水壶似的。 “我不管,我们也得恩恩爱爱的!” 第41章 很强 后面几个人又一起去给江霖扫了墓,他们到了那里才发现江霖的墓地竟然这么冷清。其实墓园环境很好,日常都是有专人维护的,杂草丛生这种事情自然是不会有的,可这里显然也没什么人气。别处的墓地有照片有鲜花,但这里什么也没有,墓碑上也只写了江霖的名字,甚至没有立碑人的姓名。 好像这就是个被预订的地方,里面没有任何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肉身遗骨,是个空墓。 陆展岩的自欺欺人或许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转过眼假期就没剩几天了,这几天连陆展岩都来陪着向乐追他们玩儿,打台球玩儿电竞,好像又回到了初中高中那会儿,大家都很开心。 就是离别的时候彼此都很不舍。向乐追抱着陈页川不肯撒手,搞得海容一边舍不得他一边看不惯他,叫万竞霜赶紧把他拖走。 万竞霜给两个人值了机,等到了时间他们不得不往登机口走的时候,向乐追恋恋不舍得几乎要掉眼泪。 海容在外头喊:“你都奔三了兄弟,争点儿气吧。等过段时间霸霸去看你啊。” “嗯,有空了我们都去西北旅游。”连陆展岩都这么说了。 向乐追瘪瘪嘴,终于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往里头走了。万竞霜揽着他的肩膀,低头轻声安慰他。 只可惜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但其实这想来也很正常,毕竟向乐追和万竞霜一样太多年没有回过故土了,而和万竞霜不一样的是,他对这里其实是有很多牵挂的,只是无奈地被他自己割舍了。 向乐追眼眶红的像只兔子,万竞霜看着只觉得心疼。他当然也知道向乐追对这片出生长大的土地的感情,也知道他和海容陆展岩他们的感情。人对于美好的童年总是难忘的。 万竞霜不知道当年向夫人执意要把向乐追送出国的原因——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猜,他有出色的大哥二哥足够担起两家继承人的责任,小儿子再继续待在国内他自己即使不争什么,也难免被旁人惦记。而向乐追回国以后那么长时间都是一辆自行车天南海北地跑,怎么说都是太过颠沛流离的十年。 “乐乐。” 向乐追抹了抹眼泪,可怜兮兮地看向万竞霜。 “你想不想回来生活?” “嗯?”有那么一瞬,向乐追好像没能理解万竞霜的意思。 万竞霜就耐心地继续问道:“就是回海城来,或者你要是不想直接住在这里,我们搬去附近的城市也行。你想不想?” “可是、可是……”向乐追又结巴了,“你不喜欢这里啊。” 万竞霜轻笑:“哪里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的,我到哪儿都能生活的很好。海城也好、西北也好、哪怕是大洋彼岸其实我都无所谓。对于我而言最幸福的时间就是有你在身边的时间,只要你还在,去哪里我都能过得很快乐。” 万竞霜想,向乐追会去西北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巧合,那里对他而言本来就不是目的地。他希望向乐追能选择一个他真心喜爱的目的地。 然而向乐追却没有露出他预想中欣喜的神色,他只是收敛了难过沉默了下去。 “怎么了?” 向乐追低垂着目光:“可是你的工作在西北,还有那里的朋友,方大哥、杉杉姐他们也都在那里,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这都不是问题,方大哥投资办那些个厂子本来就是公益,是助农。二期的新厂都是交给当地人做的,年前的试运行已经没了问题,年后就能正式投产了。本来就是我们功成身退的好时候了。” “要是等回去就着手准备的话,顶多也就三个月我就能把手里的事情都交接出去。” 万竞霜的提议当然是让向乐追心动的,西北再美再好,那里的牛羊肉再怎么好吃,毕竟不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不是他习惯的地方。海城再怎么潮湿多雨,也是让他天然就能放松的故乡。 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让万竞霜知道他的秘密,如果真的回到这里,那些秘密总会叫人知道的。 万竞霜估计他就是太顾及自己这几年在西北的工作和投入,于是接着说:“没事的,你也不用太顾及我。我这些年也不是白努力工作的,就算回来了不再上班,存款也能养得起我们的,不用担心。” “嗯。”向乐追点了点头,他努力勾了勾唇角,“我好好想想。” 又说:“不急。” 虽然万竞霜说他能很快把工作交接出去,但其实只要他在一天,工作就永远都是干不完的。特别是才放了个假,他一回来就连轴转了好多天,向乐追说他是个自蓄力的大陀螺,都不用人鞭挞,自己就全速旋转了。 而向乐追做的那只纪录片年前就在各大平台上线,虽然纪录片这种东西本身就小众,他们这个内容又是做工厂的记录,原本也没打算能得多少流量,但意外的是反响居然还挺不错。当然,向乐追的账号本身就有大量粉丝,不过那个话题度依然让大家震惊。 第46章 回来以后的头几天向乐追都在被各路人士夸夸,他都有点儿飘飘然了。 原本忙了一阵子的万竞霜是可以休息两天了,结果当地文旅的人临时来厂里视察,还十分积极地要和他们谈政企合作。向乐追托人一早准备好的羊肉没人回来处理,他就只好又去他哥的单位里蹭食堂了。 还好那会儿万竞霜他们临时攒的这个会也结束了,好歹能来食堂和他一起吃晚饭。 “我听说是文旅局的?”向乐追一边吃一边问。 万竞霜说:“嗯,还是多亏了你。” “我?” “你的那支纪录片,还有之前一路过来的骑行vlog,吸引了好多人过来打卡,现在也挺流行特种兵旅游的,大学生都愿意出来玩。最近来我们这里的人多了不少,哪怕大冬天的大家也都很有热情。他们就想着能不能打造一条旅游线,想带上我们这儿。” 向乐追:“带上我们这儿?我们这儿是说厂子?怎么带啊。” “就是参观见学那种,沙柳林和獭兔他们都想让人看看,毕竟獭兔确实挺可爱的。” “可我们的小兔子……挺金贵的吧,”向乐追有点儿担忧,“进厂房都要换衣服杀毒消菌的。要是让人见学,他们天南海北地过来,万一带点什么病菌就完蛋了。” 养殖行业最怕传染病,万一真得了什么病,一处理就是一整个厂子的,搞不好整个公司都得倒闭。 万竞霜一边往向乐追碗里夹菜一边说:“对。所以我和老方商量了一下,决定隔个保护区出来。” “保护区?” “嗯。地反正由文旅局那边找,直接在他们规划的旅游线旁边找片现成的沙柳林,我们提供一批小兔子。主要是出个饲养员好好养他们,毕竟散养和我们厂房里面还是不一样的。” 向乐追点着头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那很好啊,我们食堂不还研究了很多兔肉的菜嘛,红烧清蒸烧烤的都有,我们把菜谱也卖出去,赚回来的给大家加餐!” “好。”万竞霜满脸笑意,“不过现在你先把自己的肚子填填饱。” “哥,够了够了,吃不下啦。” 万竞霜:“沾到嘴角了。” “啊,哪里啊?”向乐追抬手就要擦。 万竞霜捏住了他的手腕,说:“不是那儿,我来吧。”他站起身给向乐追擦干净了唇角,这么低头看着他没忍住就吻了吻他的唇珠,然后一脸迤迤然地坐了回去。 向乐追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就没离开他的眼睛,跟着他的动作转,像只玩逗猫棒的猫。见万竞霜坐回去了才抿了抿唇,偷腥的猫儿似的说:“哥,我发现吧,你也怪粘糊的。” “跟我不相上下。” 万竞霜挑挑眉,回了他一句:“海容不是说了吗,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向乐追捂着嘴夸张地往后仰,一边摇头一边讲:“我的亲娘诶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万竞霜,你变了呀!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霜哥了!” 万竞霜就陪着他闹,问他:“怎么,你不喜欢了?” 向乐追左摇右摆地嘚瑟道:“可喜欢死了。” 两个人打情骂俏地吃完了饭,准备回家的时候,万竞霜发现有东西落会议室了,就让向乐追在食堂里坐着等会儿。 “一起嘛。”向乐追想粘着他。 “这里有暖气,乖乖等我,马上就回来了。”万竞霜拍了拍他的脑袋,顺手还了碗筷然后出去了。 向乐追透过泛雾气的窗看了眼窗外,然后收回视线刷起了手机。在三个臭皮匠群里臭得瑟,炫耀他哥现在多会。 幸福猪:兄弟们!你们不知道我哥有多会啊,我现在真的是,天哪,我感觉我跟踩在云端上一样,飘飘然啊 那群沉默着,没人想搭理他。 向乐追啧了一声,心里腹诽这帮兄弟不够义气,结果一抬眼看见杨谨这一个大活人就站他跟前看着他,吓得他手机都差点掉地上了。 “你,你干嘛。” 杨谨:“你,你跟万总感情还挺好。” 向乐追一下子警醒了起来,“我们感情当然好。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你们在那儿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儿吃饭了。” 靠,一早就在这儿了居然也不吱声。向乐追他们进食堂的时候窗口都快收摊了,分明没看见别人啊。 “哦。” 向乐追心想他那支纪录片反响那么好,这家伙总不能再找茬了吧。 结果这人竟然对着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了。向乐追这回是真的要炸了,他一骨碌站起来,差点把手里手机照着那人的脊梁骨砸过去。够呛才忍住,好歹没把手机壳捏出个五指印来。 这个时候,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微信图标后边是海容发过来的一句话:行行行,知道霜哥技术好了。开玩笑我也很强的好不好,不信你问问你川哥 第42章 谎言 万竞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向乐追站在那儿,脸红的跟个开水壶似的。 “怎么了?我刚刚看见杨谨从这里出去,是不是他又惹你了?” 向乐追被那一口气顶得要炸,看到万竞霜就更难受了。忍不住道:“就是他!” 他越想越不对劲,走到万竞霜身边说:“哥,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天天来找我茬,还故意来我面前问我们是不是感情好。他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万竞霜想起了年前杨谨的那一眼,还有林士英收到的匿名信,或许那确实不是偶然的一眼。但他不想让向乐追操心这些事情,就只说:“哪里有那么多gay。别生气了,正好我打算把他分到新厂去,下周一就让他去,让他再也碰不上你,好不好?” 向乐追撇了下嘴,又忍不住笑了,他扒拉着万竞霜说:“哥,你这样我感觉我像个吹枕边风的妖妃。”说完又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 “哪儿有你这样的妖妃。你手机屏亮了,不看下消息吗?” “哦噢,”向乐追划开手机屏幕,结果只扫了一眼,刚刚冷静下来的一张脸又一整个爆红了,这回是羞的,“卧——靠——” 万竞霜:“又怎么了?是海容他们发的消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没,没有!”向乐追感觉把手机屏给关了,生怕让他哥给看见了,“海容那混蛋说废话呢,下次看见他我先揍他一顿。” 万竞霜也没继续问海容到底说了什么,只道:“那我和你一起揍。” 向乐追重重点头,心想海容这家伙就是个大撒比,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曲解他的意思,还让他也去问问川哥——不要脸! 这姓海的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 不过话说回来,向乐追一边走一边想,他哥、咳、他哥那个什么,确实挺厉害的哈。这话反正是没错的。 他一边想,一边更加红温了。 万竞霜当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但也没说什么,他只是在想得查一查那个杨谨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杨谨转岗之前,万竞霜就让人事把他的档案拿过来仔细看了两遍,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海城出生土生土长的高材生。只是这一次万竞霜才注意到这个人的高中原来和他们是一所学校。只是因为年纪比向乐追还小两岁,所以比他们要低两级。 只是个普通老乡吗? 个人简历最多写到高中学历,前面的人生轨迹就没法知道了。只是家庭成员那一栏,他只写了母亲的名字。 “单亲家庭?母亲的名字是杨嘉怡,自己做公司的。” 也是,他们读的高中是私立,收费不是普通工薪家庭能够负担的,这个杨谨的家庭经济情况应该相当不错。 杨嘉怡,万竞霜蓦然觉得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点耳熟,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而且嘉怡这种名字还挺常见的,说不定他记忆里的是别的嘉怡也不一定。 万竞霜想了想,决定找以前的高中校友问一问这个杨谨的情况。 时间继续往前走,其间万竞霜又问了两次向乐追的意思,问他想不想搬回南方。向乐追心里确实有顾虑,他又和海容聊了聊,把自己那个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的秘密也告诉了海容,希望他能给点有用的建议。 海容知道前两年向乐追的大哥和二哥闹分权的事情闹得也挺满城风雨的,但他不知道向乐追一早被送出国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他这种一向外放乐呵的人,听了向乐追的话也难免叹了口气。 向乐追拿着手机,说道:“你别光叹气啊,说句话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就不说上一辈的事儿了。但是说实话乐乐,这又不是你的错。霜哥要是真介意这个,根本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估计你开口说喜欢他那会儿他就跑了。” 向乐追想了想,说:“他说他喜欢我很久了,说不定比我喜欢他还久。” 这话听得海容一阵牙酸,真觉得向乐追这丫就是故意来找他秀恩爱的。 第47章 “但是……”叫别人别叹气的向乐追自己又开始唉声叹气了,“我就是鼓不起这个勇气。你也知道我哥的前半辈子都是被迫待在我身边的,要是让他知道这些事儿——我知道他不会恨我,可他会难过的,会很难过的。” “我不舍得,真的不舍得。” “你……”海容回想着过年那会儿看到的万竞霜,说道,“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事情。” 向乐追:“啊?” “我觉得霜哥吧,就是那什么,真用不上‘被迫’这两个字。他打小就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好不好,比我家小白护食还护你。小时候你怕狗,他就整天盯着我家小白不准他靠近你。比守黄金的老财主看的还紧。” “啊?你拿我哥和小狗比?” “你丫重点在那儿啊。再说了我们家小白不可爱吗?”海容又说,“我的意思是他和你的感情是打小来的,他对你好也不是因为你妈妈或者他妈妈的要求,那么小的小孩儿懂什么啊。他那会儿要是真不喜欢你是被逼的,也不可能把你照顾的那么好。” 向乐追嗫嚅着:“我、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听我说。”向乐追只好噤声听他讲,海容继续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们的感情是纯粹的,和那些事情都没有关系。你该对霜哥的感情有点儿信心才对。” 向乐追沉默了。 “喂喂喂,”海容真是受不了他,“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你多好了,你也是就来我这儿秀恩爱来的。” “霜哥既然主动提了要回来,就说明他自己都不在乎他爸妈那些事儿了,你真的不用想太多。说实话你那小秘密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也只会心疼你的。我估计他压根儿就不会为自己难过,你真的没啥好纠结的。” “我……”向乐追终于在此刻下定了些许决心,“那我告诉他,然后让他决定回不回海城。” “这才对嘛。阿川也很想你的,你们要是回来了,我们也能多聚聚嘛。” 只可惜向乐追这个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还没迎来开花结果的好时候,那颗小苗苗就被人无情地践踏了。 他的商务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 向乐追接的商务不多,但也会定期清点邮件,防止漏掉什么重要的消息。他点开的那封邮件是三天前收到的,至于为什么一眼就看见了它,是因为这封邮件的标题是他家的地址。不是现在住的这个和万竞霜一起的家,而是他从小长大的那栋别墅。 打开邮件,该有正文的地方是一片空白,但是附件里有好几张照片,只是看缩略图他就能知道这是他家里的样子。 等他加载好图片,看到了高清大图的时候,向乐追的表情彻底空白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心里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了,只是单纯地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太荒诞了,荒诞到他除了莫名其妙的笑竟然露不出别的表情。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呼吸的正常节奏,关掉了邮箱合上了电脑。浑浑噩噩地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拍了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时,他却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大颗大颗地落进冰冷的水池里。 你有什么资格哭啊,向乐追这么想着,可根本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哪里轮得到你来委屈。” 他狠狠地锤了下自己的胸口,把那些叫嚣着的眼泪都逼了回去。然后去洗澡换了衣服,尽全力地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不想让万竞霜看出半点端倪。 睡前他黏糊地抱着万竞霜,闲谈似的说:“哥,我要去出几天差,临时接了个商单。” 万竞霜一向是支持他的事业的,于是只问他什么时候走,他好帮着收拾行李。 “不用。我明天就走,起来自己收几件衣服就行。” “也行。”万竞霜:“要去几天?” “三……五天吧。不会太久的。” “去哪里呢,远不远?” “嗯,银川。”向乐追随便诌了个地方。 万竞霜轻抚他的后背,说道:“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要是你的那些合作伙伴工作人员请你吃饭喝酒,你也少喝一点,你酒品不算好的。” “嗯,不喝酒。” “这么乖?” 向乐追往万竞霜的怀里埋得深了些,撒娇似的说:“一直很乖的。” 万竞霜忙了一天也困了,于是就这么唯一一次他没有察觉向乐追话里的异常,没有听出那一点浅浅的鼻音。 第43章 真相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讽刺。向乐追选的这家咖啡厅和年后万竞霜约见林士英的那个竟然是同一家,甚至连店员安排的包间都彼此相邻。 向乐追进来的时候程禾已经到了,看到向乐追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眶就红了。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这个小儿子了。 “乐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程禾摸了眼泪,笑着问他,又说,“对了,妈妈看了你年前做的那支纪录片,做得真好。妈妈都想去西北看看了。” 向乐追知道他妈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惊讶。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关心讽刺,觉得一切都是讽刺。 “乐乐,我们回家住几天好不好?妈妈给你做喜欢的菜,妈妈最近也开始学做菜了,你要是吃不惯妈妈也学了做小蛋糕,可以做小蛋糕给你吃的。” 向乐追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捏成一团,他压抑着按捺着,在西北回来的飞机上反复地看那些暗地又阴私的照片,羞耻、愤怒、痛苦和深层的恐惧轮番将他淹没,最后又像淤泥一样涌进他的口鼻叫他窒息不已。 他也没抬头看程禾,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杯子里的水纹,灵魂都融进了那些琢磨不到的波纹中似的自顾自地开口:“我小时候过得挺幸福的。你和哥哥们对我都宠,霜哥对我最好,什么事儿都照顾着我。爸……向董虽然不怎么回家,但他一回来就会抱着我逗我玩儿,我那时候是真的开心得挺没心没肺的。” “可是我根本不配。” “你在说什么?”程禾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她难得在向乐追的面前露出那种属于企业家的强硬,“是的,你确实不是向戎的儿子。但你是我程禾的儿子,你的生活是我负担的,你不欠姓向的。我,足够给你最优渥的生活!” “我不欠姓向的……”至此,向乐追露出了人生中第一个苦笑。 也终于抬头看向了他的亲生母亲:“那姓万的呢,欠万竞霜的我怎么还?你告诉我,我这辈子怎么还呐,你告诉我啊!” 程禾没见过小儿子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她竟然有点懵了。 当年向乐追不愿意去新加坡,说什么都要回海城,但那时候正是向家和程家博弈的时候,程禾顾不上向乐追,也不想让他卷进来,逼不得已告诉了他他的身世。 那个时候的向乐追是怎么样的呢? 默默地流眼泪,哭累了就听话地跟着她去了新加坡,再也没提过回海城的事情,也再也没回过他出生长大的家。 可一切都是平静的,她的小儿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崩溃过。 程禾不自觉地深呼吸一口气,才尽量平和地问他:“关竞霜什么事儿?” 向乐追抬眼看了看装饰的现代又时尚的包厢天花板,把差点又不争气地要跑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竞霜……万籁霜天竞自由。在美国那会儿,你说这名字是你起的。送我去新加坡的时候,你说希望我能自由地活着。所以,你是希望他也是自由的吗?” “我……”程禾刚开口就被向乐追打断了。 “怎么可能啊。他根本没有自由,他从出生就没有自由。就为了能方便照顾我,生等了我两年才能上学。熬了那么多年,高考全市前三,海城的全市前三呐,他想去什么学校不能去,多少奖金拿不到手?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挣来的自由了的机会,可偏偏、偏偏又被我搅黄了。” “他的自由全败在我身上了,全用来成全我那所谓的自由了!凭什么啊,我特么凭什么享受这些啊!我是什么好东西吗,我不过也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傻比二代!” “妈,”他看着程禾,“你当时干嘛要生我啊。” “你不是私生子,你是我的孩子。要说私生子,向戎在外边养的难道还少吗?”程禾的胸口也剧烈起伏着,当年去新加坡之前,她每天等着向乐追问这个问题,他没问。却没想到不是不报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 向乐追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他缓缓垂下了眼眸,突然掉转了话头:“你知道吗,我最开始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其实很惶恐的。” “我怎么会是个同性恋呢,妈,你说我为什么是个同性恋呢?” 程禾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但她本能地不太想去面对。 第48章 “同、同性恋,这没什么乐乐,这很正常的。世界上几十亿人,有一部分喜欢同性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看你在加州的那几年,肯定也没少认识这样的朋友。而且你和竞霜在一起,妈妈也不会反……” 向乐追:“他们说,这是会遗传的。” 程禾的话音戛然而止。 “你和林姨,很相爱吗?” 程禾的脸彻底白了。.欲.言.又.止.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手有些抖地把封口的地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抖落在了桌面上。这些都是他下了飞机之后找了一家自助打印店刚打出来,七八张照片是近二十年的时光。 程禾只扫了一眼,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那是她和林士英的照片,有一张甚至是向乐追出生之前的。都是她们很亲密的样子,这样散落在一起,任谁都会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有三个孩子,向南出生的时候她也短暂地想过她们的关系如果被孩子知道了怎么办,可对孩子她们一直都隐藏地很好,这么多年了,似乎从来没被孩子们发现。 又或许向南和程北已经发现,但就像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父亲在外面有多少私生子一样,他们大概也不在乎自己的母亲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们有偌大的商业集团需要去掌控去发展,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同的。 而向乐追是不一样的。 程禾只希望他天真、快乐,不要有任何叫他负担的责任感,只要他过得开心怎么样都好。 以至于他的人生从最开始就缺乏面对不幸的能力,他人生前二十年的幸福都是程禾给的,程禾甚至帮他挡开了哪怕最微小的不开心。然而从那以后,向乐追的不幸也一样是程禾埋下的伏笔。 看到程禾的神色,向乐追彻底认命了。 他这一路上还期望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这些东西都是p的,毕竟现在的ai技术不是很发达吗,有心人想p大概也能做的出来? 可现在,这点微末的希冀也彻底湮没。 “我、不……乐乐,你听我说,你听妈妈和你解释,我、我们……” 原来向乐追一紧张、一激动就结巴是遗传自他母亲。 “你不用解释。”向乐追一点也不想听,“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深呼吸了好长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你们相爱。那我和万竞霜都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你们这么偏心?” “不仅你偏心,为什么连林姨都对他不闻不问?” “他做错了什么?” “你们凭什么!” 这下,程禾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向乐追知道自己是不会得到答案了,也或许有些事情可能根本就没有答案,他站起来离开了。 这一次程禾怔愣地坐在原地,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去阻拦他。 日头偏西,高楼大厦阻隔了夕阳的轨迹,摩天大楼的玻璃映出璀璨的霞光,又在日光偏过后回归沉寂。 向乐追漫无目的地在海城的街道上游荡。他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是万竞霜在问他有没有安全地抵达目的地。他没有回,他打开那个聊天界面,指尖点在输入框上又挪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他和万竞霜已经完了。 他们不可能继续走下去了。 ……分手。 这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向乐追的脑海中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心脏猛然钝痛,肺腑都在震颤。 在无人的江边,年前的男人抬手捂住自己的双颊,缓缓地蹲了下去,仿佛再也没有一丝支持自己的力气了。 他不能让万竞霜知道这一切,原本他身世的问题正如海容所说,或许对于万竞霜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样荒诞这样残酷的事情,他不想让万竞霜再去经历了。 毕竟那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他自己从年少的牢笼里解放出来,向乐追怎么能让他知道他曾经忍受的那些都是……都是毫无道理的。 他抬起头,在来往的车流里听江水涛涛,心里想着:我要怎样退出你的生活才不至于让你难过呢。 他想不出来,整个人筋疲力尽,找了家最近的酒店,连外衣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在意识彻底断绝之前,他唯一的理智是回复了万竞霜的消息,告诉他一切都好。 但是后来万竞霜发来的消息,拨来的电话,在深夜发起高烧的向乐追一个也没有回应。万竞霜急的当即要连夜赶去银川。 第44章 找寻 但是被方仲益给拉住了。 “你冷静一点。小向是什么人啊,一辆单车一个镜头就能从东骑到西又从南跑到北的人,他什么地方没去过啊,他那些视频你不也都看过了嘛,就算真的有危险他也从来没真出什么事儿。你先别着急上火,冷静一点。” 万竞霜脑子嗡嗡的,他又给向乐追打了好几个电话,消息一直在发,但就是没人回。 “我冷静不下来。”万竞霜手里攥着手机,“他什么时候会不回我消息?” “他不会无缘无故搞失联的。万一他生病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 方仲益:“我知道,知道你担心小向。可是你知道他具体在哪儿吗,他的合作伙伴是谁?你知道他坐的哪班车吗?” 向乐追接商单都是随机的,他没团队也没固定客户,万竞霜甚至不知道他这次接的是什么单子。 他走之前只说去了银川,具体是去哪儿万竞霜确实根本不知道。 万竞霜坐下来打开了电脑,眼睛盯在屏幕上,手上已经敲出了一连串的代码,他一边操作一边说道:“你说的对,我得知道他具体去哪儿了。” “你,”方仲益绕到她身后看了眼电脑屏幕,“你这是黑客啊?” 万竞霜聚精会神地,没再回方仲益的话。先找着了向乐追的商务邮箱,试了两次就破了密码登陆了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两封行程单的邮件,万竞霜皱着眉,银川离这里不远,去那儿走高铁是最方便的,可向乐追却买的是飞机票。他点进去,看到的目的地果然不是什么银川。 可是,他怎么回了海城? 万竞霜这才回头和方仲益说:“方哥,抱歉让你跟着我担心了。你不是来拿文件的吗,找着了吗?” “啊,我这问题不大。唉,是我临时叫你来公司。你、你也别着急上火,”方仲益说着又看了眼屏幕,“我记得你和小向都是海城人吧,他这回老家你没必要担心。” “这个联系不上吧……嘶,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想和小向回海城吗?他这指不定提前回去踩点什么的,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搞个惊喜什么的嘛。” 万竞霜提了提唇角,努力让脸色看起来好一点,他说:“嗯,看到这个行程单我放心多了。方哥,你先回去吧。我也马上回去了。” “诶,行。”方仲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要是实在担心,明天也买个机票回去一趟。最近新厂的事儿也都忙完了,其他工作交给下面人去做就行了。” “好,谢谢方哥。” 送走了方仲益,万竞霜关上了行程单的界面,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头天晚上向乐追睡前的模样,试图去分析他的语气情绪,借此发现哪怕蛛丝马迹。 他恨自己没有察觉向乐追的不对劲。 万竞霜再一次把视线投入屏幕里的一封封邮件,已读里没有特殊的邮件,他尝试把已删除的邮件都做了恢复,在一堆垃圾邮件中那封吸引了向乐追视线的邮件异常显眼。 万竞霜点了进去,只是看了几眼就已经知道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乐追必然是去找向夫人了。 万竞霜打开手机想联系程禾,可他早就已经把那些人的联系方式删除了个干净。通话记录里倒是有林士英的联系方式,但上次见面的时候林士英的那些话多少表明了她和程禾现在也不是很愉快,想通过林士英找程禾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向乐追始终没有回信。 而此时他的脑海里终于浮现了一串数字,他猛然坐直了身体,指尖飞快地点过屏幕拨出了电话。 这是向家别墅的电话号码。 很快那头就有了回应。万竞霜开门见山地说:“您好,我找向夫人,您告诉她我是万竞霜。” 万竞霜没听出来接电话的人是谁,想来别墅里原来的主管是林士英,她走后就换了新人。 程禾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她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惊讶:“竞霜?” “乐乐去找你了,”万竞霜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和她寒暄客套,直接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你……” “他现在在哪里?” 程禾沉默了几秒,还是觉得告诉他:“他现在在酒店里休息。是没回你消息吗?他应该就是睡了,你不用担心,我让人盯着的。” 第49章 万竞霜悬着的那一颗心总算是松快了半边,“把酒店地址发给我。” “你……”程禾还是多说了两句,“你还在西北吧。乐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明天会去……” “向夫人,麻烦你把他下榻的酒店地址告诉我。” 程禾没再说其他的话,把酒店地址告诉了万竞霜,此时此刻的万竞霜发自内心地怨恨他们,知道了向乐追的下落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程禾拿着电话听着里头忙音一时间失神,向乐追的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忍不住去回忆自己人生的前半生。 她也想不通,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会和一个孩子较劲呢。 她想去找林士英,可是这两年她们几乎不联系了。爱情会变质,原本爱的恨的在意的奢求的,也全部都会消失。 但是后果永远都存在。只是现在承受后果的不是他们,却是无辜的下一代。 万竞霜定了最早的机票,包里只放了一套干净衣服,凌晨刚过就开车去了机场,下了飞机打的直奔酒店,到了地方才刚刚10点。 他站在房间门口,深呼吸了二十秒才抬手敲响了房间门,里面没有动静。万竞霜终于也没办法再维持他表面上的冷静自持,他直接握紧拳头开始砸门了。 但是没有人开门,直到安保过来制止了他的行为,而前台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这间房里住着的人已经退房了。 连程禾派来盯着向乐追的人也跟丢了人,向乐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向夫人比万竞霜更着急,让人到处去找,甚至想着要报警。是万竞霜的手机上终于收到了向乐追的信息,才没真的劳动警察同志。 ——哥,我这边的工作涉及到他们的保密项目,现在还不能公开,很多时候手机不在身上,等我工作结束了再和你联系。 向乐追都学会找借口骗人了。万竞霜拿着手机,几乎有些愤怒。可这个借口向乐追又能用多久呢?所谓的工作结束了之后,他又要对自己说什么?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万竞霜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束起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向乐追,他能去哪儿?甚至还避开了程禾安排盯住他的人,消失的悄无声息,这可不是他这个实心眼儿能有的本事。不过,臭皮匠还有两个好兄弟,要是海容或者陆展岩确实能轻而易举地帮他。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海容顶着一脸我招谁惹谁了的倒霉相接通了电话。 “喂,霜哥啊,有什么事儿吗?” 万竞霜开门见山地问道:“乐乐在你那儿?” “不在。”海容回道,“现在真不在,我不骗你。” 万竞霜:“现在?” “额,他刚刚坐上飞机,去川渝。”海容老实回答了,说实话向乐追打电话叫他去帮忙的时候,他就没想着帮人瞒着万竞霜。 人恋人之间的事儿就该让人自己好好解决,瞎掺和总没好事儿。不过向乐追那会儿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他想着把这家伙送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正好他家阿川在川渝,他也能有借口去看老婆。 “你别急,阿川在那儿,会去机场接他的。我明天也飞过去。” 万竞霜:“把具体地址给我。” “行,没问题。”海容爽快道,“不过你也冷静一点,乐乐他——他那会儿在新加坡也是好不容易才想通一点,现在这事儿就是雪上加霜。那些事情,他不想让你知道,怕你难过。可是那些事情也不是他的错,他自己比谁都不好受。霜哥你……” “我知道,”万竞霜打断了海容的话,“林士英和程禾的事情,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 海容到吸一口凉气,缓了半天才开口:“那、那乐乐他……就是,他当初为什么非被程阿姨送出国的原因,你也知道吗?” 电话的那头微微沉默,只有呼吸声被电流拉扯变形。 “原来想不通,但现在大概知道了。”万竞霜说,“我会晚两——不,晚一天过去。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好乐乐。我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掉马上就赶过去。” “好。你也别太着急,乐乐身边有我和川哥呢。” 万竞霜挂了电话,他还有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第45章 镜子 万竞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直到自己的邮箱收到一封新邮件。 那里面是一个人的生平,是合法渠道能弄到的所有信息。 毕竟曾经的生活圈子大有重叠,有些事情本来也就不是秘密,查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万竞霜仔细地看过了每一条信息,然后拨打了内线电话,让杨谨到他的办公室来。 不久之后,杨谨打开办公室的门神色平静地走了进来。 万竞霜话少,必须要说话的时候也不喜欢兜圈子,以前有太多话放在心里不能说,现在就愈发习惯开门见山。 他让杨谨坐下,直接地问他:“你和向戎是什么关系?” “你查的还挺快的,怎么想到查我的?万总以前没见过我吧。” “你说高中那会儿的话,我确实对你没有印象。” 杨谨:“小向总也是?” “我们应该没什么对你有印象的必要吧。” “没必要么?”杨谨的表情有些讥讽,他说:“算起来我也该向小向总叫声哥的,现在不是有个梗很流行吗,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们该比这个亲吧。” “所以你承认自己是向董的私生子,是么。”万竞霜再次问他。 杨谨抬起眼睛,这双眼睛确实和向戎有八分相似,难怪万竞霜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有些眼熟。 “私生子……万总这话讲的是真难听。不过也没错,我确实是。老头在外头儿子女儿一堆,光我知道的就还有三个。多我一个不多。” “你的母亲杨嘉怡,我原本以为只是嘉怡这个名字比较大众我才会觉得眼熟,后来发现她三十年前是向董的秘书,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最开始承接的业务几乎都是向氏外包出去的。照片是她拍的?” “应该是吧,当初她一心想当向夫人来着。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情,结果向戎根本不理她。后来她才知道向董根本不缺儿子,且不说正儿八经的少爷们。就算只是外头的私生子也不止我一个。” 万竞霜:“你怎么拿到这些照片的?” 杨谨耸了耸肩,说道:“看到了,就随手拍了下来。” “然后精心地藏了这么久,又不远万里来到西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东西发给向乐追?你要是看他们这些正牌少爷不爽,不更应该去找他那两位大哥的麻烦么,毕竟他们才是真正拿到继承权的人。还是说柿子专挑软的捏?” 杨谨低着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正牌少爷……” 又质问般地看向万竞霜:“那你呢?我其实很不能理解你,你不嫌他烦吗?你知道高考结束以后多少人议论你么?你可是那一届学校里考的最好的。” “就这么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当奴才?还是说不愧是家生子,血统就是纯正,这些你都知道了也不带反抗的?” “你要为我鸣不平?我不需要。”万竞霜冷淡地看着他。 杨谨耸耸肩,他并不是什么刻薄的长相,眼神里也没有怨毒,反倒是横生无趣。万竞霜看着他的神情,恍然觉得自己或许本也该是这样一幅表情,对这个世界毫无希冀的神情。 “你就当我嫉妒吧,”杨谨扯出一抹微妙的冷笑,“大家都是私生子,他在向家当少爷,我在外头做被人指指点点的私生子,这放谁身上都受不了吧。” 私生子…… 向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向南现在管理着向家的绝大部分产业,二儿子向北,后来改名程北已经继承了程家的所有产业。向家和程家的产业因为向戎和程禾的婚姻,早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两个兄弟合作竞争让企业欣欣向荣。 只有向乐追,他从来没有被当做继承人被培养过哪怕一星半点,连个备用继承人都算不上。从小到大向夫人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成个没心肝的真败家子。在程家和向家向下一任继承人过渡的关键时刻,他甚至被放逐到了海外。 很明显,他没有那个“继承的资格”。 他是程禾的私生子。 万竞霜站了起来,看着杨谨的目光近乎居高临下,他问道:“你觉得你是另一个他?” 杨谨猛然抬眸,“当然不是。” 万竞霜微微逼视他。杨谨当然不可能是另一个向乐追,但他大概就是另一个万竞霜。至此,万竞霜已经明白了杨谨做这一切的目的,或者说是动机。 有些事情他原来不清楚,比如向乐追的身世,向乐追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启齿。有些事情他也不想让向乐追知道,那些父母辈的阴私。 说白了都是害怕彼此伤害。可一条锦被盖过的终究是脓腐陈伤,不剔了烂肉刮骨疗伤只一味掩耳盗铃,总有一天会疼到难以继续遮掩。 第50章 现在是杨谨把那层烂肉猝不及防地撕扯了下来,很疼,但也未必彻底是件坏事。 “你走吧,自己去办离职手续,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是什么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以前没有交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杨谨,他是我的。” 杨谨猛然睁大了眼睛,他哐当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座椅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你——!” 万竞霜神色冷漠,面对几乎在爆发边缘的杨谨只淡淡道:“我知道这世界上没那么多同性恋,你对他多半也没那种恶心的心思。但是向乐追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无论这些年你投射在他身上的是怎么样的感情。” 他说完走出了办公室,在带上门之前开口:“你可以在这里冷静一会儿,然后消失得干净一点。” 从最开始的讥讽到后来的愤怒,杨谨终于在无人的四方空间里露出了他颓唐的内里。万竞霜毫不留情地撕掉了他掩在灵魂深处的遮羞布,让他看见那里的一片荒芜。 他不嫉妒向乐追,他羡慕万竞霜。 对于他的生身父亲而言,他是个可有可无没有最好的私生子,对于他的母亲的儿子,他是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筹码。可惜那个父亲不缺儿子,他这个筹码没有丝毫价值,于是他在母亲这个从待价而沽的筹码,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累赘。向戎确实给了杨嘉怡不少资源金钱,但这可不是来养儿子的,不过是让他们别在外面胡言乱语扰人“清誉”的封口费罢了。 父亲与母亲是任何人都无法选择的,这个世界上最初也最亲近的人,是奠定每个人生命中对亲密关系需求的基石。而杨谨没有这块石头,他和这个世界最初的联系就无比稀薄,就像没有打地基就建造的房屋,他的人生风雨飘摇。 直到他从杨嘉怡那么多年暗地搜集的证据里窥伺到了向乐追的人生,直到他进入那所国际高中,亲眼看到了向乐追,以及一直于他左右的万竞霜。 就像万竞霜所说,过正牌少爷日子的不只有向乐追。他能在向家过无忧无虑的少爷日子也和向戎没什么关系,那是他母亲给他的一切。 而爹不疼妈不爱的那个是万竞霜,万竞霜明明该和他一样的,是不被需要的存在,是没有更好的存在,是——不被爱的存在。 可他身边有一个向乐追,依赖他、打扰他,给他带来无尽麻烦,却也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向乐追。 只因为有这样一个人,万竞霜和这个世界有了无比紧密的关系。 是杨谨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亲密关系不是他求就能求到的。万竞霜没有直白地点明他暗地投射的那些感情。可杨谨心里清楚,他渴望有一个人像向乐追对待万竞霜那样,对待他。 不需要是血缘亲人,不需要是爱侣情人,只需要一个能够交心的人。 可惜,杨谨两个普通朋友都没有,他始终孤家寡人,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不具备经营一段亲密关系的基石。 而现在的他,甚至连暗地里窥伺别人幸福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不过是他们人生的过客,不可能融入进去的。 万竞霜是坐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飞机离开的,他能“轻易”地放过杨谨,只因为这个人不重要,确保他不再出现就足够。但他不可能轻易地放过向乐追,必然要亲手逮住这家伙,狠狠地教育他,然后——带他回家。 回他们自己的家。 第46章 剖白 翻了好几座大山,好不容易来到陈页川工作的地方,海容已经累地没脾气了。他趴在陈页川肩头抱着亲亲老婆回血,顺着陈页川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山坡田地里混在几个老婆婆老爷爷队伍里挖土豆的向乐追。 这原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少爷,这会儿跟上了发条的钟似的,滴答滴答勤勤恳恳地和潮湿的土地打交道。 “他还真来帮你干活了。”海容摇摇头,有点儿啧啧称奇,“我还担心他窝房间里不肯出来,饭都得劳烦你哄着才肯吃呢。” “不过他要真敢那样,我过来就得揍他。” 陈页川有些不赞同的看了海容一眼,温声说道:“你别这样,乐乐这几天心里难过得很,别欺负他。” 海容瘪瘪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嗔怨地说:“你就知道心疼别人,胳膊肘往外拐……也不见你多心疼心疼我。” 陈页川叹了口气,看着他海大少又来这一套了,只能呼噜呼噜毛,心里对自己说:倔驴也没办法,还得顺毛撸。 直到天彻底黑了,向乐追才扛着锄头混在口音浓重的爹爹婆婆堆里,回了陈页川他们暂居的村委会宿舍。 地里刨食和骑行、健身那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体力消耗,看得出来向乐追没什么力气了,他甚至只是有气无力地对海容说了句“你来了。”就没了下文。 蔫儿哒哒的瞧着怪可怜的,特别是还沾了一身泥点子,简直像是地里的小白菜。 “乐乐,先来吃饭?小梁书记刚刚送过来的,有你喜欢的芸豆炒熏肉还是热的。”陈页川问道。 向乐追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出了一身汗。” 海容却忽然拉住了他:“诶,等等等等。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比吃饭重要啊。这菜冷了就不好吃了。等吃完饭你再慢慢去洗澡,我今天在大山里转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呢,就等着一起吃顿晚饭。” 向乐追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海容,也确实不好叫他们等着,于是坐下来开始扒饭。 他今天扛了一整天的锄头,又累又饿,灰头土脸的。 海容左右观察了他一圈,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可怜,遂满意地点了点头。陈页川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万竞霜一走近,就看见满身泥点脏兮兮的向乐追,在老旧宿舍楼这墙皮都掉的差不多了的小食堂里,围着个也不知道生没生火的炉子,扒拉一份看着就卖相不佳的盒饭。一整盒里就几块熏肉算荤菜,一片绿油油。 大老远跑进这深山老林里就是上赶着来吃这种苦头吗? 海容和陈页川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十分默契地端着盒饭穿过小食堂的后门去了另一个房间里。海容走之前还把另一份没打开的盒饭往门口那位置推了推,而向乐追完全没去看他们的动作。 他最近着实有点儿自闭,基本属于一心只种圣贤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扒饭就专心致志地扒饭,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既不关心也不好奇,甚至不会抬头瞄一眼。直到盒饭都被他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吃饭的家伙事,于是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万竞霜,也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看了他多久。 万竞霜比那低矮的门框还要高不少,门框是那种老式的木头框子漆皮老早就已经掉得七七八八,露出里头灰败的内里。小食堂用的还是土灶,门框上方仅剩的一点墙皮也被烧得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屋里的灯还是昏黄的老灯泡,也不知道这豆苗大的亮光坚持了多少年,总觉得里头的钨丝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 向乐追眼里的万竞霜和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仿佛这个人的出现只是他太过思念而产生的臆想。 万竞霜眼里,现下的向乐追倒是和这破房子融入地挺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傻小子。 万竞霜张了张口,须臾又闭上了嘴。骂也舍不得骂,打那就更舍不得打了。 何况现在他都还没干什么,向乐追那双大眼睛里就已经盛满了水光,想哭却又非憋着不肯哭,委屈不言而喻。 万竞霜干脆就不开口了,走到向乐追身前那炉子遍,矮身坐在了有点儿跛腿的小木凳上,也打开了那份卖相不佳的盒饭。 “哥……”向乐追喊了他一声,但有不知道接下来干说什么,像是想阻止他吃这些不太好吃的东西,却又想到他为了来这个地方多半一整天都在奔波,阻止的话便也讲不出口了。 万竞霜想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口冷茶,上头的情绪也就都冷静下来了。 他看着向乐追,一瞬不瞬地,不放过那双眼里的任何一丁点儿波澜。 “你……怎么就找到这里了?” 不然呢——万竞霜想说,当年我跑到大西北消失在茫茫人海,你尚且天南海北漫无目的地也希冀着能再遇见我。现在你一声不吭就消失,我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但话出口却是:“想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想着你会不会也整夜都睡不着地想我,但光想是没法得到答案的,所以我来亲眼确认了,再亲口问你要答案。” “饭倒是好好吃了,”万竞霜看着向乐追眼下的乌青,继续道:“但是没好好睡觉。 是因为想我吗?” 向乐追说不出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乐乐,你有什么想知道都可以直接问我,”他又说,“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得到不好的答案。” 第51章 向乐追:“你……不会讨厌我吗?” “我爱你。” 向乐追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雾气,可还没等那雾气凝结成型,食堂后门那边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立马打断了那气氛。 门后有好一阵骚动,才看见海容顶了一头乱毛从门缝那边露了头,他“爽朗”地冲两人笑了一下,说道:“那什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我这里收拾一下,马上走。” 然后又是一顿鸡飞狗跳,最后向乐追听见海容一边追着陈页川往外走,一边跟个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似的逼陈页川也对他说什么爱你爱你最爱你之类的骚话。 总感觉这会儿不适合感伤了。 饭菜凉透了,吃剩的汤水上很快浮了一层灰蒙蒙的油。向乐追站起来把万竞霜那份餐盒也一起收拾了,然后才开口:“去我房间吧,我现在有点儿脏得洗个澡。” 房间就是一间堆了不少杂物的老办公室,四面漏风的窗户贴上了报纸,四处都透露着上世纪的气息。 “你、你坐一会儿吧。我去洗澡了。”向乐追低着头从房间角落里拿了个盆子就去了房间隔壁的小卫生间。 万竞霜便顺着他的话坐在了老旧的办公椅上,看着他从这边艰苦的生活环境适应良好,有些割裂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向乐追那两年的骑行生活哪天不是风餐露宿?可他又是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能吃苦的人呢。 万竞霜开始后悔了,当年他不应该离开的,他应该和向乐追一起,被打包送去哪里都好,但不管怎么样都该呆在他身边。 人真是矛盾,万竞霜当年拼了命的想要成长要独立,如今却又希望向乐追能一直活在象牙塔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万竞霜的思绪再水声哗啦里缓缓收束。 又过了一会,向乐追换了身干净的睡衣从浴室出来,他头发上还带了点氤氲的水汽,干干净净的几乎看不出年龄,可终究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想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磨磨蹭蹭地坐到了万竞霜面前的床角上。 可还是嗫嚅着,开不了口。即使万竞霜已经那样明确地告诉他永远不会离开他,他还是——或者说更加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向夫人和我母亲的事情,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于是万竞霜再一次选择先行一步,又继续道,“不小心撞见了。” “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但是乐乐,我远比想象的不在乎这件事了。” “只不过现在确实后悔。这件事对我的影响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远。” 向乐追不敢问他究竟后悔了什么。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非常地自我厌恶,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同性恋。我认为这是遗传,是刻在我基因里的,时刻提醒我血缘关系无法摆脱。我终究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如果她们不是……那我大概也不会特别在意自己的性向,那么当我察觉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大概也就只是有点纠结,纠结之后便踏踏实实地留在你身边,骗你早点也喜欢我。”他说着轻轻笑了一下。 但转瞬又落寞了神情,“可惜……这两天我总在想为什么那几年我不在你身边。” “你一个人在加州的医院里醒来的时候,一个人困在班长大的新加坡的时候,一个人一辆单车行走在漫漫长路上的时候。为什么我不在你身边呢?” “那时候的我简直,不知所谓。” “没有!”向乐追猛然道,一抬眸眼眶已经红了。 第47章 选择 向乐追看到了万竞霜眼里的悲伤。 他讷讷的,好像有口气堵在了胸腔里,安慰还是剖白,他竟一个字都开不了口。 “过去的时间已经无法挽回,”万竞霜并不为难向乐追,他自己来剖开那原本不曾直接述诸于口的一切,“那些后悔和痛苦都因为你重新来到我的世界而缓和。可现在你要离开我吗?” “我……不是。” “那就好,只要你不是要离开我,那什么都好说。” 万竞霜的语气陡然轻松了起来。他矮着身微微往前挪了两步,半跪在向乐追身前,双手缓缓搂住向乐追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小腹上。 “向乐追,不要离开我。” 他口中的人低眸看着他头顶上的发旋,整个人有点怔愣。 向乐追恍然意识到,万竞霜——他的万竞霜似乎在向他撒娇。好像,就好像这个人无比地依赖自己一样。 “不要离开,不要和我说分手。永远留在我身边,乐乐。” 他说着在向乐追的小腹微微蹭动,好像这样能汲取更多的温暖。 向乐追忍不住掌心贴近了万竞霜的发顶,他无可抑制地想,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面孔,不是那么坚不可摧,也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甚至连从前的,他怎么掩藏都会从眼角眉梢泄露出来的愤世嫉俗都荡然无存。 万竞霜原来柔和地不可思议。 是因为我吗——这样一个念头不期然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我、我……可我只是一个私生子,甚至不知道父亲是谁,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怎么能够……”装作一切都不曾发生? “你错了,”万竞霜打断了他的话,“你错了。因为你存在我才能放下一切怨怼,你是我和这个世界最深刻也是唯一的联系。” “你是唯一一个毫无保留喜欢我爱我的人,很小很小可能你都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对我就比对其他的任何人都更亲近,是你让我感受到了连父母都不曾给予的东西。” “向乐追如果你要因为别人的那些事情就这么放弃我,那对我未免也太残忍了。” “我真的爱你,真的比你以为的更加离不开你。别人都不重要,只有你能操纵我的喜怒哀乐。你想让我幸福吗,还是选择让我痛苦?” 他步步紧逼,向乐追丢盔弃甲。 向乐追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万竞霜,声色颤抖:“我想要你幸福,比任何人都想。哥,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乐乐,我已经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幸福了。” 沉浸在彼此中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外头细微的动静,陈页川微微蹙眉要拉着海容离开这儿 ,海大少墙角听得意犹未尽,不情不愿地跟在老婆屁股后头下了楼。 “诶呀,我就是担心他们俩,万一真谈不拢怎么办呐。阿川,你别生气嘛,搞得好像我是个变态一样。”海容这人喲对着陈页川就不分场合地撒娇,他个子又高,像只缠人的大金毛。 陈页川在楼梯上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海容:“我没生气。” 海容:“那你干嘛不高兴?” “没有。” “高兴了也不说,不高兴了也不说。”海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没脸没皮地蹭上去抱住陈页川,嬉皮笑脸地说,“不过那又怎么样讷,我的亲亲老婆,当然得我来哄啊。是不是呀老……” 他接收到了陈页川不善的眼神,里面原地反转似的改口:“那什么,老公~亲亲老公你笑一笑嘛。” 又接着说:“你看人家小情侣多黏糊多腻歪啊。话说回来,我都想不到霜哥竟然还能这样诶。” “啧,感觉被什么附身了似的。别说是向乐追那家伙了,这换谁谁顶得住啊,我真的是学到了。” 又贼溜溜的把眼神往陈页川身上瞟,试探性地说:“是吧阿川,你不觉得霜哥在这事儿上做的特别好吗?见贤思齐焉嘛,我觉得我们应该向他们好好学习。” 话说着抱着陈页川的手就开始不老实地往他衣服里探。 “学什么?”陈页川一把抓住海容的手腕,另一只手拢紧了自己的衣襟,十分严肃地说,“你别缠人,明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海大少一缠起人来简直没日没夜,陈页川这几天还有任务在身,可不能掉链子。 海容瘪瘪嘴,臊眉耷眼地说:“夫夫生活不和谐可是爱情大忌,”又拗出一副委屈模样,“再说了,咱们多久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一边说一边往陈页川耳朵里吹气,意图勾引。 陈页川浑身一凛,往前一跨步直接下了楼梯,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行。 海容就在后边追,“阿川,我保证绝对不会影响你明天的工作的,就两次绝对就两次,好不好嘛!” 回应他的是老旧房门被嘭一声关下时簌簌下落的陈年老灰。 碰了一鼻子灰的海大少也不气馁,反正陈页川也不可能对他锁门,果然他一推门就开了。 “阿川,别不理我嘛。那实在不行就一次,真的就一次,骗人我是小狗。” 陈页川忍无可忍,抬头看他,一双黑色的圆眼睛里各种情绪分外交织,生气无奈抵抗又妥协,妥协了又继续抵抗。 最后他撇开眼睛不去看海容,谁让他哪怕明知道这人那一副委屈到要命的表情都是装的,可只要看了他就是还是会心软呢,估计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第52章 可是想想看一周前的事儿吧,陈页川对自己说。那是他出发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海容也是用这样一幅嘴脸把他骗进了浴室,结果别说一次了,海容最后甚至都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只依稀记得昏睡过去之前隐约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了鱼肚白。 “你当小狗的时候还少吗,不行就是不行。” 陈页川一想起来就觉得腰疼,那天晚上都没睡几个小时,一爬起来就是赶飞机,下了飞机又开着车在大山里从下午绕到天黑,别说腰连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海容嘴角一瘪,决定开始生气。 “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你都不想我的吗?你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我。你看,万竞霜那种人都会对乐乐说我爱你。你除了要骗我或者已经骗了我的时候绝对不会说这种话,这几天我想你想的饭都吃不下,每天恨不得加班到凌晨两点,就为了早点安排好工作好来见你,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他说着摆出非常生气的样子正准备放大招,结果忽然看到陈页川转过眼来看他了,然后他就倏地噤了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些话出了大纰漏。 果然陈页川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他今天最没法圆回来的漏洞:“你们公司的业务原来这么水的吗,还是说你这个执行ceo原来每天都在摸鱼?到底是什么工作,原本说起来007都得至少一个半月才能处理的好的,现在奇迹一般的多加两个小时的班就能一周内就解决掉了。” “我!——不是……”海大少前两秒还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下来了,“我就是太爱你了。” 他垂了眸,终于不再油腔滑调,“爱一个人才会患得患失啊,才会不停地在对方身上找自己的存在感。”会失去分寸。 海容这个人打小就挺阳光,跟只大金毛差不多,就算跟人生气也生得很表面,不会让对方往心里去,他自己当然也多是做做样子,可在面对陈页川的时候,他总是不可避免地会触及到内心深处那些他平常无视的、真实的情绪。 去直视他那颗缺乏安全感的心脏。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离开陈页川,陈页川总是去这里去那里,去很多偏僻又遥远的地方。每一次海容跟着他,然后看见那些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根本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出路的大山时,他总会忍不住想如果下一秒他不在陈页川身边,这个人或许就会直接消失在这连绵的山谷里,从那以后再也不见。 所以他才会难以忍受分离。 他这会儿是真的有些难过了,原本演出来的三分委屈变成了十分的真实。 “难道你不爱我吗?” 陈页川无声地叹了口气:“爱你。但也烦你烦得要命。” 结果话音才刚落,陈页川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都被海容扑倒到了床上,老旧的床板吱呀——一声,仿佛在用生命的最后一丝能量发出最严正的抗议。 “你……!” 结果他话还没完全开口,就被海容抱着脑袋在唇上狠狠啪叽了一口,接着两口三口五口,惊得他就差跟奓毛的猫一样变成竖瞳了。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要阻止的时候,海容倒是主动和他拉开了距离,一脸星星眼地看着他,语气兴奋到不行:“你说烦我烦得要命诶,你刚刚说我烦诶。” 陈页川懵了,这人什么傻狗性子? “天哪,阿川,你第一次说我烦诶。”他说着颇为乖巧地从陈页川身上滚了下去,然后侧身把人抱了个满怀,两只手倒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乱动,就是把人抱得非常紧。 “睡觉睡觉,我不折腾你了,我们就这样愉快地睡觉吧。” 哪里愉快了?海容不禁满头问号,怎么突然就开心了,而且抱这么紧怎么睡,再说了:“还没洗澡,起来。” “哦哦哦,对,还没洗澡呢。我们一起吧,洗完了我换床单。” “不行,你先去洗!”陈页川拒绝,海容竟然没有反驳,麻溜地去了浴室。 看着他的背影,陈页川缓缓坐起来,怎么也想不通他究竟哪根筋搭错了。 而海容则在浴室里哼起了小曲。 第48章 血缘 向乐追躺在床上,被万竞霜囫囵个地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的侧脸贴在万竞霜的颈侧,几乎能听见这个人血液泊泊流动的声音。他微微仰头就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眼,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侧脸。 这一瞬间向乐追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他在海城的酒店里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他当时是怎么能下那样的决心呢?离开万竞霜,只是这样一个念头就痛得难以附加。 向乐追的指腹无意识地拂过了万竞霜的耳坠。 就在这一瞬间被忽然睁开双眼的万竞霜,捉住了手腕,翻身就被人压在了身下。 “哥……” 万竞霜一双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强势却也温柔的吻就这么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向乐追原是想躲,他心底总潜意识地觉得自己还没有和万竞霜亲近的资格,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是他那点理智能反抗的,很快就在炽热的吻与温柔的爱抚里败下阵了,忍不住抱住万竞霜,去回应他的亲吻与爱。 万竞霜的手宽厚炽热,带着为工作奔波的薄茧,他拂过向乐追的额头,将向乐追额前的发都往后抹去,然后亲吻他的眉心,用舌尖描摹至他的鼻尖,最后又含着他的唇珠勾引他伸出舌尖与自己接吻。 “把衣服脱了好吗?” 向乐追甚至没有想着去回答,只是本能地顺着万竞霜的话音努力把自己宽松的居家服给蹭掉了,然后又把自己的双手安放到万竞霜的颈后,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尽可能地去接触他浑身炙热的肌肤,好像热量的传导能带来最广博的安全感。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万竞霜帮向乐追的动作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直到向乐追完全适应了,他的动作却开始变得强硬起来。 …… 那样热切那样激烈,叫他知道,就像他万般渴求万竞霜一样,这个男人也同样渴求着他。 最后,万竞霜紧紧地抱着向乐追,就像想要将他也融为一体一般。在大脑放烟火似的一片空白时,向乐追听到万竞霜在他耳侧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乐乐,我爱你。 他在灵魂都模糊的快感里,努力清楚地回应:“我也爱你。”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疲惫里缓过神来,慢腾腾地转过身,双手搂住万竞霜的腰,双脚缠着万竞霜的小腿,手脚并用地把两个人缠成了一只难舍难分的粽子,黏黏糊糊地跟万竞霜撒娇。 万竞霜低头吻了吻他的额角,然后在向乐追的脊背上逡巡了一会儿,像是巡山的守财奴,一寸一寸地确认过自己的财宝,确认它们都完好无损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 不过很快他的指腹又下意识地数起了向乐追颗颗圆润的脊骨,好像在把玩最爱不释手的玉珠。 而向乐追总是那么不安分,在万竞霜的怀里蹭来蹭去,不会儿按一按腹肌,一会儿亲一亲耳垂,又过了一会儿干脆把手伸到了小腹之下。 他可喜欢这个手感了,就是平时不大敢随便上手摸。 万竞霜低头去看他盛着坏笑的眉眼,冲他拱了拱,没脸没皮对他说:“别光顾着那里,还有上面。” 向乐追乐意至极。 “嘶——”过了一会儿,向乐追掂量着手上的尺寸有点儿牙酸,故意手上多使了点力气,阴阳怪气地说:“你好大啊。” 大概男人,哪怕是俩睡在一起的男人,在这方面也依旧有和普通直男一样的胜负欲吧。 万竞霜只觉得好笑,丝毫没感受到向乐追的攻击力,只觉得可爱他猛然钳住向乐追的一双手把人翻了个面。 不怀好意地回他:“光大也不行的,还得够持久够契合才好。” 向乐追被他摆弄地三下五除二就成了任君采颉的模样。 山里的夜还很长。 向乐追这个人情绪一向都是写在脸上,海容第二天早上看见他的时候,果然发现他红光满面的,叫海大少顿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昨天没有对陈页川纠缠到底,当小狗就当小狗呗,还得是缠人的狗狗才有肉吃。 向乐追和万竞霜他们下楼的时候陈页川刚从外边回来,看样子是已经出去忙过一圈了。 “早,乐乐,竞霜。”他笑着对两人打招呼,又说,“厨房里有早饭,放在灶上保温的,快去吃吧。” 然后跟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乐乐今天就和你哥一起回去吗?” 听着这话,万竞霜也垂眸看向向乐追。向乐追和他对视一言,然后冲陈页川摇了摇头。 “我打算再多待几天,川哥你不是要帮这边的扶贫助农组织搭建好电商平台扩展销路吗?我想留下来帮你们,好歹我也是正经导演专业毕业的,这几年搞直播也很上手了,应该能帮上忙。” “好。”陈页川确实希望能多向乐追这么一个帮手,“你愿意留下来帮忙真的是再好不过了。”他说着又看向万竞霜,“那竞霜呢,也和乐乐一起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吗?” 第53章 “我就不了,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情没有交接完,等回去收个尾,等处理好了就来找乐乐。”万竞霜回到。 陈页川:“好。” 万竞霜也丝毫没有耽误,陪着向乐追吃过午饭就开车离开了。至于向乐追,他就跟朵见透了朝日阳光的小花似的,整个人都散发着春天的气息,前两天的苦大仇深像做梦似的一醒来就成梦幻泡影了。 万竞霜是在登上返程的飞机前接到向夫人电话的,对方和他简单地确认了一下向乐追的现状,然后向他道了谢。 “还有些话我想和你当面聊一聊,关于乐乐也关于你。当然,我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相反我很庆幸乐乐喜欢的那个人是你,你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万竞霜沉默地听着对方的话。 “你们从小到大,关于乐乐的一切不管是实际是谁在执行,但做决定的那个人都是我。而你则是士英来管,虽然她的大多数决定我都不赞同,但也从来没有插过手。” “只是现在我觉得有些事情你是该知道的,她反对也没用,反正我和她也吵架好一阵子了,也不怕她更生气。” 万竞霜:“我知道乐乐不是向董的孩子。” 电话那边是一声轻笑,他听见程禾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不在意。我要说的是关于你的,当然也有些关于乐乐的,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但你应该先知道。” “反正我在海城等你,欢迎你随时过来。”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似乎只是给万竞霜一个选择,而他选座还是选右,她并不那么在乎结果。 万竞霜把视线从黑掉的手机屏幕上移开,站起来便去重新买机票更换目的地。 他不在乎上一辈的恩怨,但他知道向乐追没那么容易释怀,如果程禾真的愿意把她们这么多年都藏着掖着的事情都告诉他,或许对他们而言也是好事一件。 起飞前他把自己今天就去海城的日程告诉了向夫人,没想到下飞机之后向宅的老管家已经在接机口等他了。 50分钟之后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向家老宅,他和向乐追在这个地方出生和长大,然后都远离了这里。 老管家直接把他带到了前厅的会客室,向夫人似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见他来了便亲自替他倒了一杯茶。 “坐吧,喝口茶。” 老管家把人带到后便离开带上了会客室的大门。 “刚刚在看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呢,一晃30年过去了,我也成了老太太了。” 程禾24岁生下向南,再两年程北出生,生下向乐追的时候她32岁,一回想确实觉得岁月恍然。 她把相册递给了万竞霜,万竞霜也没有拒绝,接过来一看才发现这本相册里竟有一半是他的照片,记录了他和向乐追的前半生。 “看看照片,有时候会觉得你和士英真像,到底也是她带大的。” 万竞霜放下相册,直视向程禾的眼睛:“夫人,您直说吧。” 程禾颇为无趣地叹了口气:“老年人就是很喜欢怀旧的,你还真不尊老爱幼。行吧,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就直说了,乐乐的父亲,当时没有告诉他,后来他也一直没有问过,于是这个问题就被搁置了。” “我一直想告诉他,但是士英一直反对。士英她总是这样矛盾,本性温柔所以做不到完全利己,可心思又细腻敏感,于是左右都受伤左右却又都不讨好。” “她之所以不愿意说是因为乐乐没有父亲,只有两个母亲。”程禾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干细胞体外培育精子,虽然这个技术已经被叫停了,但在国外曾有一段时间不受限制,为了防止机构造假,乐乐出生的时候,我和士英委托第三方机构都和他做过了亲子鉴定。她一直很期待乐乐的出生,像期待唯一的生日礼物。却又不敢让他知道这个——嗯,确实有点违背常理的真相。毕竟三十年前还是现在大家的接受度都没有那么高。” 万竞霜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开口:“你在说什么?” “哦,抱歉抱歉,吓到你了。”程禾笑着说:“不用担心,你和乐乐没有血缘关系,你可以和他谈恋爱在一起,我也支持你们。” 她无比轻松地说出了这句话,却把万竞霜推向了第二个一片空白。他这次没有再发问,因为程禾马上就说出了他想问的答案。 “你不是士英的孩子,你和她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第49章 眼睛 “当年她要接过你抚养权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毕竟都说好了送孤儿院了。”程禾摆弄着茶匙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忆道。 “其实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士英总是那么心软。你一出生她就亲自照顾你,喂奶粉哄睡做排气操,那段时间甚至都没什么空闲搭理我,仁至义尽也不过如此了。明明老早就说好了等周岁了就送孤儿院去,结果我亲自做了十几家孤儿院的调查,她去看了两家就说什么都要把你养在身边。” 茶匙在竹制的茶台上打了一圈转,一头敲在了茶盏上清脆地当啷了一声。 “不就是那些小孩都被放床上晒太阳,没人去抱他们嘛。可就算有爹有妈的,谁又能天天被抱着。”她说着抬眸看向了万竞霜,“就因为这个,乐乐晚了两年才出生。” “当时我们冷战了几天,后来我还是妥协了,想着她要养就养吧,反正家里有钱有人,多养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说实话我觉得对你而言还不如送去孤儿院,对你的人性?还是该说人格吗,的成长更有益吧。毕竟士英和我都不是什么‘健全’的人。” “我是个精致利己的商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凡事都要讲求利益最大化。也很难把你划归到自己人这里,甚至看到你还会觉得闹心。毕竟要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士英早就能和她的过去彻底划清界限了。” “而士英——她的成长环境更复杂一点,所以一碰到感情上的事,处理起来就总是自我矛盾。” “把你养在身边,允许你叫她妈妈,却又没法打从心底里和你亲近。好也好的不彻底,坏也坏得不理直气壮,这种人是不是两头吃力不讨好?” 万竞霜没有回答她的提问,于是两人彼此沉默了一阵。 红泥火炉里用来煮茶的不知道是什么碳火,带着淡淡的荔枝香气,顺着茶水热汽氤氲。 “我母、她为什么要领养我?” 程禾:“你没必要改口,叫母亲可以,叫妈妈也很好,在法律上你们就是母子。” “至于为什么要领养你,当然是因为你出生之后就没爹没妈,也没有其他合适的抚养人。”她微微挑眉,像是在思考那些遥远的事情,而后才缓缓道:“听士英说,她八岁之前过得挺不错,家里的独生女,父母虽然年纪有些大家里也不算富裕,但一家人感情很好。” “直到有了个弟弟。” “重男轻女其实北方农村现在也很常见,就算我们这种家庭,要不是你们小舅舅车祸没了,程氏也轮不到程北头上。” “只不过士英的父母更过分一些,很久以前她和我说过如果小时候那对夫妇没有对她那么好过或许也不至于这么痛苦了,”她说着原本脸上漫不经心的那些情绪渐渐沉寂,“大概人都受不了拥有后的失去,何况还是个小孩子。” “她的父母,或者说养父母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于是从邻村领养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孩,这个女孩的家庭为了生男孩已经生出了5个女孩,除了老大其他都送了人,于是那对夫妇花了两千块就领养到了她。” “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自然对她很好。直到他们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还是个他们一直期盼的男孩,别人生的丫头自然就碍眼了。耀祖从小被宠着长大,长得还不错嘴也甜,可惜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于是别人生的女孩越懂事越上进越有成就也就越碍眼,越叫人讨厌。” “士英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差点被赶了出去,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于是从小到大的不满、恨意又都没了立足之处,毕竟亲身父母两千块就能卖了她,养父母对她再不好至少也把她养到了成年。可他们又在她有希望考上很好大学的时候,又出于嫉妒——” “你能明白么,就是那种不希望养子比亲生孩子过得更好的心理,要逼她辍学打工。如果当初不是我弟弟参与的助学项目正好选中了她,士英就没有机会重新回到学校了,或许就只能拿着初中学历四处辗转打工,一辈子颠沛流离。” “实际上即使她受了还算丰厚的资助,大学期间也几乎没有喘息,奖学金、打工挣的钱,哪怕只多一分她也都存了起来。她当时没说过为什么,但我也能猜到她大概是想还完养恩。” “果然工作半年之后她一口气给养父母打了50万,从那以后再没和以前的人联系了。” “那些年她一直和我在一起,虽然因为我弟弟突然去世,我不得不和向戎合作以求程家产业的稳定,我们也一度因此产生矛盾,但感情终究是稳定的。她也对我们的未来有所期待,几年以后甚至答应我要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养父母又出现了。” 第54章 “因为那个耀祖彻底长歪了,小小年纪不学无术黄赌俱全,还搞大了未成年的肚子。18岁生日出去和一帮混混喝酒直接酒精中毒进了icu,老夫妇卖了房子也填不起icu的窟窿,于是想到了早就断绝关系的养女。” “士英还是狠不下心来无视他们,不过幸好钱虽然花了不少,那倒霉的耀祖也没活着出icu,也算长痛不如短痛至少没有祸害遗千年。只不过她的养母因此中风偏瘫,养父本来就上了年纪行动不便,儿子死了以后更是雪上加霜。而那个未成年的小太妹本来想拿掉小孩,可惜月份大了她父母又似乎是基督徒不允许她这么做,于是孩子一出生就给送到了老夫妇这里。” “那两个老人本来就快无法自理了,更不可能照顾得好新生儿,士英只能接手。” “她不忍心你当个孤儿,也不希望你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为此还请万玮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可是一看见你她就难免想到她自己的过去,特别是那对养父母曾经怎么对她的。” 程禾说着又翻起那本旧相册,相册的一页上,林士英抱着不到两岁的万竞霜坐在庭院的一角,院中兰花盛开清风微拂,年轻女人看着孩子的表情分外温柔。 “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其实有那么两年士英和你还是非常亲近的。” “大概也是因为那段时间那对夫妇对她的态度让她想到了八岁前幸福的童年。”“当时她把那对夫妇送到了一家不错的疗养院,常带着你去探望他们,他们就会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对她说一些以前的事情,说对不起她,也说爱她,还说多亏有了她。” “她也觉得人总不会是完美的,好歹养恩也是恩重如山,既然人真心后悔了那她也能放下,也该原谅。” 程禾说着叹了口气,刷啦啦地合上了那本相册,“可惜啊,谎话说的再漂亮,也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你知道农村有个说法吗,生不出孩子的夫妻领养个孩子,如果那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说明这个孩子是养子带来的,因为他们命中无子女,而养子命里带兄弟。要是对这养子不好,或者弃养,那这养子命里带来的兄弟也会被老天爷收走。” “他们觉得就是因为他们对士英不好,所以自己的儿子才会死得那么早,所以想着赶紧和她恢复父女关系。毕竟你是他们老林家唯一的香火了,要是老天再把你收回去,他们老林家可就真的彻底绝后了。” “你以前姓林的,小名瑞瑞。还记得吗?你两岁的时候,也是那会儿乐乐刚刚出生,士英原本因为乐乐的出生整个人都很高兴,却没过多久突然有段时间她的情绪就变得很不对劲,那之后就一定要给你改名,姓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姓林。” “她不肯说为什么,我当时刚刚出月子只能立马让别人帮忙去查,稍微费了点功夫才查到疗养院的监控,她是带着你去看那对老家伙的时候在门外听到了他们俩的话。” “士英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这些了。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你的名字是我起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其实士英的生日才是在秋天,我真的希望她能自私地彻底一点,也能自由一点。” “可一个人要承认并接受自己不被父母所爱是很艰难也很痛苦的事情,会让一个人矛盾、敏感、无所适从。” “你小时候我看着你,总会不自觉地想象还是个孩子的士英,你似乎在走她的老路,毕竟我也承认我们对乐乐确实比对你要好太多了。” “她大概也会这么想,只是她实在是不想再和你又太过深刻的联系了,不想再在你身上寄托那些无可依托的情感,于是只能在物质上补偿你。” 万竞霜垂下眼,他不太记得两岁以前的事情,这很正常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有那部分的记忆。不过程禾说得不错,他从小的物质生活确实说得上足够优渥,甚至向乐追有的他也几乎都有,连向家别墅里他的那间房间也是窗外风景极好的一处。 可是林士英,他的记忆里,他的妈妈总是疏离冷淡的。 “你知道吗,你们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她难得很高兴虽然乐乐那个成绩实在是没眼看。但你真的很优秀,那个成绩连我都觉得着实厉害。” “只可惜高兴也没高兴两天。”程禾说着把相册翻到了的最后一页,那里有一张已经略微泛黄的支票存根。 “你的生母找上了门,说要和你母子相认。你当时和乐乐大概是陪着容容那孩子去了外地,还记得吗?” 万竞霜点头。 程禾轻笑:“还好你们不在。士英只是简单调查了一下,就发现那女人这些年换了不少男人,没傍上什么大款反倒是搞得自己赌债缠身,靠着给年轻小姑娘拉皮条过日子。大概是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你的高考成绩,指不定想靠你赚奖学金当摇钱树。” “为了让那女人暂时不来打扰你,争取一段时间,士英给了她一张50万的支票。” 万竞霜看着面前凉透了的茶水,终于开口道:“所以那会儿你们决定让我和乐乐一起去加州,对吗?” 然后又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可是,我的眼睛和她的很像。” 第50章 来者 程禾闻言抬眸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万竞霜的眉眼,然后有点讶异地说:“还真挺像的。” 又笑着说:“其实你的轮廓气质也和士英很像,到底是她带大的,估计小孩子也总是会本能地模仿自己最亲近的人。她老家是北方的一个小村镇,临近的几个村庄也就那么几个姓,说不好几百年前就是一家,一个地方的人面相总有相似。” “她当时说要让你去加州,我本来就有点担心乐乐一个人去那边过不好,士英想要送你一起去,我当然乐意。” “只是没想到你那么不情愿。”她说得有点惆怅,末了却又忍不住揶揄地看了眼万竞霜继续道,“现在倒是这么如胶似漆,人都躲深山老林里去了也要追着去?” 程禾大概也没想万竞霜能搭理她的调侃,万竞霜却回应了她的话:“因为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后悔,是我离不开他。” 他确实有和林士英分外相似的地方,在漫长的矛盾里尝试自洽。但是他和杨谨不一样,和林士英也不完全相同,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有锚点的。确实,他和这些人一样没有来自父母的那块情感基石,但从向乐追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万竞霜人生的空白就已经彻底被填满了。 当年在加州,离开向家就像一场漫长的奋斗,为了一个儿时的目标,为了一口气,他一直坚持不懈地要做到这件事情。甚至没有审视过时过境迁之后,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终于得偿所愿,他回国去原本想去的学校完成学业,去认识新的朋友,去和他们一起做原来没有机会做的事情,在随走随停里寻找下一个目标,去做他原本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然而微妙的空虚和迷茫却始终挥之不去。 “我恨过林士英,在她要我必须去加州的时候,甚至因此迁怒乐乐。但是早就已经不在意了,特别是和乐乐在西北重新相遇之后。” 向乐追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存在太过理所当然,形影不离时他总有不耐烦的时候,直到分开才发现他离开的是自己的半边灵魂。 “我有段时间心里甚至冒出过感谢你的念头,感谢你把乐乐带来这个世界。”万竞霜的视线落在那泛黄的支票存根,“现在看来要感谢的是你们两位。” “你还挺讨人喜欢的。”程禾笑眯眯地看着他,啧啧嘴说:“我这算不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诶,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她挑眉思考了一下,“那就婆婆看新儿子好了。” 万竞霜微妙地从她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一种把他划分到了“自己人”范围的语言方式。 “果然是越看越欢喜啊。人果然是会变的,搁五年前我也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或许对于现在的程禾而言,万竞霜再也不是林士英那个耀祖弟弟的儿子,他只是自己孩子的爱人。 一个踏实坚定,也有担当的适合相伴一生的爱人。 “那时候我赶到加州的医院,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乐乐,”她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后悔当年同意士英留下你。” “不过事情也都过去了,说到底乐乐的所有不开心也是我们当母亲的做的不够好,你没有那个责任。不过……” 她话锋一转,竟颇为严肃地看着万竞霜说:“从现在开始你可是第一责任人了,那小子以后要是委屈地跑回来找妈了,我可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万竞霜点头:“不会让您失望的。” 程禾笑意渐深,“您”都用上了。 “行,那接下来乐乐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去找士英,自己的老婆自己哄,年轻人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 她站起来把相册又放回了万竞霜面前:“这本送你了,算是——见面礼。就不留你吃饭了,记得下次和乐乐一起回来吃饭。” 第55章 万竞霜莫名的有了种见家长的感觉。 而那本相册里,他和向乐追长大的点点滴滴都被详细地记录着,他翻到了最后意外地发现了那里还有他的单人照,是两岁以前的,几乎每个月都有几张。 沉疴于此彻底翻了篇。 后来万竞霜交接了手头的工作离开西北,陪着向乐追在山里住了好长一段日子。向乐追彻底融入了大山里的乡村生活,拍出来的vlog和专业的乡土博主有的一拼,他本来就有一定体量的粉丝,几支视频都收到了一致好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更新频率有了保障。不仅如此,他甚至帮陈页川他们也做起了自己的号,让当地的扶贫小组比预计更加迅速的打开了直播的渠道。 他甚至还亲自下地和山里的嬢嬢爷爷们一起扛土豆收榨菜,竟也没晒黑,倒是身体越发健康好看了。 没过多久陈页川他们的任务提前完成,就要和当地的村民书记们分别,没想到最舍不得离开的竟然是向乐追,村里做了土席面,他喝到恨不得泪流满面,最后是被万竞霜扛回去的。 他坐在床上啪塔啪塔流眼泪,万竞霜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走上去替他把眼泪吻干净,然后干脆把人按进了床褥深处,反正明天开始也不用起早了。 最后又一次再热烈的爱里精疲力竭的向乐追昏睡在了万竞霜的怀里。他的不舍与难过被万竞霜强势驱散,只留下一个好梦。 嗯……对向乐追而言可能也不是那么好梦? 他梦见了他们的小时候,真的很小,可能也就刚上了幼儿园。向乐追小时候被程禾当女孩儿养,衣柜里摆了一水儿的可爱蓬蓬裙,然后他梦见他霜哥在帮他穿裙子。 先是白色的丝袜,再是层层叠叠的裙撑,最后是曳尾的连衣长裙,以及水晶一样的高跟鞋。 万竞霜单膝跪在他的身前,抬起他的脚然后替他穿上了那只水晶鞋,笑着夸他真漂亮。 梦里的向乐追微妙地感觉到了一点违和感,他一抬眸看见眼前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哪里是小时候的他,根本就是他现在这副人高马大的样子,穿在身上的还是纯白色的婚纱,细碎的钻石在光下闪烁,连头纱都是曳地的。万竞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侧,穿着一样纯白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叫梦里的向乐追也忍不住暗叹了一声我哥真帅。 当他在连绵不断的婚礼进行曲中醒过来时,万竞霜正倚在床头看书,听见了他的动静便侧首低眸安静地注视他,随后唇角勾起温和的笑意,温柔地拨弄他额前的碎发。 向乐追攥住了那只手,将它拉进被子里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哥,早。”他的声音不出意外的有些沙哑,他定定地看着万竞霜,忍不住道:“我好爱你啊。” 万竞霜的眉目怔愣了一瞬,随后低下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漫长缱绻的吻,又在他耳边轻声问:“有哪里难受吗?昨天……我可能做得有点过头了。” 向乐追摇摇头,笑得傻乎乎地说:“哥,我梦见我嫁给你了,居然还是穿婚纱的那种。” 万竞霜轻笑,手里的书被他摆到一边,他在向乐追的身边躺了下来,回忆道:“你小时候有一件很像婚纱的蓬蓬裙,你还记得吗?” “那时候你可喜欢那件小裙子了,穿着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结果被树枝勾坏了裙摆,哭得可伤心了。” “你妈妈说给你买一件新的,但你还是不开心。然后我偷偷帮你把勾坏的裙摆缝好了,虽然缝得歪歪扭扭的。” “你当时就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的。我记得海容还说过,可惜你不是个小丫头,不然他长大了一定娶你。” “嘁,我才看不上姓海的那家伙呢。”向乐追侧身躺平了,看着天花板放空了目光,“我小时候好像确实有段时间搞不清楚小男生和小女生的区别,多半是小裙子穿多了的后遗症。” 他捏了捏还攥在自己心口的万竞霜的手,小声说:“悄悄告诉你呀哥,我后来发现小男生长大了也不能和男生结婚的时候偷偷难受了好久。” “不过,”他又忍不住冒傻气地笑,“现在不难过了。” 万竞霜始终温柔地注视着他,然后开口:“当时撞破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确实是不忿的,很长一段时候都陷在阴郁的情绪里,只想逃离。” “大概无论怎样性格的人,也希望自己是被爱的,不然好像就生得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 “可是真的远离了,又发现生活还是那样的生活,一日三餐早出晚归。无论身边有多少人多少朋友,还是只觉得更加地孤独。” 向乐追挪了挪身体依偎到万竞霜的身边,微微仰视地问他:“这么多年,没有人追求你吗?” “可他们都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万竞霜看着他说。 向乐追压了压不争气地要往上翘的唇角,故意竖着眉毛问:“噢,他们呐。我哥还真受欢迎哈。” 万竞霜也不恼,就笑着问他:“你的粉丝可早就破百万了,我要是一个一个挨个儿吃醋的话,牙可都要酸倒了。” 向乐追睁大了眼睛,凑近了问:“你吃醋?你吃过我的醋吗真的?” “我还偷偷看过你的直播,那些小姑娘,甚至还有男的追着你叫老公来着。”他的眼神变得危险了些许,低声道:“老公?” 向乐追这段时间白回来一点儿的脸皮蹭地一下就红了。 万竞霜低下头故意贴着他的耳垂说:“老公。” 鼻息冲进向乐追的耳朵里,叫他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做了我的老公,我就是你的人了,不许抛弃我,好好爱我。好不好?” 向乐追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拼命点头。 至此,万竞霜终于松下了悬在心上的石头,故作平静的情绪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平静。 向乐追不知道的,万竞霜也是会因为他而患得患失。 “乐乐,我们去旅居吧。早上我看了一会儿房车,我们可以买一辆,不过房车装修似乎也挺花时间的。先开我那辆越野怎么样?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去住酒店或者民宿。我也可以帮你经营你的账号,以前没有做过剪辑后期的活,不过学起来应该不会太费时间。” “如果走到了合心意的地方,我们也可以买套房子定居。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很羡慕海容可以养小白吗,我们到时候也可以养一只小狗。早晚都可以一起遛狗,要是你早上起不来,我就帮你把早饭带回来。” 万竞霜就这么语气舒缓、用词朴实地慢慢给向乐追勾勒出一个他们共同的未来。 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但他们始终可以在一起。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