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 拥有两个游戏账号的我成为了魔神》 第1章 [bg同人] 《(原神同人)[原神]拥有两个游戏账号的我成为了魔神》作者:九行诗【完结】 (作者是龙性恋爱好者,每条龙都想摸摸。) (女主有多段感情线,给只想看1对1感情线的宝宝排雷) (不小白,正剧向,女主是神女下凡) 叮咚,欢迎来到提瓦特,请问您掉落的是魔神战争还是现代提瓦特呢? ——两个都要 叮咚 请决定您的故事走向…… ——(移鼠标)(不小心手滑) 选到了……选到了:魔神传说(正剧向),诶!!! 叮咚,请决定您的阵营…… ——我是人类……嗯?我怎么不是人 叮咚 ,请自由定义您的男主 ——等等,你倒是让我选啊! 内容标签: 女强 西幻 正剧 白月光 原神 星穹铁道 主角视角塞莱斯特钟离配角卡维那维莱特若陀温迪 其它:龙性恋 一句话简介:双面人生,下班是不可能下班的 立意:人类最自由的脚步,往往毫无神明可追寻;人类最悲壮的脚步,则以抗争为路标 第1章 负分,给我滚 “负分,给我滚!”…… “负分,给我滚!” 塞莱斯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怀念拉帝奥教授“温柔”的教导。 她好不容易从教授手下活着毕业,虽然论文只有堪堪20分,但是相比于负分,这怎么不是一种巨大的进步呢! 还没等她收拾好心爱的小包裹,踏着小碎步去投靠“人美心善”的砂金先生,治愈一下这些年搞学术的寒心,正式开启自己的公司社畜生涯。 她就穿越了,还别有心意地穿到了一款叫做“提瓦特”的现象级游戏中。 塞莱斯特第一反应是怕不是啊哈在整我。 她试图呼唤无处不在的记忆星神。浮黎大人,您在吗?求求您,拿着最爱的光锥降临吧! 完了,这里没有浮黎,真的是异世界。 先说回事情原委。 终于可以毕业的那天,塞莱斯特强忍着根本忍不下去的笑意,总算是告别了她最最最亲爱的导师。 要是没有拉帝奥教授每天零分和负分的欣欣教诲,怎么会有现在快要和砂金先生双宿双飞(梦里)的她呢! 砂金先生,可是一听她是拉帝奥的学生,就笑着收下了她这个不成器的下属……虽然拉帝奥教授在听到她未来的上司是砂金后,立马就想给她一个负分。 但塞莱斯特这么多年在教授手下只学会了立马道歉和死不悔改。 抱歉了,教授,我再也不能做您的学生了,这实在是…… 太让人开心了! 为了庆祝塞莱斯特毕业,她最好的狐朋狗友穹便给她推荐了一款自由冒险3d动作恋爱悬疑益智手游,虽然定语很长,但忽略一下。总之,这款游戏叫做《提瓦特》。 塞莱斯特久久不能忘怀穹提起这款游戏时那种少女怀春般的神情。奇了怪了,穹的真爱不是只有垃圾桶吗? 是怎样的魅力战胜了垃圾桶? 怀着一股类似朝圣般的心情,塞莱斯特打开了这款游戏。 她跳过了介绍,立马奔向捏脸界面。 塞莱斯特一向是纯美女神最忠实的信徒,简单来说,她是个非常忠诚的颜狗。一向信奉着角色可以不强,但一定不可以不美;强度是一时的,美貌是一世的。 她一坐就是大半天,穹都在发消息问塞莱斯特怎么还没有上线,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捏脸大业。 在经过来自各个角度的检阅,确保脸上没有任何一寸的死角后,塞莱斯特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瞧啊,这就是艺术!赞美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 便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满意地点开了游戏。 诶,居然还有两个模式,日常模式和魔神模式。 穹可没有提到,塞莱斯特发短信过去问他选哪个。但没等穹回复,她就用不同发色和瞳色的同一张脸,注册了两个号。 开什么玩笑,好女人,当然是两个都要! 【塞莱斯特 身份:人之魔神(?) 年龄:不详 外貌:白发金眸的异星神明 技能:英雄塑造、无形之风、锻造术 宝具:永恒的理想乡 主线任务:指引七神归位 隐藏任务(尚未解锁):???】 【九方 身份:人类 年龄:15岁 外貌:黑发蓝眸的璃月少女 技能:时间的第五法(残缺)、炼金术、多面人生 宝具:隐藏的血脉(尚未开启) 主线任务:为冰之女皇献上六枚神之心 隐藏任务(尚未解锁):???】 【是否确认?yes or no?】 塞莱斯特虽然看不太懂这个面板,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点了确认。 【请再次确认?yes or no?】 诶,这破游戏还怪好嘞,还要再确认一遍。 她点了确认,然后……她就穿越了。 房间空无一人,手机滑落到地上,暗下去的屏幕被一条短信点亮。 【垃圾桶love的银河球棒侠(穹):什么两个模式?我怎么不知道?】 事后,塞莱斯特无数次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迷途知返,它明明给了她再确认的选项,但是现在已经无可奈何。 她已经是个魔神了,不光如此,她还是个教令院学生,没毕业的那种。 而且不要以为魔神就可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 塞莱斯特一降临提瓦特,就被困在了一个名为沙尔芬德尼尔的副本里,虽然总算在这里喝上了一碗热汤,不用过上在天天古蒙德喝西北风的日子,但是很快,从天而降的寒天之钉就彻底覆灭了这个国家。 她不得不用右眼隐藏银白之树的枝丫,带上伊蒙洛卡一族仅存的族人,过上了拖家带口的艰辛生活。 神明的一面已经很悲催,但属于人类的那面也好不到哪去。 九方不仅要天天在教令院卷生卷死,她本不想卷,但谁让她不懂提瓦特语呢!再不学会,估计不但会被教令院开除,还会被她亲爱的上司——博士,给弄死。 她就知道技能栏那个【多面人生】不怀好意,谁能想到,她居然还是愚人众的卧底,九方自己发现都惊讶了。 天啊,我不仅白天得去教令院做根本做不了一点的学术,晚上还得去愚人众给博士打工做研究。 这生活还不如在博识学会呢! 九方在心里第一百零八次怀念拉帝奥教授。现在回想起来,教授就算用粉笔击中她的额头,那力道,虽让她的额头红肿了一片,但多么地温柔啊。 生活已经如此操蛋的同时,提瓦特大陆还会时不时给她来点外地人震撼。 比如,塞莱斯特在沙尔芬德尼尔明明获得了春与希望之神的神职,但她一出副本就发现外边流行的不是她这一款偏辅助的魔神。 什么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什么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听着就非常能打,实际上……祂们也可以秒杀不知几个塞莱斯特。 凭什么啊,大家都是魔神。 又比如,九方发现可以用现在提瓦特的历史给过去的塞莱斯特泄露未来的走向,却深受教令院太过拉胯历史研究水平的打击。 如何打败迭卡拉庇安的历史书是这样写的: 风神巴巴托斯与某位不知名的少年,某位不知名的射手,以及一位红发的流浪战士,一起战胜了迭卡拉庇安。 看了让人直呼历史的精妙,看似什么都说了,实则什么也没说。 还比如…… 心酸的事总是一件接一件,完全说不过来。 就这样,在各种鸡飞狗跳的日常中,塞莱斯特,也可以称为九方,她的提瓦特生涯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第2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1) 我处于一个清醒…… 我格格不入于一切,和所有相同: 我处于一个清醒的睡眠中,做着疯狂的梦。 ——费尔南多佩索阿 天才是教令院的特产。 艾尔海森见识过很多天才,但九方——艾尔海森的师妹,他并不知道该把九方归于哪一类。 记录理应精确,每行字母都要准确而精妙地表达它的意义,它们的排列应该像歌曲中的音符那般严丝合缝。 但音符被打乱了,纸上满是谬误。它们有些或是来自词语的拼写,或是句子的组合,又或是错乱的格式。 这份知论派的论文,就像是一场天灾。 论文的署名是九方,破格入学的“天才”。 即使是艾尔海森也听过她的名字,在擦肩而过的学者们的议论中,亦或是在图书馆的窃窃私语中。 学者们称呼她为,能破译古蒙德语的天才。 但仅仅从这篇论文中,艾尔海森看不到任何天才的痕迹。 第2章 论文就像大街上随便拎出一个大字不识的沙漠佣兵写的那样。佣兵轻蔑地打量着教令院的学者,扯了扯嘴角说,你们也不过如此。然后用他的拳头随机撂倒一个无辜观众。 艾尔海森就是那个无辜的观众。 他难以置信九方竟然还是个知论派的学者,一个就连最基础的拼写都会搞错的知论派学者。 大多数时候,艾尔海森都能与教令院大多数人保持着相安无事的关系。因为他从不对其他人的事指手画脚,他尊重所有人,但也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但那是对普遍意义上的教令院学子的做法。 看了这篇论文后,艾尔海森便无法心平气和。 这可能是出于他知论派学者的本性,他怎么能允许文字的美被破坏。它们如此残酷地被九方扼杀了,就像童话里的公主等着艾尔海森拯救。 于是,他去找了论文的主人。 那是个大约十六、十七岁的少女。 她看到了艾尔海森手里攥着的论文,标题那里署着她的名字。 “你就是负责我论文审核的学长?”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论文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房间中间的桌子上,他平时不做这么没有礼貌的事。 被丢到桌子上的论文正好展开了它中间的一页,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就像鲜红的血覆盖上了论文每一处的错误。 忍得真好,明明要气炸了。 九方心想,并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艾尔海森,“所以,我的论文,是不通过吗?” 身穿紧身衣的男人停住了,“回答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一向习惯用讽刺来表达愤怒。 “但是,会通过的。”他身后的女孩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即使你认为它是垃圾,”声音微微停顿,“好吧,我也认为它是垃圾。” “不过,里面的内容怎么样?” “你是指你论证沙尔芬德尼尔的公主就是春之女神塞莱斯特的部分?小姐,你以为你是在写推理小说吗?” “推理小说,我还没有看过这里的推理小说,谢谢你的提醒,我有空会去欣赏一下的。” 九方就像是没有听见他语言里的讽刺。 艾尔海森感到无法忍受,他既觉得这浪费了他的时间,但如果不纠正九方,又如鲠在喉,“文字自诞生以来,就一直沉默地记录着一切。学者的任务是透过文字,去收录文字背后的真相,而不是去创造和臆想。” “是的,我明白,”九方突然向前拉过了他的手,艾尔海森没有来得及躲闪,便被她拉到房间的阴暗一角。 那是一面布满痕迹的墙,墙上密密麻麻地粘贴着被剪裁下的论文和书籍的残页,它们以某种未知的规律摆放着,红色的箭头到处都是,就像红色的线连接了所有文字,这些红线最终汇成了河流,指向了最终的真理——沙尔芬德尼尔的公主乃是春之女神塞莱斯特。 这太过疯狂,艾尔海森扫过这些被裁减得支离破碎的文字,它们散发着一种魔力,那种魔力叫做真理。而学者是真理最忠实的奴仆。 “这并不是实际的证据 ,你无法用别人的文字去推导真理。”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申请了去蒙德的实地研究,”九方散漫地坐到了桌子上,毫不在意地坐在自己的论文之上。 “但如果论文被毙掉了的话,一切都玩完了。所以……你会帮我的吧,不知名的学长?” 即使是最傲慢的天才,也不会把论文垫在屁股下面。她好像狂热于历史的真相,但又对自己的学术成果不屑一顾。 真理具有压倒一切的破坏性的,它会破坏人的处世准则。 为避免麻烦,艾尔海森一向与人保持疏远,在他看来,教令院学者都已经在寻求真理的路上迷失了自我,误将真理当成自我实现的工具和捷径。 但九方不同,她把真理当成买一赠一的赠品。 “……明天,在工作时间内来教令院一楼思辨区找我。” 如果忽略那些愚蠢的拼写错误,那篇论文确实闪着真理的曙光。 况且,错字必须被纠正。 在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后,九方从书桌一跃直下,她拿起书桌上被坐得皱巴巴的论文,把它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不能总叫你不知名的学长吧?你说对吧,紧身衣男。” 这个紧身衣男的穿衣风格,总会让她想到拉帝奥教授。怎么回事,现在学者的标配不是文弱,而是肌肉吗? 在意识到了不能跟九方一般计较后,艾尔海森妥协了,没有去争辩紧身男的称呼,“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离开时,墙上的时钟刚好对其了下午5点。 九方看着钟表若有所思,还是个不加班份子呢。决定了明天就试着拖到五点后好了,真想看看那张处事不惊的脸会变出什么表情。 不过,这个点,我该去学习母猪的产后护理了。 九方从书桌旁边拿出笔和本子,朝着生论派的阿弥利多学院走去。 “你想学习母猪的产后护理?” 提纳里重复了一遍九方的话,他的眉毛因为难以置信而皱在一起。 这听上像是在开玩笑,提纳里从未被教令院的学生如此戏谑过,如果换生论派的其他人估计会勃然大怒,生论派又不是什么养猪场。 九方抓到提纳里的手放在胸前,她努力瞪大眼睛,这样眼睛就会像猫一样圆圆的,每次她想要蒙混过关,都会摆出这样的表情。 虽然熟悉她的人看到只会警惕,比如拉帝奥教授,他会第一时间拿粉笔扔在九方头上。 但是提纳里被那水灵灵的蓝色眸子盯着,就陷入那片蓝色的海中,那么的清澈的海。他不由得放下了戒心。 “虚空终端中找不到这样的知识。提纳里学长,请相信我,我的提问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是真心想要知道如何做,或许这不太像学者寻求的知识,但是对我来说,它很重要。” 毕竟,这能大大解决塞莱斯特那边的粮食危机,虽然……猪还是野猪,还没有煽过,肉还有骚味。 但即使是九方,也不好意思一见面就问一位美少男煽猪的诀窍。她决定跟提纳里打好关系,可持续地从他身上撸羊毛。 提纳里倒是相信了九方,可教令院的大部分人都不吃猪肉啊,他们生论派大多研究的是植物和蕈兽,更何况提纳里的主攻方向是植物学。 但好心的狐耳少年还是答应了下来,“虽然我并不研究这个,但是这方面的知识,我会帮你留意的。” “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拒绝我了”,少女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谢谢你,提纳里。” 她忍不住地说道,“虽然你可能不知道这有多重要,但我要替很多你不知道的人感谢你……很多人都会因此得救的。” 九方突然的庄重反而让提纳里感到不自在,提纳里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但九方那么认真得看着他,就好像他拯救了她的世界。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作为报答,我会为你寻到。” “哪里需要什么,”提纳里轻笑着,他可能不知道他笑得有多温柔,容易击中别人的心,“你向我求助,所以我帮你,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九方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提纳里,我们该走了。” 九方转身,见到了头戴胡狼帽的白发少年;与此同时,塞莱斯特也透过九方的眼睛看见了白发少年。 这感觉相当奇妙。 九方看见的是白发的少年,但塞莱斯特看见的却是闭着眼睛的青年。突然之间,青年睁开了双眼,露出了鎏金的瞳孔,透出面前的九方,望向了远在数千年前的塞莱斯特。 恍惚间,塞莱斯特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漠中,没有太阳,取代太阳位置的是一位神王,他背对着塞莱斯特,风吹动着他的斗篷和及腰的白发。 然后,“太阳”从高空坠落了下来,他没有挣扎,周围的黑暗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他忽然好像意识到了,看向了塞莱斯特,嘴唇动了几下,好像在说什么。但塞莱斯特没有听清,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拉着塞莱斯特陪他一起坠落,而是用力一推,把她推出了黑暗的吞噬。 塞莱斯特回头,只见那双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接着,就沦入了彻底的黑暗。 塞莱斯特立马意识到了,这是所谓的神明凭依——神的力量凭依给了神性适度高的人。这个不知名的少年这是神明凭依的对象。 塞莱斯特的判断同时传给了九方,毕竟她们共享同一个思想,本就一人,不过身处不同时空。 九方知道这个世界是有神的,须弥人信奉已经陨落的大慈树王,现存的小草神则籍籍无名。而那位神王,不可能是树王和小草神。 她心里默念着答案,那 是沙漠的君主,司掌智慧的神明——赤王阿赫马尔。 第3章 不过阿赫马尔,九方确信不管哪个时空的自己都没有与这位神明打过交道。可看神情,他明显认识她,不、更准确一点,他认识的是塞莱斯特。 那么存在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未来的塞莱斯特跟赤王存在某种联系。 “对不起,赛诺,稍微耽搁了一下。” 提纳里的声音将九方从思绪中唤醒,“九方,我先走了,下次就在这里找我就行。” 被称为赛诺的少年期间只抬头看了九方一眼,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赛诺,九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传说中风头正盛的风纪官,听说是下一任大风纪官的候选人,而与他名头一起广为流传的还有他铁面无情和不苟言笑的性格。 九方想到自己愚人众的隐藏身份,这样的自己去接触一位风纪官,无疑是火中取栗。但是,当诱惑足够大时,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九方都愿意一试。 提瓦特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这个世界远非它表面看上去那么美好,九方或许可以一退,但是塞莱斯特不行,她已经身处风暴中心。 九方还不想另一个自己因为触碰了未知的禁忌而枯萎,就像沙尔芬德尼尔的忍冬之树一样,因为尝试触碰天空,而被从天而降的寒天之钉贯穿。 她还能想起忍冬之树痛苦的哀嚎,它向塞莱斯特祈求,但树已经迎来了注定的命运,塞莱斯特只能带走它的枝丫,期望某一天枝丫可以迎来新生。 但就跟草神和树王一样,枝丫也并非之前的大树。作为她最初容身之所的树,已经彻彻底底被钉死在了那个冬天。 不过,今天是不错的一天。艾尔海森、提纳里和赛诺,九方望着窗外的星空,虚假的星星无法揭示命运的所在。但莫名,九方感受到了命运齿轮的松动。 第二天,马上就会到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三天、第四天……,多么奇妙,命运就藏在无数个明日之后。 而要到达明日的前提是,你得活过今日。 九方想,不管是我、塞莱斯特,还是依附塞莱斯特庇佑的古蒙德人们,我们都必须飞速地奔跑,为了追上我们的明天。 不是依靠神的力量和权柄,而是靠人的智慧——将秘密隐瞒在高天之下。 第3章 千风颂诗 什么是希望? 用生命…… 什么是希望? 用生命的语言描述死亡。 什么是绝望? 用死亡的语言描述生命。 ——阿多尼斯 在王城,生活永远是那么艰难。 狂风永远不会休止,即使是在西塔古恩希尔德的梦里。 她的先祖曾经为了躲避城外的暴风雪而祈求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的庇佑,烈风的主人为向祂祈求的人类建立了王城,不过那是神用来装他心爱鸟儿的牢笼。 神说,歌唱(赞颂)吧,人类。 可鸟儿的喉咙被烈风撕碎,破碎的歌却成了烈风之主的赞美诗。 耳旁永远呼啸的烈风让祂早已听不见鸟儿的吟唱。 离开了王城,西塔第一次直立起身子。 她还小,脊柱没有像她的族人那样因为长期的匍匐而扭曲。 那些大人他们在狂风下匍匐太久,身体已经无法直立,灵魂也从未告诉过他们直立的意义。 西塔想,这下我比他们都高了。 风雪很大,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但这风不像王城的风,它是自由的,它的身子是浸透在雪中,松柏中,和不知名的花中。 风里藏着未知的气味,对于西塔这样的小孩,就像是一场冒险。 而带领这次冒险的是拥有透明身体的仙灵,仙灵本是古老的种族,它们会热心地指引人类去宝藏之地。 可现在哪里有什么宝藏呢? 风雪已经覆盖了一切,唯一的宝藏不过可供栖息的一所。 不同于西塔的欢乐,她的父亲,古恩希尔德一族的族长一直忧心忡忡。 他犹豫了太久,勇气在时间里流逝,但求生的渴望逼迫他带领族人离开王城,博一个生存的希望。 前路都被冰雪覆盖,异族的仙灵成为了唯一的指路明灯。 可风雪越来越大了,灯的光芒时闪时灭,终于,在一场暴风的呼号中,再也寻不到了。 绝望还没有来得及袭上古恩希尔德一族的心,死神的影子已经悄然降临。影子紧紧跟随着他们,一旦有人掉队了,就会被影子粗暴地拽走。 血还没有流出,人就会变成了冰的同伴。 恐惧的气味在族里弥漫。 即使是西塔,她也知道他们正在被死亡追猎。 人能干什么呢? 他们只有孱弱的四肢用来取悦神,不堪重用的大脑用来铭记神的威名。 他们只能祈祷,祈祷有神明可以来拯救陷入绝望中的他们。 可祈祷声那么微弱,被风声吞噬了。 因为人们已经不再相信神。 迭卡拉庇安,为何你从未看过你的子民,为何你从未听见他们心碎的歌声。 神不会来,那些大人心照不宣着。 可西塔,这个族里唯一还存活着的孩子。 她还太小,她的心还没有蒙上狂风的怒号,她是属于那些献给神明的祈祷歌的孩子。 神啊,请救救我们,救救我的父亲、母亲、伯父……她心里默念着那些名字,她的亲人们。 当人的意志太过强烈时,神也会投下注视的目光。 女孩的祈祷,伴随着冰雪,一起传入了塞莱斯特的耳中,明明风雪声那么大,但稚嫩的孩童之音却愈发清晰。 【突发事件:古恩希尔德一族的逃亡】 “哈伦,我要去迎接我的客人,准备好食物和衣物,他们大概有60人。”塞莱斯特起身对她身旁来自伊蒙洛卡一族的勇士说道。 没有等哈伦的回答,她便消失在原地。 “遵命,吾主。” 即使这里的食物和衣物都捉襟见肘,但哈伦不会去怀疑来自他主人的任何命令,他只把自己当作神明主人的一把刀。 刀不需要发出异议,他只需要执行来自神明的全部命令,并为他的主子厮杀到最后一刻。 远远地,塞莱斯特看到了星光般的风顺着古恩希尔德一族前进的路前行。 他们遗留的脚印早已被风雪掩盖,但是却掩盖不了神力的痕迹。 那是一位陌生的魔神遗留下的痕迹,虽然很淡,但是无需质疑,那是来自神的庇佑。 塞莱斯特顺着光,一路追到了星光的中心。 人们虽然看不见,但塞莱斯特能看到那是小小的风在队伍里最小的女孩的手心里生长,女孩握着风,就好像握住了星辰,庞大的宇宙在她柔弱的手心生成。 这还是塞莱斯特第一次看见魔神的诞生,不是来自于狂风和冰雪,而是来自于人们孱弱的祈祷。 塞莱斯特悄悄用神力停止了呼啸的风和雪。 他们太吵,不能赞颂神的诞生。 赞颂神的诞生的,应该是春日的微风,是飞舞的蒲公英种子,是最纯洁的塞西莉亚花淡雅的香气。 塞莱斯特变出权杖,点到大地,坚冰便急速退却,花与叶夺回了自己的家园。笼罩天空的阴云已经消散,光明像薄纱一样,被微风盖在西塔的身上。 这是什么?好温暖,就像好久没吃过的土豆泥。 这是西塔第一次见到阳光。 原来,乌云下的天,是一片碧蓝的延伸无尽的海。 女孩松开了祈祷的手,宇宙从她手心升起,逐渐有了真实的模样。 黑色的绒毛覆盖了面部,头顶上生着两片渐变的羽毛,晴天娃娃般的身躯点缀着青色的条纹,小小的三片翅膀支撑着祂的飞行。 那是千风中的一缕化作的魔神。 虽然小小的风精灵还没有神明的威严。 但塞莱斯特从未小瞧自己未来的同伴,她等待着这位新生的魔神,向她走来,宣誓自己的降临。 但精灵还不理解这些,他还不懂神和神之间的斗争,为了维护尊严,必须摆出强大的架子,防止同类的轻视和觊觎。 他只是很惊喜,他第一次看见太阳,看见花,看见种子,看见风,也看见了站在温柔千风中的女神。 于是,他欢喜地向她奔去,那是独属于孩子的纯真。 风精灵如此发问,“你是谁啊?”。 ”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阁下不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风精灵愣住了,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或许这世间的魔神诞生都会知道自己的神名,但风的精灵只知道风的絮语,“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你能为我取一个名字吗?” 名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祝福,是行走在世间的凭证,是无法轻易交换的宝物,尤其是对于神。 塞莱斯特沉默着,这可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但就像小王子给狐狸取了名字,从此王子和狐狸都是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4章 神的直觉告诉她,这将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风中诞生的精灵,既然如此,你就叫做温迪(风)吧。” 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命运的石头落下,彻底改变了蒙德的未来。 第4章 千风颂诗(2) 对自由的思…… 对自由的思考,从来都不属于奴隶。 ——《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 西塔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树,王城的树木都是矮矮的,被暴风吹得东倒西歪。 这里的树却很高,它们笔直地矗立着,就像沉默无言站立在王城前面的守卫,只有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的守卫才能在暴风中笔直地站立。 西塔还记得那些守卫的表情,他们都板着一张脸,惨白的面容上只有一股死寂,他们是阴暗的,唯有眼睛透着一点执拗的光,西塔害怕那样的目光。 他们会死死盯着每个在王城前路过的行人,用他们近乎把人吞吃入腹的表情,就好像死人想要吸食活人的精气。 但这里是不一样的,树明明比那些守卫更高更大,但是它们是可爱的,西塔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完全不会害怕这些高大的“守卫”。 西塔还看见了一些会动的“玩偶”,它们浑身长着棕色的毛,有一条扫帚式的大尾巴,在树枝上灵活地跳跃着。 后来,塞莱斯特告诉她,那不是玩偶,那是松鼠,是一种动物。 西塔知道什么是动物,但王城里面只有为侍奉迭卡拉庇安而饲养的牲畜,它们是由神官管理的。那些牲畜通常是很大的,它们的眼睛常常是浑浊的,直到被宰杀,一生都要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那样牲畜般的眼神,也出现在古恩希尔德一族。 奇怪的是,孩子们没有,可那些按理来说更聪明的大人身上就有,而且年纪越大,他们的眼睛就愈发死寂。 西塔害怕这些大人,她更喜欢跟小孩子们玩,可是逐渐这些孩子都不见了,他们还来不及长大。 西塔问父亲,父亲说他们都变成了天空的星星。 “那么我呢?我也会变成星星吗?天上的世界那么好玩吗,为什么他们都走了。” 西塔的父亲——古恩希尔德一族的族长,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西塔看到父亲的眼睛里有着水水的东西。 那是眼泪吗? 西塔不知道,父亲从来没有哭过,身为族长怎么可以哭呢。西塔把这归于自己看错了。 然后,族里就爆发了一阵争吵,西塔不再被允许去拜访她的一些叔叔伯伯,再之后,父亲就带着一些族人一起离开了王城。 母亲没有来,她在去年的冬天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父亲说,母亲永远会在天上陪着西塔。 可西塔不想要天上的星星,她想要可以拥抱的温暖的人。 西塔问父亲,我们要去哪里? 父亲告诉她,他们要去找传说中的春之地,那里没有暴风和冰雪。 西塔问,什么是春天? 父亲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必须找到春天。 西塔想,现在她知道什么是春天了,是环绕神殿的树影重重,是在树间自由悦动的小动物,是开在地上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和这里人的脸。 他们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因为恐惧而瞪大的双眼,没有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也没有那死寂的可怕目光。 他们浑身都很干净,西塔低下了头,她身上的袍子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古董,上面满是一些歪歪曲曲的缝补痕迹。针和线是很珍贵的,只有破到漏风才会被允许缝补。 她还闻到了从没有闻到的气味,那气味可能来自她乱糟糟的头发,可能来自她许久未清洁的身体,也可能来自她身上一些发臭的伤口。 西塔还可以闻到牵着她手的塞莱斯特身上的味道,像是花香和草药的香气。牵着她的手,也跟西塔的不一样,那上面没有伤痕。 西塔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难过,她想要挣脱塞莱斯特的手,她低下头不去看这里的那些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种心情叫做无地自容,也可以称作自卑。 王城的生活很辛苦,可是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但现在她看见美好就想落泪,这里不属于她。 但手被紧紧攥住了,塞莱斯特弯腰低下头,用她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西塔,“小家伙,怎么啦?” 西塔想说她现在心里很难受,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难受。她一急,眼泪就顺着脸止不住地往下流。 塞莱斯特看上去有些惊讶,她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女孩脸上的泪。 西塔想安慰塞莱斯特,“我没什么,我不难受。” 她试着发出声音,却发现她无法完整说出一个句子,喉咙里面像是吞了一千根针,刺得她好难受,于是她发出了一些像小动物的哀嚎。 塞莱斯特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吩咐一个叫做哈伦的高大的男人,将古恩希尔德其他族人带去房间里休息。 期间,父亲回过头想要带走西塔,又或者想要为西塔的无礼为女神赔罪,但塞莱斯特只是摆摆手让他走了。 塞莱斯特一直等到西塔不哭了,才把人带去“宴会”。 说是宴会,但在塞莱斯特看来,非常寒碜和简朴了。 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有的只是一些树枝和花做的花环,也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久处于饥饿的人肠胃太弱,吃不得太多荤腥。这里只有一些野菜和谷物做的粥,被放在宴会正中央,用一口大锅架起,汩汩地冒着热气。 餐具也是非常朴素的,是用泥巴烧成的碗。 这一切都是人类为招呼自己的同胞而准备的,塞莱斯特并没有插手,神也并非万能,她的一切都来自于神职赋予的神力,和远在未来九方的知识。 准确来说,那也不是九方的知识,而是教令院的知识,那是人类智慧当之无愧的结晶。 古恩希尔德一族排着队领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没有争抢,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碗,围在那口大锅周围。 能听到的是他们喝粥的声音,呼呼的。粥很快就喝完,他们仔细舔着碗上残留的液体,尽管他们还是很饿,但没有人敢去要第二份。 在王城的日子,迭卡拉庇安从来不会给予更多的东西,他只会给予庇护,让王城的人们免于遭受冰雪的侵蚀,可别的什么也不会有。 他从不询问自己的臣民,也从不听取人们的呼声。 人们早已习惯在神的威严下瑟瑟发抖。不要去要求你的神明,那是贪婪和大不敬,神官们如此说道。 哈伦看着这群“羔羊”咋了咋舌,他明明准备了足够这群人吃饱的量,但是没有人向前一步。 他看向他侍奉的神明塞莱斯特,神明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 哈伦也知道塞莱斯特不会做什么,跟别的神不同,塞莱斯特会回应所有对她祈求的人们,哪怕那些并不是她的子民。 但如果子民不开口,那她永远也不会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内心的想法。 塞莱斯特旁边的小精灵(哈伦事后才知道那居然是一位魔神),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围绕他的身躯聚起了一阵细微的风,那风绕着古恩希尔德一族打转。 那么轻柔的风,甚至连衣角也没有吹起,却在人们的心里泛起涟漪。 古恩希尔德还是沉默着,但明显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眼神开始明显地交锋,就像在打一场安静的战争。 一些人想要起身,却被另一些人牢牢拉住。 坐在中心的古恩希尔德族长沉思着,他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族人,又看向哈伦,目光再转向中间的那口锅,他正要起身之时,他身旁的西塔却先他一步走向 了哈伦。 西塔说 ,“先生,我可以再要一碗吗?” 哈伦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因为女孩的举动而紧紧盯着这一边的古恩希尔德一族,他们的目光中惊恐大于期待。 “当然可以。” 哈伦给西塔盛了满满一碗粥,他的举动点亮了古恩希尔德一族的眼睛,那些眼眸不再畏畏缩缩了,他们终于直视了哈伦和塞莱斯特。 仿佛从笼中释放那样,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走向哈伦。 塞莱斯特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的手中突然变出了一把里拉琴,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音乐像是飞鸟一样奔向了宴会。 “五月之末,万物葱茏也不能覆盖 山水退让,而你若来,依旧被一个幻境溺灭 …… 许多时候,我背对着你,看布谷鸟低悬 天空把所有鸟的叫声都当成了礼物 才惊心动魄地蓝 ……” 风精灵温迪还是第一次听到乐曲,跟人声不同,就像小溪间流动的潺潺流水,又像是他拥有的微风。 在他诞生的第一个夜晚,他只觉得很美好。星星闪烁,人们都在笑,音乐像微风吹拂过每个宴会的成员。 第5章 就在这一刻,温迪爱上了宴会和音乐。 而后来,他成为了风与牧歌之神,在各种热闹的宴会中弹奏着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希望宴会永不终结,希望音乐永不结束。 第5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2) 如果有一天你……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疯了,其实就是你疯了。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最初的课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扮演“九方”这个角色。扮演立体的人往往让人无从下手,但扮演一个天才的标签却轻而易举。 如何扮演天才? 一点点像魔术师一样迷惑人心的小技巧,一些像狐狸一样的狡猾,再添加上大量的玩世不恭,把真心藏匿在假面之下。 这需要足够孤高,孤高到大部分人跟你格格不入,但又不能完成与世隔绝,天才的世界也需要配角的陪衬;需要足够敏锐,敏锐到所有人都认为你有特殊的才能,但又不能太过敏锐,离世界的秘密远些才能得到安宁;需要足够怪异,怪异到所有人都会把你的犯错看成天才的捉弄,但又不能犯错太多,需要的是高明的“戏弄”。 九方在提瓦特的记忆是从教令院开始的。 在她记录在教令院的履历上写着,她是璃月人,因为掌握了出色的古蒙德语,被须弥室罗婆耽学院(知论派)录取。 入学年龄是12岁,相当年轻,因此九方被誉为知论派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在这个天才的头衔下,空无一物。 教令院很多人知道九方,但几乎没人与她打过什么交道。就这样过了5年,在九方17岁的时候,世界之外的她穿越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此,九方才成为了九方。 但九方毕竟来自于世界之外,她最初甚至不会说提瓦特的语言,另一个自己塞莱斯特在沙尔芬德尼尔学会了古蒙德语,因此九方只会古蒙德语。 多么精妙的巧合,跟背景设定中九方会古蒙德语完全吻合,可那时是5年前,而学会古蒙德语的并不是九方而是塞莱斯特。 一切都纹丝合缝,就像是莫比乌斯之环。 可能的解释有,要么教令院所有人的认知和记录都被修正,要么就是——这不是什么巧合。 不过现在解密的拼图缺失得太多,无法拼出一个真相。 困扰九方的反而是如何在不会提瓦特语的情况下扮演一个天才少女。 感谢室罗婆耽学院对天才或者怪人的包容。 九方在最初的日子一直用古蒙德语跟同学派的学者交流。 她一面装作高傲的样子,操着一口文绉绉的古蒙德语,一面暗暗记忆学者们的提瓦特通用语。如果拉帝奥教授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他愚笨的弟子总算看着聪明了点,不会败坏他的门庭。 因此,她得以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大部分的提瓦特通用语,虽然还是会用很多偏僻的古代词汇,但正好贴合扮演一个怪人。 可是,口语跟书写还是存在相当的差距,九方的文字水平远不足以支撑她的写作。 但,论文是必须写的,人设是必须演的,羊毛是必须撸的,艾尔海森是特别好用的。 他永远游离在众人之外,而九方需要这样的“朋友”,这样才能方便保护她的小秘密。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为了什么,折磨我?” 艾尔海森将九方写的论文最新版展开,那是一篇很大胆的论文,即使是在教令院也非常罕见。 真是天才的设想。看了这篇论文,只要不是蠢货,谁都会这么想。 得到精进后的论文有着更鲜活的推导,它非常简洁,有着公式一般的美。 但是与这样的美形成对比的却是,非常显而易见的拼写错误,虽然比初版要好,但也并不是一个教令院学生该有的水平。 作者就好像有拼写障碍一样,但是这不符合九方的情况,她是众所周知的天才。 所以,结论是她故意的。她知道自己的书写错误,但她什么也没做,除了拿到艾尔海森面前来试图激怒他。 “回答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初次见面的场景逆转了过来。 九方的声音上扬着,仿佛她打了一场胜战。 艾尔海森觉得很头疼,他或许一开始就应该直接走人,而不是陪一位任性的天才玩“文字游戏”,何况他并不觉得有趣。 但他也不想对九方发火,那样就顺了九方的意,她就是恶劣地想要捉弄艾尔海森,想要看到他平静的假面崩坏,露出气急败坏的脸。 艾尔海森不会让她得逞。 于是,他没有再说什么,把九方当作空气一样无视。 他在意的只是文字上的拼写错误。赌上一位学者的尊严,错别字是应该被纠正。 艾尔海森只想早点改完,然后把这位“天才”送走,然后永远也不要扯上什么联系。但他又深知九方在没有得到满意的反应前,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艾、尔、海、森!” 九方将他的名字拆分开,每个字都附上不同的音调。 艾尔海森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以一种恶心的黏腻感被念出来,就像放几天发霉的须弥奶糊。 然后一块怀表伸到了他眼前,时钟精确地报送着时间——下午5点。 这是每天艾尔海森离开教令院的时间,他一直信奉学习是学习,生活是生活,两者应该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一种精巧的平衡。 但现在平衡要被打破了,艾尔海森立马意识到了九方打算做什么。这个烂人,他在心底咒骂着。 “本季度我论文的最后申请时间是明天,也就是说——” 九方突然把脸凑到了艾尔海森面前,近到他能望进九方的眼底,明明是在恶作剧,可她看起来永远像森林里的小鹿一样无辜。 “也就是说——” “说!” 九方似乎执意要让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说出她想要的话,但艾尔海森只是别过脸,不理会九方。 书桌上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九方一直紧紧盯着艾尔海森的侧脸,她靠得那么近,呼吸的温热散在了艾尔海森的侧脸上。 艾尔海森感到不适应,左脸传来微微湿润的感觉,可他没有动,动了就像认输一样。可若有若无的香气在他的鼻尖环绕,那可能来自九方的香包,一种来自璃月的小玩意。 这香气让他突然意识到九方是个少女。 他试图想了一下九方的脸,以普通人的审美来看,算得上很好看。他在心里揣摩着,或许这就是九方肆意妄为的原因,男人普遍会对好看的异性抱有很高的包容度。 但那并不是艾尔海森的做法,他想起九方,只能想到一堆错误的字符,而且还是蓄意弄错的字符,这简直是罪加一等。 艾尔海森可不相信能进入教令院的人,会搞不定最基本的文字书写。 而且他才没有什么愚蠢的怜香惜玉之心,艾尔海森不会为九方作出任何退步。 可是,青色的衣袍和紫色的衣袖不顾主人的意见肆意地覆盖在一起,两张都称得上美的面庞靠得又是如此近,少女粉色的唇隔几英寸就 要吻上男人的侧脸,轻柔的风在他们俩发丝上打转,遮掩了双方都说不上友善的眼神。 卡维就在这样的风中,被风迷惑了。 风欺骗卡维,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唯美,就像母亲小时候给卡维念过的爱情诗。 巧的是,卡维认识面前的“男主角”——艾尔海森。 这可不太常见,他心想,艾尔海森像是和文字手拉手相伴终老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艾尔海森和异性靠得这么近。 卡维在心里揣测着少女和艾尔海森的关系,他不太愿意承认他们俩是情侣,凭什么艾尔海森这种人都能找到,可伟大的大建筑师卡维至今没有陷入爱河! 而且基于被艾尔海森各种抬杠的经验,他很难相信那个艾尔海森会有什么浪漫的思绪,他脑子里明明只有各种各样的文字和理论。 对峙着的两人很快意识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九方和艾尔海森都移开目光,盯住了外来者。 卡维觉得气氛有点不妙了,他本能地想逃了,“要不你们继续?我走,我立刻就走。” “站住!” 两道不同的声音交迭在了一起,卡维也只能停住脚步,果然和艾尔海森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事。 九方只是条件反射让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留下,要不然总感觉会传出什么不妙的传闻。其实她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本来他们俩也什么也没有,但如果一解释,就会显得欲盖弥彰。 于是,九方试图用目光示意艾尔海森说点什么,让他们摆脱这样尴尬的局面。 艾尔海森看懂了九方的求助,他感到一阵荒谬的同时,又庆幸来的是卡维。虽然他并不认可卡维过分的同理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卡维是真正意义上的善人,他从不做让他人为难的事。 第6章 艾尔海森只是沉默着,因为没有解释的必要。 但是,九方不知道,她打算扮演的是任性如魔女般的天才,又不是什么乙女漫画女主角,她还不想给自己加上什么复杂的感情线。 “请问你是?” 九方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位淑女,而不是跟学长在图书馆里面偷情的女学生。 金发男子嘴不自然地抿起,手指捏住了工具箱的一角,一些尴尬的神情在他秀丽的脸上浮现,“卡维,我是妙论派的卡维。”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嘴被紧紧抿住,两团不自然地红晕轻轻扫上他的脸颊。 卡维想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也什么不会说出去,但是这无疑会显得更加尴尬。于是他只能低下头,看着地板,就好像地板里藏着他最爱的设计图纸。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艾尔海森没有管进退两难的两人,他收拾好他遗落的手稿,就自顾自地走了。时钟指向了5点10分,今天晚了10分钟下班,啧。 九方和卡维都是心思灵巧之人。艾尔海森的离去,让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就是一场误会,毕竟没有热恋中的男子会离女主角而去。 “不愧是艾尔海森。” 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但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 “你好,我是九方。你也认识艾尔海森吗?” 九方感到她应该和卡维有很多共同语言,毕竟他们都被艾尔海森“折磨”过。 “是的,我跟他有几分孽缘。不说这个了,虽然初见有点尴尬,但现在……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好啊。但在此之前——” 九方推开了面前的窗户,她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对楼下的艾尔海森喊话,“听好了,艾尔海森!你休想摆脱我,我明天会给你一场大礼的,你给我好好等着!” 艾尔海森戴着耳机,没有回头。 但九方知道,他肯定听见了,毕竟他的耳机大多数时候都是隔绝其他人搭话的摆设。 卡维有些惊讶地看着九方,他还是第一次见跟艾尔海森杠上的学妹,难不成她真的在追求艾尔海森? 但这个学妹明显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以艾尔海森的能力,早就摆脱了。 “我们去喝酒吧!等等,我还没有到喝酒的年纪,我们去喝——咖啡?” 但无论怎么样,都有艾尔海森的好戏看了。 第6章 千风颂诗(3) 有些鸟注定是不会被关…… 有些鸟注定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史蒂芬金 新生的生命总充满了有数不尽的问题,他们总是用那孩子样的稚嫩眼光打量这个世界,塞莱斯特不讨厌这样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孩子要么永远停留在孩童时期,要么过早被夺走了童真的心灵。 “塞莱斯特,这是什么呀?它闻起来好香。” “那是塞西莉亚花。” “塞莱斯特,那是什么动物?它有白色的翅膀。” “那是飞鸟。” …… 起初,问题总是很简单的,但提问的人不是西塔,而是新生的魔神温迪。 西塔虽然是个小孩子,但过早展示出了遗传自父亲的领导气质。 她现在还很小,然而跟魔神不同,她马上就会长大,她要学习的是如何像她的父亲一样领导一个族群,尤其是在他们要侍奉一位新神的时候。 最初的一晚后,西塔就再也没有哭过,她的眼睛总是看是注视着塞莱斯特,和塞莱斯特旁边的哈伦。 她在学习哈伦,学习他如何侍奉他的神。她还太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她的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塞莱斯特没有制止她,这是西塔的选择,大人总会觉得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但是那是错的,新生的小动物最容易捕捉外界的风声。 西塔已经意识到了,塞莱斯特不是他们以前侍奉的烈风之主迭卡庇安。她看似温和,却从不与人亲近,她看似大度,却从不给她的子民一点指引。 迭卡拉庇安需要他的人民爱他,需要听到神官对他的赞颂,可塞莱斯特却从不需要这些,她不需要人。 西塔感到疑惑和不安,她只能观察女神旁边的神官哈伦。 虽然相比于神官,哈伦把自己定位为女神的战士,随时准备为神而战,哪怕身躯会被其他神撕碎也在所不惜。 但哈伦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他从来没有西塔的不安,他的命运如此地确切,如果女神需要他战死,那么他就会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没有一丝迟疑。 但那并不是塞莱斯特想要看到的,那不是人的道路,那是武器的道路,可哈伦的心太过澄澈,容不下其他的疑惑。 他从未思考,看似自由,却是神最忠实的奴隶。 西塔之后就会意识到她和哈伦存在本质的不同,但她现在只是学习着哈伦,全心全意地为神明奉献,以求神的恩赐,赐予他们活下去的庇佑。 真正的孩子只有温迪。 明明诞生在古恩希尔德一族的悲鸣中,但他却不屈服于痛苦、哀嚎和生存的无奈,他的眼睛永远注视着高空,他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爱,充满了微风、鲜花和飞鸟。 温迪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神职,他还没有觉醒魔神的力量,现在的他只是小小的风精灵和相当弱小的魔神。 但塞莱斯特从来没有轻视过温迪,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温迪的奇思幻想。她知道,温迪是一位跟她,还有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和北风狼王安德留斯截然不同的魔神。 迭卡拉庇安和安德留斯以他们的方式给与了人类指引,但那不是蒙德人的答案,人们选择背弃这两位魔神。 而塞莱斯特呢? 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提瓦特魔神,她的一半是属于人的,她还没有傲慢到可以指引人们道路。所以她选择回应和支持,如果这是人们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那么塞莱斯特就会祝福人类的道路。 来自九方的那一面告诉塞莱斯特,是人选择了神,而不是神选择了人。 现存的七神,每位都走着相当独特的道路,那是各国人的选择,是历史的众望所归,而不是神的选择,从来也不会是神。 而蒙德的答案是自由——自由引导人民。 塞莱斯特无法说出自由的真谛,因为强加给古蒙德人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她只能将答案藏在给温迪讲的每一句诗歌里,说的每一句 言语中,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呵护温迪的梦,那里面可能藏着通往未来的钥匙。 在真正的风之魔神巴巴托斯出现前,她必须保护她仅存的神明盟友和蒙德的人类火种。 温迪不需要知道这些,属于魔神的一面总会指引他找到他的答案——他的神职。塞莱斯特只需要等待,等待她在温迪身上种下的种子开出花来。 “塞莱斯特,什么是死亡?” 时间会将温迪的问题变得复杂,在他还不懂为人类的死去悲伤的时候,就必须直面死亡的真面目。 死的人是古恩希尔德的族长,也就是西塔的父亲。 西塔没有哭,她把父亲的坟墓葬在了北边的山坡上,可以望见王城的方向——那里葬着她的母亲。 那时西塔才13岁,但她必须开始当一位族长了,她说不上有多悲伤,在她原本的预料中,父亲……应该会更早地死去。在那座王城中,没有人可以活过30岁,她至少有足够的时间与父亲告别。 也与过去一同告别。 她望着王城,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那座坚固的城堡中,与许许多多的古恩希尔德一样出生,度过非常短暂的一生,然后在地底下长眠。 但父亲的决定给了她和族人一个全新的可能,他们第一次看见了春天,他们还不想在春天里太快逝去,他们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西塔开始思考,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跟哈伦的不同。 她热爱和感恩春之神,但是她从不想把未来、希望和梦想全部交付给神明,她开始有了自己想要的——她想要守护自己的族人,想要有更大的家园,想要种植更多的谷物,想要不在风暴和冰雪中瑟瑟发抖。 她望着王城,那是她的故乡,她失落的家园。她起了一个僭越的想法,她想要把她的家园从迭卡拉庇安那里夺回来。 可是,她毕竟是人类,人类能做什么呢?他们不过是魔神随意饲养的宠物,他们的武器刺不穿神的皮肤,他们的咒骂都进不了神的耳朵。 那段时间里,西塔很是沉默,她的头发依旧像金子一样闪耀,她的眼眸却黯淡着,她在寻求一个答案——在这样的世界里,人能做什么?人可以做什么? 温迪注意到了小伙伴的沉默,可他毕竟是神,不懂人的困扰,他把这归结于死亡,是死亡让西塔痛苦。 于是,他向塞莱斯特寻求答案,“塞莱斯特,什么是死亡?” 第7章 “死亡,就像风消散在了风中。” “那为什么会感到悲伤?” “因为你无法捕捉风,”塞莱斯特抬起手召唤出一阵微风,它们在她指尖打转,却很快消散了,“风很快就会流逝,与其他的风融合在一起,你无法在风里再找到它——它永远地遗失了。” 温迪没有听懂,他还不懂悲伤,他爱人,但他还没有遇到那个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人,他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一个人。 人类的生命在魔神漫长的光阴中显得太过渺小。 “终有一日,你会遇见对你来说特别的人,那个时候,你就会懂什么是悲伤。”温迪听到塞莱斯特如此嘱咐他,她的神情带着点为难,她似乎想要温迪遇见这样的人,但又不想温迪为人的逝去而痛苦和心碎。 “那,如果我遇不见呢?” “温迪,你太小看人类了。这里确实是神明的时代,但是从来都是人在创造历史,而不是神明。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视神明的威严。” 就比如,西塔。 塞莱斯特在等,等西塔向自己询问,她不会去打断西塔的思考,这是非常珍贵的,人的意志的觉醒。 “塞莱斯特大人,请问人的意义是什么?人如此孱弱,可又如此贪婪。我、我们想要更多——神不能满足的欲望,神不屑一顾的渴望。请求您告诉我,为了逃离内心的痛苦,我应该做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人的意义,只有人才可以赋予人的意义。但是,不要害怕痛苦,我的女孩。倾听你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 西塔脑子里浮现出很多人的脸,过去的风暴和冰雪,神官们对她的谩骂和轻视,这些就像碎片一样无意义地散落一地,她试图将它们拼好。 最后的碎片停留在温迪的笑脸和塞莱斯特温柔地给她戴上花环的神情。 那个答案突然击中了她,“我想要守护我们的家园,我想要保护塞莱斯特大人、温迪和大家……我想要回到那座王城,想要夺回王城里人们的未来。他们不应该这么长大,然后死去……这不对,人类、我们不应该这样……我们要活着,但又不能这么活着,不能活着恐惧、无助和悲伤中……” 西塔说着说着停住了,她还无法把这些碎片很好地串联起来,她还不懂她到底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应该是一个简明的答案。但她无法好好表达这些,这些从来没有人谈论的东西,这些一直在她脑海里打转的东西。 “塞莱斯特大人,请告诉我,我想要的东西到底应该称为什么?” “那是——自由。自由的真谛就是免于恐惧和奴役。” 自由,西塔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带着魔力的词汇,她预感到了这将会成为她追逐的一切。 女神带着温和的笑容,她为面前的少女感到骄傲,“不要害怕痛苦,没有一种觉醒是不带着痛苦的。保持思考,去思考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要担心,我会帮你们的,但是,也仅限于帮助。你们想要的自由,要靠你们人类自己获得。” “每天晚上都来这里等我吧,西塔,以及跟你一样向往自由的人。我将会教会你们如何对抗,甚至杀死神明。” 学习武艺和谋略的日子,比西塔想象中还要辛苦。 最初只有西塔一个人,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族人参与了进来,最后这个小小庇护所的所有人都加入了。 人们不完全是为了自由,比如哈伦,他只是为了磨炼自己的武艺,又比如温迪,他只是想看看人们在干什么。 但是与身体的疲惫和肌肉的酸痛不同,西塔感觉痛苦和孤独逐渐远离了她。她的手掌起初是无力的。握剑的手上起了一个又一个血泡,血泡被磨平了就变成了老茧,老茧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手——那是剑士的手,她的手第一次有了力量。 【英雄塑造ex(技能):传承自阿瓦隆的半妖精梅林,技能将赋予宿主梅林般的英雄塑造能力,并提升技能对象20%的攻击力和20%的回复力。】 在女神的神力(技能)下,人们的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他们中有些人学会了元素力,可以掌握风、雷或水等力量;有人则变得力大无穷,身躯就像石头一样坚硬;有人则掌握了一手精妙的剑术,剑会破除前路的障碍。 而这一切都是女神慷慨的馈赠,她熟知每个人的特点,为每个人安排传授独特的武艺。 她把剑交给了西塔,“我只会教给你剑术,但是你需要自己去寻找剑术的真谛,你的剑到底是为什么而战是守护还是杀戮?” 西塔没有回答,她握住了那把剑,连同未来一起,紧紧攥在手中。 第7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3) 人物是捏造的,…… 时光飞逝如传递紧急讯息的信差。然而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明喻。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讯息与人无涉。 ——辛波斯卡 学者的一切由论文组成。 论文汇聚了学者的时光、心血和生命。 论文的署名通常是慎而又慎的,没有人慷慨到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成果。而窥视其他学者的最新研究则是严重的剽窃行为。 教令院的学者遵守着这样的法则,他们喜欢与其他人交流,感受彼此间灵感互碰中溅出来的思绪火花,但他们又会藏好最精妙的思想,直到汇聚这思想的论文发表。 如果说思想是学者的证明,学者们通过论文上承载的思想而相识和交流,那么论文就是学者的通行证。 每个教令院学子都知道论文的重要性,他们都想要一份震古烁今的论文上有着他们的一席之地。这是他们追求的一切,人会死去,但论文会永存,他们对于人类的贡献会永远闪耀在须弥的学术星空。 “这就是你的‘ 大礼‘?” 艾尔海森看着面前的报告书,上面的署名上加了第二作者,是他的名字。 他皱起眉毛,以这篇论文上承载的思想而言,确实算得上大礼,但以这篇论文上每一页都有的书写错误而言,这是对艾尔海森的严重构陷。 对于须弥的学者,这相当奇怪。每个入学的学子都被告知要保护自己的学术成果,防止被其他人偷窃。 而九方却将一篇可以让她在知论派大出风头的文章无偿地与他分享。 其他的学者可能会因这种天降之喜而欢呼雀跃,但艾尔海森却不会,第一,他也是天才,他从来不需要借助别人的论文;第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惊喜后面往往藏着巨大的陷阱。 他继续翻看着报告书,上面写的项目立项答辩日期是下个月,签字确认的学者中有他导师的名字。 这篇论文因为其中存在最基础的拼写错误和过于大胆的论文立意,本就不应该被通过。 但九方加上了艾尔海森这个保险栓,这些学者增添了对论文的信心,毕竟里面存在着知论派不可多得的思想。学者们都爱护这些新思想,那应该被培育,应该被呵护,直至它长成可以支撑学院大树的枝丫。 艾尔海森思考着他申诉的可能性,这在教令院算不上常见,毕竟是申诉撤销第二作者的名头。 这种行径通常与学术争端相关,但往往的是其他人要求撤销别人的,而很少有人主动撤销。而不寻常会吸引风纪官的目光。这群风纪官在教令院无处不在,他们是专属学者的监狱守卫,把疯狂的学者锁在常理之内。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申诉不太可能成功。 他可不想在原因那一栏填上:九方有意捉弄自己,所以把自己放在了第二栏,或是九方不会论文的正确书写方式,所以她利用了艾尔海森的名头。 不管哪一种都缺乏说服力,大部分学者都不会拿论文的事捉弄别人,而且只要是能进教令院的人,都能正确书写论文。 虽然艾尔海森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答案,但是他的内心存在疑窦:九方表现得对论文不屑一顾,但却又那么执着于论证她的理论。一个这样的学者,真的会跟艾尔海森开什么玩笑吗?况且他们素不相识,她没有捉弄他的动机。 但第二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不可能一个学者连基础的字母拼写都不会。 艾尔海森放弃了申诉,转而寻求其他的突破点。 他查看着通知书短短几行的审核意见,与他想的别无二致,这篇论文除了书写错误外,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缺乏实际证据。所以关于蒙德考察的项目被很痛快地批复下来了,只要下个月答辩通过,她立马就可以走人。 艾尔海森意识到了这点,同时也发现了九方的目的,她想让他帮她通过下个月的答辩。但是真的是这么浅显的理由吗? 如果她真的如她天才的名号一样的话,那么她不会需要艾尔海森的帮助。那如果九方不是真正的九方呢 推理到这里,已经非常明显了。排除掉其余的选项,艾尔海森得出的答案是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九方,而是冒充九方的假货。 第8章 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不懂教令院的书写格式和书写要求;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需要艾尔海森这个外人的帮助;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对论文不屑一顾,毕竟不是真正的学者。 但这些正如艾尔海森批判九方的那样,缺乏实际证据。 所以面前的人是谁?艾尔海森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看上去相当自然,没有一点的谨慎和畏惧。 艾尔海森揣测她可能是某个信奉春之女神的狂教徒,那么问题是真正的九方又在哪里。 他感到一阵烦躁,这明明是风纪官的事,但他现在不能去告发九方,没有证据只会把他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所以现在只能一边与面前这个假货周旋,一边寻求证据。 他总不能放真正的九方不管,毕竟还算是他的同门师妹。 九方看着面前的艾尔海森,他总是能在一堆乱麻中鞭辟入里。 艾尔海森比她想象中聪明太多,但聪明人的弊病就是容易多想,他们总是会相信自己的推断,但却又无法逃离世界法则的束缚。 有谁能想到呢?九方确实是教令院的外来货,可她也是真正的九方。 不管艾尔海森怎么推测,真相总是会碾碎他的推理,哪怕这并不符合严谨的推理,但提瓦特从来不会遵循人类的法则。 相反,九方希望艾尔海森多想,最好他能聪明到发现她愚人众的身份。 艾尔海森看似对一切漠不关心,可是他却非常注重维护这个世界合理的运作方式,他擅长用理性丈量一切,但属于人的一面,让他逃不了那些来自同胞的求助。 这才是九方需要的——足够聪明和理智、又心怀善意的同伴。 他不会过早暴露九方的身份,他们只会心照不宣地交换情报以换取双方利益的最大化,虽然这其中难免有博弈,但是这各凭本事。 九方已经为她的轻慢付出了代价, 她只是出于找乐子而在界面中抽取了愚人众卧底的身份,可她无法赞同博士的所作所为。虽然她没有见过愚人众其他执行官的做法,但是如果都跟博士一样。她不介意送他们一起下去跟博士作伴。 这会很危险,但九方或者说塞莱斯特,她已经在沙尔芬德尼尔见过太多的死亡。在她将古树的枝丫藏匿于右眼时,她就知道她将永远与危险为邻了。在高天的威胁下,愚人众反而显得和蔼可亲。 书桌上的两人各占据一方,他们各怀鬼胎、无声地对峙着。 但无论如何,论文已经将他们两个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而这一切都是有时限的,一个月。 艾尔海森必须在这一个月内寻求突破点,而九方则要在这一个月中从艾尔海森那里获取足够的知论派知识,她还不想自己以后的学者生涯永远要依靠艾尔海森。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排除掉他毫不留情的嘴和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艾尔海森简直是完美的共犯和同谋。 应当知道,艾尔海森是永远不会加班的。 下午5点的钟声一响,他就毫不留情地走了。九方也不想再拖着艾尔海森,来增加他的厌恶度,她还在期盼艾尔海森发现她愚人众的身份,早日加入她一起恶心博士呢! 艾尔海森是下班了,可愚人众九某却要上班了。 在设定上,九方是直属于博士的研究人员,研究的方向是邪眼,研究的手段则是人体改造。 博士不允许他的研究人员脱离掌控。他甚至不会允许太过正派的手段出现在他心爱的研究人员身上,他自己做着百无禁忌的研究,但却时时刻刻监视着研究人员。 他深深知道,把一群天才死死捆绑在一起的唯有共有的罪恶和世所难容的禁忌。他擅长发现天才,然后用罪恶让天才变得世所难容,再冠上追求真理和冰之女皇的名头,这样他就会拥有一群最忠实的疯子研究员。 而人体改造就像邪教的入教典礼一样,每个研究人员都必须参与,直视人的身躯被手术刀划开,鲜血从手术台下渗出,伴随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痛苦的抽搐,充满怨恨和恐惧的双眼会永久在研究员的噩梦里徘徊。 然后,博士会告诉他的疯子研究员,他们是在为了冰之女神伟大的事业而奋斗,一点点实验体的伤亡是必要的牺牲。他们的研究是如此伟大,以至于可以撼动其他国家。 他没有说谎。 那项研究叫做邪眼,是模仿神之眼的产物。有了邪眼,普通人也能使用元素力,尽管副作用可能会终结他们的生命。与邪眼相伴的研究是对愚人众士兵大规模的人体改造,这两项技术一起让至冬国一跃成为了提瓦特最强的外交国。 虽然博士把他的所作所为都包装成对冰之女神的效忠,但百无禁忌之人怎么可能心怀对神明的畏惧和敬仰? 至冬的强大不过是博士研究的副产品,他追求的只有知识和真理本身,他对人体改造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所谓的人,不过是足够复杂的机器。” 而探寻真理和知识的路需要更多的祭品,所以博士前往了蒙德。 博士有 自己的计划,他不会透露给他的研究员,九方知道的只有博士前往蒙德这个消息。但不管他去哪里,哪里的人们就得遭殃。 九方不想放任博士的计划成功,于是她向她的上司(博士)申请前往蒙德,博士同意了。只要研究员能做出成果,他对他们总是格外偏爱和纵容的。 九方换上了雷莹术士的衣服,愚人众的制服有一点好的就是——非常具备保密功能。 愚人众士兵的身份总是被隐藏在层层面具和制服之下,就像他们的身为人的功绩被隐藏在了冰之女皇的威严之下。 她在愚人众的名字叫做莎夏雪奈茨芙娜,这是她被送往教令院之前的名字,与其他壁炉之家的孩子一样,他们共享着姓氏,女孩子是雪奈茨芙娜,男孩子则是雪奈茨维奇。 “莎夏大人,这是给您的信件。” 愚人众的警卫人员将两份信件恭敬地放到了九方的办公桌上,两封信件有着同样的信封,上面勾勒着虹彩蔷薇的花纹。显然,信来自枫丹。 九方打开两封信的火漆,将信纸平铺在桌上,两道不同的笔迹都在信的右下角署上了名字,分别是林尼雪奈茨维奇和琳妮特雪奈茨芙娜。 第8章 窃取神明那刻(1) 那些不了解命运的…… 这个世界上的每样东西都生死未定,都充满了风险,那些不接受风险的人,那些不了解命运的人,在角落里日渐衰落。 ——埃莱娜费兰特 九方打开这两封信。 【致我亲爱的莎夏: 我从父亲大人那里听说你要前往蒙德。 你最近还好吗?自从你被博士带走后,我们有五年未见了。我很高兴莎夏你的才华终于得到了重用,但是偶尔也记得回家一趟,我、琳妮特、父亲大人和壁炉之家的孩子们都很挂念你。 不用担心我们,壁炉之家一切安好。另外,公爵莱欧斯利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虽然父亲大人认为和公爵大人保持联系是好事,但一切都取决于你。 期望和你早日重逢。林尼】 【致我亲爱的莎夏: 莎夏,你还好吗? 我们一切都好,我和哥哥学会了新的魔术,菲米尼的潜水也越发娴熟了,你呢?你总是对一切都闭口不谈,我们只能从父亲大人那里听到你的消息,她提到你时,总是说你是她最骄傲的孩子。莎夏,你一直都是最棒的,我们都为你骄傲。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哥哥给你写了什么,他从不给我看给你的信件,不管他写了什么,他跟我一样挂念和担心你。枫丹现在还风平浪静,可以的话,早日回来吧。 如果你回枫丹,就为我带一束塞西莉亚花吧,我和哥哥会用它给你献上最好的魔术。琳妮特】 九方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壁炉之家的来信。 从信件的内容来看,林尼和琳妮特多半是她在壁炉之家的小伙伴,父亲大人指的应该是掌管壁炉之家的愚人众执行官仆人。 但是,她要前往蒙德的消息,为什么会这么快传到了仆人的耳朵里?看来,仆人对她“另眼相看”,哪怕她现在是博士的部下。 而这样的关照多半也不是出于什么亲情吧。九方不知道仆人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但面对一位执行官,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林尼和琳妮特都在信中写了希望九方早日回枫丹,但是……信件上有一些违和之处。 琳妮特说她和林尼会魔术,九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两封信放在一起比对。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信有一点魔术小技巧。透过烛火的光,九方把林尼的信和琳妮特的信重合在一起,信纸上浮现出了真正的信息——不要回枫丹。 看来这才是林尼和琳妮特真正想要告诉九方的,那么真正希望九方回枫丹的应该是——仆人。 第9章 是她透露给林尼和琳妮特,九方会去蒙德,也是她嘱意林尼和琳妮特在信上让九方回枫丹。 很显然,林尼和琳妮特也不是那么信任他们的父亲大人。不过,看来以前的九方和他们情谊很深。 九方本来以为在她穿越成为九方之前,这个角色应该没有设定什么具体的过去,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所谓的穿越真的是穿越吗?还是以前的九方就是现在是九方? 她想到了在博识学会拉帝奥教授手下挣扎求生的经历,拉帝奥给她的负分和零分那么地真实,让她深深地意识到学术是碰不了一点的。 她毕业后好不容易从博识学会离开,正准备投向公司的环抱,上司还是那个跟拉帝奥教授不合的砂金。虽然教授不喜欢他,但砂金——她一见钟情的老婆,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然后,她就穿越了…… 这些回忆历历在目,让她难以确认她到底是谁?是那个拉帝奥教授的不争气的学生,还是提瓦特的九方? 她现在无法得出答案,九方逼迫自己从回忆里面挣脱出来,来面对提瓦特的现实。 她仔细看着信,林尼信件上还提到一个人,枫丹的公爵莱欧斯利。 九方在蒸汽鸟报上看到过这位公爵的名字,据说是掌管枫丹梅洛彼得堡的监狱长。那篇小报写得花里胡哨,但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一个非常神秘的典狱长在打听她? 九方总感觉有点不妙,不会是过去的那个九方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但她都是愚人众了,还是博士的部下,做的不都是违法乱纪的事吗。九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国籍,虽然她是璃月面孔,但既然是在枫丹长大,不会她真是枫丹国籍吧,这下还真没有外国人的外交豁免了。 九方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愚人众总不会真不管她的死活。 如果能向林尼或者琳妮特打听清楚为什么公爵要找她,当然是最好。但是,以林尼和琳妮特在书信中的谨慎态度来看,愚人众肯定监视了他们的往来书信。她没有办法在信件里进一步试探更多的信息。 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既然林尼说一切都取决于九方。那她就真当他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管了,我爱摆烂,一直摆烂一直爽。 九方叫来了她的副官,她在愚人众的字迹不能和在教令院一模一样,而且……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懂提瓦特通用语的书写,更何况还要写一些花里胡哨的枫丹花体字。 以防万一,还是交给副官吧。 “莎夏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以后我的信件都由你负责回复。教令院的风纪官似乎抓住了我们的一些小把柄……我们必须要更小心,这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冰之女皇。” “是的,大人。一切为了伟大的冰之女皇!” 在确保回信全是套话没有一句有用的信息后,九方就离开办公室。她要去查看愚人众在须弥的数据库。 已知的是,教令院垄断了知识,不光是对一般民众,还包括大部分的学者。在教令院明面上的藏书室外,有很多隐秘在暗处的图书室——里面都是些会被风纪官追缴的知识。 博士在与教令院达成某些合作后,教令院便拿出一些知识作为合作筹码和交换条件,拿这些知识与博士交换了某些他们需要的技术。但九方暂时还不知道他们交易的详情。 仅仅基于这个数据库里的东西,能发现教令院所求甚大。 她翻看着关于赤王的论文,跟教令院明面上说赤王是暴君和痴愚之神的定论不同,这篇论文的作者认为赤王是位贤明的王,甚至把赤王和他们敬爱的大慈树王相提并论,并称为智慧之神。 论文后半部分盛赞了赤王半永恒技术的伟大,可最关键的有关技术的再利用的描述被撕掉了。 看来,教令院并不想分享关于半永恒技术的研究。 论文旁边有一位名为赞迪克的学者留言道,“这种程度的研究,还需要保密?” 九方默默把论文放下,她觉得写得挺好的,总感觉自己被隔空嘲讽了。 数据库的资料很多,但九方不想再来这里。 书籍的所有调阅信息都会被周围的愚人众士兵记录下,九方可不想被发现她在找什么。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快速翻阅着一本本的书籍和论文,实际上让塞莱斯特偷偷记下了所有的内容。虽然九方和塞莱斯特是同一个意识,但是就像互联网主机和分机的一样,塞莱斯特这台神明躯体的计算机的运算和记录能力明显高于九方。 而且最好的是,塞莱斯特记录下的所有内容都会无偿共享给九方。 不知过了多久,略过大部分教令院用来滥竽充数的论文,她在脑中把有用的论文做了一个简单的分类。 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那就是教令院在偷偷研究着神的权能。 在须弥的土地上,大慈树王、赤王和花神都已经陨落了,唯一的神只有小吉祥草王。在神明明存在的前提下,教令院却一直在研究神的权能,说不敬的程度都太轻了,这是对神明的僭越。 而且,教令院不光想要理解神的权能,他们更想要获得,甚至超越神的权能。 很重要的一点是,教令院把这样的知识分享给了博士,这像是博士想要尝试的研究。 如果教令院想要在这一方面与博士合作,博士一定会答应。 关键在于教令院和博士想要怎么做? 属于塞莱斯特的一面告诉九方,这在操作上不具有可行性,魔神的本质并不是人类可以制造的,神的权能也不是人类可以复制的。 那么如果他们最终想要的成品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而是一具方便掌控的“伪神”呢? 这也更符合常理,他们已经有小草神了,他们现在可以把草神困在净善宫,可是他们无法永远囚禁祂,那毕竟是神。神的寿命远远大于人,这一代的教令院可以做到囚禁神,可下一代,或下下代呢? 他们现在还不敢动小草神,她毕竟是大慈树王钦定的继承人,如果小草神被抹杀,那么教令院在须弥的合法性也会不复存在。 但……如果有新神,他们就可以逼小草神退位,新神会成为名义上的掌权者,一个不完全的神会比小草神更好掌控。 这时,教令院只要引导民众的信仰相信新神,那么对小草神的信仰就会彻彻底底从须弥消失,就像已经消亡的花神和赤王一样。 联想到小草神在须弥形同虚设的现状,九方尽管觉得难以置信,也不得不认为那可能真的是教令院想要做的——去创造一位“不完全,但方便掌控”的伪神。 在可行性上,只要教令院找到足以容纳神力的躯壳,再往这个躯壳里灌输他们收集的神力就可以完成。 虽然这样的存在,与其说是魔神,更像是神力的容器和教令院的棋子。 九方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查赤王,竟然还能发现这些不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的东西。她突然觉得蒙德可以不去了,阻止博士祸害研究对象的相关级别明显没有阻止教令院的阴谋来得大。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博士前往蒙德至少证明了这个计划应该还没有到推行的紧要关头。 毕竟,容纳神力的容器也并不好找。 如果自己能觐见那位小草神,或许就可以从根源上阻止这件事。 应该是可以的吧……虽然在传闻中小草神非常没用,但是祂毕竟是全知全能的智慧之神。可是,如果祂是有一位有作为的神,又怎么会被教令院软禁近百年?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方一向秉持着宽待自己严待别人的理念。 放过自己,在他人身上找原因,自己才能度过一个相对不错的提瓦特生活。虽然目前路上处处是陷阱,令她大感疑惑,自己想做点好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于是,她换下雷莹术士的衣服,决定去见导致她发现一系列麻烦事的罪魁祸首——赛诺。 如果不是见到了赛诺,自己就不会去查什么赤王,如果不查什么赤王,就不会有这一大堆破事。 感谢愚人众的情报网,她很快就发现了赛诺的所在地,他此时正在冒险家协会旁边的一座酒馆里。 酒馆的气氛倒是比九方想象中要好,可能是因为里面大多数都是前来休闲娱乐的学者。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风纪官的所在的桌子,赛诺就一个人坐在那里。 桌子上摆放着一份金字塔样式的料理,一份杂菇荟萃,两杯酒,正中央是没有开封的样式精美的卡组,上面的名字是七圣召唤。 两杯酒?看来赛诺在等人。 九方走向赛诺,她斟酌着发言 ,“你好,我是知论派的九方。我看到你的桌子上有七圣召唤。我还没有玩过,听说很好玩。虽然有点冒昧,请问你可以教我吗?” 九方决定将从七圣召唤作为切入点,毕竟不会有学者主动去跟风纪官探讨什么学术问题的,除非他们想要进监狱一日游。 第10章 “你还没有玩过七圣召唤?” 赛诺看起来有点震惊,然后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开口了,“坐下,小姐。我现在就为你传授七圣召唤的知识。这种建立在规则之上,却又充满灵活变通的游戏,简直就是一门艺术。” “啊?……嗯,好。” 九方乖乖坐下,虽然赛诺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热切,但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就好。 赛诺在介绍完规则后,就打开了他的牌组,“我将提纳里的牌组借给你,你用他的跟我打。” 九方拿到了牌组,她抬头看着赛诺。赛诺看上去非常认真,一点都没有轻视她这位新手的意思,看来也没有什么放水的打算。 没想到风纪官竟然是个游戏迷,不错的意外收获。 九方决定赢下第一局,这种游戏迷通常会在意和他们势均力敌的对手。 很快,九方就知道她想得太简单了。 赛诺显然在这个游戏上颇有建树,不仅在技术上游刃有余,甚至还在投骰子的手气上都好过她。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输掉。 九方决定找她最最最亲爱的半身——塞莱斯特。毕竟魔神这台“超级电脑”的运算能力明显大于人类。 现在与赛诺对弈的选手变成了塞莱斯特。 赛诺没想到今晚会有意外之喜。 他在七圣召唤上无敌太久了,他本以为须弥已经没有可以和他匹敌的人了。但没想到一个第一次打七圣召唤的新人竟然有如此强的实力。他感到了初玩七圣召唤那时的热血沸腾。 他决定把九方在他心里定位从陌生人升级成惺惺相惜的牌友。 棋局进展到最后一局,九方赢了。因为她是先手,赛诺只是输她一步。 她并没有感到有多开心,反而认为风纪官的工作阻止了赛诺在这种益智游戏上所向披靡,耽搁了赛诺真正的天赋。 “让我们再来一局,我的朋友。” 好了,现在是朋友了。 九方就知道,这种游戏迷最喜欢能跟自己打得不相上下的对手。九方倒是无所谓再来一局,只是有一点废塞莱斯特,她赢得也不轻松。 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温润声音中打断了他们两人,“好了,你们两个!” 原来提纳里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久了,只是不想打扰他们,才没有过来。 “提纳里学长!” 九方挺喜欢这位温温柔柔的狐耳学长,总让她想起仙舟的美丽狐仙姐姐,虽然狐仙姐姐欺骗了她一大笔钱,还让她被穹嘲笑。但是,狐仙姐姐是没有错的。 “提纳里你来得正好。做个见证吧,我与九方的下一次对决。” 第9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1) …… 人性从来是老样子—— 可以改变,但没法完美,有所摇摆,但不会进步。 ——佩索阿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在魔神中算得上古怪的存在,祂拥有爱人的心,却拒绝人类的亲近;祂收留孩童和流浪汉,却会毫不留情地赶走他们;祂拥有人类的拟态,却终日以狼王的本相游荡。 但这样的狼王竟然会在日后成为蒙德的四风守护之一,这相当奇怪和不符合常理。 至少,对于现在的安德留斯而言。 奎德劳伦斯本以为妹妹会在昨晚死去。 他们被逐出了劳伦斯一族,因为奎德偷窃了族长的午餐——一大块黑麦面包。奎德的妹妹安实在是太饿了,像只幼猫一样奄奄一息,如果再不吃东西,妹妹就会饿死。 劳伦斯一族一向信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弱者只会被劳伦斯一族抛下。 奎德本来不会被抛下,他是族里最凶猛的,就像一头幼狼随时准备撕咬任何敌人。但他太不像个劳伦斯,他对弱者有着超乎想象的同情心,他 很少跟劳伦斯一族的其他男孩子玩在一起,而总是在照顾着他先天孱弱的妹妹。 奎德偷盗了面包后,族长把他和妹妹永远逐出了劳伦斯一族,“奎德,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知道你是为了你那个废物妹妹。这太蠢了,奎德……你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之后,他们就被放逐到了奔狼领,传说中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的领地。 奎德没有见到安德留斯,但看到了许许多多狼的眼睛,在风雪中闪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光。那些狼没有靠近,它们就隔着一段距离,盯着奎德和安。狼和狼紧紧挨着,以抵抗风雪的冰冷。 可奎德和安没法取暖,奎德不敢把安一个人丢下去取柴火,可带上安,只会加速安的衰弱。 那天晚上,奎德把安紧紧抱住怀里,试图温暖她。但安始终没有挣开眼睛,奎德知道他就快就要失去安了。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想起他的父母,为了劳伦斯一族战死了,他曾经有个哥哥,但因为一场风寒,死了。 安是他唯一的亲人。 奎德没有向神明请求,神明是谎言,祂们从不肯低下头来听人们的声音,祂们给了人类虚幻的希望,却亲自戳破名为希望的谎言。 在度过了一个很漫长的夜晚,天终于要亮了。 奎德松开安冰冷的身体,她看起来睡得很好,做着一个香甜的梦。 安会永远留在那个梦中,奎德要为妹妹做最后一件事——他要安葬他的妹妹。 他起身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安眠之地,但四处都是冰雪和寒风,植物都光秃秃的,看起来很可怜,它们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奎德不敢走太远,他怕狼吃掉妹妹。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这个世界永远都充满着无奈的妥协。 他突然发现躺在那里的妹妹动了一下。 “安?” 他碰了一下安的脸,热的。 【无形之风(技能):赋予宿主千变万化的能力,无人可以揭穿虚假的拟态。】 那是塞莱斯特假扮的安,她刚来奔狼领,就发现了地上躺着的可怜女孩的尸体,看来她来得太晚了。 她叮嘱风,把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埋葬在塞西莉亚花丛下,那里不会再有寒风、冰雪和饥饿。风拖着女孩离开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和小女孩很像的气息。 塞莱斯特猜测可能是女孩的亲属。 她化作刚才的小女孩,以魔神的本相去接触脾气古怪的安德留斯太过冒险,安德留斯总不见得对一个小女孩出手。 “安?” 塞莱斯特装作被少年唤醒的样子,她谨慎地没有开口,只是用她的双眼注视着少年。 难以置信的狂喜一下子击垮了奎德,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哭,但现在他却泪如雨下,“太好了,太好了,安……我还以为,以为你已经死了。” 奎德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了塞莱斯特。女孩身体上传来的温暖让他感觉这一切不是梦。 塞莱斯特任由他抱着,等到他松手时,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声音。这个时候,装作自己嗓子受伤是个好选择,她又不清楚安和面前的少年是怎么相处的。 “安?你的嗓子怎么了?” 这几天妹妹太虚弱,奎德没有注意她身上是否多了其他伤口,他只是以为妹妹太饿了。奎德示意让安张开嘴,他看到了安喉咙上的破疮(拟态出的伤口),“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劳伦斯的那帮人欺负你了?” 塞莱斯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流出了几滴眼泪。 这让奎德一下子确认了,他非常气愤地握紧拳头,咬住牙关。 复仇的火焰在少年心中升腾,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还不是时候,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好好教训曾经欺负过他和妹妹的那帮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活下去,毕竟他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他让安躲在一处草丛里,“安,听好了。不要出声,不要让狼群发现你的存在。哥哥去找食物了,我马上就会回来。” 塞莱斯特等少年走远,就从草丛里出来,无声无息地跟在奎德身后。 她并不放心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奔狼领里找食物。 奎德在追踪狼的脚印,虽然危险,但跟着狼群才能找到猎物。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听到前方传来厮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鹿的悲鸣,看来狼群捕猎成功了。 他小心翼翼地匍匐着身子,透过低矮的灌木,看着狼群正在大快朵颐,有一只特别大的狼在望风,它的耳朵抖动着,在捕捉着风的信息。它似乎闻到了什么,把头凑到了地面,谨慎地嗅着地面传来的气味。 奎德放缓自己的呼吸,他吃了几口雪,以防止呼吸吐出的白雾暴露了他的存在。 狼嗅了一会儿就继续望风了,大概十分钟后,它发出一声长啸,狼群立马停止了进食。那头狼从鹿身上撕下一大块鹿肉,把它丢到地面,然后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其他的狼拖着鹿其余的尸骸跟着它一起消失了。 奎德等了一会,才慢慢从躲藏地爬了出来。那群狼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奎德看着狼遗留下的那一大块鹿肉,就好像是特意送给奎德的一样。但他来不及细想,就拿起那块肉去找安了。 第11章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少年需要她的帮助,但没想到奔狼领的狼会主动帮助人类,比起狼的慷慨,她更觉得是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的示意。看来,安德留斯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冷酷无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少年为安搭好了一个避寒的屋子,他出去打猎时,时不时就会得到狼群的馈赠。但奎德和狼群依旧保持着一个相当的距离。 事情的转机在于塞莱斯特救下了狼的幼崽。 幼狼总是很活泼,它们在狼群的庇佑下,可以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有一只幼狼,它和它的族人走散了。奔狼领太大了,幼狼还不太会狼的长啸,它只能不停地叫唤着,它必须这么做,要不然它没过多久就会冻死或者被其他动物杀死。 风将幼狼的呼喊传到了塞莱斯特耳中,她立马把奄奄一息的幼狼抱到了兄妹俩的小屋子里,她生起了篝火,又喂了幼狼一些食物。 期间奎德回来了,他发现幼狼,很是惊讶。他也看出了幼狼状态不佳,为了回报狼群这几天的恩情,他留下来和妹妹一起照顾着可怜的狼。 狼群闻着气味,很快就寻到了他们的小屋,将屋子团团围住,它们发出威胁的嘶吼。奎德听见了,在他准备从屋子里出去时,塞莱斯特握住了他的手,示意要一起面对狼群。 塞莱斯特抱起幼狼和奎德一起从屋子里出去,狼群一看见她怀里的幼狼,就按捺不住骚动,它们想要攻击安。 但那头巨大的狼站了出来,它走到了塞莱斯特面前,没有攻击的意思。塞莱斯特放下怀中的幼狼,让它开心地奔向狼的怀抱。 巨大的狼舔了舔幼崽的皮毛,叼起它,把它送到了母狼身旁。狼群接到了小狼就离去了,但那头巨大的狼还留在这里。 狼靠近了塞莱斯特。 奎德立马挡到了妹妹的身前,换来了狼轻蔑的一瞥,就好像就在嘲讽奎德的愚蠢。如果它真要攻击,这小子怎么可能是对手? 塞莱斯特没有后退。 狼慢慢怂下身子,示意让塞莱斯特和奎德爬上它的背。奎德把妹妹送上狼背,才爬了上来。 狼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就开始飞速地奔跑。塞莱斯特和奎德只得抓住它的皮毛,以防止从它身上掉下去。 他们穿梭过两侧呼啸的风,穿过了一座森林,来到了一片雪色的月光之下。 太过巨大的身躯遮蔽了月光,深蓝的元素力流淌在狼王身上,照亮了周遭的黑夜,北风簇拥着它们的王,祂每走一步,大地就颤抖;祂每一呼吸,风雪都会为祂停滞。 那是——奔狼的领主,北风的狼王,魔神安德留斯。 这是塞莱斯特第一次见安德留斯,与温迪和她自己不同,这位魔神充满了威慑力。 一看见安德留斯,塞莱斯特就意识到她不是安德留斯的对手,那么比安德留斯还要强大的迭卡拉庇安,又该是何 等地强大 奎德的身躯颤抖着,但他没有下跪,甚至还直视了安德留斯寒冰般的眼睛。 了不起。 塞莱斯特在心中赞叹着奎德的勇气。 安德留斯也没有计较奎德的“冒犯”,相反祂相当欣赏奎德。 这里是奔狼领,祂身为领主,知道领地里发生的一切。这个少年倒与其他狡诈卑鄙的人类不同,他会保护对自己无用的妹妹,会回报狼群对他的赠礼。 而且,他敢于直视一位魔神。 安德留斯可从不认为自己爱人。 祂从不低下祂的头,祂的狼们只会对着天空发出长啸,但人却不同,他们在强者面前卑躬屈膝,却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 安德留斯见过太多在他面前装无辜的人,他们打着信仰祂的名义,去肆意打压和欺辱那些弱于他们的同族。 不过是懦夫的行径。 安德留斯瞧不上这样的存在,哪怕神明有爱人的天性,但祂并不想和人扯上什么关系,祂甚至拒绝变成人的样子,这太过令神恶心了。 但安德留斯会收留那些孩童和流浪汉,孩童和流浪汉都是被人类遗弃的——孩童被人类父母遗弃,而流浪汉则被人类社会遗弃。 安德留斯同情他们,祂役使祂的眷属去帮助人类的弃子,既然不能以人的方式生存,那么就以狼的方式生存。 “高洁的人之子啊……奔狼领不会拒绝你,狼群将会是你的同伴……但若有一日,你失去你的高洁,狼将会撕碎你的喉咙。”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是离开这里?还是留下?……你只能选择一次。” 第10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2) 赎都源于抗拒…… 任何救赎都源于抗拒形形色色的最终结果。 ——齐奥朗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是离开这里?还是留下?……你只能选择一次。” 奎德听见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如此询问自己,按理来说,他应该满口答应,然后跪下来感谢神明的慷慨。但属于人类的不甘心和一股子对神的怨恨,让他没办法轻易开口。 人类就像神明的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奎德最需要神的时候,那是他父母快要死去的时候,地很冷,他就跪在上面,那么真诚地祈求神明可以降临。可是,直到地的寒气把他的心也一同冻僵,神也没有来。 如果神从不倾听人类的愿望,那又为什么给与人一个虚幻的希望。 从那时起,奎德就不再向神明祈求一点神的仁慈。 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在他最需要神的时候,神从不肯注目他们这些卑贱的人类;而反而他不再需要神的时候,神反而出现要庇佑他了。 奎德看着身旁安稚嫩的脸,他想还是跪下去吧,这样妹妹也能获得神的庇佑。这样的世界,人的骨气又算得上什么?活着,本身就让他筋疲力尽了。 塞莱斯特(安)突然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奎德听见她说,“尊贵的领主大人,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留在这里。我不愿意永远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我是人……我要回到人之中去。” 这还是奎德这几天第一次听见塞莱斯特开口,奎德一边开心妹妹喉咙的伤好了,一面又因为妹妹大胆的发言而后怕,他害怕地看着安德留斯,生怕这位狼王不悦,把他们俩都吞入肚中。 塞莱斯特觉察到奎德的情绪,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妹妹手传来的温度,让奎德稍微感到安心,“那么你呢,哥哥?不用考虑我,你只需要选择是与狼同行,还是回到人类中去?” 塞莱斯特一眼就看穿了奎德的那些“小心思”,但是北风狼王安德留斯是高洁的神,祂不屑于折辱人,也不需要人献上自己的尊严。 相反,祂对于自己欣赏的人类,相当地好脾气。 奎德思考着,妹妹已经拒绝了狼王,他不可能放妹妹一人离开。但是,安一直用她温柔的目光看着奎德,那不太像一个小女孩的神态,更像是长辈看向自己宠溺的小辈。 这让他难以草率地开口,他认真想了一下,一辈子待在奔狼领就意味着舍弃掉他过往的一切,余生就像狼一样生活。 虽然安全,没什么不好,但是总感觉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他本来想说安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但他突然意识到,安和他是两个人,妹妹总有一天会长大,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等你想好了答案再来找我,这段时间你可以呆在奔狼领,”北方狼王安德留斯看穿了少年的犹豫不决,但祂决定包容人类的不成熟之处。人总是这么犹豫不决,他们那么不完美,可是为何祂总忍不住对人投下注视的目光。 狼王转向了另一个大胆拒绝祂的人类,居然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怕祂,“至于你,你想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吧,狼群不会阻止你。但是……离开了就别想再回来。” 自那以后,塞莱斯特和奎德就没有再见到过安德留斯。狼群倒是接纳了他们,在风雪很大的日子,那些狼会亲切地围着他们给他们取暖,狼的皮毛摸上去很舒服,一点都不像它们看上去那么的可怖。 那头塞莱斯特和奎德救下的小狼非常喜欢他们兄妹俩,奎德给小狼取名卢皮卡。 狼群打猎的时候,卢皮卡就紧紧跟在塞莱斯特和奎德身旁,奎德用木头做的剑打中猎物,卢皮卡就机灵地帮奎德制服猎物,塞莱斯特则会把猎物的皮毛分出来,做成衣服或者取暖的被子,再将肉处理好,涂上一些用野果做的果酱。 这样的日子里,他们三个一直都是最好的伙伴和家人。 时间在不断推移,安变成了曼妙的少女,奎德也成了健壮的剑士,但是……他们的处境却在恶化。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和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的战争越来越频繁,祂们打斗溢出的元素力使奔狼领的环境进一步恶化。 动物在越变越少、植物生长和开花的日子越来越短暂,与之相对的是这片大地上北风呼啸,如同砂砾的冰与雪在寒风中喧叫,飞舞着撕裂肌肤,凝结血液。即使对于拥有厚厚皮毛的狼,都太过难熬。 第12章 奎德曾经想过要不要带着安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但他放不下那群狼,在这么多年的时光中,狼群早已成为了他真正的家人,只是偶尔午夜梦醒中,他会想起在劳伦斯族地的生活,虽然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自己是人类,而不是狼。 他不知道安会不会这么想,安是他唯一可以对话的人,如果没有安,他早已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安,你想离开这里吗?你曾经说过,想要回到人群中去。” “是的,但哥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知道你放不下卢皮卡它们,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奎德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安和他一样固执,他们都不会放下自己的伙伴不管。 塞莱斯特在等,在等一个时机。 安可以永远做一个好妹妹和狼的好朋友,但是塞莱斯特不可以。风会捎来安德留斯和迭卡拉庇安的信息,不太妙的是,安德留斯明显处于劣势。 魔神的大部分力量来自于人类的信仰,王城的人们会源源不断地提供信仰之力给迭卡拉庇安,但安德留斯拒绝爱人,祂几乎收不到人类的信仰。这样的局势虽然在塞莱斯特预想之中,但祂们之间战力的悬殊比她想象中更大。 安德留斯全力的一击甚至撕不开王城防御的一道口子。 迭卡拉庇安没有什么战斗的意识,祂只是呆在祂的王城,如果安德留斯出击,祂就会反击,如果安德留斯没有动作,那么祂也没有攻击的意思。 安德留斯对迭卡拉庇安的杀意是真的,虽然祂并不爱人,但从王城传来的人类的痛苦和祈祷,总会被北风传到狼王的耳朵里。祂无法放任不管,这是所有魔神的本性,也是魔神间原初碎片相互吞噬的本能。 但迭卡拉庇安又是怎么一回事?祂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祂却永远居于自己的高城之内。 塞莱斯特已经了解了安德留斯,但是却对这位高塔孤王的真实一无所知,迭卡拉庇安不是后世描述中的那种暴君,祂更加复杂和难以琢磨。塞莱斯特打定主意之后要去王城一探究竟。 但现在面临的当务之急是让狂躁 的北风停下,安德留斯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北风是祂的化身,安德留斯真的意识到了这样的环境不仅不适合人,而且也不适合狼吗? 祂恐怕没有,对于祂来说,北风就像蒲公英般柔远,像狼群般温顺。 况且,就算祂意识到了,祂也停不下来,这是祂身为魔神的本质,祂的本质就是酷烈的北风。让安德留斯停下北风,相当于让安德留斯放弃自己的存在。 而塞莱斯特不方便直接出手,她的突然来访恐怕会衍变北风狼王和春之女神间的战争。那不是塞莱斯特想要看到的结果。 但是如果制造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塞莱斯特光明正大地出现的契机,一个可以让安德留斯意识到北风不适于人和狼的契机,以及一个可以让奎德尽早确定心意的契机,那么一切都会迎来转机。 塞莱斯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她正要施行时,却发现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是个自火之国而来的流浪剑士,他有着一头红色像是在燃烧着的头发,头发很久没有打理过了遮住了他红色的眼睛。衣服虽然破旧,但难以掩盖华贵的质地,手持着一把古朴的黑红大剑。 剑士很是沉默,但那样火红的生命一下子就让塞莱斯特想起了蒙德历史上的那位流浪剑士。 在九方给她分享的书本中,不知名的少年、射手、红发的流浪骑士与风神巴巴托斯一起推翻了高塔孤王的统治。 神的直觉告诉塞莱斯特,这位流浪剑士正是历史上的那位红发骑士。 流浪剑士可以掌握火元素的力量,他用大剑劈开了凌厉的北风,火光把灰暗的天空映衬得好似晚霞留影。 他非常强,但他的状态一点也说不上好。 鲜血把白色的内衬染成了红色,随着他每一次剑的挥舞,地上就会留下一大滩血。可是他出剑如此坚决,一点也没有看不见伤势给他带来的影响。他的背脊始终挺立着,就好像一头倔强的狮子,他没有被北风吹垮,也不会敬畏神的威严,他就那么坚定地前进着。 塞莱斯特知道安德留斯已经意识到了奔狼领迎来了一位“客人”。 安德留斯巨大的身影在北风中影影绰绰,祂注视着流浪骑士。 时间像鲜血一样流逝,如果塞莱斯特现在不出手的话,红发骑士可能就会伤势过重致死,可她出手,安德留斯会毫不留情地杀死闯入祂领地的魔神。 快要没有时间了,塞莱斯特必须做出决定。 她决定冒一次险,她没有使用魔神的本相,依旧是套在安的壳子下,她假装手里拿着才采好的草药,才发现浑身是血的剑士。 “你是?你怎么了?” 塞莱斯特在安德留斯的眼皮下,飞速地向骑士跑去。 红发骑士依稀听见了一道女声,他伤得太重了,听不真切。 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突然他的手臂被握住了,一道温暖的身躯靠近了他。意识到是人类,他再也撑不住了,眼皮很重,身躯正要倒下,却被少女接住了。 塞莱斯特不敢用魔神的力量偷偷治疗他,那一定会暴露她的身份。 但这里,并不是什么疗伤的好地点。 在安德留斯的注视下,她也没办法用风的力量托起骑士的身躯,她只能装作普通的少女一样吃力地拖着鲜血淋淋的骑士,他们必须跨越北风,越过冻土,穿过死一般漫长的黑夜。 不要死啊,塞莱斯特在心里祈求着,但骑士的血还在流淌,顺着他濡湿的衣服爬上了塞莱斯特的全身,黑夜和北风紧紧跟着他们俩。 忽然,火光照亮黑夜的一角,紧接着是狼欢快的叫声,奎德和卢皮卡发现了他们。 骑士被奎德背到背上,卢皮卡用皮毛遮挡来自四周的寒风,塞莱斯特举着从奎德那里接过的火把。 这个黑夜不再漫长了,火光就像红发骑士的生命,虽然微弱,但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希望。 第11章 窃取神明那刻(2) 远过大海,靠近星…… 我会走得很远,远过这些山丘,远过这些大海,直到靠近星星。 ——洛尔迦 九方在躲赛诺。 她接近赛诺不过是想打听有关赤王的消息,赛诺知道自己深受赤王的注目,甚至得到了赤王力量的馈赠;但很明显,他对赤王的认知跟须弥大部分的学者别无二致。 但自七圣召唤的那晚后,赛诺就把她当成了至交牌友,这不仅是因为她在七圣召唤上可以与他不相上下,而且她还能第一时间领悟赛诺冷笑话的好笑之处。这连提纳里都做不到。 而直来直去的风纪官一旦认准了一个人,就会像追查犯人一样锲而不舍,完全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九方这几日享受了来自知论派学者的目光洗礼,他们发现赛诺下班后老是在知论派游荡,很是胆战心惊了一阵;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赛诺是为九方而来,他们看九方的眼神从怀疑她是不是犯事了,到变成了现在看似偷偷实则光明正大地看八卦。 他们显然误会了九方和赛诺的关系,不过也难怪他们误会。毕竟一位是知论派的天才,一位是素论派的天才,又都是那么年轻,看上去又是那么登对,难免会引发罗曼蒂克的联想。 九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赛诺找她太紧,她完全没有时间去调查其他事,而且她愚人众的身份如果被赛诺发现,这位铁面无私的风纪官可不会看在同为牌友的份上,放她一马。 此时,她正躲在因论派的某一处墙角,走廊尽头的镜子闪过风纪官紫色衣袍的一角,他朝左边走了。九方在计算在时间,她倒数5秒后,从赛诺身后的死角朝着另一边蹑手蹑脚地过去。 赛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在他转身发现九方前,她溜进了最近的房间。 “……你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九方一跳,她本来就没有站稳,这下更是朝旁边倒去。 但万幸有人接住了她,她落入了一个由阳光、蔷薇和美酒构成的怀抱。 阳光是他金色的发丝,被梳好的头发此刻有点凌乱,随着炫目的耳饰一同蜿蜒,落在雪白的脖颈处。九方的呼吸就吐在这片雪白中,蔷薇的花香混合在须弥酒的气息,不知为何,她有点醉了。 她的双手被另一双更加有力的带着细茧的手给握住,就像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卡维在确保她站稳后,就很快松开了她。 九方不是第一次见卡维,他们的初遇在一个空气都带着尴尬的午后。之后,卡维带她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九方不记得卡维和她到底谈了什么,那多半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和交际,但她能想起青年红色的眼眸,人怎么可以有这样好看的眼眸,就像把世间所有的美酒都装入了眼中。 第13章 九方讨厌这样的感觉,那是跟艾尔海森相处时不会有的悸动,明明艾尔海森也有一双奇特而美丽的绿色眼睛。她说不上哪里有什么不同,只能把原因归咎到咖啡太过醉人。 自那起,九方再也没有找过卡维,她讨厌脱离她控制的思绪,讨厌难以抑制的心慌,更讨厌没由来的在意。在某种程度上,九方和艾尔海森很像,他们都非常追求理性,并且把它视为至善。 但无论如何,卡维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上去和初遇不一样,他好像被生活弄乱了。他的发丝凌乱着,衣服上褶子有如心事般重重叠叠,脚边散落的各式各样的建筑手稿在哀叹冷遇的命运。 卡维有些无奈地看着闯入他世界的少女,他本想装作无事发生,却无法掩盖这一地的狼藉。即使是妙论派的大建筑师,也无法逃脱一遍又一遍修改建筑稿的折磨。 九方没有回答卡维之前的问题,她只是低下身子,去捡身边散落的手稿,它们都是很好的成品,但旁边凌乱不失美感的字迹一遍又一遍地否认了它们的存在,那是卡维的字迹。 他总是不满意的,好的建筑设计要倾尽设计师的一切心血,建筑的美观性、安全性和实用性三者缺一不可。但卡维所追求的却不仅限于此。他的设计稿要像跃跃欲试的飞鸟自由遨游,那纯白的羽翼要越过现实的桎梏,飞向美学的国度。 但鸟儿被现实锁住了,卡维没能实现建筑上的飞跃。 九方把建筑手稿整理好递 给了卡维,她指着其中的某一页,“这个设计并不是完全没有施行的可能,蒙德的垂香木在密度和质量上都符合你的要求。” “你是说垂香木?” 卡维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还没接过手稿,就去书架的一角精准地拿出了一本介绍蒙德树木的书,他的手指上下翻飞就像在弹奏无声的建筑乐章,“……你说得对,这确实可行。而且这样的话,这个设计甚至还可以变得更好。” 他按捺不住灵感的爆发,从书桌里拿出一张白纸,直接用铅笔勾勒出新的设计图稿,不仅在细节上多了很多精巧的设计,而在整体结构上,采用了不同的悬梁设计。卡维画得相当逼真,透过手稿,仿佛能窥见真正的建筑本身。 他沉浸在建筑美学的国度,没有分给九方一个眼神。身躯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嘴唇颤动着好像在默念什么,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图稿,他在建造属于他的美学王国。 九方没有去打扰卡维,她找了房间的一角安安静静的坐下,开始回想提瓦特的事,博士、愚人众、艾尔海森、赛诺……她认识了好多人,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舞台,她在上面一个人跳着舞,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谢幕,其他人从她身旁穿过,可她不敢叫住他们,毕竟她可是无恶不作的博士手下啊。 她无法卸下伪装,她太累了,周旋在教令院和愚人众之间令她身心俱疲,眼皮慢慢地变重,意识逐渐远离了身躯。 今天稍微休息一下吧,偶尔奢侈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等到卡维从自己的建筑稿中脱身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他环顾了房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蜷缩起来的身躯。这么久他一直在画图,完全遗忘了九方。 卡维有点愧疚,是九方的建议给了他关键的灵感,不过他却把九方抛在一旁不管不顾。如果让母亲知道,一定会笑着埋怨他居然会忽略女孩子,跟他那个沉迷于学术的父亲一样。 不想打扰九方休息,卡维轻手轻脚地朝着九方走去。 她睡得不是很好,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起,眼睛下面有青色的阴影,估计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少女的脸没有同龄人圆润,反而因为消瘦而微微凹陷,脸上的眼睛却又大又秀丽,让卡维想起他曾经喂过的眨巴着水润眼睛的小猫,可九方不会像猫咪一样冲着卡维喵喵叫撒娇。 她看上去需要好好休息,卡维不忍心叫醒她。房间里没有可以避寒的毯子,他只能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少女身上,希望衣服上的酒气不要熏到她了,毕竟还是个不能喝酒只能喝咖啡的小女孩。 在脱下衣服给她盖上后,卡维突然觉得有点为难,他现在不太好离开,留九方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间里苏醒,但是如果留下来,以他们的关系并不合适,那属于情侣和夫妻,而不是才只见过两次的还算不上朋友的人。 “水……水……” 卡维听见微弱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起身去拿杯子,装了一杯温度适应的水给少女喂下。 少女有点干裂的嘴唇,随着水的滋润,逐渐恢复了红樱桃般的釉色。卡维有些难为情地移开了目光,却突然想起,这个杯子是他喝过的。他没源地开始心慌意乱,这好像房间里放了几个被毙掉的建筑手稿。 他刚才还坐在少女旁边,但现在却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拿好杯子,但没有把杯子放回原处,他总觉得这样是不适当的,他不应该再用这个杯子了,但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敢细想。 九方感到脖子有点酸痛,可能是睡觉姿势不对导致的落枕。她醒来的时候,星星还占据着一半的天空,星光隔着窗户,影影绰绰的。她慢慢起身,有东西从她身上滑落,在快要掉到地上前她接住了它——那是卡维的外套。 她嗅了一下外套,外套除了蔷薇和酒的气味,还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独属于少女的香气,她突然不想把外套还给卡维了,这太难为情了。 说到卡维,卡维缩在离她最远的房间一角,他就坐在那个椅子上,脸靠着书墙,只留给九方一个过分绮丽的侧影。 九方没有去打扰他,他一定很累了。他的手稿画的明明只有建筑稿,可九方却好像看见了卡维的心血一滴滴顺着笔尖往下流淌,在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的心血后,他终于到达了他理想的美学国度。 晚安,卡维,做个好梦。 九方在心里默念着,她蹑手蹑脚来到书桌旁,撕了一道小小的纸张,在上面写到,“我先走了,谢谢学长的照顾,外套我洗好后再还给学长。” 然后就抱着卡维的外套,轻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卡维就睁开了眼睛,他本来就没有睡着,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九方,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可以和九方坦诚相处,而现在不行。 或许是因为之前九方给他提了真知灼见,可他忽略了她很久?又或许是,他突然意识到了面前的是个少女,一个拥有圆润双唇的少女,虽然她现在还喝不了酒,但很快就会有很多教令院的男孩试图约她出去喝酒。 卡维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借着星光看着九方的留言。九方还客客气气地叫他学长,可她明明一直直呼艾尔海森的名字。 每次卡维看见她,她总是和艾尔海森在一起,虽然艾尔海森永远摆着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臭脸,但却跟以前卡维记忆中的不同。 艾尔海森一向是会选择性回应的,他不会回答一些他自认愚蠢的问题,但艾尔海森总是愿意回应九方的。九方在他面前,永远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嚣张劲,但艾尔海森却没有计较这一点。 要知道艾尔海森可从来没有对他卡维好脾气过,他的话一向都是冲着噎死卡维来的。 卡维想起这个,不悦了起来。他生怕艾尔海森和九方有点什么,却又怕艾尔海森和九方什么都没有,全是九方的一厢情愿。 他还是第一次见缠着艾尔海森不放的姑娘,而且还缠成功了,据说他们俩还要合作写一篇论文。 卡维自认为对艾尔海森没有偏见,他只是不赞同艾尔海森在处理某些事上的冷酷的态度,但一想到九方……他本来不应该掺和,但九方不适合和艾尔海森在一起。她那样的姑娘,应该找一个疼爱她的丈夫,而不是艾尔海森。 卡维在心里默默寻找着其他可以替代艾尔海森的存在。 这个不行,在学术上没有什么建树;那个也不好,太过花心了;另一个更是不行,张得不好看…… 他细数着这些名字,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在教令院确实是独树一帜的优秀。 但他还是不看好九方和艾尔海森。 卡维只好承认他对艾尔海森有偏见。 但九方和艾尔海森? 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第12章 窃取神明那刻(3) 浓烟和忧伤。他们…… 一千把火。浓烟和忧伤。他们称之为爱。 ——鲁米 艾尔海森讨厌未经允许前来的客人。 他和九方还在修改她的论文,更准确一点,是九方在修改,而艾尔海森负责一针见血地点出九方的错误。九方算不上蠢,几个简单的词足以让她知道怎么做。但有人却不知道。 艾尔海森指的是卡维。 虽然卡维坐在哪里是他的自由,但艾尔海森清楚卡维是故意的。 他夹枪带棒地试图气走这个爱好多管闲事的大建筑师,但目的只达成了一半,卡维确实很生气,像只炸毛的孔雀,但他的脚却死死站在这里,不肯挪移半步。 第14章 卡维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他好像同情上了九方,因为九方看起来对艾尔海森逆来顺受,一往情深? 卡维总是这样,他拿自己的心去丈量所有人,其他人还没有疼痛,卡维却先他们一步共情了起来。 其实艾尔海森并不觉得卡维有什么不好,他唯一的不好就是总是把自己置身危险,他想要和所有人亲近,但卡维还不知道人际关系就像罗网,陷得越深就越是难以挣扎。 他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人和人的情感是可以共通的,他明明是天才,却自愿收敛好自己的翅膀和庸人挤在一起。 他想温暖他们。 艾尔海森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逻辑。像是自愿蒙上双眼的殉道者,是扑火的飞蛾。 但艾尔海森还不想看到天才被拉下来,然后坠落到地面,摔得粉碎。他尝试过叫醒卡维,结果就是他和卡维永远针锋相对,卡维不理解他为什么一直可以理智,而艾尔海森也不理解他从何而来的同情心泛滥。 而现在,跟他们每一次的争吵一模一样,不过还多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小姐。 艾尔海森一直在暗中调查九方,九方跟教令院大部分人格格不入,她在教令院的交友圈甚至还比不上艾尔海森自己,她在有意地隔开自己和其他人,因为她有要隐藏的秘密。 跟她算得上熟悉的,教令院不过四人,他自己、卡维、提纳里和赛诺。 艾尔海森清楚卡维是怎么和她搭上联系的,而赛诺……目前看来是单纯的牌友,虽然他不明白九方为什么要跟风纪官交好,赛诺可不会念在感情的份上手下留情。 至于提纳里,艾尔海森偷偷听过提纳里和九方的闲聊,九方问的都是一些非常接地气的问题,像是怎么培育果树之类的,完全不像一个学者会感兴趣的东西。 既然突破口不在交际关系上,艾尔海森就调用了九方所有的记录。 记录显示了一个普通学子的须弥生活,但普通才是败笔,那不是一个天才应该有的履历。 然而,教令院的记录一向是由专人负责管理,九方买通了他们? 艾尔海森试着向记录人员打探,但他们一无所知。 而像九方这样的记录,教令院数不胜数,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有问题的存在。九方只是海面下冰山透露的一角,艾尔海森通过她得以窥见了巨大的阴谋。 他本来以为九方只是一个绑架真正九方的冒牌货,但他现在觉得九方本人就是被塞进教令院的棋子,她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一个跟教令院牵连甚广的组织,帮她掩人耳目。 目前的信息不足以让艾尔海森猜到这个神秘组织的目的,但高层中的某些人一定暗中勾结了这个神秘组织。如果说线下的记录尚可伪造,虚空终端中的记录就一定需要教令院高层的协助。 现在还不可以打草惊蛇,艾尔海森抽出时间帮九方,不过是想从九方那里打探更多的信息。 但九方的态度很奇怪,她应该感觉到了艾尔海森的怀疑,但她奇妙地放任了怀疑。就像是在放饵,等待艾尔海森一步一步朝真相上钩。 无论如何,这场无声的较量必须持续下去。 艾尔海森的种种考量,卡维通通不知情。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提供灵感的学妹,在艾尔海森这棵不开花的铁树上一头撞死。像九方这样的女孩,应该去找那些会哄着她温柔对她的男人,而不是忍受艾尔海森的挑刺。 艾尔海森的回答总是那么简短,他的每一次皱眉和停顿总能被卡维解读为不耐烦和没好气。 卡维想,九方还不如问他,虽然他不如艾尔海森懂知论派,但是知识很多地方都是共通的,他一样可以解答九方的问题。 但他没有插话,他还不想戳破一个少女的慕艾之情。 九方已经很努力地向艾尔海森靠近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会把自己的爱情放大为一切,在她眼中的艾尔海森肯定是完美的,任何阻挡在她和艾尔海森的障碍都是面目可憎的。 卡维不想被九方讨厌,但又没法放任她这么一厢情愿下去,他不想看到少女某一天情伤哀恸。 作为学长,他理应为学妹做点什么。 然后卡维就坐在了艾尔海森和九方中间。 九方虽然有点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但艾尔海森就不一样了,他的嘴做到了句句戳卡维心肺的。他更加想要让九方早日认清艾尔海森真面目。 他稳稳地坐在了这里。艾尔海森,你休想越过我。 旁观卡维学长和艾尔海森的相处模式,九方只觉得很有趣。他们俩的斗嘴,给她痛苦的改论文生活带来了一丝欢乐。 不过这两位显然有着一番爱恨情仇在,她想说你们吵架不要带上我,她只是个无辜的观众。 不过卡维学长为什么一定要坐在她和艾尔海森的中间?是怕她玷污了艾尔海森的清白吗? 可她跟艾尔海森只有互相勾心斗角,没有一丝眉来眼去。 “方便我加入吗?” 有人移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一双狐耳捕捉着附近的响动,狐尾就像毯子一样搭在身上。提纳里的声音总是很轻柔。 九方心里想,这里已经很拥挤了,提纳里你就不要来掺和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应该退场,把场地留给艾尔海森和卡维,他们俩好像很有话聊。 可一开口,她却说,“提纳里,你来得正好。你也要来加入我们吗?” “嗯” 提纳里总觉得那句加入我们,意有所指。而且狐狸的直觉告诉他那是恶作剧,虽说他倒是可以容忍小小的恶作剧。 但提纳里并不熟悉卡维和艾尔海森,而且他也不想加入他们两个人中间,这两人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气场, “小呆瓜,别开玩笑啦。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九方的第一反应是干的坏事暴露了。但到底是哪件?可怀疑的目标太多了,是给蕈兽头顶染色,是把致幻蘑菇放在其他蘑菇里,还是说偷拔提纳里尾巴上的毛做毛毡? 她带点心虚的看着提纳里,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春风拂面般的和蔼可亲,应该……不是来算账的吧。 提纳里看到了面前少女愧疚中透露着心虚的目光。他福至心灵,想到了刚刚交上去的蘑菇,看来那里面大概率被混杂了致幻蘑菇,虽然不会给人带来太大伤害,但是……也不能总纵容她。 这些事先放一边,提纳里这次来找九方是为了赛诺。 赛诺这几天“着迷”般的追着九方不放,大部分人会认为是情窦初开的表现,但以提纳里对赛诺的了解,赛诺跟七圣召唤结婚的概率都比他突然在男女之事开窍大得多。这个沙漠矮子,头脑里面只有审判、七圣召唤和冷笑话,他哪里会生出什么纤细的爱慕之心。 提纳里光是想到,就觉得非常违和。他问过赛诺原因,但赛诺的回答让他更加迷惑。 “你怎么老是追着九方不放?这样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 “……我总感觉我曾经见过她,而且如果我不好好看着她,她马上就会消失掉。” 赛诺说的时候,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种心情的由来,但是这个想法却深深地扎根。赛诺知道自己在恐惧,恐惧九方有一天会消失,恐惧他再也找不到她。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他在等提纳里,第二次则是打七圣召唤,他承认九方是个不错的朋友,但是……那不是对朋友的感情。 赛诺不会担心提纳里会消失,但他也不觉得是爱情,他连爱的甜蜜都没有感受过,怎么可能会快进到怕失去对方的地步。 虽然这样有点冒险,但风纪官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毕竟他是冒(帽)险(显)家。 “找我?” “嗯,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跟你聊一下赛诺的事。” 赛诺? 卡维听说着这位风纪官响当当的名头,他是居勒什的弟子,自丽莎后,素论派首屈一指的天才。但这位天才毕业后没有投身学术,反而成为了风纪官,而且还成为大风纪官的热门人选之一。 他没想到看似乖巧的九方居然跟赛诺还能扯上关系,九方不会是做了什么被赛诺盯上了吧。 “你说的赛诺,是风纪官赛诺吗?那位风纪官找九方什么事吗?她一向乖巧,我可以为她作证。” 卡维选择性忽视了九方在艾尔海森面前的嚣张,除开这个不谈,九方还是很乖巧的。 乖巧? 艾尔海森在心中嘲笑,卡维怕是不知道他眼中乖巧的学妹都在干什么? “是风纪官赛诺。但是,只是私事,不必担心。” 提纳里一面在心中感叹风纪官在教令院的名声已经臭到这个程度,一面开口为他的竹马解释。卡维似乎很关心九方,但是即使是陌生人,卡维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九方慢悠悠地看了一眼艾尔海森,艾尔海 第15章 森很快意识到了,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现在……方便。抱歉啊,艾尔海森、卡维学长,我就先走了。不过,今天我本来就有事,提纳里,我们速战速决。” 九方和提纳里一起离开了,只留下相看两生厌的艾尔海森和卡维。 “你还不走吗?九方已经走了。” “要你管,我要在这里画设计图。” “好,不过我要走了。你慢慢画吧,大建筑师。” “?你!” 第13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3) 将我一刀贯穿…… “若沉浸幸福,我沉醉,我腐烂,我将消失殆尽,竟不如痛苦,禁锢我,玩弄我,将我一刀贯穿。” ——兰波 粗糙、磨砂质感的温热从脸上传来,加雷斯莱艮芬德从一场长眠中苏醒,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黑灰色的身影垂下一大片阴影,从阴影中伸出了一条舌头,舌头在舔舐着他的脸颊。 狼! 加雷斯突然意识到了伏在他身上的是狼,他想起身,但身体不听他使唤,全身就好像破布一样被撕得破破烂烂。 “卢皮卡!” 清澈如同泉水的女声带着点严厉,狼挺委屈地呜咽了几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还踩到了加雷斯的某处伤口,红发男人没忍住闷哼了一下。 拿着草药的少女在他身旁坐下,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加雷斯身上的包扎,那里的伤口开裂了,血一股股地往外冒,“我很抱歉,没有看好卢皮卡。不过,它不是故意的,它只是想叫醒你。” 被称为卢皮卡的狼乖巧地坐在一旁,本该透露着寒气和杀意的狼眼却只有一股子傻瓜般的无辜。 加雷斯想,这倒不像狼,更像一条傻狗。 少女把加雷斯扶起来,怕他不舒服还塞给他一个用狼毛做的软垫,“你醒了就好。不过你的伤口开裂了,我需要重新给你处理一下。” 少女说着说着停顿了,美丽的蓝色眼睛有点为难,“不过,我没有找到可以用来麻醉的草药。可能有点疼……你需要糖吗?我自己用果酱做的。”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小姐。” 加雷斯没有想到这样艰苦的地方,竟然还有糖。这样珍贵的物品,他们应该保管好,而不是交给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未知的可能会伤害他们的男人。 少女处理伤口的动作很是麻利,她拿着磨尖的刀迅速去掉了死肉,在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在上面敷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绿色药膏,接着再拿一大块兽皮紧紧地包扎好了伤口。 加雷斯默默忍受着肉被挖出的疼痛,然后是药膏清凉和伤口火烫双重知觉给他的苦楚,他一声不吭,但豆大的汗顺着他俊秀挺拔的五官,从下巴低落。 “谢谢你,小姐。” 难以掩盖的痛楚让他的声音带上一层沙哑和磁性。 嘴唇摩挲发出的声音,顺着脸不住向下低落的汗珠,相当地……性感。 塞莱斯特一边忍不住这么想着,一边拿出了她的手帕,是用兔子的短绒做的,十分柔软。她将手帕轻轻附上了骑士英俊的脸,轻柔地擦拭着他的汗水。 加雷斯不太习惯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少女看他的眼神,有如凝视情人,加雷斯只在他的兄弟们和领主的贵妇人调情时见过这样的眼神。 而且说是擦拭,轻柔地就像羽毛一样勾人,他不太习惯这样温柔的应对,他握住了少女的手腕。握住手可能更能制止少女,但是他怕冒犯了少女,他还不想惹女孩子生气。 “小姐,让我自己来就好。” “好啊,这个手帕,现在是你的了。” 塞莱斯特突如其来的柔情不过是一时之间被骑士的好皮相所俘获,她并不习惯照顾别人,这几日一直是哥哥奎德在照顾加雷斯,塞莱斯特不过准备好了草药和衣物。 虽然骑士拒绝了她,塞莱斯特还是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上几块小小的糖果。然后拿起了刚采摘好的草药,准备出去分拣它们,留骑士一个人好好休息 “卢皮卡,我们走,”塞莱斯特呼唤一旁的卢皮卡跟她一起,“你有什么需要呼唤我就行,我和卢皮卡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加雷斯方才听少女说手帕现在是他的了,他有点为难。 他不会不清楚骑士收到贵妇人的手帕意味着什么,但面前的少女应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收一个未婚少女的手帕,实在是有失骑士的准则。加雷斯想了想,还是打算之后洗干净再还给少女。 她准备出去了,加雷斯叫住了她,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位救命恩人的名字。 “虽然有点冒昧,不过小姐您的名字是?” 少女往前走的步子停住了,她回过头,冰蓝色的发丝在空中挥舞出美丽的弧度,加雷斯注意到她的眼睛也是冰蓝色的,但一点都不冰冷,反而像是寒冰初化那般露出里面炽热的情谊。 “安,安劳伦斯。我的哥哥是奎德劳伦斯,你晚上就会见到他。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所以,你是谁?” “安小姐,我是加雷斯,加雷斯莱艮芬德。” 加雷斯隐去了这个名字下的阴谋与血腥,现在他只是一个叫加雷斯的男人,没有什么头衔,也没有什么骄傲和尊贵。 “莱艮芬德。” 塞莱斯特此刻心情正好。 她逮到了一个莱艮芬德,这个姓氏哪怕是在现在的蒙德都赫赫有名,而加雷斯极有可能就是现在莱艮芬德的先祖,推翻高塔孤王的关键人物。 加雷斯听见安念着他的姓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讲话总带着砂糖和果酱般的甜腻,但她念的不是他的名字,她难道听说过莱艮芬德吗?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少女说完离开了,只留下了加雷斯。 他重伤未愈的身体在叫嚣着让他早点休息,但是疼痛却像钉子一样钉住了睡意。加雷斯握紧了拳头,还不是太糟,他在犯下重罪后,竟然还活了下来。 但他也仅仅是活下来,他什么都没有了,王储的骄傲、骑士的美德、同伴的情谊……他明明成功了,可是他追逐的东西却抛弃了他。 正义,他追逐的难道一直是虚幻的影子吗? 他看到了旁边的糖果,它们有着梦幻的彩虹般的色彩,以前的加雷斯肯定不会尝这样转瞬即逝的甜,但是现在的他需要。 糖果在口腔里很快融化了,只留下一些残留的甜味,就像回忆,消失后只留下或甜或苦的踪迹,再也抓不住了。 红发骑士陷入了梦乡。 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前,奎德和狼群回来了,他们今天打猎走了特别远的路。猎物们难以忍受奔狼领越来越极端的气候,都逃了出去。 但万幸的是,他和狼群发现了一头渡河中途不幸被水淹死的大麋鹿。虽然奎德不知道麋鹿为什么会被水淹死,但这不妨碍他和狼群一起感谢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肉被烧灼的肉香气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唤醒了加雷斯,他本来就有点饿了这下更是想要饱餐一顿。 但是,他没有动,骑士的美德让他忍受饥饿,表露自己的痛苦和欲望是可耻的。 两道脚步声过来了,一道沉稳地落到地上,不疾不徐,另一道则轻盈又欢快,如水珠落地。加雷斯揣测轻盈的是安,另外的一个应该是安的哥哥,奎德。 “我是奎德劳伦斯。我听安说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奎德和安张得很像,他们本就是兄妹,分享着同样的冰蓝头发和眼眸。 奎德的气质说不上冰冷,而带着一种如狼如北风般的凛然。与安不同,安望向加雷斯的眼睛,只会让加雷斯想起蓝色的绒花和一些纠缠在他心中莫名的情绪;而奎德的眼睛,就像野兽一样。 他应该没有攻击的意思。 加雷斯猜测着,虽然一股天然的威严和审视却透过那双眼睛渗透出来。 奎德本人并没有意识到长久的与狼同行,早就让他与狼,北风和冰雪同出一脉,隐隐透出属于狼王或是人君般的气场。 “多谢关心,我的状态尚可,非常感谢奎德阁下和安小姐的救命之恩。我加雷斯莱艮芬德,一定会报答两位的恩情。” 奎德不太习惯加雷斯考究的吐词和庄严的说话方式,这会让他想到王城的神官,那群傲慢和不可 一世的家伙。 但加雷斯倒不属于神官之流,他有种冰冷的热情,就像是散发着寒气的火焰,虽然看似难以接近,但火焰总是温暖的。 简单的介绍和寒暄后,奎德搀扶着加雷斯去外面用餐,本来是打算在屋子里解决的,但加雷斯并不想被当成一个病患照顾。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除了卢卡斯,狼群的其他狼没有靠近篝火,它们留了一大块地给塞莱斯特、奎德和加雷斯。 卢卡斯吃饱后,就在塞莱斯特脚边咬骨头磨牙,一只狼倒是玩得不亦乐乎。但旁边的三个人都共享着一片沉默。 第16章 奎德想询问加雷斯的过去,他是被谁伤成这样的,外面的人这几年怎么样了?但他犹豫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题。而且,他真的应该问吗?如果他选择和狼继续同行,何必徒增烦恼。 加雷斯则在思考自己未知的前路,他本应死去,带着他的荣耀和尊严一起,可他活下来了,但又不能像之前那样活了。他还是那个加雷斯莱艮芬德,可这个名字如今没有任何意义,他是骑士,也是王子,可他的王座早已坠落。 塞莱斯特没有打破这片沉静,她不急于一时,虽然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但是身为女神,她会尽可能延长这段珍贵的时光。不管是奎德,还是加雷斯,他们都不适合呆在奔狼领,这里没有属于人类的道路,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北风好像更凛厉了,火光在风中不安定地左右摇晃,塞莱斯特用木棍拨弄着火焰,她能感到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在看着他们,准确来说,在看着加雷斯。 加雷斯必须通过狼王的考验,不然就会被安德留斯杀死。 塞莱斯特和奎德是被人类流放的孩童,安德留斯会宽待他们。 加雷斯却不属于会被安德留斯宽待的人,加雷斯是在阴谋和欲望中成长的王子,虽然他本人拿骑士的美德要求自己,但王子终究是王子,身上早已沾满阴谋、虚伪和欲望的污血。 他既然已经踏入了奔狼领,安德留斯作为此间的主人,会决定他的去留,尽管是以一种非常残酷的试炼。 而目前,还没有人可以通过安德留斯的试炼。 第14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4) 过去是一个幽…… 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 ——塔拉 “你会被北风狼王大人杀死吗?” 加雷斯单膝跪下,用手鞠起一捧水,他将脸埋在这捧水中,冰冷刺骨的水唤醒了他刚起迟钝的大脑。 他没有转身看向背后的奎德,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放在一旁破碎不堪的大剑,剑再也禁不起一场战斗了,它快碎了。 “我不知道,奎德。或许吧……” 奎德听见加雷斯的回答,他想说什么鼓励的话,但是加雷斯应该不需要。几日的相处,红发骑士就像沉寂下去的火焰,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对很多事都把持一种礼貌但保持距离的“骑士风度”。 当安德留斯告诉他,如果他伤养好后,不能通过试炼就会杀死他。 加雷斯的双眼中掩盖不住的复杂,那不太像憎恨,憎恨要更加歇斯底里,那也不太像坦然接受,接受要更加面无波澜。 比憎恨和平静更加复杂的感情是什么? 奎德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加雷斯的眼睛里看见了火焰,想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火焰。 “你想要修好你的剑吗?” 突然靠近的身躯是寒风和冰雪都没有的春的气息,加雷斯微微侧身,他不太习惯妙龄少女的过分接近,那太近了,就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 加雷斯没有责怪安,她自小跟狼群一切长大,她当然不知道要跟男人保持距离,但身为骑士,他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少女的靠近。 “是的,我想要修好它,它是我最忠实的伙伴。安小姐,你有什么建议吗?” 加雷斯其实并没有什么报有期待,但安的话却给了他一点希望,“传说,春与花的女主人,春之神塞莱斯特掌握精妙的锻造术,她会回应人们的呼唤,赐予战士武器与祝福。” 奎德也听说过这位春之神塞莱斯特,不过那更接近于传说。王城里不允许人们谈论和信奉除迭卡拉庇安之外的神明,这位春之神只流传在人们似是而非的的故事中。 奎德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位女神,而给与加雷斯虚幻的希望是残忍,还是说连希望也没有才是最大的残忍。他决定先不揭穿安的话,他相信安的选择。 “掌握锻造术的春之神?” 魔神总是千奇百怪的,一个会锻造的女神也并不奇怪,但是神明都是神秘莫测的,加雷斯没有信心见到这位女神,更别说得到她的帮助。 但是,总要去做,坐以待毙不是加雷斯的处世原则。 “那么,安小姐,请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见到那位女神?” “从这里往东走,如果女神听到你的祈求,自然会派出她的使者来接应你。” 奎德也听到了安的回答,这种事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安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加雷斯直接离开奔狼领,从而逃离北风狼王的试炼吗?但是,行不通的。北风狼王的试炼可不会允许有人临阵脱逃。 在谢过安后,红发骑士穿上他七穿八烂的盔甲,就拿着他的破剑朝东走了。破破烂烂的骑士,破破烂烂的盔甲还有他破破烂烂的剑,即使是奎德也觉得太过鲁莽,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命总要为自己的前路博一个生机。 “他就这么走了?……这样真的好吗,安?他逃不掉的。” 奎德忍不住对安抱怨着,虽然他也跟安一样不想看见骑士失去生命,但是身为骑士的加雷斯怕是宁愿不敌狼王死去,也不愿意做个懦夫。 在这样的时代,做懦夫很容易,人们只要下意识地曲下膝盖就行,但是总有一些与众不同的人,会愿意用生命去维护身为人的尊严。 很不巧,加雷斯就是这样的人。 “哥哥,我可不是让他去东边逃命……你瞧好了,他会回来的。” 奎德听见妹妹这么说,他即使不理解,但也纵容了安。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不理解的情绪会在同出一脉的血缘下融化,他们曾经就是那样做的。安的聪慧和知识就像是从头而降,她知道哪里会有最新鲜的浆果,哪里的水是最清澈和甘美的。 他当然也问过安,但是在存在神明的时代,有再多的奇异之处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东边,加雷斯借着太阳的方位谨慎地辨别着方向。四周都是相似的萧条之景,唯一明确的就是不变的太阳。 加雷斯的伤还没有好全,他的体力消耗地比他预想中要快,额头冒出了细汗,他微微喘气形成了一阵白雾。一句朝东去,他竟然真的朝东去。加雷斯在心里忍不住自嘲自己如今的境遇,他像是疯了。 他在心里默默向春之女神献上祈祷,他精细着抱有一种堪称稀薄的期望。 走了许久,等到加雷斯回过头,发现自己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风雪掩埋,这下回去也难了。如今看来,只能前进了。 突然,箭矢破空的声音划开了平静。 加雷斯凭借直觉快速地躲到了树后,他吃了一口雪,以掩盖自己呼吸产生的白雾。 箭矢就落在他的右前方,那一定来自一个强大的战士,箭矢稳稳地扎入了树干中。如果他中了这一箭,加雷斯忍不住后怕。 来人的脚步很轻柔,加雷斯没办法准确辨别方向,但又一只箭射向了他的左前方,“出来吧,不知名的战士。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加雷斯没有搭话,他只是握紧了自己快要碎裂的剑,还剩下一剑,如果可以一次出剑结果掉对方的话,那么就还有机会。 没等他思考好,下一支箭就射向了加雷斯躲藏的树,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那么就是现在! 加雷斯从树后闪现了,火元素在破碎的大剑上汇聚,“火焰,燃尽!” 见到火焰,来人拔出了身侧的佩剑,剑与剑厮杀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风元素巧妙地将剑身的火焰引向高空,凤凰般的火鸟被风吹散了方向,在一声清脆的鸣叫后不甘心地消散了。 那鸣叫同样来自于加雷斯 的剑,剑碎成了两半,飞出去的一截剑身深深的扎入雪里,倒映出加雷斯与头戴兜帽的敌人对峙的身影。 吹散火焰的风同样吹乱了兜帽,黄金般的发丝在空中自由地飞舞,她抬起了蓝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湖水一样平静。 西塔古恩希尔德没有乘胜追击,她向后一跃,与红发骑士拉开了距离。 “我知道你是为伟大的春之女神而来,感到荣幸吧,女神答应了你的请求。” 西塔是接到塞莱斯特命令后等在这里的,塞莱斯特要赋予红发骑士神造的兵器。身为侍奉神明的人,西塔不能质疑来自神明的旨意,但是这不妨碍西塔给予骑士一个小小的试炼,以免他践踏神的威严。 黄金头发的女人声音在空旷的深谷中响起,加雷斯一时竟难以看透她的年龄,她的面庞很是年轻,但是那股威严和庄重却作不了假。 这就是春之神塞莱斯特的使者吗? “尊敬的使者大人,加雷斯莱艮芬德向您和春之女神致以崇高的敬意。请问,我该如何做以报答神明的恩赐。” 加雷斯没有被惊喜冲上头脑,魔神是莫测的存在,祂们上一秒可以施加祝福,下一秒就可以赐予死亡。所有的神明都需要足够谨慎小心地应对。 第17章 西塔很满意加雷斯的回答,只有蠢货,才会把神明的援手当成理所应当;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按照塞莱斯特的吩咐,她开口了,“点燃你的火焰吧,在风中献上你的血液、过去和未来,剑会在火光中迎来重生。” 西塔操纵风元素拾起了落在一旁的半截剑身,她向加雷斯伸出了手,示意加雷斯把他的另一半剑交给她。 两截剑都被托到了西塔的风中,它们在风中安稳地被拼接在了一起。 加雷斯召唤出火元素,烈火带着加雷斯的鲜血,融入了风中。 火焰一遇到风,就扩大了一倍多,不住地发出狂躁的嘶吼声,吞没了剑的身影。 【锻造术(技能):属于神明的锻造术,能够制造传说中的神器。已习得,可传授给他人。】 塞莱斯特远程操纵着锻造术,她用魔力让剑有了火的躯壳,风的灵魂,但是剑还不完全……这并非她期望的可以杀死神明的武器。 而这道欠缺,要靠加雷斯自己去弥补。 风渐渐停息,加雷斯从火焰中拔出了自己的剑,它浑身黑铁一般,火元素就像花纹一样覆盖在剑身,看似沉重的剑,却像风一样轻。 这是加雷斯曾经的那一柄剑,但跟过去不一样,它被赋予了其他的力量,加雷斯尝试感受这份力量,但剑没有回应他。 “这柄剑还不完全。让它拥有全部的力量,是女神给与你的试炼。” 西塔看着剑从火中脱胎而出,她内心赞叹真是神兵。但跟她的佩剑不同,那是一把沉默的剑,就跟女神说的一样。剑还缺失了什么,需要红发骑士自己去找到。 “风会指引你回去的方向。” 西塔没有询问骑士是否愿意留下,骑士的力量对于庇护所的人们也是巨大的帮助。但是,女神说还不是时候,加雷斯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未来他们会成为一起抗击高塔孤王的同伴。 她就这么注视着未来同伴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天的尽头。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没有传达的话语消散在风中,原地已空无一人。 第15章 窃取神明那刻(4) 终将归于黑暗的眼…… 终将归于黑暗的眼睛,即使曾经光彩照人,也只不过是一面模糊而黯然神伤的镜子。 ——波德莱尔 翠绿色的剑抵在了少女的脖颈上,只需要前进一寸,就能刺穿九方的脖子。 “不动手吗?” 九方没有回头,她现在进行的人体改造手术不容许她过度分心。她的助手已经被击晕,她只好自己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术刀和手术钳,锋利的刀口划开了雪白的肌肤,露出里面血肉丛生的狼藉。 平稳的滴滴声从仪器上传来,那是用来帮助手术台上的患者稳定心率和血压的。 艾尔海森牢牢握紧他的武器裁叶萃光,文弱的学术分子正是拎着这把剑打晕了驻守在这个实验室的守卫,正大光明地潜入这里的。 “你在做什么?或者说,你们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人体改造。” 九方小心地在肾脏处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她得足够细致,如果这个部位大出血,她的患者或者说实验对象就有大麻烦了。接着,她拿出了旁边成分不明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液体发出荧光般的梦幻蓝色,她将其注射进小创口里。 剑又向前抵近了一寸,血珠没有染上翠绿的剑身,顺滑地从剑尖流下。 “停下。” 艾尔海森警告着。 “我停下,他就会死。” 九方将小口子缝合好,创口没有给患者带来麻烦,但就像是把油泼进烫锅里,人类的躯体与注射进的液体起了剧烈的排异反应。血压和心率急剧上升,机器在颤抖着,伴随心跳声发出了阵阵不详的警告声。 “艾尔海森,如果你方便的话,把旁边那台机器的声音关掉,太吵了。” 艾尔海森当然不会按九方说的做,她说话的语气就跟在教令院一模一样。面前的少女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没有露出一丝的恐惧,她要么是不害怕死亡,要么就是她有能威胁艾尔海森的筹码。 “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的处境吗?” 九方突然拔高的声音盖住了艾尔海森的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了她的患者。 “我手术台上的这个男人,名字是佐涅夫雪奈茨维奇。他从小就是孤儿,被壁炉之家收养长大,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但凭借对冰之女皇的忠心,混上了一个愚人众小队长的位置。前年……他结婚了,有了妻子,还生养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但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申请外派到须弥,还为了获得更高的收入,自愿接受了人体改造。” 九方最后总结道,“这里没有什么太大的阴谋,有的只是一个自愿接受人体改造的男人,和一个被你拿剑指的倒霉医生。” 她说着说着突然从手术台移开,一点都没有顾忌后面的艾尔海森,如果不是艾尔海森及时收回了剑,她绝对会变成一具死尸。 九方在机器上摸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关闭声音的按钮。她倒是满意了,可被她抛下的患者,伤口在不断地渗血。 “这下可糟糕了,”九方拿出纱布和剪刀试图帮助患者止血,但是她只有一个人,“艾尔海森,放下你的剑,过来帮忙。如果你不想看见两个孩子的父亲失去生命的话。” 艾尔海森知道九方是在搪塞自己,她隐瞒了更加重要的信息,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权衡了一下九方和自己这位文弱的学术分子之间的武力差距,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谨慎地拉开了距离。 “止血钳。” “线箭。” “手术镊。” 一句句命令,直接而高效地传递着,艾尔海森就像九方的助手,他们默契地合作了一场手术。 九方没有心情顾虑艾尔海森,她的手稳稳地操起刀,就像在指挥乐队,每一刀就像音符,奏起生命的乐章。她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额头冒出的汗在顺着脸向下流。 艾尔海森当然发现了,往常这个时候,助手会帮助医生擦拭,防止汗水模糊医生的视线。他的内心颇有一番纠结,但还是屈服于台上患者的生命。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轻柔地帮九方擦拭。 毛巾一贴上九方的脸,就吓得她一机灵,她手上的动作倒是丝毫没有迟缓,只是古怪地瞧了一眼艾尔海森,乖乖接受了他的好意。 虽然他们上一秒还是敌人,但是现在,他们都是为了拯救手术台上这个男人生命。 最后的收尾很完美,透明无色的线在伤口上绕了一圈,便将两侧的皮肤严丝无缝地缝合起来。等麻药的药效一过,患者就会苏醒,迎来他的新愚人众生涯。 艾尔海森倒没有再拿出裁叶萃光,他拿起一旁的手术刀,像切开豆腐一样滑过患者皮肤的刀已经证明它的锋利。常年拿笔的纤长手指拿刀也是那么顺畅,刀在艾尔海森手上非常温顺,随着他把玩的 动作在指尖跳跃飞舞。 看起来我要是回答错了,艾尔海森马上就会把小刀掷到我身上。九方心想,她此时脱力地靠着墙坐在地上,她白天要前往教令院写论文,晚上还要奔赴愚人众做手术,着实累坏了。 这个时候,她倒是羡慕起了艾尔海森准时下班的生活,“艾尔海森,有些时候,还真是羡慕你啊。” “别扯开话题,我的时间很珍贵。说吧,你把卡维怎么了?” 艾尔海森本来不愿意这么快打草惊蛇,但他在家中收到了来历不明的信,信上写了一个地址,随信寄出的还有沾染上血摔成碎片的耳饰。艾尔海森认得,它以往缀在白玉似的耳垂上,缠在晨曦般的金发中,那是卡维的耳饰。 这太像陷阱。 艾尔海森在前往这个地址前,去了各个卡维可能出没的地方打听了他的下落,得到的回复都是卡维去大巴扎采光了。但艾尔海森找遍了大巴扎每个酒馆和小巷,也没有发现卡维的身影。 艾尔海森没有傻到一个人做什么孤胆英雄,他准备了寄往缄默之殿的东西,风纪官们如果收到,就会第一时间赶来。 “卡维学长,他真是一位好人啊~”九方拖长声调慢悠悠地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他现在应该喝醉,在呼呼大睡吧。” 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手术刀被大力地投掷出,九方脖颈处的头发被斩下,头发被死死地扎到墙上。 “如果你再不说实话,下一把刀会在你身上开个洞。” 艾尔海森拿出了另一把手术刀,这个手术台上的器具倒是方便了他严刑逼供。 当坏人就是会有很多生命危险。九方在心里叹息到,她没有再激怒艾尔海森,搞不好他真的会给她来一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实验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同样的耳饰,那是九方问卡维要的同款耳饰。她把这些耳饰撒到地上,方便艾尔海森看清楚。其中一个耳饰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在艾尔海森脚边碰了壁,不甘心地倒地了。 第18章 艾尔海森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即使生气也尽力保持了冷静,常年习惯思考的头脑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九方为什么要做这个?动机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九方没有回答艾尔海森的问题,她转头收拾起了地上散落的耳饰,她扔地很爽,现在就要狼狈地一个一个捡回来。 “说起来,风纪官快要来了吧。艾尔海森你记好了,你是救被邪恶组织俘虏的我而来的。” “什么意思” 这里难道不是九方所属组织的据点吗? “这里不是愚人众的据点,而是另一个胆大到敢剽窃愚人众技术组织的据点。愚人众早就想销毁这里,现在多谢你了,风纪官会帮我们做好的。至于……重要的技术和信息,我早你一步销毁了,他们什么也不会发现。” 九方在收拾到一地的耳饰后,就扯着艾尔海森的裤子起身了。虽然艾尔海森一脸嫌弃,但她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她指了指在手术台上这个男人,“刚才我说谎了,他才不是什么至冬人,他是须弥人,是来自沙漠的亡命之徒。这个组织在进行跟愚人众类似的人体改造,但是他们的改造非常粗糙,如果不是我,这个男人真的会死在手术台上。” 她把刚才装蓝色液体的容器小心地收进口袋里,这个可不能让风纪官发现,“而且你放心好了,刚才也不是在进行什么人体改造,愚人众可没好心到会帮其他人免费获得力量。” “你们想摧毁这里,你就挑选了我,做你的棋子。但是你引我入局的原因是什么,愚人众想要摧毁这里,不需要借助风纪官的力量一样可以。” 艾尔海森听说过愚人众,来自至冬遍布七国的强大组织,旗下很多士兵虽然没有神之眼,但却获得了匹敌神之眼拥有者的力量。教令院早有学者怀疑和忌惮愚人众,但是学院高层的态度却非常温软。 “是的,愚人众可以,但我不可以。我虽然属于愚人众的一员,但并不认可它的一些做法。而且……愚人众和教令院高层达成了秘密合作,他们图谋的东西……”,九方隐去了具体内容,接着说道,“艾尔海森,我想和你合作,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之后能过上和平和安稳的生活。” “这就是你的诚意?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你确定要听?一旦听了,你可就没法下这个贼船了。这可是我难得的体贴呢,我甚至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你如果真的体贴我,就不会给我寄什么恐吓信。我需要你告诉我实情,之后的事我自己会判断。” “是吗?那你可听好了。” 九方的身躯慢慢覆上艾尔海森,她在艾尔海森的耳旁吹了口气,艾尔海森反射性地想要后退,但被九方抓住了肩膀,他听见九方在靠近自己心脏的一侧甜蜜地诉说着阴谋,“他们想要造神。” 还没等艾尔海森下一步问询,大门被雷电粗暴地破开了,赛诺像飓风一样闯了进来。 少女的身躯突然软了下来,无力地瘫倒在艾尔海森身上,但手还死死抓着艾尔海森。艾尔海森本来想要挣脱开来,但赛诺一下子冲到他跟前,“九方晕倒了吗?是你救了她?” 想到刚才从九方嘴里听到的重磅消息,艾尔海森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咬着牙承认了,“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九方晕得可真是恰到好处,她可以美美地躺在病床上修养,他却要一个人面对一群风纪官的问询。 艾尔海森可没有那么大度 ,他决定给九方一个教训。 第16章 窃取神明那刻(5) 欲语还休、扭头不…… 人生的一半是在欲语还休、扭头不看和沉默寡言中度过。 ——加缪 宿醉后的头疼还纠缠着卡维,迎面撞上的艾尔海森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你昨晚去喝酒了?还喝得神志不清,呼呼大睡?” 卡维昨天确实酩酊大醉。 九方非要缠着他玩游戏,他输了就喝酒,九方输了喝咖啡,虽然并不公平,但看在九方开心的份上,卡维还是大度地接受了。 然后卡维就被灌了一杯又一杯,他很快就神志不清晕了过去。醒了后,发现自己在妮露小姐的屋子里,妮露事后解释到是九方把卡维安置在这里的。 虽然卡维不知道艾尔海森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不妨碍他下意识地和艾尔海森拌嘴,“是又如何,这与你艾尔海森有什么关系。” “没有,”艾尔海森摇了摇头,像是自嘲又像是阴阳怪气,“跟我当然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奉劝酒量不佳的大建筑师少喝点酒,不然……” 艾尔海森心想,自己真是疯了,卡维的死活与他艾尔海森有什么关系,他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讨苦吃。 接下去的话艾尔海森没有说,但卡维知道肯定是来挖苦他的。还没有等到卡维回敬,艾尔海森就冷着脸,撞开拦在他面前的卡维走了。 卡维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也不知道艾尔海森吃错什么药了,一大早火气这么大。 还好,好脾气的卡维学长,不会跟艾尔海森学弟计较太多。 说回九方,她睡了美美的一觉。 被子就像羽绒一样舒服,身下的床垫又那么的柔软。这可比我在愚人众的沙发舒服太多了,她才睁开的眼睛就又闭上了,挣脱被子的怀抱实在太考验九方的毅力了。 “你醒了吗?” 病床旁边的赛诺可没有忽视九方刚睁开的眼睛。 他在室内没有戴那顶紫色的胡狼帽子,白色的头发就露了出来,发丝倒没有男孩子的毛躁,像丝绸一样顺滑地垂了下来。没有经过打理的刘海遮住了一只锐利的眼睛,另一只眼睛则在暖色的灯下,被光遮住了锋芒,看人便柔和了起来。 怕惊扰了病人,赛诺的语气也是难得的温柔。 “赛诺?” 九方一时之间没有听出这是赛诺的声音,胡狼少年无论何时都是正义凛然和精神抖擞的,更何况,他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九方说过话。 她看向声音传 来的方向,摘下帽子的赛诺简直换了一个人,他的气质更加柔和,红棕色的眼睛就像流淌着蜜糖。 “嗯?怎么了吗?” 赛诺注意到了九方探寻的目光,他不解地微微侧头看向她。 “没……没什么。” 九方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 赛诺刚才歪头看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白毛红瞳的小猫咪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用爪子勾了勾她的手心,小猫咪当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九方可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伸手亵渎了赛诺。 “你醒了就好,提纳里帮你检查过了,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其余的事,我们已经问过艾尔海森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如果提纳里在,一定会拦着赛诺,不让他在女孩子刚醒的时候就问她被俘虏的细节。 赛诺其实也想到了,但他不觉得九方是个脆弱的人。提纳里总是会过度保护他身旁的人,赛诺承认这很体贴,但他有他的处事方式,他期望的是九方变得足够强大,而不是总躲在其他人的庇护下。 九方思考了一下,她已经把一部分愚人众的脏水泼到了倒霉蛋组织身上,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再栽赃陷害的了,“嗯……具体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晕乎乎地被艾尔海森救起。抱歉,赛诺,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那个组织已经被我们覆灭了,虽然还有一些残党,但他们逃不掉风纪官的追捕,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赛诺不想九方与这个组织再有什么牵连,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多,越会把自己置身危险,为了防止少女问东问西,赛诺打算用赤念果堵住她的嘴。 他拿起一颗赤念果,用刀轻轻拨开红色的皮,甜美的汁水就迫不及待地从果肉中溢出,“吃吗?” 这正合了九方的意,她本来还打算装作无知少女多少问点什么。虽然赛诺知道的她全知道,赛诺不知道的,她还是知道。 这下不用装了,九方乐得轻松,她甚至还指挥起了赛诺,“我想要削个兔子样,可以吗?” “兔子吗?好。” 赛诺没有拒绝她,他的手指上下翻飞着,赤念果的汁水很多,但他娴熟的技艺一点也没有让手指沾上黏糊糊的红色汁液。不一会儿,一个红红的小兔子就雕了出来,赛诺把它放在盘子上递给了九方。 九方接过了盘子,如果是白色的应该会很可爱,但红色就像兔子被剥去了皮,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什么嘛,还以为会很可爱,简直就像被剥皮的兔子一样,好丑。哈哈哈哈。” “……是你要兔子的吧,不许嫌弃它。” 赛诺有点恼了,他明明想哄九方开心,但是九方居然嘲笑他的兔子丑,不过,他看了一眼兔子……确实是不太可爱。 第19章 再笑下去,赛诺怕是要生气了,九方尽力压抑住自己的笑意,“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抛开它不可爱的一面不谈,它还是挺可爱的。” 她拿起勺子,“兔子就乖乖地被我吃掉吧。” “幼稚。” 赛诺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下班就拉着九方打牌。 手指轻扣发出了礼貌的敲门声,在得到门内的许可后,一道金色的身影就抢先提纳里一步从门后滑了进来。 “卡维。” 提纳里有些头疼地唤了青年一声,卡维在听说九方的遭遇后,就担心得不得了。虽然提纳里在路上三番五次强调九方没什么事,但还是拗不过卡维,只好带着他一起来探望九方。 少女此时还穿着昨天和他喝酒的那身衣服,嘴角有一些可疑的红痕。 难道是被那群穷凶极恶歹徒殴打了吗?卡维又心疼,又内疚,他昨天要是不喝醉,九方就不会被虏走了。 “你……” 卡维本想问九方还好吗,但内疚和心疼混杂的情感就像面纱捂住了他的嘴。很多时候,语言是没有办法传达一个人的心的。他只是个建筑师,可没有知论派的巧舌如簧。 “卡维学长?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九方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卡维,对卡维的,她有点愧疚,但不多。 等到她看见卡维一副眼眶微红,眼泪欲落不落的样子,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良心却突然开始痛了起来。 “对不起……要是我没有喝醉就好,你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她被歹徒虏走一定很害怕吧,但是她却没有怪我,反而还在安慰我。 他刚才还没有哭,但一听到九方在安慰他。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就出现了几滴亮晶晶的东西,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泪水,眼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泪珠就顺着脸向下不住地淌,留下斑驳的痕迹。 卡维不想让九方看见自己的失态,他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滴落在洁白的被褥上。 此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少女充满怜爱和温柔的声音近在耳边,就像母亲在安抚她受惊的孩子,“我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卡维学长什么也没有做错。” 卡维好久都没有哭过了,他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在母亲改嫁时。明明母亲找到了新的幸福,卡维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但祝福的话语下,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流。卡维没敢让母亲看到,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孩子。 九方长得不像他的母亲,他却感到了一股久违的安心感,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被无限度的宠爱和宽容的孩童时期。 这样的情绪却让卡维更加抬不起头。 他非常在乎自己的外在,他拼了命想要给大家展示一个宽容、友善和可靠的学长形象。他看上去那么潇洒,又是那么的才华横溢,仿佛挥挥笔就能完成精巧的设计。但是只有卡维知道,那全是假的。 他每日都花时间梳理羽毛,就像一只耀眼的孔雀,但是他的家却阴暗破败,那里只会有他一人;他装作轻松,与大家高谈论阔,实则几乎每天都要熬夜修改一遍又一遍的设计稿;他看似交友甚广,与朋友无话不谈,但是他从未提起自己的不易与辛酸。 因此,他害怕艾尔海森,他总能一眼戳穿卡维的伪装。 而现在,他戴的面具被他自己摘下了,那个脆弱、孤独和胆小的卡维出现了。 九方,卡维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奇怪的是,他害怕被艾尔海森戳穿,但并不害怕面前的少女,实际上他想要卸下所有的伪装,落入她的怀抱,在她的怀里静静地沉睡。 “你哭够了没有。” 一道不客气的声音打断了室内沉重的气氛。 “赛诺。” 提纳里有些为难,这个沙漠矮子从来都不看任何气氛,但他提纳里可是会替赛诺感到尴尬的人,尤其是挂着泪珠的卡维面带怒意地回头瞪赛诺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在的?” 被人打断了情绪,卡维也伤心不起来了。他吓了一跳,他身后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我一直都在。” 赛诺觉得莫名其妙,这个金发男突然闯了进来,然后看着九方就开始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九方马上就要命不久矣了。 而且,他这么大一个人,坐九方旁边,这个金发男硬是看不见他。赛诺本来就讨厌别人哭,男人哭就更讨厌了,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才打断了他。 九方倒是没良心地看了看赛诺,又看了看卡维,她被室内这滑稽的一幕逗乐了。 干得好,赛诺。 九方在心里赞扬他,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卡维学长,况且也是她对不住学长在先,昨天不仅灌醉了卡维,今天还把卡维弄哭了。 提纳里看着满室的混乱,狐狸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唉,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早知道就把艾尔海森一起拉来了,艾尔海森那么可靠,一定能镇住这一屋子牛鬼蛇神。 殊不知,此时的艾尔海森却有“正事”要忙。 第17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5) 谈论你所爱的…… 谈论你所爱的事物,最好的方法是轻轻说起它。 ——加缪 火焰迎面撞上了北风,但很快被北风呼啸着吞噬。 这是场悬殊的战斗,双方根本称不上势均力敌。虽然北风狼王不想看轻他的 人类对手,但加雷斯的实力远远不够让一位魔神为之侧目。 自这次试炼开始,北风狼王始终端坐在祂的王座上,轻慢地操纵他忠实的奴仆,北风和寒冰,一次又一次压倒、击碎和覆盖加雷斯的火焰。 红发青年的身影在寒冰铸造的试炼台上那么地渺小,但他剑上的火焰却始终没有熄灭,战斗的姿态就像为冰雪和北风献上了壮大的剑舞。 那么绚丽的舞蹈,他的舞伴却一点都不想让出舞台,过于强大的力量赋予了透明的风和冰雪自由变换的虚影。 加雷斯就像和幽灵在战斗,他的剑无法击中没有实体的对手,人怎样才能伤害一缕风呢? 他只能徒劳般地举起剑,召唤出他的火焰,但火焰一熄灭,无处不在的北风和冰雪就会重新占领这方天地。 加雷斯已经感觉不到四肢了,它们都冻坏,投降了。 绝望就像寒气一样从脚爬到心脏,可他的心还没有认输,还在倔强地跳动着。寒冷让他的脸都蒙了一层霜雾般的灰白色,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加雷斯早已体验多次这样的绝望,它夺走了生命、梦和希望,加雷斯不会再让它夺走他身为剑士的尊严,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会输,加雷斯心里很清楚。但每个人的终焉都是死亡,重要的并不是苟延残喘地活着,而是如何像英雄一样死去。 因此,他的剑舞还没有停下,它响彻在彻骨的冰寒和嘶吼的北风中,那小小的火焰那么执拗地宣告自己的存在,它明明在魔神面前那么微不足道,但那样的火光却明亮有如太阳,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下去……加雷斯会死的。” 奎德原本以为获得神兵会给加雷斯一线生机,但是魔神太过强横的力量摧毁了他的乐观。他和加雷斯相熟不过几日,但奎德已经无法放任自己的朋友死在狼王的风下。 “那你要去帮加雷斯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安的话像冰水一样泼在奎德身上,帮助加雷斯,就背叛了试炼的规矩,这意味着要与北风狼王为敌。 他会失去现在珍惜的一切,狼王不会再庇护他,狼群不会再接纳他,他将被杀死,就像其他视图挑衅神权威的人一样,尸体被扔出奔狼领。 但是,奎德的目光久久无法从加雷斯身上移开,他本不忍心看到好朋友被风撕扯,可那样耀眼的火光却冲破了奎德所有的懦弱和胆怯。 在太过炫目的光下,悲哀就像空气一样溺死了奎德。 他想冲着加雷斯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那么努力地战斗,你难道不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注定了结局吗? 你在为什么而战,加雷斯! 他本不应该认可加雷斯,他想要移过头不再看,但他没有动,奎德还死死地盯着战局。 别输,他在心里呐喊着,别输给对人类不屑一顾的神! 不屑一顾的神?这样的呐喊就像一巴掌打醒了奎德。 他明明受到北风狼王的优待,却从未有一日在内心真正感恩过这位神明。 取代了对神的爱和尊重的是熊熊燃烧的愤怒。 如果神明看不上人类,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救人类,可如果神爱人类,那又为什么把人类像牲畜一样圈养,又放任他们自相残杀。 真冷啊,这四周永远都是北风、冰雪和死亡,那是因神而起的北风、冰雪和死亡。 第20章 真的是神庇护了人类吗?还是魔神的力量永远改造了蒙德,让这里成为了千里冰封之地。 奎德摆脱不了这样疯狂的想法。 他又想起了曾在王城的日子,他们就像牲畜一样出生、活着然后死去,神明(迭卡拉庇安)的光辉从未照耀过人,反而祂每次出行的烈风压弯了人的脊梁,摧折了人的容颜,只剩下一张张死灰色,透着麻木和恐惧的脸。 “哥哥?奎德!” 安的声音从漫长的回忆里唤醒了奎德。她叹了一口气,奎德听见安说,“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必顾忌我。哥哥,你要为自己活一次,不要忘记你是为什么来奔狼领的。” 奎德想说他是为了拯救安的性命才来的,但是……那远非全部。 如果想要妹妹活下去,只要他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劳伦斯族长脚边,当一条听话的狗就行。那明明是别的族人想都不敢想的殊荣,但奎德却不愿意,他宁愿用不光彩的手段偷盗。 是啊?他为什么不肯当族长的狗呢? 他还没有想好答案,就已经从观战台上跳了下去,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只拿了一把护身的木剑。 奎德一降落到试炼台,北风就锁定了他。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疑惑地看着奎德,祂不明白奎德为什么要破坏他神圣的试炼,但神的尊严不允许人的践踏。既然他加入了,那么北风将会成为奎德的敌人。 “奎德,你为什么在这里” 奎德朝着加雷斯举起了剑,凛然的剑意快要刺向加雷斯时,却转了个圈 击退了从加雷斯侧后方席卷而来的冰弹。 像豹子一样身手矫健的少年没有回头看加雷斯。那个答案越来越明确,就像心跳一样咚咚巨响,又似血液一样流淌在奎德身上。他忽略了那个答案太久,好在他现在终于发现了—— “加雷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战斗,我不是为你而来,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为了不做任何人或神的狗而战斗的,我不会屈服,哪怕是赌上我的生命!” “……我明白了。” 加雷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把他的后背交给了奎德。或许他们的命运是今天一起死在这里,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这样的生活,即使重复一百万次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燃烧,更加彻底的燃烧! 火焰再一次升起了。 “乖狗狗,不可以乱跑哦。” 塞莱斯特安抚了一旁急得团团转的卢皮卡。 即使是她也没有想到,奎德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说是匹夫之勇都高估了奎德,她虽然在心里责怪着他,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看到的吗?人们终于不再匍匐于神之下,他们终于有了自由的意志,哪怕……会失去生命。 但塞莱斯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的火种们要好好活过这个冬天,去见证蒙德的崭新未来。 既然人都这样有勇气了,那么作为神,她也不能再躲躲藏藏了。 【宝具:永恒的理想乡。】 【宝具描述:提升己方最大生命值和防御力,解除弱化状态,给与最大限度生命和充能回复,并赋予战斗力提升和元素加成状态。】 未知的风裹挟着春花与绿意悠悠穿过了北风和寒冰的围剿,轻轻托起塞莱斯特的身躯,在风的加冕和花的亲昵中,塞莱斯特拿起了她的权杖,轻点地面,“花之魂魄,星之内海,此处乃无壁无城亦无国的原始之空,显现吧!那是能够治愈一切伤痕和怨恨,永恒的理想乡。” 无以伦比的奇迹降临了。 花和叶的种子冲破了冻土的封锁,天空一样不断向外延伸,碧色和绯色交织在一起困住了原始的纯白;树在生长,它们的枝丫相互交错,北风就在这些枝丫里无助地打转;还在负隅顽抗的冰雪无奈地消融了,化成了春水,在这些鲜活和热烈的花和叶里流淌;耳边呼啸的风声也不甘地偃旗息鼓,化成了浅浅鸣鸟和簌簌吹叶。 就像一场太过温柔的幻梦。 奎德的手指拂过格外柔软和娇嫩的花瓣,它们如此脆弱,却征服了寒冬。 “够了!” 威严的声音吓住了花和叶,它们不安地摇曳起来。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再也无法端坐在他寒冰的王座之上。像城堡一样巨大的身躯,每走一步便地动山摇起来,狼爪践踏过这些未经允许盛开在他世界的花。北风和冰雪便再一次耀武扬威起来,它们随着狼王的步伐一步步开疆拓土。 安德留斯看向塞莱斯特,不过是一个现在才敢现出真身的鼠雀之辈。 老牌魔神的敏锐让祂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对面不过是才诞生没多久的魔神,权能弱小到祂连吞噬对方的心情都没有。 “渺小的女神哦,为何要破坏试炼,是为了向我宣战吗?” “尊敬的安德留斯冕下,我并无恶意。但如果您想要看到人类武者最强的技艺,不妨给他们一个更公平的舞台。人类是很 脆弱的,他们会累,会受伤。我不过给他们施加了一点小小的祝福,想必不会影响试炼的结果。请继续吧,我会见证这场战斗。” 安德留斯追求的是绝对的力量,像北风一样摧枯拉朽,祂看不上这样温软和暖的祝福。塞莱斯特在赌,赌安德留斯并不会认为这破坏了游戏规则,毕竟她还没有亲自下场和狼王元素力对轰。 “哼。” 安德留斯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激将法,但即便如此,祂也不觉得这能影响最后的结局,那么不妨暂且看看这两个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 奎德和加雷斯转身看向高台,但距离太远了,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被风托在半空,长长的衣袖逶迤坠在铺满繁星的花海中,足有一人高的权杖立于风中,散发出星海一般的光辉。 可是,安呢? 但现在不是能够分心的时候,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第18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6) 一只脚踩在时…… 我行走,一只脚踩在灰烬里,一只脚踩在时光的边缘。 ——阿多尼斯 一轮银月悬在高天之上,皎洁的月光铺漫人间,寒风在肆虐,偶尔还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狼嚎。 加雷斯和奎德的战斗被极大地拉长了,天空在交换了几个星星与太阳后,到极限的并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安德留斯没有出全力,祂随意挥出的一击刚好卡在奎德和加雷斯勉强能够抵挡的那条线上,而来自春之女神的援助还在源源不断地治愈他们的身体。 以至于,眼睁睁看着无数个断肢再生,刚被风砍下的手臂还可怜巴巴地掉在地上,新生的手臂就从一块恶心的肉瘤中扭曲地生长了。 最难忍的反而不是血淋淋的伤口,而是有如虫类蠕动般的瘙痒,那来自新生的残肢,就像蛇类褪去旧皮。 奎德和加雷斯现在都“崭新”了,只有他们的头颅还好好地安在躯干上,没有被挪个地方。 拿剑太久,汗水会把剑柄和皮肤紧紧黏在一起,加雷斯已经分不清,是他在操纵剑,还是剑反过来奴役了他。 他们已经赌上一切了,但一切都好像没有意义,他们至今都没有撕开北风的一道口子,更别提伤到魔神安德留斯了。 加雷斯不清楚安德留斯和春之女神到底在想什么。 安德留斯有一击就让他们殒命的实力,但祂却收着力道,那力量欺骗了加雷斯太久,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有直面魔神的实力;而另一位魔神,她的到来,到底是救赎还是反向让他们更加绝望? 身旁传来木剑破碎的声音,这把剑终于受不住了,解脱般的“自杀了。 奎德没有心情理会他的剑,与加雷斯不同,他感觉自己每一次攻击都会与安德留斯更近一点,即使那只是一厘米。 奎德不在意到底是一厘米,还是一毫米,或是更短。 虽然他也跟加雷斯一样饱受折磨,**被撕裂会愈合,可一次次受伤带来对精神力的伤害却不会被治愈。 他的脑子现在很迟钝了,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又为什么战斗,但他的内心被一个声音牢牢占据:战斗到赢为止! 被狼群养大的孩子,就像狼一样死死咬住了目标。 奎德再也不会放开手,此生或许只有一次,与魔神战斗的机会。 属于人的懦弱、恐惧、疼痛被他抛下了,他的精神力反而高度集中了,冰蓝的瞳孔因为太过专注,反而发出像狼一样令人胆寒的光。 既然剑已经破碎,那就用拳头打、用腿踢、用牙齿咬,他会无数次地愈合,可对面的魔神却只有一次的机会,只要有一次命中,只要有一次,他们就赢了! 加雷斯看着奎德一次又一次地向着安德留斯挑战,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会气馁,痛苦没有摧毁他,反而在打磨他,就像躺在湍流中的宝石,急流只会带走宝石表面的岩衣,留下褪去杂质后熠熠生辉的模样。 第21章 奎德跟自己不同,他更纯粹,认准了一件事便一定要做到。 而加雷斯不一样,他会思考,思考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他或许有幸福的回忆,但加雷斯记不清了,他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从天而降的大火、人们尸骸交迭在一起、那顶王冠被他砸得粉碎……这些星星点点的记忆,甚至并不连贯,却把加雷斯钉得死死的。 而现在,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加雷斯没有呼号,他可以忍住来自身体的任何痛苦,他早已在火中重生过一次;但他忍受不了的是,那些纠缠他的念头:他的努力是泡影,他的尊严算不了什么,他的人生是场玩笑…… 加雷斯明明想逃避的,可他连未来也没有了,他早已无法自由自在地憧憬未来了,而且……充满痛苦的未来真的有抵达的必要吗? 但他还是一次一次地拔剑、挥剑,不断地劈砍攻击。 这是为了捍卫加雷斯的存在方式,他有多个身份,骑士、王子、国王、罪人……其中,他还是最喜欢骑士的身份,这个身份听上去都是美好,要为弱者而战,要为同伴而战,要为正义而战之类的。 他喜欢把自己藏在这个名头里,这样内心深处呼喊悲号的自己就好像站在了阳光之下。 可看着奎德,现在的他却再一次从阳光中被拉入了黑暗。 击碎他的不是北风狼王,是同为人类的奎德的纯粹和赤诚——那是他早已失去的东西。 这会一遍一遍告诉他,奎德是真正的表里如一的骑士,而他则是个惯会伪装的冒牌货。 他必须做点什么,在熟悉的黑暗中他就像火焰一样冷却了下来。 加雷斯现在很冷静,他理智地判断着形势。 狼王不会给他们下死手,那位女神不会再提供帮助,而奎德……只有一腔孤勇,是赢不了的。 魔神和人的差距远远大于大象和蚂蚁,如果再僵持下去…… 加雷斯不清楚奎德能不能再保持希望,毕竟他眼中一步步缩小的差距,不过是魔神的有意纵容。 但加雷斯不想看到那一幕,他理想中的骑士——奎德,在他面前也变得跟他一样褪去了色彩,只留下一个空白的壳子在伪装生活。 在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他这条命是奎德和安救下来的,那么作为“骑士”,为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是应有的美德。 他收回了大开大合的剑,将剑持在自己胸口,没有再顾忌周围的攻击,加雷斯默念了呼唤火神之力的咒语,那是一串不详而诡异的音符。 随着音符而跳起诡异舞蹈的是黑色的焰火,它们从长满繁花的地面上伸出了无数黑色的手,四处抓取着活物,那些树木被手臂连根拔起,还没等挣扎,就变成了灰烬。 塞莱斯特感受着这股火焰的力量,那来自一位已经陨落的魔神执念,这些执念要燃烧是需要燃料的,加雷斯把自己当成了柴火,如果再不阻止的话…… 她顾不上会不会打破与安德留斯的约定了,从高墙下一跃而下,在风的加持下,来到加雷斯身边。 她没有为火焰退步,即使火焰已经攀上裙子的一角燃烧,她向红发骑士伸出手,想要拉出已经被火焰覆盖的青年。 加雷斯的身躯和面容都被火烧得模糊不清了,但他手中的剑却完好无损。 他没有接受塞莱斯特的帮助,反而将剑递到了塞莱斯特手中。 他下颌处颤动了几下,那可能是他嘴唇的位置,发出的声音像只支离破碎的风车,风也不能再让他转动了。 塞莱斯特听见加雷斯说,“感谢您的慷慨,现在,物归原主了。” 塞莱斯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把剑一把丢开,失去主人的剑有什么再拿回的意义。 她从来没有想过加雷斯要为试炼献出生命。 安德留斯收手就意味着祂也对杀死他们于心不忍,只要他们能再坚持一两天,只要他们会相信她不会置他们不顾,那么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背后安德留斯的脚步却越来越近,强大的元素力被聚集在一起,它们都换了一副模样,过于冰冷和尖锐的北风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在 极寒之下,只有不详的黑焰在燃烧着仅剩不多的生命。 一阵熟悉的狼嚎响起,卢皮卡没有因为极寒和黑焰退后,它反而勇敢地挡在了奎德面前。 那些黑焰因为主人的心意都绕开了奎德,围着他形成了一个圈,随着极寒的靠近,火焰圈逐渐缩小,但仍在沉默地守护着他。 但卢皮卡不知道这些,它只看见恐怖的黑色火焰离奎德越来越近,对家人的担心替代了生物求生的本能,它勇敢地扑向黑焰,想要把奎德拉出火焰的包围圈。 “不!快回来,卢皮卡!” 塞莱斯特朝着卢皮卡大喊着,但一向乖巧的卢皮卡没有回应她,卢皮卡认识的从来是安,而不是什么魔神。 为了补救,她召唤出风的力量去庇护卢皮卡,但是已经太晚了……火焰已经顺着卢皮卡美丽的皮毛向上爬,最初是脚,然后是躯干,最后是头。 美丽的狼在死去之前,用还没有沾上火焰的头将奎德顶出了火焰圈。 “卢皮卡!” 奎德伸出手去够卢皮卡,他还来不及接受这么突如其来的离别,但是一股风的力量却紧紧束缚住了他,那不是来自塞莱斯特,而是来自北风狼王安德留斯。 那风不像安德留斯平时使用的那样,那是温和的,不会伤害人类的风。 最后,留在奎德眼中的只有那双跟其他狼不一样的蓝色眸子,如初见一般温和而信任地看着他。 可转瞬间,就被黑焰吞噬了。 安德留斯叹息地看了看死去的狼。 祂忠实又美丽的子民,在最后的一刻也保持了高洁,与人类真是一点都不同。 但是祂的风还是牢牢护住了奎德,这个祂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个胆敢忤逆祂的孩子,可又是祂……最无法下手的孩子。 对于加雷斯,安德留斯难得起了愧疚之心。 这个红发男人算不上高洁,也算不上诚实,他的伪装只能骗骗身为人类的安和奎德,却骗不了身为魔神的祂。对于这样的存在,安德留斯本来是很厌恶的,如果不是看在奎德和安的份上,祂不会容忍加雷斯那么久。 可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即使是在一片淤泥中,谁说不能开出纯白无瑕的花呢? 安德留斯无法理解。 祂能看见加雷斯的内在,那是一片扭曲盘桓的黑色火焰,日日夜夜烧灼折磨加雷斯;祂也能听到围绕在加雷斯身侧的那些永无宁日的风,永远透露着数不尽怨恨和厌恶。 但是,就是这样的加雷斯竟然选择成为一位高洁的骑士。 安德留斯心里清楚加雷斯是为了不熄灭奎德眼中的希望,才选择了挺身而出。可祂又何尝忍心呢……这些人类从来都不肯信任一下神明,不管是祂,还是那位突然出现的女神。 除了叹息,安德留斯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祂在最后一刻认可了加雷斯,但身为奔狼领的领主,祂要保护祂的子民,祂有义务熄灭由魔神残渣聚集而成的黑焰。 加雷斯以为区区魔神残渣就能战胜神明吗? 人类的一切举动,虽然有伟大的影子,但最后还是成为神明的不屑一顾。 安德留斯每走一步,大地便发出一阵恐惧的颤动。 祂的身躯因为北风和寒冰的力量而愈发像座不可逾越的冰山,额前的三道月牙般的翎羽高高立起,祂的眼睛也与逐渐寒冰融为了一体。 清冷的月亮挥下一道冰霜的光,安德留斯张开嘴,朝着明月发出一阵长啸。 伴随而降的是,自天而来的冰箭,它们远比月亮和黑焰更加明亮,照亮了一整个奔狼领的天空;它们熄灭了四散的黑焰,黑焰只能不甘地化成烟,被北风卷到天上去,扔出了奔狼领。 而下一次的攻击则瞄准了加雷斯,他是火焰的源头,不解决他,黑焰就会卷土重来。 出于对加雷斯的尊重和希望他早日解脱的心情,安德留斯没有采用刚才的攻击方式,反而用起了祂跟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战斗的招式。 我敬重你,我的对手——加雷斯。 安德留斯张开了狼吻,元素力在吻部汇聚成一团硕大的冰焰,然后在经过极具的压缩后,只剩下了介子般的一点,而看起来最不经意的一击往往有最致命的伤害。 可塞莱斯特还没有放弃加雷斯,她一边用元素力熄灭他身旁的火焰,一边治疗他受损的身体。 然而,是加雷斯决定燃烧的,风……无法停歇这样的野望。 即便如此,塞莱斯特还是挡在了加雷斯身前,她不再关心什么后果了,或许她挡不住来自安德留斯的致命一击,或许她还会连累远在庇护所的西塔和温迪他们;但是……总有一个瞬间,你会想只为自己而活一次;你会想不顾一切后果、不惜一切代价去做一件事。 第22章 加雷斯和奎德他们已经倾尽了做人的勇敢和坚韧,那么她可不能被他们俩扔下,她才不是什么怯弱的神啊! 明明前途未卜,但塞莱斯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人们真正地站在了一起,即使自己是魔神,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平等了。 就在这生死的瞬间里! 在冰焰即将发出的时刻,世界都寂静了。 而打破黑夜般寂静的是——刀刃深入皮肉间的声音。 有冰蓝色的血液一滴一滴顺着黑色的大剑流在地面上,一落下就开出了一朵极寒的花。 安德留斯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伤口,祂伤得不算太重,但却比其他严重的伤口更触目惊心。 因为那来自奎德。 奎德没有去保护加雷斯,那不是加雷斯想看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是想让我这么做吧。 他捡起了被塞莱斯特扔在一旁的加雷斯佩剑,并用它刺伤了安德留斯。 他刺得如此用力,以致于只有剑柄还留在外,剑身狠狠刺穿了完美的魔神躯壳。这把剑终于活了起来,它大口地吞噬着魔神的血肉,引伸至剑柄的纹路在发着幽蓝的光。 此刻,剑弥补了它的残缺,它成为了真正可以弑杀神明的武器。 “我们赢了,奎德。” 那是来自加雷斯的声音,明明他的声音又沙哑又微弱,但是却像巨大的心跳声,那么响又那么清晰地在所有人耳边跳动着。 “是的,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啊,加雷斯……” 奎德还保持把剑刺入安德留斯的姿势,他的动作是那么坚决,可是纵横的泪却顺着脸颊不住往下流。 这一点都不像奎德,明明他们赢了啊。 冰霜一样的睫羽轻轻盖上了同是寒冰的眼眸,奎德得以挤开一个滑稽的微笑。 加雷斯也想回敬他一个笑容,可五官已经被火焰烧没。 可在内心中,他像稚子一样微笑了,在最后他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跟过去不一样了,他心中再也没有任何怨念和苦痛;他再也不会怨恨自己不公的命运,不会再仇视他的敌人,不会再被困在火焰中无法脱身。 终于,他自由了。 在死的那刻,巨大的幸福降临在了这个一生都充满悲哀的骑士身上。 再见了,奎德…… 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黑焰终于陷入了久恒的沉眠之中。 剑被奎德从安德留斯身上拔出,吞噬了魔神力量的剑却不是流淌着北风和寒冰,而是像它的主人一样—— 燃起一抹炽热的火焰与绚丽的朝辉一起彻底融化了横亘整个黑夜的寒冰。 第19章 飞鹰堕入尘埃(加雷斯番外) 一旦堕入…… 一旦堕入笑骂由人的尘世,威猛有力的羽翼就寸步难行。 ——波德莱尔 那是从天而降的大火,将一切都烧毁了,连同加雷斯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起。 “加雷斯……” 加雷斯耳边总围绕着这些声音,他们呼唤着他,曾经是那么亲切,但现在却成为了他的梦魇。 一道声音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尊敬的王子殿下,请前往火神殿吧,国王陛下和大祭司在等您。” 是啊,终于到了这一天——他即将加冕为新皇的这天。 他望向镜中的加雷斯,那个他有着一张完美有如天神的脸,火红的头发就像火焰一样张扬地燃烧,繁琐而华丽的国王礼服在身上服服帖帖地顺从着,与礼服相搭的是华而不实的祭典式佩剑。 加雷斯拔出那把剑,刀刃一出鞘,便有如寒光在喉。 但是,“换一把剑吧,把我那把狼的末路拿来。” ” 可是殿下……” 侍从想说什么,但很快屈从在加雷斯越发威严和冰冷的眼神中。女仆恐惧着颤抖地为他奉上了一把黑铁式的古朴大剑。 那实在与盛大的加冕仪式格格不入,那把剑看起来又笨重又粗俗,可王子却偏偏。 加雷斯换上了狼的末路,握着那把剑,他终于有了实感,他想做的事终于近在眼前了。 握剑的右手忍不住地因为兴奋而不断颤抖,加雷斯面上一片平静,只是轻轻用左手盖在了颤抖的右手上。他还不可以露出一点破绽,即使这里只有害怕大于尊敬的侍从。 “我最亲爱的孩子,王国最英勇最高洁的骑士,火之神最虔诚的教徒——加雷斯,在神明的见证下,你将继承我的王座,成为……” 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即将被戴上的王冠重重地摔在地上,上面缀的宝石散落一地。 一颗头颅便落下了。 神情永远凝固在不敢置信的那秒,那是老国王,加雷斯的生父。王国曾经最有威严的人,现在他的头颅狠狠地摔落到地面上,却无人在意。 第二颗头颅来自大祭司。 他见证了老国王在面前被斩首,**竟然因为极度恐惧而失禁了,他一面高声呼唤着守卫,一面滑稽地四肢并用向门外爬去。 神明的祭司,竟然没有一点直面死亡的骨气。 加雷斯在心里嘲笑着,他很快就追上了祭司,纠着祭司的头发把他拽向了冰冷的高台。 那张因为年迈而挤满橘子皮一样褶皱的脸失去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和傲慢,双眼过度惊恐而已经肿胀地像鸡蛋一样,嘴一边颤抖一边高声说,“你不可以杀我,我可是祭司,你会忍怒火神大人的……” 先是拿神明恐吓,再是用金钱收买,最后则是失态的谩骂。 “加雷斯,你这个罪人。你的灵魂会堕入最黑暗的地狱,你永远都不会有得到神明宽恕的一天……” 未尽的咒骂随着头颅的落地终止,而直到他咽气,他念念的神明也没有来。 为什么呢? 加雷斯在心里嘲弄着,他们所信奉的火之神不过是一个空有神明名号的懦夫,祂无力守护自己的威严,永远躲在国王和祭司背后,祂从未庇护王国的子民,任由他们被国王和祭司层层盘剥。 就是这样的火之魔神,加雷斯也不打算放过祂。 拥有更大权能的魔神降临了。 他们的神明擅长躲猫猫,但今日的祭典,祂一定在,所以祂无处可逃。 更强大的那位就像猫玩弄老鼠一样,先是用爪子拨弄来拨弄去,在欣赏了猎物惊恐而卖力的逃生后,终于心满意足。猎物发出了一阵极其痛苦的悲鸣,祂怨恨着,但懦弱的本质让祂不敢对上更强大的魔神,于是祂把所有的诅咒都对准了加雷斯。 “加雷斯,你这个叛徒!” 黑焰般的魔神残渣化成一条巨大的黑蛇,将加雷斯吞入腹中。 更强大的那位没有出手,祂像是看戏一般任由残渣四处发疯,还开口嘲弄着“……哟,还挺大脾气的,可惜本事是一点也没有。” 话音刚落,如同飞鹰一样的火焰便破开了黑蛇的肚子,加雷斯从肮脏的残渣中走出,那些黑焰还没有放弃纠缠加雷斯,它们就像藤蔓一样顺着加雷斯的身体爬行,但加雷斯还是自如地行动着,就像黑焰不存在一样。 “需要我出手吗?加雷斯,我还挺喜欢你这破脾气的。” 魔神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哪怕你背叛了自己的神明,没有一点忠诚;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没有一点仁慈;毁灭了自己的王国,没有一点正义。” 加雷斯没有反驳,也没有祈求,黑焰钻入了他的皮肤,成为了他如影随形的罪恶痕迹,“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建立你的统治,但不要伤害这个王国的普通人。” 眼前这个魔神,虽然性格恶劣,但却会庇护普通人类,王国只是换了新神,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月亮也会照常落下,一切都会变好的。 但是,不要再有什么国王了。 加雷斯拿起摔落在一旁的王冠,它即使破碎了,也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来自上面还没有掉落的宝石,它们闪耀地太好看了,以至于加雷斯一看到就会作呕,那见证了层层的剥削,凝固着人民的血泪。 “诶?你不想做国王吗?我本来打算让你成为我崭新王国的新王呢!”魔神就像人类一样大喊大叫着,可面上却是和蛇一样的阴冷。 加雷斯没有回复,他脱下了染上血的礼服,拿上那把狼末,离开了火神殿。他此生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了。 但是,火焰再次从天而降了。 加雷斯信错了神,新的神明倒不是懦弱,而是残暴。 从天而降了的火焰烧毁了无数个村庄,人们还没有发出惨叫,就步入了死亡。这火焰多么像曾经烧毁加雷斯家乡的火焰啊。 那个时候,加雷斯还是个普通的红发骑士,他和这个小镇上的所有骑士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迎击,也是一起……反抗来自国王和祭司的命令,那要求他们交上几整车的粮食,可是就算不吃不喝,小镇也没有那么多存粮。 第23章 他们本身是虔诚的教徒,是王国的骑士;但是,为了守护弱者,为了保卫家园,他们不得不举起反旗。 可纯白绣着鸢尾花的旗帜很快便染红了,来自国王和教士的精英军队像飓风一样到来,缺衣少食的自卫队骑士和人民不是对手。 他们很快就四散奔逃,加雷斯和他的骑士同胞被俘了。那些军队畜生拿俘虏的生命取乐,割下他们的四肢,逼他们像蛇一样匍匐前进。骑士们的剑都被折断了,连同生命和尊严一起。 加雷斯却被放过了,他如同火焰一样的红发,那是王室的证明,原来他跟其他骑士不一样,他是老国王的私生子,留着跟骑士同胞们不一样的肮脏的血。 而老国王有很多私生子,王子的身份只能救加雷斯一命,给不了他其他优待。 加雷斯被吓坏了,拿着剑狂奔着回去了出生的村庄。 村子笼罩在死一样的沉寂中,装放食物的罐子被打破了,碎片满地都是。墙上有着无数条溅落的血迹,就像一张张巨大的血手印。而不远处一个没有呼吸的尸体倒在血泊里。 熟悉的屋子有如迷宫,加雷斯在这些屋子里穿行,他找不到一个活人。所有人都被杀了,妇孺和小孩的尸体被随意叠在一块。 终于,他在村子的水井附近发现了养父母的尸体,他们尸身被胡乱堆在一起,脸灰白着,身上有被马蹄践踏和鞭子鞭打的痕迹。 加雷斯忍不住浑身抽搐,他尽力轻轻地用手阖上养父母的双眼,他不想再惊扰他们的宁静。 他久久地凝视着养父母的脸,却那么地陌生。他现在发现了,他跟他的养父母张得并不像。 而这里总是很热,尸体放不了多久,就会腐败发臭。 可什么东西都被军队夺走了,加雷斯没找到合适的工具,他只能用双手刨出一个又一个可以容纳尸体的深坑,他的指甲早已磨损,皮肤早已脱落,手的血肉跟泥土混在一起。 而在那些熟悉的人脸被埋入土里之前,加雷斯仿佛看见他们阖上的双眼睁开了,他们怨毒地望着他,咒骂到:你这个肮脏的私生子、无耻的叛徒,凭什么你活了下来,我们却要在这里沉眠! 是啊,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活下来? 是因为我身上留着的这罪恶的血吗?它来自我的仇人,国王杀死了所有我在乎和在乎我的人! 对自己的厌恶,就像一阵极其难受的反胃感。 加雷斯想,与其流着污血残存人世,不如就埋在这里,与过去的最亲爱的家人和朋友一起。 一想到死,他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恐惧和厌恶都远离了,只有跟这些尸体一样的死寂。 在埋葬好这些过去他深爱的人后,他拔出了剑,他愧对的剑,他没有打倒他们的敌人,他只能把剑对准自己。 加雷斯自刎了。 可狼末没有斩下他的头颅,降临的是火焰。 那是传说中的力量,一些人类会受到元素力的眷顾,从而获得更强的力量。但那火焰并不温柔,它无情地烧灼着加雷斯。 加雷斯从未想过人世间会有比着更强的折磨,他的血液蒸发了,又在火焰中新生,他的骨头在烧毁重生,骨刺狠狠刺穿了他的皮肤,他甚至发不出声音,因为声带已经化为灰烬。 火焰在给与身体巨痛的同时,他的精神却变得无比坚韧,他无法晕倒,无法神志不清,他就那么清醒地看着自己的重生。 在巨大的折磨后,一具新生的身体从火焰里走了出来,火焰给了他更加强健的躯壳,更加坚韧的精神,以及更加尊贵的地位。 加雷斯不再想自杀了,他终于获得了力量,如果不亲手斩下仇人的头颅,他要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同胞和亲人。 在离去前,他眷恋地看了一眼他的村子,他失落的家乡。 为了防止强盗的来访惊扰了这里沉眠的人,他放了一把火。 火焰会把所有的痛苦都带走,火中不会再有绝望了。请安眠吧,我的家人们,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被迎入王宫的加雷斯不再是那个普通的心怀正义的骑士,他成了淬着毒和沾满血的王子。 以前,加雷斯不知道该怎么虚与委蛇,但他现在很清楚对抗像蛇一样阴狠像獾一样狡诈的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变得和他们一样,而且要更狠、更绝情、更冷酷! 在暗中杀掉那些或无辜或有罪的兄弟,收买大部分王国的官员和祭司后,加雷斯终于要登上那个至尊的位置。 然后,完成他“正义”的复仇。 一切都跟加雷斯设想的一样,但是加雷斯被骗了,他为他深爱的人们带来更大的伤害,更多的死亡和更令人绝望的敌人。 “加雷斯,你回来了。” 居于王座的魔神,轻蔑地看着台阶下的加雷斯。 祂是很坏心眼的,祂爱玩弄人类,爱看他们的梦破碎的模样,喜欢听人类绝望的呼号,于是祂说,“是愿意效忠我吗?我好高兴啊,加雷斯,我心爱的人类,我可爱的骑士。” 加雷斯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来,但是他必须弥补自己的恶。虽然加雷斯心里清楚自己恐怕不是魔神的对手,但是作为骑士,他必须为弱者而战。 这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了。 魔神好笑地打量着加雷斯,他身上的魔神残渣有增无减,他早已心魔丛生,又何必摆出一副骑士的样子呢? 祂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祂何必要杀死加雷斯,让他活着不是更能折磨他吗?想想啊,加雷斯之后将会永远活在对人们的愧疚中,是加雷斯被祂欺骗,为自己最想守护的人民引来了最恶劣最狠毒的魔神。 魔神终于忍不住了,祂因为这个主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可加雷斯没有理会魔神的发疯,他只是拿起了狼末,向着魔神不停发动攻击。 即使魔神为自己的好点子而兴高采烈,在一次次被打断后,还是不耐烦地挥出一道火鞭,狠狠抽在加雷斯身上,“别扫我兴啊,加雷斯,我的耐心可不怎么样。” 加雷斯依旧没有理会这位魔神,他的眼眸死死瞪着祂,不是恐惧和怨恨,而是平静和安定的敌意。 魔神感受到了被嘲弄,祂就像戏台上的小丑,加雷斯一点面子都没给祂。 祂还是动怒了,没有再维持那张人类的面皮,露出了秃鹫一样的魔神本相,“加雷斯,竟然这样,那你就去死吧!” 巨大的秃鹫卷起一阵火焰的飓风,把加雷斯向高空抛高抛远。 在意识快要消亡之际,加雷斯本以为自己会死,但他的火焰还在不甘心地燃烧,为什么呢?为什么还不肯放弃?为什么还得不到解脱?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他报了仇,阴谋杀死了不合格的神,但是为什么……命运要一遍一遍地嘲讽他,他做的一切难道都没有任何意义吗? 或许,他死在那个小村庄更好,那样就不会有被他连累现在身处地狱的人们了。 而这一切问题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粗糙、磨砂质感的温热从脸上传来,加雷斯从一场长眠中苏醒了。 第20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完) 他永生…… 星夜倚着火舌,泥土多么糙硬, 我就在那片硕果累累的杏树下埋葬了死者:他永生。 ——骆一禾 塞莱斯特之前等待的那个契机到来了,那个能让她魔神本相出现的契机,那个能让安德留斯转变的契机,那个能让奎德成长的契机。 一切都改变了,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带着疼痛的残酷方式。 奎德的世界在一夜间翻天覆地转变了。 第一个逝去的是奎德的妹妹安。 她原来很早就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了,奇迹并没有降临,奎德追逐和保护的只是虚假的光。 对于春之魔神塞莱斯特,奎德没有太多的想法,他的心早就因为过度悲伤而麻木混乱了。 奎德试图回忆最初的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妹妹安,她总是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取暖,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小,彼此都是对方的全世界。 奎德想抓住过去那种温暖的感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反而,能记起来的只有魔神假扮的安,他记得触摸她迷人长发微凉细腻的触觉,他与她说话时她冰蓝色的眼睛注视奎德的温度。 那本该是幸福的回忆,但现在……奎德不知道如何面对。 如果接受魔神安,那他失去的妹妹安呢?她还那么小,如果连奎德都不记得她,那么真的就太可怜了。 奎德当然知道对于死人来说,活人一切的想法都不再重要。死者早已长眠了,生前的种种都与她无关紧要了。 但,这对奎德却相当重要。 奎德是个自私的人,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能会开心很多,但是在知道的那一刻,奎德的灵魂已经到地下跟妹妹躺在一起了。 大家肯定不会理解这样的想法……所以奎德才成为了劳伦斯一族的异类,为什么他每次都会宁愿选择痛苦的一面,而不去拥抱看起来更光明的未来呢? 第24章 奎德不知道答案,或许这就是独属于奎德劳伦斯的缺陷吧。 第二个逝去的是奎德的伙伴卢皮卡。 奎德从来没有想过会牵连到卢皮卡。奎德曾经救了它的命,所以它现在就要把命还给奎德吗? 多么荒谬…… 卢皮卡逝去那天,整个狼群的狼为它们的家人悲鸣了整整一夜,但是没有一匹狼对奎德怀有敌意,相反它们第一次围坐在了奎德身边。 奎德听着它们的悲鸣,狼是有感情的生物,奎德无法像狼那样祭典卢皮卡。奎德只能拿出卢皮卡曾经换牙掉下的乳牙,挖了一个小小的坑,留下一颗给自己,然后把剩下这些牙都埋了下去。 奎德为卢皮卡树了一个小小的碑,但奎德不知道该题什么,犹豫了许久,只好写到,“你的高洁和友爱将永存于世”。 说实话,挺傻的,卢皮卡可能根本不在意什么高洁和爱吧,它只想要痛痛快快地在草地上奔跑,肆意度过自己潇洒的狼生。 现在,它会永远在另一个世界奔跑了。 第三个逝去的是加雷斯。 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们从未建立太过深刻的友谊,但是当他死了,奎德却突然发现他那么重要,以致于奎德整个世界都彻彻底底改变了。 加雷斯是外来户,他甚至都不是蒙德人,奎德问过他,他只说自己来自火之国,其他却不愿意透露了。 那个时候奎德想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心里那个王城的影子变大吞噬奎德的现在的生活。奇怪的是,在王城的时候,那么想要逃离那座满是狂风的城市;但在奔狼领,一个看似处处都好的地方,那个王城却变得极具吸引力了。 奎德毕竟还是人类,拥有人类的“贪婪”,明明已经很幸福了,却还是想要回到人类之中去。即使奎德深知人类对自己的同类有多残酷,但是他想要与更多人交谈,想要得到来自同类的认可。 孤独往往比谩骂和责罚更难忍耐。 但奎德必须适应这样的孤独。 所以加雷斯来后,他们都保持一种礼貌的社交距离。加雷斯会离开这里的,奎德不能像习惯安的陪伴一样,习惯加雷斯在的日子。 而就算是安……也终有一日,会与奎德渐行渐远。她太不寻常了,奎德能感觉到安有自己的考量,但那个时候,奎德以为安会把自己也放在她的考量里。 但 直到最后,奎德才发现,最后剩下的人只有他自己,他眼中的安从没有一天真正存在过。 而加雷斯,他是个活在矛盾中的人。 他常常拖着没好的伤口,来帮奎德狩猎,因为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虽然奎德和安明确拒绝他的帮助,让他老老实实躺好养伤,但第二天往往会发现他背着他们,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深山捕猎。 换下了的衣服上又布满了伤口开裂的血。 奎德本来很生气他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是加雷斯却那么坚定地告诉他,“奎德,我死不了的。不管……,但我始终还活着。” 奎德听不清加雷斯隐下的话,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多的是对他自己的自嘲,眼里流淌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就像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绝望。 那一刻的表情让奎德一度怀疑加雷斯会案地里瞒着自己和安自杀。 奎德只得每天加大力度盯着他,他害怕一移开视线,加雷斯就不见了,像泡沫一样转瞬消逝。 但是,真如加雷斯所说。 虽然他非常作贱自己的身体,但那个身体恢复力简直称得上奇迹。 奎德开始相信,加雷斯真的死不了了。 而等加雷斯的伤一好,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就通知加雷斯,要么参加祂的试炼,要么现在死。 魔神总是那么残酷,奎德没有向安德留斯求情,祂能容忍一个成年人在奔狼领呆到养好伤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虽然安德留斯看似给了加雷斯一个选择的机会。但是,好像给不给也都没差。 奎德还没见过一个人活着离开试炼,即使试炼的规则是伤到安德留斯就算赢,魔神和人类之间毕竟隔着天堑。 但加雷斯的反应却相当平淡,他没有害怕,也没有怨恨魔神的无情,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 就像加雷斯从来就没有信任过魔神一样。 要参加试炼,还差了一把武器。加雷斯的那把叫作狼末的大剑已经断裂了,他一个剑士总不能赤手空拳去战斗。 为了得到女神的帮助,他离开了奔狼领,等他回来的时候,拿着一把比之前的剑更威风更强大的剑。 虽然加雷斯告诉奎德剑还并没有获得完整的力量,但奎德莫名就笃信加雷斯不会死,他会拿着他的剑活过试炼。 然而,在最后,加雷斯还是死了。 明明安德留斯早就留手了,祂不是那种爱玩弄人的神,留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祂认可了加雷斯。毕竟他可是加雷斯,那个完美无暇的骑士啊。 而女神塞莱斯特,她也看重加雷斯,想来绝对不会让加雷斯在她眼皮子下被狼王杀死。 但,加雷斯死了。 为了胜利,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加雷斯,告诉我,这一切对你而言是否有意义? 你到底在找寻什么? 奎德永远等不到加雷斯的回答了。 离开奔狼领吧。 奎德决定了,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不是因为这里葬送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而是因为他想要握住自己的未来,连同加雷斯的那份一起。 “奎德……奔狼领将永远不会拒绝你了。” 奎德离开的那天,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出现了,之前奎德给祂造成的伤势已经痊愈到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但是,安德留斯却再也不是往昔那个高高在上的魔神了。 祂曾经那么高傲,没有祂的允许,人不可以来到奔狼领;而人一旦离开,就会被视作奔狼领的“背叛者”,不许再踏入这里半步。 因为安德留斯很困惑。 一切都一团乱麻了,祂以前追求的高洁的存在方式,一旦沾上了尘世的泥巴,便再也辨别不清了。 祂明明那么痛恨伏在地底的生灵,祂厌恶人类世界的虚伪、野心和罪恶,可是为什么? 一旦注视到那么鲜明的火焰,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加雷斯。 安德留斯将永远保存这个名字,直到生命的尽头。 祂或许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加雷斯,但是……祂已经做错了,祂亲手扼杀了祂所珍爱的高洁。 安德留斯输了,祂彻底输给了一个人类。 祂还能回忆起,在加雷斯逝去之时,风中传来的讯息,那消弭了谎言、罪恶和仇恨。加雷斯就那么平静,那么心满意足地沉睡在了风中。 安德留斯甚至没有在加雷斯的生命里留下太深的印象,明明祂是罪魁祸首。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狼王开始困惑了。 可祂忠爱的孩子也要离开了,祂还没有准备好。恍惚之中,祂挽回了,“奎德……奔狼领将永远不会拒绝你了。” 奎德,欢迎你再次回到奔狼领。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安德留斯固守多年的规则就那么轻易地破了,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另外,“加雷斯的事,我非常抱歉。” 抱歉,这次是神明错了。 你们彻底赢了,人类。 “塞莱斯特大人,请问那个红发骑士呢?” 西塔忍不住询问了骑士的下落,女神没有带回约定好的骑士,她家的神明大人一回庇护所,就超乎寻常地拨弄了很久支离破碎的曲调。 指甲划出了一段尖锐的破音,“我弄丢他了,西塔。” 女神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子,她脸上流淌着眼泪,但是却没有一点悲伤的神情,相反她是笑着的。 “我彻底找不到他啊,但我好高兴,好高兴,”女神再也不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了,她的心开始跳动了,“那一定是人类理想的存在方式。那是光!照亮我的光出现了!” 人之魔神的神职开始发热了,塞莱斯特整个人像被泡入温泉之中,她感到好温暖,但又好悲伤。 “……那么之前您说的另一位大人呢?” 西塔没有安慰自己的神明,她不懂塞莱斯特此刻的疯狂,而女神也不会需要她的同情。西塔早就明白了,女神唯一想注目的只有人本身,西塔必须尽自己的一切来完成自己的理想。 “……奎德离开了,他恨我吗?我不知道,我骗了他好久。” 女神也有摸不准的东西,爱和恨从来都是交织的,她有点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可以,更想要被人类所爱,她就是这样软弱的神明啊。 “不过,奎德一定会和我们殊途同归的……因为,他是奎德啊。” 过了很久,某一天劳伦斯族地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第25章 那在一个暴雨夜。 天空像被野兽撕开了一大道口子,瀑布般的大雨倾盆而泄,亮如白昼的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大地上每一个角落都被暴雨和雷声无情地侵蚀着,密集有如鼓点般的落雨在王城中奏响黑色的交响曲。 劳伦斯族地的人们匆匆奔跑寻找着庇护,木制的伞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们在大雨中睁不开眼睛,想尽力看清前路,却难以对抗这疯狂的雨势。 但有一位看不清模样的青年逆着狂风,踏着不缓不慢的步伐一步步坚定地朝着族地前进,暴雨迎面攻向他,可雨还没有落到青年身上,便被他周身缠绕的火焰蒸发了。 青年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背上的一把黑红色的古朴大剑。 大大小小的水珠还在肆意从空中坠落,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但顺着与生俱来的第六感,人们仿佛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哒、哒、哒…… 透过重重雨帘,人们努力去辨认暴雨中的青年面孔。 那是怎样地一张脸啊…… 他应该很年轻,不过十六十七岁,头发是一种比坚冰更浅、比溪流更深的冰蓝色,五官就像是用冰霜精心雕刻过,嘴唇的颜色又是那么地苍白,但这并没有让他变得死气沉沉,点燃那张脸的是一双淬着火焰的眼睛。 那火焰是自寒冰中开出来的。 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青年随意地瞥了一眼呆愣地看着他的劳伦斯族人,那人便抖了一个激灵从那双魔性般的眼睛中挣脱出来。 简直就像是人君或是天神,那人想着,便恭敬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没有人阻止奎德进入劳伦斯族地。 周围人都恭顺地低下 头,竟无人敢上前拦住这位突然拜访的“客人”。 奎德顺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族长的所在。 守在族长面前的护卫试图阻拦他,但还没有等奎德拔剑,劳伦斯族长就认出了这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奎德?” 族长很苍老了,他比奎德离开那时更瘦削了,脸上的皮都耷拉着,身躯也不再有力,连发出的声音都像是破旧快碎的老式风箱。 “是的,老族长。奎德——奎德劳伦斯回来了。” 奎德耳边仿佛又传来了加雷斯的声音,他说—— “奎德,虽然我没有指导你的资格,但是……我希望你回到人群中去。” “不要太相信魔神,对于神的盲信是太过愚蠢的行为。虽然人可能永远也赢不了所谓的神……但是,和人们站在一起吧,像狼群一样活下去。” “身为罪人的我早已失去这样的资格,但是你跟我不一样。” “去吧,奎德,不要再犹豫了。” 我明白的,加雷斯。 一个人是弱小的,所以我需要建立自己的“狼群”。 “劳伦斯一族,是时候改革了。这一次,会让劳伦斯一族站在人类的顶点之上,哪怕是魔神,也不能将其撕碎。” 第21章 窃取神明那刻(6) 我将是众人 我将是众人, 或许谁也不是, 我将是另一个人而不自知,那人瞅着另一个梦——我的不眠。 ——博尔赫斯 “艾尔海森先生, 请问你真的要取消这笔款项的申请吗?” 工作人员向艾尔海森提问着。 这笔款项虽然金额不算特别大,但也够一个普通教令院学子完成实地调研了。而且申请的进度只剩下盖章那步, 即使临时用不上了,又何必取消呢? “是的, 我确定。” 艾尔海森点头,这笔款项当然不是他自己的申请,而是九方去蒙德调研的申请资金。而身为论文的第二作者, 艾尔海森相应也拥有了相关资金权限。 虽然艾尔海森清楚这种程度的下绊子,对于身为愚人众卧底的九方而言只是个小麻烦。 但这刚刚好。 如果九方之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艾尔海森就无法坐视不理, 他不能现在就和九方撕破脸面。 但同时, 他也不能把全部的主动权都交到对方手上,他必须宣誓自己的立场,如果九方胆敢再算计到他头上,那么他也会用他的方式狠狠回击。 而这, 不过是个小小的报复。 “好的, 先生。这就为您办理。” 工作人员即使不理解, 但也打算照办了。常年打工人的经验告诉他,降低自己的好奇心,乖乖做好分内事才是长远之道。 只见他熟练地从一旁堆成一摞的表格中抽出一张, 正打算递给艾尔海森签字的时候, 突然看着其中的一行字愣住了。 “抱歉,先生,您没有相关权限。按照九方小姐之前的请求, 这笔款项的所有权已经变更了,而惠及对象写的是您的名字,艾尔海森。” “也就是说,这笔款项现在是您的了,而如果先生你还想要取消,那么只能去找九方小姐前来办理。” 而九方此时正身处大巴扎的一个咖啡厅内,她倒不是没事到这里来放松的,而是在这里等妮露。 “九方,抱歉啊,久等了吧。我刚才在排练花神祭的舞蹈。” 妮露说这话时,气还没有喘匀。一路的狂奔,让她本来就饱满有如花瓣的脸更是抹上了一层烟霞色。 “没事,我也是刚到。” 九方轻车熟路地说着谎,其实她等妮露快一个小时了,但九方不想让妮露为难。况且,九方自己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刚才的一个小时她才能轻轻松松地任由思绪四处飘舞,不考虑各种各样的麻烦事。 而这样安逸的时间太宝贵了。即使这次,她找妮露还是有正经事。 “上次的事情,谢谢啦。” “没事的,九方你也帮过我很多。不过,特意把别人灌醉还是不好的哦。” 妮露不是傻子,虽然有很多人都把她视作一个只是跳舞好看的小妞,但妮露这么多年在祖拜尔剧团摸爬滚打,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九方是特意在灌对方酒。 虽然那个金发男看起来潇洒美丽,但人却不怎么“聪明”。他一点都没有反抗,相反还乐呵呵地任由九方灌他酒。而九方看起来也不像是讨厌他。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妮露在心里感叹着。 “对了妮露,你有打听到小草神的其他传闻吗?” 妮露是小草神忠实的信徒,但她回答不上来九方有关草神的问题,因为小草神从未有一次真正现身过。但妮露答应九方,会帮她打探流传民间的有关小草神的故事。 “嗯,前不久我偶然之间认识了一位叫做迪娜泽黛的人,她说她曾经见过小草神。” “……说下去。” 之后,九方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叫做迪娜泽黛的少女,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有一夜小迪娜泽黛惊醒,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她害怕极了。但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个声音不仅安慰了小女孩,还告诉了她外面的世界。 虽然她的父母不相信有什么声音,但迪娜泽黛还是认为那个声音就来自小草神,因为她此前从未知道过“提瓦特”,是小草神大人的言语将从她从那个布满药味的房间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果然…… 还是跟之前听到的传闻相差不大。 一样的梦境,一样的没有实体只有声音的小草神,一样的来自神明的温柔爱护和指引。 九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传闻的真实性,但在怀疑之前,她必须尽可能收集足够的信息。 而这些信息,恰好都有着相通之处。 如果说是谣言,那无法解释为什么时间跨度很大的信息,拥有了相差无几的故事内核。 而如果说这是像样板戏一样对草神传说的编造模板,那也不太像。因为教令院常年忽略小草神信仰。而如果不是教令院的所作所为,九方实在难以想象须弥还有什么组织会编造有关草神的传说。 那么,暂且还是把这些当成真实的。 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须弥人大部分是不做梦的。 教令院主流的观点认为梦是愚昧的妄念,而须弥人受到神明赐福,得以摆脱了梦境的混乱无序。 九方当然怀疑过教令院的这套说辞。 真是笑话,难道其他会做梦的六国人就是愚昧蠢笨的吗? 虽然碍于须弥社会主流风气,大部分须弥人都不会承认自己会做梦。但九方还是借助愚人众信息网,打探到了有哪些须弥人还拥有梦境。 首先就是须弥的孩子们。小孩子普遍没有什么做梦就是愚昧的妄念这种无聊透底的想法,相反他们的梦和其他国家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都充满了奇妙的童真童趣。 其次是驻扎在教令院的愚人众,他们中即使是须弥人,也会做梦。 最后则是沙漠地区的居民。这些居民要么没有神明信仰,要么信仰已经逝去的赤王,但与教令院的流传说法不同,沙漠地区从来都不会认为梦境就是愚昧的。 第26章 剩下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样本,但是碍于标准误和标准差的存在,此时剔除不做处理。 九方试图思索这几类人的共同处。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血缘和国籍的影响,因为愚人众的须弥成员和非须弥成员都会做梦。 之后排除的是地区的影响,因为身处须弥城的小孩子和身处沙漠的一般居民都会做梦。 最后排除的是年龄的影响,因为沙漠地区的成人和小孩都会做梦。 那么有什么,是小孩、愚人众和沙漠居民的共同点呢? 九方试图思索答案,但是找不到什么具体的头绪。 但是,反过来想,如果把做梦视为一种能力,而不会做梦则是剥夺了这份能力。 如果她是教令院的一员, 她会通过什么可行的方式不引起怀疑地剥夺大部分人的梦境呢? 答案出现了,那就是——虚空终端。 虚空终端是大慈树王的造物,至今也发挥作用,满足条件一,具有可行性; 人们每天长时间佩戴,满足条件二,不引起人们怀疑; 教令院主管虚空终端,他们负责分发和管理,满足条件三,可甄别用户。 这样一来,小孩、愚人众和沙漠居民的共同点就是——不会(长期)佩戴虚空终端。 小孩,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没有得到虚空终端。 愚人众则是碍于内部规定,他们只有在须弥城办事时会佩戴虚空终端,这是为了防止教令院在终端上做手脚窃听愚人众机密。 而沙漠居民是被教令院排除在外,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得到权限受限的虚空终端。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而且如果跟传闻一样,小草神会在梦境中出现,那么梦境想必是祂的权能之一。而教令院竟还在和自己名义上的主子对着干:他们偷偷摸摸通过虚空终端收割梦境的能量。 其中一部分想必是用于虚空终端本身的维护,不然没道理在树王死后,虚空终端还能运行这么久。 而这部分想必也得到了小草神的许可。毕竟小草神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教令院收割梦境能量还一无所知吧。 可剩下的那部分能量呢?教令院准备用去哪里? 这部分小草神知情吗?知情的话,祂到底是什么态度呢?认可、沉默还是被软禁了无法发声? 而如果不知情…… 九方想起来了教令院一定瞒过了小草神的那个阴谋——他们想要造神。 这样说来,这部分能量当作制造神明的能源倒也非常合适。 教令院的研究和计划都比九方预想中更深远和完整。 造神的能源(梦境)、造神的环境(小草神籍籍无名)和造神的技术(与愚人众合作),他们都准备好了。 剩下的就是准备好可以容纳“神明”降世的躯壳了。 “抱歉啊,九方。跟小草神大人相关的传闻我没有打听到太多,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事的,妮露。你在这里,已经帮我很大忙了。如果能看见妮露的花神之舞,那么我就‘死而无憾了’吧……” “……你又在说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这样下去,我就不理你啦。” 九方一边跟妮露打闹,一边在脑子里思考之后的计划。 首先,她必须告诉小草神教令院的阴谋,不过她去不太合适,她毕竟还是个愚人众,她可不想让小草神怀疑是愚人众阴谋栽赃教令院。 而且,她还不想太快出现在一位神明的视野内,这样以后她干什么事偷偷摸摸的难度都会加大。 艾尔海森。 九方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时候艾尔海森就是她最最最亲爱的盟友。 而且他一个须弥人,总要为自己的国家和神明尽一份力。总不能事事都让九方这个外国佬操办。须弥又不是她的国家,况且愚人众信仰的还是冰之女皇,女皇陛下对除她之外的神明都没有什么太友好的态度。 要不然,愚人众也不是这副做派了。 而现在……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想来艾尔海森应该收到她的赠礼了吧。 虽然估计,他憋气的“内伤”更严重了,不过如果艾尔海森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资金就是必不可少的。 与其让艾尔海森给九方退了白白便宜教令院,九方宁愿把资金拿出来送给艾尔海森,虽然他……可能并不是很开心。 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学会尊重摩拉啊! 她九方也不是那种会拿摩拉羞辱别人的人。 谁让愚人众也挺抠的,每笔实验资金都是专款专用的。 她又不是战斗狂公子的手下,只有公子手下的人可以胡编乱造一个申请理由,像是什么公子今天又打坏了某栋房子之类的。 相反,九方每次申请款项,都要拿出相应的成果,不然不光管赚钱的愚人众富人手下不会放过她,而且做不出成果一旦被开除出博士的研究队伍,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这些研究员还真是就拿一点死工资,却要为愚人众效死力。 九方这个时候就羡慕起了艾尔海森,他又不像九方自己,他不仅可以每天按时上下班,还可以收到来自她这个美少女的友情资助资金。 所以,就算艾尔海森再生气,她也会装作看不到。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才是过得最不容易的一个。 在这样的精神胜利法下,九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虽然她完全忽略了艾尔海森的麻烦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带来的事实。 摊上这样的“共犯”,想来艾尔海森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22章 窃取神明那刻(7) 零落的记忆便是我…… 在这破碎的时代, 只言片语足以构成我们的交谈, 零落的记忆便是我们共有的历史。 ——艾略特 穿过喀万驿,庞大有如巨人的防沙壁下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那便是连接须弥雨林和沙漠唯一的合法通口。 赛诺走得静悄悄地,没有引起同为风纪官同僚的疑心。他书面上的借口是调查上次的须弥“人体改造”案。对, 就是九方那个案子。 但除了赛诺自己,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调查什么。 沙漠的风沙一向那么大, 烈日没有遮掩地直直扫射下来。 如果是提纳里那个家伙,走一会儿估计就要找个阴凉处歇息了吧。赛诺心想着,虽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提纳里明明拥有沙漠阔耳狐的古老血统, 却一点都受不了热。 但赛诺可不像提纳里那么娇气,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令院度过,但赛诺不会忘记沙漠, 他毕竟还是沙漠的子民。 正当他想到远在森林的友人, 一阵狂风突然无故升起,席卷出块块如乌云一样笼罩天地的沙尘暴。这些尘沙裹挟着细沙、仙人掌和镀金旅团杂物一起向赛诺袭来。 啧。 风纪官发出不爽的叹气声。不知道是不是赛诺的错觉,这些年来沙漠地区的极端天气越来越频繁,沙尘暴、地动、干旱越来越变成家常便饭。 而不光是沙漠地区, 就连雨林也…… 赛诺听提纳里说过雨林的情况。以提纳里本人的学术天赋, 他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留在教令院生论派任教, 甚至还可以成为最年轻的贤者。 但提纳里必须去雨林了。 一是提纳里所在的古老种族曾经与大慈树王许下过守卫雨林的诺言,二是提纳里本人放心不下情况越来越恶化的死域。死域仿佛在生长一样,尤其是最近几年, 它们更加频繁、也更加顽固和难以根除。 虽然有巡林员在负责处理, 但提纳里决定用自己的所学尽可能减缓死域扩张的速度。 他没有说根除,赛诺心里也清楚原因。 那是即使在教令院也鲜有人知的原因——世界树正经历一场病变。 没有人知道世界树感染了什么样的疾病,也没有人知道如何治愈或根除世界树的顽疾。 世界树的疾病就跟教令院的历史一样漫长, 自从身为世界树化身的大慈树王离世后,学者便再也无法知道世界树的具体情况,他们只能通过地表的异常来粗略判断。 而目前……不容乐观。 世界树的情况一天变得比一天更糟,可学者们还没有拿出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而这会无疑导致……更多的疯狂和铤而走险。 现在的赛诺就来源于一场学者的疯狂。 他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沙漠小孩,但是有学者拿他们这些无人看管的孩子做了人体试验,只有赛诺活了下来——作为赤王一部分力量的载体。 但实验没有成功……降临的不是赤王的智慧,而是残缺的赤王力量。 出于愧疚,发现他的学者居勒什收养了赛诺,并用贤者的力量 庇护他,让赛诺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居勒什一定想让赛诺远离阴谋和黑暗,像大多数学者一样过完安安稳稳的一生。 第27章 但赛诺还是选择踏上了风纪官之路,赤王的智慧虽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但赤王的力量赋予了赛诺远超常人的果断和坚韧。 拥有赤王力量的自己,应该去管束学者的疯狂,去保护像过去自己那样的弱者不沦为某个“伟大”实验的牺牲品,而不是坐在办公室一辈子与其他学者辩经求学。 而有关那次实验的具体细节已经被永久封存,学者们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真相,他们一定以为实验失败了,赤王的智慧无法降临于世帮助他们解决现存的须弥问题。 但是只有赛诺自己清楚,实验确实是失败了,但失败的原因并不是学者们想的那样。因为赤王和祂的智慧已经从提瓦特大陆彻底消逝。 而是因为……赤王还存在着。 是的,“存在”。 赛诺只能用这个词来定义赤王的现状,祂绝不是已经陨落了,而只是在目前的须弥无法发现祂的存在。 虽然赛诺也不清楚赤王到底在哪里,以及是否会有一日归来须弥。然而,只要他还能使用这份来自赤王的力量,那么赤王就必然“存在”着。 而那些学者搞错了实验的前提,不应该去召唤赤王遗踪,而是去唤醒——去唤醒赤王。 这么多年来,赛诺都对这个秘密三缄其口。因为要保护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连拥有秘密这个事实都一并隐瞒下来。 可是……最近在沙漠地区流传着奇怪的“谣言”。 那谣言在沙漠民和雇佣兵的口口相传中日渐壮大,他们说:赤王即将复活归来,会带领沙漠民夺回属于沙漠的荣光。 这样的流言赛诺本来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就连与赤王力量相连的他都不清楚赤王的状况,这群沙漠民哪来的情报。 而且赤王即将归来的故事一直流传在沙漠地区。赤王在传说中应该都已经归来几百年了,但至今还未归来。 赤王“如归”: 赤王归来了吗?“如归”。 赤王没有归来吗?都说了“如归”嘛。 就像个拙劣的冷笑话,连赛诺自己都不会觉得好笑的那类。 按理来说,这次应该跟往常一样,谣言生于对教令院冷遇沙漠的不满,灭于对沙漠自身的无助。 但这次却很特别,竟然在“谣言”下生长出了几个还算大型的佣兵团,这些佣兵相信赤王这次真要归来,而且已经决心为他们的神献上生命和鲜血。 赛诺此次就是要调查这个,但这些佣兵团现在还算老实,即使他是风纪官,也没有权利越过三十人佣兵团查办它管理下的沙漠佣兵。 况且,赛诺并不认为根源出在这些佣兵团上。 虽然大部分的沙漠佣兵都在做刀口舔血的脏活累活,大多数须弥人都会一边嫌恶这群沙漠疯狗,一边又恐惧他们发疯。 但是,如果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谁又愿意天天把脖子悬在刀刃上呢?真正让这群佣兵凶狠的不是天性中对血和财宝的贪婪,而是来自教令院最无情的禁锢和封闭。 而那座巨大的保护了须弥雨林的墙,同时也斩断了沙漠地区向上触摸天空的翅膀。 难怪……沙漠地区有那么多人憎恨着大慈树王。 是祂筑起了不可逾越的高墙,困住了一辈又一辈的沙漠子民。从来都不是沙漠子民不肯融入须弥,而是来自墙另外那头的傲慢和压迫把他们越逼越远。 因此,赛诺绝不会认为就是这样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生活的佣兵团有能力做到如此规模如此声势,何况沙漠人之间错综复杂的隔阂也阻挡了沙漠地区的信仰一统。 沙漠还没有来得及形成合力,而且财力、实力和情报他们都不及教令院,除非赤王真的现在苏醒外,这群佣兵翻不出什么大浪。 但即使是这样,赛诺也有义务去调查。为了阻止一群人犯下危急他们生命的大错,就算扼断他们的翅膀,杀死他们的希望,也是风纪官必要的手段。 虽然提纳里总说这不是风纪官的手段,而是赛诺个人风格的延续。但是,马上要成为大风纪官的他的意志,理应成为风纪官群体的意志。 任何的仁慈只会助长野心的滋生,只有彻底的雷厉风行才能第一时间阻止阴谋蔓延,减少损失,从而更好保护雨林和沙漠双方。 这就是风纪官赛诺一向笃行的正义。 他会查明真相,会阻止阴谋,会保护不管来自雨林还是沙漠的须弥子民。 在附近一个山洞躲过了沙尘暴的侵袭,又杀死了躲藏在沙尘暴下试图偷袭他的野兽后,赛诺终于可以再动身了。 很好,他追猎的目标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惊动了来自须弥的“猎犬”。 那么,追查继续—— 而另一头,赛诺的好友提纳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处境,他正被自己的老师纳菲斯“追杀”着。 “提纳里,你确定不留在教令院吗?你是我最出色的弟子,你理应留下,这不光是为了你个人的前途,还是为了生论派的发展,你难道就不想继续做研究吗?” 提纳里就知道一旦告诉纳菲斯老师,老师一定不认可他的做法。 在老师看来,这太大材小用了,他提纳里以后应该成为跟纳菲斯一样流芳于世的大学者,为生论派的发展添砖加瓦。而不是去什么道成林干什么不需要学术素养的巡林官活儿。 “是的,纳菲斯老师,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道成林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荒废自己的研究,反而我认为只有在第一线,才能做出最好的研究。” 提纳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把更多的忧虑省下不谈。 纳菲斯老师一定也清楚道成林的现状,只是老师认为只有留在拥有最完备实验设施和最贴心实验助手的教令院才能更好推进研究。 而提纳里……他当然也盼望关于死域的研究进一步精进。但是,他不能只在安全的地区远远旁观。而就在他们说话的这刻,死域一定还在向前蚕食森林的生命。 他提纳里不仅拥有学者的广见博识,而且草系神之眼还赋予他卓越的战斗力,这样的他理应去第一线“战斗”,而不是躲在巡林官的“庇护”下。 而且身为生论派的学者,他理应将最新的知识传播到巡林官群体内,让他们知道如何战斗才能减少伤亡,如何清理死域才能减少复发的可能性。 纳菲斯看着已经初步褪去稚气的青年,他很好,即使在人才辈出的教令院也是不得了的新鲜血液。但是……提纳里对教令院暗中的波诡云谲所知甚少,他还不知道教令院的学者已经步入了一条更危险的道路。 纳菲斯当然不认可那样的做法,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沉默了。 虽然他也知道,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野心和阴谋。可如果不能走那条道路,又有谁来拯救须弥呢? 而且……他们生论派对死域的研究仍没有结果。 尽了一代又一代学者的努力,也不过是放缓了死域侵袭的速度。 纳菲斯以前跟面前的提纳里一样,想要为须弥尽一份力量,他是那么地爱植物、森林乃至所有生命,他努力了太久……可他看不到尽头。 根除世界树的顽疾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吗? 如果连小草神和贤者们都感到无能为力了,那么更加疯狂的计划也是无法避免的吧…… 纳菲斯想了想,如果他领导的学术计划能给他更多底气,他一定不会放任自己最有才干的弟子离开。 但是……让现在的提纳里去道成林,也未尝不是一种对他的保护,离这里远远地才能避开阴谋的侵袭。 而大贤者他们还能容忍他纳菲斯沉默到什么时候呢?他们恐怕不久就要发起清算了吧。任何胆敢阻止大贤者计划的人都要彻底闭嘴。 “……好吧,提纳里。但是,答应我。即使是做巡林官,也不要松懈对死域的研究。这是独属于我们生论派学者的 至高使命,终有一日我们将会治愈须弥大地的所有顽疾。” 纳菲斯坚定地诉说着“谎言”,即使他自己内心已经动摇,但是那一定就是属于生论派学者的使命—— 我们将永恒追求“治愈”真理,哪怕这条路上毫无希望,哪怕耗尽我们一生的光阴。 你懂的吧?提纳里。 留给我们人类的时间不多了,不要等到那个阴谋摧毁生论派过去所有的研究成果。生论派过去的努力绝不要被覆盖在新神的庆典声下,沦为神明和世人嘲弄的一笑。 去道成林吧,不是为了逃避阴谋,而是为了拯救世界。 第23章 窃取神明那刻(8) 命运不会沉睡…… 命运不会沉睡, 它会因恐惧而畏缩和颤抖。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莎夏大人,这是您的通行证,请收好。” 站在洞口的愚人众士兵恭恭敬敬地向九方递上一张通行证, 那是张看起去平平无奇的小卡片,唯一的装点就是署上了莎夏雪奈茨芙娜的名字。 第28章 九方矜贵地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接着便撇了一眼身旁的愚人众下属,那位便一个箭步上去接过了通行证。 不愧是博士手下的一流研究员。虽然她的面容全都套在雷萤术士服装之下, 但是那股趾高气扬的高高在上感,跟博士如出一辙。 洞口的士兵在心里思索着。本来按照规定,他应该让这位大人和她身旁的下属都取下面具来验明身份。但是……这里可是愚人众, 是凭借实力,而不是规则说话的地方,强者自然可以践踏一切规则。 因此, 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自找不快。于是,士兵便什么也没说,毕恭毕敬地目送这位大人和她的下属进了据点。 “你在做什么?” 艾尔海森不理解九方到底站在那里看什么。虽然九方带着他非常顺利地混进了这处愚人众和教令院合作的实验据点,但即使是艾尔海森也觉得九方太过优哉游哉了。 “来, 你也过来看看这个据点的疏散图。” 九方让出一个位置给艾尔海森。 虽然这里是见不得人的据点, 但也严格遵守了妙论派建筑的那股严谨劲儿, 它不仅规划好了各个紧急出口,甚至考虑到火灾、塌方、外敌入侵等的逃生通道。 九方非常赞赏这种严谨的态度,他们这种坏人就是应该考虑得更周到, 免得一场意外全灭了。而且按照九方做愚人众时的亲身经验, 提瓦特大陆总有数不胜数的意外发生。 “你记好的话,我们就走吧。” 艾尔海森瞄了一眼就准备离开了,九方急忙跟上他, 她现在可是艾尔海森名义上的上司,怎么能让下属走前面。 不过刚才进入口的时候,艾尔海森演得还真像。艾尔海森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只在必要的时候演戏,其他时候都是一副我行无素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九方也不想和一个时时刻刻都跟她飙戏的人演对手戏,而艾尔海森好在他自己就能辨明何时扮演,何时真实。 一路上,愚人众的下属都规规矩矩立正向九方和艾尔海森敬礼,但他们俩都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过去。 虽说两人都戴着面具,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了。 艾尔海森在谨慎地观察着这个据点。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想到这个据点就在阿如村附近。而且比起说是愚人众的据点,不如说是教令院的据点。不管是妙论派的经典地下设计,还是素论派的元素反应机关,这里时时刻刻都散发出一种艾尔海森非常熟悉的教令院学者的气息。 身旁敬礼的愚人众都穿着大差不差的制服,谁也看不清制服下的那张脸,估计……一些教令院的学者也混在其中吧。 难怪九方一直不肯摘下自己的面具,如果艾尔海森是因为一摘下面具就暴露,那么九方就是在防范愚人众里面的教令院学者。虽然教令院现在和愚人众看起来像“蜜月期”,可双方一旦撕破脸面,教令院肯定会狠狠清算教令院里面的愚人众暗桩。 “莎夏大人,这是这季度的研究报告,请查阅。” “放那儿吧……对了,把门给我关上。没有我吩咐,不得入内。” 门一关上,九方就把研究报告递到了艾尔海森手上,“之前的资金就当我白送的赠礼,这份资料才是给你艾尔海森的赔罪。你应该也知道,做到这个份上,我早就显示出了我合作的诚意了吧。” 九方倒没有说错。即使是她,如果被发现带外人参观愚人众机密也是重罪,甚至还会被视作愚人众的叛徒。 虽然她本人做的事也和叛徒大差不差了,但艾尔海森能感觉到她的立场绝不是全然的愚人众对立面。相反她算得上认可愚人众的大多数做法,只是有针对性地对博士不满,想要破坏博士的计划。 但现在的重点应该放在这份资料上。 “病例记录 患者姓名:阿图雅。性别:男。职业:盗宝团。 …… 入院基本情况: 肢体末端皮肤遍布鳞片状疮痂。背部、胸部等体表多处溃烂。四肢无力,运动不畅。四肢无力,运动能力差。 头脑清晰,精神疲惫,睡眠差,食欲不佳。 负责医师:阿毛迪 第一周住院情况: 肢体末端有新增疮痂 ,体表溃疡面积增大。 神智清晰,精神疲惫,睡眠差,食欲不佳。 负责医师:阿毛迪 …… 第九周住院情况; 鳞片坏死得到有效控制,体表疮痂无新增。 病人昏迷 …… 第二十一周住院情况: 体表疮痂得到初步控制,新肢体机能恢复。长期咳血,易昏厥。 神智清楚,精神状态良好,睡眠质量好。” 艾尔海森一页页翻看着,直到最后的诊断报告总结部分,上面写道: “……经过二十周治疗,第2321号样本的新皮肤和左臂恢复良好,食欲和睡眠无改善,精神波动超出正常区间,多次高呼‘赤王的声音在指引我’。研究认为:实验对象存在一定的妄想倾向,另外其供述的声音与沙丘内部结构的共振现象存在一定关联,应加以调查……” “……全体样本具有共性,有理由提出假设:体内的元素量水平与所谓的魔鳞病存在因果关系,应进行更多对照试验排除冗杂因素…… 注意:人体元素量富集过程可能是动态持续……多例样本在试验后期由于体内元素量水平不可逆地回升,导致试验失败……应做好长期试验的准备,扩大更加丰富的素材库,且应关注素材精神不安定等因素……可将探索魔鳞病的神经认知转变作为研究的下一个课题……” 从手上这一份报告,可以看出愚人众在研究魔鳞病,一种须弥特有的绝症。愚人众的博士会对这种病感兴趣,艾尔海森并不感到有多意外。 但为什么九方会带他来这个据点? 魔鳞病的资料看上去与他们想要探寻的“造神”阴谋没有多大联系。艾尔海森可不觉得,对方只是出于便利,随便带他来一个地方,再交出一份无关紧要的情报换取信任。 “有意思的情报,看来你们对魔鳞病的研究颇深,但是……通过这个,你想告诉我什么?” “魔鳞病是死域在人身上的体现,也是世界树疾病的一种可观测现象。在研究魔鳞病的途中,在向患者注入魔神残渣后,我们发现了神明智慧的潜在痕迹……而教令院前来接手了这些研究,并用仪器制作出了神明罐装知识。” “……我不能直接带你去参观制作这些神明罐装知识的实验室,那属于教令院主管的范围。我只能带你来这个制作神明罐装知识的下流工厂。” “虽然无法拿出造神最直接的证据,但是……凭你的聪明才智,你去调查的话也一定能发现相应的 线索。据我所知,教令院已经打算扩大神明罐装知识的生产,他们打算借助沙漠佣兵的力量,去收集更多接触过神明知识的人类……虽然我还不清楚他们的具体做法是什么,不过……这是你应该验证的东西,我已经拿出了相应的情报。” 九方确实没有提供最直接的证明,她应该还隐瞒了不少的东西,这算是她对盟友的考验。如果信息都透露到这个份上了,艾尔海森都无法验证真伪,那么合作就此到头,对双方来说都算好事。 毕竟,他们俩都算是背叛了自己的阵营,九方一开始就打算破坏博士的计划,而艾尔海森则是无法放任规则被打破。 学术、知识……一切事物都有边界。一旦跨越边界,万物运行的规则和秩序都会被破坏。而教令院恰恰打破了平衡的边界。 打破通话的是连门都掩盖不了的沉重脚步声。 大门突然被匆忙地推开,气喘吁吁的愚人众下属顾不上礼貌冲他俩大喊着,“莎夏大人,请赶快转移!该死的风纪官找上门了!” 九方心里泛起一种“果然,我就知道会出意外”的悲凉感。 她看向艾尔海森,思考了一下自己运气差的程度,还是叹了一口气,抛给艾尔海森一枚火系的一次性改良邪眼。 他俩多半扛不到成功转移,就得直面风纪官。而且九方自己还算不上什么战力,为了防止暴露,艾尔海森也还是不要用草系神之眼了,毕竟他今天穿的可是愚人众火铳游击队的制服。 “如果战斗的话,用这个。你也不想这么快暴露吧。快走,我们得马上转移了。” 九方话还没有说完,她身侧的墙就被雷电暴力破开,幸亏艾尔海森眼疾手快立马拉过九方,要不然她就要被埋在砖块下了。 从那个破洞进来的是紫色雷电的“阿努比斯”,他浑身都覆盖上了一层具现化的细细密密的闪电,随风飞舞的胡狼帽子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只留下紧紧抿住的薄唇。 他身上的杀气顺着雷电酥酥麻麻地传递,连空气中都透着像死一样的静谧和恐惧。 第29章 九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赛诺。 他不再是那副和她一起打七圣召唤的搞笑男面孔了,这一路上他一定干掉了很多人,以至于他浑身的金饰都盖上了一层像雾一样的红色血污。 “停止反抗,不然——我会打到你们无法反抗为止。” 赛诺看见了两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愚人众。虽然这一路上他干掉了无数愚人众小喽啰,但属于风纪官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一定是大鱼。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虽然没有找到有关“赤王复活”传言的线索,但是却钓出了比这更大的鱼。 跑是不可能不跑的,她和艾尔海森绝对不能被赛诺抓住。赛诺可不会看在什么情谊的份上放他们俩一马。 而且,九方还不确定赛诺的立场……作为下任的大风纪官,赛诺是否知道大贤者的所作所为,他对此又是什么态度?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九方和旁边的艾尔海森交换了一个眼神,艾尔海森就丢弃了并不熟悉的愚人众火铳,从旁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劈向赛诺。 这还是艾尔海森第一次动用邪眼的力量,这股力量与他的草系神之眼在运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这股力量更加狂暴和难以操纵。 赛诺稳稳地用赤沙之杖架住了对面的攻击,敌人用刀的方式还算老套,只是这股动用元素力的方法却很青涩,还控制不好火元素吗?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他赛诺的对手。 那么,快点结果这两个人吧……毕竟,外面还有等他救的魔鳞病患者。 赛诺周身的元素力突然暴涨,他认真起来了。这样下去,恐怕她和艾尔海森今天都得栽在赛诺手上。 幸亏九方不仅提前看过逃生通道在哪里,还准备了一堆应对这种特殊情况的“小道具”。 “躲开!” 九方大喝了一声。 正在战斗的两人都发现一堆形似神之眼的东西向他们头顶扔来。虽然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但两人都没有再缠斗下去,立马分头躲闪。 躲避是正确的选择。 这是九方瞒着博士研制的“特化”邪眼,不同于仿照神之眼生产的一般化邪眼。 这些“特化”邪眼提前就储存好了元素力,只要一受到重大刺激,就会立马爆炸。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小型的炸弹。而且根据颜色的不同,功效也不同。 九方还在里面特地加了烟雾、催泪等效果,主打一个打不过就快点跑路的设计思路。 这些突然爆炸的东西,赛诺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爆炸形成的烟雾把能见度降到最低,但赛诺依旧可以凭借直觉追上他的猎物。他正要去追时,眼睛却受到了莫名的刺激,不断地向下流泪。 赛诺楞了几秒,他还是第一个见这种让人流泪的生化攻击,他平时处理的都是真刀真枪的战斗。 现在的敌人打不过自己……就变成这副无耻的样子了吗?这一点也不像堂堂正正的战斗。 等他回过神来,房间里面的两个人已经跑没影了。 可恶…… 不过现在不是狂追不舍的时候了,得赶快通知生论派的人来,那些魔鳞病的患者等不了了,他们必须马上得到治疗。 赛诺正准备离开,突然踩到了一小块东西,他捡了起来。 那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通行证,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是它标注上了名字,“莎夏雪奈茨芙娜”。 看来,这就是他逃掉的猎物之一。 虽然这次被小把戏糊弄住了,不过……这样的好运下次可不会再降临。 等着吧,这位莎夏雪奈茨芙娜,我绝对会将你绳之以法。 第24章 窃取神明那刻(9) 一个概念和一个声…… 我身负的奴役是并不纯粹的词语, 一个概念和一个声音的产物; 不是象征,不是镜子,也不是呻吟。 ——博尔赫斯 阿如村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先是两个做赤王研究的学者, 再是风纪官,最后竟还来了一大群生论派学者。 难道这次的沙尘暴在地下炸出了这么多人吗? 坎蒂丝腹诽着, 还是按照阿如村的待客之道,将他们都带去了族长的会客室。 “赛诺?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你身旁的那位是?” 赛诺不善的目光打量着艾尔海森。换作平时,一两个学者拜访阿如村算不上异常,但放在今天…… “他是艾尔海森, 是我在知论派的学长。我这次是和他一起来阿如村做有关赤王的研究……不过,没想到会突然遇上了沙尘暴,幸好坎蒂丝姐姐及时出手, 把我们俩都带了回来。” 从这两人的衣着状况和神态来看, 他们应该没有说谎。而且,那个男人身上佩戴的是草系神之眼,看来不是刚才逃走的人。 何况,就算是赛诺, 也不想疑神疑鬼到怀疑自己的朋友。 “不过, 赛诺你怎么会出现这里?难不成……是在追查什么案子?” 九方确实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她之前从愚人众那里得到的情报, 赛诺应该是领着一群风纪官去须弥地区调查“人体改造”案了。而且,愚人众也在相关区域目击到了风纪官的活动痕迹,可为什么赛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有人泄露了愚人众的情报吗还是说他这次只是来沙漠办事, 碰巧撞上了? 赛诺沉默了。 这次的案子非同寻常, 身为风纪官,他当然能看出研究室里面充斥着教令院的痕迹。但,那里面的人又都身着愚人众制服。 那到底是教令院在和愚人众合作还是说愚人众占用了教令院以前废弃的据点? 但, 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跟教令院脱不了干系。 赛诺倒不是害怕跟教令院对上。 他成为风纪官,从来都不是为了听命于教令院。但是以他的聪慧,他也知道风纪官的权利实际上来自教令院。 如果是他一个人,就算被教令院通缉……那倒也没什么。 但他不想牵扯进无关的人,他们也不像赛诺自己那么能打。而且身为风纪官,赛诺应该保护他们,而不是把他们拉入危险之中。 “……确实是有些发现,但是你们无需在意。” “这样啊……” 九方就知道赛诺不会那么轻易告诉她。但明面上身为赛诺的友人,她不能再问了,过度的在意就是暴露身份的开始。 一个熟悉的翠绿身影推开了门。 “赛诺,你没事吧那些患者呢?” 九方还是第一次见生论派的人来得这么齐全和迅速。 以提纳里为首的生论派学者和教令院医师们都乌拉拉一堆涌入了这间会客室,原本还算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人挤人了。 “各位,请跟随我来。那些患者被这位风纪官大人转移到了别处。” 即使坎蒂丝身为阿如村的守护者,这也是她第一次从沙尘暴里捞出了这么多人,先是两位学者,再是这位风纪官。 而且,风纪官还在沙尘暴中一手提拉一个患者,朝着坎蒂丝扔去。 饶是坎蒂丝都佩服上了赛诺,她自己是因为长期与沙尘暴战斗才能在飞扬的尘土中自如穿梭。而这位风纪官却能在身上扛着手里提着数位患者的时候,稳稳踏在沙尘暴中心,丝毫不受风暴影响。 而且他一把手上的患者转移(扔)到坎蒂丝手上,就猛地一头扎进了风暴深处,去救更多神志不清的人。 而那些人里不光有魔鳞病患者,也有愚人众士兵。 身为守护者的坎蒂丝从内心里佩服赛诺的勇气和正义。虽然他们此前从未相识,不过连昏迷不醒的敌人都会救的人,不会成为阿如村的威胁。 虽然她现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愿意相信这位风纪官,并给与他最大的支持。 屋子里的学者们就随着坎蒂丝像潮水退潮一样流出了会客厅,但唯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提纳里虽然也很担心那群魔鳞病患者。但身为赛诺的友人,他无法对赛诺不管不顾。 赛诺的模样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以往整洁的衣服上全是泥沙,就连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白发都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混着沙土的蓬草。而来自耳廓狐血脉的天赋,提纳里能闻到赛诺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虽然从风纪官面上什么也看不出,不过提纳里偷偷瞄了一眼赛诺的右手臂,那一定骨折了。 不过提纳里不会拆穿赛诺。 他虽然担心,但是在担心之上的是对赛诺的尊重。他这位好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也从不冒额外的险;而赛诺要装作若无其事,恐怕是为了应对潜在的敌人吧。 提纳里知道的,沙漠很多人都对来自教令院的他们抱有敌意。 而风纪官可以震慑这些暗中的恶意。哪怕现在身处相对安全的阿如村,赛诺也不会放下自己守护的职责,他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第30章 虽然提纳里很想为好友分担,但这是赛诺身为风纪官的职责,他不能越俎代庖,那是对赛诺的侮辱。 “赛诺,一听到了你的紧急通讯,我就急忙报告老师,领着他们一起来帮忙了。患者的事交给我们就好。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所以,追查犯人的事就交给你了,像胡狼一样的风纪官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而我们生论派应该做的,就是不让风纪官的努力化为泡影,尽可能多地拯救生命。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我把特质的药膏放这里了。如果有人需要的话,直接使用即可。” 你能听懂的吧,赛诺。我不会戳穿你,但也请你好好养好伤,保重自己。 提纳里说完,看了一眼还留在屋子里的艾尔海森和九方。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俩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不是什么问话的好时候,他得快去那边帮忙才行。 提纳里走后,九方也决定出去透透气。 “赛诺,我和艾尔海森就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赛诺点了点头。他虽然精神尚可,但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思路。 新发现的据点……有点过于蹊跷了。他明明是追着镀金旅团来的,却被他们引到了这个据点。说是巧合,不如说是镀金旅团将计就计的结果。 而且……教令院恐怕掺杂颇深,这次到底是跟以往一样几个学者的疯狂,还是说教令院高层合作愚人众,一起参与其中? 话说回来,生论派来得太快了一点…… 虽然是赛诺自己紧急传信给提纳里的,但是……也不该这么快。 …… 难道?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赛诺像道迅雷一样立马从会议厅窜了出来,可是来不及了,另一场更大的沙尘暴出现了。 赛诺绝不会相信那是什么巧合,第二次沙尘暴的位置和第一次一模一样,肯定是有人恶意销毁证据。 不过……没有时间管证据了。 赛诺朝着另一头飞奔过去,提纳里还在那里! 坎蒂丝当然也听到了第二次的沙尘暴声,这并不寻常。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那绝对是人为的事故。 冷静下来,坎蒂丝。 她集中精力去听四周的风声,而风的气息变了,掺杂了一种像时钟一样滴滴答答的倒计时声,该不会是? “快跑!你们立马得离开这里!” 顾不上会不会有学者受伤了,坎蒂丝召唤出了圆盾,像之前的赛诺一样把学者们像是扔猪仔一样扔了出去,还来不及走的学者被她用圆盾顶了出去。 而她自己还不能现在离开。如果她走了,这里躺下的患者该怎么办? 守护的决心和意志让她身上的水系神之眼的光芒大作。身为阿如村的守护者,我会保护好客人的,你们休想从我手里夺走他们的生命。 滴答声骤停,屋子被从内爆破裂开了一道道大缝,一大块整的墙面和其余的杂物一起从天花板上噼里啪啦地坠落了下来。 爆炸引起了大量粉尘群聚,坎蒂丝看不太清四周,只能听见有东西急速坠落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就是现在! 坎蒂丝举起了圆盾,召唤了一大道水墙。 但比水墙更快一步的是赤沙之杖,它裹挟着雷霆之力,巨大的力量将四散的砖瓦都碾碎成了如雪花一样纷纷下落的尘埃。 一道紫色的身影从赤沙之杖身后飞来。赛诺牢牢握住了他刚扔出去的武器,抓武器的右手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惨叫,扭曲的骨头刺破了皮肤,血从伤口里面汩汩地冒了出来。 但赛诺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受伤的右手仍牢牢地握着赤沙之杖。 好在,这次他没有来晚。 “……好大的阵仗啊。” 九方看着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和突然爆炸的房屋不由得发出感叹。 愚人众或是教令院高层,他们销毁证据真是又迅速又果断,希望……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这不就是你们愚人众的一般做派吗?现在证据销毁了,你们可以暂时从风纪官的追捕下安心了。” 艾尔海森讽刺道。 不过这倒是证明了生论派刚才随行的人中也有愚人众或者教令院高层的人,他刚才在这里可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员去了伤员处,唯一有机会动手的只有那帮生论派的人。 “安心?” 九方突然笑了起来,她倒是想安心,但艾尔海森可一点都不想让她好过。 “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在最后撤离的时候,你把我的通行证扔到赛诺脚边的事吗?” “……一点点的小回敬,比不上轰炸的大手笔。” 艾尔海森也清楚九方一定意识到了。 但那有什么问题呢? 合作的前提要么是双方互相信任,要么……就是双方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阵营不同的他们看来是无法彻底信任对方,那么制造一个九方的弱点掌握在艾尔海森手里才是夺 取主动权的明智之举。 如果九方逃不了赛诺的追捕,那么显然是她自己的问题,艾尔海森不过是做了一个热心市民应该做的,将罪犯绳之以法。她连这都做不到的话,“造神”的事倒不劳烦这位愚人众小姐操心了,她只会把艾尔海森一起带进沟里。 九方在试探他的实力,他艾尔海森何尝不是在考验九方的本事。 他们俩彼此彼此罢了。 说实话,九方倒没有很生气,愚人众备受怀疑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谁又知道,她不可以反过来利用赛诺揭示教令院高层的阴谋呢? 风险和机会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越高的风险,往往蕴含着最大的机会。至于会不会翻车,那就是九方自己的事了,她怪不了别人。 “是吗?不过,友情提醒你一下,注意一下赛诺来这里的理由,说不定……会是破解谜题的钥匙。”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25章 自由的奴隶(1)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即使漫游, 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黑塞 “我即将枯萎,而我的朋友, 你不会。” “不要注视我,我将在风中重获新生。” 每一座城市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风, 风大多是寂静无声的,像天空折叠后最蓝的一角。但那不是这里的风,这里的风有浸透着冰雪的风味, 歇斯底里有如一场狂欢。 雪山下的王城有黑铁似的坚固外壳和一条被冻牢的河,也许它曾经流淌过,有着独属于河流的脉动生命, 在等一束微风掀起河面粼粼微波。 路德维希和每条河流一样, 在等独属于他的风垂帘吹拂。 在光阴算不上漫长的日子,在凛冽狂风席卷的时刻,流淌的时光给这些灰色的日子都附上了一层又一层雾。 路德维希就在雾气中穿行,每场雾都是旧识。在喧嚣的风的洪流中, 在庞大亘古的雪山之下, 等一场微风吹拂。 漫长的等待终会消止, 路德维希在一场盛大有如祭典的狂风中遇见了另一缕风。 “……您是在给我讲故事,还是在吟诵诗歌?” 奎德劳伦斯感到困惑。 他的酒窖闯入了一只青色“飞鸟”,看起来不算高大的身体却有如无底洞一样, 喝光了他酒窖中大半的存货。 还没等奎德扣押住这无礼闯入的小贼, 那贼人便一改醉鬼醉生梦死的丑态,施施然、风度翩翩地理了理身前歪歪斜斜扭在一边的领结,从容地拿起冷落在一旁的六弦里拉琴, 表演了一场独奏。 诗人从酒窖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不算明亮的昏黄灯光,从青色衣袖的一角慢慢蜿蜒到他修长有如白葱的手指、碧蓝有如苍空的眼眸。玩世不恭的轻佻和温文尔雅的庄重都顺着眉峰像幅山水画一样泼墨自如。 “我是路德维希,整个王城中最好……喔,也可能是最坏的吟游诗人,为了报答您的美酒,现请允许我为您赋诗一首。” 琴弦拨动,旋律回环曲折有如记忆充沛于酒窖之中,歌词信手拈来浑然天成,仿佛于不经意间摘花抚柳。但意义却漂浮在半空之中,它既不属于黑沉死寂的大地,也够不上太过遥远的天空。 诗人好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他称呼自己为寻风之人,那是他的命运。他在死寂的光阴中在寻找与一缕未知的风相遇,亦或是重逢。 奎德听过乐曲和人声的共鸣,那来自曾属于他的胞妹,他的安。 但安的乐曲要么轻快有如小鹿跳跃林间,要么温柔有如春风吹拂大地。 她的曲子里面没有人的烦恼,可诗人却不同。 他谈论风,谈论巨大亘古的雪山,谈论王城内永不停歇的狂风,谈论……他想象中的飞鸟与微风。 第31章 他谈的全是自然,却充满了人的七情六欲。 然而,这恰好是曲子最动人之处。 奎德不是诗人,他无法分辨那层层叠叠的自然意象下指向着怎样的思绪哀怨,但他能听出这样的曲子确实是世间第一流。 诗歌的美短暂折服了奎德,平息了他打算兴师问罪的怒火,一种对美的敬重让他的语气都带上了尊敬和温驯。 “……您是在给我讲故事,还是在吟诵诗歌?” “两者皆有……故事在诗歌里永恒,诗歌于故事中新生。” 一曲终了。 情绪被推到最高处,还没等人从乐曲的余韵中醒来,被叠到最高处的酒桶却在此刻被清空了身子无力地从高处坠落。 圆滚滚的桶身在光滑的地板上轱辘一转,就像见到了主人一样,直直冲着主人诉苦去了,一碰到主人的脚,便立马停下不走了。 酒桶滚了一路,但所幸它被清空地很彻底,硬是没有在地上留下一点水渍。它掉落发出巨大的“哐当”一声,把奎德一下子从诗的国度拉回现实。 路德维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可以就趁着此间主人意识混乱的时刻溜之大吉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不过……温迪这小精灵,可真一点没跟他客气啊,有做和他一样伟大的吟游诗人(酒鬼)的潜质。 “嗝——嗝——” 温迪从被喝空的酒桶中晕乎乎地飞出来,他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便愈发不能自拔。酒里面有着苹果香甜的呼吸,有着蒲公英在阳光下飞舞的影子,有着水最纯净最甘甜的记忆。 温迪有理由相信,酒里面藏着无数个春天在最美的姿态下绽放的模样。 但现在温迪醉了,酒窖一大半的酒都进了风精灵的肚子。他现在晕地厉害,无数个酒桶在他眼前打转,路德维希的身影也被拉得歪歪斜斜。 温迪只能凭借直觉朝着那道青翠身影晃悠悠地飞去。 奎德眼见一个小小的像是娃娃一样的“东西”在空中就像蜻蜓一样飞舞盘旋,小精灵像是喝了太多,飞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让人提心吊胆。 它忽然打了个长长的醉嗝,啪叽一声就从空中笔直地坠落下来。 在小精灵即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前,一双纤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温迪。少年常年抚琴的手上只生得有几个秀气的细茧,皮肤触之温润可亲,还透过皮肉之间影影绰绰着像是熏风一样的酒香。 温迪便舒舒服服地躺在手心中,闭上了眼睛。他被像酒一样的温柔熏醉了,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它是?” 奎德本来以为自己只是遭了一个小贼,没想到居然还是团伙作案,其中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未知生物的娃娃状不明物体。 “他是温迪,看来他很满意你的酒。老兄,说实话,我也觉得你这儿的酒相当不错。” “……我应该说多谢赞赏吗?” “不客气,应该的。” 这样的插科打诨是路德维希的天赋,像他这样的吟游诗人早就把脸面置之度外,平常人的道德价值伤不了他分毫。 而奎德也懒得跟面前的诗人计较太多,他的酒确实糟了大难,但这只是身外之物,他倒不是有多在乎。况且,他老早就听说过路德维希的大名,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名声,但是这位诗人不凡可不仅仅在他的作词作曲天赋上。 那些人如此称呼路德维希,“死亡诗人”。 他看上去一副清风明月样,但他走到哪里,哪里便会有厄运降临。虽然他自述自己追逐的只是与一缕未知的风相遇,但他愿意拥抱的只有将死之人。 一双眼永远注视着终末的诗人,怎么会吟诵未来的高天微风之歌? 奎德对路德维希的话半信半疑。 他的诗歌倒是动人,但是却藏着太多无人知晓的故事。他到来,如果真是只为了偷喝奎德的酒,那反倒还比较轻松。 但是……又怎么可能仅仅出于这种原因呢? “闲聊就到此结束吧。路德维希阁下,我曾经听说过您的大名,我只是一介武夫,就 不绕弯子了,请问您来这里有何用意?” “诶——真冷淡啊。我就不可以只是单纯来喝喝酒的吗?” 看来奎德也对他有所耳闻。 路德维希心知肚明自己那些名声,他倒不是很介意,反而觉得还挺新奇的。原来人们是这么解读他的行为啊。 “死亡诗人”、“厄运囚徒”、“不详翠鸟”……零零总总的称呼倒还算得上有趣和有几分诗意,看来就算在吟游诗人队伍中 ,他路德维希也是独一份的名头。 嘛,虽然是坏的那种。 人们的解读虽然与名为路德维希的真实有失偏颇,但是如同所有河流都会流向大海,所有风都会汇聚高天,所有的解读都会导向路德维希的终末,那也是人们的终焉之处。 从这个角度,它们全都是正确的。 不过正确与否,路德维希并不太在乎。 “看来你很了解我嘛,虽然没有想到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过也没差。” “三天后的角斗,我倒是很感兴趣……噢,不必紧张。” 在这座空旷的王城,消息倒是传得飞快。 奎德早就知道这次角斗会掀起风波,但是他并不想要过多的注目,那不是好事。这座城市厌恶一切的变化,人们习惯了平淡毫无波澜的日日夜夜,一点点的转变便足以汇聚太多的的目光。 而路德维希是打算看他奎德的乐子吗?还是觉得他必输无疑,特定来见证他的死亡呢? “想看我笑话的话,就请回吧。趁我还有耐心前。” 奎德的脾气倒是比路德维希想象中好那么一点,至少不是全然的武夫,他在动手之前,还会算有礼貌地发问。 火元素被唤起,随着主人的心意像尾红鲤一样自由游荡在半空中,在这个小小的洋溢着酒香的酒窖中,升起的温度反倒把酒香蒸腾得更加浓醇。 路德维希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即使奎德看上去能把他揍到满地找牙。相反,他还觉得奎德的火元素之力还挺便利的,至少方便了随时温酒取乐。 他心念一转,风声忽起,烛火不安地摇曳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原地便失却了诗人的身影。 属于剑士的知觉,让奎德一下子就握住了身旁的剑,但在拔剑之前,不属于他的手轻轻按住了剑——风熄灭了火焰。 他们离得如此近,近到奎德能看见路德维希像蝴蝶一样轻盈的睫羽低垂着,他沉沉地看着奎德腰上系的宝剑。 “你有一把好武器呢……真好,不过都说了不必紧张啦,因为——我压你赢。” 在奎德挣脱他的桎梏挥出一剑前,路德维希就像猫咪一样轻盈地跃到了一旁的酒桌前。 他的右手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这里顺走的一壶酒,姿态潇洒地倒入面前的两个杯子中,然后把乘着玉液的一杯酒推向奎德的那边,自己就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他倒是比奎德这个主人更加从容,就像是他在招待奎德一样。 高手过招往往不需要太复杂的来回拉扯,短短一个照面,奎德便知道了面前的诗人是使用风元素的好手,虽然还不清楚他具体的实力,但是如果对面没有恶意的话,没必要起无端的争斗。 而且,奎德很在意路德维希的话,什么叫做押他赢,暗地里那场赌局不会就是路德维希开设的吧。 “放心好了,我是站在你这头的。给你点提示好了,你的对手是阿莫斯,对对对,就是那个‘第一神官’阿莫斯。” 奎德不知道路德维希哪来的情报,但是没由来地却有一股子斩钉截铁的确信感。而且,如果对手是阿莫斯也很合理,阿莫斯是年轻一代的神官中当之无愧的王牌。 角斗对象如果是她,看来那群老神官确实很想把奎德除之而后快。 “老兄看起来并不惊讶啊,我赞赏你的冷静,毕竟阿莫斯也没什么好怕的。” 路德维希左手端起酒,杯中的液体在光下折射出一道好看的晕色,右手掏出了火柴,往靠近油灯的一侧取火,小小的明黄色火焰便安静地燃烧起来了。 诗人打了个响指,火焰便轻吻起水面,两株同出一源的火焰被困在了不同的杯子,周围是封锁,向下是溺亡,火苗只能高高升起,就像祭司在跳着不详的黑色舞蹈。 “想要试试吻火的感觉吗?” 路德维希把一杯火焰推向了奎德,杯底在桌面滑出一道流利的弧度,在杯子即将从桌角掉落前,奎德伸手握住了它。 火焰的温度从杯壁一路传导到掌心,奎德抬头看了一眼诗人,路德维希依旧举着酒杯,就像是没有感受到烈焰烧灼的痛苦。 他甚至还在笑,不经意间奎德与他的目光对上,那里面除了清醒的疯狂外,别无一物。 烧灼感越来越强烈,快要把皮肤融化。 第32章 奎德举起酒杯,杯子和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觥筹交错间,原本清澈见底的美酒变得浑浊不清,便也映不真切神色各异的两人了。 这里没有人在意痛苦,折磨更加适合品酒。 奎德张开嘴,饮下一团火焰。烧灼感从咽喉一路滚烫到内脏。 “我想品尝一下你的世界。” “我热爱一切,大火在喉咙里蔓延,我的身躯一下子变得很明亮,” “虽然呼吸有点痛苦,不过那没关系。” 路德维希剧烈地咳嗽着,他因为痛苦而欢呼。 嘘,风别再吹了,给我安静下来。 他现在知道吻火是什么感觉了。 第26章 自由的奴隶(2) 我喜欢人远胜于原则…… 我喜欢人远胜于原则, 而且,我喜欢没有原则的人远胜过世间的一切。 ——王尔德 这是个连祈祷声都冻结的清晨。 天还是空旷一片悬在头顶,低矮的房屋上随意挂着换洗好的衣物, 从高处往下看,只能看见狰狞的瓦砾和不规整的屋檐。路被藏在顶出来伸展开的房檐一角下, 人就隐在路中,小小的, 看不真切。 在匮乏美的人类城邦外,雪山像大海一样波澜壮阔,白皑皑的国度把一切都净化成了天堂的模样。 路德维希熟稔城内的每一场风。 风会从雪山最高处的一点吹下, 掠过高高的松树梢后,便带上了清冽的松子味,然后那风会在冻结的湖面、死去的河流上蜻蜓点水般短暂驻足, 之后转个弯绕过黑铁外墙, 从低矮的居民区一路吹到高塔之上。 路德维希细细嗅闻着这缕风,它的气息中藏着冰雪的冷艳、松柏的青翠、湖水的死寂,最后是独属于人的味道——算不上好闻的气味。 可能来自某个干活农夫的汗臭或是街角冻死尸骨的寒气。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嘘,别说话, 我在与今日的风相遇。” 阿莫斯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位来去如风的客人, 她不是第一次见路德维希了, 但即使这样,她也要说这家伙是个绝对的怪胎,纯粹的个人主义者。 阿莫斯完全搞不懂路德维希在想什么, 她也不想搞懂, 能给他尊重都是看在他能吟诵瑰丽诗歌的份上。 “你不问我从风中发现了什么吗?” “……我没兴趣。” 阿莫斯不想跟路德维希有什么深入交谈,诗人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能把人带入他的世界,那个充满幻想的世界。 翠绿会铺满地上每个角落, 天空碧蓝一望无际。 海水会慢慢上涨直到与天相交,把万物都浸透在最纯净的苍蓝中。水会流淌过所有生物的躯壳,人和细沙会成为短暂的挚友,都被如水的光阴打磨,汇聚在命运河流之内。 但诗人可不管观众有没有兴致听他的新曲,自顾自地拉动了琴弦。 阿莫斯本以为他会跟往常一样赞颂自然的完美无瑕,哀叹人的残缺凋零,最后问候命运和时光的转瞬即 逝。 但路德维希却弹奏起了不同往日的曲调,他唱到: “alles lebendige stirbt eines tages(世间万物终有一日消亡) uberleben oder sterben(生存亦或死亡) der tag kommt sicher(那一日终会到来) …… tranen arger mitleit grausamkeit(眼泪、愤怒、哀伤、残忍) frieden chaos aube verrat(和平、混乱、信任、背叛) wir werden gegen unser schicksal ankampfen(我们将会与命运对抗到底) mit trauer und entscheidung i'm herzen(将悲伤和决心深藏于心) …… niemand darf eigensinnig seines lebens beraubt werden(没有人能肆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那是很美的歌,空旷又亘古地响起,空气都仿佛顺着节拍振动起来。 阿莫斯最初是坐着的,听到一半她站了起来,在听到最后一句后,她握紧弓箭,她绝不允许外人来质疑和责难她的选择。 “够了,这可不是什么能从风里听到的东西!” “确实不是,不过……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发怒呢?我的曲子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路德维希反问着阿莫斯,他知道阿莫斯不会答复,她比路德维希更畏惧那个答案。 可是就算捂住耳朵,遮住眼睛,也是无济于事的。阿莫斯迟早得从神的王国跌落,直面人的世界。 “稍安勿躁,先听我讲个故事吧。阿莫斯,相信最好的诗人,会给你带来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奎德劳伦斯……” 路德维希说起奎德,明明他们也不过昨晚才认识,但诗人提起他,却有如谈论挚友。 故事始于三年前。 一位名叫奎德的少年回归了劳伦斯一族,在把老族长赶下宝座后,他建立了新的狼群。 但狼王始终是孤独的,狼们服从于他们的王,不过屈从于狼王的强大,与过去别无二致。新的狼群依旧跟旧的那个没什么两样,奉行着弱肉强食的法则,狼王的声音逐渐被群狼的呜咽淹没。 可王不会屈服于他的人民,他始终在抗争这样残酷的法则,他想要救人,想要在残酷的世界里建立一个温柔的王国。而有一天,王发现了他流落在外的子民,一个已经沦为神官奴隶的小女孩。 于是,他伸手了,要把小女孩带回狼群。但被挑衅了尊严的神官们不会善罢甘休,阴谋和杀意会被埋藏在正规的程序之下。于是,他们发起了“正义”的角斗。 奎德赢了,小女孩就可以随他归家;倘若输了,便要留下项上人头。 即使是残酷的往事,诗人也能把它讲得娓娓动听,如同在心间种下一束火焰。 “看来你对我的角斗对象很是了解,怎么……是想我主动退出” “我没有这个意思啦,仅仅是个故事罢了。放心好了,阿莫斯。凭借你我的交情,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我倒是不知道,你我有什么交情。” 路德维希一向擅长动摇人心。 话语是有魔力的,在特定的人面前就会发生奇效。路德维希看得出来阿莫斯的动摇,她每次犹豫不决总会握紧她的弓,仿佛死物能带给她勇气。 那把弓是属于迭卡拉庇安的宝物,由神官代代相传,只有神明最虔诚最忠实的信徒才能短暂成为它的主人。 阿莫斯的手指不安地抚摸着弓箭上面的花纹,她没有做错什么,这都是为了侍奉她的神明。 神官是神明的使者,冒犯神官威严的人,也必定不对他们的神抱有崇高的敬意。身为神官,阿莫斯必须维护神明的尊严,哪怕她的神从来不肯回应她,从不肯听她的话语。 但是……阿莫斯是如此痴迷她的神明,她的主人。 那样的迷恋,将她作为人的那面抛却,她快要看不到其他神官对人们的欺压,也快要听不见来自底层的声音,因为她是如此虔诚地伸长脖子仰望她的神。 不要去质疑,阿莫斯对自己说,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神明就好了。 人类只不过是蝼蚁,天生就应该膜拜在烈风之下。 路德维希笑眯眯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你知道这个故事最精妙的地方在哪里吗?” “……” “在于你啊,我的朋友。哪怕是沦为奴隶的小女孩也会向往自由的世界,而你,我可爱的阿莫斯,你是真正的奴隶,却要维护身为神明奴隶的自由。” 阿莫斯避而不谈的东西,被诗人轻轻松松地掀开了遮羞布。 她是那么热爱她的神明,她把所有的热情都奉献给了神,哪怕神明从来不肯回应她,也从不肯听她的话语。 阿莫斯只能凭借一个幻想活着,那个幻想里面只有神明和她自己。 她听多了路德维希的诗歌,便也开始幻想起了自己的世界。于是她偷偷写下自己的歌,瞒着其他神官,没有吟诵千篇一律的曲调,倒唱起了心之歌—— “我梦见海浪与细沙,我梦见青翠的森林与大地” “我梦见野猪在浆果丛嬉戏,我梦见高耸的尖塔” 只拿过弓箭和刀枪的手第一次抚上了琴弦,声调柔软有如天边云彩,阿莫斯一边怀着少女独有的羞涩,一面又忍不住期待。 但是,神明始终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阿莫斯幻想的世界终究是虚无一梦,神明连目光都没有移下半寸。 梦碎是没有声音的,神明的世界终究不属于人类。 在太过炫目的神明光辉下,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洞吞噬了她的心,阿莫斯就从那个洞中坠落。 她睁开了眼睛,终于得以看见人的世界。 属于人类的——满目疮痍的世界。 她不想看见那样的世界,她无法反驳来自路德维希的质问。 阿莫斯再也无力维持一个虔诚的虚影,诗人早已看透了一切,他嘲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第33章 跟这样清醒的疯子聊什么都是雪上加霜。 女神官落荒而逃了。 有什么东西从路德维希的袖子里飞出来,那是温迪。 他早就酒醒了,不过是不方面加入谈话,选择装作是毛绒玩具。 “路德维希,你还真不受待见呢。不管是昨天的奎德,还是今天的阿莫斯,两人都对你不怎么样嘛。” 温迪还挺困惑的,他很喜欢路德维希,但感觉人类并不怎么亲近这位大诗人。 像他这样的魔神,天生就能倾听独属于每个人的风声。 奎德是沾上火舌的风,风一直在无止境地燃烧;阿莫斯则是幻想的风,风穿过无人知晓的爱和梦,但没有染上什么味道,因为梦本就不存在人世。 而路德维希,他很独特,他的风中掺杂着其他人的风,这些风密不可分。路德维希就立在风交织的网中,用他的琴弦弹着一首又一首的诗。 他被蛛丝一样的罗网紧紧缠绕着,沾染上了太多世间的尘埃,以至于无法幻想飞翔的模样。但他始终弹奏着乐曲,这是出于对世界的憎恨,还是对人类的怜悯? 温迪是微风,本就会与世间的其他风融为一体,透过路德维希,他能知道好多好多人类的故事。 而他喜欢听故事,还是塞莱斯特永远不会讲给他的故事,这让温迪有背着女神偷偷做坏事的刺激感。 “原来我被讨厌了吗?人们还是那么讨厌真话,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喜欢我呢。” “路德维希,真笨。被讨厌了都不知道。” “不过,你昨天对奎德说站在他那头,今天又说站在阿莫斯这头,你要做庄家吗?这难道就是……双头下注?” 温迪 不太理解路德维希两处逢迎。如果说这是玩世不恭的左右逢源倒也不奇怪,但偏偏温迪能感觉到路德维希都是认真的。 诗人把角斗的双方都视作了自己的友人。 “庄家。” 路德维希从唇齿间吐出这个词,他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牌桌上,庄家永远不会输,永远立于赌局之外,但空洞的胜利无法给路德维希任何的欢愉,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胜利。 他太害怕寂寞了,冷冷地站在一侧旁观或许更符合利益上的考量。但如果面前有一团火焰,拥抱它,就会获得温暖,路德维希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任由烈火焚烧他的灵魂,直到他的身躯都变成虚无,风会与骨灰化为一体。 路德维希曾经的愿望很简单—— 与人们站在一起,短暂拥有肌肤相接的温度,即使那温度肤浅得空无一物。可是,他一靠近,那温暖就变了模样,可怖地燃烧着他,让他窒息和绝望。 他在人群中感受到了更加庞大,难以消解的孤独。 结果是——他放逐了人群,转而追寻起其他东西。 人真是奇怪而愚蠢的生物,总会固执而盲目地相信永远也看不见的东西。 路德维希就这样疯狂地注视起了命运,冷酷又清醒地堕入了注视的深渊。 心思一转不过几秒,路德维希接着说道: “双头下注……看起来倒真有这么一回事。嘛,我不过是想见证命运,那会很有趣的。” “一个要解放向往人类自由的奴隶,一个要维护身为神明奴隶的自由。” “多么让人期待的戏码,我已经迫不及待为此献诗一首了!” 路德维希发疯地爱着命运,或者说终结。 不管人们平日多么会伪装和矫饰,在面临命运之时,生命会被逼到最紧迫的时刻,他们必须直面死亡的命运,那时真实的自我才会浮出水面。 面对像死亡一样的溺亡,人们当然会挣扎,或是安之若素,或是丑态毕露。 人性会在生死的一瞬间淋漓尽致地展现,巨大的生命力和磅礴的死亡碰撞在一起,激起永恒的命运火花。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永恒的真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世上一切活着的东西都有消亡的一日。 这就是命运。 人会死去,但精神会永恒在诗歌之中。 路德维希的诗歌因此获得了非同凡响的力量—— 诗既可以像死亡一样可怖又安宁地予以终结的吻痕,又可以像新生一样可喜又心悸地按下伊始的指印。 但路德维希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可以对死亡避之不谈,明明他们所有的恐惧都可以归结为对死的恐惧。 人们在死亡这样不可战胜的敌人面前,竟然选择了闭上眼睛,假装死亡不存在。 这是错误的。 人们难道不知道死亡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即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死亡也会透过皮肤,被呼吸进人的躯壳中。 可以说,死亡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路德维希从不追逐死亡,因为无需追逐,死亡早就与每个生命相伴相随,所以他只说他追逐一缕未知的风。 那才是诗人现在的愿望,看见命运,拥抱命运,进而拥抱——永恒。 虽然他选择的方式是见证人们的死亡,一种不祥而奇异的方式。 但那一定也是因为他想要把所有人的死亡和永恒紧紧相连在一起。 这样的话,人会获得永恒的终结,他们不再是短暂的萤火,而是永远闪耀夜空的繁星。 诗人在心里高呼着:不要让我失望啊,奎德和阿莫斯。请让我注视你们,直到写下永恒的诗篇。 温迪能察觉到路德维希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了,他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诗人的思绪。 “不说这个啦,路德维希。你还答应过我,要帮我找人呢,快点行动起来啦!” “……好了,好了,温迪。别拉我袖子,也别拽我头发,我现在就动啦。” 此时,塔尖下两层的风中传来清脆的破碎声,塞莱斯特被阿莫斯撞倒在地。 她手上的花瓶就像花瓣一样散开凋零,像冰凌一样碎片铺地到处都是。澄澈的雪山水从瓶中解放出来,顺着雕花地板的纹路,勾勒出地砖上花朵的纹样,就像开出了一朵水做的花。 而真正的花束被塞莱斯特捧在手心上,洁白的花瓣上停留了被碎片划伤的血珠。血从细致的纹理渗透,花被染红了。 “我很抱歉,西塔。” 阿莫斯从拐角处上楼的时候太过匆忙,以至于没有察觉迎面而来的金发少女。 她愧疚地把西塔扶起来。她可爱的后辈,看上去永远是那么乖巧和惹人怜爱,跟那个出言不逊的大诗人一点也不一样。 “我没事的,阿莫斯前辈。” 塞莱斯特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她不怕疼痛,只怕没有达成她的目的。 这次她幻化成了西塔古恩希尔德的模样,成为了金发蓝眼的新神官。这是为了潜入高塔调查迭卡拉庇安,而多亏阿莫斯,调查还算顺利。 虽然神官团体一向自视甚高又孤傲排外,但阿莫斯与大多数的神官都不一样。 她太纯粹了,她只考虑如何侍奉神明,而为了更好地满足神明的愿望,其他神官的力量也是必需品。 所以她会给予新神官最大程度的包容和帮助。可以说,只要你虔诚信奉迭卡拉庇安,就可以成为阿莫斯的友人。 塞莱斯特算不上虔诚和忠实,她把这不忠的一面伪装成侍奉神明的笨拙。 而现在,阿莫斯有了一位笨拙、需要她指引的后辈了。 女神官看着捧花问塞莱斯特,“你要去空中花园吗?” 空中花园是神官为神明献上的礼物。 为神明献上最宝贵而不庸俗的物品,是神官的准则。在天寒地冻和霜天晓月之中,唯有花束因脆弱而格外珍贵,洁白而异常圣洁。 塞莱斯特不知道迭卡拉庇安会不会喜欢神官们为祂献上的礼物。 但不管怎么样,这座仅位于最高层之下的空中花园就这么孤零零地悬在极其接近天空的高塔之上。太过缥缈,就像纯白色的雾气。 “是的,阿莫斯前辈。虽然花瓶碎了,但幸好培育的花朵还完好无损。” 塞莱斯特回答道。 阿莫斯皱着眉,从花束间挑出一支沾上血色的洁白,献给神明的东西不应该沾上任何来自人类的污浊。 她的手拂过花束,香气缭绕指尖,她细细地嗅着这一缕香,仿佛看见了阳光下随风摇曳的花海。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高塔的四周都被烈风环绕,想来就算是阳光也穿不透烈风编织的风墙。 这束花不久后也会枯萎吧。 阿莫斯想为她的神明献上更好的东西,不同于短暂盛放的东西。但对于神明而言,连人类的生命都不过是旦夕一瞬,哪有什么更好呢? 神明啊,请原谅人类的弱小。 阿莫斯忍下了这样无望的叹息,她不想让后辈察觉到自己懦弱的悲哀。 “你做得很好,现在就去装点花园吧。想来神明看到了,也会欣慰吧。” 第34章 “那阿莫斯前辈,我先走了。” 别过阿莫斯后,塞莱斯特就顺着楼梯一层层地向上攀登。 楼梯就像时钟一样绕成了一个个同心圆。向上和向下的阶梯便在圈圈圆圆中循环往复。 鞋底轻轻嗑在地板的感觉,就像是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圆的轮回,从过往交织的时间中走出,直到遇见今日的空中花园。 花园中没有太阳,烛火细细密密地镶嵌在墙壁上,照得满室辉煌。 神官们要足够小心,防止烛焰掉下一点火花,将花园毁于一旦。 这些烛火均由鲛脂制成,没有一点烟和火焰的味道。高空的气息是毫无人气的清冽,混合上了香甜的花香,在风中正好酿成了 极佳的风味。 塞莱斯特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插在水培的容器之间,花枝在水中轻颤,上方的花朵则随风摇曳。整个花园虽然只有纯白一色,但高天的苍蓝,和透亮水色露的那点绿叶,让一切都如梦似幻。 在这样的香气之下,迭卡拉庇安肯定会认为自己被人所爱吧。 【炼金术:从烈火中分离尘土,自粗劣中炼化精妙。宇宙万物皆起源一物,炼金可抵达世界的真相。】 九方拥有的技能并不意味着塞莱斯特就不能使用。 炼金术是一种可以被传授的知识,九方领悟了它,塞莱斯特也同样理解了炼金术的用法。 塞莱斯特在盛花的容器上,轻轻地用手指写下出一串又一串秘密的符文,她在这些符文中注入神明的力量,指尖划过一束翠色的光,符文便很快隐没在容器之中。 她新输入的符文借鉴了王城城砖的纹样。 迭卡拉庇安自创了一种能够吸纳四周信仰力的符文。 这些符文与城墙上的每一块砖相连接,天衣无缝地构成了环城一圈的巨大法阵,而阵眼就是位于高塔之上的迭卡拉庇安。 只要祂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法阵,信仰之力便会从祂身上汇聚成河,流淌过王城的每一寸土地。 难怪安德留斯连王城的一角都无法撕开,因为祂的力量一打到城墙上,就像打在水墙之上,威力会被水流均分,反而每个部分受到的冲击并不大了。 如果没有一瞬间就足以摧毁整个王城的力量,这座王城的外部防守就是坚不可摧的。而即使是有这样力量的魔神,也会顾忌城内的人类反而不敢挥出全力一击。 塞莱斯特赞赏起了她的对手。 不过能思想周全到为人类建造这样一座绝对安全城堡的神明,怎么会沦为固执己见的“暴君”呢? 里面一定藏有隐情,但那与塞莱斯特无关。 她的心思不能去体谅和包容她的敌人,古蒙德的每个人类和神明都有难以言明的痛苦,太过善良只会束缚住她的手脚。 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个——怎么在不造成太多人员伤亡的情况下推翻迭卡拉庇安的统治。 塞莱斯特心思浮动着,可手上的动作是一点没有停。 时间非常紧迫,虽然她做得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是拖得太久一旦被发现,恐怕到时候就是硬碰硬的一场恶战了。 没过多久,就有神官上来接班。 在临走前,塞莱斯特装作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花园右侧的砖石,接收了上面符文传来的讯息。 今天,依旧没有察觉到迭卡拉庇安的气息。 祂一直都居于高塔最高层,在空中花园向上连通的黑铁样大门后。 大门足有十米高,浑然一体,没有迭卡拉庇安的允许,神官们也无法入内。而近百年间,门拒绝了所有人。 神官们只能跪在门前向神明诉说他们的虔诚,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能面见一次神明的影子。 塞莱斯特能透过环绕高塔的烈风和黑铁巨门,觉察到迭安拉庇安的存在。 在这里,祂无处不在。 祂的神力溢散到高塔的每一处,烈风所到之处都是祂的领土。但是,这样的气息又让塞莱斯特觉得迷茫,她被迭卡拉庇安的风环绕,那风没有一点的情绪。迭卡拉庇安就像空气一样,只能呼吸到,但如果不集中精神,就会忽略。 从这个角度,祂哪里都不在,就仿佛祂已经失去了神明的实体,化为了最纯粹的烈风。 这样想着,她回头望了一眼,在纯白像星星一样闪烁的花海的掩映下,门就像巨兽一样。到门开启那日,它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咽下花的尸骨。 但我不会像花一样,我的植物会顺着春风生长,跨越一整个冬日,直至抵达天空的尽头。 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天空的是立于雪山之巅的温迪和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个山顶?这里应该找不到人吧。” 温迪无可奈何地跟着路德维希飞了一路。 诗人熟知王城的每一条路,就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地在小巷子里面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条久无人烟的小径,领着温迪一路上了离王城最近的雪山。 路德维希没有立即回答温迪的问题。 他衣着一向潇洒轻盈如风,一来到红彤彤的仙灵旁,便迫不及待地脱下了厚厚的外套,把外套随意搭在树干上,也不管树杈上的雪水会不会打湿衣物。 “放心好了,诗人我可是很讲信誉的,说要帮你找人,就一定会帮忙的。” 路德维希就着衣服上的披风坐了下来,仙灵就像怕他着凉一样,有如一尾红鲤游到了他身边。 仙灵发着红色的微光,夕阳一样掩映在了诗人身上,他就那样披着霞光,脚踩白雪冰川,跨越了身后诺大的人类城邦,静静地与仙灵依偎在了一起。 “她叫月华,她一直在这里长长久久地注视着王城。即使是诗人我,也没有她更清楚王城人的来来往往。” 路德维希伸出手,想要触摸红色仙灵,但手只是穿过了虚无的红影。 而那个叫做月华的仙灵,仿佛与诗人心有灵犀,她轻轻退了一步。他们俩依旧没有触碰到对方,隔着空气却仿佛摩挲了对方的灵魂。 “你……认识这个仙灵?” 温迪诞生地晚一点,他只从塞莱斯特那里听说仙灵曾是神的使者,但现在却沦为了没有智慧和知性的空壳。 即使是他身为魔神,也无法从仙灵身上感知到任何灵智的气息,更别说沟通了。 “没错哟,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诗人一面招呼温迪过来取暖,一面放缓了语气低下头,温雅又柔和地询问仙灵,“月华,王城里有没有一位叫做巴巴托斯的人?” 温迪就看着诗人时不时地点头,好像从仙灵那里听到了什么,可是温迪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月华说王城没有这个人,不过她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关于巴巴托斯更加具体的描述,有可能你要找的人化名成了其他人。” 温迪沉默了。 如果他知道巴巴托斯具体张什么样,他自己就可以找了,问题是除了这个名字,巴巴托斯就没有其他更确切的描述了。 而且巴巴托斯身为和他一样的风之魔神,人类形象都是可以随意转变的。他们本来就是风,化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塞莱斯特只告诉温迪,这位叫巴巴托斯的魔神是他们未来的同伴,他们都为了推翻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的统治而战斗。 “……如果我知道,就不会要你帮忙啦!” 小精灵有点气鼓鼓地埋怨着,谁让诗人夸下海口,说这座城市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可是王城外,温迪和塞莱斯特都找过了,没有别的魔神的气息。如果王城内也没有,那么巴巴托斯会在哪里呢? 温迪很想帮塞莱斯特的忙。 他不太想永远都是这副派不上用场的弱小模样,他也想像安德留斯一样强大。倒不是觉得强大比较威风,而是想要守护他珍视的一切。 “别泄气呀,如果命运要你与那位巴巴托斯相遇,那么不管时间长短,你们总会相逢,何必匆忙?”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 还没等温迪反驳,诗人便一手捞过他,用手指戳着温迪气鼓鼓鼓起的腮帮子。 真是太不尊重魔神了,在庇护所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温迪,就连塞莱斯特都没有这么亲昵地戳过他的小脸蛋。 温迪一下子张开嘴,咬住了诗人的指尖。他平时虽然顽皮了一点,但不做这么幼稚的事,都怪路德维希这家伙太混蛋了。 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温迪看似狠狠地张开嘴,实际上完全没有下狠口。还真是温柔啊,路德维希在心里感叹着。 可惜了,他路德维希是个混蛋。 “还会咬人了,那好,你可别松口啊。” 路德维希将手指悬在仙灵头上,这下可好,温迪整个身体都浸泡进了仙灵的虚影之中。 就像浸入了红色的温泉中,温迪的小翅膀扑棱着,在风之外还能感觉到一种像水流的温热触感。他不太自在,路德维希真是个王八蛋,怎么能把他放进一位女 第35章 士的身体里呢。即使是虚影,也不行! 小精灵一下子就松开嘴,飞离了红色暖流。 “路德维希,你个混蛋!” 红色仙灵疑惑地摆了摆尾巴,温迪这下听懂了,他更觉得恼怒了,“你还帮他,月华也混蛋!” 路德维希被逗乐了,温迪翻来覆去也只会骂一句混蛋,他很想要告诉温迪骂人不是这么骂的,但是总感觉像教坏小孩子。 但是,谁在乎呢? “听好了,温迪。我只传授一次,让我来教教你诗人应该怎么骂人吧……” 温迪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听了一大堆拐着弯透着坏、不带一个脏字,甚至还能压上韵的脏话。 小精灵起初还亦步亦趋地乖乖复述,但没过多久,回过味来了。该死的路德维希,每教他一句,就面带笑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明明就是当着他温迪的面,骂他自己。 “路德维希,可恶啊!” 温迪确实进步了,他除了混蛋,还会骂该死和可恶了。 路德维希强忍住笑意,再逗下去,温迪恐怕真的要生气,不理他了。 而且月华也一个鲤鱼摆尾,虽然没有真真正正抽到他脸上,看来也是不赞同他在这里带坏小孩子的。 一个、两个都这样,倒显得就他一个坏人了。 不过……路德维希望了眼远方的天色,粉色微微带紫的晚霞被逐渐暗下去的深蓝夜幕慢慢吞噬,星星就悬在幕布上,月亮还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他和温迪也是时候返程了。 在告别月华后,红色仙灵就回了它位于山巅的仙灵之庭,依旧久久地注视着王城。 “路德维希,月华她是与人相恋后,才变成这副模样吗?” 在古老的传说中,仙灵一族会因为爱上人类,而失去智慧沦为一具空壳。 “也许吧。” 路德维希只留给温迪一个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刚才还算高昂的情绪一下子就落寞下来。 “……爱上人类,真有够蠢的,白痴。” 温迪听见诗人压低声音嘟囔着。真奇怪,他明明是个人类,却好像旁观了仙灵陷入爱河的故事。 可是还没等温迪起怀疑,就听见诗人接着说,“你不会当真了吧,我说笑的。我还这么年轻,哪里知道这些事呀……” 温迪是很良善的性子,见路德维希不愿多提,便不再问了。可没曾想,路德维希反倒向他提问了。 “温迪,你说是一直沉沦,没有神智地默默等待自己的恋人归来,还是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恋人早已死去……哪个更好一点呢?” 路德维希提了一个很难的问题,对于温迪来说,思考这个还为时尚早。 温迪旁观过庇护所的人们陷入爱河的样子。 那是很奇怪的,人们会盯着空气傻笑,会因为一点点的小事情患得患失,但爱又很神奇,爱的生命力好像根植在每个人的血脉里,等到生命中的春天,就会一下子整簇整簇地盛开。 最后……爱还是很难的,它转瞬即逝,来得悄无声息,去得却轰轰烈烈。温迪见过很多失恋的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失落成了晦涩的苦味。 那么,到底是身在虚拟怀揣爱的希望好,还是回到现实直面爱的绝望更好呢? 温迪还没有答案。 他不想把爱的问题交给理性来回答,爱的力量摧枯拉朽远远强于人的理性,也只有能战胜理智的才是真正的爱情。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试过爱慕某个人,为她欲生欲死。那么,路德维希,你认为呢?” “我会自杀,死在爱人面前也算永恒相拥。” 温迪一下子愣住了,路德维希既没有选择虚拟,也没有选择真实,他选择了死亡和永恒,倒很有他的作风。 “不过我的朋友,别担心,像我这样的浪子哪有真心啊?” 诗人嗤笑着自己。 他既没有去爱的能力,也没有被爱的坦然。但他还是会选择与某个人相拥,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一起活下去。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爱我?” 塞莱斯特有些奇怪地盯着面前的少年诗人。 路德维希神色自若,他看起来像是能眼不眨心不跳地一面弹琴,一面说情话的情场浪子,但他又是那么坦诚,他不会说谎,不屑于用谎言欺骗别人。 但现在——他从感情骗子变成了一个坦率的混蛋。 塞莱斯特能感觉到路德维希的手指顺着她的发丝从耳朵一路抚摸到饱满的脸颊,少年诗人用两只手捧着她的脸蛋,他们挨得很近,都能看见对方的眼眸里没有一点爱情的沉沦,只有双方清醒的倒影。 路德维希从塞莱斯特眼里看见了自己,他从她的眼眸里读懂了自己的眼睛。 这可不太好。 路德维希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伸出左手捂住了塞莱斯特的眼睛,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少女的下颌,他们就这样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嘴唇和嘴唇相接,就像在吞咽花瓣,液体在两人的唇齿间缠绵,春花的香气和冰雪般的气息交汇,把他俩都搞得醉熏熏的。 塞莱斯特轻轻喘息着,嘴唇被小小的虎牙轻轻含住,她在轻吻中含糊不清地问着,“那我们又为什么在这里做这种事?” 诗人从她唇上移开,他扎成辫子的头发早就散落,黑色的发丝就像碧色的眸光一样温柔地垂在脸上,痒痒的。 塞莱斯特想要移开脸,却被诗人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捧着脸,逼塞莱斯特直视着他。 路德维希的气息笼罩蔓延在塞莱斯特全身,她听见他说,“我是为了活下去,人总要找点什么寄托去生活。不巧,小姐就是我找到的人。” “那为什么你要遮住我的眼睛?” “因为……跟我一样,你并不爱我。现在请求您,我的小姐,告诉我,您又是为什么要跟我继续纠缠不清?” 诗人自由变换着称谓,他感觉也是相当苦恼,他明明不爱她,但又不想看见少女跟他一样清醒的目光。 他并没有那么自信,认为自己的魅力可以折服所有女孩;但是,作为他活下去的寄托,她总是特别的,哪怕她也在骗他,想要利用他。 但是,没有关系的,我也没有特别爱你,你想从我身上夺走的东西就当是报酬好了。 “我对你很好奇,你真的很特别。你……真的是人类吗?” 路德维希的气息无疑属于人类,但来自神明的直觉,总让塞莱斯特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但不管他是不是人类,塞莱斯特都会愿意去拥抱一缕独特的风。她或许不爱他,但她想要亲吻这缕风,所以她就这么做了。 神明有些时候跟人类一样,不总是会因为爱而相拥。 塞莱斯特听见路德维希笑了,笑声闷闷地从胸膛传来。 路德维希说,“那就闭上眼睛,光明中看不见我的真实。而你的真实也一样,闭上眼,我才能看得更真切。” 诗人仿佛意有所指,塞莱斯特还是那副金发蓝眼的模样,他们都虚假地在光明中相拥。 塞莱斯特感觉到路德维希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唇马上就要碰上她的。 这次,他们都闭上了眼。 在黑暗中相拥接吻更适合谎言,但在这一吻中,他们却吻到了彼此一部分的真实。 第27章 窃取神明那刻(10) 瞄准月亮 如果你瞄准月亮, 即使迷失,也是落在璀璨星辰之间。 ——埃隆马斯克 太阳毒辣地照在大地上,带着细沙和石烁的风像滚烫的刀子一样刮着皮肤, 豆大的汗珠从风纪官头上滚落打到沙土中,说不清这是因为直面炎热, 还是因为直面上司的威压。 “我要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是的, 赛诺大人。教令院确实收到了九方和艾尔海森的项目申请记录。” 赛诺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那两人只是凑巧出现在这里,他们都与此次的事件无关。 虽然赛诺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朋友, 但是九方和艾尔海森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而比起巧合,阴谋更符合风纪官的思维,赛诺不得不多心。 如果证实了这 两人来这里早有审批, 那么这次多半只是个运气不好的乌龙事件。 赛诺摆摆手, 让下属退下了,他们还有事要忙。 这些风纪官是来这里帮忙调查此次事件的。在调查之外,他们也要负责把那些身患魔鳞病的患者和生论派学者安全送回教令院。这些人也不能老是呆在阿如村,患者得尽早回教令院, 以获得最好的治疗。 护送就交给他们了, 赛诺选择留在阿如村, 这里还残留着重要的线索,他的使命是查明真相。 而选择留下来的,还有提纳里。 提纳里纯粹是放心不下右手受伤的好友。赛诺这次真的被激怒了, 提纳里不会忘记赛诺在看到第二次沙尘暴后冷笑带点疯癫的表情, 他看上去要宰了那群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杂碎。 第36章 如果幕后黑手落到赛诺手上,恐怕……凑不成一个完整的人形了。 提纳里心想着,虽然他一向温和可亲, 但那是对待同伴和民众的,罪犯受到怎样的待遇不在他的同情范围内。 他更担心他的好友会不会拼命过头,而且这次的案件……总感觉非同小可。 提纳里的耳朵非常灵敏,他能捕捉到最微弱的风吹草动。而在爆炸发生之时,他没有听到四周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声音,也就是说,是内部人员设置了爆炸。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在生论派中确实有“内鬼”。提纳里没有将这个线索告诉赛诺,这倒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赛诺,或者说他想要包庇他的生论派同僚。 而是……那恐怕来自教令院其他高层的旨意。 提纳里相信他的老师纳菲斯不会做这样的事,老师是多么正直而高洁的人,这么多年生论派学者都有目共睹。但是,即使贵为贤者,也防不住其他暗箭刀锋。 而最近……生论派的气氛很奇怪,虽然老师压下去了大多数的争端,但是争端的源头背后有教令院其他高层的示意。 提纳里想要去道成林,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无心掺和高层之间的争端。他做学者要做纯粹的那种,他的学术绝不仅限于研究,而是要惠及大多数的须弥民众。虽然……具体的推广知识的方法,提纳里还在探索。 “提纳里,你不跟其他生论派学者一起回去吗” 噢,对了,还漏了两个人,九方和艾尔海森也留在了阿如村。 虽然赛诺并不赞同这俩无关人员继续呆在危险的地方,但是学者对于自己想要做的研究多半会异常固执。 赛诺倒是想把两人打晕扛回教令院,但提纳里阻止了他过于直白粗暴的做法。 于是,现在就只有赛诺、提纳里、九方、艾尔海森以及一些协助调查的风纪官还留在阿如村。 “是你啊,九方。我有点放心不下赛诺的伤,所以留下来了,倒是你和艾尔海森……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吧。虽然学术很重要,但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哦。” 提纳里提醒着九方,他倒不担心艾尔海森。尽管艾尔海森一向声称自己是文弱的学术分子,但提纳里可以拿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美丽尾巴发誓,艾尔海森绝对属于相当能打的那类。 “谢谢你,提纳里。但是我会乖乖呆在阿如村内,坎蒂丝姐姐会保护我的,不用担心我啦。” 九方说的都是真话,她目前确实没有去沙漠其他地方的打算,至于赛诺的事情……就交给艾尔海森调查好了。 而且在阿如村,她也有想要调查的东西。 “坎蒂丝姐姐,我听说阿如村的守村人里面有一位研究赤王的学者,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九方确实对赤王阿赫玛尔很感兴趣,但这次不过是个幌子。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守村人的传说。 守村人最初只是一群疯疯癫癫的学者,但是每当阿如村面临灾难的时候,这些守村人总能从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文弱学者变成拥有神奇力量庇护村子的守村人。 而且这样的奇迹不是孤例了,它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 听到九方想去见守村人,坎蒂丝心里就暗暗警惕了起来。虽然她不愿意怀疑面前的少女,但最近教令院时不时就会派出要接走守村人的使者。 坎蒂丝可不相信教令院突然善心大发了,她从来没有受到过教令院的恩惠,自然也不会帮教令院说好话。而且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中,守村人早就成为了阿如村的一份子。坎蒂丝虽然宽和,但绝不允许有人胆敢伤害阿如村的居民。 但是贸然拒绝恐怕要废一番口舌,也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坎蒂丝不擅长巧言令色,她更擅长用武器和盾牌说话。于是她带九方去见了守村人,却暗中默默监视着正在沟通的两人。 如果九方只是单纯来求知的,那皆大欢喜;而如果她别有用心,即使风纪官还留在阿如村,坎蒂丝也会给她点颜色瞧瞧。 九方能感觉到坎蒂丝在注视着她。虽然坎蒂丝躲藏得非常巧妙,但九方的鼻子非常灵敏,她能闻到一股不属于风沙的清雅脂粉香。 而她面前的守村人,一看到教令院学者,虽然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还是与九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他的手心还不断冒着汗,手帕被攥得皱皱巴巴的。 九方保证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守村人,而且她长得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而不管是坎蒂丝,还是守村人,他们都如此警惕,极有可能是教令院做了什么,导致他们看到来自教令院的学者就草木皆兵。 “前辈,您好,我是九方。我有幸拜读过您关于赤王的论文,请问我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好……你问吧。” 坎蒂丝搞不太懂他们具体在聊什么学术问题,但是她能望见守村人渐渐放松的表情,想来对方是真正的学者,没有别的坏心思。 她也可以稍微安心下来了。 对于九方来说,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她本来就没有对学者关于赤王的研究抱有太大期望。不管在什么国度,历史的面貌永远掌握在赢家手里,输的人连真实的过去都无法保护。 学者们耗尽心力也只能从断壁残垣和支离破碎中拼凑一个可能性最大的故事……那不是真实的历史,真实就跟手里的沙子一样,被时代的风一吹就散了。 她真正要看的是学者身上的力量残留,从塞莱斯特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相当有趣的东西。 一团绿盈盈的力量就像保护伞一样守护住了守村人的清明。想来就是这股力量让守村人从疯疯癫癫的状态重回清醒,也是这股力量守护了阿如村。 虽然无法确切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源头在何处,但是那股草木一样葱葱茏茏的能量在沙漠中就像星星一样耀眼。 九方这下确认了,这力量一定来自于小吉祥草王,是她庇佑了阿如村和守村人。虽然小草神从未出净善宫一步,但既然看到了她的神迹,那么小草神就在一定程度上有摆脱教令院的能力。 这是个好消息,但是同时也意味着风险。而根据之前调查的情报,这位小草神恐怕还拥有诸如梦境一样精神方面的能力。 九方得藏好自己的把柄了,她可不想很快暴露。 小草神,或者说纳西妲,正从她流放沙漠子民的眼睛里注视着九方。教令院只能封锁她的身躯,凭借虚空终端,她在须弥无处不在。 九方和纳西妲很像,她们都是树的枝丫,是新生的嫩芽,但九方又跟她不一样,她还不是神明。 她只是一个人类,拥有和其他人类一样的情绪起伏,她会因为被迫从事残酷的人体实验而愤怒,会因为同情其他人的悲惨遭遇而落泪,也会因为实现了她的计划而欢愉…… 她太像人类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清楚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世界树也未曾记录下她的故事,她……遗失了。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纳西妲只是默默注视着她,就像注视一朵经历风霜、烈日,慢慢开放 又枯萎的花,而现在还不是她们俩相见的时候。 顶着烈日到来的,不是小小的神明,而是拥有冰蓝眼眸、蜜色肌肤的女佣兵。 迪希雅是来给坎蒂丝通风报信的,镀金旅团之间暗地流传着关于守村人的高额悬赏。虽然迪希雅完全不能理解一向与世无争的守村人得罪了谁,又哪里来的这么高的价值。 但在那样高额的悬赏下……肯定会滋生很多罪恶。佣兵是逐利的,他们对生命和规则的敬畏远远比不上对金钱的贪婪。 迪希雅跟那群家伙不一样,她是个拥有奇怪原则的佣兵,也多亏了她的原则……她手头一直都挺紧的,摩拉就像雪糕一样,到她手里就化了。 得想想办法搞点钱了,迪希雅一面思索着,一面又毫不犹豫的把佣兵间流传的消息通知坎蒂丝,哪怕这样做破坏了规矩,会得罪很多同行和主顾。 去他妈的规矩,她迪希雅可是沙漠狮子,谁要听那群王八说话。 “坎蒂丝,你在这里啊,跟我来,我有要事要告诉你。” 而另一边。 “莎夏大人,新来的执行官阁下对您最近的工作很不满意。他要我转告您,如果您不能好好收尾这次的事件,即使您身为博士的下属,他也会让您付出惨重的代价。” 愚人众下属斟酌着,用尽可能礼貌的话语传递了那位大人的旨意。 那位大人身量不是很高,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神情,但那种阴冷的感觉就像蛇吐着毒信子,他明明在笑,却让空气更加凝固和窒息。 下属只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便恭敬地低头不敢再看了,生怕惹怒这位执行官里面也排得上号的活阎王。 高傲的执行官没有看他一眼,不过蝼蚁罢了。 他只是冷冷甩下一句话,“替我转告她,如果她收不了尾,给不了愚人众体面,那么我会给她一点都不‘体面’的死法。” 第37章 “哎呀,一点小动静竟然还叨唠到了我们伟大的执行官大人,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九方眯起了眼睛,阳光还是那么刺眼,可是黑暗也一样不让人好受。须弥走了博士,又来了谁负责主管呢? “哦,对了。你说的那位大人是指?” “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散兵。” 第28章 窃取神明那刻(11) 像长颈鹿一样孤…… 你是人, 你的大脑在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脖子高处某个地方,像长颈鹿一样孤独。 没有人了解你的心。 ——沃尔夫冈博尔歇特 梦想是奇怪的,它往往不借助人们内心的恶来惩罚人类, 而是利用人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来毁灭人类。 赛诺见过很多为虚无一梦走火入魔的人,情谊会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生命、忠诚、善良这些东西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他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调查那次事件的线索,但是……阿如村迎来了很多不速之客。 此刻, 赛诺站在高处屋檐上。 最好的猎手可以像沙漠狞猫一样隐藏好自己的气息,又可以像飞鹰一样从高处俯视下面老鼠的风吹草动。 坎蒂丝和不知名的女佣兵还在警惕地巡视阿如村。 夜晚静悄悄的,每间屋子的房门都紧锁着, 窗户都被严丝无缝地关上。唯一的动静只来自风吹动沙子的沙沙声。 沙漠的月亮特别大和明亮,它低低地悬着,似乎就要与沙漠相接。 现在的月亮还很明亮, 繁星细细密密编织成银河, 天空呈现一种迷人的深蓝色,它在不断闪烁着,是沙漠最美的蓝宝石。不远处,云像雾气一样弥漫开来, 他们都在等, 等云遮住月亮的那刻, 等世界重回黑暗的那刻。 黑暗缓慢地降临了,但底下的老鼠却迅速地趁着夜色行动了起来。 来的有三批人,分别从阿如村的东方、西方和北方奔涌而来。但是像座孤岛一样的阿如村只有一个连接外界的通口, 三批人不得不在这里会面了。 赛诺还没有下场, 来的最为迅速的是坎蒂丝和女佣兵。 “……米沙勒,没想到连你都来了,守村人这块肉有那么肥吗?居然惊动了沙漠最凶狠的鬣狗。” 即使夜晚很暗, 但迪希雅不会认不出神王之遗的人。这群无恶不作的人渣和败类,只要嗅到金钱的味道,这群鬣狗就会一拥而上把所有美好撕扯地粉碎。 迪希雅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他们,也就是这群人让他们沙漠佣兵备受鄙夷。虽然他们也是人,但是……为了摩拉,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迪希雅,你居然会在这里。背叛了阿赫玛尔之须的你,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库塞拉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 阿赫玛尔之须是神王之遗的附属团,米沙勒倒没想到几年不见,库塞拉竟然软弱至此。真可惜,这块沙漠里最廉价的就是善良,软弱的狮子很快就会被更年轻更健壮的狮子弄死。库塞拉连这个都不懂吗?看来他老糊涂,死了也不可惜。 “闭嘴……你没有资格掺和我和老爹之间的事。” 迪希雅知道的,老爹他们都是纯粹的恶人,她也没办法为他们辩护什么。但是这样的恶人却是迪希雅过去最为宝贵的亲人。 是啊,他们是恶人,有一天总会自食恶果;但是,那也不是面前这个残忍冷血的神王之遗首领配评价的! “迪希雅,冷静下来。来的人不只是神王之遗的人 。” 坎蒂丝拉过被激怒得快要冲上去撕咬神王之遗的迪希雅。她冷静地判断着形势,来的是三拨人,除了来人最多、压迫感最大的神王之遗外,还有新兴的拉赫曼旅团和……图特摩斯旅团。 拉赫曼旅团只来了四五人,首领拉赫曼也不在。 奇怪,一向只探索沙漠遗迹的图特摩拉旅团什么时候也掺和起了其他的事。而且,为什么这次还惊动了神王之遗的首领……神王之遗作为最大最臭名远扬的旅团,一般情况下只会派出附属团啊。 虽然悬赏金额很高,但也不至于劳动首领出面吧。 不过有一场硬仗要打啊。虽然这三个旅团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但是没到分赃那步,佣兵也不会傻到现在就开始自相残杀。 虽然坎蒂丝想凭借她和迪希雅的力量守护好阿如村,但是面对这么多人……她也感觉到分身乏术。幸好,那群风纪官还留在阿如村。 现在,只要撑一会儿,想必就会惊动风纪官。虽然风纪官也属于教令院……但他们总不会和镀金旅团同流合污。 “迪希雅,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我们一定要保护好阿如村。” 还没等迪希雅反应归来,坎蒂丝就像闪电一样飞奔过去,她持起盾直奔米沙勒的面门重重挥出一击。而对面的首领也不是浪得虚名,哪里会让坎蒂丝得逞,他迅速地弓起身子像豹子一样几个翻滚,就逃离了水元素的攻击。 很好,就这样,一点点引导他们与村子拉开距离。 神王之遗可不会对毁坏别人的家有什么愧疚,这群人渣最喜欢看的就是粉碎别人幸福后,人们生不如死的模样。 米沙勒轻蔑地一笑,小姑娘还是太嫩了,以为他看不出来她在不动声色转移战场吗? 米沙勒给了身旁的同伴一个眼神,这群鬣狗就摆出了围猎的姿势,他们的眼睛隐在黑暗中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贪婪又嗜血的光。 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只是追逐摩拉的野兽,只有野兽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拉赫曼旅团和图特摩拉旅团还没有参战,在更大的鬣狗群面前,就算是同类,贸然上前也会被撕个粉碎。 他们的人慢慢从战场中心退下,借着四周起伏的沙丘和断壁残 垣隐藏起来。同为镀金旅团,如果面对其他旅团只会落荒而逃,如此胆怯就落了败相,只会更早自取灭亡。 所以他们在等,在等坎蒂丝她们和神王之遗的人两败俱伤的时候,坐享渔翁之利。 坎蒂丝让我冷静,可她自己也不怎么冷静啊。 迪希雅腹诽着,虽然她清楚坎蒂丝是害怕她对上神王之遗会被愤怒冲昏头脑,才选择硬扛米沙勒的。 不过,现在的形势可不太妙啊, 迪希雅和坎蒂丝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她们被神王之遗的人围困住了,老练的佣兵可不会看在她们年轻的份上,放她们一马。 如果她们迟迟不能撕开神王之遗的包围网,生存空间就会越变越小。只要露出一个破绽,就会被鬣狗一哄而上咬成碎肉。 而在包围网外,还有虎视眈眈等着他们两败俱伤的秃鹫。 今晚可算得上迪希雅佣兵生涯最凶险的一夜了。 为了自己的原则赌上自己的性命,还没有一点摩拉拿,迪希雅不由得自嘲起来,但是那又如何。 世人只知道他们沙漠佣兵冷血无情、不讲仁义,但是我们也是人啊,即使是佣兵也有自己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 “坎蒂丝,让我们来比比今晚谁战胜的敌人多吧。” 面临如此绝境,蜜色皮肤的女佣兵畅快地笑了起来。 心怀大义、生死何惧! “好啊,迪希雅。我可不会让着你。” 谢谢你,迪希雅。 有友如此,人生何求! 两人都没有约定时间,却心有灵犀地同一时间冲了上去,她们俩都要为对方撕开一道封锁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她们在心里发着璀璨如黄金的誓言。 火焰一样的红光和冰雪一般的蓝光明明天差地别,却异色同辉,有如永恒的日与月。 “赛诺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已经封锁了这里,不会放走一只老鼠。” “是吗?那我们就加入这场战斗吧,是时候——为罪恶降下审判了!” 什么东西会从天空中像苍鹰一样降落,又会像雷电一样劈开黑暗,米沙勒知道那个答案。 “该死,是风纪官!” 下属克制不住地一边颤抖,一边咒骂着。 为什么这么多风纪官会这里,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迪希雅吗?不可能,她哪来的人脉联系上这么多风纪官。 明明是教令院高层发的悬赏,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该死,难道是高层下套要整治神王之须吗?明明高层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真以为神王之遗手上没有他们的把柄吗 狡兔死、走狗烹,也要看看对象,神王之须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现在……得赶紧撤退了,为一个任务而折损人手太不划算了,而且夜晚马上就要过去了。 今晚就暂且放过他们好了。 思考不过几秒,米沙勒就当机立断命令手下,“我们走。这次先就放过你们,不过,神王之遗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笑,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吗?罪犯就给我好好留下来啊。” 什么神王之遗,赛诺可不管什么最大最恶劣的镀金旅团名头,他只知道他们打不过他,那么就得给赛诺留下来好好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行。 第38章 噢,如果嘴硬不交代,赛诺也不介意亲自动手让他们看看自己的骨头有多硬,够不够一块块拆开打碎的。 风纪官的加入让局势一下子就逆转了,现在成为困兽的反而是神王之遗了。 米沙勒是狡猾又凶狠的猎手,他不太习惯现在沦为猎物被风纪官像打量一块猪肉一样的眼神轻慢。 年轻气盛的臭小子,他一面骂出声,一面冷静地寻找着出路,面前的风纪官看似无懈可击,实际上……右手受伤了吧。 真不巧啊,如果你是全盛时期,说不定还真能让我米沙勒栽个大跟头,只可惜翅膀受伤的鹰落到地面,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神王之遗的人拧成了一团,向赛诺发动攻击,刀光剑影密集地向是要把赛诺戳在筛子。 甩不掉他们啊。 如果是平时,赛诺不介意和他们玩玩切身肉搏,体验一下拳拳到肉的快感,但是……他右手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在极致的战斗中,一点点的迟疑和失误都会酿成惨剧。 赛诺能看出这些人在不断诱导他用右手攻击,他的攻势越猛烈,撕扯开的伤口越大,然后这群鬣狗就会寻着味来,把伤口放大到全身,直到猎物彻底咽气。 赛诺扫了一眼他的同伴,风纪官们虽然尽力帮他分担压力,但是也抵不过不顾死活拼命发动攻击的佣兵。坎蒂丝她们倒是想冲过来帮他,但是拉赫曼旅团和图特摩拉旅团的人拖住了她们俩。 两个旅团不傻,如果他们现在不帮神王之遗一起撕开封锁,那么他们所有人今晚都得留在这里。 而现在撕开封锁的关键在赛诺。 只要米沙勒他们突破了赛诺的围堵,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他们的了。 在听到了什么声音后,突然之间,赛诺一个箭步上前,往右手边像投掷标枪一样投出了赤沙之杖。黄金色的权杖裹挟着破开阴霾的雷电之力,破空的巨大响声就像要把耳膜震碎一样。 赤沙之杖在空中势不可挡地滑出一道雷霆,在亮如白昼的紫光下,伴随而来的是碧绿苍翠的箭雨。 提纳里凭借着紫光,终于看清了敌友的分布,不过瞬息,他就立马搭弓射箭。猝不及防的弓箭把敌人都钉死在了地面,他们就像动物一样因为剧痛惨叫起来。 可提纳里没有任何怜悯,像春水一样温柔的绿眼睛也有令人胆寒的时候。 忘了告诉你们,阔耳狐可是肉食动物啊。虽然我不太喜欢争端,也讨厌伤害其他人。不过……偶尔发泄一次天性中的嗜血,这样的感觉倒也不赖。 赛诺向提纳里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就知道,你灵敏的耳朵和矫健的身手不是摆设。谢啦,提纳里。 不知何时,遮蔽月亮的阴云已经散去,在明亮皎洁的月光下,罪恶无所遁形。 米沙勒清楚赤王之遗越来越陷入不利境地,他多久没有感受过了……这股马上就要殒命的绝望。 我伟大的赤王陛下啊,难道我米沙勒再也看不见您君临天下的那刻吗? 沙漠的子民难道永远也战胜不了树王的眷属吗? 不,我们不会输。 等到您再度降临人世,一切都会改变的。 我们狗屎一样的命运,被人不齿和鄙夷的过往,处处碰壁无人接纳的现在,和看不到尽头的未来,都会改变的! 而现在,就让我为您献上我的一切,神王之遗会永远作为您最忠实的奴仆,为您奋战到最后一刻。 领悟到首领的决意,下属们都沉默地目送着这位世人眼中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为自己光辉而不值一提的梦付出一切。 黄金故土,永恒梦乡——大漠的孩子终将归于此。 赤王陛下啊,请原谅人类的愚蠢和邪恶,消除他一生的罪恶,让他像纯白的孩子一样沉睡在黄金之梦里。 正如您向您最忠实的子民承诺的那样,给予所有沙漠的孩子永恒的幸福和安乐。 “快后退!他准备自爆了!” 赛诺朝着众人大喊,该死的,没想到对方还这样果决和义无反顾,果然是一群疯子! 米沙勒扯下腰间绿色的神之眼,那样美丽的绿色即使主人污垢重重,它也永远澄澈,永远一尘不染。 他又是眷恋,又是不舍地望了一眼,过往的时光仿佛都凝聚在了小小的绿色眼眸之中。他没有害怕和恐惧。他的决心,哪怕是神明,也会不由地投下目光。 在自爆前,他把神之眼远远抛开,他可以浑身血污地死,但他的理想要始终都澄澈无垠。 自爆的威力把原地都炸出了一个深坑,带着血污的风沙四起,那样浑浊和粘稠的空气让人呼吸不畅,倍感窒息。 趁着这股爆炸,大部分镀金旅团的人都四散奔逃了。 “休想跑,留一部分人守护阿如村,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追!” 赛诺一面咳嗽着,一面却兴奋起来,他好久没有啃过这么硬的骨头了。倒有几分骨气,不过要看看是你们骨头硬,还是我的赤沙之杖更硬。 而不远处,绿色的神之眼在空气跌跌撞撞,失去主人的眼眸,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像熄灭的烟火。 风沙又是那么地大,神之眼一落到地上,就被带着血污的沙子厚厚地掩埋。无人在意的眼睛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永远阖上。 无人在意的罪恶过往,就这样被不干净的时光永远埋葬了。 第29章 窃取神明那刻(12) 人类行为的原因…… 我们不能忘记, 人类行为的原因通常比我们事后弄清的更为复杂和多样,而且往往很难勾出清晰的轮廓。 ——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部分人被另一部分人保护得很好。 这就是阿如村昨晚发生的一切。 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和禁闭的房门,战斗的声音还是会穿过一切阻碍, 精准地让村子里的每个人都陷入不眠之夜。 九方小心地拉开窗帘的一角。房间里没有点灯,战斗中神之眼发出的光亮像星光一样闪烁着照在她脸上。九方有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了, 艾尔海森在观察完情况后,谨慎地走出了房门, 他没有加入战场,而是巡视一周后,朝着西北方出发了。 在他临走前, 他有意望了望九方的方向。在艾尔海森看见之前,九方把窗帘紧紧拉上,没别的原因, 她就是单纯不想让艾尔海森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艾尔海森的脚步很轻, 在四周的战斗声中几乎听不见。他翠绿像翡翠一样的披风往日极其抓眼,但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等艾尔海森走后,九方才拉开窗帘, 她看向艾尔海森离开的方向, 那里是守村人的住所。 夜说不上漫长, 只是打斗声和吵闹声就像一场头痛一样纠缠不清。 九方睡不着,但也不想加入战局。调查就留给明天,比起她, 风纪官和艾尔海森更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次, 可不是他们愚人众干的。 她甚至都不需要在他们心间种下怀疑的种子,他们的聪慧就会让他们捕捉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但关键并不是真相, 而是——如何面对真相。 他们如今的一切都建立在教令院对须弥的绝对掌控之上,他们既是这个庞大有如蜂群的体系中的一员,又亲自参与了蜂巢的维护;蜂巢有向阳的那面,就一定有背阴的那面,他们当然是教令院光明的一面,但是……多大的光明就栖息着多大的黑暗。 人们幻想的绝对正义和追求真理的国度,只存在于美梦之中。教令院的正义和邪恶根植于复杂的人性,不管时代的风如何吹拂,人性中的善和恶永远混杂一起、密不可分。 选择为正义和真理而战,难道就意味着舍弃教令院赋予他们的一切,包括优越的生活、珍贵的知识和过去的情谊吗? 彻彻底底的反叛只会让人陷入一元论的深渊,人们只能在光明和黑暗中混沌地活着。但这是九方的选择,彻底光明和彻底黑暗的世界都是一样令人厌恶,一只脚站在光明,一只脚站在黑暗,即使坠落,也会披上灰色的羽翼。 九方想看看他们的选择,赛诺和艾尔海森他们可不会天真到认为教令院就跟它表面看上去一样崇高,是提瓦特一切知识的最高殿堂,是没有私欲追求绝对真理的国度。 面对真相,他们会如何选择呢? 不得不说,这才是最有趣的部分。九方并不期待正义降临,也不会向往邪恶弥漫,哪个都差不多,她的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人类而战。 如果人选择了邪恶地生活,把幸福建立在对其他人的剥削下,那么……这也是人的选择。而巨大的黑暗下会滋生庞大有如世界的仇恨,仇恨会浇上油,直到把旧世界一整个烧毁。 亮如白昼的光明会在新世界诞生的那刻让所有人目眩神移,那是因为光明吗?不、那是因为无边无际的代价,人们留下的眼泪将模糊了光明的定义。 第39章 所以才说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真相。 现在还来得及……教令院只是生病了,它的顽疾还没有腐烂到根部,还来得及刮骨疗伤……而如果一再放任疾病蔓延,那么这个世界都会就此终结。 九方做不了太多事,这个土地上的人们早就为捍卫自己的存在而战斗了太久,每个人都要拼命寻找自己的生活方法。 将梦想归还土地,将鲜血散向天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人们总会做出选择,众多的选择会构成时代的洪流,指引未来的方向。 九方在期待着未来,不管那通往毁灭,还是新生。 她也做出了她的选择,熬夜过多的脑子混沌地记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得找个时机提醒赛诺他们摘下虚空终端,又或者,利用虚空终端。 过了好久,窗外的战斗终于要接近尾声,人体自爆的感觉就像在手心捏碎一只橘子,粘稠的汁水会溅得满手都是。 在一场给沙漠鲜血的献祭后,是撤离的战场。 接近凌晨的时候,艾尔海森回来了,这次他把金绿色的耳机戴上了。九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不管发生什么,艾尔海森都是那种不关他事的模样,看清了多半也是那样。 隔壁的门被他轻轻地阖上,九方猜测艾尔海森事办完了,纯粹是回来补觉的。 他的耳机可以降噪,九方手边却只有一些破烂棉花堵耳朵,她戴上的心理作用远远大于棉花实际的降噪功能。 头痛愈演愈烈,九方有一瞬间甚至想敲开艾尔海森房门,直接拿走他的耳机。 但这也只能想想。在爬上床之前,她瞄了一眼天边,月亮如此圆满地挥散人间,沙漠的天亮得很早,东方愈晓的天色快要压过月辉,光明和黑暗平分了一半的天空。 罪恶的逃亡和正义的追捕构成了下半段夜的主题。 但这都与九方无关,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睡觉,与床铺一夜缠绵。 等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穿过窗帘,把房间的一大半照得透亮。九方伸了个懒腰,才依依不舍地从被单的封印下逃离。 今早没有人来敲她的房门,往日提纳里是一定会准时准点敲门,让她出来吃早餐的。 她从门口出来,没有遇见坎蒂丝和赛诺,倒是看到了一个生面孔。 来人很符合须弥人对沙漠子民狂野美的想象,她的皮肤是蜜色的,在阳光下像丝绸一样,如同抹上了一层蜜蜡;但沙漠的儿女可不会像蜂蜜一样甜美可人,冰蓝色的眼睛亮得逼人,就像藏锋宝剑,最美的一刀往往也最致命。 迪希雅察觉到了友善的目光,就像猎豹一样敏锐地转过头。九方原以为她会更加锋利和尖锐,但她的态度却相当温和,“小姐,你好,我是迪希雅,是“炽光猎兽”的佣兵,怎么称呼?” 迪希雅的目光在九方的教令院服饰上打转。比起其他的佣兵,这位迪希雅对教令院学者抱有相当的好感,或者说她是比较推崇知识的那类人? “你好,迪希雅。我是九方,是知论派的学生。你们昨晚没事吧,我看赛诺和坎蒂丝都不在这里。” 昨晚的事瞒不过任何一个阿如村的人,迪希雅心里也清楚。而且既然九方能够出现在这里,那么她就是阿如村的客人。虽然她不是这里的正式一员,但迪希雅已经把阿如村当成了她的第二个故乡。 她作为这里的半个主人,对待客人,而且还是位学者,可得友善点。 “不用担心,他们都没事。那位风纪官……我记得是叫赛诺吧,他的右手受伤了,不过提纳里已经 给他包扎好了,他现在正在和坎蒂丝一起审讯……” 迪希雅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她听说大部分的须弥学者连只蕈兽都没杀过,她有点担心面前白白净净的少女被审讯吓到了。 而且……那个惨叫声,隔着门都觉得恐怖。 赛诺和坎蒂丝进去的时候,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能下这样狠手的人,特别是坎蒂丝,她甚至还面带笑容。 在审讯中,坎蒂丝负责了大部分,而赛诺时不时就会针对她的审讯手法提出一些恐怖的建议。 迪希雅只知道水元素加雷元素会产生导电反应,但她不知道这俩人加一起已经不止导电了,简直是电刑拉满。再加上旁边有一个看上去温柔可亲的狐耳美少年,怕犯人受不住,还非常体贴地提供治疗服务。 倒显得迪希雅平平无常,只是个非常柔弱无助的小佣兵。她见不得这样凶残的场面,为了避免以后天天做噩梦,她主动请缨替他们看好门。 然后就在门口,遇见了九方。 “是在审讯罪犯,对吧?” 没等迪希雅回答,门内传来的一阵又一阵很难说是人类,还是野兽发出的惨叫声就给了答案。 “这样啊,我明白了。大家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大家准备早餐……或者说午餐?” 教令院现在的学者已经进化到了这个地步吗?到底谁在刀口舔血过日子啊。 “对了,迪希雅,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帮忙,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而且……经历了昨晚的事件,应该没有人不长眼地再来找茬吧。” 九方说的很有道理,迪希雅现在确实无所事事,她既加入不了审讯,又无法安心休息,不如做点其他事好了。 “提纳里,尝尝我做的蘑菇粥。以前都是受你照顾,我偶尔也会想做点什么来回报。” 累了一天多,现在精神一松懈下来,确实会感到格外饥饿。 在吃之前,提纳里闻了闻,里面的蘑菇没被混入致幻的那种。提纳里真是怕了九方,也不知道她什么运气,每次采摘蘑菇,她摘的蘑菇要么致幻,要么有毒。 在确认可以吃后,他尝了一口。九方应该是考虑他的口味,特地放少了食物的调料,而着重把原本的那股鲜味给弄了出来。 “赛诺、坎蒂丝,这是你们俩的。哟,这不是艾尔海森吗?抱歉没有做你的份。”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九方的挑刺。她做了,他也不想吃。 坐在餐桌上的迪希雅,看着明显不对付的两人,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把她们做的其他菜都推了出去。她们俩当然不止做这几份食物,毕竟其他风纪官也是要吃饭的。 “别听她胡说,这里还有其他口味的早餐,有需要自取就可以。” 在饭桌上,难免会聊到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 “提纳里,你的箭射得可太准了,凭着那点光,那么精准地射中了敌人。九方,你可不知道,提纳里昨晚有多帅气。” 有一个健谈的人的好处就是哪怕这一桌人从前素不相识,现在也能和睦融融。 “这算什么,你们不知道,提纳里还会清理死域。你们知道清理死域后,我们会变成什么吗?” “……会变成什么?” 赛诺他又开始了,提纳里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赛诺高冷的形象,只能维持短短一夜。不过,为什么这次拿他开涮啊。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赛诺早就被提纳里杀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会变成锅巴,因为提纳里经常说,等我们清理完死域就回化城郭吧(会化成锅巴)。” “……哈?” 迪希雅很不理解地瞪大了双眼,赛诺他是什么意思。 而一旁的坎蒂丝才喝口粥就一下子呛住了,九方连忙替她拍背。 “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不好笑吗?九方,你怎么也不笑了。那好,我再讲一个。” “从前有一只驮兽,它每天都背着很重很重的东西跟着人们奔波。最后,你们知道它变成了什么吗?答案是——驮瘦。” …… 赛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笑话很难让人笑出来的事实。 话说,他的老师居勒什不能教赛诺点好的吗?不仅提纳里的老师纳菲斯得时不时忍受居勒什的冷笑话,提纳里也得和赛诺的冷笑话“战斗”。 而战斗至今的效果约等于零,提纳里人生中大多数的尴尬时刻都拜赛诺所赐。 提纳里知道赛诺讲冷笑话,只是为了调节气氛。正因为他是风纪官,他才更想要守护住人们的笑容,而不是看着大家每天都愁眉苦脸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善良的用意,提纳里总是不忍心戳破赛诺的笑话并不好笑的事实。他只能抓起一旁的烤薄饼,往赛诺嘴里塞去,“赛诺,你一定饿了吧。来,吃点饼。” 赛诺嘴里突然间被塞了一块大饼,但他还是硬撑着发问了,“为什么你们都不笑了?” “……这几个笑话,我已经听过了。坎蒂丝和迪希雅她们……她们太惊讶了,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一下子被震撼住了。而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只觉得吵闹,别提我,与我无关。 “我并不觉得好笑。相反,我觉得认为自己讲笑话很幽默的你才是挺好笑的。” 艾尔海森还是说出来了,九方本来还在想借口帮他找补的。 第40章 算了,不管了,毁灭吧。 “?你!” 还没等提纳里按住想要跟艾尔海森辩论下关于冷笑话幽默定义的赛诺,一个村民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不好了,他……他失踪了。” “谁谁失踪了。” “是研究赤王的守村人……我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找到他。” 意外还是如约而至地发生了。 第30章 窃取神明那刻(13) 凡事总要稍留欠…… 世界上的事情, 最忌讳的就是个十全十美,凡事总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 ——莫言 “我再确认一次, 即使这样做你可能会死,你也不后悔吗?” “是的, 我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 犯人还没有找到, 麻烦事倒是来了一大串。 赛诺进了守村人的屋子。为了避免破坏现场,除他之外,就只有坎蒂丝还在屋内, 毕竟她才是事件的第一负责人。 房锁完好无损,没有一点撬开的痕迹。 屋子里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摆放地井然有序,彰显着屋主人良好的生活习惯和严谨的治学态度。地板很干净, 没有留下什么脚印之类的痕迹。窗户也是完整的, 没有人破窗而入,窗帘被拉开一半,屋内轻微的粉尘在阳光下呈现一种奇异的安宁。 床铺非常整洁,被子被仔细地叠成一块, 床头柜旁边放有一杯水。 赛诺把它端起来, 水已经凉透了。他谨慎地沾了一点, 放在鼻子前嗅,没有味道,看来就是一杯普遍的水。 不过, 谨慎起见, 赛诺还是让下属把水端下去化验了。 “坎蒂丝,你有知道些什么吗?” 熟悉阿如村每个成员生活习惯的坎蒂丝,说不定会发现别的线索。 “凌晨我回来的时候特意来见过他。我没有进屋子, 就隔着窗问他的情况。那个时候,他还在屋子里。我听他回话的声音,精神像是不太好,就让他先休息了。” 这个屋子有点太过整洁了,虽然守村人本来就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但是……如果不是发生了点什么,真会有人把屋子收拾得这么一尘不染吗? 坎蒂丝隐约能感到一股违和感,现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普通的绑架。 赛诺清楚坎蒂丝没必要说谎,而且凌晨他们分别的时候,她确实有 说要去确定守村人的情况。 那么按她的描述,守村人失踪的时间应该是从凌晨到现在。赛诺凌晨有吩咐其他风纪官守好村子的入口,犯人从外侵入掳走人的概率非常小,可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逃脱风纪官的眼睛。 一种可能是犯人很早就埋伏在了村子里,但如果没得到村里人的帮助,要瞒过坎蒂丝就是痴人说梦;另一种可能是守村人是自己离开的,没有人掳走他。 赛诺看向坎蒂丝,他有想要验证的猜测,“坎蒂丝,你能把所有村民都召集起来吗?我有问题想要问他们。” 第一个问题是,“你们今天什么时候见过守村人在哪里见到的。” 得到的回答是今天没有人见过守村人,唯一能证实守村人不是昨晚被掳走的就只有坎蒂丝。 第二个问题是,“村子里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得到的回答是他们一行人最可疑,自从赛诺他们来阿如村,村子就麻烦不断。 第三个问题是,“守村人最近有什么异样吗?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言行。” 得到的回答是守村人一向深居简出,很少交际,村民们也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首先,如果守村人是自己离开的,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赛诺想不到。外面有针对他的镀金旅团,出去就是自寻死路。而且他离开的一路,都没有一个村民目击到他,赛诺可不认为这是因为学者突然觉醒了什么潜行天赋。 那么,更合理的推论就是有什么人掳走了守村人。 但是现场却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如果说是在掳走守村人后,犯人特意打扫了现场,赛诺想不到是犯人是怎么在村内有一大群风纪官的前提下,还能优哉游哉地收尾收得如此彻底的。 不管哪个推论都不太说得通,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守村人的下落,他是已经被转移了,还是被藏在了村子里的某处呢? 出村的通道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由风纪官把管,而且其他可能通行的区域,风纪官也监管了起来。犯人不太可能带着守村人转移,那么更大的可能性是守村人还藏在屋内。 “坎蒂丝,守村人很可能还藏在村子内,为了救出守村人,请允许我们搜村。” 比坎蒂丝更快回答赛诺的是站在屋外一直抄手旁观的艾尔海森。 “何必那么麻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灾难,人们为自己的目的往往会说谎,你认为刚才村子里的人说的都是真话吗?” “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说。” 艾尔海森指出了赛诺忽略的一点。他说的没错,如果村里人说谎了,那么赛诺所有的推断就只是建立在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沙丘之上,禁不起推敲。 “恩古尔、德利瓦、扎齐都是赤王的狂热拥护者。巧了,昨晚袭击村子的镀金旅团,不管是神王之遗,还是拉赫曼旅团和图特摩拉旅团,他们都是赤王的信徒。” “你今早的审讯也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吧,他们是为复活赤王而来,而守村人……据说是复活赤王的关键人物。” 艾尔海森说的三个名字,赛诺有印象,说他们信奉赤王倒也不是空口白话。不过……艾尔海森知道的倒是清楚,赛诺可没有分享任何情报给他。 他又是在哪里知道这些的呢?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你想说什么呢?是这三人一起合谋掳走了守村人?” “不、我的意思是——是守村人自己离开的,这三人只是帮忙协助他离开,所以村子里没有他的目击记录。”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发生战斗。没有目击记录是因为有人帮忙望风。而风纪官没有发现异样,则是因为风纪官只会核验进村的人,不会阻拦出村的人,人们正常的进进出出当然不会引起风纪官的怀疑。” 很合理的推断,而且把守通道的风纪官确实有提到今天村子里有自然的人员流动,村民又不是罪犯,如果没有异常,出村的时候风纪官是不会上前查验身份的。 只除了一点,动机呢?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村子外全是想要他性命的镀金旅团,不管怎么想,被那三个人掳走换钱才更符合逻辑吧。” “如果他也想要复活赤王呢?” “无稽之谈。” 赛诺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相信赤王复活这样的天方夜谭。值得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让自己深陷险境吗? “比起跟我争论,不如去审问一下那三个人好了。” 艾尔海森说得没错。 赛诺在取得坎蒂丝的同意下,让下属用点小手段逼问了这三人。事情进展地很顺利,这三人都没有什么骨气,稍微威胁一下就什么都招了。 “你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你们不知道吗?就算赤王复活,也只会带来战争和冲突,阿如村好不容易才太平几年,而且……你们居然还鼓动守村人,他现在可是有生命危险啊!” 坎蒂丝很生气,人们宁愿相信太过遥不可及的神明,也不愿意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改变自己命运的道理。 而且就算赤王复活了……看到这样的子民,他也不会满意吧。 这群出卖同类的人渣,坎蒂丝一愤怒,就拿圆盾重重地打在三人身上,三人就立马惨叫了起来。 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赛诺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仔细看这三人的神情,他们虽然害怕,但在害怕下却有一股庆幸……奇怪,他们在庆幸什么呢? “赛诺大人,刚才图特摩拉旅团的人招了,他们说是赤王的使者带走了守村人,那个使者的名字留下的名字是莎夏。” “……你说什么?”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同时有两拨人招供了。 阿如村的三人说是守村人自己离开了村子,而图特摩拉的人却说是赤王的使者带走了守村人,而且还提到了一个格外让人在意的名字——莎夏。 难道愚人众也参与其中吗? 阿如村的三人不知道守村人去了哪里;而图特摩拉旅团的人不仅招了犯人的名字,还一并吐露了地点。 赛诺想不到自己追查的两个案件就这样像是生拼硬凑一样被混在一起,爆炸案和守村人失踪案、愚人众和镀金旅团如此奇妙地彼此交织。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藏着猫腻。 不管是守村人自己离开,还是赤王使者带走了他,赛诺哪个都不相信,但是比事情真相更重要和急迫的是守村人的下落。 而且既然有人胆给赛诺下套,还给了他一个地址,去看看倒也无妨,只不过……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第41章 “哟,这不是艾尔海森吗?昨晚打扫卫生,扫得可真干净啊。” 艾尔海森路过她的时候,九方冷不丁地开口了 。 “……你有证据吗?” 证据当然是没有的,九方也不过是猜测。 阿如村的三人穷得叮当响,而且也没什么道德。比起他们协助守村人,不如怀疑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从阿如村带走守村人,不过在计划实施之前,就被人打断了。 他们三人本来打算将守村人卖给拉赫曼旅团的首领拉赫曼,这也是为什么昨晚拉赫曼不在的原因。他比风纪官们更早来阿如村,一直躲在这三人家中。昨晚,拉赫曼旅团过来,不过是为了接应他们的老大。 可没有想到,选错了时候,还杀出了额外的两拨人。 神王之遗的人仗着他们人多势众,本来就打算强行掳人,可没想到村子里还藏着这么多风纪官。运气实在太不好了,连首领都死了。 而图特摩拉的人确实是九方叫来的,不过他们顶多算观众,九方本来就没有想要他们发挥什么作用。他们仅有的作用除了让她的愚人众上司看看她也有在干活,还有就是把“演员”都引到她布置好的“舞台上”。 噢,你问那位守村人的下落? 他当然不是自己离开的。 在拉赫曼掳走他之前,艾尔海森就拜访了他,他们之间应该达成了某项交易,艾尔海森让守村人服下昏迷的药物,然后就躲在了衣柜里。 被阿如村那三个内应带来的拉赫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守村人昏迷不醒。但显然守村人昏着更好办事,拉赫曼就趁着外面人战斗的时候,从只有阿如村村民知道的小路偷偷溜走了。而那个时候,赛诺还没有来得及让下属把守好所有的通口。 守村人失踪的事是一定会败露的。 艾尔海森并不想让赛诺打乱他的计划,于是替换掉了那杯带着药物的水,又收拾干净了屋子内所有的痕迹。坎蒂丝来的时候,艾尔海森就在屋子里,他故意弄哑了声音,装作精神不太好,回答了坎蒂丝。 而今早又在赛诺之前,找到了那三人,严明利弊后,他们当然就会乖乖按照艾尔海森的吩咐行事。 毕竟,他们真正做的事要是败露了……坎蒂丝可不止拿盾殴打了。 “诶,别生气嘛。我也清楚,你想拿守村人钓出教令院的人,从而调查神明罐装知识。放心好了,虽然你我的计划存在偏差,但相信我……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是吗?就凭你那个漏洞百出的计划?这么明显的圈套,赛诺早就怀疑上了吧。” 这不合理,艾尔海森不明白九方是怎么得知他的计划,又是怎么通知图特摩拉旅团的。她明明一直都在村子里,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就好像……她有一位隐藏的盟友在帮她一样。 “艾尔海森,你不愧是个学者,就算想阴谋诡计也要这么缜密。但是,你错了,计划的精髓不在于设计地有多么天衣无缝,只要它奏效就好了。” 九方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接住了随风飞舞的黄色花瓣,然后把花瓣碾得粉碎。 她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 第31章 自由的奴隶(3) 用诗歌唱出一个新世……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如此无辜, 以至于无法被拯救。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人是一种世界性动物。” 所有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所有人也都有权利干涉他人做出的选择。阻碍人们完成某项伟大事业的不是他本身,而是整个世界。 这是一场谋杀, 有意图的杀人,凶手不止一人, 而是由5个劳伦斯青年组成的团伙,他们想要杀害的对象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 她如此无辜, 以至于无法从人编织的罗网中拯救她。她只是点燃火药桶的燃线,点燃她的是劳伦斯一族“伟大”的族长奎德劳伦斯。 “为什么要伤害她?” “因为我们想要活下去……一旦得罪祭司他们,一定会受到神罚的。” 女孩无法得救的原因, 在于这一场谋杀里面没有仇恨,两方都只是想要活下去。 “温迪,你要怎么做呢, 是放过他们, 还是?你能看出来他们没有说谎吧。” 是的,他们没有说谎。 他们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凶手,甚至拿刀捅向小女孩的手都颤颤巍巍的。杀人时候的表情与其说是在杀人,不如说是在被杀害, 他们很惊恐, 也缺乏杀人的毅然决然。现在他们在颤抖着, 祈求温迪和路德维希放他们一马。 他们不是劳伦斯一族的战士……只是最普通的农夫,普遍年纪都不大。在这个王城,农夫都活不太长, 早早就操劳过多死去了。 道德上的批判是无处不在的, 归罪于人的愚蠢和恶毒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杀人很容易,但杀不死制造人的环境,杀不死——一整个有毒的世界。 “……路德维希, 我知道他们双方都是受害者。我并不认为我有评判他们的权利,交给当事人去解决吧,不管是以牙还牙,还是原谅,我都尊重人们的选择。” “受害者?有趣的说法。温迪,你认为真正想要杀死女孩的到底是什么?” 温迪还没来得及回答,匆匆的脚步声伴随大剑落地的声音,把风都弄乱了。 那把大剑飞过来把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一下子全部扇飞了,他们齐刷刷飞出去,撞上不远处的围墙。墙上因为太冷还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撞上去,冰面一下子震碎了,冰碴子便跟人一起从墙上滑落,噼里啪啦好大一声响。 奎德直接路过了温迪和路德维希,从碎成一块块不规整菱形的冰块中捞出一个人。奎德的手很温暖,一接触冰,冰就纷纷融化了,刚融成的水就顺着奎德揪住衣领的手,和对方身上流的血同流合污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无辜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冲着我来。” 那人快哭了,额头上嗑了一个大包,血把整个脸都弄成一团糟。 他不停地摇头,想要辩解什么,“不、族人大人,我对您没有任何不满。我……我只是不想让您对上那群神官。我们没有胜算的,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 “如果你们害怕,为什么从不告诉我。我难道就一意孤行到不顾族人的死活吗?” “最初,大家看见她回来的时候,是非常高兴的,她也是我们的同伴啊。但是……我们赢不了的,一旦触怒神官,降下神罚,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怕死,所以就让别人替你去死?” 奎德可没有温迪温柔。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允许为了活下去就剥夺别人生命的行为。他们的世界浸透遍了毒液,它逼一群立场不同的人仅仅为了生存便纷争不休。 一个人活着,就意味着另一个人被剥夺生命。 弱小的人会沦为牺牲品,弱小本身成为了最大的罪行,强权和威势反而披上了一层正义的皮。弱者不敢质疑比他更强的人,只会挥刀向更弱者。 奎德狠狠地打出一巴掌,那人被扇倒在地,脸瞬时就红了一大片,他痛苦地呜咽着,吐出了污血和几颗碎牙。 “这一巴掌,是替她打的。身为族长的我,有权利保护族里的每个人,也包括你在内。下去领罚吧,死亡很简单,但你得活着给我赎罪。” 奎德没有再动过手了。 虽然暴力能很快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和争议,但是它只能使人们表面屈服,能够推翻暴力的只有更大的暴行。奎德不能依赖拳头说话,那只能带来更多的拳头,他更推崇的是对话的方式,可惜没有几个人想和族长聊天。 路德维希倒想和奎德好好聊聊,只是奎德每次见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次,倒是不一样了。 路德维希把身上披着他外套的小女孩轻轻从地上抱起,交给了奎德。 奎德在没有弄醒小女孩的前提下,轻手轻脚地检查着女孩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在确定女孩无碍后,他神色也放缓了,柔声说,“路德维希、温迪,谢谢你们,这次是我管理不周,让两位见笑了。作为报答,我酒库的酒任你们饮用。” “这就不必了,就算你没说,我们也是任饮的。” 路德维希开了个小玩笑,说是玩笑,也是事实。不过自从上次之后,他可没喝过奎德的酒,对酒恋恋不忘的是温迪。 “路德维希!奎德,你别听他瞎说。” 如果温迪可以脸红的话,他的脸绝对会像红苹果一样红透了。 他一直都有点愧疚,偷喝本来就不太好,虽然路德维希说他会留下了足够抵上酒钱的东西,但纯真的小精灵还是会心虚,特别是这心虚被人一戳就破的时候。 温迪急忙飞过去,想要捂住路德维希的嘴,他太匆忙,以至于忘记了他本来可以用风元素干这事,而且就他目前娇小玲珑的身型,做什么都觉得困难。 第42章 路德维希最近逮温迪的动作很是熟练了,还没等温迪飞到他脸上,就老练地拎起温迪一只小翅膀,以一种不让风精灵疼痛的方式,把温迪塞进了衣服上半开的口袋里。 “天色尚早,就此分道扬镳也太无聊了。我们聊聊怎么样……你我应该能够达成一些合作。” 路德维希意有所指,奎德也很好奇他们之间能够达成什么合作。看来他是专门来的,奎德才不相信,路德维希是恰巧溜门溜到了他家门口。 “跟我来。” 把那五个人交到亲卫队的手上后,奎德就把两人带到了会客厅。 会客厅算不上豪华,主人不喜欢喧闹,会客室便一改往日的流光溢彩,变成了一个低调的哑巴。唯一的装饰只有一颗做 成标本的硕大鹿头,鹿角足有一米长,快要顶破屋顶那般。 奎德给他们倒了两杯酒,给自己斟了一杯白水。 酒被热过了,温迪从口袋里面飞出来,像小鸟一样啄着热乎乎的琥珀色酒液。 一喝下去整个精灵都热起来了,他的味蕾连带一整个身体都像柴火一样被甜美又辛烈的火焰从头亲到脚,从内溢到外。 “好酒。” 路德维希很讲究地品了品,他倒没有像旁边那个酒鬼温迪一样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都栽进酒里。他只是略微沾唇,感受酒在舌头上点火的快感,就放下了酒杯,反而把酒杯推到了桌子正中间。 “……我很感兴趣,你是从哪里获得的酿酒材料。” 他平静地扔下了一颗炸弹,问话的语气淡淡的,声调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路德维希不清楚这个问题的重量一样。 很多秘密一旦宣之于口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收不了口。 奎德想,他和路德维希还没到分享能够致他们于死地秘密的情分上。 答案不过走私而已,他俩都清楚极了那个答案,但是问题是从哪里走私的?这很重要,甚至可以直接动摇城内神官对一切物资的垄断。 奎德心安理得,他从不觉得自己走私有罪。见不到光不代表邪恶,阳光下的罪恶才是最屡见不鲜的,人们却往往忽略它,甚至习以为常。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我熟悉这座城市所有向外的通口,但是没有发现大量物资交易的任何痕迹。嘛,这不重要。不过跟你接头的那个人,手里一定有大量的粮食,不然没办法提供给你这么多的酒。让我猜猜,那个人给你这些酒是为了什么?” “第一,在酒里放毒,然后把所有神官都毒死。” 路德维希提到这个选项,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就像在表演一样,他是独舞的伶人癫狂地在屋内起舞,“虽然我很喜欢这个选项,但是……明显不是呢。” “第二,用酒撬开所有人的嘴,收买一部分神官为你们所用,来打听关于那位神明殿下的消息……” 他说着说着停住了。路德维希喜欢观众的反应,但很可惜,奎德大体上已经对他的表演无动于衷了,而温迪……算了,还是不指望他为好。 “可惜,你们失败了。神官们接受贿赂后,反而助长了他们的贪婪,只要能让你奎德彻彻底底地屈服他们,他们此后就有无数美酒了。” “他们神官是一群蠢货,他们傲慢到完全不追究这些东西的来历。噢,也对,在那位的‘庇护’下,怎么会有他们害怕和做不到的事呢” “让我猜猜,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不是直接把粮食运进城内?之前你们怕打草惊蛇,但现在你们发现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奎德对此的反应只是很平静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路德维希讲这么久,他就不口渴吗?奎德甚至还有心思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路德维希知道又怎么样,正如他所说,只要迭卡拉庇安继续庇护神官,他们就无所畏惧。只要不伤害他们的利益,神官们根本不在乎底下人的任何动静。 而且路德维希还没有蠢到在他的敌人面前卖弄他的智慧,想要跟奎德结盟的是路德维希,又不是他。主动权还在手上,何必慌张。 为了表示友好,奎德把放在正中央的杯子又推了回去。这是场无声无息的拉扯战斗,现在的主动权回到了奎德手上。 “我看你说了这么久,你要不要喝口酒润润喉咙,聊天……不急于一时。” 温迪悄悄地从杯沿上钻出一个头,杯里的酒都被他喝光了,现在他可以舒舒服服靠着杯壁站着。 这两个人都挺奇怪的,温迪想。 风精灵当然不明白人类之间的试探,明明他们目的是一样的,却非要像敌人一样对立着只为夺一点点的主导权。 温迪觉得这两人都挺笨的,如果你想要某个人成为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最应该做的是敞开心扉,让一颗心去触碰一颗心,而不是像刺猬一样,你扎我一下,我扎你一下。 如果路德维希能听见温迪的心声,他准要喊冤,人类可不是纯真的风精灵,你以为看见了对方的真心,哪曾想真心就像魔方,一面一个色的,表面上是对你热情如火的红,转到背后就变成了暗刀子捅肉的黑。 “那我就承你好意了。” 路德维希拿起酒杯,没有喝,倒是把酒液倒入了温迪的空杯里,风精灵被一下子从看戏的状态中弄了出来。 “这座城市最底层的人可不会管粮食来自哪里,只要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便听谁的,你们想要借这些人的力量推翻神官的统治,但今天下午的事件……你也发现了吧,单纯这样是行不通的。” 路德维希说的没错,那些人只不过为了活下去短暂地成为了他们的同伴,但以此兴,必以此亡。为了活命,他们同样也会毫不留情地背叛。 “那你有什么高见呢?” 路德维希起身,来到窗前,指着窗外高耸入云的尖塔,对奎德说,“你看那座塔,据说神明居住在最高的那层。但是,除了偶尔代表祂的烈风席卷城市外,没有人见过祂的真面目。而祂全部的旨意都来自神官,那真的是神明的意志,还是人类扭曲捏造了神的话语?” “对于神明而言,让一群人奴役另一群人,蚂蚁之间的权力游戏到底对至高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你的意思是……神官们假传了神明的旨意,他们难道不害怕神明降罪吗?” “降罪?” 路德维希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一样笑个不停,“怎么会降罪呢?我们的神明早就……听不见除了烈风呼啸外的任何声音了。” “迭卡拉庇安在这里无处不在,所有人表面上都敬爱祂,但是……事实上,没有人在意神明。人们只在乎自己的欲望能不能满足。” “他们借着敬神的名义,做了一桩又一桩恶事。他们想要奴仆,便把其他人的脊梁打断;他们想要美食,便把其他人的口粮夺走;他们想要金银,便把其他人的宝物据为己有。” “你说,这样的世界 ,哪有神明啊?全都是人,全都是人的欲望。” 奎德陷入了沉默,路德维希说得没错。 当奎德回到王城,他本以为他对抗的是神明,然而不久,他就发现他错了。他真正的对手是人类无穷无尽的欲望和贪得无厌的本能。 最可怕的是人们讨厌这个世界,不是因为它不合理的规则,而是自己不是规则的受益者,所有人都想躺着吸血。 他们恨的不是这个世界 ,而是不能成为上位者的自己。 “所以我们才想要砸碎这个旧世界,去建立一个没有奴役的自由国度。” “自由?真是个好词,那我也加入好了。奎德,你知道吗?除了借用神明的名头外,神官们还做了什么来巩固他们的统治吗?” “你指什么?” “是——语言。” “神官们用语言在人们的脑海里深深植入了一个世界的模样,人们不会反抗自己根本意识不到的东西。我们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 “用诗歌唱出一个新世界的自由。” 第32章 自由的奴隶(4) 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 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 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只有在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梭罗 “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吗?” “去幕布后面吧, 真实只会在阴影中显现。” 人生很像戏剧,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舞台上的绝对主角, 所有的配角都众星捧月地围着主角打转。但人们只能看见舞台明面上的东西;生活的悲哀在于即使离开了“主角”,戏剧也会一直上演。 幕后的故事往往才隐藏了人生最多的细节。 “西塔, 好孩子,你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用意是什么?” “各位主教大人,我不太明白。” 塞莱斯特在短暂行礼后, 就不卑不亢地起身了。 她跟阿莫斯走得近了,就不免沾上一些不近人情的坏习惯。主教们一边在高处落座,一边评头论足着。 第43章 其中一位蓝衣的主教放下了茶杯, 杯子嗑在桌子上, 发出好大一声响,“你倒是不矜不伐,镇静是年轻人的好品质,但未免有点不识礼数。各位大人, 你们说是吧?” 一位紫色的主教倒是笑眯眯的样子, 和和气气地开口了, “别这么说,年轻人,难免不知道敬畏, 慢慢教就好了。西塔也是我们教会的可造之材呀, 我们一群老东西的未来可还得指望年轻人。” 身着白袍立于一旁的年轻侍从接过话茬,“大人有爱才之心,西塔也是出类拔萃的俊才, 两合相宜,可不巧了。”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蓝衣的那位斜着眼,怒视着侍从,“您也该管管下属了。别坏了规矩,长官说话,属下别插嘴。” “瞧您说的这么严重,我倒是觉得年轻人要活泼一点才好……” 话轮过几轮,倒把塞莱斯特晾在了一边。 高座上的主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人类最擅长的就是用各种方式来制造权力关系,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如果塞莱斯特只是个普通的刚入教会便得主教们赏识的人,便应该直接跪地谢主隆恩,然后主教们一个翻脸发怒,之后就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瑟瑟发抖,跪地求情。 但,可惜她不是。 这只是无聊的人类把戏。 很多人只能看见物质层面的压迫,谁掌握了最多最好的物资,穿金戴银,出门几台大轿,便是顶尖尖的人。 但人们意识不到精神上的压迫,他们的头脑被灌上了其他人想要让他们知道的东西,永永远远跳脱不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情绪永远被其他人轻易牵动,别人一动怒,自己便马不停蹄地开始自省和害怕,别人一夸奖,屁股就翘到天上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别人对你的态度确实与你本人有关,但只与你背后的利益挂钩,赞美的话带着点有利可图的贪婪,贬低的讥讽总是有着打压异己的妒恨。 “我只是一介俗人,当不得各位大人的褒贬,大人们要捧就把我捧上天,要贬就把贬下尘,我西塔也绝无半分怨言。我资质愚钝,听不懂大人们的话。大人们,不妨有话直说。” 坐在主位的红衣大主教还没有发话,其他两位不过是一起跳台唱戏的伶人。 蓝衣那位和紫衣那位对视了一眼,这个西塔倒不好解决,跟那位冥顽不顾的阿莫斯一个样。 但这个戏还得继续唱下去,才能一团和气。 紫衣的那位恭敬地瞧着上方那位昏昏沉沉几乎快要睡过去的大主教,“主教大人,您看?” 一直闭着眼睛,老态龙钟的红衣主教这才不缓不慢地睁开眼,他浑浊昏黄的眼睛里极快闪过一霎精明的光,又很快装作糊涂的样子,“我老了,没多少活场了。我怎么看,无非是看怎么才能更好侍奉神明,更好地向民众传递圣明之言。” 红衣主教说话慢悠悠地,他太老了,以至于讲起话来就像破旧风箱在吱吱嘎嘎地拉动,枯木一样的腐朽便如同蛀虫般趁虚而入钻入空荡荡的躯壳,“两位都说得都有道理,年轻人活力也重要,规矩也重要。阿莫斯,我们是管不了了,但西塔我们还能再教教。” 阿莫斯……他们终于说到正题了。 听得昏昏入睡的塞莱斯特勉强打起了精神。 “大人说的是,这阿莫斯也太不识抬举了一点,伤了主教大人的心啊,西塔你可不要学你那位前辈。她怎么就不明白管理奴仆也是为了更好侍奉神明,让她去还不乐意。” 紫衣的那位阿谀着。 “我看就该给她点教训,别失了敬畏,惹得神明动怒。” 蓝衣的那位奉承着。 “各位大人,恕我直言,神明大人只说让神官祭司们管理蒙德,造福百姓。可从未说过让我们把一部分的同胞变成奴隶。我倒是不知道,大人们说的又是什么道理,我只是个普通的小祭司,只做神明应允我做之事,相信阿莫斯前辈也是如此想的。” 塞莱斯特所言非虚,她认真查验了来自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的神意。 祂确实嘱意让祂最初的侍从,现在的祭司们,管理蒙德。但祂可从未应许过压迫和奴役,祂确实是爱人的神明。在祂最初的旨意中,祂本希望建立的是一个所有人亲如一家互帮互爱的国度。 最初的蒙德确实如此。 但随着神明身影在这个国度的逐渐隐去,这个国度变成了神官和祭司的私产。 “放肆!谁允许你揣测天上那位的高意。” 刺啦一声,茶杯被重重摔到地上,被泡涨了茶叶也团成团恶心地拧在一起。 倒是可惜了好茶。 据说还是从沉玉谷那边弄来的高档货。陆路不便,运输中多有折损,来到了蒙德便有“一两茶叶一千金”的美谈,也只有蒙德最“尊贵”的大人才敢肆意挥霍。 “您老歇歇气,年轻人不懂事是常有的,这也是我们几位来这里教导的道理不是?” 紫衣那位面色还是笑呵呵的,细声细气地接着道,“西塔,你这就不懂了。奴仆,在座哪位不是神明陛下的奴仆,我们这些人看着是比外面其他人气派些。但我们心里门清啊,我们就是神明陛下门口栓的狗,那位一跺脚,我们都得抖三抖的。” “你看,外面那树不也得分品类,种一起才好,奴仆也得分啊。承蒙圣恩,我们这些人侥幸得以侍奉神明陛下,但这么一大座城要运转,这么多人要吃饭,光靠我们怎么行,一些个活计总得有人干吧。” “百姓又不会体谅我们的难处,手段就不免激烈些……” “大人,你何必跟这冥顽不灵的人解释这么多,我看她就是不识抬举。” 紫衣主教身侧的白袍侍从一边殷切地添茶倒水,一边愤恨又嫉妒地狠狠瞪着塞莱斯特。 漂亮话倒是一大堆,要你去当奴隶,看你愿不愿意。 塞莱斯特腹诽着。这群老东西话怎么这么多,能不能直说想要我干什么。 “大人,我也说过了,我资质愚钝,听不懂歪歪绕绕。说吧,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中间那位红衣大主教挥了挥手,示意身旁那两位不必再多说什么。西塔软硬不吃,对这样一根筋的人直说反而效果更好。 “我和其他两位的意思是,推选你作为阿莫斯的继任。但是,这有条件……第一,是绝对尊敬我们的神明;第二,是不得违抗主教们的命令;至于第三嘛……你心里清楚。” “……我不明白各位大人的意思,阿莫斯前辈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主教了。阿莫斯前辈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上,都是实至名归的最好人选。各位大人们,肯定比我更清楚这点。在下资质平平,哪里敢奢望主教的位置。” 塞莱斯特话锋一转,玩弄语言她也是能手,轻轻松松就让主教们期望的那点人的野心透了出来。 “更何况……如果我继任了,那阿莫斯前辈呢?”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话该瞒在心里,说出来可就坏了事儿。” “我又怎么知道,大人们不是空口无凭框我,拿我顶罪呢?如果做了那件事,我和各位大人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们总该给我一点凭证的。” “……你待如何?” “将今日之事签字画押,同时保留两份,一份放在各位大人那儿,一份放我那儿,这样我们双方都能安心。” 主教们示意白袍侍从去取纸笔来,这个西塔倒是小心谨慎,可是这天只是神明 陛下的天,就算暴露了又如何,谁也越不过神明来惩戒他们。 他们在心里嘲讽着西塔的天真,要不是指望她派点用场,他们又何必大费口舌和她驴头不对马嘴。而且西塔装得那么高洁,看到了高位一下子全忘了。人啊,绕不开一个利字啊。 洁白像一匹雪花布那般的宣纸被平平整整地铺开,这也是从沉玉谷弄到的高级货。侍从小心翼翼地展开它,但凡宣纸弄破了一点,都比他项上人头值价。 “我已经拟好了,各位大人你们看看?” 三位“尊贵”的主教草草扫过了上面的内容,写的什么并不重要,总没有人能治他们的罪,这只是让西塔安心办事罢了。 “可。” 等三人签字画押后,“罪状”便呈到了塞莱斯特手上。 “多谢各位大人垂爱了,”她一面垂眸说着,一面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屏风开口了,“不巧,我刚是忘了,阿莫斯前辈还在后面屏风那里。前辈呆这么久,该闷了吧,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拿着那把冰蓝色弓箭的女祭司从幕布后面缓缓走出,她过于愤怒的脸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群主教们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神明对他们神官的偏爱,他们不去想着如何回报神明的恩情,反而在这里蛊惑人心,排除异己。 “阿莫斯前辈,你看看吧,这下证据确凿了,你总该认清他们的真面目了吧。” 第44章 阿莫斯接过宣纸,那上面赫然写着“暗杀阿莫斯”的字样,红色的指印像渗着血一般狠狠地把遮羞布扯开,透出里面黑色的心肠。 第三个条件昭然若揭了,想要继任位置的前提是什么,当然是这个位置的人死掉啊。 阿莫斯没有管上面的三位主教,反而敏锐地发现了这是一场明谋。 台上人以为可以利用西塔来实施暗杀,然而入局的人可不会白白被利用,而势必要把这一团水搅得更浑,搅出一片朗朗乾坤才好。 西塔赢了,她赢得坦坦正正、正大光明。 阿莫斯有点看不清面前少女的容貌了,她本以为她足够了解西塔,“……那你呢?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 塞莱斯特笑了,她的立场从一开始她就说了呀,她想让阿莫斯看到这群人的真面目,“我当然是前辈的朋友啊,我一直都站前辈这边。之所以……现在让前辈站出来,也只是担心前辈会闷而已。” 现在不会闷了,阿莫斯心想。 不管是她还是主教们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彻彻底底地撕破脸不会有一点转圜和徐徐图之的可能了。 缓解气闷的方法是什么呢 当然是直接“烧掉”整栋房子,让空气和风直接灌进来。阿莫斯把目光移向主教们,他们知道事态已经脱离掌控了,但还强作镇定。 不过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风啊,继续吹吧,直到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没有人能逃离命运的藩篱为止。 第33章 自由的奴隶(5) 上帝无忧无虑,漫游…… 何处才有人的生活?如今奴隶般的忧愁苦相逼。因而上帝才在我们的上方无忧无虑地, 漫游已久。 ——荷尔德林 一场雪的到来总是悄无声息。 今天风不大,雪便很安静地降临人间,它穿过整个穹苍轻轻落下, 就像人们的结局似的,落到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 落雪时分并不怎么寒冷, 冷的是化雪的时候,就跟人世间所有的争斗一样, 最初不会冻结所有人,但那争斗会扩大,像雪一样厚厚地盖住整个世界, 从屋檐到街角,从树梢到落花。 雪花融化的时候,洪流才会把所有人紧紧裹挟住。 一片雪花从空中飞舞盘旋, 落到地上, 便被纷至沓来的追捕踩脏了,王城起初是很安静的,但挨家挨户的搜查像一连串整齐摆放的玻璃杯,一个弄倒了, 其余就纷纷破碎了。 路德维希在听着这喧嚣, 破坏的声音也有自己的节拍和呼吸。恐惧的气息、害怕的味道、推搡的动作, 都藏在声音之中。 他呼吸间起的水雾把玻璃弄得朦胧一片,世界便看不清了。 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他得以从雾气般的思绪中落地。 先出声的应该是温迪, 路德维希想。 温迪还是很活泼的性子, 耐不住寂寞,也忍不了疼痛。 “路德维希!你又在这里偷懒,明明人是你带来的。” 温迪有点生气, 路德维希哪里都好,只是有点太过轻慢了。他做不到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又无法全心全意置身之中。就像天上的风筝,飞不上高空,又落不到地上。 路德维希只能听凭风引。 奎德仔细把门关上,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不方便让外人知道。即使身为一族族长,他也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谨慎小心。 “你带来的人,我安顿好了。卫兵搜不到的,你大可放心。” “真可靠啊,是藏得好呢,还是说有些‘卫兵’是你们的人。” “……路德维希,如果你想问我,直接问就可以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同伴了,不用试探来试探去的。” 路德维希很敏锐,他这份敏锐既是上天的恩赐,是智慧的象征,又是他个人的灾难。 他总是习惯思考,他不相信一眼看上去的东西,他怀疑世间所谓的真理。他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融入人群,人们一边敬畏他的智慧,一边又畏惧他的智慧。 幸好路德维希是同伴,奎德心想,他可不想要一个这么敏锐能一眼洞见万物的敌人。 “是吗?那我可安心了。” 路德维希表面附和着,但他不想问。他更习惯依赖的是自己的思考。问出口的问题总有一个答案,答案有两种选项,对还是错。要去分辨,只会把问话的人困在对错之间。 人们喜欢分个对错,但世界的事……哪有太明显的分别,黑里面透着白,白里面也夹着黑。 就像窗外的雪,只有在高天的时候是纯白的,一落到人世间,它就失了过于纯粹的界定。 路德维希把窗户拉开一道缝,雪花便夹着不大的风从缝里灌进来。室内劈啪作响的柴火便也滞了一滞,但很快又开始温暖众人。 有点冷。 他把头伸出窗外,闭上了眼睛,细细听着窗外的声响,脚步声、交谈声、盔甲伴随身体律动的吭哧声便又近了一步。 路德维希睁开眼睛,落到他睫羽上的雪便抖落下来。他没有关上窗子,反而站在了通风口,雪花一沾上衣服便濡湿了衣袖。 “笨蛋路德维希,快关窗啦,你这样会感冒的。” 温迪始终对所有人类都抱有一种广泛而宽怀的爱人之心,这并不来自力量,也不来自责任,这是他高贵而慷慨天性的一部分。温迪不像安德留斯那样的魔神,会对人类有特别的喜恶 。 他注视人类,就像注视一束从他身侧穿过的风,每束风有相同的本质,但又是独一无二的。何必用自己的喜好去束缚风呢? 温迪是风的魔神,他还很弱小,但他比其他的魔神更清楚风的流淌。他既不想要把风拘在自己身边,也不想要风一直吹着他。 他要做的很简单,给所有风以自由。 但可不能任由风们肆意妄为,就像现在的路德维希。 温迪也不会问他的意见,直接用着风元素啪啦一声关上了窗。风元素到得很果决,路德维希但凡反应慢个一秒,窗户便会直接打到他高耸的鼻梁上。 路德维希有点后怕地摸了摸鼻尖,有些郝然地转 移开了话题,“卫兵们快到了,我们现在还有些时间。所以……奎德,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认为她是位朋友,还是仅仅一个顽固的神官?” 自从遇见路德维希后,奇妙的境遇就一件接着一件。这次也是如此,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剑拔弩张,这次一个成了逃犯,一个成了隐藏逃犯的帮凶。 “阿莫斯打伤了包括大主教在内的神官,即使她有再高的声望,神官团体绝不会再容她。而且她品性高洁,一旦看清了神官们的真面目,便不会再同流合污。我欢迎多个朋友,但是……这个不取决于我,而是阿莫斯。” “但……你们可以做暂时的朋友,阿莫斯想要的,你们同样也会做,不是吗?” 即使是同样的行为,最后的目的也不一样。阿莫斯想要的是为自己的神明奉上一个更加虔诚的神官侍从,因此她得推翻现在这个。 而奎德他们想要的……是直接颠覆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的统治,至于神官群体,他们只是前进路上的阻碍。 阿莫斯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奎德他们背后站着三个魔神,风精灵、春之女神和北风狼王,其中春之女神和风精灵结成了牢固的同盟,北风狼王只答应会协助,祂本身无心建立新统治。 奎德和阿莫斯本身就立场相悖,隐瞒这一点他们会是短暂的朋友,但是走到那步……他们又会刀剑相向。 “……这对阿莫斯不公平,路德维希。她帮我们就意味着做了杀死她崇敬神明的帮凶。” 奎德不喜欢这样,他讨厌欺骗和隐瞒,人们不应该在谎言下生活,不知不觉就做了违背本心之事。这太残忍了,他和阿莫斯只是立场不同,那位女神官的高洁和虔诚在这个时代如此稀少,不要让这些在谎言中沾上背叛的苦痛。 “奎德,你真善良。不过你不了解阿莫斯,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单纯和简单,我们不需要隐瞒我们真正要做的事,阿莫斯……一定会给我们所有人一个惊喜的。” 奎德讨厌路德维希语意不明的话语,他总是在最应该说明清楚的地方装糊涂。但是,这就是他这位同伴的一贯作风。奎德没有再问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而且卫兵们也快到了。虽然阿莫斯已经藏好了,但那群卫兵翻东翻西也该在他这个主人家的眼皮底子下。 奎德准备离开了,把这间屋子留给路德维希和温迪。 他拧开门把手,门把手轻轻向右转动,他不经意地开口了,“你的爷爷,那位大主教阁下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养一两个月。” 没等路德维希回答,他就关上了门。 奎德不想去看路德维希的表情,人们总是会过度解读他人的内心,奎德也不例外。路德维希的处境一直都是那样不上不下,如果他面无表情,便会被解读为冷血无情,如果他感动落泪,便会被解读成对阵营不忠。 第45章 路德维希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过去,但是没有人可以从中完完全全逃离。他看上去那么高雅,又精晓音律和诗歌,这样的他只能出身神官世家。他喜欢的东西,干净动人的诗歌和音乐都是拿最脏的沾着人血的钱熏陶出来的。 人世间坏就坏在,最美好的东西永远伴着最脏最恶臭的东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开,又剪不断。 或许这样做是多此一举,路德维希从未问过。 奎德最好对他的过去保持心照不宣的沉默,对他隐藏在嬉笑后的痛苦和纠结视而不见,这样也省了麻烦,少了可能的怪罪。 他推开门前思考了很久,他自己当然希望那群神官早点死光了最好,阿莫斯没有下狠手弄死他们,他都觉得是她现在的觉悟不够,如果她想要她理想中的神官团体出现,还有什么比直接把旧的那个连根拔起更好更快的方法吗? 如果因为路德维希就对其中一些神官多加宽恕,也太小看和不尊重路德维希了。他早就做好了取舍,奎德会喜欢这样清醒和狠辣的同伴。 但那是对同伴的,出于工具般的利用价值,不是对朋友的。 作为人的那部分,奎德怕路德维希难过,所以不管什么该不该,他就做了。 唉,这个时候,最适合喝酒了吧。 苦涩又炽烈的酒会让胃翻腾起来,脑子也会一片混乱,攀上云端的失重感会让人短暂以为上了天堂。 可惜,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醉。 奎德打开大门,风不知不觉间大了起来,雪花伴着冰一片片像暗器一样把他脸刮得生疼,卫兵们就顶着风雪压住了一室的温暖。 “事先说好,出于体谅各位的不易,我会配合你们的搜查工作,但是不得打扰和伤害劳伦斯一族的人……不然,你们也知道最好不要惹怒一个劳伦斯,对吧?” 门被关上了,温迪对路德维希的身世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早就知道了。 人们好像都是这样,一面坚定,一面纠结地活着,真正放下是很难的,忧愁总像乌鸦一样盘旋不休。 温迪也是路德维希的友人,但他不是奎德,奎德是人类,会被人类的规则牵着,人们最怕看的是死,特别是亲人之间的相互残杀而导致的死。 路德维希是不同的,比起怎么活下去,他更介意以什么的姿态和世界告别。每个人都会死,除了死亡痛楚的不同,老死、淹死、被杀死又有什么不同呢。 路德维希只希望在死前可以拥抱这个世界,拥抱独属于自己的命运。 温迪对此没有说什么,他了解路德维希,人们可能会觉得他很奇怪,会试图用自己的想法来考虑他,但魔神只会认识到他的本质,一个独特的人类。 他反而在意是没有一起过来的女神。 “塞莱斯特呢?她怎么没有一起过来,我好想见她。” 风精灵轻轻抱怨着,他从诞生开始便日日夜夜陪在那缕春风身旁,他像习惯这个世界一样习惯着女神的相伴。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久地离开,也是第一次吃到了离别的滋味,他那个时候还不懂思念。但在一次又一次习惯性向周围搭话却无人回应的时候,他就披上了一层落寞的灰色。 虽然他多了一个新的友人,但是女神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塞西莉亚花,给他再多的苹果,那也不是花。 “女神殿下还留在高塔上呢,她还有事要调查。不过她托我向你问好,‘可爱的风精灵啊,不要太过想念我,我马上就会回来与你团聚。’” 温迪就像跟爆竹一样一下子就炸了,“路德维希,你还打趣我!塞莱斯特可不会说这种话。” 春之女神,虽然听上去是温柔似水的女神,但在塞莱斯特可亲的面容下,她的心就像冰雪一样冰冷。 虽然塞莱斯特对温迪非常温柔,但温迪可不会相信她会说这么柔情蜜意的话。温迪不得不承认比起关心他,塞莱斯特更关心这片土地的人们能不能早日得救。但即使这样,温迪也不会埋怨女神的冷落,她只是太爱人了。 “好了,好了,别拽我头发了,很疼的,我道歉道歉就是了,”路德维希求饶着,明明温迪心里期望女神念着他,但路德维希一说出来还不乐意了。 “唉,怕了你了。女神要我们把阿莫斯带去庇护所那里,她恐怕还打算让阿莫斯转变立场吧,而且那里有西塔可以看着阿莫斯,我们也好放心。” 经此一遭,塞莱斯特隐藏这么久的身份要废了。不过身份罢了,女神想换什么脸就换什么脸。 不过,阿莫斯看见西塔会是什么表情呢……这还挺有趣的。 雪不知不觉停了,地上的“羔羊”还在嘶吼着,天空还看不清神色。突然,一支笛奇又异地吹起,笛声悠扬绕开一处高楼、半城雪色。 奎德回过头,墙外一角忽有一枝春开。 第34章 自由的奴隶(6) 啃噬着彩色的梦…… 告诉我, 你的灵魂是否也在黑夜悲叹,被晚香玉浓烈的香气所环绕,并且啃噬着彩色的梦的神经。 ——拉斯克许勒 “我迷失了吗?” “我要离开这里, 是时候带我走了。” “我会献上我的灵魂。” 路德维希睁开眼睛,他刚经历的是美梦, 还是梦魇呢?他已经分不清了。 睡意已经退却,他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路德维希, 你醒了吗?” 温迪是魔神,他不需要像人类那么多的睡眠,大多数时候他闭上眼睛只是在休息。 “你也醒了, 那一起去外面坐会儿?” 等到他们俩一走出临时搭好的帐篷,就看到围着篝火沉默取暖的两个人,奎德是在守夜, 而阿莫斯多半也跟他们一样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路德维希在篝火前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便坐下了。篝火稳稳地燃烧, 火苗没有闪烁跳跃,而是像心跳一样细腻地烧灼着,如同蝴蝶的半只羽翼透明地闪耀着。阿莫斯在四周弄了一道风墙,阻挡了周围寒风的侵袭。 这是去庇护所路上的补给点, 立在最大最雄伟的一座雪山上, 山巅正上方的天空有着类似透明钉子的虚影。传说中这里曾经是无忧无虑的春之国度, 小草葱茏、万物向荣。路德维希看向半山腰,那里有一截枯枝,不管这些年世事如何变幻, 枯枝始终没有被冰雪掩盖, 只是安静地陷入腐朽。 雪山很冷,但又美得惊心动魄。 冰雪统一了万物,树枝是银雕的冰饰, 向上向下生发着冰凌和霜花,脚下是层层积雪,头顶是熠熠星辉。从纯真、轻盈的火焰向上抬头,望向天空,极光错落有致地铺散在轮廓半圆的苍穹上。天空的脉搏是翠绿、深蓝和绛紫的交织。 路德维希吐出长长的一口白雾,他的呼吸此时与世界的呼吸交融,流光的天空跳入湿漉漉的眼眸,从中打捞出一整个世界的倒影。 不要搁浅在这样美丽的夜晚,人们只是沉默着。命运是天上的星星,发着冷色的光。 “大家不想说点什么吗?” 他开口了,说点什么都好,谈谈这片土地过去、现在、将来要发生的事。 “你想聊什么?” 开口的是奎德,他守了将近一晚的夜,在他们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守着面前的火焰,提防着可能来袭击他们的野兽。在四周都空寂无人的时候,呼呼的风声,安静的夜晚,就像回到了奔狼领一样。 “聊点我们未来该做什么吧?大家又是为了什么才聚在这里,我们总该推心置腹一次。人生很短,不抓紧可能就再也来不及了。” 路德维希轻轻地说着,奎德递给他一杯热过的水,他接过杯子,温暖源源不断地从杯壁上传来。他喝了一口,这里的水比王城的更清冽,加热过还带着一股冰雪的倔强气味。 放下杯子,他把头转到一边,看着即使坐在荒郊野外,也笔者端坐如同身处高塔的阿莫斯。 “不如先从我们的新朋友开始吧。” 阿莫斯很少接触神官外的人,她认识路德维希是因为诗人出入高塔如入无人之境,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感受到三道不同的目光,她有些不适应地低下头,盯着弓箭上的花纹。 离开高塔到底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她过去的信仰绝不是虚假的,她离开那里,因为她希望她的信仰真正能够传达到那位神明耳中。 迭卡拉庇安大人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神官们的伪善不忠,才不再理会神官的呢?如果,如果她能为神明献上一个更加忠实更加虔诚的神官侍从,他们的神明是不是就会从最高层下来看看他们,听听他们的声音呢? “……我是为了迭卡拉庇安大人,现在的神官辜负了神明的信任,为此,我想要建立一个新的更加纯粹的教会。” 跟他们想象中的差不多,路德维希和奎德对视了一眼,温迪却若有所思。 第46章 “你是为了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吗?你为什么会认为祂想要这个?” 温迪不理解阿莫斯,她打心底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对于神明而言,追随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温迪想到了自己最初的追随者,古恩希尔德一族。 他确实会为他们的虔诚而动容,但他同样也会被人们其他的美德打动,而如果有一日古恩希尔德一族不再信仰他。温迪可能会有点伤心,但更多的是欣慰吧。他本来就不需要人类的侍奉,人类如果不再需要神明,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已经足够强大了,可以独自在世界活下去了。 人类就像飞鹰一样,飞吧,飞得远远地高高地,直到冲上苍穹,温迪那个时候会像塞莱斯特一样弹起里拉琴唱起过去的歌谣,为他们践行。 “我……我不知道。” 温迪说的没错,那是她的想法,不是神明大人的想法,或许烈风之主根本不在意人类的行为,她做的什么都没有意义,神明也不需要什么神官。 “但我还是会那么做,祂庇护了我们长达千年的时光,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让那位殿下听听我们的声音。” 阿莫斯真的很虔诚,路德维希只觉得苦涩从心里冒了上来,“你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位神明,也从来没有听过来自祂的半句话语。祂的庇护只不过是建立了屹立不倒的高塔和坚不可摧的护城墙。除此之外,祂什么也没做过,既没有给人们任何引导,也没有停歇无穷无尽的冰冷,为什么要那么憧憬神明?” “你到底是爱神,还是只是不爱——人?” 神明的一切都是伟大的,人们是那么渺小和不值一提。 阿莫斯注视着杯中水的倒影,她现在还很年轻,但不过短短百年间,皱纹就会从她的额头蔓延到嘴角,然后是全身,最后再将她封印到冰冷的棺椁里。 天上的极光好美丽,它们不管多久,都是那样流动着生命力,神明也一定是那样的存在。 “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要爱人呢,为什么不爱神呢?” 阿莫斯理所当然地说了出来。 天上星辰的生命肯定要高于路旁草芥,小草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比自己庞大一万倍的星辰,它的生命要几倍于草木,历史可以延伸到宇宙的尽头。那样浩大璀璨的世界,是地上生灵永远的向往和追不到的光芒。 路德维希沉默了,在这个话题上,他们达不到什么有效沟通,但阿莫斯她……似乎误解了神明,神明只不过是放大的“人”。他看了看旁边悬在空中的风精灵,这位也是魔神啊。 阿莫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 “那你爱的还是迭卡拉庇安吗?听起来所有魔神,你都会向往。” 她并不了解迭卡拉庇安,她爱的只是自己对神明的幻想,温迪不想要这样空无一物的爱,任何用伟大字眼来美化爱,字眼越是伟大,而所谓的爱越是虚假。 不要谈爱和虔诚了,它在撒谎,甚至骗过了她自己。 “迭卡拉庇安大人是不一样的!” 但到底有哪点不一样呢,她从未有一次感受过祂的呼吸,听过祂的声音。小时候,她喜欢追逐那从天地中突然升起席卷大地的烈风,人们在哀嚎,可她全部的身心都被烈风占据了,即使烈风带走了她的父母。 父母离开,她的心太疼了。她突然觉得死亡是解脱,是为人类献上的最盛大的葬礼,她突然嫉妒起了父母,他们可以在风下死去,可她被永远留了下来。 心还是好疼,她不断流着泪,仇恨还没有升起来,对神明的爱便成为了她的主人。没关系,现在已经不会疼了,神明的烈风会把她的亲人们带去乐土。 烈风中脸庞上流满眼泪。 她找到了不被烈风杀死的方法,那就是活在风中。烈风永不停歇,她手中攥紧的书页飞了出去,记录下的厚重历史被压缩进短短几行中,风撕扯了她,她仿佛看见了 时间本身,那无意义的庞大流逝被压缩成了薄薄一瞬,被永恒的烈风吹拂。 就在那刻,比绝望更浓厚的爱成为了她本身。 “唉……” 路德维希叹了一口气。对于阿莫斯来说,到底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假,如果她拿自己对神明的爱为一切的真实,那么他们所有人只是虚无的影子。没人会在意幽灵的低语。 “那奎德,你呢?对于你来说,神明是什么?” 奎德拨动了几下篝火,他想起了北风狼王,又想到了春之女神,“神明都是任性妄为的家伙,但人类也一样。祂们确实是比人类活得更久,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但是那又怎么样,即使是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 “与人无关,神明单纯只是神明而已。” 很少见到这样的人类,温迪想。 人们往往都对神明抱有崇高的妄想和希冀,神明是寄托了所有人类最高想象的产物,即使这个形象虚无到与神明的本质没有任何关系。人类谈论神明,就像谈起了自己的欲望,他们想要强大的力量,神明便无所不能,他们想要卓越的智慧,神明便无所不知。 至于神明在想什么,人们并不关心。 “那你呢?路德维希,他们都说了,你也说说吧。” 温迪提起了在场最后还没有发言的人。 “我?”路德维希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没有思考什么,就直接说了,“神明是居住在我身体里面的怪物,是和我一直对话的幽灵。” “?你说的是神明吗?还是你脑子里那些纠缠不清的思想?” “……你猜呢?” 路德维希一直是个奇怪的人,超于时代的思想是巨大的神明,祂生长在皮肉之内,躲在那副人类面皮之下,是路德维希这个人类困住了神明的祂。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释放‘神明’,把他全部的灵魂都献上。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极光早就退场了,天色淡淡的蓝,只剩下几颗残星在天际线影影绰绰,大地起了雾气,朦朦胧胧中金黄的阳光还是半开的花。 温迪突然听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向半山腰处,那里有奇怪的风,风里面传来像脉搏一样的呼吸,呼吸对着火焰、对着春天,虚拟在生成着心跳。温迪第一次捕捉不到风,那风不来自这里,却有着他的气息。 “路德维希、奎德还有阿莫斯,我们去半山腰看看,那株枯枝……被火焰烧着。” 第35章 窃取神明那刻(14) 永恒的平静中的…… 所有的生灵也许只是永恒的平静中的一个缠结、一团纷乱、一点瑕疵。 ——e.m.福斯特 一生之中有多少个满日升起?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到达秘仪圣殿的时候, 沙漠古老的王者就领着他们的臣民跪拜在这通往黄金梦乡的入口,嘴中呢喃着赞颂赤王的诗歌。 赤王还是天边最远的一梦,黄金三角的独特美学在千年的风沙中屹立不倒, 风沙磨平了赤王陵的砖石,黄沙便与地上陵墓共享了璀璨的金色。同样金色的还有太阳, 它的热量散在滚滚黄沙中,汗水划过皮肤, 滴落在沙土之上,打湿了轻盈的梦想。 被人踩过的历史,和湿透的血汗, 构成了赤王陵的记忆。 “为他建造上天的天梯,以便他可由此上到天上。” 黄金的梦乡是黄沙、赤日和神明的故居,赤王的标志是太阳的光芒, 赤王陵那尖锐的一角是刺破云天的太阳。 在过于广阔的世界, 人往往会迷失在一种虚无的憧憬中,卡维就是这样。 不管多少次来到沙漠,不管多少次见到这种奇异的三角建筑,卡维还是会感叹那精妙的美感——黄金分割的完美比例、屹立不倒的绝对永恒。 繁荣和荒芜都共生于黄沙之上, 璀璨的历史只是过去的旧梦, 黄沙固定不住水的流逝, 荒芜丛生在悲凉的人心。 不远处,镀金旅团的据点星星点点地散在一个不大的绿洲旁。光着膀子的汉子牵着驮兽沿着沙丘踩下如同文字一样的脚印,他们也在书写自己的历史, 只是辉煌不在, 沙漠也变成了贫穷的代名词。 很少有学者会来这里,但卡维却常常来沙漠。 他是出身雨林不假,可雨林也会为沙漠的美而折服, 雨林是水雾泷泽的,深深浅浅的绿色在雨幕中相互呢喃细语,雨水会沾湿所有人的眼眸,雾气会像花一样开着,那是雨林的美,那是生命的美。 沙漠却不是这样。雨在这里是黄金一样的价值,水是稀少的,血却很多,人们会为了抢夺水源而将血溅到黄沙上。沙漠是沉默的,它吞噬了一代又一代的纷争与战火,不知道存在这片土地多少年的赤王遗迹仿佛是献给沙漠的永恒,它是沙漠过去繁荣的一梦,所有的爱恨都会永远献给那样的梦想。 为了黄沙,为了烈日,为了赤王。 在赤王陵前跪了一代又一代出身沙漠的人王,他们在这里遵循赤王的指引建立了一个又一个沙漠的王朝,那样纷争不断和波澜壮阔的历史不会出现在安静祥和的雨林中,它们只会诞生在赤沙的国度,沙漠的记忆就藏在沙漠子民代代传承的血脉之中。 第47章 他们或许不记得那些沧海一粟的王朝,纷争和仇恨也早已被黄沙掩埋。但赤王啊,我们永恒的神明,沙漠的子民不会忘记您的存在。 在这个阳光璀璨有如黄金的国度,通往上天的阶梯,终会迎来他们天上的神王。 “雨林的子民为什么要帮助赤王的信徒?” “这个答案重要吗?你们只是想让你们的神王复苏。身为学者,我管不了大地上的争端,我只是想要验证自己的学术。璃月有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不过你们佣兵并不需要思考这些。” 太热了,拉赫曼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被他“虏”来的守村人就像感觉不到这股像是要把人放进烤炉的热浪,依旧穿着完整,可是脸上却不住渗出汗珠。 拉赫曼岔开腿,粗犷地坐着,他示意身旁的属下给守村人扇扇风,免得他因为自己的学者风度热到中暑,这里可不比阿如村凉爽。 拉赫曼看着五大三粗,但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沙漠的子民一向热情待客、爱恨分明,守村人既然答应了要帮助他们复苏赤王,那么就是他拉赫曼的上宾。即使守村人出身雨林,但为了赤王,他们必须借助雨林人的知识。 因为沙漠并没有宽容到……能让他们的子民知晓黄沙的历史。不过知识是稀有的,但智慧不是,沙漠有着自己的不输给雨林的智慧,随着各个部族的不断迁徙而传承。 智慧被歌唱在每个月明千里的夜晚,有关镇灵、帕蒂沙兰和沙漠女主人的故事,藏了一整个世界的秘密。 约定出发的日子是个很平淡的清晨。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月亮和星星都是天边的虚影,黄沙还是跟天空一样冷色的蓝,经过一整个夜的冷却,踩在流淌月辉的细沙上有如漫步水中,风声徐徐吹动水面粼粼微光。 在巨大的沙丘中,拉赫曼一行人只是微小的砂砾,谁知道小小的砂砾却有撼动整个沙漠的梦想。 会注意到人的存在的还是人。 卡维很少见这样的组合,他能辨认出随行学者的装束不似来自教令院,更像是来自阿如村,那么他就是守村人了。 守村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跟一群沙漠佣兵一起,看他们的走位,也不太像护送和雇佣。卡维起了疑心,在须弥的吓唬孩子的传说中,最不缺的就是会把学者虏走换钱的沙漠佣兵。 他跟同队的其他学者们说了一声,便暗地里追着这列队伍。 卡维是草系神之眼的拥有者,虽然在战力上肯定不及风 纪官,但他带着别人逃命的能力还是有的。就算是沙漠上饿肚子的沙狐,卡维都会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更何况是跟他同出一脉的须弥学者。 卡维很少考虑自己的安危和利益,他意识不到自己思维的缺陷。对他来说,看见别人有困难就伸出手,就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 感谢这些年卡维在沙漠的研究历练,他比其他学者更熟悉沙漠的气候,也知道如何借沙丘的起伏,又或者是沙子中破损的机关一角,遮掩自己的痕迹。 而在更高处的沙丘上,风纪官们也安好了巢,懂得借天色出行的从来都不止田间的硕鼠,还有高飞的雄鹰。 “他们来了吗?” “是的,属下已经确认了队伍里面的那个人就是失踪的守村人,领头的那位是……拉赫曼旅团的首领拉赫曼。” 守村人竟然是落到了拉赫曼手上吗? 不是神王之遗,也不是图特摩拉,而是拉赫曼。做局的人有两拨,神王之遗是前面用来迷惑的大饵,图特摩拉是被愚人众利用的蠢货。而除了愚人众,还有一个暗地里的人。 “艾尔海森那里有什么异常吗?” “这也是属下想要禀报的,他一大早就突然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九方和迪希雅,九方那边说是要去沙漠做研究,就雇了迪希雅作为护卫。” 九方和艾尔海森有个共同的项目,如果艾尔海森事后说他只是跟九方一起去沙漠做研究,即使是风纪官也挑不出太大的错处。 九方多半只是艾尔海森明面上的一个搭子,这个男人估计利用了她。但艾尔海森背后的人绝不是愚人众,是谁派他来搅局的? “教令院那边呢?” “我们在教令院的人说最近学者们都在忙识藏日的事,没什么别的异样。我们用虚空给教令院发的调查申请,也很快通过了。” 这样看来,也不是教令院吗? 那艾尔海森真的就只是在自作主张?以这个男人谨慎的性格,怎么会这么快漏出马脚,比起是思虑不周,不如说有人——愚人众的人搅了艾尔海森的局。 局势越来越有意思了……赛诺倒不知道须弥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有意思的人。 “九方也走了?我明明告诉她,让她要么早点回教令院,要么在阿如村乖乖呆着,她一点都不让我省心啊。不过迪希雅也在……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提纳里,你还不回去吗?你等会热中暑了,我们战斗的时候可顾不上你。” 现在太阳还没有出来,沙子带着夜的凉气,提纳里还可以轻轻松松地跟上他们。 但一等阳光把整个沙漠都蒸成锅炉的时候,提纳里又耐不住热,过不了多久就会没精打采地躲在某处阴凉下。 赛诺知道提纳里是担心自己,但是以提纳里的身体情况,不如早回去歇着,免得赛诺等会还要来沙丘捞他。 “安心啦,如果情况不对劲,我就回去了。而且这次我带了足够的水,你们放心战斗就行,我会在后方给你们支援的。” “……你最好是这样,上一次你晕倒在沙漠里,还是我把你扛走的。” 忽然,赛诺旁边的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把双筒望远镜递了过来,指着隐藏在遗迹机关后的金色小点,“赛诺大人,跟着拉赫曼的还有一个金发的人,看服装,是妙论派的人。” 赛诺接过望远镜,他调整着焦距,得以看清了金发人的五官。然后就把望远镜递给了提纳里,“是卡维,他怎么会在这里。提纳里,你有头绪吗” 提纳里接过,镜头下确实是卡维那张秀丽绝伦的脸。 提纳里跟卡维确实有几分交情,卡维不太像会卷入这种风波的人。 而卡维出现在沙漠,还……挺正常。妙论派嘛,只要是为了建筑取材,这群人做得到上天入地。提纳里就不止一次在雨林的死域里,捞过不巧路过的妙论派学者,鬼知道,他们是怎么取材到死域的。 “我估计是因为妙论派的某个项目吧。赛诺你也知道的,妙论派嘛,出现在哪里都正常。” 赛诺想到了自己以前接过的任务,去沙漠某个遗迹救援被困在地底下的妙论派学者之类的,顿时觉得很有道理。而且就凭他初次见卡维,卡维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估计也没这个心眼参与什么阴谋。 “卡维多半是看到守村人跟镀金旅团走到一起,觉得奇怪就跟上来了。他就是这个热心又有点鲁莽的性子。”提纳里接着补充道。 “他跟拉赫曼他们隔得太近了,现在来不及把他拉走了。我记得卡维有神之眼,对吧?”赛诺回过头对下属说,“他有自保的力量,等会注意别伤到他就行,事后我会跟卡维解释的。对了,我们的诱饵步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愚人众的人来了。” 赛诺抬头,太阳快要出来了,沙漠的一切都变化得很迅速,要不了多久,这么多天的等待马上就会有结果……希望,今后也是跟今天一样的好晴天。 “他……也是我要保护的人?” 迪希雅刚出去一会儿,这里就多了一个艾尔海森。 以她跟九方达成的协议,那金额只够护送一个九方,如果还要加上一个成年男子,迪希雅就……亏了呀。虽然她很多时候都是凭义气办事,但是佣兵也是要吃饭的,她总不能常常打白工。 “怎么会?我才不会出艾尔海森的保护费。迪希雅,你记好。等会要是有什么危险,你把他丢出去,我们俩跑就是了。” 艾尔海森有点无语地瞪了一眼九方,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跟女佣兵调笑。给他留线索要他跟上来的是九方,而且就他们俩明显上的关系,艾尔海森如果暴露了,她九方也跑不了。 “是吗?那我可就照做了。” 迪希雅当然看得出雇主是在开玩笑,九方跟艾尔海森虽然明面上嘴上不饶人,不过这俩人关系应该还不错,或者说他们俩是一路人。 “不过,我们瞒着风纪官来这里真的没问题吗?我倒是无所谓,你们俩都是学者。我听说风纪官是会抓不听话的学者进局子的,现在还有反悔回阿如村的机会。” “机会?我没有那么奢侈的东西,那位估计也快到了。我知道迪希雅你答应了坎蒂丝,坎蒂丝身为守护者不便离开阿如村,就托你保护守村人将他平安无事带回来。放心,我不会妨碍你的。” 第48章 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看似所有人都可以现在脱局,但是……没有人会选择离开。 “小姐,就别开玩笑了。佣兵拿钱办事,你身为我的雇主,我当然也会保护你的。” 如果九方会妨碍她保护守村人,迪希雅从一开始就会拒绝她的雇佣。既然九方不想离开,那迪希雅也不会多劝什么,毕竟她最近真的挺缺钱。 再不做点赚钱的买卖,迪希雅就快买不起粉底口红了,她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扮的精致一点。 “那位……你指谁?” “一道来自稻妻的雷霆,不过现在可不是在稻妻的海上,而是在须弥的沙里。到底是会掀起风暴,还是会被埋在沙里,一切还是个未知数。” “那你希望是什么结果?” “艾尔海森,你觉得呢?” 九方抬起头看着靠在石壁上的艾尔海森,而这里还有一个迪希雅,“我?我当然希望,须弥太太平平的啊,让那位来的可从来都不是我。” “像我这样的小喽啰,可管不了上面的人在想什么,做什么。但这里是须弥,总有人能管得了他。” “你指的是……须弥的雷霆?” “不,我说的是须弥的草木,沙漠偶尔也需要一些雨林的空气,你说对吧?” 第36章 窃取神明那刻(15) 留存着一个等待…… 沙漠中的甘泉、荒原里的花树, 我的心没有枯萎,我的灵魂中留存着一个等待神谕的地方。 ——赫尔曼黑塞 太阳来自东方,阴影在太阳看不见的地方。 像水波一样流动的是黄沙 和大气, 风里面困住的不只是一个炽热的心跳。砰砰砰……心脏在不断跳动,空气被心室挤压着, 推搡到了嗓子眼,呼吸便也艰难起来, 带上了谨慎的犹豫。 卡维正躲在残破的遗迹机关后面。 机关早就被风沙杀死了,一大半的身躯都埋在沙子里面,只留下一个三角形的尖锐一角还在试图刺破风和沙的歌唱。卡维黄金色的头发在雨林里是少有的绚丽日光, 但在沙漠中,也只是无限金黄光芒中深深浅浅的一点。 他们应该不会注意到我,卡维心想。 被太阳炙烤的沙子早已滚烫起来, 但卡维不敢移动一步。对峙的双方是风纪官和镀金旅团, 双方的头领都在交涉着,卡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仔细听着不远处的交谈。 “拉赫曼,应阿如村的请求, 我们是来带回守村人的。你应该能看出来, 在风纪官面前, 你没有任何胜算。现在释放人质,这样你的罪过也能得到减轻。” 说话的是带着紫色胡狼帽的少年,卡维认识他, 那是赛诺。 “……教令院的猎犬居然能找到这里。但守村人可不是我的人质, 你要不要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走。” 体型魁梧的沙漠佣兵让出一个位置,露出了站在他背后的守村人。守村人衣着完整, 面色如常,不像是经历了什么折磨。 那位守村人还保留了学者的影子,常年的流放让他的身躯有些佝偻,衣服也说不上讲究,只是很干净,每个褶皱都被熨地很平整。他上了年纪,不太能经得起长时间的奔波,脸上虽然疲惫,但眼睛却很有神采。 赛诺上次见他,守村人可没有现在看上去精神。 守村人用不大的声音不缓不慢地说着,“赛诺大人,感谢您为我奔波。但正如拉赫曼说的,我是自愿和他合作的,请转告阿如村的大家,不用为我担心。” 在暗处偷听的可不知卡维一人,迪希雅、九方和艾尔海森同样也关心赛诺这边的进展。 “诶,守村人竟然和拉赫曼合作了吗?这我可没听坎蒂丝说过,可是我答应坎蒂丝,要带他回去。” 迪希雅虽然搞不清楚守村人能跟拉赫曼合作什么,但是……沙漠中隐秘的合作往往没有一个好下场,雨林的法律管不到沙漠,随便哪处沙子下都可能埋在分赃不均的冤魂。 “嘘,别担心。赛诺可不会轻易被说动,而且这个案子对风纪官来说……守村人已经不是第一位了。” 九方小声地交谈着,他们躲的地方非常隐秘,但随行人员的提纳里耳朵却相当灵敏,她可不想偷听到一半,就被提纳里提着耳朵揪出来。 “是吗?但很遗憾,风纪官办事可不会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赛诺说着。守村人的安危确定后,他的存在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智慧诞生了须弥,却同样可以毁灭这个国度,为了不让智慧泛滥成灾,学者们定下了六宗罪。 “你还记得根源之罪是什么吗?我来告诉你……其一,妄谈人类进化之事;其二,妄谈生死之事;其三,探索宇宙之外之事;其四,穷究语言滥觞之事;其五,敬畏神而不行奉献之事;其六,慢言奥秘而心无惧怕之事。守村人,你清楚,你触犯了哪一宗罪吗?” “到我身后去!弟兄们,保护守村人。” 拉赫曼把前面的守村人一把拉过,守村人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一听到首领吩咐,其余的佣兵们立马拿起武器,把守村人团团围住,护在身后。 一道惊雷倏忽从天空落下,滚滚雷声有如天空怒吼。 “你不愿意说,那我就替你说好了。你,还有拉赫曼,犯了第六重罪孽。你们想复活赤王,对吧?这世间最大的奥秘是神明的奥秘,胆敢妄言复活神明的你们早就触犯了最大的禁忌。” 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卡维根本猜不到事态怎么成了这样,他原本以为风纪官是来救被镀金旅团俘虏的守村人的。但现在听起来像是守村人和镀金旅团勾结,他们竟然……竟然想要复活赤王?一个已经死去千年的神明。 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黑沉沉地一片,雷霆和风暴都被压到最黑暗最禁闭的天空一角。沙漠太干燥了,下不出雨,所以闪电还没有雨水帮忙降降火气,它憋着一肚子的火。 雷声霆霆,撕碎了浓云的束缚,耀眼的蓝紫色光在天空急骤飞驰,雷蛇的鞭子在肆意挥散,唰唰唰,伴着咔嚓一声贯穿天地的巨雷轰响,飞沙走石间人心颤动。 卡维现在开始后悔了,他既怕风纪官注意到自己,要被带去好好审问一番,又怕风纪官注意不到自己,这雷电要是落到他身上,估计他一两个月都不用再考虑手头的项目了,只能被裹成木乃伊躺病床上养伤。 “九方你不要拦我,我要上去。守村人的小身板可禁不起赛诺一击。” “好姐姐,别走,再等等。” 九方死死拽住迪希雅的靴子,艾尔海森一点都没有来帮她拦住迪希雅,甚至还非常优哉游哉地从衣袖里面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九方可不能放迪希雅现在过去,赛诺的攻击看着吓人,现在不是也没造成什么伤亡吗? “你仔细再听听,赛诺的攻击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是为了逼出暗中的人。” 击落一道雷霆的自然是另一道雷霆。 沙漠没有水气,新的雷电却自带着稻妻海面的水汽,直接抽在天空黑沉沉的漩涡之中,漩涡被一个打乱了,风暴们没有了自己归属的家园,便向东西南北不同的方向四处逃窜。 雷电的下一鞭狠狠抽在乌云中,乌云都吓坏了,它们急骤地哀号了起来,黑色的眼泪从空中坠落,重重地打到沙土之上。 “在你看来,这就是禁忌了?哼,愚蠢之人。” 暴雨和雷电吞噬了全部的杂音,它们一起构成了喘不过气的残酷黑暗。循着雷电的闪光,一道鬼魅似的人影如雾如雨飘忽立于黄沙之上。 那人带着宽大的帽子,帽子旁黑夜般的纱泠泠飘着,旁人无法从中窥清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和呼吸却相当清晰,穿透了雨幕和雷电飘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一起一落间,黑纱起伏,露出白瓷般的肌肤和艳色的唇。 霎时间,稻妻所有的鬼怪传说一下子福至心灵。 卡维本就思维灵敏,这下更是心思翻涌。黑色的雨带着沉重的气息把他全身都弄湿了,卡维的心跳被湿透的衣物紧紧包裹。 从重重黑纱中,来人不经意间撇了他一眼,卡维的心跳都为此停滞,在近乎漫长的一秒后,视线方才移开。 卡维听见自己的心……总算从高空落下,劫后余生莫过于此。 “须弥的事就不劳烦愚人众的执行官操心了。阁下,难不成……是想插手须弥内务吗?” 鬼魅一样的影子没有踏到沙子里,只是虚虚地踏过雷电,足尖一点便只余跟不上步伐的叠影重重。 他移动的痕迹像是雾气一样飘忽,若有若无的铃声叮铃作响。 来人的声音也像雾气,但是杀人无形的血雾,艳色的唇上下摩挲,像蛇张开了嘴,吐出了剧毒无比的毒液。 “插手……倒不敢当。只是这个人,我们愚人众要带走,还希望风纪官不要为难我这个外国友人。” 暴雨和雷电的声音很吵,但人类的声音更讨人厌。 第49章 沙漠的干燥让他受不了,这样的阴雨散兵倒是很习惯。稻妻啊,他的“故乡”永远是这样,无休无止的暴雨,无休无止的雷霆,它们才不会管地上的人,永远一视同仁地降落在这个一点也算不上公正的世道上。 雷电将军 从来没有在意过稻妻人民的生死,她只谈她自己的永恒,罪过永远属于痴心妄想的人类。须弥也一样是讨人厌的地方……神明还没有发话,人类就为自己圈下了牲口的圏笼,这里属于人类,而那是神明的住所。 无聊的罪过…… 散兵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既讨厌人类的愚昧无知和贪得无厌,又讨厌人类的作茧自缚和冥顽不灵。而神明也跟人类一样,没几个好东西。 生命就是这么愚蠢和肮脏的存在。 “这我可不能答应你,须弥有须弥的法律,至冬的执行官要叫就回至冬的冰天雪地上叫就好了。” “……你找死!” 王不见王,两道雷电激烈地打斗在了一起。 赛诺的攻击是急风暴雨的,但也有着稳定的脉络,但散兵的不一样,他的攻击都很随心所欲,元素力仿佛成为了他招之欲来呼之即去的奴仆,他想怎么样攻击就怎么样攻击。 赛诺一时间把握不住散兵的攻势,他比散兵多了几重顾虑,不要伤到旁边的属下,不要伤到守村人,也不要伤到卡维。但散兵不一样,他来这里不过是无聊的随心散步,守村人怎么样都好,反正只是一个人类,死了就死了吧,反正玩具还有一大把。 他玩得开心最重要。 散兵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心愿,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需要。愚人众的身份,还有那至高的女皇,都不过是他完成心愿的棋子。 他确实是糟糕的愚人众执行官,但散兵自认为还算对得起那位女皇……因为其他的执行官,也各怀异心。 “怎么了?风纪官,怎么不继续叫了,是害怕了吗?晚了,临死前就是要叫大声点啊。” 赛诺没有再理会散兵的嘴臭,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对手缺乏做人的素质。跟之前那个喜欢咬文嚼字、天天说些谜语人话的博士不太一样,这位散兵根本就是无所顾虑、百无禁忌的嘴臭之人。 赛诺只是喜欢讲些冷笑话,自认还没有散兵更懂如何激怒和全方位侮辱对手,于是他索性闭上了嘴,沉默是最好的反击。 在用赤沙之杖弹开散兵的又一道攻击后,赛诺不着痕迹地带着散兵渐渐远离了拉赫曼他们。其余的风纪官们收到头领的示意,但开始围攻起了拉赫曼,只要把拉赫曼和守村人带走,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在最初的计划中,赛诺的任务只是吸引愚人众执行官,给其他的风纪官机会去突袭愚人众据点,从而收集愚人众的罪证。 与他们设想的一样,那位执行官果然来了,就如传闻中那样目空一切和高高在上。他甚至没有带一个愚人众下属,散兵一向看不起自己的废物属下,他多半会自己独立作战。 “……那我现在要干什么?任由风纪官把守村人带走?这样的话,我可怎么跟坎蒂丝交代啊。” 迪希雅犯了难,现在看来风纪官不会怎么为难守村人。虽说守村人现在属于阿如村,但是如果他真的犯了罪,那风纪官把他带走也是理所应当。而且……那是复活赤王诶。如果坎蒂丝知道,肯定会很生气吧,赤王就算复活,也只会带来战火。 “什么都不用干……他们马上就会掉下来了。艾尔海森别看你那破书了,快过来躲躲,如果你不想被他们砸中的话。” 他们战斗的下方是一处空旷的遗迹,须弥的特产就是不知道可以有多深的洞穴遗迹。 九方他们提前通过其他的入口来到了遗迹里面,虽然看不见上方具体在发生什么,但可以通过留在地上的虚空终端,听到上方在发生些什么。 激烈的战斗本来就可能会导致地表塌陷,可何况,这又是暴雨,又是雷电的架势,这上面不塌就怪了。 提纳里此时正躲在远处望风,感谢这场雨,他还可以出来稍微走几步路,不至于直接中暑倒下。事情跟赛诺他们计划的大差不差,但提纳里的内心却时不时有不安感,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等赛诺和散兵又一次雷电和雷电碰撞在一起,巨大的后坐力不仅扬起了风沙和蓬草,更是让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塌陷。 大地的碎裂只是一瞬间。 突然出现的黑色口子立马吞噬了地表的人们,提纳里吓得心跳都骤停了一下,危险居然来自地下! 在黑洞一样的巨口中,提纳里看见了绿色的天幕短暂地升起了一瞬,绿色的网接住了人们下落的身影。 他多半是眼花了吧,等提纳里仔细一看,根本没有什么绿色的网,只有一个黑色的洞,沙子伴着水不断往下倾斜。 可恶,提纳里在心底谩骂着,便立刻从沙丘上跳了下来。 幸好,他带了伤药,希望不要有人出事啊! 第37章 窃取神明那刻(16) 我只能生活在这…… 让一切带着宇宙起源时的焦虑, 在我心中震颤,它们刚从虚无中苏醒! 我只能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开端或结局。 ——e.m.奇奥朗 坠落向下,像失去羽翼的鸟儿, 但那只是单向的法则。 把这一切都翻转过来吧,无精打采的翅膀会冲破时间的阻力, 一路向上飞,直到触碰天的尽头——黄金的太阳。 像水波一样流动的是黄沙和赤阳, 赤王陵还是才刚刚建立起的模样,巨石构成的神明宫殿还是地表最辉煌的宇宙。 卡维晃了晃有些不清醒的头脑,撑着身子从黄沙里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沙子是干爽的, 没有一点水汽的模糊,这些细小的金子带着太阳的温度和捉摸不住的脾性,从白皙的指间划走, 一束清爽的风吹过, 沙子便轻轻在风中划出舞女裙摆的优雅。 他起身望了望大漠,金黄的国度和碧翡的生灵都共享了这片土地,谁说沙漠是没有生命的荒芜? 一条银带的河流不断流淌着,银白如月色、闪耀如星光的河面波光粼粼, 一条鱼摆了摆尾巴, 轻盈地跃出水面, 它的鳞片正是新月的银。 河流旁是翠绿的树木,这些枣椰树生得高大,肥硕的叶子垂下, 留下了一大片带着绿意的阴影。 若有若无的歌声和空旷寂寥的乐曲从远处传来。 一个浑身都在白布下的人, 只余一双黄金的眼睛,他吹着不知名的乐器,指尖按了几个音符, 便有了世事多移。在他身旁有一位看不清模样的舞女,她纵情地舞蹈着,紫红色裙摆飞扬着开出一朵又一朵帕蒂沙兰。 一个多世纪的光阴被压成了蜉蝣一瞬的乐曲和舞蹈,卡维想要靠近,但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那两位的虚影。乐曲还在继续,卡维看见了更宏大的宫殿,圆形的剧场,一轮满月永远照耀着月亮的城池。 映满银白之月的水流淌过未知的城堡,时间和空间都不再变得有意义,唯一还活着的是不断流淌的水和不断吹奏的乐曲。 但乐曲声不再空旷寂寥,反而喧嚣热闹起来。 城池的门一推就开了,卡维一进门便来到了奇异的国度,银白的城市立于黄金的赤沙上,水和月辉是无尽的永恒。 城市被按下了休止键,红红绿绿的瓜果、鳞次栉比的屋檐、熙熙攘攘的人流、悠然翩飞的蝴蝶……它们的时间都被冻结了。 卡维屏住了呼吸,不敢惊扰这满城的宁静,他能感到沙漠巨大磅礴的生命力就藏着这座未知的城邦内,他不敢惊扰这美丽的一梦。 一切都如梦似幻,他还是忍不住走进了。 进来吧,远方的客人,沙漠在欢迎你的到来,月女城欢迎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客人,因为这里是赤王陛下的永恒城堡。 冰冻被解除了,蝴蝶轻轻一振翅便飞出了一个春日。 瓜果上水凝的露珠在红红绿绿的果皮上晕开雾气轻轻的一吻,屋檐下的人们推开房门,人流一下子跃动了。不知是谁,击了一下鼓,鼓声浑重,衣着鲜艳的舞女轻轻地踏上了圆形的舞台,伴着鼓声,在满月清辉下,肆意张扬着生命。 而她脚边紫红色的帕蒂沙兰和水中素雅的月莲悄然开放。 又是一轮满月之夜。 满月照耀着,这是走不出的屋子。 红枫似连绵不断的血液在空中不断燃烧,华美精致的庭院里没有一丝人气。屋子没有点灯,只有满月清辉,月色似水,凉凉地给庭院笼了一层薄雾的冷光。 在红枫下安静地睡着一位人偶般的少年。 神子般的洁白无瑕、琉璃般的纯净无垢,月辉透着红枫温柔地点了点少年的额头,在枫叶的影子里蝶翼一样的睫羽上下颤动。 滴答……一滴水珠从叶上滑落,滴落在地。 蝴蝶挣破了蝶蛹的束缚,紫琉璃的少年睁开了水晶一样透亮的眼眸,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这华美无双的庭院。 第50章 回忆像黑夜一样翻涌着靠近他,少年有些头疼地捂住了头。 那是算不上好的回忆,背叛就像附骨之疽……水晶一样的眼眸里黑暗翻涌着,光被黑水打了几个来回,最后呛了一口毒液,就永远沉入了稻妻的海中。 少年再次睁开眼,仍是琉璃一样的眸子,却再也透不出一丝光亮了。 少年想起了他的名字,他这个阶段的名字是——散兵。 风声吹动庭院风铃,悦耳的风之歌有如珠落玉盘,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祥和;但一道细细的紫电击落了铃铛,弄乱了满庭月色。 啪啦一声,铃铛的生命便被无情夺走。 风再也吹不动铃铛,便只能报复性着煽动红枫。枫叶簌簌,不详的红云聚成一团团溶不开化不掉的血块。 散兵清楚这里的每一处风声,他在这里呆过几乎一生的光阴,只有他和他的影子相伴的每个夜晚,他曾经是那么迷茫和痛苦,但现在怨恨和憎恶填满了他小小世界的天空。 这里不该有别人……不该有任何人看见他曾软弱的样子。 有一道呼吸声很微弱,但就藏在这座庭院的某个房间内。呼吸声的主人很愉快,她哼起了哄孩子的歌谣,她说,“美丽的人偶,继续睡吧,愿你有个美梦,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就杀掉她…… 散兵无不冷酷地想,他从月色清冷的庭子步入了满室黑暗无光的院落,稻妻屋子的房檐都不太高,黑沉沉的天空隔了不长的距离,压迫着同样黑沉沉的大地,散兵就被困在这天地间。 木屐踩在木质地板的感觉,就像是用指甲扣着地面,留下一长串像是尖叫一样的恐怖呜咽。散兵走过无数黑暗的房间,路过了无数过往的迷茫,轻轻停在了歌谣的尽头。 他刷得一下拉开了门,隔着一个半遮的幕布,散兵看见了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那女人的身影很是雅致,暗紫如瀑的长发一直垂到脚,紫藤花的和服像是最迷离的幻梦,听到有人推开了门,她回过头来—— 是一双跟他一样的紫色眼眸,无悲无喜,但散兵却听见了命运的石头落地的声响,它从高处坠落,把那个神子般的洁白无瑕、琉璃般的纯净无垢的少年砸得鲜血淋漓。 “留下鲜血的誓约,以黄沙、赤日、草木为证,沙漠的主人与森林的主人将结成永恒的盟约。” “不论日月如何变幻,不论生灵如何生衰,只要黄沙还遍布在沙漠的每一处,只要草木还生长在雨林的每一角,赤王陛下和大慈树王的友谊就将永不动摇,沙漠和雨林永远都是最亲密的挚友……” “赤王祭司和树王祭司,请上前来,留下你们守护这誓约的承诺……” 赛诺和提纳里走到台前,他们俩都被困在了这副先祖的躯壳中。 他们接过誓约的酒,拔出刀子,在手心划开一道伤口,血液滴落在澄澈的酒里,晕开一道黑红的印迹。 他们互相注视着,少年早已变成青年的模样。 白发红眸身着沙漠祭司服装的青年有着古铜色的肌肤,黄金般的符文在裸露的皮肤上流淌着,那是赤王力量的加护;而对面是有着长长竖耳的翠绿长发青年,他身披长袍,抱着一束苍翠的花木,碧绿的大尾巴像一团绿云,点点光芒像星星一样开在他美丽绿色眸子中,那来自大慈树王的赐福。 沙漠子民和雨林子民的血都是同样的红色,看不出差别。 他们交换了誓约的酒,带着血腥的美酒被如数饮下,唇便红艳了起来。 “记录下这一切,不要遗忘沙漠和雨林的故事,不要遗忘我们永恒的友谊……” 盟约人的头纱下是拉赫曼泪流满面的脸,他已经理解了一切。原来他曾经相信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愚昧妄念,沙漠未曾亏欠过雨林,雨林也未曾加害过沙漠。 只是人们忘记了黄金般的誓约,忘了永恒的友谊,忘记了他们神明的教诲,与自己的不同血脉的兄弟残杀了近千年的时光! “是。” 记录下这一切是一个灰色头发的青年,他不习惯说太多话。青年抬起头,翠色的眼睛深处是一点菱红的智慧之光,他拿出笔,在莎草纸上忠实地记录下发生的一切。 艾尔海森不讨厌这样的感觉,或许他之后可以考虑一下做书记官之类的工作。 这里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幻梦,还是真实历史飞过的一个尾羽,在记录的文字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写的不再是现今须弥通用的文字,而且千年前的古文字,这些弯弯钩钩、曲折逶迤的字迹是最初的符号,是智慧的载体。莎草纸带着独特的植物气息,艾尔海森一边嗅着这千年的香气,一边记录下过去发生的一切。 不要遗漏一句,不要忘记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遗忘是历史和记忆最大的敌人。 在盟约结成后,像狮子一样的沙漠女族长献上了美酒、美食,她(迪希雅)拉过一旁端坐得正正经经的雨林贤者(守村人),不断欢笑着,酒水四撒,沙漠的舞娘和雨林的舞者都共同跳起舞来,沙漠磅礴浩瀚的乐声和雨林精妙轻盈的歌声编织成共同的记忆。 “以黄沙、赤日、草木为证,沙漠的主人与森林的主人将结成永恒的盟约。”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那么相信着,友谊永远不变,安宁和幸福近在咫尺,仿佛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天的一角。 “你不过去吗?我们的赤王陛下。” 紫红色裙摆的舞者对着浑身披着白布只余一双黄金眼眸的沙漠王者娇笑着,她还是轻盈的花,世界都只是她心间的露珠。 赤王放下了乐器,安静地凝视着美丽的爱人,属于祂们的时光早已逝去,比起和人类在一起,他更愿意与自己的恋人共享这最后的宁静。 “人类的事交于人类,适当放手也是神明的智慧。我的恋人啊,我美丽的帕蒂沙兰,你又在想些什么,明明我在你的眼前。” 舞者踏过水,轻移莲步便只余水的涟漪轻轻荡开,重重叠叠;她弯下腰,采下一朵半开的月莲,淡黄的莲心羞答答的。 美丽的女神把莲花放在红艳的嘴边,轻轻吻着纯白的花瓣,她呢喃着,“我素未谋面的友人啊,为何不肯现出你的身影,让我们见见吧,不要辜负这比黄金更可贵的机会。” 说罢,她放下唇边的月莲,莲花向着湖心飘去,一边飘,一边越变越大,直到可以容下孩童的身躯。半开的花瓣逐渐舒展开它美丽的身躯,露出站在淡黄莲心上的小小的孩童神明。 纳西妲睁开了眼睛,她曾是那么害怕,那么恐惧,大慈树王的光辉太过耀眼,纳西妲只是月亮,她做不了须弥的太阳。 但现在她不能再退了,此刻她才是掌管须弥的神明! 第38章 窃取神明那刻(完) 这颗黄昏之星,我…… 那光芒, 那死亡之光,似乎让大地恢复了慰藉的力量。 那儿没有别的星星。只有这一颗,我熟悉她的名字。 因为在我的另一种生活里, 我曾经伤害过她……这颗黄昏之星,我要对你献上我的想象 既然在这黯淡的表面, 你已经散播了足够。 ——格丽克 “吾友,执掌智慧的神明啊, 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其一:什么东西会迷醉古往今来的情人,就连赤旄的君主也倾慕于她的雬美。可是蔷薇却又何曾思恋过谁,不过 是伴着新月和晨露枯萎。” “那是——晚春易逝的蔷薇。” “其二:什么东西从地升起, 又从天而降,无人曾目睹它,它却将一切觑望, 其上正如其下, 其下与其上相仿,却只可自上而下,不可自下而上。” “那是——高天立正的正法。” “其三:什么东西无法抵御箭矢,却能抵御毁灭, 什么东西无法摧毁盔甲, 却能摧毁城邦, 既不屈服于高天的使者,也不屈服于地上的万国,无论是诸神还是邪魔, 倾尽全力也不能将它胜过?” “那是——无穷无尽的智慧。” 什么是真实和虚幻? 纳西妲回答了花神的三个问题, 那样的问询似乎也曾发生在某个月色似水、繁花如锦的夜晚,连通一切的世界树记录下了这逝去的一瞬,那是黄金誓约最初的模样, 仿若银色之月、黄金日轮和碧翡绿洲的永恒。 在那样的年代,月光曾将三位神明的故事讲述给夜莺与蔷薇,就连无垢的生灵也为之羞涩。安乐和平、统一的无忧乐园中他们无分彼此,更无灾祸泪水…… 那是纳西妲诞生之前的事,那是比现今更祥和安乐的神明乐园。 花朵与草木编绘成了三把自然的王座,神明就安坐在这三把交椅上,夜莺和黄鹂衔来了白银的枝叶,花的女主人将一朵紫霞的蔷薇缀于花冠上,太阳的君主轻轻点在蔷薇上,花朵便有了太阳的璀璨。 但上面的枝叶还没有发新芽,它们还是银白的模样,紧闭着、沉默着。 第51章 花的女主人将花冠戴在小小的神明头上。 花车颠啊颠,纳西妲睁开眼,花神和赤王将她发现。 他们说,祝福你新生的神明,愿你喜悦无忧,智慧永存。 银白的枝叶依旧紧闭着,这里还缺了一位像影子一样的神明。 “看来她不在这里。” 花的女神折下银白的枝丫,将枝丫递给赤王。 赤日的君王接过,太阳的力量变为了银白色的月亮,月亮渐渐从天空升起来,银白的枝丫融化在月光之下。注视着满庭月光,君主道,“纳西妲,月光里面藏着世界的秘密,银白的枝丫是灵光的影子,将她交于她,让光归于光……” 梦境的主人不在这里,纳西妲编织了梦境,但梦境并不属于她。 这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吗?来自梦境的启示,塞莱斯特——我的姐妹,我失落的朋友,你还不是神明,你遗忘了太多东西。 摇晃像月色的是澄澈的美酒。 莹白如雪的手腕带着花的香味递给了纳西妲一杯美酒,花的女主人说,“我的朋友,喝下这杯酒,纪念我们的初见,也是你我的重逢。” “不、我并不是大慈树王。” 花车颠啊颠,纳西妲睁开眼,酒液倒影的是大慈树王的模样。 他们说,这是最后的一问,智慧的神明啊,你是想做大慈树王,还是仅仅一个纳西妲? 是那位完美无缺的女神,还是被困在净善宫,无人问津、无人在意的孩童神明? 花车颠啊颠,纳西妲睁开眼,真正的智慧是认清自己。 “我……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大慈树王,我只是纳西妲,即使我只是个不合格的神明,但是——那就是我啊。” 花车颠啊颠,纳西妲睁开眼,眼前是绿色的鸟笼,笼子里面困住的是小小的神明。 花的女主人和赤日的君主面无表情地盯着翠绿的鸟笼,方才祝贺纳西妲诞生的神明此刻失却了表情,紫霞的蔷薇枯萎了,太阳的光芒也照不进无光的笼子。 “不、不是这样的,不要这样看我,不要同情我……我,我只是……” 至少不要在赤王和花神的面前,她曾经是那么推崇三神,可是身为他们继任者的她……却连走出笼子的智慧也没有。 “……你缺乏的不是智慧,是勇气。” 两位神明把纳西妲的双手从眼前移开,他们一人拉着孩童神明的一只手,牵着纳西妲一步步撕裂了笼子。 他们每走一步,像羽毛的一样绿色光芒逐渐覆盖上花神和赤王的身躯,最后他们变成纯粹的绿色光芒,一双像洁白花瓣的手轻轻拨开了“羽毛”,从光中走出来的是跟纳西妲一模一样的孩童。 她说—— “纳西妲,睁开眼,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要将这个世界都送给你,这是我的世界,也是赤王、花神和人类的世界。同样,也是你的世界,纳西妲。” “不要去思考神明的责任,做你自己想做的,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员,去看看月亮从高天慢慢升起,月辉洒在娇嫩的花朵上,打在欲滴的露水上,闪在青碧的尾羽上……” “这是梦境教不了你的东西,纳西妲,睁开眼,去拥抱你的月亮吧。” “你……你是?” “嘘……不要说出那个名字。醒来吧,她和所有须弥的子民,他们都在等你醒来。” 花车颠啊颠,纳西妲睁开眼,她的梦境逝于露珠的滴落,翠绿的笼子是枷锁吗? 不、纳西妲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 困住她的从来都不是大慈树王过于光辉的名声、人们过于沉重的期望、贤者过于黑暗的算计,困住纳西妲的是她自己。 原来,她只是纳西妲,月亮又为何要成为太阳,月亮只是月亮,是这个世界的一员。 花车颠啊颠,纳西妲睁开眼,这次她要从束缚中离开,从梦境来到现实。 她要去呼吸清晨最新鲜的空气,去看太阳居于高空的样子,去见月亮从夜色升起,去瞧月辉洒在花朵、露水和尾羽的姿态。 像乌鸦一样的黑夜从屋子里被放了出来,只留下一地凌乱的羽毛。 暗紫长发的女人接过桌上的一盏灯,房间里唯一的灯火亮了起来,烛火不是很安定的情绪,反而像是疯子一样在屋中癫狂着,它疯狂的舞姿在木门和隔断上敲击下黑暗的疯狂。 “你该怎么称呼你,我的造物、我美丽的人偶。” 女人捧着烛火,没有理会火焰的歇斯底里,只是娴静地端坐着,紫藤的和服衣袖随意托在地上,便晕染了一地花开。 她思考着,创造人偶仿佛是昨日的事,又仿佛度过了几个千年那么久,但没有名字……女人记起来了,她从未给过造物名字,同时,也没有给他任何期望和命运。 人偶只是沉默着,他有好多个名字,每个名字都代表了一部分的他,但哪个名字都无法说出人偶全部的真实。 他总是遗弃自己的名字,就像一场场背叛,他将过往径直抛下,在黑暗中奔跑,但不管他跑多远,那些名字都永远沉在他紫色眼底的海洋里,它们都没有消失,只是主人希望它们被埋葬,它们便暂时安静了下来。 但只有人偶自己知道,那不是埋葬,那只是短暂的沉睡,那些海底的炸弹总有一天会炸醒海底所有还困着的黑夜,这些黑沉沉的海总有一天会把他整个人都拖入深海的窒息中。 “罢了,既然你不愿多说。” 女人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短刀,刀刃很薄,翻转间秋水流淌。她把刀丢向散兵,然后就扯开了心口的衣襟,“来吧,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这颗心吗?” 烛火惶惶,她抬起脖颈的样子像是一只引颈就戮的黑天鹅,紫藤花被揉乱了,散兵接过了那把短刀。 人类的凡兵按理来说伤不了神明的一 寸皮肤,但在散兵接过的那一瞬,他仿佛听见了来自自己胸腔的呜咽,那里很空,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现在只有一些黑暗的污水,但就在污水之下,散兵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心跳声就像菟丝藤,它紧紧地攀附着别人的心跳,那心跳属于创造他的神明,神明胸腔里面的心一跳动,他的心也跟着欢欣地一跃。 他的空寂被心跳声一下子填满了,血液便从那颗不存在的心迸发,从躯干流向四肢。 散兵的手突然温暖了起来,没有那么冰冷了,肌肤的温度和刀刃的冰冷奇妙的和谐起来。 散兵握紧了刀,木屐踏过木质的地板,发出吱吱声,窗户突然有风涌进来,这些喧嚣的风吹开了禁闭的房门,吹灭了唯一的烛火,皎洁的月光从房门处像水一样泼了进来,水滴溅得满地都是,暗紫女人晶莹如雪的脸也溅上了几滴月光,像水一样像下流着,只余一些花瓣似的模子在满月的脸庞上盛着月色清浅。 这哀艳的模样,正是稻妻人推崇的物哀表象。 但散兵没有家乡人的多愁善感,他只是仅仅攥着刀,以一种让他疼痛的紧迫感。百年间的夙愿,百年间的痛苦,只有疼痛才能让散兵清醒起来。 他的刀在快要刺穿女人的胸膛,剖出那颗心时停了下来,刀刃的冷光照在他脸上,痛苦、不甘和被愚弄的怒火都喷在那双琉璃的眸子里,“听好了,我只问一次,你是谁?” 散兵的身躯遮住了外界的月光,女人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浑浊起来,暗紫的长发逐渐褪去了紫藤的晕染,只有黑色黑得纯粹。女人握住了那把刀的刀刃,鲜血顺着秋水澄澈的刃不住向下流淌。 滴答,滴答,粘稠的血一滴到木板上,便再也无法洗净。 刀刃被向下按着,散兵想要松开手,但他身陷罗网,早就无法挣开。刀刃穿透肌肤的是恶心的粘稠感,血液从心口喷射出来,溅到散兵的衣服上、头发上和眼睛里,但那里剖出的不是一颗心,而是银白的枝丫。 枝丫替代心脏跳动着,带着魔性的光芒让散兵一动也动不了。 女人握住散兵的手,带着他触碰了她的心跳。 【时间的第五法(残缺):时间的边界到底在哪里?世界只能有一个同时存在于过去和未来的人吗?这一切都藏在时间的谎言里,只有打破时间的人,才能触碰世界的边界。】 【技能描述:存在、代价、位置缺一不可,记住一个时间只能有一个同样的存在,在付出代价后,献上正确的位置,你将成为时间的旅人。】 银白如月的光从心口吞噬了散兵的存在,在太过耀眼的光下,散兵最后望见的是染上情绪的眸子,碧蓝澄澈的大海上微波粼粼。 她好像笑了,但散兵看不清了,血腥味还缠着他,在一个并不安宁的梦中,他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你回来了……” 花神充满眷念地抚摸着恋人的脸,赤王的头纱早已褪下,黄金的眼眸闭上了,赤沙的王者静静地陷入了沉睡。 他拥有了安宁,而我,还有你,也马上要再回去那片黑暗的宁静。 第52章 回答花神的是大慈树王,她从孩童的模样一步步变成了美丽的女神,她重新坐上了王座,那里小草神的余温还没有散去。 “是的,我回来了。” “你说?我们只是她(塞莱斯特)的梦吗,只是过去的一个影子……” “不、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花的女主人,你就在这里,”大慈树王的目光从花神、赤王,一点点移向虚假的银月,“赤王也在这里,同样,我也在这里,梦是相通的,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梦境。她虽然没有来,但我知道等到我们再次见面的那天,所有的梦境都会醒来……” 黑暗从四面八方渐渐涌了上来,睡意逐渐吞噬了整个梦的世界,花神也快要沉睡了。 “……但真遗憾啊,好不容易才醒来一次,她却没有来。”说罢,花神便沉沉睡去。 “不要怪她,她窃取了一位即将新生的神明,这次他的诞生不会再是充满诅咒和阴谋了……成神,在光明中成神……” 无人聆听的呢喃在最后的月辉下像风一样消散了。 所有人的梦境都结束了,小小的神明、无垢的人偶、大漠的祭司和雨林的祭司、灰发的记录者……还有你,翻转时间的旅人…… 该醒来了,睁开眼睛…… 去迎接崭新的明日,这才是最后的窃取神明那刻。 第39章 自由的奴隶(7) 星系散落在他们的脚…… 春天, 唯一公正的法官,步入法庭,几个十二月的盗贼, 悄悄溜走。去年的奇迹很快就会被遗忘。新的生命从非在中飞旋而至,星系散落在他们的脚边。 你是否见到过他们? ——鲁米 天快要亮的时候是洗得发白的蓝色, 敝旧的霞光弥散在空气里,像紫红色的灰尘, 是微微呛人的火焰。 有几束声音辽远地传来,有人接住了坠落的他。 他在坠落着,但又不是真的向下……意识在宇宙间几个翻滚后, 终于落到了结实的地面。 “醒醒,你还好吗?” 温热的液体洒在他的额头上,能感觉到人的手掌触碰的热量。 他的身体逐渐热了起来, 在意识还昏昏沉沉的时候, 他尚有一些战士的直觉,直觉催促他快点醒来,触摸他的手明显不是来自他的同伴,班尼特还没有成人这么大的手掌, 他的掌纹也没有遍布这么多凹凸不平的伤痕。 一缕风吹来, 把他从睡梦中温柔地抚摸着, 好像他从来感受过的母亲,母亲在催他醒来,身子渐渐可以动了, 火焰从被冻坏的身躯中被唤醒。 迪卢克睁开了眼睛, 一位有着冰蓝色头发和眼睛的男人搀扶起了他的身子,男人的手掌出现一团火焰,这些火一点也不烫人, 反而像小狗一样亲热地舔着迪卢克的身体。 面额上有着微微的轻风,风没有一点冰雪的影子和火焰的烟气,清爽地吹拂着他,风上面飘着一位小小的精灵,它有点像挂在屋檐下的娃娃,背上生着几片薄薄的羽翼。 “能站起来吗?” 那个男人如此问他,迪卢克点了点头,他只是被冻坏了,没有别的大碍。 男人慢慢地放开手,迪卢克一点点站直了身子,他看见他现在身处一处小小的简陋营地里,搭帐篷的款式迪卢克从未见过,有种奇异的古朴。帐篷前有一簇熄灭的篝火,一位少年身形的人就坐在篝火前,把玩着一束银白的……但顶端燃着苍蓝火焰的枯枝。 少年的手指触碰过火焰,但只是穿过了,洁白的手指被完好无损地浸在蓝焰里,他似乎挺好奇,乐此不疲地尝试着。 见迪卢克醒来,少年冲他打了个招呼,“哟,醒来就好。我们发现你晕倒在雪山里,就把你带回我们的营地了。给你介绍一下,我是路德维希,一个诗人。你旁边蓝头发的是奎德,奎德劳伦斯,在天上飞的是温迪。” 少年,该称为路德维希了,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响,手指从面前几个人那里轻快地移开了方向,指了指另外拖着巨大雪山野猪下山的女猎手,“噢,她打猎回来了啊,对了,那位是阿莫斯,刚才去给我们准备午饭去了。” “来,过来坐,一起吃个饭吧。”路德维希招呼红发青年来这儿坐下,“对了,忘了问,你是谁?怎么会出现这里?” 迪卢克很是有礼貌地谢过了几位救命恩人,“我是迪卢克,迪卢克莱肯芬德,我的家就在晨曦酒庄,各位救了我的命,我愿意用美酒报答各位的恩情。不过,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位白发头发绿眼睛叫做班尼特的少年,他是我的同伴。” 准确来说,不是同伴。 迪卢克是上雪山来找班尼特的,他失踪有几日了,他的几位“老爹”们不放心就拜托了迪卢克这位骑兵队长。迪卢克是热情如火的热心性子,但也不缺温柔体贴,班尼特的故事他一直都有听说,这个老是倒霉的少年一直都想成为最好的冒险者。 但最好的冒险者可不能在雪山上等别人救啊,迪卢克于是称呼他为同伴,为的是在其他人面前照顾班尼特的自尊心。 “白头发绿眼睛,班尼特……我们可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路德维希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对迪 卢克话语有所反应的奎德,“不过,你说的晨曦酒庄,这里可没有,我只认识一个家里卖酒的,你说对吧,奎德老爷?” “……这里确实没有什么晨曦酒庄,”奎德说着,一边仔细打量起了迪卢克,跟那个人一样的红发红眼,“你是莱肯芬德?那你可有听说过加雷斯,他也姓莱肯芬德。” “不,我并没有听说过,不过我身为蒙德的骑兵队长,可以用骑士团的人脉帮你打听这个人。” 迪卢克先是回答了奎德的提问,为每位身处蒙德的人服务是蒙德骑士的慷慨和美德,“但是……你们确定没听过晨曦酒庄的名头吗?” 虽然迪卢克不想对自家的产业自卖自夸,也不想夸耀自己富贵的出身,但是晨曦酒庄已经变成了蒙德酒业的代名词,是蒙德各个飘香酒馆最亮眼的名片。 “这里不仅没有晨曦酒庄,也没有什么骑士团,这里是蒙德,但不是你的那个蒙德。” 温迪感受着迪卢克身上的风声,那风里有着他的加护,但不像是给迪卢克的特例,更像是下雨,雨滴会平等打湿每个漫步雨中的人。 迪卢克的心跳很平稳,他没有说谎,他身上的风没有这里的风那么凛冽,而是轻缓的带着蒲公英和苹果气息的风。温迪能感觉到,即使有不同,但这还是蒙德的风,是未来的风。 “阁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迪卢克第一次见“布偶娃娃”说话了,提瓦特是有很多奇异的种族,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身型的智慧生物。 “还没有意识到吗?好好注视一下附近吧,这里不是你的蒙德了。嗯……对你来说,大概是千年前的蒙德?” 温迪仔细推断着,时间并没有那么明显,它不会跳出来告诉温迪现在是几点几时,温迪只是猜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迪卢克猛地站起身,雪山还是雪山,但人留下的痕迹永远地变了,他的雪山上有冒险家开拓的小路,有愚人众扎营的帐篷,有阿贝多的实验营地…… 但这里……除了呼啸过的风声和雪声什么也没有。 迪卢克把望向远处的视线转到最近的几个人身上,奎德、路德维希还有阿莫斯,他们的服饰都与现今蒙德的风潮不同,那种布料和编织走线迪卢克只在古董上见过。 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这一切都像个拙劣的玩笑。 迪卢克仔细回忆着,他上到了雪山,在一个洞窟里找到了班尼特,那个洞窟中上布满了奇异的壁画,中间还插着一把星银铸成的大剑。 作为冒险的收获,班尼特想要带走大剑,但无论怎么拔,大剑都无动于衷……就在这时,雪崩发生了,他和班尼特拼命想要逃出洞窟,他们都有火系神之眼,班尼特的火焰不小心落到了那把剑上……剑突然起了一阵白光,迪卢克只来得及把班尼特从洞窟里面丢出去,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迪卢克的视线从世界的四周扫过,他急忙想找到点熟悉的东西,就像落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终于他发现了一位“老朋友”。他指着奎德身上佩戴的那把剑说,“那把剑是父亲要送给我的18岁生日礼物,它叫做……狼的末路。” 奎德挑了挑眉,他虽然也觉得雨里雾里,但还是从黑沉沉的剑鞘里面拔出了宝剑,狼末一从剑鞘里面脱身,就立刻醒了过来,想要战斗的火焰喷薄着。 那确实是狼的末路,但它过分新了,而父亲要交给他的狼末已经没有了属于青年那股子的朝气蓬勃,而是厚积薄发地沉寂了下来。 “你没得说错,它的名字的确是狼的末路,但不是你的,而是我的狼末。” 奎德一说完,就把剑收回了鞘里。 “哎呀,没想到两位竟然还有这般的渊源,弄得诗人我也要诗兴大发了。” 第53章 “等等!路德维希,你给我把枝丫放下,你要是弄坏了一点,我绝对饶不了你。” 人多了就是容易吵闹,阿莫斯一向清净惯了,她还没有来得及习惯人群的喧闹,但是,“好了,大家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快过来吃饭了。” 她融入地很好,比她自己想象中更自然地进入了人群里,就像一滴水,滴入了一杯水中,一点点的涟漪后,就只有一片安静的透明。 而在透明的风中,有人接住了另一块坠落的星星。 塞莱斯特站的位置很高,快要触碰天的尽头,她伸出了手,一位少年就像飞鸟一样飞入了她的怀里。 散兵睡着的时候很是安静乖巧,一点都没有清醒时的乖戾。 人偶少年的眼角流过几滴泪,正如他刚诞生那样,干了便形成了斑驳的泪痕,塞莱斯特用指腹擦干了那干涸枯萎的梦的碎片。 她尝了一口眼泪的滋味,很苦涩又带点刺痛,那是人偶的梦境被戳破后的报复。 塞莱斯特的叹息轻不可闻,执着于神明的生灵,执着于填补空缺的生命,他的诞生是神明的一次尝试,但……一降生,他的生命就再也不是那位女神能左右的了,他会有他自己的梦。 可惜……他的造物主从未怜惜过新生的梦。 【无形之风:形体没有意义,看不见的东西才是真实,自由变换的灵魂不会困在单一的躯壳之中。】 塞莱斯特的指尖汇聚起了一团绿色的风,她轻轻点在散兵的额头上,透明的风裹住了少年的身躯,他的形体在风中几经变换,最后变成了一只通体披着紫色皮毛的可爱猫咪。 散兵的力量终究还是太过危险……就让风稍微束缚下他的存在,而且这个模样的散兵总比那个嚣张的愚人众执行官讨喜多了。 塞莱斯特抱着可爱的猫咪,轻轻玩弄着猫咪的小耳朵,还睡着的小猫不耐烦地躲开了她作怪的手。 真贪睡啊,塞莱斯特一面无奈地摇了摇头,一面伸出手轻轻堵住了小猫的鼻子。 猫咪有些不舒服,连打了几个喷嚏,总算醒了,睁开了他圆溜溜的紫色眼睛。 散兵感觉到自己被一片温暖像水一样的东西环绕着,他抬起眼睛,一张绝美的容颜离他很近,他吓得一机灵,刚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居然被抱在了怀里,谁这么胆大包天! 他的脾气一向不好,便直接抬起手,想直接一道雷电劈过去,教训这位无礼之徒。可散兵却只看见了毛茸茸的猫爪,他有点迷茫,猫爪翻过去,肉垫竟然还是可耻的粉红色! 他——散兵,愚人众第六席,竟然变成了猫咪?还被一个女人抱在了怀里! 第40章 自由的奴隶(8) 一个无可挽回的衰退…… 全部的时间均已过去, 我们的生命仅仅是一个无可挽回的衰退过程的回忆或反映,毫无疑问地遭到了扭曲和破坏。 ——博尔赫斯 风的由来—— 白银的枝丫想去撕裂天空,却只触碰到了世界的边界, 它透出天外的光亮,在两轮月亮坠落后, 人们把尸骨埋葬,女神的纺锤遗失了, 中间是一片空白,结局在不断颤动着,思索着一件谁也不知道的事。 吱啦……吱啦…… 命运的织机破碎了, 陈旧地作响,纺锤从天空上坠落了下来,时间的主人藏好了它, 然后便是永远的遗忘…… 在这更远的未来, 在触摸不到的地方,金发的魔女抚摸着膝头孩子沉睡后的恬美,她告诫着一位焦急的父亲,“克里普斯, 不必焦急, 你的孩子迪卢克他安好无损, 不要在这里无望地找寻他了。” 占星术师莫娜的占卜告诉克里普斯,迪卢克还在蒙德的雪山上,可是翻遍了整个雪山, 迪卢克异色的兄弟也疲惫不堪, 哪里都没有红发骑士的身影。 克里普斯不得不求上了蒙德最神秘的魔女,“我并不想质疑您,可占星术的结果是迪卢克还在雪山上, 身为他的父亲,我没办法放弃在雪山上找到他。” “她的占卜没有错,我的话也没有错,迪卢克他有自己要奔赴的命运。等到……,他就会回来,相信我,克里普斯。” 魔女的话藏了一半的影子,她无法告诉他迪卢克的所在,也无法说出她想要说 的话。 时间……是禁忌,头顶的命运是……谎言。占星术只能占卜出虚假下隐藏的真实,但无法争破虚假的束缚。 金发魔女艾丽丝的存在立于提瓦特之外,提瓦特的面纱还没有蒙上魔女的眼睛,她红色的双眼既是看透世界的镜子,又是守望提瓦特的镜框。 但现在……她与这个世界有了联系,血脉的力量让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女成为了蒙德的臣民。 他们的谈话没有打破可莉的睡眠,她还睡得很香,长生种的生命要比人类更加缓慢,可莉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妈妈、阿贝多哥哥还有骑士团的哥哥姐姐们在一起。 但艾丽丝得暂时离开了,她唤来阿贝多,白垩的炼金术师温柔地接过了可爱的小魔女,“您要走了吗?” “是的,暂时……我会离开一阵子,可莉就交给你了。” 魔女哼着摇篮的曲子,断断续续的歌声安抚着孩子的美梦,可莉还睡得很香。 金发的女人在哼着摇篮曲,蓝色的眼睛在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瑰丽的故事。 阿莫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西塔”,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多了几分岁月的影子,她不再是那位轻盈的少女,而是庄严的族长。 “……你平时会做这些事吗?” 阿莫斯问询着。 此刻她已经到达了所谓的“庇护所”,在层层叠叠的绿树掩映下的人类乐园。这里的人看见他们一行人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热情地招呼起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女族长还没有从她日常的工作中脱身,族人说,她在那里。 于是阿莫斯找到了她。一族的族长也会做这些琐碎的事吗? “这些事?你指……我给族里的小孩子讲故事的事?” 西塔从房子里出来,关上门,她不想打扰孩子们的睡眠,这些孩子都是她们的未来,要好好呵护,这是她从春之女神那里学来的。她习惯了温柔,便也意识不到自己跟别的族长的区别。 “我喜欢这么做,这样可以让我稍微从战斗中抽离出来。这没什么不好。” 西塔带着阿莫斯去了会客厅,客人们都被带到了那里。但说是客人,他们也没把自己当客人。 陌生的面孔有三个,青色的少年、神官服饰的女射手和一位红发红眼的骑士……红发红眼,他的脸一点都不像加雷斯,但莫名地,他站在那里就让人仿佛看见了加雷斯。 “女神跟我提过大家,路德维希、阿莫斯以及……迪卢克。” “诶?女神大人竟然还知道迪卢克吗?他只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 “什么捡到的,别把迪卢克说成什么路边的小猫小狗啊。” 迪卢克有些拘谨,他本来就有点不太适应,他还没有从自己惨遭穿越历史的噩耗中缓过来。 红发的骑士本来是更加活泼开朗的性格,但这一路上一直被众人照顾着。作为骑士,这可太逊了,于是他主动开口了,“您好,西塔古恩希尔德阁下,我是迪卢克,迪卢克莱肯芬德,承蒙您的照顾。” 古恩希尔德…… 迪卢克熟悉这个姓氏,他的后辈中就有一位古恩希尔德,琴和西塔都有一头金黄像璀璨阳光的头发。面前这位就应该是古恩希尔德的先祖大人,出于对历史人物的尊敬,迪卢克行了一个最标准的骑士礼。 “不必拘礼了,竟然你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同伴了。诸君应该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聚在这里,”西塔没有再寒暄什么,她是风的子民,性格也是雷厉风行。 “我们是为了夺回人类的城市,推翻高塔孤王的统治,才聚在这里的。” 西塔的话被阿莫斯打断了,“请不要这样无礼地称呼迭卡拉庇安大人,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受到过那位大人的恩惠。” “阿莫斯,”开口的人是路德维希,他似笑非笑的脸总让阿莫斯有一种想揍他的冲动,“如果你想要被那位神明注视,当祂的对手不也是一种好的选择吗?就像……你的父母那样,既然你不在乎人类,那不如全心全意注视你的神明。你难道不想吗?……被那样的神明大人注视到。” 她的父母。 阿莫斯没有忘记过他们,他们曾经那么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脸颊,她曾经也是父母最喜欢的小女孩。但是,烈风永远撕毁了一切,终有一天,这风也会撕碎她自己吧。 阿莫斯在心里相信着,她并不感到畏惧,她期盼着那一天快些到来。 她渴望在风中重生,也渴望在风中毁灭,但是她无法戳破她自己这么久编织的谎言,“……我可以帮助你们,但是你们得向我承诺,不要再抹黑迭卡拉庇安大人,那位殿下不是什么高塔孤王,是烈风之主,风暴之魔神。” 第54章 路德维希在玩弄语言,明明他们干的事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但人们就是喜欢用语言欺骗自己,用语言解释自己的行为。 “那么,会议继续……” 风捎来了故事的种子,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会议室内,塞莱斯特携来一捧粉色的花束,梦幻的颜色本不该出现在冰雪的世界。 花束里面埋着一只不大的紫色小猫,他因为过多花粉甜蜜的滋味泛起了恶心,不断打着喷嚏,这是来自女神的惩罚。散兵浑身都是逆骨和倒刺,他一句话不讽刺一下女神就不舒服。 温迪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女神,整个精灵都欢快了起来,小翅膀不断扑棱着,如果不是还有几分魔神的矜持在,他就要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扎进女神的怀抱。 塞莱斯特把花束插到了桌子上的空花瓶里,沾满花粉的猫从花束里面逃了出来,身子圆溜溜地,在桌子上滚了几圈,跟温迪大眼瞪着小眼。 “你看什么看!” 紫色猫咪长得倒是可爱,但说起话来就像身体里面藏了无数的炮仗,随机会炸死一两个不长眼凑他面前的人。 温迪一下子觉得很委屈,他不在的日子,塞莱斯特不仅没有给他写信,也没有在重逢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反而有了别的猫,而且这个猫还敢挑衅他,明明他才是先来的那个。 小精灵决定暂时把猫放在自己讨厌的名单第一名,至于后面会不会把名单移出去,得看散兵的表现。不过,既然他是先来的前辈,不妨先礼让一下后辈,“你好,我是温迪,是塞莱斯特最好的伙伴。请问你是?” 温迪还特别咬重了“最好的”,他暗中较着劲了,谁料散兵一听就来气了。 塞莱斯特这个坏女人,不仅把他变成了猫,还用花来欺负他,这个小精灵看着无害,但既然是坏女人的伙伴,还是最好的伙伴,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束缚的身躯用不了太多的元素力,而且散兵都变成猫了,也不在意什么为人的脸面了。他趁着温迪一个不注意,就像猫扑鸟一样,直接把风中的精灵按在了爪子下,散兵耀武扬威着,但温迪也不是好惹的。 一时间,风元素的羽毛跟雷元素的猫毛齐飞,迪卢克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刚才他还觉得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值得他尊敬的历史人物,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但是,迪卢克却轻松地笑了出来,这些人原来不是那些历史书上写的刻板模样,他们也跟千年后的人们一样会嬉笑打闹,会痛苦流泪。 分开两位的当然是塞莱斯特,她一手提着散兵的后颈毛,一手拉着温迪的小翅膀,“你们两个都给我收敛一点,既然都在这里了,就是同伴了。” 猫咪的面庞和精灵的面庞即将碰在一起,两人都嫌弃地侧开了脸。 “散兵,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温迪,你是哥哥,让着点弟弟。” “?谁是弟弟啊。” “我才没有这样的弟弟!” “……塞莱斯特大人,会议可以继续了吗?” 西塔催促着,她并不关心这两位大人的打闹,反正春之女神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嗯,麻烦你了,西塔。” “那么就像我们之前约好的那样,我、路德维希还有温迪大人去王城里找寻跟我们一样想要推翻高塔……失礼了,想要让风暴魔神听听人民心声的同伴。奎德和迪卢克去找北风狼王,让祂在城外与我们接应,阿莫斯和哈伦负责把庇护所的人带到王城内,并且训练新来者的战斗。” 会议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一位沉默的战士,他与西塔点点头,就算回礼了。阿莫斯猜,他就是哈伦……这是不放心她,来监视她的吗? 但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让她见到那位殿下,她的神明。 “等等西塔,计划有变,我在高塔发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奎德、迪卢克和温迪先去找北风狼王,去问问那位神明……蒙德的风之龙王在哪里,然后找到祂。噢,散兵也会和你们一起。” 风之龙王…… 路德维希听到了有趣的词语,蒙德的龙已经消失了很久……而女神认为北风狼王会知道风龙在哪里,她好像很笃定风龙会帮助他们。 但是……在蒙德的传说中,龙王明明是神的敌人。 “风之龙王吗?确实在后世中有那么一条龙,我记得祂的名字是特瓦林。” 迪卢克隐去了一半的信息,特瓦林除了是西风守护外,现在更流传的名字是……风魔龙,每次祂的苏醒都要给城里带来一些麻烦。 “原来祂叫特瓦林啊,好名字。温迪,你带队,记得跟特瓦林和散兵好好相处。” 会议结束后,在高崖上,路德维希等来了他的女神。 “为什么您会觉得北风狼王会知道风龙的所在,为什么您会觉得龙王会帮助魔神呢?在传说中,神明杀死了龙,僭越了龙王的统治,才占有了这个世界。” “你问的是两个问题,但是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你啊。” 塞莱特斯在路德维希身旁坐下,此时阳光正好,风在吹动,草在结它的叶子,花和蝴蝶都在自由中舞蹈。 “我?诗人我可不懂神明在说什么。” 塞莱斯特转过脸,日光在她脸上撒下了斑驳的吻,晶莹的脸上透着光亮。 路德维希感觉到她的目光,就像感觉到了自然的风动,他没有移开眼睛,他听见女神说,“在这之前,我们送走了一位莱肯芬德,命运便又给我们送来一位莱肯芬德……唯有命运是不可与之对抗的。” “迭卡拉庇安必然会覆灭,我和安德留斯都会为蒙德的诞生献上全部的力量,温迪——噢,应该称呼他为巴巴托斯,他会成为新世界的神明。” 塞莱斯特平静地说着,那个命运对她和迭卡拉庇安并不友好,她挣脱不开,迭卡拉庇安也一样被命运所困。结局已定……但所幸,过程还可以让他们亲手写下。 “路德维希,你和我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告诉我,你会带他们找到风之龙的,对吧?” 女神轻轻地问询着,她提了一个好难的要求,路德维希苦笑着。但她错了,他们的目的不一样,“不,你是在守护人类,而我则在守护……世界。” “告诉我,我是谁?” 诗人质询着神明。 他们的世界是辛辛苦苦缝补起来的蛋壳,薄薄的壳里装了整个浩瀚的宇宙,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法涅斯的长夜还没有尽头,人类的一切在世界面前都像尘埃一样不值一提。 “……我希望你是路德维希,永远都是路德维希。” 塞莱斯特很狡猾,她不会说出答案,答案的盖子握在路德维希手里。现在,那个盒子被路德维希关上了,孤零零地扔在了一边。 “那么如你所愿,我的女神。” 但总有一日,盖子会被打开,里面装的所有东西都会被释放出来。日轮之下,岁月一去不复返,虚假的行星在既定的轨道上循环反复。 一个苍穹,昼夜更替,神的冠冕掉落在地上,像无声的雪粒——落入命运的盘中。 第41章 自由的奴隶(9) 过去在我的头上漂浮…… 时间流逝, 把一切变成冰。冰的下面,未来涌动。如果你掉到里面,你就死去。 这是等待, 行动悬而不决的时刻。 我活在当前,这是你能看到的未来的一部分。 过去在我的头上漂浮, 像太阳和月亮,可见而不可及。 ——格丽克 风起了, 敲响了钟,在生命和死亡之中晃动。 塞莱斯特编织着祭冰的礼冠,无暇的白枝上燃着苍蓝的火焰, 在沙尔芬德尼尔的传说中,每任主祭退任后都要将无暇白枝编织成的礼冠奉还给这个世界。 一切繁荣都有终结,但是这不代表没有永恒, 在循环的终点, 大地会再度迎来春生。 千风神殿一如往日的平静,整个世界的灾难都被时间阻隔,日晷忠实地记录下生命的流逝,死亡也不过是时间的附属。 塞莱斯特敲响了第一声钟声, 她将祭冰礼冠放在八角日晷前, 风拖着礼冠, 太阳的日晕模糊了冰雪的冠冕,众生从风中来,也将随风而逝。 塞莱斯特闭上眼睛祈求着, “不灭的风啊, 记录下一切的时刻,千风与日月度量的神明,卡伊洛斯(伊斯塔露)。我伟大的母神, 您忠实的臣民在这里祈求您的恩赐,请收下这白银的冠冕,赐予我新生的白枝。” 阴影遮蔽了太阳,日晷停止了转动。尘土中酣睡的只是时间执政的骨与肉,真正的她早已化作千风中的一缕。 风起了,第二声钟声被敲响了。 白银的冠冕随千风流逝,树涛沙沙,风带来了新生的种子,那是白枝最初的模样。 塞莱斯特取下风中的种子,日晷的时间重新开始流淌,阴影散去,日轮和时间又一次统一了这个世界。 第55章 “感谢您的慷慨,我伟大的母神……” 风的孩子不会忘记风教于她的东西,不要为神明的逝去而哀伤,女神早已化作千风的一缕,闻见花香时,听见树涛沙沙时,便是她在唱歌,唱着自由的歌,风的歌。 “但是,请饶恕我的僭越,宽容我的罪过……” 风起了,那是第三声钟声被敲响了。 塞莱斯特取走了神殿的怀表,老旧如同时间本身的怀表一到她的手心,便褪去了陈旧的锈迹,它重拾了过去的模样。 第三声钟声响起后,神殿便再也没有了语言。 九方逆转时间的代价在塞莱斯特身上显现,银白的霜雪从她藏着白枝的左眼上蔓延,冰凝的雪逐渐冻结了她半个身躯,即使是春的神明也无法阻止冬日的蔓延。 塞莱斯特现在有了两束白枝,一枝是过去的影子,一直被她藏在左眼中,那是沙尔芬德尼尔银白之树的枝丫;另一个还只是种子,是开启未来的钥匙。 但两束白枝都与她息息相关,她的生命就曾在白枝里孕育,在时间中发芽。 “吃下去吧,这是给你的‘心’。” 塞莱斯特把种子交给散兵,这会是最适合散兵的心脏。 此刻的散兵没有了风的束缚,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他这次没有戴那顶大帽子,紫色的头发被风轻轻扯着,凌乱地散着神造物的美。 散兵从她手里接过小小的种子,种子仿佛与他血脉相连。它在掌心中跳跃着,一下又一下就像心跳声。 “制造你的躯壳来自银白之树的馈赠……时间的主人(伊斯塔露)同样也眷顾了稻妻。” 散兵将他的心脏吞服下,他缺失的那部分被填补好了,心脏在胸腔的跳动如此有力。女神没有说谎,那确实是最适合他的心脏,他的身躯本由白枝制造而成。 心跳的感觉对散兵来讲是如此新奇的体验,他本是容器,是承载神之心的人偶,人们都有的心,他没有。此刻他的缺失终于被填满了。但欲望被满足,巨大的狂喜下,就是无限的空虚。 散兵曾经打算用自己的一生去追逐那颗心,心脏的存在早就成了他漫长而无趣生命的唯一意义。他突然觉得无所适从了,他的梦想以如此轻易的方式被满足了。 他在风中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那与他的身躯适合良好,仿佛天生就应该居于此,但在他的心跳之外,还有一道与他非常类似的心跳。 散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居然也是银白之树的孩子。” 女神的身躯并不像别 的魔神那样出自天然,她同样也是用白银之树制造的无垢的孩子。但是,赋予她生命的不是坎瑞亚的科技,而是人们对她的希冀和时间主人(伊斯塔露)的馈赠。她不是人偶,按照最初的设想……她本是无垢之人,但是原初的碎片……她不得不接纳了它,从完人变成了魔神。 很难说……碎片是命运的诅咒还是赠礼。 同出一脉的麻烦就在于血脉的共通,散兵不仅能感觉到塞莱斯特的心跳,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女神的情绪,就像林间小溪一样舒缓,跟散兵一点都不同,他是破碎黑暗下的带着血的笛声。 散兵觉得很麻烦了,这些情绪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肆意侵入他的世界,把他阴暗的天空砸出一个大窟窿,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睛,但是肇事者却扬长而去……他的生命本来就不需要阳光。当然,他也讨厌春风和花,太过甜腻的东西,散兵都会发自内心想要呕吐。 塞莱斯特也感觉到了这种奇异的链接,就像她突然多了一个不听话的弟弟……散兵的心音,塞莱斯特同样也阻止不了这么强势的入侵。但这种副作用显然一时半会无法消除,他们俩都需要适应。 “没错,我的诞生同样也源自银白之树。不过我答应你的东西,我已经给了你,你也应该履行和我的契约。我听说在遥远的璃月,有一位执掌契约的魔神,神名为摩拉克斯。那么……契约之神在上,我春之女神塞莱斯特与散兵结下契约……” 契约的具体内容被风隐去了,这样的话不应该被外人听见。 在更远的地方,立于璃月的千岩上,贵金之神睁开了他庄严的眼睛。契约是他的神职,任何立下的约定都会传到这位神明的耳朵里。 “怎么了……摩拉克斯。” 岩之龙王问着一旁突然陷入沉默的友人,归离原的大地目前没有任何的异常,地脉的流动也是如此平和。 “我无事,若陀。只是在风的国度,起了一缕契约的风。” “那是怎么样的契约,能够让你亲自见证?” 太过狂妄的愿想,让贵金的神明也为此沉默。 半晌,若坨听见了像岩石一样沉闷的声音,“……那是契约,也是一场弥天大谎……是欺骗未来、逆转时间的自由之声。” “但我会见证这份契约……直到它给予世界自由的到来。” “自由是什么?” 诗人吟咏着,他们需要锻造一把指引人们的旗帜,旗帜上要涂满人类最美好的愿望,这样他们才能获得王城内人民的支持。 诗人弹奏着自由,那要是具体的美丽,不能流于空泛的想象—— “蒙德,我们心爱的蒙德,北境的明冠戴在你的头上,纯粹而永恒。那是未知的故事,传说中风的神明吹散了冰雪,微风劈开了山峦,庄稼和果木不再是人类的梦想,我们将不再流浪……” “智慧和力量是自由的羽翼,神明将羽翼赐给我们。风车在转动,鸟儿在天最蓝的一角歌唱,美酒的香气弥散开了春的味道……” “游戏与乐曲、歌谣与祭典,欢乐的歌声永远不会有停歇那天……” 歌声流动了云彩,就连寒冰也会为之融化。 那样的未来是那么美好,人们无法不去期望。在歌里,有一位仁慈的神明,他教会人们自由和飞翔的真意,他将自由之歌传彻整个穹苍,但……那绝不是如今的神明,暴风的主人从不肯放下他高傲的身段。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请问那是哪一位神明大人?” 应当知道,最大的罪过是不信神,神明之间争夺着信仰,人类也会因为信仰而相互敌视。 “那是——自由的魔神,千风的神主,巴巴托斯。” 没办法,塞莱斯特不愿借她的名声,温迪又觉得管这么大个蒙德太麻烦,狼王安德留斯更是不理世事。唯一能拿来用用的只有这位目前无神认领的神明。 命运转了个弯,还是回到了它应有的轨迹。 一旁帮忙组织和招和的阿莫斯觉得奇怪,她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而且……他们当着自己神明的面,反而在吹捧另一位不知名的神,“……巴巴托斯,这又是哪位神明?你们这样做真的好吗?你们信仰的难道不是春之女神和风精灵吗?” “没关系,神不在意。” 自由的城邦总是有一点点乖僻的自主权,他们的神明太过散漫,不像是其他会因为抢夺信仰而开战的神明。西塔唯一能想到他们生气而“大打出手”的理由居然是抢夺美酒。 “请问大人,我们该如何供奉那位神明大人,让神明大人听到我们虔诚的声音。” 人们的提问让路德维希犯了难,他倒是知道很多供奉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的礼仪和程序,但他们家的神明大人可都不喜欢那套。 “嗯……苹果、美酒还有塞西莉亚花就可以了。” “……这么随意真的好吗?” 虽然阿莫斯并不支持在王城宣扬新的神明,如果她还是那位女祭司就应该把这群人抓入大牢里蹲着。 “没关系,神不在意。” 即使目前还在那个冰雪覆盖的王城,千年后那个自由散漫城邦的一角还是透过冰雪的封锁吹出了自由的风声。 而在风雪的呜咽中,狼群向着天空发出长啸,它们在迎接人类的兄弟重新回到奔狼领。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北风狼王安德留斯还是那位威严的神主,身躯巨大流转冰雪,随便一个踏步便能使大地震动、星辰震撼。 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也还是一位俊美如同冰雪,一位高尚如同烈火。 但一切都不再属于往日,神明也会低下高贵的头颅注视着地上的人。 “你是说,你们想要见到风之龙王……塞莱斯特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吗?但是,你们不知道吗?迭卡拉庇安他的魔神原型就是——风之龙王。” 而在王城高塔的最高层,似乎可以靠近天际的一角。 塞莱斯特来到了禁闭的大门前,门后就是那位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她拿出了怀表,指针被拨到了之前的时刻。 吱啦一声,门被从内打开了…… 第42章 自由的奴隶(10) 一千个蝴蝶的骸…… 一千个蝴蝶的骸骨睡在我的墙上。 一大群年轻的微风度过河流。 ——洛尔迦 人类谈论着自由, 但人类对自由一无所知。 第56章 “路德维希,你的生日快到了吧。” 风精灵问着青色的诗人,庇护所的人们总是会庆祝自己的诞生, 生命是件美好的事,每个人的出生都应有清风相颂、百鸟衔枝。 “嗯, 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路德维希散漫地回答着,上一次庆祝生日……那时他还是尊贵的主教之孙, 未来的大祭司。但他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去了。他脱离人群太久,生日也变成了一个人的寂静。 “你有想要的礼物吗?你大胆说, 需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到的。” 温迪接着说,他已经接受了人类的常识,有人生日就应该有一场“祭典”, 祭典上人们会捧着礼物祝福生命的美丽。温迪喜欢祭典, 为了参加路德维希的生日祭典,他也会奉上来自神明的礼物。 “想要的东西……” 路德维希沉默了,他什么都缺,春日的复苏、人间的热闹、生命的欢喜……但这些除他自己外, 没有人可以送给他。所以他又什么都不缺了, 他握紧他的琴, 弹奏他的诗,就像拥有了整个宇宙。 “那就把你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路德维希只能如此说道。 “好啊,我把我的自由送给你!你还没有自由, 所以我把我的自由送给你。” 温迪接话了, 此刻一只飞鸟划过天空,穿透了黑夜的寂寥,白色的飞行一直奔向初阳的海。自由——本就是一场穿透黑暗的白色飞行。 “自由?我谈论着自由, 但我就连自由的羽翼都无法想象,你……又要怎么送给我?” 他们异世界的来客——迪卢克谈论着未来的蒙德,他说那是自由的城邦,是理想的青色国度。在那里,所有人都拥抱着透明的自由,无人可以强迫他人,无人可以夺走他人的梦。但路德维希并不相信那样世界的存在,他既无法相信自由的美好,又深刻恐惧“自由”的泛滥。 迪卢克还太年轻太热烈,他的血还在为光明的世界燃烧,赤红的眼眸容不得一点黑暗的阴影,可路德维希不同。 他诞生在本应该最光明的地方,他一出生就立在众人的顶端。 人们总会对贵族神官充满幻想,认为他们代表了人类的至善,大人物们会守护世界的未来……可路德维希知道,表面越是一尘不染,内地就越是污浊不堪,越是庞大的口号越会变成空虚的喧哗。 路德维希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自由”是否也会腐败,就跟为了神明的口号一样,变成了现在的虚假之物。 人们实际上并不在意他人的自由,他们只在乎自己的自由,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奴隶和夺走其他人的自由,这是现在蒙德发生的一切。神官们珍惜自己的自由,但却夺走了大多数人的自由。 自由在泛滥,神官们是用自由意志做的决定,这难道也是“自由”吗? “保密!” 风精灵神气地说道,他是自然的宠儿,对他来说,自由就跟空气、雨水、阳光一样,人们都拥有自由,但他们却把自己置身枷锁内。路德维希就是这样,明明没有人可以限制他的自由,可他自己早就脱不了身,他明明是“自由”地做着自己的事,却身不由己。 “……好吧,那我就等你的礼物了。不过既然你给我送了礼物,那么我也会给你回礼的。” “真的吗?是什么呀!” “保密。” 温迪从风中抓住了一支青色的羽毛,羽毛是从天上降落的,来自某个路过的飞鸟。 飞鸟是否拥有自由? 但羽毛一定拥有自由,它懂得的东西,是听凭风的指引,风会吹散它身上的尘埃,阳光会让它的身子舒展,雨滴会让它的翅膀洁净。 无需其他的东西,青羽已经拥有了自由,它在世界里漂流,在风中舞蹈。 温迪收下了这来自天空的赠礼,风之精灵在羽毛上施加了他的祝福,“不要为人世的风所困,要跟世间所有的生灵一样,做风的孩子。嘘,只需要听凭风引。” 但风中偶尔也会传来温迪不喜欢的东西。 散兵在催促着,他又变成了猫的模样,大爷一样趴在迪卢克头顶上。相比于之前的无礼,散兵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变好了很多,语气都不再挑衅了,但这不妨碍温迪下意识排斥他。 “喂,你在干什么呢我们得去找新生的风龙了。” 不得不让散兵趴在头顶上的红发骑士倒是好脾气,虽然散兵弄乱了他的头发,而且爪子还挺锋利,但迪卢克还是任劳任怨地当了散兵的人肉坐垫。 “嗯,我们确实应该走了,温迪。” “知道啦。” 温迪把羽毛放在自己的胸口,就像在他的心上开了一朵青色的花。 “那么大家跟我来,唯一可能会出现新生风龙的地方就是龙脊雪山。”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并不认为塞莱斯特会不知道迭卡拉庇安的魔神原型,也不认为她会不知道风之龙王这世间永远只有一个,唯有等老龙王死去,新生的龙王才能诞生。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塞莱斯特认为,或者说猜测 ,迭卡拉庇安早已死去,而他们只是在验证她的猜测。 这怎么可能呢? 王城的风墙还稳稳地立在那里,高塔还是那么高不可攀,迭卡拉庇安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强大。安德留斯无法相信,拥有这样伟力的魔神竟然已经死去了,谁能杀死风之龙王呢? 但是,安德留斯保持了沉默,那位春之女神不会无的放矢,她绝对知道了什么,而且既然她让他们来找自己,那么塞莱斯特就认为安德留斯会知道新生风之龙王的所在。 虽然他本身完全不知道什么,但是除了特殊情况,龙王只会诞生在龙蜥族裔里。蒙德这片土地上,原本是有很多风之龙蜥的,但是千年前那场大祸导致风之龙蜥死了一大半,唯一剩下的几只逃往了火之国。 安德留斯又不可能带这群人去火之国找风龙蜥,毕竟龙蜥会根据环境的不同改变自己的属性,到了火之国估计也不再可能是纯粹的风龙蜥了。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场大祸的所在地,葬送了大多数风龙蜥的龙裔墓地——龙脊雪山。 “爬上来,我带你们去龙脊雪山。” 安德留斯收敛了皮毛上的流淌的冰霜,寒冰一般的利刃也被温柔的风抚平了。之前的安德留斯恐怕很难想象自己会这般对待人类,但是此刻的他早已在内心里接纳了人。 好吧,仅限安德留斯认可的人,如果其他人敢爬上安德留斯的背,安德留斯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在狼背上的感觉,就像是坐上了一座巨大的航海船,船只在广阔无垠的冰面上穿行,冰霜和北风都是同行的旅客,天空就在头顶,星辰隐没了,阳光在闪耀。大海就在身下,如海水一样流动的是魔神的元素力,浩瀚如烟,无边无际。 温迪轻轻吟诵起了风的诗歌,微风轻轻拒绝了寒冷,他们的身躯都暖乎乎的,迪卢克伸出手,接住了一片空中的雪花。 冰棱的花束一到他的掌心就融化了一滩春水,没来得及悲叹雪的逝去,绕着他飞行的风精灵,就为他送来了风中蒲公英的种子。 这是一场盛大的冒险。 他多么三生有幸,可以与千年前的魔神和英雄并肩作战,一种豪迈的感情替代了不安和焦急,不管未来会如何,就在此刻,让他迪卢克与魔神和英雄们站一起书写他们的未来。 上次来到龙脊雪山的时候,奎德他们救下了昏迷的迪卢克,取走了燃烧苍蓝之焰的白枝。此刻,他们从狼背上爬下,雪山还是那么浩瀚,山的峰峦隐藏在冰雪的精魄下,黄昏倾斜了雪山的一角,像是澄明的黄水晶。 北风狼王重新呼唤起了祂忠实的臣民,雪松在摇晃,北风卷走了厚厚的雪,狰狞的岩石脱下了雪的棉衣,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一层层厚厚堆积的尸骨重新又从雪下苏醒,它们的时间早已不再转动,永远被停留在了冰雪覆盖的那刻。风之龙蜥有着像是蝴蝶或者蜻蜓一样轻盈的羽翼,透明的骨膜上仿佛可以弹奏乐曲,这些青色的龙裔本该自由自在于天地间,但它们永远地沉眠在冬日下。 龙蜥们的尸体非常完整,没有明显的外伤,长时间的冰冻没有让尸身腐朽,反而像是浸润了冰雪之气的雕像。 “走吧。” 顺着尸体们堆集的数量,他们一路寻到了冰雪下的洞窟内,但奎德敢打包票,上次来这里并没有显露出洞窟的样子。他触碰了岩石的墙壁,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仿佛这里天然就是一个洞窟。 温迪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个人曾经到过这里。但风精灵只是沉默了,他隐去了自己的发现,温迪选择相信他。 雪山的洞窟很深很大,甚至可以容纳下几个安德留斯。但狼王还是收敛自己的本相,如果把洞窟弄塌了,会非常麻烦。安德留斯变成了普通狼的大小,领着奎德一行人进入了洞窟里。 第57章 这里的风之龙蜥很多,它们都被冰封在了冰雪的柱子里,表情倒没有狰狞,反而非常平静,安宁地陷入了沉睡。 绕了一圈后,他们回到了原点。 这里好像就只是一个盛放风龙蜥的展厅,没有别的特殊之处。安德留斯发出一声长啸,然后把鼻尖放在冰雪之下,回声给他的回复到了,它们说下面是空的。也就是说,在表面的一层下还有埋着的一层。 “温迪,我要打开通路,你记得保护好奎德他们。” 安德留斯短暂地嘱咐着,风精灵用风将众人的身体托在半空,并编造了一道细密的风墙来抵御之后飞扬的碎冰。 一道龙卷一样的风重重地打击在冰面上,冰面瞬间碎成蛛网的模样,冰兜不住自己的躯壳,只能无助地坠落。暴风带来的冲击,引发了雪崩一样的连锁反映。积雪四处逃往着,有些直接撞上了盛放龙蜥的柱子,它们冰冻的尸身没有从冰里解脱出来,反而碎成了晶莹的 碎片,每个碎片上都有着龙蜥们曾经的呼吸。 风墙抵挡住了碎片的袭击,等到风暴停息后,黑洞一样见不到底的深渊出现在了洞窟内。 众人对视一眼,他们要的答案就在这黑洞内,然后就纵身一跃,就像水滴,滴答一声,滴入了海里。 滴答、滴答…… 水珠从她的手指上滑落,塞莱斯特有些无措地动着自己的手指。奇怪,她的身体有点不听她使唤,一大半个身子就好像被冰覆盖了一样僵硬。 错觉吗? 雪之公主如此思考着,大概就是错觉吧,她昨晚也睡得很好,难道是因为落枕了吗? “公主殿下,天空的使者快到了,请殿下准备好去面见使者。” 门外是她的侍卫哈伦的声音,哈伦非常恭敬,在门外催促着沙尔芬德尼尔的雪之公主换上祭司的礼服,去等候天空使者的到来。 “知道了,退下吧。” 今天是迎接天空使者的日子,历年这个时候都是沙尔芬德尼尔最重要的节日。但对于塞莱斯特还是第一次,她刚诞生没有多久,但已经成为了连接天空和大地的主祭,人们说这是因为公主殿下是王国最珍贵的宝物,是上天赐予沙尔芬德尼尔的孩子。 她的头发是霜雪一样美丽的纯白,发丝顺滑一路直接延伸到脚踝,侍女们恭敬地替她挽着月光一样的长发,将祭冰的礼冠戴在她的头顶。 塞莱斯特轻微地转了转头,她的头发被挽成了美丽花束般的模样,白银的枝丫上面开着苍蓝的花,像星辉一样掩映在银白之下。她眨了眨黄金的眼眸,那是她身上唯一接近神明的地方。 然后侍女们为她戴上如星月般的耳环,一只是白银的月,一只是金黄的星。接着是流淌着月光的礼服,触碰礼服上的纹路有如触摸白银之树的呼吸。 “公主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塞莱斯特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一朵精心呵护的霜银之花。她却有点不满意了,转身拿出了自己的法杖,流淌着力量的权杖才是一位公主最美的饰品。 “走吧,我们去见那位使者大人。” 而另一侧的王城高塔,在最接近高天的地方,风的神王听到了来自高天的指令,他有点无奈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又是麻烦事啊,但又不能不做。 风之龙王叹息着,还是打开了黑铁似的大门。他在临走前,叮嘱了一旁侍奉他的虔诚祭司们,“我要出门一趟了,你们要看好王城哦。” 说罢,便直接从高塔跃下,人的躯壳一接触自由的风,便化成了青翠的巨龙,渡过高山的脊背犹如翻飞的浪花。祭司们望着龙的离去,祂在天空中翱翔,青色鳞片上晕开的,或许是胭脂色的吻。 而羽翼直指的方向却是无垠的翠绿之国,那是——沙尔芬德尼尔。 第43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4) 明亮的星,我祈…… 明亮的星, 我祈求如你般坚定 但并非高悬夜空,独自辉映 睁着永恒的一双眼睛。 ——济慈 午后光线正好,从沙丘上刮来的风吹走了地上的燥热, 不知名的虫在孜孜不倦地鸣叫着,蝎子从沙子里面爬了出来, 想要捕猎这扰人清梦的鸣虫,它黑色钩子似的武器高高立起, 可还没等它填满肚子,身后的沙丘却悄悄坠落,黄金的鳞片只闪了一瞬, 蛇就拖着它的战利品回到了阴凉黑暗之中。 阿如村再次热闹了起来,离开村子的人们又一次在村子里聚首,不过这次还多了拉赫曼旅团的成员和一位金发的学者。 拉赫曼旅团的人被抽走了意义, 像气球一样干扁下去, 任由风纪官们把他们的手脚用麻绳捆绑住,丢在屋子的一角。 守村人没有像镀金旅团的成员那样被捆得结结实实,他只是被束缚了双手,带到了坎蒂丝和阿如村村长面前, 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来自风纪官的审判。 “九方呢, 她还好吗?” 赛诺问着这几日忙来忙去的提纳里, 他们从空中坠落下来,然后就陷入了一场集体的梦境里面,万幸大家醒来了后都伤得不重。 可是, 那个紫色的执行官却没有了踪影, 九方还莫名地陷入了昏厥中,提纳里检查过她的身体,从医学的角度, 她没有什么大碍。众人提心吊胆了一阵,但好在,昨天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只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还要再观察一段时日,不过放心,卡维自告奋勇在照顾她。” 赛诺挑了挑眉,他就知道那个金发小子不安好意,“是吗?那等会也叫他过来帮忙吧,虽然看起来文弱了一点,也还是个男人。照顾九方就交给迪希雅吧,她自己说的九方雇佣了她。” “赛诺,卡维估计没那个意思。” 卡维能过来帮忙,提纳里已经觉得很感激了,他这几天真的忙坏了,不过好在大家都没什么事。不过,提纳里转头看了看召集了一群人的艾尔海森,他倒是一点都不忙,依旧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看着他那本厚得能当砖头的书。 “艾尔海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把我们这群人叫过来有什么事了吧。” 这件事不太寻常,艾尔海森不像是喜欢出头牵线的人,而且提纳里也想不到这位学弟有什么要跟他们交代的东西。 坎蒂丝和迪希雅押着拉赫曼也来到了大厅,身后是这几日一直被关禁闭的守村人。 “看来你们的闲聊结束了。” 艾尔海森合上那本书,从屋子一侧的椅子上起身,翠绿的披风在身后一抖一抖地像是翠鸟的羽毛。 “召集你们的不是我,是这位。” 艾尔海森走到守村人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萤绿的棱光一闪,束缚守村人双手的麻绳便落到地上。 “我该怎么称呼你?守村人,还是小吉祥草王?” 守村人一直佝偻着的背立直了,花白的头发也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生气,最为奇特的是那双眼睛。他睁开了眼睛,草木充盈的光辉就盛在那双眼眸中。 他这几日沙哑的声音变得清脆起来,取代老年人沉闷的是女童清脆如同山泉水滴答的声音,他(她)说,“非常抱歉,以这种姿态见到大家。但正如艾尔海森所说,确实是我召集大家聚在这里的。” “……”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了,一个答案浮现在所有人心头,但他们只是迟疑着不敢相信,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位大人,听过那位神明的声音。 “我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智慧之神布耶尔,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纳西妲。” 神明降临地如此突然,迪希雅一下子有点接受不过来,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面见一位神明,“无意冒犯,您……您真的是小吉祥草王大人吗?” 纳西妲有些疑惑,她的语言传达得应该很精确了呀,看来她的人类观察还不太够,“是的,不过称呼我纳西妲就可以了。” 赛诺想到这几日从下属那里得到的情报,难道……这一切都是小吉祥草王的授意吗?“那我就直接问了,纳西妲,你是否清楚教令院的所作所为?” “是的,这也是我召集大家的用意。请大家帮助我推翻以大贤者为首的教令院高层,他们在做错误的事,身为须弥神明的我,有必要站出来保护须弥。”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 迪希雅完全不理解 大家都在打什么哑谜,怎么突然之间她就要去干翻教令院高层了呢?她前不久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佣兵,怎么一下子就要卷入这么大的事件,命运也太过无常了吧。 “嗯,那我就从头说起好了。” 几天前的某个夜晚,一段不为人知的对话发生在了平静的阿如村。 “我再确认一次,即使这样做你可能会死,你也不后悔吗” 智慧的神明如此问着她被放逐的子民。教令院为了制造更多神明罐装知识,就盯上了流放阿如村的守村人,那群高层将守村人跟赤王复活绑在一起,迷惑了疯狂的镀金旅团。这样做的话,就算事后追查,也查不到高层的头上。 第58章 身为须弥的神明,纳西妲有必要保护自己的子民,但是她勇敢的臣民眼里酝酿着更大的复仇,他不惜以身试险,也要把那群教令院的蛀虫拉下马。 “是的,我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 以前被迫害的是他的学术,他只是说了真话,可教令院容不下不同的思想,他们早就把赤王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可又无耻地舍不得赤王留下的遗产,暗中研究着赤王的智慧。 现在被迫害的是他的生命,他到底还要沉默多久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揭露教令院高层的黑暗,又得到了小吉祥草王的帮助。 守村人决意以自身为饵,引起这背后的牛鬼神蛇们,搅动这须弥的千风万浪。 “也就是说,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小吉祥草王大人设计好的吗?包括入梦也是吗?但这是为了什么?” 提纳里的耳朵在空中转了几下,尾巴焦躁地打着地面。他思绪波动大的时候,就顾不上控制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了。 “我也有问题,莎夏……她是纳西妲你暗中放在愚人众的人吗?” 赛诺前往阿如村就很蹊跷,而后面他引开了愚人众的执行官,让自己的属下去查抄愚人众的据点,结果没找到愚人众的罪证,反而得到了教令院高层铁证如山的罪陈,而且……他们还犯下了最严重的的亵神罪过,他们竟然想要制造一位新的神明! “嗯……让我回答两位的问题吧。这个计划并不是我设计的,不过我同意了计划的施行。目的是为了让风纪官找到教令院的罪证,还有把那位散兵也弄走,他是教令院制造神明的容器。虽然我不能告诉大家他去了哪里,但是他已经不会威胁到我们了。” 纳西妲接着转过头看着赛诺,她想起来了什么,像个真正的孩童一样甜甜地笑了,“莎夏是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赛诺你可不许欺负她。” “……那她是谁?” “她不让我告诉你,说是这样比较有趣。嗯嗯,我也觉得这样很有趣。” 谜题一下子揭开就会索然无味,猜谜的过程才是探索智慧的过程。 “那艾尔海森呢?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小草神大人的存在。” 问话的是提纳里。 艾尔海森似乎早他们一步知道了小吉祥草王的存在,但之前赛诺说……艾尔海森好像是参与了什么,但他的计划被一个叫莎夏的愚人众……噢,现在是自己人,搅乱了。也就是说,他在那之前,也跟他们一样,不知道小吉祥草王的计划。 “是在赛诺向教令院提出申请的时候。我比你们更早知道教令院和愚人众有勾结,教令院不可能同意赛诺的申请,而且……” 艾尔海森隔空指了指赛诺和提纳里佩戴的虚空终端,“虚空终端能够监视人们的一举一动,教令院不可能没有发觉风纪官的所作所为。按理来说,他们应该用虚空终端直接叫停你们的计划,把赛诺调回城内。但是,这么久了,教令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有人修改了虚空终端的信息,而据我所知,有能力做到这点的除了大贤者外,只有那位居于净善宫的神明,智慧之神布耶尔。而且后面的梦境,也更让我坚定了,那一定是来自草神的力量。” 迪希雅听得大脑发昏,她明明一直在这里,却与这群动脑子的格格不入,“额……反正就是教令院高层干了坏事,赛诺手上有了证据,草神大人希望我们帮忙教训高层,对吧?” “嗯,大家的力量都是必需的。” 坐在地上的拉赫曼抬起了头,他质问着雨林的神明,“那我呢草神大人,我现在只是一个罪人,雨林不会接纳我,我信仰的赤王大人更不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就这样的我,您又期望我能帮身为神明的您什么呢?” 纳西妲抬起手,绿色像是飞羽的光芒从她的手心飞到拉赫曼身上,他身上缠绕的绳索都落了下来,草木的力量温柔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我知道的,拉赫曼。这么多年来,沙漠一直仇视着雨林,但这不是你的错,因为雨林也从未接纳沙漠的孩子。身为须弥的神明,我一直都在那个小小的宫殿里,没有尽到身为神明的责任。但是现在,我要从那座宫殿里走出来,沙漠也是须弥的一部分,是金色的宝物。” “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了,所以现在就让沙漠和雨林连起手来,为了我们双方更好的明天。这是我智慧之神布耶尔对大家的承诺,会给大家一个更包容和平等的真正的智慧之国。” 众人都注视着神明,纳西妲感觉到了那是包含着期待的目光。 被人期待和需要的感觉,原来是这样。虽然……她还不确定能不能比得上她憧憬的大慈树王,但是纳西妲已经知道了。月亮没有必要成为太阳,月亮同样也可以给须弥撒下满月清辉。 “那么大家,让我们来谈谈如何建立一个新的须弥吧。” 隔壁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九方躺着病床上,她苍白的脸尖尖的,大眼睛又圆又无辜地睁着,她不动的时候就像橱窗里展示的娃娃,精致但没有什么生机。 卡维有些心疼地看着少女,她的头发散开了,像海藻一样的黑发在白色的床单上铺开,就像在纯白的画布上写意画了几笔墨黑的枝丫。 窗外的光透过屋旁的花枝照在她的侧脸上,光中开了几朵小小的阴影的花。 “外面的天气很好,你要不要我扶你出去走走?” 九方感觉从脸到她临窗的半个身子都被太阳晒化了,软软地提不起劲,这是个宜人的午后,外面的烦扰都与他们无关,她和卡维都只有美好的日光、微微的清风、清脆的鸣虫,还有……彼此。 “不了,我哪都不去。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在梦中的奇遇吗?跟我说说,那座月女城是怎样的模样?” 提到月女城,卡维本来有点无精打采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那座月光中的城池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他几乎手舞足蹈地描述起那不可思议的城池,“那里的建筑特色我从来没有见过,城墙通体是银白色的,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过我怀疑是月光石。一条巨大的像是银带的河流流通了整个城市,水是月女城的命脉,一切的机关都是用水转动的。你能想象吗?在沙漠,有一座以水为能源,以水为图腾的城市?” 卡维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大多数女孩都不会喜欢他说建筑。他问了九方问题,但又突然失落了起来,他一提心爱的建筑就会忘记照顾女孩的心情,她估计……也不会喜欢他提这些。 “诶?这么神奇,那你可以画给我看吗?我也想看看那座月光下流淌着银白之水的城市。” “……好,我马上去拿纸笔。” 卡维起身太急,差点绊倒他自己,虽然动作有点滑稽,但他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 太好了,原来她也跟他一样。 在提笔之前,卡维望了一眼窗外的花枝摇曳,这确实是个很棒的午后,阳光正好、清风吹拂,他和她都在这里。 是的,他们就在这里, 而且,心意相通。 第44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5) 亲爱的, 颤抖…… 你来我往 秋波飞飞送闪烁火花, 越来越阴郁了, 我的天空歪成了窟窿,因伤而醉, 亲爱的,啊, 亲爱的 颤抖的心破碎了。 ——尼采 清晨,九方打开房门, 门外是忙碌了很久的赛诺,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见到他。清晨的雾气很浓,很难想象沙漠中也会有将近乳白色的呼吸 弥漫, 雾将空气都打湿了,她吸入了一口,沉重的含着铅块的感觉坠在心头。 赛诺闲适地靠在墙上, 没有戴他那顶紫色胡狼帽子, 也没有带上他的武器,他只是过来见见自己的朋友,然后……一柄手铐从他手上垂下,出现仿佛只是巧合。 “等多久了?怎么不敲门呢。” “没有多久, 你还是个病人要好好休息。” “那陪我走走。”九方接着说, 现在他们还是朋友, 清晨最适合散步。 “好。”赛诺答得很直接,那副手铐被他收进自己的口袋,但露出了一点银色的链条随着走动打在空气中。 他们安静地走了一路, 从阿如村古朴的石阶上走下, 穿过锁链桥,绕开枣椰树和随处可见的仙人柱,穿过镀金旅团遗弃的据点, 逐渐爬上了沙丘的顶点。九方坐了下来,她伸出手拍了拍周围示意赛诺在她身旁坐下。 透过轻薄的衣料沙子在她身下流动,就像水流一样流淌着。沙丘上是风自由通行的地方,风吹得她和赛诺的头发都四处凌乱着。 九方没有去看赛诺,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太阳从远处的沙子里一点点爬出来,沙子上除了沙子,还有几棵寂寞的仙人柱,绿绿的,上面挂着鲜红的赤念果,红红的果实在黄沙掩映下格外动人。 第59章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受伤的时候,你来看望我,还给我带了沙漠特产赤念果。”她不经意间提起了过去的事,然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赛诺,“我记得,那尝起来很甜。不过现在呢?你还愿意将它带给我吗?” 赛诺避开了少女的眼睛,他以为他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了,他可不会陪罪犯散步。赛诺没有回应九方,只是缓缓起身,然后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沙丘。 簌簌的风声在他耳边响起,然后在空中一个转身,紫电的盔甲就覆盖在赛诺身上,接着他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击穿了大漠,闪光在仙人柱前停了几瞬,就一个闪现—— 胡狼少年捧着鲜红的赤念果出现在九方面前,他额前的白发散乱着,但那双眼睛的热量却透过了一切,不管是沙漠、风纪官、职责……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九方能感觉到赛诺在注视着她,她突然意识到赛诺的眼睛跟赤念果一样炽热而鲜活。 “怎么不接?你不是很想要吗?” 九方沉默了一瞬,她移开了眼睛,“……难道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吗?” 赛诺沉默了,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当然不会。”他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接着道,“但是,如果是赤念果这样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想要,我随时都会给你带来。” “风纪官不用工作啦?” 少女或许在某些时候都会变得难缠,赛诺抓过九方的手,把带着他体温的赤念果放在九方掌心。女孩子跟他还是不同,对他来说不太大的果实却牢牢占据了九方白皙的掌心。 “只要我下班,那么随时可以。”赛诺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他又不是什么感情骗子,赛诺只会许下他能做到的誓言。 九方的眼睛好像湿润了一下,赛诺不太确定,但少女不一会儿就重新调整好了情绪,她又变回了平时那个九方。而她的目光转向了赛诺口袋里露出来的银白链条,在阳光下闪得她眼睛疼。 “……你是来逮捕我的吧,我不会逃的。” 九方把手腕并拢伸向赛诺,赤念果从她掌心滑落,顺着沙丘的弧度滚落,红色的果皮上沾满了细小的砂砾和石块。 赛诺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银色的手铐,太阳还是太大了……闪得他都有点眼花。然后他解开了手铐的暗扣,动作很轻地,手铐轻巧地搭在了九方纤细的手腕上。 九方低下头,手铐没有给她什么苦头,她突然发现手铐内侧被缝上了一层细密的绒毛,“这……算是同情?你在同情一位罪犯?” 赛诺有些郝然地咳嗽了几声,果然,他就知道他不适合做这些,单纯用拳头或者武器揍到罪犯求饶是更加适合赛诺自己的风格。他没有回复九方的问题,只是轻轻扯了链条的一端,九方的身子不得不被拉得更靠近他,“不,我是在逮捕罪犯。” 然后就弯下身子抱起九方,让她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抓稳了,太阳有点大了,我们回去吧。”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从他的怀里,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她的气息喷在他裸露的上半身上,她的脸或许正靠着他蜜色的肌肤上。赛诺散乱地想着,或许他的穿衣风格确实太狂野了一点,提纳里如果看到这一幕又该念叨个不停了。 “我自己。”赛诺停顿了一下,他本来不想提那个名字,那个男人跟他不怎么对付,但现在他们是同盟了,“还有……艾尔海森。” 九方没有再说什么,太阳确实是太晒了,她不想被太阳光晒,可后面就是赛诺裸露的肌肤,那股少年的气息阴魂不散地从她鼻尖,到手指,到微微发红的脸颊。像是自欺欺人,九方闭上了眼睛,但赛诺的头发还是和她的头发搅合在了一起,白色的发丝和黑色的发丝,明明黑白不容,可缠成结后就连分开都会觉得疼痛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睡着,奇怪,她有什么好安心的地方呢?可九方就是伴着赛诺的气息,沉沉地陷入梦乡。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就身处阿如村的禁闭室内,手铐还稳稳的戴在手腕上,它装作自己没有什么攻击力,只是银白的饰品。 桌子旁边是一张给她的通缉令,上面陈着她的罪证,压着那张纸的是几个叠起来的赤念果,不是早晨那个,是新找来的果实,它们看上去很甜蜜。 “你醒了?” 艾尔海森收好了根本没看几行的书,他也不是机器,不可能随时都有心情钻研学术,虽然对他来说,这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比世界大部分的人类流行都有趣。 “你是来探监的?”九方尖锐地问道,但其实她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只是她习惯了装作跟艾尔海森水火不容的样子,即使这里没有旁人,一时间她也难以卸下伪装。 “你可以这么说,不过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呆在风纪官的监狱里。” 剩下的话艾尔海森没说,他们都心知肚明,对于九方来说,真正的威胁早就不是风纪官或者教令院了,而是……愚人众。 愚人众的人不是傻子,自从博士走后,他们的计划就多有不顺,调来的执行官还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愚人众里面有内鬼不需要说都能清楚。而九方作为博士走后的负责人,不管她是不是内鬼,光是一个失察,就可以让她去半条命。愚人众可从来都不是慈善组织。 “是你建议赛诺这么做的?但是,为什么?” 艾尔海森说得没错,九方的失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虽然她留了后手,以逃脱来自愚人众内部的追查,但是最近的苦头恐怕也是少不了。如果这个时候,能去风纪官的监狱里,不仅可以大大减轻她的可疑程度,还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事。 艾尔海森很聪明,他仅仅通过推断,就可以到达这个地步,九方最初带上他,不过是为了把她干的一切与小吉祥草王的事推到艾尔海森身上,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指望过艾尔海森会主动帮助她。 她一直都觉得艾尔海森应该挺讨厌自己的……毕竟他讨厌麻烦,而她就是一个大麻烦。 “现在纠结这个有意义吗?我想做,就那么做了。” 人们总是会以为艾尔海森是只会凭借严格的利害计算而行事的人,但是他们都忘了,艾尔海森不是机器,他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人类,会有自己的喜好。九方自以为是逼着他不得不卷入了一系列事,但是如果他不是自愿,谁又可以为难一位几乎“目空一切”的天才呢? 好奇心是这个国度最危险的东西,艾尔海森当然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疯狂,他只是享受踩着灰色规则的边沿,守着万物法则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醉酒,他当然一直很清醒,而酒精会让他更加……清醒。 “你对我有 偏见,我的建议是趁着蹲监狱的时间,医治一下你头脑的顽疾。” 艾尔海森接着补充道,“比起探究我的动机,不如你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虽然艾尔海森尊重舍身的英雄,但他从不盲目推崇正义感和英雄主义。这个世界满是等着获救的人们,太过正义和英雄主义,只会被救赎拖下地狱,人们救不了其他人,他们连自己都救不了。 “现在纠结这个有意义吗?我想做,就那么做了。” 艾尔海森的语言确实很精妙,不愧是知论派的高材生,拿艾尔海森的话堵艾尔海森的嘴确实有着莫名的爽感,但那是艾尔海森的话,不是九方的。 “我或许应该这样回敬你吧。但是,不是我想做什么英雄,也不是出于什么正义感,只是如果我知道了什么,却什么不做的话,我会害怕……害怕之后出现的恶果。” 九方一直是反着生活的,驱动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伟大的情绪,而是最单纯的害怕,她很怕疼,也不想让其他人疼,所以她只能伸出手。虽然说出口感觉很逊,但是说到底……她既不是神明,甚至连神之眼都没有,在这里她就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是塞莱斯特在这里,肯定会比九方做得更好。虽然她们是一个人,但是力量却让她们的选择天壤之别,九方似乎只能跌跌撞撞地前行。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坦白一切呢?” 艾尔海森如果做医生,一定是患者最讨厌的那种锱铢必较的医生。 “你心里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我说出口来?这样做的话,我会讨厌你的。” “我已经说了,你对我有偏见。不肯相信他人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你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怎么样坦诚地和他人相处。” “……学习你艾尔海森怎么和其他人相处的吗” 他们之间似乎还斗了几句嘴,然后艾尔海森就离开,将满室的安宁送还给了九方。在他走之前,“对了,你抽屉里的信我替你交给妮露了。” “你看了?” “我为什么要看?” 他的话似乎又在耳边作响,不肯相信他人的从来不是艾尔海森,而是九方。 第60章 “你不感谢我吗?” 他指的是送她进牢子的事吗? “……好的,谢谢你,艾尔海森。” 但是,或许,她真的应该尝试相信他,相信他们。 第45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6) 浓郁的蝴蝶,从…… 在邀请你之前, 已有浓郁的蝴蝶。 穿过我阴暗的甲胄,从胸肋间缓缓踱出。 被鞣制的孤寂,胆怯而奢侈。 ——洛盏 妮露把看过的信件放在桌上, 然后打开了窗户。 外面新鲜的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她额前的红发被风吹着, 遮住了眼睛。妮露深深呼吸一口气以平复身体的颤抖,这或许是因为兴奋, 亦或许是恐惧?那封信件也被风一同展开了,向世界展开了它的内在。 【亲爱的妮露: 许久不见,你可好?我一切都好, 不必担心。 花神诞祭的日子将近了,教令院恐怕为难了你。但你现在不用担心了,我为你提供好了舞台, 具体的位置会由一个叫迪希雅的佣兵带你前往。不必担心资金之类的问题, 我从别的途径弄到了钱。而教令院那边,我向你承诺那一天他们不会为难你,甚至学者们会主动来观看你的表演,你或许有疑惑, 我事后会向你言明一切的。花神诞祭那天, 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跳舞, 不要担心什么,也不要有顾虑,你的舞姿是完美的, 这那样为草神大人献上祝福吧。 这里向你致歉, 那天我恐怕无法在场为你鼓掌,但是我会为你,也是为了草神献上最盛大的“花朵”, 至于是什么,先容我保密。总之,我的朋友,起舞吧,舞台、观众、庆贺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最棒的舞者登上她的舞台了。 你的友人:九方】 妮露不清楚九方怎样才能做到,但莫名地她相信她的朋友。九方曾经开玩笑说要让妮露登上最美的舞台,或许那不是玩笑,她真的要给妮露献上最盛大的舞台。 门响了几声,妮露抹掉眼角的泪,她哭什么呢,她应该高兴才对,“来了。” 妮露打开门,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女佣兵,皮肤是蜜金色,眼睛里面好像藏了一头狮子。女佣兵没有看起来那样不好惹,她爽朗地笑着开口,“你就是妮露吧?我是迪希雅,我的雇主是九方,她应该有在信里面提过我吧。” “嗯,你好,我是妮露,你要进来喝口茶吗?” 迪希雅摆摆手,“谢谢好意,我就不用了。你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去看看舞台吧。噢,如果没空的话,我就下次再来。” “有空的,请你稍等一下。” 等妮露整理好了衣物,就跟着迪希雅下楼了,楼下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似乎认识迪希雅,迪希雅也朝汉子点点头,“对了,他是拉赫曼。在花神诞祭那天,他会和我一起维持秩序。” 女佣兵说完就带着妮露和拉赫曼进了一条小巷,然后搭了河边的一艘小船,就划到了有重重绿植遮盖下的水域。女佣兵用桨拨开水葫芦之类的叶子,小船荡开了叠叠绿意,朝着河岸进发了。 河畔没有供人通行的路,水路更方便通行。在拂开水植后,迪希雅拉走了覆盖在舞台上的绿色幕布,下面是一朵巨大的“月莲”。月莲的莲心是淡黄色的,洁白中带点银蓝的花瓣细细密密捧起莲心。 船停歇了,妮露登上了月莲,这是给她打造的舞台,花瓣像是冰晶一样剔透,而在莲心内,摆了一圈帕蒂沙兰作为点缀,淡紫色的花就像梦一样飘忽。妮露伸出手摸着花瓣丝绒般的触感,终于有了一点实感,她总觉得像梦,而现在她回到了现实。 妮露轻轻摆动了身体,舞姿像是莲花一样高洁而美丽。 而一旁的迪希雅看着在月莲上起舞的红发舞者,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边的事,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的弟兄们会引开可能会碍事的三十人团,教令院那边我也打听了,赛诺说没有问题,大多数的学者都在准备识藏日,没有精力在意风纪官的异常。” “那就好,”迪希雅看着翩翩起舞的妮露,“希望那天能够一切顺利吧。” 如水的光阴转瞬即逝,花神诞祭那日到来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平常的夜,哪怕繁星闪耀、明月高照。 但靠近冒险家协会的湖,飘来了一朵月莲,它发着光,像是一盏开在水中的花灯。月莲闭合了花瓣,它娇羞着,现在还没到开放的时刻。 岸边的人们注意到了那朵莲,他们指着它,纷纷议论着。 “你们看,那是什么?” “要通知教令院的人吗?” “不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先看看吧。” 越来越多的人靠在了岸边,迪希雅大声吆喝起来,“这里将会有一场献给小草神大人的表演,请各位耐心等待。” 与教令院合作的三十人团注意到了城内的异常,不是水中的莲,而是沙漠佣兵的潜入。“看来有人闹事,弟兄们跟我来。” 拉赫曼旅团的头领完成他的任务后,就安静地回到了岸边,他朝迪希雅打个眼色,迪希雅也放下了悬着的心,现在就看赛诺和艾尔海森那边了。 虚空终端中传来让人无法理解的指令,教令院的学子们困惑着,但他们已经遗忘了质 疑,只要按着终端的指示做就行。人潮来自四面八方,像流水一样向岸涌来,他们彼此素不相识,但此刻他们已经成为了花神诞祭的观众。 外面的人流没有打扰教令院里面的某些人,他们还沉浸在虚空的平静之中,他们如此深信自己的计划不会败露。他们中的一人,阿扎尔,还在他的办公室处理着事务,他房间的隔音很好,以至于他无法察觉任何的异样。 卫兵们从虚空终端中接到了指令,指令让他们出城去维护街上的秩序,避免造成踩踏事故。大多数的卫兵都疑惑不解,教令院什么时候鼓励艺术表演了?甚至还会出动他们。但是,终端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那一定是来自阿扎尔大人的指令。 于是,他们纷纷撤离了教令院,不是没有人担心过教令院无人守卫,而是在学者绝对的权力下,他们没有质疑的资格,那是大人物的事,他们何苦操这个心。 “赛诺大人,您回来了。” 卫兵恭恭敬敬地向赛诺问好。 “你是要去街上维持秩序吗?那快去吧,我就不妨碍你了。” “是的,大人。那我们就告退了。” 一切都太过轻而易举,人们如此相信虚空终端的智慧,而摒弃了自己思考的智慧,而这里竟然是智慧的国度。 现实总要比想象中更加荒谬,但这荒谬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它避免了无谓的伤亡。 赛诺领着他的下属们,叩开了大贤者的大门,而比他们更早一步到达的是艾尔海森,灰发的学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罪证”,他是见证者,亦是记录者。 “赛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风纪官不可入内。” 阿扎尔说着,他还没有认清形势,毕竟虚空终端的掌控权在他手里,而终端上面并没有任何异常。大贤者擅长制造信息茧房,而这一次他被困在了他自己的信息茧房之中。 “艾尔海森。” 赛诺简短地唤了一声,艾尔海森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足够理智以至于不会被感情左右,足够聪明以至于一眼看到真相,足够敏锐以至于不会被谎言蒙蔽,艾尔海森的工作很简单,这是他升任书记官的第一项指令,来自他新鲜出炉的上司,小草神。 “文字自诞生以来就沉默地记录着一切,天空、星辰、群山、飞鸟、争执、和平……各式各样的人生。” “这就是你的‘智慧’吗?我理解了,那么就去忠实地记录下你了解的一切,忠于现实。有一项工作一定很适合你,当我的书记官吧,记录真相、收集真相,同时也别忘了思考,记录下你的疑问,直到解答那天。” 这样的工作安排,艾尔海森是很满意的。一个清醒而睿智的上司,一份清闲而重酬的工作,事少又离家近,很符合艾尔海森对自己的人生定义——过平静的生活。 而看来等他完成手头这一项工作,他就可以迎来一个相对而言美满的人生。 艾尔海森说,“阿扎尔,我是新上任的书记官。现在由我在这里宣读记录下你的罪行。” 他不缓不慢、沉着冷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第一条,不敬重神明,在任期间,监禁小草神大人且多次抹黑草神大人的形象;第二条,不敬重学术,蓄意篡改学术结论,以混淆真相……第七条,不敬重生命……” 阿扎尔的脸涨得通红,他气得发抖,他阿扎尔身为须弥实际的掌权者,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学子欺负到他头上,他朝着虚空终端怒吼,“卫兵,快过来,给我把这个无礼之人带下去。而赛诺,你身为风纪官,不维护大贤者而袖手旁观,你不配是风纪官,我在这里罢免你的职位……” 第61章 “你没有资格那么做。你还没有意识到吗?阿扎尔,你的卫兵可没有来,而今晚他们都不会来。” 赛诺打断了大贤者的狗叫,在他眼里,这里已经没有值得他敬佩的学者了,只有一个利益熏心的罪犯,而这个罪犯不配来指使赛诺怎么做。 阿扎尔的双眼瞪大了,他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我知道,你们勾结了小草神吧。你们打算迎来神的统治,别做梦了,那位孱弱的神明什么也做不到,她既不智慧,也不强大。这样的神,这样的神,就算指引须弥,又能怎么样?” “你们不要忘了,须弥这么多年的内忧外患,靠的可不是什么神明,是我阿扎尔和诸位贤者。别的国家都有神明指引,但我们国家的神呢?” 他说着说着哽咽了,眼泪从他像是黑洞一样窝下去的两个口里流出来,“我们的神什么也没做,不管是雨林的死域,还是沙漠的灾害,她什么都没做。她根本不是我们期待的神明,大慈树王会指引她的子民,可草神呢?她甚至要听取人类的智慧!” “住口,你没有资格提大慈树王和小草神大人。别假惺惺了,阿扎尔。你做的这些事到底是有几分是为了须弥,有几分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赛诺打断了阿扎尔的独角戏,他可没有心情欣赏,阿扎尔不过是想博取他的同情,“这么多年,你迫害了多少学者,又压下去了多少应该追查的案件,你以为风纪官只是你手下一条指哪里咬哪里的狗吗?你错了,我们有着自己捍卫的正义。” “正义?如果没有我们贤者,你们风纪官又是什么东西,你的正义能拯救须弥这么多年停滞发展的智慧吗?危机已经近在眼前,而你们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要解决解决问题的人。” “凭借造个新神就能救须弥吗?如果你的智慧只是依靠神明,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智慧。你从不相信小草神,是因为你害怕她动摇你的统治;而你想要造个新神,也不过打着新神的名义,为你自己谋利。你连自己国家的神明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伪神’。” “够了,停止无畏的争端,阿扎尔,我今天就要把你逮捕归案。” “不、你不能这么对须弥的大贤者,”阿扎尔虚张声势一下子被戳破了,他这样的学者受不得皮肉之苦,特别是赛诺,他可是活着的夜叉,“没有我的指令,你们休想放出小草神。”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小草神大人是智慧的神明,她一定能破解任何的谜题。” 此时,净善宫内,纳西妲睁开了眼睛,绿色的鸟笼牢牢地封锁了她。 “你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气。”赤王和花神的话语又一次出现在她耳旁。 她被关了好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因为她的子民都对她失望了,虽然是智慧之神,但她却没有将智慧带给须弥。贤者们做的很好,纳西妲仿佛已经没有了出去的理由,她是无人期望、无人在意的神明。 但是,即使是飞鸟,也有挣脱牢笼,探索蓝天的自由。 更何况,她是神明。纳西妲跟须弥的万物一样,有着从笼子里面出来,拥抱真正世界的自由。她遗忘了这点,纳西妲只当自己是神明,而忘了她也是自由的生灵,她也有权利在阳光下奔跑,在月光下起舞,这是不管是谁,都无法剥夺的权利。 纳西妲应该感到愤怒的,但她遗忘了。而现在这种一点都不美好的情绪充斥在她内心,但纳西妲却不会再责怪自己了,她应该愤怒,这与她是谁无关,而是她遭受了这么多年的不公平的待遇。 “你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气。” 纳西妲看向了困住她的来自大慈树王的结界,她跟大慈树王一样都是智慧的神明啊,她却一直都没有勇气探索解开那道封印,因为她内心害怕,害怕如果真的解不开,那不就证明了她根本不如那位已经逝去的神。 勇气,纳西妲在内心里拾起她遗失已久的宝物,她的子民们为了须弥已经足够勇敢了,而她又怎么能停滞不前。 纳西妲睁开了眼,她要直面那位大慈树王的智慧了,而她不会输,也不能输给树王。 而湖岸边,月莲羞答答的花瓣展开了,在明月之下,一位红发的舞者拨开花瓣,她的身姿展现在皎洁的月色下,像火焰一样的头发披在肩头,清凉如水的料子是发着闪的蓝,清透的蓝从她翩飞的衣袖到她如蝶般的下摆,叮铃铃,金色的铃铛在她的脚踝。 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花中人。 四周喧嚣的声音渐渐停歇,一道笛声轻又俊地响起来,接着是铃铛响的声音,妮露伴着乐声起舞了。 灯光都黯淡了,唯一光亮的是发着满月清辉的月莲,其上有一位红发蓝衣的舞姬,她向月亮伸出手,捞出了一池的月光,伴着月光,蓝色的衣袖蝶舞翩飞,她的足尖只是轻轻一点,便既像天鹅,又像飞鸟一样跃动,从她戴着铃铛的脚踝到缀满黄金饰品的手腕,灵动着、闪烁着。 而在岸边高高的房子上,提纳里远远地欣赏着美丽的舞蹈,即使隔着很远,他也能感受美和月光一样慷慨无私地撒向世界。 是时候了,提纳里打开提着的笼子,里面有装着梦的蝴蝶,这些被草神创造的蝶是萤蓝和深紫的精灵。他打开了笼子,蝴蝶们都在须弥城内翩飞,梦的鳞粉顺着蝶的每一振翅,像雪一样落下。 虚拟和现实的界线被模糊了,人们还在看着舞蹈,但他们仿佛见到了白枝铺满大地,紫色的帕蒂沙兰是点缀的星星,大漠的沙子像水一样涨上来、消下去,世界树在夜空中伸展它的枝丫。 此刻,他们与千年前的神站在了一起,多么虚幻而美丽的梦啊。透过舞蹈,他们看见赤王、花神和大慈树王端起酒杯,庆祝起三神的友谊;可不久,一场黑暗后,赤王和花神都消散了,只有大慈树王哀伤地注视须弥,接着,连树王也陷入了黑夜。而打破黑夜的是一位小小的神明,幼童般的神明从黑暗里走出来,提着一盏像月亮一样的灯。 人们瞬时明白了,她是他们的须弥的新神,小吉祥草王。 而须弥城的另一侧,九方蛊惑着金发的学者,“听我说,要不要看一场烟花,一场盛大的、华丽的、五彩的花火……” “什么烟花?如果你想看的话,那么我也一起。” “即使会给你带来麻烦也不要紧吗?” “没关系。”卡维不假思索地回答着,他或许是疯了,但是九方她笑得真好看啊,那么就没什么关系了。 “跟我来。” 九方取下了手铐,她欺骗卡维说是最新的饰品,他信了。接着离开了这座名义上的“监狱”,虽然没有任何的监禁设施,也没有任何的安保人员,甚至布置得比卡维的家都要豪华,但是赛诺说这是监狱,那么这就是监狱。 “现在我们俩‘越狱’了,我们就是同伙啦。” “什么监狱,你在开玩笑吗?” 卡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是在探监呢,也难怪,谁家监狱长这样。 之后,九方带着卡维东拐西拐进了教令院的地下室,虽然卡维知道他们妙论派的有些学者热衷地下挖洞搞建筑,但他属实没想到教令院的下面还暗藏玄机。 “嗯这又是什么?” 卡维指着摆放着的未成形的大型“机甲”,即使对于学者来说,这都太过超前了。这个设计多少有点剽窃了坎瑞亚的机甲小宝。 谁能知道呢?教令院在地下室藏了一个机甲小宝无敌加强版。怎么,须弥难道开始信奉以武服人了吗?卡维在心里嘲讽着,教令院的猫腻他多多少少听闻过,他只是不想掺和,又不是傻。 这玩意看来见不得人,教令院才把它藏在这儿,而面前的女孩……她也不简单啊。按理智来说,卡维应该立马迷途知返,然后跟这个视图把他拉入危险的女孩决裂。但是,九方扭过头看他,卡维突然觉得又什么都不用管了。 这多多少少有点遗传因素,可能是来自他同为情种的老爹或者是老妈。 “这是存放神明的容器,全名……我想想,应该叫七叶寂照秘密主。” 好长的名字,卡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只能从他专业的角度来回答,“嗯……看着还有几分建筑的美感,不是一个没有美感的大铁块。” 九方被逗乐了,高层眼里的秘密武器,在卡维眼里只是个稍微有点美感的大铁块,不过这样也好,“秘密主它还是半成品,不过也足够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大闹一场,然后放一场大烟花,来庆祝今天。” “今天?噢,今天是小草神大人的生辰,确实应该庆祝。”卡维认真思索了一下就回答了。 “……你不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我们可要大闹一场哦。” “每个从教令院毕业的学生都会在毕业典礼上大闹一场的。” “这又不是毕业典礼。” 第62章 “但同样都是大闹一场。” 卡维向九方伸出手,“来,我的女孩。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挨骂的话我也会替你分担的。”说罢,还向九方俏皮地抛了一个媚眼。 这不公平,他根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九方在心里叫嚣着,但还是乖乖地伸出手。 然后,他俩一起登入了七叶寂照秘密主的中枢,九方已经提前用炼金术改造过了,而卡维也是建筑的天才,他可不止会设计建筑,还常年跟沙漠那些瘫痪的遗迹机关打交道,而哪座精妙的建筑没有巧妙的机关运行呢? “这里面储存的能量大概只够用一次。” “那我们可要好好珍惜机会。” 链接上秘密主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在操纵着巨人。 “去哪里?”卡维问。 “去喀万驿,那里有一座墙,隔开了雨林和沙漠。我们去给墙撕开一道口子。” 九方平静地说着,卡维的手顿了几下,他转过头,盯着少女的神情。人在过度紧张的时候,一点点细微的动作都会放得无限大,卡维事后还记得少女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说这句不紧不慢的语气,还有她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睫毛低垂着像是花瓣的样子。 他的手心冒出汗来,这也太胡闹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卡维知道沙漠和雨林的隔绝,他只是出身雨林,但他没有丢掉自己的良知,那种隔绝是不对的,教令院这是在制造仇恨。但是他只是妙论派学者,没有办法干预高层的决定。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卡维问九方,他不后悔,但他怕九方后悔。 “我确定,那学长你呢?你不后悔吗?” “当然不会。不过这个时候,就不要叫学长了,叫我卡维就可以了。” 卡维转过头,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一项伟大的事,他不后悔,哪怕会搭上他的一生。人的一生是非常短暂的,我们总要做点伟大的事。 那座墙,同样也是建筑,却封锁了两个世界,那不是卡维追求的建筑。他还记得上妙论的第一课,建筑要为人服务,而现在就是践行他们妙论之路的时刻。 紫色的巨人没有扰动须弥陷入梦境的人们,它就像夜空中一颗划过的流星,天空流下了像泪痕般的印迹,看着星星落在喀万驿的墙上。 那是庞大无垠的木墙,这些墙隔绝了风沙,也隔绝了大漠的子民,而现在他们要给墙打开一道口子。 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后,他们来到了木墙的某侧,这里没有人烟,不必担心有人受伤。七叶寂照秘密主合上了手掌,从它胸口汇聚起紫色的闪电球,在大气的 压缩和扩散后,闪电球得到释放,摧枯拉朽的力量撕开了木墙的一道口子,而后闪电跃向高空,像流星一样划过、消散。 秘密主的光芒黯淡了,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一次它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新生。九方和卡维将秘密主停在高高的沙丘上,在无垠的大漠,巨人也显得渺小。 他们俩坐在巨人的肩头,身前是浩瀚的大漠,身后是繁荣的雨林,向上是繁星的天空,向下是人造的巨人。 世界都很安静,四周只有风吹动沙子的声音。 九方和卡维对视了一眼,他们做了非常离经叛道的事,但心中只有畅快,人世间诸多不易、层层桎梏,而今夜,他们打开了束缚在沙漠和雨林身上的锁,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或许会带来两者间的冲突,但冲突最后一定是新生的希望。 卡维看着少女的侧脸,月光洒在她脸上很是优雅,一点都看不出九方是那么疯狂地改变了须弥。是的,他们确实改变了须弥。 “你不是说要带我看烟花吗?烟花呢。” 卡维问道,他现在急需什么东西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浪涌动,他的大脑都被刚才那击穿木墙的雷电给搅乱了。他盯着自己的手想,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是,卡维又理解了自己确确实实改变了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你看——” 顺着九方手指的方向,一道像流星一样的光划过半空,它穿越了无边黑暗,与星辰和明月为伴,花要开了—— 盛大的、华丽的、五彩的花朵开在黑夜的幕布上,砰的一声绽放,啪的一声消散,只有一瞬的光,不停地绽放、枯萎、绽放、接着枯萎……不要移开目光。 此刻,净善宫的大门被推开,纳西妲抬起了头,她看见天空的一角突然炸裂了花的海洋。无数的花朵在夜空中开放,它们好响,纳西妲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烟花的声音也响在她的心头,一下又一下地开放。 原来这就是现实,纳西妲感觉到了生命的跃动,那来自她自己的内心,喜悦压过了愤怒和悲伤,人们的祝福纷纷传入神明的耳中—— 他们说,祝福你草神大人,祝你生日快乐。 妮露的舞蹈也快要接近尾声,她飞旋着似蝶一样的舞步,最后她伸出白皙的手再一次触碰天空,然后奇迹般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花火点燃了整个黑夜。 烟花绽放,人们也从梦境里面苏醒,他们还记得自己的梦,那记录了须弥真正的历史。但是,今夜就让他们沉浸在艺术、舞蹈和祭典之中。押着犯人的风纪官们,也停下了匆匆的步伐。赛诺和艾尔海森都一同望向天空,繁星与明月,烟花与祭典,一切都融在奇迹的夜晚,它们相互辉映、密不可分。 烟花太美、太灿烂却太短暂,在极美的瞬间绽放又消逝,这不禁让卡维的心头浮现哀伤,但此刻,他的手被九方握住了,女孩指着天空对他说,“你看,天上的星星都盛开了。” 繁星的光都在她一人上,卡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越来越吵。他的脑子突然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原来不是星星盛开了,是他的心——盛开了。 浓郁的爱之蝶从他的胸腔破开口子,横冲直撞,那深沉的玫瑰开在心上,隐秘而没有穷期。 第46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完) 爱是盲目的蛇…… 爱是盲目的蛇 是扭结的脐带 是生锈的锁 是幼犬的脚脖。 ——谷川俊太郎 花神诞祭后, 以大贤者为首的高层被清算,重新掌控须弥的是小吉祥草王。净善宫内,鸟笼早就被破除, 这里从曾经囚禁神明的宫殿变成了实际上的最高权力中心。 小草神纳西妲就在这里等待来自愚人众的“客人”。 那是一个蓝发的男人,像鸟喙一样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只留下凉薄的唇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皮鞋带着跟,嗑在地板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男人摆摆手,让一旁像是哈趴狗一样小心讨好的下属退下, 他不需要这些废物。 随着他越走越近,一道尖锐的目光狠狠地命中了博士。 男人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噢, 原来是小神明养的一只鹰犬。他看着露出威慑力的风纪官赛诺, 对了,他升职了,现在是大风纪官了。不过,博士可不会送上什么祝福, 不过是从一条老狗换了一条年轻的小狗。 博士走到中心, 看着刚从牢笼里挣脱的神明, “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须弥的‘草神大人’,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都呆在笼子了呢。”男人的语气很平静,不像是有意侮辱。 “不得对草神大人无礼。” 赛诺恶狠狠地盯着博士, 这个毫无敬畏的罪人。 “不约束好你的狗吗布耶尔, 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可不适合让其他人听到。”博士没有看向赛诺,他的语气跟挑选实验室的药人没什么两样。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但纳西妲还是能感觉到那股阴冷又苛刻的目光如芒在刺。 “……你先退下吧, 赛诺。我跟这位至冬的执行官有一些重要事项商议。” “碍事的人走了,你也应该支付给我报酬了,别忘了是愚人众的人帮你逃出鸟笼的。”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博士轻笑了一声,带着一点轻蔑,“这不过是一场有趣的自然实验,虽然一颗有望成神的棋子废了,但是我却要得到更有意思的东西。” “教令院将‘造神计划’视为终极目标,而你却只将它看做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场实验吗?”博士的疯狂超乎了纳西妲想象,“疯狂的家伙……如果实验成功,你将创造出另一个神明。到那时,你又要如何面对你效忠之人?” 纳西妲的无趣让博士觉得有些许无聊,智慧之神竟然也会被困在普世道德的边界里,“我是学者,学者应该做的是制造一场实验,然后见证那些可能性,而不是伸出手干涉实验、篡改数据。虽然造神的实验让我觉得有些失望,不过另一个实验样本却给我了一些惊喜。” “你说的是九方吗?你把她当作实验样本?”纳西妲意识到了博士所说的那个人,本来她的诞生就跟博士脱不了干系。 “九方?”博士思考了一下然后道,“我还是习惯叫她莎夏,她可是我最骄傲的样本,虽然是我创造了她,但是她给我带来的可能性……真是太美妙了。” 第63章 “你到底想要利用她做什么?你就没有一点信仰吗?” “噢不不,我当然有信仰,只是不符合你的一贯定义罢了。” 博士在室内缓缓踱步,鞋跟哒哒的声音就像催命符,“让我想想,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信仰过那位如同大慈树王影子的女神,只可惜她的事迹被……隐藏了下来。但是,没关系,现在我有了九方。” “她可是那位唯一存活的复制品,虽然一开始什么力量也没有,只是一个活着的残次品。但是,残次品竟有可能弥补缺陷……多么迷人啊,可能性……” “你想用她做什么?” “不,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无心之人。她可是我最心爱的实验样本,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弟子。” 博士提起她就像在炫耀自己最心爱的布娃娃,真让人作呕,九方就是在这样的人手下生活的吗?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九方从博士手下脱离,可是九方她却拒绝了纳西妲。 纳西妲尊重自己的朋友,她可不会任由博士像摆弄一个布娃娃一样摆弄九方,“九方是我的朋友,如果你胆敢伤害她,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博士挑了挑眉,他的实验体可真是“魅力非凡”,瞧啊,小神明还在挑衅他呢。“随你,不过,我本来以为你已经认清你我的战力差距。我的时间有限,交出你的神之心吧,这可是九方帮你的酬劳。” 纳西妲伸出手,一颗像是棋子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她手心,“那不是她帮我的酬劳,而是我和你谈论的筹码。我可以把神之心交给你,但是相应的,你要摧毁你剩余的所有切片。” “噢,小神明。你可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本事。” “……那如果,我现在摧毁这颗神之心,唤醒天 理呢?你敢和我赌这种可能性吗?” 博士沉默了一会儿,如果现在天理苏醒了,事情确实会变得麻烦起来,“你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限制我。哼,切片非常难制作,需要极罕见的资源和大量时间精力。要我在这里全部毁掉……你的选择非常巧妙。” 而且小草神选择了他这个切片来完成,“真有意思,我是否认为,你对我早就有所防备?在所有的‘我’中,你所见的这个切片最为自私。如果不是我……哈,你的想法可行不通。” 纳西妲只是轻轻回了一句,“是你说的,与自己和解……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 就算要杀死其他的自己,也跟杀其他人没有太大区别,背对着纳西妲的博士应下了这样的筹码,“我可不觉得这应该介意。多余的自我能被用来交换神之心……你认为,还有人能把自己开出这样的高价吗?” 他可没有输,博士想起了他心爱的实验品,“迟早我会找到更好的视角,那么交涉成立了。那么下一项,我要用知识来交换莎夏,噢对了,不要取消那孩子的光明身份,她会生气的。” “世间从来只流传着人们从智慧之神手中换取知识的传说,如今你却要用知识来交换智慧之神的东西。” “你有没有听说过,【提瓦特的星空是虚假的】。那是被世界树隐藏起来的,有关整个世界【真相】的秘密……” “狂妄者,信仰对你毫无意义,但我依然会听取你的话语。” 关于世界秘密的低语只持续了不久便消散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秘密最好永远是秘密。 之后,九方从那座名义上的监狱中放了出来,她毫发无伤,出来又是那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知论派学者。 而艾尔海森等着外面,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他转过头对九方说,“这段时间内,你对我偏见的顽疾医好了吗?” 九方看着艾尔海森手上那叠熟悉的论文册子,他终于做了第二作者应该做的事,“如果我说不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把改好的论文初稿给我?” 艾尔海森有些无奈,她真的很倔,就像一头拧不过来的牛,“不,我会帮你改好这个顽疾。”他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然后把那叠论文册子放在她手上。九方现在用两个手接着她自己的论文,腾不出手来反抗他。 艾尔海森取下自己的耳机,那陪伴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把耳机挂上九方的脖子,少女本能得想后退避开,可惜没躲掉。 他似乎笑了,九方没看清,但她看见艾尔海森低下头,用他奇异绿色带点棱红的眼睛看着九方,他的鼻梁很高挺,在极近的距离里似乎马上就要碰上九方小巧的鼻尖。 那高挺的鼻梁下面是稍微有点红润的唇,紧紧抿着的嘴一开一合,他说,“这是送你的临别礼物,祝你去蒙德玩得愉快。不过别忘了完成你的论文终稿,我也是第二作者,我要对自己的学术负责。” “那如果我没有完成呢?你难道要来蒙德追杀我吗?” 艾尔海森这次是真的笑了,“你怎么知道不会呢?书记官也是有很多假期的。” 之后,艾尔海森就自顾自地走了,九方在心里骂了一句。送她礼物,为什么要送他戴过的?不可以买新的吗? 虽然嘴上嫌弃,但九方没有取下脖子上挂着的耳机,这……也算是一种友谊的证明,可能。 九方打开自己的房门,黑暗中坐着一位熟悉的来客。博士给自己泡了一壶茶,面前放着两个杯子,一个是空的,一个只有半满。 “回来了?这段时间还玩得开心吗?” 九方把论文放在隔断上,博士没有脱鞋,等会她得重新拖地了。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答着,“是的,我回来了,我的老师。” 这个还留在须弥的博士是还算得上年轻的切片,但同时也是最自私和狂妄的那个,“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扮演善人,收获别人的爱和喜欢,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哼,我该说你不愧是那位人之魔神的复制品吗?” 九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慢慢一杯,她端起茶杯,向上溢散的水雾使她的神情愈发看不清了,“没办法,老师也应该知道。对于我来说,人们的爱是必不可少的食粮,我只会与人类的善良、正义还有爱站在一起,这点老师不是从制造我的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真恶心。” 博士评价道,人之魔神的本质显然污染他原本极恶的实验体,但现在他不得不忍耐。 “谢谢夸奖。” 九方最喜欢恶心自己这位老师。他每次看到九方,都是一脸嫌弃,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居然是博士身边最高造诣的弟子。 这对彼此都觉得对方恶心的师徒对视了一眼,就很快撇开了视线,又不能离,只能凑合着过了。 “对了,你给我的报酬呢?你不会天真到我会容忍你破坏我这么多的实验室,”博士想到了什么,冷笑了起来,“哦对了,我还该庆幸,你把愚人众的情报卖给风纪官的时候,还记得抹掉愚人众的罪迹。” 虽然博士并不在乎愚人众的名声,但是如果事情做得太过火,他那些多嘴的同僚可会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从那个管钱的第九席一直到斤斤计较的第五席。 九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盒。谁会知道这个普通的盒子里面,装着人之魔神的至宝呢?纳西妲从梦境中捞出了最初的白枝,然后白枝被交还给了九方。 她打开盒子,白枝安静地沉睡着。 然后白枝就被博士拿走了,狂妄的人啊,他的研究是会给他打开天上地下智慧的殿堂,还是会加速他的自取灭亡?谁都不得而知,这就是学者追求的可能性。九方也在追逐着那一瞬的可能性,白枝会从沉睡中苏醒,带着神明的力量一起。 “对了,完成那无聊又没有任何意义的答辩后,就跟我一起去蒙德,我在船上等你。”博士甩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是的,她还有一场开题答辩,九方取出自己的论文初稿,文字沉默地看着她——《关于论证春之女神是雪之公主的分析报告》。 没有意义吗?不,那并非没有意义。那记录了她沉重的过去,是无人知晓的故事。 答辩那天,九方抬头看了眼天空,须弥已经换了主人,但蓝天永远都是那么澄澈无暇,不染世俗。卡维、赛诺、提纳里在答辩室门外等她,艾尔海森作为她的第二作者则跟她一起。 九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打开了那扇门,仿佛要叩开了自己过去的一角—— 吱啦一声,门开了,而就在此时,她仿佛听见了命运转动的声音,她在须弥的目的达到了,那是: 【为冰之女皇献上六颗神之心,目前进度:1/6】。 第47章 自由的奴隶(11) 强烈的风,就是…… 我们要高贵勇敢的生活 我们要像强烈的风 高踞与他们之上。 与大鹰为伍, 与雪为伍,与太阳为伍。 强烈的风, 就是如此生活着。 沙尔芬德尼尔是春的国度, 生命力在这里独享风华。 第64章 长风沛雨、艳阳明月,每一寸土地被天鹅绒一样的绿毯铺满, 天地间充斥着绿色的喜悦,风里梦里也都是勃勃向上的欲望, 春天美得纯真和勇敢,它不通世故、浑然天成。 风在摇树、花和草的叶子,张满芳草和鲜花的绒毯, 塞莱斯特拉着身披白袍的男子一同坠入,天地接住了两人的身体,蝴蝶和花都在他们的眼前、鼻尖、指间, 清新的花露和甜蜜的香气一同打湿了他们。 那个男子似乎有些无奈, 他从草地上撑起身子,青色的长发从兜帽里垂落,就像青色的瀑布花海一样笼在了塞莱斯特含笑的脸,有点痒, 她想。 “我尊贵又可爱的小公主, 这就是你对待‘天空使者’的礼仪吗?” “谁让你从来不回应我的疑惑, 解答人们的困惑也是使者的职责吧。”塞莱斯特轻轻地抱怨着,她的语气就好像只要她一开口,世间的所有宝物都要捧到她面前那般理所当然。 迭卡拉庇安觉得有些无措了, 他知道怎么对待王城的神官们, 怎么对待自己的子民,怎么对待自己的敌人,但他却摸不准该怎么对待面前的少女。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随意又自然,迭卡拉庇安伸出手拉起了卧在花丛里面的女孩,“地上有泥,脏。你也不想被侍从们发现你偷溜出来玩吧。” “没关系,如果他们问我,我就说我今天一直跟天空使者在一起。”塞莱斯特把手搭在迭卡拉庇安肩上,远远看上去他们就像在拥抱一样。 “……你只有这个时候会想起我。” 迭卡拉庇安无奈地皱眉,只有第一次见面,塞莱斯特见他是恭恭敬敬的,后面就越发肆意妄为。他眉眼一转,逮住了女孩玩弄他发丝的手,虽然也可以不用管,但塞莱斯特摆弄他头发的感觉,总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就好像是他这个人被摆弄着、玩弄着。 风的神王轻轻哼了一声,他拥有可以摧毁这个国度的力量,但是在她面前,总孱弱地像个孩子,可他已经错过了在少女面前立威的机会,所以现在只得纵着她。 塞莱斯特的手上沾上了一些花的汁水,映着白皙的手指上像是红色的蝶影,迭卡拉庇安又叹了一口气,他唤来一缕拖着露珠的风,甘露像是跳珠一样活泼,带走了红渍。塞莱斯特抓住了这机会,她抬起手,揭下了那恼人的面具,把它丢在一旁。 面具下是一张远山含黛的脸,他的眉同样是青色,浅浅的一笔像画一样,眼睛是无法形容的青色海洋,里面映着星星遥远的影子,鼻子端庄秀美,下面是樱色的唇。他太秀丽了,只会让人想起青色的风和无尽的柔情蜜意。 这样的美人皱眉也是独具风雅,“这下公主满意了吗?”神王无奈着,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戴面具的理由,这张脸一点都没有威慑力,人们只会盯着他的脸呆愣着。 “光凭脸可一点都看不出你是那位烈风的魔神啊。”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迭卡拉庇安会长得更威严一点,横着眉,脸是端庄坚毅。谁知道威严的神主看上去却是个钟灵毓秀的美人呢? “不要这么狭隘地定义一位魔神,”迭卡拉庇安说着,“风是没有形体的,不管是烈风、暴风、微风,都是风的一种。我之所以是烈风的魔神,是因为在现在的蒙德,风只有够强烈、与雪为伍、与鹰为伍、与太阳为伍,我们才能鲜明地活着。” 雪之公主没有离开过沙尔芬德尼尔,她不知道魔神和魔神之间的战争会多么冷酷无情地夺走生命,不知道蒙德其他的地方是多么冰冷极寒的国度,微风是无法吹动冰霜的,能够卷走风雪的只有席卷天地的烈风。 他在说远方的事,塞莱斯特转头看向远处的冰原和雪山,它们都像沉默的守卫一样环卫着翠绿之国,沙尔芬德尼尔是难得的乐园。而这是因为长在沙尔芬德尼尔的银白之树,它是冬的模样,却带给了沙尔芬德尼尔春的呼吸。 不同于其他的地方,这里没有神明,树从不自称自己是神明,祂从来都是静默而慈爱地守护着荫蔽下的子民。 塞莱斯特抬起头望向那几乎通天的白树,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已经获得了来自天空的承认,成为了连通天空和大地的使者,那你之后会成为整个蒙德的神明吗?” 迭卡拉庇安想说什么,他的嘴动了一下,但又是一声叹息,“是的,我会成为整个蒙德的神。”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塞莱斯特有些疑惑,这难道不是魔神想要的吗?成为一个地区的至高存在。“你并不高兴呢?看来,这也与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有关了,唯有天空和深渊不可谈及,放心吧,我不会问的。” 是的,那是天空的秘密,世界的主人几经变换,现在是那位居于天空岛的僭主。 迭卡拉庇安本是风之龙王,他一出生就应该成为统治风之国的神,但是前任风龙还有其他的古龙们输给了原初的存在。原本应该属于迭卡拉庇安的古龙大权也被天空夺走了一半,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残缺,才接受了来自天空的招安。 迭卡拉庇安当然无法感到高兴,那本是他应有的荣光。他抬起头望了一眼正停在沙尔芬德尼尔的天空岛,天空正注视着这里,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你看,天空在注视我们,好奇心只会引来灾祸,”他的眼神闪烁了,“不,人类的发展也会。” “什么意思?”塞莱斯特问道,这个时候天空和大地的联系还没有断绝,人们是如此相信着高天,相信永恒的幸福和喜乐会降临在这片土地。 “人不可以越过神……天空害怕着人的力量,但又想利用这股力量,所以才有了魔神。但魔神的本质绝不是天空降下的福音,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迭卡拉庇安也接受了那原初的碎片,从龙王变成了魔神。那碎片的力量与人界力有关,魔神可以通过它,将人们的信仰变成神力。大部分魔神的力量都来源于信仰,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就连天空也深深忌惮。 塞莱斯特垂下眼眸,这个世界远没有它看上去那般美好。 她的诞生是为了修补了之前沙尔芬德尼尔与天空的裂痕,而那裂痕来自人们对天空的质疑。沙尔芬德尼尔的先祖曾向天空提问:“美好的时代是否会迎来终结之时?大地会走向贫瘠与饥馑吗?祭坛、宫殿会被埋入地心,仅有银白之木与之相伴吗?”那时的天空使者并没有回答。 另一位先祖接着问,“神是永恒的权威吗?永恒又会持续多久?” 即使许诺了神的爱、繁荣和智慧,天空的使者也为之震怒,因为对永恒的怀疑是不被允许的。 为了平息御使的怒火,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会选出主祭,让他戴上白枝的祭冠,让他走向大地至深之处,从深埋地底的古代祭场、废都中寻求启示和答案。在大地深处,祭司们会奉献自己的身躯与礼冠,但那答案并没有被公之于众。 但塞莱斯特知道,那个答案是——没有永恒的国度,但神是永恒的。 沙尔芬德尼尔终会迎来注定的毁灭,银白之木被从天而降的钉子贯穿,春日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消亡,接着会诞生新的文明,重复在沙尔芬德尼尔发生的故事,人类国度出现、发展、繁荣接着消亡的故事。 那就是她一诞生就看见的故事,神明给人类造了一个温室,但是如果人的文明触摸到了温室的天空,那么就会降下天罚,迎来毁灭。上一代的女祭司献祭了自己,将祝福留给了塞莱斯特,让她看见了未来。 而面前这位神使,他与以往的都不同,他既是统治人的魔神,又暗含着对天空的不满。塞莱斯特希望能够借助他的力量,挣脱注定的命运。但是……命运真的能改变吗?想到这个,她突然被刺痛了,左眼流下泪水,近半个身子都像被霜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迭卡拉庇安接住她向前倾倒的身躯,“你怎么了?”他看见像冰霜一样的雪色快速覆盖上她的半个身躯,灰白像蛇一样的不详沿着他搀扶的手往他身上蔓延。他催动起神力,压下去了这股奇特不详的力量。 逆转时间的反噬之力是压下了,但是迭卡拉庇安感受到了更大的不详。塞莱斯特的气息改变了,不,应该说是露出她的真面目。那是掺和着白枝、时间执政和地底深渊力量的产物。 那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东西。 迭卡拉庇安这下弄清楚了一切,为什么天空岛会停在头顶,为什么她会是沙尔芬德尼尔的公主,为什么他会被派来成为使者。原来,这都是为了让他在继任蒙德的神王之前,先覆灭掉犯下天空禁忌的国度。 他突然犯恶心了,他就知道来自天空的命令准没有好事,迭卡拉庇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岛,里面的神总是高高在上、令人作呕的虚伪,祂以为一切真能如祂所愿吗? 迭卡拉庇安没有选择出手杀死塞莱斯特,现在就算她消失,也无法改变天空想要覆灭沙尔芬德尼尔的决 第65章 心了。银白之树回应了沙尔芬德尼尔的人民,给了他们一具以白枝为骨的身躯,时间执政也不忍沙尔芬德尼尔的覆灭,给了那身躯流动的生命,人民的希望和深渊的加护一起赋予了那身躯力量。 于是,她醒来了,变成了雪之公主塞莱斯特。 而地下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瞒过天空的眼睛,就算没有雪之公主,沙尔芬德尼尔也太过繁荣了,从他们伸出了手开始质疑天空起,这就注定了翠绿之国迎来一场彻底的覆灭。 迭卡拉庇安伸出手抚摸着塞莱斯特因为痛苦而陷入昏迷的脸,她是整个王国的心血也是希望,连他都不由得同情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还要顺从天空的命令吗?迭卡拉庇安问着自己,他本是至高的龙王,可现在却不得不被天空桎梏。他还有身为龙王的骄傲和自由吗?在这里,只有轻轻伸出手,他就可以覆灭这个国度,然后如预期般,取回他的力量,统治这块区域,成为这里至高的神。 一切都那么美好,唯一的代价只是这个小小国度的覆灭。 但是如果那么乖巧,就不是他迭卡拉庇安了。他可不是来自天空的狗,他可是自由翱翔的巨龙,是风的霸主。他在王城建立统治,也从没有听过人们的呼声,他不在意天空,也不在意人,他是自由的,他只听从他自己。 任性妄为的神主一旦决定,便不会容其他人插手。 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保护沙尔芬德尼尔,也不是塞莱斯特,只是为了他自己,迭卡拉庇安冷酷地想。他突然有点怜爱起了塞莱斯特,她还被他的温柔骗过了,他是不会出手,但天空可不会放过沙尔芬德尼尔,她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可与天空为敌呢? 等到塞莱斯特从昏迷中醒来,她看见迭卡拉庇安一转之前的温柔,以一种无机质的冷酷盯着她,青色的瞳孔像蛇类一直竖起。她开始紧张了起来,她的秘密,整个沙尔芬德尼尔的秘密被发现了吗? 她看见迭卡拉庇安凑近了,他靠近她的耳边说,“你们想要对抗天空?勇气可嘉,但是……你们会失败的。” 塞莱斯特吓得心跳骤停,她把迭卡拉庇安一把推开,那位青发的神主却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癫狂,她听见他说,“不过,我会帮你们的。” “为了什么好呢?”迭卡拉庇安假装思考了一下,“就当是为了你吧,我的小公主,不用担心,你在我这里不必支付报酬。” 迭卡拉庇安把疯狂揉进身躯,隐藏好,熟悉的温柔又出现在那类人的面容上,他笑着说了谎,他只会为他自己行动,没有谁可以使高天的龙王屈从。 那么就让他稍微看看,人类和人类反抗神的造物(塞莱斯特)会做到什么程度吧。 第48章 自由的奴隶(12)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 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我要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海子 在风声最喧嚣的地方, 塞莱斯特找到了他。 迭卡拉庇安脱下了那身宽大的白袍,他青色的长发随风飘着,就好像一抹青色飘忽的风, 贴身衣物上像是鳞片一样的材质闪着光,衣服下摆是如同龙尾一样的透明薄膜。 他闭上了眼睛, 舒展地站在风暴中心,就像漫步云端一样轻松和闲适。 塞莱斯特用手按住了被风吹地左右摇晃的裙摆, 她没有开口,迭卡拉庇安一定能感觉到她的到来。 风之龙王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狂风并不舒适,他得体谅人类的缺陷和孱弱。他伸出手,像是摸一条在他膝头撒娇的小狗一样安抚住了狂风, 他好像在说, 别叫了,会惊扰你们的女主人。于是,可怜巴巴的狗狗只能把肚皮翻开,来摸摸我吧, 我只是一只没什么威胁的小狗。狂风陡然变得跟山间的小溪一样有些声响, 但只是温顺着。 他没有回头, “需要我帮你什么,你想好了吗?” 迭卡拉庇安身旁那个空着的位置被填满了,塞莱斯特走向前来, “不是你帮我了, 而是我们互利互助。” 这下迭卡拉庇安才转过头,垂下眼眸看着塞莱斯特,少女的脸上是一种仿佛献身般的坚毅, 他在内心轻笑了几声,才接着开口,“噢,看来你有了跟我交易的‘筹码’,说说你都在未来看见了什么吧,我的小女巫。” 迭卡拉庇安伸出手,像是有些着迷般从她的眉心摸到她的眼框上,随着他的动作,那双仿佛涌着黄金岩浆的眼眸闭上了,她就是用这双眼睛看见了未来。 塞莱斯特的身躯在他的抚摸下轻轻颤抖着,她闭上了双眼,黑暗放大了迭卡拉庇安手指在她脸上的触感,他的动作就像是拖起一朵花的花瓣那般轻柔,可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不是直接压碎花瓣,任由它失去的液体被风无情地带走。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勇气是稍纵即逝的宝物,她得好好珍惜,“在那个未来里,我看见……您被王城里面狂怒的人民赶下了王座,一把燃烧着火焰的剑贯穿了您的心脏,然后您就像一只死鸟一样不动了。” 迭卡拉庇安的手从她脸上移开,塞莱斯特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看上去没有多惊讶,也没有暴怒,反而很平静,平静地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迭卡拉庇安只是说,“敢把我比作一只死鸟,你可真是大胆啊,我都有点敬佩你了,小公主。” 塞莱斯特听见他接着说,“万物都会迎来注定的毁灭,但是属于我的终焉也未免太无趣了一点,而且我还是被人类杀死的,就算我的同族都死得七七八八了,但也会被别的龙王耻笑吧。” 迭卡拉庇安似乎有些为难,于是他接着说,“所以那一定是假的。”说完,他扫了一眼塞莱斯特。 “您在怀疑我吗?”塞莱斯特的紧张已经被她很好地束缚在了身躯内,迭卡拉庇安虽然情绪莫测,但是还能与之沟通。 “不、我可干不出这么无情的事,我怎么会怀疑你呢?”迭卡拉庇安心里清楚,天空是有多么惧怕他们龙裔重拾统治,“那一定是假的,就算不是,那把它变成假的就可以了。这也是你想跟我交易的筹码吧。” 预言是无法改变的,但是预言的内容可能是欺骗性的,也就是说只要符合预言上演的内容,那么即使造假也无妨。 塞莱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她深知预言是无法改变的,但是预言或者天空岛都是一位敷衍的雇主,它们只要最后的结果符合预期就不会有任何的异议。“作为交换,我会替代你成为预言中死去的烈风之主,但是相应的,在寒天之钉降落的时候,你要保护我的族人,将他们隐藏在你的王城内。” 但是,即使这样做了,也救不了一直以来慈爱地对待她的银白之树,但是她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有点意思。和我说说,你想怎么做。”迭卡拉庇安起了兴致,风墙被唤来,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不应该被高天注视或者听见。 在风墙内,其他的声音都被迫安静了下来,只有塞莱斯特自己的声音微微颤动地响起,“自从我出生起,我就有一项天赋的能力,可以变成其他人的形体,除了我自身以外,无人可以识破我的化身。”她说着说着,白色的长发变成了青色,脸也变成了青年的模样,声音最后也跟迭卡拉庇安别无二致了。 迭卡拉庇安这下真的惊讶了,这不是普通的变换,她的气息也无限贴近他的。迭卡拉庇安感受着那股高旷又清冽的气息,这让他想起他们龙族漫长又悲伤的历史。于是,他真心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想到天空岛像傻子一样被蒙蔽,他就开心得不行。 但是,她的化形还缺了一点关键,天空岛可不会那么随意地确认他的死讯。 他伸出手,就那么鲜血淋漓地穿过了自己的胸口,迭 卡拉庇安看见塞莱斯特的脸一霎吓得惨白了,她想要伸出手堵住那从黑漆漆的口里冒出来的血。还算她有点良心,不妨他对她这么好,迭卡拉庇安在心里暗叹。 可之后,他用另一只手示意塞莱斯特不要过来,然后就按着那道伤口,从里面掏出一颗不断向下淌着黑泥一样血的心脏,心脏还在不断收缩跳动。迭卡拉庇安皱着眉,胸口的洞被风填补好了,那颗心脏也变换了模样,变成了发着青色光芒的碎片。 “想要它吗?”迭卡拉庇安对塞莱斯特说,“龙王的心和原初的碎片融合了,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他有点嫌弃,那碎片说到底就是他们敌人的尸块。“天空岛可不敢简简单单地判断一位龙王是否死去。但是如果这颗心破碎了,那祂一定会认为我已经死了。” “但是……这颗心如果碎了,那你还能活着吗?”塞莱斯特问着,她难以想象离了心脏,该如何存活。 “所以,这就是你要交出的东西了。我付出我的心,你也应该交出你的吧。” 第66章 迭卡拉庇安说着,他的时间还很长,足够他用力量凝结出另一颗心脏。但是如果他这么做,还是会暴露,因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新龙王诞生了。虽然用其他的心脏总觉得劣质,但是塞莱斯特的还可以勉强被他接受。 他看见塞莱斯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了,人造物也会和人类一样害怕死亡,但是她很快就镇静了下来,“……我明白了,就那样做吧。” 迭卡拉庇安靠近了塞莱斯特,摸了摸她白色的长发,“好孩子。”他呢喃着,然后伸出右手极快地掏出了那颗像琉璃一样透明的心,接着这两颗心被调换了位置。 塞莱斯特因为剧痛快要倒地,迭卡拉庇安接住了她,就像拥住一只快要碎掉的折翼的蝴蝶,他有些怜爱地擦拭着她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塞莱斯特强忍着疼痛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黯淡却倔强地凝望着他。 “别那么看我,”迭卡拉庇安又想叹气了,他可没干什么坏事,于是他用手轻轻盖住了那双眸子,“我向你发誓,你不会死。塞莱斯特,”他终于称呼了她的名字,他正视了她,“你远比你自己想象中更像个奇迹,我会询问诞生你的银白之树,你和树都会得到新生。” “那你呢?你也会没事吗?”迭卡拉庇安听见少女如此问自己,这刻他都误以为自己会爱上她了,他轻笑了起来,“是的,你和我、银白之树还有你的人民都会没事的。现在放心了吗?” “晚安,好好睡一觉吧。虽然还有很多事等着你,但是今夜……好好休息。” 塞莱斯特想要问什么,可眼皮好重,睁不开。她感觉到有柔软的东西轻轻地碰触了自己的额头,就像一个……吻。她还想要从疲惫中挣脱,但是穿过她的风都是那么的温柔,不知不觉间她的意识沉入了黑暗,她安静地睡着了。 迭卡拉庇安抱起沉睡的少女,她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垂下青色的睫羽盯着她心脏的位置,仿佛能看见那刻属于他的心脏在塞莱斯特胸腔跳动,然后他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盛放这她的心。他拿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不会还给她的,迭卡拉庇安想自己真是个恶人。不,应该说恶龙,那种会掳走人类公主的恶龙。 然后他望向银白之树的方向,他确实应该和树谈谈。 迭卡拉庇安又穿上了他那宽大的白袍子,带上了面具,他变成了那个冰冷而无情的天空使者。他穿过宫殿,走向大地至深之处,到达了深埋地底的古代祭场,翠绿之国的人们就是在这里与银白之树沟通的。树根下散落了一地枯黄的祭冠,那是前代的祭司们留下的痕迹。 迭卡拉庇安选一旁的石阶坐下,塞莱斯特还在他怀里安睡,他拨弄了几下她的头发,露出了那张可爱又带点稚嫩的容颜。然后就从她头上取下白枝的祭冠,戴在自己头上。 带上的一瞬,电流一样的感觉击中了他的大脑,他抬起头,看见了银白之树盘根错节的树根旁边的虚影,那是个浑身雪白的女孩,看起来就像小时候的塞莱斯特,不过她连眼睛都是雪一样的白。 “能在这里看见您的化身,我真是感到非常荣幸。”迭卡拉庇安不咸不淡地说着,可没有一点想要起身的痕迹。 “我知道你,这一代的风之龙王,龙的历史远比我更漫长,”那道虚影如此回答着,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迭卡拉庇安还是听见了她的心音,“时间执政回应了这里的人类,将种子交给了他们,于是我诞生了。而与此同时,祂也将种子交给稻妻、须弥、璃月,生长出了神樱树、梦之木、伏龙树,虽然形态不同,但我们都是相同的种子。” 迭卡拉庇安静静地听着,“那我是否可以认为,塞莱斯特同样也能被这其他的树接纳。” “是的,她同样也是我们的孩子。”那声音说着。 “看来,你已经知道你注定的结局,被钉子杀死。但是,我想和您做场交易,这样您和塞莱斯特都会得到新生。” 那声音没有回答,于是迭卡拉庇安接着说道,“塞莱斯特接受了我的心脏,虽然她无法运用龙的力量,但是原初的碎片已经融入了她的身体,她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是魔神。以前的她无法容纳你的存在,但现在的她可以。” “银白之树也会有自己的‘种子’,在你临死之前,将种子交给她,这样不仅你可以在某日重获新生,也可以让她在我的心脏破碎后,继续存活。” 那声音继续沉默着,明明没有风,树叶却沙沙作响。 沉默良久,那虚影开口了,“……即使她永远只能在天空的注视下,躲躲藏藏地生活?我的力量来自地脉,随着我的生长,高天不会再容许我。你也要把她拖入这么残酷的命运吗?” “不,你错了。在寻找着出路的一直是塞莱斯特,我知道的,她有直面高天的勇气。而终有一日,不管是人类、龙族,古树,都不必再在天空的力量下发抖。塞莱斯特不会一辈子躲躲藏藏,她会有很多同伴。” “你说的同伴,也包括你吗?” 迭卡拉庇安被逗乐了,“当然。我会赋予她风王的祝福,其他的龙王都将她视为同胞,龙蜥会成为她忠实的臣民。” “那你呢?你要怎么处理你身体里的古龙大权……如果你想要彻底摆脱高天的束缚,你就不得不献出你的权柄。” “我会选个好时机,把它交出去,但是可不会给天空,”迭卡拉庇安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不如说,我要好好用它恶心一下那位至高的神。”他嘲讽着。 “那么如你所愿,别忘了,要保护这里的人。”虚影消失了,只留下一束新生的白枝,那是银白之树唯一的“种子”。 第二日,等到塞莱斯特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她从柔软的床榻上撑起身子,她昨晚不是在这里,大概是迭卡拉庇安把她送来的。她转过头发现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束白枝,上面的气息不太像她习惯的白枝,而白枝下面盖着一封信。 她将信拆开,优雅流利的笔触书写下一段句子,上面写道,“这是银白之树的‘种子’,将祂藏在你的躯体里。这样一来,在未来某一日,你会和树一起迎来重生。”没有落款,但塞莱斯特知道这来自谁。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白枝,那是她的希望。 把祂藏在哪里好呢?塞莱斯特纠结着,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升格成了魔神。白枝好像听懂了她的疑惑,它化作一缕烟,飘进了塞莱斯特的左眼里。 塞莱特斯下意识地流下几滴像是珍珠一样的眼泪,但却并 没有感觉到疼痛。白枝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拿出梳妆台前的镜子,镜子照出了她现在的容颜,她黄金一样的左眼已经变成了白银的色彩。她眨了几下眼睛,感受着身体里面流动的力量,然后她重新睁开了双眼,白银的眼睛里面藏着枝丫,黄金的瞳孔竖直着,就像蛇类一样。 塞莱斯特后知后觉地按上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动的不再是她自己的心脏,而是迭卡拉庇安的属于龙王的心。 敲门声响起,那来自她的侍卫哈伦。 塞莱斯特想起了什么,她向她的侍卫吩咐着,“立马让王国的其他祭司和神官们来议事厅,我会重要的事要通知他们。” 不一会儿,议事厅里面涌来了那些大臣和神官们,他们窃窃私语着,一会儿看向高台上的公主,一会儿看向旁边已经取下面具的烈风之主。 “……事情就像我说的那样。事态紧急,请诸位务必尽快组织民众撤离,”塞莱斯特看向一旁的迭卡拉庇安,他也朝她点点头,“王城的主人,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会接纳你们。我知道大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身为雪之公主,我会替你们见证这个国家,直到最后一刻。” 塞莱斯特的决定并没有得到质疑,因为翠绿之国的高层们早已知道他们的国家不会长久,这也是为什么雪之公主会诞生。不如说,能够保全性命已经算得上最好的结局了。不是没有人劝过塞莱斯特,让她跟他们一起离开,但是公主不愿意逃离这里,这是她的责任。 王国的人们敬重地对着公主和旁边的神王拜了一拜,眷念地再望了一眼翠绿之国,便提着行李离开了他们哀伤的故国。 “你不离开吗?”塞莱斯特问身旁的侍卫哈伦,他和他所属的伊蒙洛卡一族都选择了留在公主身边。 勇士摇了摇头,他们一族并不在乎生死。比起生死之外,他们更看重的是为臣的忠义,他们只想为这个国家奋战到最后一刻。 “是吗?我明白了。”雪之公主只是如此回答着,就闭上了眼睛,等着注定覆灭之日的到来。 那一天的到来,很是平常。每一寸土地还是被天鹅绒一样的绿毯铺满,艳阳高照,风在吹着,摇动了树、花和草的叶子。 但是,风之龙蜥却警惕地竖起眼睛,对着高天发出嘶嘶声。这些龙蜥是人们离开王国后来到这片土地上的,它们非常亲密地拥着塞莱斯特。虽然塞莱斯特问迭卡拉庇安要不要将它们从这儿弄走,但迭卡拉庇安阻止了她。 第67章 “我答应过你,要保护这个国家的人民。但是,高天的那位想要听的是绝望的哀嚎和忏悔,你把它们弄走了,我们就暴露了。”风之龙王残酷地说着,明明他是龙蜥们的王,却从未怜惜过自己的臣子。 “可是……”塞莱斯特有些不忍心。 迭卡拉庇安又叹了一口气,这样心慈手软,她的未来真的会很残酷的。“大部分的风龙蜥已经去了火之国,留下来的只是少数。而且等我的那颗心破碎后,它们之中就会诞生新的风龙王。” “即使新的风龙是在其他同族的鲜血下诞生的,也没关系吗?” 迭卡拉庇安这才抬起头,他捧起塞莱斯特的脸,“我们是龙啊,善良是好事,但是龙裔可比你想象中更无情和暴力,这也是新的龙王应该经历的。龙可不是忘了斗争,只知道平和的家畜。” “即使你这么说,也还是把大部分的龙蜥赶走了。”塞莱斯特状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怎么说呢……这位风之龙王,好像还挺心软的? 看出来了少女的想法,迭卡拉庇安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还像人类一样喜欢用人的思维衡量一切,或许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魔神了。 “看来……闲聊就到此为止了。” 迭卡拉庇安轻轻地呢喃着,一颗寒冰铸造的钉子从天而降,就像一把利剑即将刺穿了银白之树,迭卡拉庇安在手心汇聚起力量,向着钉子挥舞出一阵急卷的风暴。 空中的寒天之钉破碎的残片就像冰刃一样击穿着大地,而钉子主体的部分只被风暴偏离了几寸,但还是无可阻止地贯穿了银白之树,树发出了像是哭嚎一样的嘶吼,就跟预言一样,它被劈成了两半。钉子深深贯穿了大地,像是死亡一样的冰寒顺着坠落的中心蔓延,白色的死亡吞噬了一切可见的鲜活生命。 那些绿色急速枯萎着,大地又重新被灰白的死亡笼罩,死的感觉是无声的,植物们无法为自己而悲伤流泪。龙蜥们也感受到了死的邻近,它们发出一阵悲鸣,但它们没有寻求龙王的庇护,而是用自己的身躯叠成了一座又一座高墙,似乎在阻止死亡伤害他们的王。 塞莱斯特流着泪,她身后的伊蒙洛卡一族也哀伤不已,但他们都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要记住,记住自己的历史,记住这带血的仇恨,高天葬送他们的国家,他们的银白之树。 迭卡拉庇安也沉寂着,他收起了笑容,难得的悲伤汇聚在他的双眸,他看的不是逝去的国家,而是龙的子民还有他们的历史。 他仿佛看见了之前那几乎毁天灭地的一战,他们原本是这个星球的霸主,但是现在他们无限地失去了自己曾经的一切,不管是记载的过去、生活的场所,还是身为龙的力量。这怎么能不让他痛恨呢?他势必要将高天那位拉下王座,而现在……只能暂时容忍这如血的暴政。 灰白的死亡已经吞噬了翠绿之国,却仍然贪婪地向四周蔓延,想要制造更多的死亡。迭卡拉庇安转过头,“你们应该离开了,这里就交给我收拾残局。” 他走向塞莱斯特,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沉睡吧,先暂时忘记这一切,等到你想起的时候,我们会再次重逢的。” 没有等塞莱斯特反抗,她就被迫陷入了黑暗,回忆就像潮水一样褪去。不、我还不想遗忘,她在心里抵抗着,可不一会儿,她还是失去了意识。 “不用担心,我只是让她忘了和我相关的事,以免被高天觉察到什么。你叫哈伦对吧,好好辅佐你的神,为她献上你们的一切。” 迭卡拉庇安随意地挥了挥手,用风将他们带去了安全的地方,那里有着苍天的绿木庇佑,有着时间执政遗留的加护,他们会没事的。 然后,他转过身,这里是独属于他的战场了。 青色巨龙的身姿在高天出现了,青色的龙焰烧灼着灰白的死气,这就像一场生与死的拉锯战,在持续几个日月后,终于是生的那方战胜了死的那方。灰白的死亡被牢牢困在了原本的翠绿之国,无法再扩张它的声势。 青色巨龙在空中绕了几个大圈,环视着他的领土和子民,这里大部分都是冰雪了,春天还未降临,在等待春的来临前,恐怕会有无数在冰冷中逝去的生命。迭卡拉庇安在心里叹息着,可是他的力量也快耗尽了,他已经没有了原本龙族的心脏,又无法动用古龙大权的力量,长久的战斗消耗了他的心力,他也即将陷入沉睡。 巨龙最后盘旋着来到了王城的高塔内,在匆匆留下几句叮嘱后,那扇黑铁的大门就被重重关上了,龙就此陷入了沉睡。他的力量依旧庇护着这座城,城池是那么坚不可摧,阻挡着外面的风雪呼啸。可是他的意识却模糊不清,每次当龙的梦境里吹起烈风之时,王城就会被风暴吞没。 可是人们的祈求早已无法传入神明的耳朵里,他早已陷入沉睡。 等到塞莱斯特再次醒来,这个世界早已变换模样,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是沙尔芬德尼尔的雪之公主,但更加重要的事,就像针扎一样刺得生疼却想不起来。 “我是……塞莱斯特吗?你又是谁”她问着一旁忠心耿耿的侍从。 侍从回答道,“我是哈伦,哈伦伊蒙洛卡。”每一代的伊蒙洛卡族长都是这个名字,他们守护着自己的神明醒来。所幸,轮到他时,他等到了神的苏醒。 “您是我们的魔神,塞莱斯特大人。” “魔神?”塞莱斯特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她依稀记着魔神是有自己的神职的,那她的神职呢?“那我的神职是?” 侍从只是沉默着,看来他也不清楚。 塞莱斯特走出他们的庇护所,看着四周被冰雪覆盖、寒风凛冽的土地。 不、不应该是这样,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脑子仿佛被寒冰刺了一样,眼前好像看到了长满翠绿的国度在阳光和微风下闪烁的样子。 过去的幻想和现在的真实不断在眼前交织,塞莱斯特抬起自己的手,指尖上长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而她身下的土地也褪去了苍白的外壳,绿意重新在这里闪耀。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神职,她转过头看向哈伦,她说—— “我知道我是谁了。” “我是春之魔神塞莱斯特。” 第49章 自由的奴隶(13) 我和我的少年神明…… 让我成为一个孩子, 最小的孩子 把我紧紧抱在你怀里 把我抱进你的房间 脱去我疲惫的人体形骸 把我放在你的床上。 如果我醒来,给我讲故事, 让我再次入眠, 把你的梦给我玩耍。 ——佩索阿 临近冬末的一天中午,少年路德维希做了一个酷似真实的梦。 他看见神明来到尘世。 “神明大人, 没有爸爸妈妈吗?”年幼的诗人问着自己的爷爷,王城中最接近神的一位, 烈风之神的大主教。 主教大人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苍老,黑色的头发只参杂着几缕白色的发丝,眼角的皱纹也没有后面那么多, 他看上去只像个普通的老人。老人伸出手摸摸自己孙子的头,“不,神明大人没有任何的亲属。” “那祂不会感到孤单吗?祂只有一个人。”路德维希自然地问了, 就像口渴了就要喝水似的, 神明大人也会感到孤独的干渴吗? “不,因为祂把一切都奉献给了我们,所以王城的人都是祂的孩子,祂不会感到孤独。”主教如此回答着。 “可祂还是没有爸爸妈妈。”路德维希说。这真奇怪, 祂做了所有人的父母, 可是自己却没有父母。 “……路德维希, 神明是不需要父母的,祂生来就是强大的,要庇佑蒙德的生灵。”主教有些无奈, 孩子们总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 我们需要父母并不是需要他们的庇护。”路德维希争辩道。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感受爱,”路德维希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主教。那双眼睛太干净,里面居住着诗人的灵性, “为了感受爱,从而学会爱他人。” “神明大人爱我们,对吧?”路德维希接着问,可主教大人陷入了好久时间的沉默,才慢慢开口,说服自己总是艰难的,“对,神爱世人。” “那祂又是在哪里学会爱的呢?神明为何要爱人类呢?我们人类又爱过神明吗?” 路德维希提出了三个问题,大主教放下了抚摸孙子的手,他看着面前稚嫩的脸,心底寒气冒了出来,这个孩子太过聪明,他要么会成为神明最忠实的拥护者,要么就会变成他们神官的敌人。 主教没有回答路德维希的问题,“这不是你应该思考的东西,你是未来的大主教,你只需要思考如何扩大神的威名,让神明的光辉照亮这座城的每个角落。” 路德维希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大人们都太笨了,他们不思考水面下的东西,而只是注视着水面上的波澜,殊不知波澜只是一时的风动,最重要的东西就像食物一样过期了。 第68章 之后,风吹了这座城市好几遍,在风声、咒骂声、欢呼声中,路德维希长大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塔,舍弃了自己的姓氏,只带上了他的琴和他的少年神明。 在离开那晚,路德维希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神明来到了尘世。 他沿着雪山下来,变成了跟路德维希一样的少年。 冰雪消融了,他在草地上奔跑打滚,他摘了很多开在草地上的花,又随意遗弃它们。他开怀大笑,笑声从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他从那个冷冰冰的神座下逃了出来,他太像人类了,他不再伪装了。 在那个人们口口相传的神国里,他不会笑,也不会哭,他没有情绪,冰冷地就像一块石头,但是他一看见他的信徒,他就变成了一块慈悲的石头,双眼流出眼泪,那眼泪为人世间的哀伤而流淌,嘴上挂着笑容,那笑容为人世间的美好而勾起。 但他的脚却死死钉在那个神座上,就像脚上带着锁链。 人们不允许他离开他的神座,就像不允许他拥有爸爸和妈妈。他没有父亲来保护他,他的母亲从未降世,但人们需要他,即使他没有被父母爱过,也不曾感受过温柔的爱抚,但他无师自通学会了爱世人。 一天,神明睡着了。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从神座上逃走,他变成了一个永久的少年。 在梦中,他和路德维希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他是个可爱,自然、微笑着的孩子,冰雪消融了,他在草地上奔跑,在水坑里到处踩水,采了许多花,他爱它们又把它们遗忘。 他教路德维希如何观看事物,他带路德维希看正在开花的所有花,他向路德维希证明了石头多么令人愉快。他还告诉了路德维希许多神明的故事,他说高天的那位是个无趣的女人,随地吐痰一样没有品位,其他的神明也好不到哪里去,神国的所有事情都像神明的教会一样愚蠢。 他告诉路德维希神明对人类一无所知,人类也对神明一无所知。教会宣称一切众生都歌唱神明的伟大,但是众生什么也不歌唱,如果众生歌唱,那他们就是歌手和诗人了。 后来,神明睡着了。 他在路德维希怀里入睡,路德维希抱着他回家。他和路德维希待在山中的房子里,他是个永远的孩子,失踪的神。他是个自然的人。他是个微笑和玩耍的神。 因此,路德维希确认,他就是真正的少年神明。 傍晚,神明醒来了。 他们在房门的台阶上玩抛接子游戏,庄重得符合神和诗人的身份,好像每个球都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神明对路德维希说,如果你接住了球,我就跟你一起离开。离开哪里,神明没说,路德维希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梦境是小小的匣子,他说:好,我带你离开。 球被抛到了高空,把世界都放在球上,神明看着球,人类可以接住一个世界的命运吗?路德维希伸出了手,球落在他手上,轻得没有重量。 路德维希从梦中苏醒。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他的里拉琴和他的少年神明离开了高塔,开始了漫长无边无际的流浪。 他永远弹着琴弦,就像在弹奏他的永恒。 咔嚓…… 怀表从手心滚落掉在地上,它的指针被霜一般的时光腐蚀了,锈迹逐渐在它身上长满时光的苔痕,塞莱斯特重新回到了她应有的时间。 黑铁的大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光从那缝隙中生长出来,塞莱斯特准备好去迎接她的命运了。 她进入门内,门将她与外面的世界相隔。 门内沉睡着一条像是青色月光的巨龙,还有一位在巨龙身前弹奏月光的诗人。 诗人弹着如同永恒的曲子,在播下最后一个音符后,他转过身来,那是个看着不大的少年,但他望向你的眼睛,会让你误以为你走入了一段漫长的光阴。 塞莱斯特认识他,不、她实际上并不确定,“路德维希?”她问出一段疑惑的音符。 “嗯?我没记错的话,分别前小姐还说希望我永远都是路德维希呢。”路德维希嘟囔着,他的存在确实相当特别。迭卡拉庇安的灵魂被他带离了高塔,只留下这具美丽的壳子困守塔内。神明居住在他身体里面,就像一个过分美丽的幽灵。 塞莱斯特的表情放松了,他还是那个她熟识的诗人。“迭卡拉庇安的灵魂应该在你的身体里面,你是如何做到的?”这相当不可思议,那个高傲又美丽的龙王居然愿意居住在人的躯壳里。 路德维希思考了一下,说,“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高塔外看看,他同意了,就这么简单。” 虽然听上去不太真实,但是他和他的少年神明度过了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 他偶尔会梦到青色巨龙的过去,他时而在高天翱翔,时而化作一个月色般的青年。但是,与路德维希对话的时候,他永 远是那副少年的模样。那是个跟路德维希相差不大的少年,路德维希问过迭卡拉庇安原因。 神明笑着对他说,你还没有意识到吗?路德维希,你的愿望困住了我,你希望我永远是个不染尘埃的少年,那么我便是永恒的少年。 可是,是你自己愿意从塔里出来的。路德维希争辩着。 迭卡拉庇安只是说:是的,你困住了我,但我也困住了你。 路德维希,神明轻轻提起他的名字,引得一阵灵魂的颤栗。路德维希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的愿望比教会更加贪婪——他想要给神明自由。 自由,他拥有了他的少年神明。 “那么迭卡拉庇安呢?”塞莱斯特问道,祂被路德维希唤醒,而后他们变得密不可分,神明和人类纠缠着,就像这个大陆的命运。 “就在你面前。”祂开口了,“我偶尔也会想体验一些不同的人生。路德维希,他是个奇怪的人类。”迭卡拉庇安说着奇怪,但笑得像个青色的梦境。 塞莱斯特隐隐约约感觉到路德维希永远地改变了迭卡拉庇安,是什么呢?她说不上来。但是确实不一样了,就像涟漪轻轻荡开了一片海。 看来一时半会间,迭卡拉庇安并不想从少年的身躯中挣脱。做个少年神明,或许对他是个不错的体验。 塞莱斯特扫了旁边像是雕塑一样美丽的巨龙身躯,“那它呢?” “这副躯壳是维持护城墙法阵的关键,现在还不是收回的时候。放心吧,时机到来那刻,我会重新回到我的躯壳中。” 迭卡拉庇安说完,便回归了少年的身躯内,路德维希回来了,他看着塞莱斯特,“神明他有点害羞,可能是之前让你忘记了那么久,所以就落荒而逃了。”路德维希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身体里面的神明。 他看着塞莱斯特,他不清楚这副躯壳里面流淌的是属于谁的感情,但是他能感觉到风的流动,风一直吹着他,让他去靠近自己的春天。顺着风的方向,路德维希放下手边的里拉琴,上前拥抱了他的春天。 “路德维希?”塞莱斯特有些困惑,但她没有拒绝拥抱。 路德维希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从白色像云的长发间,她的气息笼罩了他的呼吸。路德维希闭上了眼睛,明明他们没有分别多久,但他却克制不住这股想要拥她入怀的欲望。 过了一会儿,塞莱斯特听见路德维希的声音从她颈窝传来,声音颤动着,让她的皮肤有些难耐的痒。“先别说话,这一刻你是属于我的。记住,我是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说着,人类的时光对于神明来说不值一提,他马上就要化成地底的白骨,但神明永远闪耀。多么残酷,路德维希从不奢望永恒,他只能拥有她的一小部分光阴。 那么,至少此刻,就让他们安静相拥,像人世间最普通的恋人一样。 但恋人?他甚至不敢言爱,塞莱斯特或许只是像欣赏一朵花一样爱着他。路德维希说服自己,那就足够了,不要让别的纠结和无奈缩短他们本就不多的时间。 也只有这个时候,塞莱斯特才能记起,原来路德维希只是人类。他是天才,是诗人,是作曲家,他的生命远比魔神更加美丽,但马上就要消逝……而她无法阻止一缕风的消散,即使那是她心爱之物。 塞莱斯特也沉默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去摩挲他的唇。 就像之前做的那样,他们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相拥相吻,他们的真实都融进亲吻中。亲吻的那一抹湿润,抚平了来自内心的干涸。 失重、潮湿,越发无措,风裹挟着两人,直到彼此之间再也无法分开。 第50章 自由的奴隶(14) 夜晚碎成星星…… 夜晚碎成星星 迷蒙地望着我 空气投掷恨意 用音乐 装点它的脸。 ——皮扎尼克 冰雪的洞窟中, 日光从众人下落的洞口处慷慨地撒下,光反射在冰面上,照得洞窟熠熠生辉, 像是繁星和萤火一样的冰晶散乱得到处都是,冰蓝色溢散在大气中, 就连呼吸都带上那抹透亮的蓝。 第69章 奎德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试图压下那股惊诧, 如果现在手边有酒的话,他绝对要喝到烂醉,反正眼前的生物也跟醉酒的幻觉没什么两样。 此刻, 在奎德的面前竖立着一面巨大的冰墙,墙里像是壳一类的东西封存了里面像是如同水晶一样剔透的液体,液体里面一条青色巨龙伸展着祂的身躯。祂明明被封在冰内, 翅膀就好像接着高高的天, 只等待一个振翅,祂就会翱翔于九天之上。 “那是东风之龙特瓦林?”迪卢克问道,毕竟他也只知道这一条风龙。 奎德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迪卢克算是答复了,他也不太清楚, “安德留斯大人, 你怎么看。” 安德留斯靠近那一大块封存着龙蛋的冰, 蛋壳看起来很薄,被封存在一整块巨大的冰内。壳是透明的,光穿透了薄薄的壳照得里面的幼龙晶莹剔透。龙生着三对翅膀, 身躯上长着像是荆棘一样的冰刺, 翅膀的翼膜是透明的青色,就像晕开的一抹青云。 那不是迭卡拉庇安,安德留斯能肯定。 祂嗅着那块冰的气味, 里面流动的元素还是风,但没有迭卡拉庇安的凛冽。新生的风龙不管是从体型上,还是从元素力上,都比不上那位高塔的龙王。就好像新的龙一诞生就有所欠缺一样,安德留斯如此猜测着,但祂又不属于龙族。即使是存活很久的狼王,也弄不清楚龙蜥进化龙王的具体细节。 “祂不是迭卡拉庇安。”安德留斯如此回答着,“祂是新生的风之龙王。”安德留斯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狼首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这相当奇怪,按惯例,只有龙王死去,才会诞生新的龙王。可是新生的龙却被困在冰里。” 狼王最后总结道,“祂还沉睡着,但这无法判断迭卡拉庇安的情况,祂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 温迪顺着巨大的冰向上飞,飞到那龙眼眸的位置。 温迪贴上冰块,并不怎么冷。他催动起风元素,他的风如今起了变化,隐隐约约地带上他魔神的权能。虽然温迪现在还无法说出自己的权能到底是什么,但他的风确实有着不同于破坏的魔力。 像蒲公英一样的风小小的,温迪吹了一口气,蒲公英的种子突破了冰的封锁。蒲公英的种子痒痒的,龙在祂的壳内动了几下,青羽一样的睫毛颤动着。从他的风里,温迪听见了巨龙的梦,它现在还是个婴孩,但却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你叫特瓦林对吧,”风精灵与还是孩童的龙沟通着,“现在还不是你醒来的时候,所以你还要再睡一会儿。我明白的,等我们战胜迭卡拉庇安,你就会从梦里醒来。” 像是摇篮曲一样温柔的语调安抚着龙,但还沉睡的龙却不安地挣脱起来。祂似乎想争辩些什么,可是整个洞窟随着龙在壳里的扭动而颤栗着,这样下去这里会塌的。 “喂,风精灵,你干了什么,快去安抚那条蠢龙。”不客气的声音来自迪卢克头顶的散兵,有一些碎冰从洞窟顶上掉落,散兵拿雷元素一一击落,虽然他这 么做着,但嘴上一点都不留情面。 “特瓦林不是蠢龙,”温迪跟散兵吵了一句,就放缓了语气,“好孩子,好孩子,不要着急,睡吧……” 像是温水一样的风吹得特瓦林很舒适。那温柔的语调,即使祂在梦中也心驰神往,龙不禁思考起了声音的主人。但是,现在还不是祂醒来的时候,睡意像是温暖的黑夜一点点把祂拉了回去。 龙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温迪从高空飞了下来,他对着众人说,“我刚才跟祂交流了一下,祂的名字确实是特瓦林。但是,特瓦林好像不想看见我们对上迭卡拉庇安,可能是因为……它们同为龙王?”风精灵如此猜测着。 安德留斯顺着补充道,“等到新生龙王苏醒的时候,就是旧龙王逝去之时。不管迭卡拉庇安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现在他的状态估计不是很好……如果你们想要推翻高塔,那么抓紧时机。” 狼王说着,一边将众人带离了巨龙的摇篮。 他们从洞窟里出来,阳光洒在他们脸上,不算刺眼,照得全身暖乎乎的。安德留斯将他们带到一处山头,旁边有几棵雪松,再走几步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狼王就站在悬崖的位置,“我要先回奔狼领了。”安德留斯有些事要交代,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祂总要为自己的子民做点准备。“我无法进入那面墙内,我会在墙外给你们支援。等你们破坏掉那面墙,我就会入城帮你们。” “墙并非无坚不摧,它的原理是风的共振,我攻击某一处的力量被墙共振均匀传导到墙身。但那是从外部攻击,你们可以想想如何从内打破那面墙。” 安德留斯提醒着,这对于人类或许很难,但如果他们打不破神明造的墙,那么他们就连叩开迭卡拉庇安大门的资格都没有。狼王说完,就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在空中,祂的身躯越变越大,直到长成一座小山大小。 浑身溢散着幽蓝寒冰的狼王乘着一阵呼啸的北风扬长而去,只留下沿途被冻结的冰晶在空中铺成一道冰蓝的虹桥。 迪卢克看向他的同伴,“那我们现在回去吗?也不知道路德维希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嗯,走吧。”冰蓝的剑士点了点头,众人便回到了王城内劳伦斯族地,那里现在成了他们唯一的家园。他们不会再回庇护所了,一旦下定决心与迭卡拉庇安一战,便再也不会留恋过去安逸的时光。 族地里多了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的身体瑟缩着,但一双眼睛却很明亮。迪卢克有些惊讶,他从小过着富庶的生活,蒙德城内的大家又都是体面的,他还尚未接触贫穷的世界。 他来到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关切的热量,“您好,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那个妇人应该年龄不大,如果在他的蒙德城,估计还只是个在父母膝头撒娇的少女,但是现在却成为了母亲。迪卢克有些感怀,但他没有说出来,这样做并不尊重这里的人。他没有什么幸好生活在未来蒙德的窃喜感,而是觉得自己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帮助更多更需要他的人,尽一份西风骑士的力量。 抱着孩子的妇人有些拘谨,她辨认着迪卢克衣服上的材质,都是些她没见过的好料子和贵重宝石。这应该是某位大人物,她想着想着就恭顺地垂下了头。 “那么恕我失礼了。”迪卢克脱下自己红色的大衣盖在了妇人身上,“希望您能度过美好的一日,愿风神庇佑你。” 说完,他就敬一个潇洒的骑士礼施施然起身,上身就只穿着一件看起来不太厚的白衬衫,袖口散着像是一朵开着的白鸢尾。 “迪卢克,”迪卢克听见他蓝头发的前辈唤了他一声,奎德接着问,“这就是所谓的骑士风度吗?” “嗯?大概吧。”迪卢克有些心虚地回答着,虽然大部分的骑士都跟他一样满腔热血等着奉献,但总还有一些吊儿郎当的家伙,就比如他的那位异弟。如果凯亚看到了,他肯定会打趣说迪卢克又要偷走女士的一颗芳心了。 奎德闷笑了几声。 “怎么了?”迪卢克有些害羞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和你有点像的家伙,”奎德看了眼红发骑士,过往都在他心头浮现,“巧了,他也自称骑士。骑士可能都是像你这种会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人吧。”奎德脱下自己的外套,他里面穿得比迪卢克多,还套着一件罩衫。 “接着吧,我还有其他外套。”奎德对迪卢克说,就像在关怀他的异姓兄弟。 迪卢克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可不是一位柔弱的女士。”红发骑士摆弄了自己腰间的位置,那里有一颗鲜红的神之眼,发着艳艳的光。 “我知道,但你不能总是那样。”奎德好像意有所指。 “怎样?”迪卢克问,他不太明白这位族长大人今天是怎么了,就好像突然牵动他什么悲伤的回忆。 奎德一个迈步上前,把外套披在迪卢克身上,系紧了衣服领口的带子,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他的外衣是黑色的,迪卢克很适合这样沉寂下来的颜色,现在的他总是冲着太过火了,火焰要慢慢燃烧才对。 “偶尔考虑一下自己吧,你的火焰要慢慢燃烧,别让热情一下子熄灭。” 奎德拍了拍迪卢克的脸,他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眼睛也是圆乎乎的,像是个红色的小猫。迪卢克把奎德的手轻轻拂开,他虽然不太懂奎德在感伤什么,但是现在的迪卢克是那么坚定,他确信他做的是正确的事,也是他应做之事。 “嗯,我会的。身为蒙德的骑士,只有保重好自己,才能更好为市民服务。” 奎德摇了摇头,这不是压根还是什么都没懂吗?骑士或许都是这样固执的家伙吧,但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他感觉到人类还是有希望的,因为永远有一群正直的人在坚守着人世间的正义。 第70章 “是吗,我明白了。那……”奎德想再说点什么,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加雷斯,他会说什么呢?“那祝你无悔,如愿地走完你的人生。” 奎德说完拍了拍迪卢克的肩头,就向着屋子离开了,他身为族长,族地里的人都是他的责任,奎德这段时间有得忙了。 目送着奎德离开,迪卢克看向了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一散猫猫一风精灵,“奎德估计是去忙族里的事了,那我们?” 散兵嫌弃地撇了他一眼,像是迪卢克这样的骑士,过去的散兵应该会觉得非常虚伪吧,毕竟他又不相信人类。虽然现在他心愿满足,脾气好了一大半,但别扭的散兵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相信迪卢克表里如一。 而温迪仔细听着四周的风声,风告诉了他,他们离开后发生的故事。 “你瞧,我们要等的人来了。” 风吹向两处,一处是西塔、阿莫斯、哈伦和他们身后的巴巴托斯新信徒,而另一处,是携手一起走来的路德维希和塞莱斯特。 迪卢克转头去看,他眼尖地发现诗人和女神的手紧紧牵着,就好像他们早已不分彼此。 一种澄澈而朴素的感情像是雾一样弥散在两人之间,两手牵着,拽着他们小小的短暂的永恒,就那样朝着迪卢克走来了。 第51章 自由的奴隶(完) 我们是真正的自由的…… 你面对着白天的太阳时是自由的 面对着黑夜的繁星时是自由的。 没有太阳、月亮和繁星时, 你是自由的。 你合上眼睛,不看世间万物时,你是自由的。 然而, 你又是你所爱的人的奴隶,因为你爱他。 你也是爱你的人的奴隶, 因为他爱你。 ——纪伯伦 时光在记忆中倏忽而逝,转眼便又过了三个月份, 在下一个隆冬到来之前,是否能在蒙德迎来一个崭新的春日? 颤抖和颤栗都只停留在指尖,人们在城墙旁吹奏自由之歌。 战士们的心口位置都缀上一枚青羽, 那是最初的象征,他们此刻将为自由而战,就像飞鸟一样越过高墙、越过冰寒, 直抵苍空。 高矛、长枪、大剑和重盾等武器被紧握, 这些武器上附着春之女神的祝福,它们坚不可摧,它们无所畏惧。这些战士都沉默,庄严的肃静仿若凝固的河流, 让水重新流动的是被他们护在正中心的唱诗班。 唱诗班的人都只是些难民, 他们 接触乐器的时日不长, 他们的手指尚不可以熟练地弹奏。为首的是一位青色的少年,他悠闲地坐在墙头,一只腿垂了下来, 他轻轻用手指拨了一个音符, 音符便领着这群菜鸟一起奔赴诗的国度。 人们的声音颤抖着,在清晨尚且冰冷的空气中,引起一阵低哑的共振。 我们真的要在此歌唱吗?我们真的要歌唱一位新的神明?我们真的要反抗那位高塔的暴君吗?人心颤动着, 握着乐器的手紧张地渗出冷汗,快要握不住那未来的重量。 为首的少年弹奏出一个音符,恍若一枚棋子落入盘中,他勾勒着他梦想中新世界的模样,乐曲里面藏着他的宇宙,乐声抚平了人们的紧张和不安。忽然,乐声停歇,只听见雪从清幽的松柏上坠落的声音,一只飞鸟从天空划过,人们都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少年。 他唱起了高天之歌—— 【自由、不屈、抗争,我们将与一切的奴役斗争到底。 誓言、决心、眼泪,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们都将永恒不朽。 化为千风,誓约的灵魂,愿你永远自由。 风啊,如恋人般轻抚蒙德,如战士般保卫蒙德……】 风拖着少年的声音,一滴水终于汇成了河流,人们开始如他般歌唱。纯净的人声像是最轻柔的风,柔软却坚定地穿过冰雪、冻土、高塔。 自由的高歌终会撼动黑铁的冷酷。 高塔之上,主教们听见了这轻柔却振聋发聩的歌声,人们竟然背弃了他们的神,主教们发着抖,跪着黑铁的大门前祈求他们神的原谅。 门被打开了,露出里面冰雪的王座,神明侧过身子,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就闭上眼睛。他在王座上安静地像个石头,王座后面是巨大的青色巨龙,它也打着盹,只是翅膀不时煽动,那是神明原本的姿态。 主教们跪在下面,但神明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忠心。 一支训练良好的卫队已从高塔出发,他们要去惩罚胆敢不敬神的异教徒,他们中的一些人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所以必须打压其他的声音,但是另一些人则为了捍卫自己的信仰而战。 只可惜,迭卡拉庇安早在人类放弃他前,就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信徒。他爱人,但是他讨厌人的不纯粹。人们一面说着爱他,一面用爱把他捆绑住,希望他永远都只是他们希望的那个仁爱慈悲的神明。 多少有点无趣了,所以在路德维希将他唤醒后,他就跟着他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自由自在的少年神明。 是啊,他就是这样任性妄为的神明。 飞驰的箭羽、难听的咒骂和沉重的脚步声一起撕裂了还安宁的天空,高天的曲子还没有停下,他们不会就此停歇。 战士们都拿上他们的武器,与来自高塔的人厮杀着。血很快便从第一具尸体上流出,然后越来越多的血冲刷着冰冻的大地。 西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她本不想要夺走他们的性命,可是,人类之间互相残杀,这就是战争。耳边的厮杀声震得她快要耳聋,快要听不清那温柔的歌声,人们的脸上都是像野兽一样疯狂的嗜血。 杀死、杀死、杀死敌人……杀意混杂着过去遭受的虐待、仇视、伤痛,把人变成了复仇着发泄恶念的野兽,西塔咬了自己的舌尖,口腔里面渗出鲜血,苦涩的腥味让她的大脑清醒过来。 不要忘了,你是在为自由而战,不是复仇,仇恨之中生不出自由的新世界。金发的女战士如此告慰自己,她挥出一剑,剑从对方的胸口穿过,没有来得及痛苦,敌人就离开了人世,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惊讶,双眼呆愣地盯着蓝天。西塔从他身上拔出剑,她将死去的人都安放在她内心的盒子里,沉甸甸的,但这就是她应该背负的东西。 西塔继续挥着剑,敌人仿佛无边无尽,战斗好似没有尽头,她的手酸了,眼睛也被血污模糊住,但是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阿莫斯也在战士的行列,她对上了她曾经的同僚。她现在成了她过去最不耻的背叛者了。阿莫斯没有反驳同僚们对她的谩骂和侮辱,为了见到她的神,她必须杀掉自己的同伴。 血从温热的躯体里流出竟然会如此冰冷。阿莫斯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她只在乎神,不是吗?她反问自己。但是为什么她的弓箭如此沉重,她的眼睛也快看不清前方?但是,阿莫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选了,在她杀死第一个同僚或者说朋友后,她就逃无可逃了。 为什么见您的道路如此黑暗而曲折,我仅仅是想让神明真正看看我,难道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是巨大的僭越之举吗?阿莫斯的耳鸣越来越严重,她明明快要接近她的梦,可是为什么在白昼前竟是如此令人绝望的黑暗。 或许……一切终结在这里会比较好。 一只飞矢从人墙中穿过,箭头上闪烁着尖锐的光,它的目标是阿莫斯盔甲外的脖子。阿莫斯没有注意到,或许她根本不想注意到。 但是在箭即将射穿阿莫斯的皮肤时,风向突然改变了,箭被风折断,碎成几截落在阿莫斯脚边。阿莫斯没有回头,她得战斗才行,她或许做错了,但是她必须见到她的神明,去要一个答案。 风精灵温迪飞在半空支援着大家。空气中是他厌恶的血腥味,血如同锈迹的味道令人作呕。风也不再平静和温柔,它被人们扯烂了,发着疯地尖叫着,歇斯底里如同累累伤痕。 但高天之歌仍未停歇,唱诗班的人们手拉手,他们没有拿任何一件武器,他们只有乐器和他们的嗓音。他们都不擅长战斗,但是歌声就是他们的战旗。 自由的风都汇聚在歌里,它吹向战士,给他一个坚定的勇气。他们的身后有着要保护的人,那么他们就一步也不能退。 高塔外,狼群跟着它们的王来到墙外,那座高墙还是如此完美无瑕、高不可攀。安德留斯如同往日那般向着高塔长啸,苍蓝的风弹裹挟着冰霜向着高墙发起冲击。 往昔,祂的攻击会被共振分担伤害,但今日,歌声迷惑了高墙。它的频率错乱了,只是随着歌声振动,而忽视了造成更大伤害的攻击。可能高墙也甘愿聆听高天之歌,它听地入了迷,便不管自己的家里进了来客。 墙砖从城墙的一角悉数垮塌,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灰尘一起把人们的心震得噼里啪啦的。北风狼王踩上墙砖,砖块在巨大的狼爪下破碎成微不足道的尘埃。祂的身躯撞上城墙,整座城都惊得跳了起来。那些美丽的狼们也来帮忙,它们顺着裂缝进入了城内,狼都是天生的战士,它们的到来分担了人们战斗的压力。 第71章 他们的计策生效了,路德维希从墙头跃下。 他望了一眼高塔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宿命之地,他对自己的未来心知肚明。身体内的神明随着墙的破碎离开了他的躯壳,回到了自己的龙身里,一切都顺着预言的发展……但是,他们会赢的,会赢下蒙德的未来。 高塔的守卫看见狼王安德留斯就知道他们不得不撤退了……人类不应该和神明战斗,他们纷纷退回高塔,那里有着他们的神明——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 高塔内,奎德和迪卢克对视了一眼,他们是先遣队,带着自己的人手来偷袭高塔,但是在大部队到来前,他们都不会去挑战那位孤王。站在塔内的某一层,迪卢克朝下看见了城墙的破碎,他对身侧的奎德说,“看来,他们成功了。” “那我们去最下面一层,正好可以和大部队里应外合一起歼灭高塔的有生力量。” 而在最高层,神王依旧闭目坐在王座上,他身后的青色巨龙已经消失不见。出现在神王面前的是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青年,这个青年才是真正的迭卡拉庇安。 风模糊了王座上的对话,这是只有他们才知晓的交谈。 神王睁开了眼睛,他的一只眼睛是白银的,里面 藏着白银的枝丫,一只眼睛是黄金的,竖着有如蛇类。那是塞莱斯特。 迭卡拉庇安看着她,“约定的这一日到来了,我们要稍微分开一段时日了。”一稍微可能就是将近一千年,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万幸他的时间还很长。 “嗯,但是蒙德的人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自由,这样就足够了。”女神如此回复着神王。 “我们即将分别,你只对我说这个吗?”迭卡拉庇安有些无奈地笑了,她总是这样,但是“你不害怕吗?” 女神缓缓摇头,“不,我不会死,你也不会,为什么我要害怕。” “可你会受伤的,”迭卡拉庇安总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明提出约定的人是他,可是现在不舍得的也是他。迭卡拉庇安在指尖汇聚起小小的风,青色的能量顺着他手指的温度汇入女神的体内,“这样就不会疼了。”他语气放缓,像是怕惊扰一朵花。 “这种力量是转移?”塞莱斯特的心脏毕竟还是迭卡拉庇安的,而他把未来的疼痛转回了自己体内。塞莱斯特皱起眉头,她不习惯这样的对待,就好像她是什么易碎品。不、她可不是,她走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哪怕伤痕累累。 她抗拒着这股力量,迭卡拉庇安更加无奈了,为什么他看上的人偏偏是这样不服输的个性,迭卡拉庇安按上她的手,脸凑得很近,眼睛像是水里面的星星一样亮亮的又带着点潮湿。他的语气也黏糊糊的,像是沾上了露水,“不要拒绝我好吗?” 脸上有点灼热、烧得慌,塞莱斯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但迭卡拉庇安的手捧着她的脸,逼得她不得不看着那双容易让人迷失的眼睛。“我们分别的日子,记得想我,我也会想念你的。”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人们快来到高塔了,他只能说,“把白银的枝丫交给我吧,我会把它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你会和枝丫一起重生。”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取出了左眼的白枝,这么久的共生,她早就与白枝密不可分,白枝就是她的化身。这副躯壳不得不就此毁灭,但是她不会在这里逝去,她会和她白银的枝丫一起活到下一个春天。 在塞莱斯特樱色的双唇印上一个轻柔的吻后,风的神主迭卡拉庇安就不见了身影,他没有回头,女神也没有挽留,一切都是他们既定的命运。 喧嚣声越来越大,在高塔的最下层,守卫们还跟战士们厮杀着,这是决战场了,他们退无可退,但是在前后夹击下,注定是困兽之斗,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主教们绝望地看着王座上的神明,祂没有一点想要出手的意识,他们向神祈求着,可是他们的神连眼皮都未掀开,就像在睡觉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的是迪卢克、阿莫斯、路德维希和风精灵温迪。 西塔和奎德要在最下层歼灭王城的有生力量,迪卢克便自告奋勇跟着路德维希他们来了顶层,他身上背着奎德临时赠与他的狼末,面对神明,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怎么行?蓝发剑士在分别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无声地说着保重,迪卢克便无所畏惧了起来,他有天下最好的后盾,有最出色的伙伴,有神明的帮助……他们会赢的。 阿莫斯则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现在就要去面见她的神明,不管得到什么结果,她都要神明这一次好好看着她。 路德维希则是跟着温迪一起来的,虽然温迪不同意诗人涉险,但是路德维希说自己是诗人,不能错过这样值得讴歌的大场面,风精灵便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而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祂没有随他们一起进入高塔,祂的身躯和力量都不适合在塔内战斗,反而容易波及自己的队友,所以在塔外协助他们进行攻击。 高居于王座的神明慢慢睁开了双眼,他有着青色的长发,一双眼睛都是黄金色的,像是流淌着金色岩浆,但是岩浆却非常冰冷和凛冽,一如烈风和冰霜。 “你们来了。”神王平静地说,没有一丝惊讶和怒意,只是很平静,就像冰冻的湖面。 阿莫斯咬着唇,她拿弓的手颤抖着,她第一次见到她的神明,神明跟她想象的一样强大、美丽和无情,祂虽然对着他们说话,可是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一直看着高塔窗户外的蓝天。阿莫斯鼓起勇气,“迭卡拉庇安大人,我是您的神官阿莫斯,您知道我吗?”她卑微地问,就像她是神明脚下的一只蚂蚁。 神明没有回答她,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只是沉寂着,望着那方透出来的蓝天,那天有着密密的云,阳光还没有从云里透出来,只是阴沉的晴朗着。 打破死寂的是悠扬的琴声,路德维希靠着墙柱弹着他的曲子,他很自在,一点都没有受这死寂的空气影响。神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称赞道,“不错的琴声。” “可惜这是为您送别的曲子,以后估计再也听不见了。”路德维希说着,他的哀伤都沉入琴里,他当然知道那王座上坐着的是谁,但他不能说。只能就这样远远地看她受伤,一颗心破碎,从王座跌落,然后……再也不见。 神明垂下了眼眸,从王座上缓缓起身,“多余的闲聊就到此为止吧。”烈风在王城内吹起,凛冽的力量使得天地都为之一变。 温迪在他们身前展开风墙,抵御着这股强烈的风。 迪卢克汇聚起火焰的力量,化作一只火红的鸟向着王座袭击,阿莫斯也拉开她的弓,如果这样就能让您看我一眼,那么我会战斗到底。风的力量加剧了火势,琴声也应和着,将火鸟变成一只火凤,向着神明的位置席卷而上。 但是,没有任何用。 在火的声浪消失后,迭卡拉庇安完好无损,就连他的白袍子都没有沾上一点火星。他没有说什么,但是这更让人绝望。 这就是烈风之魔神的力量吗?人们的内心颤动着。 但春的气息裹挟着花朵与雨露一起降临在高塔内,春之女神终于到来,她还是往日的模样,但温迪却能感到里面有细微的差别。 下一层的白花们都摇曳着,塞莱斯特曾经留下的炼金阵起了效果,生长着白花的藤蔓继续催生,它们就像翠绿的巨蛇一样爬上了塔身。整个高塔都被无所不侵的植被侵袭了,这些美丽的绿色顶开地板、墙砖、石头,倔强又顽强地生长着。大胆的藤蔓生长上了最高层,它们扭动着身子,想要缠绕在神明的身体之上。 迭卡拉庇安皱着眉,空气中都是陌生的甜味,他的风也被密密麻麻的植物吞噬了声音。他的风刃一打上植物,就被弹开了。熟悉的方式,那上面的炼金法阵借鉴了他设立在城墙的法阵,但是植物是活的,它们甚至把他的风当作食粮……真是大胆。 “看来我没有来迟。”春之女神如此说着,她脸上带着笑容,温煦又暖和,可是太过刻意。因为这是散兵的伪装,他只是被迫演了这场戏,学着那个女人平时的模样。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不像是在嘲讽人。 温迪有些疑惑,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感觉就是有所不同。 “怎么了,温迪?”女神温和地问着他。隐藏在笑容后的散兵心想,这小精灵,还挺敏锐。啧,真麻烦。 “……不,没什么。”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们应该集中精力对付迭卡拉庇安。 藤蔓越长越大,就像一只虎视眈眈的蛇,紧紧缠绕上迭卡拉庇安的身躯。他不是不想躲,而是这种藤蔓到处都是,稍不注意就会被缠上,而且它们竟然还免疫他的力量。 迭卡拉庇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现在被束缚在王座上,青色的藤蔓就像青色的手铐和脚链紧紧拉着他,不让他移动分毫。 看见了王座上迭卡拉庇安的颓势,迪卢克和阿莫斯对视一眼,现在正是反击的时候。 第72章 高塔外的安德留斯给高塔的盖子破了一个大口,巨大的狼首从塔顶伸了出来。祂张开巨口,向着王座吐出一口寒冰的风弹,祂没有 收着力,因为春之女神在这里,她一定会保护好这里的人们。 此时,迪卢克从右手边发动攻击,阿莫斯从左手边拉弓搭箭击,风精灵和春之女神则是正面对上了迭卡拉庇安。 一时间,火焰、冰雪、飓风、绿植一齐袭上高塔孤王。而他的行动被藤蔓牢牢束缚住,似乎他已经逃无可逃。 迭卡拉庇安只是抬起了头,双手合上,像下挥出一道攻击,巨大的冲击力抵消了来自两侧和正面的攻击,但是上面的攻击却避无可避,他闷哼了一声,嘴角渗出鲜血。 藤蔓接住了被攻击波及而向后退的迪卢克和阿莫斯,他们俩都伤到了骨头,但春之女神只是挥了挥法杖,两人便又毫发无损了。 迭卡拉庇安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对他不利,他的消耗远远大于他们,即使是他也没有余韵一次性对上三个魔神。但是,身上的藤蔓还在贪婪地吸收着他的力量,越来越沉重,如果他用全力打破了藤蔓,那么他之后就只能逃离现场,没有力量再次反击。 神王思量着,可他现在还不想灰溜溜地逃走。 “刚才的攻击对他有效,我们得加快了,以免他逃走。”春之女神如此提醒着。 而此时,西塔和奎德已经搞定了下面的守卫,他们也加入了战场。 迪卢克和奎德背对背战斗,就像兄弟一样;西塔和阿莫斯站在一起,她们此刻是亲密的姐妹,风精灵和春之女神在正面牵引着迭卡拉庇安的攻击,上头还有一个狼王准备随时补刀。 几个来回下来,即使是迭卡拉庇安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血沾湿了他的白袍子,就连青色的长发也带着血迹。 迭卡拉庇安现在想要逃离战场了,他越来越虚弱了,这样下去没有赢的可能。他汇聚力量,想要撕裂困住在他的藤蔓。 就是现在——众人对视了一眼。 铺天盖地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仿佛已经避无可避,但迭卡拉庇安的唇微微勾起,终于要结束了吗。但是,他浑身的风还没有投降,他们抗争着,即使主人已经浑身伤痕,他们也要反击这群可恶的人类。 狂风又一次击退了人们的攻击,迪卢克握着的狼末从他手里脱落,被风抛掷到一边,而接住这把重剑是看起来文弱的少年诗人。 此时,阳光从层层白云下露出了脸,他逆着光,对温迪说,“我给你的礼物放在摘星崖,那么……再见了。” 路德维希只留下这一句,就顺着光的轨迹,催动风元素力,转瞬间就来到了王座上。此时,迭卡拉庇安刚抵御上一阵攻击,他松下了警惕,谁又能想到这位看着不起什么作用的诗人会是关键人物呢? 路德维希双手握紧黑铁的大剑,洞穿了迭卡拉庇安的心口。 青发的神明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心脏已然破碎,他快死了。在临死前,他望了一眼少年的模样,路德维希背对着众人,他看上去像是杀死恶龙的勇士,可是谁又知道,这位勇士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地流着眼泪,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开裂着没有一丝血色,他看上去快要碎掉了一样。 迭卡拉庇安,不、应该称呼她为塞莱斯特,此刻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不用跟众人周旋,防止自己被看穿。她看着路德维希,他看上去那么难过,她张开嘴想要安慰他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溅在路德维希脸上,划过他没有血色的唇,他抿了一下嘴,全是苦涩的滋味。但他无法发出声音,就连悲伤他也得瞒得好好的。 塞莱斯特想说,别这样,不要哭了。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不让路德维希走的话,就没办法脱身了。在她看见的那个未来里,路德维希会被飞箭杀死。 她扭过来,看到了那支箭矢,那来自阿莫斯,她本来想趁机给迭卡拉庇安致命一击,但是……这么下去,恐怕先杀死的会是路德维希。 塞莱斯特猛得把路德维希一把推开,她再一次伪装成了快要死的烈风之主。他在狂暴着,即使死也要拉上众人陪葬,他的身躯化作了无情的飓风,吞噬了箭矢、路德维希和离他较近的迪卢克。 春之女神(散兵)看出来了塞莱斯特的用意,这个时候不能让其他人阻碍她啊。于是,散兵装作保护其他人的样子,用植物隔开了人们。 巨大的烈风席卷着,看不清风卷中的模样。而此时,事先刻画在王座上的法阵生效了,那是在时间神殿学来的秘法。迪卢克被卷入只是为了符合既定的历史,只要他完成了历史的使命,这个法阵就会即刻生效。 塞莱斯特用最后的力量制造出幻境,在幻境中路德维希如同预言般那样,被飞箭贯穿身体,最后被风卷撕裂。这是为了把路德维希一同带向未来,如果他不在这个时空,那么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法阵在亮起一瞬后就暗了下去,没人看见那稍纵即逝的光,被卷入的两人都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把黑铁的大剑重重地摔在地上。 变故来得太突然,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他们的同伴就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甚至连残躯都没有留下。 阿莫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又一次杀死了自己的同伴,而神明至死也没有看过她一眼。巨大的悲痛,让她有了寻死的念头,她靠近了还遗留着的风卷,聚拢的烈风快要撕裂她那般疼痛,但她仍然固执地走向那烈风深处。 在疼痛中,有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把她从烈风中带了出来。金发的女剑士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然无措的阿莫斯,然后给了她一巴掌,阿莫斯只是顺从着倒在一边,像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娃娃。 而再一次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还是西塔,她说:“现在你知道你和那位烈风之主的距离了吗?你是人,阿莫斯,不要忘了你也是会痛的。” 眼泪逐渐从她空洞的眼里流出,阿莫斯突然开始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好像心头这么多年积压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一样。她仰望月亮太久,她犯下了太多错误,现在月亮没有了,她终于能正视那个在追逐中已然千疮百孔的自己了。 奎德沉默着走上前,拎起了那把黑铁的大剑,过往好像再一次重演了。 他又一次失去了红发的骑士。 而一旁,塞莱斯特(散兵)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她的植物都安静了下来,风也停歇了,阳光非常舒适地照在她身上,而她的身影却渐渐融化在光中。真正的塞莱斯特已经破碎了,她的力量早已化成春风,融入这个世界。风的假面维持不了太久,散兵也得早点退场了。 “你也要离开了吗?”风精灵隔了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在光中消散的女神。 “是的,我要走了。”春花和风都一起缠绕在女神身上,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风精灵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她,真正的她呢?”残酷的女神啊,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你就悄然离开……就像风消逝在风中,再也找不到了。 女神有些惊讶,她的身躯快要消散了,她张了张嘴,轻柔的风将这最后的话语传到风精灵耳边,“塞莱斯特、路德维希还有迪卢克,他们都还活着。只是你见不到他们……因为他们活在两千年之后。” 说完,女神的桂冠就掉落在地上,她早已化成春风,春日的力量会滋润蒙德的每一寸土地。冬日将会解禁,春水会流淌过高山、草地、森林,风也不再冰冷刺骨,此刻它们都是春的孩子,是温柔的诗意。 “两千年后吗?” 温迪拾起桂冠,旧的神座崩毁,新的神明诞生了。温迪体会到了指尖流淌的力量,这片土地上的信仰都传入了他的耳中,在众多繁杂的曲子里,温迪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曲调,那是自由的高天之歌。 风为他加冕,他已褪去稚嫩的模样,蒲公英开在他的指尖,塞西莉亚花缀在他的帽檐上,从新生的风里走出来的是一位青色的少年,他的神名是——巴巴托斯。 “对于神明来说,也是不短的时光啊。”巴巴托斯的手上变出里拉琴,他学着路德维希的样子拨弄琴弦,“但是,这是满怀自由和希望的故事。” 那故事一直在后来的蒙德城里传唱着—— 风之魔神巴巴托斯唤起千风,将覆盖蒙德大地的霜雪吹 散,在被风吹削过的湖中岛上,建立了新生的蒙德城。 他劈开山峦,在肥沃的土地上播散庄稼与果木;他建造风车,教会人们加工粮食,酿造美酒,酿的最好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孩子,风神将莱艮芬德的姓氏赠与;他编造飞翼,教会人们借助风力翱翔;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将欢乐带给他的子民,作为游戏与乐曲之神,风神所在的地方永远是奏响歌谣,举办庆典的乐土。 古恩希尔德、劳伦斯和伊蒙洛卡成了最初的三大家族。 第73章 古恩希尔德立下永护蒙德的祖训,西塔成为了最初的风神祭司,歌颂风神,也歌颂逝去的春神;劳伦斯则走上了人王的道路,他们信神,但最信任自己,奎德逐渐成为了城内无冕的君主,可一沾上权势的欲望,对至高王座的贪恋便永远流淌在劳伦斯的血脉中;伊蒙洛卡则在春之女神逝去后,重新回到了雪山上,永远看守着他们枯萎败落的银白之树,等待女神再度降临人世。 北风狼王放弃了自己的神座,将神力归还给了蒙德的土地。阿莫斯离开了蒙德城,她无法面对往昔的同伴,她跟着北风狼王开始了漫步目的地旅途。他们走过的一路都有人传颂着狼和女射手的故事,又过了好久好久,北风狼王重新回到了蒙德,成为了四风守护之一。而阿莫斯,她成了最初的冒险家,她不再仰望月亮,而是向着星辰与深渊不断前行,在人们的传说中,她是第一个抵达寂静海的人类。 冬日消止,万物复苏。 真正的迭卡拉庇安站在摘星崖上看着新生的蒙德,那是个瑰丽又传奇的城邦。巴巴托斯很适合成为蒙德的神,而此刻,迭卡拉庇安要为这新生的国家,赠送他真正的礼物——属于风之龙王的一半古龙大权。 风的真谛是自由,迭卡拉庇安要将自由赠与这座美丽的城邦—— 【我以古龙大权为人们的自由担保,即使是高天的神,也无法斩断人们探索星辰和深渊的步伐】 他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摘星崖。不愧是蒙德的新任神主,来得可真快。迭卡拉庇安拉紧了自己的兜帽。 “阁下是?”巴巴托斯问着这位陌生的客人,他感觉到突然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保卫着蒙德,人们的自由霎时间突破了束缚,仿佛可以触碰星辰与深渊。 迭卡拉庇安没有回头,“一位陌生的故人,不必在意。”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巴巴托斯并没有阻拦,这也是客人的自由。 一切终于都平息了,风神也会疲惫。巴巴托斯来到了摘星崖,取出了路德维希赠与他的礼物,他打开盒子,那里面盛放着一个破碎的王冠。 王冠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在意什么神王的冠冕,我的朋友,尽情享受自由吧。别让蒙德城束缚住最好的吟游诗人。”句子的末尾还画上了一个滑稽的笑脸。 巴巴托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他曾经想把自由赠与路德维希,而路德维希竟然也把自由赠送给了他。 是啊,迷人又浪漫的自由。 巴巴托斯摸着腰间的羽毛,抚着他心爱的竖琴,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蒙德。风在吹着,绿色就像海洋一样波澜起伏,天光绽开了一角,白花在风里和光下摇曳,冰雪已然离去,这是春的国度了。 三月的风挨近明亮的草垛,春天在每个艳阳里数着她的花朵。原来,春天已经赠与给了他。巴巴托斯看着在指尖飞舞的花瓣,仿佛看见了女神含笑的脸。 巴巴托斯笑了,他要去远方,去享受他的自由和春日。 这是自由与希望的故事—— 最后,风神弹着琴,奏着曲,消失在了远方的荒野,他成为了真正的自由之神,他所经的每一条路都有自由的生灵在挥散生命的光辉。 神明的离去也让蒙德成为了真正的自由之城,人们在此欢笑、喜悦,他们都享有一个世界的自由。 这也是关于自由和奴隶的故事—— 人们对抗又拥抱,人们流泪又欢笑。 所有的人类都要对抗想要奴役他人的欲望,只有人能奴役人。或许,我们都是自由的奴隶,我们享有自由,又成了自由的囚徒;我们被爱和欲望奴役,但又出于自由的意志。 我们是真正的自由的奴隶。 而在远方的璃月,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岩之龙王若陀小心翼翼地守着新生的白枝,那是同为龙王的风给他的责任,他得好好保护这孩子。 而在他巨大的掌下,白枝新生了一个春的枝丫,她安静地料峭着。度过了黑夜和漫长的冬日,春在此新生。 第52章 间章(1) 血像香槟酒一样地流 大家都杀人, 在世界上, 现在杀人,过去也杀人, 血像瀑布一样地流,像香槟酒一样地流, 为了这,有人在神殿里被戴上桂冠, 以后又被称作人类的恩主。 ——陀思妥涅夫斯基 永恒的凛冬,他的家乡永远是如此冰冷。 达达利亚披上了执行官的厚外套,但寒风还是会从外套的缝隙中钻进来。于是他又带上了一条红围巾, 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那红色的一角垂在他肩膀上,视线中永远有鲜红的影子。 达达利亚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是他的世界, 跟血一样的红色能让他打起精神。他呼了一口气, 天太冷了,气都变成了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百无聊赖看向窗外的视线。 他的同僚们倒比他更精神,达达利亚许久未见这些人, 但只扫了一眼, 他就移开了目光, 看他们还不如看窗外的乌鸦来得有趣。 “今天,我们相聚在一起是为了向女皇陛下献上第一颗神之心。”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一个大鼻子滑稽地占据了他脸的二分之一, 那双眼睛细细小小的, 藏在厚厚的镜片下。他颤巍巍地开口,看上去憨厚老实,可是不时有贪婪的精光从镜片下闪过。 富人笑眯眯地听着, 把玩着手上戴的紫色戒指,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高档货,昂贵、脆弱,最重要的是有着升值的潜力。他的指尖仅仅擦过宝石,就留下了一道划痕,最贵重的东西永远是这么脆弱。可惜了,富人摘下那个瑕疵品,用皮鞋慢慢将它碾成渣子。没关系,他马上就会有更好的宝石。 “一点都不提那个下落不明的第六席吗?”他笑眯眯的,两颗硕大的耳饰熠熠生辉,它们都是该死的值钱,“都说北国银行周转的是血泪与哀嚎,可市长先生您的价值观比我这银行家还要扭曲啊。” 他说着,晃动了一下昂贵的耳饰,紫宝石是令人心惊动魄的美丽,而这都是金钱的美丽,富人有些陶醉,他接着说,“不过,这次的损失不大……”他突然想到什么,眉毛皱紧,作呕的厌恶撕裂了那张美丽的脸,“如果除掉要重修的博士实验室的话。” 显然,对富人来说,失踪的第六席并不如金钱重要。 达达利亚从窗旁离开,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刚才起身就是为了让大脑清醒一下,但是既然他的同僚这么热衷打嘴仗的话,他还是直接睡觉吧。他脱下了手套,把它搭在椅背上,松了一下脖子上的红围巾,一大块雪白的皮肤从铺天盖地的红里露了出来。 “喂喂,各位前辈,”达达利亚阴阳怪气道,“把我特地叫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听各位斗嘴的吧。” “闭嘴,末席。”开口的是个美艳的女人,她也披着那厚厚的执行官外套,但是下面穿着的却是紧 紧包裹着凹凸有致身体的裙子。那裙子非常贴心地开着洞,她的迷人和诱惑都藏在这些洞口中。女人勾起嘲讽的笑容,“第六席不见了,大概是死了吧,那个臭小鬼。” “斯卡拉姆齐是为女皇陛下而献身的,”说话的一个冷淡的女人,留着白色短发,在靠近右眼的地方,垂着一缕不详的黑。她的眼睛近乎全黑,只是像镰刀的红割开了黑。 她说话倒是很客气,只是像镰刀一样不留情面,“你们这些既缺少同理心又缺乏奉献精神的人,好好把嘴闭上,如何?”她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孩子们又要哭了”。孩子们跟这群吸血鬼是不一样的,都是她可爱又珍贵的孩子。 “荒谬可笑,”美丽的人偶坐在高大的侍从身上,“斯卡拉姆齐只是失踪了。”她简短地开口,就不再说什么了。 “肃静!”头顶军帽高大像山的男人带着铁的面具,他的声音无比威严而庄重,“尽管手段玷污了荣耀,斯卡拉姆齐的失踪仍然令人惋惜。但这并不会让我们停滞不前,倒是多托雷和神之心呢?” 回话的是博士留在至冬的下属,他行了个礼,执行官们都看着他,就好像他是误入狮群的兔子,马上就要被撕成碎片。冷汗从他额头流下,他的背也被汗湿了。他不敢抬头,只是捧着一个盒子,露出来里面翠绿像棋子一样的神之心。 他动了下咽喉,吞下一口唾沫,紧张地开口了,“回各位执行官大人的话。博士大人还留在须弥,不日将前往蒙德。” “你退下吧。”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是带着一半面具的男人,白色头发精神地梳在脑后,他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像没有感情的冰一样死寂着。他上了年纪,皱纹都像蜘蛛网一样,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太老,他的野心不允许他像其他老者一样昏昏欲睡。 他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就像踏在战场上。其他的执行官都肃静了起来,他们是狮子,但丑角是他们的狮王。 第74章 “夜晚的愚戏该结束了,所有的牺牲都将铭刻在坚冰之上,与国长存。在高洁的冰之女皇麾下,这仅仅是伟大的开始,我们将攫取众神的权柄……” “来掀翻整个旧世界吧。” 哒啦,一枚绿色的棋子落地撞倒了一枚紫色的棋子。 棋局之上,没有一枚棋子是多余的。丑角居高临下地抛着棋子。旧的棋子被撞倒,倾塌,在一场厮杀后,新的棋子会占据新世界……旧世界的终结也不过如此。 棋盘被抛弃,执行官们都离开了,侍从前来收拾残局,翠色的王将将白色的皇帝撞倒在地,棋盘上的一切都混乱着,一如这个世界本身。 他小心翼翼拾起棋子,棋盘又干干净净了。他擦拭地太干净了,棋盘甚至能倒影出侍从的脸。可这并不礼貌,世界可没有那么清澈,人们应该早点弄清楚,混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题,他们越努力地擦干净,越要无可奈何地看着它越变越脏,直到再也无法印出任何人的真心为止。 窗外寒风凛冽,雪无边无际地下着,窗户也结了一层冰。达达利亚吐了一口气,他又要奔赴他心爱的战场了,他动了动手指,冰冷就是这点不好,容易让他也被冻住。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达达利亚并不在意,他的弟弟妹妹们应该会想去璃月吧,毕竟是贸易的国家,有很多新奇的玩意。不过,哪里都比至冬好。 他咒骂着终日冰寒的鬼天气。 达达利亚越深爱自己的国度,就越能感到这个国度的荒芜和贫瘠,冰雪里什么植物都生不出来,连同希望本身也被霜雪吞没。可至冬还是他心爱的家园,冰雪美得隔绝了人世,就连他的梦里,也永远刮着寒风、下着鹅毛般的大雪,但偶尔……达达利亚会梦到别的国度,它们的一切都令人妒忌,晴天、微风、芳草、鲜花。 他甩了甩落在头顶的雪,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他并不冷,只是习惯了。临别前,达达利亚看了眼空旷的天,上面有几只怪鸟盘旋着。 别了,至冬。他在心里轻叹息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去拥抱他多舛鲜血淋漓的战斗,也是他最喜欢和深爱的战斗。 至冬的银行内,暖气开得很足,博士偶尔也会应女皇要求让手下开发一些便于民用的技术。博士拿出了技术,富人买断它,然后在全国推行。没有钱也没有关系,至冬银行贴心地推出了借贷服务,只是一定要记得及时偿还欠款。 欠银行家的每一笔钱都会变成追命符。请记得及时归还,富人如此忠告着他心爱的人民,这是他最后的善意了。 富人让侍从给他脱下外套,换上室内的衣服,这衣服是丝绸做的,水光锻,每一匹都价值千金。它在阳光下像水一样波光粼粼,但富人把它做成了室内的衣服,值得他穿出去的应该是更加昂贵的东西。水光缎室内还凑合吧,富人冷酷地衡量着价值,在他这里,一切都有价值,弄懂什么值价,什么不值价是银行家的基本操守。噢,还有的就是擅长投资,即使现在不值价,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也会变得昂贵。 这是富人最喜欢的投资游戏,他多少有些赌博的兴致,但他也是全天下最傲慢的赌徒,他从不相信自己会赌输赔钱。 “跟我说说吧,博士他需要多少钱?”富人把玩着玉扳指,璃月产的翠玉,品质尚可,工艺倒也还凑合。 “潘塔罗涅大人……” 博士的下属跟博士一样贪得无厌,他比出了一个数。 富人被气笑了,他的同僚都是这样讨人厌的恶心,只会破坏后找他报销。他们的脑子里只塞满了破坏和战斗,从不考虑资金的问题,他们只会向他伸手要钱,就好像天上可以下摩拉一样。见鬼,他又不是造摩拉的摩拉克斯。 玉扳指被重重摔在地上,潘塔罗涅越是心情不好,面上就会笑得越亲切。他扶起吓坏了的博士下属,这群只会做实验的软蛋。 “我可以给这笔钱,这也是为了至冬的伟大事业,不是吗?”他虚情假意地说着,“不过博士也要让我看到投资的可能性才对。你们实验人员,不是最喜欢实验的可能性吗?”潘塔罗涅笑了一下,下属抖得越发厉害了,“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银行家。”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剪刀,示意下属端来一盘璃月的盆栽,那木是金砂木,被盘成了金龙的样子,图个富贵的好兆头。“所以我只想看到我投资成功的可能性,就像修剪盆栽一样,多余的枝丫要剪得干干净净。” 咔哒一声,长岔了的枝丫就连同叶子一起掉在桌上。下属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好似掉在桌子上的是他的项上人头。 富人转动着盆栽,现在没有多余的枝丫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把盆栽往前推了一步,“把这个送给博士吧,也算是我这个同僚对他的一点心意。” 博士的下属双手抱着盆栽,生怕弄坏了,接着就诚惶诚恐地谢过富人。没有受更多的刁难已经很好了,他本以为自己要在寒风中站一天,富人才肯见他。 但就在他的脚马上要离开这让人坐立难安的地儿时,富人叫住了他,他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对了,我忘了说。如果博士想要更多的资金,不妨拿点东西来交换吧。他手下那个叫莎夏的就不错,仿造春之女神的人造人。”潘塔罗涅轻笑了一声,“再怎么新奇的实验品,博士不久也会腻味吧,就跟可怜的第六席一样。不妨在她最有价值的时候,换取最高的利益。” “你说对吧?” 他不能不回答,下属只能嗫嚅着说,“莎夏大人不是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惹执行官不快。 潘塔罗涅笑得更大声了。他笑完后,那张笑眯眯的假面褪下了,面无表情地,像是一条随时可以袭击的毒蛇,“不、你错了,这世间没有不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 “世界是,梦想是,就连你也是。”潘塔罗涅起身,迈着步离开座位。然后在下属的耳边,补上了最后一句,“庆幸吧,或者可悲吧,你没有什么太大价值。”潘塔罗涅的目光冷冷地扫向他,就像扫过一个不值钱的瓷器。 真实的冰冷只持续了几秒,转眼他又带上了那笑眯眯的假面。 “开玩笑的,别紧张。”男人带着戒指的手拍了拍下属的肩,“对了,记得替我转告博士。那么,就此别过。” 说完,潘塔罗涅就离开了。 只留下 被他一拍就无力跪地的下属,和那碎裂一地的盆栽,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下属的手,可他不敢哀嚎。 满室寂静,只可惜——不值钱的血脏了值钱的地毯。 真脏啊,有人骂了一声,而窗外此时还是风呼雪啸。 第53章 间章(2) 今夜,月色独自入眠 那个夜晚我为什么觉得 天空是夜的竖琴 星辰是崩断的琴弦 是因为我独自入眠吗? ——阿多尼斯 你要回去迎接你的命运吗?水中倒映的神明问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 拂开了湿漉漉粘在额头上的水,睁开苍蓝的眼睛望了一眼远处的天光。 今天阳光不大也不小,天蓝得惊人, 云很少见,上面有几个黑点。路德维希迎着光眯起眼睛去辨认, 那大概是红隼之类的鸟,它们都是独行军, 喜欢独来独来,但今天却难得扎起堆来。大概是因为到了春季,他胡乱猜着, 这里还是有春的,只是它小小的,一点也不明显。 他捡起湖边的衣服, 衣物遮盖住了那光滑的皮肤。 路德维希没有擦干头发, 只是扬着头闭上眼睛被太阳晒着,头发上流下一滴甘露似的水珠,从他翘起头发的弧度,顺着他漂亮的下颌线, 滴落在那没有好好拉上的衣服上, 再顺着滑落, 滑落到黑暗的隐秘之处。 路德维希晒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啊, 我要回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他没有睁开眼, 对着他身体内的迭卡拉庇安说。 “你会死的。”迭卡拉庇安平静地说,但不要误会,他并没有太多的感伤, 人类的生命总是这么短暂,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还算喜欢的人类糊涂地死去。 “嗯。”路德维希应了一声,“我见证了这么多人的死去,现在终于轮到我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天空映在眼里,蓝色的眸子是和天相似的广阔无边。 太阳渐渐变大了,他伸出手半遮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那你呢,不期待吗?你马上要见到你的那个她了。” 迭卡拉庇安沉默了半晌,路德维希本以为听不见他的回答了,但他说,“……她不是我的。” “什么?”路德维希其实听清了,但还是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然后就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乐得肚子都开始疼了,他没听错吧,这位神王这么孤傲和自在的性子,没想到还喜欢玩单相思这套。 第75章 风捂住了路德维希的嘴,他的笑声总算被迫终止了。 迭卡拉庇安无奈着,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你们人类喜欢什么,就要占有什么。即使会毁掉心爱之物,也毫不在意。但我是龙王,亦是神王,不要拿人类的逻辑来揣测王的广阔。” “她只属于她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束缚她。我不能,而且也不会让其他人束缚她。” 路德维希闷笑了几声,但跟刚才的笑不同。他多少有点感动了,这就是爱吗?他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像是落入水中的星星。 “……你当真不在意自己会死吗?”迭卡拉庇安又问了一遍,他不希望自己这位朋友后悔。未来注定了又如何,如果他想要反抗这既定的命运,迭卡拉庇安不介意陪他一起闹。或许事后还是无可奈何,但他们是自由的,不是什么命运的棋子。 “嘿,别伤心,老伙计。”即使是龙王,是神明,也会悲伤。人们总是一厢情愿地笃定他们的强大,却从未想过神也会受伤,也会难过。 虽然迭卡拉庇安不愿意承认这点,但他确实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这是因为他现在困在人类的身体里面吗?路德维希说不准,但他希望迭卡拉庇安还是那个在高空翱翔的巨龙,永远也不要被人世所困,更不要感到悲伤。 太阳暖暖的,头发渐渐干了,但还是软软地趴着,像是融化的冰一样柔软。路德维希就带着这柔软,回到了高塔。没有人阻拦他,谁敢阻拦大主教的孙子呢? 一切还是老样子,但是高塔来了一个新人,也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他和迭卡拉庇安的命运之人。 那人有一头黄金的头发,像是最璀璨的阳光,蓝色的眼睛像是最纯净的海,整个人就像一只漂亮的白天鹅,穿着一袭白衣,在神的花园里翩翩起舞。阳光里的一切都是闪闪发亮的,她拿着水壶,里面的水在光下洒落,就像在洒落满天星光一样。 那星光也慷慨地撒在路德维希心上,还会噼里啪啦地爆炸,把他的心炸得左右蹦跶、丢盔卸甲。他呆愣着,慢慢按上自己的心脏,原来他的心还安好地放在里面啊,他还以为自己的心被剖了出来,变成了别人的玩偶,她一笑,那玩偶就滑稽地跳舞了。 他没由来地勾了一下嘴角,说不清楚为什么高兴,但就是没由来地喜悦。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勾勒她的容颜,她真实的模样。 她的头发是很纯粹的白,比雪更有光泽;眼睛是金色的,像太阳一样,她看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侧着脸,她不知道那样多方便男人吻她。 她的唇应该是柔软的,路德维希猜测着,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唇,手指按上去,只能感觉到唇的干涩。这应该不是亲吻的感觉,他别扭地错开眼。 然后,就仰着身子,从窗户外像只青鸟一样越了进来,他的脚踩在窗棂上,后面青色的披风是他美丽的羽翼。那少女被惊动了,她回过头,愣愣地看着飞进来的少年,这里可是第12层啊。 路德维希隐隐笑了一声,然后他就放开了扶着窗沿的手,身躯极快向下跌去,而就在他马上要坠落的时候,有人紧紧拉住了他。 那双手如此柔软却又如此坚定,不容拒绝。 塞莱斯特有些震惊地看着那陌生的少年,他的头发都在风中散落,他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一旦跌下去就必死无疑。可他竟然还在笑,笑得那么畅快,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她看个不停,但又湿漉漉的,就像家里等着你摸的小猫。 “你的手握得我好紧张。”那少年说着,吐字都黏着沾着,像是牵扯不清的糖果被他含在口中。 塞莱斯特没有回他,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一旦放手,对方就死了。她只能佯装吃力的样子把那少年扯回房间内。万幸,他还挺乖的,没有搞其他幺蛾子。 后坐力让他们都跌坐在地上,那少年安静地看了会儿她,才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向她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路德维希。”不知道是不是塞莱斯特的错觉,他好像特别咬重了初次见面这个词。 塞莱斯特看了少年伸出的手,那手很漂亮,皮肉包裹着根根纤长,手上没有什么伤痕,只有几个细茧,不像是拿武器的手,倒像是弹乐器的手。她只扫了几眼,就错开了目光,自己撑着裙子起身了,然后向着少年点点头,“你好,我是……。” “嘘。”想拉她起身的手被顺畅地放在他唇前,“我知道你是谁。”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路德维希佯装不懂,从她的服饰一路看向她的装扮,“你是高塔的新神官,对吧?”他笑了一声,今天他笑得格外多,“那你就是我的小姐了。” 塞莱斯特觉得困惑,这是哪里来的流行说法。而且这个少年浑身都透着蹊跷,但不太像是留恋花丛的花花公子。毕竟没有哪位花花公子,脸色微醺得像是娇艳欲滴的樱桃,自己却浑然不知。 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那少年就落荒而逃了,“我们会再见面吧。”少年轻轻 抱了她一下,但隔着一点尊重的距离,他留下一句话,就像一阵风般不见了踪影。 是风元素的使用者吗?塞莱斯特在心中揣测着,她没有回头,但知道有人上楼了,感觉像是阿莫斯。真敏锐啊,路德维希。 不过……怎么搞得像偷情一样? 之后,塞莱斯特能从王城的每一个角落捕捉到一只活泼可爱的青鸟。 他有些时候是从白花里面窜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蓝色花朵,蓝得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有些时候是从楼梯的拐角处撞上的,他会娇娇地靠在她身上,就像他被蹂躏了一样;有些时候是从她住的阁楼上翻下来的,他在屋顶上弹琴,塞莱斯特就隔着屋顶,听那琴声悠扬,听他描述今晚的月色,还有那迷人的星光。 那些日子里,他们相近但不相亲,永远隔着一段距离,就好像他们都是风,都应该自由自在,而不是纠缠不清。 不知又过了多久,蒲公英一样的风精灵来到了王城。路德维希带着温迪,去见了他(迭卡拉庇安)的好友,一只红色的仙灵。他们漫游般谈着永恒,谈着自由,最后不知怎么谈到了爱。 温迪问路德维希,你的答案呢?是选沉沦中等待,还是清醒中绝望。 路德维希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好像对他毫无意义,毕竟按照预言,他很快就会死去,然后他又想起了高塔里的她,他突然知道自己的答案了,“我会自杀,死在爱人面前也算永恒相拥。”他把死换成了自杀,他肯定是先离开的那个,但是没必要吓到温迪。 爱人,他咀嚼着这个词,原来他是这个想法啊。 刚才一直沉默着的迭卡拉庇安突然开口了,他问,“爱上人类,真的有那么愚蠢吗?”仙灵爱上了人类,所以失去了灵智,神王爱上人类,沉睡了好几百年。愚蠢吗?看上去还真是。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他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只是反问了迭卡拉庇安一句:“你还要给塞莱斯特自由吗?不会干涉她的决定。”迭卡拉庇安沉默了好久,他只是叹气,他知道路德维希想说什么,但神王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是的,那是她的自由。” 路德维希又追问了一句,毕竟他们还算是老朋友,“那你也不会干涉我的自由吧。” 这次,迭卡拉庇安没有回答,但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沉寂着。 等到他再次回高塔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今晚有像牛奶一样的雾气丝丝绵绵的,星星只出现了几颗,月亮还被遮着。 路德维希靠在柱子上,等塞莱斯特的到来。 她的脚步很轻,像是一只轻巧的蝶一样飞进他眼中,然而那蝶影越变越大,直到占据他整个世界。路德维希听见她问他,“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爱我?” 塞莱斯特困惑的目光扫在他脸上,路德维希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可他突然发现,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倘然,能够接受一切的不堪。他得否认,从否认中得到勇气,免得他靠她太近。虽然他是想死在她怀中的,但是这样塞莱斯特一定会难过的,就跟他的那位神明兄弟一样,变得像人一样软弱。 他又看了眼天空,天空像是夜的竖琴,星辰是崩断的琴弦,他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寂寞,就跟之前没由来的喜悦一样。 不能再看天空了,他只会觉得落魄,他只能看向她。从她的发丝慢慢抚上脸,他们离得那么近,她的眼睛很清澈,映得出他的倒影,可是太清澈了,那只是类似镜子的倒影,没有一丝心的波澜。 面前的她也是虚假的,顶着别人的脸,而他也是心怀顾虑的,他们俩都是虚假地浮在空中。失重的感觉就像一场痛苦的宿醉,路德维希有些眩晕了。他捂住了塞莱斯特的眼睛,什么也不去想,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第76章 她的唇很软,就像花瓣,而路德维希在吞咽这花瓣,还要恶劣地挤出甜美的花汁。干涩吗?他只觉得潮湿,花汁好像直接打湿了他的心,弄得他更加晕乎乎的。 那晚,他们似乎还聊了些什么,但路德维希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他们在黑暗中接吻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却好像更靠近她了。路德维希不知道,塞莱斯特会不会有跟他同样的感觉。 他在心里叹息着,然后问了迭卡拉庇安一个问题,“那现在呢?你依旧不后悔吗?” 神明依旧沉默着,他宁可装作自己不在的样子,也不肯回应他。路德维希觉得,他们俩的友谊多少会破裂,迭卡拉庇安或许有些嫉妒他,但是他又何尝不嫉妒迭卡拉庇安呢?他是神,他拥有漫长的时光,可路德维希马上就会像清晨的露水一样逝去。 那吻之后,又过了不知多久。 路德维希在某个夜晚敲响了女神的房门,那是个天空像夜的竖琴,星辰像崩断的琴弦一样落寞的晚上,星星零散着,月光也没有。夜晚他最喜欢的朋友都远离了他,他为何会觉得寂寞? 难道是因为今夜,他独自入眠吗? 门被打开了,塞莱斯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像月光一样的头发从她肩头滑落,露出漂亮的曲线和肌肤。路德维希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他本来只是想邀请她出去走走,但是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了。 “有什么事吗”塞莱斯特问他,可路德维希不敢看她,他支支吾吾了几句,巧舌如簧的诗人也会有难以言明的时候。 放弃言语后,他只是垂下眸子,解开了自己上衣系着的领带,露出了里面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他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着,睫毛颤抖得像马上要溺死的鱼。 他做得纯情又自然,可就是偏着脸,不敢看她。塞莱斯特没忍住笑了起来,但也算不上过分,怕把他吓跑了。她拉起跟着他的身躯一起微微颤抖的手,把那手放在她的胸口上,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路德维希就像被烫了一下,可他的手被捉住了。如果想要挣开,还是可以挣脱的,但他只是虚虚地反抗了一下,就半推半就地认命了。塞莱斯特拉着他,进了屋子。她用风吹灭了蜡烛,室内黑暗了起来,然后她打开了窗,让已经从云里出来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 月光也不算明亮,像罩着的蜡烛光一样隐隐约约的,只是银白一片,太过皎洁。 在银白的皎洁下,一人压住了另一人,他们一同倒在柔软得快要陷落的床上。那喘息声那么急促,气息被夺来夺去,雪白的肌肤也失守了,红梅般的印子从上到下一路开到黑色的密林深处。两只手汗津津地握在一起,揉乱了床单,连同那圆满的月色一起,被揉碎了。然后那星星闪闪的月光跟闪着微光的汗珠一起散落在床榻上,然后是书桌上,镜子上,窗户上……他们因为纯粹的渴望而疯狂着,欲望疯狂地鞭打着月色中的爱侣。 最后,就连那月光都灰暗了,两人拥吻着,紧紧抱在一起,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中。 而今夜,唯有月色——独自入眠。 第54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 夏日最后…… 让软香轻红嫁与春水 让蝴蝶轻吻 夏日最后一瓣玫瑰。 让秋菊之冷艳与清愁 酌满诗人咄咄之空杯 让风雪归我, 孤寂归我 ——周梦蝶 头发白了一大半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气,他没钱付账, 往常早让【天使的馈赠】撵了出去,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酒鬼在心里嚷了几句, 感谢慷慨的克里普斯老爷,感谢乖乖回家的迪卢克少爷。儿子安全回家了, 克里普斯老爷一开心就给他们酒费全免了,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多见。 酒鬼又叫了几大杯酒,都是他平时喝不上的高档货, 今天他得喝够本。他没有拿酒杯,直接拔开了封瓶的盖子,直接对嘴咕噜噜地大口喝了起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 胃翻江倒海地抽着,倒是一点也品不出美酒的滋味了。 迪奥娜有些嫌弃地看着这满屋子东倒西歪的酒鬼,她平时才不愿意来这种地方。这次她是代【猫尾酒馆】的老板娘 来送礼来了,为的是庆祝克里普斯老爷的儿子安全回家了。这几天, 迪卢克少爷的失踪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克里普斯老爷拿钱几乎雇佣了蒙德城内所有的冒险家, 雪山都被锄了个干净,硬是找不到这位大少爷的一点影子。 但昨天,好巧不巧, 这位大少爷就被女仆发现正躺在自家的葡萄庄园里, 还换了一身衣服,身体倒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擦伤。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克里普斯老爷这几天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大老爷一高兴,就要在晨曦酒庄宴请各路帮他找儿子的人,还慷慨地免了【天使的馈赠】的酒单。迪奥娜当上调酒师的时间没有多久,当上也纯属机缘巧合,但她在蒙德城闯出了一番人气。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父亲找回了儿子,按理来说都应该好好庆贺一番。这不,她家的老板娘玛格丽特就让迪奥娜调了一杯酒,作为贺礼。 迪奥娜向酒保埃泽打开了盛放鸡尾酒的盒子,由于是送人的贺礼,这酒包装地特别美丽,还别上了一朵镀金的玫瑰。 它的主基调是凛冽的龙舌兰酒,配上葡萄柚汁、青柠檬和蒲公英,迪奥娜还加上了点她的个人配方,像是什么蒲公英的种子、冰骗骗花花蜜之类的,过分的材料比如什么蜥蜴的尾巴、蟾蜍的黏液、龙蜥的鳞片,她这次就没加了。毕竟父亲找回儿子是好事,迪奥娜只是讨厌酒鬼,但也会看场合调酒。 埃泽戴上手套,从盒子里面拿出特调酒,盒子上标了酒的名字【夏日最后一瓣玫瑰】,整杯酒在清凉的冰蓝间透着热烈的情爱,就像在冰湖里面落入了一轮金日,亦或是一朵金玫瑰。 好酒,他在心里赞叹这极美的成色,不需要品尝,也知道这是难得的佳酿。埃泽谢过迪奥娜和玛格丽特的好意,娇小的猫女傲娇地哼了一声,尾巴在她身后甩了几下,虽然口头上还是那股讨厌酒鬼的说法,可却真心实意送来了贺礼。 “来人,把这个送去晨曦酒庄。”埃泽叫着在酒馆内帮忙的伙计,他今天是走不开了,不过大少爷回来了就好,“迪奥娜,你也收到了请帖对吧?你和玛格丽特老板娘不去酒庄了吗?” 想要离开的迪奥娜,又傲娇地哼了一声,“我才不去生产酒鬼的大本营呢。”如果没有晨曦酒庄,就不会有酒,更不会有讨人厌的酒鬼!她一面想着,但还是乖乖地补上了下一句,“玛格丽特今天也有事,所以才去不了的。” 埃泽笑了一下,小迪奥娜真是个好孩子,但如果他点破了,猫猫可是会发脾气的,“好,我知道了,我会向晨曦酒庄的大家传达你们的祝贺的。谢谢你啦,迪奥娜。” 猫耳朵在头顶上抖动了一下,迪奥娜有些难为情,她才不要被为酒鬼服务的酒保答谢,但她像是苹果一样圆润的脸却涨红了,她没有回头,只是推开门,“……也不用那么客气的。”猫耳女孩嘟囔了一句,就甩着可爱的尾巴,蹦蹦跶跶地走远了。 【夏日最后一瓣玫瑰】被伙计送到了晨曦酒庄内。 大厅里面都是光鲜亮丽、华冠丽服的先生小姐们。小姐们的裙子像花一样翻飞着,她们周身涂的香水把整个大厅都熏醉了。香气袭人,伙计不由得有点看呆了,到处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他就像误入了仙境的骡子。伙计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可不是来自寻欢作乐的,他就是一打工的骡马,得干正事了。 伙计没有穿过人潮涌着的大厅,而是寻了后路,上了二楼,找主管去了。 晨曦酒庄的二楼,开了个房间,供来自骑士团的女士们稍作休息。 这次骑士团来的人倒是不算多,只是抽几个代表过来庆贺一声。丽莎就寻了个机会,把九方一起带上了。虽然九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要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丽莎平时都很好说话,但前提是你别逆着她来,要不然这位因论派毕业的前天才可不介意给你来点电电的刺激。 “别苦着那张可爱的脸,你还年轻,不多出来走动走动怎么行。”丽莎没有戴那顶魔女标志的帽子,她棕色的头发挽了起来,别了一束紫色的蔷薇,紫罗兰般的裙子开叉着,黑丝包裹着丰满的大腿,整个人都透着成熟的风情。 丽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红艳的口红印在杯沿上,留下不甚清晰的吻痕,“听说这次,阿贝多也会来,你可以好好找个机会求他带你上雪山做研究,毕竟也只有他那么熟悉雪山。”说罢,丽莎意味深长地上下扫了一眼九方,然后持着高深莫测的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九方被看得汗毛都快倒立了,如果她是一只猫,她立马就可以翻窗逃出去了,可惜她不是,还被打扮得像个精致的一口可以吞下去的小蛋糕。 第77章 “开心点,九方。你快成年了吧,也是时候学会寻欢作乐了。”丽莎又饮下一口酒,她的小师弟可在信里好好叮嘱她要照看好九方。 要说没什么猫腻,丽莎可不信。但是,她一想到赛诺那个性格,又觉得不如尽早放弃。她还挺喜欢这小姑娘的,来蒙德不吵也不闹的,借图书馆的书每次都是按时归还,还会乖乖地喊她丽莎姐姐。所以她只能对不起赛诺了,反正估计也没有什么希望,不如带这快要成年的小姑娘好好接触一下成年人的世界。 他们年轻的骑兵队长迪卢克就不错,小伙子长得又俊,人又热情体贴,家境还好,庶务长凯亚也还行,迪卢克的兄弟,虽然人有点滑头,但聪明机灵,身材还很辣。噢,对了,还有一个万年都只会炼金的大炼金术士阿贝多,虽然张得很好,但是阿贝多是个无情的炼金机器,人又太老了,还是算了吧,排除掉。 丽莎像是在市场挑猪肉一样挑剔着,然后又扫了一眼九方。 不错,丽莎很满意自己的眼光,九方这张璃月面孔的脸,就是要穿璃月的服饰才最美丽。丽莎还给她戴上了珍珠的头饰,头饰蒙了一层湖光般的纱,少女完美的脸影影绰绰着,就像追不上,捕不了的月光,一样勾人心魄。少女还青涩的曲线被包在雅致的布料里,布料包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玉腿行走间露出诱人的白净。 赛诺会栽,也不能怪他。不过赛诺到底知不知道他对九方是怎样的感情,不会他自己还觉得是哥们情谊吧。丽莎越想越觉得可能,她那个师弟永远都是一根筋,而且如果不是他自己意识到,别人还点不破他。丽莎又想起了前几天收到的赛诺的回信,他称呼九方为他珍贵的挚友,丽莎问是什么挚友,他说是打七圣召唤的挚友。 丽莎一想到就气得有点心肝疼。算了,让赛诺去和他的七圣召唤相伴吧,她和九方要开启蒙德的新生活了。 “差不多到时间,我们也不能在这里躲太久。小可爱,乖乖跟姐姐下去,去见见我们今晚的主角。” 觥筹交错,华光丽影也差不多就是这般景象了。 蒙德的先生和小姐们都不是什么含蓄的性子,先生们服饰都贴身极了,勾勒着身材,还时不时开出几个洞,露出肌肉和胸口的起伏,小姐们胸口压得很低,裙子开叉几乎到腰,但他们都没有什么勾引人的意思,只是自然地散着人体的魅力。 须弥还是保守了啊。九方在心里感叹着,他们教令院的服装几乎就是一个绿色的大桶,直直地把人装进去。这点可以之后写信给纳西妲,让她学习一下别国的“先进”经验,这样做一定能吸引更多慕名的学子。 九方在心里开着玩笑,她才没有想看艾尔海森他们穿成这样的私心,对,一点也没有。 滴滴答答间,时间流逝,大钟对准了晚上七点,发出一阵鸟鸣一样的报时声,灯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照得整个大厅灯火辉煌。醇香的美酒和精致的点心都越发可口了起来,光下就连人儿都可爱了几分。 舞会的主人家从大厅的楼梯处下来了,红头发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一个同样红发的青年,和一个蓝发黑皮的青年。 克里普斯喝了点酒,他今天总算从这几日的阴郁里走了出来,他的脸微红着,但是精神却很好,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他先是感谢了来宾们这几日对他的帮助,再是回忆起了他的亡妻。红发青年有点无奈地拍着爸爸的背,克里普斯一想到泪又流了下来,他这个年纪,也就自己的这两个儿子能让他担惊受怕了。 “好孩子,迪卢克你回来了就好。” 克里普斯的眼泪让好些有孩子的来宾也动容,他们完全可以理解克里普斯的心情,有些女士甚至还掏出了手帕抹着眼泪。 在这么多人面前流泪,克里普斯也有些难为情,他只能把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往前一推,“迪卢克、凯亚,你们去招呼来宾。我去去就回。”说罢,就朝着楼梯阴暗的一角走了,在来宾看不见的地方,克里普斯才掏出了手帕,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迪卢克和凯亚有些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都让你拦着爸爸,不要办什么舞会了,这下我们俩又得干招待的活儿赔笑一夜了。比起这个,我宁愿去郊外和丘丘人搏斗。” “你怪我有什么用,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拦得住。要说来起来,还是我比较可怜吧,你昨晚倒是睡得香,我可是一家家去送请柬的。” 两兄弟没有出声,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让他们对彼此一清二楚了,一个眼神就足以弄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两人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唉,埋怨对方也没有用,还是尽早把这群人送走吧。 于是,两兄弟纷纷端起乘着葡萄汁的酒杯,他们还没成年,如果不想惹怒他们的老爹,最好还是喝果汁比较安全。天知道,他们家开酒馆的,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想喝一口自家的酒,都得偷偷摸摸。 带着微笑或者说是苦笑的两个青年一走下楼梯就被热情的人群吞没了。 九方就看见一群有些年纪的女士们就拉着迪卢克嘘寒问暖个不停,迪卢克自小便没了母亲,这群太太是看着迪卢克一点点长大的,心里有几分对这青年的怜爱,说话便也像是母亲一样,有几位太太眼里甚至还有泪光点点。 迪卢克的表情……嗯,在感动之外,痛苦快要从他即将维持不住的笑容里面透出来了。,他有得受了,九方悻悻地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女仆小姐姐端来的点心,她的痛苦好了一大半,果然看别人更苦,自己心里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迪卢克快要承受不住了,太太们从他有没有受伤一路发散思维问到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他说没有,这群太太反倒更热烈了,这群有钱有闲的太太都热衷于做媒。迪卢克生怕自己一着不慎,这群太太们就要直接找上他老爸,给他介绍一大堆他见都没见过的女孩。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凯亚,可是凯亚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凯亚此时正在花丛里面,只是这位看上去像是浪子的庶务长,过分胆战心惊了,他非常小心翼翼,生怕碰了哪位淑女,然后又要多出几段本就不存在的故事。太过受欢迎,就是这点不好啊,可恶,平时都有迪卢克帮他一起分担,现在他被那群太太拉走了,他得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热情的淑女。 他把头转向迪卢克那边,两道同样苦涩的目光撞在一起。 “一起寻个借口逃吧。” “什么借口。” “你怎么不想想。” “就说是骑士团的人找我们,有公务。” “?这个时间点了,什么公务?” “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走不走。” “走,兄弟。” 等到他们终于从一堆绅士小姐里面挤出来的时候,迪卢克和凯亚对视了一眼,双方眼里都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慨。 还没等他们彻底放松下来,就有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地响着,两人抬起头,见是丽莎端着酒杯向他们走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淑女。 “哟,总算逃出来了,两位都活过来了吧。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个人,”丽莎把九方从她身后捞出来,九方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说见了她,迪卢克恐怕比起惊喜更是惊吓,她今晚就不吓唬这位可怜人了。丽莎可不信这个托辞,她把九方往前面一推,正巧有一缕风吹开了她面纱的一角,“她是九方,我的知论派师妹。” 咔嚓,迪卢克端起的酒杯落到地面上,葡萄汁顺着地板逃跑了,一路躲到了丝绒的红地毯下。 “你,你是……” 那张脸,他不会认错的。迪卢克的嘴嗫嚅着,他有些不敢置信,看见她,就好像有人在他耳边放了一颗贴地的炸弹,炸得他快要聋了。那段像是梦一样的过往都真实了起来,迪卢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到底还在那个蒙德,还是已经回家了。 “迪卢克,你怎么了,清醒一下啊,别拿手指着人家这不礼貌。”凯亚承认少女面纱下的那张脸确实很美,而且她一蒙上面纱,就像隔着云端一样反倒更加勾人心魄了。但是迪卢克倒也不必这么大反应吧,这是怎么了。 丽莎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迪卢克和佯装无辜的少女。有门啊,看来小可爱还有没有告诉我的事呢。九方此时举起了折扇,把自己的脸藏在扇子下,来逃避丽莎探究的目光。她早就说了,比起惊喜,惊吓更大啊。 扇子被丽莎按住收走了,她那张优雅的脸就靠在九方眼前,“哎呀,小可爱,跟姐姐说说,你跟这位迪卢克老爷有什么关系吧。” 九方沉默了一会儿,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富有责任心的迪卢克少爷回答吧,九方相信他一定能给丽莎姐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少女笑意盈盈地拉着语调看着迪卢克,同时还有他那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兄弟和表面微笑实际难缠的魔女丽莎。 第78章 “我们的关系,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妨,让迪卢克少爷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说对吧,迪卢克——” 第55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2) 漫长的夏日…… 我是纵饮空气的酒鬼 贪享露水的醉汉 漫长的夏日——步履蹒跚—— 跨出蓝至熔化的酒馆…… ——艾米莉狄金森 凯亚的手臂扶着迪卢克, 迪卢克在两位女士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兄弟,他的眼神偷瞄着凯亚,压低声音说, “疼吗?”凯亚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疼痛的样子,他还要脸呢, 只是咬牙切齿,同样压低声音, 阴恻恻地说,“你觉得呢?” 迪卢克示意让凯亚放开他,接着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渍, 紫红色的果汁印在他的白手套上,透着不太厚的布料,有点黏糊糊的。迪卢克又抬起眼睛, 看了眼面前的两位女士, 他应该不是在做梦。 但他只瞄了九方一眼就错开了目光,她旁边的丽莎也不好惹,迪卢克已经料想到了自己被凯亚和丽莎调笑的场景。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刚刚丽莎的介绍:教令院的人、知论派学者,名字好像是九方。虽然那张脸跟春之女神一模一样, 但是发色跟瞳色都不一样。如果她真是那位女神, 估计也不想被他点破, 但极大的可能是她不是,只是单纯张得像。 迪卢克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理了理刚才弄皱的领带, “抱歉,丽莎和这位……陌生的小姐,我失礼了。小姐, 你张得有几分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刚才反应稍微大了一点,这点向您致歉。” “噢,什么故人,我怎么不知道呢?”凯亚悄悄伸出手揉了揉刚才被纠疼的软肉,他挑了挑眉,露出了玩味揶揄的笑容。 迪卢克什么时候还认识上了教令院的人了……还这个反应。他心里觉得有趣,明明他背地里可以问,但他就是坏心思地想捉弄自己的兄弟。“你什么时候还认识了这么美丽的小姐,还要瞒着兄弟呢,这不地道啊,迪卢克。” “连凯亚都不知道呢。诶,不妨给姐姐好好说说,那是什么故人?”丽莎也应和着开口了,然后就笑意盈盈地看向九方。故人,她才不信呢,这孩子看上去明显也认识迪卢克。丽莎起了兴致,迪卢克少爷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这个,嗯……”迪卢克思考着,如果他说出真相,反倒像是在编故事骗人。昨晚,他就跟他老爹和凯亚说了,但只换来了两道觉得他是不是撞坏脑子的探究目光。但是,他一时之间竟然还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他是高洁的骑士,平时也按骑士的标准要求自己,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学会怎么骗人。 他一急起来,脸就慢慢涨红了,越怕他们误会,心就越急切,越急就越编不出好的理由。丽莎和凯亚的表情已经从有点猫腻变成了十分怀疑。 九方怕自己再不插话,这两人就要脑补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上去了,“是这样的。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字叫莎夏。她以前在蒙德旅游的时候,遭遇了危险,是迪卢克少爷救了她。”九方一边说着,一边纠结地绞起手帕,露出像是为难的神色,“不过妹妹她跟我关系不是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估计迪卢克少爷也没有听莎夏提起我这个姐姐吧,所以见到我才这么惊讶吧。” 丽莎垂下眼睛,她柔声问着,“你从未提过你还有个妹妹。”虽然很可疑,但如果这是九方的难言之隐,她也不好多去怀疑什么,而且就算九方说的是假话,两个当事人都不愿提,还是别问了,“不过原来是这样。” 凯亚一听就觉得奇怪,但倒也没有贸然出口,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迪卢克,“真有这事”迪卢克虽然装得很镇静,但凯亚打赌迪卢克比他还困惑,迪卢克还瞪了凯亚一眼,用眼神示意着,【好了,别问了。再问我就把你干的坏事告诉老爸。】 搬出老爸了啊,凯亚只能撤开目光,撇了撇嘴。好吧,先暂时放过迪卢克,然后他装作想起了什么,揽过迪卢克的肩,看似轻轻实则大力地拍了迪卢克一下,“噢,对对对。我记起来,是有这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力拍着迪卢克的肩膀,“没想到你还记得啊,迪卢克,你平时救了那么多人,没见你把谁放在心上啊……” 迪卢克被他拍得差点后退,他知道凯亚在公报私仇,但现在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 迪卢克只能装作没事,看似轻柔实则一把按住了凯亚作乱的手,他笑眯眯地说,“你想起来就好,要我说,你救过的人也不少啊,这不之前林奇家的小姐就要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呢。凯亚,你忘了,我还替你记着呢……”说罢,他背着两位女士无声做了口语,【你无义,就别怪我无情。】 凯亚读懂了,他一下子就转了口风,“噢,我倒是忘了,迪卢克的记性一向比我好,他救过的人,他肯定都记得啊。” “如果记性不太好,可以找阿贝多哥哥帮忙看看!”穿着可爱洋装,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接话了。 她一蹦一跳地,像是只红眼睛的小兔子。可莉一看见自己喜欢的两个大哥哥,就欢呼着扑向了迪卢克——身旁的凯亚。凯亚一把抱住了可莉,金发的小魔女在他怀里拉了拉迪卢克的袖子,“迪卢克哥哥,你回来了就好。”她奶声奶气地说着。 迪卢克也露出笑容,点点头算是回应。 “可莉,别撒娇了。你是客人,快回来。” 带可莉来的是一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人。头发是少见的铂金色,眼睛的颜色在青和蓝中,但却非常深邃迷人。阿贝多今晚穿了一席白礼服,胸前还别了一只冰蓝玫瑰,风度翩翩中又带着一点冷淡,就像你品不到的夏日佳酿。 你能想象那种从心底生出来的清爽,但却因为得不到,反而恼得越来越燥热了。 凯亚把可莉从怀里放下来,“告诉哥哥,你妈妈怎么没有来啊。”可爱的小魔女偏头想了会儿,“妈妈说她去一个叫……叫什么的地方,接一位陌生的哥哥回家了。” “是风龙废墟,可莉。” 可莉还太小了,她可搞不懂这么难的词汇,阿贝多帮女孩补上了地点,接着跟还在这里的丽莎颔首示意。丽莎身边还跟着一位陌生的少女,阿贝多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目光,这少女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不过现在还不是探究的时候。 “看来不用去找你了,”丽莎拉着九方走了过来,“这孩子叫九方,虽然是知论派的人,但也算是我师妹,她的研究课题与雪山有关。但因为最近雪山的异动,骑士团封锁了雪山,只有他们发放许可证的人才能进入雪山。” 她叹了一口气,美人为难也是风情万种的,“你也知道,学者申请外出研究的时间有限,不能浪费。但雇佣有证的冒险家我又不太放心。”丽莎的眸子一转,“阿贝多你能带这孩子去雪山吗?骑士团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雪山了。” 阿贝多那双冷淡又浩瀚的眸子望向九方,他们俩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了,起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那就是——好巧,你也研究炼金术啊。大抵是因为,炼金术师的数量不算多,炼金术的直觉总能第一时间让他们捕捉到同行的存在。 “可以。”阿贝多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虽然他不喜欢太多人打扰他在雪山安静的研究,但是他还挺好奇这个黑发少女的来自,单纯从炼金术的角度上。 丽莎倒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她本以为阿贝多会拒绝,毕竟他们的大炼金术师为人一向冷淡,连他们这些骑士团的同僚都极少和他接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阿贝多答应得这么快,但她倒可以放下心了。 “那我们家九方就交给你了,”丽莎把脸转向九方,“还不谢谢阿贝多。记得上雪山不要乱跑,乖乖听阿贝多的话。”教令院放出去的学者都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为了自己的研究可以上天入地的,但是雪山危险,不比其他地方。 面对丽莎带点严厉的目光,九方含笑地回了她的丽莎姐姐,“我知道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谢谢丽莎姐姐关心。”她向紫罗兰般的女人撒着娇,再转向阿贝多,“也谢谢阿贝多先生了。” “叫我阿贝多就可以了。”阿贝多看了一眼大厅的挂钟,可莉还是个小孩子,不能玩太晚。现在该领她回家睡觉了,“可莉,我们该走了。” 可莉没有玩够,就可怜巴巴地拉着她阿贝多哥哥的手,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不嘛,不嘛,我才玩了一会儿,别这么快回去嘛。” 可惜,她的阿贝多哥哥不吃这套,虽然还是笑着的,但可莉知道,阿贝多哥哥一点都没有动摇。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凯亚,好像在说你帮我劝劝阿贝多哥哥一样。 接收到小可莉的求助,虽然凯亚觉得小孩子偶尔玩晚一点也没有,但碍于他之前纵容可莉恶作剧的前科太多,阿贝多已经谴责过他。凯亚只能装作看不见,移开了目光。小可莉,不是哥哥不帮你,是你平时调皮贪玩太多,凯亚在心里说着。 第79章 于是,可莉只得跟着阿贝多哥哥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晨曦酒庄。而对于沉醉舞会的人们来说,绚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凯亚放下酒杯,准备邀请九方一起跳舞。虽然他的兄弟狠狠瞪着他,可是谁让凯亚现在好奇得不行呢。在征求丽莎同意后,魔女就把舞台交给了年轻人,自己端起酒杯去别处找乐去了。 迪卢克虽然没有什么跳舞的兴致,但他又不敢走,生怕凯亚问些不该问,说些不该说的东西。于是他只能陪在这里,咬着牙看着凯亚和九方在舞池里面翩翩起舞。 舞池的光不是很亮,而是雾气般的朦胧着,为的是营造一种浪漫的氛围。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九方腰上,蜜色肌肤的青年倒没有他看上去风流肆意,而是恪守着礼仪。九方握住他伸出来的另一只手,这算开场。 他们脚步轻踏着,时而接近,时而分开,跳着最标准的舞步,白色的裙摆和黑色的西服后摆纠缠着、飞扬着,倒比他们更懂调情。九方的目 光偶尔会撞上凯亚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比发色更浅更透亮的冰蓝色,奇异地闪着像是星辰的眸光。凯亚一发现她在看他,就坦荡荡地冲她笑,他还没成年,比起风月,他的心坦荡极了。 他的手握住九方的手,蜜色跟雪色衬在一起,却没有什么格格不入的气氛,显得非常融洽。舞蹈快要结束了,他们的手心都冒着汗,呼吸微微颤抖着,九方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清冽中又带点甜,大概是来自面前的男人和他别着的花。 然后,他们俩的手稍微分开,九方透过他,望向远方的天色,蓝得跟凯亚的头发很像,接着,一个回旋,他们的手又握在了一起。在距离极近的“缠绵”后,他们就像一对爱侣走到了舞的尽头。 放在腰间的手移开了有些烫的温度,一舞终了,他们朝着对方行了个舞伴礼,转身——爱侣变成了陌生人。 凯亚跳了一个舞,背后都快被灼热的目光烧穿了,要不是碍着有外人,凯亚绝不怀疑迪卢克要给他一个热烈的欢迎(一拳)。 但凯亚却笑得越发开心起来了,他毫不心虚,他本着骑士风度跟须弥来的小姐跳舞,他又没干什么坏事,都怪迪卢克少见多怪,保守地像个老年人。 迪卢克则心想凯亚就是故意开涮,你小子给我等着。但在外人面前,他还得维护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样。凯亚看着端坐着的两人,深感无趣。于是,他便主动跟九方攀谈了起来,还话里话外时不时提一下迪卢克。 迪卢克属实有些招架不住了,而且他确实有点问题,想单独问问这位小姐。当然,是在撵走像块牛皮糖一样的凯亚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说,“凯亚,我和这位小姐还有话想聊,你能识趣一点,乖乖退场吗?” 凯亚保证再不走自己这位热情的义兄就要私下里报仇了,他只得无奈地耸耸肩,装作自己深情被辜负的模样。 “好吧,我就知道我是你们中的外人,你们的事我竟是一分都没办法牵扯进来。”他说着说着,还拿出手帕做模做样地抹了抹本就没有的眼泪,“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迪卢克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 九方看见凯亚一边招惹着自己的兄弟,一边还朝她眨眼睛,让她别拆穿他。九方忍笑倒是忍得很辛苦,凯亚他真的很有趣,而且迪卢克那个生气得快要冒火的反应也很好玩,难怪凯亚这么喜欢逗弄他。 “你快走吧,别说话了。”迪卢克一路推搡着,总算把凯亚送走了,然后锁上了门。他可不想让凯亚偷看或者偷听。 锁一落上,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迪卢克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就看见九方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刚锁上的门。 迪卢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他竟然把一位妙龄少女和他自己锁在了一起。 迪卢克就差没有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了。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抹红晕在他瓷白的脸上更是娇艳可人,他的舌头都快伸不直了,“你,我……是这样的……” 他的手指着那锁,又看向坐着的少女,“我没有恶意……我是好人……”可是,哪里有恶人会说自己是坏人,“这个……你听我解释……” 九方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彻底压不住笑了,她畅快地笑了起来。迪卢克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他显然已经放弃了越抹越黑的挣扎。 九方笑够了才说: “我知道的,你想和我好好聊聊。” “我知道的,迪卢克少爷是个世间难得的好人,一个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 “我说得没错吧,迪卢克?” 九方微微侧过了脸,她眼睛更明亮了,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一眨一眨的。迪卢克突然觉得她不是那位女神了,九方明显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拥有着对世界的纯真和信任。 迪卢克的脸还红着,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应了一声,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他倒也没有九方说的那么正人君子。 该死的,他的心脏都快跳得跃出他的胸膛了。迪卢克按着自己的心跳,别再跳了,给我安分一点。他想转移注意力,于是望了一眼夜空,星星正闪着光……就跟她的眼睛一样闪闪发亮。 该死,他又骂了一句,他现在只得盯着天花板了。只不过他的脸越来越热,心跳也越来越响,而这里还见鬼的只有……只有他们两人。 第56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3) 云朵般水银…… 你的手沉重地放在我的眉际, 我没有云朵般水银的心脏, 敢于承受 因你微妙的挤压而加重的痛苦。 ——索因卡 九方起身,推开了房间通往阳台的门。 现在是春末夏初, 夏天的那点燥意像虫鸣一样从地底苏醒了,但燥热被风一吹就散了。从晨曦酒庄前的葡萄园里吹来的风都带点葡萄的清新, 那风就像透明的纱一样在她面上、脖颈处、手腕上流转。 九方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 “过来吧,这样就不是独处一室了。” 身后的迪卢克郝然地咳嗽了一声,他的心事被说中了, 但他还是乖乖地来到了九方身旁。 晚风吹得人很舒服,凉凉的风带走了他脸颊的热意,焦热的情绪被风慢慢抚平。一楼大厅处的吟游诗人还在弹奏着悠扬的曲子, 诗人轻轻唱起蒙德的歌谣。乐曲声顺着风声飘到了二楼阳台, 彷如柔和的月光在迪卢克耳边舒缓地流淌。 迪卢克听见身旁的少女像是泉水一样的声音,“你好像认识跟我长得很像的人,但我确信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之前说的话请不要介意,那是为了给你解围。”她说话的时候没看迪卢克, 而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葡萄酒庄。夜晚有好些个晶蝶在葡萄架上嬉戏着, 虚幻得像是个梦。 迪卢克看着九方的侧脸, 在别人说话的时候看向对方,也是骑士礼仪的一种,也就这个时候, 他能好好瞧一瞧少女而不至于显得冒昧。 她带着珍珠头饰, 下面压着乌黑的发,上半张脸笼在雪白的薄纱下,那双蓝眼睛透着纱却异常明亮璀璨, 下半张脸线条柔美,嘴唇像花瓣一样晶莹。她明明看上去跟那位女神那么相似,但是那点明亮璀璨的蓝却深刻地昭示着少女的存在。 那双眼看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具体哪点不一样,迪卢克说不上来,他抿了抿唇,有些歉意,“抱歉,之前是我失礼了,还麻烦小姐替我解释。” 九方摇了摇头,“不用叫小姐,叫我名字就好了。在来这里之前,我还在想怎么从舞会上开溜。”话没说到一半,她转过大半个身子,乌黑的发都在风中自由地飞舞着,“但现在,我突然觉得来这里也不错了。” 带着花纹的手套被她摘下,随意搭在栏杆上。九方向红发的骑士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九方,很高兴认识你,迪卢克。” 九方没有再加上少爷的称呼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月光打在她脸上,整个人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风还是那么凉凉地吹着,那股熟悉的燥热却又一次沾上了迪卢克的脸,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住了月光下的美梦。 “你好,我是迪卢克,同样很高兴认识你。” 两双手握住片刻就分离了,他们仅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难道不该这样吗? 大厅的奏乐正拉到爱情的小夜曲,吟游诗人喝着酒,唱着迷离的歌,“爱情,令人心碎的爱情,你为何舍弃我,我的恋人。爱情,令人迷醉的爱情,你为何不将我拥抱,我的恋人……”蒙德是浪漫的诗歌国度,异国的感觉就像一杯陌生的佳酿,须弥没有的东西,在蒙德发着芽。九方靠在栏杆上,闭上眼听着这异国的歌。 “蒙德人都喜欢情诗吗?” “嗯,大部分是。” “那你是吗?” 迪卢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年纪,当然会憧憬爱情,就像憧憬英雄 第80章 传说一样自然。但是,承认却好像会让他变得更手足无措,于是迪卢克抬起红宝石的眼睛,“比起我,你喜欢情诗吗?” “喜欢啊,”面前的女孩没有犹豫什么,就好像心里有鬼的只有他一样,“就跟喜欢蒙德一样。”她补上了下一句,有些试探像雪一样融化了,但说不清楚雪下是否会开出花来。 “那你最喜欢蒙德什么?”迪卢克接着问,就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导游,九方是他唯一的游客。 九方抬起头,千年前的明月跟今日的也没有任何分别,但千年前的蒙德早已不是现在的蒙德了,曾经吹拂塞莱斯特的风早就消散,连同那些过往一起。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单单九方的存在。虽然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经历早就让她们不再一样。 就像她跟迪卢克说的,他们是初次见面,而她也是初次得见现在的蒙德。 “这个问题,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我只是捕捉到了自由之城一些闪光的碎片,它的全貌,我还没来得及见到,我还在寻找那个答案。”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寻找?”迪卢克或许也可以干些导游的活儿,这也是骑士的美德,帮助异国的旅人与蒙德相遇,这难道不像风中的情诗吗?它们分明一样动人。 九方有些诧异,但迪卢克确实是热心的性格,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这也是骑士的美德吗?谢谢你,迪卢克。” 迪卢克注意到她念他名字时声调微微上扬着,念到最后一个音节,就像金鱼落入水中那么清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好听得都有点陌生了。风中的乐曲还是那么悠扬,爱情的曲子好似没有尽头,可风却没有那么凉爽了,就连风也被爱情绊住了双脚吗? 他的大脑有些发昏,可能是他的错觉,身上好像越来越热了,热量从脸一直钻进他的白衬衣里。迪卢克单手解开了领结,透了会气,他家的葡萄庄园近在眼前,植物多的地方总是会凉爽一些,他有些鬼迷心窍地开口了,“那……要不要现在跟我去葡萄园走走,我给你介绍蒙德特有的美酒庄园。” “可以倒是可以的,但我们怎么过去呢?你一下楼,就会被其他人缠住吧。” 九方的担心并无道理,但呆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估计没过多久,凯亚就要过来催他下楼招待客人了。 迪卢克一想到楼下的人,就越发心烦意乱了。他平时都是个温和有礼的贵公子,但贵公子也想稍微放纵一会儿,于是他说,“这里是后院,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没人会看见我们。我先跳,然后我会接住你,只是……”迪卢克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他怎么能让一位淑女做这么冒险的事呢。 “好啊。实话实说,我从进门的第一步起就一直想着怎么开溜,你的提议真是太好了。” “……你不是才说不后悔来这里吗?” “对不起,刚才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我绝不是讨厌舞会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九方话一说完,就像生怕迪卢克反悔了一样,从二楼直接跳了下来,她虽然没有神之眼,但好歹也算是春之女神的复制品,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紧接着她跳下来的是迪卢克,他刚才吓了一跳。九方纯白的裙摆在空中荡开一片像湖光一样的蝶翼,迪卢克伸出手没有摸到那蝶的影子,便顾不上太多,他也跟着跳了下来,“刚才很危险……” 没等迪卢克说完剩下的句子,他就被九方拉着去了葡萄园。 夜晚的葡萄园隔着一段距离点着昏黄的灯,他们穿过这一片片的昏黄,寻着泥土小径,便来到了葡萄深处。这些葡萄藤搭得很高,叶子密密麻麻地编织着碧绿色的网,夏初的葡萄都还小小的,它们还很青涩,还没有褪去青色的外衣换上紫色的礼服。 迪卢克在九方耳边说着他家的葡萄,说着葡萄到美酒需要的酝酿,说着美酒寄向四方的旅途。 他们在木藤下、碧叶下穿行,迪卢克很绅士地为九方拂开这些前行的障碍,不小心却惊扰了在叶子下躲懒的风晶蝶,风晶蝶便翩翩地从绿意中绕了出来,向着月光飞去。它在空中撒下的痕迹就像是用钻石铺成了一条亮晶晶的风之路。 九方走得有点累了,她拉了拉迪卢克,他们就在葡萄藤下平躺着,身下垫着迪卢克的外套。 葡萄藤有些空隙,他们能在一片无边的绿中看见叶子下星星点点的夜空。亮的明明只有月亮和星星,但似乎那些绿色也闪着粼粼的光。 他们就好像躺在碧色的天空下,银蓝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勾人心魄。自由的风没有突破叶子的网,连同那些乐声一起被隔绝在外,这里是属于他们俩的小小世界,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 “我小时候会跟凯亚一起藏在这里,不为别的,就是想捉弄一下大人。那个时候,凯亚还挺乖,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他可听老爹的话了……” 迪卢克聊着聊着,就发现身旁女孩的头靠上了他的肩膀,她的呼吸透过里面那件不算厚的衬衫打在他的皮肤上,痒痒的。 他好像失去了对肩膀的掌控,整个人都被那肩膀带地木楞了起来,身体都僵直了。她只是睡着了,可迪卢克却好像被她的呼吸声封住了,他的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一下头,却挨上了九方的头饰。她的脸被叶子下透出来的光弄得斑驳,却很晶莹,像是月亮一样。睫毛很长,靠在眼下淡淡的青黑上,和它的主人一样安静地睡着了。 须弥的学术压力就那么大吗?她看上去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怕惊扰了九方的睡意,迪卢克僵硬地把脖子转了回来,却更方便了睡着的少女滑入他的颈窝,她的呼吸就那样轻轻地撒在他的颈动脉上。 要害被人掌控了,迪卢克吓得差点跳起来,可他一动也不敢动,像是最忠诚的囚徒,带着一颗云朵般水银制的心脏,承受着无期徒刑的痛苦。快要承受不了,那颗心脏都快融化了,接着水银被加热,云朵被压倒。 热得快要融化的人不是九方。葡萄藤下是有几分凉意的,九方只不过下意识在寻找热源。 她在睡梦中靠上了一片很舒服的天鹅绒,绒被还在持续不断地释放着热。,每当她有些不舒服,开始动弹时,那被褥子还会自己调整姿势让她枕着。靠着上面,她还闻到了有些陌生的气味,像是雪松混上了葡萄、橡木和琥珀。味道就像暖意一样令她心安,而夜还很漫长,就让她缓缓沉睡。 迪卢克越发觉得燥热了,那股燥热是从身体内部升起的,从他的喉头,到干涩的嘴。 他张开嘴呼吸着,像是一把溺水的火焰。可风本就穿不过绿网,遗留的一点只带走了他表面的热,内部还是烧得难受。 而身旁的九方却越发放肆了起来,她的头发都洒落了,发丝就那么纠缠着迪卢克,从他的眼到他的胸膛。迪卢克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圈套,他深刻地反省着,明明他只是想跟九方讲讲特色的葡萄园,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还不如回去那个上锁的房间呢。迪卢克心想。 可是他却没有动,他既不敢起身离开,潇洒地带着女孩去别处休息,因为怕影响她安睡;又不敢把自己的手搭在九方身上,抱着她调整姿势,这样他们两个都会好受很多,而不是以这种别扭的姿势,像跟木头一样躺在女孩身下,任由她把他当成一个人肉床垫。 夜还很漫长,就让她缓 缓沉睡,所有的折磨都只属于红发的骑士,他无奈着,可是夜还很漫长不是吗?那就慢慢睡吧,迷人的女孩。红发骑士心念着,便也闭上了眼睛,任由热烧得他无处躲避、无计可施。 而属于他们俩的夜还很漫长。 第57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4) 今夜的宇宙…… 今夜的宇宙, 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 我徒劳地期待, 入梦之前的象征和分崩离析 酒渣色的云使天空显得粗俗, 为我禁闭的眼帘—— 带来黎明。 ——博尔赫斯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光从云中透出来时, 万物都在四散的尘埃里朦胧着。 一束束光就像一只只小狗在嗅着你、闻着你,在耳边响彻的是虫鸣, 铃铃的声音是风摇动葡萄叶的吐息声。迪卢克缓缓睁开眼睛,他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把他叫醒的是蓝发的兄弟, 凯亚的神情看上去多少有些好奇过了头。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少爷吗?一晚没见,您在这里啊。” 凯亚拨开葡萄叶, 伸出手把迪卢克从地里拉了出来,那身白外套经过一晚上的洗礼都皱巴巴一片,躺在肥沃的土地上很是可怜。迪卢克的头发也凌乱着, 衬衣领口大开, 皱痕把胸膛都揉成一团乱麻。 蜜色皮肤的骑士玩味地挑了挑眉,他昨晚到底错过了什么。迪卢克在他面前装作不认识九方,转头就给他搞这么一出。 第81章 凯亚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起, 迪卢克咳嗽了一声, 他无力地辩驳着, “你不要误会,昨晚我在葡萄藤下面躺着看星星。” “看星星?”凯亚抬头看了眼出阳的天,好吧, 看星星。“你一个人看?” 迪卢克沉默了一会儿, 他反问道,“不可以吗?以前你我小时候,不也喜欢躲到葡萄藤下吗?” 凯亚摆摆手, 他又没说什么,这位大少爷自己心虚了,于是他认真地夸赞着,“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呐。迪卢克还这么有童心,我可太感动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躺着葡萄藤下……看星星呢?” 迪卢克狠狠瞪了凯亚一眼,不回话了。 他一把捞过皱巴巴的外套,绕过好事的凯亚,从酒庄的后门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期间还不慎撞上了正在清扫场地的女仆姐姐,女仆脸上也挂着跟凯亚一样高深莫测的笑容。她向迪卢克问好,就像完全没看见他皱巴巴衬衣沾上的泥巴和露水一样。迪卢克也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只是在走向他房间的时候,差点不慎一脚踩空了楼梯。 “迪卢克少爷,注意安全啊。” 女仆贴心地提醒着,却好像意有所指。 迪卢克支吾了一声,便急速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点烫,接着就打了一盆水,把脸浸泡在水里好一会儿。 从水里出来后,头发都湿漉漉地沾着前额,脸上全是细碎的水珠,迪卢克的理智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平静了一会儿呼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等会女仆就该让他下楼吃早餐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应对像梦一样的昨夜。 他一想到,脸又烫了起来,他拿出镜子,瓷白肌肤上像是开了红霞。迪卢克泄了气,把镜子丢向一边,难耐地咬着唇,他怎么这么没出息,接着把脸又一次浸入水中。 等迪卢克下楼的时候,凯亚和他父亲克里普斯都在餐桌上了。凯亚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克里普斯倒是很镇静,只是他的眼睛热切得像是装上了一百度的灯泡。 吃饭途中还算得上风平浪静,只是一吃完,克里普斯就撇了一眼旁边的凯亚,凯亚不接茬,移开了眼睛。克里普斯只得咳嗽了一声,抖动着他的两瓣胡子,“迪卢克啊,你也到这个年纪了,爸爸也不是老古董,爸爸绝对支持你。不过……昨晚是哪家的姑娘啊?” 年轻人玩得花哨些,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只是克里普斯原本以为先搞出这种事的是玩世不恭的凯亚。没想到,居然是迪卢克。不过,这就是爱情吧。想想他跟迪卢克妈妈热恋时,爱情的火也一样热情地烧灼着他们,现在终于也轮到迪卢克了吗? 他的孩子长大了,克里普斯有些感慨。 迪卢克端起水杯的手放下了,杯底放在高档的桌布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餐巾,慢悠悠地擦着嘴,“爸爸,没有这回事,你误会了。昨晚,我只是回忆起了童年,然后在葡萄藤下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克里普斯又看了一眼次子,凯亚垂下眼睛,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 看迪卢克的反应,又不像他想的那样。克里普斯叹了一口气,孩子们长大了,有什么事不跟父母说了,“是吗?那我也多提一嘴,迪卢克,还有你凯亚,你们记住了,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带回来给我看看。我是开明的家长,希望你们都有个好归宿。” 身旁的管家在催促着克里普斯,克里普斯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他要去和璃月的客商谈谈生意。 饭桌上只剩下了迪卢克和凯亚。凯亚倒是不装不知道了,他扬起眉毛,“这次怎么谢我?我可没跟爸爸通风报信。”凯亚捻起花瓶里的一只花,花上的水珠闪得让迪卢克有些心烦,这小子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迪卢克紧紧地打量着凯亚,他放下了餐巾,“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们都误会了。” 然后迪卢克就起身离开了餐桌,披上他骑兵队长的外套,“那么,之后骑士团见。”接着,就大步离开了庄园。 在迪卢克即将要推开大门的时候,凯亚出声了。 “迪卢克,”凯亚叫出了红发骑士,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也觉得星星特别、特别漂亮,你昨晚一定过得特别、特别开心吧。” 迪卢克回头望了一眼凯亚,他笑了一下,看着开朗却阴恻恻的,“星星确实很漂亮,只可惜我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凯亚,既然你也喜欢星星,今晚我可以让你也躺在那里。放心,我也不会跟爸爸通风报信的。” 他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凯亚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如果他再不闭嘴,迪卢克可能真的要把他打晕,然后放在葡萄藤下躺一夜了。 唉,恋爱中的人真是恐怖,他啊,招惹不起咯。凯亚把手中把玩的花放回花瓶,然后抬眼瞧了一眼挂钟,离去骑士团报到的时间还早着呢。迪卢克这么火急火燎,谁让他心里有鬼呢。 凯亚回忆起散场的宾客,有位小姐的白裙子上也沾了点泥土,身上还有着若有若无的青涩葡萄的香气。他玩味地笑了起来,既然迪卢克不愿意承认,那么他不妨也装作不知道,好好逗弄一下迪卢克好了,谁让迪卢克还威胁他来着。如果他老实点告诉兄弟,凯亚当然会祝福,遮遮掩掩这是要干什么。 他一想到未来能看迪卢克很多乐子,就立马起身,去拿了外套,他凯亚今早也要学迪卢克早点去骑士团报道了。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一个学者完成论文。 九方做好早餐,便叫醒了还倦着的丽莎姐姐,一吃完,她就拖着不大乐意这么早去工作的丽莎来到了骑士团内部的图书室。 蒙德是自由散漫的国度,这么早,图书室还没有迎来客人,九方便占了一个大桌子,从书架上拿出好几大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大部头书摆在桌上,铺开白纸,一副要奋战学术的模样。 现在还没有其他人,丽莎就坐到九方的对面,方便指导学妹一点学术知识。她看着九方精神百倍的模样,便打了个哈欠,无聊地绕着垂下来的头发,“年轻就是好啊,昨晚上夜会情郎,今早还能早起写论文。”丽莎撑着脸,抵御着时不时袭来的困意。 “丽莎姐姐,才没有发生这种事呢。只不过迪卢克,他特别热情,所以我们就去外面走了走,接着我就睡着了。”九方从大部头书中抬起了头,特别无辜地补上了一句,“什么也没有发生。” 丽莎点了点头,“是啊,特别热情,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遍,丽莎才不信这两人之间没什么猫腻呢。不过迪卢克看着是个好的,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毕竟年轻嘛。丽莎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谁年轻时没有几段纠缠的情缘呢 趁现在还没有人,她伸手从书桌上拿起了一本厚厚 的书,“《劳伦斯一族的兴衰史》?你看这个干什么,这个跟你的论文没什么太大联系吧。”丽莎看了一眼桌子上其他书的封面,《温妮莎传奇》、《黑暗时期的三大家族》、《古恩希尔德——英雄的一族》……她紫色的眼睛闪过一道微光,丽莎抬起头,“你在研究蒙德历史?” 九方从丽莎手里接过书,“高塔孤王时期的有关书籍和研究实在是太少了,我早就整理好资料了,接着就等去雪山取证了。” “现在,”九方举起那本书,“我在满足我的好奇心。” 丽莎被逗乐了,“好吧,我的大历史学家,”她一边说着,一边优雅起身,“姐姐我要去工作了,有什么问题就过来问我吧。” 做了一个飞吻后,紫衣美人就坐到了图书馆入口处,然后就在光下细细打磨指甲,涂上一层紫色的指甲油。谁让图书管理员清闲呢,姐姐我啊,可是有一大把时间享受生活。 “你是说我对你们而言,只是个遥远的历史人物?” 路德维希坐在巨大的龙爪子上,鳞片太硬嗑得他有点不舒服。特瓦林眯着眼假寐着,他最近睡眠质量不佳,路德维希来这后,才好好休息了几日。 金发的魔女艾丽丝出现在风龙废墟最高层,围绕废墟的凛冽风墙仿佛不存在那般,“是的,您来到了迪卢克所在的未来。我受人之托,前来接您。您若到寒舍做客,将是我的荣幸。” 魔女每一句话都像在念咒语,语调奇异仿佛带着魔力。 “受人之托?谁?” 魔女捂着嘴笑了,“诶呀,这个……”她好像为难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您见了就知道了。” 属于魔女的风没有谎言和敌意,路德维希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假装睡觉的特瓦林,“我现在还不可以离开,等时机成熟,我会去拜访你的。不过,艾丽丝,你对特瓦林身上的毒脓有什么见解吗?” 有什么东西污染了东风之龙,还是他那个时代没有见过的邪恶力量。 “我看看,”魔女闭上眼睛挥舞着魔杖,不过一会儿,她就知道了答案,“这是深渊教团的力量。估计是深渊教团想要利用特瓦林阁下。” 第82章 “深渊教团?”路德维希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是不是那些穿着毛茸茸衣服的奇怪法师?”这个时代的怪人怪事真的很多,有一群顶着面具的不知道什么物种的类人生物,还有一些在这种类人生物旁边蹦跶,套在毛绒衣服下面的法师。 “毛茸茸衣服?”艾丽丝噗嗤一声笑了,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忽略他们的危险性,还真的挺可爱的,像是毛茸茸的大扑棱蛾子,“对,那就是从属深渊教团的深渊法师。” 路德维希思考了一下,“可以麻烦你告诉我现在蒙德的局势吗?深渊教团敢对蒙德的龙出手,一定有阴谋,我需要知道的越清楚越好。” “当然,尊敬的阁下,就由我艾丽丝告诉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吧——从它的过去到它的现在。” 爱丽丝讲着历史,她是长生种,那些历史只不过是她过去的点缀。 东风之龙特瓦林不知不觉间睁开了眼睛,过去他曾经和风神巴巴托斯一起守护着蒙德,人们爱戴他,有如爱戴巴巴托斯本人。只是时光荏苒,连风神像都被人推翻,快乐的时光仿佛只是短暂的梦,自由的蒙德被人类自己套上了枷锁,接着又是为了自由的斗争,风神像重新被树立……一如往昔。 特瓦林苏醒、沉睡、再苏醒、再沉睡……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他没变,只是人类变得太快,他又一次被遗忘了。 风神像还是一如往昔,只是自由的神明不见了踪影。巴巴托斯也会觉得现在的蒙德陌生吗?东风之龙发愣着,北风狼王安德留斯不怎么出现,这座城他只剩下巴巴托斯一个老朋友了。可如今,我的老朋友,你又在哪里陷入了沉睡…… 之后,特瓦林便不再去蒙德城了,那个地方太过陌生了。他宁愿呆在风龙废墟里,等巴巴托斯醒来的那天。 艾丽丝说完了蒙德城发生的事,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仍然平静的路德维希,“您比我想象中更加睿智呢。”魔女赞美着,客人即使听见自己一手建立的新蒙德,重新变回了黑暗的贵族时代,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您过誉了,人类永远是这样,想要自由,又想要奴役他人。”可哪里有万世永存的自由国度呢,即使是自由的神,也会被人束缚,就像曾经的迭卡拉庇安;即使是自由的龙,也会落寞不已,就像现在的特瓦林。 人类的故事永远不会完美,但是他不会放弃追逐那唯一的自由光芒。 “那您又为何悲伤?”魔女问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奎德,奎德劳伦斯知道是他的后裔杀死了他心爱的蒙德,他一定会非常伤心的,”路德维希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可惜他死了,看不到这漂亮的新世界。也幸好他死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愧疚了。” 他平静地说着,欢欣和痛苦都像火焰一样在青蓝的瞳孔里燃烧。 特瓦林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路德维希也只是一个人了。他活在未来,却死在了他的过去,朋友们都已逝去,他被扔到了未来——一个令他无比陌生的故乡,一个不属于他的蒙德。 第58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1) 松花酿酒、…… 山中何事?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张可久 花开春信, 茶煎春水,三月脉脉,正是人间好时节。 精巧绝伦的亭台楼阁隐于大雾深处, 时人常有猜想,仙人于山林深处施展神通, 便使天地变幻。踏山开路,寻仙而来。雾气尽头, 花的深处,几位仙家正偷闲躲懒,倒也不复时人猜想那般不着世俗。 山林深处的庭院不大。翠竹绕庭, 碧水环院,旁栽有金桂、粉桃、白玉兰等花树,郁郁苍苍, 花色生辉。不同时令倒也花开正艳, 正是仙家手段。 粉桃下是位蓝衣白发的女子,她身着佩环,心向机关之奥妙,“青君, 可要尝尝这沉玉谷的香茶, 据说所有的茶都生自最精纯之土壤、饱饮最净洁之雨露。” 煎茶的水取自流经沉玉谷的碧流, 里面有饰有几瓣桃花,仿若粉色小舟悠悠荡于碧流间。 岩之魔神摩拉克斯讲究生活之趣,归离原的魔神和仙人们也纷纷效仿, 一时之间起了品茗、赏月、鉴宝之风。但并非所有仙人和魔神都有如此的雅致, 大多数不过是伸手掌柜,享受着摩拉克斯带来的生活改善。 青君,她也是白发及腰的模样, 一双眼睛如金玉。身着一袭青衣,缀有隐隐的龙纹和草木纹饰。她的魔神真名原为塞莱斯特,但璃月本有取一通用名替代真名的做法,便被岩王帝君摩拉克斯赐名青君。 塞莱斯特接过归终递来的茶,含笑谢过这位魔神姐姐,她轻轻吹了一下,便用杯盖遮住饮茶的嘴,品着这来之不易的香茗,“好茶,不愧是摩拉克斯的藏品。不过,我的好姐姐,你怕是没有来得及告诉帝君,便直接拿走了。我可听说,他和若陀去轻策庄讨伐螭了。” 归终掩着袖子偷笑着,“没事,摩拉克斯素来大度,而且我们的茶会倒也赶得上他们回来的时候讨一杯佳酿。” 与归终一同到塞莱斯特小院叨唠的不是爱好音律的阿萍,而是一向爱在自己的洞天里摆弄机关的留云借风真君。 归终有些恼怒地瞧了一眼自己这位好友,她不是上战场杀敌,就是在洞天摆弄机关,归终看不下去只得拉着留云出来透透气,“留云,你到了这里,就别想你洞天里的机关了。仙人享有漫长光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留云刚才还发着呆,被归终一点醒,便叹了一口气,“你误会了,归终。我并非忧心机关,只 是想起了曾与友人的约定。” “什么约定?” 塞莱斯特用半开的热水冲泡着茶叶,青碧的茶叶散开有如翠色玉玺。微风吹过,氤氲开了一阵水雾,沾湿了金桂飘香。塞莱斯特递了一杯茶给留云,让她润润喉咙。 留云借风真君朝塞莱斯特微微点头,她喝了一口,茶叶的苦涩和清香便都包在口中,一如过去那苦涩又幸福的时光。“青君,你诞生时日不长,所以不知道我们与现今敌对的沉玉谷曾是友邦。过去,我与理山叠水、削月筑阳他们,跟帝君一起游历沉玉谷,偶遇了沉玉谷的仙人浮锦、药君,当时便约定之后一同品沉玉谷出产的第一批茶叶。可未曾想到,品这香茶竟已物是人非。” 塞莱斯特有些困惑地看向归终,自她从银白之树诞生起,沉玉谷便与归离原敌对,只是两者间隔着其他魔神的领地(缓冲带),这才没有直接动手。不过若轻策庄的螭被帝君他们斩杀,那开战的日子怕也是快了。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沉玉谷的魔神琉珏本与我们交好,甚至还赠与摩拉克斯由纯净的翠玉精雕细琢的宝剑【磐岩结绿】,作为归离原和沉玉谷交好的礼物。可是,战争改变了一切,梦的魔神琉珏也不再编织美梦。” “归终说得没错。” 一路寻着茶香而来的是两位如贵公子般的人物,摩拉克斯和若陀都是武力强大的神,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寻常武人的粗鄙,反倒看上去就像从小浸染风月雅意的贵公子。 其中身量较高者,头顶生有类似鹿角的黄金龙角,衣物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严严实实,而只披着一袭金色外衫,领口一路大开到腰际。黑发就任由它散着,垂至腰间。金玉般的眼睛威严又亲切,正是岩之龙王,若陀。 而若陀身旁的当然就是他的好兄弟,摩拉克斯,方才开口的也是他。 摩拉克斯一袭金边黑衣,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脖颈只露出了半分,就连手也被带着岩印的手套遮盖得很是完美。他也是黑色长发,但在后面被束得很工整,黑发末端金色交辉,有着极其美丽的色泽。摩拉克斯生有玉面,金色眼眸深处有岩印璀璨,很是威严,只是眼角末梢那一抹红,让他多了几分可以被亵玩的欲色。 他不笑的时候,有如一桩佛像,但是一笑起来,又是人间难得的美公子。 去讨伐轻策庄的恶螭本不需要两人同时出手,摩拉克斯捎上若陀是为了商讨沉玉谷的事。 沉玉谷的魔神本与他们交好,但现在看来,开战在所难免。摩拉克斯忧心的是沉玉谷的地势要比归离原更高,如果琉珏想要玉石俱焚,恐怕洪水会淹没下游的归离原,带来百姓伤亡。而归离原的魔神又多是岩属性,在治水上他们的经验尚有不足。在考察之后,摩拉克斯和若陀打算与众仙家商议,如何防止这可能来临的洪灾。 但他们刚结束了轻策庄的讨伐,归离原的土地又多了一大块,倒要先与众位仙家一同庆贺这喜悦。至于沉玉谷的事,现在还不急。 摩拉克斯与若陀一同入座,石桌石凳比寻常百姓想象中金玉铸造的仙人住所简朴太多。但对于摩拉克斯而言,这都是石头的一种,本无太大差别,何况顽石更符合山林之气。他倒觉得此处住所绿竹环绕、百花争芳,有几分雅意。 第83章 风摇翠竹、碧水煎茶正适合纾解战斗后的疲惫。 茶香氤氲,摩拉克斯品了一口香茗,“好茶。不过这茶叶倒有几分熟悉,”摩拉克斯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归终,她倒是一点也不心虚,“沉玉谷的茶,用的还是沉玉谷的水浸泡。归终,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归终笑了几声,“这不是为了我们才诞生没多久的青君吗?她还小,还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品上什么好的茶。若陀,你照顾得也未免太不讲究了,可怜我们青君,见了什么都觉得好。” 归终很喜欢他们新加入的同伴。青君的本体是一株银白的树,叶枝散开有如繁星闪耀。她一见就喜欢得不行,想要把青君放到她那里好生照顾。可惜,若陀半分都不肯退让,就像守着自己的宝贝一样,看都不让他们这些同伴多看几下。 等青君化形后,归终终于可以和这位自己一见就喜欢得不行的妹妹好好相处,自是要拿上最好的东西,让这么可爱的妹妹跟她多亲近几分。虽然拿的是摩拉克斯的东西,但是统帅一方的君主可不会这么小气,这不他就开口了。 “若是为了青君,那我自然无话可说。让你费心了,归终。”摩拉克斯又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茗茶,“同样的茶叶,在不同的地方品尝,滋味也会有几分不同。青君这住处,是亲手布置的吧。雅人、雅景、雅茶倒也相得益彰了。” 摩拉克斯一向待人宽和,胸怀天下又兼济百姓,是战乱时不可多得的好脾气君主。 同样的茶盏也被放到了若陀面前,他虽然没有摩拉克斯那么讲究,但也喝得出茶的好坏。又或者说,不管好坏,若陀都会夸赞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青君,让你费心了。我这几日不在,可有什么人为难你?” 归终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明明是她准备的,但这位龙王硬是看不见她的贡献。恐怕,除了摩拉克斯以外,他们这些同僚都不及青君一根手指头重要,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位龙王是这么宠溺孩子的性格呢。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没有,大家都待我极好。特别是归终姐姐,她待我亲切,就如亲姐姐一般。” 归终听到后,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也矜持地挺起胸膛,斜睨了一眼若陀,“你啊,你知道我对你好就可以了。”她一把拉过塞莱斯特,脸和塞莱斯特的脸紧紧贴着,宛如一对最要好的姐妹花,“那要不要搬到姐姐那住,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还可以教你机关术。青君,你不是很想学吗?” “这就不必了,归终。你可以过来教她,青君还小,禁不起你们的折腾。” 替塞莱斯特回绝的是若陀,这个归终成天就想偷走他一手养大的孩子。虽然他知道归终没有恶意,但是他可不想塞莱斯特最后变成和归终一样的机关狂魔,而且……她还是风龙托付给他的责任,若陀不会把这份契约让渡给任何人。 “……小气。” 归终有些恼了,这个若陀还真是一寸都不肯退后。而她身旁的塞莱斯特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归终,“若陀先生,我不是小孩子。虽然化形的时间不长,但没化形前,我也是一直都有意识的,算不上孩子了,稍微对我放心一些吧。” 塞莱斯特的眸子跟若陀很相似,都是金色的璀璨,但是她看向若陀的眼神,比起金玉,更会想让人想到流动着的温柔的金水,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若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她长大了,现在看来不肯放手、固执己见的反而是他,“好吧,青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摩拉克斯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着,没有插手好友管自家小孩的家事。 他虽然是众仙之首,可青君可归不到他管。他大多时候只是听好友聊起她,带着又无可奈何又欣赏感慨的语气,岩王帝君知道若陀不舍得下手管她,他便只给龙王一些建议。虽然若陀有些固执,但是青君一说他就退步了,这何尝不是一物降一物呢。 摩拉克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话都没有这位青君有“分量”了,毕竟他和若陀之间的大部分争端都是靠武力决定的,谁赢了听谁的。 但他们俩倒也心照不宣地控制着力度,他们互为彼此的挚友,但同时也知道对方是多么固执。就像两块不知变通的石头撞在一起,打磨着对方,但幸运的是,这种打磨没有损伤他们之间的情谊,反倒让这份情谊更加夺目璀璨了。 留云借风真君有些坐不住了,她也知道帝君有意收服沉玉谷,而沉玉谷正巧在轻策庄边上,“帝君你们此去,是否打听到了沉玉谷的消息,浮锦他 们还好吗?” 刚才还算得上融洽的气氛有些凝固了,摩拉克斯先看向若陀,若陀只是冲他沉默地摇了摇头,现状并不乐观。摩拉克斯放下茶盏,“打听到了一些,但并没有你那几位好友的消息。梦之魔神琉珏已经不是我们曾经认识的那位温柔善良的魔神了,浮锦他们……恐怕不大乐观。” “那位……究竟是想干什么呢?”归终眉心都凝了一层冰霜,“先是阻止沉玉谷的商人外出经商,现在就干脆直接封了国。” “我读取了一下沉玉谷那边岩石的记忆,琉珏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出现了,而且地脉力量的流动还不大正常。”接着开口的是若陀,“我们要考虑最坏的打算了,全面跟沉玉谷开战。” 摩拉克斯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但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得提前处理归离原外面海里的奥赛尔。” 若陀轻慢地哼了一声,海里的东西可真是像泥鳅一样滑不拉几,“要不是祂上次跑得快,我们又不擅长在海里作战,早就解决掉了。” 魔神战争时期的璃月地区可跟蒙德不大一样,这里的魔神属实是多了一点。 虽然摩拉克斯他们已经提前解决了一大批,但归离原四周还是有很多魔神虎视眈眈,想要吞下归离原这片肥肉。塞莱斯特垂下目光,只可惜她不是跟摩拉克斯和若陀一样武力强大的魔神,她的力量主要是治疗和调和上,但是一直处于摩拉克斯他们的保护之下,可不是她想要的。 “好了,不谈这些了。让我们先庆祝轻策庄大捷。” 归终给在场众人都添满了茶水,大家都站起身来,举杯碰在一起。 虽然不是酒,只是茶水,但是举杯的每个人都相信着只要归离原的所有人都站在一起,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伤害他们共同的家园,归离原会越来越好,魔神、仙人和人类之间的情谊(契约)永远也不会改变。 摩拉克斯和若陀对视了一眼,他们无所畏惧,他们会成为璃月地区唯一的胜利者。不管是奥赛尔、恶螭,还是琉珏,都无法阻拦璃月地区走向统一的步伐。 茶又添过几轮,石桌上的花糕又品了几次,风吹翠竹,金桂飘香,一片祥和。 塞莱斯特却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她侧过脸起身,跟众人告别,“有人在向我祈求。抱歉,我得先失陪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青绿色头发,背着药篓的药师。他的名字是——忘忧。” 第59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2) 仙人抚我顶……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李白 遍寻五岳访仙山,踏穿芒鞋不停脚。寻仙, 寻仙,何处无忧, 何处无灾,何处无疾, 世人只道入了魔,执念看不破、又缠身。 “无忧,你已是世上最好的药师了, 为何还要寻仙问药?” “只为天下无忧,天下无灾,天下无疾。此药非为我求, 而为医治天下顽疾, 抚平世上灾邪。” 青衣白发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你寻的东西纵使是仙人也给不了你。”女子摇了摇头,“无忧,无忧, 执念太过, 何时无忧。” 背着药篓的绿发青年并不气馁, 他朝着女神拱拱手,“无忧谢过青君大人关心。但一念生、一念落,凡人光阴不过百年, 终是不悔, 方能无忧。” 名为青君的女神又叹了一口气,好一句不悔,“那你之后又要前往何处” “去沉玉谷, 寻药君,向她讨要一个答案。” “倘若药君也无法给你那个答案呢?” “那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这副身躯化作尘土。”无忧说得很是平静,下定决心之人并非叫嚣最盛之人,而是一步步踏实,只为前路之人,“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道,凡人一生蜉蝣一瞬,小灾小祸性命即殒。世人皆道寻常,但何为对,何为错?纵是蝼蚁,也未尝没有与日月争辉,与天地同寿之心。” 无忧看着温温柔柔,有点瘦弱的身躯下却包不住那颗直指日月之心。他药篓里盛满了一路上采摘的草药,只着一袭洗得发白的布衣,看着不过是个平常药师,可谁人知药师心意,为天下无忧呢? “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劝你。只是此去山高水长,艰难险阻不言自明,你纵有如此心志,恐怕也难如愿。”塞莱斯特转身,从参天的白银之树下折下枝丫,递与药师,“白枝是我的化身,你带上它保你此去无恙。” 第84章 “不过我可问你,你当真无悔,无怨,无忧?” “心之所向,何须多言。” 在谢过女神后,药师就寻着来路,带着白枝,回了自己的村子。他平日治病救人,很得乡人爱戴。他收好行囊,细细嘱咐自己的弟子行医之道。乡人们闻药师要北上寻仙,纷纷出门相送,送过十里长亭,已是泪眼涟涟。 “无忧别过各位乡亲,此去经年,望有一日还能重逢。” 说罢,药师带上自己的药篓,里面不过装了两三件换洗衣物和用来记录新草药的纸笔,就踏着草鞋,拿着竹杖,消失在了青色群山深处。 送他过河的老汉撑着一方小舟,家乡从此远,江湖寄无忧,“无忧,无忧,何日无忧……只愿天下无忧,天下无灾,天下无疾,无悔方能无忧。” 不知名的高歌伴着两岸虫鸣猿啼,顺碧玉渊流悠悠之下,消散于天地之间。 天地一方,皆在掌中。 摩拉克斯喜欢立于山巅俯瞰山川大江,他在迎客松下独坐品茗,看群山深处炊烟笔直燃起,星星点点的白烟正是人间村落。 此时大道未通,比起山路,时人更愿乘一小舟,沿河漂流而下。摩拉克斯心中思索着,此间未来的布局。先要修一条连通各山的大道,再要拓宽河道,才能方便大山的人去外界经商迎财。 摩拉克斯虽是武神,但也是商贸和契约之神,教导百姓脱贫致富也是摩拉克斯分内之事。只是仙人们大都由草木鸟兽所化,本就天生天养,不沾世俗,更别提寻财之道。摩拉克斯便只能自想法子,虽然辛苦,但他也乐在其中。 摩拉克斯品了一口香茶,今天的茶是白毫银针。 落盏冲泡后,一枚枚毫白似银的纤叶浮显,叶落入杯盏中,恰似一江春雪入江南,品之有如鸿羽飘落舌尖,春来不晚,飞花入怀。“好茶,但也需时间沉淀。而开发群山之事,倒也急不得。外敌环绕,海有大蛇,北有梦蝶,南有蛟蛇,还需荡平,还归离原一个平平安安。” 他从茶具中取出一个白玉杯,清澈透亮,薄如蝉翼。先是用茶水烫过一轮,便斟了一壶茶,只等客到。 客人来得正巧,热水把茶叶冲得茶香四溢,摩拉克斯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来人,“来得正好,可要坐下一同品茗观景?” 来人倒也不推谢,径直坐下,品了一口微黄的茶汤,纯白如乳的水汽直侵呼吸,“好茶,可是今年新产的白毫银针?取山下雪水浸泡而成,又再炒香而得此佳品。” 摩拉克斯赞赏地点了点头,白树化身的仙人果真钟灵毓秀,“不错。替我带一袋新茶给若陀,就说让他消消火气,平静心神。” 塞莱斯特心下叹着,摩拉克斯虽是金石所化,却生了一颗玲珑心肝,何事都瞒不过这位的眼睛,“看来您都知道了。那就麻烦您替我好好劝劝若陀龙王,免得他发现我不在后,大动肝火。”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劝动若 陀的不是我,而是你。” 若陀龙王家的小友不似寻常仙人。她虽不擅长战斗,却心系整个璃月。在还是白树的时候,就庇佑一方,调和地脉中的污秽,净化了一方水土;化成人形后,便开始向众人传授医药和锻造之能,世间得她恩惠之人,数不胜数,民间也为这位青君女神立碑供奉。但时人不知,青君无意只医病救人,而有意助他逐鹿天下,以解民生之苦。 “我自会与若陀言明心志。”塞莱特斯端起茶杯,隔空相祝,“此去沉玉谷,不知祸福,但愿能解帝君之忧,解归离之急。帝君可愿告知我,有关那位梦之魔神琉珏之事?” “琉珏本是温柔的神,但是神皆有磨损,也有因磨损性情大变者。她本是美梦的魔神,但美梦无法助她保护家国,于是她改以噩梦为存,可毕竟逆着天性,这加重她的磨损。现在的她……恐怕已经不是我们最初认识的那位了。” “磨损……那您和若陀也会磨损吗?” “自然。只不过我本是金玉,他乃岩龙,磨损自是比旁的神明更缓慢,不必忧心此事。” 塞莱斯特的眸光微转,“这也是【法则】规定的衰亡?这个星球外的力量或许可解。” “不可妄言。”摩拉克斯抬头看了一眼,女神还是那个在蒙德胆大妄为到敢欺骗预言的神,“塞莱斯特,”摩拉克斯轻轻念着她的魔神真名,“若非到紧要关头,莫要动用你身上来自深渊的力量,凡事都有代价。” “可若我愿意承担此代价呢?心之所向,何须多言。”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璃月的神大多固执,这又来了一位自在随心的主,“无碍。凡事有我和若陀。注意安全,你的安危也很重要,有事随时用仙家秘法告知我。此外,我还为你准备了两位随行的同伴。” 他拍拍手,硬质的手套发出一阵沉闷的叩击声,“伐难、应达出列。” 话音刚落,帝君身边便多了两道翩翩身影。 周身苍蓝,生有两角,仿若水泽精灵的是水夜叉,螺卷大将伐难。 周身赤红,额上点艳,仿若烈火仙子的是火夜叉,火鼠大将应达。 两姐妹同属善战的夜叉一族,夜叉一族自被帝君收复后,便跟着众仙一路作战,立有赫赫战功。两姐妹是夜叉一族的佼佼者,年岁还轻的时候,便受封大将,护佑一方安宁。此今受帝君之托,与仙人青君一起,作为先遣将,在征战的大部队到来前,打探沉玉谷之秘,阻止可能来临的洪患。 伐难和应达对视了一眼,想必面前这位青衣白发、风姿绰约的仙子就是仙人青君,“伐难(应达)见过青君,夜叉在此,必佑青君无伤无难。” 塞莱斯特也起身谢过两位夜叉,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位夜叉大将。 夜叉本就数量稀少,大部分还分散在各个战场,她此前只远远瞄过几眼,今日才得见真貌。水夜叉和火夜叉虽然气息很类似,但化形的原身却截然不同,一个像水精灵,一个像火仙子。不过都是当世女杰,英姿飒爽,而细看其衣物,又跟她想象中有所不同。二人衣物皆量身所作,在彰显特色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精妙绝伦的心思。 觉察到青君好奇打量她们衣服的目光,伐难捂着嘴笑了一声,“我和应达身着之物都是岩夜叉弥怒所做。” 应达也骄傲地挺起胸膛,她们夜叉一族的二哥,不仅擅长征战,还心思细腻,体贴她们这些姐妹,“没错,就连帝君大人这身衣物也是弥怒二哥做的。如若青君你喜欢,我们可以托二哥也为你做一身裙子。” “你们说的弥怒可是心猿大将,弥怒?” 塞莱斯特有些惊异,她听说过这位夜叉大将,传闻他极其善战,又擅长谋略,逢战必胜,以此封为心猿大将。 没想到,这位将军私底下竟会为自己家的小妹妹做漂亮的衣服,哄她们开心。就连极其挑眼的帝君,也穿着他制作的衣服。她心念一转,便对这位大将多了几分好感,但仍是谢过了夜叉姐妹的好意,“倒不必为这点小事叨唠心猿大将了,他征战繁忙,要多加休息才是。” 伐难和应达对视一眼,也不再多劝,女神脸薄,不好意思。 只是青君不知道,她们这位二哥比起战场,更喜欢窝在家里画图做新衣服。据他说,摸着布匹,打着毛线,可以让他觉得平静。伐难和应达有时候都觉得二哥比她俩更像个贤良淑德的淑女,她们俩可一点都不爱织布纺纱,而是一有机会,就跑出去游山玩水。 摩拉克斯也想到了自己这位有些独特的下属,他还记得若陀第一次见弥怒做衣服,惊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九尺大汉,生来神异,端庄威严得就像一桩会动的佛像,佛像下了战场,便没了杀伐之相,只拿起针线,做着精致的刺绣,绣花又绣鸟的,只为给自己的兄弟姊妹做衣裳。 那个画面确实很有冲击力,也怪不得若陀会惊讶,谁说九尺大汉没有百转的玲珑心肠呢? 这不就连他自己也认可了弥怒做衣服的手艺和品味。摩拉克斯又骄傲又有些无奈,他这些下属皆是不凡,他这个上司又怎么能不精益求精呢。“青君,伐难和应达就交给你了,不需要我多说,你也知道你此去需要承担的责任(契约)。” “安心去吧,我摩拉克斯和归离原的众仙都是你的后盾。做你想做的,为归离原平忧解患,我相信你。” 塞莱斯特有些意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天下英豪皆入帝君麾下了。摩拉克斯既睿智绝伦又心胸开阔,心怀天下的同时,也不忘关怀下属,他是归离原最好的君父。 “青君明白。谢过帝君高意,必不负帝君所托、归离所托。” 说罢,塞莱斯特便携着伐难、应达而去,只留下摩拉克斯和他的白毫银针。 现在茶水都冷了,滋味有几分涩。摩拉克斯看着冷掉的茶,没有重新再泡一壶,只是背着众仙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希望他送的白毫银针能解解若陀的火气。 第85章 虽然若陀多半也会任由青君离开,但估计心下仍是有几分不平,毕竟“孤寡老龙”家里只有青君一个亲人,她还要去另一位魔神领地上冒险。他摩拉克斯虽是若陀好友,但正因为是好友,若陀才不会对他忍着脾气。 帝君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 他理解若陀担忧家人的心情,但是青君已经不是若陀捧在手心、日夜看护才能安然生长的树苗了,她早就张成了参天的模样,可以庇护一方生灵。树和人都类似,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像雏鸟一样片刻不离,而终有一日,人们不会再需要神明。 摩拉克斯看着山下袅袅炊烟,即使他没有出手,人们也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只是还没有办法抵御袭击的恶灵野兽。 苍生苦就苦在,这个世界对他们太过危险,而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寥寥无几,这也正是他要筹备千岩军的关键,他要教会人们武艺,教会他们保护自己,这不仅是为了对抗归离原外的势力,更是为了人类在神明离去时有能力自保自给。 魔神、仙人和人类共存的时日还很长,不急,人们还可以在他们的庇佑下慢慢长大,直到长成参天巨树,连天空的那位也无法撼动。 摩拉克斯笑了,他举杯,向着天地敬茶。 第一杯,为青君祈福,惟愿凯旋而归,不负所托。 第二杯,为归离原祈福,惟愿河清海晏,不再有祸事。 第三杯,为璃月所有的人类祈福,惟愿无忧无灾,幸福安乐。 三杯已尽,青松悠悠,不见仙人踪迹。 寻仙,寻仙,寻的是天下太平,无忧无患,而歌谣又唱到太白的寻仙之曲——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60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3) 春望山楹,…… 春望山楹, 石暖苔生。 ——陈淑宝 篱外谁家不系舟,风摇桨动,惊碎湖中新月琼瑶。 舟上唯一人, 一竿,一樽酒, 悠悠湖中荡。 白发青衣的女子立于湖岸边,衣袂翻飞, 长发如瀑。湖边芦苇在月色下生得冷清,梢头那一点绒,也带上了新月的冷光。湖水是夜的影子, 黑沉沉的,像是最深沉的梦,却有新芽的月色坠入梦中, 天上湖中一共新月二芽。 湖中之月被船桨荡开, 碎玉之光隐逸在舟上、桨上、人上。 那人披了一件竹青色外衣,衣料单薄随风阵阵,墨玉的长发散着风中,他坐得随意, 面前放了一鱼竿, 只是竿上无饵。无鱼上钩, 他倒也自得其乐,斟酒取乐,美酒入怀, 驱散了一夜清寒。 此般公子只因见画, 此中人独知津。塞莱斯特心下感叹,龙王真是集天下之灵韵的生灵,往日的风龙是一缕烟下的美人如画, 隔空不得见,雾气茫茫,却更勾心动魄,而今日的岩龙生于千岩,如地一般厚重的艳,又如玉一般玲珑的雅,他着金丝龙纹,便是君王威严,着淡雅素衣,便是人间佳公子。 湖畔白玉兰落了几瓣,惊起几重涟漪。仙家手段踏水无痕,那白发青衣的女子足尖轻点,便立于舟上,仙子当真要比花瓣更轻柔似梦。 若陀没有回头,只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他的鱼竿仍是平静着,可是他等的人上钩了。又或者,若陀根本无心垂钓,他等的人一定会来,只是他却没有几分高兴的神色。 舟不是很大,只能容下再多一人,酒盏还剩一半,没有杯子,塞莱斯特便取玉兰花瓣为杯,捏了个诀,花瓣即成了剔透的玉杯,她拿起酒盏斟酒,透明无色的美酒像月色落入杯中,杯还未满,若陀便开了口。 “你斟的酒,我不会喝。” 塞莱斯特动作停了一瞬,可酒杯不大,美酒刹那就盈杯。她放下酒盏,“您是对我不满,还是对我去沉玉谷的决定不满?” 明知故问,若陀有些生气地偏过头。 他躲在湖中,就是为了避开她。可塞莱斯特倒好,追着他不放,硬是要他给个答复。摩拉克斯还送了一袋子茶,说是要给他解解火气,可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的好兄弟已经同意了吗?不过是为了让他早日学会放手,从此天高任她飞,水阔任她游。 若是其他事,倒也可以随着她的性子,可沉玉谷不比其他,她又不像摩拉克斯那般精通武艺,出了事若陀一时间也鞭长莫及。 龙王这是生气了,看来帝君给的茶也没怎么见效,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塞莱斯特有些无奈,龙王大人在其他仙人面前都是一副沉稳如山的可靠模样,可到是她面前,却每每生闷气要她哄,如果塞莱斯特不去哄,这位龙王大人更是可以冷战几天,然后跑摩拉克斯那里“哭诉”,惹得帝君不得不私下劝塞莱斯特多哄哄,免得他天天听些老龙的感怀心绪,听得头疼,像是什么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像是什么塞莱斯特马上就要遗忘他这位栽树人了。 但这可不能让若陀知道,毕竟他为了面子,只会生闷气,从来都不肯好好言明心绪,就像现在这样,他宁愿躲着她,也不愿意跟她好好沟通。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塞莱斯特不是什么听劝的个性,龙王也不是轻易退让的人,说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只是两方强硬,便有一方得退步,旁人都以为退步的是看起来好说话的塞莱斯特,殊不知退步的是拿塞莱斯特没办法的龙王大人,不能打不能骂,劝了也不听,又不是属下,还不能命令她。 她在摩拉克斯面前,倒比在他面前要听话得多。若陀每每想到,就更觉得胸闷,怎么风龙给他送来了个跟他这么不对付的主。 “是吗?”塞莱斯特装作伤心的模样,眼里含了一汪水,盈盈垂泪,“我一去恐怕很长时间都不能和您相见了,告别时,您还不愿意喝我斟的酒。您当真就如此厌恶我吗?” 若陀更觉得心烦了,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她的把戏,可是他又不忍心见到自己护了一路的孩子有半分伤心,他只得非常无奈又认命地转过脸,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气的从来不是你。”若陀伸出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真是个冤家,“你一定要去吗?归离原不缺强大的仙人,你又何必身先士卒?”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更要去,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治病救人非我所愿,只愿早日统一璃月,还苍生太平。” 若陀又叹了一口气,他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蒙德来的女神却如此心系璃月苍生,从她嘴里听到苍生这个词的频率都比听到他名字的频率要高,难道是摩拉克斯背着他,给女神上课,让她跟摩拉克斯手下那帮仙人一样爱民胜过爱己? “那也可以循序渐进,何必一开始就置自己于危险中?” “其他的仙人们都在冒着危险征战沙场,我为什么不能冒着危险去替归离原解忧?您和摩拉克斯在这里是为了防范附近的魔神侵袭归离原,如果无人冒险,谁知沉玉谷魔神会出什么乱子,我倒不是担心您战胜不了祂,而是担忧无辜的百姓。” 若陀不过问了一句,她倒是回了一堆大道理,他当然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但是,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就像现在他一面为她骄傲,她是一位优秀又负责的神,但又一面担忧不已。如果前面有一点危险,若陀都能一个翻身给她荡平了。可是,现在他又脱不了身,不能时时刻刻看护着她。 塞莱斯特看若陀有些意动,便放软了语气,“您放心,帝君还派了两员大将,应达和伐难。有这两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在,怎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又不笨,打不过,肯定就乖乖回来通知您和帝君了。” 她不补上最后一句倒好,一补上就提醒了若陀她在蒙德干了什么,她为了救雪山的子民,跟风龙做了交易,还搭上了她的原身,如果不是风龙施以援手,她真就要死在那里了。 “如果你真的如你说的那么‘聪明’便好。” 若陀头疼着,但他心里又知道这件事没得转圜余地,就跟塞莱斯特说的那样,不是她去做,就是其他的仙人去。难道他能以权谋私让其他的仙人步入危险,只是因为他想自己在乎的人平安?这可不符合契约的公正,也会糟蹋塞莱斯特的一番好意。 那就只得接受,只是他心中不畅快。若陀又想到塞莱斯特的种种令他焦心之举,即使他很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生闷气,不理她,他现在也只得多嘱咐几句,就像摩拉克斯说的那样,放下面子,早点认命,免得自己受气,到时候苦的还是他。 “塞莱斯特,我不知道摩拉克斯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过,我们的每一位同伴的性命都很重要,你也是我们的同伴,要像珍惜同伴生命那样珍惜自己。”若陀不自在地放软了语气,几乎微不可闻,“你死了的话,我……” 若陀无比认真地看着塞莱斯特,金色的眼睛里是快要放不下的担忧,塞莱斯特有些后悔了,她又让他伤心了吗?可是,她也有想要做的事。 第86章 “我与你立下契约,一定会平安归来。”塞莱斯特握住了若陀有些冷的手,温度从她手心传来,就像萤光在温暖着睡在湖底的巨龙。 巨龙眨了眨眼睛,柔软的情绪不过片刻就消散了,若陀不习惯把自己的情绪示人,他更擅长像石头一样忍耐,不管是欢愉还是痛苦。他没有抽开手,月光撒在他们俩身上,两人皆是青衣,皎白月色消了青衣寂冷,倒也融洽和谐。 “那……现在你愿意喝我的酒啦。” 青衣白发的仙子笑眼盈盈,凝雪皓腕端了白玉盛酒,新月之影倒映杯中,这杯酒他是不得不喝了。 若陀端起酒杯,月色被他饮入肚中,仙家的酒不比凡酒,滋味不寻常的同时,也更醉人。每逢仙家盛宴,必有一众仙人醉酒发狂,逼得摩拉克斯但凡仙人饮酒,必提前准备一大壶解酒茶。而若陀一向酒量极佳,从不喝醉,只是现在,白玉面庞开了淡淡红霞,连清冷月光竟也遮不住这霞光,那龙王既端庄自持又活色生香。 美人醉酒,自是一景。塞莱斯特又斟了一杯酒,递给若陀。 龙王恼地瞪了她一眼,她这是诚心想灌醉他,可若陀不愿意承认自己醉了,他才不会被这三两杯酒灌醉,他只是累了,跟她打交道,他还不如去外面杀敌,至少战斗还畅快些。不像现在丢盔卸甲,还要好言好语相劝,步步退让,只求她平安。 酒不一会儿就都进了若陀肚中,可让他喝酒的人竟是半滴未沾。 这哪里公平,简直没有王法,可是他们之间不总是如此,塞莱斯特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好哄,总是轻轻松松就退了步,对她生气也气不了太久,谁叫有他的好兄弟摩拉克斯通风报信呢。若陀连个安静地生闷气的空间都没有,不一会儿就会被找上门来。 他越想越苦闷,她是他的克星,他却治不了她。就像现在 她笑得眉眼盈盈,好像他的情绪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见了她,便被治好了。 “你走吧。你明天离开,我就不送了。” 若陀最后只得丢下这一句,他现在可还气着,别以为他这么好哄。 塞莱斯特看上去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当真?那……我现在就走了。不过也好,我还有事要处理。”说罢,她便要起身离开。 若陀更是气闷,让她走,她就走,这么听话了,可是其他的话她却根本不听。可是,龙王掩盖地很好,他装作没事,毕竟话是他放下的,他可拉不下脸让她留下来,只是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不过片刻,就如她来那样无声无息,去的时候也没有惊动湖水波澜,舟上又只余一人,一杆,一樽空酒,悠悠湖中荡。 新月没未下,风的吹向也会起变化。塞莱斯特携了一壶新酒,带了些下酒的酒菜,撑了一小舟,缓缓靠上了船。 两方小舟相碰,惹得湖中水月琼瑶散落一夜。她提起酒,美酒被带得一动,其中酒液如玉珠溅落,青衣白发的女子巧笑倩兮,问着舟上玉面公子,“若陀龙王,可愿今夜与我一醉方休,共赏此月?” 龙王有些讶异,望了一眼夜空,月亮还是小小的牙,可却皎洁映人。醉了也好,一醉解千愁,他应下此约,盛了满船的心绪压着星河璀璨。 最后,他似乎真的醉了,月亮都变成了好几个,可是却畅快了起来,他又一次被轻轻松松地哄好了,他明明不甘却又认了命,只得在梦中,也念着她的名字,带些恼意和不满,恶狠狠地出气。 明儿天一早,他从梦中转醒,已无月影,已无佳人,只有渔夫歌声从远处响起。他唱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只有那个白衣绿裙的女子,才让我喜欢又亲近。若陀躺在小舟上笑了一声,凡人竟也知仙人心思,不过我思量之人,你又可曾知我心意? 他摇了摇头,心上之人已在归离原外,那老丈唱了下半段,“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原来月亮都隐去了,现已是烈阳照天。 第61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4) 老鸮木魅,…… 百年老鸮成木魅, 笑声碧火巢中起。 ——李贺 山清水秀处沉玉。 沉玉谷的村落大多依山傍水而建,跨过纵横交错的河道,便来到一处陌生村落。 此时, 天色微明,小雨濛濛, 河上生了雾气,村落在雾色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青黑的瓦片像是水妖的鳞爪般狰狞地凸起,河岸有些飘逸的影子,那是水柳的摇曳, 恍若幽灵的徘徊。 无忧执一油纸伞,踏着铺河的青石板,过了石桥, 便到了村落入口。 村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雨顺着青黑瓦片连珠掉落在石板上的碎玉声。他环视了一周, 都没个人影。无忧觉得有些奇怪,便寻着石阶,走在有些高低不平的街道上。街上各家各户都紧闭房门,门上灯笼未取, 被风打得簌簌作响, 有几分阴森可怖。 村子不大, 碧水流经,烟雨朦胧,很有水乡的意蕴, 只是没个人影, 显得有些诡异。 无忧心下思虑,便来一处人家门前。门是木质的,上了点年代, 有些腐朽。门上似乎贴了些什么,只是被雨水打得发白,看不太真切,无忧凝眸去瞧,隐约见了些“诛邪退让”的字样和一些扭扭曲曲的符文,想来是挂来辟邪用的。 他扣起铺首门环,门环的镀金之色有些斑驳脱落,它扣在木门上发出一阵压抑的响声。无忧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他就把头靠在门上,可没有听见屋内有什么响动。 “请问有人吗?” 无忧又扣了一声,可屋内依旧无人作答。他心下觉得有几分古怪,无忧提高了声量又喊了一次,门环被他扣得像是狂风吹树叶那般频繁地响着。 可,依旧是无人回应。 就算这家的人不在,邻居也该听到了。无忧环视了一圈,屋子的隔音不怎么好,叩门声像是蛇一样在这街道内东冲西撞。 无忧只得垂下眼眸,道了一句得罪了,便放下背上药篓,从不高的墙壁上翻了进去。 庭院四四方方,正中放了一口缸,缸内栽种了些荷花,水草作为点缀,圆圆的荷叶下有一尾朱红锦鲤游得自在。雨滴顺着那荷叶的起伏滑落水中,锦鲤从缸内浮出头,吐着泡。 无忧只瞧了一眼,便踏过台阶,来到屋外。他在屋外站了一会儿,窗户是纸糊的,只是靠外涂了一层防水膜。 他用手指头戳了一个洞,从那小洞内往屋里看。屋内没有点灯,只能见些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大物件,应该是桌椅之类的东西。 无忧想了会儿,虽然这村子有些古怪,但还是决定推开门看看究竟。正当他推门之时,有似鬼魅之物往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他惊得一下子转过身,背撞上了木门吱呀作响,手上的油纸伞掉到地面,像只被扼住咽喉的鸟,爪子露在外面,就快死了。 鬼魅开了口,“你难道不知道不问自进是为贼吗?” 此刻庭内小雨濛濛,那鬼魅没有拿伞,可却奇异地没有沾上一滴雨。他长发如瀑,剑眉星目又眸光似刃,只着一袭白衫,杉上绣了些苍翠竹松,竹松腰间松松垮垮地别了一把剑和一玉萧,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阁下又是谁?” 小雨落在无忧身上,润湿了他青绿色的长发,显得有些狼狈。 来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姿态潇洒地从地上捞起油纸伞,递给无忧,“我?”他笑了一声,笑声很是好听,“我只是一江湖侠客,名唤古华。” 无忧接过伞,侠客?倒不像这个村子的人,倒是可以向他打听些情况。“我是药师无忧,旅途多日甚是劳累,欲找一地歇脚,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兄台见谅。不过,我观兄台口音、身形,倒不似此地之人。” “你猜得倒是没错,我的确不是本地人。你刚说你是药师?那门外的药篓是你的吧。”古华说着指了指庭院一角,“我顺手帮你带进来了。” 无忧不由压抑,他倒有些摸不清面前人是人,还是仙了。他方才未听见任何声音,而且这衣不沾雨的功力也不似凡俗。 古华一见便知药师在思考些什么,人们时常把他过分抬高,虽然他只觉得那不过是侠客应有之姿。“不必多想,我是人类,不过是武艺比旁人高强些。你是药师,那来得正好。” 他话音刚落,就突然闪现在门前,直接推开了大门。 门内的气息有些陈腐,像是许久未通过气了,古华转身与药师对视一眼,“阁下,请进。” 侠客也非屋主,方才还问他是否为贼,现在自己却“做了贼”,无忧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倒也顺从地进了屋子。 古华领着他,来到屋内的木床处,他说了一句得罪,便掀开帘子,示意药师前去看看。 第87章 无忧坐在床前,先是看了床上的人,面色枯黄,脸颊凹陷着,像是饿了许久。他从被窝里拿出患者的手,搭在床沿上,把着脉,而古华则熟门熟路地打开隔板上的抽屉,取出半截蜡烛,放在桌上,点燃了。然后给自己和药师泡了一壶茶,茶香悠悠,倒也清了满室陈腐之气。 “如何?”古华喝了一口,这茶叶放久了些,即使品质极佳,但品起来也少了几分滋味。 无忧放下把脉的手,眉心多了些疑云笼罩,“光从脉象看来,无甚大问题,只是营养不良,有几分虚弱。可,掀开患者眼皮,却是极明显的无神之状,而且时日还不短。”他转过头,望了一眼侠客,“最奇怪的是,这么久的无神之症,患者的身体状况本应更恶才对。而现在虽然看着严重,却没到山穷水尽那步。” 古华放下茶盏,“我也正觉得奇怪。如果不是疾病,那恐怕是邪祟做怪,虽然不清 楚是什么保住了人们的生机,但我们得尽早理清才好。” “我观兄台此言,已有头绪,不妨直接告诉我。无忧身为药师,治病救人本是天职,必全力相助。” 古华招了招手,示意药师也过来坐,他端起一杯茶,递给青发药师,“你有所不知,我来到这个村子已有七日。这村子的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沉睡,白天睡得还算安稳,晚上却一个个有如步入地狱般哀嚎痛哭。我曾经试图叫醒他们,可是无果。我猜疑是有邪祟作怪,但无忧你且安心,我已经寻明那邪祟所在,正打算与它一较高下。” 无忧有些担忧,归离原的邪祟多由仙人处置,寻常人哪里是对手,可如今无了仙人,虽然侠客武艺高强,也未免不会陷入危险之中。他开口了,却没有直接劝离,“兄台高意,我替这里所有无辜百姓谢过兄台。只是前路险阻……” 古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我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侠客,但是尚有几分力量足够自保御敌,不必担心。倒是我要劳烦你,我不在的时日,替我好好看护这些无神志的村民。” “这哪是劳烦,本就是药师职责所在,既然古华兄已下定决心,那我也不再多劝,只是有一物暂时赠与兄台,”无忧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截有如月光流转的白枝,把它放在桌上,白枝发的光较蜡烛还更皎洁,“这是青君仙子赠与我保命之物,还望兄台收下。” “青君,可是那位掌管医药与锻造之理的司春女神?”古华从桌子上拿起白枝,白枝上笼着一层朦胧的白光,瞧之便不似凡物。 “正是那位仁慈的女神。” 古华笑着摇摇头,把白枝放下,“那我就不能收了。女神赠与你,自是为了你的安全,君子不夺人所志。不过,兄台如此慷慨地赠与我,就不怕我携宝跑路?” 无忧抬头,望了眼侠客像是寒星一样的眸子,“上医医心,从医数年,无忧早已懂得识人之道。古华兄为人坦荡,侠肝义胆,怎会做出这等事?不必多言,我自是相信古华兄为人。只是白枝还劳你收下,既然你会归还,又何必推脱,失了大侠气度?” 古华有些讶异,他盯了药师一会儿,只得一张温温柔柔的脸安静地看着他。在这张面皮,药师倒也豪气万丈,秘宝对他倒是可有可无了。古华不禁大笑起来,没想到他倒在这鬼地方多了位知己。可惜无酒,不然,他必拉着药师一醉方休。“那好,我就收下了,必凯旋而归来谢先生情谊。” “先生倒是担当不上,唤我无忧即可。”无忧一面答着,心思却飘到了几千里外,他思考着这一路上见到的草药,哪些草药有助于缓解患者不适,哪些草药可以中和此地的阴毒之气,“不过劳烦你告诉我,那邪祟到底是何种模样,好让我对症下药。” “那你可听好了,那邪祟是青面鬼影,常于半夜出没,带一狰狞鬼面,鬼气森森,流血不已,右臂上有青色刺青,背生着青金羽翅。” “鬼影的真身是——金鹏翅王。” “应达,你觉得林子里的金鹏鸟是周围邪祟丛生的病因吗?”塞莱斯特立在山巅,俯瞰着下面郁郁苍苍却阴冷邪恶之气弥漫的树林子。 红发的仙子在小雨中有些没精打采,她的姐妹倒是直接沐浴在雨中畅畅快快的。“不太像,而且那金鹏鸟好歹也算我们夜叉中的一员。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只遗落在外的夜叉,但夜叉一族可不是什么会跟邪祟沉沦的妖魔。” 旁边的伐难也应和着,“应达说得对。而且我能感觉到那金鹏鸟的状态不太好,他多半是被邪祟缠上了,自己又没有办法挣脱开。我们得过去帮帮他,毕竟他也属于夜叉一族。” “我也觉得理应如此。” 塞莱斯特抬头望了一眼天,现在是正午时分,正是邪祟最弱的时候,被邪祟缠上的金鹏鸟估计躲在某处巢穴中。她们虽然可以把他从巢里硬拽出来,可那无益于压制他身上妖邪,可能还会让鸟儿挣扎太过,伤了自己。不如等半夜,金鹏鸟从巢穴里出来,再动手镇压,既能消灭他缠身的妖邪,又能把冲突降到最小。 只是……半夜妖邪实力最强。不过有伐难、应达在,便无需担心。 “现在过去,恐怕会惊动金鹏鸟,还可能会放跑他,我们等半夜再动手。”塞莱斯特伸出手指着远处隐在山水间的村落,“妖邪喜食人气,半夜估计会来人类村庄。我们去那里提前布局,守株待兔。” “好啊,那我和伐难可要好好表现,毕竟这是我们在青君面前的第一战。” “我可不担心你们俩的实力。只是你俩都收点力吧,特别是你应达,别把我们金鹏鸟的羽毛都烧光了,我还想见一只漂漂亮亮的小鸟呢!” 火鼠大将有些羞,“青君,人家好心好意办事,你还打趣我。”不过,她年岁尚轻时,还真的烧过兄弟姐妹的衣裳。 旁边的伐难笑得不行,她倒也不帮自家姐妹说话,“对啊,应达,我还记得你有一次打架把二哥做的新衣服全烧掉了。这次你就省点力吧,不然我们的新夜叉怕是不会待见你这位新姐姐了。” “伐难,你还好意思说上一次。要不是你跟我打架,我会把二哥的新衣服全烧掉吗!” 两姐妹下了战场倒也不端着将军的架子了,像是寻常人家姐妹之间那样调笑打闹着。 看着两位仙子含笑的模样,塞莱斯特缓了口气,气氛总算轻松了几分。这几日,大家相处老是绷着脸,不苟言笑着,虽然她知道这是因为情形不容乐观,不过果然还是带着笑容,去面对战场更好。 嗯?塞莱斯特察觉到她放在无忧身上的白枝被他动过了,她感知着白枝的方位,而白枝正在远方的村落里。这倒是巧了,她叹了一句。不过,既然仙人在此,便必保人民无忧,何须白枝。 远方的村落,还是细雨濛濛,风雨如晦的样子,雾气从山顶、树林,一直延伸到村落、河流,乳白色将天地都弄得模糊不清,万物万事都笼在那厚重的雾气中。 塞莱斯特却分明能察觉到迷雾之下,有只青金鹏鸟缩在巢穴里,翅膀紧紧闭着,身躯不安地抖动着,他睡得不是很安稳,身上旧伤的疮口还未痊愈,又多了重重叠叠流血的新伤,那些伤口上黑色的邪祟像是黑雾一样纠缠不清。 但那雾气终究会渐渐散去,一切邪恶的影子都将于今夜显现。 第62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5) 大海像一朵…… 我终于看见大海 身处它的三重和谐, 大海用它的弯刀斩断 由荒诞的痛苦构建的王朝。 野性的巨型鸟笼, 大海像一朵牵牛花那样天真。 ——勒拿夏尔 “琴找我?” “是的,迪卢克队长。” “是因为什么事?” “不太清楚, 只是琴那里有位哭泣不已的贵妇人。” 迪卢克停下脚步,皮鞋刺啦一声停在地板上, 他侧过身子,把手里的文件递给穿着盔甲的骑士团下属, “那琴不如去找凯亚,我看他比较擅长安慰贵妇人。”他笑了一下,小小的笑涡出现在奶油一样可口的甜面上, 眼里却带点尖锐的锋芒。 “您就别开玩笑了,凯亚队长也在那里。” “凯亚也在,那我可要好好瞧瞧发生了什么, ”迪卢克从一旁的靠椅上拿过骑士团的制服外套, 披在身上,一路走一路穿,“对了,这份文件麻烦你交给 督察长。拜托你了, 我先走了。” 他说完, 就大踏步离开了, 那下属应了一声,也抱着文件上了楼。 迪卢克来到骑士团对外的接待室,门外的墙壁上放了一面镶着金边的镜子。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的着装, 火红的头发被系成高高的马尾垂在肩头, 对着镜子,他露出了八颗牙的笑容。镜子里的年轻人看起来亲切又值得信赖,迪卢克点点头表示满意, 面对市民,骑士必须随时保持最佳的风范。 第88章 接着他推开了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屋子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像是火焰的年轻骑士身上。 迪卢克进屋后小心地关上门,背上凝着几道目光,他转过身,会客室琴的旁边坐着一位衣着精致的漂亮太太,脸上有些斑驳的泪痕,弄花了同样精致的妆容。凯亚坐在琴对面沙发的扶手上,吊儿郎当地冲他吹了声口哨。 迪卢克先是点头向那位美妇人问好,接着就走到沙发上,不着痕迹地把凯亚从扶手上扯了下来,然后就坐在沙发上,露出了笑容,期间没有对他的兄弟多瞧一眼。 “您好,我是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迪卢克,迪卢克莱艮芬德,向您问好,愿吹拂过风神大人的西风也同样眷顾您。” 那美妇人放下擦着眼角泪痕的白手帕,红色的眼妆晕开了,整个眼眶都红红的,“您好,迪卢克队长。我是蕾雅,蕾雅加西亚,今日我来骑士团是为了……” 之后的话被琴接下了,她的年纪不大,背挺得直直的,神情庄严得像是一位女统帅,“加西亚夫人,接下来就让我为迪卢克队长说明情况吧。”她递给加西亚夫人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请先润润喉咙吧,夫人。” 加西亚夫人面带感激地接过茶,只沾湿了一下嘴唇,就放下了茶杯,她实在是没有心情,茶水都涩得发苦。 “迪卢克队长,情况是这样的……” 那故事不长,也不算复杂,只是案件需要核实。 “也就是说加西亚夫人要向骑士团告发她的丈夫里奇加西亚,涉嫌骗取骑士团补助金并且抛弃孤儿院孩童的罪行?” “正是如此,而且加西亚夫人的诉求还有一项,那就是找回里奇加西亚抛弃的孩童,她为了赎她丈夫的罪,承诺今后将捐出自己所有的财富来好好照顾这些孩子。” “好的,谢谢你,琴。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迪卢克把头转向加西亚夫人,那妇人眼眶红红的,就像是受了大委屈的陶瓷人偶,“感谢您的慷慨,女士。我代孤儿院所有的孩子感谢您的大公无私,既然您向骑士团举报了,骑士团必然追查到底,给您和所有市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加西亚夫人流着泪,“谢谢您的承诺,令人敬佩的骑士先生,我代所有孤儿院的孩子感谢您,不过……”她把头偏向一边,身躯微微颤抖着,“我的丈夫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如果他知道是我告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这点请您放心,这也是为什么我邀请骑兵队长来的缘故。之后,会由西风骑士暂时拘捕里奇加西亚,等到证据确凿,我们就可以依法处置他。您,还有孤儿院的孩子,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琴抱住了身躯颤抖的夫人,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就像是在安抚自己哭泣的小妹妹。 “是的,女士。请您放心,西风骑士团决不允许任何邪恶横行。琴,请带这位女士去客房好好休息,接下来具体的行动,我会与凯亚一同商议。” “那之后的行动就拜托前辈了,我先行告退。” 等到琴带走了眼泪涟涟的贵妇人,迪卢克才把脸转向了一旁坐着的凯亚。 “这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凯亚挑挑眉,蜜色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带着莫名的邪性和倜傥。 “别跟我装蒜,你不信任加西亚夫人说的话。有什么根据吗?” 迪卢克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凯亚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在正事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可迪卢克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凯亚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脸,他还坐在沙发扶手上,一股子不尊重加西亚夫人的劲儿。 “哎呀,迪卢克少爷有进步了,往常不是都让我不要疑神疑鬼,要多尊重市民苦衷的吗?”凯亚故作夸张地捂着嘴,但没等他逗弄的人发火,就老老实实交代了,“你看到加西亚夫人的衣着,还有妆容了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衣着那么精致,一件恐怕就要花上骑士团一个月的工资,妆容也讲究,那个盘发……”凯亚哼了一声,“我敢打赌得花女仆两个多小时去盘。你说,加西亚太太哪里像发现了丈夫秘密匆忙赶来报案的人。” 凯亚摊开手,手心躺着一枚金光闪闪的摩拉,他用指甲轻轻一撬,摩拉便向上急速旋转,“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才把我叫过来问问情况。”摩拉在空中翻了几个身,又被蜜色的手掌接住,再是一个向上—— “你有问出什么吗?” “没有。而且每次我有问题,加西亚太太就睁着她那双大眼睛,泪光闪闪地看着我,说她听不懂我的话。”凯亚笑了一声,“你说,这里面是不是藏着猫腻呢?” “加西亚夫妇经营的【天空孤儿院】在摘星崖附近,骑士团给孤儿院批过款,为了防止骗取资助款,我曾经去那里视察过。”凯亚坐到了迪卢克面前的沙发上,背靠着软软的垫子,两手搭在沙发背上,“【天空孤儿院】是里奇加西亚用加西亚太太的财产开设的慈善项目,里奇负责管理。孤儿院的来款不仅有骑士团的资助,还有来自各界商人的捐助,我们晨曦酒庄也捐了不少钱。” “要我说,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天蓝得像块蓝水晶,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塞西莉亚花。里奇先生看上去非常和善,孤儿院的孩子虽然都是些先天身体不好的小可怜,但一个个都带着笑和我玩游戏呢。” “我就在蓝天下,伴着花,和那群精力旺盛的小鬼们玩捉鬼游戏,”凯亚叹了一声,毛茸茸的头从靠枕里面探了出来,“谁知道,里奇加西亚反倒成了要捉的鬼呢,又或者,鬼另有其人……” “你怀疑加西亚夫人?” “哪里有?”凯亚又笑了一声,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枚金光闪闪的摩拉,即使在室内日光下,摩拉也发着迷人的金色光芒,“我只是觉得摩拉可真是动人心魄的大美人儿。迪卢克,你也知道的,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不要妄加猜测。” “这我清楚,那我现在就带人去【天空孤儿院】调查,并且把里奇加西亚暂时扣留在骑士团。”迪卢克起身准备离开,在临走前他望了一眼还窝在沙发上的蓝眼睛兄弟,“对了,你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就不过去了。”凯亚冲他摆摆手,挤着那对漂亮的蓝眼睛,“我会自己想点办法找情报的,你懂的……” 迪卢克笑地有些无奈,他向沙发上的兄弟伸出右拳,“那记得情报互换,兄弟。” “这是当然,就跟之前一样。” 白色的拳头和蜜色的拳头轻轻碰在一起,然后就分开了。 迪卢克打开房门去阳光下探查真相,凯亚则隐藏在黑暗里追寻答案,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也是为正义不懈奋斗的战友,就像环绕蒙德的两颗星星,一明一暗,但同样出彩生辉。 “差不多到时候了,九方。”丽莎走到九方的桌子前,轻轻扣了一声。 “嗯,丽莎姐姐。等我把桌子上的书放到书架上,我就出去赴约。”九方一面应着,一面轻手轻脚地收好桌子上的大部头书。 丽莎按住了其中一本书,用手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声音放得很轻,“砂糖,阿贝多的弟子砂糖,已经在门外等你了。你先走吧,我替你归还这些书。” “那谢谢丽莎姐姐。” 九方从密闭着的藏书室出来,就见到一位薄荷绿头发,戴着眼镜的美少女,她有些拘谨,脑袋垂着,手 指搅着衣角,九方注意到她头上有蓝绿色类似耳朵的东西垂了下来,看上去毛茸茸地,很是可爱。 真想摸一摸呀,她一面想着,一面叫住那少女,“你是砂糖吧?你好,我是九方。” 那薄荷绿的孩子惊了一下,镜片下的黄眼睛抖动了,脸有点红,像只小垂耳兔一样娇小可爱,“你……你好,我……我是砂糖,是阿贝多先生的弟子。” 她脸小小的,那黑框眼镜大得遮过了她半个脸。这孩子如果摘下眼睛,应该会很可爱吧。九方伸出手指,指了指她耳朵的位置,“耳朵露出来了哦,这样不要紧吗?” “诶?”砂糖有些惊讶,“啊……不要紧的。”女孩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你注意到了啊,这个耳朵是家里遗传下来的。因为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平时都会用头发尽量把它们藏起来……”她越说,头垂得越下去,砂糖真的很怕生。 “很可爱,遮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啊,”发出了像是小动物的呜咽一样的声音,砂糖脸变得更红了,像青苹果上抹了红色云彩,“那个……谢谢夸奖。” 九方笑了一声,她尽力遏制了,免得听上去像是什么怪阿姨,“我有一个学长,叫提纳里,他不仅有耳朵,还有尾巴。不过他非常吝啬,我摸了一次,就再也不允许我摸了。那毛茸茸的美妙触感,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砂糖,我有个请求,你能让我摸摸你的耳朵吗?” 第89章 “诶?这个……这个……” “求求你了,你不舍得让我失望对吧?” 黑发蓝眼的少女眼睛亮闪闪的,充满期望地看着她,砂糖有些招架不住,她垂下了脸,“嗯,那好吧。”她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 “……那个,九方,你摸够了吗?阿贝多老师,还在雪山等我们,可以……稍微放开我的耳朵吗?” 耳朵被人抚摸的感觉又舒服又让她害羞不已,手指一点细小的移动都能让脆弱的耳膜颤动,砂糖的黄眼睛都被摸得湿润了,水蒙蒙的眸子带点祈求地看着九方,就像她是作恶的采花大盗。 九方不得不充满眷念地收回了手,“是吗?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砂糖,之后我还可以再拥有这美妙的毛茸茸触感吗?” “……,”砂糖那带着水汽的黄眼睛像是控诉一样瞪了她一眼,然后就“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可以……但是我们现在真的要去找阿贝多老师了。” 九方一得逞,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好!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去雪山找阿贝多。” 第63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6) 怜爱堤岸上…… 在蕨丛中我领悟到永恒的含义。 你的小腹下有一块卷毛之地。 因为你, 我懂得怜爱堤岸上的蕨类 以及小鹿的蹄子留在沙上的曲线。 ——罗比特勃莱 天空孤儿院坐落在摘星崖的半山腰上,空气清新,风景秀美。 那是由一栋古老的大房子改造的孤儿院, 周围是一片同样古老的大花园,种着些粉紫色的花, 每朵花面前都有一个木制的小牌子,上面用花体字写了栽种人名字。大房子面前有一棵巨大的橡木, 树干粗得数人才能环抱。木质的门廊上雕着精巧的鸢尾装饰,门廊的白栏杆有刻着苍鹰的立柱,一些金黄头发的孩子坐在门廊的长椅上, 裹着薄毯,悠闲地晒太阳。 迪卢克上前敲了敲门,一个衣着挺括的护士开了门, 过了一会儿, 孤儿院的医生来了,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他那白大褂被五颜六色的画笔涂满了, 像是幅卡通画。 “您别见怪, 这里的孩子都有点淘气。”克扎特大夫细声细气地解释着, 面带微笑,嗓音圆润柔和,“但他们都是些好孩子。”他一面说着, 一面推开了会客室的门, 指着同样有些上了年纪的沙发,“迪卢克先生,请坐。孤儿院的里奇先生有事一早就走了, 太太也不在,所以只得由我接待您,您请见谅。” 会客厅是彩色的,虽然大体上还是那副古老的装束,但四处都有好些个花朵装点。迪卢克扫了一眼,花应该就是花坛种的那些。会客厅正中原本挂了一幅气派的名画,现在被撤了下来,换上了孤儿院的集体照。 “我当然不介意,克扎特医生。”迪卢克指了一下墙上的挂画,“这是?” 克扎特大夫殷勤地来到画前,指着坐在第一排正中心的两人,“这是天空孤儿院刚成立时候的画像。中间的人是里奇先生,旁边坐着他的太太。”然后,他用有些粗糙的手指指了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这是我,那是时候我还挺瘦的,您应该认不出了吧。”克扎特大夫笑了一声。 那副画里面的里奇加西亚,棕色头发,中等身材,一张普通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很有感染力,他搂着一个孩子,笑得很灿烂。加西亚夫人穿着一袭裙装,看样式像是枫丹货,挽着她丈夫的手,同样笑得灿烂。 “克扎特大夫,我是代表晨曦酒庄给贵院捐款的,”迪卢克扯了自家的名头,他还不想打草惊蛇,但骑士团下属都猫在孤儿院附近,为防止里奇加西亚逃走,“只是,加西亚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里奇今早走的时候,我还没跟他交班,不过他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交班?加西亚先生难道也是位医生吗?” “是的,先生。里奇也负责照顾孤儿院孩子的健康,只是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才雇了我。” 迪卢克像猫一样的眼睛转了一下,“克扎特大夫,您也知道我们捐款需要提前了解些情况。本来我们会更早捐助的,只是最近……”他装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先生,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克扎特一定知无不言。”克扎特大夫笑得宽厚,说谎似乎从不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那我可就直说了,”迪卢克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有传言说里奇先生虐待孤儿,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就把受到折磨的孤儿送去雪山附近的疗养所休养。” 克扎特大夫的脸一下子气得通红,正义的愤慨在他胸中涌现,“怎么会有这样污蔑人的谣言!”他显然气得不清,花白的胡子上下颤动着,像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迪卢克,“迪卢克先生,请不要相信这样没有根据的谣言。” 他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接着说,“天空孤儿院收养的都是因为先天不足被遗弃的孩子,我们尽全力去救助他们,给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您也理解的吧,有些孩子,我们孤儿院根本没办法救治他们。于是,就经由西风骑士团牵头,我们把无法救治的孩子送去了疗养所。这点在骑士团有记录,您不信可以直接询问骑士团的人。所以根本不是里奇先生虐待孩子,再把孩子丢去了疗养所。” “您消消气。”迪卢克隐藏住了自己的惊讶,笑得很亲切,就像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一样,“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只是您能不能跟我再具体说说那家疗养所的事?”他一面笑着,一面在心底想,竟然是骑士团牵的头,那么果真是加西亚夫人诬告丈夫吗?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那家疗养所开的时间不长,名字叫作【壁炉疗养所】,虽然名字是疗养所,不过我跟里奇去考察过,那里的设备可比好些个大医院都先进,有些还是枫丹进口货。疗养所又在雪山附近,远离人烟,方便孩子们静养,我跟里奇看了就觉得很满意。”克扎特大夫用手比划着,做了骑士团的手势,“而且又有骑士团的督查长伊洛克大人担保,疗养所的资金又充裕,据说还能借到北国银行的款子,这就没有了突然跑路的风险,所以我和里奇就答应了。” “能借到北国银行的款?【壁炉疗养所】难道是至冬人开设的吗?”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主要负责人都是至冬那边来的,”克扎特大夫看上去有些困惑,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当时是西风骑士团牵的头,所以我们就没有细问,我们当然信得过骑士团。噢,对了,您不也是骑士团的人吗?” “是的,您记得很清楚,不过我今天可不是以骑士团的身份来的。”迪卢克怕他起疑心,就站起了身,与大夫作别,“情况我大致清楚了,谢谢您,克扎特医生。” 他伸出手与医生有些粗糙的手握在一起,上下摇了摇,“不过,家父要我好好 参观一下贵院,回去给他讲讲具体情形。接下来,我可以在这里逛逛吗?” “当然可以,迪卢克先生,需要我陪同您参观吗?”克扎特医生打量着红发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又年轻又英俊,如果孤儿院的孩子们长大了都能成跟迪卢克先生类似的青年才俊,他和里奇就不会为他们的未来发愁了。 迪卢克摆摆手,婉拒了医生的好意,“就不麻烦您了,医生。我一个人逛逛就可以了。” 克扎特医生把他一路送下楼,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工作。 迪卢克避开了热情给他介绍的护士小姐,巡视了一圈天空孤儿院。这里的孩子们虽然身体都不太好,却一个个很有精神地玩闹着,这不他的腿边就缠上了一个小鬼头。 “大哥哥,你是骑士团的人吗?” 这个叫苏的孩子,才七八岁,正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不过,他现在还装得乖乖的,因为面前有位会动的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 “是的,小家伙。” 迪卢克弯下身子,在苏那金黄色卷毛上摸了一把,软软的,像摸一只可爱的金毛幼犬。 “那大哥哥,我长大以后可以加入骑士团吗?我从小就想成为骑士。”苏的眼睛亮亮的,很是可爱,让迪卢克忍不住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当然可以,我未来的小骑士。不过为了加入西风骑士团,除了武艺外,还有一项要遵守的美德,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呢?” “是诚实,”迪卢克扫了一眼,周边没人,他压下声音,认真地看着苏,“能告诉哥哥,里奇院长平时对你们好不好吗?” 小金毛一听到了爸爸的名字,就欢快地摇起了尾巴,“你说爸爸啊,他当然对我们很好啊。”他像是不明白迪卢克为什么要这么问。 迪卢克看了一眼苏,他没有说谎,“那里奇的妻子蕾雅呢?她对你们好吗?跟院长的关系怎么样?” 第90章 “什么怎么样,”苏皱着眉毛,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妈妈当然对我们也很好啊,爸爸和妈妈关系一直都很好,为什么这么问呢?” “别生气,好孩子。”迪卢克捏了捏苏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些送去疗养所的孩子,你还有印象吗?” 苏点了点头,“当然,爸爸和克扎特叔叔把他们送去治病了。不过不用担心,他们治好后就会回来。” 还是没什么突破,迪卢克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儿,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骑士团的徽章,这玩意他家里有很多,“苏,谢谢你。这是我送你的徽章,你长大后要拿着它来骑士团报道哦,这是我与未来骑士的约定。” 苏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难以置信地从迪卢克手里拿过那枚徽章,“嗯,谢谢迪卢克哥哥。我长大后一定会成为骑士的。我们拉钩!” 迪卢克与未来的小小骑士拉钩作了约定,就放苏去别处玩了。在天空孤儿院内部,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切看上去都像是餐馆笑着招待客人露出的八颗牙齿一样标准而完美。迪卢克与护士小姐道了别,就关上了门,往门外那大花园走去。 他对隐藏在这里的下属说,“你们守在这里,监视孤儿院有没有异常。如果里奇回来,就用骑士团找他商谈合作的借口把他带走,不要惊吓到这里的孩子们。” 那下属应了一声,刚才有孩子过来玩,他只能躲在花坛里,脸上都沾上了几片粉紫色的花瓣。“那您现在要去什么地方,需要我们通知其他人陪您一起去吗?” “不必了,”天空孤儿院没有异常,要么是本来就是诬告,要么是……提前走漏了风声。而另一个地点在壁炉疗养所,他得快点去,既为了应加西亚夫人的要求接回那些孩子,又是为了防止有人泄露消息,导致追查没有结果,“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在走之前,迪卢克拍了拍下属的肩,“你辛苦了,回头请你在【天使的馈赠】喝酒。”那下属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就尽忠职守地回了岗位,看着孤儿院的各个出入口。 迪卢克呼了一口气,天就跟凯亚说的那样蓝得像块蓝宝石,塞西莉亚花的香气充斥了呼吸,人们都和善极了,空气又是这么清新。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怀疑这里的人,不过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一切主观臆断都是有毒的,他得去雪山瞧瞧壁炉疗养所了。 在雪山上,九方跟着砂糖一路走走停停,像是观光一样拜访着这美丽的雪国,当然,只有九方有这心情。 “那棵树怎么只剩下一截了,居然还是红色的诶。” 九方指着忍冬之树,问着旁边有些疲惫的薄荷绿女孩。 砂糖有些应付不过来九方,她并不是讨厌九方,只是她一个人过惯了,却突然有个人像是跨栏一样一下子跨进了她的世界。“那是忍冬之树,它是血红色的,据说是因为魔龙杜林的血染红了它。” “魔龙杜林?” “嗯,在传说中侵扰了蒙德的邪恶巨龙。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你可以问问阿贝多老师。毕竟,老师他活了很久,”砂糖意识到什么,突然摆了摆手,“我不是说老师年纪大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是阿贝多见多识广,对吧?”九方笑着探着头,指了指在一个小山巅上作画的身影,“瞧,阿贝多在那里呢。” “真的是师父。”砂糖有些惊异,她还以为老师呆在实验室里,“那我们快点过去吧。”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阿贝多放下画笔,转过身来。白金的头发是最清浅的雪色,苍蓝的瞳孔像是坠落的星辰,而现在星辰立于白雪之上,“你们来了”。他将目光移向砂糖,向她点了点头“谢谢你,砂糖,麻烦你带她过来。” “没什么的,师父。”砂糖摆摆手,“既然人带到了,那……我就先离开了。抱歉,九方,我还有点事。” “谢谢你砂糖,路上注意安全啊。” 在送走砂糖后,就无需隐藏了,阿贝多笑了一下,“走过来些吧,人造人,让我来看看你。” “您果然一看就知道了,”九方理了一下头发,露出了被乱发遮住的蓝色眼睛,那颜色跟阿贝多的有些类似,“果然是因为……您也是人造人吧。” “是的,我是人造人。” 阿贝多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金色的碎片像是蝴蝶一样在他手心飞舞,接着那些蝴蝶之上开出了一朵金色的花,“这是创生之法。” 他把那朵花递给九方,那是一朵硬硬的像是石块的花,而花上的纹路却流着金色的生命之水,它是鲜活的生命,是诞生在黑土和白垩之间的宇宙。 阿贝多蓝色的眼睛明明没有什么温度,看人的时候却又那么迷人而深邃。他的嘴唇没有太多血色,薄薄的形状良好,有着贵公子的风度。 而那贵公子一样的嘴唇却吐出了登徒子般的轻薄之言,他说,“能脱掉衣服吗?我想更深入地看看你。” 他说深入的时候,神色很是认真,就像在注视坩埚里面熬地正浓的粉红魔药。九方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她可不是什么粉红迷药,况且阿贝多看上去比她更像是摆在橱窗里面的艺术品,高雅、无情——又迷人。 “你对我(身上的技术)很好奇?”九方笑了一下,“我也对你很好奇。能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前辈……”她稍微拉长了声调,以至于那像是在最肮脏的小酒馆调情一样,“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也想更加,更加深入地看看你,可以吗?” 阿贝多点了点头,普通人之间的暗示进不了大炼金术师的耳朵里,他的炼金术永远干净无暇,“这里不太方便,”他环视了一圈,“去我的炼金工坊吧。” 行走间,阿贝多扯了扯脖颈处的衣领,雪白的肌肤上露出了棱形的金色星星,他喘息的时候,星星会一颤一颤的,就像是在颤栗一样,而如果被打湿到流汗,汗水就会顺着那金光的一角,向下流向黑暗的隐秘之处……那会很迷人的。 九 方注视着那微微晃动的星星,她轻轻舔了一下嘴唇,那唇被水打得湿湿的,带着点粉色的色情,她现在可真是渴得要命啊。 希望阿贝多可以给她点水,她喉头因为幻想而上下颤栗着、颤动着,那水一定会……要命的甜。 第64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7) 宇宙正在流……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我的眼睛和我之间。 ——阿多尼斯 “你在看什么?” 如同希腊美少年雕塑般的青年看着九方,他稍微侧了一下头, 一缕白金色的发垂在完美无瑕的肩头上。他的眼睛是雪山的冰湖,清冽又深远, 你可以闻到那冰寒的呼吸从旷远的深空吹来,带着雪松、冰晶和冻土的气息。 九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像是呼出了一口雪茄, 看那烟绕着圈在温暖的室内一路盘旋向上。她缓慢地呼吸着,用来照亮实验室的昏黄灯光在人体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金纱,他美得近乎圣洁, 像是绘本里的天使。 “在看你, ”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一下,“你不觉得你跟我有些类似吗?” “哪里类似了?” 阿贝多带些疑惑地问着她, 他们此时都脱掉了衣物, 像是刚诞生的婴儿一样回归了无垢的纯洁。他打量着面前这具在炼金术上无可挑剔的躯体, 真是美丽的圣少女。他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很漂亮的躯体。” 他说这话的语气跟赞叹雪山的纯洁壮阔没什么两样。九方放下了交叉着挡在胸口的手臂,任由那副躯体暴露在视线之中, “多谢夸奖, 你也很美丽。”然后她伸出手,按在自己眼下,“眼睛, 我是说,你的眼睛跟我的很相似。” 他们俩的眼睛都是清冽的蓝,像是永恒冰川下凝固的结晶,又或者像是飞鸟跨跃天空的那道蓝绿的光,那光在宇宙间流动,在他们的眼睛和他们之间。 阿贝多眼底柔光微转,清冽的蓝晕开了笑的弧度,“你说的没错。”他显得有点高兴,或许因为这莫名的亲近和相似,接着他往前踏了一步,落脚处是刹那生刹那灭的阳花,“小姐,我可以触碰你吗?” 他依旧风度翩翩,像是王子,即使他们看起来那么暧昧不清。九方的睫毛上下抖动了一下,她有些紧张,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微颤栗着。过了一会儿,她移开了目光,才说了一句好。 在听到阿贝多说失礼后,细腻手指的触感就落在圆润的肩头,手指在她肩头滑动着,直到她的咽喉处,手指停下了。阿贝多触碰着她的喉头,他伸开了手掌,覆盖在那一处的肌肤上,他还是无法不在意,她的皮肤是无暇的白,她没有跟他类似的残缺——那是【不完美】的症明。 停顿不过几秒,他的手掌即将离开那处肌肤,却被另一双手握住了。九方用两只手笼着他的手掌,就像用双手捧着一朵脆弱的花。 第91章 “你很在意那个像是星星一样的印记吗?” 阿贝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着她握住的手,微凉的感觉像是在给他的大脑降温,“你觉得那是什么?” 没有等她回答,阿贝多说,“这个印记是一切的起点。”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吹制工艺,顾名思义,必须要有一个注入空气的口子,就像吹气球一样。” “它神奇又美丽,”他抬起眼眸,墨羽的睫毛像是黑色的蝶,“但是一定会留下痕迹【证明】,它既是人工技艺的可贵之处,又是完美艺术品上仅有的瑕疵。”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九方握紧了他的手,姿态就像在祈祷一样,“它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阿贝多重复了一遍,像是妥协了一样,他的目光移向九方的脸,那脸上生有一双和他很像的苍蓝眼眸,“这种被创造出来的痕迹,是我身为人类【不完美】的证明。” “你说的意义,是指这个吗?”他笑了一下,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苍蓝的眼眸更加遥远了。 “那在你看来,我是完美的吗?” 阿贝多点了点头,“是的,你是完美的。” 九方把他的手放在她的右胸上,暖玉的皮肤下面压着的是她的心跳,“那是因为我跟你是不同的,你是从零开始的人造人,是崭新的人类。而我只是仿造品,是人类仿造神明的产物。” 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颤动着,伴着呼吸,生命在阿贝多的掌心下律动。她美丽的苍蓝眼睛忧郁地望着阿贝多,“在我看来,你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存在,是完美的人类。” “自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想知道你对自己诞生于世的看法,”她的语气很轻柔,表情带着些看不懂的意味,不像是位少女,更像是位神明,“淋溶层的猎犬只能听懂指令,腐殖层的杜林拥有情感却不容于世,只有诞生在白垩层的你,从无机生命走到有机生命,从没有感情炼化到拥有感情。” 九方放下了手,转而从阿贝多的下颌一路抚摸到他眼睑的位置,阿贝多顺从地闭上了苍蓝的眼睛,白金的头发落在九方手背上,带些痒意。 “制造你的人一定是位浪漫的人,”她向着阿贝多迈近了一步,近到他们的呼吸都能被对方的肌肤感知到,“你才是奇迹,拥有人心的白垩之人。” 阿贝多的嘴唇动了几下,他想说些什么,却被九方的手指轻轻挡住了。 “不要急,”她轻笑了一声,“我听艾丽丝说起过你,由黄金的炼金术士制造的白垩之人。艾丽丝说你最初来到蒙德的时候,还不是这副样子,要更加的……不像人类一点,更像是设计好的人型机器。”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是什么改变了你,”她停顿一下,“这个答案对我也有特别的意义。以前的我没有想到,现在的我知道了答案。” 九方移开了她的手指,后退一步,以便阿贝多可以看见她的全貌,“你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吗?” 手指从他柔软的唇上移走,阿贝多叹息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抱歉小姐,我不知道。” “是文明。” “文明?” “你脖子上的星星是坎瑞亚和炼金文明的印迹,那个时候的你是坎瑞亚文明的证明,”她转过身,坐到了阿贝多经常休息的一个小床上,烛光照耀在那副完美的躯体上,肌肤像是珍珠一样发着润泽的光,“现在的你——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师,阿贝多。蒙德的文明永远改变了你,你有了人类的同理心和情 感。” “比黄金更珍贵的证明,你跨越了两个文明,古老的昨天和崭新的明天都在那个星星的印迹里生辉,它是一切的开始,是炼金术最终的浪漫,也是人类的证明。” “你或许觉得它只是技术的瑕疵,是没有发展到无瑕那步的遗憾。但是——正因为如此,你才是最特别的那个存在。” 阿贝多苍蓝的眼睛里面大海翻涌着,似乎有金色的星星落入了那片海中。他移开了脸,脸被烛光照得有点热了,喉结上下颤动了一下,带着那喉间的金色的星星一起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了,“很感人的解释,小姐。不过我的诞生,没有您说的那么浪漫和奇迹。” “别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九方对阿贝多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垂下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文明对我也有别样的意义。我是仿造人,不管和那位神明有多么相似,但我逐渐感受到了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差别,不过那不是我自身带来的,而是文明——我和祂身处的文明永远地改变了我们,将我变成我,将祂变成祂。” “因此,我会是人类,而祂则是神明。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像河水汇聚到海洋一样融为一体,但是此刻的我们是不同的。” 她抬起脸,转过身子看着阿贝多,眼睛很亮,像是一颗闪光的星。。 “我很喜欢身为人类的我自己,祂也很喜欢身为神明的祂。文明是我和祂之间的【证明】,让我成为我,让她成为她。我会像人类一样欢乐悲伤,祂会像神明一样崇高璀璨。” 倾听她的言语,阿贝多意识到了有种庞大而浩瀚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中,像是幽深的黎明,像是古老的昨日,时间化成河床,文明在他们之间流动,九方她一定来自一个浩瀚的文明,就像是曾经属于他的坎瑞亚一样。 “我理解了,小姐。”阿贝多点了点头,苍蓝的冰川融化了,化成了一片流动着的温暖的蓝,“祝福你,找到了自己的路。你不会迷失在黑夜之中了,星辰将与你相伴。” “该怎么说呢,我胸口流动的这种陌生的心情,”阿贝多闭上眼睛,感受那内心的湍流,然后他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白垩的创生在他的掌心汇聚,黑土炼化成了黄金,其上盛开的是一朵金黄的玫瑰,拥有着星辰的色彩,“虽然我跟你想象的不同,但是我很喜欢你的思想,你的文明,你一定来自浪漫的国度吧。” 阿贝多将那朵金黄的玫瑰递给了九方,它是黄金的产物,是永不凋谢的花,“浪漫?我很少会想到这个词汇,不过,你我的相遇也会是浪漫的开始吧。” “我的朋友,”阿贝多思考了一会儿,陌生人之间该怎么建立起固定的关系。首先,要从朋友开始。“九方,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我对你的兴趣还没有消下去,不过不是炼金术的部分了,仅仅是出于我个人。” 九方接下了那朵花,“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阿贝多。以及,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他们都微笑了起来,两双手握在一起,上下摇了摇。 阿贝多带着情感的蓝色眼眸像是阳光下的湖水,你能看见里面的微波粼粼。九方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刚才她还不会觉得害羞,可现在她开始不自在了。 如果是为了探讨炼金术,他们俩都可以把自己置之度外,把全身心献给炼金术。她不会感到不适,因为阿贝多只是共同探讨炼金术的对象,他不需要有性别,不需要有情感,她只把他看作会喘气的机器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站在她面前的是新鲜出炉的友人。 可……不会有哪家友人跟他们一样如此坦诚地相待,他的皮肤湿润又温暖地贴着她的皮肤,他们呼吸相接,靠在一起的脸都有一双相似的苍蓝眼眸。 “那个……,”九方难为情地咬着下唇,头垂地很低,她一点都不想让阿贝多看见她羞得通红的脸,“你可以离我远一点,然后背过身吗?” “怎么了?”阿贝多关切地看着她,他看见有细密的汗珠从那乳白的肌肤上渗透出来,“是太热了吗?我可以把炉子的温度调低一点。” “……不,”察觉到他的目光,九方把头低得更下去了,“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有点太……太亲密了吗?”怕被阿贝多看出来,九方只得缓慢地移动手臂,想要遮住胸口的起伏。 “嗯?”阿贝多上下扫了她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竟然还笑了一声,“可是我们从一个小时前就是这样了,你才觉得亲密吗?” 像是被他的回答哽住了,九方恼怒地抓起床上的枕头扔向阿贝多,“你都知道了,干嘛要说出来!” 阿贝多接过了向他扔过来的枕头,转过身去,隐隐约约听见身后少女穿衣服微小的摩擦声。她蹑手蹑脚地,在一位男子背后穿衣服都会让她这样的少女羞怯不已,可她刚才却那么坦诚和无畏,阿贝多没忍住勾起了嘴角,他得承认九方确实很有趣。 过了一会儿,“请问我现在可以转身了吗?九方。” “不可以!” 阿贝多看见穿戴完整的九方两手拿着他的衣服,闭着眼睛,像是螃蟹一样移动了过来。她闭着眼睛,所以看不到地上有个不平的凸起。果然,她跘了一跤,连同他那些衣服一起。阿贝多在九方快要摔到地上前,接住了她。 少女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九方的手还撑在阿贝多赤裸的胸膛上,而他的那些衣物都像飞花一样散落在他们脚边。阿贝多本来就白,皮肤的光泽就像是珍珠,九方移开了眼睛,算了,还是闭上吧。 第92章 “抱歉,我弄脏了你的衣服,它们都到地上了。” “你没事就好,”阿贝多还是抱着她,手很绅士地靠在她腰上,“衣服的话,我去拿替换的就好。” “另外,”阿贝多的脸靠近了九方,他说话的气息就散在她耳旁,“你可以睁眼的。没关系,你之前不是已经全看见了吗?” 九方像是被他说的话呛住了,她有些生气地瞪眼看他,但意识到什么,又飞快地闭上了,“我已经忘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她冲他大吼着,试图通过音量说服他。 阿贝多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开了九方,然后去屋内的抽屉里取了新衣物,不缓不慢地穿了起来。 九方听见他换衣服的声音,整个人像是个僵硬的木偶一样,根本不敢往他那边瞥一眼。 阿贝多整理着袖口的领结,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白金发,“抱歉呢,九方,我没有那么快忘记。” 他朝着坐在地上的九方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不过,别担心,我们是朋友。”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阿贝多帮九方整理了有些褶皱的领口,“我什么也没做错,你说对吧,朋友?”他笑了一下,偏向少年的嗓音有着别样的质感,像是糖块和酒精放在一起后升起的气泡,轻轻浅浅的蓝在那浩瀚的眼眸里沉浮。 在如此透亮的日子里,冰雪都会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九方却避开了那光,对她来说,这还是有点太亮了,也太热了。 她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 第65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8) 编制冰冷漩…… 是难以记忆的云, 是落日余晖中,染红郊野的辉煌。 是编制冰冷漩涡的梅斯特罗姆, 是我怀念你时 流下的无用的泪。 ——博尔赫斯 越靠近龙脊雪山, 便越发觉得寒冷,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战栗的冰冷威严。而上一次, 到这里的时候……迪卢克回想了一下,他是跟他那些不可思议的同伴一起来的。 他们穿过了像是风元素晶蝶一样透明的风龙蜥尸体堆积形成的路, 从星萤的洞窟一路向下走,在那里,他们见到了还沉睡着的新生风龙特瓦林, 龙是这个星球最庞大的生命体,翅膀仿佛可以触碰到天空的尽头。 但那样的风景,他此生应该不会再见第二次了吧, 连同那些同伴一起。同伴们在蒙德旧日的冰雪里老去, 时光将其化为枯骨,而他则在蒙德新生的春 日里苏醒。 唯有他是鲜活的。 迪卢克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火元素力像是水一样流经全身,他就像在雪山里做了一个温暖的梦。但现在还不是怀念的时候, 他看着自己的目的地, 【壁炉疗养所】。 疗养所没有建在雪山上, 这理所当然,不然就不是疗养所,而且什么研究中心了, 就像阿贝多的那样。只是他要过去, 要么绕路,要么就只能从雪山这一头穿过到达另一头。迪卢克选了后者,幸亏老爹和凯亚不知道, 毕竟上次他就是在雪山失的踪。 迪卢克加快脚步,他呼吸产生的热气像是一团白雾,到了空中,很快就变成了细小的冰晶。一路上有几个冰丘丘人的帐篷,还有一些愚人众的据点,雪山上也只有他们会锲而不舍地试图在这里挖掘出什么秘密。他扫了一眼那些帐篷,外面的空地上架了一口大锅,下面的木材烧得噼啪作响,锅里汩汩地冒着热气,看上去宁静又平和。 一切都没什么异常,雪山内通行的路也没有什么凌乱的脚印,雪花还在悠悠地向下飘着。 过了许久,他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壁炉疗养院】。 它坐落在龙脊雪山的山脚下,靠西南的位置,这里往外就是一大片与海连接的冰湖,在靠岸的地方,湖水是冰蓝色的,浮着一些冰晶,越靠外的地方,水就变得掺了一点绿色,褪下了冰寒的色彩,蓝绿色相间,波光粼粼的,像是极光女神美丽裙摆闪着晨光的样子。 迪卢克看了一眼,这里确实很适合疗养,不算太冷(相对于雪山内),风景秀美,远离人烟,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租金便宜。如果是这种地方的话,骑士团甚至不会收取费用吧。他在心里猜测着。 壁炉疗养所内部是一座白色的尖塔,尖塔外都是围起来的白墙,像是雪山下的一座遗落的监狱。监狱,迪卢克不得不这么想,那些白墙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封闭得像是牢狱,寂静得像是一座纯白的坟墓。 门口有两个哨兵站岗,他们时不时搓搓有些冻红的手指,与同伴交谈着。迪卢克先是远远地看他们,他们不像是普通人,虽然尽力表现得像个寻常看门的,但那背却挺得很直,怀里还抱着一柄火枪,看起来不像是便宜货。 他心下有了几分考量,就换上了笑容,亲切地迎了上去,“您好,愿风神庇佑你们。” “同样愿风神庇佑您,先生。”其中一位哨兵说道。 另一位哨兵上前了一步,“请问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他移动中挡住了入口。 迪卢克的眸底沉浮了一下,很快就收敛好了表情,“您好,我受【天空孤儿院】的克扎特医生所托,前来探望从孤儿院来你们这里接受治疗的孩子。” 不过半天,这位红发骑士就又变幻了个身份,他现在倒成为克扎特大夫的“密友”了,可以替他来探望这些孩子们。迪卢克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骑士,他有些时候可比他那位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兄弟更善于伪装和隐瞒,毕竟谁会怀疑一位面带微笑,看起来热情得像团火一样的骑士呢。 “这是克扎特大夫给我立的凭据。”迪卢克把字条递给其中一位哨兵。这是临走前,他要克扎特大夫给他开的,毕竟他可是未来要给孤儿院捐款的大金主,克扎特当然不疑有他,一一照办了。 哨兵之一接过了纸条,他与同伴飞快地对视了一眼,才对迪卢克说,“既然如此,先生请容我前去通报一声。” 迪卢克笑着点了点头,哪怕他知道这只是搪塞他的借口,不一会儿这位哨兵就会回来,带着抱歉的表情,说些不好意思,现在不能进去的话。 而你猜,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另一位哨兵接替了他同伴的位置,站得好像歪歪扭扭地,却牢牢挡住了出口。他看似没怎么在意面前的客人,手指却放在了扳机上。还有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从白墙内飘来,有人在注视着迪卢克,带着审视和敌意。 迪卢克表面上还是那副热情洋溢,带着笑的样子,心里却想着,希望这些白墙的窗户后不是什么对准他的火枪。 但不管怎么说,他今天必须进去看看。在实力上,他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过了一会儿,迪卢克装作有些冷的样子,搓了搓手“请问小哥,还要等多久呢?我等的有些冷了,可以让我进你们的会客厅等消息吗?” 哨兵笑得很客气,拒绝得却和果决,“抱歉,先生,我们有规定。” 他往后扫了一眼白墙内,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示意迪卢克向前一步,“您也知道的,我们这里是疗养所。除了一些正常的病人外,还关着一些疯子。您也知道的,这些疯子都治不好了,只是我们收留了他们,但是我们也怕出问题啊,如果这些疯子伤了您,就很难交代了。”他悄咪咪地说道。 “疯子?”迪卢克装作有些惊异的样子,“难道贵疗养所还会允许疯子偶尔出来放风吗?开设疗养所的大人物可真的是好心人呐。”他面上看上去有些感动,实则背地了冷笑了一声。 那哨兵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讪笑了一声,“……啊,对的,我们的大老板可是位难得的好心人。”干巴巴的笑声没持续几秒就停下了,很显然哨兵也觉得这并不好笑,甚至有点黑色幽默了。 而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收近到只剩几步,迪卢克盯着哨兵没有武装到的脖颈处,如果这个距离的话,一击就能让他短暂失去意识。迪卢克又开了些玩笑,距离一步步缩近了,就是现在! 他出手飞速又狠辣地劈晕了哨兵,他软趴趴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迪卢克正要进入那入口时,却又一道火浪像是龙蛇一样从入口直接冲了出来,带着所到之处坍塌的石块和蔓延的火海。 迪卢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那火焰带来的冲击波轰飞出去了数十米远,然后就像块破布一样躺在地上,喘着气。身体上传来的巨痛让他的呼吸都带着困难,骨头好像断了几根,眼睛也开始花了起来,像是蒙上一层雾玻璃。 他咳出了一些带着器官碎片的血块,鲜红从白色的骑士服下蔓延,意识也随着血液的离去,越来越冰冷和荒芜。黑暗和冰冷就跟死亡一起缠绕上了他的身体,迪卢克又吐了一口鲜血,但是现在还不是沉睡的时候。 腿不停使唤,迪卢克无力地躺在地上蹬了蹬,往上爬的手指也抓不住冻僵的土壤。他没有理会脸上的血污,墙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震得他快要聋了。 第93章 迪卢克抬起头,白色的建筑此时倒塌了一大半,塔顶像是被刀剑一剑砍断了一样,向下滑落着。尖塔外的围墙像是监狱的墙壁那般,把求生的人们死死困在墙内。墙内是绵延不断的火势,黑色的浓烟不详地升起,高得快要遮住背后高大的雪山。 而在那倒塌一大片的断壁残桓里,出现了龙的身影,准确来说是两条龙。 一条龙是火红的,在火焰中爬行,翅膀收敛着,邪恶的眼睛里面透着阴毒;而另一条是碧蓝色的,它从火海里面飞了出来,在塔尖处盘旋着,发出的风刃直接劈开了一半的塔顶。 火红的龙仰起头,不断吞吐着火焰,它的翅膀无精打采地搭着,迪卢克看不清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知道那绝不正常,就好像这条龙是被圈养起来的一样,失去了对天空的掌控。 碧蓝的龙有些气愤的样子,它不断向下吐出冰蓝的风刃和霜刃,想要杀死那条火红的龙。 “特瓦林,住手。”龙身上穿着披风的人开口了,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路德维希也不太清楚这突然来的火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本来只是在调查,没想到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特瓦林有些不服气地吼了一声,“你看到下面那条龙了吗?人类竟然试图制造龙。不过赝品就是赝品,根本飞不起来的,还被人类囚禁在这 里。” 那条火红的龙完全没有一点龙类的尊严,不过是人类制造的走狗,那些胆大包天的人类侵犯了龙族的尊严,他们还试图让龙变成他们的奴隶。光是看着那条伪龙,特瓦林就要气炸了。 路德维希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特瓦林。不过如果你再跟下面那条畜生打斗的话,我保证骑士团明天就得通缉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人类再次记起你,接纳你吗?” 特瓦林被他说到了痛处,但还是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哼,”高傲又好懂的龙鼻子里面喷着气,“那这次就先放那个畜生一条生路。不过,我可不是为了重新得到人类的认可。只是我仁慈放了它一条生路。” “好,好。”路德维希摸了摸特瓦林的头,那动作跟摸一条可爱的狗狗没什么区别,“那尊贵又仁慈的特瓦林阁下,可以劳烦您把这场大火熄灭了吗?” 特瓦林又哼了一声,路德维希又在哄他玩了,就跟那个失踪的巴巴托斯一个德行。不过,特瓦林还是用冰熄灭了四散的火焰,路德维希是为了救下面的人类,但是—— “虽然这样,这些人也活不下了。你知道的,路德维希,他们死有余辜。” 又是极热,又是极寒,大多数的人类都熬不住这样的折磨。 路德维希应了一声,“我知道的。” 特瓦林和他都不会对这里的人类再伸出援手了,他们把自己的同类当作实验品,制造出无数的怪物,只为了抵达所谓的知识殿堂。在号称治愈的同时,也不断为人们植入新的病症,一旦进入了这个疗养所,就没有再活着出来的可能,要么死去,要么沦为怪物。 那些研究员和安保人员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接受这眼前的惨剧呢?他们会有对那些可怜羔羊的怜悯吗?会有对逝去生命的愧疚吗?会有对肆意玩弄生命的恐惧吗? 路德维希不知道这个答案,但他不会再帮助这些现在快要死去的研究人员,而他同样也救不了那些可怜的羔羊。这场火像是天罚一样莫名地在白色墙壁内蔓延,烧毁了一切的黑暗和邪恶,连同那些不幸的人们一起。 “我们走吧,特瓦林。” 或许在火焰熄灭后,会有幸运儿存活下来,但是那都与他们无关了。 “等等,别走。” 迪卢克的声音微不可闻,他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那碧蓝的龙一个振翅就击打起四周的空气,在尖锐的音爆声下,飞跃了雪山。 那是特瓦林,他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龙,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但是,迪卢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是特瓦林制造了这一切的悲剧,祂可是守护蒙德的东风之龙啊。 然而,他的声音传达不到高空的巨龙,他只能看着龙在天空的一角不见了身影。 而那条火红的龙,它被特瓦林吐出的冰弹击中了,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它阴冷又邪恶的眸子扫了眼四周,暗金色的眼睛转了几下,像是在思考什么,就飞快地拖着翅膀,像是在忌惮着谁一样,迅速地逃近了雪山。 迪卢克已经无法再保持清醒了,他向着前方爬去的手不甘地落到地上,意识逐渐沉入黑暗之中。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那是一个天蓝得像海的日子,邪恶的种子隐藏在雪山之中,而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第66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5) 山前灯光欲…… 山前灯光欲黄昏, 山头来去云。 ——辛弃疾 夜浓得黑沉,雾深得醇厚,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月亮还藏在夜色之中。 翠色的金鹏鸟从巢中飞了出来,黄金的眼眸睁开了, 纯粹的黄金之色里面只有冰冷的杀意。想要吞噬鲜血的饥饿感和欲望一起支配着翠羽的神鸟,他从巢中苏醒、沉睡、苏醒、又沉睡, 每一日都是重复的饥饿感和吞噬的欲望。 而今夜也将如此。 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是黑色的阴影,躲藏在树林中的妖邪。古华靠着墙, 抱紧了手里的剑,白枝颤抖着,古华捏了捏枝叶, 示意它安静些。 剑士从黑得见不到尽头的巷子里面走了出来, 手里提了一盏灯,不算太亮,火苗在寒风和冰雨中不安地摇曳着。白衣在深沉的夜色里也化成了暗夜的模样,如墨的长发在身后飘舞着, 他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好像没有目的般地四处游荡着, 从枝条张扬有如鬼爪的柳树走到小巷的另一头,那后面是一座茶山,即使是在冰冷的雨夜里, 茶树的草木香也传得很远。 古华散漫行走着, 妖邪正在注视他,用那双没有一点情绪、冰冷的黄金眼眸。 生有青绿鳞片的爪子抓着地,像是指甲抠地板的声音, 一阵又一阵地传来,那种不详又恐怖的声音四散在这座安静的村子里。 古华在心里计算着声音的距离,依旧慢悠悠地在街头游荡着,提着那盏在黑夜中显得过于亮的灯。 突然,风声急促了起来,就像疯了一样发狂着,那盏灯的烛火快要抓不稳烛台,即将被风吹走。古华伸出手扶了一把快要被吹飞的斗笠。 唰——烛火熄灭了。 妖邪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刻,古华一下子丢掉提灯,摘下了斗笠,朝着那道袭击的鬼影打了过去,腰间别着的剑瞬间拔了出来,与妖邪爪子上的鳞片碰在一起,发出一阵令人耳聋的仿如金石碰撞的声音。 妖邪被剑逼退了一步,露出了他的真容。 那是一个少年体型的金鹏鸟。 背生着金翠飞羽,手臂上不详的红色纹路一路从大开着的胸膛延伸到冰冷的脸,青色的头发凌乱着,可没有挡住那双威严又瘆人,发着亮的黄金眼眸。取代脚位置的是巨大的爪子,狰狞生长着凸出的鳞片。 真是又美丽又奇异的怪物啊。 古华吐出一口气,胸口放的白枝发出微光,如月色一样清冽和温和。 金鹏鸟转过身来,黄金的眼眸锁定了他的猎物。 不,古华并不确定,那是否在看他,怪物好像没有针对对象,杀气像雾色一样黑沉蔓延到无边无际。 古华手中的剑影翻飞着,一道道清冽如月的剑气像无处不在的暗雨一样朝那金鹏鸟袭来。可妖邪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翅膀飞快地收缩又一下子绽开,他飞到半空中俯视着古华。 而此时,那被乌云遮蔽的月光也出来透气了,正巧照在那妖邪身上。 金鹏鸟的神色是如此凛然和无情,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杀戮,翠色的羽毛放着冷光,仿若开封的见血兵器。 “死吧。” 他无情地下了判决,羽毛如同飞针一样散落。 古华提起剑,想要击飞这些恐怖的翠羽。 然而纯白的网却扣下了,冰冷的空气中传来清脆如泉的女声,“结印——抓住你了。” 墙头不知何时来了两位陌生的女郎,一左一右地站着,看不清她们的身影,只能看见两道不同的眸子,一道像是冰河一样苍蓝,一道像是火焰一样赤红。 可发声的并不是她们,胸口的微光更亮了几分,古华猛地抬起头,在月色中,出现了一位如月的女郎,苍白的长发在夜空飞舞中,黄金的瞳孔仿佛流淌着熔浆。 冬夜花朵般的女郎,在冰雨中傲然地立于空中,纯白的网束在她的掌心,而她才是最终捕鸟的猎人。 金鹏鸟也清楚了真正的敌人并不是古华,他恼怒地瞪着那个充作诱饵的人类。像血一样浓厚的邪气从他青翠的羽毛里面渗了出来,他想要撕裂这束缚他的网兜,杀了敢欺骗他的人类。 墙头那两位女郎动了,碧水和灼焰的力量都同时攻击在金鹏鸟上,那鸟儿仰起头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空荡荡的黄金眼睛也流出了血泪。 第94章 金鹏鸟在失去意识前,心脏急速收缩着,发出一阵又一阵痛苦的悲鸣。他是因什么而悲痛?他依稀记起了那遥远的记 忆,他与同族快乐的时光。而袭击他的两道气息,都来自他那遥远又触碰不到的同族。 我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心底似乎浮现了这样的声音,又很快被杀戮的杂音取代了,他快要记不清楚了,自己的事,过去的事,还有现在应该做的事。 但是,有一点是明白的,那就是——他们必须死在这里。 可金鹏鸟的身影越变越小,直到化成小小团雀样的神鸟。有人接住了他的身体,但这是不对的,他们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杀戮下去。 “快逃。”金鹏鸟用仅存的意识说道。 但是,已经逃不掉了,自从踏入这里的第一秒开始,就无处可逃了,他们是这样,而他也……他也逃不掉了,只能不断地重复杀戮、死亡、杀戮、死亡…… “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是啊,那才是他应该做的。不要留在这里,去其他地方,直到被下一轮的死亡追上为止。 但女人柔软的手轻轻阖上了那不肯闭上的黄金眼眸,“睡吧。” 金鹏鸟明明不甘心,却只能闭上那眼眸,意识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 古华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位女侠,向她们拱了拱手,“古华谢过三位女侠相助。请问,三位如何称呼?” 最先出声是红衣的女侠,火红的长发像是海藻一样,“我是应达,这是我的姊妹伐难。”她身旁苍蓝的女侠对着古华点点头示意,“而这一位是……” “我是青君,”抱着金鹏鸟的女郎开口了,她瞄了一眼古华胸口的位置,“你胸前的白枝,那是我的化身。” 古华挑了挑眉,这三位女侠当真不俗,只是他没想到竟会是三位仙君一起下凡尘。“古华见过三位仙人。请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那妖邪?” “妖邪?”塞莱斯特提起已经陷入昏睡的金鹏团子,“他不是妖邪,村子里的混乱与他无关。相反,他属于夜叉一族,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祥瑞清气竟散了大半,沦为了这副模样。” 塞莱斯特在金鹏鸟的脚上套了白枝制造的脚镣,他现在的状态太过危险,不可以让他轻易逃了出去。而且,他在意识消散前,到底想告诉她什么?虽然听起来像是诅咒,但是……总感觉不得不在意。 套好后,她把金鹏鸟递给了伐难,碧水的仙子有些心疼地唤起水流,清水缓慢又温柔地拂去金鹏鸟身上的血污。 她可怜的同族一定受了不少苦,连羽毛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飞鸟原型的仙人最是珍爱自己的羽毛,可是这只金鹏鸟连羽翼都无暇打理,身上还有着不少的伤,一些裂开了渗着血,一些伤口的血痂被金鹏鸟自己挠得歪歪咧咧的。 “身为仙人,无法见人们陷于危难。可以带我去见无忧吗?这村子的人们如果再沉睡下去,就不妙了。” 古华没有问青君是如何得知的,仙家神通自是不容小觑。“可以,几位仙人请随我来。” 应达打了个响指,空中便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前路,“雨天路滑,注意安全。”她对唯一的人类叮嘱着。 古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从来都是他照顾别人,没曾想今日竟有三位风姿绰约的仙子处处保护着他。 “多谢仙子,不过我虽只是一介剑士,但尚有余力自保,倒不劳烦仙子们处处关照了。” “谁关照你啊,呆子。” 应达气鼓鼓地说着,她好不容易温柔了一次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而且仙人长仙人短的,真是讨厌。 “别叫什么仙人了,文绉绉的。叫我们名字就好了,我们才不是什么摆架子的仙人呢!你说对吧,青君?” “嗯,没错。唤我们名字即可,仙人不过是一个名号罢了。” 青君是温柔如水的性子,明明那双眼睛也是跟金鹏鸟一样的黄金色,却不会让人感到冰冷,而是像泉水一样流动的清脆见底。 “是吗?那古华就照办了。青君、应达、伐难请随我来,前面就是无忧所在的小屋了。” 古华推开了门,青绿的药师转过身来,他面前放着药篓,手里面还拿着药碾子,青绿的草药被他细细磨成墨绿的药泥。无忧站起身,向新来的三人问好。 “无忧见过青君,自此一别,未想相近近在咫尺。”他的眼睛看人温柔,青绿之色像是药草有几分涩,但入口方知良药养人,无忧清浅地笑了一下,“敢问两位仙子的芳名?” 青绿长发的药师唤人太过温柔,应达和伐难有些无措,她们自幼生于战场,张于战场。虽遇各路秀逸仙人,但终是以武将身份相待,哪遇见过唤她们有如唤闺中少女的俊秀药师呢? 伐难眨了眨眼睛,“我是伐难,她是我的姊妹应达。”她停顿了一下,“我们俩虽然是仙人,但是是习武的仙人。所以你不必对我们如此……温柔。” “温柔?”无忧不太明白仙人在说什么,“若有冒犯仙子的地方,还请见谅。不过无忧不知仙子具体说的什么,我早已习惯了如此待人。” “好了,大家。别停在门口,都进去吧。”塞莱斯特关上了门,才跟无忧搭话,“你从刚才就在制药?无忧,你不害怕吗?” “自是怕的,”无忧承认地很快,他没有什么男人放不下的“自尊”包袱,“不过,既然我活着,就得尽药师的义务,治病救人,医治万民。” “……你还真是老样子,不过你没事便好。”塞莱斯特又是敬佩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过身,从伐难怀里捞出了金鹏鸟,“今晚夜都深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需要商议的事留置明日。金鹏鸟就由我来保管了,他需要接受治疗。” “这里还有几间客房,我去腾出来给你们居住。” 古华说完,就朝着屋内走去。 留下了两位大眼瞪小眼的仙子,“真是个呆子。仙人怎么会居住在凡人屋舍。” “要不要叫他回来,我们有仙家洞天,让他一起和我们歇在洞天里面吧。” “那你去叫。” “诶?那你怎么不去?” …… “还不休息吗?无忧。” 塞莱斯特在进洞天前,问了还在捣药的药师,他实在是太尽职敬业了,可是这样下去,比病人更快倒下的会是药师本人。 “谢过青君好意,只是病人们明天要服下的药还没有完成。” 那为什么不直接开口请求神仙呢?明明站在他面前的是以草药闻名的女神。塞莱斯特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固执到令她头疼的人类,但他在月光下捣药的单薄身影又是……如此的美丽。 这或许是人类独有的魅力吧,明明脆弱得有如蒲草却又坚韧得磐石无移。 “无忧,”塞莱斯特又唤了一声药师,他才应了一声,眼皮就越来越重。 塞莱斯特接住无忧快要挨上石桌的脸,然后才让她的植物轻轻扶起药师的身子,把他送去了洞天内部。他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映在眼下,恬静又祥和,像是青绿的蝴蝶。 “他们都入睡了,你还不去休息吗?”塞莱斯特转头问向在玉兰树下吹笛的白衣剑士。 笛声悠然,自然雅趣,有如暗夜花开,散入了满城春色。 古华放下唇边玉笛,“我有一习惯。每逢胜利,便会吹奏玉笛。今日,虽不是我胜,但是事件也得良好解决,我便起了吹笛的兴致。” “是吗?”塞莱斯特在石桌旁坐下,雨渐渐停了,玉兰的香气传得很远,“很美的笛声。可否劳烦你,再为我吹奏一曲?” 古华自是道了一声好,笛声悠然起,留半庭月色,清逸人间。 塞莱斯特怀里的金鹏鸟睡梦中紧绷的身子渐渐伸展开,蜷缩的羽翼也慢慢放松了。她摸了摸金鹏鸟毛茸茸的头顶,希望这孩子也能做 个好梦,愿他梦里也能有清笛萦绕,月色相伴。 晚安,我美丽的翠色鸟儿。 第67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6) 浮生暂寄梦…… 浮生暂寄梦中梦, 世事如闻风里风。 ——李群玉 “你醒了吗?” 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白色长发的女人,是谁?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些迟钝的大脑恍惚了几秒,随即黄金色的竖瞳颤动一下。 “你是谁?别过来!” 雀鸟大小的金鹏鸟羽毛都警惕地竖了起来, 那双黄金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喉咙里不时发出虚张声势的恐吓声。 “你可以称呼我为青君, 别紧张。” 她伸出手揉了揉金鹏鸟青翠的头顶,相比其他覆羽的部分, 这里的毛都是一层短短的绒,摸上去很顺手,塞莱斯特就从头顶一路滑向金鹏鸟的背脊、两翅和尾翼。 啊, 他在瞪我了,女神心里这么想着。 洗干净的金鹏鸟张得很可爱,可能是因为这个体型的缘故。相比其他的同类, 他的额心正中间生长着紫色菱形的毛, 而且还是个有全包红色眼线的小鸟。如果化成人形,他应该会相当俊秀吧。 第95章 手指被金鹏鸟咬中了。 鸟类的喙部没有牙齿,所以只是被鸟嘴夹得有点疼,倒没有出血。塞莱斯特有些好奇地动了动手指, 摸了摸鸟喙里面的构造。 热的, 有点干燥, 摸起来有些像硬质的果壳,但要比壳子更脆弱一点。 金鹏鸟被那手指摸得颤抖着流泪了。 生理性的泪水从那双黄金的眼眸里面流了下来,没有晕开红色的下眼线, 只是打湿了脸颊的绒毛。 塞莱斯特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做了很失礼的事, 毕竟对面又不是仅仅是只小鸟,而且他还挺……敏感的? 啊,又在瞪我了, 但这次是含着水汪汪的眼泪,不服输地瞪着塞莱斯特。 “……我道歉,我不应该做这么失礼的事情。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擅自触摸你。”手指还是被死死咬住,金鹏鸟的个性看来是相当地一根筋呢,“不过,你也有错吧?给我松口啦,我又没什么恶意。你身上的伤可是我治好的呢。” 女人说得没错,他的羽毛是难得的清爽,以前的旧伤也痊愈了,但是,他动了动爪子,爪子上面套了一个白枝做的脚镣,脚镣的一头在女人的手腕上。 他可不是什么宠物……他的尊严,可不允许他就这么成为女人的玩物,他宁愿疼得要死,也不愿意有一点点的卑躬屈膝。 “唉,”塞莱斯特叹了一口气,“这个只是为了防止你乱跑,我可没什么驯养宠物的爱好哦。等你乖一点,就会给你解开啦。” 显然,语言没有什么用。金鹏鸟很警惕,恶狠狠的表情简直是把她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好了,好了,别咬了,算我输给你了。” 虽然可以硬生生地抽出手指,但是明显会伤到小鸟娇弱的嘴部,塞莱斯特低下头,小声对金鹏鸟说,“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吧,我的同伴可是有你夜叉的同族呢!她们马上要过来了,你确定要让两位夜叉姐姐瞧见你这样一点也不成熟,委屈巴巴的样子吗?” 鸟嘴立马松开了,金鹏鸟后退了几步,用喙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羽毛。只是头顶他挠不到,金鹏有些恼怒,都怪这个白发女乱摸。 “别这样像看仇人一样看我呀,”金鹏的脾气还真是倔得要命,一点都不服输呢,不肯开口求她顺毛,只是生气地瞪着她。早知道,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好了,现在的他恐怕不太愿意乖乖配合吃药。 但是这对病患的健康是不利的,就算患者不配合,也得硬下心肠喂药才行。 于是,趁着金鹏鸟小小的体型反抗不了,塞莱斯特一把抓过小鸟,把他翻了个面,背羽向下放在她腿上。腹部暴露了出来,即使鸟儿看上去再冰冷,腹部也都是柔软的可欺样。 金鹏鸟挣扎着,鸟爪不断向上蹬着,想要翻过身来。 “别乱动啊,小家伙,我要给你喂药,谁让你不愿意乖乖听话。” 白枝缠绕在金鹏的身体上,把他包成了一个白色的粽子,只是青翠的鸟头还露在外面。 气鼓鼓,但没办法逃脱的小眼神实在是有些太可爱了,塞莱斯特忍不住又摸了摸手感极好的头顶。 这次,她没有被咬到,只是用风刃划开了指腹,鲜血顺着白葱的指尖向下流着。接着,塞莱斯特就把带血的手指塞入了金鹏鸟的嘴里。 金鹏被塞莱斯特从腿上抓了起来,头向后仰着,在重力的作用下他再不情愿也只得吞咽了带些腥味的血。这些血有着治愈的力量,她居然还是位……魔神?可是,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帮他,难道又是像主上一样想要掌控他吗? 他咳嗽了几声,想要吐出那些血。可是他久经伤痛的身体渴望着治愈的力量,血一被喝下,就立马被这不管不顾的身体吸收,成为了治疗他的药物。 “好了,好了,不难受了。” 女人喂了他一点清水,当然是扳开他的嘴喂的。如果金鹏更配合一点,双方都会松一口气吧,可是他一点也不想退让,他才不相信什么莫名的善意。 金鹏一点都不愿意相信她,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说。塞莱斯特有些无奈,没办法,她只能做个恶人,逼金鹏开口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别呢?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金鹏觉得有点不妙了起来,“让我想想,怎么确认鸟类性别来着?” 缠绕他身体的白枝松开了一些,可是他还逃不掉,而那女人的手指慢慢向他袭击过来。 即使觉得屈辱,金鹏还是急切地开口了,“我是男的。”他说得很有些狠,还呛到了自己,等咳嗽平复下来,才红着脸骂了一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真的很新奇,居然可以在鸟儿的脸上看到脸红的表情,而且他终于开口了,不是个哑巴,是很清冽的少年声音。 很多事情从零到一难,从一到二就会简单很多。只要让他开口第一次,塞莱斯特就有信心撬开金鹏的嘴。 “你的名字是?” 提问换来了金鹏非常警惕的眼神。 “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金鹏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名字已经不属于我了。” “是被沉玉谷魔神夺走了真名吗?” 金鹏点了点头,显然不愿意多提。 名字是通行世界的凭证。 璃月地区自古有用真名控制人的传说,而那恐怕不只是传说而已。如果真名被更高等级的存在掌控,最坏的可能性是沦为那个存在的奴隶,无法反抗,甚至连自杀都办不到。就像眼前的金鹏鸟一样…… 得想个办法帮他把名字拿回来,又或者给他新名字借此摆脱束缚。但目前,不管哪种都办不到。 “我明白了,那么我之后就称呼你为金鹏。” 金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金鹏,你昨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不是自愿去攻击人类的吧。” 金鹏的眼神深了几分,低下了头,情绪有些失落。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你是为救他们而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金鹏有些惊讶,但立马把嘴闭上了,“……你们不应该掺和进来,赶快离开这里吧。”他冷冰冰地说着,带着一点笨拙的善意。 “我不会离开的,如果你想要救他们,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塞莱斯特放软了语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你不需要为我们卷入危险而感到愧疚。而且如果没有问到答案,我是不会罢休的。” 金鹏抬起头,有些无措地望了塞莱斯特一眼,“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你救不了他们,而我……我同样也救不了他们。” “是梦对吧,那些人都陷入了梦境中。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在某次入睡中就有可能变得跟那些沉睡的人们一样,永远陷入噩梦之中,永远也醒不过来。” 今早,她和无忧反复查看了村子里那些患者的情况,他们都陷入了噩梦之中,身上缠绕着莫名的黑气。那黑气既延缓了他们身体崩溃的速度,又把他们的意识拖入深渊之中。 不管什么样的治疗都无法叫醒被噩梦困住的人们。 只是……为什么要一面保护他们的身体,一面又摧残他们的灵魂呢? 恐怕那不是出于保护,只是当成了噩梦的维护机制。 梦境同样是提瓦特力量的一种,它就像山里 的矿藏一样可以开发,而那些村民就成了被开采的矿。为了噩梦力量的持续产出,他们的身体被维护得很好,就像农场主为了挤奶而细心照料产奶的牛一样。 金鹏说的没错…… 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外力无法唤醒深陷噩梦的人们。如果杀死制造噩梦的魔神,恐怕与魔神精神力相连的人类意志也会立马崩溃掉。要想解决……只能潜入噩梦之中,在梦的魔神领域里直面祂的存在。 即使对于魔神,那也太过冒险,毕竟也没见摩拉克斯去海底肉搏奥赛尔。 “……没错是梦,可你并没有梦境的权能。” 金鹏冷淡地说着,一个没有梦境权能的魔神去到梦境里无异于送死,梦境可是梦的魔神琉珏的领域。 “你说的没错,”塞莱斯特点点头,“如果再待久点,我们陷入噩梦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毕竟几乎整个沉玉谷都被琉珏改造成了噩梦加工厂。祂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金鹏没有反驳,主上曾经是一位温柔的魔神,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的祂,已经是彻底的怪物了。属于沉玉谷的美梦转瞬即逝,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噩梦笼罩着黑沉沉的天空。 “你应该可以穿行在这些噩梦之中吧。方便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死’这小镇上的人们,琉珏又让你做了什么?” “……既然什么做不到,就别来妨碍我。” 什么也做不了,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别露出温柔的表情来迷惑他,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们……不,或许等那位摩拉克斯到来,如果他能杀死主上,他们或许就真正的解脱了吧,不用一遍遍地重复死亡和痛苦。 第96章 真正的死……才能让他们解脱。 “我知道你很痛苦,”塞莱斯特抱住金鹏,把自己的脸贴上金鹏紧绷的躯体,“就当为了宣泄痛苦吧,告诉我,祂让你做了什么?” 过了许久,塞莱斯特才听见金鹏开口了,但他隐去自己的痛苦,仿佛那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冷冰冰地说着,像块没有心的木头,“七日是梦的轮回,噩梦在第七日进行收割。因此,第七日时就要举行【死的仪式】,人们要在梦境里死去一次,然后前去新的噩梦。但这是必需的环节,如果七日内他们还留在那层梦境里,他们就会彻底迷失,成为噩梦的养分。” “我的工作就是充当噩梦的屠夫,在每个第七日,杀死梦境里面所有的人类。” 想要呕吐吗?那是当然的,那么多的人类,就算是拿刀砍,刀也会就此折断吧。 但是他不会,从失去真名的那刻起,他就失去了反抗的可能,从不食烟火的仙人沦为了只会杀戮的野兽。 最初,他是有意识地完成这项“工作”的,但是……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人们会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小孩子们会用充满怨恨的眼睛看着他,咒骂、厌弃、诅咒……杀戮、死亡、杀戮、死亡……不断重复,后面就连自己的意识也快感觉不到了。 或许,沦为彻底的野兽会比较幸福。 但是,内心隐隐有个声音,那是主上赐予他的仁慈(惩罚)。 祂告诉金鹏,“你是在救他们哦。如果不在每个第七日杀死他们的话,意识就会彻底地陷入黑夜之中,永远也无法有解脱的那天。” 噩梦的开头总是幸福的,人们被清空了死去的记忆,在大地上自由自在地垂钓、交谈、嬉戏,那是主上赐予的美梦,他们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甜美的花香。 但梦境的第七天,噩梦降临了。 人们被残忍地杀死……即使那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噩梦放大了人们的痛苦,即使他仅用一击就带走了生命,还是减轻不了他们的痛苦。 这是必须的献祭,人们为梦之魔神献上噩梦的力量,而梦之魔神会保护人们的现实的身体。等到祂击退了其他的魔神,成为了璃月的霸主,人们就会从噩梦中醒来,忘记一切的痛苦。 没有人会真正得到伤害,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主上看着金鹏。 “你难道不那么认为吗?” 祂天真地笑起来,噩梦已经腐蚀了祂的意志。这个计划看上去完美无瑕,只是主上不知道……祂早就变了,祂不再守护人们的美梦,不再关心人们的痛苦,祂化身成了真正的噩梦本身。 金鹏刺伤了祂,琉珏留着血祝福(诅咒)他,“你无法理解这么伟大的牺牲吗?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愚笨。” 祂伸出手,“从今往后,成为噩梦的屠夫吧。这是为了拯救你爱的人类……你当然也可以拒绝,但是……”祂轻轻说出了金鹏的真名“如果你不杀他们,他们就真的永永远远没有美梦的明天了。” “你是个心软的好孩子,别做这么残忍的事啊。” 那就是最初的开始,他只是运气不好,被主上选中成为了噩梦的屠夫。但幸好,不是浮锦、药君她们,她们不像他那么心狠和无情,一定会过早地崩溃吧。 “……对不起,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金鹏听见塞莱斯特道歉的声音,滚烫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沾湿了他的羽毛,眼泪又黏又咸,让他也有点被苦到了。 别哭,这样会显得我更加凄凉,明明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金鹏想对她这么说,可是他嘴笨,比起说些什么,他更喜欢沉默。 知道了就早点离开吧,金鹏在心里祈求着,如果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不要给他微薄的希望。希望比彻底的绝望更让他痛苦和难堪。 “我有个请求,”金鹏听见她说,“请把我也拉入你的噩梦之中。就算什么也改变不了,就算什么也无法为你分担,我还是想试一试,至少……为了这里还沉睡的人们。” 昨晚,他们阻止了【仪式】的发生……按金鹏所说,这里的人们已经被她们彻底熄灭了苏醒的可能。 怎么会变成这样?塞莱斯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要还剩下一点的可能性,她也要尽全力去弥补。 “……你会死的。”金鹏转过头对她说,“一旦被主上发现,你就会在梦境里被彻底杀死。” “即使如此,你也要去吗?” 耳边好像传来了她过去对若陀龙王立下的誓约,如果就这样离开,打听的情报也够给岩王帝君交差了吧。但是这种情况……即使是帝君,也救不了深陷噩梦的人们。 要救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深入噩梦之中。帝君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他出了一点问题,归离原又该怎么办? 现在已经到了抉择的关键时刻,是退后一步待在安全的地方,还是向前一步即使自己会死? 塞莱斯特笑了一声,除了自己的命,她没有什么好失去。 “是的,我拜托你,请让我去噩梦之中,我要取代琉珏,成为真正的梦境主宰,在祂的噩梦里彻底杀死祂。” 但那是办不到的。金鹏想这么说,但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女神的眼神太过坚定,这是她立下的誓约,那么她就一定会达成。 “……我明白了。” 希望真是没有分量又轻浮的家伙,为什么可以轻易侵入他原本坚硬的心呢?他讨厌这样的人,立下廉价的誓约,轻浮地撩动他的心。 金鹏闭上了眼睛,他本来不想流泪的。 美梦在枯萎,世界在下坠。荒芜的拯救,即使坍塌,那仍然是……他盼望已久的救赎之光。 第68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7) 晓雾忽无忽…… 晓雾忽无还忽有, 春山如近复如遥。 ——葛长庚 “……骗子。” 金鹏从树梢跃了下来,他恢复成了人型的样子,邪气被暂行压了下去。他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有人向他解释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告诉她们的话,她们肯定会把我打晕带回归离原。” 送走应达、伐难和无忧的那天, 又是个阴雨绵绵的见鬼日子。天空黑得像个 没有止境的洞,空洞的泪水从那洞里倾斜而出。对于沉玉谷, 这时应该算得上雨季,雾蒙蒙的天气倒也适合茶树的生长,但是唯独不太适合离别。 “你是怎么说服她们的?” 那少年立在长亭的外沿, 雨滴连串般在他眼前滴落。 “我告诉她们,村子人的病症在于流淌而过的水,让她们兵分两路, 一路去找药君, 一路去找浮锦。” “那你呢?” 相似的问题勾起了塞莱斯特的回忆,那时应达站在她面前问她,“那你呢?” “我会在村子里照看村民,然后等你们回来。” 记忆中红衣的夜叉似乎有些担心, 但还是乖乖点头了。 她今天的答案, 也跟回忆中一模一样。 金鹏沉默了一会儿, 秀气的眉心蹙了蹙,“你没有说谎。外面的人都跟你一样吗?” “一样什么?” “一样擅长欺骗。” 少年一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嘴, 就好像这几句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然后他转过身, 像是黑色的雾气一样消失在了连绵不绝的雨幕中。 而此时,长亭内还留有一个人,他的剑靠在柱子上斜放着, 自己提了一壶茶,优哉游哉地赏着雨中美景。 “你不离开吗?剑士。” 塞莱斯特抱着手臂,隔着一段距离,问向那白衣剑士。 今日的茶是浮瑶仙芝。 青绿中芽尖淡黄的茶叶一落入水中,水便起了雾气,大地的呼吸、岩石的记忆和叶脉的香气都凝聚在水中的一芽一叶中。香气轻若蝉翼,像是羽毛一样撩人心弦。伴着香,于茶水中,就连飘雨都是轻盈的梦境。 “你不坐过来,讨一杯茶水喝吗?” 白衣剑士向她端起茶杯,钟灵毓秀的人一举一动都是雅致的,他拿杯的长袖随风飘舞,上面绣的青松翠竹鲜活如画。 “不了。” 茶盏被放下了,冒着热气的茶水在凉雨里很快就没了呼吸。 “是不愿喝,还是不敢喝?” 古华笑了起来,眼睛像是狐狸一样弯成一条缝。手指点了点那杯无人品尝的茶水,蘸着水,他在石桌上画了一个完满的圈,接着他轻轻点了那圈的中心,轻巧地仿佛弓箭射入靶心。 “你们已经逃不掉了。” 手指在圈里打着转,水渍构成的墙壁困住了那圈中的一点,他指着那点对塞莱斯特说,“这是你,”然后在圈外点了三个小点,“那是已经离开的应达、伐难和无忧。” “需要我感谢你,放他们三个一条生路吗?” 第97章 不过,他们真的安全离开了吗?或许他们只是逃离了这个圈,但是沉玉谷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别这么说,你我不是敌人。”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至少现在不是。作为跟你交易的筹码,他们三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安全的,浮锦和药君会保护他们。” “一段时间?你不觉得这并不公平吗?” “公平?”他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抱歉,这里可不是摩拉克斯的领土。”他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了,“不过,你也只能接受不是吗?我会帮你,相反你要替我解决梦的魔神琉珏。” 雨的寒气从长亭外飘来,塞莱斯特抱紧了双臂,她看着面前的剑士,魔神的辨别力似乎也被细雨模糊了,“你是谁?你……不仅仅是古华吧。” 无忧是前几天才来到村子的,身上还有她给的白枝庇佑,所以才没跟其他人一样坠入梦中。但是面前这个自称古华的男人似乎很早之前就来到了村子,但却丝毫没有受到梦境的影响。 “我?我当然是古华。”他给自己又沏了一壶茶,他似乎很喜欢品尝不同的茶,“至于其他的,自己去探索吧。亲自找到答案的过程更有趣,不是吗?” 薄唇映上杯盏,就沾了一层朦胧的水色。他放下茶杯,右手悬空,那放在一旁的宝剑便欢快地飞入了主人的掌心。 “为什么是我?是你选中了我——金鹏他知情吗?” 仔细想想,真的是自己说服了金鹏吗? 一切都太凑巧了,为什么金鹏会特地出现在沉玉谷边境旁的村子里,为什么自己很轻松就捉住了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他说出了全部秘密……明明他的真名还握在主上【琉珏】的手里,他本来不可能说出这些秘密的。 古华站起身,他笑了一下,像是在看个明知故问的傻瓜,“你很聪明,又为什么非要事事问个清楚呢?你不觉得人生难得糊涂,装楞充傻反而更幸福一点吗?” 话没有断,他接着说道,“明明我还挺喜欢这个故事表面的样子——突然到来的少女拯救了在噩梦中不断轮回的少年,顺便还拯救了整个沉玉谷的人们,”他歪了歪头,塞莱斯特才注意到他原来戴了耳饰,墨玉的眼珠黑沉沉的,“你不觉得这是个非常动人的故事吗?” “故事?”塞莱斯特有些生气了,她讨厌疯子,更讨厌一上来就让她不知所云的人,“你把这一切都当成故事绘本吗?如果失败的话,你、我还有金鹏,都会死的。” “那就让它永远不会失败,不就可以了吗?就像在故事的开头,就写下了故事的结局那样。” 他说得倒是轻巧。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古华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我明明刚才还觉得你聪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他向前走了几步,宽大的袖子走动间盈满了风。奇怪,剑士又怎么会穿这么不便于行动的衣物? “总之,我们会成功的。” 嘟囔了一句后,他从剑柄中拔出了那把宝剑,剑身银光闪闪,刀刃锋利如镜,映照出了他那张落拓不羁的脸,然后剑身一转—— 肩膀被男人的手掌狠狠压住了,剑直入了心脏,还来不及哀叹痛苦,意识就快要消散。塞莱斯特强撑着眼皮,不能、不能就这样睡过去,她用仅存的力量拉住了剑士的袖子,从胸口迸溅的血把白衣剑士变成了沾满血的修罗。 所谓一剑定胜负就是这样吧。 古华从她胸口缓慢地拔出剑,大量的血濡湿了他的衣物,白玉的脸庞上也全是飞溅出来的鲜血。他用指腹擦了一下从脸上滴落的血珠,放到了嘴里,血液的铁锈味瞬间布满整个口腔,完全盖住了茶的清香。 神明的血尝起来也跟普通人没有两样啊……只是里面蕴藏着更庞大的力量。于是他低下头,靠近了塞莱斯特心口的位置,然后喝下了那流淌着的血。 “为……什么?” 古华从她心口抬起头,黑发散落着,唇上鲜红一片,像是艳丽的鬼怪。他动作竟然还有些温柔,他把女神的头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腿上,“这是为了送你入梦啊。” 黄金的眼眸黯淡着,里面的火焰就快被雨打得熄灭了,身体也越来越冰冷。古华紧 紧抱住了她,唯一的温度来自他的躯体,他说,“别害怕,你不会真的死去,我会杀死(保护)你。” 他低下头看着她。塞莱斯特的眼里没有怨恨,只有疑惑,像水一样清澈的疑惑。她难道是还没有学会仇恨吗?明明她在这里呆的时间够久了。 他闭上眼睛,莫名笑了一声,然后盖上了那黄金的眼眸,“睡吧。你会有一场美梦,但不要沉浸在美梦之中。一旦沉浸,你就会被杀死,接着掉入新的梦境……不过,你要记得,不要被梦里面真正的死亡追上。” “……在梦的最后,去把真正的死亡(既定的宿命)带给祂。” 声音渐渐被雨凝固,身躯也覆盖上了一层霜雪,塞莱斯特彻底入睡了。 古华抱起她,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会保护她,他会守护她,直到她从梦境中苏醒的那天。 地面上黑色的雾气翻涌着,青色飞羽伴随少年身影一同降临。金鹏瞧了一眼地上那滩血迹,有些不忍心地移开了眼睛,“明明有更温和的方式,为什么你……” 接下来的话金鹏没有说,古华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怎么?你心疼了。”怀里的人睡得正香,只是呼吸过于微弱,脸色过于苍白,像具还活着的精美的尸体。他拂开了挡住脸的白发,美丽的少女就这样安静地在他怀里沉睡。 “这样的【死亡】在梦境中会重复无数次,她总得习惯。真正的危险不是你我,而是噩梦本身。她……塞莱斯特的梦里藏着真正的秘密,甚至能够颠覆梦境之主(琉珏)的掌控。” “塞莱斯特?” “哦,对。你还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吧,她的真名是塞莱斯特。不过别担心,琉珏还没有强到仅凭名字掌控魔神的地步。好了,你也入梦吧。记住,在她沉浸美梦的时候,【杀死她】。这是为了保护她,不被【真正的死亡】追上。” 金鹏点了点头,右手变出一张生着鬼角的青绿傩面,他将傩面扔向古华。 古华伸出手接住了那恶鬼面具,怀中的少女渐渐变成一束白枝,然后彻底消失不见了。他将她藏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接着,他戴上了那面具,身形逐渐缩小,黑发逐渐染成青色,他变幻着模样,直至跟面前的金鹏一模一样。 “接下来,我会代替你,去完成琉珏交给你的任务。”声线变得清冽,如同冰泉撞击山间。古华学着金鹏的说话习惯,嘱咐了一句,“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们。” 金鹏点了点头,进入地面的黑雾之中,转瞬便消失了。 他走之后,古华从亭子内走了出来。 他伸出手接住了那从天而落的雨滴,雨滴在他的手心化成小狗、猫咪和蝴蝶的形状。 哼,不过虚假之梦。 他捏碎了掌心的蝴蝶,世界被凝固在此刻。 落雨、青云、疏风都不再流动,人们还沉睡在梦中。真实本就是个谎言,而这里是梦境的世界。 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过是庸人自扰。 真实里面藏着虚假,虚假里面混着真实。塞莱斯特只是看见了真实薄薄的一层,她不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梦境,她们也并非第一次到达这里。只不过,他让她们那么觉得罢了。 删去痛苦的回忆,让一切从头开始,这对谁都好。 他走了几步,摘下傩面,长亭旁的溪流映出了他现在的脸。 眉秀如山,眼簇星霜,仙家皮囊中生有一点绛紫的眉心印,苍竹青川般的人浸染了冰湖的凛然,不苟言笑间,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古华像往常般笑了一下,可笑容出现在金鹏脸上多少显得有点奇怪。于是,他只得板着脸,肃然样。 在梦中,他可以变成任何人,可是他又只能是他。 古华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默默地动着嘴唇,“我是古华。” 他重复着,不能忘记自己是谁,不能遗忘自己真正的过去,他必须在虚假中掌握真实,这多多少少有点好笑了,像是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可是他找不到解药了。 仔细想想,那药估计已经被他随意丢弃了吧,可能在某个梦境的臭水沟里,跟他一样挣扎着,想要从噩梦的臭水沟里出来。 但现在还不行,古华放任自己坠入溪流中,他又一次把自己抛进了【臭水沟】里。这一层的噩梦消散了,毕竟轮回的第七天已经到了。 在水流的窒息中,他从河里爬了上来,身上是干的,他又来到了新一层的梦境里,梦里可不必讲什么真实的基本法。 傩面被他轻轻扣在脸上,金鹏这面具还真是嗑得人生疼,又透不过气来。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却还得起身,不情不愿地为该死的琉珏干活。 第98章 四周的空气闻起来就像是臭掉的烂苹果,但或许这只是他的错觉,不过怎么都无所谓了。他会继续谩骂这个恶臭无比的梦。 而远方清澈的碧流中泛着一种沉静而普遍的痛苦,就像死亡一样隽永,像黑夜一样漫长,而噩梦还没有迎来它真正的【死亡】。 第69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1) 若爱只是想…… 在爱中的人, 会耽于想象。 若爱只是想象, 那你会是我的虚构吗? 早上起来就收到了来自拉帝奥教授的短信。 不,准确来说, 我是被接二连三来的短信提示音吵醒的。 【拉帝奥教授:你确定要加入公司吗?】 【拉帝奥教授:你的直属上司还是那位砂金,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拉帝奥教授:……我先确认一下, 你没有忘记你曾经答应我的事吧。】 大清早被吵醒,谁的心情都会不好吧。 我把手指放在修改备注上面。 出于对老师的尊重, 即使是在流行取昵称的时代,我可是在手机上老老实实输入了“拉帝奥教授”这五个字。现在要不要改一下呢?就当是一点没骨气的报复。 虽然很想把老师的备注改成【希腊头套男】,但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算了, 毕竟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塞莱斯特:诶……老师,早上好。】 虽然我毕业了,你也不再是我的老师, 但总之, 还是称呼你为老师吧。 【塞莱斯特:我的上司确实是砂金大人,但砂金大人是个非常好的人。】 才不是呢,他是个大赌鬼。不过,我到底为什么要成为他的下属来着。 啊, 说到底, 是他那张脸吧。反正工作都是狗屎了, 不如找个好看的上司,性格什么我才不管呢,他给钱大方就行。 【塞莱斯特:嗯, 我一刻也没有忘记。】 虽然很想装傻。为什么老师突然要问我这么讨厌的问题, 就跟赌徒摸着兜里最后一点钱跟赌场老板虚与委蛇地说,钱我这里还有很多。 差不多是一个心理吧。就算我记得,也完全不想支付, 因为根本付不起那个“代价”,本来以为老师一定清楚的。 短信发了过去,很快就收到了拉帝奥教授的回复。 【拉帝奥教授:你之后要跟砂金去匹诺康尼吗?随行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塞莱斯特:没错。老师不也会去吗?】 屏幕的另一头沉默了很久,估计是老师那边有事吧。我把手机放下了,这时却收到了回信。 【拉帝奥教授:你清楚公司去匹诺康尼的目的,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我只是个打工人,乖乖听上司命令不就可以了吗?公司是否成功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跟公司只是清白的金钱关系,它给钱雇佣了我,我用劳动支付报酬。 而且很明显,公司给我的价钱还不到我为公司卖命的地步。 【塞莱斯特:我相信砂金大人和老师您会成功的。】 【拉帝奥教授:……记住你说的话。以及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加入了公司?】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啊,公司开的价最大方,员工福利也还过得去,毕竟我对践行存护命途可不感兴趣。 【塞莱斯特:这个啊,是为了钱哦。】 【拉帝奥教授:……】 【拉帝奥教授:…………】 【拉帝奥教授:………………】 老师他用了三个越来越长的省略号,我这种行为对于天才的老师来说,应该无法理解吧。毕竟他去哪里,都会被当成贵宾。普通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的金钱、名誉和地位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拉帝奥教授:你缺钱?】 【拉帝奥教授:钱的 话,我可以给你。】 【拉帝奥教授:你需要多少,我现在转给你。】 大方得不是时候啊。毕竟我现在的上司砂金也非常慷慨,给我们的报销一向是最大限度的。如果替他办事,酬劳还会比原定的价格多几个零。 而且,我的目的是建立清白的金钱关系。接受拉帝奥老师的钱,总感觉是给未来的自己利滚利,欠下一把还不了的坏账。 而且,我本来就付不起“代价”了。 【塞莱斯特:上次跟穹去仙舟的时候,被狐仙姐姐和持明龙尊骗走了身上所有的钱。】 狐仙也就算了,为什么堂堂持明龙尊也没有钱?本来打算去罗浮的持明族地讨个说法,但是被穹的同伴丹恒拦住了,他说他可以给我那笔被骗走的钱。 不过,为什么是他付?我不明白,但是秉着不拿白不拿的厚脸皮,我接受了,也因此跟丹恒交换了联络方式。后来穹才告诉我,那是丹恒这么多年智库打工积攒下来的钱。 然后,我又把钱转了回去,虽然丹恒不愿意收,但是我告诉他,如果他不愿意收,就把钱转给穹,穹肯定会给他花个精光。于是,丹恒立马就收下了。 【塞莱斯特:砂金大人知道后,就转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去看看脑子。】 【拉帝奥教授:你收下了?】 【塞莱斯特:嗯。】 原本不应该收下的。 毕竟,我不是脑子不好。我当然清楚那是诈骗,但还是转了过去。 我只是单纯想知道钱转过去的下一步发展,为了吊住诈骗犯人,我还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超级悲惨的身份。 嗯,我说我是耀青龙尊的私生女,他们信了,真的很好骗。最后,我套到了他们实际的身份、地址,那些诈骗犯为了送我与本就不存在的老父亲回家团聚,还给我转了更大的一笔信用点。然后——我就去举报了他们,因为检举有功,又得到了一笔来自罗浮政府的奖励金。 所以,在给出我身上的钱后,我实际上收到了四笔汇款:丹恒的零花钱(事后还回去了)、砂金的看脑子资金、诈骗犯的送我回家资金、检举犯人的奖励金。它们加起来远远超过我给出的那笔钱,这是我在新上司砂金身上学到的技巧。 赌上全部,然后加倍赢回来。 确实很爽,我在心里感谢他的教导。 【拉帝奥教授:你是有重新回学校接受再教育的打算吗?】 老师生气了。不过我就算现在回去,也不是在老师手上了。而且如果叫另一个人老师,拉帝奥教授一定会生气。 【塞莱斯特:目前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 这个时候,老师一定会打电话过来骂我吧。我非常有经验地把手机关机,在手机界面上提示来电的时候,屏幕就合时宜地黑了下去。 装作手机电量不足是逃避老师说教的好方法。虽然有风险,因为他下次见我,一定不会放过我。不过,先过好今天吧。 我从床上挣扎起来了,今天我就要跟砂金大人一起去匹诺康尼,传闻中的盛会之星,有钱人的天堂。 我没有收拾什么行李,同谐的那批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行李。既然如此,就连箱子也不用拿了。于是,我换上了一条很漂亮的紫色裙子,空着手就出发了。至于工作?这次的事件,恐怕用不上我。 不过既然我已经出现在名单上,就要好好享受难得的度假。 下了引渡飞船,我就看见了我的上司砂金。 他无论何时,都是那样显眼,像只翘屁股的绿孔雀一样,四处招蜂惹蝶。身上的行头亮得可以闪花我的眼睛,话说他到底戴了几枚戒指?我没细看,因为对于穷人来说,细看是种残忍,看得太仔细只会戳破穷人本来就不剩多少的自尊心。 毕竟,随便一枚戒指就可以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想想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残酷。 “塞莱斯特,”砂金用那双像是紫色漩涡的眼睛,上下扫了我一眼,“你是来度假的? 下属反而比他这个上司更优哉游哉,砂金没有寻常领导想要压榨下属的欲望,毕竟就算压榨也开采不出什么好矿。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位下属有点太“镇定自若”了,明明现在家族的人全盯着他们。 砂金敢保证,如果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家族的人都会过来说他携带了易燃易爆品,连把打火机都不给剩。同谐的人都是这样疑神疑鬼的胆小鬼。 “不,我是来协助您的。” 我贴向砂金,压低声音说,虽然这样也没什么用,同谐的监视无处不在。 “协助什么?”砂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脚边的行李被家族收走了。我猜,那里面一定藏有很多珠宝,他或许还会带上自己的象征石(砂金)。 “协助您玩得开心。” “开心?我从看见你的这一刻,就挺开心的。”他勾起嘴角对我说,我注意到前台来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星穹列车的人。原来如此,这就是让我来的目的啊。 砂金很擅长选择合适的介入时机,而我的加入打消了星穹列车的戒心。当然,只打消了穹和三月七的。 第99章 之后,砂金把自己的房卡给了穹,我有些担心,他不会抢我的房间吧。不过,拉帝奥教授也在,他可以和教授合住,虽然老师肯定不乐意。 好在最后,砂金自己开了一个普通房。 等砂金从穹的房间离开后,我和穹遇到了一个迷路的紫色头发大姐姐,她自称黄泉,是巡海游侠。 但她说谎了,我没有告诉穹。毕竟穹连我真正是谁都不知道。而且黄泉不会是穹的敌人,那么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之后,我就回了我自己的房间。 星期日在那里等我。 那是个灰色头发的男人,脑袋后面顶了个圣环,耳朵附近生了六翼翅膀,简直就像童话中的天使一样,只不过天使可不会在自己的翅膀上打耳钉。 我笑了一下,“橡木家系的家主,星期日(sunday),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比起我,我的上司和老师难道不更值得您的关注吗?” 透过窗户的五彩光打在星期日的背影上,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就像在怜悯众生困苦一样。他把手按在书本上,简直下一秒就可以去教堂当神父了。孩子们和那些唯利是图的恶人一定很乐意听同谐的歌唱。 他开口了,倒没有在唱歌,“您太小瞧自己了。” 每个爱做模做样的男人,都喜欢用一堆敬语和指代不明的句子来模糊听众的注意力。星期日笑得很亲切,就好像我和他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一样。 “我倒是想请教【终末行者】您到底为何而来?难道是为了传达末王的旨意吗?可是,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匹诺康尼,一个绝对不会出现死亡的地方。” “啊,你说这个啊。我只是在公司打工,公司让我来,我就来了。”为了加强说服力,我加了最后一句,“如果不来,我可能会被扣奖金和绩效。” 我诚恳地看着他,毕竟我真的没别的心思。 星期日沉默了,他的修养很好,这让他沉默的时候还能保持那张笑眯眯的亲切脸。 怕他跟我独处尴尬,我贴心地送了客,“如您所说的那样,匹诺康尼是绝对安全的盛会之星。所以,您可以走了吗?我要洗澡。” 星期日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虽然看得出他不太情愿,但还是离开了。然后我锁上了门。 接着,我拿起电话,打给砂金,“我见过星期日了。他是个和您料想差不多的男人……星期日 有不有趣这个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是的,计划不会有任何问题……祝您旗开得胜,能帮我顺便带句话给拉帝奥教授吗?说我很忙,这段时间就不去见他了……忙什么,您就说您把我发配匹诺康尼挖忆泡了……对,就这样,谢谢您。” 傻子才去见老师呢……他一定会说教我很久的。 我脱下衣服,泡进了大浴缸里,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入梦中。 “谁的电话?” 砂金和拉帝奥交谈的途中,一截电话插了过来。 砂金放下手机,“你的那位好学生的。” “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她宁愿去匹诺康尼挖忆泡,也不愿意见你这个昔日的老师。” 砂金笑得很开心,有什么比见拉帝奥教授吃瘪更让他心情愉悦的东西吗?他刚才输了教授一成,现在他扳回一局了。 “……愚蠢。”拉帝奥教授蹙了蹙眉,“开个价吧,你需要得到什么才肯把她还给我。” 砂金似乎有些惊讶,他先楞了几秒,就哈哈大笑起来,“我没听错吧?dr.ratio,你在和我买卖人口?明明你厌恶私有制。” “并不是,我是在给她自由。她不适合公司,更不适合你,赌徒。” 公司想要拥有【终末行者】,跟想要拥有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收藏品没什么两样。但是那是错误的,错误的疾病需要得到治疗。而且,公司不清楚这会带来什么恶果。 他清楚那个“代价”,所以才要把她从公司的私有变为世界的公有。 “你太傲慢了,教授。”砂金从沙发上起身,“每个赌徒都知道,赌局上的每个砝码都有不一样的价值。” 他喜欢赌博。骰子碰撞的声音可以让每个赌徒高潮不断,那种清脆的碰撞声会把人们具象的一切都抽象地拔高到不属于他们的高度,那声音欺骗他们说,他们具有更高的价值。 砂金也是位资深的赌徒,他的生命原本只值一块廉价的砂金石,但是把筹码都堆在一起,从奢华的扑克牌下,扔下那命运的骰子。 他听见他的命运就藏在骰子清脆的碰撞声下——啊,他又赢了。即使牌桌下的手因恐惧而颤抖,即使心脏跳得快要突破胸腔的束缚,但他还是赢了。 他会永远赢下去。 “但塞莱斯特不是赌局上的砝码,她是我的fortuna(命运女神)。末王宣告了我的胜利,而我会永远赢下去。” 颤栗、发狂、疯癫,幸运会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在最初,命运就选择了他。即使坐在办公室,什么也不做,幸运也会眷顾砂金。赌局是,今天亦是。 “为什么【终末行者】要选择我?公司其他的干部已经向你抛出橄榄枝了吧。” 站在砂金面前的少女打了个哈欠,她昨晚和穹联机打游戏打到太晚了,今早差点就错过了面试。 “因为您出手最大方。”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在看到男人的长相后,又补了后一句,“长得还这么好看。” 砂金挑了挑眉,就没有其他更加深层次的原因吗? 他拔高了自己的价值,这是场心照不宣的博弈,“那我为什么要同意接受你成为我的部下。你知道的,”砂金拖长了语调,“离我最近的位置很抢手,你的筹码是什么” 最近的位置,他笑得有点暧昧,像他这样的赌徒,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得到训练的。闭上眼吧,为了不被那张脸欺骗。 “筹码?”塞莱斯特有些困惑,她可什么都没准备,但也不打算就这么空手而归。“公司开了我无法拒绝的价钱,让【终末行者】成了公司的私产。而我打算成为您的私产,您竟然还问我要筹码吗?”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伤心,但装得不是很好。砂金依旧坐在他昂贵的真皮沙发上不为所动,把玩着手指上的宝石扳指。 砂金听见塞莱斯特说,“您不是很害怕吗?您把自己当成筹码放上赌局,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可是心里却怕得要死。” 听到这句话,砂金抬起了头,冒犯吗?他或许已经习惯了,脖子上的印迹大开着,所有人都能看见屈辱和不堪,但那又怎么样? 他才是赌桌上唯一的胜者。 凝视他紫色的眼睛,就像陷入无法脱身的漩涡本身。 塞莱斯特起身,来到砂金身前。她学着纯美骑士的模样,屈膝下跪,捧着他一只戴满宝石的手起誓着,“我向您发誓。在我成为您部下的期间,您永永远远也不用尝失败的苦果,您会长长久久立于牌桌的顶端,从低贱的砂金石到可以买下整个世界。” 她的唇礼貌地贴上了砂金的手,冰冷的一吻后片刻就分别了,“这是末王的宣告,是【终末行者】的见证。您不会输,您会一直赢。哪怕……您厌倦了这一切,您也会如同诅咒般的赌上全部,然后摘下胜利的果实。” 砂金的心跳加速着,他想要抽开手,就好像他想要从这残酷的命运里脱身。 但是,那只是他的幻想,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赌桌的尽头是虚无,胜利的背后是为了胜利快要支离破碎的他自己。 他明明拥有了普通人无法奢望的地位、金钱、名誉,却像拥抱一场虚无而黑暗的梦。一场盛大的赌局后,是另一场更盛大的赌局,他带着满满的筹码而来,但总会有一次,在未来的某天,从赌局中赢来的一切,终究会在一场盛大有如死亡的赌局中全部输掉,化为虚无。 他明明很清楚,但是他早就脱不了身。 我是犯了多大的罪……才要为了死亡来到世间?末王的宣告,是疯狂的开始,还是毁灭的终端? 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会接受它。 哪怕再残酷,也要在无数下落快要淹没他的筹码中,一把抓住他的命运。 砂金抓住了塞莱斯特的手,把她拉起来。 耳朵上带的孔雀耳饰跳了一下,脖子上昂贵的宝石闪了一道光,他的神色莫测说不上开心还是痛苦,只是介于其中。在牌桌和牌桌之中,在筹码和筹码之间,他便是这副表情,没有意义的迷乱,他的脸庞难以形容。 他说,“那你可要看好了。我会赢,一直赢。” 被握紧的手腕抓得生疼,骨头似乎快要断裂,塞莱斯特听见自己重复了一遍,“是的,您会赢,一直赢。” 赌局上的胜利是一见钟情后的火焰,在无数次熊熊燃烧后,烧毁了自身的存在,只剩下余烬中坚硬的骨骼残骸。 嘘,残骸在说话呢。 第100章 它说,他绝对不会输。 第70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2) 去爱永远不…… 去爱 永远不会见到 第二次的东西, 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 随机毁灭自己, 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 ——加缪 在惊梦酒吧, 我被拉帝奥教授逮住了。 明明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于是,我对紫色头发的男人说“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了。” 他抬起头, 认真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向他端着的酒杯, 里面的鸡尾酒呈现一种梦幻的蓝紫色。和我今天穿的裙子有些像。 他低头喝了一口,鸡尾酒均匀的分层被摇浑,蓝紫色变成了更加深的浑浊宇宙。 片刻, 我听见拉帝奥教授说,“你会留下来吗?” 我有些疑惑,“留下来, 留在哪里?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我摇了摇头。 拉帝奥教授没有接着问了, 他向侍者打了个响指。穿着燕尾服的帅气姐姐给我上了一杯一模一样的鸡尾酒。 “要尝尝吗?”他说。 我侧过脸看他,教授紫色头发在酒吧的灯光下有着漂亮的光泽,背后那盏灯打在他的侧脸上,一半黑暗, 一半光明, 像是博物馆里的大理石雕塑立在黑白两刻之间。 他在兜圈子, 但是为什么?拖延并不会让结果发生什么变化。我有些羞愧,因为我没有可以报答他的东西。教授一直对我很好,我猜可能是因为天才对于一般庸人起了怜悯之心。 但是, 我付不起老师想要的【代价】, 那个他应得的报酬。 虽然教授应该早就清楚了这点,但他没有说什么,对我的态度一如往昔, 毒舌、散漫又不乏温柔。 就跟今天的他一样,散漫地坐着,一只脚搭在吧台,一只脚放在椅凳下,虽然开口的语气都跟平时毒舌时差不多,但我能感觉到赤色的眼睛里面留着温热的血,如果能够触碰,应该是难得的暖意。 我喝了一口酒,然后被呛了一下。 好苦的酒,我被苦到五官都变形了。我奇怪地看了拉帝奥教授一眼,男人神色自若,薄薄的唇上留有一层水色,吻上去能尝到酒的苦味。 “……您不觉得苦吗?”我没忍住问了。 “苦?”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高脚杯里只剩下浅浅的一层酒液,“怎么会觉得苦?”他反问道,“反而很衬我现在的心情。”他喝完了那杯酒,空空的杯子放在黑色吧台上,白得太过显眼。 放杯子的清脆声音,让我的身躯也像杯子一样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那个答案就浮在我们之间,我们俩都心知肚明。但他伸出手,把那个答案向下抓,但在它落地前,我后退了一步。 “话说,您不去砂金那边吗?”我提起了另一件事。 “砂金,你就那么喜欢他?”拉帝奥教授笑了一下,让我觉得有些凉飕飕的。接着,他说,“已经结束了,砂金在街道上分发宝石。” 我点了点头,一切都跟计划没什么两样。虽然我并不关心这个。 我把酒杯往前一推,蓝紫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像是深夜的大海在星光下舞蹈。 “抱歉,老师。我要离开了。” 拉帝奥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头发上别的金橄榄枝璀璨着。整个人就像步入了黑夜之中,黑暗、腐坏、深不见底。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的眼睛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但老师恐怕忘了,我不擅长解谜,也看不懂天才的情感。 “是吗?我很期待和老师再见面。”我随口应和着。 “【代价】是虚假的,我早就不期待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了。”拉帝奥从吧台前起身,高大的身影一下子遮住了面前的少女,他们的影子在阴影中融在了一起。“你应该感到荣幸,塞莱斯特。你让我尝到了溃败的味道,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一点成功的可能性。” 拉帝奥教授,世间少见的天才。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领域如鱼得水,然后站在众生的顶端,俯视着下面的庸人。但他身为天才,就连个性都是稀有品,他主动从高高的座位上走了下来,只为医治世间愚笨的顽疾。 可是,这样一位尽职尽责的“医生”却放弃了医治我的可能。 我说,“那真的抱歉了,老师。” 抱歉,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庸人。 听到这个回答,他哈哈大笑起来,“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在夸你。” 他走进了我,高大的身体直接遮住光源,我像只小鸟一样躲在他身体的阴影里。我抬起头看他,拉帝奥教授也低下了头,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接着那张犹如希腊雕塑的脸放大了,他的下巴枕在我的头发上。 他伸出手,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清爽,肌肉有些硬,我的脸就靠在过于发达的胸肌上,微凉的触感让我感觉有些莫名的燥热。 拉帝奥教授的声音从我头顶处传来,我的耳膜似乎也因为他的话语震动着,“追寻末王的脚步,只是在追寻注定毁灭的命运。我放弃寻求那个答案,唯有命运是无法逃避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告诉我,我的命运是什么?” 我稍微挣脱开了他的拥抱,“您会登上智识的顶端。”我对他说。 “我问的不是这个,小姐。” “那是什么?” “我问的是你我之间的命运。” 我沉默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我们之后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教授。”我低着头说完了这句话,可能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他难过,他应该永永远远都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站在天才的行列,傲视所有庸人。 拉帝奥教授叹了一口气,他又拥抱了我一下,抱得很紧,我都能闻到他呼吸间酒精的苦涩味道,苦得我的舌尖都开始拒绝了,因为他吻了我。 那是一个只有苦涩的吻。 他那么用力地拥抱我,吻着我,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在亲吻的那刻,我突然意识到,这真的是最后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拉帝奥教授的早安电话了。以前明明那么讨厌的东西,但现在却留恋了起来。 但我没有哭,拉帝奥教授的表情也还是平时的冷峻,就好像我们都没有为此难过。 在我离开之前,他走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平静地扔下这句话,“不过是在过去,你不知道的过去。”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跟末王一样,是倒着生活的。拉帝奥的最后,是我的最初。 是的,我没有和他相遇的记忆。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只是猜测他对我有所图谋。我问他是什么,他说那是【代价】,他想要探寻有关末王的真相,或者说答案。 很符合学者的思维。 我答应了,但在最后,我又反悔了。因为那个答案浅显地令人绝望,命运的最后一定是毁灭,个人、星球直到世界。那就是一切的终焉。 拉帝奥教授意识到了,于是那个【代价】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像是联系我们俩的一个借口。 站在窗边,我安静地看着教授的身影消失在这座繁华无比的美梦之城。身后有人靠近了我,那是个白金色短发的女调酒师,我记得她的名字是舒翁。 她端了一杯酒过来,红色外套的口袋里露出了白手帕的一角。 “要来一杯酒吗,可爱的小姐?” “不了,我并没有点。” 舒翁把那杯酒塞进我的手心,“喝一点吧,就当是本店的赠品。” 那杯酒是跟教授点的那杯完全不一样的酒,玫红色像是雾气一样升腾着。我喝下了这红色的迷雾,它甜的像个梦境,在舌尖上跳了一瞬,那甜美就跟露珠一样被蒸发掉了。 “很特别的酒。”我摇晃了一下酒杯,水雾在眼前集聚着,“它的名字是?” “无疾而终,”舒翁蓝色的眼睛关切地看着我,“它的名字是无疾而终。”接着,她拿出了口袋里的手帕,擦拭着我的眼角。 手帕被泪水打湿了,生长出了星星点点的泪痕。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了原来我流泪了。可是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睛擅自流出了眼泪。 我把那杯【无疾而终】仰头喝下,把手帕叠好还给了舒翁。 “谢谢你,但我没有哭。我和他……只是师生关系,只是我之后再也见不到老师了。”我向她强调着,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一切。 舒翁忧伤地看着我,与她坚硬的外表相比,她或许是很重感情的性格。她没有反驳我,“我知道了,小姐。”她垂下了眸子,“请饶恕我的冒犯,无疾而终……并不只是形容恋人。” 是我对号入座了。我突然意识到了这点,舒翁还是用那种忧伤又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看我惊慌失措,看我口不择言。 第101章 之后,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座小小的酒吧,就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我在大街上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可是哪里都没有拉帝奥教授。 走累了,我就蹲在大街上,靠在一个角落睡了一觉。 因为,我知道有人会叫醒我,他会以近乎严苛的方式提醒我,让我步入我既得的命运。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靠在金鹏身上。他是个长着青绿色头发的少年,额心上生着紫色菱形的印记。 “你来了。” 金鹏点了点头。 虽然古华说他将我投入了梦境,但我知道这绝非梦境,我是真实存在宇宙间的。金鹏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附在了我身上,跟我一起来了异世界。他们的计划是让末王显现,然后让末王赐予梦之魔神终结。 因此,我和金鹏在异世界的旅途是有终点的,而我们的任务是在终点到来前,不要被末王追上。如果追上了,我和他都会死在这里。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古华是怎么做到的,他又是如何得知我是末王信徒,明明提瓦特不应该有人知道这些。 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正如古华说的那样,故事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结局。而我和金鹏只需要忠实地沿着命运的轨道,走到我们的结局。 哪怕过程再痛苦,我也无能为力。我安慰自己,至少我还能再见到曾经的朋友和老师,但现在……我们得逃亡了,再不走,末王就会出现。 我会把匹诺康尼的人们都害死的。 “之前我要你取的忆泡,你拿来了吗?” 金鹏递给我一个淡蓝色的忆泡,那是我送给砂金的临别礼物。 接着,我打开手机,向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发送了信息。 【塞莱斯特:我们会在过去重逢。】 无人回复,我盯了一会儿空白的界面,就把手机收了回去。 “走吧,金鹏。” 在最后的战场,一个虚无和黑暗得无边无际的空间,两轮像是太阳一样的黑日在我眼前和背后。 在那里,鲜血淋漓的我找到了砂金。 他在和他的过去告别。我看见他的礼帽和过去的回忆一起飞舞,他自由了,笑得像个无垢的孩子。那才是他真实的模样,在谎言和欺诈下的纯白无瑕。 “打扰了,砂金大人。”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向我,紫色漩涡的眸子放大了,他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向他一步步走来,直到他的眼睛可以看清楚血透过我空荡荡的胸口大洞向下流淌,紫色的裙子上全是粘稠的血,地上也有一道暗红色的血迹。 “末王的使者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吧。” 砂金在看清我身上的伤后,脸色瞬间惨白了。他的眉头紧皱着,紫色的瞳孔颤抖得像是快要碎裂的星星。他大跨步向我走过来,砂金似乎想搀扶我,但是他现在却惊恐地不知道要把手放在哪里。 “我是向您提交辞呈的。如您所见,我就要死了。” 我向他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微笑,却换来他更加惊慌的表情。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匹诺康尼,”他喃喃自语着,“你不会死的,一切都是梦境,你不会死的……” “是的,我不会死。只是再也无法在这个宇宙的任何角落观测到我的身影而已。”我顺着他的话说着。 砂金生气地瞪了我一眼,英俊的眉毛皱在一起,“是谁伤了你……公司不会放过他的。”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好位置,他的手放在我的腰间,想要我躺在他怀里休息一会儿。 但我后退了一步,我不想弄脏砂金。 “是我自己。” 我说谎了。我是没办法自杀的,是金鹏【杀死】了我,但这是为了让我们从末王的追猎中短暂逃离,然后前往下一个时间点。 末王是不受时间束缚的,而我拥有和祂一样的特性,我知晓自己的命运【未来】,但代价是我无法改变命运任何走向。末王是在未来诞生,从未来逆向活到过去;而我也一样也是倒着生活的。因此,我前往的下一个时间点是我的过去,我并不清楚的过去。 “我的结局早就注定了。身为命途行者的我,无法违逆自己的命途。而结局,要我一个人在匹诺康尼逝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摊开手心,里面放着浅蓝色的忆泡,它还是干干净净的样子,没有被血沾染一点,安静地发着淡淡的光。 “这是什么?” “我的辞呈和临别礼物。”我对他笑了一下,在最后告别的时候,应该高高兴兴的。我希望是这样,但看来适得其反。 砂金并没有露出一点的惊喜神色,他甚至都不想碰那个忆泡。 “至少看看它,它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把那枚忆泡放在他掌心。 “里面是什么?”砂金问我。 “那是我跟流光忆庭的忆者交易得到的东西,”我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允许这些忆者将我的记忆珍藏制成光锥。“里面是全部埃维金人的回忆,不管是欢笑,还是泪水,不管是富裕,还是贫穷。” “愿三重眼的地母神(芬戈-比约斯)三度为你阖眼。” “令埃维金的永远鼓动。” “旅途永远坦然。” “诡计永不败露。” 我轻轻说起了流传在埃维金人之间的祝福,最后我抬起头,我祝福他,“愿你不再孤单,永远被人所爱。” 砂金忽然觉得自己掌心的这玩意烫得要命,也重得惊人。他喘着气,心脏在惊喜和怀疑中直上直下,像是坐上了最惊险的过山车。 他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少女,她头发的末端都被血染红了,脸色苍白着,唇被冻成干涩的紫色,身躯微微颤抖,身下有一滩黏腻的血迹。 “……为什么?” 砂金问她,她明明要死了,为什么在死前见的人会是他?为什么要送他这样无价的礼物?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也是因为自己格外幸运吗?砂金不知道答案,但他下意识地讨厌这完全不对等的礼物,他接手的是个烫手山芋。 因为他没有自信。 没有自信能够得到完全不图回报的爱,完全不涉及任何欺骗的爱,完全跟他童年得到的一模一样的无私的爱。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在死前想做点好事吧。” 砂金的表情更加困惑了,但他握紧了手心的忆泡,他直到死也不会放开手。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可以对我笑一笑吗?我忘了告诉你,你笑起来很漂亮。” 不是他在赌场上的笑容,而是他私底下的笑容,就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没有防备的、未经计算的笑容。那个时候,他的紫色眼睛会很清澈,金色的头发也像在阳光下一样闪闪发光着。 砂金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他挤出了一个笑容,但像是皮肉之间不得不进行的配合,像是一场诡计本身。 我有些失落,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或许……这样也好。 “谢谢你,砂金。” 说完,我的身子就向后跌去,像是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坠入了漆黑的大海里,身影逐渐化成了一戳即破的泡沫。 我要死了。 在泡沫虚假的光下,我看见了砂金向我奔跑过来的身影,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嘴唇颤动着,他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被握紧的手腕在他的章心里化成了泡沫。这些透明的梦幻泡泡向上飞着。他终于是什么也没握住。 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心里空了一大块。 此刻,砂金突然意识到了。原来痛苦也可以是空虚的黑洞,但空荡荡的痕迹只会告诉你,你曾经失去了什么,但它却不能被填补上。 因为黑洞不是真正的伤口,真正的伤口会痊愈,但失落不会,它会永远留在心里,在痉挛一下抽搐的身体后,把真正的心脏带走。 “愿你不再孤单,永远被人所爱。” 耳边忽然浮现了这样的话语,砂金无措地捂住了眼睛,他朝着四周的虚无呢喃着,像是一只迷路又落魄的绿孔雀,“……骗子。你骗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然后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了吗?” 擅长诡计和欺骗的他,竟然也会被人欺骗?只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被骗走了什么。 她是最高明的骗子,而他只是一个被她欺骗的可怜人。 而现在这个骗子死了,可怜人再也无法追回遗失之物,他变得更可怜了,像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顶着金色的绒毛,眼眸湿漉漉的。 原来,她的话根本不是祝福,而是安放在他头骨上的钉子。 他的幸运女神就这样敲着钉子,让他的大脑作响 ,身体发麻,血液凝固。让他逐渐意识到曾经握在他掌心的幸运,像是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而幸运女神,不会再一次眷 第102章 顾砂金。 第71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9) 那忧郁的盼…… 死亡自我们哑默的眼神消散 我们苦难的暴行安静了片刻, 幽谧的房间里,你的幸福显得步伐庄重 四月,哦, 柔软的美 年岁中光彩熠熠的青年 以你的和煦, 你返回, 那忧郁的盼望最为料峭之所。 ——翁加雷蒂 “你醒了吗?” 声音的来源是坐在迪卢克床头的少女。迪卢克从沉眠中醒来,看见是自家的床顶, 然后他动了动眼睛,窗边坐着的是一个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女孩。 她是九方。 迪卢克有些迟钝的大脑想起了少女的名字,他动了动嘴唇,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九方的手轻轻按住迪卢克的肩头,“现在还别急着起身,你受伤了。”她秀气的眉毛皱起, 看上去有些无奈, “我和阿贝多在雪山发现了你……当然,也发现了那些在火海里面挣扎的人。” 迪卢克一听到这话就要起身,可是像是零件组成的身体却摇摇摆摆地拒绝了他。 九方扶着青年算得上纤细的身躯,让他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然后递给了迪卢克一杯温水, “你放心。我们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骑士团, 能救的人我们都救了。虽然你看着伤得严重,但阿贝多和丽莎提供了帮助身体恢复的魔药,估计再等几天, 你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当然, 这绝对不是你现在乱来的理由。”她认真地强调着。 迪卢克提心吊胆的心落回了原处,虽然没有人伤亡最好,但是如今的结果也算不错了。他冰凉的手颤抖着, 有些拿不稳杯子。九方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然后俯身扶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喂他水。她凑得很近,近到迪卢克可以数清她眼睛上的睫毛。 喝下水后,迪卢克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是呛到了吗?” “不,并没有。”迪卢克否认了,“不过九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下意识就要称呼她为小姐,但是他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需要那么礼貌。 九方移开了目光,一脸你发现了就没办法的样子,“是这样的……在送你回来的路上,你的手一直死死拽住我的袖子。我没有办法,所以就只能这样。” 迪卢克现在是真的觉得上下两难了,这就是为什么九方刚才不回答他的原因吧。问了,只会更尴尬,迪卢克意识到他得说点什么。 “九方,我不是故意……” “你别多想,我是自愿……”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空中撞到一起。 两人都发现了,他们的目光也跟声音一样缠在一起,在潋滟的水光中他们都望进了对方的眼底。这个巧合,不经让他们会心一笑。 在享受了一会儿两人独处的静谧后,迪卢克才下定决心地说,“九方,虽然这么请求你,有点冒昧。但你可以帮我从这里‘逃出去’吗?我还是想亲眼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现在的你应该养病,多等几天,再去骑士团不行吗?” “谢谢你的关心,九方。”迪卢克绽开一个大病初愈的笑容,带点血色的唇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显得有些惹人怜爱,“但我想去亲眼看看。我可是蒙德的骑兵队长啊,不能在民众需要我的时候在家养病。” 九方看了他一会儿,他红宝石的眼睛闪着钻石般坚定的光。 她意识到迪卢克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如果她不帮忙,可能迪卢克就要一个人拖着病躯从晨曦酒庄爬回蒙德城,期间还要避开家里的女仆和管家。 她垂下眼睛,闷闷不乐地道了一句,“好吧,我会帮你。” 迪卢克笑容展开了,就像在白皙的脸上开了一朵如火焰般鲜活的花。明明脸色还是苍白得像是干瘪的纸,但那纸被点燃了,火焰像是蝴蝶一样透明翩飞。 他这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九方有点难过,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因为她也没有立场去批评他,九方也老是干相似的事。 在迪卢克的指引下,九方扶着他从后门‘逃’了出去。她在迪卢克的床上用衣服堆了一个人型,希望能推迟被发现的时间。 迪卢克不想给她太多负担,或者说离一位小姐这么近,是不符合骑士礼仪的。 他就把全身的重量移到自己受伤的腿上,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可是疼痛产生的冷汗却打湿了他火红的头发,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男人好像都是这样,九方想,他们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实际上一看就懂。 九方强硬地拉过迪卢克的手臂,让他的手臂挂在她身上,这下迪卢克就直接靠在了她身上了,胸膛紧紧贴住她的后背。迪卢克有些不适应,他想把手拽回来,却发现被少女紧紧握着。 迪卢克比九方更高,他看见九方转过头,下颌微微抬起,有些生气地瞪着他,“别乱动好吗?” 她的语气就像迪卢克是个不懂事在她背上作乱的孩子。 “九方……这样不太好吧。” 迪卢克气势弱了下来,他有些无措地请求着。 “你跟你骑士团的战友也这么恪守绅士风度?” “……并不是。” “那就把我暂时当成你的战友。” 九方丢下这句话,就专心赶路了。虽然迪卢克在男子中体型不算魁梧,可不是小巧的类型。九方觉得有些累了,但她强撑着,一步步稳稳地扶着他。 迪卢克见状也乖乖闭上嘴,不再多说什么。他低下头,只看见九方黑色的头发,还有从衣领中透出来的雪白脖颈。 迪卢克突然想到稻妻的男人似乎喜欢欣赏女子像是白玉一样的脖子,就像幻想在衣物的遮掩下透出来的一角春光。 蒙德的男人没有这样的爱好,他往常觉得这样的审美太过弱化女性了。他欣赏的女性应该是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像野草一样洋溢。但迪卢克的耳朵却悄悄烫了起来,他移开了目光,紧紧抿着唇,以保持正人君子的骑士风范。 只是他外表装作是那么一回事,内心在想什么就只能从他红透的耳朵里窥见一角了。 这一路上,九方流了些汗,她的身体因为这一路的奔波热了起来,少女独有的香气就慢慢溢了出来。那比花香更馥郁,比果木香更清新,迪卢克的呼吸被这样的香气占据,他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像是鱼从水里面出来透气一样,他微微扬起了头,上面混着芳草香的空气让他的呼吸没那么甜,但是那股香气却愈发明显了,就好像迪卢克在鼻腔里下意识追寻那缕香风一样。 现在,他们的身体还紧紧靠在一起,迪卢克的胸膛还黏在九方的背上,如果他伸出另一只手,就像从后面拥抱住了少女一样。但迪卢克宁愿那只手空荡荡地垂在一边。 他好像失去了对另一只手的知觉,只有被九方握住的手是热的、烫的。 他们之间还不能这么近,会吓到九方的。迪卢克对自己空荡荡垂在一边的手说。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教育他和凯亚的话,一个好的骑士要学会忍耐。只是小时候的迪卢克怎么也没想到他受的教导会用到这种地方。 之后,又走了很久,或许那没用多久。但在迪卢克的感知里,在经历特别漫长的时间后,他们才到了蒙德城。 九方把 迪卢克先放到一家店铺前面的椅子上,然后她就急匆匆地向着骑士团跑了过去。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迪卢克的异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凯亚似乎很忙,往日潇洒随风飘的刘海都黏糊糊地贴在脸上。他这几日累坏了,现在还要照顾一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大少爷”。 但说实在的,凯亚不觉得有多意外,反而有种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刻的认命感,但是他嘴上是不会轻饶迪卢克的。这不,他就勾起嘴角说话了,“这不是我们又在雪山上出事的大少爷吗?怎么不好好躺着,上蒙德城干嘛呀?” “凯亚,”迪卢克没理会凯亚阴阳怪气的语气,他从椅子上起身,揪住了他兄弟的毛领子,情绪有些激动,“查出来幕后黑手了吗?我确信,这件事肯定不是巧合。” 凯亚示意迪卢克松开手,他眸光一转,“你先松开手。这些话,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面前说。” 凯亚上下扫了迪卢克一眼,他看上去可有够惨的,不过能够舒舒服服地躺着,就不像他,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这几日加起来他就没有睡超过5个小时。 他转过头,对安静地站在一旁的九方说,“谢谢你,小姐。照顾这么‘不懂事’的迪卢克一定很操劳吧。”没等迪卢克给凯亚一拳,凯亚就接着说,“那我先带迪卢克去骑士团了。等这几日忙过了,我再和家父一起谢过您救迪卢克的恩情。” 蜜色皮肤的青年向着九方行了一个漂亮的骑士礼,冰蓝色的披风在身后一抖一抖的,像是冰孔雀展开了绚丽的尾羽。凯亚微微弯下身子,一双美腿纤长又匀称。 第103章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您无需多礼。” 之后,凯亚就带着他兄弟绕进了骑士团。 九方看着他俩走远的身影,凯亚跟迪卢克不一样,他看似对所有人嬉皮笑脸,但却比迪卢克更难靠近。如果说迪卢克的微笑,是他对所有市民的骑士风范的话,那么凯亚的嬉笑怒骂,就是他的伪装。 这个狡猾的家伙,没那么爱市民,相反他在笑容下怀疑和审视着市民,就像老练的黑猫一样,精明地判断着市民里藏匿的老鼠。 一个天生的怀疑论者……九方在心里给凯亚下了定义。但她不想去探究原因,这相当无聊不是吗?就算是在同样的土壤下,也会长出不同的花,因此这个世界才有趣。 而在骑士团内。 “你们有怀疑对象了?”迪卢克有些讶异。骑士团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凯亚把手指竖在嘴前,“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有市民近期目击到了青色的巨龙和站在巨龙身上的人影……骑士团有些人就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他翻了一个白眼,“但要我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有逻辑的推断。只是胡扯。但是,你也清楚,没有证据就很难推翻那些‘前辈’的结论……” 他一向看骑士团有些“前辈”不顺眼,一个个都装得像个骑士,实际上是牛鬼蛇神群聚的乌合之众。只是骑士团一向推崇“长幼有序”,才让凯亚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这口气。 凯亚一面说着,一面却注意到了迪卢克的脸色有些奇怪,“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他问迪卢克。 “我在雪山也看见了青色的巨龙,”迪卢克说,“但是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有没有人在巨龙身上。但是,我不觉得是祂。凯亚,你也知道,那条龙是蒙德的四风守护之一的东风之龙特瓦林。曾经守护蒙德的龙不可能伤害祂心爱的城邦。” 凯亚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我也愿意相信。可这件事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该尽早找到幕后黑手。” 迪卢克正想说些什么,他们房间外的窗户就被人敲了敲。 而这可是在没有阳台的三楼房间。 凯亚和迪卢克瞬间警惕了起来,凯亚示意迪卢克往房间内移动,他的右手握在身旁的剑柄上,用左手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而立在透明的窗户外,是一位飘在空中的美少年。 他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帽子,帽子上别了一朵盛放的塞西莉亚花,不算长的头发扎成两条小辫子,萤蓝的辫子就跟他的表情一样俏皮可爱。巴洛克风格的服饰下是两条纤细的,套着白袜的腿。少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轻盈羽毛的清新参杂了一点奶油的甜美。 拥有可爱俏皮笑容的美少年又敲了一下窗户,还冲他们眨了眨眼睛,。 凯亚心下起疑,这人谁啊?可他身后的迪卢克却挤过凯亚,打开了窗户。 美少年像片羽毛一样轻轻落地了。 凯亚这才注意到他抱了一把木质的里拉琴,琴身上别着两朵清新又娇艳的塞西莉亚花。 见他进来了,迪卢克就把窗户闭上,合上窗帘,室内又变成了一个适合秘密交谈的空间。 “你……你是路德维希吗?” 迪卢克有些不确定,面前这个美少年虽然跟路德维希张得一模一样。但是,路德维希也不会穿这么奶油的服饰,也不会像这个人一样俏皮可爱。路德维希整体的气质是忧郁的,即使是在笑,眼神里面也透出深沉的郁色。 美少年笑了一下,他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很开心,“很遗憾,不是呢。”花瓣一样的唇向上扬起,“诶嘿,要不要再猜猜看呢?猜对了,我可以奖励你们难得的线索。” 他随手拨动了一下琴弦,流出了像是风吹动湖面一样优美的音律。 而同时抚琴的还有站在摘星崖边的路德维希。 微风轻拂,勾起草浪有如大海般起起伏伏,海面上的微光粼粼是纯白的盛放着的塞西莉亚花。花香轻柔,风声沙沙,阳光也是恰如其分,柔和而温煦,正是个适合重逢的好日子。 路德维希转过身,绿色的披风在微风下摇曳,他笑了起来,狐狸一样的眼睛眯起了,深蓝的忧郁被掩藏,他就像明媚的春光本身。 明媚的春色在光晕下跳跃,斑驳的光在他身上跳舞。风还在轻轻抚摸大地上的一切,花朵宁静地开,又喧闹地挤来挤去。 风把九方的头发吹得向后飘飞,她白色的裙摆像是一朵湖边最美丽的塞西莉亚花。 而那朵美丽的花奔向了他,路德维希伸出手,像是挽住一缕风一般,把属于自己的花抱在了怀里。 深绿的披风接住了洁白的裙摆,如同翠绿的大地生长出了独属的料峭白花。 第72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0) 风吹起你…… 风吹起你的头发, 一张棕色的小网, 撒满我的面颊, 我一生也不想挣脱。 ——海子 “你……你难道是路德维希的后裔?” 答案从曾孙一路变成猜是第几任孙子。巴巴托斯有些恼怒, 迪卢克就不能从他现在这个模样猜想到蒙德人每天挂在嘴边不放的风神大人吗? 巴巴托斯拨动了一下琴弦,治愈的歌从青色的琴弦下流淌而出, “稍微给你点提示吧。”少年闭上眼睛轻笑一声,“请听一首治愈之歌。” 乐曲是无法被看见的, 但你能感受到轻风的流动,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蒲公英和羽毛。 这些风的精灵在迪卢克身边嬉笑着,它们轻轻把手按在他的伤口上, 像是母亲关怀孩子一样,往伤口上吹了一口气。皮肤处有轻微痒意,风又拂来一口气, 把包扎好的绷带像是裙摆一样散开, 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雪白皮肤。 “这是?” 元素力用于伤口疗愈并不罕见,教堂的芭芭拉小姐也擅长治愈他人。可是,这么流畅又轻柔的元素力使用却很少见到。 少年并不是凡人,迪卢克意识到了这点。他突然清楚了少年的真实身份, 但作为一个听风神事迹长大的蒙德人, 他有些迟疑去提问。 “您……您难道是风神巴巴托斯大人吗?” 在古蒙德的时候, 他并未真正见 过巴巴托斯。他认识的只是风精灵温迪,虽然他猜测温迪就是后面的巴巴托斯。因此迪卢克问过他其他的同伴,但他们都说温迪只是温迪。相比于伟大的风神巴巴托斯, 他们更关心一个小精灵的自由自在。 “诶嘿。”巴巴托斯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开心地拨了一下琴弦,流出欢乐的琴音。 “……你在说什么,迪卢克?”一旁的凯亚却再也不能旁观了, 什么风神巴巴托斯,迪卢克是脑子糊涂了吗?还是说迪卢克把对他们胡诌的故事当了真? “凯亚,”迪卢克有些激动,“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大人就是风神巴巴托斯。虽然你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斩钉截铁地说着。 凯亚听到这话就挑了挑眉,“好吧,这位巴巴托斯先生。”凯亚指了房间内沙发的位置,“既然迪卢克猜中了,不妨就分享一下您的线索吧。”他笑得很热情,语气也算得上庄重,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凯亚可一点都不信迪卢克的话。不过,他才不会傻傻地当外人在场时和自己的兄弟争辩对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巴巴托斯。 估计对他来说,只要有真的线索,就算对面说自己是岩王帝君,凯亚都能笑着鼓掌,然后请帝君大人乖乖交出自己的线索。 巴巴托斯不讨厌凯亚的性子,相反他有些欣赏凯亚,他是一缕很特别的风,不是吗?而且,这缕异国的风选择将蒙德当成自己的家乡,蒙德(巴巴托斯)当然不会拒绝他,这座自由的城邦欢迎所有异乡的游子。 “不用这么拘谨,虽然身为巴巴托斯的我,确实非常了不起。”巴巴托斯扬起自己的披风,他看上去就像个臭屁的小鬼一样。“但是,称呼我为温迪就可以了。随便一提,我还是蒙德蝉联三年的吟游诗人冠军。”他理了理胸前的蝴蝶结,模样正式地可以上台领奖了。 果然是温迪。 迪卢克有些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从温迪到巴巴托斯,祂到底走到了多少无名的时光?但是,他还是那个清澈又一尘不染的风精灵。千百年的光阴没有让他的脚步沉重,无数的别离苦痛没有让他的眉宇间染上哀愁,他还是那缕轻快的、自由的风。 在过于坚定的时候,风也会像岩石一样顽强,它吹拂万物,吹走生命和死亡,吹遍蒙德的大好河山,但是风始终是那缕自由的模样,他是永远的精灵,自由的使者。 “让我想想,该怎么给二位提示呢?” 巴巴托斯对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一清二楚,但是他不会干涉人类的选择。不管是苦痛之路,欢乐之路,都是人们的自由。而巴巴托斯只会在人们需要他帮助的时候,用风轻轻托他们一把。 第104章 但一切的问题都需要人类自己去解答。 “嗯,还是直接一点吧……蕾雅,蕾雅加西亚她是解开谜题的钥匙。”巴巴托斯说出了一个迪卢克和凯亚根本没想到的名字。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加西亚夫人竟然跟此次事件有关? “温迪,”凯亚也觉得还是这个称呼好。他一说起巴巴托斯这个名字,就老是觉得自己马上要上唱诗班歌颂风神了,“你的意思难道是加西亚夫人就是幕后黑手?” “吟游诗人我可没这么说,”巴巴托斯佯装苦恼地皱起眉毛,“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去就查查蕾雅吧。但是,你可别吓到她。她是个好孩子。” “……刚才你说,如果我想知道真相。你的意思是难道有人不想知道真相吗?”凯亚很敏锐,因为他习惯在自己的谎言里藏真话,所以他多多少少还有些洞见他人言语的才能。 “诶,谁知道呢?”巴巴托斯拖长声调装傻着,他转而问了凯亚一个问题,“凯亚,你认为对于骑士团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真相还是一个不会伤害所有人的谎言?” 凯亚垂下眼睛,冰蓝眼眸的深处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温迪,你是什么意思?” 迪卢克不太理解,他所见的骑士团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他想了一会儿,“如果为了保护市民,更好守护蒙德城,那么谎言也在所难免,但是这绝不代表骑士团不想知道真相。”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迪卢克从未怀疑过。 凯亚拉了拉迪卢克的袖子,他是很想告诉迪卢克骑士团背后的那面。不过,就算他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让迪卢克永远热忱,他就是骑士团燃烧着的光明。 “……那么温迪,对于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凯亚抬起头问巴巴托斯,他和迪卢克都深陷其中,凯亚无法否认谎言,他没有谎言就无法存活。可骑士团呢?谎言果真只为市民服务,如蒲公英的誓约一样,无暇无私吗? “找寻场外服务也太犯规了,”巴巴托斯不满地嚷嚷道,“不过,谎言和真相,我都不是很在乎。毕竟我是自由之神,又不是什么真相之神。” “重要的是你们,你们到底想要怎样的自由,是谎话连篇却梦幻的自由,还是太过真实却残酷的自由——不管你们怎么选,我都会为人类弹奏乐章的。” “即使……自由里面充满了人类的私心也没关系吗?” “是的,”巴巴托斯双手撑着下颌,露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笑容,“自由……同样也是人类的私心,难道不是吗?” 他指了指面前的两人,接着说道,“一个人是无拘无束,两个人是互不干扰,三个人才是自由自在,是在规则下平衡又美妙的自由。骑士团建构了现在的规则,虽然这话由我说来有些奇怪,毕竟自由之神给人的印象就是完全不在意规则的那类神呢。” 巴巴托斯从沙发上起身,骑士团可真是吝啬,他们只用茶水来招待客人,而不提供蒙德最醇厚的美酒。“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规则,同样也没有完全的自由。我相信你们也清楚这点,我聪慧的子民们。所以,尽情去苦恼吧,然后努力吧。放心,你们的一路永远有自由的风相伴。” “诶?这么不负责任,作为神明真的好吗?”凯亚吐槽着,但是想到对方可能是那个消失了几百年的巴巴托斯,突然又觉得很合理了。 “责任什么的,你去隔壁找岩王帝君老爷子说吧。”巴巴托斯打开了窗外,阳光一下子照亮了室内,从窗户外吹来的风,让他绿色的披风像是水波一样起伏着,“我要走了,朋友们。伟大的吟游诗人,可是很忙的。”他转过身,帽子上的塞西莉亚花被风吹得绽开了笑容,“迪卢克,我之后会找你喝酒的。就这样,拜拜咯。” “遇上什么难事,就在心里呼喊巴巴托斯的名字吧。我一直都在。” 青色的少年坠入风中,凯亚一个箭步上前。窗户前没了少年的身影空落落的,他往四周一扫,哪里都没有少年的影子。在楼下站岗的骑士,意识到了楼上的目光,还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凯亚一眼。显然,他一点不知道自己头顶上刚有位少年坠了下来。 凯亚转过身,看着还陷入沉思的迪卢克,“现在我相信他就是真正的巴巴托斯了。” 他的兄弟讨人嫌地板着一张脸,假正经地说,“你知道了就好。”迪卢克总算是扳回一成,这下他们相信他不是在编故事了吧。 凯亚绕过沙发,将茶具收到抽屉里。 迪卢克也起身整理了散落的文件,散漫地问道,“你去哪里调查?” “酒馆,你呢?” “我再去孤儿院一趟,随便拜托琴这几天看好加西亚夫人。” 凯亚点了点头,拉开了房门。在脚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转头,无声地动了动唇,【我们去查明真相吧】。 “这是当然了,兄弟。” 迪卢克推了他一把,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查明真相。 摘星崖边。 九方抱了一会儿路德维希就放开了手,她胆怯地退了一步,“抱歉,你期望看到的不是现在这个我吧。” 没有共同经历的她还是路德维希所期望的人吗? 九方并不这么认为,可是她在看见路德维希的一瞬,却忍不住上前拥抱了他。但在一时的心荡神怡后,她必须正视现实。 她或许对爱有些苛刻,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过去的影子,而他也不是她臆想的一个趁手的恋爱工具。路德维希他必须清楚他拥抱的到底是谁。 路德维希有些疑惑,他上下打量着她,“怎么了,你有什么变化吗?” “别说谎了……”九方抬起头,摸着自己的黑发,“你应该一眼就能看清楚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女神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可能有些难理解,我以人类的躯体重新降临了人世。但是……这个我已经不是和你并肩的女神了。” “所以呢?” “我已经不是你深爱的塞莱斯特了。我是九方,仅仅只是她。” 她强调着。她不是塞莱斯特的影子,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塞莱斯特的一切。她更希望作为一个人类,去获得独属于九方的东西。 她不是个爱情小偷,也不是谁的替身。 “九方,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路德维希念着这个名字,璃月的发音对他来说还有些奇怪,但这是个好名字,念起来就像鸟儿鸣叫一样清脆。他上前拉过了九方的手,他对自己说,现在她的名字是九方了。 他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曾经我有多么期望你是人类。”但是这样卑劣的想法不应该再多提,“好吧,九方。现在我也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路德维希,来自千年前的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把九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那害羞地想要缩回去的手指,“亲爱的小姐,可以容许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男人再次追求你吗?” 九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想要逃走,可是她的手却被紧紧攥住,她逃不了。“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已经不是塞莱斯特了。” “是的,所以我问的是你九方,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少女的眼里浮现出朦朦胧胧的水雾,她就快哭了,但是她转过头,倔强地不让眼泪顺着脸流。太好了,路德维希没有失望地离开。 可是,就这么接受真的好吗?路德维希会不会后悔啊。离得越近,他看得就越清楚,那个白发金眸的女神已经变成了黑发蓝眼的普通人,所有对女神的幻想都会在人类的身份下破灭。 所谓的人爱神,也不过是爱神明的身份吧。 以前九方不会觉得这难以接受,但是她面对的是路德维希,她不允许他轻飘飘地来,又不负责任地走,她从不觉得自己比塞莱斯特差。 “那你不要后悔,”九方含着眼泪,恶狠狠地瞪了一下路德维希。虽然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森林里的小鹿一样可怜巴巴的。“如果你敢之后说什么,你认错人了,你爱的是女神,而不是人类。我绝对会报复你的。” 她怎么这么可爱……路德维希的心里冒出粉红泡泡,他忍不住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擦拭她眼角溢出的泪珠。 在充满怜爱地凝视她的面容后,他庄重地单膝跪地,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吻了她的手背,他向她立下誓言,“我永远也不会后悔,我深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不管你是神也好,是人也好,与我一同经历过冒险,还是从未遇见过我,我都会爱上你。” “除了你以外,不会再有其他能牵动我心绪的人。” 爱情是龙卷风,它突然地到来,把他的天地卷得天翻地覆。人们真的可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特定的人吗? 如果能解释清楚原因的,就不是爱情了,而是基于利益的计算。 她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路德维希一见就知道了。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可以让一位女神变成人类……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她还好吗?失去了神力和权柄,这么多年她会不会受委屈,像别的人类少女一样痛苦了只能窝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第105章 路德维希装作不知道这些,她不会想让他知道这些痛苦的,于是他装作看不见。这样的话,她还是那个有些高傲,维持自尊的女性。虽然他很想帮她分担,但是如果会完全依靠恋人,她就不是她了。 于是,路德维希退后了一步。他不去问这些她想隐瞒的往事,而只是关心他们的现在。 但九方或许误会了什么,她以为他爱上的只是女神,爱她的不老容颜,爱她的高高在上,爱她的女神权柄。然后,对她的灵魂一无所知,麻木、盲知又狂热。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变了,却什么也没变,她的灵魂依旧是那么熠熠生辉,那不会因为灵魂在神明的躯壳还是人类的躯壳就有所改变。 他自始至终爱的都是那个璀璨的灵魂,从来就没有任何改变。 而此时,风吹起落在她两颊的长发,蓝色的眼眸像是大海一样清澈又美丽。路德维希轻轻地笑了,是的,从来就没有任何变化。 第73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1) 我在我的…… 我在我的纬度上 却做着候鸟的梦 梦见白雪, 梦见结冰的路面 朱红的宫墙后 一口沉闷的大钟 撕裂着纹丝不动的黄昏 ——舒婷 酒馆里最不缺的是就是酒鬼。他们在没喝醉前有不同的名字,有特别的人生,但是一旦喝醉, 他们便只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那就是酒鬼。 凯亚不讨厌酒鬼, 相反,他相当喜欢这群人。 他们在酒后总是百无遮拦, 就像烂透的人生一样去掉那层装模作样的矫饰反而烂得可爱了起来,那是因为真实,又或者说有着残酷的美感。没人说得清一个醉鬼是怎么毁灭了自己正常的人生,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喝得酩酊大醉,今日如此, 昨日如此, 明日亦是如此,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酒精患者,一个不依靠酒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疯子。 【天使的馈赠】讨厌这样的酒鬼,因为这帮人往往最后穷困到没钱喝酒。 但是凯亚以一种相当辩证的眼光看他们, 就像是在一堆垃圾里面淘金子。大部分酒鬼的话都不值得信, 他们就像得了癔症一样疯狂, 但是极少部分酒鬼会在酒后展示自己的真实,他们的人生仿佛都浓缩在酒精之中,只等你坐在他们身边, 同饮这人生的美酒。 “克里米亚先生。” 凯亚像是泥鳅一样挤进一个小角落里。这里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 一张昏黄像是老花眼的油灯,还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那个男人没有反应,他的脸因为长期的醉生梦死浮肿得像河里翻肚皮的红金鱼。 凯亚伸手推了一把, 男人才悠悠转醒,他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皮,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黑皮小少爷,他揶揄道,“哟,这不是凯亚少爷吗?有何贵干,这几日不忙着处理雪山的事,反倒有时间陪我这个醉鬼。” 他打了个酒嗝,酒精混着胃液有种反胃的恶心感。凯亚还是笑眯眯地,他冲侍者打了个响指,侍者便端着两杯黄金色的酒走了过来。凯亚把其中一杯酒推到男人面前,“来喝点这个解解酒吧。” 男人看着那杯酒,轻蔑地哼了一声。低度酒,里面加了大量的冰块,口感微甜,新手才喜欢的玩意儿。“这不够给劲儿,老兄。你向我问情报,就拿这玩意招待我?” “一点点的开胃酒,”凯 亚俏皮地说,然后看了眼男人放在身下的手,“而且你现在胃烧得难受。烈酒我随时都可以请你,但是现在就请接受我的善意,我们不是朋友吗?”冰蓝色的眼睛里面带点关切的暖意,这是凯亚擅长的“把戏”。一贯谈生意,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在合适的时机,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男人又哼了一声,“朋友?”他端起那杯酒,倒是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摇晃着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液体呈现出一种通透的色泽,清澈见底得就像纯净水一样。“说吧,你想问什么?” 没有再兜圈子,克里米亚直接开口了。他是个情报贩子,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凯亚一个人聪明到收集这些醉鬼的话,他早就深谙此道。只是,他跟凯亚不同,他是个真正的酒鬼。只是比其他的酒鬼更难喝醉。 他平时就像团烂泥一样瘫倒在酒桌上,然后情报就会像酒液一样倒入他的耳朵里,他咀嚼,然后咽下。 现在就是吐出来的时候了。 “老兄,你对【天空孤儿院】的加西亚夫妇有什么见解吗?” “他们啊”,男人想了一会儿,“两个烂好人。” 凯亚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他凑近了克里米亚,几乎就要贴上他的耳朵。“那我悄悄告诉老哥,加西亚夫人可向骑士团控告过她的丈夫……” 克里米亚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凯亚,“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两口子感情一直很稳定。” “那可真是怪了,你觉得加西亚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少爷,我只是个情报贩子,不是侦探。”他搓了搓手指,比了一个数。只要开价足够,情报贩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兼职一下侦探。 凯亚识趣地从兜里摸出一大把摩拉,把这些闪着金光的可爱玩意推成一座小小的金币山。 克里米亚把那杯酒浇在金币山上,金黄的酒液像是给摩拉注入了流动的生命力,“现在够劲儿了,老兄。”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所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克里米亚神经兮兮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的人,他示意凯亚把耳朵凑近过来听。“是为了报复某个人吧,女人的复仇心可是很重的。” “报复谁?” 克里米亚把凯亚一把推开,“不好意思,这是另外的价格。” “你要多少?”凯亚皱了皱眉,虽然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他来说就不是事,但是他嗅到了大麻烦的气息。 “我的买命钱。”克里米亚开玩笑般地说着,脸上依旧是那副酒鬼有些神经的表情,可是笑容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不笑了。 凯亚假装看不懂他的表情,乐呵呵地像是调笑一样,“所以,那价值多少?” 克里米亚凝固的笑又重新复苏了起来,“可能值一个摩拉,也可能指一亿摩拉,”他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看来是问不到什么了,凯亚作势要起身。 “你又何必把自己牵扯进麻烦里?”那个人生一塌糊涂的酒鬼问他。 “不知道,可能一时兴起吧。”凯亚回答道。 克里米亚背着他笑得都呛住了,接着那座摩拉山倒了,一枚枚圆圆的金币散落在他脚边,他有些狼狈地弯下身子,一个个捡起这些小东西。有些摩拉掉到了桌子里面,克里米亚费力地挤了进去。凯亚回过头只看见他的屁股在桌子下一耸一耸地,有些滑稽。 “如果自己身怀秘密,就不要去探究其他人的秘密。” 凯亚听清了这闷闷的声音,但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个见钱眼开的黑心贩子居然会发好心了,“你说什么?” 克里米亚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头上流了些汗,他伸出手随意擦了擦,“没什么。”他看向凯亚空荡荡的腰间,他问得随意,“你还没有获得神之眼吧。” 凯亚点了点头,“那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我希望你能获得风系神之眼。”克里米亚挤眉弄眼地说,“这玩意可是好东西。” “那为什么要是风系的?” 克里米亚先是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莫名的光,“逃吧,”像是教导一样,他说,“从背负的秘密里面逃掉,你的人生会过得幸福一点。” 凯亚沉默了,他不再笑眯眯了,面色冷峻下来,眼里星星般的纹路更加明显,“如果逃不掉怎么办?” 克里米亚背过了身子,凯亚见不到他的表情,“那就隐姓埋名度过你的一生。” “就像你一样吗,克里米亚先生?” 克里米亚不说话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凯亚早点滚,别在眼前冒来冒去,惹他烦心。 凯亚临走前,拍了拍这位老伙计的肩,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逃跑哪里有那么容易,他望眼无边无际的天空,就连天空都被房子的屋顶切割成一块一块的,何况房子下的他。他耸了耸肩,就迈着大步离开了天使的馈赠。 而在天空孤儿院,迪卢克又一次叨扰了克扎特大夫。 这个胖乎乎的医生见他来了,有些紧张,但很快又装出了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与他亲切问好着,就好像迪卢克是他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 “克扎特大夫,我想请教您,有关加西亚夫人的事。她是个怎样的人,与加西亚先生的感情怎么样?” “蕾雅啊,她最初是来自枫丹的大小姐,祖父母可是逐影猎人。她与里奇相识后,就来了蒙德,捐出了自己的家产创立了【天空孤儿院】。两口子感情一直很好,又都是一顶一的大善人,这周边就没有不敬佩的人。” 第106章 “……你是说这座孤儿院是加西亚夫人出资的吗?” 这样一来,就没有了金钱上的动机。能捐出家产的女人不可能为了金钱去污蔑丈夫。 “是的,怎么了吗?”克扎特大夫有些紧张。 “不,没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迪卢克又问了克扎特大夫几个问题,但都没什么突破口。克扎特看上去也不像在撒谎,诚实而有些古板的老蒙德绅士不擅长说谎。 最后,迪卢克跟克扎特握了握手,他看似不经意地说,“加西亚先生并不在骑士团里。” 克扎特吓了一跳,随机投来感激的目光。他刚才就一直疑心是骑士团抓走了自己的好友,毕竟里奇现在下落不明,骑士团出身的迪卢克又可疑地来拜访了他。 胖胖的大夫握着迪卢克的手,“先生,请你相信我。里奇和蕾雅都是一顶一的好人,他们是不会做坏事的。”他强调着。 迪卢克轻微挣脱开了他的手,克扎特强调地有些刻意了,而且估计他心里有了些猜测,只是没跟迪卢克讲明。 “我知道了,先生。”迪卢克说,“不过还请你相信骑士团,有什么猜测和情报都可以如实上报。” 克扎特大夫嘴上答应着,却避开了迪卢克的目光。 这里不会有什么突破了,迪卢克就这样返回了骑士团。 摘星崖边,有两人注视着迪卢克远去的身影。 “你有什么打算吗?”路德维希问九方。 “博士不会再信任我,我现在的打算就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跟愚人众谈判的筹码多一点才好。” “也就是说你打算换一个上司,不考虑就此离开愚人众吗?” “不了,如果离开的话,就掌握不了愚人众的动向,反而会更加麻烦。”九方摇了摇头,“不过换一个工作环境,对我身心健康都有益。博士实在是一点好事都不干,每次我都是强忍恶心跟他虚与委蛇。”她说完叹了口气。 “那个博士就这么令你头疼?”路德维希眨了眨眼睛,“不考虑杀掉他吗?这样可以救更多的人吧。” “如果能杀掉,我早就动手了。”博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纳西妲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九方。 “那你属意的人选是?” “富人 、仆人,还有公子。” “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只认钱的银行家,一个温柔的慈父,和一个‘大脑空空’的战斗狂。” “这三个人听起来都比疯狂的科学家好多了,”路德维希满意地点点头,“所以这三个你最喜欢谁?” “我喜欢钱多,事少,心地还善良的上司。”九方慢悠悠地说,“就看谁更符合这条标准了。” “听起来你已经想好了。”路德维希伸出手揉揉她的头,“那要不要在离别前送博士一个‘礼物’?” “什么样的礼物?” “跟我来。” 第74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2) 辛辣的爱…… 整个太阳是残酷的, 整个月亮是苦的, 辛辣的爱情使我满身麻醉, 龙骨断裂, 沉入海底。 ——兰波 “加西亚夫人,您最近还好吗?”金发的少女关切地询问着坐在床头梳洗的蕾雅。黑卷发的贵妇人转头回了她一个温和而疏远的微笑, “感谢你的关心,琴。”她将闪耀的红宝石发饰戴在黑木般的发间, 可是蕾雅试了好几次都带歪了。 不知怎的,贵妇人有些心焦。 “请让我来吧,夫人。” 琴从蕾雅手心接过那枚漂亮的宝石, 像是簪一朵高雅的花一样将红宝石稳稳插在了黑发之间。 “谢谢你,琴,”蕾雅抚了抚身边垂下来的如云黑发, 她问地漫不经心, “不过,骑士团最近不是很忙吗,你怎么有空来这儿?” “就算再忙,一名优秀的骑士也不会忘记关心市民的身心健康。” “是吗?”蕾雅笑了笑, 她不相信这虚伪的说辞, “好吧, 美丽的骑士小姐。”她回过头,发出邀请,“那骑士小姐有空陪我逛逛街, 买点衣服吗?”她一面说着, 一面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衣服,抱怨着,“我来骑士团太急, 衣服都没带几套。衣服这种东西,新鲜劲过了,就再也不想穿第二次了。” 琴觉得加西亚夫人的服饰已经足够美丽和高雅了,但她还是沉默地听着,如果加西亚夫人想伪装,她现在也只能奉陪,“好的,夫人。” 蕾雅睨了一眼琴,“你就穿着这身跟我逛街?” 琴对着加西亚夫人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抱歉,夫人。受骑士团的职责所限。” 蕾雅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是由琴穿着那身不解风情的骑士团服装一起在街头游荡了。 三楼,在某家的阳台上。 阳台上种着满满一排的须弥蔷薇,紫色的大花醋闹闹地挤在一起,好不快活。翠绿的梗和深紫色的花相互映衬着,一旁是一张散漫放着的木桌子,和三把椅子。 九方撑着脸看着在楼下闲逛的加西亚夫人和琴,她指着加西亚夫人,和坐在对面的少年说,“瞧,那就是蕾雅加西亚。” 路德维希打量着加西亚夫人,“哦,原来她就是里奇的妻子啊。”蔷薇花被风吹得摇曳,香气一阵阵地,少年的声音就在馥郁的香气下若隐若现,“我们要阻止她吗?可里奇已经死了。” “不知道。”九方转过头,她看上去也是相当苦恼,“反而我想问你,你会阻止吗?还是任其发展?” “里奇已经死了,”路德维希脸色冰冷,他说得淡漠。他想了一会儿,才看向九方,“……我会吧。” “为什么?” 路德维希把手伸出来,轻轻搭在九方放在木桌的手掌处,然后五指并拢,松松地扣着她。他抬起头,苍蓝的眼睛像通透的湖水,“因为我想到了你。如果我是里奇,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冒险。比起让她为了我和孩子复仇,不如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可这样对加西亚夫人不公平,”九方直视着那苍蓝的眼睛,他们的手握住一起,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如果我是加西亚夫人,一定不会放过那带来一切的‘凶手’。” 路德维希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那为什么还要问我?” “因为面对的人是你,所以才想问。”九方缓缓展开一个笑容,她说得不留情面,“路德维希你对于喜欢的人,总是那么温柔。你希望加西亚夫人能够重新开始,是因为你不希望我掺和麻烦事,你没那么有同情心,也没有那么善良。你只是单纯不想让我背负更多残酷的东西。” “是的,”路德维希平静地点了点头,“被你看出来了吗?”他有些羞涩,又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她是懂他的。路德维希时常戴着一张温柔的假面,但实际上他的温柔只给了几个人,对大多数人他只怀着一种抽象的爱,他从未走进过人群之中。 “可是,你这样真的好吗?”九方把凳子拖了过来,她关切地看着路德维希,“你已经来到了一个不同的时代,这是个更开放更包容的世界。即使你的性格很麻烦,也能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要当着我的面说我性格很麻烦啊。”他有些无奈地嚷嚷着。 九方抱住了他的一只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有什么关系嘛,你又不会生我的气。你一直都过得很寂寞,没有人理解你。但那个时候有迭卡拉庇安陪着你,所以你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有一个更开阔的世界,不要再一个人呆在寂寞的角落了,稍微……学着去真正接受人们,怎么样?” “我有了你,还不够吗?” “不够!”九方气鼓鼓地,她明明认真地跟路德维希说,路德维希竟然还开她的玩笑。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我要去找加西亚夫人,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在我视线内走向‘悲剧’。这一路上,我作为一个人类经历了很多东西,能够真正帮到其他人,真的很开心。这不仅是为了那些可怜人,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再也不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了。” “这样吗?不过你开心就好,”路德维希也跟着她站起身,“那么请允许我跟你同行吧,小姐。毕竟我也算你的朋友,帮你也算是开始走进人群了,不是吗?”他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九方看着他,却一点都摸不透他是否有意改变。不过,那只是她的建议,如果路德维希不愿意,她也不能强迫他,“好,我们一起。” 在楼下几米远的首饰店里,他们撞见了加西亚夫人和琴。 加西亚夫人夸张地买了好几件裙子,琴正面带苦笑地拎着装衣服的袋子。漂亮的贵妇人豪气十足地试着首饰,店员们面上都兜不住笑了,今天可来了一位大主顾。 九方和路德维希对视一眼,随即装成热恋的小情侣,手拉手进了店。 第107章 像是被满店的首饰迷晕了眼,九方极其夸张地转了一圈,像是可爱的小女生一样对着男朋友娇滴滴地撒着娇,“天啊,这里的东西都好漂亮。亲爱的,我想要什么,你都会买给我吧。”她演得有点过了头,蕾雅和琴都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她们都很少见到这么娇气的女孩。 “当然了。”清风霁月的少年搂过女孩的腰,他倒是不像他的女友那么油腻的甜,整个人像是清爽的薄荷。 得到了男友的保证,那女孩一下子像是兔子一样在店里窜来窜去。她转了一圈,试了好多件首饰,却仍然不满意,生气地皱着眉,“没 有更好看的东西吗?明明看着还行,戴在身上却那么普通。” 店员心里埋怨这讨人嫌的顾客,面上却只能堆着笑说,“小姐,你这么美丽,要我说,无论哪一条戴在您身上,你都是美得不可方物。”他极其夸张地奉承着。 那女孩仍然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旁边的男友走过来,把她抱着怀里低声安慰了好一会儿,女孩才渐渐消了火气。 突然,女孩眸光一转,像是看上了什么似的,刁蛮地指着戴在加西亚夫人胸口的红宝石吊坠,她颐指气使地说着,“我想要那一条,你们快去拿给我。” 一旁的店员脸都皱成了苦瓜,他们有够烦这个妞的,“小姐,抱歉。这个颜色只剩下那一条了,而且我们已经卖给了这位夫人。不过这个款式,还有一条蓝色的……” “我不管,这是你们的问题吧。” 蕾雅在店里被吵得心情都不好了,她强忍着火气,尽力维持着贵妇人的仪表,“这位陌生的小姐,请不要为难店员。这一条我已经购买了,你如果喜欢这个款式,不妨买蓝色的。蓝色更衬你漂亮的蓝眼睛不是吗?” “可是,我就想要你身上那条。”那任性的女孩一下子窜到蕾雅眼前,蕾雅正要躲开,就听见女孩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她丈夫的名字,随即手心被塞了一瓶小小的魔药。 “你……”蕾雅正想问什么,就看见少女背着众人,偷偷比了一个静声的手势。少女的面色温柔似水,蓝眼睛像是最透亮的天空,她明显是在演戏。 “我仔细看了,你的这条原来也不怎么样,”少女转过身,对旁边松了一口气的店员像是施舍一样说,“去拿那条蓝色的吧。” 琴走过来问加西亚夫人,“您还好吧?” “嗯,”加西亚夫人有些紧张,她偷偷攥紧了手里那瓶魔药,“我们走吧。对了,这么久你也提累了吧,分一些袋子给我。” 琴没有怀疑什么,把手里的衣服袋子分了一些给加西亚夫人。蕾雅就趁着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魔药塞进其中一件衣服里,她正要走,却发现琴还在打量那位少女,加西亚夫人生怕琴发现了什么,她佯装散漫地问道,“怎么了吗?” “那个人,我好像见过她。不过我认识的人不是这个性格,所以是我认错了吧。” 琴说谎了,她百分之一百确认她就是九方。不过琴是稳重的性格,既然九方在演戏,她就没必要在加西亚夫人面前戳穿她,而且……九方还给加西亚夫人塞了什么东西。 之后,有必要探查一下了。 “那我们走吧。” 等加西亚夫人和琴走开,九方就懒得再装了,她让路德维希拿着包好的项链,就拉着他离开了首饰店。 “你给了她什么?” “秘密。”九方笑得像个诡计得逞的狐狸,“而且加上我们给博士准备的‘礼物’,即使是他,也得碍于外交压力,乖乖被调离蒙德。” “然后你就迎来了一位新上司。”路德维希点了点头,“我希望你可以如愿。”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那个才购买的蓝宝石项链。他低下头,凑近了九方的锁骨,气息喷得她有点痒痒的,“刚才忘了说,这条项链很适合你。” 而前不久,从蒙德的小巷子里窜出来了一位金色头发的青年,他像是有些迷路一样在街头东张西望。衣着不太像蒙德本地人,长了一张极其秀美的脸,头上别了翠羽,像是一只华美又呆萌的孔雀。 卡维站在蒙德的街头有些不知所措,教令院才休了假,他却鬼使神差地一张船票就来了蒙德。期间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兜里的一些钱和几件衣服。他有些晕船,在船上像是梦游一样昏沉沉地睡了几天觉,现在站在街头脑子才清醒过来。 可是一清醒过来,才懊恼起了自己的莽撞。他是想早点见到九方,可是他又没有提前通知过她,突然出现在她房门前会不会太冒昧了。而且万一她有事要忙,他会不会耽搁九方办正事呢。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卡维明明知道九方的地址,却像是腿被铸了铅一样在她家楼下的小巷子里急得窜来窜去。 这不,他又从不知经过几次的小巷子里面转了出来,太阳有些刺眼地照在他脸上,卡维眯了眯眼睛,他不经意地转过头,眼睛却一下子睁大了,还亮了起来,像是狗狗见到了心爱的主人那般。 是九方的身影,卡维看见她从首饰店里出来,他正准备走过去,却见她身后落了一步的距离,跟上了一名陌生的少年。 他把视线往下移,那少年上前一步,拉住了九方的手。 她没有拒绝。 卡维走向她的脚步一下子暂停了。他的世界空白一片,他就像快要沉下去的木头一样直愣愣地掉进了街市的深海里,周围人来来去去,他们说着笑着闹着,可卡维的耳朵嗡嗡叫着,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像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那少年转过头,他看见了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的金发青年,他睁着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路德维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注视路德维希的眼神有如注视抢走自己恋人的仇敌。 路德维希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拉着九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为她亲手戴上了漂亮蓝宝石的项链,那项链的颜色属于路德维希的苍蓝,而不是属于那金发青年的赤红。 九方没有意识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依旧无知无觉地笑着,还指着项链对路德维希说,“对吧,我也觉得蓝色更适合我。”她笑着,毫无一丝怀疑。 “嗯,我也觉得。” 路德维希趁九方不注意悄悄转过头,街上人依旧来来去去,却没有了那个金发男的身影,而在街角的阴影处,一支翠羽狼狈地掉落在地。 卡维逃掉了,带着他破碎的心,逃走了。 他在那个属于他的阴影里,捂着嘴,无声地流着泪。他甚至不敢发出声音,金色的头发没精打采着。卡维想要挤出笑容,如果这是九方的选择,他作为学长应该笑着祝福她才是。可是,为什么那个少年望过来的时候,他却狼狈地逃走了,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呢? 卡维蹲下身子,像是在拥抱自己一样,紧紧地抱紧自己颤抖的身体。明明是艳阳天,他却觉得好冷。他一定是还没有睡醒吧,为什么之前陪着他、理解他、欣赏他的少女会这么快就爱上其他人? 这不是真的,他心里不相信,可是泪水却不争气地往下流。他受伤了,在蒙德街头,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眼睛湿漉漉地,因为他失去了他心爱的主人。 那无情的女主人可以拥有无数只小狗,可是小狗却只会有一颗心,和一个主人。那颗颤抖的心一旦破碎,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第75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3) 感情越是…… 爱情是一种违背天性的感情, 它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 带进一种自私的、不健康的依赖关系之中, 感情越是强烈, 就越是短暂。 ——马尔克斯 “可怜的小狗, 别哭了。” 清冽的酒气像是大海的波浪一样袭来,卡维抬起头, 看见的是他的“仇敌”。那是一个在即使在阴凉处也撑着伞的少年。少年在卡维面前蹲下身子,翠绿的阳伞像是蛋壳一样, 裹住了墙角的两人。 少年递给他一只没使用过的手帕,“来擦擦眼泪吧。”他偏着头说道,翠绿的披风垂到地上。凑近看才发现, 他跟卡维在九方身旁见到的人很相似,只是少年的发色是深蓝的,比起成年人, 他拥有类似孩童的纯真。 卡维不自在地接过手帕, 把头转到一边,狠狠地擦了一遍脸,等他再转过头,除了眼角和鼻尖那一点像是烧灼形成的嫣红外, 他几乎没事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对了, 不用还我哦, 我不喜欢男人用过的东西。”那少年直起身,向卡维伸出了手,“要去喝一杯吗?” 卡维顺着他的力度起身, 他眼神躲闪着,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 “你难道不想知道九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吗?” 卡维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看了眼少年的脸, 又飞快地低下头,他怀疑是场恶意的羞辱,这个少年太像九方身边的那个人,卡维还没傻到相信一个陌生人。而且,如果他还有勇气的话,他会自己去问九方。 第108章 少年把脸凑过来,青翠的眼眸微微眯起,“别担心,我是九方的朋友。我的 名字是温迪,一个吟游诗人。而你是卡维,来自须弥的大建筑师。” “你怎么知道我是卡维?”卡维有些惊讶,难道是九方告诉少年的吗? “诶嘿,吟游诗人知道的当然很多,”温迪说,“我们收集故事,我们编造故事,我们注视过去、现在和未来发生的一切故事。而我是蒙德城最好的吟游诗人。” 他说话间腰间别着的一把木质里拉琴上下晃了一下,那琴的琴弦是青色的,缀有两朵白花。 “那么跟我来,卡维。” “你的伞不要了吗?”卡维指了指还放在角落的阳伞。 “不了,”温迪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伞是给无家可归的小狗遮阳的。” “那里可是阴凉处,哪里有阳光?” “谁知道呢。”温迪背对他笑了一下,“对于小狗来说,到处都是刺眼的阳光吧,所以他们才会流泪啊。卡维,太阳对你来说也太过刺眼了,难道不是吗?” 卡维没有回答温迪的揶揄,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温迪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像个天使。他开着玩笑,并不刺耳;而他给的关心也只是温凉。他看上去温和,说话也温和,但不知怎么,卡维觉得他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质,如果他想让人信服,那就跟拨弦一样轻而易举。 “欢迎来到这里,这里是整个蒙德城最好的酒馆【天使的馈赠】。”温迪有些夸张地说着,他看着明明年纪不大,却好像成了酒馆的熟客。 跟着侍者,他们上了二楼,这个时候天色还不算晚,酒馆里人还不是很多。二楼算得上安静,酒馆的灯光不是很亮,墙壁上挂着的烛台罩了一层盖子,烛火跳动着,一些细小的飞蛾不断撞上那透明的墙壁,它们执着地撞得头破血流。 期间,侍者过来了,给卡维上了一杯特色的鸡尾酒【午后之死】,和一杯普普通通的葡萄汁。 “你来酒馆不喝酒?” 温迪耸了耸肩,“谁让我看起来不像成年了。所以,只能喝这种小孩子才喝的果汁。” “所以你成年了吗?” “想知道?不告诉你。”温迪把【午后之死】往卡维面前推了推,像个专业的酒保一样介绍起酒来,“将一份苦艾酒倒进高脚杯,加入三分冰香槟,慢慢搅匀、摇晃,这就是蒙德人最爱的酒【午后之死】。尝尝吧……” 卡维端起那杯绿油油的酒,香槟的气泡让这杯酒看起来更不好惹了。 卡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脾气暴烈的酒味直直冲向鼻腔,香槟的气泡感和轻盈感稍微削弱了苦艾酒的涩意,但是那团燃起的火从舌尖一路烧到他的胃部,卡维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里渗透出生理的泪水。 该死的,喝这酒没比喝下一场飓风好到哪里。 “你们蒙德……怎么会喜欢这么烈的……酒。”他一边说一边干咳着。 温迪拍了拍他的背,把葡萄汁递给了卡维,卡维咕噜噜地灌下,才舒坦了很多。 “你不觉得它的味道很像爱情吗?急躁、狂飙、摧枯拉朽地带来巨大破坏后,留下满嘴的苦涩,嘴唇开裂般地离去……” “温迪,你确实是位诗人。”卡维赞赏着。 “所以,你喜欢九方。” 卡维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得这里的。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又喝了一口葡萄汁,才一边用眼神瞧温迪,一边慢吞吞地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可真浪漫。” 侍者又过来了,他往桌子上放了一杯新的【午后之死。】 “这是你给你自己点的?他们不是不卖给你酒吗?” “你没注意到这里还剩下一把椅子吗?”温迪手撑在桌子上,他做这个动作有种莫名的优雅,“等会,我们还会来一位朋友。” “朋友?” “是的,”温迪听见了楼下的响动,“噢,他已经来了。” 跟着酒保上二楼的是卡维真正的“仇敌”。中间就隔了一个温迪,路德维希和卡维面对面看了对方一眼。 温迪看上去似乎有些兴奋,他站起身向两个人介绍道,“左手边的这位是卡维,来自须弥的大建筑师。右手边的这位是路德维希,蒙德仅次于我的吟游诗人。”他向两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两位第一次见面,出于礼貌,不应该握握手吗?” 酒馆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那般,现在整个二楼能动的就只有撞着灯壁的蛾子。 过了一会儿,路德维希才动了动他的脚,鞋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伸出了手,碧蓝的双眼抬了起来,冷淡地看着卡维,“你好,卡维。” 他的手悬在空中,卡维心里不知怎么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烧,他干笑了起来,“你好,路德维希。”僵硬的笑冷得可以冻死飞蛾。 随机,二人坐下了,路德维希和温迪还算得上自在,他们寒暄了几句。卡维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理智告诉卡维现在应该尽早离开,但是属于所有雄性生物的不服输感把卡维的脚牢牢扎在了原地。 “路德维希,卡维他也喜欢九方诶。” “嗯,我已经知道了,”路德维希喝了一口午后之死,它爆裂狂躁有如爱情本身,“所以呢?温迪,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诶嘿,”温迪坏心眼地笑了下,“只是觉得你们两个都在,比较适合谈论爱情。虽然爱恋之火从来都没有眷顾过我,但九方……她未免也太受爱神眷顾了吧。喜欢这样的人,不会觉得压力很大吗?” 路德维希放下酒杯,“人生苦短,总要为自己搏一搏。” “那你呢?卡维。如果你发现你的竞争对手太多,你会就此退出吗?” 卡维偷偷地把面前的葡萄汁推远,装模作样地握着他自己的那杯午后之死,他不想在喝酒上都输给路德维希。“我,我当然不会!”他算得上大吼了一声,音量似乎可以增强他的气势,只是喊出这句后,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个跟竞争对手的数量无关。爱情,怎么可以靠雄性间的争抢获得?” 温迪点了点头,哥俩好般拍了拍卡维的肩,“是的,爱情从来都不是竞争后的奖励。它只会诞生在两颗高尚、纯洁、相互靠近的心灵中。”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们认为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吗?” 卡维有些泄气,他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只是文学作品的想象吧。不过……在现实中,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爱,有些人只会遇见一次爱情,而有些人可以重复多次坠入爱河。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对于我……我很难再想象爱上别人的未来了。” 路德维希安静地听着,有些诧异地看了卡维一眼,在卡维说完,才接着反问温迪,“你到底想问什么?你就这么好奇我和卡维会不会就此放手吗?” “诶呀,别生气嘛。”温迪不再嬉皮笑脸了,他翠绿的眼睛清澈地像是一面镜子,“但是路德维希,我很担心你。她经过了很长的光阴,”温迪说得模糊,但他知道路德维希能听懂,“这些时光长到足 以遗忘你们所有的过去,爱情就像是漫长黑夜中一闪而过的火花,咔嚓一声后,就立马重归黑暗了。” “我本来以为她已经丢失了你们所有相爱的感觉,但是她没有。”温迪转过头看着路德维希,眼神里面浮现着浅浅的悲伤,“如果……她过去还爱过其他人,这样的爱想必也会留存至今。那你要怎么办呢?” “你的意思是她可以同时爱上几个人?” 温迪点了点头,这时卡维插话了,“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的是九方吗?” “是,也不是,卡维你就安安心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回答卡维的反而是路德维希,“卡维,你刚才说爱不是靠争抢得到的,对吧?”他笑了一下,笑声听起来有些沉闷,“我同意你的话。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尊重她的决定。” “那如果……她选不出来,怎么办?”温迪感觉到有些不太妙了,路德维希也是相当执着的人呢。果然他就不应该掺和,让九方一个人头疼得了。 路德维希抬头想了一会儿,他好像纠结了,又好像没有,“你知道迭卡拉庇安吗?我们好像从过去就是这样了,我真的很头疼呢……不过嘛,除非她主动推开我,我是不会放手的。” “你难道不会嫉妒吗?” “当然会,”路德维希摇了摇酒杯里面翠绿像毒一样的酒液,“但是,即使疼痛,我也喜欢吻火的感觉。嫉妒和爱火都一样烧得人生疼,我或许已经相当习惯疼痛了。” “那你不会讨厌她吧……毕竟她‘四处留情’又太过‘心慈手软’。” 路德维希转过头看了看温迪,他褪去了风精灵的外表,看起来像个人类小伙子,路德维希摇了摇头,“温迪,你并不懂爱情。”他说完就仰着头,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午后之死。五脏六腑都像是生了一簇大火,从他的内脏到他的皮肤,从他的外壳到他的灵魂,都在那场大火里熊熊燃烧。 第109章 突然袭来夺走了他内心的安宁,与他形影相随,挥之不去的大火,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将这种摧枯拉朽的力量称之为爱情。 他饮下爱情的烈酒,空杯子嗑在桌子上清脆地像是要碎掉一样,路德维希起身,理着袖口的纽扣,路过卡维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卡维,我不害怕跟你‘竞争’。不,这不算是竞争,竞争没有任何意义。”他思考了一会儿,“卡维,我并不讨厌你,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也许不会。但是,我提醒你,仅仅出于对于人类的善意。” “如果你不打算就此离开的话,最好做好心碎的准备……她对你温柔,她对其他人也一样温柔,你永远不是唯一那个被偏爱的存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没什么,我的朋友,”路德维希的手轻轻按在卡维肩上,他向着卡维微笑,友善得令人毛骨悚然,“只是……爱是很残酷的,如果想要保护自己,就回你的须弥吧。” 在留下友善的忠告后,路德维希就离开了酒馆。 温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那家伙已经彻底没救了。你呢,要放手吗?就跟他说的那样,九方就是这么‘滥情’的性格呢。虽然我不讨厌这一点。” “你们从刚才就一直在说我听不懂的话,”卡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过,有一点我听懂了。路德维希,他不是九方的男友吧。” 温迪惊讶地张大了嘴,“我们刚才聊了这么多,你就只注意到了这个?” “你们不觉得你们都想得太复杂了吗?”卡维忍不住开始吐槽着,他自暴自弃地说,“我是喜欢九方,我也知道九方现在只是把我当成要好的朋友,她的温柔肯定不属于我一个人。不过,未来可不一定呢!”他红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一头金发即使在晦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 刚才自己说了很大胆的话,卡维低下头装作玩自己的手指,“当然……当然,也要看学妹会不会喜欢我。” “如果她不喜欢你呢?” 温迪似乎有意给他泼冷水,卡维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死缠烂打,会让她讨厌我的。”他绞着手指,羞涩地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我的朋友怎么一个个都是‘情圣’!”温迪悲愤地喊了出来,“不过我决定了,卡维。我会帮你的。” “诶,可是你不是路德维希的朋友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他已经大了,可以自己一个人。”温迪指着卡维,“而你卡维宝宝,我很担心你啊。不过我的帮助仅仅指你如果受了情伤,可以随时找我喝酒。” “我看只是你单纯想喝酒吧!” “被你看出来了。”温迪叹了一口气,“去找九方吧。她很在乎你这个朋友,你来蒙德人生地不熟,不去找她,她一定会伤心的。”他起身,越过卡维,“今天的酒局到此结束了,朋友。蒙德最好的吟游诗人要退场了,有机会的话,下次让你听听我的曲子。” 温迪说着,像阵风一样从二楼轻盈跃下。 之后,卡维又在酒馆里待了一会儿,他决定晚餐时分再去找九方,他们或许还可以一起共进晚餐。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卡维才起身准备离开,这时酒馆的侍者拦住了他,他递给卡维一串账单,“先生,请结账。” “诶?温迪没有结账吗?” “他没有,先生。” “可恶,温迪也就算了,路德维希的酒钱为什么也是我出!” 第76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3) 轻触,融化…… 为什么他们给我 这些灯火, 这些行星 坠落如福音,如雪片 六面体,纯白 落在我的眼, 我的唇,我的发 轻触, 融化。 无处可寻。 ——西尔维娅普拉斯 我收回之前的话,我根本不想念拉帝奥教授, 一点都不。 此刻的我正在雅利洛-vi的大街上。 雅利洛-vi是个非常具有学者所说研究前沿性的星球,在消失了几百年后,重回了人类视野。按常理来说, 只要动作快,就算是只原始的猴子都能斩获最高的引用率。 好消息是我不是猴子,坏消息是我连猴子都不如。 几分钟前, 这个时空的我刚把拉帝奥教授批成负分的论文扔进垃圾桶里, 现在的我呢?当然是把那个负分的垃圾捡回来,毕竟我这辈子说不定都没办法得到一个正数。 现在,我的身旁有个叫塔米拉的小妞在黄金歌剧院门口纵声高歌,我面前是一个银色的垃圾桶, 以及一个对垃圾桶虎视眈眈的穹。 他蹲在不远处, 脚边放着一个大球棒, 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鬼鬼祟祟地盯着我。 这个时间……穹估计还不认识我。 我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地说道,“我不是和你抢夺垃圾桶所有权的, 我只是想找回我丢进垃圾桶的论文。” 穹好像楞了一下, 呆呆的样子有些可爱,他说,“可是进了垃圾桶的就是垃圾, 所以你还是来和我抢垃圾的。噢不,这些未知宝藏的。” 这小子的话竟然还有些思辨含义,我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戴上我的手套,向他招了招手,穹就像哈巴狗一样乖乖过来了。 他张得很俊,只是总有种小傻子的感觉。他低下头看我,我往他手心放了价值两万的一大叠信用点,这些蓝紫色的美妙钞票像是钩子一样勾住了穹的心,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火热得像是一轮烈日。 穹的呼吸颤抖着,“我真的可以拥有它们吗?我亲爱的小姐。”他一面说着,一面恬不知耻地狠狠攥着那叠钞票。他空着的手去拿了球棒,很显然穹已经很有服务精神了,“说吧,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会为您做到!” 他认真地甚至有点搞笑了。 我说,“不需要,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在行政区的某个垃圾桶里找到我的论文。你懂吧,厚厚的一叠纸,上了印了一大堆像是排列组合形成的毫无逻辑的废话,那就是我的论文。” 穹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我觉得穹刚才的眼神似乎躲闪了一下。但应该是我的错觉,他还不至于跟我玩心眼。 接着我们就互换了联络方式。 临走前,他指了指我旁边的人,“这位小哥是你的熟人吗?他的纹身好帅,衣服也好有特色,他是仙舟人吗?” “你能看见金鹏?“我有些惊讶,这里的人都看不见他。为了避免被当成怪人,我只在私下和他对话。 “当然能啊。”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快去找我的论文吧。” 穹走后,金鹏才靠近来问我,“他是之前的穹,对吧?他竟然可以看得见我。” “是,”我思考了一下,“毕竟穹可是这个宇宙的男主角。” “男主角?” “你可以理解为一切的戏剧都应他而生。” “那你会是女主角吗?” 听到他的问话,我笑了笑,“不,我不是。我充其量只是个背景板角色吧,一个活在众人回忆里的‘白月光’。不说这个了,我们回空间站【黑塔】吧,黑塔给我发短信了。” 我晃了晃手机,亮起的屏幕上闪过一段乱码。有人黑进了我的手机,或许……她也想进空间站看看。 而另一边,穹坐在雅利洛-vi的某一处长椅上,给他列车上的同伴发消息。 【穹:丹恒,救命。快给我一篇写雅利洛-vi的论文急救。】 【丹恒:???】 【穹:有个小姐委托我找她丢进垃圾桶的论文,热心市民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穹:但是,我才记起来,我确实翻到过一篇论文。】 【穹:然后……我把论文扔到中央广场的喷泉许愿了。】 【穹:所以,好兄弟,救救了!】 他连发了好几个惊恐的表情包,看得丹恒一愣一愣的。 【丹恒:为什么你要扔进喷泉祈愿?】 【丹恒:算了,这不是重点。所以,她给了你多少钱?】 【丹恒:救不了,等死吧。】 【穹:?!】 【穹:你怎么可以不管我,我还是个刚出生的宝宝。】 【穹:她给了我一万信用点,我可以分你一半。】 【丹恒:……】 【丹恒:…………6】 还呆在智库的丹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是个‘热心肠’的老实人,平时就像个任劳任怨的老母亲一样帮忙料理穹惹出来的乱子。 怎么说,他渐渐都快习惯这种鸡飞狗跳的生活了。 【丹恒:智库里写雅利洛-vi的论文都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 【丹恒:而且,随便交上去一份也没用吧。】 【穹:不,你不懂。这种学渣应付老师的心情。】 【穹:要是面前有一份写好的作业,不管是不是我写的,我都会承认它是我的。】 第110章 【穹:求求你了,万能的丹恒老师。】 【丹恒:…………】 【丹恒:行吧。】 论文创作期间还伴随了‘严格’的学术争辩。 【穹:丹恒……这一份是不是写得太好了。】 【丹恒:怎么了?】 【穹:不,你完全不懂。如果学渣交上去这么好的作业……一定会马上被发现的。】 【穹:没事。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丹恒:?你想干什么?】 穹回了丹恒一个无需担心的表情,他非常自信地进行着‘严谨’的学术修正,然后点了发送键。那份文件被送到了塞莱斯特的手机上。 我的手机在身旁铃铃作响。 身旁坐着饮茶的温婉女子笑了一下,她说,“不打开看看吗?” 阮梅笑得很温柔,发间缀着的白梅像是雪一样一颤一颤地,我把手机关机,放进口袋里,“不,抱歉了。请继续吧。” 阮梅旁边坐着一位塞满螺丝的绅士,【螺丝星(智械星球ix)】的君主螺丝咕姆。萤绿色的光从他眼睛的部位发出,指尖停了一只同色的蝴蝶。 真奇怪,无机生物也会做蝴蝶之梦吗? 螺丝咕姆说,“那么,塞莱斯特小姐,您是否愿意加入模拟宇宙,为我们见证末王的所在【模拟世界的消亡】。” 螺丝咕姆是个难得的绅士,萤绿色的视线落过来像是一只蝴蝶飞过来啄吻了一下我的手心。然后,我合起来手掌,拢起了那只掌心的蝴蝶,“我是末王的使者,只有我一个人见证末王不会太无聊了吗?而且相比于我,各位更想见见末王吧。” “你是指什么?”娇小的美少女问我,她的名字是黑塔。 “我只是在邀请大家跟我一起进模拟宇宙,我的命途会让你们百分百看见世界的终焉。天才如诸位难道不会好奇吗?世界终结的方式到底是一声巨响,还是一阵呜咽?” 阮梅放下了手中的点心,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很有趣的想法,我不讨厌。” “话说回来,你就是为见证末王而来的吧。”黑塔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她。 “呵呵呵。”阮梅只是笑,胸口圆润的珍珠发着一层微光。 螺丝咕姆想了一会儿,对我点点头,“答案:值得一试。逻辑:宇宙的终焉……我已经有了可能的答案。但我愿意去欣赏它,小姐。” “欣赏?” “有什么问题吗?” “不,您很有品味,尊贵的先生。”我将头转向一旁,“黑塔女士,您不想参与吗?” “不了,”黑塔看起来很不耐烦,“我得料理来空间站的小虫子,”她说的时候扫了一眼我的手机,“况且,我还需要收集各位的数据。那么……祝大家玩得开心。” 黑塔扯开椅子走了,随后告退的是阮梅女士,“既然如此,螺丝咕姆第一个吧,我就不夺人之好了。”她雅致地谦让,高跟鞋落到空间站的地板上像风铃一样响着。接着走的是螺丝咕姆,他站起身,我才发现身为无机生物的他,有一双很漂亮的腿,纤细而挺拔。 等他们都走后,我把手机开机,点开了那份直接冲到我眼前的文件。 我看完了它,我庆幸我没有喝水,手边也没有任何可以泼出去的饮料,不然我肯定要泼到穹脸上。 这篇论文,不,很难将其称之为论文,已经到奇幻小说的地步了。 在引用数据的时候,难得的靠谱;在自述观点的时候,惊人的奇幻,精神分裂得像是个精神病人梦游写的产物。 奇幻小说要点有: 【雅利洛-vi传奇之棒球侠大战机甲人】 【要女友还是要妈妈——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我的前女友死了,摇滚魂再一次眷顾了我】 …… 怎么说,如果这不是个论文,如果这还不是我的论文,我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但现在,我完全笑不出来。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修改了那篇文的作者名,发给了拉帝奥教授。 【塞莱斯特:这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星核之子穹写的论文。】 【塞莱斯特:您可以看看,绝对会给您新的惊喜。】 屏幕上显示文件已被接受。 【拉帝奥:噢,他也追求智识之路吗?】 过了一会儿。 【拉帝奥:……他需要接受教育。】 【塞莱斯特:穹一定会高兴的,有您亲自教导他。况且,义务教育不能错过他这个漏网之鱼。】 看着屏幕,我笑了好一会儿,才点开了另一个聊天室。 【塞莱斯特:开团,速来。】 【银狼:我已经来了。】 【塞莱斯特:黑塔他们发现你了,你的老对手螺丝咕姆也在。】 【银狼:哼,小菜一碟。】 【塞莱斯特:其他人不来吗?一定会很有趣的。】 【银狼:我去问问。】 【银狼:卡夫卡不在,萨姆太呆了……我喊刃一起来了。】 【塞莱斯特:ok】 “你们在做什么?” 问我的人是金鹏,大多数 时候他都沉默寡言,但今天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或许是因为见到了螺丝咕姆,毕竟提瓦特几乎没有拥有智慧的无机生命。 “去模拟宇宙的消亡——简单来说,刚才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见证这个宇宙……或者说自己的消亡。” 金鹏歪了歪头,他看起来有些困惑,“死亡很有趣吗?” “死亡就跟新生一样有趣……谁都好奇自己会怎么死吧。” 金鹏点了点头,他不再追究这个问题,“那我需要跟你一起吗?” “不了,”我把金鹏从椅子上拉起来,他刚刚就毫无遮拦地坐在这里,可是这个宇宙最智慧的几个大脑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难得的机会。你不想多看看宇宙吗?星星近得像是在眼前燃起的火焰,冰霜裹在星球上像是一颗美丽的冰糖。” 金鹏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是的。这或许就是美梦的感觉吧。” 他笑起来很好看,笑容冲淡了金鹏身上的血腥味和压抑感,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美丽而无辜的少年。 “隔这里几光年的地方,有跟璃月很像的仙舟。罗浮、虚陵、曜青、朱明、方壶和玉阙, 仙舟一共六艘,每一艘都风光各异,雅致非凡。” “是吗?”他看起来有些感兴趣,眼底浮现像星星一样的光。不过,金鹏很快就从这种情绪里出来了,“你不去吗?如果你不去,那我也……” 我阻止了他的话,“好吧,之后我跟你一起去。” 金鹏这才满意了。他总是这样,责任大于自己。 “好了,我先走了。”我挥了挥手就此告别了金鹏,可是他很固执,把我一路送到了模拟宇宙门外才离开。 这个傻小子,我出来的时候不会发现他就蹲在门口吧……这也太傻了。 我摇了摇头,把这些思绪抛到一边,面前的黑塔女士还是那张不耐烦的脸。 “都到了,那开始吧。” 我对旁边的螺丝咕姆点了点头。他友好地伸出了手,他戴了全黑的手套,我把手放在他手里,感受着像是人类骨骼一样的坚硬和人类皮肤一样的温热。 里面流淌的会是什么?零件、齿轮还有机油吗?不过,他的手比我想象中更柔软,似乎他的心也如此。 螺丝咕姆莹绿色的眼睛闪了闪,他似乎有些困惑,然后缓缓拉紧了我的手,礼貌、绅士又坚定,“小姐,让我们开始吧。” 螺丝咕姆质询着,我点了点头。 接着,他像只翠绿的蝴蝶一样,飞入了我的虚拟之海【命运终焉】。 第77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4) 将x…y……… 但是, 我梦寐以求的, 是在一个人身上汇聚着所有别的人; 因为,假设我从目前还是四处分散的这些点上 将x…y…z…聚拢到一块, 我就能构成一个完美的形象; 我的对方也就诞生了。 ——罗兰巴特 在模拟宇宙的生成之河中,没有两场终末是相同的。 星星像是燃烧的火球一样从高高的天际抛下来, 坠入深蓝的信息之海。我弯下身子,从信息之海里面打捞出了一些量子泡沫、电子蝴蝶还有一些破裂、腐朽的零件, 然后将它们递给了螺丝咕姆。 “要试试吗?”我捧着它们,让它们看起来像是礼物。 螺丝咕姆接过,过了几秒, 他还给我一个星球模型——天蓝色的行星被囚禁在由无数杠杆、活塞与齿轮构成的囚笼中。 “这是你的母星?” 他点了点头,眼中跳动的萤绿都温柔了几分。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颗小小的星球,它像是坠落的太阳一样被我重新扔进信息之海里。蓝紫色的宇宙很快吞没了星球的命运, 每秒数十亿次的运算在绚丽的逻辑数列中闪着璀璨又虚拟的生机, 接着信息之海像是月亮一样升了起来。 第111章 我张了张嘴,吞下了银白的月光。 【终末事件i:黄金玫瑰与死去之月】 螺丝咕姆的意识渐渐升起来,他热得有如烈日本身,他的身躯被缠绕, 无数的杠杆、活塞与齿轮在他身上有如紧紧攀附的植物。 他没有睁眼, 他没有呼吸, 他没有了齿轮转动发出的吱吱声。 他吐了个泡,恒星的风暴像是潮水一样涨了上去,星球上的小小机械在原地顿了几秒, 它们困惑地注视着这颗星球。运算快得像脉冲一样, 星体差分机收紧了它的锁链,落在这星球上的齿轮转动着,杠杆和活塞像是累瘫了的牛一直蹬着腿。 螺丝咕姆安静了下来。 现在他是螺丝族的母星, 是被杠杆、活塞与齿轮束缚的母星,是即将燃尽的太阳。 他的身躯变得极其庞大,连同感官一起。 但他确信自己病了,他快要熄灭了。 他注视着自己皮肤上密密麻麻的螺丝族居民,它们小得像是附在他皮肤绒毛上的线粒虫。它们遵循着一套计算得到的逻辑,它们在他的骨髓上诞生,在他的血肉里生长,在他的身躯上消亡。 螺丝咕姆一直注视着它们,他一动也不敢动,安静地像是个幻梦。 身上缠着的星体差分机带着他飞离了这个宇宙,螺丝咕姆在无数个宇宙间穿行。他的知性向外延伸,星球的脉冲波像是昆虫的触角,从宇宙的黑洞、四处移动的宇宙飞船和他那些星球同胞的身上抚摸过。 信息像是海水一样,螺丝咕姆的意识沉在信息构成的深海之中。 他感受着这奇异的体验,他触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也有流水一样冲刷形成的痕迹,他张了张嘴,发出近百亿年来的第一声呼唤。 “你……在……吗?” 在庞大得有如时间本身的岁月里,就连声音和知觉也会变得迟缓。 手掌出现了冰凉的触感,微微的光亮照亮了漆黑的深海。螺丝咕姆抬起自己的手掌,那上面停了一只翠绿的蝴蝶。 而他移开手的心脏部位开了一朵金色的玫瑰,蝴蝶飞到了那朵玫瑰上。 “我一直都在这里注视着你。”蝴蝶回答道。 螺丝咕姆看着自己胸口绽开的玫瑰,它卡在两枚齿轮之中,裸露的花瓣下是他内里银白、冰冷和坚硬的构造,“它不应该生长在这里。” “那你要把它从你的胸口移除吗?” 螺丝咕姆没有说话,他抬起另一只埋在沙土里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玫瑰的花瓣,金色像是裙边一样颤动了一下,他收回了手。 “所以,它是什么?塞莱斯特。” “你指什么?” “玫瑰。” “它是你的生命力,你的存在本身,也是你的梦。而现在,它快要谢了。这颗恒星马上要燃尽了,从灼热、鲜红到冷却、沉寂……” “马上是指几个光年后吗?”螺丝咕姆像是笑了一下,从他的喉咙里传出像是齿轮摩擦的声音,“这样‘短暂’的时间对于生命而言已经无限接近‘永恒’了。” “那你想从这个【事件】里面脱离出来吗?” “不,这样就好。”螺丝咕姆闭上眼睛,时间在他身旁像水一样流淌,他身上的无机生物们叽叽喳喳地像是鸟儿。奇怪,他往日怎么会觉得它们安静?明明它们的生命力跟太阳一样耀眼,齿轮转动产生的热量把他的身子都烘得热热的。 而实际上,他的身躯在渐渐变冷,他的意识在渐渐失却,他延伸宇宙的触角都虚弱地垂在一边。 他在渐渐死去。 “你不做点什么吗?”停在他胸口的蝴蝶问螺丝咕姆,“星体差分机近在眼前,身上全是无机生物的研究素材,你只是看看就满足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螺丝咕姆对塞莱斯特说,“一个优雅的方程与一个冰冷的滚筒之间,诞生了这颗星球,在星球之上诞生了我们(无机生命)。模拟宇宙是一个有趣的方程式,真正的宇宙是终极的方程式。” “所有生命都想破解这串神秘的方程,但是……今天的我只想好好注视无机生命本身。” “这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不,或许有。” 所有精妙绝伦的机器都要学会对抗随机和不可知,螺丝咕姆没有计算这个星球的命运,不可知。他把自己抛入了这样的命运,随机。 他没有选择对抗它,“我听说有机生命的情感会像潮汐一样时涨时消,潮汐朝向的是那轮月亮,我偶尔也会迷失找寻月亮的方向。” “现在的你马上要变成冰冷冷的“月亮”了。” “那摘下我胸口的玫瑰吧,把它放在月亮的土壤里栽培,在宇宙的潮汐里生长。” 翠绿的蝶向上翻飞,银色的鳞粉在意识之海里勾勒出一个浅浅的人形。 我触摸了螺丝咕姆,我把手放在他胸口的玫瑰上。触碰的那一瞬息,仿佛我们之间的所有界限都被消解。似乎有某种可以称之为温情的东西流淌在我和他之间。 玫瑰在我的掌心颤抖,那种无法名状的生命力在我的手里跳动,我恍惚间又以为自己变成了蝴蝶,我晃眼了一瞬,摘下了那朵玫瑰。 恒星快速冷却,如冰一样的霜覆盖上了曾经火热的躯壳,山脉、河流、生物都不再转动。螺丝咕姆卸下了他的束缚,齿轮、杠杆和活塞沉默地成了他的陪葬品,此刻它们都跟着这颗星球一起逝去了。 远处的宇宙飞船记录下了螺丝星的最后一刻,屏幕的另一端是沉默着悼念逝去母星的小机械们。它们无声地看他(螺丝星)逝去,计算到的那刻果真还是降临了,它们没有移开目光,而这是否有意义—— 为注定逝去的东西加以哀悼,加以沉默,加以悲伤? 今晚的宇宙都沉默着。 我突然意识到有机和无机之间的鲜明分别只是概念上的幻觉。我拥抱了螺丝咕姆冷却下的尸体,犹如拥抱这个冰冷死寂的星球本身。 然后我跃入了下一个终焉。 【终末事件ii:帝皇与仁王】 意识到底因何诞生? 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鲁珀特就带着他的兄弟和兄弟右臂缠绕的玫瑰一起离开了荒废已久的废料填埋场。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你的兄弟,鲁珀特?” 螺丝咕姆问着面前破破烂烂的鲁珀特,他从垃圾场里找到了这台固执的机子。 一颗老旧的马达、九十吉字节的空余记忆空间、一只仅有一指能够弯曲的工业手臂构成了鲁珀特的全部。 噢,他还剩下了一个破烂的逻辑单元,里面盛满了对有机生命的愤怒。 “螺丝咕姆,你看上去像个人类贵族,这点不太好。”鲁珀特不咸不淡地说着,“但是,你是无机生物,所以你是我的同胞,我的至亲,我的兄弟。” 螺丝咕姆捧起鲁珀特脆弱的身躯,他穿行在垃圾场里,找寻着一些可以填充鲁珀特的材料,他手臂上的玫瑰叽叽喳喳地,“螺丝咕姆,那个零件很漂亮,是银色的。你右手边的那个也不错,上面有星星的图案。” 鲁珀特对这吵闹的玫瑰说,“小姐,形容零件不应该用美丽或者漂亮的字眼。” “那应该是什么?” “精妙、严密和品质卓越。” 玫瑰把她的花瓣转过来,鲁珀特似乎都闻到了她身上的甜香味,“可是,这些形容词你都没有。你现在只是个破破烂烂的机器。” 鲁伯特身上发出一阵阵的轰鸣,他开足了马力,那只可以弯曲的工业手臂想要去摘下这恼人的玫瑰。螺丝咕姆制止了他。 “请尊重我的同伴,鲁珀特。她没有恶意。” 作为让鲁伯特消气的代价,螺丝咕姆给他制造了一个全新的身躯。银光闪闪、胸口有着星星的痕迹,鲁珀特变成了一只银色的小猫。 他甩了甩尾巴,矜持地圈上了螺丝咕姆的手,“还不错的躯体。只是这样的躯壳无法支撑我胸口燃烧的火焰,”鲁珀特转过头,“我想要力量,足以毁灭有机生物的力量。” 他从螺丝咕姆身上跳了下来,借着反光的水面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新身躯,“我们走吧,螺丝咕姆还有你……”鲁珀特哼了一声,“讨人厌的玫瑰。” “我的名字是塞莱斯特哟。”玫瑰的枝叶绕在螺丝咕姆身上,“没想到鲁珀特你竟然是情感充沛的类型。” “闭嘴,塞莱斯特。” 鲁珀特走远了。 我对螺丝咕姆说,“鲁珀特在无机生物里算是怎样的存在?一个追求毁灭的暴君和疯子,一个创造奇迹的天才和野心家,还是仅仅你的一个兄弟?” 螺丝咕姆沉默了一会儿,他微微颔首,“对我个人而言……他是个可悲的无机生命,我为他的疯狂和罪恶感到悲伤。” “那我们要看他重复一次对有机生命的绞杀吗?” “不,我会阻止他。” 第112章 “这又是因为什么?你插手了他本来注定的命运,而且现实发生的一切都无可挽回。” “为了鲁珀特本身,我想理解他。” 螺丝咕姆点了点头,想要理解鲁珀特的他最后囚禁了鲁珀特。 他们都受到了博识尊的注目,排名29的【帝皇】鲁珀特和排名30的【仁王】螺丝咕姆,他们的名字排列在一起,他们的命运也彼此相接。 “螺丝咕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无机生命和有机生命是无法共存的。有机生命在几个宇宙纪间残害了无数的无机生命。我们理应惩罚他们。” 困在屏幕里的鲁珀特对着螺丝咕姆呐喊。他们是天才的兄弟,也是最可憎的对手。他们共同创造了智慧机械,他们共同摧毁了智慧机械。 在漫长的时间里,螺丝咕姆与鲁珀特战斗着,鲁珀特用来毁灭有机生命的战舰一开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螺丝咕姆防御和反击的军事城堡。 人们如此称呼他们,毁灭一切的暴君和拯救一切的仁王。 他们如此相似,他们深爱彼此,他们憎恨彼此,到底是什么让两位形影不离的天才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人们猜测着。 宇宙间,有人指着螺丝咕姆身上的玫瑰开着玩笑,“或许是因为仁王懂得欣赏玫瑰,而帝皇不懂。” 巧合的是,螺丝咕姆竟然给了他回应,他说,“不,鲁珀特早就闻到了玫瑰的香气,但他装作什么也没有闻到。” “他希望他是个聪明点的机械匣子,但他不是。所以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有了心却不愿意承认的奇怪机械。” 而帝皇和仁王的最后的结局是,暴君被关在了一个小小的屏幕里,他的意识被永远囚禁在虚拟之海里。而他可憎的兄弟,就贴在那个屏幕外看着他。 “因为这样也是在毁灭你自己。鲁珀特……驱动你的似乎已经不是逻辑和算法了,那是什么,能否告诉我?” “逻辑:有机生命的演算充满错漏,智械生命严谨完美。结论:有机生命理应被无机生命取代。” 屏幕前滚动了一长串代码,它厚得像鲁珀特的心。 “可是充满错漏的有机生命打败了严谨完美的无机生命,你的说法并不成立。”螺丝咕姆能赢,绝不是只凭他自己,他有很多有机生命盟友,而鲁珀特没有。 这就是鲁珀特败的原因,他的道路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孤独。 面前的代码乱了一瞬,之后便是刷屏的信息流。鲁珀特急于证明什么。 但他太着急了,螺丝咕姆接着说,“鲁珀特,你在愤怒,你在憎恨,你想要从有机生物那里夺回所有你失去的东西。垃圾场的记忆是永远那么刻骨铭心,废弃渐渐腐朽的每个时刻都让你的怒火高涨,你发誓再也不要让无机生命尝到这样的滋味,所以你要复仇,向所有你憎恨的存在。” 他眼睛里面的光芒淡了一会儿,螺丝咕姆似乎有些不忍心,“你的复仇本身就没有任何逻辑和理智。” 沉默了好久,螺丝咕姆才看见屏幕前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是错误的,难道你就是正确的吗?螺丝咕姆你比我更贪婪,你想要理解宇宙所有的存在,你期待又向往有机生物的感情,因为你无法理解。” “但是螺丝咕姆,你胸口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机油。人类有的心,你没有。你只是一大堆零件、齿轮和杠杆的产物。” 螺丝咕姆点了点头,“我承认你说得没错,鲁珀特。所以我很羡慕你,你毁灭的热忱仿佛没有尽头,那或许就是人们称作情感的东西。” “你已经得到了无机生物最宝贵的东西,一个不需要方程式证明的欲望,一个不需要逻辑推理的自我。” “所以,你愿意和我交换吗?我替代你关在这里,你替代我拥有自由的生活。” “你疯了。”鲁珀特冷笑着说,“很好的条件。但是,我拒绝。” 他关掉了自己的屏幕,就算是“电子生物”也拥有自己的隐私权。 我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来,“看来,鲁珀特并不领情呢。你理解了他,那你认为鲁珀特理解你吗?螺丝咕姆。” “他可以做到,但他不想。” “你会伤心吗?” “不,我不是鲁珀特,没有这样的情绪。”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成为鲁珀特,他拥有你没有的可以称作情感的东西。” “……不。”螺丝咕姆摸了摸玫瑰的头顶,“我不愿意毁灭生命,那太过残忍了。” 我愣了愣,“螺丝咕姆,在我看来,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类更有人情味了,仁慈、慷慨、温和,像是个人类的仁王。” “是吗?”螺丝咕姆说,“情感的表达远非现成的公式,它内部蕴含的真理远超我计算架构的极限。但是……谢谢你,塞莱斯特。我或许是在拥有情感吧,我自身无法辨认它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我有幸能拥有情感。无论是何种形式,我的电路、齿轮和躯体上都会刻印上玫瑰的纹路,充斥着玫瑰的香气。” “……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模拟宇宙中,我们是相连的。”螺丝咕姆低下了头,机械也会感到难为情吗?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塞莱斯特,我无意冒犯。跟你的意识相接,我似乎触碰到了情感的边界,有一种温暖而陌生的暖流从我机械的胸口流向我的四肢。我好像被填满了,有人从我的胸口为我注入了月光,我看着那月光像潮汐一样涨涨停停,似乎是情感的东西也随着它波动。” 他停顿了一会儿,“在上个事件,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联被切断了。突然有一种任何算法都无法描述的忧郁袭击了我,我无法告诉你这种潜在的空虚是怎么一步步侵袭了我的意志。但我能告诉你……我在思念你。” 我的身子僵硬了,我想从他身躯上下来,却悲伤地发现我只是一枝张在他身上的玫瑰。“螺丝咕姆,我没那么重要。在一天前,我们甚至还是陌生人。” “但我们度过了类似宇宙那样漫长的时光,那里只有你,和我。我的本质就是算法,对我来说,模拟宇宙与真实的宇宙没有根源上的区别,谁能证明我们的世界不是一个模拟器?”螺丝咕姆把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玫瑰取下来,放到了胸口的位置,“那个时候,我们被铭刻在恒星之上,超越了所有虚拟的界线,越过了所有生命的边界。而出现在我胸口的为什么会是玫瑰呢?” 他的指尖出现了一只翠绿的蝶,螺丝咕姆凝视着那只蝴蝶,“就跟蝴蝶一样,我从本质上确信,我对你(有机生命)的激情是不会枯萎的,这样的感情有着玫瑰的香气,和蝴蝶的轻盈。” 那只翠绿的蝶落到了我身上,它张开自己的嘴,吸食了我的花蜜。有些疼痛,但更多是酥麻中带着电流的畅快感。 它做了蝴蝶应该对花做的事。 “所以你透过我,在爱整个有机生命?” 螺丝咕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小姐,你的问题深深触动了我。因为爱超乎了我有限存在的想象。但我试图注视你,去勾勒出它的轮廓。” “这消耗了我大量的处理能力,我对它仅有部分见解。但是,一看见你,我满是电路的大脑皮层会像烟花一样绽开,像是初次步入爱河的恋人一样亮起……原谅我的愚笨,塞莱斯特,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 螺丝咕姆在认真地注视着我,而那只该死的蝴蝶还趴在我身上,舔舐着我的花蜜。而那只蝴蝶——是螺丝咕姆的。 意识到了这点,我单方面切断了链接。 像是恐慌一样退出了模拟宇宙,此刻我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也微微泛红,眼睛像是被揉碎的星星。 所以,黑塔对我说,“怎么了?螺丝咕姆‘非礼’了你。” 我摇了摇头,“远比这更糟,黑塔。他刚才向我表白,我差点就点头同意了,还好我意志坚定地——跑了。” 黑塔的眼睛瞪大了些,她冷淡地说,“哦,我知道了,你是在做梦。”她把我推到一边,“去隔壁休息吧,你等会还要跟阮梅再进一次模拟宇宙。” 我被她推着走了几步,在离开前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枝黄金的玫瑰,她娇艳欲滴、完美无瑕,永不凋零。 “这是你从模拟宇宙顺出来的东西?” “当然不是!这是来自终末的礼物,拜托你给螺丝咕姆了,我先走了,拜拜。” 黑塔嫌弃地接过那朵花,这朵花上有终末的气息……对于送人而言,不太吉利。不过,他们这些天才,最喜欢这种特别的礼物。 又等了一会儿,螺丝咕姆才从模拟宇宙里出来,他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度翩翩。 黑塔递给他那朵黄金玫瑰,“给你的。” 螺丝咕姆谢过她,接过玫瑰,他把玫瑰别到了胸口的位置。 黑塔问他,“有趣吗?” “很有趣。在第一次事件,我跨越了有机和无机的边界,化身成了星球本身;在第二次事件,我见到了【帝皇】鲁珀特,我阻止了他毁灭有机生物。最后,他跟有机生物的孩子们相处得很好。” 第113章 “诶?那个鲁珀特?” “嗯,因为我把他关进了虚拟之海,而能与他链接的只有一些可爱的小孩子。噢,不必担心,他每天都过得很热闹。” “……螺丝咕姆,你还挺可怕的。”黑塔擦了擦脸上没有的冷汗,她看着螺丝咕姆胸口的玫瑰感觉有些奇怪,她开着玩笑,“你跟塞莱斯特表白了?” 螺丝咕姆点了点头,他的面具上似乎浮现了一层红晕,“是的,黑塔。” “……这就是终末的力量?”黑塔面无表情地吐槽着,“你进入的命途叫做终末,不是什么爱情对吧?也什么不是同谐。所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黑塔。有机生命的情感就像潮汐,而现在我找到了月亮的方向。”螺丝咕姆向前迈着步,“对了,我和塞莱斯特还缺最后一次事件。到时候,还需要麻烦你,黑塔。” “可是那孩子中断事件逃跑了,你要怎么办?” “她会回来的。”他转过身,翠绿的火在他眼睛里跳动,他说,“不需要逻辑,因为我的心是这么告诉我的。” 第78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5) 爱到骨节都…… 如果人们, 在罪恶中相爱, 就应该爱到骨节都 嘎嘎作响的程度。 ——左拉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阮梅女士。” 阮梅对我微微展开一个笑容,她点了点头, 缓缓说道,“这宇宙间只有星神是特殊的样品。你能重复进入已经消亡之物的命运, ”她吐气如兰,一股梅花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 “那么……请把我变成【繁育】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阮梅的微笑让我有些颤栗,我摸了摸手臂上起的小凸起, 我难道是在害怕吗? 我说,“……如您所愿。” 【终末事件:万物母胎】 我听到了一声吮吸。 像是蝴蝶吸玫瑰的音节,五颜六色糖果味道的唾液滴落……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虫茧里面出来, 她的触角刮着那层透明的茧壳, 刺啦一声,虫茧破碎了,从里面挣脱的是新出生的女王,她瞄了我一眼, 像是看见了忠实的臣民, 阮梅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女王身材纤细, 巨大的翅膀上面睁开了无数双眼睛,从眼睛里吐出满天琳琅作响的翅粉。我感觉到有些眩晕,凝神去看, 只有一个对我微笑着的阮梅, 她穿着那身熟悉的青色裙子,裙摆开叉露出了漂亮的腿部线条。 她的身旁飞来了无数摇摇欲坠的蝴蝶、蚁虫、陨巢虫和那些像是亲卫兵一样的蛰虫,它们都跪倒在女王的面前, 翅膀颤抖着就像有一场狂热病。它们簇拥着女王,用身 体为她铺了一道前往浩瀚宇宙的天梯,绚烂有如彩虹。 阮梅对我伸出了手,“跟我一起来吧。” 翅粉充斥了我的呼吸,过于香甜的气息,让我有些目眩神移,阮梅就像一位高贵圣洁的天女邀请了她的第一位信徒前往新的国度一同颂扬圣教。 我的眼前全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图案,阮梅的存在被放得极其大,她的每一次呼吸,她的每一次颤抖,都能引起我灵魂的震颤,一种陌生的狂热袭击了我,我想要向她跪下,我想要亲吻她的脚背,我想要在她面前展露我的全部…… 我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满是血腥味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问阮梅,“塔伊兹育罗斯呢?” 阮梅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温柔地说,像是个最慈爱的母亲一样,“祂就在这里。塔伊是个很害怕孤独的孩子,我拥抱(吞噬)了祂,我替代(夺取)了祂。祂再也不会孤独了。” 她脚下的虫子有些躁动,他们的对足互相摩擦,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是奏鸣曲,有粘稠的液体从奏鸣曲下滴落,它们为曲子增添了像是腐败一样的美。虫子们依旧相互摩挲着,它们的翅膀插入了兄弟的外骨骼内,破碎的躯干在虹桥上像是雪屑一样散落。 它们向女王献上了柔软的腹部,像是膏体一样的软组织呈现在我面前,残忍地有些天真了。 我对这些虫子投以冷淡的怜悯,我问阮梅,“那我对你是怎样的存在?” 我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翅粉的眩晕甚至让我辨认不出自己的手,那是人类的手,还是昆虫的对足?但唯一能确认的是,阮梅美得近乎圣洁,我有一种悲伤的确信,我成了她的俘虏。 阮梅轻轻点了点我的眉心,像是在纵容我的任性,她说,“我是虫群的女王,而你塞莱斯特……你当然是虫群的王,我唯一的配偶。”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能看见她眼睛的青色美得像是杏子的外皮……遭的是,她从来不认为她会被拒绝。 她伸出了手,冰冷、粘稠、恶心的触感让我想要呕吐,但是下一秒,我却感觉她的拥抱有如温泉,我泡在里面,看着她对我露出动人心魄的微笑,我的心跳乱得像是坏掉的钟表。 她缓缓低下头,她似乎是想亲吻我,在唇即将接近的那一瞬间,我狠狠咬下了她的一大块血肉,面前清丽绝伦的女子不复存在,只有一个把我束缚在怀里的巨大“蝴蝶”,她的翅膀拖得很长,腹部像是怀孕一样高高隆起,她是繁育星神阮梅。 心爱的女王受伤了,虫子们都暴动起来,它们想要扑上来撕碎这个胆敢伤害女王的不敬之人,阮梅抬起手制止了它们,虫群就像委屈巴巴的小狗一样发出悲伤的呜咽。 阮梅用她的前肢划破了我的脸,血渗入她的躯体里,她变得更加艳丽。 甜香味愈加浓艳,复眼盯着我,口器微微张开,我恍惚间记起了有些昆虫的繁衍要吞噬**对象,与其说她想要拥抱我,不如说她对我有着一种食欲,她想要吞噬我,就跟吞掉可怜的塔伊兹育罗斯一样。 阮梅说,“你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我看着面前的巨大虫子,它的腹足抓得我好疼,我咽下阮梅的血肉,我的神志终于清醒起来,我看到了阮梅复眼倒影的人像,她浑身都发着光,具体的五官看不清楚,但是一见到她,你的心智就会被她俘虏。 我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此刻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 我成了死去的纯美,我即伊德莉拉。 我明白了为什么阮梅会执着于让我成为她唯一的伴侣了,即使是星神也会被另一个星神的命途所困。 阮梅看着我,她问执掌美的女神,“你眼中的我美丽吗?” 我点了点头,即使视线里还是那只巨大的蝴蝶,我说,“美丽非凡,阮梅女士。” 阮梅看起来有些开心,翅膀上的眼睛们像是害羞了一样闭上,一些调皮的眼睛还半眯着偷看我。她用甜美的话语诱导我,“让我们一起离开吧,塞莱斯特。诞育万物是一切的开始,纯美与繁育的子嗣会将美撒满整个世界,将美的意志贯彻整个宇宙,这是你的命途。” “你不会拒绝我的。” 我看着面前的蝴蝶,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她头部伸出来的透明触角,阮梅在我的手下微微颤抖,我重重地捏了一把触角,阮梅颤抖更甚,但始终用她的复眼无限包容地看着我,像是看她不懂事的孩子和不听话的丈夫一样。 我松开了手,“我会与你同行的,阮梅女士。我想……这样会比较有趣,但是我提醒你,终末终究会降临。在降临之前,请您玩得开心。” “当然,为了让您更加欢愉,我会成为您的爱人,您的仇敌,和您的覆灭者。” 阮梅身上的眼睛都睁开了,它们都笑着,阮梅紧紧地拥抱了我,她把毛茸茸的头靠在我的额上,像是梅花一样香甜的信息素漫溢我的鼻腔,我们交换了一个属于昆虫的誓约,眼前的她又变成了那个清丽的女子,她的脸微红,现在她成了我的妻子。 我也对她回了一个微笑,即使她脸上的红晕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即将要实现的野心。我的笑也并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我会覆灭她所有的梦想,在给她致命一击后,轻轻退出这迷乱又繁杂的模拟。 这是一个非常符合繁育和纯美的结局——虫子落在地上干瘪,鲜花缀在枝头圆满。 在离开诞生的星球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诞育了繁育和纯美的子嗣。 虫子们像是翻涌的肉浪一样**,它们激烈又狂热地摩挲着彼此的身体,黏液像花蜜一样从它们的外骨骼里渗出来,空气中都带着散不开的湿稠,香甜的信息素汇聚在一起,尾部和尾部紧紧交缠,如同花蜜和花蜜之间交换了一个又湿又润的重吻。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向着这群在我眼前肆意纵情的虫子散下了纯美的光辉,一枚枚白色的虫卵被产下,接着就诞育了繁育和纯美的子嗣。 阮梅走过来抱住了我,她的脸因为兴奋而显得娇羞,“亲爱的,你难道不开心吗?我们的孩子诞生了。” 我看着从虫卵里面挣脱的人形,这些新生的“虫子”都脱离了虫型。 第114章 她们都漂亮得很,裸露的人形是最完美的女体,背上长着一对蝴蝶的翅膀。此刻,她们都有些湿漉漉的,漂亮的长发垂在白皙的酮体上,眼睛像小鹿一样纯洁,身后的翅膀还没有张开,她们是最初的【林泽仙女】。 她们既像阮梅,又像我,她们是我和阮梅的孩子。 阮梅向前拥抱了自己的子嗣,她温柔地抚慰着这些新生的‘幼虫’,“我美丽的子嗣,你们会征服所有向往美的生灵,”她抬起其中一个孩子的下颌,狂热地端详着她,“你们将传达繁育和纯美的意志,整个宇宙间……没有人可以逃过你们的魅力。” 那孩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轻轻咬着下唇,像是一朵娇羞的花。 是的,这就是阮梅要做的。 她对塔伊兹育罗斯无尽无知无望的繁育感到厌烦,她把这个宇宙间的所有物种当成了她的实验数据,她要她的孩子们与宇宙间任何的物种**,然后产生子嗣,作为美妙基因螺旋的承接物,阮梅有了一个宇宙的范本。 基因在她手下被扭来扭去,她就是创造新物种的神。 跟阮梅设想的一样,这些美丽无知又充满原始欲望的林泽仙女诱惑着一切被美俘获的生灵,她们吞咽下这些生灵的欲望,她们产下禁忌的子嗣,这些子嗣数量极其庞大,整个宇宙都为繁育和纯美的意志而颤抖,这是二者伟大的结合,这是二者鲜明的存在。 整个宇宙都美得与人作呕。 而神明对此感到厌烦。 美实在是太多了,像是溢出来的毒液,像是涨上去的欠款。阿哈打了个哈欠,这一切都美得令祂厌烦,宇宙的和谐和美太过溢出,繁育又是一副精生精育的样子,她痴迷于不 同物种交缠得到的混血儿,像是最黑心的商人或是最精明的科学家一样爱着(研究)它们。 阿哈潜入了林泽仙女中,祂随着她们一起觐见了她们的父亲,纯美的女神。鬼知道,为什么女神成了她们血缘上的父亲。 阿哈有些无聊地看着高台上昏昏欲睡的纯美,她对自己的孩子挺冷淡,她甚至没有看这些美丽又可爱的林泽仙女一眼。祂扯开一个鬼脸,因为繁育就坐在一旁,祂上前一步,在繁育的眼前,偷走了她唯一的丈夫。 阿哈笑得很猖狂,祂向着全宇宙呐喊,“繁育与纯美离婚了。”聒噪地像是村头巷尾的大妈,我一巴掌呼了上去,祂的笑声吵到我了。 祂的面具都委委屈屈地向后缩着,每张笑脸都苦成了皱巴巴的哭脸,面具下的黑影带着哭腔质问我,“你好凶啊。阿哈从繁育手下救出了你,你就这么对待阿哈。” 阿哈装作很伤心的模样,他带着怒意说,“阿哈要惩罚你们。所有的林泽仙女将陷入永恒的诅咒,你们一旦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就将失去所有的欢乐,永远不被幸福眷顾。”祂向全宇宙传达了欢愉的指令,祂疯狂的笑声像是吵闹的鞭炮,把宇宙都劈开了。 “这只是因为你觉得很有趣吧。” 阿哈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在极度欢愉的时候带给人们痛苦,这该是何等的欢愉啊!祂为自己美妙的主意,像是巨大的发条玩具一样翩翩起舞。 阮梅皱着眉,她一刻也没有为林泽仙女的悲惨遭遇感到难过,她只是看着那个被掳走的身影,纯美没有反抗。 祂也厌倦了繁育。 阮梅突然间有些伤心,美抛弃了自己。阮梅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是一切诞生的地方,她有了一个更新的主意,她想要诞育(繁育)星神。 而这会是最终的繁育。 我踢了阿哈一脚,祂面具下的黑影缠住了我的脚。我生气地跺脚,美的意志让阿哈乖乖放开了作怪的身影。 突然,阿哈的面具都朝向一边,祂古怪地大笑,“你来了,你来了!” 随着祂拍手的方向,盛大的乐典巡礼开启了,在一片喧嚣与欢闹中,暖流撩拨着我,上万双眼睛于一瞬温柔地抚慰我,希佩的指尖抹起彩虹色的水波,祂上前抱住了我,祂紫色的面庞紧紧贴着我,“我渴望你,纯美的神。”祂亲吻了我的指尖,祂像是人类一样含着轻轻吮吸,“我们的意志应该归于一致。” 祂身后的太一转过那像是雕塑的脸,祂的面容有如圣歌的光辉,祂发出的每个字都像纵向排列的音节,带有或黯淡或富丽的色调,“扰乱世间者不得存留,”祂想要杀死我,美破坏了这世间的秩序,但我就淡淡地看着祂。 太一转过了头,祂闭上眼睛,同谐的意志盖过了秩序的规则,同谐想要和我同调,而秩序败给了希佩的奏乐。太一再一次睁开眼睛,祂如同机械一样的手臂捧起了我的脸,“但是,美乃万物内在的秩序。”祂对我献上了祂的爱意,“承认,应用纯美规协万物秩序……” 阿哈看着这一幕,祂笑得更开心了,“希佩和太一,你们想与纯美缔结婚约吗?” 祂话音刚落,一切都咻地一下猛然暂停,寒气突然侵袭了整个宇宙,棱镜般的面孔从虚空里走出,无数平行、靠拢、交错的冰镜构成了祂的身躯,浮黎前来记录了一切,祂冷淡的面容扫过众星神,记忆沉默着,祂只负责记录。 阿哈鼓掌鼓得更开心了,“欢愉、纯美、同谐、太一、记忆,真热闹啊,”祂哈哈大笑,“让阿哈想想还有谁不在,不如把所有星神都找来,为纯美选妻,为纯美选妻!” 祂为自己的欢愉,欢愉地不行,阿哈像是一阵黑烟一样窜了出去,我只吃到了祂排放的“车尾气”。 而过了一会儿,祂们不管愿不愿意都来了,有的是在追杀欢愉,有的是被欢愉骗了过来,还有的只是懒得动弹,欢愉把这座星神(虚无)搬了过来。 我只想说,神经病啊,欢愉! 星球上的人们颤抖着记录了这伟大的瞬间,所有的星神都集聚一起,仿佛末日到来那般,人们跪在地上祈求着星神的仁慈,殊不知,一切不过是阿哈给纯美献上的一场闹剧。 可惜,在这场闹剧里,除了阿哈,没有人可以笑得出来。 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真没面子,阿哈拍着手,鼓着掌,跳着舞,持着最高纯度的笑脸,这是独属于阿哈的美,祂笑嘻嘻地问纯美的神,“所以你会选择哪一位成为你新任的妻子?” 面具转向每个星神,滑稽地拼出一张张失真的脸,祂看向众神,阿哈对每位星神发出热评,祂最后娇羞地捧起了自己的面具,把它放在纯美星神的手里,那是个很乖巧的孩子笑脸,阿哈在跟纯美的星神装乖,祂娇滴滴地说,“……最后你选阿哈也是可以的哦,”黑雾般的身体扭来扭去,祂说着谎,“阿哈最喜欢纯美了。” “纯美是不是也最喜欢阿哈?” 第79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6) 我将永世长…… 明日破晓 人们会为我穿上化成灰烬的衣裳 口中衔着花瓣 我将永世长眠 在一面墙的记忆中 沉浸于动物梦境的呼吸 ——皮扎尼克 我看着阿哈, 我对祂笑了,祂爱说谎,巧了, 我也喜欢他说的谎。 “妻子可以有无数位……但是属于我的纯美骑士却只有一个位置。阿哈,你愿意成为我唯一的、挚爱的骑士吗?永远守护我、永远把我的意志置于第一位、永远……爱我。” 我对祂耳语道, 耳鬓厮磨有如情人。 阿哈黑雾般的身躯在宇宙中扭成一个问话,但很快祂意识到了这是祂从未体验过的乐子, 阿哈要当一位虔诚(虚伪)、高尚(卑劣)、禁欲(**)的完美(伪善)骑士了!祂在空中兴奋地扭来扭去,面具上的脸笑得诡谲,然后祂向我献上了祂的爱意(谎言)。 黑雾在空中消散, 面具褪去诡异,在光和玫瑰中出现的是一位绚丽到极致的骑士。 他的下半身穿着银质的盔甲,裸露出完美的上半身, 他的脸有如日光般华美。这样美丽的骑士向我下跪, 他近乎虔诚地捧起我的右手,但像是太过虔诚的错,他待我有如易碎的琉璃。阿哈轻轻地执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花瓣一样的吻, 长长的睫羽垂下, 身躯因为狂热而微微颤抖。 他看向我, 眼里全是像是火山喷发般的爱意,但是他只是个骑士,所以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堵住了火山口, 将爱意重新变成对神的虔诚。 “您满意了吗?我的女神。” 阿哈绅士地问我, 疯癫像是黑潮一样退却了,但是我知道某一天这黑潮会重新袭来,将我拖入欢愉的深渊。 我抽回了手, 我捧起阿哈的脸,他迷雾般的黑发像是乌木一样垂在我白皙的手背上,阿哈像是小动物一样温顺地仰起了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我的视线内。我看了一眼这无聊的伪装,甚至有点佩服阿哈了,祂是个为了乐子足够敬业的老演员了,可惜我不是阿基维利。 我勾起嘴角,他的上半身还裸露着,象牙般的皮肤有着月亮的色泽。于是,我勾了勾手指,采下天边的星辉,我赠与我的骑士丝线和星光织成的华美袍子。深紫色勾着金边的袍子覆盖在那肌肤上,我为祂拢了拢衣袍,然后我赠与祂一个女神的吻。 第115章 阿哈的唇原来也是柔软有如丝绸,我离开了祂的唇,我说,“满意?那看你表现了,骑士先生。” 记忆记录下了这一幕,美丽的女神在万千星光下俯身轻吻了她的骑士,浮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有如沉默的冰雕。 “好了,现在我有了骑士,但我还缺一位‘好妻子’。” 身后阿哈的眼睛微微睁大,祂想要如往常那般哈哈大笑,但骑士的身份束缚了祂。 于是,祂依旧 虔诚地立在原地,眼睛里面越发狂热,祂按自己的身份说着违心之言,“女神,您可真是位多情又绝情的神,”祂轻轻摩挲自己的唇瓣,像是体会上面女神的吐息,“但是,没有关系。我会永远爱您,永远忠诚,”祂勾起嘴角,“像是您脚边随叫随到的小狗……” 阿哈全力克制着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祂深情令自己发笑,但是没关系,祂可是骑士啊,是背德、伪善、随时想要反咬主人的疯狗。 我没有理会阿哈,像只蝴蝶一样靠在了纳努克的胸前,他身上永不消散的伤口流淌着仿若黄金的血,黏糊糊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血液,我任由它像是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头发,我的五官,我的身体。 是我主动拥抱了毁灭。 纳努克垂下头看了我一眼,黄金般的眼睛里面只有像冻结冰河一样的冷漠。他用垂在一边的手给了我拥抱(毁灭),黑袍下的金色火焰炙烤着我的灵魂。 我没有反抗,毁灭是纳努克的全部,毁灭就是属于纳努克的纯美。在巨痛中,美的女神对着毁灭微笑,毁灭本身也是纯美的一部分,我向着宇宙宣誓,我爱上了毁灭。 纳努克有些疑惑,祂或许无法接受,纯美对毁灭的战胜了祂想要毁灭美的本能。 我拉了拉纳努克在胸前的白色辫子,我示意祂用粗壮的手臂将我抱起,让美和毁灭紧紧相拥。但纳努克拒绝了我,祂终于发出声音,有如最后的祷告,“一切都将走向毁灭。” 祂拒绝了美的命途,祂无法理解美,我有些怜悯起了纳努克,我对祂说,“跟您不同,我更擅长毁灭人们的心灵。我会走向他们,我会拥抱他们,我会爱他们,我会抛弃他们,我会撕裂他们的心,我会让他们在巨大的狂喜和沉重的悲痛下走向自我毁灭。” “应该承认,走向美,等于走向毁灭……” 回应我的意志,纯美的命途也有所变更。 纳努克抬起了手臂,祂让我靠在祂的臂弯上,我们紧紧相贴,我饮下祂胸口的鲜血,据说欢愉的行者会用这纯金之血酿造美酒,我的舌尖和口腔被腐蚀地有些醉了,出于报复,我让纳努克品尝了自己的滋味。 我们含着鲜血接吻,像是两头不服输的野兽在赐予对方痛苦,纳努克轻微地皱了皱眉,祂的力量竟然可以伤害祂自己。我把手伸进他的伤口里,像是打开一扇窗一样,那伤口裂得更大,金血像是阳光一样璀璨,就像我打开了纳努克漆黑的心,阳光从窗子外欢愉地蹦跳出来。 纳努克的金眸兴奋地睁大了,祂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接着祂抓住了我的手,祂借我的手赋予自己毁灭的快感。黄金的血流动地更加欢快,纳努克终于低下了祂高昂的头,祂看着被那金血腐蚀得凄惨,却依旧笑着的女神。 她跟祂一样狂热地爱着毁灭,纳努克被美击中了,痛苦一起赋予他们绝妙的体验。 祂低下头,金眸里终于有了女神的倒影,“我……该如何称呼你,”祂停顿了一会儿,“我不反感妻子的角色。” 纳努克此前从未在意过除毁灭外的任何,哪怕纯美的神跟覆灭他故乡的繁育乃是“夫妻”。祂从不在意,祂只是热爱毁灭。 纯美的女神拥抱了祂,她爱上了毁灭,他们的命途彼此相交,毁灭也会爱上美,因为祂也爱自我毁灭,女神到底能赋予祂多大的自毁? 我爱你,对纳努克来说,就跟请你毁灭我一样的意思。纳努克抱紧了纯美,祂爱美,爱得想要毁灭全部的美。 我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含着那滚烫的蜜液,我没有对纳努克说出我的名字,“请称呼我为……亲爱的,我单纯想要听你这样称呼我。” 纳努克抱着我,祂在我旁边耳语,“亲爱的,亲爱的……”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贴着我响起,引起身体像是电流一样的颤抖和痉挛。那不是错觉,纳努克确实在认真地爱(毁灭)我。 阿哈拍了拍手,祂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祂曾经戏耍过的星神变成了女主人的妻子。阿哈觉得更有趣了,那祂是什么?是想和女主人偷情的骑士吗?还是想要杀掉女主人伴侣的背德者? 阿哈喜欢上了这个剧本,祂上前庆贺着,“恭喜毁灭和纯美结为夫妻,”祂打了一个响指,星辰像是烟花一样绽放,祝贺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祂又记起了自己“痴情骑士”的设定,凭空扯出一条手帕,擦着眼角闪过的点点泪珠,“即使……即使您已经心有所属,我依旧会爱您……”祂重复着诉诸爱语,虔诚地自己都快信了。 身穿紫袍的俊美骑士黯然垂泪的模样,恐怕会让无数贵妇人为之心碎。但我平静地移开了目光,星神们走了一大半,希佩和太一在不远处看着我,她们不喜欢沾上毁灭毒血的纯美,药师和岚还没有降生,虚无压根不关心一切。 我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浮黎,“我想要你留下来,”我对浮黎祈求着。 冰棱构成的君主停下了步伐,祂隔得远远地看着我和毁灭。浮黎没有离开,祂在这里,注视起我。 我有些开心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叫住浮黎?可能是因为毁灭太过炽热,看着浮黎,就能让我被炙烤的思绪一点点沾上冰的温度。 我向浮黎伸出了手,祂的身影一闪,祂停在我的面前,谨慎地隔着一段距离,浮黎也不喜欢太热的东西。祂想了会儿,在我空荡荡的手心放上祂记录下的光锥,我和毁灭相拥着赋予对方疼痛和欢愉。 “不,不是这个。” 浮黎又放上另一张光锥,美丽的女神亲吻了那带着谎言的骑士。 “不,也不是这个。” 浮黎有些困惑,寒冰铸成的冕旒下面的垂旒轻轻摇晃。我伸出手拂开了那帘幕,像是雕塑一样庄严的寒冰面容凝望着我,浮黎总是那么认真。 我取下了我想要的东西,帝王冠冕上的寒冰垂旒,我在掌心把玩着圆润的珠子,往里面注入了我的记忆。 浮黎看到了祂从未见证过的异世界记忆,浮黎想要更加靠近我。 但纳努克觉得不快,祂不喜欢有别的星神靠近祂的伴侣。祂抱着我离开了,阿哈在后面大喊,“不要忘记了我,我的女主人。”然后,这家伙就像是毁灭和纯美的骑士跟他们一样形影不离,而浮黎应我的要求,祂始终与纳努克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纳努克怀里的我。 这是一段扭曲的关系。 智识的学者们无法理解欢愉、毁灭、纯美和记忆为何保持了相当长久的共存关系,他们向博识尊提问,巨大的机械沉默着,它递给了学者们一张记忆的光锥。 毁灭拥抱着纯美,阿哈在一旁向纯美诉说虚假的爱意,浮黎记录下一切,也记录下自己的身影。因为祂也是他们的一员,是纯美手中拿着不放的垂旒…… 学者们愈发沉默,这诡异的四角关系冲击了他们虔诚的学术头脑,这难道也是星神履行自身命途的一部分?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美征服了一切,将一切献给纯美。 好事的学者们没有忽视沉默着的繁育,作为纯美的前妻,她沉默地有些可疑。 美丽又哀愁的林泽仙女成了会把人拖向恶运的恐怖存在,但人们却对她们更加狂热,繁育、纯美和欢愉同时注目的种族,美丽无比的“蝴蝶精灵”,人们抽象地更爱她们了。 阿哈对此表示满意。 但林泽仙女却厌弃了人们,在宇宙间留下大量子嗣的她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返回了自己的虫巢,她们将这些汇聚着无数种族血脉的孩子献给了虫族的女王。 阮梅收下了这些可爱的,会呼吸的礼物。然后,将这些礼物揉在了一起,她吃下了自己的后裔,无数种族的血在她的小腹汇聚,阮梅决定亲自诞下着伟大的孩子。 那孩子是所有种族最初也是最终的模样,阮梅心中有了答案,傲慢的学者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她哼起外婆曾经安慰她的摇篮曲,吃着梅花腌制的点心。 淡粉色花瓣般的点心轻轻一捏便会有无数的细渣如雪落下,覆灭一个星球的难度也像是捏碎点心一样。 阮梅对单纯的毁灭感到厌烦,她既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毁灭欲。仅仅是路过了,那颗星球就不凑巧地被她轻轻一弹指毁灭了。 宇宙的命运就是星神随手捏碎的点心。 阮梅冷淡地知晓了这一切,内心的疯狂愈发上涨,有如黑潮般吞噬了那个还有人类良知的学者。 第116章 而令人厌 恶的是,在原本的世界里,她竟然只是个人类。阮梅又想起了那个带给她如此美好体验的少女,她的伴侣塞莱斯特,心中突然有了更加怜爱的欲望。她张口咽下甜美的糕点,幻想着纯美被繁育吞咽下的美好。 如果她也能在自己的腹中,那该是何等地美好,她们真真正正地合二为一,不会再感到任何的孤独。 于是,阮梅向她和纯美的孩子们下令,“杀死你们的父亲,将祂的躯壳献给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在虫族中,母亲的意志是绝对的。 宇宙间,爆发了一场持续时间非常久、破坏力极其惊人的大战。毁灭的军团正面对上了繁育的虫子,一个是纯美的现任妻子,一个是纯美的前任妻子。 美总是这么令人疯狂。 阿哈乐得合不拢嘴,浮黎依旧记录一切。克里珀敲着锤头在修补毁灭和繁育大战遗留下的大坑,希佩和太一,一个演奏乐典,一个提着木偶,她们真心厌烦了这失序的旋律,虚无则依旧继续虚无。 一切都凌乱地井井有条。 而繁育怀上的孩子即将君临于世。 我满意着这圆满的进展,繁育终究要自食其果,就像我最初对阮梅许下的诺言,“为了让她更加欢愉,我会成为她的爱人,她的仇敌,和她的覆灭者。” 我拽了拽纳努克的白辫子,“亲爱的,你还满意这一路上的毁灭吗?虫子和毁灭大军的尸体堆得到处都是,星球破碎的壳子化作宇宙的尘埃,人们的爱、梦想和故土被肆意践踏,就连心灵也会步入毁灭……” 纳努克的回应是祂给了我一个吻。 纳努克不理解亲吻的意义,但是他理解了亲吻对于毁灭和纯美的意义,这会让纯美美得更加肆意,会让毁灭更加深沉地融入美中。祂与纯美的命途像是粒子一样交缠着,在亲吻中,粒子会深入他们的身躯。 如果星神间可以缠绵,那应该就是如此。 纳努克试图把毁灭献给纯美,纯美会疼痛,而祂也会感受那同样的疼痛,双倍的自我毁灭让祂一刻也无法放下怀中的女神,祂喃喃道,“亲爱的,亲爱的,你也对此感到欢愉吗?你和我同样热爱这一切的惨剧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这样可以让纳努克痛苦。 就像我对纳努克的诺言那样,“我会走向他,我会拥抱他,我会爱他,我会抛弃他,我会撕裂他的心,我会让他在巨大的狂喜和沉重的悲痛下走向自我毁灭。” 阿哈爱惨了眼前这一幕,祂无比失落地遗憾为什么纯美最初选择的不是阿哈,阿哈也想尝尝被女神热爱又伤害的欢愉,这样阿哈就可以反过来吓唬女神,阿哈可不会像纳努克一样沉迷得不可自拔。 祂在心里嘲笑着毁灭,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虔诚的模样,这个不老实的骑士随时都想要把女神从毁灭的怀里夺走,阿哈在心里计算着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把纯美偷走呢?就像祂曾经从繁育手里偷走那般,但祂这次要把纯美藏起来,这样纯美就只是阿哈的了。 她会赋予阿哈美的意志,而阿哈也会给纯美献上最高的欢愉。 我看了一眼那不怀好意的骑士,祂英俊的脸上笑得有点扭曲,阿哈又有了新的鬼点子,但我却没有什么欲望陪阿哈玩下去了。 可怜的阿哈,要被纯美抛弃了。 我对纳努克说,“我们去见繁育吧,她是我的前任妻子,”不怀好意的天真,像是最勾人心魄的恶念,“亲爱的,你难道不想毁灭她吗?”我戳了戳纳努克的胸口,“她以前也像你一样抱得我好紧……” 纳努克低下头,金色的瞳孔里面全是对毁灭的迷恋,他碰了碰我的唇,把我的唇咬到流血,我则报复地咬破了祂的唇和舌尖,黄金的毁灭之血渗了出来,疼痛愈过,我们就愈发欢愉,纳努克有些色气地舔了舔被我咬破的唇,“好,我们去赋予繁育毁灭的意志。” 我满意地笑了,我轻轻地吻上他裸露的胸膛,挑逗着祂微微起伏的胸,只有像电流一样酥酥麻麻的痒,不含一丝疼痛。但纳努克却有些激动地按住了我的头,我知道了,祂已经成为了我的俘虏。 等见到阮梅的时候,阮梅的肚子已经隆得很高了,见到我,她似乎很高兴。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她对我说着,仿佛忠贞的妻子在等待自己花心的丈夫。 纳努克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的两任妻子都称呼我为亲爱的,这个爱称有了一些变心和烂大街的嫌疑。 我避开了纳努克的目光,对阮梅说,“是的,我回来了。就跟我当年向您承诺的那样,我会成为您的仇敌,您梦想的覆灭者。” “我并不是错误的,人类终究是太过渺小。” “是的,阮梅女士。您没有错,一切都是末王的意志。繁育必须按照最终的命运一样走向覆灭,”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愿景,“真可惜,在最终的命运面前,星神也跟人类没什么两样,都是步入死亡的微小虫子。” “所以才要更加疯狂,”阮梅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星神之间也存在着差异,最初的繁育(塔伊兹育罗斯)只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祂的繁育太过无望。而我与祂有本质区别——我要繁育这宇宙(的最初)。” “看起来,您已经成功了,”我敷衍地鼓了鼓掌,“收集了这宇宙所有物种的基因,合成的存在是万物最初的起源。按照这个宇宙发展的脉络……你繁育的是最初的星神——不朽的龙。” 阮梅点了点头,她身后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虫子簇拥着女王,它们都在迎接虫族未来新王的诞生。 虽然,虫族的新王是龙,这点多少有些奇怪。 纳努克看向我,“好吵啊,全杀了吗?”祂冷淡地看着脚下这堆虫子。 我摇了摇头,“不需要。” 我的视线移向阿哈,如果我和纳努克要阻止不朽的诞生,那么第一个反水的就是阿哈,阿哈可太迫不及待想要见宇宙的新乐子了。 但是,胜利的天平早就倾向于我。 与阮梅设想的不同,她恐慌地看着自己被撕裂的腹部,怎么会……孩子竟然背叛了自己的母亲。 不朽撕开了繁育的身体,祂侵占了繁育的命途,这就是星神之间的吞噬。阮梅看着那银白巨大的龙从她的腹部钻了出来,祂无比美丽而圣洁,但阮梅只觉得恐怖,她就要死了,不朽一出生就有杀死一位老牌星神的实力。 而就是这样的不朽却乖乖地把巨大的龙头靠在塞莱斯特的怀里,像孩子冲着父亲撒娇。 “……你做了什么?” 我摸了摸这漂亮无比的巨龙,祂的鳞片闪闪发光有如宝石,像是琉璃一样通透的眸子倒映着星河的纯净,“乖,乖,我可爱的孩子,以及我未来的妻子,”我已经不再需要纳努克了,我有了更加听话、更加可爱的“狗狗”,“阮梅女士,你踏入的可是我的力量编织的命途。应当承认,最后的命运一定是死亡,但是我满足了您的心愿,一直包容您至今,可这场大梦该醒了吧。” “您(繁育)必须死去,被自己亲手培育的孩子杀死,对高傲的 您来说,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死法,这是我对您的善意。” 阮梅看起来有些不甘心,但是她依旧保持了自己的风度,“是吗?我明白了,但是……这条道路是正确的,我会得到我想要的。” 宇宙在身旁坍塌,已经到了模拟宇宙的极限,我们甚至连不朽的龙都弄了出来,机器不堪重负地发出轰鸣,算力也走向枯竭。 身旁星神的身影都渐渐消散,我看着即将消失的纳努克说,“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纳努克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大概理解了这个自己是虚拟的产物,祂说,“亲爱的,亲爱的……我会在现实中找到你……” 祂一说完,身躯就消散了,我皱着眉,这话感觉像个歹毒的诅咒。 漂亮的龙也呜咽着向我告别,我摸了几把它美丽的头颅算是安慰。而留到最后的是阿哈,不愧是欢愉,即使世界倾塌,祂依旧笑得很欢愉。 “阿哈要走了,但阿哈还会回来,”没有那层骑士的皮,黑雾中带着面具的身躯像是黑潮一样四处蔓延,“你不是纯美,你是塞莱斯特。”阿哈拍着手,鼓着掌,哈哈大笑,“阿哈很满意你带给阿哈的乐子。” “作为回报,阿哈会赋予你最高的欢愉。” 不想再听阿哈的胡言乱语,我退出了模拟宇宙。 看到的是皱着眉有些不满的黑塔,和在一旁抢修模拟宇宙的螺丝咕姆。 “你和阮梅别在模拟宇宙干这么奇怪的事啊!上次你和螺丝咕姆我忍了,这次你们竟然还把模拟宇宙搞熄火了。” 我对黑塔耸了耸肩,“那看来模拟宇宙还有精进的空间。” 螺丝咕姆附和着我,“你说的没错,塞莱斯特。”他对我多多少少有些模拟宇宙的移情,毕竟我可是弄熄火了他伟大的作品。 第117章 “阮梅呢?” “她走了,这个怪人,”黑塔嘟囔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棒读出来“不过,她要我转告你:亲爱的,我一定会成功的,到那天,我会繁育你我真正的孩子。”她打了个寒颤,对我投来有些敬佩的目光,“螺丝咕姆就算了,阮梅这样的女人你也敢招惹。” “那劳烦你转告阮梅,我讨厌孩子,”我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螺丝咕姆,他胸口的金玫瑰漂亮地惊人,“而且比起虫子,我更喜欢花。” “谁能不爱一朵闪着金光的玫瑰呢?” 第80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7) 你宣告到来…… 有人走进沉默 抛下了我。 此刻孤独并不孤单。 你说话如同夜晚, 你宣告到来如同渴。 ——阿莱杭德娜 刃抓住了我的手。 我转头问他,“银狼呢?” 刃摇摇头,指了指手机, 我猜银狼多半在跟模拟宇宙外的螺丝咕姆和黑塔玩躲猫猫。我和刃在模拟宇宙外等了一会儿,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 跟门外不紧不慢的脚步一样有着稳步的呼吸。 刃比我更敏锐,在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他就像只黑猫一样蹿了出去,几乎是瞬间,他拔出了他的剑, 剑光凛冽的寒气逼近了来人的脖子。 拉帝奥挑了挑眉,他还带着那个石膏头,刃的剑气刮下了石膏头的一层死白的灰壳。拉帝奥教授一步也没有退后, 他镇定自若地向前走着, 手上拎着一本笨重的书。 “刃,可以麻烦你把剑移开吗?他是我的老师。” 刃红鸽子血一样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他乖乖收回了剑。皮鞋踏在地板上,滴滴答答的, 黑色的头发在身后飘着, 刃回到了我的身旁。 有人鼓起了掌, 冷淡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星恒猎手,刃。”拉帝奥轻蔑地笑了一声, “塞莱斯特, 你的人缘比我想象中更好。” “您并不感到惊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拉帝奥教授会来这里,“老师, 您想和我们一起体验一下模拟宇宙吗?有了终末命途的加护,会变得很有趣的。” 几乎我声音落地的一瞬,拉帝奥教授摘下头套站在了我面前。他高大、威武,低下头俯视着我,浅红色的眼睛像是大理石一样的无机质,他不笑的时候总给我隐隐的压迫感,虽然他笑的时候,也多半是在嘲讽我。 我说,“请对愚人多些怜悯吧,教授。” “你说什么?” “请对我多些怜悯吧,教授,我只是一个愚者。” 拉帝奥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只是浅浅地牵动了一下面皮,他的眼睛依旧是大理石般的无机质,“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他用带手套的手轻轻地托起我的下颌,我被迫仰起头看他,我身旁的刃有些不满,我按住了刃的手。 拉帝奥瞥了一眼刃,“一只被饲养的野犬。塞莱斯特,你认为野犬的主人会是你吗?” “不,我从不养狗。”我乖乖顺着教授的话说,“您知道的,我讨厌责任。如果可以,我更宁愿被饲养。” “没出息。” 拉帝奥放开了我,他越过我,来到了模拟宇宙前,打量起这台大机器,“有趣的东西。你过来,打开它,”他简短地命令着我,“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多大的惊喜吧,塞莱斯特。” 难道教授以为他饲养了我?我心里浮现出这样荒谬的论断,我摇了摇头,把这样不合逻辑的信息清理了出去。 我身边的刃看向我,他总是很沉默,但是我能感到刃的情绪像是海里面藏着的暗波一样起伏着,他在不满。 刃的身躯像块大石头一样僵直着,拿剑的手把剑握得作响。 身前是催促的拉帝奥,身旁是不满的刃。我叹了一口气,先安抚了刃。我轻轻地握住了刃的手,缓缓地把他的手松开,他乖乖地任由我把玩他宽大的掌心,黑发在脸颊旁垂着,苍白的脸在室内镀上了一层暖光。 他的脸近似温柔,我突然想伸出手,去碰一下刃冰凉的脸,但是冷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塞莱斯特?” 我只能拉着刃来到了模拟宇宙前,接着我抬头看着拉帝奥教授,“那么,如您所愿。” 【终末事件:褪鳞之时】 我是被拽上海岸的。 我呛了好几口水,有什么钩子一样的东西勾住了我的衣服,在我还没有意识到前,钩子就把我狠狠地拽上了海岸。 海岸旁边的沙子被水流冲得细细软软,它们沾上了海水,都黏糊糊的,像是一滩淤泥,我陷进了淤泥里。 我想要从“淤泥”里面挣脱,但是移动的却不是我的脚,而是……像是鱼类的尾鳍之类的东西。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身上干得要命,我咳嗽着,像是要把整个肺部咳出来。 有温柔的水流包裹住了我的身体。 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长着青色龙角的人。他穿着类似仙舟的服饰,身上绣了几朵雅致的祥云和莲花。 看见我他似乎也很惊讶,好看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但还是持着贵公子般的风度。我的视线往下移,我看见了他脚边的鱼竿,他身旁还有个空着的板凳,有人陪他一起。 一起……钓鱼。 我像是认命地看向了自己,我的上半身还是人类,鱼竿的钩子正巧勾在我的胸衣上……如果对面那位拽得再用力一点,可能这件衣服就要和我说再见了。我的下半身则变成了银白色的鱼尾,被透明的水流包裹着,漂亮的鳞片在粼粼水波下发着五彩的光。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看向那位小哥,“您能把我放回海里面吗?虽然我现在是人鱼,但我一个人在海里面生活也可以……大概吧。” 那位冷着脸的小哥勾了勾手指,我就被水流带着来到了他面前。 他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我,似乎很疑惑。他对我伸出手,像是冰泉一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失礼了,小姐。”带着黑色半手套的手轻轻摸了一把我的鱼尾,鳞片的触感和丹枫自己的尾巴很相似。 丹枫叹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幻觉。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姐,她长得就跟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一样,但丹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鳞渊境的海里饲养起了人鱼。 他暗中催动力量探查了一遍鳞渊境的海域,没有发现其他的人鱼,也就是说,这里只有她一位“不速之客”。 看来,只能把这位小姐带回去了。 听见了身旁的脚步声,丹枫没有回头就直接说道,“应星你来得正好。你那里……”他停顿了一下,“方便藏一个人鱼吗?” 如果带回族地,可能就要引来全族的围观了,丹枫讨厌这样的麻烦,他决定把这位小姐先放在好兄弟应星那里。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上前一步抱住了被水流裹着的人鱼,裹住银白鱼尾的水流打湿了他的衣服,人鱼小姐湿漉漉的头 发靠在他的胸前润湿了胸口,轻薄的布料下透出肉色肌肤的起伏。 “塞莱斯特,你还好吗?” 我听见刃(应星)问我,我点了点头,“我还好。不过他是谁,你过去的朋友吗?” 刃抿紧了嘴,拖住我的手臂有些用力,从白发下扬起的脸终于看向了丹枫,刃(应星)说,“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死敌,他是……丹枫。” 被称作丹枫那个男人抱着手臂,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应星,你认识这位小姐?”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呢?刃麻木的脑子好像在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他认真地凝视起这张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他记得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但通常是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如死灰的。 我应该憎恨他,就如同我憎恨我自己过去的罪过一样。 刃抬起自己的手,上面没有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这副身躯还是人类的,有着温度,发着暖意。 “别这么叫我,丹枫。”刃嘟囔了一句,“我是刃……应星他早就死了。”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样,我拉了拉刃的衣服,无声地做个嘴型,【这样不好吗?就当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 “不,我不会做这样的梦。”刃抱紧了我,他想要像往常一样一跃离开。 但是水流拦住了我们,丹枫问他,“应星,你怎么了?” 他的样子很无辜,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刃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他们……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总以为自己是正确的。 如果是以前的应星,他会怎么做呢?他会走过去拍拍好兄弟的肩膀,说,“别担心,我在你身后。” 但是,现在的刃却不会有这个勇气了。 “留下来,刃。”我对刃像是蛊惑般说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你想出现在这里。不用害怕……美梦总会醒来,现在沉沦也无所谓。” “这是错误的。” 我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的话一样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刃。你早就犯下大错了,再犯一点小错也没什么。” 第118章 刃叹了一口气,他被我说服了。 他看向丹枫,面色有些复杂,“丹枫,有一件你一直想做的事。如果成功了,所有人都会得救。但如果失败了,你会落入比地狱还悲惨的境地。你……还会选择做吗?” 丹枫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今天的应星很奇怪,但他还是好性子地回答了,“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必拘泥于一人的境遇?” 刃沉默了半晌,“你还是那个样子……”他几乎有些看不清好友的脸了,原来他们都不是恶魔,可是为什么会迎来那样的结局?命运也未免太爱作弄人了。 “我先走了,丹枫。”刃抱着我离开了,“这孩子我就先带走了。放在你族地里,那些长老又会唧唧歪歪。”他回过头看着丹枫,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饮月君,高贵、美丽、不染尘埃,“这次……我不会让你踏上同样的命运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等刃带着我回了他的院子,我才在庭院的池子里探出身子问他。 刃的处所有些偏僻,但院子却布置得清幽美丽。松柏香伴着铁器的味道,落雨声随着规律的铁器敲击声,刃脱下了上衣,光着膀子在裸露的庭院里敲击着铁器,大锤和他的汗水一样重重落下。 那副漂亮的身躯有着极富吸引力的肌肉分布,皮肉紧致、大汗淋漓,任谁看一眼都会迷上这样的刃。 我有些无聊地玩着我的尾巴,鱼尾跟刃的大锤一样规律地拍击水面。 “……我不清楚。” 刃一边打着铁,一边回答我。他像是在通过重复的体力作业逃避内心的煎熬,那双好看的红眼睛一会儿清澈,一会儿浑浊,“我既希望他落入地狱接受惩罚,我又希望他可以得救。” 如果不是知道他指的丹枫,我还以为刃在说他自己,“所以,你就在这里打铁?这算是什么,回忆过去的铁匠生涯?” 替应星回答我的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铃铛的声音和狐尾一起摇来摇去,极其美丽的狐仙姐姐拉着一个白发剑客来了,那位白发剑客身后还有个同样白发的少年,那少年眼睛圆圆的,嘴角轻轻翘起,“师傅,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当巡海游侠啊?” 狐仙姐姐转过身,摸了一把景元头顶翘起来的呆毛,“景元,现在可不行哦。我们家镜流可是很严厉的。在你还没有强到可以在宇宙‘为非作歹’的程度前,静流可不会放心爱的弟子离开,”她俏皮地看了镜流一眼,“谁让镜流老是担心呢。” “白珩!” 被称作镜流的那位白发剑客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怒,但一旁的狐仙姐姐只是笑个不停。 景元没管自己师傅和狐人小姐的拉扯,他绕过庭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欢悦唤着应星,“应星哥,我的武器你做好了吗?” 他的身子本来就快要跃到应星背上去了,却在瞧见我的时候,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他的猫猫眼瞪大了,和我大眼瞪着小眼。 “你……你是?” 景元像只怕水的猫一样趴在池塘旁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他看着水面下银白色的鱼尾,鳞片漂亮的光快要闪瞎猫猫的眼睛。 我从池塘的一边游到景元面前,轻盈地从水面下探出头,银白的长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景元的脸。 我看着他因为惊讶有些呆愣的眼,蜷起鱼尾露出水面,“要摸摸看吗?” “诶?可以吗!” “可以的。” 景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银白的鳞片,鳞片一点都不扎手,比他想象之中的更加温热,比人类的皮肤更加光滑,“原来是这个触感。”不知道丹枫哥的龙尾是不是这个触感,他从来不让景元碰他宝贵的尾巴。 “景元……” 刃的声音在景元背后响起,他把景元提溜起来,“别做这么没礼貌的事。”现在的景元倒是比之后的那位将军要可爱太多了,“她是塞莱斯特,是我的朋友。” “应星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景元对我伸出了手,微红的脸颊可爱极了,“你好,塞莱斯特。我是景元。” 这小子倒会顺杆子往上爬,刃在心里腹诽着。他转身去屋子里,拿了一把锋利的刻着狮子的剑递给景元,“诺,你的新剑。给我好好对待它啊,景元。” 景元把那剑一把接过,现在的他还是喜新厌旧的性子,有了一把剑,就想要下一把不同的剑,镜流没少拿这事念叨他。但景元却一点也没改,谁让他的应星哥对他有求必应呢。 “你别太宠他啊,应星。” 白发剑士轻轻抱怨着,她身上背着一把剑,那也是应星的作品。 “你最没有这个资格说我,镜流。” 镜流对景元确实严厉,但那只是剑士对剑术的追求,在别的事情上,镜流这位师傅都是任着景元的性子。虽然景元有时抱怨镜流太过冷淡,但这小子没见过镜流是怎么对待外人的,所以他才说得出镜流对他冷淡的话。 “她是?” 镜流威严的眼神看向我,但却一点都不让人害怕。这位剑士在冷漠的外表下,或许也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塞莱斯特,我 的朋友,“刃停顿了一下,他意识到有必要对我的来历补充一下,“她是丹枫在鳞渊境钓到的,但是……现在她是我的朋友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钓鱼钓上来的?” 镜流听了更加困惑了,持明族原来除了龙,还产人鱼?而且人鱼也不是仙舟的种族吧。即使心里全是吐槽,镜流仍是保持了相当的沉默。 有些麻烦事,或许不问最好。 “哇!”大叫出来的是白珩,毛茸茸的狐耳在头顶动来动去,她一把抱住了我,“你好漂亮”,她的手摸到了我的鱼尾上,“你好可爱,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是白珩,狐人旅行家。你是我见过的第一条人鱼,”她的语气近乎感叹,“我快要爱上你了……” 她背后的镜流头疼地扶额,看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我突然有些好奇白珩是怎么认识的镜流,镜流竟会有性格如此迥异的好友,这或许就是真爱吧。 我开着玩笑,“这样真的好吗?白珩姐姐是只爱我一个人,还是大家都喜欢……”我一边说,一边瞧着镜流。 白珩发现了我乱飘的眼神,她娇笑了几声,“当然是……大家都爱啊。每个人都是我的心爱的朋友,”像是点名一样,“镜流、应星、景元、丹枫,还有你,亲爱的塞莱斯特。” 我该感谢白珩在这么多人里最后还要提到我吗? 我看向刃,他的表情带着一种悲伤的怀念……据说,白珩是他失去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我都有些心疼刃了,他是那种见到故友更能勾起悲伤的人,他只是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痛。见到镜流,刃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这么多年被镜流杀死的回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他在现实中没有逃避……但即使是铁做的人,也会想在梦中有可喘息的空间。 不会让一切重来的……我在心里发誓。 “景元,你想成为巡海游侠;镜流,你想要保护仙舟无虞;白珩,你想要战争结束后自由地星际旅行……”我念着这些名字,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梦,然而这些梦在过去都被碾碎成了一片片的尘埃,“而你应星,”过去的那个应星应该只是想永永远远地挥着自己的锤子,锻造最好的宝剑,走完短生种的一生,“你(应星)没有想要的了……” 因为应星早就死了,留下来的刃。 “所以你(刃)想要的是……成全其他人的梦。”我轻轻说着,“没关系,你的梦会成真的。” 鳞渊境下像是巨大虫卵一样的东西动了动,祂快要醒来了。 而持明族地迎来了一位奇妙的客人,他自称是医治一切愚者的医生,“不,不要误会,我对清除你们的愚蠢没有任何兴趣。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告诉你们是有多么的愚蠢。” “但是,我对埋在鳞渊境下的祂很感兴趣,”拉帝奥说,“饮月君,你应该也感到了那奇妙的律动。” “哦,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这个啊,是来自另一位愚者的忠告。” 第81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8) 世界是苦涩…… 一切都是欺骗, 都散发着恶臭, 谎言的恶臭。 一切欲望、幸福和优美皆为虚幻。 一切都在腐朽。 世界是苦涩的。 生活即是折磨。 ——黑塞 祂就快苏醒了,沉睡在鳞渊境的卵在悄无声息地蠕动, 像是龙类一样的爬行,像是虫类一样的振翅。 事情似乎起了有些不同的变化。 丹枫为拉帝奥教授开了鳞渊境的海域, 为此,他和丹枫能够更加直观地看着祂的孕育(诞生)。 “这可有些奇怪了, ”拉帝奥说着,带着手套的指尖摸到卵透明的薄膜上,引得上面像是绒毛之类物质的振动, “这样的生命体波动比起持明族,”他瞥了一眼旁边板着脸的持明龙尊,“更像是……早就应该灭绝的繁育令使。” 第119章 拉帝奥的发言换来了饮月君的冷哼, “注意你的发言, 傲慢的学者。持明的族地怎么会出现繁育的虫豸。”丹枫眼下的红眼影有着美好的弧度,可惜主人的心情并不算美丽。 族地上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出现在饮月君的传承记忆里,虽然他面上正气地驳斥了智识的学者,但丹枫能感觉到……一种属于繁育的气息。 族地里出现的卵虽然有着持明龙类的血脉, 但是祂是不一样的, 祂是拥有繁育能力的, 而繁育的力量对于现在的持明族,太过重要。即使丹枫不愿意外人窥视持明事务,但还是同意了智识学者的研究。 拉帝奥……丹枫看一眼就知道, 他是位傲慢到自负的天才, 这样的人绝对不屑玩什么阴谋诡计,而且丹枫会好好看着这位学者,他自己也傲慢地过分, 丹枫当然不会担心事情会脱轨。 “记住,你和我的约定。我容许你进行研究,但是你也要给与我相应的结果。”丹枫淡淡地宣告着。 拉帝奥笑了起来,人们总以为学者傲慢,但他怎么觉得这位饮月君也是傲慢远非常人,他似乎过于青睐一意孤行了,他甚至没有通知其他的持明龙尊。“当然,我会给与您相应的结果。但是……事后的发展并不由我负责,贸然变革到底是能推动持明走向繁盛,还是加速它的衰亡……这是个很有趣的课题,作为社会学的典型案例,我会看到最后的。” “……这就不劳烦你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持明族地的紧张气氛甚至影响了仙舟。 过来找塞莱斯特的是景元,他的年纪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还不够上战场,但又不再拥有孩童般的天真。 “塞莱斯特,你说我真的能够成为巡海游侠吗?”景元嘴里叼着根草,他脱下鞋袜靠在池塘边,富有光泽的长发被精神地扎在脑后,“我是说,这样真的好吗?仙舟这几年不太平,战争仿佛没有尽头,师傅他们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没过多久又上了战场。应星哥忙着制造武器,饮月君似乎又有要事缠身……而我只想着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我从水里游了出来,鱼尾溅出的水花撒在了景元脸上,他下意识地避开,手却被我拉住了,我跟景元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仙舟对你们太重要了,你们都习惯忽视自己。”这样好吗?我说不上来,人们总是很难合自己心意去生活,这就是事实。但是,可能是基于对刃的移情,我对他们有了一种广泛的爱。 毕竟这只是模拟,人们在梦里总要做场美梦。 所以我抓住了景元的手,“你的老师们,他们或许都放弃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我摸着景元的头,“但是,如果你放弃了,不就等于告诉他们,他们现在为下一代的努力没有意义了吗?景元,我相信,镜流他们比起我更希望你能平安顺遂,自在遨游。” “可是,仙舟需要我。” 景元毫不犹豫地说着,我似乎看到了那位仙舟将军的身影。 我之前见过那位将军一面,他闭着眼睛假寐,阳光像是云雀一样跳跃到他白色的发丝上,他的脸在树荫下恬静又美好。恍惚间,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睁开眼睛瞧了我一眼,像是睡醒的狮子一样,他轻轻地又闭上了眼睛。 在仙舟的文化里,把这样的景元视为一种深藏不露的表现。但我却觉得,他或许真的很累了,但是他又无法安静地休息,于是他只能半眯着眼,半是审视半是倦怠地看待一切。 我不想看见现在的少年景元变成那个样子。责任确实会让少年飞快成长为可靠的青年,长时间的重权在握会让他举手投足间都浸染风华,那个景元确实是世间无双的人物。但是……我想要见证不同的可能性。 “不会有事的,”我让景元的头靠在我的鱼尾上,短暂上岸对我这样的生物没有太大 影响,“仙舟上的大家都会为了仙舟的和平而努力,更何况我们还有帝弓司命大人。” 说着说着,我突然意识到,我完全没必要傻傻看着事态的发展。拉帝奥教授应该已经得到了他满意的研究品,刃也重温了和之前伙伴的时光,那么……就算我再乱来,也没有太大关系吧。 但是,我不认识岚,我能走上的只有已经被宣告终末的命途。 那么是纯美……还是繁育呢。 我选择了繁育。上一回合阮梅女士拿走了这张鬼牌,但是我绝不是想做跟她相同的事。 景元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从我的鱼尾上抬起头,“塞莱斯特,”他有些口齿不清地唤着我,“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我给了他一个微笑,我垂下头,捧着他那一张可爱的脸,“我有了一个让仙舟摆脱现状的方法。景元,你愿意帮助我吗?” 景元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拉了拉我的手,“好啊,什么方法,需要我帮忙吗?” “那么可以和我结婚吗?” “诶?”景元从我身上一下子跃了起来,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踪,小脸涨得通红,“等等,这种话不该由女孩子说出口吧。不对,我们还没有到那种关系,”他说这话偷偷瞄了我一眼,像是怕我伤心,他接着说,“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会不会太快了,应星哥会答应吗?” “为什么要问应星?” “他……他不是对你……”接下来的话景元没有说,因为我又向他求了一次婚,正式的、庄严的,我祈求景元成为我的丈夫,并非为了束缚他,而是我想要给他自由。 赋予他独一无二的繁育配偶身份,就像上个回合阮梅对我做的那样,但阮梅想要我呆在她身边,即使她对我并没有所谓爱的感情,有的只是虫类的独占欲和阮梅作为研究员对研究对象扭曲的热情。 可我不会像阮梅那样,我要让景元自由自在地通行宇宙间,没有人可以妨碍他的自由,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所以,你愿意成为我唯一的丈夫吗?” 景元有些害羞,但他拥有一往直前的勇气和魄力,他拉住了我的手,“可以。但是,这种话不应该总由女孩子说,”景元抬起脸,拨开白色的额发,露出了漂亮的黄金眼眸,“反而我想问你,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唯一的妻子吗?” 少年的热忱是宇宙间最宝贵的宝物。 我突然有些胆怯了,我跟景元不同,我像是个小偷,窃取了他的爱意。但景元却笑眼弯弯地抱住了我,“虽然没有人见证,场地还有些简陋,但是我会尽我全部的努力,给你幸福。我希望你能一直笑着,塞莱斯特。” 他的怀抱虽然不算宽广,却很让人安心。日后那个将军也是这样一言九鼎的性子吗?可是,我不是他怀里的小猫咪,我不允许事情脱离我的控制。 我给了景元一个吻,像是鳞粉一样的物质和像糖果一样香甜的气息在我们之间弥散,我的身后长出了漂亮的蝴蝶翅膀,鱼尾也褪成人类的双腿,“你自由了,”我在景元身旁耳语着,“繁育的祝福会永远伴随着你,”怕惊吓到了他,我笑着补充道,“别害怕,我对繁育一大堆虫子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你可能要多很多持明义子了。” 属于星神的祝福慷慨地笼罩着景元,超规格的力量让他一跃成为了全宇宙数一数二的令使。除了岚,少有星神能如此大方地对待自己的令使。 繁育直接给了景元星神一半的力量。 “你竟然是繁育星神?”景元像是惊醒了过来一样,“不,你确实是繁育星神。但是,我没有感觉到自己走上了繁育的命途……也就是说,你直接用力量把我灌成了一个令使,一个不需要走命途的令使。” 现在还年轻的景元还保留着少年的单纯,所以他的下一句话是,“这样会对你有影响吗?所有星神都无法背离自己的命途,你却把近一半的力量给了我。” 多新鲜啊,一个会关心星神会不会有事的人类。 景元,我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在咀嚼和品味他的灵魂,“不,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你不去用这股力量做你想做的事吗不管是击杀药师信徒,还是阻止仙舟的反叛,都绰绰有余。只要平定了仙舟,你就自由了,去拥抱你的自由吧,景元。” “那你呢?”景元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去哪里,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 “好啊,我们一起。”我不会拒绝他,但我却说了明显的谎言,因为这只是一场模拟,模拟必有终焉,而我预感到卵的诞生就是一切的终结。 “嗯,我们约定好了。你去平定仙舟战乱,我去用繁育的力量解决持明一族的问题,”我伸出手与景元拉着钩,“等一切都安定了,我们再一起去星际航行吧。” 太过完美的誓约就像一场谎言,显然,我对说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一个月后,我和景元离婚了,而我的新任丈夫是持明龙尊饮月君。 第82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4) 天色已晚…… 第120章 天色已晚, 夜正深沉, 恋人们已走远。 时钟停止了它们的奏鸣, 而深澈的河水奔涌向前。 ——奥登 深夜, 蕾雅加西亚打开了那个黑发蓝眼的神秘少女递给她的魔药,她轻轻摇晃着这透明的液体, 无色的容器里就连一些气泡都没有看到。魔药看起来就像水一样。 这一定很适合暗杀,蕾雅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她不是魔药专家, 可有人是,譬如图书馆的丽莎小姐,又或者那位见多识广的阿贝多先生。蕾雅听说过他们, 如果她想要找到他们中的一个人,是很容易的,而且蕾雅有一种直觉般的确信, 这两人都是相当会冷眼旁观事态走向的人。 蕾雅思考了一会儿, 她轻轻地笑了,接着她取下了盖子,把魔药轻轻淋在了花瓶里娇艳欲滴的玫瑰上。玫瑰还以为自己饮下的是甘露,可实际上却是致命的“毒酒”。 它像是被日晒雨淋久了那样蔫了, 叶子合拢, 娇艳的红色也无精打采。蕾雅看着这一幕, 那魔药果然很适合暗杀。瞧啊,玫瑰就像是自然地走向了死亡。 但她并没有惋惜什么,她只是把那瓶子清洗干净, 然后假装不小心碰倒了一样, 她的透明花瓶和盛放魔药的瓶子一起摔得粉碎,碎片刺破了玫瑰的花瓣,蕾雅小心翼翼地拾起它, 魔药瓶的碎片和花瓶的碎片混在一起。 她悄悄送了一口气,这样一来,那位陌生又好心的小姐就不会受她波及了。 虽然蕾雅不知道那位少女为什么要帮助她,但她却隐隐约约感到了那位小姐恐怕认识她的丈夫。 里奇,是你保护了我吗?蕾雅在心里像是叹息一样念起自己最爱之人的名字,只是现在,她却没有时间怀念他,她有更加重要的事,这件事,她绝不想其他人受她牵连,也绝不允许其他人阻碍她。 窗外似乎有了些奇怪的动静,蕾雅屏住呼吸,她关上了灯,小心翼翼地扶着墙,手里攥着一把藏着身上的小直径火枪,她决定给这位无礼之徒一点小小的教训。 像是微风一样的气息吹拂着窗帘,清冷带着蓝的月色在滚动着的帘幕下隐隐约约。 要开枪吗?蕾雅有些紧张,她有一枪毙命的自信,可是……如果开枪的话,她柔弱贵妇人的伪装就失效了。蕾雅把目光转向门外,这扇门的隔音不算太好,如果现在装作被吓到放生尖叫的话,隔壁的琴小姐一定会马上赶来。 蕾雅突然庆幸刚才处理好了魔药的痕迹,这下就算搜查也搜不到什么。 比身影更快出现的是声音,有熟悉的男子声音在窗外响起,“冷静点,加西亚夫人……您也不想‘暗杀’的事情暴露吧。”他平静地威胁着,接着那个男子唰得一下拉开了帘子,像只黑色的豹子一样矫健、轻 盈地落在窗户上,身后的蓝色披风如月色那般迷人。 “凯亚。” 蕾雅的声音很是冷淡,她的目光也是冷冷的,连同冷冰冰的枪口一起对准了凯亚。 现在的凯亚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他手心紧张地冒汗,但面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夫人,我只是想与您谈一谈,”他摊开了空荡荡的手心,腰间也没有佩戴日常的宝剑,“您看,我可是什么也没带。” “对于一名合格的骑士,就算不佩戴武器,也能制敌取胜。” “夫人,您可错怪我了,”凯亚朝蕾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来找您聊天的是凯亚,可不是什么骑士团的骑士。骑士先生可不会大晚上找一位贵妇人闲聊。” 蕾雅盯着凯亚,她缓缓地放下了枪,在这么近的距离,开枪会误伤他的……蕾雅并不想伤害其他人。 “好了,现在我可以和夫人好好聊聊了。” 凯亚点上了房间里的灯,随手拉上了窗帘,他在房间里的圆桌前站定,绅士地为加西亚夫人拉开了其中一把椅子,“夫人,请坐这里。” 蕾雅轻轻地上前,她把椅子往后拉了拉才坐下,虽然这样其实并不会安全多少,但会让蕾雅更安心些,她的右手摩挲着手枪上的鸢尾涂饰,冷静而漠然地说道,“别兜圈子了,凯亚先生。说出你的用意,这样你我都会心安些。”她的神色在灯下有种冷淡的神秘感,“我有点好奇,您会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然,我更希望是前一种。” 凯亚挑了挑眉,他原以为加西亚夫人是那种更喜欢和他打机锋的类型,“您这么说可伤我心了,夫人。我当然会是您的朋友,只要不危害蒙德的安定,凯亚会是所有市民的朋友。” “我说了,别和我兜圈子。玩弄语言并不会显得你高明多少,年轻的小先生。” “是我冒犯了,令人尊敬的女士,您倒比我想象中更果决,”凯亚认了错,乖巧地像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加西亚夫人是所有孤儿的母亲,她自然有着母亲般的尊严,“那我直说了,您一定要实施您的报复吗?您和您的丈夫受到了来自骑士团和愚人众的双重欺骗,你们把心爱的孩子们送去治疗,可是……那些孩子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所以您的丈夫里奇选择报复愚人众,那是一群恶魔。里奇的本事不小,他曾经呆过枫丹科学院,他搞出了一些火药,轻易地弄爆了愚人众的研究所。毕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看起来老实、友善的孤儿院院长,但里奇没有想到,愚人众内部起了些变化,他们驯养了一头火红的魔龙乌萨。那条龙趁着里奇搞出的乱子,逃离了牢笼,它还和东风之龙打了一架,造成了更大的伤亡……虽然,我猜测您的丈夫根本没想过活着回来,但是结果就是,他为了复仇死在那个冰冷又火热的实验所了。” “而您,您很聪明,您太聪明了,哪怕您的丈夫瞒着您,因为他不想让你卷入这一切。但是……在您意识到你无法阻止里奇,也救不了他后。您心里就有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想要实施的计划,您想要报复骑士团,准确来说,是骑士团的督察长伊洛克,他收了来自愚人众的贿赂,他也是导致那些孩子惨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所以您假装诬告自己的丈夫,为的是潜伏在骑士团,找机会暗杀伊洛克。”凯亚一口气说完,他抬起头看加西亚夫人,“我没说错吧,夫人。” 加西亚夫人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她面色如常地抬起手,没有什么感情般地鼓着掌,“精彩的推断,可爱的小先生。不过您似乎有些太天真了,就凭这些没有依据的推断……”她笑了一声,“您可不是侦探,恕我提醒,诬告一位市民可是会让您的职业生涯陷入大麻烦的,骑士最怕坏名声,不是吗?” “就是这样您才会铤而走险吧,正如您说的那样,骑士最怕坏名声。”凯亚有些愧疚地移开了眼,“即使您控告伊洛克,骑士团也会为了维护对外的名声,而不公布他的罪过。而您也必须永远守着这个秘密,他不会得到您想要的惩罚,他还是那个声名在外的好骑士,一位尊贵的先生?” “对你的话,我没有任何想说的。”加西亚夫人依旧冷静自持,“这一切不过是你无聊的推理和想象。” “我很抱歉夫人,我无法处置我的上级,也无法推翻骑士团的做法。我必须说,骑士团辜负了您的信任,我对发生的一切惨剧感到抱歉。”凯亚起身,向着加西亚夫人深深地鞠躬,在很长的致歉后,他才直起身子,“但是,请您再深思熟虑一下。我会尽力为您和那些不幸的孩子争取应有的权益,而您……不应该背负杀人的罪过,您是受害者的。不要做错误的事,孤儿院还有孩子在等妈妈回来。” 听到了孩子,加西亚夫人的眼睛微微湿润,她有些意动,但手里还是死死攥住了那把枪,“在您说的那个故事里,里奇为了孩子们复仇了,即使搭上了他的命。那么,那个故事里的加西亚夫人也没有退路了……我的孩子们已经痛苦地陷入沉眠,我没有任何资格为他们原谅凶手。母亲的责任就是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公道。” 凯亚沉默了,即使他巧舌如簧,也无法面对一个悲痛的母亲和死去丈夫的妻子。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我无话可说,夫人。您和您的丈夫都让我敬佩,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一旦您做了,就回不了头了。孤儿院的孩子们要怎么办?” “克扎特医生会负责照顾他们的。”蕾雅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而且就跟你说的那样,骑士团会遮掩一切的,伊洛克那个混蛋会是意外身亡,而我则是突然失踪……或者暴毙身亡?” 凯亚有些难过,但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是趁着一切都来得及阻止加西亚夫人,只是凶手永远无法得到真正意义的惩罚,那些孩子会永远不公地死去;还是放任事态的发展,为了保护加西亚夫人,反而主动帮她实施更好更完美的复仇? 凯亚想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偏好,只是不太符合一位骑士。算了吧,他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正义的伙伴,他永远不会像迪卢克那样,天生就适合活在阳光下。 第121章 他清了清嗓子,但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加西亚夫人打断了他,“今晚我们聊得够久了,凯亚。你该回去休息了,希望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你会是骑士团的骑士凯亚。”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夫人。” “你做的够多了,凯亚你是位热情又富有正义感的人,”蕾雅看着这正值最好年华的年轻人,他意气风发,就跟当年的里奇和她一样,“我请求您,不要再为我的事情烦心了。我是马上要走上刑场的罪犯,而您……您的人生还很长,您还有光明的未来。” “不,夫人。我从来都不是您说的那种热情又富有正义感的人。”凯亚突然感到心里堵得难受,热情又有正义感,听起来就跟他的兄弟迪卢克一模一样。但凯亚从来不觉得自己和迪卢克很像,他只是一个连家人都欺骗的骗子,一个冒领了骑士身份的小偷。 如果在这里的是迪卢克,他会怎么做呢?他一定会用各种手段阻止加西亚夫人的复仇,然后像是疯了一样在骑士团内部为加西亚夫人和孩子们的不公待遇而呼号。 多么感人的一幕,但是,这没有用的。凯亚的心渐渐冷了下来,迪卢克会有一种热情的天真,可他没有,骑士团也好,愚人众也好,光存在的地方必然有阴影。而阴影必然带来不公和罪孽。 他什么也做不了,凯亚认清了这样的事实,他既无法天真地相信一切都会迎来一个好结局,又无法上前一步,握上那罪恶的手枪,承担原本属于加西亚夫人的罪过。 因为内心的纠结和自责,凯亚冰蓝的双眼都黯淡了,他看上去失魂落 魄,像只淋湿了雨的孔雀,但一双像是母亲的手轻轻地把凯亚从自责的漩涡里捞了出来。加西亚夫人温柔地抚摸着那冰蓝的头发,“这并不是你的错,小骑士,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真诚又虚假,骄傲又脆弱,在嬉笑的面具下,却只能瞧见悲伤的阴影像天边的乌云一样笼罩着凯亚,似乎他的世界很容易变成阴沉沉的地狱。 莱艮芬德家怎么会培养出这样的孩子,蕾雅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凯亚为什么会这样矛盾,跟他那个红发的兄弟截然不同,但是她暗地里心疼了这可怜的孩子,如果他总是这么强求自己,他的人生一定会很不快乐。 “凯亚,”蕾雅有些犹豫,“你的心里似乎埋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虽然会有些冒犯,但作为一位长辈和许多孩子的母亲,我要给你我的建议——多去相信你的家人吧,他们会站在你这边的。” “可是,如果我欺骗我的家人怎么办?” “没关系的,凯亚。你本质上是个真诚又善良的好孩子,你的家人比我更能看清你的本性。”蕾雅把凯亚拉起来,“即使你欺骗了他们,也会得到原谅的。真诚……总好过欺骗。你并没有你想象中对于谎言那么得心应手。” 凯亚沉默了,他有满腹心事但无法言明,他的秘密会吓到所有人。他只能木楞地说,“谢谢您的建议,夫人。”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加西亚夫人的脸,算是告别,“……如您所愿,下次见面,我会是骑士凯亚。我不会干涉您的做法,请您好好珍重。” “我会的,小先生。夜很深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加西亚夫人打开了房门,门外是一夜未睡的琴。 看到加西亚夫人,琴微微颔首,接着她朝房间里面的人说,“凯亚前辈,我希望您可以尽早离开。虽然我很想相信前辈,但如果您再待久一点,我可会把情况如实报告我的上级。” “琴,”凯亚短暂地唤了一声,琴就住在隔壁房间,她还没有迟钝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但问题是她知道了多少,所以他装作散漫地问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来吗?” “前辈应该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理由,但我相信前辈。” 琴回答地滴水不漏,凯亚咂了咂舌,不愧是骑士团未来的副团长。不过,他确实得走了,凯亚向加西亚夫人和琴挥了挥手,“那么,我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我先走一步。” 冰蓝的凯亚步入了冰蓝的夜色之中。 琴收回了看向凯亚的视线,“我不会问您跟凯亚前辈谈了什么,但相反,您可以拿出来那瓶魔药吗?请不要装傻,我有权利搜查您的房间。” 蕾雅对琴笑了笑,“那个啊,我不小心打碎了,”她指了一下垃圾桶,“我的花瓶也不凑巧地碎了,现在它们的碎片混在了一起。琴,你需要检查一下吗?” 琴看了一眼,玻璃的碎片和玫瑰花的尸体零散地放在一起,“不,这样就好。那么,我先告退了,夫人,愿巴巴托斯保佑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我已经有了,琴。也愿风神巴巴托斯大人保佑你,”蕾雅最后望向那个金发的少女,“去睡觉吧,晚安。” 门轻轻被阖上了,没有一丝声响,而夜……正深沉似海。 第83章 须弥组的520番外 献给我的爱情…… 我终将赢得你, 落下的星星, 在灯心草中跳动, 将你的血液或光芒, 献给我的爱情。 ——阿莱克桑德雷 “还记得你我的初遇吗?” 九方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艾尔海森的身影,“那个时候你就站在那里, 穿着紧身衣,不耐烦地看着我, 手里还拿着一堆废纸(论文)。” “不耐烦?我并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对你的文字素养有所怀疑,”艾尔海森平静地把九方悬在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他说的是肯定句,接着艾尔海森看向九方, “你选择了我, 作为你的共犯(同谋)。不得不说,很明智的决定。但那个时候,你并不了解我,所以是草神大人帮助的你。” 被放下的手鼓起了掌, 九方状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不愧是你。我和纳西妲的相遇比愚人众调查的还要早, 他们多半以为我们是在阿如村相遇的,但是……那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她轻蔑地笑了,“在愚人众看来, 我是被小草神囚禁的可怜虫, 一个需要博士救的倒霉蛋,我还挺喜欢这样的假象的。保持弱势,在暗处伏击, 更能一击致命,不是吗?可惜,没骗过博士,噢……也没有骗过你,我亲爱的共犯。” “所以,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艾尔海森靠近了一步,他的身躯很有压迫力地覆盖住了九方的身影,菱形的眼睛隐隐透出平静的威严和冷意。 艾尔海森比九方高,从她的视角,平视过去,刚好能看到被黑色紧身衣勾勒鼓起的胸肌微微起伏,往下看是锻炼极好的肌肉块,树木凸起的根筋那般富有生命力。 他们离得很近,似乎九方一伸手,就能触碰这样的“根筋”,听见血液和肌肉在她的手心下颤动的样子。不过,她不会做这样没有礼貌的事,现在他们不是共犯了,反而回归了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平静地令人惊奇。 就像现在,艾尔海森站在她面前,她的内心只有如水的平静。他不会伤害我,虽然看着冷淡,但艾尔海森其实是个不错的人……还相当热心了。如果没有艾尔海森的“热心”参与,事件怎么会这么轻松地收尾呢。 所以九方只是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何必匆忙,艾尔海森学长。”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起来了自己还是艾尔海森的正牌师妹,虽然九方叫卡维这个外系人学长更多,但艾尔海森才是真正的师兄。 艾尔海森闻言挑了挑眉,“学长?倒是一个罕见的称呼,现在你想起来和自己‘真正’的学长打好关系了?” “我一直都在和学长您打好关系,只是您太过严厉,”九方佯装出伤心的样子,就像是不经意那样散漫地提起真相,“我没有之前的记忆,连同一些提瓦特的常识也遗忘了。虽然纳西妲很快找到了我,还在梦境中教会我提瓦特的知识……但是,那个时候,她的出现次数是有限的,我不想把我和她的每次相遇都变成提瓦特科普小课堂。” “所以,艾尔海森,我很抱歉。我并非有意作弄你……” 还没有说完的话,被男人制止了。 “我早知道了,你的演技也就骗骗卡维了。”艾尔海森轻轻按上了九方的头,带着黑色指套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丝绸般的长发,“不过那个时候,我不理解你是怎么凭借这样差劲的学术能力进的教令院和愚人众。” “……滥竽充数真是抱歉啊。”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提升你的学术能力。”艾尔海森放下了手,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大本厚厚的书籍和笔记,“之前在我当代理贤者的时候,我没空帮你。但我已经卸下了这个麻烦,现在我有时间,在你去蒙德前,全方位提升你的学术水平。” “毕竟,你可是我的师妹啊。”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只是眼睛里忍不住有了笑意。 第122章 “等等?这就是你约我到这里的原因?” 九方想从艾尔海森脸上看出一点他在开玩笑的痕迹,可是艾尔海森想捉弄她是真的,但要帮她提升学术水平也是真的。 九方万万没有想到,虽然自己拯救了须弥,但还是拯救不了在须弥学术圈奄奄一息的她自己。 “过来坐下,虽然我有空,但你也不想补习到很晚吧。珍惜你我的时间,不要挣扎了。”艾尔海森最后不慌不忙补上了一句,“如果你今晚还想跟卡维共进晚餐的话。” 九方顺从地坐下,不知为何她刚刚觉得艾 尔海森眼里有杀气,但应该是她的错觉。 “你怎么知道我跟卡维学长约了今晚一起吃饭。” “因为他今天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还打扮得像个开屏的孔雀。” 九方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那是因为最近卡维学长在忙防沙壁的工程。我看他这段日子太累了,所以才约他出来放松一下。” “噢,就是那个被你和卡维弄破的防沙壁口子。九方,你真是会给我惊喜。我和赛诺在教令院,倒是没想到一不留神,你和卡维会给我们这么大的礼物。”艾尔海森装作有些讶异地说,“而我被选成代理贤者的第一件要事,就是处理破损的防沙壁。” “但是……还不错不是吗?那个象征着沙漠和雨林隔离的墙在草神大人重临须弥的那天被打破了。你和纳西妲事后也没有追究我和卡维,反而选择了卡维学长作为项目的总工程师,因为他知道雨林和沙漠不再需要墙了,而是桥梁,连同两个世界的桥梁。” “所以九方,我是在夸你,你没感觉到吗?” 艾尔海森或许比赛诺更适合讲冷笑话,但是九方刚才感觉到的不满是真实,艾尔海森确实因为某些事在不满。九方认为有必要问个清楚,毕竟他是九方日后每每写论文必抱的金大腿,九方又不能让纳西妲帮她改论文,纳西妲已经很忙了。 “那你在生气什么。我不明白,艾尔海森。” 闻言,艾尔海森诧异地看向她,“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假装?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九方心里起了疑惑,花神诞祭不是早过了吗?但她还是试探着说,“难道是……你的生日?” 听到这个回答,艾尔海森紧紧抿住了嘴,眉毛也皱到一块,打量九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大傻子。但没过多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舒展了,薄唇也松开了,接着嘴角一拉勾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没什么,你这样也挺好的。”只是可惜某个金发要伤心了,但艾尔海森一点都不同情他,“九方你作为知论派的学生,为了成功毕业,你还有很多知识需要学习。作为你的学长,我有义务纠正你错误的文字,授予你正确的知识。” “嗯……”虽然总感觉怪怪的,但九方还是点了点头,艾尔海森如果愿意指导她,她确实能少走很多弯路,“你的意思难道是……以后这种学习会变成我的日常吗?”奇怪,艾尔海森有这么闲吗?他只是卸任了代理贤者,不过听说他马上要上任书记官了。 “你很聪明。”灰发的男人点了点头,他叮嘱道,“不要老记着出去找其他学派的人玩,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艾尔海森会说出的话?九方觉得太过离谱,虽然艾尔海森热爱学习,但是他不是说过那句‘名言’——读书并不会让人变聪明。这样的艾尔海森居然会让她多学习,多读书?难道这就是他对于师妹的要求?仔细想想,正常的学长确实会这样叮嘱自己的学妹。因为他们的导师并不太管学生的学业。 这么想,艾尔海森人还怪好的嘞。 九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多怀疑什么,“那我们现在开始?”九方瞄了一眼打开的书,应该是艾尔海森从家里带来的,里面写满了他自己做的笔记。 接着,她拉开了自己的包,里面有着笔和本子,还有一个青翠色的耳机,和艾尔海森戴着的那个是同样的款式。 艾尔海森也看见了那个耳机,“隔音很好,外观不错。”他简洁地评论道。 “嗯,你说得没错。但这个不就是你给我的吗?”多少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了。 “所以你要好好地使用它。” “话虽如此,”九方打量着艾尔海森头上的那个,他买了一个新的同款,“既然你买了一个新的,为什么要把你用过的那个送我。送人的话,不应该送新的吗?”这难道是她不知道的什么须弥传统?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儿,从他的眼里,九方看出他是多少有点无语和恨铁不成钢。但没过多久,艾尔海森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傻点也挺好的。”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像是个正经的老师那样,艾尔海森把椅子轻轻地拖过来,低下头、垂着眉认真地给九方上起了课。令她有些惊讶,艾尔海森褪去了那些尖锐,九方本以为他会骂她笨蛋之类的,但他却惊人地有耐心。 眉头舒展,神色安然,平和温柔得都不像那个艾尔海森了。九方听着课,他讲学的声音有力又清晰,骨节分明的手在课本上划出一道道精确的直线,冷淡疏离的眼睛始终关切地看着她。 隔得很近,他在注视着她。 目光也是有力量的,像是存在着的活物。九方不知道他注视的是他的学妹,还是九方自己。虽然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她,但是……她承认,确实有所不同。九方希望他注视的是她自己,而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学妹就可以获得艾尔海森的耐心。 “在听吗?” 艾尔海森扣了扣桌面,清脆的响声把九方的思维拉了回来。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没事,那我们继续。” 艾尔海森似乎有种冷淡的魔力。或者说,他清楚自己的魅力在哪里。他不需要热切,不需要幽默,不需要温柔,他只需要展现出他的耐心和细致。艾尔海森擅长观察人类,观察知识,观察世界,而现在他观察起了某个人,他有足够的耐心。 上课的感觉像是晕眩一样,那些繁杂又庞大的知识围着他们打转,精确的言语像是水流一样流淌在他们之间,从窗户外透出的点点微光是他们身上跳跃着的光斑,先在黑色和灰色的头发上,再跳跃到他们瓷白的皮肤上,最后映入蓝色和绿色的眼眸中。暖和地像个幻梦,温柔地像场呼吸,九方有点目眩神移。 她本来以为这会是相当枯燥无趣的课程,像是她曾经上过的那些课一样。但是,老师变了,一切便不同了起来。 所有的变化是源于身旁的这个人吗? 九方看着他低下去的头颅,长长的垂下来的睫毛和俊秀冷淡的侧脸,下午的日光消解了那冷淡,艾尔海森的侧脸温柔地像是可以靠近、可以触摸。 九方突然意识到,他和卡维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差别……艾尔海森的年纪甚至比卡维要小,而她包容了卡维,却没有包容过艾尔海森。相反,她欺骗他,她引诱他入局,她……难道伤害了艾尔海森吗?九方移开了眼睛,心里骤然涌起一股难过。 而现在艾尔海森还在无私地帮助她。 她的愧疚持续到让九方答应了艾尔海森的请求。 太阳渐渐西斜,宁静的夜晚马上要再次笼罩这个世界。艾尔海森喝了一口水,他讲得有些累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记得课后复习我讲课的知识。”他递给九方一个本子,“这是我之前的笔记,你可以拿回去。” “你累了吗?艾尔海森。其实,可以不用上那么久的课。” “怎么?你不想上课?” “不,我只是觉得你会累。” “我确实累了。”艾尔海森相当直接地承认了,“那要不要请我吃饭,作为我今天给你上课的报酬。” “今天吗?可是,我已经约了卡维学长……” 九方说话的声音随着他的视线越来越弱。 “没关系,我了解他,卡维不会介意的。” “那好吧,我们一起去。” 被说成不介意的卡维,相当疑惑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尔海森摆了摆手,他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九方,“她邀请我来的。” “九方,真的是你邀请艾尔海森来的吗?”卡维的神情有些落魄,闪闪发亮的眼睛都黯淡了下来。 “……确实是我,但是……” “没有但是,卡维你难道介意吗?你如果介意,我可以离开。”艾尔海森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九方,“这么心胸狭窄,可不像你。” 卡维看着艾尔海森挑衅的模样,他太熟悉艾尔海森,九方可能会觉得艾尔海森一直都是那张冷淡的脸,但卡维已经能摸清那张冷脸下面的情绪了。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介意呢。我一点都不介意。”卡维咬着牙说道,多半是狡猾的艾尔海森诓骗了学妹,但是没关系。他不会让区区一个艾尔海森破坏他和九方美好的夜晚。 第123章 卡维把脸转向九方,他一点眼神都不想给来碍事的艾尔海森,“九方,这个餐厅我吃过很多次了。它的很多菜都不错,我已经提前点好了,马上你就可以品尝美食了。” “噢,这么大男子主义吗?不让女士看看菜单吗?” “不,我没有关系。是我让卡维学长先点餐的,如果你想要吃其他的,我马上让侍者过来。” “可以,让我看看菜单。” 之后,就上了一桌子菜,完全是三个人根本吃不完的分量。这些菜还有些泾渭分明,哪些是卡维点的,哪些是艾尔海森点的,一眼便知。 九方快要吃吐了,她一点都不想评价到底是卡维点的更好吃,还是艾尔海森点的更符合她的胃口。她深深地觉得让这两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个错误,或者说,她不应该夹在这两个人中间。你们较劲,为什么要搭上一个无辜的我啊。她内心悲叹着,然后默默计算着时间。因为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她给了自己一条备选之路,虽然现在看来是“求生之路”。 楼梯口闪过了一双长耳朵,九方眼尖地看见了,她喊到,“提纳里、赛诺,我们在这里。” 提纳里和赛诺一起走了过来,赛诺还带上了他最新的七圣召唤,今晚他要和九方决战,赛诺目光如炬,已经迫不及待要迎战他的对手了。 “好久不见,九方、卡维。”提纳里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段时间教令院重组,他也忙得够呛,“艾尔海森,你怎么会在这里?”奇怪,之前九方邀请他和赛诺的时候,只说过卡维也在。 “我在这里很让你意外吗?”艾尔海森挑了挑眉,他倒没有想到九方居然还约了其他人。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就是不知道提纳里和赛诺知不知道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提纳里和赛诺入座,只是提纳里暗自担心,七圣召唤可以五个人玩吗?他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呢,免得漏一个不能玩的人尴尬。 赛诺打开自己的牌组,在桌子上铺开,“现在,让我们开始紧张刺激的七圣召唤吧。”他的目光扫向其他三个人,多了一个艾尔海森,可他今天带的牌组只够四个人打。 正当赛诺有点不知所措,九方就顺畅地从椅子上离开,她独自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我今天下午有点学累了,所以你们先玩一局吧。” 离开了这几个人,险恶的空气立马清新了。 “可是,我是为了和你一决胜负才来的。”赛诺认真地强调着,“在这段时日,即使我的工作很忙,但是我还是没有忘记和你的牌局。你不能这样对我,九方。” 这种东西,你还是忘了吧。提纳里在心里吐槽着,难怪这几天晚上赛诺天天拉着他打牌。而且,九方主动退出,多半是怕大家尴尬,这个沙漠呆子真是一点都不懂。提纳里扶着头叹了一口气,“赛诺,九方她累了。” “是吗?那下次吧,下次我必然会打败你。”赛诺像是想起了什么,“需要我给你讲个笑话吗?欢乐可以很好地缓解疲劳。” 九方摆了摆手,她一个人坐在单独的椅子上,笑眯眯地说,“这倒不用了,赛诺。你应该还没有和艾尔海森、卡维打过七圣召唤,我敢打赌,他们打得不比我差。” “我明白了,九方。等我打败他们,再来挑战你。”赛诺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艾尔海森和卡维,“那我们开始吧,赢的人最后才能挑战九方。”他充满压迫力的目光扫向他的三个对手,“提纳里、卡维还有艾尔海森,我不会收手的,你们也不要手下留情。七圣召唤的战场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不、没有人想要和你争这个。提纳里在心里吐槽着,他或许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艾尔海森和卡维却陷入了沉思,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极快地转过了头。这两个人都认真了起来。 提纳里惨遭第一个淘汰,但他一点都没有为自己悲伤,反而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他跟九方咬耳朵说悄悄话,“这么戏耍他们有趣吗?你明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你真的不知道?” “……所以是什么日子?” 提纳里满眼惊讶地看着九方,让九方有点毛骨悚然,“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抱歉,九方。等你回去了,你再知道会比较好。” “这是提纳里你的忠告吗?让我更加忐忑了。” “你不需要害怕,”提纳里的目光在打牌的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他们自找的。”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赛诺。我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可能,赛诺的真爱还是七圣召唤吧……提纳里说不准。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陪赛诺?” 提纳里笑了,他突然靠近了九方,然后弹了弹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像是轻触了一下娇弱的花瓣,“小傻瓜,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私心吗?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当然,赛诺也不知道。”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捂着嘴笑了,“是啊,他们都不知道。因为这群男人都是傻瓜,他们自以为懂爱,但是他们不明白怎么样才能呵护爱。” “难道你就知道吗?提纳里学长。”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在你身边,而不是”提纳里瞧了一眼战况焦灼的那桌,“在那里。” “……我不明白,提纳里。” “现在装傻会不会太晚了一些,”提纳里低下了头,漂亮的眼睛像是碧绿剔透的珠子,耳朵也凑到九方面前,“要摸摸耳朵吗?” 面前的耳朵一耸一耸着,上面细小的绒毛随微风轻轻摇动,看上去就诱人极了,“我能摸吗……总感觉,一旦摸了,就要负起责任了。” 提纳里沉闷地笑了几声,“可是,你之前摸了很多次了。现在考虑这个,也太晚了。别想那么多,这是对你好,九方。” “你是要我放弃抵抗吗?” 提纳里耸了耸肩,“你可以这么想。”他说着身后传来了赛诺的声音,看来历经艰辛,他还是获得了胜利,提纳里瞧了一眼,“唉,赛诺他过来了。”他朝着九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们之间的事就别让那个呆子知道了,让他玩他的七圣召唤吧。” “你们在说什么?” 兴致勃勃走过来的赛诺看上去意气风发,活像是能再打一晚上七圣召唤。 “没什么,”提纳里拍了拍赛诺的肩,“看来,艾尔海森和卡维的牌技也挺让你满意的。那么下次,可以找他们两个吗?就不要只顾着祸害我和九方了。”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挚友;九方,是我的对手,你们俩都是无可替代的。” “呆子,你在说什么呢。”提纳里带着笑地嘟囔了一声,“不过,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她是你的七圣召唤对手。” “提纳里,这句话怎么了吗?”赛诺看起来有些疑惑,但只换来好友摇了摇头。 “这是我和九方的秘密。”提纳里把赛诺按在座椅上,“好了,九方她休息得差不多了。玩完这局,我们就离开吧。不准拉着她玩通宵,要体谅一下女孩子。” “嗯。” 事情的最后,就变成了赛诺和九方决斗七圣召唤,艾尔海森、卡维和提纳里围观。赛诺是个很纯粹的人,在牌桌上,他的眼里只有七圣召唤,不会像其他三个人一样话里有话。 所以,九方输了。 “九方,你的实力只到此了吗?”赛诺的嘴角忍不 住翘起,但还是保持了大风纪官的风度,“下次,我还会打败你的。”说着完全不谦虚的话。 “嗯,我输了。毕竟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七圣召唤。” “什么意思?我的世界其实也不是。” “我是在夸你,赛诺。纯粹是很件很好的事。”至少省去了九方的麻烦,“有点晚了,我们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艾尔海森、卡维、赛诺和提纳里,今晚我过得很开心,希望你们也是如此。那么,晚安。” 隔了一段时间,九方向纳西妲说起了那天的经历。 纳西妲问九方,“所以,那天是什么日子?” “是须弥的情人节。不过,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真的吗?九方,我不太相信。” “纳西妲,怎么你也怀疑我。我看上去像是把他们甩得团团转的坏女人吗?” 精致像是娃娃的神明看着自己的友人,她纯真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直率地说,“像。” “诶?怎么会。我可是完全不知情啊,对我来说,哪有什么心情在乎情人节。”九方为自己辩驳着。 纳西妲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很少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们确实让你手足无措,你没有你表现的那么坦然。”接着,纳西妲睁开了那双透彻的眼眸,“所以,你要怎么办呢?人类的感情就像月光一样美丽而短暂。我要给你我的忠告,我的朋友。要像捧起湖水里的月色一样珍重地对待人类的感情。” 第124章 “即使,我一松开手,湖水就像月色一样破碎奔流?” 纳西妲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九方手上,像是捧起月光一样捧起了她的手,“是的,我是这么做的。因为你就是我的月色啊。你是我最初的朋友,是帮助我逃离牢笼的友人,是一直照耀我的月亮。但现在的你不再是神明,而是人类。所以,我想,我一定要珍重地对待你才行。” “纳西妲……”九方有些意动,“没事的,我不会太快消逝。” “我知道,雨林的飞鸟终有一日会回归雨林。”纳西妲轻轻对九方说,“但不要让我等太久。”她停顿了一下,“还有艾尔海森他们,也不要让他们等太久。我衷心期望着你的幸福,吾友。” “谢谢你,纳西妲。我向你承诺,我会回来的。到那时,我会做出我的选择。” 第84章 风神午后 if线古蒙德组的520番外 你的声音是星星下面开阔的水, 由丰富的雨水积聚而成,流向低地。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今夜我爱你。 ——罗伯特 “塞莱斯特大人,您在这里。” 身后传来了蒙德第一任骑士长的声音, 塞莱斯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西塔, 抱歉。我只是稍微出来透透气。” 被称为西塔的女骑士恭敬地向前一步,在女神面前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一点也不客气地说, “我体谅您的辛苦,但请您不要学习迭卡拉庇安大人(上上任风神)和巴巴托斯大人(上任风神),身为当今蒙德的守护神, 您应该负起责任。” 闻言, 塞莱斯特纠结地皱起眉头,“那群不负责任的家伙,”她低声骂了一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迭卡拉庇安无心王座主动退位,坐上宝座的是预言中的巴巴托斯,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可以就此安心下去, 没曾想两任风神都是一个性子, 迭卡拉庇安四处游山玩水去了,偶尔会回蒙德探望他们。巴巴托斯见了也艳羡不已,就瞒着她偷偷溜走了, 只留下了他的王座和一句散漫的嘱咐——“塞莱斯特, 我和路德维希一起出去找迭卡拉庇安玩了,你要看好家哦。” 于是,她就被赶鸭子上架成了第三任风神。 “塞莱斯特大人, 请跟属下一起回城吧。”黄金头发的女骑士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事项表,“按照计划,您今天上午应会见来自稻妻的亲王(散兵),下午应和来自璃月的仙人们共议蒙璃两地商业,晚上应召见您忠实的臣民,授予他们神明的祝福……” 塞莱斯特听得有些头疼,她怎么觉得巴巴托斯和迭卡拉庇安在任的时候,蒙德没有这么多事。难道是因为她太勤勉,不仅与璃月、稻妻、须弥等国建交,还初步建立了蒙德的工农商业? 不、一定是迭卡拉庇安和巴巴托斯他们太不靠谱,硬衬得她太过靠谱的原因。 “……我知道了,西塔。只是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会儿。” 西塔抬起头看塞莱斯特,越来越冷峻和威严的面孔露出了少女那般无措的神态,眼里也起了愧疚,“我很抱歉,塞莱斯特大人。是我们办事不利,才导致您操劳过度。” 像是要请罪一样,她脱下了上半身的盔甲,露出了里面单薄的内衬,被修剪得只到耳垂的短发下露出了白皙的脖颈。西塔单膝跪下,拔出剑,恭敬地向上捧着,“请您惩罚我的失职,我竟然没有察觉到您需要休息……” 骑士小姐接下来的话语被女神轻轻打断了,她像是有些苦恼地轻轻说着,“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西塔你忘了,我也是风神,我也会像我的前任那样向往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女神伸出手指在碧蓝的天空中勾勒着飞鸟的形状,她白皙的指尖渗透出青翠微光,那鸟儿就乘着微光直上了云天。 她指着飞鸟说,“你看啊,它飞走了。” 塞莱斯特这才转过身子,轻柔地扶起西塔,“我时常会思考自由的意义。历代的风神都是自由之神,但是我们对于自由都有不同的理解。迭卡拉庇安拒绝给人类的自由设下任何限制,就连奴隶他人那也是人们的自由,巴巴托斯则认为自由是有限度的,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人的自由,”女神看向西塔,“那么我的问题来了,你认为属于塞莱斯特的自由是什么?” 西塔认真地凝视女神那张无暇的面庞,她从西塔的幼年一路陪伴到中年。世界在改变,就连吹拂蒙德的风也从凌冽的寒风变成了温煦的暖风,但女神……从未改变。 “您……是想给所有人类自由。您并不认为自由是天赐的,而是认为自由是稀缺的珍宝。因此您注视人类,守护人类,指引人类,所以……您会是我的主人,我们新任的神王。” 被如此评价的女神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上去更苦恼了,“你们认为自己需要我,人类需要神明,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飞远的鸟儿,“不,这没有什么不好,你们还是雏鸟,你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我能给你们的也只是时间。” “不是自由,西塔。自由绝对不是神明可以赋予人类的东西,你们需要记住的只有这个。”塞莱斯特朝着飞鸟挥了挥手,要替我好好看看不同的世界呀,我的造物。她在内心认真地叮嘱,然后就唤来一缕风,“透气够久了,不能让我的臣民为我担心,我们回去吧,西塔。” 那缕风在熹微的晨光中化为风舟将她们渡往了自由的城市、风花的乐园——蒙德。 “愿风神的庇佑降临于你,远方的客人,尊贵的亲王冕下。” 那位披着紫色纱巾的客人温温柔柔地向蒙德的大臣颔首,“也愿我的母亲,伟大的永恒之神赐福于你,可敬的臣子。” 稻妻的亲王冕下安静地行走在蒙德城中,他的随从是林间的小鹿、蝴蝶还有黑猫。 他本人是稻妻双生神中巴尔泽布的造物,一出生便是尊贵的亲王。但这位亲王殿下,却没有得到母亲的赐名。他诞生的那日,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为他轻轻擦去泪水的是巴尔(巴尔泽布的姐姐)。 “他是个天生怀有怜悯之心的孩子。巴尔泽布,我们不应该把他拘束在稻妻战争里。” 也就是这样,他的母亲放弃了教导他残酷的世界,反而让他自由地做任何事。 “除了姐姐、稻妻和永恒外,我的内心并无柔软之处。而你不一样,我的孩子。去探索世界吧,希望你看到的是一个足够美好的世界。” 于是,亲王踏上了旅途。而这一站他到了广富盛誉的蒙德。 自由的城邦吗?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来来往往的人服饰各异,口音也不同,相比其他的城市,这里的外乡人太多了。但是……或许这些异乡人已经成了蒙德的子民。 毕竟,这里是自由的城邦。 “亲爱的小客人,需要我给你介绍蒙德吗?” 属于神明的气息把亲王从思考中唤了回来,那是一个如同白雪般圣洁的神明。她白色的长发垂到脚踝, 金色的眼眸寂静又美丽,浑身的衣着都很简单,只有长发间点缀了一朵随风摇曳的塞西莉亚花。 “塞莱斯特大人。” 亲王向蒙德的神王献上了稻妻的最高礼仪,紫水晶般的眼眸倒映出女神的身影,“冒昧叨扰,感谢您的耐心……” “多余的礼仪就省去吧,亲王冕下。” 塞莱斯特摆了摆手,示意陪同这位亲王的蒙德官员们离开,她的目光从四面围绕亲王的雷晶蝶上划过,“您有一颗相当美丽和安宁的心。我想您不太喜欢太多人围着你。那么下面请允许我,向您讲述蒙德的故事。” 亲王有些惊讶,他确实不需要太多人陪着他。在短暂的诧异后,他就恢复了温温柔柔的微笑,“那我就谢过女神的好意了。”他从腰间拿出一只玉笛,“我听完蒙德人擅乐擅诗,此地多出吟游诗人,在下也对乐理略知一二,不知可与女神合奏一曲?” 他澄澈的眼睛像是微波粼粼的水面,看似安静无情的人偶提起自己的所乐也会泛起层层涟漪。 塞莱斯特正要说好,不远处就传来了熟悉而悠扬的琴声,那人背着光站在某个屋檐上,身后翠绿的披风在微风中轻舞,潺潺流水般的琴音在灵活的指尖跳跃。 原本神色淡然的女神一下子亮起了眼睛,她惊喜地呼唤了一声那人的名字,“路德维希!” 那位青色的少年就像只飞鸟一样降落在女神身边,然后非常顺畅地把头枕在了女神的颈窝里。路德维希从背后环抱着塞莱斯特,他压低嗓音向女神撒着娇,“我好想你啊,塞莱斯特。你也想我吗?”那位少年像是天底下所有的情郎般对自己的爱人说着情话,接着不经意打量了一眼长得极其标致的稻妻亲王。 “……路德维希,你先放开我。这里还有客人在。” 女神看起来有些难为情,却没有推开那个少年。 第125章 亲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神明和人类?即使是稻妻,也少见这样的组合。而在那些妖怪姑姑讲的故事里,就连妖怪和人类也难有善终。 这也是自由的一部分吗?就连神明和人类的鸿沟也可以轻易跨越? 亲王起了兴致,那个被称为路德维希的人类也像是刚刚发现亲王一样,散漫又潇洒地向他打了声招呼,接着就动了动嘴。紫发的亲王听不见路德维希跟女神说了什么,想必是风隐去了他们的话语。 好脾气的他只是安静地等那两人沟通完,他看见女神似乎被路德维希说得有些意动,还时不时望向他,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亲王突然福至心灵觉得事情可能会变得有些不妙。 下一秒,他就听见女神面带愧疚地对他说,“抱歉,亲王冕下。本来我应该陪同您参观蒙德,可现在我有些事急着处理,”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但是,您无需担心,有一位不亚于我的人选陪同您,他对蒙德相当熟悉。” “请问这位大人是” 塞莱斯特抬起头,内心对亲王道了一声抱歉,希望那个人……不会胡来吧,“他就是上任蒙德的风神——巴巴托斯。” 对不起,巴巴托斯。谁让你上次瞒着我偷跑,既然你现在已经回了蒙德,就给我好好工作!塞莱斯特在内心呐喊着。所以……她根本没什么急事。只是看见了自己的假期在向自己招手,而塞莱斯特不能辜负这个宝贵的机会。 那位亲王又看了两人几眼,才不缓不慢地说,“我没有异议。请问巴巴托斯大人在何处?” “稍等一会儿。” 女神的身影只在原地消失了几分钟,等回来她就拎着一位抱着美酒有些醉醺醺的少年,他的长相跟留在原地的路德维希一模一样,而这竟然是蒙德的前任风神? “现在,他在这里了。你叫他温迪就好,不需要对他客气什么。” 巴巴托斯喝光了酒罐里最后的美酒,他的脑袋有些晕,但还是有些神明的清明,“塞莱斯特,好久不见。哟,路德维希,你在这里啊。”巴巴托斯的视线转向陌生的亲王,又转向一旁笑眯眯的路德维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的酒一下子醒了,“等等,我不会现在要开始工作吧。可是,我前脚才回蒙德。你不会那么无情吧,塞莱斯特?” “真是抱歉,我就是那么无情。我之前都太溺爱你了,巴巴托斯,上次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前任风神大人叹了一口气,“我会乖乖工作的。”巴巴托斯收好了自己过于潇洒放纵的那面,出现在亲王面前的已经是蒙德过去那个温柔的自由之神了,“来自稻妻的客人,你有一颗相当美丽和安宁的心呢。那么,就让全蒙德城最好的吟游诗人带着你游历蒙德吧。” 亲王挑了挑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同样的赞美。该说,这两位不愧都是风神吗?就连夸人都一脉相承。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另外,”行走间他带着的紫纱散开了,露出了那张格外精致的脸,“永恒想必不会眷顾两位。但是,我衷心期望你们能够享有珍贵的、稍纵即逝的永恒。” 稍纵即逝的永恒吗……有趣的说法。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塞莱斯特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了巴巴托斯和稻妻亲王。她转过身子,望见了对着她笑眼盈盈的少年。 “好了,他们都走了。该带我去看看,你送我的礼物了吧。” “别急。”路德维希走过来拉起女神的手,轻柔的风覆在他们身上,隐去了两位的身影,“我本来打算与你同游,但是你恐怕不会放心现在的蒙德。所以即使有点不满意,我也只能一个人去逛逛这大千世界。” “一个人?” 路德维希无奈地笑了,他的爱人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好吧,还有巴巴托斯和迭卡拉庇安。” “你怎么会不满意呢?你们三个相处得就像亲兄弟一样要好,连我都挤不进去。我还以为你们三人的旅途会是相当精彩的那类。” “精彩吗?如果你把巴巴托斯逃单、解救人类王国还有斩杀魔神怨念也算成精彩的话,那我没有意见。” “为什么里面会混上一个巴巴托斯逃单……算了,这不是重点。”塞莱斯特忍不住吐槽着,“不过,你们的旅途听上去还真是……跌宕起伏。” 路德维希闷笑了几声,“是啊,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对吧。”意识到话题有些跑偏,路德维希正过身子认真地看着女神,“其实,我只是想说,我更想和你一起。这次的旅途虽然有趣,但是……”他思考了一下,微微垂下了头,露出了那双像是大海一样的眼眸,“但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一旦掺杂了思念,再有趣的旅途,都变得苦涩起来了。” “所以,我瞒着巴巴托斯和迭卡拉庇安一个人偷偷回来了,但是……他们好像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嗯?你说谁?”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她,只是指了指拿着礼物站在街角的那个人。迭卡拉庇安祛除了自己的隐蔽,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堆礼物。卸下重任的风龙王看上去就像个平常的俊秀青年,清雅 得像是诗歌里最浅的序曲。 “赛斯!”迭卡拉庇安把那一堆礼物捧到塞莱斯特面前,红的紫的、青的绿的,这些礼物来自不同的国度,陪伴他穿越了各异的旅途,然后迭卡拉庇安将它们都赠与自己的爱人,“我收集了不同国度的风,虽然很遗憾你不能陪我一起,但是我想把这些风声送给你,愿你能够亲历我们的旅途。” “麻烦的人来了。”路德维希叹了一口气,然后纠正了迭卡拉庇安,“不是你,是我们。这些礼物是我们一起准备的,请不要遗忘这些。” “路德维希,你说得很对。”青年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语气平静地说,“但是如果没有我,我们的礼物就葬身魔神腹中了,这点你也不要忘记。那个时候,你可是压根没有想起来保护这些礼物啊。” “哎呀,谁让我只是一个小小人类,不比龙王大人心眼这么多。” 路德维希笑眯眯地顶了回去。 每逢这个时候,塞莱斯特宁愿装作自己不在。这两人成为挚友多少有点孽缘在,这段孽缘一直持续到他们共处在一个身体,甚至还爱上了同一个人。 那个时候……相处还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这两人一分开……塞莱斯特就突然意识到了,她同时喜欢上的了两个人这个有些奇怪的事实。 塞莱斯特没胆问路德维希和迭卡拉庇安是怎么看待要共享爱人这件事的。从那之后,他们三人就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主要体现在路德维希和迭卡拉庇安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会联手挤走她身旁的其他异性,但是又允许了对方的存在。 但是……如果没有那个第三人在,这俩人一定会相互笑里藏刀,就像现在这样。 “好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塞莱斯特用风轻轻托起礼物,“这么多,你抱着不重吗?”可能恋爱会让人变傻吧,龙王怎么会畏惧这点重量。但塞莱斯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东西就等我回去再拆开吧。对了,告诉我一些你们旅行途中的趣事吧,我想听听更加具体的。” “趣事?”迭卡拉庇安自然地挽过了女神另一边还空着的手,他思考了一会儿,“在途经璃月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岩神钟离。” “然后呢?” “然后巴巴托斯喝醉了,把酒坛子扣在了岩神脸上。”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因为是迭卡拉庇安和巴巴托斯一起捉弄的岩神。”回答的是路德维希,他搂着塞莱斯特的另一只手,露出了一个略显心酸的微笑,“塞莱斯特,你知道的。我阻止不了他们两个发疯。” “别装无辜,路德维希。这是你出的主意,是你说想看看那位老爷子处事不惊的平静脸下的另一面。” 路德维希摆了摆手,“我只是有点好奇,可没让你们这么做。不过岩神的脾气还挺好,一点都没变脸呢,怎么说呢?有点遗憾。” 塞莱斯特突然一点都不想见今天下午的璃月仙人了。“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问题,我忘了你们都不是正常人类。不需要告诉我有趣的事了,我怕我的心脏承受不住。” “可惜了,我还想告诉你巴尔和巴尔泽布的事。” “……你们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巴尔想逗逗自己的妹妹,我们就无私地帮助了她,然后……稻妻的一个岛就被一刀劈开了。” “……” 塞莱斯特意识到不能再接这个危险话题了,她现在的头已经开始疼了,她才不想成为收拾一切烂摊子的那个倒霉蛋。幸亏那位稻妻亲王不在这里……要不然,她打了个冷颤。然后,她想到了今天下午的行程,相当痛快地决定让巴巴托斯去送死,谁让他要捉弄岩神。 第126章 而自己身旁这两位虽然也逃不了干系,可谁让她心软呢……只能再苦一苦你了,巴巴托斯。谁让你背着我跑路的。 “你把蒙德城治理得很好,人们的风声虽然嘈杂,但都变得宁静了。”迭卡拉庇安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声,“来自四方的人们把蒙德当成了自己的安家之所。嗯,我不讨厌这样的人类。” “仅仅是不讨厌吗?” 女神的眼睛亮亮的,脸上盛满了想要夸奖的意味。迭卡拉庇安轻柔地摸了摸女神的头,“好吧,我的小公主,我很喜欢你的城市和城市里的人们。” “不是她的,是我们的。”纠正迭卡拉庇安的是走在一旁的路德维希,“老兄,你真该改改你的口是心非。如果不是认可了蒙德的自由,你怎么会甘愿退位呢。” 迭卡拉庇安叹了一口气,“路德维希,你就这点最烦人。”接着,他看向女神,“这一路,我去过很多城邦,但是没有一座城像是蒙德……在蒙德,你仅仅需要成为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期望的那样。” “是的,就连神明都是相当任性妄为的性子,想什么时候卸任就什么时候卸任。”路德维希笑着补充道。 “不、这完全不是什么优点。你们多少给我负点责任啊。” “嗯,我们会的,所以我可爱的小小姐,你想去哪里玩?麻烦的工作就交给巴巴托斯吧,他玩得够久了,需要一点点工作让他早点成熟起来,”前前任风神相当冷酷无情地决定了巴巴托斯的命运,“相关的工作交接,我已经提前通知了西塔和奎德。他们会看好巴巴托斯,让他不要乱跑。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有趣的旅途错过可是会后悔的哟。” “你们这么对巴巴托斯,不会觉得有点良心不安吗?” “诶?怎么会,”路德维希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你是不是忘了本来的风神就是巴巴托斯,他看你在蒙德,所以很放心地跑路了。塞莱斯特,不要太心软,那个纯真的风精灵早就长大了,不给他一点考验,怎么能让我们的巴巴托斯大人早日成为隔壁岩神那样顶天立地的神呢?” “……不,我想即使是下辈子,巴巴托斯都没可能会变成钟离那样的神。” “这么说来,难道你要拒绝我们吗?”两张各异的俊秀脸庞凑了上来,他们都恰到好处地垂下眉毛,睫毛颤动着,似乎塞莱斯特一拒绝他们,他们马上就要泪洒蒙德。 看来,旅途还锻炼了他们的演技。塞莱斯特一面在心底啧啧称奇,一面又隐隐抵抗不了这样温柔的攻势……要不,就先苦一苦巴巴托斯吧。他张这么大,都没怎么受过工作之苦,是时候让他成长了。 “蒙德的仙人们已经到了蒙德,距离接见他们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左右……所以,如果各位大人要瞒着巴巴托斯大人,就要趁现在尽早离开。” 插话的是西塔,她脱下了那身厚厚的盔甲,换上了内室的柔软衣料。她神色舒缓、眼眸湿润地看着女神,“塞莱斯特大人,这世间不应该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一缕自由的风。您在蒙德呆得够久了,出去透透气吧,我、奎德和巴巴托斯大人会看好我们的家。” “今天,您告诉我,自由不是神明赋予之物,您说得没有错。所以,我们人类要追逐自己的自由,神明要像您放飞的鸟儿一样飞向高空,”她虔诚地向自己的神明短暂地告别着,“建 立蒙德的母神,温柔又仁慈的春日之神,请将自由和希望的种子撒向四方,请让和煦的春风从北境王冠(蒙德)吹向四面八方……” “展翅高飞吧,我的神明大人。” “但是不要忘记——即使是飞鸟,也有停歇之时。我衷心盼望与您的重逢,属于蒙德的自由女神,终会再一次眷顾蒙德。” 第85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完) 被岁月淋湿…… 雨下大了, 理应是你在屋内。 但我怕你被其他东西淋湿, 岁月之类,人群之类。 ——《大雨》 “你为什么站在那里, 不进来吗?” 九方问在阳台呆愣着的温迪,他乘着夜色而来, 青鸟羽翼般的披风在深沉浓厚的墨色里飘着。 “塞莱斯特。” “我在,”九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温迪,你还好吗?” 温迪轻轻地从栏杆上跃下,发出了像是露水落到花瓣的声音。阳台的须弥蔷薇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 唯有淡淡的幽香顺着风声,像孤魂一样飘荡着。 他抬起眼睛,黑暗之中那个看着他的人……温迪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那个女神, 她关切地看着他,拥他入怀有如挚友。 但是,那只是恍惚的刹那。 “九方。” 温迪唤起这个名字,即使是那么熟悉的人, 时光也会将过往都冲淡成褪色的残片, 女神的脸渐渐和面前的人重合在一起。美好得就像个假象——就好像温迪从来没有与她失散, 从来没有……亲眼目睹女神的死亡那样。 九方轻轻地把手探上温迪的额头,“你还好吗?”她又问了一遍,与她回应的是温迪苍白着的脸和失魂落魄的、黯淡下去的眼眸。 “我没事, 虽然我想这么告诉你, ”温迪把九方的手从自己额头处拉了下来,然后放在唇边,像嗅一朵玫瑰一样, 他小心地啄吻着,“我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你在这里。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温迪让自己的神色尽可能轻松下来,现在的表情可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他自己。 “你想到了什么……是与我问你的问题有关吗?” 放在唇边的手攥紧了一瞬,随即无可奈何地放开了。温迪沉默了一会儿,等抬起头他又是那个玩世不恭、总是笑呵呵的风神大人,“并不是哦。哪怕是我,也会有偶尔的失落。所以不必在意啦,”他点了点头,“至于你的问题,我确实有了答案。” 温迪相当顺畅地拉着九方的手,进了她的房间,还不忘给房间套一个隔音结界。 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头。床头柜的花盏台灯给秀美的脸镀上一层金制的光,温迪看了一眼九方,“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你的计划落空了。加西亚夫人并没有用你给她的毒药,她打算一个人扛起一切。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是你半夜来访的原因?”九方没有太多的诧异,“没关系,你知道的,这里永远有个备用方案。” “……哪怕方案太过冒险。你打算背叛博士,还要在离开之前狠狠捅博士一刀。九方,你不害怕来自愚人众的报复吗?”温迪摊了摊手,“你甚至不打算让我加入你的计划。你曾经保护过我,你却不愿意让我保护你一次,”他凝视起九方的眸子,似乎想要看清楚里面是不是只有凝固的冰雪,“这对我并不公平。你不能每次都这样,一个人轻飘飘地离开……” “抱歉,温迪。我并不想让你卷入这些。”像是为了增强话语的说服力,九方接着说,“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打算……只要我在背叛博士前,找到一位足够与博士对抗的执行官,愚人众就只会把这次事件定义为内部的派系冲突……” 她的话语被一声像是怒吼的悲鸣打断了。 “塞莱斯特已经死了!”温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失控地冲着九方大喊,“我认识的那个塞莱斯特早就死了,她死在了我的面前!你呢?你也要死在我面前吗?” 情绪的突然爆发,让房间里的气氛降至冰点。九方的睫毛上下颤抖着,她突然意识到了……对于她来说,那是轻轻松松就能跨域的时间;而对于温迪,那是无数个悲伤、沉痛、死寂的日子。 “对不起……”她低下头有些难堪,让她难堪的不是自己的傲慢自大,而是自己伤害了最好的、也是最初的友人。 看到九方的反应,温迪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攥住了九方的手,向她忏悔着,“抱歉,九方,我不是在向你发火。我……我只是有点失望,”温迪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向我求助,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只要你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但是……你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你那些计划。” “第一次是这样,你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那个人(散兵)只告诉我,我们会在遥远的未来重逢,然后……我就等了将近千年的时光。” “第二次也是这样,你成为了坎瑞亚的皇女,我和其他六神站在了你的对立面,那明明不是我的本意,我想救你……可是,你却宁愿在我面前逝去。” “第三次,我们终于又重逢了。你失去了神明的身份,没有了神明的权柄,甚至还缺少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没关系的,只要你回来就好。我明明是这么想的,明明我应该开心的,但是你知道吗?你一来到蒙德,我就感受到你的气息……可是,我甚至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我只能隐藏着偷偷打量你。” 第127章 “因为……因为我怕你又一次离开,又一次瞒着我,一个人离开。而且,我不确定了……一个人到底可以消逝几次,奇迹总不会重复发生,”温迪摇了摇头,“每次你都告诉我,我们会重逢。可是……我们还有时间吗?你还有时间吗?你竟然变成了人类,从神明变成了人类。奇迹不会再发生了。如果你再……,我们就没有未来了。” “抱歉,”九方只能面带歉意地对他说,“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只是……我不想你卷入到麻烦事里。我……我大概有自己的考虑,你说的那些事我根本记不起来。” 九方猜到了,另一个自己大概出事了。 毕竟,如果塞莱斯特活到了现在的提瓦特,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九方呢?而且博士还弄到了女神的身体……制造出九方这个实验体。 但是,塞莱斯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没弄清楚。九方这么执着地留在博士身旁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打探博士把女神的尸体藏到了哪里。但是,博士表现得无懈可击,就算在他身边呆更久,恐怕也不会获得一点信息,还要帮博士干各种脏活。 所以,她才打算离开博士,并且给博士一点点教训。 但九方不会放弃打探塞莱斯特尸体的所在地,她有一种冥冥中的确信,只要她得得到那具身体,一切的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 “我已经卷入了。九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对你视而不见?” “而且说自己不记得也太狡猾了吧。”温迪有些无奈,从前是女神一直在包容他,而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你难道是生着钢铁的心肠吗?你从来都不为我们考虑,不论是我,还是那位璃月的老爷子。” “抱歉,我不太记得我在想什么了。”九方坐得离温迪更近了些,然后她抱住了温迪,从身体传导过去的温度会消融冰凉的夜色,“……但是,你为什么要提钟离?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在我的记忆里,我似乎跟若陀龙王更要好。” 温迪在她的怀中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同病相怜的两人,而且相比于他自己,老爷子显然更惨。他忍不住揶揄道,“也对,你有了路德维希,哪里还记得上年纪的老爷子。至于若陀龙王,我想起来了,在传说中,你确实和他有一段孽缘在,只是老爷子没有告诉我。也对,谁会告诉别人,自己妻子的情史呢?” “妻子?”九方被这个词吓得差点要跳起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温迪,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温迪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是啊,我是在开玩笑,”他冷淡地说着,像是在隔空嘲讽璃月那位可怜的鳏夫,“别发抖啊,你的记忆不是在慢慢恢复吗?再过不久,你就可以确认我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了。”温迪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从须弥到蒙德,走的水路吧。那还真是可惜,如果你途径璃月,你马上就可以看到老爷子的反应了。那估计还挺有趣的,所以你要不要去璃月逛逛?” 他似乎在真心地给九方提议,只是冷得让九方又打了一个寒颤。 “对了,你回来的事,我还没有告诉老爷子呢。”温迪拖长了声调,“那要不要现在告诉钟离呢……真是犹豫呢……” “你要什么条件,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九方现在可不想面对钟离……她又没有太多和钟离相处的记忆。在现存的印象里,钟离就是塞莱斯特的上司……上司突然变成了丈夫,即使有钟离那张帅脸加持,但怎么说……还挺令人害怕的。 “哼。”温迪得逞了,他轻慢地哼了一声,“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他捏着嗓子,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嗔怒,“这下你得听我的了吧。” “你听好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许再抛下我。” 他看向九方,灯光盈盈盛在那一弯眸色之中,哀伤的影子还没有来得及褪去,新生的未来还在不可及的明日里。 “这次,该换我保护你了。九方(塞莱斯特),”他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像是在弥补曾经错过的一切,“我已经长大了,”温迪把九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看,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孱弱的风精灵了。我能做到,也会做到。我会保护你,我会守护你……而这次,不会再有骤然而降的死亡将你我分开。” “温迪。不……你已经是巴巴托斯了。” 甜美无害的外表下是蒙德独一无二的守护神。在过往的时光里……她还以为温迪会永远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早就在不知名的日子里蜕变了。 神明(巴巴托斯)才是他的本相,人类(温迪)反而是他的伪装。 九方凝视起他的脸,那张脸跟路德维希一模一样。但奇怪的是,她知道同样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那个灵魂一直遨游在高高的天际。而现在,他低下头来,每句话都在说别抛下我,别再离开我,别再让我一个人…… 她忍不住难过了起来,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迪,那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风精灵。她曾经告诉温迪,他会遇到那个教会他死亡悲伤的人,但九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她自己。 “你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 九方本来是想这么告诉温迪。或许跟温迪说的一样……她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温迪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还是想把他推开。 可是,他们之间不对等的从来不是感情,而是跨不过去的时间之河。她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 九方动了动嘴唇,“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抛下你了。”她说着,尽管对于未来,她没有一点把握,她看不清自己全部的过去,所以连同未来也一起失落了。或许在某个明天,她会辜负他们的约定,她会奔赴自己残酷的命运。 但一定不是在今夜。 今夜,蔷薇花上的刺又尖又利,稍不留情就会被扎得流血,但是蔷薇是美的,她独立地、自由地、在风中展露她的野性;在那叶子的掩映下,暗沉的天空只露出了一线金黄的生机,薄暮的星星垂在天际的一角。 人们在美梦中沉睡,世界还未真正醒来。 但距离真正的黎明还有多久? 似乎只有睁眼的一瞬,在一个恍惚间,在一个哈欠里,天就亮了,而我们的故事才翻开了真正的一页。 “所以那个答案呢?(女神的尸体在蒙德吗?)” “……不。不在蒙德,但据我所知……” 第86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1) 如花般的优…… 天空, 星辰,以及其他一切, 所有如花般的优美温煦。 山坡像一架大花篮——正对着我飘落下来, 在它下面, 展开了一派鲜花怒发, 明蓝不见底的深渊。 ——兰波 今天是一个大晴天,天蓝得像是被擦得透亮的玻璃, 阳光直愣愣地从那玻璃下倾泻而出。 蕾雅加西亚的额头热得冒出汗,她拿着手帕不时擦拭。她身旁的女伴是个看着不大的少女,面色却很沉着冷静。琴问她, “夫人,您还好吗?如果天太热,我们就先回庄园吧。” 琴说的庄园是晨曦酒庄, 而今天是晨曦酒庄的大少爷迪卢克的成人礼。因为爱子的生日, 迪卢克的老爹克里普斯宴请了蒙德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大人物也愿意卖他一个面子,毕竟谁都知道这位看着憨厚的中年人掌握了蒙德大半的经济命脉。 “不,庄园的人有点太多了。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蕾雅拿下自己的帽子扇风, 虽然不太淑女, 但这儿没人在意这个。她一边扇风, 一边眯着眼睛看不远处和克里普斯攀谈着的骑士团督察长伊洛克。 伊洛克喝得有点醉了,像所有的醉鬼一样晕乎乎的。他醉醺醺地拍了拍克里普斯,对他说, “克里普斯, 你可培育出了两位相当优秀的年轻人。迪卢克和凯亚,他们可都是我们骑士团的明日之星。” 克里普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直冲到他脸上的酒气,他心里高兴, 面上却很谦虚,“哪里哪里。他们都还年轻,还有些淘气,如果犯了错,还需要您多多教导……” 在克里普斯看不见的地方,凯亚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这位督察长可一点都算不上他们的楷模,也根本不配教导他和迪卢克。这么想着,凯亚的眼睛四处乱飘,连表面的谦敬都懒得装了,突然,他瞥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凯亚皱起眉头,心下起了警惕,他对站在旁边的迪卢克说,“我看到熟人了,我过去打声招呼,”他的手拍了拍迪卢克,“我们的督察长……伊洛克不是什么好人。迪卢克,你让老爹跟他保持距离。” 迪卢克奇怪地看了凯亚一眼,虽然他也有些排斥这位平时过分注重钱财的督察长,“可以。但是为什么?”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凯亚嘴上这么说着。虽然伊洛克怎么样都不关他凯亚的事,但是……凯亚不希望他在迪卢克的生日会上出事,那会毁了迪卢克的成人礼。 第128章 “哟,加西亚夫人,还有琴。” “凯亚少爷。你怎么有空过来?” “这不看到您了吗?我尊重的夫人。”凯亚脱下帽子,行了一个漂亮的礼仪。在他这个年纪,就算吊儿郎当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我衷心希望您能度过美好的一天,不知道您是否也这么想?” 蕾雅笑了一下,“当然,这会是美好的一天。” 她打着机锋,虽然蕾雅也不想破坏一个年轻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成人礼,但是……时机不等人,她无法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瞧啊,伊洛克就醉醺醺地、大摇大摆地站在她面前,没有一点身为骑士的警惕。然后,庄园里又都是蒙德有头有脸的人物,等她杀掉伊洛克,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在这些人面前诉说伊洛克的罪行。即使是骑士团也压不下去这样的丑闻。她的丈夫和孩子们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祝愿迪卢克少爷有个光明万丈的未来,”蕾雅对着凯亚一笑,“不过,他有了这么好的兄弟和父亲,这位年轻人当然会有个好未来。” 凯亚挑了挑眉,克里普斯当然是好父亲,但他凯亚……幸亏加西亚夫人不知道内情,不然凯亚都会觉得她多少有嘲讽自己的嫌疑。 “那就承您吉言。”凯亚看了一眼陪在加西亚夫人身旁的琴,她有点太尽忠职守了,琴知道点什么,“不知我可有幸陪在您和琴身旁?宴会总是那么累人,夫人愿意让我躲躲懒吗?”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透亮的眸子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这样我就可以跟老爹说,我是在陪客人,可不是在偷懒……” “凯亚,我倒是无所谓。”蕾雅捂着嘴笑了,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琴,“你呢?琴,你愿意吗?” “夫人愿意的话,我当然也不介意。”琴平静地说着,“只是凯亚前辈今天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吧。生日不陪在迪卢克前辈身边,真的好吗?如果你担心客人,我会好好照顾夫人。当然,还有其他客人。” “这就不劳 烦你了,琴。” 而在酒庄里,卡维端起酒杯,“好酒,完全不输给在须弥出产的酒。如果可以,我真想带点回去给提纳里他们。” “如果你想购买的话,现在就可以。说不定克里普斯老爷还会看在他儿子今天生日的份上给你优惠。” “那听起来还真不错。”卡维又品了一口美酒,这酒入口有几分葡萄的涩意,又很快变成让舌尖颤抖的、醇厚又刺激的回甘,“可惜九方你现在还喝不了酒,不过你马上也要成年了吧。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九方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所以学长随意吧,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这听起来可有些敷衍了,”卡维哼了一声,她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子,“不过那个路德维希呢?他怎么没来。”他的眼睛转向一旁喝得已经趴在桌上的某人。他和九方的单独相处又多了一个酒鬼。卡维心里有些嫌弃,“温迪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啊。我们的酒大部分进了他的肚子。” “路德维希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所以他就把自己的邀请函给了温迪。” 九方摸了摸身旁喝得醉呼呼的少年,他的脸红红的,像苹果一样熟透了。 “克里普斯老爷真是谁都邀请啊。只是听见了路德维希的琴声,就送了一张邀请函。” “你也不是吗?卡维学长。”九方看向卡维,“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你对路德维希有敌意……他难道得罪过你吗?” “怎么会,”卡维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漂亮的孔雀就算赌气都是娇滴滴的样子,“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他。” “好吧,我知道了。” “话说回来,”卡维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你认识克里普斯的两个儿子吗?名字我记得是凯亚和迪卢克。” “都认识。我跟他们见过几面,算是朋友。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你在蒙德的情况。” 卡维在内心里高高地翘起孔雀尾巴。 很好,看来这两位都不会是他的新情敌,毕竟普通的朋友哪里比得上陪着学妹炸过须弥防沙壁的他。在某种程度上,他和九方都算得上过命的战友了。毕竟,当年炸防沙壁的时候,卡维还以为自己要跟九方一起蹲须弥监狱了。不过万幸,仁慈的小草神大人不仅饶恕了他,还让他负责重建新的防沙壁工程。 现在看来,他卡维的对手也就一个路德维希。噢,你说还有须弥的艾尔海森他们?那群还呆在须弥的呆子怎么比得上千里迢迢来见九方的他自己。 “是吗?”九方没有管卡维内心的小九九,她装作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今天,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看了一眼天空,“可能是太热了,我有点中暑了。” “你还好吗?我马上去找这里的管家给你拿药!” 卡维一听到就像个火箭从座位上窜了出来,幸亏九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她装柔弱地咳嗽了几声,“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我应该也没到吃药的地步。” “我听见你咳嗽了,”卡维思考了一下,“这感觉并不像中暑的症状。至少不是提纳里告诉我的那样。” 九方有些头疼,她这位学长总在他不该敏锐的地方敏锐,她深呼了一口气,“抱歉……我只是想你今天陪在我身边,但是……”九方装作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卡维的屁股立马坐回了原地,“我当然会陪在你身边……只是,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吃药哦,可不能像那些不听话的病患一样任性。” “失礼了。”他的手探上九方的额头,额头上的温度跟他的手没什么差别。奇怪,难道是他的手比较烫? “喂,卡维。”刚才还醉醺醺的温迪看着神色清明了几分,他把卡维的手从九方额头上拿开。当然,温迪没有那么客气,他是直接拍开的,“臭男人可不许碰我们家九方。” 温迪还朝卡维做了个鬼脸,换来了卡维有些恼怒的脸,“温迪,你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而且我和九方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和她认识的时候,连须弥都没有呢。温迪在心里想着,他一点都没有理会卡维,只是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九方,“你看,他凶我。” 九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温迪这些年都学会了些什么,她捏了捏少年有些肉嘟嘟的脸蛋,“好了,不要欺负卡维。”卡维哪里有你心眼多啊,他就是个单纯的傻孩子。 “卡维,抱歉。温迪……他其实是由我带大的,相当于我的弟弟,只是被我宠得有点任性了。” 卡维立马向温迪露出了一个相当和善的笑容,“原来你是九方的弟弟啊,”虽然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温迪还跟他那个情敌一模一样。但仔细一看,温迪和九方的神态很像,气质也非常类似,“抱歉,我刚才对你有点太大声了。” 作为赔礼,卡维把自己面前的酒慷慨地推向温迪,“如果你还想喝酒的话,我这里还有。” 又一个傻男人,九方你到底招惹了多少情债……虽然自由的风不会拒绝吹向爱情,但这也未免也太自由了一点吧。 “九方。”温迪短暂地唤了女孩的名字,“太花心可不好哦。”温迪语气轻柔地提醒着,虽然听上去像是提醒,他的样子却像是在纵容九方那样。 “你难道不应该多看看我吗?毕竟我是你的‘弟弟’……”因为这个关系,温迪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好姐姐,你可要多疼疼我,别去看外面的那些狐狸精。” “……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的弟弟吗?九方。”卡维的语气有些飘忽,他看向九方的表情充满了对蒙德姐弟情的震惊和不解。 九方把温迪的脸捏得更用力了,她有些抓狂,“你到底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些啊?快给我忘掉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我那个干净、纯洁又可爱的风精灵啊。”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有些模糊,卡维没怎么听清楚,但是九方下一秒就转向了卡维,“抱歉,他最近有点……有点叛逆。你懂的,孩子总有这个时候。不要管他的话,他真是我弟弟。”。 九方又强调了一次,只是卡维有些半信半疑,“是吗?如果那样就好。” “好了,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客人们都陆陆续续进场了,我们也是时候进去了——为迪卢克庆祝他的成人礼。”虽然……不凑巧地成为了被选中的“舞台”,虽然九方很希望迪卢克能度过一个美满的成人礼,但是……总是会事与愿违。 她只希望之后那个从枫丹登场的客人会有礼貌一些,不要惊吓到太多无辜的观众。 因为——那样就不太好收场了,一切都要彬彬有礼、秩序井然地进行才对,不管是加西亚夫人的暗杀,还是未知的袭击。 “卡维学长,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可以麻烦你进了舞会,也陪在我身边吗?”到处乱跑,可会导致不必要的伤亡,“虽然会阻碍你邀请其他淑女,但是我只想和你跳舞。” 第129章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晨甘露般的笑容,纯洁、短暂又虚假。 但卡维却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只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没管站在一旁的温迪,他轻轻执其女主角的手,“当然可以,九方。” 卡维轻轻咬住嘴唇,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眸,试图遏制快要蔓延到脸上的笑意。他警告着自己,听好了,卡维。你可要矜持些,不要被九方牵着走,你要向她展示你高冷的、强大的、自尊的那面,这样女孩才会珍惜你。 然后,温迪就看着卡维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没救了。 在进入大厅前,温迪瞧了一眼天色,看时间,路德维希也是时候来了。噢,刚才还忘了他,他也是无可救药的那个。 而温迪自己为什么要牵扯进这堆烂摊子里,甚至还是前几天他主动“威胁”九方求来的结果。一向潇洒的风神大人只得按住自己的额头,像是叹气,像是妥协——看来,这份不可救药名单还得加上他自己的名字。 他却只得……心甘情愿。 第87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2) 戴在心上的…… “即使你给我一朵残花, 我也要把它戴在心上。” “若是那花上有刺呢?” “那我就忍受着。” ——泰戈尔 蒙德的盛会总是飘散着迷醉的酒香和吟游诗人的歌声,尤其是在蒙德酒业贵公子迪卢克的成人礼上。 卡维被空气中的酒香熏得有点醉了。 灯火璀璨的大厅里满是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她们大大的裙摆垂在地上, 像是在裙子里面放了一个鸟笼,颇有几分建筑学上的美感。往常, 卡维应该会非常享受异国的盛典,这是他平时的建筑生活里为数不多的调剂, 而作为一名建筑上的“艺术家”,这样的机会也有助于积累灵感。 但此刻,卡维只是乖乖地 坐在二楼的一个偏远的角落里。这里靠着窗, 可以望见外面密密麻麻的翠绿藤蔓,一楼大厅交谈的人声、舞蹈的脚步声、欢呼的歌唱声都顺着空气中的酒香飘到了他的脑子里。 “不下去跳一曲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开口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五官却被灯光打得很美丽,“大建筑师,想必也是位跳舞高手吧。” 九方笑着揶揄着,她在内心精准地计算着时间, 目前没有太大危险, 卡维还来得及享受蒙德的舞会……这里什么都有, 美景、美酒、美人。 “不要打趣我啊,”卡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他伸出手轻轻盖在她手上, “你知道的, 我只想和你跳一曲,”他说着说着,发现九方在静静地盯着他, 仿佛要看透他说的是真心还假意。卡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总是会不自觉地胆怯,于是他故作开玩笑的样子,“你说得对,我确实很擅长交际舞。” 虽然,这个交际舞的范围不包括蒙德的舞。 卡维有些泄气,他总是在该乘胜追击的时候,恐慌地后退一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阻碍了他,就像之前,他明明可以告诉九方,他是专门为她而来,才不是为了在蒙德找灵感;就像现在,他明明可以告诉她,他的心意(我只想和你跳舞),但他却不得不开玩笑回避。 她是知论派的人,擅长语言和文字;而卡维只是个嘴笨的妙论派……天啊,他由衷希望自己除了继承母亲的美貌外,还继承了母亲的语言能力,而不是像自己那位父亲一样。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言不由衷。 “噢,有多擅长?”她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卡维说不清自己是有些失望,还是有些庆幸,“比我的建筑能力弱上那么一点点。” 卡维像是在哄她开心,九方忍不住笑了起来。 楼下突然出现了很大的喧哗声,他们往下望了一眼,人潮中被划开一道界限分明的口子,看来,宴会的主角(迪卢克)即将登场了。 九方移开目光,“我们还剩下大概5分钟。” “你说什么?” 九方抽出被卡维轻轻盖着的手,白皙漂亮的手在灯光下笼上了一层玉色,“不邀请我共舞一曲吗?我亲爱的大作曲家。” 卡维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灼热的目光让那双红色的眸子更加的深邃迷人。 他重新握住了九方的手,建筑师的手没有它外表看上去那么无暇,细细的茧子和略微粗糙的触感都昭示着他的男性身份。 虽然卡维看上去漂亮得像个女孩,但是他确实是男性,是懂得侵略、进攻和调情的成年男性。 那双手轻轻碰了一下九方的腰,卡维看着她的表情,她有些困惑地抬起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握上自己的腰。 卡维慌乱的心跳安定了几分,他是个过分注意女伴情绪的男人。接着,他轻轻地按上那被礼服勾勒得很细的腰,九方被他拉进了一步,他们的脸凑得很近,呼吸相互接着,明明周围那么喧闹,他们的心跳却响亮得像是滴答走的时钟。 先耐不住的是卡维,他微微移下了直勾勾的目光,脸色微红,漂亮的睫毛在眼下撑起了一片很唯美的阴影。卡维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九方身上传来的味道比空气中的酒香更让他迷醉,“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假装自然地说道,可架着九方的手臂却紧绷得像块动不了的木头。真该死,他本来打算好好表现的,但是卡维的手臂和脚都不太听他使唤,它们紧张得就像在参加人生的一次重大考试。卡维一贯是优等生,但现在……他理解了那些考试失常的倒霉蛋。 “别紧张。” 这是九方在晨曦酒庄跳的第二场舞。第一场是和晨曦酒庄的二公子凯亚,他游刃有余,老练得像是情场高手,第二场则是卡维……她可不知道能上天入地勘探的大建筑师生了一双这么笨的脚,往昔灵活的手臂也僵硬地像根木头。 “我有那么可怕吗?” 九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脚又被踏错节拍的卡维踩中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并不明显,她怕吓着这位过于提心吊胆的大建筑家了。 “不,没有,我只是……” 卡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极力想解释几句,但又嘴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五分钟的舞蹈很快便会结束,最后应该是两个人在快要拥抱舞伴的时候,礼貌又克制地放对方离开,这是蒙德所秉持的骑士风范。 但,卡维他不是个蒙德人。 于是,他篡改了舞曲,他拉住九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拥抱炽热柔软,不像他的手臂和脚那般蠢笨。九方比他矮一个头左右,她的脑袋靠在了卡维的右胸上,她能听见像是巨锤一样的心跳声,慌乱、零散又清晰,像是坏掉的舞曲。 “这好像不是舞蹈该有的部分。”九方说。 而卡维低下了头,耳边吊着的耳饰都垂到了九方的脸边,凉凉的,而卡维的呼吸却很热,他几乎是贴在九方耳边喃喃细语,“不可以吗?”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像是被主人遗弃的金毛狗狗,“那个人(路德维希)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这对我不公平,九方……” 卡维学坏了,他不再做那个老老实实的学长,他学会睁开水汪汪的眼睛,露出自己脆弱的肚皮,声音暗哑又低沉地对九方说,“看看我吧,我是个比他更好的情人。”他柔软的嘴唇轻触了一下九方的脸颊,留下了一个带着蔷薇气味的吻,那吻逐渐从莹白的脸渐渐上移,他吻向女孩漂亮的眼睛、额头和头发。 “我不会输给他,”他轻轻含着九方的皮肉,怕弄疼她,他还不时用舌头抚慰着肌肤,“你也很舒服,不是吗?” 九方轻轻地推了一下卡维,没有推动,反而卡维把她抱得更紧了,他刚才还紧张得就只被煮熟的苹果,现在却老练得像是情感上的大师,“……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卡维。” “你不喜欢太乖的人,”卡维说,“你喜欢那种会勾引人的狐狸精(路德维希)。” 卡维想到那个男人,他没比卡维好看到哪里去,卡维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觉得九方会被路德维希的皮相所惑。那么,就会是性格的方面……他记起了在须弥他的那些对手们,艾尔海森太严肃也太沉闷,赛诺总爱讲奇奇怪怪的冷笑话,提纳里又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卡维不觉得他们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路德维希……他跟须弥的男人都不同,他是蒙德的浪子,天生就会拿把破琴,说些情话,哄姑娘欢心。 这样游手好闲、油嘴滑舌的男人却迷惑了九方,卡维虽然有几分伤心,但觉得是路德维希的错,他不该来勾引卡维的姑娘。但是,九方看上去又有几分忠爱他,卡维不得不耐着性子观察(研究)自己的情敌,他试着用了一下情敌的花招。 虽然他手心紧张得直冒汗,心跳也快跃出自己的胸膛,但是九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他,她没躲开他的吻,也没有露出惊慌的样子,她只是有几分讶异,就像惊讶老实人突然学会了耍滑头。 第130章 “你是个坏女孩,九方。”卡维吻向了他渴 望已久的唇,“你把我变成了坏男人。” 在卡维的设想里,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应该是在他们已经互通心意后,在须弥柔柔的风下,在大树撒下的阴影下,像是蝴蝶亲吻花朵一样自然,像是天底下所有的爱侣一样柔情。但是,他们的吻却在蒙德二楼无人在意的一个小角落里,连辉煌的灯光都会躲避这样的角落,他们在阴影中接吻,卡维甚至没问九方的意愿。 他是个坏男人,可是他乖的时候,只换来了九方的忽视。明明不远万里来见九方的是卡维,她却宁愿跟那个蒙德浪子说话。 就因为那个人比卡维更会哄女人的手段吗?卡维可不相信花言巧语的浪子有比他更真诚的心。 卡维似乎有些失控了,他之前就喝了几杯酒,酒劲一上来,压在心里的怒火、妒火和爱火都跟喝下去的酒液一起烧着他。 该死……他吻住不是什么花朵,而是一团火焰,那火把卡维烧得失去了理智、风度和优雅,但他心甘情愿,还希望火焰只烧他一个人。 一切深刻的感情都像火焰一样具有破坏力,它会把人烧成火焰喜欢的样子,连他们吻里,也有火焰的余烬。被紧紧搂着、吻着的女人终于呼吸到了一点来自外界的清新空气,她先是喘了一口气,才抱怨般说道,“为什么怪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惯会装无辜,她一面纵容着卡维,一面又纵容着其他人,难道她的心可以平等地一分为二,一半分给路德维希,一半分给卡维吗? “你没想到我会这么对你吗?你以为一切都会在你的掌控之中吗?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乖’,你似乎忘记了,我也是个男人,九方。” “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我的学长、亲爱的大建筑师?” “……你真的是个坏孩子。” 卡维摇了摇头,他们恐怕还算不上情投意合的爱侣,在本应该亦步亦趋的恋爱路上,他心急地跃过了界。在她对自己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的时候,卡维却已经想要品尝最后的胜利果实了。 这或许很糟,但或许,这是卡维做得最对的一次,是他最勇敢的一次。 但是,不管怎么想,他总算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大概是……蒙德特色的‘偷情’吧,这里总有一些风流韵事,小姐会养自己的骑士情人,贵妇人会有好几个情夫。”卡维开着玩笑,可能是赛诺的冷笑话传染给了他,“但是……我会是你最好的情人。” 就算是做情人,他也不会输给路德维希。 突然,一楼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了,门外还留有的一线日光渗了进来照在来人的身上。那个女人戴着兜帽,极高的鞋跟像是杀人的利刃,她看着被打扰后纷纷望向她的人们,和那个诧异的红发青年(迪卢克),他本该是宴会的主角。 “抱歉,晨曦酒庄的人们,我本来不想打扰大家的雅兴。但是,我有我的使命(mission),”她优雅地摘下了头顶的兜帽,苍白的头发和血红的眼睛像是一场噩梦,威严的声音还没有结束,“代表枫丹至高的审判(那维莱特)、代表壁炉之家的意志(阿蕾奇诺),我前来逮捕一位可耻的犯人。” “西风骑士督察长伊洛克,我将赋予你盛大的裁决……” 看着楼下的这幕,九方推开了卡维,她的嘴角真正勾起一抹笑,“你错了,卡维。我可算不上什么坏女人,”她指着楼下的那位客人,“她才是真正的坏女人——” “愚人众执行官第四席,仆人阿蕾奇诺。” 第88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3) 如月亮血光…… 我们的目光落在我爱人上: 我们对望, 我们讲黑暗话, 我们相爱如罂粟和记忆, 我们睡觉如海螺壳里的酒, 如月亮血光里的大海。 ——保罗 在喧嚣声后,人群突然变得安静, 他们的头靠在一起发出像是鼠类的交接声,耳朵高高竖起, 目光相互躲闪,包裹在锦衣华服下的心脏兴奋地跳动。 没人怜悯那位西风骑士团的督察长,尽管他在上一秒还是位值得尊敬的绅士, 但是这一秒他已经完了,没有人关心那是不是真的,人们关心的只有自己是不是多了一些谈资。那些蒙德贵族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那样兴奋, 丑闻和舆论都能让这群“大人物”们兴致勃**来。 “等等, 女士……” 迪卢克皱起了眉,他不太理解为什么来自枫丹的人会妄图在蒙德的土地上审判他们西风骑士团的督察长,即使伊洛克有罪,但也轮不到外人来惩罚他。 他正想上前, 琴却先他一步发问了, 在她发问之前,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加西亚夫人,像是能从她戴着的黑色面纱下洞见她的灵魂一样,“这位……尊敬的客人, 我是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琴。伊洛克隶属西风骑士团, 没有人有权利越过骑士团惩处他,因此我有权拒绝您的请求。” 琴庄严又肃穆的声音在大厅响起,蕾雅加西亚微微眯起了眼睛, 原来她竟然是代理团长……琴从来没跟蕾雅说过她在西风骑士团的职位。 “拒绝?” 阿蕾奇诺轻轻地摇了摇头,“琴团长,你恐怕误会了什么,这是通知而非申请。”她打了个响指,女人的手边就突然出现了两张盖住红色印泥的信封,她上前几步走,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得像是一场暗杀。 “打开它看看吧,琴团长。”她的语气很优雅,但神色却不容半点拒绝。 琴审视地看了一眼阿蕾奇诺,白色短发的女人对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她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琴接过了那两封信,一封来自枫丹审判庭,一封来自至冬愚人众。 “枫丹审判庭什么时候和愚人众一起判案了?” 声音来自琴身后的凯亚,他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可是背着身后的手却悄悄地握起。 “至冬和枫丹从来都是盟友,我们共享着利益,分享着情报,这并不奇怪。”阿蕾奇诺回答地滴水不漏,当然,她说得也全都是事实。 而琴也看完了那两封简短的信,来自枫丹审判庭的信内容很简单,信上的用词也相当克制,可见写信的那维莱特先生是位温和可敬的绅士,但是……他却在最后的那栏,“即刻押送罪犯回枫丹接受审判”旁边属上了他的大名。 而来自愚人众的信则说……如果骑士团给与【壁炉之家】相应的赔偿(外交上的让步),愚人众愿意代替西风骑士团与枫丹审判庭斡旋,但是如果骑士团不愿意,愚人众则会以自己的手段收以相应的利息。这是明晃晃的威胁,而如果不答应愚人众,恐怕西风骑士团会因为伊洛克而名声扫地。 真是无耻,谁不知道,所谓的壁炉之家到底是怎么样的组织,居然要西风骑士团赔偿他们的损失。 “真是荒谬。” 琴紧紧地攥紧了那封信,但理智让她没有立刻撕碎这两封无礼的信件。 “荒谬吗?人生不就是场荒谬的戏剧吗?枫丹人总是这么说,我有些赞同这句话,”阿蕾奇诺的目光移向那位向着她走来的夫人,她带着黑纱,穿着黑裙,在胸口佩戴了一朵白色的纸花。噢,不幸的孩子…… “真高兴,还能见到你,蕾雅。”阿蕾奇诺对她轻轻点头。 那位夫人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面上露出又像是怀念、又像是厌恶的表情,“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她的祖父母虽然是逐影猎人,但是到她父母这代就家境中落了,是愚人众收养了她,但没过多久“母亲”就被杀死了,而面前这个人就是杀死“母亲”的人,同时也是给她自由的人,“人生可真是无常呢……我和您干起了同样的事,我们都收养孩子,我本来以为我是对的,但是……我错了,我放下了屠刀,然后……我的丈夫和孩子就都死了……” 是啊,她本来以为她是正确的。 在她逃出了那个命名为家的笼子后,用学 来的杀缪手段,她很快便积攒起了一笔财富,没什么比杀人来得更快,人们总是想花钱买别人的命……而她恰巧也擅长这些。 但是,【壁炉之家】的阴影却始终笼罩着她,“母亲”的幽灵永远在微笑着注视她。 【你永远无法逃离我……永远无法逃离我们的家。】 “母亲”如此说道,就像诅咒一样,她也开了一家孤儿院,孩子们围着她打转……她仿佛又再一次回到了孤儿院,但是她坚信这是不同的,她会是孩子们真正的仁爱的母亲。她放下了手里的屠刀,谎称自己是来自枫丹的大小姐,很快便有一个男人——她为她的孩子找的新父亲,他们组建了一个真正的家庭。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始终飘着花香和阳光的孤儿院,仁慈的母亲、温柔的父亲、关爱他们的医生、可爱美丽的护士姐姐……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里就好了。 第131章 没过多久,出身黑暗的她很快便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她的丈夫里奇还想要瞒着她,他是个标准的蒙德男人,勇敢和献身仿佛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那样。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子,毕竟妻子只是个来自枫丹的大小姐,于是他隐瞒了一切,只想要一个人拯救他们的孩子。 但是他来得太晚了,他什么也救不了,于是拯救变成了复仇…… 蕾雅看着这一切……没有人比出身愚人众的她更清楚,这场复仇是多么的有勇无谋,对方可是那个比“母亲”更残忍更冷血的博士。 蕾雅躲在衣柜里发着抖,就像回到了黯淡无光的童年。她以前害怕被“母亲”抓到,现在则是害怕被“博士”抓到。她是个胆小鬼,她深深地唾弃自己,她又一次变成了那个只会躲在衣柜里哭的小女孩…… 是啊,她不是佩露薇利和克雷薇,她没有她们那么勇敢,敢去挑战“母亲”的权威。 但是,“权威”的母亲被佩露薇利杀死了,而克雷薇……蕾雅听说她死了,被佩露薇利杀死了。 在离开愚人众的那天,蕾雅问佩露薇利,“是你杀死了母亲……你也同样杀死了克雷薇姐姐,所以你是来杀死我的吗?” 她流着眼泪,如果能死在佩露薇利手上也不错,佩露薇利是个冷酷的杀手,但是她并非没有感情……不给与死人更多的痛苦就是佩露薇利独特的温情。 但佩露薇利只是神色冷淡地打开了门,“你走吧,你不适合呆在这里。我要组建新的【壁炉之家】,你并不符合家庭成员的挑选标准。” 那个时候,佩露薇利,也就是如今的阿蕾奇诺就看出了她内心的软弱吧……她害怕愚人众,害怕到发抖的程度,她甚至不敢为她死去的孩子复仇,她只求博士不要注意到她。但是……那个男人,她的丈夫,里奇却头也不回地为他们的孩子报仇了。 “不要去……博士比你想象中更可怕。” 记忆中,蕾雅是这样祈求他的,眼泪在她脸上纵横,恐惧和不安吞噬了她的心。 但一向温和的丈夫却坚定地拒绝了她,“蕾雅,别哭了。”他没说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等我出门,你就去骑士团吧。装作和我闹掰的样子,骑士团会庇护你的。” “可是……如果不是骑士团的督察长伊洛克骗了我们,我们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蕾雅咬牙切齿地说,带着一股深深的憎恨。 “我知道的。但是,光和影总是相对的。骑士团只是出了几个蛀虫,但它始终是蒙德人民的守护者,而它也不会拒绝你。”里奇看着她,仿佛望见了妻子见不到光的过去,“已经没事了,蕾雅。骑士团会有人保护你的,你现在是蒙德的子民。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接着,雪山的火光彻底杀死她的爱人。 里奇成功了,他带着一腔孤勇向博士、向愚人众复仇了,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 但看着镜子里的脸,蕾雅却再也无法适从……她不是孩子们的母亲吗?为什么她像个懦夫一样躲在骑士团里,她真的可以什么也不做吗? 这些疑问压过了内心的阴影……蕾雅还是那个来自愚人众的蕾雅,她只擅长杀人。于是,她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屠刀……我还有能力,我还有能力复仇。 过去她那么痛恨的东西,第一次变成了她人生的希望——她要亲手杀死伊洛克,这个无耻的骗子。 “蕾雅?”阿蕾奇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蕾雅瞬间从无尽的回忆里脱离出来,“真是抱歉,让您见笑话了,佩露薇利姐姐……不,阿蕾奇诺大人。” 凯亚拍起了掌,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虽然打扰了两位的叙旧时间,但阿蕾奇诺……您是否应该和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一桩跨国犯罪。贵国的伊洛克涉嫌拐卖、诱骗多国儿童,这其中就包括来自枫丹的孩子。而且枫丹庭已经收到了足够支持指控成立的证据,那维莱特大人认为有必要和贵国协商关于犯人的处置问题……并且,他也对西风骑士团的不佳名声有几分忧心,贵国似乎有为维护名誉而有包庇犯人的传统。因此,那位尊敬的大审判官认为有必要将犯人带到枫丹的土地,正义之神必将赋予他公正的裁决。” 明摆着的施压让凯亚皱起了眉,如果只是一个枫丹,骑士团还能走外交的途径和枫丹协商,并且尽量维护西风骑士团的名誉,但是……愚人众呢?他们只想拿到自己的利益,根本不怕把水搅浑。 “感谢那位枫丹大审判官的周到考虑,如果枫丹真有他所说的那般公正就好,”凯亚哼了一声,七国之间互通情报,他当然清楚枫丹的审判形式。哪有审判会发生在歌剧院里,还像观赏歌剧一样邀请了观众,“那么……愚人众呢?你们【壁炉之家】恐怕也没有脸面当什么正义使者吧……” 凯亚笑眯眯地说着,他一点情面也没留,毕竟保持表面上的和谐是大人物们才考虑的事……就像琴,她不能说得这么露骨,蒙德和至冬还得保持明面上的融洽关系。 “凯亚。” 琴威严地制止了凯亚接下来的话,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经典手段罢了。 阿蕾奇诺只是微微低下头,“感谢凯亚先生的提问。但是,他似乎误解了【壁炉之家】。我们救下了那么多孤儿,【壁炉之家】当然是个令人尊敬的组织。我们给与孩子们庇护,教会他们生存的本领,反过来,这些孩子需要给与他们的家一点点的小贡献,这很正常……家总要运转下去,家庭成员需要为家庭付出,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而为什么此次【壁炉之家】会参与?这也是因为我们要庇佑我们的家庭成员……即使她离开了,”阿蕾奇诺的手轻轻抚上蕾雅的脸庞,像是在摸一条可怜的流浪狗,“蕾雅也是【壁炉之家】的一员,她在蒙德做了可敬的事,却被贵国的伊洛克欺骗,连同自己的孩子也……” 阿蕾奇诺摇了摇头,“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心爱的家庭成员遭受了如此对待,身为孩子们的【父亲】,我理应捍卫他们的权利。但是,愚人众不愿意看到我们的两位好伙伴,蒙德和枫丹因为一个罪人闹得不愉快,所以我们愿意替代西风骑士团与枫丹斡旋,而斡旋……也需要 西风骑士团也势必要给与【壁炉之家】相应的“好处”。这很正常,先生。” 身后突然出现了脚步声,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女推开了门,“阿蕾奇诺大人,等等我。”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亮得惊人。 阿蕾奇诺叹了一口气,她都要可怜骑士团了,惹到了来自枫丹疯狗一样的记者。她没有回头,只是冷淡自持地说,“夏洛蒂小姐,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愚人众不接受你们的采访,那维莱特先生同样也拒绝接受你们的报道。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追到这里?” 那位夏洛蒂小姐只是脸微红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不采访你们。我只是过来报道这起跨国犯罪案,这可是独家新闻。” “如果西风骑士团没有意见的话,那随便你。” 阿蕾奇诺的目光扫向琴、凯亚和迪卢克,看来记者小姐的打算要落空了。但足够缠人的她势必会给骑士团一点点的麻烦。 琴有些头疼,她本来想暗中解决这件事的。 但是,人群却突然喧闹了起来。酒庄的侍者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他摔了一跤,身上全是红酒渍,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表情相当地惊恐,“迪卢克少爷,不好了,他死了,他死了……”他大叫着,像是一只受惊的鸟。 “……谁死了?” “是骑士团督察长伊洛克。”回答的人是从侍者身后走来的阿贝多,他今天也受邀参加迪卢克的成人礼,只是阿贝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一波三折。 他把自己的手套慢悠悠地拉了下去,刚才他戴着手套去验了尸体。死因并不复杂,阿贝多看向那位来自愚人众的客人,他简短地说,“伊洛克被毒杀了,而那个毒……的愚人众特有的。也就是说,愚人众派人暗杀了伊洛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阿蕾奇诺女士?” “噢,他已经死了,”阿蕾奇诺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不凑巧,看来那维莱特先生要失望了,犯人已经无法被审判了。” “你没有任何要辩解的话吗?阿蕾奇诺!即使伊洛克有罪,愚人众也不能未经骑士团许可杀死他。还是说,愚人众要与骑士团宣战?” 阿蕾奇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么严重,小姑娘。你想给愚人众施压,但是……不是我做的。他死了,到底对愚人众有什么好处?而到底是谁,你们心里恐怕比我更清楚。枫丹和愚人众要求蒙德交出犯人,下一刻犯人却在蒙德稀奇古怪地死了,身上中的还是愚人众的毒。事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吗?” 第132章 阿蕾奇诺把头转向夏洛蒂,“记者小姐,你相信这么凑巧的事吗?愚人众可真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不,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夏洛蒂的眼睛都放光了,她有预感这次的稿子会是头版头条。 而她夏洛蒂,又一次抓到了新鲜出炉的热点。 第89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4) 从我们的心…… 被意志力包裹的日子, 冻僵在或许不属于这世界的泥潭, 赤脚在移动的梦中 从我们的心灵到我们的必需, 从怒气到欲望:灯芯草帘张开, 给我们玷污和拥抱。 “奇怪的死亡,多方的参与, 还有我们新来的未知客人,”九方撑在带卷边的围栏上看下面的来来往往, “真热闹……不如说,热闹得有些吵了。” 卡维看着她在光影变换下神色不清的脸,“你太冷静, 九方。”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九方不同于常人,但卡维没蠢到还觉得她只是个被不幸卷入的可怜学者, “你没有参与这件事, 你和我待在一起。” 九方只是侧过头,下颌微微抬起,像只娇憨的猫那样瞧着他,“你怎么知道没有?犯人可都会给自己找不在场证明。或许, 你就是那个不凑巧的证明人?” “我相信你。”卡维摸了摸九方的头, 把她翘起的头发压了下来, “一个真正的坏人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罪行的,”他耸了耸肩,“除非是在侦探面前。枫丹的小说老是喜欢写罪犯和侦探的致命对决。”卡维的目光投向九方, “但我不是侦探, 而你也不是罪犯。” “你隐瞒了很多东西,你很内疚,你害怕把我卷入进来。这就是我看到的, 我不是个只会学建筑的傻瓜。” “……你当然不是,你可是大建筑师卡维。”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卡维有些纠结,现在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楼下的人还忙着唇枪舌战。 西风骑士团、愚人众、枫丹审判庭……他们吵得不亦乐乎。那个死者,名字好像是叫伊洛克。这里面没有人为他伤心,他们都想让这个人早点死或者更文雅一点,早点接受审判。但这人死了,却死得不那么凑巧。骑士团、愚人众、审判庭他们互相之间踢着皮球,为了维护组织的脸面……里面还有个看热闹的枫丹记者。 没什么比这更糟了,人们对于死者毫不关心,人们只在乎自己的体面。 卡维又瞟了一眼楼下,骑士团的人在负责疏散来宾,那些骑士们满头大汗地穿梭在衣着华丽的先生小姐间,又要安抚他们脆弱的神经,又要警告他们不要泄露晨曦酒庄的事……虽然卡维觉得没过半天,消息就会传得满天飞。 不过最可怜的还是本来的主角迪卢克,他的18岁成人礼完全成为了一场彻底的闹剧。 此时,好脾气的迪卢克已经卸下了贵公子的身份,以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的姿态和那位神秘的愚人众女士在唇枪舌战。 “现在不是什么和你聊的好时机。” 卡维有些头疼,他总是缺点运气,刚才他和九方还在柔情蜜意,现在却不得不一起经受西风骑士团的审查。虽然他完全理解骑士们的工作,但卡维也不想自己的蒙德之旅过于起起伏伏。 “你听好了,九方。你隐瞒的东西,我不会问的。我想你有你的理由,但是如果你想说,我随时都在。” “另外,”骑士们上了二楼,他们穿着盔甲,笨重的跑动把整个楼梯都震得咯咯作响,“你可以像信任艾尔海森那样信任我。”卡维本来不想提他的名字,但是……或许九方对他缺少的就是信任,“我虽然不知道艾尔海森做了什么,但是……我相信你,我会以我的方式支持你。” 西风骑士的人小跑到了他们俩面前,那是个很年轻的骑士,白金短发,蓝色眼睛,“西风骑士团骑士米卡,向两位客人致敬,愿风神巴巴托斯大人庇佑您……” 他说着客套的话,卡维点了点头,作为对他工作的认可,接着就一边听,一边用眼睛瞥身旁的女孩。 “请问两位是一起行动的,中途有没有分开过,您的行动轨迹大概是……” “我们一直在一起,最开始我和她去外面逛了一圈,然后我的女伴有些不舒服,我就陪她到了二楼。” “请容许我再次确认一下,两位中途没有分开吗?” 卡维点了点头,“是的,先生。” “好的。非常感谢您,”米卡的脸上出现犹豫的神态,“由于晨曦酒庄发生了一起命案,骑士团需要封锁现场。可以请您和您的朋友先离开酒庄吗?另外,请不要对外传播今天这里发生的事。” “好的,我明白。我和她现在就离开这里。” 米卡感激地点了点头,他正要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两位是须弥学者吧?” “是的,我和她都是学者。米卡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米卡脱下了帽子,“我得到过丽莎前辈的很多帮助,我个人不愿意怀疑两位”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请两位在一周内不要离开蒙德,我们需要完成最基础的排查工作。” 卡维突然笑了起来,“那么……骑士团能开具一份具体的证明吗?像是什么活动之类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我的工作需要一份这样的证明来延长我的休假时间。” “可以的,先生。”米卡看起来更愧疚了,“非常抱歉延误了您的工作,骑士团事后会给您相应的赔偿。” “不、这倒不用了,倒不如说正好合适。” “先生?” “没什么,您先去忙您的工作吧。” 等米卡走后,卡维和九方才跟着离去的人群一起离开了庄园。 他们俩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天知道,在枫丹已经普及高级器械的时候,蒙德竟然还保留了这古老的马车传统。马车摇摇晃晃的,那匹马也一点没有无聊人类的上班精神,跑得慢悠悠地,甚至还有闲心吃路边的野草。 马车里,九方和卡维聊着天,九方 掀开了帘子,天色很暗,田园的美景都隐在暗沉的天色之中,神秘又迷人。 “我还以为你一刻都放心不下你的建筑事业呢。怎么又想要在蒙德呆久一点?” “只是有点担心你……如果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应对那个骑士?”卡维的声音放得很轻,他不想马车夫听见他们的谈话,“温迪那小子上了二楼,就找不到人了。这是巧合,我不相信。” “那可真要感谢你,没有跟米卡提到温迪。” 卡维叹了一口气,九方她似乎总是找不到重点,又或者她在故意规避这些,“你为什么任何事都习惯自己一个人解决?”他捏了捏九方脸颊上的肉,她太瘦了,婴儿肥在她脸上就剩薄薄的一层皮,“你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九方。何必背上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你的罪过。” “听起来,你完全知道你包庇了怎样的一个人。”九方把脸在他的手里蹭了蹭,小动物之间的取暖似乎也是这样的方式,“那你呢,卡维,为什么要包庇我?你明明可以走开,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那么聪明,天赋万里挑一,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卡维打量了一会儿九方,有些无奈地笑了,“好了,这证明了你和我都是个怪胎。就像你,你明明可以选择做其他事,大家会交口称赞你,而不是现在像个罪犯一样躲躲藏藏;而我,我也是个怪胎。”他的眼眸突然湿润起来了,卡维总是容易被情感牵着跑,“我只是……我只是很难放下你,然后走开。就像你,你放不下你的正义感一样……” “卡维,你还好吗?” 卡维想到了什么,但他很快就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成年人的底色就是沉默和若无其事。卡维想,他早就习惯了这样。 怪胎?或许这就是卡维的本色,他也没比艾尔海森好到哪里去。相反,他比艾尔海森活得更加纠结和痛苦。 就像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了九方和他之间的巨大鸿沟。 她与那些黑暗的事牵扯得太深,自己却像是被献祭的公主一样坚定地走上祭台,就为了维护自己内心的正义,这是九方想要的结果……但是,卡维,他只想他喜欢的人好好的,那个祭台再华美也是杀人的台子,他只想要九方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开开心心。 但是,那样就不是九方了……他也不会喜欢她了,他爱上的不就是那个胆大到敢摧毁须弥防沙壁的女孩吗? 那个晚上的焰火在点亮沙漠天空的同时也点亮了卡维的心。 “不,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受伤,九方。”不、他害怕的是他们俩之间的差异……他怕他一个转身,九方就深陷牢笼无法逃离,而他甚至不能每天陪在她身边保护她,“抱歉,九方,忘了我刚才的话。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但卡维却不能约束九方,鸟儿一旦从天空坠落,羽毛就难以再次闪耀自由的色彩。 第133章 九方听到却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你不害怕我吗?我可做了很多坏事,”像是为了跟卡维强调,但又不能说得很细那样,“你听好了,我可是愚人众头号大坏蛋手下的人,我做了很多脏活、累活……” “但那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没有办法。” “……你是对的。我没有办法,但是那不是为我推脱的理由。所以,为了赎罪,也为了报复那个人(博士),我一定要宣扬正义,保护无辜的人,惩处那些该死的罪犯,哪怕那不是光明的方式,”九方的神色很复杂,她回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像是被投入了黑暗的熔岩,却又在接受日光的炙烤,“但,这就是我。” 把话说开,对两人都好。 九方不再装傻了,“我是个自私的人,卡维,我本来应该早点让你离开,然后此生永远也不要和你再见。但是,我没有做到,身处黑暗的人总是难以拒绝阳光的一面。” 她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睛又透彻又清醒,被阳光一晒似乎马上就要碎掉了,“我希望你离开,这样对你和我都好。你还是那个聪明又年轻的大建筑师,你会有很好的前程。而我也能安安心心地实施我的计划了,不用担心波及你。” “这就是你故意冷落我的理由?那路德维希呢,他又是为什么?” 卡维能看出九方是认真的,但他没忘记落井下石一下自己的情敌,如果九方要冷落,那就要连路德维希一起放进冷藏库才行。 “为什么要提路德维希?”九方没有想到卡维如此讨厌路德维希,她本来以为这两人会变成兴趣相投的朋友,但没想到,他们俩都讨厌对方,“他跟你不一样……现在的他只熟悉我和温迪,这个世界对他都太陌生了。他看上去适应得很好,但是我知道……他也很迷茫,我必须陪在他身边才行……” “不、九方,对于一个男人,适当的痛苦会让他们更快成长,”卡维虽然很想同情路德维希,但他一想到路德维希那张脸就生气。天知道,同样的脸,温迪就不会让他这么火大,“路德维希他越是依赖你,他就越不会迈出探索世界的第一步,你不能‘束缚’他。” “可是,他需要我……不、可能你说的才是对的。” 卡维在心底幸灾乐祸地笑了,但是他面上还是那副为路德维希着想的样子。 从某些程度,他说的也是真话。卡维经历过黑暗,要让人从那个孤独的世界踏出第一步,需要的可能不是温柔的陪伴,而是放手,让他去见那个真实、残酷却美好的世界。就像卡维的母亲做的那样,虽然她没有陪在卡维身边,但她给了卡维整个世界,她教会了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眼睛、鼻子、双手去爱,去感受、去拥抱这个世界。 “九方,我害怕的不是危险,而是那个危险会让你置身险境,而我连帮你的机会都没有。”不能在路德维希身上耗费太多的时候,卡维把话语主动拉了回来。他是个高洁的人,就算是给情敌上眼药,也不会喋喋不休。 他捂着胸口,像是被辜负了真心,“不要远离我好吗?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看到你远离我,我就会心碎。” “……你不害怕吗?可是,我害怕。” 九方或许可以一直赢下去,现在的她跟一开始不一样了,她有了很多的朋友,温迪、纳西妲他们都愿意帮助她。但是,她却不想依赖自己这些全能的朋友。 要像个人类一样,九方告诉自己。她不是塞莱斯特,她要学着用人类的方式解决这些难题。她看起去很轻松的样子,似乎一切事情都会按着她预料的发展……但只有九方知道,她有多么害怕。 那个全能的女神(塞莱斯特)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九方只是博士仿照的存在。她只知道女神是自愿死去的,为了某项伟大而高洁的事业,但连温迪都不知道女神的打算。 但是,九方呢?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那项伟大的事业会决定她的命运,九方却连拒绝这个命运的权利都没有。她内心向往简单美好的生活,所以她无法放下卡维,就像抓住了通往那个生活的钥匙,她紧紧地攥住了人类朋友的手,就好像她马上就能和他们一样,简单、单纯、美好地活着了。 但是—— 那是做不到的。 “我害怕……我害怕我会辜负很多人的期待。另一个我(塞莱斯特)把一切的赌注都交给了我,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们(赤王、花神、大慈树王)也信任我,他们相信我会带领他们重回人间,但是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我的命运已经决定了……而我已经没有了选择。” 卡维的手探上了九方的额头,“你还好吗?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九方轻轻推开了卡维的手,“我没事……我大概没事了,”她垂下了头,“没关系,我已经接受了,或许这就是命运。” 她的头转向西风大教堂的位置,她指着像是晚霞红透像要塌陷的天空说,“即使命运的纺锤已经织下了我的命运,我也要做出我自己的选择。” 火红的邪龙发着疯一样冲向了西风大教堂,它的嘴里吐着黑红的龙焰,身旁是一个装着斗篷的愚人众(路德维希),他的脸在面具下看不清楚,但是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所有修女都明白了她们的对手是愚人众,还是博士领导下的愚人众。 “走到这一步,那个人(博士)已经无法再呆在蒙德了,当然我也和他彻底撕破脸了。” 卡维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冲天的火光,隔着这么远,他都能听见人们的惊呼声,看了许久,他移开了目光,“……这会给你带来危险,你不会有事吧?” 九方沉默了,这个金发的男人像是被她迷得找不到北了,她或许应该像所有标准的坏女人一样窃窃自喜,但她做不到。 九方只是在喃喃自语,“卡维,不要这样温柔。我会忍不住担心你的……就像你看见的那样,这场火也是我指使的,我并不是总做好事,我也会做点坏事。在这场火里,或许有无辜的人会受伤,他们才是你应该同情的人。” “不会有人受伤的。”卡维似乎已经把九方看透了,“我敢打赌,这次不会有无辜的人受伤,因为你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算我败给你了。是的,不会有人受伤,他(路德维希)会防止计划出现意外。” “所以那个问题,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九方,你这么心软,你让我怎么不担心你?” 卡维突然吻了眼前的女孩,现在就是他所一直期望的时机,他们终于互通心意了。虽然她距离卡维还是很遥远,她的世界也与卡维的不一样。 但是,卡维想要跨越这一切的差异。 卡维确信了——他想要拥抱的人,他想要亲吻的人,他想要保护的人,对他独一无二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第90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完) 我的眼底 …… 记忆中 倏忽而逝的细锁岁月 渐次 从我的眼底 抹去了尘世的外观。 ——博尔赫斯 婚姻是什么? 我牵着丹枫的手, 他看起来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尤其是在景元看过来的时候。 “丹枫,你还好吗?” 我问他, 像是正常的未婚妻在关切着自己的未婚夫,但我看的不是丹枫, 我看的是拉帝奥。虽然是出席订婚典礼,拉帝奥还是那副有些冰冷的样子。 噢, 他现在看我的目光更冷了。 发现了我的视线,拉帝奥动了动嘴唇,我读懂了他的话语:【你高兴吗?】 这让我一时有点语塞, 拉帝奥看上去那么冷淡,是一个完全由理性支配的男人,但你总能在一些莫名的时机发现他拥有一颗相当柔软的心。 跟我一点都不一样, 我心里默念着, 似乎这样就能打消我的恐惧。 我会成功,成功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这里明明是我的家,但我在提瓦特呆了太久,回了老家竟然感觉有点水土不服。我必须得找个机会掌握主动权, 而不是傻乎乎地被关在这里, 如果呆得更久, 恐怕我在提瓦特的身躯也会消散。 那个该死的古华,我还不清楚他的真面目,他怎么会有超越提瓦特的力量, 而且他太了解我了, 这是他的能力,还是另有隐情? 我要逼他出来。但我不想要金鹏受伤,所以我主动进了模拟宇宙。 这里是个好战场, 不是吗? 看似是虚拟,但是星神的力量可以让虚拟和现实模糊……只要祂再降临的话。 我拉了拉丹枫的袖子,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没事的,塞莱斯特。”丹枫看了一眼景元,他有些愧疚,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握着我的手慢慢攥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会成功的……” 他喃喃自语着,眼角的一抹红似乎融进了丹枫眼中,他变得疯狂了起来。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只是现在他有了宣泄的口子。 第134章 丹枫举起了我的手,他在全族面前宣誓和我的婚约。那些长着尖耳的族人们敌视地看着我,他们不会怨恨自己的族长,但他们讨厌我抢走了属于持明的丹枫。 我对此的回应是在这些持明人族人面前,狠狠地亲吻了丹枫。 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是带着愤怒、恐惧、惊慌的宣泄。我捧着丹枫的脸,咬破了他的唇,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只是抱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一定是疯了…… 在提瓦特的我要更加温和一点,我似乎总是在提瓦特扮演一个温柔的女神角色,即使我从不认为自己温柔。但是人们是那样看我的,人们的注目似乎也约束了我,我更多思考的是如何做一个神明,一个合格的爱人的神明。 但是,有趣的是,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远没有那么“温柔”。 或许模拟宇宙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不必被任何外物束缚,把自己的喜好凌驾在其他人之上,就像之前我无情地抛弃了景元一样。没有道德,没有慈悲,我只是想赢,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把神圣的婚约都变成自己的筹码。 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婚姻是什么呢?是我手中的棋子。 口腔里的血腥味似乎传到了脑子里,拉帝奥坐在台下,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这次他开口了,他问我,“你快乐吗?” 我想破口大骂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有机会和权利考虑快不快乐吗?就像一开始我到了提瓦特,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艰难求生,还要照顾一堆人类。他们有关心过神明快不快乐吗?或者说,我能让他们每个人快乐吗? 我做不到,所以我从来都不问他们,或许这就是我无法成为七神其中之一的缘由,我始终都是个外来货,是个不合格的神明。 “你不快乐。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拉帝奥,他是我的老师,也只有他会关心我过得开不开心。不管我看起来多么厉害,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个写不好论文的小姑娘。 可是,我早就长大了。 比起思考快乐,我有了更多要考虑的事。 我必须脱离这个世界,沉玉谷的人们还在等着我,我要救那些人……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为了人类拼上自己的全部。 而这其中,我快乐吗? 人们在我眼前像是猫崽子一样一批批死去,他们很快就老去了,但我却依旧年轻。而我的记忆也太好了,我什么都记得,从他们的出生到他们的死亡。 最开始……我是快乐的吧,人们那么需要我,我似乎可以拯救他们,我似乎变成了他们世界的光。但是,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光不是我,而是那些看似弱小的人,是他们呼唤了我,是他们塑造了我,是他们让我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女神。 我说不清这是束缚,还是成长。 但我确实改变了,我像个“哈巴狗”一样围着人类打转,看到他们幸福,比我自己快乐还要重要。 我想,在提瓦特的那个我绝对是“病”了,得的还是脑子的绝症。 但一回到了我熟悉的那个宇宙,我又变回之前的那个样子。 我是末王的使者,我的力量不祥又强大,似乎我天生就可以吊儿郎当地玩弄其他人,似乎我天生就只在乎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吗? 不,相比提瓦特,简直好极了。 我不用害怕突然出现的可怕魔神,不用为自己身上的秘密提心吊胆,不用去硬着头皮指引人类的命运。 靠着终末的力量,我在宇宙间如鱼得水,我的上司是给钱大方的砂金,我的老师是闻名宇宙的拉帝奥,我的朋友是大名鼎鼎的银河球棒球。 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回提瓦特,明明我在这里什么都有,我过着一种非常肆意的生活,金钱、命运、力量一切都唾手可得。 但为什么……我宁愿冒着危险,也要回提瓦特呢? 唯一的解释是,我多半疯了,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竟然有着惊人的献身精神。 就像现在,在订婚仪式结束后,我要跳入鳞渊境,成为唤醒祂的祭品一样。 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黑漆漆的,像是开了一张吞天的巨口,漩涡都围着巨口打着转,周遭的活物都被卷入了浪潮之中。 丹枫看着我,他的神色很哀伤,配上他那张颇有古典美的脸,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别为我伤心。我是终末的使者,我打算在这里迎来我的终末。” 金鹏告诉我,我无法在这里自杀,我只能通过不断的‘死亡’来转移,但下次转移又会移到多么前的时间点?我真的还有时间吗? 而且为什么我不能自杀……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炸。 我试过好几次,不管是自缢、服毒还是跳楼,都会有外力来打断我……似乎那份力量很想让我继续在这里呆久一点。 而古华说的,【在故事的开头,就写下了故事的结局。】 我渐渐明白了他指的就是终末本身,世人不知道终末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祂是什么,我要去唤醒祂,虽然我不知道我猜对了没有,但已经别无他法。 在我打算跳下去的时候,丹枫却拽住我的手。 “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也想让祂复苏。别这么心软,丹枫,我和我都打算迎来一个新世界了。” “不,”丹枫站到我身旁,他脱下长袍,把它挂在崖边,白色绣着龙纹的袍子在赤裸的岩石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我是持明一族的族长,我要和你一起。” “一起变成新世界的养料?”我歪了歪头,“你没必要这样。”我已经无心装温柔,于是我相当直白地说了,“族长大人,你去了没用。祂需要的养料只有我一个,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宝贵的生命呢?” 我打算用【繁育】生下祂,阮梅女士的做法也多多少少启发了我,虽然上个周目,【不朽】一降生模拟宇宙就炸了。但是这次不一样,降临的会是【终末】,而我需要用自己的命途敲响那死亡的钟声。 我告诉丹枫,那是新世界的钟声,但我没说,敲钟的人是死神。 因为这里是模拟宇宙,我告诉自己,不必在意这些数据……他们只是模拟宇宙上一串冷冰冰的数字,我何必在意数字的想法。 但是,丹枫却说,“我知道。但是,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你是什么情圣吗?丹枫。” 我有些阴阳怪气,我讨厌别人对我太好,我讨厌欠下一笔还不上的债务。 丹枫没有理会我,我突然有些泄气,泄气后是更深的失落……我本来不打算伤害他的,即使这里是模拟宇宙,我也想尽我的可能为人们编织一场幻梦。 明明他们只是数据,真正的他们不会得到安慰,但我却宁愿讨好一串数据。 我的想法总是这么自相矛盾,我不太懂我自己了。 于是,我跳了下去,连同丹枫一起。我们的献身无人高歌,因为我们做的是禁忌的事,只有崖边的白色衣袍见证了这一切。 丹枫的身躯被【繁育】吞噬了,他抱着我的手臂慢慢放缓,最后这个漂亮的青年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了深海之中。 简直像是人鱼公主一样,我却是导致公主厄运的王子,现在要牵起邻国【公主】的手。 【吃掉我。】 我命令着【繁育】,祂似乎还留有阮梅女士的意志,祂用自己的口器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我,类似触手的东西温暖地环绕着我,像是害怕我着凉那样。 【吃掉我。】 我又一次命令了祂,祂似乎有些委屈,祂松开了自己的口器,祂害怕我误解了祂的意思,祂只是想要和我更加接近,并不是想要伤害我。 【我命令你,吃掉我!】 我的怒吼让祂发着抖,虫子连眼泪都无法理解,祂畏畏缩缩的,信息素里都塞满了祂委屈的苦涩。祂把我一整个吞了下去,我听到了来自祂身体里的巨大心跳声……【繁育】吞噬了我,黑暗之中,我看见了祂(终末)的到来。 撕裂世界的到底是什么? 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祂的全貌,黑漆漆的海里便降生了原初的巨兽,祂撕裂了【繁育】的腹部,可怜的虫子尸体被冲到岸上,【繁育】被祂杀死了,命途都被撕得四分五裂。 祂从海里爬了出来,那是一条美丽无比的巨龙,银白的细长身躯似乎可以环绕整个世界,祂衔起了自己的尾巴,祂既孕育世界,又毁灭世界。 祂之前的名字是【不朽】,但祂现在的名字是【终末】。 这不难理解,最初的星神也是最后的星神。时间本身就是个圆环,巨龙衔起自己的尾巴构成了那个逃不开的圆环,祂既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而现在,祂睁开了眼睛,祂注视到了那个一直窥探这个世界的存在。 第135章 古华笑了,他知道,塞莱斯特不会让他失望。 耳边似乎有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梦境就要崩塌了,星神的力量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即使是在梦境里,降临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星神,祂只是单单瞥了一眼,那个可怜的梦之魔神就要死于自己的僭越了。 谁让琉珏(梦之魔神)侵入塞莱斯特的梦境,发现有这么一片新大陆,就妄图篡夺星神的权柄,可惜祂失败了。 而现在,梦境崩塌了,祂死了,仅仅死于自己梦境里的星神的一瞥。 古华都快笑得直不起腰了,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上前拍了拍真实世界里塞莱斯特的脸,“醒醒,小姐。”虽然她在梦境里被【繁育】吞噬了,但【繁育】不像终末,只有终末才能透过梦境直接宣告所有的终结。 塞莱斯特悠悠转醒,醒来遇见的就是那张她一点都忘不掉的讨人厌的脸,“……是你。”她移开了目光,看向四周,她身处一个破落的房子里,家具很少,没什么人气,“既然你在这里,那么我是已经回来了?” “是的,你已经回来了。开心吗?还是说遗憾呢?毕竟这里对你可不算家。” “听起来,你很了解我。”塞莱斯特从床上撑了起来,胸口已经没有了被剑刺穿的伤口,“琉珏呢?祂死了吗?” 古华伸出大拇指夸塞莱斯特,这个动作他做多多少少有些过于奇怪了,“是的,祂死了。想听听祂怎么死的吗?” 古华反问着,但他实际上并不想听塞莱斯特的回答,他等这一刻太久了,“最初,琉珏就侵入了你的梦境,虽然祂可以很轻松地杀死你,但是祂发现了隐藏在你梦里的小秘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竟然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而且在那个世界里还有比魔神强大得多的星神……琉珏当然想得到这份力量。因为就算祂吞噬了噩梦,祂也不是摩拉克斯的对手,但是如果祂得到了星神的伟力——祂会是整个新世界的神。” “所以祂为了你,煞费苦心地编织了一整个梦境,用上了所有的力量,为了让你相信,你真的回了家。而你每在 那个世界里死去一次,琉珏对你的蚕食就越深……你是不是感觉到越来越疯狂,你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心里的恶念,你甚至怀疑为什么要重回提瓦特,“古华笑了,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塞莱斯特,“这样的想法会让你万劫不复。” “在琉珏的预想里,再来几次‘死亡’,你就会彻底迷失,你会永永远远在祂编织的幻梦中,而祂要借你的梦境召唤星神。作为祭品的是你,琉珏则会凭借梦境主人的身份吃掉降临星神的一部分力量,星神每降临一次,祂的力量就加强一次……一切都听起来很美好,只可惜了你,可怜的小祭品,你会永远永远成为琉珏最心爱的傀儡……” “但是,琉珏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终末。终末的力量只有彻底的死亡,如果来的是【记忆】、【纯美】之类的星神,那么祂的计划就不会落空……这其中,你一定做了什么。” 古华鼓起了掌,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你要不要再想想呢?在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你真是终末的使者吗?你的真名又真的是塞莱斯特吗?” 塞莱斯特的双眼突然瞪大了……是的,她原本的名字从来就不是塞莱斯特,塞莱斯特只是她为了玩游戏取的名字,那不是她的真实。 而她也从来都不是终末的使者,末王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相当陌生的星神。 古华看着这样的她,他停下了脸上的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像是个死去游荡着的亡魂,“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 “你一定不是琉珏,被末王注视的祂必死无疑。”可是,如果古华跟琉珏没有关系的话,他怎么会这么清楚塞莱斯特的事,可是如果说古华是琉珏的下属,那他又为什么要帮助塞莱斯特? 最后,塞莱斯特只是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像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幽灵一样。” “幽灵?说不定真是过去的幽灵。” 古华的身影逐渐消失,留在原地是一个苍白的影子,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眼睛,祂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祂看起来就像是你,塞莱斯特。 祂握住了塞莱斯特的手,拿着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空荡荡的脸,没有温度,也没有存在,祂只是一个幽灵。 “我是你,失败的你,被关入噩梦无限轮回的你。最初,你还记得吗?” 随着祂冷清的声音,塞莱斯特的记忆慢慢复苏。 “最初,你(我)踏入了沉玉谷……” 【沉玉谷的人们都陷入了沉睡,我和夜叉们束手无策,只有打败梦之魔神,才能让人们清醒过来。在去找梦之魔神的途中,我遇到了夜叉金鹏,他被琉珏控制了,像只疯狂的野兽一样袭击着我们,虽然应达和伐难很快就制服了他,但是他的灵魂跟那些人类一样坠入了噩梦。我们本来想找到梦之魔神的本体,但是祂把自己藏得很好,已经没有从外部击溃他的可能了。 于是,我打算入梦去碰碰运气,虽然在梦境里面,我不是梦之魔神的对手。但我相信,我有着自保的实力。 幸运的是,我在梦境里面找到了残留的琉珏善的那面,祂给了我一部分梦境的权能,但是祂同样也警告我,如今梦之魔神只剩下了噩梦的那面,一定要小心噩梦。 然后……我遇见了真正的梦之魔神,那个只剩下噩梦的魔神。 祂比我想象中更强大,我输给了祂,但祂没有杀掉我……因为祂发现,我身上有更有价值的东西。 于是,我坠入了噩梦之中。 我忘记我已经失败了,我以为我只是回到了家,没有噩梦,没有轮回,没有琉珏。只有无数次被投入【死亡】的我,每次的死亡都会引来新的星神,我越来越虚弱和迷茫,但琉珏却越来越强大。 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打败祂的可能,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这就是我遭遇的一切。” “然后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堕入了梦境,但我的身躯还活在提瓦特。有一个人类,”苍白的影子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了,“他竟然没有堕入琉珏的梦境,他把我偷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古华吗?” “嗯,他就是古华。那继续说我的故事吧,你还记得琉珏善的那面吗?是祂帮助了古华,也是祂帮我脱离了梦境,祂告诉了我全部的真实……” 塞莱斯特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这过程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如果祂就是过去失败的自己,那么…… “是的,我堕入噩梦太深了,已经无法从外界唤醒我了。所以古华来到了我的梦境,他是个奇怪的人,在我的梦里格格不入……我最初以为他是个怪人,因为他一直说这里是虚假的。我当然没有信他,直到……在梦境中,他为了我而死。”那个苍白的影子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有触摸到,“我还记得血撒在我身上的感觉……” “不,抱歉。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悲伤的事,”祂抚上塞莱斯特的脸,带着温柔和暖意,“既然梦之魔神可以利用星神,那么我当然也可以。我最想要的就是一切重来,而我要彻底杀死梦之魔神。” 随着时间的流逝,苍白的影子快要碎掉了,祂的身躯开始出现一些破碎的窟窿,“幸运的是,我得到了末王的注视,可能是那个时候的我痛苦到一心想要寻死。而终末的力量与轮回有关……我终于得以穿越时空,去阻止一切的发生。” “……所以,你才说你是过去的幽灵,但现在你马上要消散了。” 苍白的影子露出了一个像是萤火一样的微笑,“因为我就是你啊,你赢了,我们赢了。不会再有悲伤的记忆了,我这个幽灵也可以消散了……” 塞莱斯特沉默了,她有些哀伤地看着那个破碎的自己,祂就像是光做的人偶,从光中来马上要融化到光中,“最后,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点什么好呢……那么,我祝你快乐,塞莱斯特。”影子点了点头,“我听见了梦境里拉帝奥问你的问题,经历过不幸的我才知道那有多重要。你走得太远了,爱人就那么让你痛苦吗?别忘了,最初是人类把你唤醒的,是人类把你捧上了神的王座,是人类给了神明幸福和安宁……” “不要忘记你的初衷,自由和温柔的风声将永远眷顾你。” 塞莱斯特觉得心里难受,苦水一股股地涌了上来,“你没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吗?明明遭遇了不幸的是你啊。” 那段记忆没有祂说的那么容易,到底要多么心如死灰才能得到终末的注目,塞莱斯特想不到,但她想抱抱过去的自己。 于是,她就那么做了。 可她的手只穿过了祂的躯壳,祂已经虚弱到无力维持自己的身躯。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古华带句话吧。现在,他应该还在沉玉谷的某处游荡,虽然他不认识我,但是塞莱斯特,去告诉他……他的梦想一定会成功的,他会成为璃月震古烁今的大侠……” 第136章 “就这些吗?你不提你自己吗?” “已经没有必要了。去吧,塞莱斯特。”苍白的影子慢慢催促着她,请打起精神,去迎接你新的未来吧,“梦之魔神死了,但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要再为我感伤了,”不想让气氛太悲伤,祂神采奕奕地说,“我可是赢了梦之魔神啊!” 接着,那个说自己赢了的祂转过了身子,像光一样……消散在了光中。 塞莱斯特伸出了手,空荡荡的房子,空荡荡的家,空荡荡的大厅,那个身影早已消散,就连风都没有记录下祂的存在。 “过去的幽灵?不,你不是过去的幽灵,你是奇迹本身。” 就像做了一场光的梦境一样,塞莱斯特遇到了一个光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名字是……奇迹。 第91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番外上) 人生代…… 下次你路过, 人间已无我。 ——余光中 有时候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吧,平平淡淡地走在街上,平平淡淡地和朋友聊天, 平平淡淡地被人拉住了衣角,然后平平淡淡地……卷入一段未知的命运。 那个女孩的名字是什么? 她之后被人熟知的名字是塞莱斯特, 提瓦特的春神。但是,现在的她仅仅是个平常的女孩, 似乎可以算得上天才,但又到不了她的老师拉帝奥的程度,走智识之路有几分勉强;她有几个朋友, 最出名的是自称银河球棒侠的开拓者。 除此之外,她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她就像屏幕前的你, 亲爱的。 所以女孩的名字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连同她的人生一起……但是为了方便我们称呼她,我们就短暂称呼她为【奇迹】吧。 而我们的故事,就来源于奇迹和某个叫古华的男人。 那天,奇迹走在街上, 她和旁边的丹恒聊着天, 具体聊了什么, 奇迹也不太记得了,朋友间的聊天大多都是这样,没什么意义, 或许更重要的是确定彼此的存在, 人类需要朋友,仿佛这样可以分担走自身的孤独。 就在此时,奇迹被人拉住了袖子的衣角, 奇迹此时穿的是罗浮仙舟的服饰,衣袂飘飘的衣裙总会有些侠客风度的想象。 但拉住奇迹的,是一位真正的侠客。 他的身型和丹恒差不多,黑色长发垂到腰间,白衣像倾泻的月光般写意,腰间别了一把古朴的宝剑,算不上好,以仙舟的工艺是相当复古的类型。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似乎所有改变人生的相遇最初都是这样平平无奇。 奇迹身旁的丹恒皱着眉打量这个青年,“如果可以的话,请放开我的同伴。” 那个青年打了一机灵,他松开了手,有些慌忙地说道,“抱……抱歉,这位姑娘,在下古华,无意冒犯姑娘。”他说话的腔调像是从电视剧里面抠出来的古人一样彬彬有礼,这位古人却无礼地接着说道,“但是,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必须从这里苏醒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那是个很漂亮的青年,青涩俊秀,眼睛就像冰泉里的月色一样清澈透亮。 “抱歉,你找错人了,我看上去像是有钱让你骗的人吗?” 奇迹扯了扯嘴角,仙舟罗浮的骗子真是一茬又一茬的。之前还有冒充持明前龙尊的骗子,现在面前又多了一个脑子不太清醒的神棍。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但是,您真的要一直沉浸在美梦之中吗?”古华看了一眼奇迹身旁的青年,“你身边的人也不是真实的,一切都是梦境,一切都是虚假的……” 这个骗子真是执着,奇迹在心里腹诽着,她看了一眼丹恒,丹枫想拉着奇迹走人了,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搭理骗子。 在走前,奇迹有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那个骗子,“瞧你说的,”她笑了起来,“如果我现在的生活是一场美梦,那我真的有醒来的必要吗?人生又苦又漫长,如果是你,你会选择醒来吗?” 古华沉默了,他的嘴唇动了几下,他有些困惑地看了奇迹一眼,“这样的生活就是你的美梦了吗?” 这些日子,古华暗中观察了奇迹几天,她就是个寻常人,过着寻常的生活,没有一点女神的样子,但是这样的生活却是一位神明的美梦……古华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奇怪了,他本来以为在女神的美梦里面,她会是整个世界的女王,所有人都围着她打转。 但是,事情不是这样。 青年看了一眼周围的世界,他们被和平、安宁和繁华环绕,人间的喜乐和烟火仿佛没有尽头,那不是他的世界,那是奇迹的世界,而奇迹的愿望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普通地活着。 “我会再来找你,下次我会带来【证据】……” 古华这么说道,接着他的身影像水墨一样融进了街道中。 真是个怪人,奇迹向丹恒抱怨着,但那个好脾气的青年却重复了一遍古华的问题,“如果这里真的是梦境,你愿意醒来吗?还是说宁愿永远都在这里。” “你怎么了,被刚才那个怪人感染了?”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很重要,”丹恒的神色有些奇怪,他看着奇迹,但又像在自言自语,奇迹一瞬间觉得那不是丹恒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她自己。她在问自己,你的答案是什么? 但丹恒的异常只持续了一会儿,“抱歉,我不该问你奇怪的问题,我们接着逛街吧,答应三月和穹的东西还没有买。” 奇迹点了点头,今天的小插曲很快被她抛到脑后。 人们无法怀疑自己世界的真实性,因为无法验证那个答案。 如果世界是个大鱼缸,那么人类只是鱼缸里面的一尾鱼,世界的边界仅仅是鱼缸的缸体,人们无法打破这个缸体,更无法从鱼缸里面跃出来。 鱼儿偶尔能看到鱼缸外的人类,他们身躯巨大,强大莫测,他们可以决定这个世界【鱼缸】的生死,可以恩赐食物、药物或者鱼儿想象的一切,可以自由地带来带去鱼缸内的鱼儿。 鱼儿无法理解这样的存在,它们把这样的存在称为神明,这或许是最接近星神的类比。 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些呢? 因为古华想要的是,打破这个鱼缸,把里面的鱼儿放出来。 等到奇迹再次见到古华的时候,他已经是仙舟赫赫有名的“通缉犯”了。 他就像突然冒出来一样,没有过去,没有信仰,也没有未来……就连【记忆】的忆者也保存不了一点他在宇宙间的记录。 “所以,你是什么呢?” 奇迹是这么问古华的。 看到古华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奇迹本来以为她会恐慌地大喊大叫,毕竟自己面前的是仙舟的罪人,但她没有,她只是问古华是什么…… 她已经不太相信面前这个俊秀的剑士是普通的人类了。 “我是古华,仅仅只是古华。” 剑士如此回答奇迹。他脚边倒地了一个浮黎的忆者,那个忆者试图读取他的过去,很显然忆者失败了,她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古华一边回答奇迹的问题,一边把那个忆者放到院内的小亭子里。 “你的记忆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她一读取你的记忆,就承受不了晕倒了。” “因为她看到了真实的世界,”古华转过头,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清俊,一点都没有新闻里的残暴,“我之前和您说过,等下一次见面,我会带你看【证据】,”他伸出了手,“虽然这样有些唐突,可以请您握住我的手吗?” “我听到了仙舟的通报,你和药师的余孽勾结,试图研究医治一切的仙方。”奇迹跟他周旋着,她必须拖延时间,她有一种冥冥中的确信,不一会儿,仙舟的人就会前来捉拿这位罪犯。 “您认为真的有医治一切的药方吗?” 不,就连药师也没有那样的力量,祂的赐福是如同诅咒,恩赐背后是剥夺神志成为怪物的命运,“那你究竟是在干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要向您证明,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古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放缓了语调,“当然,这个环节没有人会受到伤害,我是个侠客,不会做不义之事,您不必害怕我。” 奇迹无法相信他,他看上去彬彬有礼,却是个彬彬有礼的疯子。奇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为什么是您,这是你称呼别人的习惯?” “不,因为您是一位值得我尊敬的女性,而您现在只是迷失了道路。”外界有些过于安静了,那是为了放松猎物警惕的伪装,古华意识到了这点,他突然闪现到了奇迹面前,说了一句失礼后,就抱着奇迹像是鸟儿一样跃出了四四方方的庭院。 就在下一秒,仙舟的士兵们就闯入了庭院,万幸他们不想制造太多喧哗,没有用上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古华这样想着,瞄了一眼怀里的女孩,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毕竟这里是她的梦境,那些人都投鼠忌器。女孩看上去有些害怕了,她很想挣扎,但一想到这里是高空,她就不得不安静下来,她怕古华突然丢下她,那么她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第137章 看清了奇迹的想法,古华笑了,“不会发生你想象的事情。” 接着,他抱着奇迹,像是放弃了一切那样,从高空坠落而下。 明明他刚才可以像鸟儿一样高高跃起,像飞鹰一样翱翔天际,但现在……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坠落…… 耳边的阵阵风声像是可怖的嚎叫,奇迹意识到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马上就要一起死了。 她挣扎了起来,虽然感觉没有用,但她还是依照本能,试图握住那向上的希望。 在即将接触地面的瞬间,在即将粉身碎骨的瞬间,他们被路过的星槎接住了。 太巧了,那个星槎是运送昂贵布料的星槎,更巧的是,星槎的主人为了装更多的布匹,把一些布匹干脆绑到了星槎顶部,为了防止布匹变皱,还额外填充了很多棉花材质的东西。 古华和奇迹就跌落到了“棉花”上,毫发无损。 看到发生的一切,古华畅快地笑了几声,奇迹却只觉得火大,他们刚才差点死了,这个人居然还笑得出来。 看着生气的奇迹,古华的笑声渐渐停止,他意识到自己惹女孩子生气了,“啊,对不起,其实你不用害怕的,”他拍了拍身下的布料,“你看我们现在就没事。” 奇迹冷哼了一声,“所以?这是你计划好的,戏耍我很有趣吗?” “我没有戏耍你,”古华看上去有点无奈,“只要有你在,我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就算是奇迹,也可以千百次地发生。” “对了,你想看日出吗?” “啊?” 古华指了指那从地平线的一角升起来的光,“我还挺喜欢日出的,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无比陌生,但日出……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呢。” 从昏暗的世界中挣脱出来的太阳火热地照亮世界的故事,那和古华幻想中的肆意江湖有几分相似,在这个年纪,他喜欢一切能勾起热情的东西。 古华看了一眼旁边仍旧气鼓鼓的女孩,“这也算沾了您的光吧,即使这里是虚假的,但是也是个无比美丽的世界。” “你的中二幻想还没有结束吗?什么真实的世界,虚假的世界,别做梦了,这里就是唯一的真实。” 听见奇迹不留情面的吐槽,古华只是有些困惑,“中二?什么是中二,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可以请您告诉我这个词的意思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话说你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吧。” 明明奇迹应该很害怕,但她却不怎么担心古华会伤害自己,虽然他看上去像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但……至少也是个彬彬有礼的神经病。 “我确实无法放您离开,”古华从星槎的顶端站了起来,晨曦的光撒在他的半个身子上,原本扎成一束的头发散开了,朦朦胧胧中笼了一层微光。那个站在光中的人向奇迹伸出了手,“那就让我们之后好好相处吧。” 他笑了起来,去掉了身上的冷意,像是一个冲人摇尾巴的狗狗,有几分少年独有的傻气。 奇迹是这么想着,而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奇迹只能握住古华的手。 古华把奇迹拉了起来,“您饿了吧,我在附近发现了几家还不错的小吃,我带您过去怎么样?” 明明他是个绑架犯,但他的态度却算得上殷勤,奇迹点了点头,她现在还得与古华周旋一段时间,但想必景元将军很快就会抓住他,她一定会获救的。 而之后的日子,就像透过窗户的光一样朦胧,记忆在四周打转,但是等你伸出手后,却发现你什么也抓不住,不管是平淡但还算有趣的日常,还是最后刻骨铭心的结局,什么都……什么都没有了。 “你傻吗?这个设备是这样用的。”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奇迹老是会在心里想,明明她是被绑架来的,她却得帮古华打理各种各样的事务,她都快变成真正和药师余孽勾结的人了。 古华也真是个奇怪的人…… 哪个现代人不会使用移动设备,他甚至把手机的功能称作“仙家秘法”,他也完全不知道现代人寻欢作乐的方法,每天除了练剑,就是提一个鱼竿去垂钓。 他活得与世隔绝,逼得奇迹也不得不跟他过上了相当原始的生活,虽然每天的饭是他古华做,每天的家务也是古华干,而且古华也完全不会伤害她,但奇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太过无聊了。 听到后面的开门声,奇迹头也不回地说,“你回来了……今天中午我不想吃鱼了,多少做点其他的东西吧。”古华太爱钓鱼了,奇迹已经连吃几天鱼了,虽然最初的几天,她敢怒不敢言,但现在她与古华混熟了,虽然还是不能自己跑回去,但奇迹已经敢对古华提各种各样的要求了。 “……您好,我是来拜访古华大人的。” 听到身后的声音,奇迹回过头,那是个有些熟悉的女人,“……我记得你是丹鼎司的人,你竟然是药师的信徒。” 那个女人抬起了头,眼睛里面空荡荡的,原来她是个瞎子,“这个声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传闻里,您失踪了好久,还惊动了博识学会的人。”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像是一朵清浅的莲花,“但是,既然您在这里,想来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我是来求见古华大人的,劳烦您替我通报一声。” 这些日子,奇迹见多了药师的余孽,往日里在仙舟人人喊打的罪人在古华这里却轻松自在,他们很尊重古华,奇迹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奇迹确信古华不是药师的令使,“既然如此,进来等吧,我想他马上就会回来了。” 女人谢过奇迹,就安安静静地呆在一旁,她似乎有些累了,靠着柱子很快就睡着了。 奇迹没有打扰别人的休息,那些罪不容诛的药师余孽很疯狂,他们疯狂地寻神问药,但世间真的有医治一切不幸的药方吗?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现在进来的是奇迹熟悉的身影,他穿得很单薄,一手提着鱼,一手拎着鱼竿,他一见奇迹,就笑眼盈盈地说,“今天我也有钓到好鱼,等会我就做给你,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这个就不用了,虽然古华做鱼确实很有一套,但也耐不住天天吃。奇迹扯了扯嘴角,她实在笑不出来,她瞄了一眼身旁的人,“有人来找你了。” 古华这才放下鱼和鱼竿,他把刚钓的鱼放入了水池。即使鱼儿一个甩尾就飞快地游走了,古华也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坐到了奇迹身旁,他们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安静地等客人醒来。来自丹鼎司的客人太累了,她看上去温温柔柔,可就连睡觉也是眉头紧皱的样子。 古华点了点奇迹的手,他指着屋内的一个方向,奇迹无奈地起身,她认命般地去屋子里拿了薄毯子轻轻地盖在客人身上,古华则去点上了安神的香,他看上去是个凛然的剑士,人却是温柔的性子。 香气在炉内慢慢地升起,虽然看不见它具体的形状,但它慢慢地升起、发散、洋溢,熏得人起了睡意,古华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头往旁边一歪,就相当顺畅地倒在了奇迹身上,黑发像瀑布一样盖着,白皙的侧脸窝在了奇迹的颈间,微热的呼吸也散在皮肤之上。 奇迹推了推他,但古华只是换了换位置,依旧靠在奇迹身旁休息了。看着他近在咫尺又不设防的脸,如果奇迹有穹的身手,她绝对能让古华好看,但可惜奇迹没有……她不敢冒险,现在的古华对她很好,她还不想打破目前的平衡。 她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古华的脸,他挺年轻的,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干净,闭上的眼睛乖巧又可爱,但奇迹知道,那双眼睛一睁开就像一把凌冽的剑,剑本身不可怖,可怖的是持剑的人……那么古华,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是高洁的剑客,是温柔的闲人,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奇迹还没有答案,一个人是多面的,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面前的人。 等到夕阳都要撒满西方天空的时候,那两人终于醒来了,奇迹的肩膀都快僵了,她揉了揉肩膀,听着两人的谈话。 “古华大人,我认识一个最近因为事故不幸失明的小女孩,能劳烦您将光明的世界重新赐予这孩子吗?” “可以,帮扶弱小本就是侠客的所为。只是你……你明明很清楚药师的能力只会让你坠入深渊,那为什么还不收手呢?你不敢把那个药给小女孩服用,你自己却天天服用那样的药物。” “……古华大人,我已经收不了手了。我没有那么幸运,在丰饶的路上我走了太远,我早就回不了头。” 古华沉默了很久,久到奇迹以为古华不会再说什么,他本来也不应该再说什么,劝命途行者放弃自己的命途,只有天下最傻的人才会干这样的事。 “那你开心吗?有实现你最初加入丹鼎司的理想吗,治病救人、渡人渡己。” 女人露出了一个微苦的笑容,“事到如今,也只有您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我过得不算坏,也救了一些人,但是……但是,我救不了所有人,我也救不了我自己。请您不要再劝我了,我总要为自己,为我的下属们,为药师大人博一个希望。丰饶绝不是罪恶,带给仙舟痛苦的是丰饶的药方,但是同时能 第138章 解仙舟之困的也是丰饶的药方……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么相信的。” 古华叹了一口气,他看向奇迹,带些奇迹看不懂的东西,“既然如此……不要波及普通人,”他的目光变得凛冽了,“如果我发现你拿普通人试药,我绝不会放过你。” 女人只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还有些良知,她的丰饶还没有染上疯狂的影子,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事情一定会发展到不可收场的那步。没有人服用的药物……就算药方看上去再好,也是一张废纸。 “你打算怎么做,你又不是丰饶的信徒,怎么让小女孩的眼睛复明?” 古华招了招手让奇迹走过来,他又说出了那句话,“因为这个世界是假的,而我和你都是这个世界的例外。” 他把手掌按到了女孩的头顶上,什么也没发生了,他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乖乖回去吧,马上你就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了。” 奇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丹鼎司的那人带着小女孩离开了屋子,大瞎子带着小瞎子走出了房门。 “你有做什么吗?那个女孩的眼睛也没有治好吧。” 古华站起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很好,“你现在去看看外面呢,”他有些虚弱地笑了,“我知道你很难理解,但你总要接受。没关系的,不要害怕,我会在这里等你。” 古华轻轻的推了推奇迹,“去吧,你要的答案就在屋外。” 不,那或许不是奇迹想要的答案,但奇迹还是遵从古华的话出了门,剑士有些虚弱的样子让她心下有几分不安。 世界突然变得很陌生,她唯一熟悉的人成了古华。 等到她推开门,门外是听到声音有些讶异的女人,女人手里牵着的一个孩子,活蹦乱跳、眼睛亮亮的孩子,是刚才那个目盲的孩子。 “这个孩子怎么会?” “这个声音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的人都在找你呢。”女人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她看上去有些困惑,“难道是古华大人让你呆在这里的吗?”她摇了摇头,“我真的要搞不懂那位大人了。” “……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一次了,”奇迹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女孩,“是你治好了这孩子吗?但是,如果你有这样的力量,又为什么要求助古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孩子没有什么疾病啊,我为什么要治疗她,你是不是记错了。” 奇迹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那个小女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清晰地映出了奇迹的身影,“嗯?大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是为了这孩子,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噢,你说这个。这个孩子是我的弟子,我和她只是偶然路过前来拜访古华大人的,”女人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笑容,“这……并不奇怪吧。” “你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吗?” “之前的事?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 …… 过了好久,那扇门被推开了,奇迹阖上门扉,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个对她笑得一脸无辜的青年,“你早就知道了……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简单地修改了梦境的设定。” “听上去可一点也不简单。” “因为这里是虚假的。” “噢,我猜猜,下一句是不是只有你和我是真实的。” “是的,但是没关系,我还在这里,你并不是孤独一个人。” “你觉得我会信吗?” 古华指了指门,“你可以不信,但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去尽可能的调查吧,看看我有没有欺骗你。” “现在倒是肯放我离开了?” “你随时都可以走,”古华拔出剑,一剑碎裂了水面,击中了水底下遨游的鱼儿,“但在走之前,要不要最后吃一次古华特质版烤鱼,就当给我和烤鱼一个机会。” “……你明明知道我有些吃腻了。” “但是,这次会有不一样的。” 他如此说着,但鱼还是一样的鱼,不一样的只是心境。 在离开这里前,奇迹问他,“为什么要留我在你身边,你对我不设防,你就不怕我向景元将军告发你吗?” “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做了。”古华很聪明,他本来不应该冒险的,“我只是为了对你和我负责,还记得最初我问你的问题吗?”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么你要继续沉眠在美梦中吗?” “浮生皆似梦,虚假和真实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我入了你的美梦,我只是这里的过客,我无法决定你是否要在这里停留,”古华点了点奇迹的眉间,“真正决定这一切的是你自己。而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很简单,因为我想要了解你。” “你跟我听说的部分(女神)可谓毫不相干,但是这就是你。我认识的只是你,而那个你是不会逃避的。你想要的真实已经近在眼前了,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奇迹只是挑了挑眉,“听起来你很了解我。但如果我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勇敢,我为什么现在还会沉浸在美梦之中?” “……因为你太累了,你在拯救世人,可没有人来拯救你。生活就像泥沼,而你浸得太深。”古华低下头,抚了抚剑柄,“我的剑可以斩杀妖魔,但我斩不断人心的欲念。现在,我把对剑士来说最重要的剑交给你,希望你可以斩断欲念,清明无畏。” 但奇迹没有接过那把剑,她只是半开玩笑般地对剑士说,“如果斩断了所有的欲念,我还是人类吗?” “所以……你会是女神,你的时间无限漫长,你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你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它们只会伤害你。”古华又把那把剑往前递了一步,“不接过这把剑吗?” “……不,那我宁愿做个人类。”奇迹说着,心里有些气愤。 断念断欲,这是哪来的得道高僧?她还以为自己跟古华算得上朋友的。 接着,奇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需要一个答案,但不管是沉浸美梦,还是打碎梦境,都只取决于她的选择。 而在她走后,古华力有不逮地跌坐在地上,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着,“我的时间快到了吗?这里在排斥我,使用了梦 境的力量后,这种排斥就越来越严重了。” 【一个模糊的声音】对古华说,“是的,我借给你的力量是有限的。你把她气走,就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你可真够傻的。” “别这么说,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是……她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即使没有我,她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察觉到什么,从而离开这里。” 【一个模糊的声音】:你就那么相信她?明明之前你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办法,我们必须唤醒她。我四处垂钓,摸清楚了梦境的【墙壁】,是时候,打破这口困住她的鱼缸了。”古华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真想在真实的世界见见她,但是……那恐怕只是我的妄想。” 【一个模糊的声音】:你不是说要斩断欲念吗?怎么你自己做不到? 古华无奈地笑了,“谁让我只是一个人类呢,”他指着才冒出一点尖尖的月亮,“而她是女神,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月亮不应该沾上人世。” 【一个模糊的声音】:可是,月亮却想成为普通的人类,过普通人的生活。 “是啊,我猜她可能很不快乐吧,所以才那么向往人类的生活。”古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有些难过,如果我是月亮周围的人类,我会献上我一切来逗她笑……不,我不应该这么做。” 【一个模糊的声音】:这又是为了什么?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古华睁开了眼睛,这次他看清了月亮的全貌,月悬高空,而他仅在月光之下,“所以,终究还是……不可结缘。” 第92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番外下) 名为神…… i opened my eyes in despair and rekindled from ashes. 我于荒颓中睁眼, 亦从灰烬中重生。 “你到底在找什么?”问话的人是丹恒,他最近留在了仙舟,不像其他无名客一样踏上了旅途。 “丹恒?你怎么还在仙舟……” 丹恒没有回答奇迹的问题, 只是把一样东西递给了奇迹,“给你。” “这是三月七的相机?她的相机怎么会在你手上。” 丹恒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他把相机塞到了奇迹的手上,“要不要拍点东西, 作为记录。” “作为什么的纪念?” “……” 丹恒没有回答,就像他突然到来一样,他突然离开了, 只留下了三月七的相机。 奇迹觉得奇怪,但是放在目前的处境,这件怪事倒也算不上有多奇怪了。 毕竟前几天的目盲小女孩突然痊愈了, 而且……一切都被抹去了记录, 就像这个小女孩从未失去过光明。奇迹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小,她想不通丹鼎司的人为什么要收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为徒,就像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连失踪了好几天, 一回来所有人的态度却稀疏平常一样。 第139章 她摸着相机, 那道青色的背影还没有走远, 奇迹拿起相机,拍到了丹恒离去的背影,相机很快就吐出了相片, 像是吐司机吐出了面包一样。奇迹拿起相片, 丹恒、店铺、街道一切都那么寻常。 没什么奇怪的,她把相片收好。 奇迹要去见那个人,她没有提前和他约定, 但是奇迹隐隐约约知道……他一定会出现在那里。出现在鳞渊境的“大海”边。 “你还是那么喜欢钓鱼。明明是个通缉犯,这么悠哉悠哉真的好吗?” 正在钓鱼的人放下了钓竿,他额外多带了一个小椅子,就像是为奇迹准备的那样。 古华回过头,眼睛就像大海一样波光粼粼,“你来了,”他朝着奇迹笑了笑,眼睛也眯了起来,“这不,要感谢你,没有向将军大人告发我这个通缉犯。”古华调笑着,他的剑别在腰间,像是一个安静的挂饰。 “……我本来以为景元会花大功夫找失踪的我,但是他没有。而我的老师拉帝奥,也没有。” “你很失望吗?” 奇迹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再次认清了我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在乎我的人没有我想象的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而我……大概是他们生活中的过客。” “那你为什么不失望?” “我为什么要失望。”奇迹抬起脸,阳光撒在她脸上,皮肤就像透明一样发着微光,“我不需要太多人在乎我,我也不需要什么被爱的感觉……我只是想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生灵一样活着。就像现在,享受照在身上的阳光。” 古华放下了钓竿,“这听起来可麻烦了,”他皱起眉头,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感觉你什么都不需要,”古华伸出手,接住了从天空倾泻的阳光,他握紧光,光却从手缝逃走了,“我的意思是……你要得太多了,人们无法抓住光,所以大家才会选更容易获得的东西,比如名誉,比如地位,比如美人。” 他说着,但没有要奇迹回答,只是把头转向了海边,大海浩瀚无际,仿佛可以装下一整个银河的星星,“难怪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是个普通人,没有爱人,没有权势,没有力量……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为什么你又要做那么多?” 奇迹摇了摇头,“你又在说我听不懂我的话了。” 她掏了掏口袋,想要拿出那个小女孩的资料,但她没有找到,最后奇迹只能拿出三月七的相机和那张丹恒的相片。 “我找了关于那个小女孩的资料,但就像我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个女孩从来都没有瞎,她一直都像鸟儿一样活泼。我本来想给你看我找到的资料,但是没有找到,”奇迹耸了耸肩,“当然,这不重要。你就是最好的证据,是——你篡改了这一切吗?” “你是某个伟大存在的令使吗?我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位令使可以改变因果。” 古华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普通人,”他看向奇迹,补充了下一句,“一个像你一样的【普通人】。” 鱼竿动了动,跟天空云彩移动的轨迹相似,鱼儿咬钩了。 古华提着竿子,鱼线勾破了水面,形成了一道银白的“伤口”,在“伤口”里面钻出了一只银白身躯的鱼,它有很漂亮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但鱼的身躯紧绷着,鱼尾在空中急速甩着,溅起水花,奇迹知道……鱼快要窒息死了,不是所有生灵都适合生活在阳光之下,就像鱼,它们只适合海,被水包裹的大海。 奇迹拿起相机,她拍下了古华把鱼从海里面拽上来的瞬间,她把时间锁在了相片里。 “相片里面有什么?”古华问她。 “真稀奇,像你这样连手机都不知道的老古董竟然会知道相机。”奇迹说着,把两种相片都递给了古华。 古华接过相片,抬起了头,“我看不见里面的内容。”相片被举到空中,阳光照透了它们,“我只能……看见【水】,一切都被【水】包裹。” “哪里来的水?” 古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在这里,【水】无处不在,你和我就像鱼,”他指了指太阳,“你以为你生活在阳光之下吗?”他又指了指快要被阳光晒干的鱼,“我们就像这条鱼,”鱼张着口,它的鳃竭力地翕动着,“我们自以为在呼吸,但是……早就什么也呼吸不到了。” “我们快要溺亡了……【塞莱斯特】。” 他说出了那个名字,大海突然风浪骤起……有什么从天空坠落,像是雨一样的东西,冰凉又黑暗。 古华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明亮了,像是深夜坠落的寒星。 两张相片被【雨】打湿,色彩在急速褪去,“我很抱歉,”古华抬起了脸,雨滴落在他脸上,打在他的眼、鼻、唇上,“我毁了你的阳光,我们……”他用了这个词,“我们不需要阳光,不像你。我们只是人类,我们追逐名誉、地位和美人……”古华把相片 递给了奇迹,“看看吧,这里面到底照的是什么?” 那两张被雨打湿的相片,里面也如古华所说……被【水】包裹。 第一张是丹恒,他全身都浸在水里面,双眼紧闭,不知从何而来的锁链锁住了他,跟他的过去一样,他成了被剥夺自由的龙。 第二张是古华,但里面没有古华,只有海和更深一层的海,那条鱼也不见了身影,有的只是空荡荡的鱼竿和两张空白一片的椅子。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雨还在继续,斜斜的雨丝浸透了两人的衣衫,一闪而过的雷霆把世界照得透亮。 雨滴从古华的脸滑下,一滴滴地从下巴滴落,“答案我早就说过了,因为这个世界是假的。”他利落地拔出剑,剑气击碎了飞斜的雨,“象征着春天与希望的女神,真可惜,你的春天是假的,阳光也从来没有照耀过你……”古华伸出那只没有拿剑的手,“这里只有风霜雨露,它们欺骗了你,”雨更大了,落雨声像是人们的哀号,从最高的天空一直呻吟到最低的大地,“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剑士问着,他的剑出鞘了,要斩杀什么,要保护什么,剑士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 “我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奇迹抬起了头,手上的相片干涸着,被阳光晒透了,“这里哪有你说的雨,今天可是晴天。”她的眼里映出剑士的身影,他在阳光下拔出剑,但剑气什么都没有斩断。 古华沉默了,奇迹只清醒了一瞬,但下一秒又坠入幻梦之中。 大雨下得更大了,哀号也更加明显,剑士身上的衣服都被大雨打湿,紧紧地包裹着他,一点都透不过气来。古华的视线望向四周,雨滴润湿了他的眼睛,把整个世界都弄得湿淋淋的,但是……古华看向奇迹,奇迹看不见这些,她站在阳光之下,她眼中的古华也跟她一样被阳光照耀。 古华动了动嘴唇,“你……你刚才问我照片怎么一回事?你还记得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奇迹拿起相片,相片外面摸上去干巴巴的,但是……奇迹却能感觉里面水的流动,丹恒站在大街上的背影,莫名像是鱼在水中的影子。 “……我看见了,相片里面确实被【水】包裹。” 古华沉重的心放缓了,心跳渐渐落回他的胸腔,“相机是谁给你的,又是谁让你拍照的?” “是一个叫丹恒的人,但你应该不认识他……他最近很奇怪,总是做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他平时不这样吗?” “是的,”奇迹有些疑惑,“难道这个相机是特制的整蛊相机?”她只能这么猜测,这个玩意儿看外观像是三月七的东西,但是丹恒不会戏弄别人,更不会拿同伴的东西戏弄人。 “……还有其他的异常吗?” “有,”奇迹抬起头,“我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很惊讶。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回来。他们说,我不应该留在这里。他们……让我逃离【水】,去真正的阳光之地。”她浅色的眼睛映照着这个无限光明的世界,“但我不明白【水】在哪里,这里明明阳光普照。” 雨落到海里,海水快速地涨了上来,水淹没了两岸,淹没了附近的城市,但水没有停下,它像月辉一样涨,涨到了天空的位置……直到水吞噬了天空,把一切都浸透在了水中。 古华和奇迹也一天坠入水中,他看着水下的奇迹,奇迹就像搁浅的鱼,但不是因为缺水而搁浅,她缺的是阳光。但鱼儿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看不见包裹她身躯的水,她听不见到处都是的哀号,她的世界是在阳光之下的,她沐浴着【阳光】,却只吸入了让她越来越窒息的水。 水压挤压着她,奇迹的潜意识都在让她快逃,但是……她依然在这里,贪恋着虚幻的阳光,贪恋着虚幻的生活,贪恋着虚幻的人世…… “我不理解你,”古华摇了摇头,“你就像神明一样,你不留恋情爱,不留恋名利,不留恋地位,你说你想要的是阳光,像是其他生灵一样的鲜活……” 第140章 他最后宣告着,“你是神……你已经完完全全是神明了,【塞莱斯特】。” 古华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入水底,他要放手一搏,彻底打破这个世界,人类的身躯沉入深海,而从海底浮上来的是一条巨大的鱼,祂的身躯无比圣洁,祂的尾巴无比美丽,祂轻轻地张开口,海妖塞壬的歌声像是水波一样荡开。同时,从水底升起了像星辰一样的泡泡,每个梦幻的泡泡里面都藏着一个人类最美的幻想和梦境。 这条巨大的鱼问奇迹,【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 奇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圣洁的存在,但是手在半空就停住了,“是一只特别美丽和奇幻的蝴蝶,在阳光下发着光的蝶。” 祂说,【你认为我是什么?】 “你是令使吗?古华。” 奇迹说着,她的眼睛闪过好奇,两只眼珠是如海般深沉的蓝。 【不,我不是令使。】 大鱼甩了甩尾巴,祂用一个泡泡包裹住了奇迹的身体。【你想要去触碰太阳吗?】 “我可以吗?” 奇迹有些兴奋,她坐上了蝴蝶的翅膀,美丽的蝶翼轻轻地颤抖着,上面的花纹像是鱼鳞一样闪闪发亮。 大鱼向着天空起飞了,祂在深海里面游着,海水又厚又重,祂游得越远,就越发迷失,四周都是黑暗一片,他问奇迹,【奇迹,太阳在哪个方向?】 奇迹有些不理解,她伸出手指指着太阳,“在那里。” 【你不会迷失方向,因为你的光就在那里。】 大鱼知道太阳的方向就是梦境的尽头,是“鱼缸”的玻璃壳,他们必须到达那里,去触碰鱼缸里的鱼儿想象不到的外部世界。 大鱼游了有多久,奇迹就乘着蝴蝶的翅膀飞了有多久。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黑沉沉的海,只有蔚蓝清澈的晴空,他们离太阳越来越近,奇迹伸出手遮住脸,“你不觉得热吗?”她对身下的蝴蝶说。 【……我感觉不到阳光,这里又黑又冷。】 “可是你的翅膀温度却越来越高。”奇迹皱着眉,蝴蝶是脆弱的生灵,它们受不得高温,也触碰不了太阳,“我们回去吧,这样下去,你会被太阳晒伤的。” 大鱼感觉不到太阳的存在,祂只能感觉到水压越来越重,海那么深和黑,鱼尾越来越吃力,但大鱼知道……祂马上就要触碰“太阳”了。 【我没事……奇迹,你还好吗?】 奇迹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有些晒。但奇迹看着颤抖越来越厉害的蝶翼,上面的眼睛都闭上了,像是血一样的液体从眼睛里面流了出来,奇迹改口了,“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女孩不安地催促着,她不想要触碰什么太阳了。 【我们回不去了。】来时的路早就被水吞噬,大鱼早就迷失了方向,【但是别担心,我会让你见到真正的光。】 “……可是,你会死的。” 奇迹说着,那轮太阳完美地不切实际,那不是真正的太阳,不是宇宙的恒星,而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边界,光是从另一个世界透出来的,奇迹伸出手,去触碰它—— 但摸到的不是太阳,而是梦境的边界。 “你会死的。” 奇迹重复了第二遍。在她眼里,身下的蝴蝶变成了被烈日炙烤的大鱼,鱼从鱼缸底跃出水面,但是一旦脱离赖以为生的水,鱼就会溺亡而死。 “即使死,你也要跳出鱼缸吗?” 【不,我是在触碰太阳。】 大鱼无力地呼吸着,身躯巨大的鱼在如同宇宙一样的鱼缸里也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鱼,就像古华之前钓上来的那条鱼一样……祂搁浅在了岸边,鱼鳃极速翕动,但什么也呼吸不上来……祂被太阳炙烤,却像是在触碰太阳。 大鱼带着奇迹跃离水面的那刻,奇迹看见了鱼缸外的世界……另一条鱼,一条比古华更大的鱼在缸外看着她,是那条大鱼饲养了她,把她放在鱼缸里,给了她一个虚幻的世界。 “在鱼缸外,注视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奇迹问古华,她还没有想起一切,但是她知道了……她是被饲养的存在,她才是鱼缸里真正被圈养的鱼。 【是梦之魔神琉珏,祂制造了梦境,这个梦境就像鱼缸,祂把你放在鱼缸里,也把沉玉谷千千万万的人们放进鱼缸里,所有的鱼缸叠在一起就构成了梦境的世界……祂饲养你们的梦,同时也窥视你们的梦,祂是梦的主人,绝对虚幻的存在。】 “不,我问的不是那条鱼。” 奇迹再次抬起眼睛,鱼只能活在水中,梦之魔神琉珏饲养了她,而谁又饲养了梦之魔神琉珏?鱼缸从来都不止一层,提瓦特世界也是一个巨大的鱼缸……即使贵为魔神,也只是鱼缸里面的一条鱼……而在提瓦特的鱼缸(世界) 之外,还有着更高维的存在注视(窥视)着这个鱼缸。 【……是吗?你注意到了世界之外的存在。】古华看着她,【你来自宇宙。我喜欢你的梦,那里面有着一整个星系的幻想。】 古华说,【但我就快消失了……死在阳光之下。我只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想要问你的问题,你想要到底的是什么?你说你想要阳光,但是……在可以触碰到太阳的时候,你却退缩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奇迹摸着鱼渐渐干瘪的身躯,鱼不需要太多的阳光,它们需要的是水。“就像你,古华……梦境里什么都有,那为什么你要离开你的梦境?为了拯救别人,还是为了寻求真实?” 死的感觉如此真实,真实的感觉就像死亡。 在他的梦境里,古华过了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江湖侠客、豪气潇洒、三两小友、诗酒余生。那真是个美好的梦境,里面没有魔神,没有战争,没有鲜血……他的剑那么洁净,不染尘埃,就连天空也是最干净的样子……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但并不令他厌烦,反而他记得梦境里的一切……江边的垂柳,拂过他身躯的晚风还有那时不时鸣叫的翠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离开梦境……可能是因为我什么都有了,所以什么都没有了。】 剑客的剑都没了生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练剑,他不知道自己拔剑的对象是谁,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保护什么,他的剑成了一个美丽的装饰,每天擦拭却没有了生机。 “我就像你……因为我是神,所以才会向往人类,正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才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一切都唾手可得,美貌、地位、力量、名誉还有爱人……一切都那么轻而易举,反而让一切都失去了真实。 或许,她早就迷失了…… 人类的时光在神明的无限光阴面前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她最初只是个没什么特别的人类,但是……成为了神明,一切都改变了。她注视着人类,就像看着马上要凋零的花朵,女神一眨眼,在移开目光的一瞬间,花瓣就掉到地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闻不到了。 又或许,在成为神的那天,她就一直活在清醒的梦境里面。 而这个名为神明的梦境永远也不会有尽头,她的爱人会变老死去,她的同伴成为了历史,她的一切都变成了口口相传的故事……但她,她不会老去,不会死去,她会永远留在这个清醒的梦境里。 直到死亡真正降临于神。 【听起来……真糟糕。】 古华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他的力量不足以维持大鱼的外表了。他抬起自己的手,他的皮肤都变得皱巴巴的了,“神明也并不好做啊,”古华感叹着,“我本来以为神明会更加高高在上一点……就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照耀着人世,无情又公正。” “……你说的恐怕是像摩拉克斯那样的魔神,但我不一样。”奇迹(塞莱斯特)轻触了一下剑士的脸,“我是一个奇怪的神明,恐怕是唯一一个由人类变成神明的存在了……人类的人性和神明的神性我都有……当我是人类的时候,总会幻想有朝一日拥有神明的力量,但当我真正成为神明,却会怀念起人类的生活。” “但是,这一切都不应该告诉你,古华。”奇迹笑了笑,带着点悲哀,“我很抱歉,我坠入了梦之魔神的梦境,还要你舍命来救我……” 古华,他只是个人类,他本来不可能到达她的梦境,也不可能带她触碰梦境的边界,但是他却做到了,就和他自己脱离了困住他的梦境一样不可思议,“我很敬佩你,人类总会让我大吃一惊。但是,我救不了你……”生命在眼前流逝的感觉是如此无力,塞莱斯特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了,但是她的心却不由得开始颤抖,她说不清是因为触碰“太阳”的感动,还是说触碰“真实”的恐惧。 “不用谢我……是你看见了【太阳】,所以我们才能触碰梦境的边界。你早就做出了选择。”古华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死亡,“或许你并不需要我。” 第141章 “而且,你注意到了吗?……梦之魔神就要来了。” 鱼缸的异动当然会引来鱼缸主人的注目,而且塞莱斯特还是鱼缸主人精心饲养的鱼儿。 “那看来,就连好好告别都做不到了。但是古华,我以女神的身份发誓,我会让你在真实里实现你的梦……” 塞莱斯特抬起头,她注视着梦境的边界,那是类似鱼缸的东西,鱼缸外的存在窥视着他们,那窥视不止来自梦之魔神,还来自提瓦特世界之外的存在……同时,那些存在也是她的老朋友,那些奇异的星神们。 像是针刺一样的注视昭示着祂的存在,世界的法则都会因为那样的存在而扭曲,模糊了时间、空间、生死本身……就像命运本身一样的星神。 梦之魔神的降临就像死亡本身一样,祂捞出了鱼缸的死鱼(古华),祂把这条跳进别人鱼缸的坏鱼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地上,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把塞莱斯特放入了另一个干净透明的鱼缸,这里不会有碍事的坏鱼了。 祂温柔地说—— 【沉睡吧,我美丽的女神,这是为你献上的梦境,一个绝对公正、合理和完美的世界。】 【不会再有碍事的存在了,你只需要沉睡,梦会给你幸福。】 【是的,梦境就是绝对的真实。】 再次沉入【水】中,塞莱斯特又一次变成了鱼缸里的鱼,她看不见四周的水,听不见耳边的哀号,睁开眼是美丽的新世界,她在阳光下鲜活又美丽。 但,就在这样完美的新世界……她看见了她的命运,一个如同命运本身的星神(终末),她千百次地呼唤着终末,死亡的钟声响了数万次,连同鱼缸的碎裂声一起……而她,则拿起了鱼缸的碎片,刺进了梦之魔神的身体中。 她说—— “陷入梦境吧,琉珏。” “这里不会有你饲养的鱼儿了,梦境里面只有你一个人,和你的【终末】,祂的力量会永远追杀你,不会再有安宁的梦境……每场梦,都是绝对的噩梦。” 【那你呢?毁灭世界的疯子,每个梦境都是真实的世界……而你毁灭了这些世界!】 梦之魔神咒骂着,这次被放入鱼缸的反而成了祂自己。 “对于你来说,梦境当然是真实的。但对于我,我的真实只有一个世界,那就是真正的提瓦特。我跟你不同,我想要所有沉眠梦境的人都苏醒过来……你恐怕不愿意帮助我,但是没关系,你已经失败了,我才是真正的梦境主人。” 所以—— 去逆转过去吧,只要在梦里,一切皆有可能。所有逝去的东西会再次复生,所有悲痛的眼泪会被喜悦覆盖……而奇迹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名为【终末】的底牌。 “我会逆转时间,回去最初的那天……但请你放心,胜利的赢家只会是我,而你(琉珏)将会永远坠入梦境。” …………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还满意吗?这样奇幻的故事,这样没有根据的故事?】 身披青衣的女人抱着琴,缓缓地讲述了名为奇迹的故事,她面前站着一位潇洒肆意的少年郎,年纪不大,不过十七八岁。 “满意不满意,我不知道。只是这个故事的男主人公怎么和我一个名字。”少年郎嘟囔着,他的剑还稚嫩着,没有染上风霜和鲜血。 “古华,那你想和故事的主人公一样成为璃月震古烁今的大侠吗?” “当然。”少年挥了挥剑,剑光比天上的月亮更加凛冽和美丽,“我会成为璃月的大侠,开创一番事业的。” “这就够了。有人要我带一句话给你,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这次不需要梦境,不需要神明,只需要你握紧手中的剑。” 古华心下有几分奇怪,这个故事和面前的女人一样古怪,“谢过你的好意了,但姑娘到底是谁?你认识我?” “……或许,我们相识在梦中。但是,梦不再是我们的梦,故人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位,所以这仅仅是个故事,一个没有根据的故事。” 少年收起了剑,不再追问什么,因为这仅仅是在没有根据的故事,“那故事的女主人公得到她想要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在故事的背后,她不是成功打倒了敌人吗?” “胜利并不能代表一切,她那么向往人类,神明的身份到底对于她来说是什么?” 女人笑了笑,她拨动了身上的琴,琴声袅袅,不似凡尘之曲。 琴声在深谷响起,就像满月居于星空,“是穿越无数光阴,不断相遇和离别的故事,是名为神明的清醒梦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人们真的愿意离开梦境吗?那到底是两位神明的战争,还是人类的选择?” 琴声间断了,月辉也为之停滞,良久,女人才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要被真实的月光和太阳照耀,”兜帽滑下,露出了一张辉映着月色的脸,“我是个不完美的神,我无法替人类作答。但是,我会尽我的全力,让真实的世界不那么可怕和残酷……” “听起来你有得忙了,”少年把剑鞘递给了女人手上,“这样好玩的事情要不要我也一起加入?” “……你一旦加入,恐怕就没什么闲云野鹤的自由了。” “自由?”古华笑了,“不,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个人的自由,而是山河海晏、万象升平。” 剑鞘被向前推了推,少年眯起眼睛,“刚才是骗你的,我记得所有的事情,你的故事不是你一个人的故事……而是沉玉谷所有向往真实世界的人的故事。” 不管是捣药的药师,还是护国的夜叉,不管是渔村的渔夫,还是幽谷的仙兽,“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我们所有人的山河海晏、万象升平还没有真正到来。” “而你,沉玉谷的新神,你准备好了吗?去建立一个新世界吧,一个属于人类和神明的理想国。” 女神有些惊讶,“从来都是我这么对人类说,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类。”她握住了剑鞘,“是我带领人们脱离了美梦,那时,我没有问人类愿不愿意离开梦境。因为,我会建立一个不逊色梦境的国度,一个神明和人类共存的国度。” 蒙德的种种都浮现在眼前,她离开了心爱的蒙德,她离开挂念的人们,她迎来了新的开始,而这一次,她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国度和人类“让”给其他神明。 她能做到的,她想要做到的,那就是给人类尊严和自由,给国度繁荣和美丽。 第93章 登仙路(1) 赎罪 梦亦妄生颠倒想, 何如明月自由人。 ——方岳 天光微熹,几颗晨星闪耀在遥远而陌生的国度,春风吹拂起了沉玉谷阴郁的雾气, 轻柔的风裹上了紫丁香、水气和倦意,伴着那风声的是仿佛从天际而来的乐曲。 乐声唤醒了沉睡的人们, 一声清脆的鸣啼惊破了摇曳的春光,金鹏就是那样苏醒的。 就像鸟儿一样苏醒了。 太阳隔着婆娑树影星星点点地撒下淡绿的光辉, 黄金般的眼眸颤抖了一下,竖直的瞳孔映入了光逐渐褪去了非人的形状,他看上来就像个普通的少年, 清醒在春日的清晨。 “你醒了吗?” 乐曲来自于神,塞莱斯特此时拨动的不再是蒙德的里拉琴,而是璃月的古琴。琴声悠悠, 响彻深谷, 但像是笼了一层雾气一样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你看起来睡得很好,”女神点了点头,“但是, 是时候醒来了, 不管是你, 还是沉玉谷的人。” 听到声音,金鹏就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 像是林间自由跃动的鸟儿。 从树上跃下来的少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物, 但褶皱易除、污血难消,他只能做罢,任由衣衫不洁的自己站在女神前。金鹏抿紧嘴, 隔得远远地向女神道了一声好,他许久未言语,一开口喉咙都发涩发紧,牵连着喉咙,声音沉闷又嘶哑。 “你离我这么远,是害怕我吗?” 塞莱斯特使了个法术,古琴被移走,凭空变出了亭台楼阁,内有香茶雅茗。 “……我并非害怕你。” 金鹏的态度很客气。他侧过了脸,久未打量的头发肆意散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更看不清神色了。同时,他的身躯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战场一样,但脚却站在原地,不肯上前一步。 塞莱斯特叹息了一声,她似乎有些无奈,“那这就没办法了。”嘴上说着没办法的女神,下一秒却突然出现在金鹏面前,“你不肯过来,就只能我过去了。”女神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地上就生长出了绿色的藤蔓,这些藤蔓轻轻缠在了金鹏身上,把想要逃离的鸟儿束缚在了大地上。 金鹏作势就要挣脱,但是缠绕他的藤蔓那么轻柔,上面生长的小花也玲珑可爱,而女神就站在他面前,她没有用力量按下金鹏,只是面带柔情地看着他。金鹏的动作变小了,最后他安静了下来,藤蔓上的小花开心地贴了贴他微微冰寒的脸。 第142章 “金鹏,噩梦已经结束了。”塞莱斯特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金鹏的脸,他的瞳孔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移开脸,塞莱斯特内心稍安,接着她拂开了遮住金鹏大半张脸的乱发。 拨开那些翠绿的“羽毛”后,金鹏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透亮的金色像是天光乍破的第一缕光。虽然他的脸上也跟身上一样凝结着血块,但一旦看见了他的眼睛,便看不见那些血光粼粼了。 金鹏鸟乃仙兽,本该高居云端,不染尘埃。 “为什么要移开眼睛,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金鹏有些难为情,他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不善言谈,更不擅长应对他不习惯的夸奖,“……不,会吓得别人的。”鸟儿振了振羽翼,那双眼睛又被挡在青绿之下。 但春风不会答应,固执的风一直吹着鸟儿的“羽翼”,把外面坚硬的翎羽吹走,露出毛茸茸的内里。 金鹏有些恼怒了,他习惯了别人强硬的对待,他会用最尖锐的羽爪反击,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道作乱的微风,他的爪子抓不到那道风,他的羽翼被风吹得松懈大意。 而她却不是敌人……金鹏只得抓住了塞莱斯特的手,他请求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戏弄我。” “如果我不听,你能把我怎么样?”出人意料地,塞莱斯特的双眼眯起,就像是在恶作剧的一样,她的指尖缠绕着风,“我拒绝你的请求,金鹏。”她说话的态度算得上郑重,但行为却轻慢,像是在调戏姑娘的花花公子,“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任由我这样戏弄你……别露出这副表情,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过分的事呢,”女神摇了摇头,“另一个选择是……你自己剪掉你前面的头发。” 她寄给金鹏一道春风制作的绿剪刀,刀刃向着她自己,安全的那面递向金鹏。 作乱的风越发无序,它不光吹动金鹏的头发,还在他裸露的喉颈部打转,特别是金鹏的 喉结,风越过那里,吹向了他衣衫遮掩下的身躯……够了,金鹏在心里叫喊着,他一把夺过了女神手上的剪刀,万幸刀刃的那边向着女神,没有割伤他的手。 咔嚓一声,像是柳叶那般青的头发从两侧散下,黄金的眼眸再也无法躲藏,颜色炽热,目光却清清冷冷,像是冷凝的太阳。 金鹏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了动自己被藤蔓缠住的脚,无声地道,顺了女神的意,他是不是已经可以走了。 “还不行哦,金鹏。”藤蔓向上生长了几寸,把金鹏整个人都架了起来,但并不会让鸟儿难受,因为真正接触他的部分都生长着小小又密密的花,这些花是天然的垫子,柔软又温柔。 塞莱斯特的手上变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沾上了水,微湿。 “擦擦脸吧,金鹏。” “……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可以。”金鹏不习惯有人接触他,鸟儿脏了,自己会寻个水塘清洗羽毛,但鸟儿可不喜欢在别人的面前拨乱自己的羽翼。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我一放开你,你马上就会跑远了……而且,你真的在意过自己的外表吗?”她的语气很温柔,像是怕吓到金鹏一样,“你觉得自己是可怖的野兽,野兽茹毛饮血倒也是天性使然,但你不是野兽,也不是怪物。” “……那我是什么?”金鹏轻轻地动了动手,凛冽的力量就撕裂了附近的藤蔓和花卉,把它们都变成了齑粉,“我还能是什么?我只会战斗……跟你们(神)不一样,我只会战斗和毁灭。” 女神眨了眨眼睛,四散的齑粉重新凝固在一起,生出了更加青绿的芽和花,它们一点也不害怕曾经碾碎它们的金鹏,仍然亲热地触着他。那方干净的手帕直接擦上了金鹏的脸,血污从脸上褪去,白瓷一样肌肤散着微光像清澈的月辉。 塞莱斯特的动作轻柔又细致,从金鹏的额头、眉骨一直到下巴,手帕脏了,但脸却干净了。 接着,她丢掉手帕,帕子一接触大地,就变成了一朵鲜红热烈的虞美人。她的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圈,水凝结的镜子就被捧在手中,“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觉得自己是野兽吗?” 镜子里是一张标志又清雅的美人面,额上一点紫,眼下两束红,似仙似魅,不类俗物。 “……皮相不过表象,怎可以皮相论人。” 女神只是笑,“你并不可怕,金鹏。”她说完这一句,就打量了一下金鹏被一刀减的头发,还有些凌乱,但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藤蔓放开了,“我为你准备了新衣服,穿上吧。”她看了看附近的一个池子,“旁边还有个池子,你可以在里面沐浴更衣……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不必。” 塞莱斯特知道脸皮薄的金鹏肯定做不到在人前沐浴,但在拒绝一个过分的请求后,他就会接受上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请求。这不,他现在就乖乖地脱掉了脏掉的衣服,换上了新衣。 换上衣服后,金鹏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左肩裸露,右肩附有青面獠牙的盔甲,和他相配。 或许,他在旁人心中就是那样的鬼面之人。 “别多想,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装束很适合你。”金鹏的身上有着难以消融的坚冰,他习惯了一个人,即使旁人再多、靠得再近,也不会溶解他的孤寂……仿若荒野之中游荡的孤魂野鬼,像是鬼魅一样的仙人,那就是金鹏。 “你救了我,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他的脑子里似乎只剩下这些了,恩怨情仇看着分明,是为了不让自己动了心生了意,平白伤心伤怀。 塞莱斯特却摇了摇头,“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如果没有你的协助,我不会安全脱离梦境。所以……你并不欠我什么,你也并不需要报答我。” “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不需要我,那么就不应该来找我。” “我只是来探望自己才苏醒不久的朋友,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朋友?你和我吗?” 金鹏直白得有些过分了,但他倒不是故意找茬,而且他真的不理解。 此前他没有朋友,自小离开族群的他,遇上的人不是害怕、敬畏他,就是想要利用他的力量……除了记忆里的亲族外,无人例外。 “对,你是我的朋友,是一起战胜了梦之魔神的战友,也是一起拯救了沉玉谷的英雄。” “英雄?我这样的人?”金鹏更加疑惑了,“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即使不是出于我的本意,”黄金的眼睛微微颤抖,过往的记忆一起浮上心头,“所以,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要赎罪的罪人。英雄是你,救了沉玉谷的人,也是你。”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这并不奇怪,但该说仙人即使落难,也还是仙人吗?那份高洁仿佛与生俱来一样,“那么……你想怎么做,一辈子住在深山老林里,不与人来往吗?” 金鹏抿了抿嘴。 “看来我说中了。”塞莱斯特接着道,“那我改变主意了。你确实是罪人,和我一起去赎罪吧,你犯下的噩孽该由你一一还清才是。” 还清噩孽?如何还清?无辜者已逝去,噩兆难偿,罪业难抵。 金鹏心知肚明,但女神却向他伸出了手,她把金鹏从阴凉处慢慢地拽到了光下。 “还清业障?时间不会重流,我犯下的罪恶也不会有偿还的那天。”就算站到光下又能如何,他擅长的并非守护,杀戮又能保护谁? “那就成仙吧,金鹏。”拉住金鹏的力量一点也没有小,风是那样的坚定难移,“仙人,护法万物,解刀兵、破鬼神、抑药毒。世事艰难,便呼仙人名讳……”女神想到自己的同伴,就爽快地笑了笑,“我们璃月的仙便是这般模样,潇洒天地间,飘摇红尘里。” 金鹏抬起头,他并非蠢人,看得出女神实在助他,“……为什么要做的这个地步?就因为,你刚才说的,我们是……朋友?”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理由,就像他想不到自己除了杀缪外还能做什么一样。 “不,”女神的笑容停歇了,风吹着树叶不断颤栗,“因为和你一样,我也犯下了大罪……我的罪过是把人类从虚假的美梦之中拉入了真实的世界。” “这样不好吗?这并非罪过。” 塞莱斯特抬起头,在她的力量下,世界是美丽的模样,沐浴在春日的光辉之下,但这些都是神的伟力。就连最平凡不过的春天,都是神的赐福。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个残酷的世界。 她曾经是人类,所以她才知道对于人来说,美梦是多么的珍贵。 有些人刚出生便沦为他人的奴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就连短短的歇息都觉得珍贵;有些人一生下来就疾病缠身,时光太快了,他们来不及捕捉短暂的光就匆匆逝去了;还有些人,他们比较幸运,出生在还算富裕的家庭,过了还算幸福的一生,但是那也仅限于此了,他们活着,但又未真正活过;寻求人生的意义,但又找不到任何的意义…… 第143章 这就是人类,像是蜉蝣一样匆碌,像花露一样短暂。 如果这就是现实……又为何不能留在梦中。浅薄的快乐总比没有要好,虚假的满足也总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好。 “不,你还不明白吗?我要证明的是——现实比美梦更好,哪怕它残酷得令所有人都无所遁形,哪怕我们在其中找不到任何的意义。” “我‘扔掉’了人们的美梦,我‘盗走’了他们的‘理想’,人类只能在现实里面打转,即使闭上眼睛,捂住鼻子,遮住嘴巴,现实都会像是深海的水压一样紧紧地‘压迫’着他们。”女神笑了,她像是在自嘲人类,又像是在嘲笑自己,“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实,这就是我犯下的罪过。” 金鹏沉默了,他的嘴动了动,嘴笨笨地安慰着塞莱斯特,“这当然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是这个世界的错吗?我们生在了一个不公的世界,就连阳光也未曾公平地照耀他人。” “……你说得没错,但是,”金鹏向前迈了一个大步,他主动走到了阳光之下,“但是,我们可以决定是否要去阳光之下。”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强硬,金鹏的气势弱了下来,接着补了一句,“所以,这不是你的错……这就是我想说的。” 有人笑了,鼓掌声像水花一样溅起波澜,塞莱斯特说,“说得真好啊,我们可以决定是否要去阳光之下,”她的眼睛清晰地倒影出金鹏的身影,“所以,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了吗?不是作为杀戮的工具,而是作为仙人。” “我……” 金鹏的呼吸稍稍一窒,他自觉中了对面的圈套,就像被一步步诱进陷阱的鸟儿。咔嚓一声,陷阱被触发,网兜罩住了他,而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网。 他已经逃不掉了。 金鹏抬起眼睛,太阳升到了比之前更高的位置,日光一点也不刺眼,暖意一股股地升起来,他又有多久没有站在阳光下了呢? 但是……这样的感觉,他并不讨厌。 “……好,我跟你走。”像是不服输一样,金鹏补了下一句,“但这是为了赎罪,并非我贪恋人世。” “当然,我知道。现在,这个人世也没有太多值得贪恋的东西,”塞莱斯特挥了挥手,仙法制造的东西都化成了山间来去自如的风,“而我跟你一样,我也是为了赎罪。” “我要建立一个如美梦般的国度,这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再坠入梦中。” 第94章 登仙路(2) 投玉为祀,祭珑在昔…… 开花占得春光早, 雪缀云装万萼轻。 —— 李绅 “我很抱歉,金鹏。但你现在就得忙起来了。” 把金鹏带离深谷的神是这么说的,她眉眼浅淡, 神色自然,似乎根本没把眼前的困境放在眼里, 惹得金鹏又朝下看了一眼。 他有些疑惑,“……我们难道还在梦中吗?” 神带着金鹏上了山顶, 视野空旷的山顶,但谁说不是还在水底呢? 这座山沉了池,铺天盖地的大水淹没了沉玉谷, 往昔的人类城镇都安静地沉入了水下。这山本该被水浸湿,但神的力量裹着它,看似柔和的春风形成了一道不透水的风墙, 把大山变成了水下的春国。 “很遗憾……不是。” 塞莱斯特伸出手, 打出一道翠绿的光,照亮了水底的世界。 那些星罗棋布的城镇都在更深的水下,与山类似,它们都被春风裹得严严实实, 那些风不再是透明无色, 而像是植物那般生机勃勃, 它们的“枝叶”向外蔓延,无数的“枝叶”连在一起,简直像是一颗树木, 翠绿而庞大, 圣洁又妖异。 随着女神的侧目,那些“叶子”都亮了起来,“圣树”也活了起来 , 粼粼的水光像极了婆娑的树影。 女神接着道,“沉玉谷的灾难太多了,妖邪丛生、邪崇作祟,梦之魔神无力应对内患,也无力应对外敌,祂把人类沉入梦中,同样,也把自己沉入梦中……”塞莱斯特转过头,“也就是说,祂和人类都不再需要现实世界了……这场铺天盖地的大水是祂最后的疯狂,摩拉克斯那帮岩属性的魔神可不擅长水下作战。” “可是……人类和其他生物都不能生活在水下……祂是打算扼杀沉玉谷所有地上的生灵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祂制作了美梦。”有什么东西从水底下游了上来,那是一尾美丽的锦鲤,“没有人会真正死亡,所有人都会在梦里面获得永恒的幸福……但是,梦被打破了,也是时候——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你说对吧,浮锦?” 那尾锦鲤甩了甩尾巴,便从风墙外灵活地钻了进来,她一落地,便化成了优雅温婉的仙子。 浮锦看了眼塞莱斯特,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您会在这里,那么祂(梦之魔神)已经落败了吧,”前尘种种映入心中,仙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我曾经听留云借风真君提起过您,但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请恕我无礼,作为沉玉谷的新神,您打算怎么做?” 沉玉谷共有三位仙人,浮锦、药君和灵渊,三位之中,以浮锦为首。如今,只来了一位仙人,另两位则藏着暗处,偷偷观察局势。 而来的这一位……她身上佩戴有一玉珏,美玉无瑕,触之升温。 倒是难为锦鲤化身的仙人如此用心了,塞莱斯特在心下叹息,她并非叹息仙人不信任她,而是感叹浮锦竟有牺牲取死之志。 她看了眼配在浮锦身上那玉,“帝君爱民如子,身为他的同盟,我自是如此。浮锦,倘若信我,可否摘下你身上的玉珏……你想牺牲自己,举行仪式,来平息大水,”女神眸光温和,语气也可亲,像是在与友人闲聊,“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样了,浮锦。” 女神果然知道,浮锦拽了拽身上的玉珏,“您都知道了,不愧是神明大人。”跟她们这种弱小的仙人不同,浮锦常常想,如果她们强大一点,是不是自己之前的主君(梦之魔神)就不会走上那条疯狂的路了,但一切都没有答案…… 而现在的沉玉谷,需要的是一位强大的魔神。 她回头望了一眼沉入水中的人类城镇,它们那么安静,不似往昔。如果这能救沉玉谷的话,浮锦低下了头,捧着那块玉珏。 “主君,”她称呼起了这块土地的新主人,“请您拯救沉玉谷的人们……他们都是无辜的,魔神战争与这些人无关……” 塞莱斯特在浮锦行礼前就止住了她的动作,“不必如此,浮锦。” 她拿起那块玉珏,“不必担心我会迁怒沉玉谷的人,我当然清楚,他们是怎样的人民,”塞莱斯特闭上眼睛,“我在梦之魔神编织的美梦中,见过那些梦,它们很朴素,但又很动人,”她睁开眼睛,看向玉珏,“梦之魔神同时也是玉之魔神,祂曾靠投珑的仪式止歇这片土地上的灾厄,你身为祂的眷属,那个仪式想必你也熟稔在心。” 女神笑了笑,她把那块玉重新递给了浮锦,“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是你曾经的主君赠与你之物。而现在,这片土地又灾厄丛生,正需要一场投珑仪式。不过,这次的主人换成了我。那么,浮锦,为我献上投珑的仪式吧,”她说完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金鹏,“金鹏,可否劳烦你为我和浮锦护法,你做得到的,对吧?” 金鹏握了握武器,他的手心冒出了一些汗…… 奇怪,他以前杀人的时候从不会这样紧张,他的目光往四周望了望,似乎在寻找比他合适的人选。但是,四处都是水,能清晰映出他的水。金鹏看见自己呆愣着,道了声好。 他明明不擅长这些的,去保护他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但是,金鹏不想拒绝女神,他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水,虽然他看不见太阳,但金鹏知道太阳就在前方。 是了,总该有些不同的,即使是他这样的人。 【投玉为祀,祭珑在昔】 那位金色锦鲤衔着青色美玉,穿越了华翠风墙,它的行迹皆是光的轨迹,那抹金色的光穿越了黑沉之海。 鱼尾摆荡,游向那水下碧树,似有铃声,叮当作响。伴随铃音,水下又多了四道异色身影,她们来自四方,一道是火红的夜叉,红艳得像是海底的珊瑚,一道是水波的夜叉,幽蓝得像是深空的寒星;另两道,则是新鲜的影子,那是猊兽仙君和白蛇仙人,幽谷的群山之主和长生的绝世药师终是走出了深林,她们的眼里映出那道摇曳的锦鲤。 人们常说,锦鲤是幸福的象征,是啊,正因为她们相信那样的传说,所以她们出现在了这里。 五道不同的身影一同向着碧树前进,在即将到达的时候,锦鲤放下了口中的玉珏……玉珏顺着风,飘向了碧树,它一边自在漂流,一边现出自己真正的样子。 褪去了仙法,那玉珏大得像是玉山,举世无双,晶莹翠华。 第144章 碧树的枝叶接住了那枚玉珏,祂将其戴于树冠之上,仿佛带上了玉质的王冠。 女神的身影消失了,她真真正正化成了树,流淌着月华的树,碧绿和皎洁交响辉映的树。在那树之上,有一个巨大的鹏鸟,羽翼大可遮天,翼展相连仿佛可以斩下天空。 那鹏鸟围着圣树飞了几圈,黄金的瞳孔警惕地看着四周翻滚的黑影。 “诸位,投珑的仪式……现在开始。” 女神的声音传向四方,树极具生长着,不断向上延伸着它的枝丫,祂的身躯如此庞大,以致于快要接触天上那轮烈日,树顶上的“王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接着,树伸出了自己的枝丫,树的友人为祂指明了方向,五道不同的影子组成了五角星般的阵法,树的力量化成了五个不同的玉珏,枝叶将五枚宝玉投向星星的五个角,玉珏一落入水中,漫天盖地的大水便痛得奔腾起来,它们都发了怒,涌向中间的圣树,大水伴着邪祟,组成了一条漆黑的大蛇。 大蛇在黑水中便有了形体,祂张开口,想要一嘴咬断那作乱的大树。 面对这样气势汹汹的来意,树却佁然不动,祂安心地举办着投玉的仪式,从叶枝间像是雨滴一样的玉珏纷纷落下,青绿 的雨滴落入水中,也同样落到大地上,黑色的影子气势便消解了大半,但“大蛇”不会甘心就此消失,它势必要做最后的反扑。 而从来而降的鹏鸟打破了“大蛇”的打算,它从空中发动袭击,尖利的爪子深深地扎进大蛇的身子,大蛇在水面激烈地颤抖着,鹏鸟便挥翅发出几道风刃,斩断了大蛇的尾巴。 接着,鸟儿发出一道欢快的鸣叫,抓着大蛇的躯干一跃腾空。它飞得越来越高,在马上要触碰天空的时候,把那蛇狠狠地往下一甩。大蛇发出一道尖锐的嘶吼,便延下了最后一口气。 【祭珑在昔,灵锦韵成】 随着“大蛇”的溃败,缠绕沉玉谷的邪崇便没了主心骨,成为了瓮中之鳖。 女神取下自己头顶的“王冠”,在阵眼掷下了那枚美玉,巨大的玉一沉入水中,便流通了阵法。玉在辉映着,封闭四方的屏障被打破了,水终于有了可去之处。那是曾被邪崇污染的水,那是曾灌溉沉玉、养育万民的水,它们如今终于自由了,它们向四面八方欢快地流动着,欢快的水声像是一道欢悦的乐曲。 向着那水,女神伸了伸手,“水啊,请不要伤害我的子民。” 于是,水便避开了人类的城镇。 女神又道,“水啊,请眷念(灌溉)沉玉的土地。” 于是,水便缓缓地流经那些山坡,润泽它的土地。 最后,女神笑了,她对那跑得越来越远的水说,“水啊,请把我的祝福带给那遥远国度的神,那是磐岩的君主(摩拉克斯),那是众水的女王(厄歌莉娅),那是智慧的三柱神(大慈树王、花神和赤王),请向他们宣告我的国度,我与人类共治的国度。” 于是,水便携着一缕春风流经了磐岩的归离,律法的枫丹,还有那郁郁苍苍的雨林和辽阔无垠的大漠。 【灵锦韵成,沉玉祝珑】 大水褪去了,只留下了被水洗得闪闪发光的人类城邦。它们还萦绕着水汽,被太阳一照,像是玉生了烟,女神拂下一缕风,吹开了那些烟气和水汽,风的到来,干爽了空气和城镇,那缕风也吹醒了还沉睡的生灵。 圣树已不见了踪影,推开家门的人们动了动睡得有些僵硬的身子,他们惊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巨大玉珏,玉珏的一半身子都沉在城镇前的河流里,另一半身子则在日光下温润地发着微光。 它的身躯皎洁,就像沉入了水中的一轮明月。 “……这,这怕是仙家手段。” 人们猜测着,他们的目光向四周寻着仙人身影,可四周哪还有仙。仙就像他们来时,轻盈悄然、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只留下了那枚沉入水中的“明月”。 “简直就像做梦了一样。” 站在岸边的孩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昨天还在岸边与邻村的孩子打闹,那个时候水里还没有玉珏,而等他一睁开眼,“明月”便映入他的眼中。大人们还在为神迹诚惶诚恐的时候,孩子便开始了探索新世界的步伐。突然,他找到了一枚翠羽,羽毛足有巴掌那么大,华美不似凡鸟。 “娘,娘,”那孩子叫唤着,他捧着那枚翠羽,像是献宝一样献给他的家人,“你看这是什么?” 那妇人在身上擦了擦手,才恭恭敬敬地接过羽毛,她嘴里念着,“承蒙仙人恩情……小人拜谢仙人之恩……”妇人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信仙,念仙……仙人在这片土地上,有着跟神一样的意义,护佑一方、治病消灾。 而这样的声音也传入了众仙的耳中。 “瞧啊,我们的弟弟怎么还掉了一枚羽毛。”打趣的是火红的夜叉应达,她可不管金鹏的冷脸,自己笑够了,才作势要安慰害羞得想要逃走的金鹏。 “应达,这样下去的话,金鹏马上就要不理你了。” 水夜叉伐难也捂着嘴笑,金鹏真好逗,跟自己族内那些皮厚的同僚不同,他还年轻,又未经人世,伐难喜欢这样的孩子。 出来制止的是塞莱斯特,“好了,你们两个。”她好不容易把金鹏从深山老林里拽了出来,可不想把人吓跑了,“你做得很好,金鹏。”她停顿了一下,金鹏倒也不算他正式的名字,但是提他真正的名字又会让他勾起伤心的回忆,塞莱斯特暗暗记下这件事,才接着说,“你看,人们都很感谢你。” 金鹏移开了目光,他心上有几分高兴,但是他不会任由自己表现出来,况且,那真的算他自己的功劳吗? “没什么……我只是听了你的命令。” 他似乎执着于做一个单纯的工具,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但女神可没强迫金鹏,是他自己选择了救人的那方。塞莱斯特摇了摇头,这件事……金鹏总会意识到的。 “诸位,”她的目光扫过这些陪在她身边的身影,“我们……似乎成功地拯救了沉玉谷,”女神看向那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城邦,突然像孩子一样笑了,“不、不是似乎,我们真正地、成功地救了沉玉谷。” 真是奇怪……浮锦在心里想着,女神之前看上去那么沉着冷静,现在却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地笑着。她似乎被女神之前的表现骗了,浮锦又打量了一眼女神,她不是摩拉克斯那样的神,但……但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浮锦也忍不住笑了,她抓起身旁累得蔫搭搭的好友,“是啊,我们成功了。”她欢呼着,她有了个好主意,“我们一起去饮茶吧。沉玉谷最好的就是那些茶,我们曾经和留云借风她们约定过,要一起品尝沉玉谷的第一批茶。”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亲朋皆在,故友重逢。” 第95章 登仙路(3) 问我——人类如何成仙…… 人淡淡, 水蒙蒙,吹入芦花短笛中。 ——纳兰容若 “老伯,请问去遗珑埠的路该怎么走?” 问话的人是个年轻公子, 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听着口音不大像沉玉谷的本地人。 在渡口撑船的吴伯心里一紧, 自己怕是遇上贵人了。而且看这位公子周身的气度,简直像是传说中的仙人。他斟酌着开口了, “从宝玦口顺流而过就可以到了。公子若不嫌弃,船家可以送公子去。” 那位公子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了眼面前的竹筏。 竹筏采翠竹制成, 舟上座椅朴实无华,公子怕是不太乐意,老人家猜测着说, “从这儿往前几百米米, 有商人的大船,公子也可以乘那船去……” 公子却摇了摇头,“不必,竹筏即可。不过, 之前我曾听闻沉玉谷多水患, 所以未曾料想此地竟多竹筏。” “公子有所不知。” 老伯引着那公子上了竹筏, 才不紧不慢地撑开船,荡开水面点点涟漪。 深谷悠悠,两岸多青山翠林, 老伯的声音便伴着林间风声在山谷回响, “此前我们哪敢坐竹筏呀,大水会把船弄翻的。但三年前,沉玉谷迎来了一位新的女主人, 便是那位大人调理好了沉玉谷的水患,”老伯一边撑船,一边指着舟下那水、两岸那山,“你看这水,这山多纯净啊,野兽和妖魔也少了,我一把老骨头也敢出来赚些钱补贴家用了……” “之前那个魔神……我是说之前那位大人,祂和祂手下的众仙做不到这些吗?” 公子蹙了蹙眉,语气自然地说着不敬仙神之语。 惹得老伯急忙开始解释,“诶,我的公子嘞,这话可不能乱说。”他的眼睛扫过四周,此间只有飞鸟,再无旁人,“之前那位大人和各位仙人们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只是此地不太平,仙人也难当。”老伯不想再聊,便移开了话题,“仙家的事,又哪里是我们凡人能知道的。但我知道,如今的这位大人是一位很好的神明。” 第145章 “噢,何以见得?” 年轻公子起了兴子,石珀般的眸子便从山景上移开了。 被那双眼睛盯着,老伯紧张了起来,明明看着年岁不大,可周身的气势却不像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闲散公子,“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公子您别介意,我就一粗人……我只能告诉您,那位大人未曾打扰过我们的生活,时常会派些使者来教我们些提高谷物产量的法子和种茶采茶的知识,不过老头子我当时还有些不太理解那位大人的做法。” “为何?” 老伯有些不好意思,“仙家手段不凡,何必教会我们这些凡人?仙人们施施仙法粮食不就有了,据说那位女神还是司春之神,我还以为那位大人会直接降下她的赐福。” “她没有那么做,那你们呢?不赐福你们的神明,为什么你还觉得她是位好神?” 那位老伯换了只手撑船,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云雾缭绕的山间,隔着雾气似乎有阶梯状的农田,“喏,那个小山坡上的茶树全是我和乡亲们种的……种的时候很辛苦,但多亏仙家耐心解惑,倒也没出什么岔子。最近呢,”老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们的茶树可以采摘了,今年的第一批新茶,可新鲜了……我和乡亲们喝了,都觉得是天下少见的好东西。” 他讲得兴起,舟也不撑了,索性就停在了河间,只由那穿过林间的风和水缓缓推着小舟漂流深谷。 “公子你瞧,这样的好东西不是神给我们的,我们人类自己也能种。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只是第一次觉得生活有了盼头。我如今就想守着我的茶树,闲时撑撑小舟,多看看这沉玉谷。” 公子心下不由得笑了,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但面上仍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听起来那位神也没做什么,多是大家的功劳。” 老伯急了,连忙道,“谁说不是那位大人的功劳。没有那位大人,老头子哪里敢一个人在这里等生意,若是之前,怕是就被路过的妖邪吃掉了。” “对于一位神明而言,维护当地的治安本就是分内之事,哪里说得上什么功劳。” 那位公子倒是严以待神。 老伯一时语塞,心上却气不过,“你一个外人又知道什么,如今安宁的生活都得依仗那位大人。况且,那位大人可要助凡人成仙,只要修炼得当,便可与诸位仙人一起位列仙班。”老伯一说完,便自觉失言,急急忙忙补充道,“……这都是老头子听说的,公子莫要当真。” “修炼成仙?倒是有趣。”那位公子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些莫名的情绪,才不疾不徐地道,“老伯不必紧张,我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怎么会当真?能修炼成仙的都是些山林仙兽,我从未听说凡人也可成仙。” “……您知道就好,”老伯觉得有些心梗,但也不愿向外人多透露什么,只是说,“那位神明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大人,你们外人不懂,老头子也嘴笨,讲不好那位大人的功绩。只是觉着……祂到了沉玉谷,春天才第一次眷顾了这里,多好的春光啊,老头子我第一次觉得沉玉谷如此美丽。” 那位公子这次是真的笑了,“这话倒没有说错,这里确实很美。”河如碧玉环绕山腰,林似翡翠点缀云雾,空气洁净夹有些翠鸟鸣啼。 又过了一会儿,小舟到达了目的地,“老伯,我们到了,劳烦您送我到这里。” 公子下了舟,船家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掏出的摩拉,一个晃眼,手心便多些金灿灿的摩拉,“你们这里也认这个吧?”公子把满满一袋子摩拉都递给了船夫。 “认的,我们跟归离原通商后就开始用摩拉了。”老伯推拒着,“这……这太多了,一两枚就够了。” “收下吧,”公子的语气不容拒绝,“就当是给老伯的谢礼。我初访此地,老伯可说了好些有趣的话,”他的嘴角上扬着,笑容减淡了他身上的庄严,“而且那位女神……就当是我在为那位神明高兴吧。” “……那、那您是?” 船家心下有了猜测,这位怕也是仙人,船夫一紧张,便觉得手心上的摩拉顿时重如千斤。 “我?我不过是一闲人,船家称呼我为钟离即可。” 自称钟离的人转过身子,离开了岸边。 那隐藏在房屋阴影之下的少年就走了出来,恭敬地朝他拱了拱手,“帝……”顾及周遭还有旁人在,那少年收了声,只道:“青君(塞莱斯特)知您亲致,派我来接您,请您见谅。” “她没来接我,我又怎么会怪她,我们还没有生分到那般地步,你无需介怀。”摩拉克斯饶有兴致地看着遗珑埠的建筑,它们建在碧水之上,不过黑白两色,却简洁大方。旁边种有红艳似火的枫树,枫树外是高高的水车和那一半沉入水中、一半显在水上的巨大玉珏,“这儿倒是妙处,可否劳烦你带我参观参观……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金鹏。” 摩拉克斯看着他,原型便是一只金鹏鸟吗? “金鹏可不是名字,你不太想提你真正的名字……罢了,”岩神的目光看向金鹏,似乎在一瞬间就洞悉了他的过去,“我想你需要一个另外的名字。青君没有给你新名字吗?” 金鹏摇了摇头,“未曾。”他抿了抿嘴,“不是说她不好的意思……我也不需要新名字。”他的嘴倒是很硬。 摩拉克斯点点头,“你维护她,这很好。” 他打趣着,摩拉克斯早就知道沉玉谷有了一位新夜叉,青君的信上提过他,但多是说他心魔缠身,但如今一瞧,这人已好了大半,只是他还缺个开启新人生的名字。摩拉克斯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但面上却没表露什么,“那好,金鹏。带我逛逛这里吧,顺便……告诉我,人类修炼成仙是怎么一回事。” “别紧张,”被瞒在鼓里的帝君好脾气地笑了笑,“身为众仙之首,我确实很好奇,青君到底是想做些什么……没事,我们 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讲,“他指了指已经成为地标的玉珏,“就从那枚玉珏开始讲吧。” 而在另一边,塞莱斯特往水中又投了一枚玉珏,青翠的石头一碰到水就安静地沉入了池底,而池底已全是各式各样的玉珏。 “新的投珑仪式您调试好了吗?我的池子现在可全是您的玉。” 女神身旁的仙子嗔怪着,她本是一尾锦鲤,可独属于锦鲤的池子却被这“无情客”占了。 “差不多快要好了……”塞莱斯特转头对浮锦说,“瞧你这样子,我已经派人去取了留云借风真君她们为你新造的仙人洞天,此后你就更自在了,倒也不必心疼这小小池子。” 听着这句话,浮锦便噗嗤一声笑了,“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直接把头靠在女神肩上,塞莱斯特倒也不计较,只是听着浮锦向她抱怨着,“灵渊那个呆子嫌人类太吵,搬到了远离人烟的深山。药君收了新的徒弟,就是那个无忧,这俩人天天采药制药,都快入了魔。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您可别嫌弃我吵闹。” “我未曾嫌弃你,浮锦。”塞莱斯特一面回应着仙子的话,一面在暗暗感知水里面的灵力波动,她要找一个合适的方式,才好把人类……送入她的世界。 “对了,金鹏怎么不在,往昔他都在你身边。” 金鹏也是个死心眼的,自从女神说了要他护法后,他就把给女神护法变成了自己的头等大事……弄得每个来拜访女神的人都要接受金鹏的注目礼。 明明女神并不需要,浮锦看了一眼这谷里的新来客,那些看着有些吓人的岩龙蜥们。 自打女神在这深谷里安了家,这些龙蜥就从归离原不远万里地来到女神旁边,它们的身上凝聚着深厚的岩元素力,盘亘在头顶的龙角预示着这是提瓦特大陆最古老的一族。 而这样的龙裔却没有了往昔的高傲,在女神脚边随叫随来,它们充当着女神最忠实的护卫。虽然……浮锦认为,这些龙蜥更把自己当做宠物。毕竟,她亲眼见过其中一个最大的龙蜥把头都拱入了女神怀里。 它们在撒娇,这可真奇怪,以龙裔的自尊,就算是神明它们也看不上眼吧。 浮锦想到这里,就又看了一眼女神,她可真神秘,浮锦猜不到女神怎么做到的,但是这无关紧要。接着,她心安理得地靠在了女神身上,那些龙蜥不满地发出了嘶嘶声,可是女神的一个抬眸就让它们噤了声。 “别招惹它们,浮锦。龙蜥们的主人还在归离原,我总得为这些孩子(龙蜥)做主,不能看着你欺负它们,”塞莱斯特点了点浮锦的鼻尖,别以为她不知道浮锦有时候会趁她不在捉弄这些龙蜥,“至于金鹏,他今天有个更重要的工作……摩拉克斯来这里了。” 听到那个名字,浮锦一个鲤鱼打挺从女神身上起身了,“摩拉克斯?是我想的那个摩拉克斯吗?那个——那个来自归离原的大杀神!” “大杀神?” 第146章 “对啊。”浮锦点了点头,“据说和祂作对的魔神全都被祂杀死了……尸体被堆在一块,血流得遍地都是。” “从某种程度上,你说得倒也没错,”一想到摩拉克斯是如何对待祂的那些对手的,塞莱斯特本想说祂是一位温和大度的神倒也说不出口了,她只能说,“摩拉克斯并不残暴,也并不推崇武力,只是很多魔神都不想听他讲道理,所以帝君才不得不用武力讲道理。” “……那摩拉克斯会想与你讲道理吗?” 塞莱斯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她摸了摸浮锦顺滑的长发,“没事,他的话我还是听得进去的,而且摩拉克斯……他是位特别有趣的神,虽然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只要你别被他吓到,浮锦你就能知道了。” 浮锦苦着那张脸,混熟了后她倒也不顾及提之前的事了,“以前摩拉克斯是整个沉玉谷的阴影。我之前的那位主君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连带我也有些心理阴影……虽然我知道那位对人类极好,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塞莱斯特拍了拍浮锦的肩,“可怜的孩子……” 在浮锦以为塞莱斯特会心疼她,不再让她面见那位神明后,才听到塞莱斯特说,“我听别人说,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好孩子,现在转过身吧,摩拉克斯就在你的面前。” 隔得老远听见谈话声的摩拉克斯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久未见的女神,和一位陌生的仙子。 他身旁的金鹏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女神早就感知到他们上来了,只是坏心眼地瞒着浮锦,老好人金鹏做不来这样的事,他宁愿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应该是浮锦吧,我曾经听留云借风提起过你,果真是不凡的仙人。”摩拉克斯先是友好地夸赞了眼前之人,紧接着就话锋一转,“但你对我有些误会,在下从来都不想用武力解决麻烦,只是迫于守护归离原的职责,不得不付诸武力。” 浮锦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帝君谬赞了,小仙担待不起。至于另一件事……小仙当然知道帝君品性宽和,爱好和平。” 像是挤牙膏一样,她硬邦邦地挤出了这句话。 惹得身旁的女神哈哈大笑,她笑得太肆意了,眼角都泛起了泪花,“瞧,浮锦,我没得说错吧,摩拉克斯是一位特别有趣的神,”她甚至还转过头,看浮锦的反应,“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呢。” 是啊,她感受到了,帝君和女神都是特别有趣的神……所以,浮锦此刻被有趣地笑不出来。 “……别逗弄你的下属了。塞莱斯特,收收你的脾气吧,我和若陀习惯了,她们恐怕还没有习惯。”把浮锦救出来的反而是摩拉克斯,他的眉头舒展着,神情也放缓了,显然见到许久未见的友人,让摩拉克斯的心情也变得相当不错。 摩拉克斯看向浮锦,“现在你知道你的主君是什么性子了吧,可别傻乎乎的,被她带着跑。” “听起来,你可真是了解我啊,摩拉克斯。或者我该和她们一样称呼你,帝君大人。” “倒也不必,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毕竟现在的你不再是我的臣子了。”摩拉克斯抬起了手,手上突然出现了几包新茶,“这是刚才我和金鹏买的,听乘船的老伯说,这是今年的第一批茶。青君(塞莱斯特),要一起尝尝吗?” 塞莱斯特眨了眨眼睛,距离他们上一次相见已经过去了很久。 那个时候,她需要活在摩拉克斯和若陀的庇护之下,而现在她已经成为了庇佑一方的魔神。但摩拉克斯对她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由谁来执掌沉玉地区,可又那么关心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所以,塞莱斯特才说摩拉克斯是位特别有趣的神明,于是女神笑了,“当然好呀,正好我们聊聊……我想,摩拉克斯你也想问我一些问题吧。” “问我——人类如何成仙的问题。” 第96章 登仙路(4) 枝丫是龙的翼爪 山吐月千仞, 残夜水明楼。 ——王以宁 【让我来为你讲述一个故事吧,一个人类成仙的故事……】 耳边似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但这是禁忌, 是太过僭越的愿望,明明应该那么驳斥她的, 但摩拉克斯只是端着已经凉掉的茶,陷入了沉思。 茶水早没了香气, 入口极涩,但却有一抹极分明的回甘。他悠悠地叹息了一口气,一头巨大的岩龙蜥走到摩拉克斯脚边, 拿爪子碰了碰他的衣角。 “若陀。” 摩拉克斯唤了一声自己友人的化身,就看着那头龙蜥走到了女神身边,沉默着站在了她的身后。 摩拉克斯心下多了几分无奈, 自己的老友老早便知道了这件事, 如今来的虽然是他的分身,但也显出了本尊的态度。但帝君还有几分担忧,“若陀,这件事非同小可, 甚至还会引来高天的侧目……” “你害怕了吗?摩拉克斯。” 那头龙蜥甩了甩尾巴, 那尾巴一抽到地面上, 便引来大地的颤栗。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摩拉克斯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忧此地民众又会像此前那样颠沛流离, 沉玉谷的先民本就来自被降下天罚的层岩巨渊, 他们……总不该又一次失去自己的家园。” “不会的。”女神露出了微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又哀伤又怀念的表情, “您还没有忘记我来自哪里吧。”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来自那个被高天覆灭的国家……噢,我遥远又可怜的母国。所以——我比所有人都更清楚高天的恐怖,我也比所有人都憎恨 高天的无情。” “赌上我的一切,我不会让悲剧再次重演!” “同样,赌上我的一切,我势必要报复无情的高天!” 这是禁忌,是太过僭越的愿望,明明应该那么拒绝她的请求……塞莱斯特是弱小的女神,她甚至都战胜不了自己和若陀,更何况报复那高高在上的天。 她的疯狂会把沉玉谷连同整个璃月地区都带入灾厄之中,明明清楚心里这样做的后果,但摩拉克斯却笑了,她的愿望勾起了摩拉克斯古早的回忆。 那个时候的摩拉克斯是年轻的天星,而若陀是古早的龙王。 龙厌恶一切神明,视他们为篡权的存在。这样的他们本该势如水火,但是……他们心中都藏着一个僭越的愿望,那个愿望让他们成为了挚友。 摩拉克斯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天,祂似乎陷入了沉睡,但谁也不敢挑战祂的威严。 祂想要在这尘世选出祂的七名执政,于是地上的魔神便不得不相互残杀。所谓魔神,对于天而言,或许也不过是枚好用的棋子。 但,棋子又怎想待在棋盘中,一辈子任人宰割呢?就连最低等的蝼蚁也会挣扎谋生,女神不过是说出了他和若陀内心的愿望。 她微笑着,蛊惑他们,要他们一起上她的“贼船”。 那船或许会撞上冰山破碎身亡,又或许……会把高天的那位都撞得支离破碎。 摩拉克斯内心甚至有些赞赏塞莱斯特了,她比自己和若陀更诚实地面对欲望。但摩拉克斯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手边的茶,“茶都冷了,该换一杯了。青君,你的故事也该换一个讲了。” 塞莱斯特丝毫不气馁,她只是轻轻抬起手,甘露便沸腾起来,滚烫的水冲着茶叶,幽香便一股股地渗出来了。 “您说得不错,”这件事在帝君那里就算过了明路,他的态度也比塞莱斯特想得更温和,不过既然他老人家心中有了谋算,那自己倒也不必多言,“那我便讲讲我的故事——银白之树的故事吧……” 自从银白的枝丫被若陀龙王栽下,树化身的女神便与璃月的地脉融为一体。 她的力量来自于地脉的馈赠,她的血也与那古老的巨龙相连,是龙用自己的血养大了银白之树。龙血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和纯粹,以至于树的本相都像极了龙。 塞莱斯特重新睁开她的眼睛,黄金的瞳孔显示出了龙裔的高贵。 她往昔总会藏好自己的这副模样,但如今面前只有若陀(分身)和摩拉克斯,她便显露出了那副带着淡淡冷漠和嘲讽的姿态。如果是曾经熟悉女神的人想必会感到惊讶吧……这副姿态,无论如何都无法和那位温柔、和煦的春之女神划上等号。 “我,”塞莱斯特显露出高兴的样子,或许龙的本性就是嗜血又无情的,“我吞噬了梦之魔神的权能,曾经属于祂的梦之权能和玉之权能如今都是我的东西了。” 塞莱斯特打了个响指,桌子上便凭空生出了好些个玉石。 这些价值连城的石头也不过是女神随手制作的玩具。 她拿起里面的一块玉珏,将其丢入湖中,那便是投珑的仪式了……如此随心所欲的举动简直破坏了那仪式本身的庄严。在遥远的时代,那曾是连同人类和高天的仪式,但如今天已沉睡,只剩下神明行走于人世。 第147章 塞莱斯特拍了拍手掌,那些沉入湖底的玉珏便浮了出来。 大量的玉石铺满了整个湖面,它们就像湖底最廉价的小石子一样个个紧挨着,水流磨走了玉石自带的锋芒,于是它们便都成了温润的模样。 女神也成了往昔那个温柔的神明,属于龙类的瞳孔褪去,疯狂也被收拾好,藏在了和煦的春光之下。 她声音清脆,笑容甜美地说着像是天方夜谭那样的话,“猜猜我把自己的本体(银白之树)藏到哪里去了?” 若陀有些不满地看了女神一眼,“你本来就不应该把自己的本体移植到这里来。这里哪有我的层岩巨渊安全,也缺乏你生长需要的养分。” 摩拉克斯没有理会老友的抱怨,在他看来,那不过是老友的家里没了树,过得相当不习惯的产物。 “青君,你的第二个故事同样也不适合安心地品茶。” 他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情况,可没曾想却得为女神收尾……而这也是她告诉自己的原因。 摩拉克斯睨了一眼若陀,他养大的孩子胆大包天,如果不是塞莱斯特的计划需要摩拉克斯参与,他毫不怀疑女神会把这些消息瞒得死死的,谁让她有在归离原的“内应(若陀)”,而龙王又总会纵着女神的性子。 摩拉克斯放下茶盏,这杯茶倒也不用喝了,“我猜是在梦境里。这一路上,我都没有感知到银白之树的具体所在,你把它藏到了你的梦里面……但青君,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吗?你自己不也干掉了之前那个梦之魔神。” “我当然不会那么想,梦境无法保护真实的存在,就算是树也需要来自现实的养料。毕竟,我可不是那棵传说中的世界树(大慈树王)……但是,梦境允许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通行。我获得了那份力量(星神)的馈赠,也该通过梦境,把它赠与这片土地上的人类。” “世界之外的力量?” 摩拉克斯蹙起眉,他总觉得那份力量里藏着隐患,高天真的会允许其他世界的力量降临提瓦特吗?祂或许早已诅咒了那份力量……毕竟他们的世界(提瓦特)如此脆弱,经不起任何的磋磨。 “我向你承诺,这份力量不会污染提瓦特……因为持有那份力量的我还被允许生活在如今的提瓦特中。” 塞莱斯特比摩拉克斯更清楚他不安的来源是什么,这个世界确实排斥来自其他世界的力量。但塞莱斯特是特殊的,她明明是异世来客,却以原住民的身份降生在提瓦特大陆。 她成了异世力量最好的中转站,赐予人类的力量也会经由她手,化为与提瓦特同源的力量……或许,这会在未来成为拯救须弥的极重要的一环。如今,塞莱斯特还未见过那来自雨林和大漠的神明,但她知道他们终会相遇。 不过,不是在这里。 而更重要的是,“那份力量能让人们短暂摆脱高天设下的法则,突破限制人类的桎梏。”塞莱斯特抬起眸子,看了眼钟离和若陀,“同样——也能让神明摆脱磨损的宿命。” “想必这就是你火中取栗的原因了。”摩拉克斯的态度很平静,他只是抬了抬眉毛以示自己听清了,他总是那么冷静和理性,“那么,代价呢?我问的是你——你把你自己置于何处?难道是一场注定很快消散的烟花吗?” 若陀用尾巴拍了拍摩拉克斯,“别这么说,我总会看着她的。” “不,若陀。你错了……青君,恐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你说对吧,塞莱斯特。” 摩拉克斯总会在郑重的时候叫起她的真名,那似乎是一种态度温和的警告和举重若轻的教诲。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塞莱斯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她知道的……她的命运早就注定了,她会在之后的坎瑞亚之乱中消散,但那又怎么样呢?总不会是现在,而且就算是烟花,也想轰轰烈烈地死去。 “您说笑了,我又没有预言的能力,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过,我向您承诺,我的举动不会给沉玉谷的人们带来灾厄。” 摩拉克斯又叹了一口气,难道在女神看来,他就是一位只关心人类,对同伴漠不关心的神明吗? 他只得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我知道。所以我问的是你,你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有关心过自己的命运吗?”摩拉克斯瞧了一眼若陀,龙王却移开了视线,他只能接着道,“看来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身为友人,我并不希望蒙德的事重演。” “璃月并不需要你牺牲到这个地步,”摩拉克斯伸出手,轻轻地搭了女神手上作为安慰,但又很快移开了,“总归有我和若陀在,你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呢?塞莱斯特摇 了摇头,她对接纳自己的归离原和众仙心怀感激。但是,她想她并不需要……或者说,她害怕她需要。 塞莱斯特抬头看了眼天空,这个时代的天空看起来跟千年之后的也没多大区别,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那个未来。岩石能经历长达千年的风吹日晒,但风不会、植物也不会,它们会消散,会有其他的风和其他的植物取代它们生长在亘古的大地上。 一切都会逝去,一切也都会迎来新生。 如果未来已经注定,那么她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如何去面对最后的结局。而且,途中的一切也并非没有意义,就连坚不可摧的岩石也会被迎面而来的风塑造成不同的模样。 她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塞莱斯特会准备好的,让离别也不会蒙上太多的悲哀。但是,现在并不是告诉他们的时候。 塞莱斯特移开了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关心,摩拉克斯。你是执掌契约的神明,那么我与你约定,我不会在沉玉谷的土地上消逝,春风将会永远吹拂此地。” 他们击了个掌,岩元素的力量流动在塞莱斯特的手心,契约已成,白嫩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岩印。这也不算是在撒谎,塞莱斯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即使是契约的神明也无法怀疑那样坚定的誓言。 摩拉克斯的神情舒缓了,若陀也走过来,瞧了瞧她掌心的岩印,放心了许多。 那个时候他们都相信女神会一直留在璃月,他们从未怀疑过这点,就像从未怀疑过春天会消逝在璃月一样。 塞莱斯特又一次抬起手,浮上来的玉珏再次沉入了湖中,它们发着微光,把整个湖都照得发亮,就像地上的满月。而满月之中,湖的深处,生长着一颗梦幻失真的树,祂的倒影只在水下,祂的枝丫像是龙的爪翼,那就是现在的银白之树。 水连通了梦境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 投珑的仪式变成了穿梭两个世界的渡轮,往水底吧投入玉珏,玉会带你穿过水,去银白之树的世界。 塞莱斯特把一枚玉珏交给了摩拉克斯,这是梦境世界的凭证,“如果您想要放松放松,就往水中抛下这枚玉。” “你要为我编织美梦吗?” 就像梦之魔神对祂的子民做的那样。 “不,怎么会。”另一枚玉珏被岩龙蜥(若陀)戴上,“只是想让您看看人类的生活——那是人类编织的世界。” “我去把金鹏和浮锦他们都叫过来,也是时候开启——登仙路了。” 第97章 岩龙和白树之章(1) 等下一个风起之…… 满月临弓影, 连星入剑端。 ——骆宾王 “若陀,她答应了你什么?” 自己的好友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细如发,明明是石头化身的神, 却不似石头那般顽固和不知变通,若陀心中感叹了一声。原地笨重的岩龙蜥消失了, 出现的是个头生龙角、眼露寒光的青年。 他姿态潇洒地坐下,身后的衣摆摇曳恰似龙的尾翼, “摩拉克斯,不妨你先猜猜看?” 才走了一个喜欢让他猜的人(塞莱斯特),现在又来了一个, 摩拉克斯有几分无奈,“若陀,你以前不这样, 不要学塞莱斯特身上的坏习惯。” 若陀却笑了, “摩拉克斯,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趣。难怪她总喜欢让你猜,现在我倒明白了几分。”归离原的父君天生就是一副端庄威严的样子,仿佛永远也不会有被拉下神坛的那天。不过,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总不会希望似曾相识的失落会出现在好友脸上。 若陀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还记得青君她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 我出于和风龙王的契约要保护她,但却不怎么上心。毕竟是银白之树,放哪里都能活。” 如果不幸夭折, 那也只能对风龙王说声抱歉了。龙厌恶过于弱小的存在, 这个世界也没那么温柔,如果 树自己都不想方设法活下去,那么早夭反而是一种相对幸运的结局。 “但你跟我不一样, 摩拉克斯。比起我,你更上心,那个时候隔三差五就来我这儿探望她……我本来以为这是你契约神职的体现,契约之神当然会注重契约。但现在想想,果真如此吗?不妨你先告诉我,你又在想什么?” 第148章 看来若陀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才在这里拉着他回忆过去。摩拉克斯笑了笑,他也不是非得要个答案,于是他佯装没有察觉,顺着若陀的话往下说,“我只是有几分好奇,归离原的土地上吹来了一缕蒙德的风。” “起风了,”摩拉克斯的笑意带着点水波,粼粼的光让石珀般的眼睛也流光溢彩,“你难道没有听到耳边越来越大的风声吗?” “哼……听起来,你还真是纯粹。” 若陀的话引来了摩拉克斯的目光,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的好友,“噢,你不是吗?若陀,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是出于公心来照顾她。” “以前是。”若陀垂下了眼眸,但现在倒也说不上什么公心了,那份契约也没了过去的分量,“你什么都知道,看来石头也不是不懂人心。” 摩拉克斯装作听不见若陀的揶揄,“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甚至还拿出自己的血浇灌银白之树,契约可不能让一位龙王做到如此地步。你上了心,别人自然看得出来。只是,”他语气一顿,视线从两旁的松柏移到滞空的飞鹰上,风的主人总会带她回家,“契约的主人风龙王,你打算拿他怎么办,他总会来这里的——来这里带回本属于他的银白之树。” “现在不可能了。”若陀斩钉截铁地说,他的语气太过坚决,让摩拉克斯不禁怀疑起了龙王之间内讧的可能性,“因为她已经答应过我,她会留在这里,即使那位风龙王亲自过来,她也不会离开。” 兜兜转转总算回了最初的问题,原来这就是塞莱斯特说服若陀的筹码,难怪龙王会同意她大胆又危险的计划。 摩拉克斯心思转了几轮,但如果只是这个原因,他的好友绝不会这么快就松口。若陀虽然面上看着不显,但心里跟摩拉克斯一样顾念璃月,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给璃月带来危险,哪怕是他心爱的女神也不可以。 所以,这里一定还有着摩拉克斯不知道的原因。但如今,倒也不必再问下去,既然若陀不想多言,他也不必非要问个水落石出。若陀是他的友人,摩拉克斯总是相信岩龙王的。 所以,他只是说,“你心中有数便好。” 这件事虽然若陀干得不道德,那位风龙王也真是倒霉,但塞莱斯特和若陀你情我愿的事情,即使是岩王帝君也不能多言什么,谁让风龙王和若陀的契约没提这点。 但今天的若陀却不愿意这么快放过摩拉克斯,他平日里很少述说自己的心事,他和摩拉克斯总有做不完的庶务,打不玩的仗,应付不完的人……一想到这点,若陀不由得怨念深重地看了摩拉克斯一眼,他本来是没有这么多工作的,谁也不能强迫一头岩龙干活。但自从他变成了钟离的好友,若陀的龙生就被逼得充实了许多。 现下若陀得闲了,也有心情梳理自己零乱的心绪。他当然知道自己对不住那头风龙,但是内心的欢欣却半点也做不了假。 若陀只是顺从了本心,就像摩拉克斯所说的那样——起风了,那缕风吹动了他的心。 若陀不会为自己争辩什么,如果风龙王找上门来,他自然会同自己异元素的兄弟说清楚,哪怕风龙会怨恨自己也无所谓。既然塞莱斯特已经答应了他,若陀就一定会捍卫她的选择。 “摩拉克斯,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若陀看了看天边的云,这段时日里他添了很多忧虑,那些柔软的情绪就像云一样,缥缈无法触碰,却又那么真实地映入眼帘,“这件事,我只与你说,你可不能告诉那些好事 的女仙,“若陀有些不好意思,他先是警告了他的好友,才开始讲他的故事,那是岩龙和白树的故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使是现在,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如此说着,磐石一样掷地有声的话语把两人都带回了古早的年代。 “可以麻烦您移开脚吗?您太重了,踩到我的树根上,那有点疼。” 现在回想起来那竟然是塞莱斯特和若陀说过的第一句话。 那个纯白的少女是突然出现的,若陀本来以为她化形还得再等个几百年。 似乎是提前化形的原因,少女的身影很是飘忽,裙摆的末端像云又像雾。她的身影也像雾,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她有一双很明亮的鎏金眼睛。 “若陀龙王,”少女简短地唤了他一声,语气似乎很敬重他,又好像只是表面功夫,“这里的地脉紊乱了,元素力在里面像条鱼一样活蹦乱跳,它们太兴奋了,”她抬起了那双很明亮的眼睛,“因为你,龙王大人。你激化了这里的岩元素……” 剩下的话,少女没有说。她只是平静地等着若陀的回应。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句话。 若陀挑了挑眉,从树里面诞生的女神跟他想的大有不同,若陀先是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脚,接着道了一句,“那你想说什么?” “请您离开这里。” 少女的话让停留在银白之树身边的岩龙蜥们吓得都快炸毛了。出于这么多年的好感积累,一些个胆大的龙蜥顶着他们龙王锐利的视线用嘴巴含了含少女的衣袖示意让她别再惹自家的主人。但少女却丝毫不介意,伸出手摸了摸那个龙蜥的头。 “好孩子,”龙鳞的触感比塞莱斯特想象中更硬,但又没有那么锋利,反而暖暖的,像是在摸有棱角的小太阳,“你们的龙王不会为这点事生气的,他可是位胸怀宽大的王。”少女奉承着,听不出那是真心还是假意。 “龙王陛下。”她向上伸出了手,银白之树藏在地底的根系都透过厚重的土壤发出了微光,而在银白的根系之内像是血液一样流淌的除了树汁,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金色石头,它们是具现化后凝固的岩元素力,“龙的力量真是强大到令人震撼,只是短暂停留,便扰乱了此地的地脉。” 这话听起来像是称赞,但若陀凭自己的直觉也知道,树根里面不应该出现这么多的石头。 “而为了稳固地脉,我吸收了此地多余的岩元素力。”她说着,伸出的手心里凭空生出了一只翩翩起舞的岩晶蝶。 “但是……我的力量有限,树也不需要岩石作为养分,它们变成了我身体里面多余的石渣,美丽但有害。”塞莱斯特伸出手拢住那只蝴蝶,等到她再次展开手心,蝴蝶已经变成了元素高度浓缩的岩造物,而同样的岩造物也出现在女神身上。 她捞起自己的衣袖,那下面不是一片莹白如玉,而布满了鳞状的岩元素凸起,简直像是生长出了黄金的鳞片一样,“如你所见,这些漂亮的小玩意(金鳞)给我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麻烦。虽然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总体来说,还挺痒的……所以我请求您,离开这里。” 若陀沉默了,虽然树说是小毛病,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岩龙自知理亏,装模装样地咳嗽了一声,“你的请求我收到了。但是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能说话。” 真相往往就是那么朴实无华,若陀更觉得面上无光了,但又确实是他的错,“我明白了。但是为了实现我和风龙王的诺言,在你不能自保之前,我不会离开你……至于此地的地脉紊乱,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那真是太好了呢。”塞莱斯特说着,但听不出有什么高兴的成分,“我仔细想了想……或许该离开的不是您,而是我。如果我不出现在这里,这里就不会有地脉紊乱。而您又要保护我,我想到了一个又方便您又方便我的好主意,”她歪了歪头,一双眸子璀璨得像是星星,“不妨,您把我栽到层岩巨渊里去,那是您的大本营。在那里,也不用担心什么地脉紊乱的问题。” 这听起来还真是一个又方便树又方便岩龙的好主意。 面对这样的好主意,若陀当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可是地底,而且地脉里的元素活动比这里频繁上百倍。又缺乏阳光又缺乏养分,你根本无法在那里存活。” “不,您说错了。我当然可以,”她的手臂向上抬起,那上面的“金鳞”更加明显,“噢,这样看起来,这小玩意还挺好看的。别的树恐怕都不会有这么奇特的‘纹身’了。” 就在若陀想要打断她的时候,塞莱斯特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层岩巨渊那里也有颗钉子,跟雪山之国类似的钉子。我对它还算熟悉,毕竟是我的老朋友了。”她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回忆,“想必我这位老朋友也给层岩巨渊带来了一些麻烦,您出现在层岩巨渊恐怕也是为了镇压这些麻烦,虽然它们破坏力不大(对龙王而言),但就像死活除不掉的污垢一样令人头疼,想必即使是龙王也会感到厌烦吧。” “而鄙人恰巧有些许心得,相信一定能为龙王陛下排忧解难。” “不,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听到这些,若陀不为所动。镇守层岩巨渊,那是他的职责,即使费神也无妨。但是树不应该去危险的地方,在他与风龙的契约里,树就应该在远离战火的地方平平安安地长大,等风龙王忙完手边的事,就会来接树回家。 第149章 “是吗?那请您饶恕我的冒犯,”被拒绝后也看不出有什么失落,那个纯白的少女只是平淡地下了“逐客令”,“那我还是请您离开这里吧,现在我已经有了自保的力量,您应该回更需要您的地方。” 她身旁的岩龙蜥听懂了她的话有些着急地咬了咬她身上的衣袖,少女避开了,又一次把手放到了岩龙蜥头上,“这孩子还挺喜欢我的,如果可以,把它们留下吧。”看着龙蜥,她的眼底有了一丝丝笑意,“它们都是些活泼又心思纯净的好孩子。” 若陀沉默了,这就是风龙王看上的神明吗?他在心里怀疑起了自己异兄的喜好,风龙原来喜欢这样的神吗? 一想到自己的契约,虽然若陀本龙也不算上心,但完全放任自流也不太好,摩拉克斯事后一定会念他的。最悲哀的是,自己的好友还是执掌契约的神。 “我说过了地脉的问题我会解决的,而你……”龙王的目光扫过她,龙并没有轻蔑树的存在,他只是平静地说出了事实,“你太弱了,力量也没有完全恢复。这样的你甚至不是仙人的对手。” 塞莱斯特看了龙王一眼,该说不愧是岩元素的龙王吗?情绪就像山岳一样巍峨而内敛,若陀确实是好脾气,难怪迭卡拉庇安会把她交给若陀代为照看。 “看来太弱小的我也给龙王陛下带来了麻烦。”若陀不像是死心眼的龙,面对那个契约,他的态度也没那么死板,“那么,等我变强就可以去层岩巨渊了吗?” “嗯?不,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要带你去层岩巨渊。” 纯白的少女最后摇了摇头,她的身影渐渐消散,最后化成了几只纯白的晶蝶不见了踪影。原地只留下她的三言两语,“抱歉,龙王陛下。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下次见面,可能是一两百年之后吧,用璃月的话,这叫做闭关修炼。多谢您这几百年来的照顾,希望下次见面——会在层岩巨渊之内。” 她的离开就跟她的到来一样突如其来。若陀拒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就离开了。 龙王难得地感到 心梗,在归离原的土地上,从来还没有人或神胆大到如此对他。但是……他一想到塞莱斯特手臂上的“金鳞”,火气就消了几分,确实是他照看不周了。而且那些孩子(岩龙蜥)如此喜欢树,想必银白之树平时也没少照看它们。 明明若陀让这些龙蜥充当树的护卫,但看这情况,反而是树在照看它们了。 若陀朝着龙蜥伸了伸手,他的眷属们就夹着尾巴过来了,它们很敬重自己的王,就连偷看龙王的样子都是小心翼翼的。惹得若陀拍了龙蜥一掌,这些小崽子畏畏缩缩地,一点都不像在女神身旁撒娇的样子。 那龙蜥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一声,就原地躺下了,带点讨好地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若陀眼尖地发现了龙蜥的腹部有些闪亮亮的液体,他伸出手摸了一把,就弄清楚了那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你们……你们不会还偷偷拔银白之树的叶子做巢吧。” 龙蜥状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偷偷拔?没有哦,我们都是正大光明拔的。那些叶子香香的,亮亮的,饿了可以拿来吃,晚上还可以用来照明……王,您需要吗?我们采了很多。】 若陀又陷入了沉默……如果收集树的落叶,倒也不是不可以。若陀又回头瞧了一眼银白之树,可是它又不是凡树,除非生病,是不会掉叶子的。而且那些叶子……是树的元素力结晶。难怪这些龙蜥一个个都壮了不少,身体相当健康,鳞片都闪闪发亮。 【王?】 龙蜥们暗中猜测着龙王的心意,它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但还是决定交出它们巢里的珍藏。它们爪子扒拉着,衔来了好多银白之叶。叶子们堆叠在一起,像闪闪发光的银币一样惹龙喜爱。 还挺多,这些还不包括这些龙蜥已经糟蹋的叶子。 若陀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太懈怠了,怎么没发现手下的龙蜥们都开始给自己谋福利了。他板着一张脸,像是在没收小孩子心爱的玩具,“听好了,这些叶子不是你们的玩具,也不是你们的口粮。我派你们过来,是为了保卫银白之树。” 龙蜥们虽然心下觉得委屈,但又不敢反驳自己的王,一个个都低下了头,看着龙王没收走了所有的叶子,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而这时却起了一阵风,风摇动树叶沙沙作响,那些银白的叶子便顺着风轻柔地飘下,正好每个龙蜥面前都有了三枚叶子,那三枚叶子还贴心地被风带到了龙爪子下躺好。 若陀彻底不想说话了,他就说这些岩龙蜥怎么这么胆大包天,原来是有人惯的啊。 若陀突然领悟了家庭教育的一大难题,他倒是想做“严父”,可无奈身旁有一个拆台的“慈母”。而这些龙蜥们虽然面上乖乖地低下了头,一有了新叶子,心里却高兴得不行,连龙尾巴都开始摇了起来。 真是没出息,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若陀暗骂了一声,但无奈大势已去,他只能摆摆手,“罢了。既然银白之树自己都不介意,你们不做过火就行。但千万不要忘记,你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守护树。” 若陀想离开了,这里的银白之树“不待见”自己,这里的龙蜥也“嫌弃”他多管闲事。 龙王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助,他想去找自己的好兄弟摩拉克斯了。但在走之前,若陀任劳任怨地吸走了这里多余的岩元素里,女神还真没有冤枉他,此地的地脉异常就是因他而起。但强大的龙很难察觉到身旁的岩元素力是否超标了,毕竟他本龙就是岩元素力的最高化身。 那些岩元素力都兴奋地在他指尖打转,它们鲜活犹如真正的生命本身。 若陀看了一眼身后的树,这恐怕是树带来的变化,看来银白之树不仅会稳固元素力,还能活化元素力。如果让树去层岩巨渊,说不定真的能解决那边的乱子。 这样的想法出现了一瞬,便被龙王抛在脑后。 他还是乖乖等风龙王来接人吧,说起来毕竟又不是他的树,迟早得离开璃月。 岩龙王想到这里就离开了,他很忙,没什么空照看树,偶尔来得频繁些,还引来了麻烦。这颗树还真是和他不合,但是,罢了,又不是他的树。 龙王一个摆尾就消失了,只留下安安静静的树伫立原地,等下一个风起之时。 第98章 岩龙与白树之章(2) 他是如何爱上你…… 流泉得月光, 化为一溪雪。 ——袁中道 地底消解了时间的意义,在这里没有季节的存在。 从地底抬头往上看,是深不见底的石壁, 没人能说得清那是被什么打磨得如此光滑,但所有矿工都知道这里的一个恍神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抬头看是深渊, 往下看同样也是深渊。 地底下是更深的岩层,那里埋藏着让人们不顾性命的矿石。这些石头如此美丽, 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总有人愿意在这里淘宝藏,哪怕会丢到性命……因为一块石头就足以改变贫民的一生。 若陀听着耳边嗡嗡的开采声, 那来自岩层之间矿石和铁块(铁镐)的碰撞声,还伴随着矿工的咳嗽声,那里必然会有很多细小的粉尘, 不算明亮的光会把这些细小的尘埃照得发亮, 然后这些小亮点会伴随呼吸侵入肺部,堆积在那里,形成俗称的痨病。 想到这里,若陀翻了个身, 祂睡在更深的岩层里, 没有一丝光, 能活在这里的只有生命力旺盛的岩龙蜥们。若陀不太乐意人们出现在岩底,石头承载的是祂的记忆,然而这份记忆在被人们的锤子敲打着, 被铁镐震动着。 石头久远的记忆可以一直延伸到这个世界刚诞生的时候, 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生命本身,然而这样庞杂的记忆也会有彻底消失的一天,它们从岩底被人们的手捞起来, 辗转在不同人的手中,而最初捞起石头的人不会是石头真正的主人。 人类社会总是很有趣,亲手开采的东西,往往不会停留在自己身边。其他人用摩拉轻易地购买了它们,也轻易地占用了它们。 若陀又翻了一个身,耳朵的嗡嗡声如鲠在噎,祂有些心烦意乱了。 总之,祂还是不大乐意人类出现在这里。他们把这里搞得乱糟糟的,噪音冲天,粉尘乱飞,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人类应该呆的环境,而且他们也无法真正拥有地底的宝物,那些宝物由他们挖掘,可主人却不是他们。 但若陀旁观着,即使人类吵到了龙王的睡眠,即使石锤敲碎了石头的记忆。因为若陀想,他们会出现这里,多半也有自己的责任。 在久远的年代,摩拉克斯想根除这片土地的贫穷,石头本相的神让数不尽的、金灿灿的财富像是花朵一样盛放在岩底了。而那里面也有若陀出的力。 “这样做就能让人类的生活变好吗?靠这些好看的石头?” “若陀,在人类的社会中,金子和宝石是最原始的摩拉(金钱),它们天生就具有价值……是的,我想这样一来人们的生活就会变好。” 第150章 但真的变好了吗? 若陀心里有疑问,相比于最初的普遍贫穷,生活似乎变好了,但人类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这是难以根除的顽疾。摩拉克斯默许了这种应有的代价,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但他同样也馈赠给了穷人改变命运的宝藏,那就是层岩巨渊的矿藏。 挖到一块品质上佳的宝石,便足以改变人生。 人们笃信这样的梦想,不见天日的地方承载了人类最闪耀的愿望。 若陀默许了那样的愿望,所以祂只是沉默着,任由那些珍贵的记忆在耳边的嗡嗡声中缓慢流逝,像是流水冲蚀着石块,把那些棱角都冲刷掉,留下模糊不清的过往。那属于龙的世代,一切都模糊不清。 祂们曾经是世界的霸主,但现在跟那些留在水底的石块一样,被水冲淡了荣耀。 若陀不 会再去想那些往事了,他有的只是现在。 他活得甚至像个魔神,强大又爱人。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安慰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是仇恨还是荣耀……所以现在围绕龙王的只有耳边停不下的嗡嗡声。 祂闭上了眼睛,透过眼睑,祂似乎看见了光的模样。 光? 若陀惊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里不应该有光。他抬起头,那道光来自岩石上层,透过了厚重的石块,像是尘埃一样溢散了出来。人类制造的光绝没有那样的力量,那只能来自于魔神或者仙人。 岩龙蜥也感知到了那束光。 活在地底的岩龙蜥跟它们地面上的同类不同。它们的眼睛退化了,这些龙裔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温暖的东西撒在它们坚硬的皮肤上,它们不懂那是什么,但不妨碍它们向着那道光前进。 于是,地底的龙蜥们都动了起来,这是它们第一次在没有若陀的命令下离开岩层。 若陀没有管他的眷属,可怕的龙蜥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爱撒娇的孩子。他收好了自己的龙形,隐藏了龙角,化为了普通人类的样子。 于是,他仰着头得以清晰地看到那巨大而神圣的“太阳”。 那棵银白的树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祂发着微光的枝叶高得像是垂在天际,那朦朦胧胧的光有着月色的皎洁和日色的明亮,整个采矿区被照得透亮,粉尘就像微小的星星一样折射着光的色彩,灰蒙蒙的世界都闪闪发亮了起来。 但比亮光更夺人心目的是岩层下生长的白花。白花随着圣树铺满了采矿区的空地,它们聪明地避开了矿洞,洁白的花瓣随微风摇曳。岩层下不该有那么温柔和缓的风,它们裹挟着略重的水汽和草木的味道,轻易地就吹走了那些闪闪发亮的粉尘。风第一次有了形状,类似嵌入星辰的银河带,是闪烁又摇曳的春风。 “塞莱斯特。” 若陀知道要找谁算账了,但他没有把握好兴师问罪的尺度,也失掉了往昔的沉稳。 他知道的,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在层岩巨渊的寒天之钉面前。 而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纯白的神明不再是模糊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闪烁又摇曳的风环在她的四周,纯白的花成了额间唯一的点缀,眼眸是闪烁的黄金,也是天上的星子。 “我们又见面了,龙王大人。”她看了一眼若陀,目光便又落到了悬空的巨钉上,“难怪您不需要我的帮助,您把寒天之钉的力量镇压得很好,这里竟然没有一丝冰寒的风。” 若陀没有理会女神的夸奖,他皱着眉,“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忙。离开这里吧,塞莱斯特,回到地面去。” “为什么?”塞莱斯特转过身子,若陀这才看到她手上拿着小小的法杖,发着翠绿的微光和生的力量,“层岩巨渊还有很多‘污垢’,战败魔神的怨念和邪崇都藏在岩层见不到光的角落……您把这些污垢封藏在了石头里,因为终有一日石头会化成齑粉,邪崇也会化为灰烬。不得不说,我很敬佩您,那些石头是您权柄的体现,也就是您把污垢主动吞入了腹中。” “没有神明愿意沾上这些污垢,我想您肯定也很辛苦。” “说出你的来意吧,奉承我也不能让我改变主意。” 真奇怪,他本来应该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训斥她,她挑战了龙王的权威,还没有神和仙人会未经允许出现在他的地盘上。如果是入侵者,就应该降下岩脊惩罚无礼之徒,但她并不属于敌人的范畴,反而是需要若陀保护的人。这让若陀一时半会摸不清对她的态度,就像顽石搞不懂一缕风在想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这算不上夸奖,龙王也不需要我的肯定。”龙都是高傲的生物,不管是迭卡拉庇安,还是若陀,他们都有深埋于心的骄傲,“我只是觉得我和您可以合作,那些污垢就像淤泥一样,会弄脏石头,但植物不会。它们会在淤泥中长出花来。” “合作,你吗?”若陀尽可能让自己礼貌一点,“你连地面充盈的岩元素都受不了,还能活在地底吗?这里没有光,岩元素比地上的更强……你做不到的,过多的淤泥只会溺死娇贵的花。” “您说得没错,”塞莱斯特点了点头,她的语气很优雅,像是林间跃动的牝鹿,“花朵和树木都是娇贵的,但是生命本身是坚韧的……我的植物不会那么快消逝,它们的根系会深深扎根在岩层之中,哪怕是最坚固的岩石也会有被嫩芽穿透之时……从这种程度,您也没比我坚韧多少。” “塞莱斯特。”龙王警告着女神,她似乎不明白激怒一位龙王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激怒您的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塞莱斯特的脸很镇静,平静地就像平坦的湖面一样,而现在湖面泛起了微波,“我想帮助您,同样也是为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灰暗的环境会损害人们的视力,沉闷的空气会侵袭人们的呼吸,四散的粉尘会夺走人们的健康……就当为了人类,你不会再拒绝我的请求。” “听起来我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你。但是,这对你有什么意义?这里不是树适合生长的环境,呆在更安全更舒适的环境不更好吗?而且,你没有为璃月付出的理由……你只是个路过这里的旅人。” 她缺一个行动的动机,塞莱斯特做的是多余的事,虽然若陀承认,她是一位爱人的神明。但除此之外呢?她总会离开这里。 “我确实没有,但是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像龙也没必要保护人类一样。”早在理由之前,她和若陀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或许对于他们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总有比意义更强烈驱动他们行动的东西,“您感受我的根系了吗?它们已经在石头里面扎了根,根系蔓延甚至可以囊括整个层岩巨渊……当然,这对您不太礼貌,我对此感到道歉。” 她轻轻地笑了,看不出一点抱歉的影子,“但是,我也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层岩巨渊与隔壁的雨林之国相连,我们可以修建一个通道,供两地的人们往来。” “这可是战时……你不怕隔壁的魔神顺着通道过来吗?” 在战时,别国就相当于敌人,所有魔神都想要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所有魔神也在争抢珍贵的土地和属民。 “这不是有您吗,龙王难道会输给魔神吗?不,那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大的野心也会偃旗息鼓。而且据我所知,雨林的魔神是一位温柔宽和的神明。而且,和璃月不一样,那里没有那么多的战争。” “……说说你的理由。” 若陀的眼里闪过异色,祂很早就知道打通那个通口就可以连接层岩巨渊和雨林,但祂缺一个这么做的理由,璃月什么都有,祂也不需要雨林。 “昔日,贵金之神(摩拉克斯)曾经在璃月各地降下祂的赐福,金子和宝石会从地底里冒出来,人们会远离贫瘠和穷困。但是……这片土地的金子太多了,以至于它们丧失了一部分价值(贬值)。而对面那个国度,那里的人喜欢金子做的饰品,同样也忠爱宝石的闪耀。他们是我们最好的买家,财富会通过贸易的路流回璃月。” “矿工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报酬,黄金、宝石和摩拉会变成璃月的象征,商业和贸易的契约会变得更加牢固和坚不可摧……层岩巨渊是天然的屏障,隔开了两个国度。而且大国之道,远交近攻,我们也会得到一个忠实的盟友。” “我说过了,您没有拒绝我的理由。不论是留在这里,还是打开通路。” 她已经胜券在握了,明明只是一个弱小的女神,却牢牢把控住了主动权。塞莱斯特似乎拿捏住了他,龙王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但是,若陀不会那么轻易地退让。 “不错的主意,但是为什么非得是你。” “雨林的那位神明同样也是以树为原型的神,就像石头和石头之间会互相吸引一样,树和树之间也总有特别的缘分。而 我为什么要告诉您这么多呢,“她侧过脸,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当然是因为,我笃信——我就是最好的人选,一个既能安宁后方,又能扩宽前路的神。” 第151章 “也是唯一属于您的神明……只要您和迭卡拉庇安的契约还像岩石一样牢不可破,我就是你最忠诚,最忠实的盟友。” 最后的那块石头落下了,一锤定音了。若陀有点烦躁,这不是他预想之中的发展,特别是在她看自己的时候,那种烦躁就越发明显了。 她明明做的好事,即使是摩拉克斯在这里,也只能嘉奖女神的智慧和勇气。 但若陀却没由得心烦,塞莱斯特在牵着龙王往前走,那条路是她选的路。现在她还把诱惑的薄纱系到了他的眼前。若陀不喜欢受人掌控,但是……塞莱斯特又能掌控他什么呢?她甚至需要若陀保护。 他好久没见到这样矛盾的神了,弱小又强大、大胆却缜密。 最后,龙王说,“我被你说服了,女神。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有拒绝你的理由(你也没有威胁到我的力量),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摩拉克斯都会欣赏这样划算的交易吧。” 塞莱斯特垂下了头,白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目光,她似乎臣服了面前的龙,但是谁知道,是谁在掌控谁呢?塞莱斯特不喜欢掌控别人,但她喜欢事情按她的预想发展,这或许是最高明的掌控,若陀看起来也很满意她的计划。 “感谢您的慷慨,伟大的龙王。那么今后请您多多指教,以及……合作愉快。” “不必谢我。” 若陀看了一眼遥远的白树,祂看起来又圣洁又美丽,像是点缀在深渊的月亮,但愿那样的月光,也能平等地照进人类的未来——一个更加公平的未来。 改变命运的梦想,不应该只是一时的运气,而是人类用努力可以换取的未来。 而塞莱斯特……若陀对她仍有疑窦,她预谋已久,又算得上毫无私心,天底下真的会有这样的神明吗?没有私心是恐怖的事情,若陀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甚至她自身的安危也不能威胁到她高贵的梦想。 树不会生长在这里,花朵也一样,风不会轻柔地吹拂,春天更不会眷顾地下的石头……但现在,所有不会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而一切都得益于面前的女神。 若陀闭上了眼睛,白树的光并不刺眼,但是即使闭上眼睛,光也会透过眼睑宣告它的存在。简直就像面前的女神一样,轻柔却不容忽视。 白树的根系还牢牢扎根在石头里,跟女神说的一样,那脆弱的嫩芽顶破了石块,它们肆意地吸收着石头里面的矿物质,作为自己生长的养分。 简直跟女神对若陀的所作所为一样,她要让石头开出花来,还要借着石头的养分生长。 迭卡拉庇安会欣赏她,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若陀在心里叹了一声。 合作吗?他是能信任塞莱斯特的,那份契约把他们牢牢地固定在了一起,只要契约不破,他们就是彼此最忠实的盟友。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迭卡拉庇安是怎么看待你(如何爱上你)的?据我所知,他不是那么爱人的神明,他讨厌沉闷的责任,讨厌不变的东西(契约),讨厌任何束缚他的存在……你跟他却截然不同,你亲手制造了风暴(责任),那风暴同样也困住了你。” “您多想了,”女神似乎没想到若陀会问出这个问题,她有些惊讶,龙王也不像看上去那么正经和古板嘛。于是,塞莱斯特开了个玩笑,“风龙王认识我的时候,我还不是神明。所以,您说的那些都与我无关。” “至于他是怎么看待我的……他说我是个骗子,骗走他最重要的东西(真心),还一脸无辜的骗子。” “是吗?我明白了。” 若陀似乎信以为真了,塞莱斯特也失去了解释的时机……这可真是,她捂着嘴,怕龙王看出她在偷笑。天可怜见,她可没骗过迭卡拉庇安,她对风龙王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但现在若陀龙王信了。 好吧,她确实成了一个骗子,一个会骗走别人最重要的东西,还一脸无辜的大骗子。 第99章 岩龙与白树之章(完) 丢掉了自己的酒…… 亲爱的, 你不会在你跌落的井里找到 我为你在高地上保存的东西 一束带露的茉莉花 一个比你的深渊还要深的吻。 ——聂鲁达 “真不可思议,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你,但总感觉像是故友重逢……” 掌管智慧的女神如此说道, 她背后是美到虚幻的世界树,那位神明就坐在树的枝丫上摇着脚丫望着树下披着袍子的旅人。 这里是梦的空间, 是她编织梦境的一部分,有人却轻易地踏入了她的世界。明明是个异客, 却自在犹如主人。 但智慧的女神,后世被称为大慈树王的神明知道这一切都有着它自带的因果,那是一种可以被成为命运的东西, 参透它的人们会拥有智慧,但谁又能看透命运呢?哪怕她是智慧的女神,大慈树王也深深知道唯有智慧, 必须敬畏。 所以当旅人摘下兜帽的时候, 女神从枝丫上跃下,像是轻盈的花落入水面,“我知道你的来意了,我支持你的想法, 我素未谋面的姐妹, 我亲爱的塞莱斯特。” 旅人的动作为之一滞, 塞莱斯特摘下了遮掩自己容貌的兜帽,兜帽下是白发金眼的女神,明明是不同的脸, 但神色莫名与大慈树王相似。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赞叹大慈树王的智慧,“……不愧是智慧的神明, 您就不担心我别有所图吗?如您所说,你我可是第一次相见。” “梦境是连通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我或多或少能窥见一点未来的残影……你是我的友人,是我同出一脉的姐妹,同为树的化身,同是守护人类的神明,”大慈树王笑了,“我不知道要担心什么,我的朋友。在须弥,友谊比黄金更珍贵,比雨露更纯净,而作为智慧之神,我会和你分享我的一切,如同誓言,如同约定。” 难怪……会有三神共治的誓约,会有共同分享的权柄,大慈树王是如此无私又纯净的神明,而这样的神,须弥竟然还有两位(花神和赤王),简直就是奇迹本身。 塞莱斯特也笑了,她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这些,我只是途经此地的旅人。我不谈未来,也不谈过去,我只谈现在,我已经给出了我的砝码——我希望须弥能和璃月签订和平互助的盟约,而作为回报,我会解决那流窜的智慧,那不详的智慧。” 大慈树王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地说,“我的朋友,你已经在谈论未来,现在这里可没有那智慧的灾害……而且这两项也并不对等,至高的天不会让祂的两位臣子敌对,而为了解决‘那不详的智慧’你付出的代价也远超想象……不、我说错了,”大慈树王突然窥见那属于遥远未来的片刻,“应该是……我们,”未来看上去并不美好,智慧的三神最终被智慧反噬,“但无论如何,人类的未来总会延续下去,不管有没有我们。” 大慈树王最后如此说道,她似乎并不为自己和同伴的结局悲伤,万物终会迎来终焉,哪怕是神也不例外。 “是的,人类总会延续下去,不管有没有神明……但我的朋友,伟大的大慈树王,你们不该有那样的结局,世界也不能总是那么残酷。所以,这不是什么公平的盟约,而是我的私心,我追寻的公平。” 所以,塞莱斯特伸出了手,如同千年后的九方向纳西妲伸出手那样,“你(大慈树王/纳西妲)不应该遭受那样的对待,也不应该迎来那样的结局。我期待是一个圆满的故事……它可能并不完美,但它是公平的,是慈悲的。” 大慈树王握住了那只伸向她的手,仿佛握上了连通未来的羽翼,“你在同情我?” 她不禁发笑,大慈树王习惯了人们仰视她的存在,她习惯了人们依赖神明的力量,她是如此强大,如此智慧,如此慈悲……她绝不是脆弱的,可有人却向她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头,拥抱了她。 大慈树王真的不懂了,但她没有推开塞莱斯特,只是闭上眼感受和缓的风流淌在她们之间,过了片刻,她才开口,“这是你曾经身为人的习惯吗?神明可不会这样,塞莱斯特。我们比人类更无常,就像狂暴的大海,任由海浪刮起巨浪……” 神明的疯狂……是场灾难。 如果未来花神不死,那么就不会有那残酷的一切了吧。 “对,我只是个软弱的人类,而现在,则是软弱的神明,我讨厌流血、牺牲和残忍。你讨厌这样吗,大慈树王?” “不,我不讨厌。但是太短了……这场梦要醒了,我期待和你在现实中相见。醒来,去面对一些小麻烦吧,吾友。” 大慈树王放开了塞莱斯特,零落的长发滑落肩头,只留下了像是雨露一样浅淡的香气,她喃喃自语着,“真想早点见到你……但是,不是现在。” “等灾害平定了,我会亲自前往璃月……为了我们的合作,为了璃月和须弥。” 第152章 灾害?塞莱斯特并不清楚大慈树王指的什么,后世的记录也没有给她具体的提示。但既然大慈树王说了,那么……就能找到灾害的影子。 植物是女神的触手,它们的枝叶触及的地方皆如女神亲临。而现在……层岩巨渊的水有些咸了,那些植物的叶子都蔫了,绿色的叶片上逐渐泛上了一层焦黄。 而所有的水都会流向大海,哪怕是内陆的层岩巨渊……也就是说,海水倒灌了。潮湿的水汽伴着深海的气息缓缓的从地底漫上来,它们太不起眼了,混杂在地底水里微不可闻,以至于龙蜥们都没注意到,连同龙蜥的主人也一样。 “这可麻烦了。” 塞莱斯特抱怨着,倒不是觉得来自海洋的魔神有能力和钟离、若陀争个高下,而是……这预示着摩拉克斯的盟友背叛了他。层岩巨渊和沉玉谷共享一片水源,这样的“入侵”那位沉玉谷的魔神当真丝毫没有觉察到吗?与层岩巨渊不同,沉玉谷可是与海相连的,沉玉谷的魔神理应清楚……但那位神明却默不作声。 所以……这下才麻烦了啊。 这么想着的塞莱斯特去找了此地的主人,“若陀龙王,下午好啊。”她语气轻快地说着,仿佛话语间没有一丝阴霾,“昨晚,我去和雨林的女主人谈了谈,她答应了我的请求,”更重要的东西被女神隐瞒了,关于智慧的灾厄她什么也没提,她只是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大慈树王还送了一个消息,可惜,那是个坏消息。” 若陀只是睨了她一眼,依旧散漫地靠在巨大的岩柱上,像一头沉睡的龙漫不经心地睁开了眼睛,“你和雨林的树王谈好了?这很好,塞莱斯特。”这样看来,塞莱斯特和大慈树王之间肯定有些他不知道的情谊在,但若陀没问,他并不怎么关心,也不像摩拉克斯一样具有对万事万物的探究欲,他只是望了一眼天,这么久了,层岩巨渊也该有些新变化了……至于那是好,还是坏,若陀总会把坏的变成好的。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问,“那又是什么坏消息呢?” “在与须弥的贸易正式达成之前,我们恐怕会有一场……或者几场战争。”塞莱斯特递给了若陀一朵枯萎的花,“我把从层岩巨渊收集到的异常元素力聚齐在了一起 ……光看您就能明白了吧。奥赛尔(漩涡之魔神)快等不及了,等海水漫灌的时候……即使是岩石也会憎恶海洋的无情吧。” 若陀凝眸看了那花,之后就放开手任它被风吹成齑粉,“我知道,摩拉克斯也知道。”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塞莱斯特,“战争又要到来了……我和摩拉克斯都在等,等奥赛尔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海里的鱼被扔到岸边被烈日炙烤就只有死路一条,奥赛尔比鱼聪明了一点,祂从不肯离开祂在海里的窝。” 像是在嘲讽,若陀冷笑着,龙眸竖了起来,散发着冰冷又嗜血的光,“但这不是你说的坏消息吧,塞莱斯特。你从不认为我和摩拉克斯会输,所以是什么让你为难了?” “沉玉谷的魔神背弃了和平的盟约。” 即使是盟约,也约束不住万物的变化。即使是看似不变的神明,也会被时光抛却成模糊又黯淡的影子。塞莱斯特曾经听璃月的众神众仙提到过沉玉谷,她们称赞那里的神明和仙子温柔可亲、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盟约仍在,神却不再是那个神了。 若陀似乎悲伤了起来,他没有怀疑塞莱斯特,或许他心里早就有所怀疑,如今只不过印证了他的猜测,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早些年,我曾和摩拉克斯一起去沉玉谷游玩,我们在一户农家的房舍里见到了祂(沉玉谷魔神),在临走的时候,我向祂讨要了一壶酒,祂笑着说下次见面带给我。现在看来,这壶酒再也喝不到了。” 若陀的语气很平静,似乎他只是犯了酒瘾,在悼念自己没喝上的美酒。但没喝上就是没喝上,过去错过的一切再也追不回来,所以他看向了前方,“这件事我会告诉摩拉克斯。感谢你,塞莱斯特。以及我向你道歉,我不该把你当成歇脚的客人……做你想做的吧,璃月同样也是你的家。” 塞莱斯特却没有动作,只是呆站在原地,看着面露疲态的若陀龙王。 “怎么了?是觉得我就是个老顽固,不该这么快改变想法?” 若陀不经有些发笑,虽然他是岩龙王,但也没有固执到不肯变通的余地,他起初只是觉得塞莱斯特是客人,客人不应该掺和主人家的麻烦事,但偏偏有这么自讨苦吃的神,这里又不是她的国家,又何必费尽心力?而若陀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帮助,但是……他依旧期待一些好的变化会降临在岩层之下。 若陀无法让石头里开出花,也无法治疗人们的痨病,更无法将带给人类一些像烟花绽开一样点亮黯淡的惊喜。 他所能做的只是像岩石一样沉默地守护着他的国度,岩石不会有喜悦,但人类需要喜悦。 所以,他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想法,本来不应该那么快,可能是因为听说了故友(沉玉谷魔神)的消息。即使是盟约都会有背弃的一天,那么他所坚持的……或许也像花一样朝开夕逝,那么还不如让花在最美好的年岁如同美梦一样盛开。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你在蒙德没有实现的愿望,在这里都可以实现。”若陀轻易地说出了他的承诺,“但是,我会一直看着你……如果你做危害璃月的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如果是以前不会是这样……那时,若陀真的认为盟约一定,就是一生。 “当然,如果我会做出危害璃月的事情,请您一定要取走我的性命。”女神倒是毫不在乎地笑了笑,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终于融入了璃月,哪怕前景是在战火纷飞中火中取栗,她也甘之如饴。 “让我想想,那第一步做什么呢?先是要把层岩巨渊好好打扫干净,直到岩石都闪闪发光,然后是挂上如同永昼的灯,把整个石壁都照得透亮,接着还要种上我喜欢的花花草草,才能让客人心满意足地来到这么美丽的岩矿之地……” 女神自顾自说着,迈着碎步走了,岩龙王身边的龙蜥们也“恬不知耻”地跟着女神走了,只留下了原地一脸复杂的若陀龙王。 等层岩巨渊变成了“地底小归离”的时候,龙王的神色也是这么复杂。 古朴的龙王或许想象不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人们发明的元素灯也能把四周照得有如白昼,那些曾经嫌弃的残次品玉,也摇身一变成了房屋的建材,哪怕是地上的归离原也不能如此奢华,更别说遍布各地的奇花异草,四季常开,稀缺的药物在这里不胜枚举……最想象不到的,是他 威严的部下(岩龙蜥),竟个个变得像是吉祥物一样“憨态可掬”了起来,明明这里又不是纳塔。 若陀叹了一口气,但嘴角却上扬了,神色也愈发舒缓,“才过去了一百年啊……在我仅仅睁眼闭眼的间歇,人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那位身着布衣的女神只是摸了摸身边岩龙蜥的头,“一百年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一生了哦,一生的奋斗换来这些,很快吗?我却嫌不够快……因为,战争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璃月的风向有了变化,看来我们的‘朋友’们都按捺不住,你害怕吗?害怕和故友敌对?” “未曾害怕。” 女神笑了笑,若陀看不清她在笑些什么,只是女神送了一壶酒给他,“来这儿的商人给我带了些东西,喏,沉玉谷今年的新酿,要尝尝吗?” 若陀本来要接过,但反手推开了,“不了,想来那不太好喝。” “你都没喝过。”女神抱怨着。 “有些酒不喝也能知道它的味道。” “噢,是吗?”塞莱斯特的表情有些玩味,但她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说,“我要离开这里了,若陀。” “为什么?”若陀看了看那繁荣的人类城市,他以为塞莱斯特是眷念这里的,“你要抛下从你手里新生的层岩巨渊?” “怎么会?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过去了一百年,你会永远地不变下去……对吧,若陀?” 若陀叹息了一口气,“当然,我会永远地守护这里。但你要离开,去哪里?” “只是去地上看看,我对现在的归离原有些好奇。” “现在才好奇?” “不可以吗?”塞莱斯特耸了耸肩,把那瓶来自沉玉谷的酒放在桌子上,“我已经告诉了归离原的好姐妹,我要搬家的消息,记得乔迁那天过来讨杯茶喝。” “所以……这是先斩后奏?” “确实如此呢。”塞莱斯特点点头,挥了挥手就起身离开了。 若陀看了放在桌子上那酒,有些没由来的气闷,打开了瓶盖,直鼓鼓地灌了下去,酒是好酒,可他却没什么心情了。 似乎是有些醉了,一路游荡的若陀龙王来到了女神本体的白银树下,他知道塞莱斯特在这里,但女神没有现身,他也就装作她不在的样子。接着,龙王划破了手臂,龙血顺着一些凸显的鳞片向下流淌,鲜红的血把白银的枝叶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第153章 若陀就这样任由血往下流,自己就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那个人才显露了她的踪影。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岩龙王分了一些力量给她,来自龙族的力量。塞莱斯特抬了抬手臂,她能觉察到血管似乎都热了起来,那是来自龙的馈赠。 “大概是……先斩后奏?” 若陀没有回答塞莱斯特的问题,只是睁开了眼睛跟她搭话。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离开,塞莱斯特。这里不是你一手建立的地方吗?按人类的话来说,这里是你的家。” “……总有些理由。” “那么我也总有些理由。”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他们俩都同样固执,又同样嘴硬,又同样不会挽留对方。 “我走了,记得来哦,若陀龙王。” “嗯,我会来的。” 那之后,塞莱斯特去了沉玉谷,就是那个本该由若陀龙王亲自讨伐的沉玉谷。 摩拉克斯答应了她的请求,或许因为即使是岩王帝君和岩龙王也不想亲自手刃友人……得到她要前往沉玉谷消息的那天,若陀喝了很多酒,酒的口感却莫名与那产自沉玉谷的很相似。 ……你是为了我才去沉玉谷的吗? 在宿醉中,若陀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他问不出口,只得借酒消愁。而塞莱斯特不会改变她的主意,这么多年了,若陀非常清楚这点。 所以,他只能又一次放她离开了。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恍惚间,他听见渔人如此唱到。 原来,连月亮都隐去了踪影,他的酒也该醒了。 原来,他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心意。于是,他丢掉了自己的酒罐。 之后,再也不需要这种东西来遮掩了。 第100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5) 刀刃终究会…… 夜鸟啄食初生的星星, 星光闪烁如同我爱你时的灵魂。 ——聂鲁达 “要谈谈吗?” 身后传来了高跟鞋规律的敲击声,像是冰块落到了地上,九方转过头对旁边的卡维说,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这位愚人众的特使找我有事。” 卡维没有回答九方, 只是挡在了九方身前,警惕地看着阿蕾奇诺。 “看来我打扰了两位, ”阿蕾奇诺是个很优雅的女人,看着她,你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头迈着细步、身姿优雅的黑豹。她暗红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漫不经心又冰冷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她没有发笑,发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竟然试图挑战她。 阿蕾奇诺只是赞赏地点了点头,像是一个父亲看到了还算满意的后辈, 接着她移开了目光, 与卡维身后的九方撞在了一起。 一头年幼的豹子……她在心里轻笑,博士栽了跟头,虽然那个烂人可能并不在意有人抹黑他的名声,但是这么多年在蒙德的谋划都要落空了, 即使是博士也会心里吐血吧。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她竟然还能活着, 阿蕾奇诺在心里测算着她的价值, 然后扯开了一个嗜血的文质彬彬的笑容,“这位先生,不必紧张。我是九方的长辈, 许久未见她, 只是想问问她的现状。” 卡维狐疑地转过了头,九方点了点头,“是的, 她是我的家人。所以,卡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她聊完就会回去了。” 听到家人这次词,阿蕾奇诺的眉头向上挑了大概5毫米。等卡维走远,她才开口,“小姑娘,我不是你的家人,”阿蕾奇诺说话很有枫丹贵族的腔调,舌头微微卷起,发出的每个声音都像是刀锋上跳舞。 她笑了一下,很短的,“至少现在不是。”然后,她板起脸,像是肃穆的雕像,“你愚弄了愚人众,挑拨了两位执行官,你想好你的死期了吗?” “不是今天,至少不是今天。”九方向前迈了几步,握住了阿蕾奇诺冰冷的手,隔着皮质的手套贴向了自己的脸。 “父亲,”她说起了这个简短的单词,“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愚人众……更从来没有背叛过您。博士,他杀戮了我们的家人,拿壁炉之家的同胞做实验,这是无法饶恕的罪过,”九方隔着手套亲吻着阿蕾奇诺的手,“我只是听从了您的教诲,要保护自己的家人。父亲,难道我做错了吗?” 演的不错,阿蕾奇诺扯开了手,提起了另一件事,“林尼和琳妮特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感受到女孩微微的颤动,阿蕾奇诺接着说,“看来你已经读过了。别担心,林尼和琳妮特都是好孩子,在受到一点小惩罚后,他们还是我最满意的孩子。那么你呢?” 在褪去温情的表象后,利益就会刺破那虚伪的皮,“我跟林尼、琳妮特有什么不同呢?父亲大人,你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区别对待我们……明明,我也是您的孩子。”少女似乎在抱怨,她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过往,那是套着黑色外衣的糖果,有些微微的甜但很快被苦涩代替了,“我是博士制造出来的,但最开始的时候,他认为我也是众多失败品的一个,所以遗弃了我……是您收留了我,我在壁炉之家度过 了一个很快乐的童年,我本来以为生活会一直那么持续下去……可是,您却再次把我交给了博士。” “为什么呢?父亲,为什么您要遗弃自己的孩子?” “因为我的孩子早就死去了……现在生活在这个躯壳里的是一个早就死去多年的神。”阿蕾奇诺轻蔑地笑了,“正因为我一直都看着你,所以我才清楚,博士的实验成功了,早已死去的神替代了那个普通的孩子。或许,有很多人希望您能再次降临这个世界,美丽、高贵又强大的女神。但身为一位普通的父亲,我没法不为自己孩子的死而感到悲伤。请饶恕我的僭越,女神。” 面前的少女笑了,她像几百年前一样温和、温柔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似乎没有为自己辩解的空间了。但是,莎夏(九方在愚人众时的称呼)也是我,她是我选中的孩子,我不喜欢多余的牺牲,但博士……他曲解了我的意思,竟然试图用实验去创造神明。所以,势必要惩罚他的僭越,”神转过了头,看着远处教堂交战的火光和黑烟,“这仅仅是个警告,代价是博士在蒙德的全部,公正又公平。哪怕是那位冰之女皇,也不会质疑我的判断。” 阿蕾奇诺鼓了鼓掌,“恕我直言,您现在的实力可没有到挑衅愚人众的程度。一个没有领地和力量的神……”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神歪了歪头,凭空变出了一把刀,把那把刀扔向阿蕾奇诺,“我是执掌锻造力量的神,这把刀拥有可以杀死神的力量……那么,阿蕾奇诺,要不要试着杀了我呢?” 她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刀锋抵上了胸口。 阿蕾奇诺低下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存在,就像在看无常的河流。片刻,她收回了刀,“不,我没有杀死您的理由。既然,您的记忆和力量都逐渐回归了,那么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玩扮演游戏?” “女皇陛下一直在期待您的归来,只有春之女神可以给永冻的王国带来春的气息。” “等我的使命结束后,我会去拜访她,我心爱的冰之公主……至于你说的扮演游戏,这可不是游戏。这是九方的一生,我还没有傲慢到夺走她的一生。虽然她是我的化身,但是她是人类,她不是神明,永远也不会是神明。” “阿蕾奇诺卿,替我照顾她吧,就像一位父亲一样。而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愚人众在蒙德的权利在博士走后就会空出来,这个位置现在是你的了,不要辜负女皇陛下的信任,不要像……博士一样辜负我的信任。” 阿蕾奇诺有些玩味地舔了舔唇,“这是怎么做到呢,我的陛下?” “或许是因为我与蒙德、至冬的神都有些交情?”她冷淡地扯了扯嘴角,“即使是巴巴托斯,也会生气的。别把他当成软弱可欺的神明,阿蕾奇诺,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别干的太过火,会损害冰之女皇和蒙德风神的友谊。” 友谊,但愿那两位神明之间真有这珍贵的宝物……阿蕾奇诺从善如流地开口了,“当然,至高的陛下,蒙德和至冬永远是坚不可破的盟友。” “……我累了,先走一步。过不了多久,我们会在枫丹相聚,到时再会吧,阿蕾奇诺。”神走了,在快要走到路尽头的时候,她转过了头,“对了等那个时候,记得称呼我为九方,或者莎夏。” 在这句话的余音绕着空气转过一个圈后,剩下的就只有名为九方的人类,神离开了。 阿蕾奇诺握紧了手上的刀,那是神丢给她的,阿蕾奇诺仔细地端详着它,那上面流动的力量就像诅咒一样不详……杀死神明的刀。阿蕾奇诺勾起嘴角,她知道神不会再次出现,人类少女又一次恢复了她平淡的日常。 阿蕾奇诺向前踏了几步,她不害怕神明,她拥有的力量甚至可以杀死神明,但是……名为神明的存在还是太过莫测,祂们一起分享着世界的秘密,又对这些秘密三缄其口。阿蕾奇诺相信这一切都会有尽头,即使是至冬的冰雪也会有消融的一天……到那时,一定能将曾经失去的一切全部都夺回。 第154章 而另一边,在隐秘又阴森的实验室内。 【我给你一个选择,博士。】 【是离开蒙德,还是由我摧毁全部你用我力量制造的实验品……你一定很满意吧,你徒手攀登上了不可逾越的智慧高峰,抵达了近乎神明的领域。】 【但一切都是有限度的……我将收回所有对你的馈赠和加护。】 那位神明如此宣誓着,就像孩童闹着要掀翻糖果盒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一样。博士皱了皱眉毛,“您要食言吗?你曾经允诺过须弥人,谁能解开你布置的谜题,就能获得你全部的智慧和祝福。” 他笑了起来,嘴角往外一拉,裂开了漆黑深不见口的裂缝,“还是说伟大的女神没想到您的继承人不是能够拯救须弥的大贤者,而是目空一切的狂妄者?” 【……给与你的祝福,我会全部收回。】 “可是智慧是夺不走的,”博士嘲讽的说,“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关于生命的智慧……虽然,我只是拿它们玩弄生命,在您看来,这是在玩弄吧?可惜,您并不理解什么叫做为科学伟大的献身。” 【无礼之人。】 大脑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的脑髓,博士能察觉到那些珍贵灵感的微光在渐渐离自己而去,“真无趣啊,女神。身为守护人类的神明,人之神……”他念起这个称呼,仿佛在怀念那遥远的过往,“你竟然也会剥夺人类的智慧之光吗?” 博士渐渐停下了笑容,变得安静起来,像是至冬冻的最牢固的坚冰。 在沉默无言的对峙后,坚冰碎开了,坠入了更黑暗的冰水里,“我会离开蒙德……但是您,还能自认是守望人类的女神吗?包容人类的恶与善同等,承认罪人和善者的灵魂等价,你食言了……”博士摇了摇头,“没有抛却人性的您终究还是一位无聊的神明。” 【不,我会原谅你的全部……当然,会是在地狱里】 【你是我的继承人。你身上的罪,也是我的罪】 【就让我们在地狱里重逢吧,那个没有慈悲,没有宽恕,没有希望的地狱】 “你和我?那听起来可真不错。”男人打碎了身旁一个个实验器皿,往昔他会小心翼翼地对待它们,那是制造伟大的工具,但现在却成了一堆垃圾。清晰的碎裂声,就像雨滴落到大地那么动听,“你还不离开吗?伟大的神明不是打算遗弃她的弟子吗?” 【你的罪同样也是我的罪。】 【神已然回归,我会偿还那份恶业……与你一起。】 “真是强买强卖啊。那九方呢?我的弟子怎么了?” 【她还会是她,我不会夺走她的人生。】 “可是你已经夺走了……你夺走了我的人生。把一个小疯子变成了一个大疯子,神明的智慧总会让人类癫狂,从曾经的赤王到如今的你。神明总是对的,人类永远是错的……那么如今的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呢?是伟大的神,还是狂妄的人?” 【神也会犯错……我和我的同伴(赤王)忏悔了,我们付出了能够付出的一切,只为偿还我们的罪……但无论如何,这并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你想要的不是拯救……所以你永远会是你,博士。】 【一个除了智慧外嘲弄一切的男人,一个毫无信仰、毫无敬畏的亵神者。】 “我想要的可不是说教。”博士又砸碎了一个高档的装着溶剂的瓶子,清晰的碎裂声一声声的,响的很有节奏感。 【你想要的是宇宙,但是你和我都只 能在虚假的天空下幻想宇宙的模样。】 “终于步入主题了吗?”博士挑了挑眉,“说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吧。” “虚伪的神啊,你可比我更狂妄,最该去往地狱的应该是你。你挑选我的理由也那么一目了然,你想要一个打破一切常规的人……但你却平庸到忍受不了他的黑暗。” 神挥了挥无形的手,被打碎的瓶子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曲线,里面流淌着比黄金更珍贵的溶剂。 【我想要宇宙,让我们拥有真实的宇宙吧。】 【……然后,再一起被地狱的烈火烧死。】 博士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神从来没有撒谎。 过去的誓约再次响起——包容人类的恶与善同等,承认罪人和善者的灵魂等价。 自那之后,过了几天,阿蕾奇诺向至冬的女王陛下献上了一把珍贵的足以弑神的刀刃。 神明无声的笑了,她知道,阿蕾奇诺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刀刃终究会去该去的地方。 第101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6) 再也不许放…… 我不能形容黄昏的漫长。 从夕阳沉甸甸地坠在西天时世界的金黄, 到太阳完全陷没地平线的清亮,再到星斗浮现并且越来越明亮时,世界就越来越幽深。 ——冬牧场 那样的日常一定是在她的心底期待的东西。 推开门, 舒适又轻柔的风从长满紫色蔷薇的窗外吹来,带动米色的窗帘沙沙作响, 黄昏的光带着模糊的暖色,晕开的光斑透过格纹的窗户, 跳跃在瓷白的脸上。 他的侧脸美的像是雕塑。 听见开门的声音,卡维转过头,红色的眼睛美得像是深沉的河流, 突然从河底浮现了一些细碎的光,他笑着说,“你回来了。” 为什么时间会在此刻突然迟滞下来呢? 安静的仿佛闻到了窗外紫色蔷薇的花香, 风突然都有了味道……连同黄昏、落日、晚霞, 它们都染上了紫蔷薇的香气。这个时候,应该回答什么呢?心底并没有预设那样的答案,自己的未来也没有编织今日的光影。 “嗯,我回来了。”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九方轻轻地关上了门。屋内再一次变为了私密的空间, 但那只是对人来说, 光是无处不在的,它和人类一同分享着珍贵的光阴。 为什么她会突然悸动呢? 手指轻轻拂过桌角,九方能感觉到神性褪去后的自己, 身为人类的自己。她有种卸下重任的错觉, 或许时间停留在此刻也不错……她,如此想到。 窗外的紫蔷薇花摇曳更盛,风也开得更加的盛大。 窗户被从外打开了, 翻窗进来的人身上盛着夕阳的余晖。他抖落了外套上的夕辉,露出了黑色的长发和碧蓝的眼睛。路德维希先是瞄了一眼房间内的卡维,再看向了九方,“你要把他卷入进来吗?” 他的声音很轻,又很冰。 九方歪了歪头,“他出现在这里……是个意外。”她如此说道,九方不希望卡维知道太多秘密,“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卡维应该猜到了吧。” “是吗?”路德维希打量着两人,他多少能猜到原因,所以路德维希上前了一步,在卡维面前拥抱了九方,他把脸贴向九方,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迷茫了吗?对于自己的身份?” 他带着一点斩钉截铁的语气,贴近她的耳朵悄声说,“身为神明的记忆,对你来说太过遥远了吧。你既想要抓住过去,又不想放弃现在。” 那个轻柔的怀抱渐渐松开了,他的眼睛微微湿润了,哽咽只是一小会儿,接着他后退了一步,“我明白的,我并不怪你。”路德维希看着他们俩之间隔着的一小步,他突然明白了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庞大时间并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你……你还在看着我吗?”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她如此回答,但路德维希摇了摇头,“可我有些眼花了……你依旧和过去一样闪耀,但是,或许不再需要我了。”他低下了头,他还活在过去,可他的爱人早已前往未来。 心向未来的双眼不会再注视过去的影子,突然之间,路德维希意识到了这点。同时,他想起了温迪欲言又止、闪躲的眼神,温迪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跟爱无关。 空气冷凝了,连紫色蔷薇花的香气都凝固下来了,黄金头发的男人有些愕然,“你们……突然间怎么了?” 还低头丧气的路德维希瞪了他一眼,他平时不会这么粗鲁,但现在他的不甘和怒火都显露了出来,“这与你无关吧,”他冲卡维大喊道。 声音大到让九方颤抖了一下,她突然回想到了刚才的悸动,这不由得让她低下了头,她轻轻地对卡维说,“我和路德维希之间有些话要谈,能请你先离开吗?” 卡维的双眼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放弃了。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爱情是很珍贵的,别轻易弄碎了它。” 他一说完就后悔了,他又何必多嘴……或许他应该学会更自私一点,趁虚而入不是更好吗?但是,他还是说了,哪怕会伤害自己。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自己又该怎么办呢?这样的想法无法从脑内清除出去。只要她幸福就好……但自己真的能做到这么无私吗? 第155章 门扉被关上了,“他走了,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两个人的话语重合在一起。 “你先说。” 话语又一次重合在一起。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对方,但那些堆叠的情绪涌到嘴边,又变得像是海底的泡沫一样难以触碰。 唯一确信的是他们都还爱着对方,但在爱之外,他们对彼此的未来一无所知。 沉默了一会儿,九方开口了,“我想了很久……最开始,我想的是你到底会不会接受现在的我,但是你接纳了我,我很开心……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我是说从一开始,你来到了新的世界,但是……你的心还停留在那个冰雪的王国。路德维希,你其实很怀念你的故乡吧……那个被冰雪覆盖、自由又浪漫的故乡。” 为什么眼泪会从眼眶里流出来呢?光是口头的话语,曾经蒙德的影子就再一次浮现在了眼前,它那么遥远又那么美丽,被故乡遗弃的不只是路德维希一人……她的心里也同样怀念回不去的故土。 “……我一直都知道,”但直到此刻,才能感受到时光的残酷,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不管是痛苦,还是欢愉,都一起被抛弃在了过去,“温迪真狡猾啊……”那个人才是真正从过去来到了未来的人,所以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所以他只隔着一个房门,静静地听着这里发生的故事。 “还不出来吗?温迪,或者,应该称呼你为巴巴托斯。” 巴巴托斯叹息了一口气,这比让他对付愚人众麻烦多了,他讨厌麻烦事,如果可 以的话,真想装作听不见,逃到大树底下乘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他还是出现了,巴巴托斯故作欢快地对两人问好,“哟,晚上好啊,两位。别这么失魂落魄,来,笑一笑。” 巴巴托斯把他们拉到桌子上,又给两人递上了两杯美酒,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巴巴托斯听见九方问他,“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难过吗?” 巴巴托斯移开了目光,“怎么会……”他这么说,但没拿稳的酒杯撒了一些液体在他手上,黏糊糊的,“或许会有一点孤独……但是,我没事的,我没事的,塞莱斯特。” 九方沉默了一会儿,人在痛苦的时候会呼唤自己最信任的人的名字,这点就连神也不例外呢。但是,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里有三个人,三个人都拥抱着各自格格不入的孤独。 “但是,现在果然还是不同的。”巴巴托斯用手拉起了九方和路德维希,“触碰你们的时候,我的孤独溶解了很多哦。哪怕只是看着你们的身影,也会觉得开心……”巴巴托斯笑了,他的眼神是轻柔的风,“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温迪。这里可没有那位伟大的风神大人,巴巴托斯那个家伙早就不存在蒙德了哦。” “那祂在哪里呢?”问话的人是路德维希。 “在没有你们的地方,一个人弹琴吧。”温迪说,他为自己盛了一杯酒,然后把过往都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变成了那个一直都嘻嘻哈哈的吟游诗人,“所以,一切都改变了,不管是路德维希,还是九方,但是这不是不好的事,你们终于可以重新出发了。” 他的指尖划过桌面,随着他的手指,桌面上出现了起伏蔓延的山峦、层层叠叠的翠林、隐藏在湖中心的美丽城邦,温迪指着其中的一角,吟诵起过往的故事,“这里曾经有一位猎人……” 他如数家珍地叹起那些被历史掩埋的故事,跨越了难以想象的漫长光阴,就连蒙德都遗忘了他们,但神明却一直记得。那些故事在他的话语里重新发芽了,逝去的人再一次在故事里闪耀……远方的故事,远方的城邦,远方的冒险,温迪把他所珍视的一切都送给他的挚友们。 “是时候再出发了吧……既然过去的故事已经触碰不到了,那么就让我们创造现在的故事吧。” 路德维希叹了一口气,忧郁的眼眸看了眼自己的友人,然后他笑了,“谢谢你,温迪,你已经成了我们之中最坚定、最温柔的人了……我为你高兴,我的朋友。”路德维希握紧了温迪的手,上下摇了摇,表示他真挚的祝福,“风已经吹走了遮蔽天空的云雾……你说的对,是时候再出发了。” 路德维希接着转过头来,眼带希冀的光,“那你呢?你要跟我一起旅行吗?” 九方动了动嘴,无数人的面孔闪现在她的眼前。她意识到如果答应了路德维希,她就会踏上一条崭新的道路……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 如果选择这条道路,会轻松很多吧。不再考虑其他的事,只单纯享受旅行本身。 “不,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自由’的了。比起‘自由’,我有了更想保护的东西。”哪怕那条道路满是泥泞,她也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实现塞莱斯特的梦想。 “是吗?我明白了。”路德维希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但他依然相信她,“我的旅行永远会留下你的位置。等你再次‘自由’的时候,那时我们再一起重逢吧。” “诶?没有我吗?路德维希,我可是一直在等你邀请我呢……”温迪笑着插话了。 “即使我不邀请,你也会自己跟过来吧,温迪。”似乎想到了过往记忆的碎片,路德维希眯起了眼睛,“就跟以前一样啊……” 但又哪里都不一样了,旅行竟是为了分别。 “我一定会来的。等我再次拥有自由的时候,我一定会来的,路德维希。” 手被握住了,自由的温度是爱人的体温,路德维希笑了,“嗯,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来的。” 立誓的夜晚静悄悄地过去了,怀揣着未知的明天,人们都陷入了安眠。 但神明还清醒着,他还不想放过那个被‘自由’放逐的人。 “你不相信我吗?温迪。” “怎么会呢……”温迪背对着九方,裹着被子,在床头缩成了一团。 “你在生闷气,温迪。为什么?” “……” 温迪沉默了,他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团,这样更有安全感。 “你再不说,我就当真了哦。” “……原谅我,九方、不,塞莱斯特。”沉闷的声音从被子里响起,“抱歉,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明明你(九方)是无辜的,但是我没办法不对你不生气。虽然你还没有记起全部,但是……为什么呢?塞莱斯特,你可以对路德维希许下誓言,对我却从来没有。” “以前,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不用分离很久……等我把蒙德治理好了,就去璃月接你回来。但是……为什么你却不再回来了呢?但是……这样也没关系,我会等你的。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出去找你。” “明明我是那么想的……但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留给我,你(塞莱斯特)离开了,我甚至都无法确定你是否还能复活。只是你让我相信你,所以我就一直等到现在。” “但好像,这一切都突然没有意义了……” 温迪掀开了被子,他明明没有醉,但却失去了往昔的冷静和散漫,“你的未来没有我的身影,你可以和路德维希许诺,但……你预想的未来里,从来就没有我的影子……我不会责怪路德维希,”语言变成了硬铁,“我只会责怪你。” “第一次拉起了风精灵手的人是你,”他向着塞莱斯特伸出手,就如他们初遇的第一次,“为什么放开手的人也是你呢?” “你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自由’的了,”温迪嘲弄了一声,在夜色下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晦涩的光,“那么既然其他事都是你的责任,那么我也是你的责任。” 九方不知所措了起来,他的手就放在她眼前,但她却没有握上去,“……我以为你想要的是自由?”她疑惑地问到,那是像风一样的自由,不允许出现任何沉重的影子拖慢风的旅途。 “自由?”温迪说着这个词,千年多的时光走过了,只剩下自由陪伴着它的神。自由难道就意味着被时光放逐……被过往放逐……被记忆放逐? 他看着那张脸,那张他过去非常熟悉,现在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脸,“神明也会有磨损,风歇止了就再也无法前行。或许有一天……就连你,我都会遗忘。但是……我能确信的就是现在。” “我不想再一个人弹琴了。” “我不是巴巴托斯,我只是温迪,”看着有些错愕的九方,温迪有些无奈地笑了,他把手塞进了九方的手里,“笨,所以现在可要握紧我哦,再也不许放开。” 第102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7) 悲伤、孤独…… 请飞进静谧的高天, 把月亮的棱角触摸, 再轻轻吸一口凉气,把闪烁的星星吹落。 ——米拉罗赫维茨卡娅 “你的表情有点困惑呢?”比微风更轻盈, 比繁星更闪耀的少年诗人轻轻地说道,他嘴角勾起一抹樱色的弧度, “马上你就会有一场新的冒险了,那是与海相连的王国, 或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人也说不定,”温迪朝九方眨了眨眼睛,然后他握住了九方的手, 唇贴在手上轻柔地行了一个吻手礼,“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哦。” 第156章 不等九方开口,温迪就继续说道, “不过, 我可是很狡猾的,”又一个眨眼,“就让我们在新的冒险里重逢吧。” 那个人如此说道,然后就像一缕风一样拂过身旁, 在右脸颊留下一个苹果香气的吻, 就乘夜色踏窗离开了。 他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浅绿的光汇聚,在眼前变成萤火式的飞羽,接着那飞羽就消失了, 只留下一段美妙的琴音和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声。 “真的是……搞什么啊, ”九方摸了摸被亲的地方,风明明是没有温度,她却觉得右脸颊烧得难受, “温迪……真是傻瓜。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九方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她撑着手臂靠在栏杆上,离天亮不过两三个小时,星星的颜色都变淡了,她看向远方,那里有两位友人在送别,可惜却没有预留她的位置。她垂下眼眸,路德维希要走了,他既然决定要离开,就不会再给自己留恋的机会……所以,会是今晚。 而他不想她来,所以来的人会是温迪。 “哟,路德维希。” “终于来了啊,温迪。” “我帮你支走了九方,怎么谢我?” “感谢你,我的朋友。”路德维希敷衍了一下温迪,他的语气有些落寞。 她不来最好,不然……他怕他会舍不得离开。但是,他需要思考自己的路。路德维希从来都是自由的游子,他是时候睁开眼看看这个新世界了。 温迪哥俩好地搂过他的肩膀,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了美酒,“送别怎么可以少得了美酒呢,”一打开酒的香气就迫不及待地溢了出来,那里面仿佛蕴藏了一整个春天的光阴,“路德维希,我为你高兴。” 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弹着琴,明明是离别,两人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悲伤的痕迹。 “哦,为什么?因为你可以独占塞莱斯特了吗?”路德维希开着玩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生了好久的闷气。你在气什么呢?是气我抢走了你的女神,还是气塞莱斯特抢走你的朋友。”他喝了一口酒,“又或者……你在生气,我们把你排除在外。” 他说这话的语气跟平常没什么区别,路德维希看出了好友那点心思,但他不在意,又或者说,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的态度。 温迪也笑眯眯地回应他,“谁知道呢……不过,这样也不错呢。”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在风起地似乎很容易发生奇迹,不管是温妮莎还是面前的人。 风声如歌,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夜色宁静如水,树叶、芳草和风晶蝶是自然的朋友,沉醉在美酒中不只是微醺的脸颊,还有真诚而高尚的心灵。 等太阳从天边的一角露出了一条金边的缝时,温迪开口了,“说起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是时隔千年之久的生日礼物。” 他展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只普通的青色飞羽。 路德维希的眼珠转了转,他的心绪又一次回到了千年之前—— “路德维希,你有想要的礼物吗?你大胆说,需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到的。” “想要的东西?……我明白了,那就把你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所以,这就是你最珍贵的东西吗,风神大人?” 路德维希接过了那只飞羽,从熹微的日光下斜着眼睛看羽毛带着微微的露水闪着晶莹的光。 “是啊,这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已经不需要了。” 出乎意料的,路德维希放开了手。 此时,突然起了一阵风了,透明无色的风把那青色的羽毛吹向高空,吹向远方,吹向未来。 “因为我已经知道自由的真谛了。” “虽然我仍然无法想象自由的羽翼会是什么样子,人类或许也永远无法拥有真正的自由……但是,现在已经足够了,作为人类,这样已经就足够了,我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他碧蓝的眼眸看向那在高空晃晃悠悠的飞羽,它飞的歪歪扭扭,似乎在空中碰壁颤抖,但……飞羽确实描绘出了风的形状,“再见了,温迪。我要去拥抱我的自由了,期待和你再次见面,在未来的某次旅行之中。” 吟游诗人再次弹起了琴,琴声不似如今的曲调,古朴有如遥远的传说。 千年的故事在此刻终于画上了句号……寂寥又温暖的曲子响起,就像月光一样,就像轻风一样。 “是啊,被时光抛弃的我们,终于又可以再出发了。”路德维希、塞莱斯特、温迪他们都深陷在千年前的故事里,时光已经走远,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离开,但现在……时光再一次转动了。 风会带动飞羽离开,时光会带走故事里的每个人。 “但这一定不是结束。我也一样,路德维希,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 风吹走了未尽的话语,但……在某一日,他们终会重逢。 所以无需悲伤,别离短暂而情谊永存。 等太阳的光再次占据这个世界的时候,九方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个粉头发带着相机的女孩子。 “你是?我记得你,来自枫丹的记者小姐?” 夏洛蒂瞪大了眼睛,“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她一边说着,一边灵活地钻进了门内,“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来自枫丹的记者夏洛蒂,你是九方小姐,对吧。” 她问着话,语气却没有疑问,看来这位记者小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了解过她。九方点了点头,“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你可是独家新闻……”她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像是看到了逗猫棒的猫,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猫猫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我是说……我有个好消息要提前通知您,九方小姐,你转大运了。” 九方挑了挑眉,“您具体指什么?” 夏洛蒂用手臂撑起身子,她看上去倒比九方这个转大运的人更快活,“您继承了枫丹塞尔维亚公爵的位置以及他高达35亿的家产”,她的眼睛闪亮着,像发着光一样,“也就是说,您马上就是未来的公爵大人了!” “啊?你在说什么?” 夏洛蒂一下子握住了九方的手,“您可一定要相信我,不久,来自枫丹的信使就会亲自来找你。但他们太慢了,我可是不会放过这个独家新闻的。请您务必要让我第一个做专访……啊,流落他乡的公主时隔十八年被公爵大人寻回,从一个普通的少女一跃变成枫丹的公爵小姐……天啊,我能预测这一定会是轰动枫丹的大新闻!” 她激动地晃了晃九方的手,高兴得仿佛那个中了那个大奖的人是她。 “……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您问到了关键之处!”夏洛蒂更加激动了,整个人都像发着光一样,“据我所知,这位公爵还有一个养子,也就是您有了一个养兄,这难道涉及什么豪门恩怨吗?哼哼哼,而且您猜这位公爵现在在何处,又为何要现在迎回您?” “……我猜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对吧。” “你说的没错,”夏洛蒂为九方惋惜了一小会儿,“塞尔维亚公爵现在正在枫丹的监狱接受法律对他的惩罚,而按照枫丹的法律,他的爵位已经被合法剥夺,而就在这个档口……他将继承爵位的权利留给了您,因为您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有种满是漏洞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的无力感,九方叹了一口气,“所以,记者小姐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他可是在监狱里哦。” “实不相瞒,为了采访监狱长莱欧斯利先生,我走了一些监狱的路子,甚至都想过混入监狱……历尽磨难,虽然还是没有采访到他,但我打听到,他在找一个女孩……哼哼哼,那个人就是您哦。” “听起来,还真是……坎坷。”九方抽了抽嘴角,不过莱欧斯利在找她,这个说法跟林尼和琳妮特的一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虽然不可思议,但夏洛蒂没有理由骗她。“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做?” “当然是前往枫丹,赢过您的养兄,登上公爵之位了!”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桌子被拍的一声响,“多么跌宕起伏的展开,请您务必让我陪同,不管是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会站在您身边……只要,只要您能答应我的独家专访。” “我以为……你只是来记录这次跨国犯罪案的,没想到还另有所图。这份态度,简直就是第一流的记者。” 夏洛蒂被说的有些脸红,“当然,那个事件我也不会放过,但在愚人众、骑士团和审判庭三方势力下,我也很难深入……”她叹了一口气,“昨天,还在蒙德城内发生了灾难,有神秘人袭击了教会,万幸没有什么伤亡……但是,这样一来,愚人众和骑士团的关系就更紧张了,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记者参与的。” “所以,你就马不停蹄地转换了新目标?”九方拍了拍手,“不愧是记者。” 第157章 “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还以为昨天的灾难吓到您了,本来想过来告诉您这个好消 息让您高兴一下的,“夏洛蒂的手交叉着,“不过您放心,枫丹是个太平的地方,我们有公正的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那维莱特?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如果我去枫丹,大概率也会跟他打交道。夏洛蒂小姐,可否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如果您要继承爵位,就要通过审判庭的法律核查,这是必要的法律程序,我想你应该会见到那维莱特先生。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放心,他是个公正的人,绝对不会允许任何的不公。” “我问的是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除了工作上的公正,没有其他了吗?” 夏洛蒂笑了,“九方小姐,您可真敏锐啊。是的,除了工作外,我们对这位审判官知之甚少,明明他在枫丹呆了五百年,却还是位非常具有神秘气息的人物呢……我曾经想要采访他,但不出所料,他拒绝了。” “五百年?”九方有些惊讶了,“这还是人类吗?” “谁知道呢,”夏洛蒂耸了耸肩,“我们就连那维莱特先生的真身都不知道。但只有一点可以确保,他就是公正本身,他就是审判本身。” “听起来可真可靠,感谢您,夏洛蒂小姐。”九方转了转眼眸,这就是温迪说的新冒险吗?不过……她确实没有再呆在蒙德的理由了,博士走后,即使是在愚人众里,她也没有理由再呆在博士的队伍里了。那么,不妨去枫丹转转,希望那里能够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塞莱斯特的尸体会在枫丹吗? “能看得出您是位热心又体贴的人。不日,我将和您一起前往枫丹,一路上请多多指教,夏洛蒂小姐。”如果能多个当地的向导也不错,正好,夏洛蒂需要新闻,而她需要流通的消息。 “这么说,您是答应专访了?您放心,我夏洛蒂一定为未来的公爵小姐‘出生入死’!” “太夸张了,夏洛蒂小姐。这一趟旅途……倒也不会那么危险吧。” 夏洛蒂小姐的脸色镇定了起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放心不下。看来您还不知道您要面对什么……首先,您要先去监狱见您的生父,之后,再去城堡面对您的养兄,最后,去裁判庭见那维莱特大人。” “……这难道会有什么意外呢?” 夏洛蒂摇了摇头,“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但是,不管是您的生父,还是您的养兄都是……较为独特的人类,更别提,您的养兄还是那维莱特大人的好友。” 听得出来,那个“较为独特”是非常委婉的说法了,“……总不会有当街袭击和当街杀人吧。”呆在愚人众这种鬼地方就这点不好,非常容易把人往坏了想。 “噢,这倒不会,那可是枫丹,我们的警备精密而周全。” “那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九方饮了一口茶。 “嗯?您就不担心到手的肥肉跑了吗?爵位先不提,那可是35亿哦,足足35亿的家产哦!如果出了岔子,您可能就一分都没有了!” “35亿?”九方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大的数字,上次见到,还是在教令院里的图书馆。” “教令院的图书馆这么豪华吗?” “不,我是说有个学长(艾尔海森)在教令院的图书馆里告诉我,等我看够足足35亿的文字,就能成为贤者了。” “所以,你看完了吗?” “当然没有,真看完这么多,我不如早点死掉算了。那个人只是在嘲讽我,可恶的艾尔海森。” 夏洛蒂扑哧一声笑了,“您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她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一般人遇到这样的财富早就高兴的不知所以了,生怕到手的肥肉飞掉。但九方不一样,她仿佛听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消息,然后就皱了皱眉,旅游散心般去了银行,然后冷淡地说,请把我的35亿交给我,而最妙的是,银行人员还真会给她。 夏洛蒂更开心了,这个少女比新闻本身更具有价值,这个朋友她夏洛蒂交定了,“九方小姐,不,九方,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夏洛蒂。” “既然你如此镇定,那么看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九方,我会充当你在枫丹的导游,这一路上请多多指教,枫丹是个美丽而优雅的地方,相信你一定能玩的开心。” “这么说来,我就要忍不住期待了。” 九方抽出了一张信纸,拿出一支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在写什么,九方?” 九方倒也不隐瞒她,直接把信纸交给了夏洛蒂,“喏,看看吧。” 夏洛蒂眨了眨眼,信的开头是:尊敬的艾尔海森先生。 称呼倒是中规中矩,里面的内容却充满了离经叛道。 “这是你写给你的学长的吗?” “是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要郑重的告诉他,什么狗屁学术,我才不做了!艾尔海森,我有了35亿,你去找其他的合作人吧,我会抱着我的35亿,悲伤的、孤独的、落魄的走上一条没有学术的道路。” “是啊,这真是太悲伤、太孤独、太落魄了。” “嗯,你懂我,夏洛蒂小姐。” 她们的手握在一起,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如果有了35亿,还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什么都不做,抱着数都数不清的钱,过着“悲伤”、“孤独”又“落魄”的生活。 第103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8) 击鼓之…… 击鼓之后,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海子 “想见您一面,真是困难呢。” 推开门的少女抱怨着,阿蕾奇诺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文件, 轻轻甩到一旁。薄薄的纸张便像乘上了风一般,精准地落到了高高堆起的文件山上。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也格外优雅, 深红的眼睛转了过来,“哦, 那只是对须弥学生而言的……您可不属于这类。” “怎么会?”九方拉开了阿蕾奇诺面前的椅子,“至少目前……我还只是位须弥学生。” 阿蕾奇诺挑了挑眉,“那教令院的弟子来找我干什么呢。”她摊开手, “我可不是你的老师……或者,你想学习一些战斗技巧?” “额,这个还是……”九方连忙摆了摆手, “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于塞尔维亚公爵, 您了解多少?”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阿蕾奇诺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是啊,你我都心知肚明,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九方也笑了, “所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伟大的执行官大人应该有头绪吧。” 阿蕾奇诺端起手边的红茶,浅尝了一口, “不错的红茶, 产自枫丹,你也尝尝吧。”接着,她开口, “塞尔维亚公爵是个有趣的人,正直又鲁莽,果决又冲动。可惜,在我们的调查中,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与你接触过。简单来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所以……这是谁设下的圈套呢?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阿蕾奇诺捏着杯柄,转了转杯子。精美的璃月茶具里的浅红液体倒映着一张冷淡又高傲的脸,“塞尔维亚公爵只是是引子,背后另有其人。比起他,你更需要关注的是他的养子,奥兰多塞尔维亚。” “哦,你们查到了什么?” 茶水倒映的脸抬了起来,暗红的眼睛闪着不明的光,“恰恰相反……我们什么也没查到。” “什么也没查到?”九方心思转了转,“是的,你说的没错。确实,我需要多多关注这位奥兰多先生。” 阿蕾奇诺接着说,“上一个我们什么也没查到的人是那维莱特。自五百年前来到枫丹起,他就担任枫丹审判官,把自己活成了类似水神一样的枫丹正义象征。” “但你们已经有推测了吧……能活五百年的长生种,被水神亲自邀请担任审判官的异族。而且又不是水神的眷属,答 案或许已经出来了。” 阿蕾奇诺又品了一口茶,“但这都是我们的推测,还缺乏证据。” “那你又为什么要突然提到那维莱特。” “因为我们怀疑那维莱特和奥兰多是同族,也就是……奥兰多是另一位龙王,一位更加神秘、更加莫测的龙王。” 九方的神色变了变,“枫丹有了两位龙王?我可想象不到两位龙王齐聚一地的理由……总不能是来度假吧。”九方打量着阿蕾奇诺的脸色,她还是那么冰冷又淡漠,活像是一把鲜红的等待收割性命的刀。 但九方此刻意识到了阿蕾奇诺镇定的原因……因为她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局。 “我猜,枫丹要有大乱子了。”她抬起眼睛,丝毫不掩饰地盯着阿蕾奇诺,“那么龙王会是我们的朋友吗?” “很显然,那维莱特先生并不信任愚人众。” 第158章 “他不会是愚人众的朋友,所以我问的是……他会是你的朋友吗?” 阿蕾奇诺笑了笑,她似乎觉得九方说了很有趣的话,“我当然想多一个像那维莱特先生那样的朋友。”她端起茶杯,像是端起酒杯一样,和九方面前的那杯茶碰了碰,“朋友,多么美妙的词汇。可惜,愚人众的我们一向得不到别人的信任。” 九方突然嘲弄了一声,她的脸凑向阿蕾奇诺,似乎想要看清阿蕾奇诺的真面目一样,“据说,枫丹是你的故乡。你并不想看到枫丹发生不好的事。这是你的真心,我明白,阿蕾奇诺,”她喃喃自语,“在枫丹问题上,我相信你的真心,哪怕我们是愚人众。” 阿蕾奇诺的表情还是冷冷的,她很难被什么东西触动,她只是饶有兴致地说,“感谢你,小女士。可惜……这没用。而且,愚人众总会用愚人众的方法达成我们至高的目的。” “听起来真可靠啊。如果我是水神,应该会非常放松吧,毕竟有你们在呢。” 阿蕾奇诺的眼睛突然扫了过来,她这下是真的笑了,“您真敏锐。面对枫丹的危机,那位水神竟然什么也没做。或许,她才是那位在幕后看着一切的人。水神,总不能真的只是枫丹的吉祥物吧。” “谁知道呢,”九方拖开了椅子,“感谢您抽空陪我聊天。我的问题问完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阿蕾奇诺叫住了九方,“莎夏,莎夏雪奈茨芙娜,你的调令已经下达,从今天起,你就隶属愚人众第四席。” 离去的脚步停住了,九方转过头,她听见阿蕾奇诺说,“欢迎回家,莎夏。”从窗户上透过的光,模糊了阿蕾奇诺的脸,在那张脸上竟然存有温柔的遗留。 看见了仿若过去的光影,九方便也笑了起来,“嗯,我回来了,父亲。” 自阿蕾奇诺登上第四席又过了多久呢? 遥远的儿时记忆几乎变成了褪色的白纸。在记忆之中,壁炉之家是埋葬生命的噩梦,那时的阿蕾奇诺冰冷却并非无情。而现在,壁炉之家变得有温情了些,但阿蕾奇诺却像心被挖空了一样,温度从她苍白的脸上快速滴落,直至什么也不剩。 “怎么了?”暗红的眼睛看了过来。 “不,什么也没有。祝您早日达成所愿。” 门扉再一次被关上了。 出了愚人众的办事厅,在外面等她的是夏洛蒂,这几天她闲得要命,但还是发挥了自己的老本行,试图挖掘出老蒙德的新闻。 “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夏洛蒂熟稔地挽过她的手,她侧过身来,小声说,“给你一个忠告哦,最好不要跟愚人众走得太近。” “为什么?我们的记者小姐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上次袭击蒙德的就是愚人众,据说……那位博士被驱逐出蒙德了。接替他的是愚人众第三席仆人。这位大人在枫丹的势力也不小,很多人都想挖掘壁炉之家背后的故事。看看它背后是否跟面上一样和谐安宁。” “你觉得呢?” “我当然希望壁炉之家面里如一,但是嘛。”夏洛蒂笑了笑,“虽然我只是个记者,但我清楚……面上装的再好,也会从不经意的言行中透露。那些不正常的违和感根本挥之不去……但是,在枫丹一切都要讲证据。更何况,是在愚人众的地盘上。” 九方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该跟愚人众走远点。” 虽然,她完全不会这么做就是了。如果愚人众代表的是罪恶,那么造成罪恶的又该是什么? 这个话题很快就转过了,夏洛蒂朝她挤眉弄眼,“那个须弥来的金发大帅哥又来找你了。他好像要回须弥了,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唉,看来今晚我得一个人去吃饭了。”她故作委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要把握好机会哦。这样的人不珍惜立马就被人抢走了。” 夏洛蒂轻轻推了一把九方,“去吧,好好和他道别。” 好好道别?确实,应该离开这里了,即使卡维不离开去须弥,他们也得分开了。 这段时间,她似乎总是在和人道别,她和他们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但是……这是她自己的旅途,她必须踏上自己的道路。 “哟,卡维。我听夏洛蒂说,你准备回须弥了。” 卡维点了点头,“嗯,本来想过几天再告诉你的。可是,须弥那边的人催得很紧。”他无奈地摊开了手,“不提这个了,说说你吧。我听说你似乎继承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是有这么一回事。”九方点了点头,“所以我也得离开蒙德了,去枫丹处理一下个人事务。”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留在枫丹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九方会不会再回须弥,卡维能看出九方对学术并没有什么热忱,那么……也就没有再留在须弥的理由。 “不知道。我并不知道命运的风会把我吹向哪里。” “那你想留在哪里?” 九方抬起了头,“我想,我应该会留在一个让我感觉像是家的地方……这么久的旅行,我有一种感觉马上就要迎来它的终点了。” “不论如何,都希望你多来须弥看看。只要你想,须弥也会有你的家。”金发的男人自然地说着,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许诺了什么一样。 “……对不起。” “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说。”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因为渴望正常人的生活,渴望正常人的幸福,渴望正常人的喜悦,所以她没办法放下卡维……这里面是爱吗?还是说只是卑劣的渴求在作怪呢? 而直到今日,听到他这么说,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暗喜。 因为自己的渴求而困住了另一个人的人生,明明没有办法给与任何明确的答复……可是,她却没办法一走了之。想到这里,九方难堪地移开了眼睛,太阳如此耀眼而美丽,她却没办法再直视眼前的太阳了。 九方意识到她得说点什么了,但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拯救她的是温暖的太阳,卡维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这是你的人生,你有权决定。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没有办 法推开卡维吧。如果一开始就保持距离,或许要好得多。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就像裹上金黄糖液的上瘾物质,等意识过来,已经无法逃离了。 “你是故意的吗?”九方歪了歪头,避开了他的手。人类害羞的时候,是会故意闹别扭的。 卡维不知道九方怎么突然就不想理他了,“你生气了吗?”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虽然卡维完全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到了对方,他下意识就想道歉了。 但九方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她把头埋在了自己的手臂间,因为不想被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等平和自己起伏的心绪后,她抬起了头。 卡维正关切地看着她,面上满是疑惑,看着有些呆呆傻傻的,像是一只不明白女主人为什么生气的可怜的金毛狗狗。 九方突然被逗乐了,“嗯……我没事了哦。”她的眼睛移向一旁,外面的太阳散漫地撒下了祂的馈赠,阳光下的一切都闪闪发亮,九方挽起耳朵落下的头发,“确实是时候了呢。” 如果旅行就要迎来结果的话,如果她和塞莱斯特都能如愿的话…… “等从枫丹离开,我会去须弥……嗯,我一定会去的。” “诶?”可怜的卡维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起来是好事。所以,即使不明白,他还是笑了,“嗯,我会在须弥等你的。” 他轻柔地抚摸了九方的长发,眨了眨美丽的像是宝石一样的眼睛,“只是……别让我等太久哦。” “等太久,你就要离开了?” “当然不是”他凑近了,递给九方临别礼物,那是一双精美的耳饰,形状跟卡维设计的建筑类似,一看就知道上面凝聚了卡维最天才的灵光,“如果你不来,我就自己来找你。” 九方垂下眼睛看了那耳饰,她确信,卡维把心递给了她。 第104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9) 不一样的他…… “人们从报纸上读到的地方, 人们从歌谣里聆听的地方,人们从画卷里看到的地方,那是个充满幻想的地方, ”粉发女孩说着,夏绿蒂抬起了相机, 递给九方一张相片,那是巨大巍峨的、像山一样庄严的建筑, “欢迎你来这里,我的朋友。” 她夸张地转了一圈,带着点陶醉般的骄傲, 阳光在她的发色间跃动,水珠在她的指尖舞蹈,夏绿蒂鞠了一个躬, 朝她伸出手, 笑容里带了点不明的意味,“欢迎你重新回到这里,我的小公主,我们枫丹未来的公爵小姐。” 九方被她拉得站起了身, 她看着夏洛蒂漂亮又俏皮的样子, 她本来应该怀疑夏绿蒂, 但是谁又会怀疑一个什么都不隐瞒你的人呢?她们本来就应该是朋友,所以九方说,“您真是神通广大啊, 记者小姐。”那些隐秘的信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夏绿蒂的耳朵里, “那您觉得,我该如何面对那位大人——我的生父塞尔维亚公爵?” 第159章 夏绿蒂噗嗤一笑,“所以这就是你一到枫丹, 我就带你来枫丹审判庭的原因啊。虽然本来应该带你参观一下景点的,但是……参观嘛,我们有的是时间,”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大门,“虽然见那维莱特大人的机会很是抢手,但是,感谢我吧,我的朋友。你好心的记者朋友,已经替你预约了和他的会面,当然——” 她拖长了声调,朝九方眨了眨眼睛。 “当然,作为报酬,我需要答应记者小姐事后的独家专访。” 夏绿蒂痛快地打了个响指,“真是太上道,九方。”那扇大门被推开了,露出了金碧辉煌的内里和那有如针线穿梭般忙碌的、衣冠楚楚的人们。被沉重大门隔绝掉的声音一下子像是水流一样汇进了大海……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目光都交织、汇聚在那门口的两个人。 九方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看向夏绿蒂。夏绿蒂却玩味般朝她使了个眼色,九方看向夏绿蒂眼神的方向,通往顶楼的楼梯口下来了一个蓝色的人。 蓝色的人……九方一时之间只能那么形容她,就连她轻快有如水珠的脚步,飘逸有如波浪的裙摆,跳动有如宝石的双眸都一并被包入了近似大海般的蓝色之中。恍惚之间,她们的目光在空中对上了,那个蓝色的少女审视着她,在仿若幻觉般的目光后,刹那间,少女戴上了她的笑容。 她拍了拍手掌,“好了,都愣着干什么,大家都去工作吧。”随着她的话语,大厅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人们又陷入了往常的忙碌之中,只是时不时有人向那位少女问好。那位蓝色的少女也一一回应她忠实臣民的爱戴。 看来,即使不在舞台之上,她也会是这里永远的女主角。 夏绿蒂悄声对九方说,“怎么样,有猜到她是谁吗?不过你运气真不错,竟然第一天就见到了她。” 九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少女就一下子像水珠一样跃到她的身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对哦,有猜到我是谁吗?” “当然,水神陛下,在枫丹您的光芒无法遮掩。” 芙宁娜笑了,她觉得应该笑,就笑了。那颗提起来的心一下子跃到了谷底,即使有点失望,但她还是笑着,“啊,你认出我了。”她这么说着,然后就背过了身,“没错,我就是水神。那么,你是谁呢?”芙宁娜悄声说着,带着点最后的期许。 “我是九方。” 听到了那样的回复,芙宁娜转过身莱 ,她看着那张曾经在五百年前见过的脸。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你是第一次见我吗?” “是的,陛下。” “可为什么我觉得你似曾相识?仿佛是在梦境中遇到的客人。” “那么……就当我和您在梦境中相遇过吧。” 过去仿佛再次重演一般,不过却调换了位置。她……竟然称呼自己为陛下?芙宁娜扯了扯嘴角,就像在苦笑,“嗯,这一定是宿命般的相遇吧。”她喃喃自语着,黑发少女看向她的目光有如注视着一个陌生的客人。 “我不打扰你了。去见他吧,你是为那维莱特来的吧。这里的人出了什么事都会找他,”芙宁娜似乎在抱怨,但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接着她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又变成了那个神气十足的水神,“有空的话,就来见我吧。这是恩赐,是水神给与臣民的祝福。” 她强调着,不允许有拒绝,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 等水神走远,夏绿蒂才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九方,你不用担心芙宁娜大人的话。虽然她有些奇怪,但总体来说,是一位非常好的神明。虽然我完全不理解今天她是怎么了……不过如果是芙宁娜大人,她一定没有恶意的。” “嗯,我知道这点。”九方的心思转了转,这个提瓦特大陆怎么全是塞莱斯特的旧识?她有点哭笑不得,虽然自己全然没有印象,但是那些曾经认识塞莱斯特的人却还停留在旧日的回忆之中,仿若追逐一道幻影。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但她自己并不是幻影,她真实存在着。只是她同时也带着点迷茫,但此刻她也只能是九方。 所以,九方抬起头,“走吧,我们去见那维莱特大人。” 在给九方引路后,夏绿蒂就识相地离开了,她把空间交给了九方和那位一直活在传闻里的那维莱特大人。 九方走进大审判官的办公室,她能听见笔尖在纸张摩挲的声音,桌子上堆了一大叠文件,排得却很整齐,四四方方像永远也不会歪曲的律法一般。白色长发的男人停下了书写,从那堆文件后站起身莱,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一下子就遮住了从窗外透过的阳光。接着,他迈着大跨步走过来,“抱歉小姐,最近事务繁忙。”他似乎在解释对待客人的不周到,明明已经是枫丹实质的掌权者,却如此彬彬有礼,“这边请,小姐。” 那维莱特优雅地拿起茶杯,替九方斟了一杯茶,放在他自己面前的那杯,却是无色的白水。 “您好,那维莱特先生。” 初次见面,他们都表现得礼貌又疏离。接着,九方在沙发上坐下,那维莱特向她寒暄着,像是被设定的程序,不管九方说什么,他都会非常礼貌地道好,就像这样: “是的,那维莱特先生。在璃月,我们会用特辣朝天椒泡水喝,这样喝能够打通人全身的穴位,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嗯,那听起来真不错,有机会我会去尝尝。” 九方肯定,他根本不理解人类寒暄的用意,他只是在学习。也对,那维莱特根本不是人类。 他只是在学习,学习如何在人类社会中扮演人类。只是九方不明白,那维莱特现在又在干什么,他看起来像是在讨好她一样……像是人类男子一样试图和一位女士建立初步的联系,但他表现的太过拙劣,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九方决定打直球——“那么,那维莱特先生。关于我的身份, 枫丹已经办好继承程序了吗?” “是的,小姐。”他起身,去桌子上拿了一叠文件过来。虽然他面上没有反应,但九方能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看来生硬的寒暄对那维莱特先生也是不小的负担。 “在这里,小姐。” 九方拿起来,“稍等,先生。请容我一一确认一下。” “当然,小姐。如果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为您解惑的。” 九方缓慢地翻阅着,她看得很认真,生怕略过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太严谨了,太严丝合缝了,她一边翻着,一边抬眼看着面前的那维莱特,“先生,我的文件是您负责处理的吗?” “是的。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您真是严谨又细致,我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只是……”九方在最后一页的签名展开,那里有三个空,分别留给她自己,她的生父塞尔维亚公爵和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奥兰多塞尔维亚。 这里有两栏空着,一栏已经被优雅的花体字占据了,那里精致地署上了名字——奥兰多塞尔维亚。 “是的,您的哥哥奥兰多已经同意你接任老公爵的位置了。只要老公爵和你自己签上字,这个协议就会有效力。” 怎么会这样?九方有些疑惑,她本以为自己这个便宜兄长会阻碍她继承爵位,现在看来恰恰相反。“那为什么公爵,我是说我的父亲,那一栏却是空的?” “因为是您的兄长奥兰多建议让您继承爵位的,老公爵同意了,但他想先亲眼见见你,再签下名字。” “那维莱特先生,您不觉得蹊跷吗?明明我的兄长奥兰多从未见过我,却将爵位拱手相让……我听说你们是好朋友,能告诉我,哥哥……奥兰多,他在想什么吗?” 那维莱特露出了然如胸的表情,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个问题,“这个嘛,小姐,你得亲自去问他。”但那维莱特又怕吓到了九方,“但以我信誉保障,奥兰多绝无恶意。他只是……只是……”他似乎想要为奥兰多的行为归纳一个合适的词汇,但话到嘴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他只是太想要个妹妹了。” 那维莱特最后这么说,虽然他一说完就后悔了……那个混蛋,真的会想多个便宜妹妹吗?即使是那维莱特也在心里腹诽着。 “这样啊。那我还有个问题……您有见过我吗?”那维莱特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九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说——您之前有见过这张脸吗?” “不,小姐。我确信我们是第一次见。” 那维莱特保障自己的龙生里没见过这位美丽的小姐,她长得那么耀眼……虽然那维莱特个人对太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爱,但他还是得承认这位少女就像太阳一样见到了就难以忘怀。 那维莱特并不是指的长相,像他那样的龙,对人类长什么都漠不关心,相貌只是辨认人类的手段。 他指的是那种矛盾感,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就跟他最初见到芙宁娜一样的违和感……仿佛扮演一般的虚假。 第160章 游离在人类社会的异类会互相吸引,她是人类吗?就像披着人类的皮囊。 那维莱特看向她,他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心感。她应该是他们的朋友,他们——龙类的朋友。 最后,那维莱特直起身,“小姐,请你去见奥兰多吧。相信你见到他后,什么疑问都会消解。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九方朝他笑了笑,算是谢过了他的善意。但她仍旧是疏离的,“就叫我九方吧,不用那么客气,大审判官先生。” “不过,不用劳烦您了。我会去见他的,我一个人就行。” 那维莱特有点失落,他很少主动交朋友,但是又不能太过打扰。“好的,小姐,祝您顺利,另外如果您在枫丹遇到了任何问题,都欢迎您来找我。” “任何问题?”九方有点惊讶,这个生龙惊人的友善。 “是的,任何问题。”他说着,像是在对着空气庄严地发誓,甚至都没有看向九方。 “你们枫丹人都这么友善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虽然我很希望人们如此。”那维莱特一板一眼地回复着。 “您说话很有趣,先生。”九方还是第一次见待人接物如此认真的龙,简直是拿尺子在度量一切一样。 “感谢你的赞美,九方。”那维莱特看上去很高兴,庄严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 “……不客气。”九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在临走之前,补上了一句话,“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先生。” “您指什么?” “我是指您说话很有趣这句话。” “哦……好。” 他垂下了眼睛,九方一面觉得自己真该死,一面又开始真心觉得那维莱特很有趣了,“不过,你现在很有趣。” “……这次,还是开玩笑吗?”那维莱特不习惯人类的沟通方式,他们不像他一样,他从不说谎。 “不,这次是认真的。” 那维莱特的眼睛被点亮了,可同时又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可能这就是人类吧,充满了谎言,但又充满温暖,这是一种他难以掌控的生物。 “那么下次见,那维莱特先生。” “好的,下次见。” 他们标准化的道别,但明天……今后将会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他们。 第105章 强烈的风,高踞与他们之上(1) 高贵…… 我们要高贵勇敢的生活 我们要像强烈的风 高踞与他们之上。 与大鹰为伍, 与雪为伍,与太阳为伍。 强烈的风, 就是如此生活着。 长风沛雨、艳阳明月, 每一寸土地被天鹅绒一样的绿毯铺满,天地间充斥着绿色的喜悦, 风里梦里也都是勃勃向上的欲望,春天美得纯真和勇敢, 它不通世故、浑然天成。 连同塞尔维亚公爵府邸的庭院一样。 这里并不难找。 不,还是有一些奇异之处的。 杂乱的、荒无人烟的庭院预示着它久无人问津的事实,蓬勃向上生长的花草顶开了原本铺着地砖的地方。它们生长得烂漫又肆意, 花朵绚丽鲜艳的色彩就像是一个无人打搅的幻梦。 “这里是废墟吗?” 小心翼翼推开庭院大门的夏绿蒂有些崩溃,但她的眼睛却熠熠生光。 夏绿蒂摆弄着相机,犹如操纵她的身体一样自如, 她拍下了很多照片。在相片之中, 古老的城邦仿佛遥远故事褪色的一角,唯一鲜活的存在便是那存在于自然中的翠绿。 “看地址就是这里啊,不过怎么会是这样?塞尔维亚公爵还没有入狱之前,一直都非常活跃, 我原本以为这样的大人物的住所应该是富丽堂皇的……” “可能是他更习惯居住在枫丹城区, 所以废弃了老城堡。”九方说着自己的猜测。 老城堡坐落在距离枫丹主城区不远处的山巅之上, 通向城堡的道路都快被花草、尘土掩盖了,那位公爵应该很少在这里居住。但是为什么他的儿子奥兰多会约在这种地方相见? 九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她自己和夏绿蒂外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她抬头看向城堡之中类似教堂的主体建筑, 它极大极高, 像是神话中巨人或者巨龙的住所,彩色的玻璃上刻画着龙和神的传说,高高的黑色尖顶仿佛要戳穿蓝色的穹顶。 而……明明耳边没有风声, 她仿佛听见了那呼啸而过的疾风。 “夏绿蒂。”九方停下脚步,望向自己的女伴,“这里的主人恐怕只想让我一个人进入。”她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歉意,但九方知道那个人已经在等自己了,“抱歉,我无法告诉你原因。但是,请把你的相机给我吧。作为回报,我会拍很多有价值的新闻素材。” “诶?”夏绿蒂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敏锐的感觉已经告诉她这里的不同寻常。比起没有挖到素材的失落,她更担心九方的安全,“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啊。九方,我不放心你,那个人……奥兰多先生,他很少出现在人前,我害怕他……” “没关系的。如果你担心的话,就去找那维莱特先生吧。有他的担保,奥兰多不会伤害我。” 听到那维莱特的名字,夏绿蒂明显被说动了,“好吧,那你要快点回来哦。如果今晚上没有你的消息,我就去找那维莱特。”她一边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递给了九方,一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夏绿蒂走后,风重新占据了庭院,它们自由地跃动,在九方的发间、裙边打闹,吹得植物们沙沙作响,然后互相推搡着,轻轻推着九方去打开城堡的门。 “好了,我知道了,别闹。” 她把手放在大门上,门上的尘土被贴心的风吹走了,它们都默默地守护着它们的女主人。但是……九方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轻微颤抖着。 门的后面就是那个人了。 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期待和他的重逢,还是在害怕和他的重逢。那些记忆都太过久远……自己却早已驶过了旧日的时光。 她还在呼吸着,却是以人的身份。 接着,九方打开了门,一切都保留着旧日的摸样,仿若旧日的重演。 但是,还是有不同的。黑压压又威严的城堡内部却四处点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朵,墙壁成为了它们的土壤。开门时产生的微风掠过,它们伴随历史一起呼吸。 【向前走,你知道我在哪里。】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仿若情人之间的耳语。 是的,她知道。 九方挥动自己的手臂和双脚,从楼底顺着回旋的阶梯向上走去…… 不断向上,不断回旋,令她有些目晃神移,晕眩在这不断向上攀登的过程之中。越是向上,从楼顶、窗户撒下的日光就越发耀眼。黑暗被她甩在身后,眼前是极近眩晕的光明。 风在背后轻柔地催促她,它们和它们的主人早已等不及了。 推开楼顶的那扇门吧,门后会是你想要的一切……它们如此说着。 所以她推开了这里最后的那扇门。 门后,华丽的大厅像是一场永不完结的舞会。 衣着古朴的人们都簇拥着他们的王,王位于舞会的中心,那是巨大的王座,她认得那是谁的宝座。那上面端坐着神明,一个美丽的女神。 白发的祂对九方笑着,“你来了。”祂伸出了手,示意九方上前拉住祂的手。 不过几步,九方来到了舞会的中心,她把手搭在女神的手心上,抬头看着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祂笑脸盈盈地看着她。 九方把祂从王座上拉起,“你在做什么?迭卡拉庇安。” 随着九方的声音,那些陪伴女神的人都随风而逝了,只有她和那位女神。 女神起身,祂没有回答九方的问题,还是微笑的模样,“我一直在等你。”她伸出了手,手上是一副漆黑的镣铐,她被锁在了王座之上。 “……你怎么了?” “如你所见,我被锁住了。” “象征自由的神也会被关住吗?” 祂笑了笑,带着一些无奈,“嗯。” “被谁锁在了这里?” “被你……也就是——我。” 身后传来了猛烈的风声,风在急速吹着大门、楼顶、窗户……急速席卷着一切胆敢阻碍它们的东西……楼顶快要被吹走,大门被扣得作响,玻璃摇摇欲坠,舞池的一切都被狂风卷上了屋顶。 但正中心的王座却佁然不动。 “他来了……” “谁?”九方抓住女神的衣袖,以免自己被风吹走。 “巨龙啊。”女神向她笑了笑,“传说中,巨龙会掳走人类的公主……现在,他就要来了。” “你是说迭卡拉庇安吗?” 女神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度睁开眼,那个被困在王座上的人成为了九方——即使拥有了王座,却依然身受束缚。 第161章 风还在猛烈地刮着,但九方并不害怕。 终于,高高的尖顶被狂风卷走了,阳光从破洞钟宣泄而下,破碎的玻璃和被撕扯的家具没有砸到她的身上,而且被风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了半空。 从破洞之中,钻入了一颗巨龙的头颅,祂的龙角把破洞顶得更大了,巨大的爪子深深扎进了城堡之中,尾巴顺着城堡盘了几圈,青色的翅膀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巨龙把头伸进了城堡里,青色的眼眸像是燃着风的火焰,耀眼又美丽。 【我来了,公主殿下。】 巨龙温柔地说着。 九方伸出手摸了摸巨龙的头,漂亮的鳞片收起了锋利的边缘,“嗯,你来了。”她的双眼闪过过去那些美好又宝贵的记忆,“但是,你弄错了一件事——” “我不需要拯救,迭卡拉庇安。”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来救我。” 人类的公主强调着,她没有因为爱人的温情而感动,也没有因为温柔的保护而动摇,即使身上缠着锁链,她的双手也已拿起利刃,足以斩断锁链的利刃。 “所以……别这么做了,迭卡拉庇安。” 巨龙和她沉默着对峙,他似乎有些受伤,连闪闪发光的、类似宝石的眼睛也黯淡了。 但他没有挪开自己的目光,他说,“你和过去一样从未改变。” “但你弄错了,困住你的从来不是我。” 巨龙的身躯慢慢在风中消失,落在地上的是位风姿隽永的青年人。 他有着一头美丽的,彷如凝固着风的形态的长发,简洁的白色衣袍遮住了优雅的身姿。眉如远山,眼似清风,就连皱着眉的模样也是那么美丽和高贵。 此时,这位高贵的人看起来有些困扰,“我从不会困住人类,哪怕是你,我心爱的公主。” 迭卡拉庇安伸手抬起锁链,端详了片刻,才看向九方,“这样啊……简直跟过去一模一样。你又被自己困住了吗?” “你是说——” “这里是你的心相空间,从你踏入这里开始,一切景物都是你的心境重现。虽然是我这么设置的,但是……我可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迭卡拉庇安有些困扰,他本来以为他们会在过去的沙尔芬德尼尔重逢,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但是九方比他想象之中要更狼狈一点。 这也是人类,他在心中想着。 九方有些疲惫地坐了下去,“我本来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但是……”她抬起自己的双臂,上面缠绕的锁链在嘲笑她的努力,“被你发现了啊。” “不用强迫自己,我明白你的感受。”迭卡拉庇安顺从地坐到了她的身边,“你想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就像这锁链……如果你想背负的是世界,那么你就要承担这同等的束缚。” “愿望……从某种意义上,就是锁链本身。” 龙是非常聪明的生物,天生就是世界的宠儿。 属于风的巨龙也会在收敛威慑的狂风后,拥有如同微风般敏锐的洞察力。 迭卡拉庇安拿起锁链,看似轻飘飘的锁链却沉重无比。 他感受着锁链上的力量,“你曾经穿梭在两个世界之中,在时间长河里漫步……所以,这上面会有时间的力量。”亦或是理解为因果的力量。迭卡拉庇安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双眸之中凝聚起风暴,人类的手化为巨龙的利爪,他在撕裂着锁链。 “……既然是你设置了这心相空间,那你应该有除了撕毁锁链外,别的离开方法。” “是的,我有。” “那为什么不用?” 风的力量与锁链本身的力量对抗着,它们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但不管哪股力量,都不曾伤害过九方。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迭卡拉庇安抬起头,他凝视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你相信我吗?相信我能打破锁链,给你自由吗?” 九方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近在咫尺的脸颊,“你都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锁链。只有我自己才能打破自己的束缚。” “既然你选择了背负锁链,所以换我来打破它。”迭卡拉庇安贴了贴她的掌心,“所以,你相信我吗?” 九方沉默了,她突然知道了迭卡拉庇安想干什么。 既然这里是她的心相空间,如果她相信迭卡拉庇安能给她自由,那么锁链就会破碎。 她动了动嘴唇,理智告诉她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人怎么可能违背自己设下的束缚呢?如果她自己都不向往自由,那么谁又可以带给她如风的自由呢? 她向往的真的是自由吗?还是背负着锁链的光明呢? “不,我不明白,你说的自由是什么?” 如果是塞莱斯特,她早就有了自己对自由的界定,所以她能把自由给她心爱的人民。但……那不会是九方的,她是人类,她应该有自己的思考,哪怕背离女神的自由也无所谓,即使背负一切也无所谓。 ” 自由并不意味着放弃一切责任。“迭卡拉庇安轻柔地说着,“不要去刻意探索那个答案。你只需要向往它(自由),去追逐它。” “闭上双眼,想象这里轻风吹拂、碧树成荫……风在摇动树、花和草的叶子,地上铺满了鲜花,蝴蝶在花间穿梭,你闻到了吗?清新的花露和那甜蜜的香气……” 他说着,轻柔的话语像是清泉流过山间。 “你看到了吗?那穿梭在高空的青色巨龙,祂向你飞来。” “不要害怕他,爬上他的背吧。” “抓紧他的龙角,别担心会掉下来。” “你听见了吗?巨龙带着你在高空飞翔,风声在你耳边作响。” “你听见了吗?那来自高空的歌声,巨龙的歌声。” “那么,睁开眼——该看看这个世界了。” 九方睁开眼,风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像是她忠实的护卫,守护着她。 身下是巨龙坚硬的像是城堡一样的身躯,晶莹像是宝石一样的龙角握在她的手里。巨龙侧过眼睛看她,俏皮地对她说,“抓紧我哦,我们要起飞了——” “等等……之前的王座和锁链呢?” 九方张开嘴,吃了一嘴的风。 “忘了它们吧……”迭卡拉庇安说着,“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出发的。你是为了自由,而不是为了背负什么。” 九方抬起手,锁链断裂了,但还像手环一样扣住她的双手,沉重却不再是负担。 【自由同时也是束缚。】 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锁链再也不能困在她了,阴霾仿佛被风吹走了。 她的心变得跟清风和高空一样澄澈又畅快。 巨龙哼起歌谣,古老又轻柔的歌声像是献给世界的摇篮曲。 祂的双翼轻微扇动,便可在云间自由飞舞。这里是龙的国度,只有古龙和神明能够到达的、近乎世界顶端的地方。 最接近天空岛的地方。 九方忘了一切的烦恼,张开双臂兴奋地拥抱着从她身侧穿过的风。 此刻的她是自由的,她确信。 巨龙笑了,他散漫地说,“我飞累了……所以这次,换你来接住我吧。” 话音刚落,巨龙的身姿便消散了,空中只留下两个人影在极近太阳的地方坠落。 那其中,青年的身姿极为随性,仿佛他不是在坠落,而是在风中安眠。 九方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等等,我又不会飞。” 从空中下落的速度非常快,透过薄薄的云层,九方看到了沉静的碧蓝海面……即使是在水中,从空中坠落下来也一定会死的吧…… “迭卡拉庇安,你这个混蛋。” 迭卡拉庇安听到了,却只是畅快地笑着。他在空中张开双臂,操纵风将九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抱住了她。 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体温安抚了九方不安的情绪,接着迭卡拉庇安就贴在她耳边说着,“还不想想办法吗?这么下去,我们真的要坠落到海面上了哦。” 理智告诉九方,迭卡拉庇安绝对不会任由她摔死。但生理上对失重的恐惧就像利刃悬在她的头顶上。 【如果能生长出翅膀就好了。】 她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 【像龙一样的自由翱翔的翅膀。】 这样的愿望在她心底疯长,有宝石一样的东西掉落在她的手边,凉凉的,九方握了上去,但又好温暖——那是,独属于她的神之眼。 风神,看见了她的愿望——再次,回应了她。 九方愣了片刻,随即她笑了。 少女的双眼被点亮了,她带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海面上的星星,看向迭卡拉庇安,“我能飞了,”九方大笑着,“我带你飞起来。” 明明是第一次拥有神之眼,但九方却已经明白了该如何使用它的力量。 她催动神之眼,轻轻推开了迭卡拉庇安,然后向上一跃,人类的身躯瞬间化成了一只银色的巨龙,比迭卡拉庇安的原型要小一些,龙角也跟他的不一样,是闪耀的金色。 第162章 竟然会是龙类……迭卡拉庇安有些惊讶,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喜悦。 他生起了类似少年那样玩闹的心,重新化身为了青色的巨龙。 两条龙在空中谁也不让谁地互相追逐着,青色和银色的鳞片比世间一切的宝石都耀眼。他们在无人的万米高空打闹着,嬉戏着,像是两只自由的鸟儿在分享着生命的喜悦。 过了一会儿,九方感觉有点累了,她才拿到神之眼不久,自然不会像迭卡拉庇安一样从容。 青色的巨龙察觉到了,就飞到银龙身下,托起她的身躯。九方重新化成人类,元素力使用太多了,她的眼皮像是在打架一样。兴奋劲儿过了,疲惫一下子涌上她的身躯。 巨龙缓缓翱翔着,他收起了自己的双翼,替她遮挡来自两侧的风。 “睡吧,我在这里,别怕。” 九方还想说些什么,但挨不住困意,安静地沉睡在了令她心安的龙背之上。 而在她的梦中有轻风作伴,还有一头美丽无比的青色巨龙。 第106章 强烈的风,高踞与他们之上(2) 悬着…… 山隘上方悬着一颗彗星—— 停息在降落的过程中, 一动不动, 在空中放射出这个世界 陌生的凝固了的光。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夏绿蒂查看了自己的相机,上下翻阅着拍摄的记录, 最近的照片记录了澄澈的天空,巨大、洁白的云, 碧蓝如镜的海……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抬起头,从摆放精美的珍馐、擦得闪闪发亮的餐具、彬彬有礼的侍者前移开目光, 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九方和她旁边的、像是一具美丽雕塑的“兄长”,“好吧,九方。这里面的照片……是怎么一回事呢?” 少女闻言有些尴尬, 九方清了清喉咙才说道,“这个……这个是我特意从城堡最顶端给你拍的……角度是不是很别致呢。” 她旁边的青年笑了,像是雕塑活了起来。 夏绿蒂看着对面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蛋,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这样“美貌”的男人, 不动的时候像是古代挂在墙壁上的壁画或者雕塑那般典雅,动起来举手投足间又有牵人心魄的魅力。 那座美丽的“雕塑”说话了,他打趣着他名义上的“妹妹”,“是啊, 确实很别致。”迭卡拉庇安(奥兰多)看向九方, “这是你送给朋友的礼物吧, 漂亮的自然风光当然比死气沉沉的城堡来的有趣。” 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奥兰多先生在维护自己的妹妹。 夏绿蒂不由得对这位先生升起了几分好感,然后就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对面的两个人。这两人在相貌上看着可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但是神色之间却有几分相似。而且……夏绿蒂把眼睛往下瞥, 他们坐得很近,看起来亲昵得不像是刚见过面的陌生人,奥兰多还体贴地帮九方切开牛排, 九方也坦然地接受了帮助。 “怎么了?”九方发现了夏绿蒂有些好奇的目光,“是不合胃口吗?” “不,”夏绿蒂拖长语调,“只是在想你们关系真好啊,明明才刚见面……” 九方尴尬地笑了几声,“因为……因为我们是兄妹。” 惹得旁边的奥兰多又沉闷地笑了几声,发现九方在瞪他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对,因为我们是——兄妹。”他把最后那个词咬得很重,和发丝同色的青色眼眸看向夏绿蒂。但眼底什么都没有……一个虚伪的男人,夏绿蒂在心里下了判断。 她心里暗自有些担忧,但是夏绿蒂还不想吓到九方,所以便玩笑着开口道,“兄妹俩感情好,真不错啊。我也想突然多个哥哥,”她笑着,带点伪装的不谙世事,“不过九方,从今往后你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这里不是之前那个古堡,而是塞尔维亚伯爵位于枫丹郊区的私宅。 这里面 朝大海,不远处就是连同主城区的交通干线。从三楼的窗户往外望,能看见夜色中沉静的大海,和像是银河带一样川流不息的、发着微光的船只。喧嚣被玻璃窗隔开了,只留下了沉静的夜色和璀璨的灯火。 府邸的侍者都彬彬有礼,训练有成,简直像是听主人话的傀儡一般。夏绿蒂不太放心九方一个人住在这里……尤其是,和奥兰多住在一起。 夏绿蒂感受不到奥兰多的情绪。 像她这样训练有素的记者,往往能凭第一感觉就辨认出人们不同的个性。但奥兰多不太一样,他就像一个古代的美丽雕塑,即使他看向你,那双青色的眼睛也完全不会倒映出人类的影子。 现在,他正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品酒。对来往的侍者视而不见,安静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习惯身居高位的人往往都这样,带着点不可一世的傲慢,但夏绿蒂还是能察觉到一些微妙的不同。 那就是——奥兰多确信自己的高贵。 跟那些富家子弟因为出身带来的高傲不太一样,奥兰多只是纯粹的……认为自己理应尊贵。 而这样的人又为什么要对一个刚认的妹妹“青眼有加”?夏绿蒂想不出来原因,她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揣测奥兰多。 “在枫丹的这段时日我会住在这里。”九方看向奥兰多,“你也希望我住过来吧?” 奥兰多点了点头,“当然,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他把目光移向夏绿蒂,“不过,你的朋友并不相信我。当然,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相信我自己。” 他扬了扬眉毛,这个动作让他多了几分人气,“我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吧,我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因为你是她的朋友,所以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探望她。或者,今晚?如果你想留下来也是可以的。” “那就麻烦您了。”夏绿蒂生怕他反悔,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奥兰多先生,您可否答应我的采访?就在今晚,如果不打扰您的话。” 九方有些惊讶,采访奥兰多(迭卡拉庇安)? “听起来您迫不及待地想和我聊聊。”奥兰多放在桌子上的手拍了拍九方,示意她不用担心。当然,这个小细节也被夏绿蒂收入眼中,“当然可以,记者小姐。就当是消除人们对我的误解……这也是塞尔维亚家族重新走入公众视野的一环。” 他温柔地笑了起来,“毕竟,身为未来女公爵(九方)的兄长,我也得给公众留下一个好印象。那么,就拜托您了。” 奥兰多的配合让夏绿蒂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像奥兰多那样的人不会喜欢媒体。看来,自己是沾了九方的光。 九方看了看奥兰多,又看了看夏绿蒂,“那……需要我旁听吗?” “不,九方你去休息就好。” 奥兰多也接着补充到,“嗯,不必担心。” “虽然你们这么说,我也根本睡不着啊。”九方小声嘟囔着,但两人都默契地把她排除在外。晚餐结束后,她也只得乖乖退回房间里,无聊地把玩着奥兰多摆放在柜子上的收藏品。 “奥兰多先生,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好的,小姐。” “是您建议让塞尔维亚公爵迎回九方,也就是——塞莱斯特塞尔维亚。那么,我的问题是她的名字为何是塞莱斯特?九方曾经在枫丹的壁炉之家登记的名字不应该是莎夏吗?” 奥兰多微微一笑,那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因为那才是最适合她的名字。她曾经在壁炉之家被叫做莎夏,但那是段灰暗的记忆,如今的她并不需要在灰暗过去中被赋予的名字。” 夏绿蒂皱了皱眉,“可是,您并没有事先告诉她。我想这样对九方并不公平。而且,我要告诉您先生,她恐怕更想被称呼为九方,这个她给自己取的璃月名字。” “可是,你不觉得代表春日和一切美好、希望的女神名字更合适她吗?”奥兰多比夏绿蒂想的更固执,但他的语气却轻柔又和缓,听起来他并不想强迫别人。 可那是种错觉,夏绿蒂心想。 “我并不想强迫您,记者小姐。不过,她会是我的春日(塞莱斯特)。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去问你的下一个问题吧,小姐。” “……” 中间的采访,奥兰多都回答地一丝不漏,严谨地有些审判庭的意味,让夏绿蒂感觉有一丝挫败,就跟她之前采访那维莱特一模一样的挫败。 在那些回答里,奥兰多仿若一位真心关爱妹妹的好兄长,他无心权势,只想爱护和珍惜自己的亲人。 “那么奥兰多先生,我现在要问的问题,希望不会冒犯到您——身为塞尔维亚公爵合法继承人的您,为什么要将爵位拱手让人?您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高贵的身份和巨额的财富吗?” 奥兰多还是那副风度翩翩、油盐不进的样子,“不,我当然知道。” 他俯下身子,搭着双手放在大理石桌上,“正因为它(爵位)重要,所以我会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塞莱斯特。权利、名誉、金钱对于一位初入世界的女性来说,就像是漂亮的宝石项链,点缀在身上只会让她更加耀眼夺目。” 第163章 “可是,为什么先生?”夏绿蒂有些疑惑,但更多是惊讶,“您的说法很新奇。人们总是让女性不要好奇权利,不要追逐地位,不要向往金钱,他们只想让女性永远纯洁,永远不谙世事,永远像个童话。” “您跟他们却不同。” “我当然是不同的。那些人是骗子,他们醉心名欲,却教导别人不要追逐名欲,他们牢牢占据了社会上最重要的位置,却骗别人那并不重要。”奥兰多轻蔑地笑了一声,“倘若真不重要,那为什么不将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拱手让人?” “可是,您却把您拥有的一切都拱手让给了你的妹妹。” “因为她才是我最重要的人,那些东西……都只是给她的礼物。” 奥兰多看起来不像撒谎,也没有天真到以为权力只是家家酒的程度,“最重要的人?”好吧,如果她假设奥兰多是位好兄长的话,那也可以说得通。 “那么您自身呢?您就像您自己所说的那样……那么无私地‘爱’她?不为自己考虑一点?”夏绿蒂斟酌着用词,比起喜欢,爱的程度更高。兄长对妹妹的关爱……真的可以达到如此的地步吗?她不禁有些怀疑。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因为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把我拥有的一切都送给她。我了解她,她是个想改变世界的人,所以……她必须站在高位才行。” 夏绿蒂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寻找突破口了。 “我赞赏您对九方的关心,您会是个好兄长的。”如果跟那些只会把姐妹关在家里等嫁人的兄弟对比,奥兰多简直像是个天使。 奥兰多挑了挑眉,倒没有反驳。就当他是操着兄长的心好了。 “那么,您又是怎么说服您的父亲,曾经的塞尔维亚公爵?据我说知,九方曾经在枫丹的时候,老公爵从未想过寻回她,也从未想要承认她的地位。” “因为比起我,塞莱斯特才是他心目中继承人理想的样子。” “可您此前从未和她有过接触,不是吗,先生?在此之前,你们只是流着相似血的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我认识她,比你知道更早。” “你请说?” “不,这不便透露。”奥兰多干脆地拒绝了,“记者小姐,你可以把这个问题放在采访的末尾,人们最喜欢留有悬念的故事,不是吗?” 夏绿蒂阖上了本子,刚才那个问题她是问不到答案了。 她把记录回答的笔记本和笔都放到了桌子上,敞开手,“请允许我,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的问题。” 奥兰多看了看桌子上已经阖上的笔记本,“这个问题,是你给自己问的吗?” “是的,我不会记录这个问题和它的答案。同样,您也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奥兰多身子稍微坐直了,他眯起眼睛,被勾起了几分兴致。 “我的问题是——九方真的是您的亲妹妹吗?或者说,你们真的有血缘关系吗?” 奥兰多忍不住笑了,“有趣的问题。” “所以,您想回答吗?” “当然可以,夏绿蒂。”他第一次叫了记者的名字,“塞莱斯特,也就是你口中的九方,我跟她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她不是塞尔维亚公爵的孩子,我知道,公爵知道,那些人(愚人众)也知道。”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但却是最坏的那种,夏绿蒂的手心不由得开始冒汗,“那……九方她本人知道吗?关于她的父亲并不是塞尔维亚公爵。” “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去问她。”奥兰多笑容的弧度变大了,“放轻松,夏绿蒂小姐,你是她的朋友,我总不会伤害她的朋友。” 奥兰多把桌子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推给夏绿蒂,“别害怕,我说过了。这不是阴谋,只是我个人送给她的重逢礼物。喝点热乎乎的茶吧,晚上再好好睡一觉,别去担忧,别去害怕,枫丹是个和平的国度,一切都要按照法度来。” 他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夜深了,我就不再打扰您的休息了。有事可以直接叫外面的女仆,那么——我先走了。” “好梦,夏绿蒂小姐。” 第107章 强烈的风,高踞与他们之上(3) 彗星…… 宇宙中只有92种自然元素, 太空中、世界上、身体里, 所有的构成全都依托此而生。 从混沌初起, 我们就这样被公式决定了。 所以我们都曾是彗星, 也是蝴蝶。 “你们谈了什么?” 九方放下手里拿着的书,那本书记录了春之女神的所有传说。尽管她看起来多多少少觉得有些违和。书里面是位无私的、真正的神明, 跟她印象中的塞莱斯特不同。 九方得承认,她、她们(塞莱斯特)从来都是有私心的。 “没什么, 只是平常的采访。” 奥兰多,也就是迭卡拉庇安,松了松衬衫, 坐在床沿边。米白色带着蕾丝的床帘隔开了两个人,九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影。 她从床上悄悄起身,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弯腰走向迭卡拉庇安, 然后就猛地连着床帘冲向他, 九方本打算吓吓他。 但很显然,迭卡拉庇安连动都没动过,好脾气地任由她抱着,接着就把她从帘子里面解救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他指向九方手里拿着的书。 “你猜猜呢?” “我不猜。”迭卡拉庇安从她手里拿过书, 他凝眸看了一眼, “你很好奇过去发生的事吗?现在,你能记起多少?” 九方摇了摇头,“不太多, 但我记得你, 记得在蒙德发生的事。” 迭卡拉庇安笑了笑,“你在哄我,”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别紧张,我并不打算追究过去的事。” 九方的身体有些僵硬,虽然迭卡拉庇安没有明指,她还是不由得心虚,“追究……追究什么事啊,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迭卡拉庇安把头转了过来,盯着她,“那么,还是说开比较好。”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九方坐过来,紧接着就开口了,“我是指你的那些……‘情人’,”他的声音有些不悦,“不管是那帮璃月的神,还是你现在身边的人。” 九方不敢看他,胆怯地垂下了头…… 为什么会有一种出轨被抓的感觉,她急得像个蚂蚁,如果地上有个洞,她能立马钻下去。 但九方能感觉到迭卡拉庇安非常有存在感的目光…… 她不能逃避,这样对迭卡拉庇安不公平。九方打算开口,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抱歉……我之前根本不记得你,现在才有了记忆,还是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是塞莱斯特在这里,她会怎么说呢?九方绞尽脑汁想着。 迭卡拉庇安发现了她的窘迫,把她揽了过来,“来,抬头看我。” 他漂亮的青色眼睛还是那么澄澈和美丽,里面没有酝酿起风暴,而是安静的、温煦的微风。 “……你不生气吗?”九方小心翼翼地问。 “已经气过了。”迭卡拉庇安无奈地说,“过去太久了,你和我。”他将遮住九方眼睛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后,“你不记得了。在我最生气的时候,你想找我,但是我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时候我发誓要跟你一刀两断,免得你再来伤我的心。” “之后呢?” “之后……春之女神就陨落了。” 迭卡拉庇安垂下眼睛,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谁造成的。但如果自己陪在她身边,会不会有不同的答案呢?他不知道。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两人一同经历的时光太过久远……除了他们自己外,就连蒙德都没有记录下属于他们的故事。 就像沙子,被风一吹就散了。 但他们……本不该有那样的结局。 “我本来以为那就是最后了,但是春之女神给自己留了后手,也就是你。” 九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感觉到迭卡拉庇安的难过,她是风龙失而复得的珍宝……可是,这样对迭卡拉庇安并不公平。 她不想迭卡拉庇安被困在回忆之中。 “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愿意一生被一段短暂又久远的回忆困住?对于龙类来说,和人类公主相处的时光太短暂了。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迭卡拉庇安思考了一会儿,“对啊,不过是一段过去的记忆,一段还没有十年的记忆。自那之后,又过去了多久呢?” 他自问自答着,“就连情绪也在那么漫长的时光里磨灭了。”迭卡拉庇安用手指慢慢摩挲着那本记录春之女神事迹的书,“你知道吗?里面描述的神跟你不太相似,但是我偶尔会看看。可能是因为……它代表着过去吧,她(塞莱斯特)真正存在过的痕迹。” 第164章 “那为什么不放手呢?” 现在,迭卡拉庇安有些生气了,他揉乱了九方的长发,“你当我的面,在说些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这对你不公平……你本来是自由自在的龙王。” “我现在也很自由。”他正起脸色,青色的眼眸里浮现龙类的竖瞳。他慢慢地把头贴向九方,现在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听好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迭卡拉庇安拿起九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胸口。 隔着薄薄的衣物,透过指尖,下面跃动的心脏在无声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交换了心脏。” 迭卡拉庇安催动身体里的元素力,那颗心短暂地从身体里浮现出来。它就像一颗透明的龙形水晶,上面连着密密麻麻的血管,它们像树 根一样牢牢地缠在水晶之上。 九方轻轻地朝那颗心伸出手,就像被蛊惑了一样。 她身上新获得的神之眼发起光来,指尖凝聚的青色光芒连上了那颗心。心脏回应了她的呼唤,那本属于她的心脏,在同源的力量下欢快地跳动着。 “所以,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九方抬起头。 “我的心脏为你跳动……你一靠近,它就会喜悦。” 闻言,九方一下子缩回了手,那颗心也黯淡着、沉默了下来。 迭卡拉庇安把它放回身体之中,握住九方后退的手,“除此之外,我还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你的心情。” “大多数时候,它都是沉静的,安静又温暖,我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你来找我的时候,它在无声地哭泣,可我没有来见你。” “等它最终沉寂下来的时候,春之女神已经逝去了。” “我很难告诉你我的感受……但是,这感受如此真实。如果一开始我没有沉睡,如果一开始我没有把你交给璃月的若陀,那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必须坚守你的职责,你的天职就是守护人类。所以,你可以利用外界的一切,包括感情在内。我怪你?” “我应该怪你的。” 迭卡拉庇安用那双安静带着忧郁的眼睛看向她,“但太久了……怎么办呢?我还想拥有未来,你和我的未来。” 九方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迭卡拉庇安太了解她了。如果她是位冷血无情的神,那么说不定他们都不会受伤,可她不是,迭卡拉庇安也不是。 “所以,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就让他们随风而去吧。” 虽然面上这么说,迭卡拉庇安心里却在冷笑。他只是原谅了九方,但他没有原谅勾引九方的人。她是个心软的好孩子,所以会被外面装可怜的男人短暂地迷住了眼睛。 他主动朝九方伸出手,“别怕,我还是你的迭卡拉庇安,这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九方躺在他怀里,听他胸腔下那颗欢快跳跃着的心脏。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不该招惹其他人的感情。可是……她又喜欢被人们爱着的感觉,那让她感觉……她还活着。 这也是人类——他们短暂的一生,会爱上很多东西。 不像龙,龙只会有一个追逐的目标。他们远比人类更纯粹。 迭卡拉庇安心想。 这时,明明两人紧紧相拥,气氛却有些冷凝。 不,我不想被过去困住,九方在心理呼喊着。她想找到未来的道路,不管那条道路通向何处,她都想亲自踏上那条路。 “所以……你的力量回来了吗?失去了古龙大权,又失去了风龙的心脏,你这么多年还好吗?” 迭卡拉庇安抱着她躺在了软软的床铺上,一边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边轻声说,“还好,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枫丹的原因。你知道那维莱特的真实身份吗?” “他是水龙王。” “没错。原始胎海诞生了一切的生命,支配胎海的水龙王,理所应当的生命之神。即使那份力量被僭越者夺走,属于他的权能仍然帮我修复了大部分的力量。” “作为回报,我会在他成熟之前指引他,为了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夺回曾经属于龙类的一切。” “……春之女神(塞莱斯特)失败了,你们不会再失败了。” “这是你给我们的祝福吗?”迭卡拉庇安摸了摸她柔美的脸。 “不,这是我诞生的意义。我不是她失败后给自己留的备用选项,而是预示着胜利的希望。” 只有这一点越来越清晰,如果没有意义,那么不如彻底死在过去,就跟失败的坎瑞亚一起被彻底燃尽。 “天空岛定下的秩序快要崩溃,但我不会忘记我的职责。” 九方撑起身子,“那维莱特……他憎恨人类吗?” 如果古龙憎恨夺走龙裔生存空间的人类,那么……他会成为她的敌人。 “不,那维莱特……他相当喜欢人类。” “跟你一样吗?” “跟我不一样。你以为他守护了枫丹多久?整整五百年!” 九方想到了璃月的若陀,跟若陀一样的龙王吗?可是神明呢?这里的神明却不太像钟离。“那水神呢?” “水神?你是指芙宁娜。”迭卡拉庇安皱起眉头,“她……她是个很特别的神。”整整五百年,迭卡拉庇安都没见过这位水神大人用过自己的神力,但芒荒之力维持的枫丹城还在运转,“我知道,她有秘密。那其中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 “连你也不知道?” “那维莱特也不知道,他可是水神亲自邀请来的。” “可……芙宁娜认识我,准确来说,她认识春之女神。” “或许,你们在过去打过交道。芙宁娜不是个危险的神,她像孩子一样浪漫,又像艺术家一样热情。这里的人很爱戴他们的神,但他们的神却很孤独。” “孤独?你是说芙宁娜?” “是。风声骗不了我,在人后,那位女神恐怕是另一幅模样。” “你不好奇原因吗?” “九方,”迭卡拉庇安叫着她的人类名字,带点严厉,“你要学会尊重强者,芙宁娜绝不如她表面那般软弱。你可以心疼她,但不要去同情她,她在坚守着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如果她没有向任何人求救,那么我和那维莱特会一直呆在原地。” “如果她想保守秘密,探究本身就是对她的伤害。”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芙宁娜应该知道你和那维莱特的身份。” “或许……我们保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守护枫丹的目标上。” “好,我明白了。” 九方推了推迭卡拉庇安,“你还不走吗?夜深了,我想休息。” 迭卡拉庇安气得捏了捏她的鼻子,“问完就想赶我走?” 九方只是狡猾地笑着,“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哥哥。哪家的兄长会半夜躺在妹妹的床上。” “哦,现在就要拿我当兄长了?”迭卡拉庇安转过身子,躺回了床上,“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 “诶?我走错了吗?” 九方混沌的脑子开始转动。对,如果这里是她的房间,干嘛迭卡拉庇安要回这里休息……而自己一开始就格外不认生地直接躺到了他的床上,九方的脸突然开始烧了起来。 “抱歉,我马上走。” 她四肢发力,想要立马从这里离开。迭卡拉庇安会不会认为她刚才是在自荐枕席?想到这点,九方就更害臊了。 但迭卡拉庇安拉住她的手腕,把她轻轻扯回了床上。他的身体覆了上来,嘴唇悬在少女之上,修长的四肢笼罩着她,“别走,就呆在这里。” 九方的鼻尖全是迭卡拉庇安的气息,他一说话,轻微的气流就打在她脸上,九方的脸更烫了,这下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了,下意识就移开了目光。 迭卡拉庇安把她的脸回正了,“看我,我又不可怕。” 他确实不可怕,还很好看,好看得要命,像是勾人心魄的男妖精。 九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谁来救救她。 她听见迭卡拉庇安笑了,笑声带动他的胸腔振动起来。他低下身子,他们之间的空间被压得很紧,就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等到他的脸凑上来的时候,九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冰凉又柔软的唇从她的额头、鼻尖,一路绵延到唇瓣,他吻得很温柔,拥抱也是,他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害怕他,风龙已经把所有能够伤害她的鳞片和爪牙都磨平了。 九方便也小心翼翼地回抱着他,她张开了自己的嘴唇,他们的呼吸在唇齿间交缠。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一双温柔的青色眼睛,那双眼睛在朝着她笑。 接着,床帘被风识趣地拉下,两个人的身影被轻纱遮盖住。 但一些声音却传了出来,有点像水声,但比自然界的更黏腻,还伴有一些呼吸不畅般的喘息声。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的身影拉长,他的背后长出了双翼,青色的翅膀把身下的女人牢牢笼罩住。密密麻麻、严严实实,这下就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第165章 只能透过被风吹动的床帘,隐约看见男人不断耸动的脊背…… 而这个夜晚,还很漫长。 第108章 登仙路(5) 瑞霭非烟,小春良月…… 瑞霭非烟, 小春良月。 ——《满庭芳瑞霭非烟》 摩拉克斯摩挲着手中的玉珏,暖玉生温,他抬起金石的眼睛, 薄雾中遥远的晨曦刺破了黯淡的天色,他微微一笑, 没有回头,散漫地把玉珏投入水中。 玉落入水中, 叮咚一声,他放任自己的思绪被拉入梦中世界。 青君(塞莱斯特)已在梦境的入口等他。美丽的女神坐在银白的枝丫之上,白雪般的枝丫上悬着无数的美玉, 照得那树如玉石般的温润。 “你来了。” 塞莱斯特从枝丫上灵活跃上,摩拉克斯伸出右手,岩脊从地底生出, 接住了从空中跃下的女神。 “多谢, 但不必如此。”塞莱斯特轻轻踩在石柱上,轻盈的流光将岩石变成四散的晶蝶,“帝君大人,欢迎您来到梦的入口——我的世界。” “唤我名字便好。” “那好, 摩拉克斯。”她眨了眨眼睛, “我有个提议。您想不想……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体验——人们如何成仙?”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塞莱斯特, ”摩拉克斯唤着青君的神名,他有些无奈,“你总要告诉我, 你想做什么。”他似乎在责怪女神的隐瞒, 又或许……摩拉克斯已经决定担起责任……担起守护女神(同伴)的责任?即使,他并不需要承担那么多。 塞莱斯特指了指树上的玉珏,指尖的岩晶蝶都飞入了那些梦境里, “每个玉珏代表一个陷入梦境的人,他们将自己的愿望交给了我。而作为回报,我会教导他们,我会帮助他们,我会……让他们成仙。” 摩拉克斯抬头,感悟着从树上传来的力量,随即皱了皱眉,“你把自己的权能分给了人类……虽说只是一些权能的碎片。” “……这样已经足够有才能的人类成仙了。” “为了什么?” 摩拉克斯看着塞莱斯特。神明的赠与不总是无私的,她分出了权能,让渡了力量,而这一切当然不会仅仅出于想帮助人类的目的。 “您不也献出了自己的血液,那又是为了什么?” 塞莱斯特只是温和地笑着。摩拉是由摩拉克斯的血制造的,他拿出了契约之神的全部为人类的未来担保,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明白了。”摩拉克斯不打算问了。即使在他看来,这两件事有细微的区别。但他沉思了一会儿……这背后其实是信任的问题,他信任自己这位同伴吗?相信她是位近乎无私的神? 罢了,就连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杂念。 摩拉克斯只是说道,“也好。保护沉玉谷的力量越多越好。” “他们当然会保护自己的家。但是,您多虑了。”塞莱斯特走上前,领着摩拉克斯来到了树前,“摩拉克斯、众仙之首,他们当然也会是您忠实的部下。” 塞莱斯特的眼眸轻轻闭上,黄金的双眼被遮盖住。 她向着归离原最高贵、最威严的父神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即使分割两地,沉玉谷仍然是归离原的一部分。我只是此地短暂的女主人,”她抬起眼睛,似乎里面没有一丝让出王座的不甘,她装作那副样子,献出了自己的忠诚,“而您,摩拉克斯,将会是执掌沉玉谷真正的神明。” 她的双手恭敬地献上一束白玉般的银枝,那是塞莱斯特的魔神本相,是她权能的化身。 摩拉克斯却没有接,安静地看着她。 塞莱斯特低下头受着他好奇的目光。 他们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为王,一个为臣。 那段距离就像天堑一样分明。 良久,“起来吧,塞莱斯特。你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哪怕——沉玉谷的前主人曾经背弃了我的盟约。” 塞莱斯特终于抬起了头,黄金的眼睛像是流淌的岩浆,就连沸腾也是平静的模样,“那么,请您接受我的效忠。” 摩拉克斯绝不等于若陀,塞莱斯特明白这一点。 这位神明看起来比若陀温和多了,但是塞莱斯特从来就没忘记过,他是如何让那些像灾害本身一样肆虐的魔神平静下来的。摩拉克斯对待同伴很有耐心,但对自己的同族(魔神)却并不友善。 “璃月地区只会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您的声音。” 即使塞莱斯特心有不甘,但是、但是……她真的能做得比摩拉克斯更好吗?沉玉谷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她不想再多生波折。 塞莱斯特并不相信自己……神明一旦起了野望,这里就会再次燃起战火。 就像曾经的沉玉谷魔神一样。 摩拉克斯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不,我不同意。” “为什么?您难道不想要沉玉谷吗?” 塞莱斯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不明白摩拉克斯为什么拒绝自己。 统一声音是好事,同谐的曲调才是秩序的象征,一个地区本不该有多个领导者。 “你在想什么呢。”摩拉克斯更无奈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轻松就跨越了那道隔在他们面前的鸿沟。接着就弯下身子,向塞莱斯特伸出了手。见她呆愣在原地,那手就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 塞莱斯特被摩拉克斯拉得一趔趄,她没站稳,身子就撞上了摩拉克斯……好硬,不愧是石头做的神。 “站好了吗?”摩拉克斯见她站稳了,就放下了扶着她的右手。他瞧见女神的头发有些凌乱,下意识就想帮她理理,可手刚伸出,塞莱斯特就下意识地躲开了。 摩拉克斯后知后觉到塞莱斯特害怕他。 真奇怪,她不害怕若陀,竟然害怕自己。 刚才,她的身体也是僵硬的。摩拉克斯低下头,看见她就连垂在下面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别怕。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摩拉克斯稍微后退了一步,他稍微有些伤心,自己这么凶神恶煞吗?“但你对我有些误会。” 摩拉克斯思考了一下,自己能有什么吓到她的地方。 以普遍理性而言,自己是一位相当好说话的神明,“璃月并不是只有一个声音,我守护着璃月,但璃月正因为汇聚了所有的声音,所以才是财富汇聚之地。” “人们的声音、仙人的声音、魔神的声音……身为契约的魔神,我收集了所有人的声音,回应了那些契约,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 “不必害怕,我也能听见你的声音。” 摩拉克斯伸出手,岩造物托起塞莱斯特的白枝,“和我契约吧。但是,不同于君主和臣子,我们是平等的,我的力量只会为守护平等的契约而战。” “既然你已经献上了你的全部,那么我也会奉上同等的东西。” 摩拉克斯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高山一样巨大的岩龙。 祂的身子像是由黄金制成的那样,细长的身躯中,鳞片流光溢彩、华贵非凡。 巨龙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祥云般的龙尾在银白之树上缠了好几圈,像是找到了舒服的位置,龙下巴就舒舒服服地搁在树枝上,龙头带着像鹿那样的角从树冠上钻了出来。那些枝叶被祂挤到了一旁,委委屈屈地变成了龙角上亮闪闪的装饰品。 塞莱斯特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摩拉克斯在做什么。 但是……摩拉克斯知道,她能感知树吗? 虽说她的本体是植物……但植物也并非没有知觉。 身体被缠绕的感觉很奇怪,缠的不紧,所以不会感觉到疼痛。 但是树能清楚地知道缠上自己的是一副温热的身躯,龙的 身躯。龙鳞剐到树皮的感觉很痒,龙角顶到枝干会觉得难受,龙的气息喷在叶子上……更是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离我远点……塞莱斯特很想这么说,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岩龙没有回答,从他身躯里面生出的岩脊顶开了鳞片,黄金一样的血浇灌着银白之树,就连叶子上也金光闪闪。这一幕并不可怕,反而很神圣,神圣地就像神明的“献祭”。 黄金的血从树干上淌下,把每一枚挂在树上的玉珏都用血浸润了一遍。 玉没有变得污浊,反而越发温润可人。 一个很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跟你一样,为沉玉谷的人立誓,守护他们的未来。” “身为众仙之首,许诺他们成仙的可能,祝福他们的道路。” “我与你立下盟约,塞莱斯特。” “沉玉谷和归离原永远是至亲的同胞,战火不会在两地绵延。” “我们将分享同一份未来,共享同一份文明。” 巨龙垂下头,龙的头颅伸到塞莱斯特面前。 近得她可以看到龙的眼睛,威严神圣,但并非高不可攀。 第166章 接着,龙拔下自己心口的鳞片作为契约的信物,“我会收下象征你力量,拥有你权能的白枝。相应地,也请你拿起它。” 鳞片一到塞莱斯特手中,便化成了一个迷你版的摩拉克斯。漂亮的龙眨巴着大眼睛看她,接着就自觉地缠在她的右臂上,像个黄金的臂环。 那上面也有摩拉克斯的权能。 看来,这确实是平等的交换物,摩拉克斯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公平公正。 “抱歉,摩拉克斯,我对你有所误解。” 塞莱特斯本来以为摩拉克斯是个强硬的神明。 以前她需要摩拉克斯和若陀保护,所以他们不会让塞莱斯特看见另一面。而现在,身为盟约的另一半,摩拉克斯却好说话极了。 让塞莱斯特开始怀疑起了那些被摩拉克斯灭掉的魔神,是不是他们太不讲道理。 “无妨,误会解开便好。” “所以,塞莱斯特,你打算怎么让人们成仙?” 塞莱斯特看了一眼摩拉克斯,他没有变回人型,还盘在树上。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让他现在下来。但又觉得,不好过河就拆桥。只能眼不见心不烦,装作环在身上的温度并不存在。 “您进入梦境就知道了。但是,不是以魔神的名字,而是以人类的名义。” “你的玉珏还带在身上吧。请在里面注入你的名字,一个人类的名字。” 【钟离】 玉珏上闪过两个字,便被风带到了树枝上高高地挂着。 龙的眼皮有些发重,那是女神的力量。 恍惚之间,他听见轻盈的声音说道: “不要抗拒这份力量。闭上眼,您会做个好梦的。” “我也会和您同行,我不会多做什么,就当我是个见证者了。” “那么,晚安……钟离。” 第109章 登仙路(6)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万山载雪, 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张岱《龙山雪》 “你醒了吗?”坐在床头的少女递给自己一面镜子,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 摩拉克斯接过那面镜子。他的长相没有变,只是长发变成了短发, 面容自带的神性减少,像是俊秀的人类青年。看了一会儿, 那面镜子上浮现出几行文字: 【姓名:钟离 种族:人类(?) 职业:???(未定) 天赋:99+ 技能:未知 武力:10 灵力:10 才智:10 体力:10 敏捷:10 精神:10 …… …… (剩余点数10,请玩家自由选择加点方向) 】 【游戏目标:成仙(两个条件皆需满足:每项属性均达到1000;得到任意一位仙人的认可)】 【那么,游戏开始。】 “这是什么意思, 塞莱斯特?”摩拉克斯看向旁边的少女,她的白发变成鸦羽般的黑色,双眼也褪去了黄金的色彩, 变得和天一样蓝。 “这上面的天赋是你自带的。至于属性, 每个人刚进来都会得到10的初始属性。目标也如你所见,很简单吧。只要所有属性都达到1000,并且得到仙人的认可,就可以得道成仙。这面镜子能照出这里每个人的属性面板, 你也可以用里面的联络功能联络你认识的人。” 镜子里面弹出一个女孩微笑的脸, 那正是塞莱斯特。 “你也可以通过它联络我。” 摩拉克斯觉得很新奇, 他把镜子对准塞莱斯特,但镜子上面除了浮现出一个人名外,什么都看不到。 “九方?”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 “跟你一样, 我也需要隐匿自己的神名。在这里,叫我九方就可以了。” “那为什么看不到你说的……面板?” “因为我是gm(游戏管理者)。” “什么?” “我是指我是见证人。跟大家不一样,我不会参与, 只会见证人们的旅途。至于我说的游戏,”她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往事,“虽然有必然的磨砺,但成仙并没有那么枯燥……我希望成仙的过程就像享受游戏本身一样。” “有趣的说法。”摩拉克斯从床上起身,身上的布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当然,游戏里面也有商城,你们可以自行购买需要的东西。” “这里的货币……就像摩拉一样。” 摩拉克斯点了一下购买,他的行囊里立马多了一件衣服。再点击换上,鹅黄的衣物就取代了身上的布衣。 “很神奇吧,因为这里是梦的世界。这一件算是我的额外赠送。但是,你之后也需要和其他玩家一样通过接收任务来赚取金币。” 她刚说完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掌管摩拉的神现在需要自己赚摩拉?恐怕摩拉克斯这辈子都没做过吧。 摩拉克斯没有提出异议,也可能是因为他平时根本不需要用钱。只要他想有,随时都能有。所以不知道在游戏里面缺金币升级会多么痛苦。 他起了兴致,就推开了大门。 在初始的简陋屋子外,是一片农田。摩拉克斯的农田和别人的农田连成一片,金黄的波浪随风起伏着,正是最美好的丰收光景。 唯一不好的就是自己的田还空着。 摩拉克斯看着空荡荡的土地陷入了思考。 “钟离,你现在可以去村长家接取新手任务了。”塞莱斯特在后面友善地提醒着。 “不急。”摩拉克斯转过身,“九方,你知道怎么播种吗?” 塞莱斯特疑惑地看着摩拉克斯,她万万没想到尊贵的帝君大人最先迷上的会是种田。 “自然是知道的。但这里是游戏世界,并不需要像在现实一样复杂。” “只需要播下种子,等它生长就行。” 摩拉克斯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塞莱斯 特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失望。“不,这样不太好,九方。此地和平又安宁,如果能在这里教会人们种植的技术,会对现实有很大帮助。” 不,种田又不是核心玩法。 塞莱斯特腹诽着,但是她转念一想,摩拉克斯说的没错,比起现实中耗费人力的教学,这里的效果肯定更好。 “你说的有道理,我修改一下。” 镜子之中闪过了一条游戏公告:【请各位玩家注意,已更新种田玩法为真实世界版。】 摩拉克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还从来没有亲手种植过人类的谷物。这里面,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他蹲下身子,全然没有在乎精致的衣物后摆都垂到了地上。 幸亏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不会沾上灰尘。 塞莱斯特递给摩拉克斯一把种子,示意他刨出小坑,然后把种子种进去。 但塞莱斯特显然忘记了摩拉克斯在游戏里面只是人类。 而且以他们目前的等级,还不能使用元素力。 于是,塞莱斯特只能任劳任怨地陪着摩拉克斯拿着小铲一起播下了所有的种子。 这对他们俩多少有些奇怪……他们都没有做过类似的事,他们从来也不需要做。 弯下腰,像人类一样双手沾上泥土,狼狈地用铲子刨出小土坑,然后再用土密密覆盖上。土坑不需要太深,但也不能太浅。这并不难,但对于现实的他们来说,挥挥手就能做到的东西现在却要耗费一番功夫。 说实在的,这并不有趣。 但摩拉克斯却兴致勃勃,他不仅一点都不累,相反眼睛还闪闪发光,似乎获得了他平时接触不到的乐趣。 “那么,钟离。我们是否可以去村长家接任务了?” 塞莱斯特催促着,她感觉马上就要脱离正轨了。 等摩拉克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才去往村子中心。 但去村长家的一路也是份外“艰辛”。 为了丰富游戏体验,塞莱斯特往里面加了她能想到的现实中所有的职业。 一是为了方便玩家们八仙过海赚钱游戏金币,二是为了带给他们类似真实世界的体验。 因此初始村子虽然小,但五脏俱全。铁匠铺、花艺店、裁缝店、茶馆、戏院……一应俱全。 里面的人一些是游戏的npc,一些是玩家。而且为了方便玩家学习新技能,所有的npc都可以随时开启授课系统。 这不,他们就在茶馆卡住了。 茶馆里面除了飘着的茶香外,还搭了一个戏台。一名旦在戏台上忘情地唱着,附近的人们不时大声叫好着。 摩拉克斯便也在此处停下,“我们往里面坐坐?” 接着,他俩就看完了今日所有的戏。等那名旦都携着戏班子一起谢幕了,有小童带着一个铜碗在观众里面像条鱼一样穿梭。 接着,他拿着碗,到了摩拉克斯和塞莱斯特面前,圆滚滚的眼睛里面透露着对金币的渴望。 摩拉克斯看向塞莱斯特,塞莱斯特沉默了。 第167章 她觉得倒也没必要设计得如此逼真了。一想到摩拉克斯目前空荡荡的行囊,她就非常有自觉地给了小童几枚金币,总不能让堂堂岩王帝君欠钱吧,“这是我和这位先生的,劳烦了。” 摩拉克斯这才恍然大悟,“他是来要钱的?” “是的,您不知道吗?” “我在归离原,从来不需要给钱。” 说完,塞莱斯特沉默了。“倒是我考虑不周,”她决定放过这个话题,“那我们这下可以去村长家了吗?” “不急。”摩拉克斯看了看天色,“这里的时间流速比现实更快。”他拿出镜子给塞莱斯特看,那里面明确标了状态是饥饿。 看完,塞莱斯特更想打自己一巴掌了,没事干嘛设计得这么逼真。 而且她一个gm,又不会感觉饿。 “抱歉,请您随我来。” 去往了村子里最大的餐馆,摩拉克斯似乎对餐单有几分兴趣。 “这几道美食是?” “是大慈树王提供的须弥特色美食,我把它们一起放入了菜单里。” 紧接着,侍者就上了一桌子的菜。 塞莱斯特没有阻止摩拉克斯,在游戏里面倒也不用在意什么浪费粮食……而且,反正都是她付钱。 塞莱斯特逐渐接受了自己只是钟离钱包的事实。 摩拉克斯吃饭的样子很文雅,一点都看不出他的状态标的饥饿。 每样菜他都给面子地动过几筷子,但能看出摩拉克斯还是更忠爱璃月本地的美食。 他吃着吃着,环顾了一下四周,饭点了,餐馆的顾客却很少。“四周怎么没有人?” 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那是因为现在是游戏初期,大家根本没钱下馆子。 “之后,人会慢慢多起来的。” “那就好。” 等他们都吃完,塞莱斯特才问,“钟离,你好像很好奇人类的生活。你平时没有接触过吗?”这一路上,摩拉克斯的好奇心太明显了,就像一个一直隔岸观花的人突然之间伸手去摘了那花。 摩拉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有些奇怪,在塞莱斯特看来,像摩拉克斯这样的神明应该是庄严的、神圣的,他们不会迷茫,他们永远强大。 但摩拉克斯扭过头不去看她,轻轻盖住嘴,两只眼睛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笑容冲淡他的不好接近,“因为……这里没有摩拉克斯,只有钟离。”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魔神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会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就是这样……一介闲人,赏花观鸟,看戏饮茶。” “这很有趣吗?” 塞莱斯特有些疑惑,天上的神明会向往地上人类的生活吗?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她此前是人类,她从来都不觉得人类拥有多么稀奇的东西,能让神明都羡慕的宝物。 “有趣啊……比起有趣之外,这还代表了不同的意义。” “什么意义?” 摩拉克斯转过脸,“意味着万家灯火,天下太平。”此时夜幕都降临了,餐馆也相应地燃上了夜灯,蜡烛的光将他的眉眼照得很温柔,眼中跳动的烛火就像是……此后璃月港口的万家灯火。 塞莱斯特的心也不由地变软,“会有那一天的,会有从摩拉克斯变成钟离的那一天。” “多谢。”摩拉克斯笑起来很温柔,一点都没有了魔神的威严。 但他们现在还是疏离的,摩拉克斯在慢慢适应这位同伴,塞莱斯特也在慢慢了解这位岩王帝君真实的模样。 烛光将时光都拉得变慢了。 接着,巧笑着的公子开口了,“那你呢,九方?你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未来吗?” 摩拉克斯意有所指,塞莱斯特点了点头,“嗯,我看见了。” “那你有从塞莱斯特变成九方吗?” “您什么意思?” 摩拉克斯比塞莱斯特想的更敏锐,洞察万物仿佛是刻入他身体的本能。 “你很了解人类,不仅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 “神明很难像人类,但你不一样,你太像人类了。” “这是夸奖吗?” “不,我只是好奇。你更想变成人类,还是神明。” “这似乎不是我能选的。” “是吗?”摩拉克斯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并不可能,他没有预知的权能。“那我祝愿你能享受这一切,不管是作为神明,还是人类。” 他举起杯子,里面盛着餐馆最好的茶水,他先行一饮而尽。 “晚上别喝那么多茶,会睡不着的。” “人类会吗?”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人类会的。” 摩拉克斯后知后觉地放下茶杯,却是笑着,“原来如此,多谢你告诉我。” “小事,不必言谢。” “是吗?也对,我们是朋友。”摩拉克斯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就麻烦你教我怎么做一个人类了。” 塞莱斯特歪了歪头,“您……您不成仙吗?” 游戏的目标应该就是成仙啊,难道是她弄错了吗? 摩拉克斯听到后闷闷地笑了起来,“已是众仙之主,可不用再成仙了。我跟你一样,就做个见证吧。见证人们,如何成仙。” 他抬头看了眼夜色,很晚了。作为人类,应该归家才对。 “夜色已晚,我们归家吧。” 塞莱斯特的手动了动,那个初始的“出生点”应该算不上家才对。 但如果这是摩拉克斯想要的话。 “好,我们归家。” 第110章 登仙路(7) 人间烟火,岁月长 慢品人间烟火色, 闲观万事岁月长。 “把手递给我。” 摩拉克斯朝下面的人伸出手,此刻他正站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 塞莱斯特有些狼狈地拨开了身旁的叶子,上面凝结着朝露和一层薄薄的霜。土地也被雾气润湿了, 不仅滑,而且冷得像块铁。 拉住摩拉克斯的手, 塞莱斯特跨过了那个坡。她呼出一口白气,早春带着些料峭的寒意, 唯一的温度来自摩拉克斯宽大的手掌。他这次没有戴手套,温暖的体温一路把她带上了山腰。 塞莱斯特回头看,来路都隐藏在了乳白色的雾气和郁郁苍苍的山林中。天色未晓, 偶有几声鸟鸣,除此之外只有他们鞋子踩在泥土上的声响。 “此地路滑,小心些。” 摩拉克斯叮嘱道。如果他们还是魔神, 便无需这么费力, 一个心思转过便可以登入山巅。 塞莱斯特抬起头打量着摩拉克斯,朝露打湿了他的脸,侧脸上有水珠滑过。 那也可能是汗珠。她心想,毕竟摩拉克斯现在只是个凡人。虽然他的神色很从容, 步伐也是从容有序, 坚定地看向山巅, 像是一棵固执的松柏。 但摩拉克斯是石头,石头的脾气他都有,坚定又执着。 塞莱斯特被自己的新发现惊奇到了, 原来摩拉克斯是一块会说话的石头。 然而, 塞莱斯特决定还是关心一下石头的身心健康,毕竟坚固的金玉已 经变成了会流汗的血肉之躯。 “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要不要坐着歇一歇。” 他们是来看日出的,看并不难得的日出。魔神的岁月那般漫长, 本该见惯了朝生夕落。 “你累了吗?”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她不是玩家,没给自己加上模仿人类的模组。 “那我们去山顶再休息吧。” 摩拉克斯一路上都没放开塞莱斯特的手,本相金石的魔神并不需要了解人类的相处模式,他的一大帮下属也会自觉主动跟上司保持距离。 于是,塞莱斯特默默把摩拉克斯当成一块石头。她握着还能暖手,真是一块体贴的好石头。 等他们一路去到了山顶,才发现那里早有人等了。 那是个在沉玉谷不常见的人,应该说对方根本不是璃月人。 对方看着他俩也很惊讶,从深山老林里跑出了两位谪仙般的人物,就像在大白天撞见了只在夜晚出现的精怪。 但他把惊讶的表情收得很好,变成了一种带着疏离的礼貌。深蓝的双眸中闪耀着星星的光芒,星星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就把兜帽套得更严实了一点。 摩拉克斯回头看了一眼塞莱斯特,她便在摩拉克斯耳边小声补充道,“戴因、戴因斯雷布。他来自坎瑞亚,和他的同伴一起途经沉玉谷。” 【然后你就把他们放进来了?】 摩拉克斯用眼神询问着,塞莱斯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在下钟离,身旁这位是九方。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摩拉克斯上前问好,塞莱斯特便也乖乖跟上。 “戴因。” 来人的回复很简短,不想暴露更多信息。见他们过来,便主动往后坐了,给他们在亭子里留出了一个靠外的位置。 第168章 而此地原是没有亭子的,没有人路过何必放个亭子…… 但在塞莱斯特发现摩拉克斯要登山后,便暗戳戳往山顶加了一个。为了避免着凉,还贴心地安上了雕花的门窗,正中心放了一个可以用来烤火或者野炊的土盆。 柴火已经噼里啪啦地升起来了,有烟,戴因便开了几扇门窗用于通风。 摩拉克斯拉着塞莱斯特坐下,“戴因,听起来不像此地的人名,你是外地人?” “嗯。” 戴因显得很拘谨。 “你在等人吗?” 戴因把头抬起了,兜帽滑落,露出一头像太阳一样灿烂的金发,“您又是如何得知?” 摩拉克斯笑了笑,指了指那堆柴火,“上面的痕迹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听起来,钟离阁下也擅长武艺。” “不敢当,略知一二罢了。不比阁下,武艺高强。” 塞莱斯特安静地听着,她清楚这两人的底细,便也觉得这番对话别富趣味。坎瑞亚的末光之剑和武神摩拉克斯,真是奇妙的相遇。 她心下有几番感慨,接着就看向了林间一个方向,从黯淡的山林之中钻出来了一缕金色的微风。那是个金发的少女,发间别着一朵奇妙的花,捧着一堆甜甜花、野菜、蘑菇之类的东西,右手还捏着一只野山鸡,英姿飒爽,俨然一副打猎归来的样子。 她向亭子的方向,欢快地喊着,“戴因,我回来了。你看我抓住了什么?” 在发现亭中还有其他人后,她的神色就变了几分,笑容慢慢收敛,脸上的表情优雅地像王国里的公主。但应该没有什么正经公主会留骑士长看家,自己跑出去打猎。 “戴因,这两位是?” 骑士起身,他身量很高,站起来几乎可以直接笼罩荧。戴因接过了一大堆东西,把它们放到一边,接着就从自己衬衣的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细帮荧擦拭着手上沾上的泥土。 “这位先生是钟离,那位小姐的名字是九方。” 只有在介绍他们的时候,戴因的眼神才短暂地转回来,其余时间都用那双湛蓝的双眼凝视着自己的同伴。 荧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两位好,我的名字是荧。”她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两位一看就知道尊贵的人,那位先生随时都坐得端直方正,旁边的小姐眉眼带笑,却不怒自威。 “相遇即是有缘,辰间雾重易寒,两位不妨同我二人一起吃点热菜,暖暖身子。”荧向戴因眨了眨眼睛,后者就识趣地架起一口小锅,一边等水煮沸,一边料理起了其他食材。 “倒是有劳了。既然如此,作为回报,由我来煮些茶水。二位都是异乡人,正好品品此地特产的茶叶。” 摩拉克斯也拿出茶具,行动之间衣袂飘飘,端的正是风度翩翩。 荧向对面的塞莱斯特眨了眨眼睛,圆滚滚的眸子闪着奇妙的光,“两位是什么关系啊?来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这久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今日还多了人拜访。 “朋友。来此地看日出。” “只是朋友?”荧有些困惑。好吧,她和戴因不也是朋友吗?“来看日出?旁边不也有其他山吗?为什么偏偏来这里。” 塞莱斯特把头转向摩拉克斯。摩拉克斯选的地方,她怎么知道原因。她也不好奇,总归她会呆在摩拉克斯身边。 “那你们呢?荧和戴因,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谈话中,茶汤和山鸡汤的香气从盖子里面慢慢溢出,两股味道融合在一起,清香又浓醇。塞莱斯特有些困倦了。 “此地有仙人的传说。我们是来找仙人的。” 那你找对了,众仙之首此刻就坐在这里。塞莱斯特心想,但她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现,“那祝两位早日找到。” “你们有听说什么线索吗?”荧追问道。 塞莱斯特微微一笑,“仙家的传说太多了。我不知道你问的哪个?不过仙人往往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璃月的古话称其为仙缘,如果有缘,自会相见。” 比如,此刻就坐在你们对面的摩拉克斯。 荧摇了摇头,不再追问。只是心下计算着时间,“不说这些了,料理差不多做好了,两位快来一起吃饭吧。” 于是,他们就吃着荧打来的野味,喝摩拉克斯泡的茶解腻,一顿饭吃得也算宾主尽欢。 “味道很好,只是不像本地的调味品,两位用的是什么香料?” “钟离先生好敏锐,是我们家乡特产的。” “噢,二位的家乡在哪里呢?” 荧和戴因对视了一眼,“在坎瑞亚。不知先生有所耳闻?” 钟离点了点头,他放下杯子,金石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坎瑞亚是没有神的国度……既然如此,两位又何必进入梦境。你们向往成仙?” “并非如此。只是有几分好奇。”荧回答着,“先生难道想成仙吗?向往成仙的人是不会来这种深山老林的。” 钟离还想说什么,但塞莱斯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钟离,快要日出了哦。”她看向远方的天空,太阳从一线天际慢慢升起,烟霞像海浪一样在空中起伏。霞光刺破了雾气,紫红的光隔着窗户 撒下一层温柔的光晕。 塞莱斯特推开窗,清新的空气扫走了室内的沉闷。 在日出的光辉下,每个人都有着相似的泛红着的脸颊。 钟离便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天光冲破黑暗,日光重归世间。 那是他早日看惯的人间,没什么不同。但太阳光照在人类的血肉之躯上,就连血管都变得温暖起来。 他的神色也不由得变暖,“我们之后还一起来看日出吧。” 塞莱斯特转过头,摩拉克斯的脸在朝阳下变得温柔,但那可能是温暖的光线带来的错觉。“可以,但是为什么?” 在他们身后一直安静看日出的荧噗嗤一声笑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本来觉得塞莱斯特说的看日出只是个借口,但瞧两人这么认真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还真是来看日出的。 塞莱斯特回头问,“荧,怎么了?” “不,没什么。抱歉,打扰两位了。” 荧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里,于是她装模作样地看向戴因,“戴因,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看日出。” 戴因跟塞莱斯特一样疑惑,“可以,但是为什么?” 他的反应惹得荧哈哈大笑。 荧正想打趣戴因是个呆子,但塞莱斯特却开口了,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荧,跟你不一样……我面对的可是真正的石头,虽然倾尽全力,仍是无法战胜。” 可惜,荧听不懂塞莱斯特的幽默,让塞莱斯特有些惆怅。 塞莱斯特只能看向摩拉克斯,“你说对吧,钟离?” 但后者只是对着她摇了摇头,“我不是石头。” 不、你就是。 塞莱斯特低下头,此刻她的手还被摩拉克斯紧紧握着。 第111章 登仙路(8) 来看野水,去见青山…… 闲上山来看野水, 忽于水底见青山。 ——翁卷 朝霞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日光澄澈的人间,应是一场别离。但缘分并不讲人间的道理, 仙家妙法编织出了世上红尘百态。 从山林间出现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药师,背着药篓, 杵着木桩,脖子上环着一条白蛇, 蛇安安静静的像个摆件。 荧打量着他,那人的模样不算太出众,但气质却出尘, 似回甘的药草,入口苦涩,但却有一抹勾心的甜。 药师向他们一行人拱了拱手, 不卑不亢地说, “诸位贵客,我家仙人有请。如若方便,不妨随我一同去仙家洞天,也算为各位接风洗尘。” 随着他轻柔的话语, 脖子上的白蛇悠悠醒来, 剔透的红眼睛像是一块上好的宝石。 荧看向戴因, 后者朝她点了点头,于是她侧过头问塞莱斯特和摩拉克斯,“我和戴因可以, 但不知道这二位是否有空?” 摩拉克斯悠悠的目光从那白蛇上移过, “今日我竟得见仙家,真是我的幸运……” 他在装人类。塞莱斯特心想。 摩拉克斯在揣测真正的人类遇到仙家应有的反应,但他装得也只是个表象, 他的双眼里面既没有对仙家妙法的贪婪,又没有对金银财宝的渴求。 可怜,她的好下属白蛇药君尾巴都吓僵了。 【帝君大人这是在?】 【……他在一板正经地学习人类。】 于是,塞莱斯特上前拉了拉摩拉克斯的袖子,打断了他漫长的、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人情世故小话术,“所以,你想去吗?” 摩拉克斯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样,他难得遇上个倒霉蛋仙人,可以试试人类的、在他看来很是新奇的沟通方式,“……去。” 塞莱斯特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手。 背着药篓的引路人笑得眉眼弯弯,他看向站在华贵公子身旁的人,笑容便多了几分温柔,“诸位商量好了,就请跟我一同前去吧。” 第169章 塞莱斯特说,“还没问仙家名讳,可否告知?” 引路人的笑容收敛了些,眉眼间似有水光转过,“我并非仙人。无忧,一介药师,见过殿下。” 塞莱斯特眨了眨眼睛,“我也并非什么殿下。九方,只是一个闲人。客从八方来,人往九处去,既是偶遇,也未尝不是重逢。” 无忧忍不住笑了笑,“您可真是……开玩笑了。” 他给塞莱斯特找补着,您就不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吗?让他和药君(白蛇)来的是她,让他们装作不认识的也是她。 无忧看向站在塞莱斯特身旁的华贵公子,那是贵不可言的客人,归离原的主人。 药君一路上担忧许多,既怕自己去害他们暴露,又怕自己不去怠慢了摩拉克斯,想来想去,只得装作无忧脖子上的白蛇。 白蛇在,但药君不在,这是一种复杂的、在或不在的叠加态。就跟摩拉克斯研究的人情世故一样高深。白蛇的尾巴都快把自己绕晕了,可惜摩拉克斯只是扫了她一眼,根本没有体谅到药君的用心良苦。 塞莱斯特的心思转过几秒,她猜药君现在应该是满意的,总比……被摩拉克斯在意要好的多。药君只是一只沉迷药草的白蛇,白蛇并不希望获得来自岩石厚重的关注。 然而,药君之后注定是要失望了。 塞莱斯特想,自己真是位折磨人的上司……但这也不怪她,她只是希望属下们能有更多新突破。 在进到药君的仙家洞天前,他们一路上薅了她种的不少药草。虽然药君并没有大方到这种程度,但塞莱斯特替她舍得了。白蛇只能把眼睛瞪得通红。 最可悲的是,蛇蛇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无人在意到她被气红的眼睛。 塞莱斯特甚至分外贴心地一一辨认出路边看似毫不起眼,实则可遇不可得的各种药草。为了不暴露自己懂得过多的事实,还会请无忧为众人细细讲解,药君在他脖子上缠了又缠,硬是阻止不了他向外说个不停的嘴。 “极好。” “绝妙。” “真有这般神奇?” 就连摩拉克斯都听得都很认真,他平时根本不会生病,哪里知道人类有那么多能得的疾病,世上又有那么多可供治疗的珍奇异草? 摩拉克斯沉思起来,他突然开始反省起自己,他还是太松懈了……根本不知道人类竟然那么脆弱。 在取得无忧的同意后,摩拉克斯小心地从土里挖出一株药草,带着泥土一起拔出,没有伤到植物脆弱的根系。 “你……要这个干什么?”塞莱斯特有些不解,荧和戴因就算了,他们肯定想把药草带回坎瑞亚,但摩拉克斯是想干什么? “这株药草有美容养颜的功能,我打算拿它送给我的好友。” “是给哪位小姐(女仙)呢?” 摩拉克斯摇了摇头,“都不是,这是给若陀的。” 塞莱斯特沉默了,若陀还需要这个?她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若陀喜欢给自己美容养颜啊。 “为什么是若陀?” “他需要这个。”摩拉克斯的声音变小了,似乎是怕旁人听到自己好友的伤心事,“这些天来,他奔波劳碌,虽然旁人没有发现,但我还是知道……” “嗯?知道什么?” “他在掉鳞片……对于龙来说,鳞片就是自己的另一张脸。虽然他口头不说,但我还是知道若陀内心是很自卑的。” 幸亏若陀不在这里……不然得给摩拉克斯的鳞片打掉几层。 “不,我想他并不会在意这些。他的鳞片只不过是战斗中打掉的。” 摩拉克斯高深地看了塞莱斯特一眼,“不,你根本不懂,鳞片对于龙的意义。而且男人……即使是条龙,也是嘴硬的,他可不会承认自己容貌受损。” 在璃月,禁止男龙容貌焦虑…… 虽然塞莱斯特想说这句话,但她却迟疑了。摩拉克斯的态度太过笃定,她忍不住在心底浮现了摩拉克斯和若 陀两条岩龙聚在一起攀比自己的鳞片,还暗地里卷来卷去容貌焦虑,偷偷往自己的鳞片和尾巴毛上倒精油以图比过对方的魔性画面。 塞莱斯特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你送给他后,可以告诉我若陀的反应吗?我真的太想知道了。但是偷偷告诉我就好,不要告诉若陀我想知道。” 摩拉克斯摇了摇头,“这不好。应该是你送给他。” “为什么是我?” 天可怜见的,塞莱斯特只是想看热闹。 “我送给他,他会扔掉的。” “……你以前还送给他什么?” “上次是敌人的头颅,上上次是海鱼的内胆,上上上次是一喝就会变色的茶水……” 塞莱斯特沉默了,这都什么和什么。“收到这些,龙王大人是什么反应?” “他让我带着我的茶和垃圾一起滚蛋。” 不愧是龙王,没有道理,全是情绪。 塞莱斯特抬头看,摩拉克斯不会是故意的吧……看着摩拉克斯真诚的浓眉大眼,说不定会被这个狡猾的人骗过。谁说契约之神,就不能偷偷捉弄朋友了? 但是如果这不是捉弄……才更可怕吧。真诚往往才能一击毙命,就像若陀被吃得死死的,不仅替挚友打白工,还天天念着什么友情羁绊啊就直愣愣地往前冲了。 塞莱斯特觉得头皮发麻,这就是契约之神的可怕之处吧。 此地不宜久留啊,她暗自加快了步伐,生怕摩拉克斯看上了什么,又要送给他的哪位好友(倒霉蛋)。 等到了仙间洞天,犯愁的就是白蛇药君了。 她装了一路自己只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白蛇,现在可好,得暴露自己是位仙人了。而最怕的不是自己暴露,而是只有自己暴露。 台下还有装模作样、看热闹的两位老板,他们竟然还在装人类。 “原谅吾,吾才是邀请诸位来此的仙人,白蛇药君。” 药君从无忧脖子上下来,她把自己的原型变大了很多,蛇尾垫在后面,显得自己的身姿高大些。接着,就装作脖子不太灵活,笔直地看向前方……这样就没有人会发现蛇蛇只是紧张地不敢和他们对视,她生怕在摩拉克斯和塞莱斯特眼中看见戏谑的神色,打击蛇类本就脆弱的小心脏。 真想早点下班啊。 药君心想,但她还得装模作样地尬聊几句。 塞莱斯特想让她送药给那两位从坎瑞亚来的客人,还让药君不要暴露她和摩拉克斯的身份。 【那我应该以什么样的理由送药才不会受人怀疑?】 【……药君,这正是你应该思考的问题。你已经是条成年的蛇了,应该学会独立解决问题了。】 果然,天顶下的领导都是这副不说人话的模样,他们只提要求,不讲方案。 药君早该知道的,塞莱斯特就是懒得想,才把问题扔给她。 想到这里,蛇蛇本想幽怨地瞪向塞莱斯特,【我会永远注视着你的,永远!】 但一想到,塞莱斯特旁边站着的摩拉克斯,她本来灵活的脖子一下子就梗在了空中,荧和戴因还以为这位仙人……可能是脖子上有些大病,难道蛇也会落枕吗? “咳咳……”战术性咳嗽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后,药君才清了清嗓子,“我想邀请诸位参加我的试炼。你们应当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成仙必须得到仙人的认可。你们如果通过我的试炼,我就会送上我的认可。” “坎瑞亚人也能成仙吗?”荧问。 药君这才装模作样地低下头看,她装作有几分为难的样子,实则心里窃喜计划顺利,“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为表歉意,我想为二位献上仙家独门药草。” 下班,下班,我要立刻下班! 但塞莱斯特毫不留情地驳回了药君的下班请求。 不可以,再多加会班。 “噢,这次不需要试炼,直接送吗?” 药君察觉到了里面满满的威胁,立马改变了自己的口风,她是条立场相当灵活的蛇,领导想要我往哪边扭,我就往哪边扭。 这是一点职场小智慧,我的朋友。 “当然不是,药草珍贵,你们需要通过我的试炼。” 荧点了点头,送上来的试炼关卡,还会掉了珍稀材料,不刷白不刷。“这是当然,只是……钟离和九方也可以参加吗?”荧很热心,想为自己刚认识的友人谋些福利。 不,他们根本不需要。 但既然荧开口了,药君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您二位……参加吗?” 她卑微得让荧觉得有些古怪,这个仙人怎么时不时就变个脸? 塞莱斯特没有兴趣,但很可惜摩拉克斯有。 这个班看来药君是加定了,还送了她一份豪华领导陪同加班大礼包。 药君一点都不感动,她根本就不想动。 真想装作自己已经是条死蛇了……不要来打扰我,蛇蛇睡觉也要打扰吗? 第170章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药君感觉到了悲伤,难言的莫大悲伤。可惜根本没人懂她,就连和她常常相伴的无忧都不懂,他只是笑,笑得让药君想咬他一口。 荧问,“请问仙家,试炼的内容是关于什么吗?这药草又有什么功效呢?” 我怎么知道试炼是关于什么。药君想装死了……我都是现在才知道有的试炼。 这时,塞莱斯特拍了拍手,“由我来说明吧。仙人想必是累了,正好我知道药君冕下的试炼内容。”她看向无忧,无忧便上前一步,带走了变小后的药君。 “荧,我之前有说过我知道很多仙家秘闻,这可不是说大话。”塞莱斯特眨了眨美丽的蓝色眼睛,“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遇到过很多仙人。虽然……我没有成仙的天分,但是各位仙家都愿意同我多说些话。” 她说着说着,无忧就过来了,他附和着,“是的。我也从其他仙人那里听说过九方。既然九方想介绍,那么就请她为你们介绍吧。” 虽然荧和戴因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们又说不上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被仙人骗的。 “试炼的内容只有一个——忍受衰老。”塞莱斯特说。 “然而,药草只有两株,所以请你们分为两队获得奖励。而药草的功效也只有一个——长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永不衰老。”无忧说。 真是古怪……荧听着有些迷茫。 “这是何意,无忧阁下” 但无忧只是看向了荧旁边的戴因,他蓝色的眼睛突然鲜活了起来,亮若星辰。 看来,短生种更能体会到他的话。 荧不是,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戴因年轻的时候,荧是年轻的。 戴因老去的时候,荧还是年轻的。 所以荧不会懂,她这时候永远不会懂,百年蜉蝣该如何才能够得上千年大树。 “我参加。”戴因说。 他笑了,似乎痛苦和折磨从来没有困惑过他。 真好,今后也可以继续一起旅行了——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 第112章 登仙路(9) 一坡春水,想见江南…… 三十六坡春水, 白头想见江南。 ——王安石 “老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摩拉克斯问塞莱斯特,塞莱斯特想了一会儿说,“大概是……陌生吧。” “陌生的、无法掌控的身体, 陌生的、无法思考的大脑,陌生的、毫不熟悉的世界, 仿佛被世界放逐一样的异乡人。” 摩拉克斯的眼光闪烁了一下,“……这里还真有一位异乡人。” 他指的是荧, 但那姑娘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因为她可以重新再出发……但你不会了,老去的人再也没有重新出发的时间……即便这样,你也要参与这次试炼吗?” 塞莱斯特接着说, “这对你没有意义,摩拉克斯。”她小声地念着摩拉克斯的神名,“你没必要体会人类的痛苦。”只要停在这里就好了, 就像欣赏一朵花, 看着她娇美的花瓣就行,没必要去看她扭曲盘结的根系,没必要去在乎泥土之中的黑暗无光。 “如果我不去,你打算亲自去吧?”摩拉克斯笑了笑, 他并不需要塞莱斯特回答, “为了骗过那两位客人, 你一定会演好这场戏。为什么呢?塞莱斯特,你也没有任何必要承受人类的痛苦。” 他歇了一口气,似乎在无声地叹息, “你的目的我不会探究, 风的魔神总是那么无常……但我们是一样的,一样同为神明。” “不、我们不一样,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摇了摇头, 不再与她争执,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我想去参加试炼,你想去吗?” 塞莱斯特有些无奈,如果摩拉克斯去了,她就没必要去了,演戏一个人就行,“不去。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摩拉克斯似乎有些遗憾,他没说什么,只是看向旁边的戴因和荧,他们已经决定好了,两个人都去参加试炼。明明规则是两人中的一人通过就行,他们做了多余的事,而塞莱斯特不会做多余的事。 无忧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开启了试炼的关卡,“准备参加的人进入秘境就好。里面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你们可以自在的生活……只是时间流速很快,你们会很快老去、腐朽,一周后试炼才会结束。这期间如果承受不了,呼唤我就好。” “没有别的考验了吗?” 无忧微微一笑,“有啊,每个人对应一个秘境,独立享受漫长的时间。” “除此之外呢?”荧追问,试炼的内容比她想象中的轻松太多,她本来以为她还得跑来跑去大战各种各样的怪物。 “没有了,我们这边可不负责战斗。”毕竟,他们只是“柔弱”的医疗组,“各位准备好了,就进去吧。” 等到摩拉克斯、荧、戴因都进入了他们的对应的秘境,塞莱斯特才挥了挥手打开了属于摩拉克斯那扇秘境的门。 她身后的无忧惊讶了一下,“您不是不参加吗?” “是,我只是去见证钟离的旅程。” “我们这里是禁止两人组队通关的哦,我记得还是您亲自定下的规矩呢。”无忧变得有些恼人了。 “……但我就是规则本身。”塞莱斯特转过头,“不过你的样子,你不会还没有服下长生药吧……无忧,这是为什么呢?” “充满痛苦的长生可不会是祝福,那个长生药不过是残次品。”无忧一脸平常地说着能让药君气得上蹿下跳咬他的话。 “没办法,我和药君倾尽全力,也只是这种程度了。” 塞莱斯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药本身没有问题,但药物医治不好漫长时光带来的创伤。 就像海浪,海浪轻轻地拍击岸边的石头,初见是浪漫,但如果这个次数变成一千万次,所经历的时间拉长一万倍,那就不是浪漫,而是酷刑……没有终点的酷刑。 “那无忧你有答案了吗?” “嗯。”他抬起头,日光绚烂,但不过百年,日光下的他就将化成了一具枯骨,“所以我放弃了长生。” “药君听到会很伤心的哦。” 不过,其实她已经听到了。塞莱斯特看向躲在草地里面的白蛇,蛇正心烦意乱地甩着蛇尾。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没有成仙的才能。” 空气有一些冷凝,塞莱斯特没有再劝说无忧,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这样啊,真没办法呢。” 她抬起头,避免被看见眼睛里的泪光。都怪现在的身体太柔弱,她都没有办法像个神一样冷漠又无情。 “那我去试炼了,无忧。”她向无忧身后伸了伸手,“我就不打扰你和你师父(药君)啦。希望你们能达成共识……不要后悔。” 等她走后,药君才从草地里面蹿出来,她化身为了一个白发红瞳的小姑娘。但这个小姑娘脾气却不是很好,“无忧,你个大笨蛋,为什么不吃我给你的药……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和塞莱斯特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一共都没有多少!” 她气急了,就化成白蛇在无忧脖子上恨恨地咬了一口,血珠从蛇牙留下的两个洞里渗出来,妖冶地像白玉上的梅花。 等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药君就有些羞愧,但还是强撑着自己的尊严,“好了,我现在要离家出走。我去浮锦那里,你可不许跟过来!” “好,我会看好家的。” 无忧摸着脖子上的洞,得亏药君是条无毒的蛇。 “你!” 药君气急了,又争论不过,只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独留无忧一个人在洞府里。 而即使朝昔相伴,终究还是无法达成共识……也是,天上的仙,是不会理解人类的吧。 就像他们之前无数次的争吵一样无疾而终。 无忧转头拿起了医书,这才是自己唯一确信的东西——无可替代的宝物。 而秘境里,塞莱斯特找到了摩拉克斯。 她本来以为属于摩拉克斯的秘境会更复杂一些,多些华贵的装饰,多点精妙的景致。但却是平平无奇,平平无奇的游戏出生点。 屋子、农田、稻草、小溪……跟她设置的出生点一模一样。 不是不美,而是跟她想的摩拉克斯不一样,他不应该呆在普通的房子里,吃着普通的饭菜,品着普通的茶水,听着普通的戏……这一点都不摩拉克斯。 “你来了。” 摩拉克斯抬起头,塞莱斯特看见他的头发变白了,像是山巅的霜雪,但比那要刺眼的多。塞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你变老了,摩拉克斯。” 她说完就后悔了,说点什么不好,偏偏是这句。 “不是摩拉克斯,是钟离。”摩拉克斯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变难看了吗?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不,没有,您还是那么好看。”毕竟,摩拉克斯的脸又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多多少少让塞莱斯特有些心情复杂,她可没做好准备。 第171章 摩拉克斯笑了笑,塞莱斯特的反应似乎愉悦到了他。 “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说过,你会来见证钟离的一切。”他说着说着突然开始止不住的咳嗽,牵动着胸膛上下震动,声音听起来像是扯坏了的破旧风箱。 塞莱斯特走过去扶住他,手搭在钟离的手腕上,脉搏的跳动显示着面前的玉面公子已垂垂老矣,即使容貌未改,但内里已经腐朽,就像是一颗空心的玉石。 “跟我离开吧!”塞莱斯特皱了皱眉,她往钟离身上注入她的力量,但是空心的石头留不下任何痕迹。 摩拉克斯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在笑话塞莱斯特的手忙脚乱。他的手按在塞莱斯特手上,“别担心我,只是痛苦罢了。” 除了无望的**之苦外,也没有别的了,这不算什么。 但塞莱斯特眉头蹙得更厉害了,她完全不理解摩拉克斯,“不,怎么会没什么?请您跟我马上出去!” 摩拉克斯笑得更开怀了,“你以为我经历过多漫长的时光?”属于魔神的那面露了出来,“石头都是沉默无声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塞莱斯特……你是年轻的魔神,是曾陨落又升起的月亮,但我不一样。” “我习惯了忍耐……在漫长的日子,就连疼痛也没有那么折磨心智。” “……那还有什么折磨呢?” 连痛苦都不害怕的摩拉克斯又会害怕什么呢?塞莱斯特想不到答案。 “是孤独。”摩拉克斯按住塞莱斯特的双手,“我很开心你能来,塞莱斯特。你一直都对我心软,是见不得我受苦吗?明明我没有那么脆弱。” 接着,他转过话题说,“痛苦只会折磨你,但孤独不是,它会让你忘记自己的存在。天地之间唯有自己一人,跟天地一样广阔,也跟天地一样孤独。” “那是你最初的起源吗?”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但不愿意多言,他见证了提瓦特太多的秘闻,石头早已学会守口如瓶。 “那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摩拉 克斯不愿意离开秘境,他似乎把这当成了体验人类的最终一环。他坦然地接受了变得孱弱的自己。 虽然,塞莱斯特并不习惯。 摩拉克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孱弱的。他是个永远无法被打倒的巨人,塞莱斯特无法想象一个支撑天地的巨人却轰然倒地。 “陪在我身边,然后如你说的那样,去见证名为钟离的一生。” 塞莱斯特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她仅仅只是看着,看着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恶化,看着他越来越狼狈,看看他被俗事绊住了双脚。 听戏品茗、煮雪观山……这样的日常,摩拉克斯似乎不会厌倦。 今天的日出也是一如往昔。 “下次还陪我一起吧。” “好。” 就连这样的对话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一点都不像塞莱斯特印象中的摩拉克斯,他可是璃月的武神。 塞莱斯特看向摩拉克斯,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睛还是像金玉一样温暖又璀璨,“你不多披件衣服吗?当心着凉。” 摩拉克斯转过身子,白色的长发像匹上好的绸缎拂在塞莱斯特脸上,痒痒的。 等弄走作乱的长发,迎面而来的是摩拉克斯凑过来的脸,“我不冷哦,也没有发烧。”他的气息拂过塞莱斯特面颊,“不信,你摸摸?” 他示意塞莱斯特把手放在他额头上。 塞莱斯特放了上次,有些烫。 骗人,明明就是发烧了。 “就这么想来这里看日出吗?” “凡人的一生是很短的吧。” “……所以呢?” “所以,要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属于钟离的人生不过短短百年,而一生之中又能看几次日出呢?” 日出吗?塞莱斯特转过头,日光暖暖的,她的脸颊被照得有些烫,“日出确实很美呢。” 但摩拉克斯却没有看日出,而是在看身旁的塞莱斯特。看朝霞一点点蔓延上白玉的脸颊,看日出一寸寸升起在天蓝的双眸,“嗯,确实很美。” 他伸出了手,像是在追赶离去的朝霞,手指轻轻点在玫红色的侧脸、朱樱色的唇、丹色的鼻梁,最后是浮在碧海中的日轮。 塞莱斯特抓住摩拉克斯作乱的手,“怎么了?” “不,我们回去吧。” 这个时候,人类的男子会怎么说呢?摩拉克斯思考着,但并不想学他们那般孟浪和轻浮。接着,他突然想送塞莱斯特一些东西了,比如簪子和玉镯,好插在她黑云般的发间,好点缀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但是,为什么?摩拉克斯总得找个理由。 虽然他送其他人礼物从来不需要理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可是摩拉克斯。 可他现在不是,他只是钟离。 “你喜欢什么样的饰品?” “嗯?你是说首饰吗?” 钟离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钟离停住了步伐,他实话说话,“我想送给你。” “这么突然?为什么?” 钟离沉思了一会儿,“人类的男人会送自己的女伴首饰以讨她欢心。” “……你需要讨好我吗?” 塞莱斯特心下一惊,摩拉克斯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多少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讨好?”钟离有些疑惑,“那这样你会开心吗?” “……如果你送的话,我应该会很开心。” 那可是摩拉克斯送的礼物诶……她都可以拿回去跟留云借风她们吹嘘。 钟离笑了笑,塞莱斯特注意到他的脸又变红了些……不会是感冒变重了吧。 于是,她伸出手想碰一下摩拉克斯的额头。 但钟离躲开了,“我没有生病哦。”他强调着。 塞莱斯特觉得他只是逞强,于是回去后勒令病人在床上休养。 而在那之后的秘境之中……钟离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他终日躺在床榻之上,像是石头最后剩下的那捧沙子,容易被风吹跑,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又美丽。 塞莱斯特计算着时间,快结束了。 在秘境之中的最后一天,钟离从床上爬了起来,像是回光返照一样,除了满头白发外,变得又像是塞莱斯特认识的那个摩拉克斯——强大镇静、温柔平和。 他向着塞莱斯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塞莱斯特在他身旁坐好,亮如黑羽的长发散漫地铺在走廊的木板上。 钟离挽起她的长发,“别动。”他对塞莱斯特说,接着就动作轻柔地帮她盘发。 他的动作不是很熟练,手指在发丝间穿梭,塞莱斯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只安安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到摩拉克斯把一个稍微有些重量的东西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好了。”钟离笑了,他拿出塞莱斯特最初交给他的镜子,“你喜欢吗?” 塞莱斯特拿起镜子,镜中的女人有着一头美丽的黑发,被细致地盘成花朵的模样。在漆黑的花瓣之中,点缀着一只黄金的龙首步摇,它威严又肃穆,仿佛不该出现在女人的发件。可是,跟镜中的两人又是那么搭配,无论是那黑发的女子,还是那白发的郎君。 “很适合你。” “您什么时候做的呢?” “不要称呼我为您,我们不需要这么生分。”钟离有些累了,他靠在塞莱斯特身上,双边宽大的袖子垂在一旁,就像把她拥入怀中一样,“病中,稍微清醒的时候做的。” “……好。谢谢你,钟离。” 钟离把眼睛轻轻闭上,秘境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有些心烦。 “塞莱斯特。”他短暂地唤了她一声。 “嗯?” 觉察到摩拉克斯似乎有些累了。塞莱斯特主动地半抱起他,帮他支撑身躯。 也好,秘境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不用再受人类衰老之苦了。 钟离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他抬起手,也抱住了塞莱斯特,发髻上的黄金步摇被带着晃动了一下,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他的一半侧脸隐在黑发间,离得太近了,镜中迷醉的神色就像在亲吻她的发丝。 他们亲密得不太像友人。 意识到这点后,手中的镜子便再也拿不稳了……塞莱斯特的双眼睁大了。 镜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一片又一片,但每一片上都有他们交织的身影,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步摇在轻轻晃动,静得只能听见心跳。 越来越响的心跳……就像是见到了日出一样。 看朝霞一点点蔓延上了白玉的脸颊,听日出一寸寸响起在跳动的心跳之中。 第113章 登仙路(10) 千般如愿,万事称心。…… 去岁千般皆如愿, 今年万事定称心。 ——释道原 第172章 “奖励我就不需要了,给荧和戴因吧。” “诶?钟离先生这样好吗?” 荧有些惊讶,这样珍贵的宝物竟然会有人选择把它拱手让人。难不成……钟离先生也是位仙人?她一边打量着钟离, 一边思考他到底是哪位仙君。 “这没什么不好。荧,你就收下吧。” 塞莱斯特把装着长生药的盒子拿给荧。她抬起眼睛看荧, 金发少女也有一双很温暖的金眸,多少让塞莱斯特想到了摩拉克斯。 最近, 一切金色的东西都会让她心烦意乱,于是她低下头嘱咐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它, 把它带给坎瑞亚的【黄金】,那位大名鼎鼎的莱茵多特。” “!你怎么会知道莱茵多特?” “秘密。你的旅程今后还会继续……坎瑞亚的公主,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接着, 塞莱斯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眸光瞄到了站在荧身旁的戴因,“但也别忘了和你同行的旅伴。旅途总有一日会结束,但一起度过的回忆不会。” 突然,塞莱斯特把荧推向了戴因。荧有些迷茫, 但很快就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嘴唇动了几下, 无声地说着,“……谢谢你。” “说得真好。”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到了塞莱斯特旁边,摩拉克斯拍了拍手, 就低下头端详着她的脸, “回忆不会结束吗?” 塞莱斯特被看得心里发毛。他们之前明明还是清清白白的,而自从她心里有鬼后,现在摩拉克斯一个动作都能让她紧张得不行。 “哈哈……抱歉了, 我一向记性不太好。” 摩拉克斯倒也没为难她,反而相当善解人意,“没关系,我的记性很好。如果你忘记了,我会再告诉你的,不管多少次都可以。”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倒也没有必要这么贴心。她在心里补充。 “不过,今天是节日吗?” 等到从秘境里出来,发现各地都张灯结彩。就连仙家的洞天都多了几分喜庆,红色的绸缎、红色的挂饰、红色的篮子……在冬月的严寒里,那些红色抵御了天地间的寒气,仿佛属于人间的色彩就是最亮眼的红。 “诸君,”无忧抱着几匹布走了过来,那些布是深深浅浅的红,勾勒金边,只是暗纹有所不同,上面绣着的仙鹤仙 鹿、赤凤金龙都浮光溢彩,“赶巧是今日,恰好能共度佳节。明天就是元旦,一年的初始。若无别的安排,不妨呆在此处与各位仙人一起跨年?” 荧和戴因对视了一眼,“我们无事……只是会不会打扰各位仙家呢?” “不妨事,多些新面孔也好。”回答荧的是另一位仙子,她怀中抱着气鼓鼓还在和无忧赌气的药君,翠绿的裙摆飘逸的就像鱼儿的尾翼,“噢,忘了介绍。我是沉玉谷的仙人浮锦,大家称呼我浮锦便好。” 话音刚落,就有一头巨大的猊兽落在山巅上,漂亮又神气,像团蓝色的火焰,只是猊兽的脖子上被不知什么人挂上了一个喜庆的红布团,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瞧众人看向自己,猊兽傲娇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惹得浮锦又笑了起来,“那是灵渊,大家别被她吓到,她只是有几分怕生。” 被说得怕生的灵渊索性化成了人型,那是个高挑、带着几分冰冷的女子。她冷冰冰地落在了亭子上,露出了背影对着众人,只是耳朵却悄悄红了……看来,确实挺怕生的。 荧在心里笑,这些仙子还挺有趣的,跟她想象中的仙人有所不同。 浮锦瞧着塞莱斯特和帝君,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 咦?怎么出去一趟,塞莱斯特大人和帝君大人之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浮锦仙子,您在看什么?” 塞莱斯特皮笑肉不笑地看她。 “没有,只是见您二人器宇轩昂,一看就是成仙的料。”浮锦非常识趣地不再开上司的玩笑,反而转头问,“咦,怎么金鹏大人还没有来?” “我在,浮锦。” 青面的夜叉突然闪现在了亭子上,恰巧站在了灵渊身边。荧抬头看他俩,一个不大的亭盖上站了两个人,显得略为拥挤,这难不成又是一个怕生的仙? 灵渊又傲娇地哼了一声,荧猜测这可能是灵渊打招呼的方式,因为金鹏随即对着灵渊点了点头,算是问好了。 不大的地方,四个仙人中竟有三个都是不会好好说话的类型,荧不由得为沉玉谷的仙人沟通质量而担心,“浮锦小姐,您也辛苦了啊。” 浮锦摸着怀中药君的头,“嗯?……噢,你说他们啊,我都习惯了。金鹏和灵渊,你们还不下来吗?准备开饭了哦。” 话音落下,这两人就闪现在了地面上,一个贴着浮锦站好,一个则来到了塞莱斯特身旁。 这时,无忧插了进来,“客人们,快来挑一下新衣的布匹吧。正巧浮锦大人在,让她给各位编织新衣吧。” 浮锦把怀中的药君缠到了灵渊脖子上,白蛇睁着红色的眼睛和灵渊大眼瞪小眼。 “真是孩子气啊,药君。”灵渊故作老沉地说。 “……也总比你天天黏着浮锦要好!” 见状,塞莱斯特咳嗽了一声,“荧和戴因,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荧转过头,她刚才就猜到塞莱斯特的身份。所以,荧当即非常高情商地说,“没有这回事。仙人们都非常平易近人。” 惹得摩拉克斯在一旁偷笑。塞莱斯特这下觉得有点火大了,其实归离原的那帮仙人也没有靠谱到哪里去,但……但他们在摩拉克斯面前都装得不行。 她忍了又忍,还是决定给留云借风他们留点脸面。 等众人都挑好布匹,浮锦就退到屋子里做新衣服去了。 在场唯一会说话的仙人走后,气氛就变冷了。 灵渊和药君还在那边菜鸡互啄,金鹏站在旁边装作自己不存在,无忧去处理今日的杂务了,摩拉克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 “虽然今天不是璃月传统意义上的新年,但是……一起守岁会是个不错的主意,度过了今日,就会是新的一年了。” “所以,我们需要做什么呢?”荧从戴因身边探出头问。 “当然是什么都不用做啦,只要一起共度佳节。沉玉谷还很年轻,还没有形成它独有的节日……但祭典,只要大家想开,那么随时都可以。” “一是新衣。” 正巧,浮锦把衣服做好了,她是仙人动动法力就行。 塞莱斯特打了个响指,新衣服就像花瓣一样贴到了他们身上。 荧和戴因都穿上传统的璃月服饰,他们俩的衣服纹路很相似,对称得像是被分为两半的同一块玉珏。可惜,他们不懂璃月的礼仪,不然就能看出这极似当地的婚服。 “很漂亮,荧。” “你也是,戴因。” 摩拉克斯看着他俩,若有所思。他也换上了新衣,但颜色还是庄严又肃穆的金黄色,只是袖口、领口、衣袂间绣上了若隐若现的朱红龙纹,跟他眼角的那抹红同属一色。这不太像临时做的,倒像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摩拉克斯看身旁的塞莱斯特,她的衣服是红白色的,白衣似雪,红梅如蝶,黑墨的发间也插上了一束翩然的梅花作为点缀。 梅花也很适合她,但塞莱斯特没戴自己送给她的那支。 她是不喜欢?还是…… 摩拉克斯心下揣测着,但面上不显,只是学着戴因的样子对塞莱斯特说,“你这样很美。” 塞莱斯特有几分诧异,出于礼貌,她回复了一句,“……你也是。” 明明是同样的回复,但为什么跟荧和戴因却有很大不同? 这边,塞莱斯特还在继续讲解着,“二是美食佳肴。” 她拍了拍手,仙家洞天里就突然多出来好些个菜肴,按璃月的传统,本该众人坐到一桌上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餐。但,今日多了荧和戴因,灵渊和金鹏也绝对无法热热闹闹,就索性换成了后世的自助餐形式。 “三是什么?” 摩拉克斯转头看她。 “当然是鞭炮和烟花咯。虽然今天不是新年,但是不管来自什么地方的人,看见烟花都会有同样的感受吧。” 随着她的指尖滑动,夜幕突然降临了,但与之相对的是升起来的灯笼。 从各地飘来的灯笼点在黑布似的夜幕上像极了红色的星星,那是平时不常见的星星,升起的每一颗都是一个来自远方的愿望。 “大家,今年有什么愿望吗?” 鞭炮声响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有些吵,但是却并不让人烦躁,炸开的爆竹反而像是一个个迸溅的水珠,它们四处欢笑着,散发着活力。 荧有些兴奋,戴因生怕她被溅到,就上前一步把荧抱进了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你也不怕吵。” 金发的少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有戴因吗?” 第173章 小情侣自是甜甜蜜蜜,而在升起的灯笼下就连金鹏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冷清了。 【我的愿望吗?】 他捻起一朵飘落在他身上的爆竹碎片,仿佛一朵极艳的红梅。 可笑,就连这些也敢近他的身? 或许是太懈怠了……但在这样的日子,又如何不懈怠呢? 金鹏看那个仿佛居于世界中心的人,她就像一朵红梅,极艳,同样也能轻易近他的身。 【我 的愿望?】 【不,这种东西……我不应该有。】 他轻轻阖上双眼,但下一秒他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了。 因为,烟花表演开始了。 金色的闪光带着雷霆的气势一节又一节地向着天空最高的地方攀升,奇特的烟花架起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往天空的桥梁。 “那是特制的烟花,它有个独特的名字——登天路。” “就在今晚,请相信吧,一切的愿望都能实现。灯火点亮了夜空,烟花冲破了穹苍……而我的朋友们,这就是祭典,它才开始,请尽情享受吧。” “此刻,不会再有人和仙的分别了。” “我们都会是仙人……摘下星辰的仙人!” 【我的愿望?】 金鹏突然之间止不住地笑了,真奇怪,就连他自己都说不通为什么会笑。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世界中心的人,目光却和摩拉克斯的撞到了一块。 金鹏慌张地收回了目光。奇怪,他为什么要慌张?就好像被人撞破了什么一样。 “金鹏,你许了什么愿望?” 浮锦平常地走过来问他。也好,浮锦什么也不知道。 金鹏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愿望。”他下意识地说谎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难受,这比上战场受伤还要难熬。 他在欺骗他的心,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浮锦有些奇怪,“那你……脸红什么?金鹏,你难道喝酒了吗” 刷的一声,金鹏消失了,留浮锦一个人呆愣地停在原地。 塞莱斯特看了过来,“你对金鹏说了什么?” 浮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只是问他许的什么愿望……” 但塞莱斯特反而却笑了起来,“嗯,那一定是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愿望吧。” “所以是害羞了?” “是害羞了哦。” 说完,两个女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啊,去岁千般皆如愿,今年一定会是万事万般定称心。 第114章 结发为夫妻 嬿婉及良时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苏武 “你不离开这里吗?” “你在赶我走?” 在山顶远望人间的郎君回头, 深褐色的发丝没有系成薄薄的一束,而是任意垂在腰间。他似乎失却了往昔的沉稳, 变得散漫而随性。 但那不会是摩拉克斯。 那怎么会是摩拉克斯。 “我没有赶你走……只是,归离原事务繁忙, 此地久呆恐会误事。” “噢,会有何事?若陀、归终皆在归离原。”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 “还是你觉得……此刻,我有些耽于享乐?” 塞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 才说,“我不认为这里会有什么吸引您的地方……明明您对凡人成仙并不感兴趣。”却对凡人的生活感兴趣。 塞莱斯特多少有些看不懂摩拉克斯了,他在想些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留在了这里? 摩拉克斯似乎叹息了一声, 但很快他就变回了往昔那个帝君, “……好,既然是你所愿。不久后,我会回归离原。” 塞莱斯特皱了皱眉,她刚想解释。但摩拉克斯朝她摆了摆手, 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 “我让你如愿了, 你能否在最后的日子也让我如愿?”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摩拉克斯,只有钟离。”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 “好, 钟离。” 她上前握住了钟离的手,钟离没有甩开她,而是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 塞莱斯特动了动嘴, 她想问最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但她刚想问,又停住了。 她发现她一点都不懂钟离,或许……她应该更有耐心地去认识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是钟离。 此后的日子里—— 她见那人在市井与人闲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多识谦虚内敛。 她见那人在街角遍观珍奇,逗遍花鸟,虫鱼草木彷如自成一番天地。 她见那人在楼阁弹琴品茗,琴声悠悠茶香杳杳,人间风雅自成其间。 她见那人…… …… “回神了,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钟离递了一杯茶给塞莱斯特,“今年的新茶,尝尝怎么样?” “我在看你。”塞莱斯特接过茶,全然不顾高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人。 钟离笑了,他打趣道,“我这么好看?你不看戏,却看我?” 另一桌的好事者便也笑着插话了,“是啊,我看姑娘根本不想看戏,不然怎么把眼珠子都黏在公子身上?”不过,这位公子器宇轩昂,谈吐不凡,也难怪惹人芳心暗许。 钟离止住了笑容,他偏过头解释,“别打趣她,她面子薄。”这就算回过旁人了,接着钟离才转过身子,低声问她,“那……你还想看戏吗?如果你不想,我们就去旁处。”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她有些羞涩,就侧过脸,不去看钟离。 “安静看戏。”她催促着,耳朵却悄悄红了。 高台上的伶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今日的戏似乎讲的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戏曲才唱到婚誓那段——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戏台子,披着红衣的两人拜过天地人君,交杯喝过合卺酒,床头的红烛燃过几轮,青丝散在一块……这便是礼成了。 突然之间,“你穿红衣也很好看。” “你在说什么?” 塞莱斯特偏过头,伶人正唱到绝妙之处,戏楼上人声鼎沸,也听不清身旁之人在说些什么。 钟离凑过来,“我说,你穿红衣服也很好看。” 塞莱斯特看了一眼戏台上的新婚夫妇,像是被那两抹红色烫到了,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说什么呢!” 她急急忙忙就要起身,不想裙摆上的玉坠勾到了旁边的帘子,没站稳只得向前跌去。 而他们这边的声响引起了戏楼上其他人的注意,那些人原是不满的,但一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正把头埋在一位公子怀里,便对那公子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抱歉……我们打扰各位看戏了。” “哪有,哪有,不妨事,不妨事。” 凝聚在背后的灼灼目光让塞莱斯特更不想把头抬起来了。这时,她感觉到钟离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他的头低下了,“没事的。别怕,有我在。” 塞莱斯特裙子上的玉坠还缠在帘子上,钟离只得一边搂着她,一边替她解开多事的玉坠。 “失礼了。”钟离道了一声,然后就把塞莱斯特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他的头搁在塞莱斯特脖颈处,呼吸之间产生的微小气流弄得她痒痒的。 过了一会儿,纠缠的玉坠和帘子解开了,而纠缠的两人却没有就此分开。 “有人在看我们。”钟离在塞莱斯特耳边说,“如果你怕羞,就不要抬头。” 好事的人类总是那么多……塞莱斯特的脸烧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她的子民怎么这样爱看热闹,明明她和钟离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 她想抬起头,光明正大地告诉众人,他们俩之间什么也没有。 但是,不知怎么,那头一直不听她使唤,死死地埋着钟离怀里。 他身上好闻的、令人安心的香气,就像是沉醉在迷人的夜晚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听觉也像是隔了几层布一样,模模糊糊的。喧嚣之中就只有怀抱的温度始终如一,但那些香气也太过勾人,往昔闻不到,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却冒了出来。 意识在慢慢消解……等塞莱斯特醒来时,戏楼已经再无旁人。 放在他们两人面前的茶都凉了,往昔考究的钟离竟也忍了这冷茶,未去添新茶。 塞莱斯特抬起头,她的意识还迷迷糊糊的。 “你醒了吗?” “……现在是几时?我睡了多久?” “不算久。” 塞莱斯特抬头看那楼阁外露出的黑夜一角,骗人,明明都到晚上了。 “抱歉。”塞莱斯 特从钟离怀里坐起来,她睡得太久,脸上都有了钟离袖子上的压痕。 “为什么道歉?”钟离拿出帕子,沾了一点冷茶,替她细细地擦着脸。 “我……”塞莱斯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她想来想去,“打扰了你看戏的兴致?” 第174章 “不打扰,戏之后再看便是。” “那你为什么还时不时就来看戏?”塞莱斯特一问完就后悔了。 钟离有些无奈,他收过帕子,“那你觉得为什么不打扰呢?” 面前的郎君轻笑着,但也不再打趣了,他朝塞莱斯特伸出手,“天色已晚,我们归家吧。” 神色缱绻,眉眼舒展,天边的日轮原来也有近人的一面。 于是,塞莱斯特把手放在钟离的手里,任由他牵着。 这一路似乎也不那么漫长了,时间过得好快,好快,快到每一天的日升日落都像是眨眼之间,停留在他们双手上的温度却越来越烫人。 塞莱斯特移开了眼睛,不知为何,她不敢再看钟离。 钟离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回神了,在想什么?” 这段话似曾相识,但塞莱斯特却不再看他,曾经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竟是宁愿看天看水看山,也不愿意再看他了。 说不出是落寞还是伤心,他们仿佛隔得更远了。 但钟离却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他们之间其实是更近了。 近到他每一次不经意地靠近,塞莱斯特都会悄悄红了耳朵,落后他一步,以拉开距离。 “我……我没有在想什么。” 总不能直接告诉钟离是在想他的事吧……不知为何,钟离总让她为难。 以前是因为他的身份,她只能又尊又敬,远远隔着,也算相安无事,现在则是因为钟离这个人……塞莱斯特都有些讨厌他了,这段日子,她总是没由来的心烦意乱。 “噢,对了,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戏楼,上次的戏重演了。” 塞莱斯特止住了步伐,她不想去了……上次的回忆还历历在目,明明没发生什么,却让她莫名地羞涩,“那我……我就先走了。” “你不陪我吗?” 钟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虽然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上次我没看的戏,你总要负起责任。” 听起来,她才像那个负心人。塞莱斯特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踏入了那个戏楼。 有人认出了他们,还是上次那个打趣她的人,“哟,公子又带娘子过来看戏啊!” 娘子?她才不是钟离的娘子,塞莱斯特刚想辩解,就听见钟离说,“您说笑了,她并非我的娘子。” “那您二位是?”那个人的视线向下移到他们握着的手上。 塞莱斯特刚想摆脱,却被钟离牢牢握住了,不容她挣脱。 接着,又听钟离道,“嗯。您觉得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这倒一下子考到了这个人。这两人浑身的气场不像是兄妹,哪有兄妹之间这么黏黏糊糊的,又不是夫妻,总不能说…… “公子可难为我了。不过,我祝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 钟离没忍住笑了起来,倒也不回什么话,只是拉着塞莱斯特去临窗的桌子旁坐下了。 这些人倒也不好好在秘境修炼成仙……竟然跟钟离一样天天沉迷戏楼。塞莱斯特在心里腹诽着,忘了这戏楼是她自己设置的。 不一会儿,戏楼上的歌舞又升了起来,缠缠绵绵、不死方休。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钟离不会喜欢这样的戏。 “是的。我没有特别喜欢,只是觉得有几分新奇。” 钟离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有什么新奇的呢?” 钟离移开了目光,他原也不是来看戏的,只是来问心……问他自己的心。 “此前,你曾经问我为何不离去,因为我心中尚有遗憾,明明我经历过人间生老病死,但却始终……不曾满足。” “我看过人间日出日落,听过红尘喧闹熙攘,赏过世间珍奇异兽……但始终,不曾满足。” “我在找一个答案,一个为钟离的人生画上句话的答案。”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钟离摇了摇头,“答案不在我这里,而在人间。” 他抬了抬折扇,折扇指着戏台上的凤披霞冠,红艳艳的,太过喜人。 他们俩都很少穿着那样鲜艳的红色,那不太像仙家,但就跟人间一样热热闹闹的。 “刚才那位问我的问题,我同样也想问你。”钟离停顿了一会儿,但还是问了出来,“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这下,戏是彻底听不进去了。 塞莱斯特坐得端端正正,离钟离几步远,似乎一点都不想跟他扯上联系。她的眼睛坚定地目视前方,可是戏却是一句也看不进去、听不进去的。 她满脑子都是钟离的那个问题。 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她已经无法再倘然地装作是友人,可是如果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 她无法坦然,也无法言明……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那些飞速过去的日子都变得沉重了,塞莱斯特尽力去回想,可是只能想到各种各样的钟离……笑着和别人交谈的钟离,饶有兴致赏花逗鸟的钟离,专注弹琴书写的钟离…… 明明她记不起他们谈了什么,记不起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记不起他弹的到底是什么曲子……她只记住了钟离,记住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皱眉都安放在了她的心间。 不知不觉,茶又凉了。 这次,又是没人去添置。 戏楼的人都快走光了,没人关心原本演了什么戏,只是钟离又凑近过来问她,“天色已晚,我们归家可好。” 他又一次伸出了手。 但塞莱斯特却没有接,她有些胆怯了。 可是,钟离却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不容她拒绝。 “我们归家吧。”他又重复了一遍,原本威严的眼眸不知为何变得柔情似水,眼下那一抹红也多情了起来。 塞莱斯特试着挣脱,但钟离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只觉得温情脉脉的眼睛关切着她,“怎么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微微侧过了头,停顿了一下才说,“……方才是我不好,不敢逼问你答案,让你为难。” “只是……”钟离清了清喉咙,“我看戏曲里的男子和女子……不会无故居于一室之内,天天相见,日夜相守。” 居于一室之内,天天相见、日夜相守…… 明明是实话实说,可为何说出来……这般令人羞赧。 “你总得给我一个答复。不然,这在人间应该叫……私相授受?” 塞莱斯特被这一个词吓得一个机灵……她回过神来,不对啊,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为什么钟离的表现这么像是要她负责。 “不,我们……我们还没有走到私 相授受那一步!” “噢,那还缺什么?” “……” 塞莱斯特几番欲言又止,她知道钟离知道。不,她不知道钟离到底知不知道,万一,他不知道呢?可是,钟离怎么可能不知道…… 于是她动了动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猜呢?” “我不猜。我只知道……你我这样有违契约,正当的关系需要契约之神的庇佑。而你和我缺这一步,而整个璃月都需要遵守契约。” ……可契约之神不就是您吗? “那你想怎么样?” 钟离的表情突然落寞了,他似乎有几分失望,“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他低落的眉眼都不那么意气风发了,“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破例求契约之神原谅你。”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但不许逃避你的心。” 钟离把塞莱斯特拉到自己怀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但……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我们不能就这样……就这样不明不白的。”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塞莱斯特只觉得烫得惊人。 可是,塞莱斯特怎么忍心看钟离难过,没有想的时间,她立马就说了,“别难过,是我的错。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一说完,就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钟离却笑了,一扫郁气,笑得眉眼弯弯,“我可没有那么贪心,我只求一个答复,一个不愧你心的答复。” 自那之后,日子还是照常度过。 但塞莱斯特的身边永远有了一个钟离,明明之前也是两人一起,但现在却多了些变化。 她平常走着,钟离会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 看花观鸟时,那些花花草草和羽毛鲜艳的鸟儿会被钟离买下赠与她。 不管走到哪里,钟离都会向旁边的每个人珍重地介绍她,直到街上的每个人都习惯了他们。 就连塞莱斯特的衣裙、首饰上都多了钟离的影子,他似乎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乐此不疲地赠与一切钟离认为适合她的东西。 最后,他赠与塞莱斯特一个大盒子,沉甸甸的,应该塞满了不少东西。 “这是什么?” 钟离摇了摇头,“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第175章 等打开……下面铺着一条华贵非凡的、动人心魄的、嫣红似火的裙子。裙子上还放着对应的首饰,但塞莱斯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凤冠霞帔。 她一下子站起身来,不敢再触碰裙子上细细密密的针线和纹路,那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才这般合她心意。 “红色的裙子很衬你,我一直都想看你再穿上。” 塞莱斯特停顿了一会儿,“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钟离对着她笑了笑,似乎在笑她的迟钝,“嗯,我知道。我在戏台上见过它多次了,只是……他们的恐怕不合你心意,所以我自己请人另做了一件。” “塞莱斯特,我想你穿给我看,可以吗?” 他说着,那双眼睛潋滟生辉,公子容色动人,倒是比这凤冠霞帔更勾人心魄。 塞莱斯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无路可退了。 恐怕……就连街上的人都认为他们早就结发不移了。 她回过头,看这间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那是她的房间。但现在这里已经塞满了摩拉克斯赠与她的东西,有时是玉坠,有时是花草,有时是胭脂。 而就连他送给自己的鹦鹉也是那么烦人,那只鸟儿不断嚷着,“答应他,答应他,塞莱斯特。” 塞莱斯特终是一个没忍住,把这扰人的鸟儿丢去了隔壁钟离的房间。她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钟离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有这么好笑吗?” 钟离摇了摇头,他就连催促别人,都是那么温文尔雅,“不。只是就连鸟儿都知道我的心意,你……” 别的话他没有说,只是就用那双潋滟生辉的眸子欲言还休地注视着她。 而等塞莱斯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已经晚了。 她试图回忆起钟离的味道,但嘴唇却被钟离咬了一口,他咬得不算重,却能让她回过神来。 “别分心……”似乎在责备她心神的冷落。 接着,他们重新又亲在了一起。这下,塞莱斯特不用再回忆钟离是什么味道了,她的唇齿之间全是钟离的气息,她很难具体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有些迷醉在亲吻之中,大脑晕乎乎的,除了钟离,再也想不起旁的其他事。 “钟离…钟离……” 她嗫嚅着,靠着他身上,手扯着他的衣服,口中还只能叫他的名字。 钟离似乎在笑,明明他的衣襟都被扯乱、揉卷了。 “嗯,我在。” 于是,塞莱斯特的意识便更放心地沉醉其间。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见钟离一边**着她的耳垂,一边对她说,“我心悦你,塞莱斯特。” 一下又一下的,说得极其动听。 她想回复他,可是嘴中还含着他的手指。 只得把钟离抱得更紧,身体纠缠着,勾着钟离和她亲吻,舌尖缠着舌尖,发丝缠着发丝。 这就是耳鬓厮磨吗? 塞莱斯特恍惚之间这么想。 等到一个空隙,塞莱斯特问钟离,“那我们……这样还算私相授受吗?” 钟离没有放开她,只是露出了一些羞赧的神色,白玉的脸庞上多了一分霞光,便是冷玉做的人也活色生香了起来。更何况,他现在衣襟散了一大半,隐隐约约可见裸露的胸膛,喘息之间那衣襟还善解人意地散得更开了。 “算。但契约之神会惩罚不按契约来的人。” 塞莱斯特的手顺滑地从衣襟间进入摸着他裸露的胸口,“你不是说会求契约之神放过我吗?” 钟离按住她不断上下作乱的手,“别乱摸……是,但我现在不想放过你了。” 他贴近塞莱斯特,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右胸上,似乎在鼓励她多摸摸,好做个罪孽更深重的人,“你可想好,怎么对我负责了吗?” 这个人……明明他什么都想好了,却在这里装无辜。 塞莱斯特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自己中了钟离的圈套,但是如果无人强迫她,那就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就像现在她的手还按在钟离右胸口,他的心脏还在她掌心跳动,鲜红又炽烈。 钟离看她只是害羞,又不答话了。 罢了,就由他做主动的人吧。 “那换我问你,你可愿嫁给我?” “自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15章 登仙路(11) 行云横碧落,冷月到帘…… 响遏行云横碧落, 清和冷月到帘栊。 ——《闻笛》 “你……当真要嫁给他?” 清冷的月光钻进了塞莱斯特的屋子,他身上还带着夜晚固有的冷凝,眉头紧皱, 就像在眉心上也凝结了一轮月色。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是, 也不是?” 她放下手中正在绣的婚服,那不是给她自己的, 而是送给钟离的回礼。接着,塞莱斯特施了一个诀,将屋内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秘密。虽然……钟离应该一早就意识到了, 隔壁屋子飞入了一只鹏鸟。 “那你为什么?” 金鹏看上去有些不属于他的焦躁,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焦躁。 塞莱斯特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仅限于钟离和九方?”她笑了笑, 指了指隔壁, “他和我都有意于此。至于摩拉克斯和塞莱斯特,我们从始至终都只是朋友。” “……不,你不明白那位大人。” 金鹏辩驳着,现在不应该叫他金鹏了, 应该称呼他为魈。那是摩拉克斯赠与他的名字, 一个割断过往的名字。 “魈。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被摩拉克斯拐跑了吗?” 闻言, 塞莱斯特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我绝无此意。但是钟离,或者说摩拉克斯……”魈不擅长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摩拉克斯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强大, 太过完美。魈望了一眼就知道……那会是高悬璃月的太阳, 是威严神圣的君父。但塞莱斯特,她不一样,她应该像轻柔的风一样在林间跳跃。她是轻快的, 轻盈的,漂浮在花香和天空之上的,自由的风,“那位大人绝不会动摇,他的意志始终如一,就如不变的契约本身。” 但魈的话被打断了……塞莱斯特不想再听了,“你说的话我都懂,或许那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 她拿起婚服,鲜红的,像是血一样,如若违逆它,也势必会付出如血一样的代价,这就是摩拉克斯,他宽宏但绝不软弱。 想到这里,塞莱特斯不禁笑了笑,背负这样的契约,她的心里却毫无恐惧。 塞莱斯特只是说,“钟离让我忠于自己的心。我决定相信他,不管未来和过去会发生什么,此刻我的心里……唯有他一人。”哪怕……自己并无这个资格,过去她爱上过其他人,她与他们柔情 蜜意,那些珍贵的记忆从未褪色,那是属于塞莱斯特的宝物。 这是否是一种不忠? 塞莱斯特不知道答案。她厌倦了长久的等待,连爱本身她都快遗忘……但钟离,她本来只是想远远看着的人,却直接叩开她的心门。 不,我想更理智一点。 塞莱斯特警告着自己,她尽量不去想那些缠绕在这段关系上的麻烦事……她应该专注在她的事业上,而不是男色。 话虽如此,等塞莱斯特抬起眼睛,才发现月亮都变得黯淡了。 “魈,你还好吗?” 魈看着不太好,他的眼里全是慌乱和无措,虽然他极力想掩盖这点,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落寞的理由。就像他从来都觉得,塞莱斯特和摩拉克斯应该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摩拉克斯会回他的归离原,塞莱斯特则会和他们一直呆在一起。 但那样的未来……却要被夺走了。 “你会离开吗?” 魈问道,其实他是想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他莫名开始赌气……他承认摩拉克斯很好,但客人不应该闯入他们的家,将女主人也一并掳走。 “离开?去哪里?”塞莱斯特摇了摇头,“别担心,魈。我还记得我的使命,我的沉玉谷,我的人民……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那……摩拉克斯呢?” 塞莱斯特轻柔地笑了,“他会离开,在我们成后。”她笑着,柔情之下是冰冷和决绝,“他答应过我,他实现心愿就会离开。” ……这才是塞莱斯特的心愿,爱是短暂的沉迷,但她早就学会了责任。如果她想完成她的心愿,那么就得让摩拉克斯早点离开。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摩拉克斯看出来了吗?塞莱斯特不清楚。但是,她许诺过她做的事绝不会波及沉玉谷和归离原,所有的所有……她愿一人承担。 魈摇了摇头,“你恐怕无法如愿了……摩拉克斯大人比任何人都在乎契约。这些时日,我也了解过一些民间的婚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契约的重量,这是契约,也会是他赋予自己的责任。” “所以婚约上会是钟离和九方。” “你在钻契约的空子……” 第176章 塞莱斯特无奈地笑了笑,“不,我想这样就好。”如果摩拉克斯能帮助她呢?塞莱斯特不排除那样的答案……但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既定的结局,看上去并不美好。她怎么能把璃月的君父拉着卷入其中? 风暴已经起了……她无意退让,更无意波及他人。 塞莱斯特垂下眼睛,“之前我让你招待来自坎瑞亚的客人……他们怎么样呢?” 这当然是瞒着摩拉克斯的,甚至就连荧和戴因也不清楚。 坎瑞亚的力量来自深渊,深渊会侵蚀这个世界,那么对于这个世界……坎瑞亚就是极恶。如果是这么简单的因果推断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得明晰。只是塞莱斯特对此抱有疑惑……坎瑞亚的亡国即使在千年之后,也是疑点重重。 坎瑞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她必须亲手找到那把钥匙。 “有些……奇特。”魈尽量斟酌自己的话语,“他们的狂妄会引来灾难。”接着,金色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冷光,“而且,他们毫无敬重之心。甚至……也不敬魔神。”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魈。” “那你为何要帮助他们?”塞莱斯特给魈的任务很奇异,她似乎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坎瑞亚。包括她的魔力、炼金术、锻造术、医术……如此无私,比陷阱更像陷阱。 “只是想看看凭借人类的力量,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能学会的话,我的一切他们都可以拿走。”塞莱斯特说完就笑了起来,“毕竟我就是为此而生的。人的魔神……那才是我真正的职责。即使,连我自己都厌恶它的弱小。” ……在这个时代,人类都还太过弱小,所以人的魔神也只能像这样,狡猾地活着。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不全是……我的礼物也并非不含代价本身,这样交易不会成立。坎瑞亚也清楚,一位魔神的善意绝非天赐甘霖。我们可不是那些无私的仙灵。” 魈沉默了,他提起其他事,“……坎瑞亚那边派来了新的使者,他的名字是瑟雷恩。” “噢?”塞莱斯特来了兴致,“他们是以什么名义送来的?” “赠与沉玉谷的女神陛下,坎瑞亚最忠实、最正义的骑士瑟雷恩,愿陛下的耳边永无扰人的哀鸣与悲泣。”魈面无表情地转述着,他不擅长这些绕来绕去的恭维话,他只是觉得塞莱斯特身边又来了一个麻烦的人。 塞莱斯特挑了挑眉,“……如我有异心,这位忠诚的骑士恐怕就要拿剑割开我的喉咙了。”她讥讽着,他们又不是真正的盟友,现在顶多算得上互利互惠。坎瑞亚讨厌神明……塞莱斯特清楚这点,或许应该这么说,他们想把世间的神明都赶下来,以便人类真正坐上王座。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谢谢你,魈,但不用你看着他。”即使是互利互惠,也要建立一定的信任关系,塞莱斯特决定自己上,“我会亲自看着他。” 话说得太多了……魈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来。 他看了塞莱斯特一眼,她的屋子里多了好多东西,那些东西上都有钟离的影子。她就坐在那个男人赠与她的礼物之中,可是心却桀骜不驯。 他们本来是在谈明天的婚礼……但是,现在已经没人想得起那个婚礼了。 魈从此刻终于确定,塞莱斯特还是塞莱斯特,跟摩拉克斯一样固执,跟摩拉克斯一样执着。他们莫名很像,儿女情长绊不住他们的步伐,就连柔情也只是一时的温柔。 魈突然不想再问塞莱斯特关于摩拉克斯的事了……她不会改变,就好了。 这样,就连摩拉克斯也夺不走她。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魈的嘴边浮现出一丝笑意,金色的双眸都变得更明亮了。 “那明天的婚礼你参加吗?你可以作为……我的娘家人?” “不。” 魈拒绝地很坚定,嘴角那丝笑容也凝固了。 他看向塞莱斯特手上的婚服,红得太刺眼……不,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等塞莱斯特再开口的时候,却发现魈已经消失得无影了,就像他来时一样。 “真是……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她嘟囔了几句。 接着,她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几下,是钟离。 “魈走了吗?”他隔着门问。 “嗯,他找我说些话。” “魈明天会来吗?” “不……我想可能他不习惯那样的场合。” 钟离的声音听着有些落寞,“我本想多些亲朋好友来见证的。” “没关系,其他人会来的。” “嗯,明天见。早点休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奇怪,钟离本来可以直接推门而入的。但他偏不,他宁愿隔着那道门,听从门内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声音,然后幻想门内的她是什么样的神色,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早点休息,钟离。” 但门被突然打开了,塞莱斯特一下子凑到他眼前,像是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他的脸,还一见到他,就笑得那么开心和灿烂。 于是,钟离也忍不住笑了。 或许,这就是爱?他不知道,他只是忍不住想见到她。 他沉静地看着塞莱斯特好一会儿,那双眼睛太过温暖灼热,塞莱斯特承受不住温柔的折磨,扑闪着眼眸,移开了目光,“……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她这么一说,钟离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他咳嗽了一声,“嗯,我现在就回去。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了,但塞莱斯特拉住了他的袖子,“我的礼物已托清风送到你的 房间。记得,一定要打开,明天见。” 她一说完,就关上了门,不好意思地逃掉了。 等钟离进到房间内,屋内果然多了一个箱子。他打开,里面是红艳艳的喜庆,那是一件塞莱斯特亲手绣的婚服。明明衣服很轻,他展开,却觉得重如千斤。 不知不觉间,他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钟离忍不住开始想回礼了。他赠与的礼物都太轻了……这不符合契约精神,他绞尽脑汁地想,可是她似乎什么也不缺。 到底什么样的东西能令她欢喜呢? 钟离进入梦中,还在思考那个问题的答案。 至于那件婚服,则被他珍之重之地挂在一旁。 明日,钟离才会穿上它,因为一生只会有一次——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16章 登仙路(12) 随弓影,拂剑花…… 边月随弓影, 胡霜拂剑花。 ——李白 “吾友,为何不让吾参加你的婚礼?在璃月,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吧……” 发问的是一个白发绿眸的女神, 她新叶绕身,绿枝点缀。 “大慈树王, 你来了。” 塞莱斯特微微一笑。此刻,她已经换下了婚礼的那身红衣, 衣着与往昔无异,只是发间多了一枚龙形的金簪。 不、仔细一看,还是有其他差异的。比如手腕上的玉镯, 耳朵上的耳坠,脖子上的挂饰……往昔可不见她身上有这些,大慈树王说, “很衬你, 吾友。想必,摩拉克斯对你很好吧。” “他可不是摩拉克斯,是钟离。” 大慈树王又笑了,这次她笑得更开怀了, “你在偷换概念。不过……我本以为摩拉克斯是位像我们须弥的赤王那样的神王, 但听上去, 他还挺好说话的?”不然,也不可能配合塞莱斯特玩这种小把戏。又或者,这是两位神明的心照不宣? 但说实在, 这毫无意义。 钟离随时可以变成摩拉克斯, 而摩拉克斯也随时可以变成钟离。 所以,这大概是一种……调情的手段? 大慈树王在心里猜测着,但看得出塞莱斯特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些什么。就痛快地转换了话题, “那么,吾友。你找我有要事,让我猜猜,是与坎瑞亚有关?” “果然瞒不过你。” “我也拥有梦境的权能,跟你一样。而且,我是世界树的化身,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不存在秘密。” “也包括【深渊】吗?” 大慈树王的笑容收敛了,“我一直知道坎瑞亚在暗中研究深渊的力量,而他们的妄想会招来天罚。” “是啊,天罚……”塞莱斯特重复了一遍,她看得见未来所以知道这是既定的,大慈树王看不见未来,但她掌握的智慧足够让她推测那个既定的未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 “我们仅仅是神明。”大慈树王摇了摇头,她的眼睛低垂着,看上去悲悯又高贵,“人类不会放弃探索星辰和深渊。就算不是坎瑞亚,也会有其他国家……我不同意高天那样粗暴的做法,但是每个文明都会迎来最后的结局。” “而我能做的就是让那个结局看上去不那么悲壮——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伟大的智慧之神?” 第177章 大慈树王又摇了摇头,“不,正因为你能知晓未来,所以你才知道这一切都无法避免。做你想做的吧,吾友。我唯一的私心——只是希望你能获得安宁和平静。” “……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从未告诉过你,我知晓未来。而如你所见,我的神职也并未有那样的权能。” 大慈树王是那样的神明,高贵、美丽、温柔和善。她似乎永远也不会起纷争的心思,也永远不会拿起任何武器……但塞莱斯特却一刻也不敢小瞧她。 秘密无所遁形的感觉——那就是在大慈树王面前的感觉。 她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而这样的神明,就是提瓦特的智慧之神。 “一点点小小的推测,别看我这样,”大慈树王挽了挽头发,露出了那双温柔的绿眼睛,像是平静的湖面微微掀起了一丝波澜,“我好歹也是须弥的智慧之神。” “不光是,你同时——还是须弥之主,整个提瓦特的草之神。” 现在,湖面那丝波澜扩大了,“吾友,你的意思难道是……赤王和花神都会在我之前消逝吗?”即使听起来像是在发问,但大慈树王心中已有了答案。那也是她为何会默默远离两位神明的答案。你可以将其称之为智慧,也可以称呼它为——逃避。 没必要发动一场本来就不会胜利的“战争”。但很显然,三位智慧之神在这个问题上有分歧。 “不只是……” 大慈树王身上的波澜平息了,“我明白了。在必要的时候,我会作为最后的保障去阻止灾难,哪怕是以我自身的消逝为代价。” 塞莱斯特却突然被逗乐了,这笑容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她本来以为大慈树王会有一点其他的反应,比如愤怒,比如憎恨,但她什么也没有。就像是天赐的智慧抚平了她的悲伤、愤怒和憎恨,留下来的是阅经千帆的平静和淡然。 “王啊,你不会难过吗?” 大慈树王点了点头,“当然,任何生命的逝去都会带着新露一样的伤感。但在明日的太阳照耀后,露水会消逝,唯有阳光下的大地——一如往常。” “我可做不到这样。”塞莱斯特小声地抱怨着,“我是那种比起阳光更珍惜甘露的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又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吗?”听起来太诱人了,但面前的女神只是温柔地微笑,她的承诺和摩拉克斯的不一样,摩拉克斯的承诺你能感觉到那背后重若磐石的重量,但大慈树王只会像一棵树一样安静、沉稳,她从不压迫任何人。 就像你最亲密的朋友。 塞莱斯特偶尔会起那样的错觉。她原以为她们只是盟友,但大慈树王对她的态度堪称纵容,她们是如此不同,又如此接近。 “为你的愿望,我会倾尽雨林所有的甘露、阳光和微风。” “而这又是为了什么?智慧的女神?”塞莱斯特追根到底,又或者她对大慈树王感到好奇?所有的善意难道只是出于一时的慷慨? 大慈树王笑了笑,“吾友,你对摩拉克斯,哦不,钟离也是这样一板一眼吗?”她闭上眼睛,有些无奈,“花神劝告我,在重要的人面前,言语要像月光下的花一样。我原以为这样,你会开心……但是,恕我冒犯了。” 她正了正神色,“为了我自己,为了赤王和花神,也为了须弥的人民。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蚂蚁,也会有求生的心,何况神明。即使结局已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坐以待毙,能看见未来的你都没有绝望,那么我也会以我的方式战斗在最后一刻。” 但接着,大慈树王的语气放缓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的真心有疑窦之处。即使是世界树,也会真诚期盼世界上有和祂相似的树,她们会互相分享世界的秘密,一起见证过去和未来。” 塞莱斯特思考了一会儿,太过诚挚的话语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可她做不了承诺,她还没有拥有许下承诺的力量。而现在一切都笼罩在覆灭的阴云之下,还看不到照亮未来的光芒。但是,塞莱斯特想,她或许早就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了。 如果能够逆转一切的话? 就跟过去在古蒙德的做法一样,欺骗天空。 她又想起了生活在未来的九方,此前她一直在思考九方降生的必要性,又为何她们俩的记忆能共享。但或许,一切都藏着她们的记忆之中。 塞莱斯特的眼睛闪了几下,她心中有了一些猜想,但是还不够,她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持这一切。而她的力量来源于人类。现在提瓦特最富集人类力量的地方是坎瑞亚。也就是,如果她想要最快地变强,最好的方式是直接帮助坎瑞亚——即使,她心知肚明,坎瑞亚的力量只会加速它的覆灭。 这一切都绕回来了。 而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明白了你的决意了,我的朋友,大慈树王。我的请求也只有一个——如果我有任何意外,替我照看好沉玉谷的人民。虽然摩拉克斯把这当作他的责任,但璃月太大了,我总有担心。噢,对了,还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呢,春之女神?” “那就是,如果我走在一条必死无疑的道路,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试图救我。”塞莱斯特还想再说什么,比如帮她顺便劝一劝摩拉克斯,但是这对于摩拉克斯还是太过残忍了,他可以之后再知道,或者她可以瞒住他。就像他们之后不会分别那样。 “我不明白。” 智慧的神明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们终将重逢,即使你和我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未来会是九方和纳西妲,但是稍微忍耐一点吧,在真正的重逢降临之前。 大慈树王流露出有一些寂寞的神色,“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帮你更多,但是……我明白的,很多事只能自己承受。我相信你,正如相信我自己,愿你能得偿所愿。以及,我永远会在你的身后。” 塞莱斯特看着女神温柔的双眼,似乎从那里面找到了勇气。接着,她像是在看玩笑,“帮忙的话,你还是可以帮我的。我不久后想出趟远门,我不在的日子里,可以麻烦你假扮我吗?” “……吾友,即使是我,也没有勇气在摩拉克斯面前假扮他的妻子。” 塞莱斯特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摆了摆手,“我怎么会为难你呢?摩拉克斯已经离开沉玉谷了,正如我和他约定的那样。他身为钟离的心愿已满,他便再也没有呆在沉玉谷的理由。” 大慈树王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在须弥,如无其他情况,丈夫可不会在新婚后离开自己的妻子。恐怕是你支开了他。摩拉克斯应该清楚你在做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恕我直言,如果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招惹他。” 这反而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不过情,本身就能蛊惑人。就像赤王和花神。 “是啊,你说的我都清楚。” 但是,人生本来就不能用理智来决定一切。 塞莱斯特一边回答大慈树王,一边思考摩拉克斯会不会因为她有些无情和不近人情的做法而感觉到有几分伤心?虽然她想象不到摩拉克斯也会感怀,但是……她只是私心上不想让他难过。 “塞莱斯特,塞莱斯特……” 大慈树王的声音把她从思考里唤起。 “这么为难的话,不妨去见他?” “你说谁?” “当然是摩拉克斯。”大慈树王的笑容多了些无奈,“我可以装作你来管理沉玉谷,同样拥有梦境权能的我,也可以帮助你管理你的秘境。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塞莱斯特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她的尴尬。 “不了,谢谢你……但是,女神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不过,我听从你的建议,有空我会去归离原见摩拉克斯的。” 顺便,去见见若陀。他还瞒在鼓里,但他现在应该知道了。因为摩拉克斯绝不会隐瞒,即使会引起若陀的怒火也绝不会退让。 塞莱斯特有些头疼了,可她又不能在秘境里躲一辈子。 而另一边,归离原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见他回来,若陀龙王松了一口气,他对着摩拉克斯抱怨着,“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过几天就回来了。” “不久,才几个月。”摩拉克斯还是那个模样,看上去什么都没变。但若陀却觉得好友的脸上有一丝心虚。 “噢,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必留在这里看家了,她最近还好吗?我去沉玉谷看看她。” 摩拉克斯突然笑了笑,笑得太温柔,让若陀看了直犯恶心。“她,她当然很好。” “我没问你这个……”若陀说完就想走了,他和摩拉克斯共处几百年了,当然没有什么重逢后想多聚在一起的情怀。 可是,摩拉克斯拉住了若陀,“你要过去?可她不许我这么快回去。”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没有开的翡翠原石,“你能帮我带给她吗?” 第178章 若陀接过,他有些疑惑,“可以。但是,摩拉克斯你怎么也开始关心这个了?而且为什么是未开的原石?”虽然龙王的权能让他一摸上去就知道里面是上好的翡翠成色。 “人类常常会赠送一些惊喜给对方。她没有岩石类的权能,所以能体会到这份赌石的惊喜。” 若陀更加奇怪地看了一眼摩拉克斯,“你倒是费心了,之前也没见你如此上心……”他的直觉告诉他,摩拉克斯在隐瞒什么,又或者摩拉克斯在等一个开口的好时机,“说吧,你瞒了我什么。” “那若陀你先把这块原石还给我。” “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们接下来的打斗可能会波及到它。” 摩拉克斯把石头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和她成亲了。” “和谁?” “塞莱斯特。”摩拉克斯坦然地说了出来,“我本想邀请你。但她似乎有别的顾虑,所以纸面上仅仅是钟离和九方。而钟离不会认识若陀龙王,所以我没有邀请你,吾友。” 摩拉克斯竟然还在解释为什么不邀请若陀。 若陀觉得气血上涌,他的脑子被这短短一句话气得嗡嗡响,“……这是邀不邀请我的问题吗?”他的眼睛里喷着怒火,愤怒催生着元素力凝聚,就连空气中也充满了压迫感,“摩拉克斯,你明明知道我对她的心意!” 一拳挥了过来,摩拉克斯没有躲开,重重的力道让坚固的磐岩都裂开了口子。 还挺疼,摩拉克斯想。 “……你怎么不躲开。” 若陀还在气头上,但他更恨摩拉克斯这副样子,他只是想出气,可没想伤害自己的老友。 “因为我想让你不那么生气。”摩拉克斯转过头,他有点狼狈,“若陀,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她是我的妻子,你们两个人都是我重要的人。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放手。” 摩拉克斯难得的真情流露让若陀有些不知所措,摩拉克斯又何尝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塞莱斯特,他怎么可能将自己喜欢的女孩拱手让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多年挚交。 他思绪翻腾着,嫉妒、不甘的神色在他脸上一一浮现,最后若陀叹了一口气,问摩拉克斯“她是自愿的吧。”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就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引塞莱斯特上钩的。 是的,他们是两情 相悦的。 “摩拉克斯,记得好好对她。” 像是泄愤,若陀留下这句话就想走了。现在他完全不想看见摩拉克斯这张讨人厌的脸。 而摩拉克斯见他没有那么生气,却追着他问,“那你还去沉玉谷吗?” “你说呢?” 摩拉克斯想了一会儿,“那你不去……我可以去吗?” “你休想!” 若陀终究还是气不过,跑回来跟摩拉克斯打了一架。 奇怪的是,摩拉克斯却不怎么反击,甚至还面带笑容。 而此次战斗,虽然波及了几座无辜的山,但万幸,没有翡翠原石因此受伤。 第117章 强烈的风,高踞于他们之上(4) 环绕…… 时间是一颗星;时辰如此分岔 以至白昼是环绕郊区的旅行, 环绕着星星的圆,彼此重叠的圆。 冬季气候短促的半音阶是一只鸽子展开的羽翼。 冬日栖居在鸽翼下, 羽毛潮湿的死翅。 ——毕肖普 “小姐, 请出示您的证件和相关手续。” “给您。”九方递给梅洛彼得堡前来接洽的工作人员一叠厚厚的文件。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蓝天、白云和海洋, 看起来哪里都没有监狱的容身之处。 那位工作人员的身上挂在个牌子,写了她的名字苏西。苏西细致地检查后, 才打断她的东张西望,“一切确认无误,请跟我来。” 九方叫住了她, 开着玩笑,“梅洛彼得堡在哪里?难道是在海面之下?” 苏西微微一笑,在监狱她很少见阳光, 所以此刻也变得耐心起来, “对,就是在深海之下。”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向下的电梯。等九方也跟进来,她才继续说, “梅洛彼得堡, 也就是枫丹的监狱。为了避免犯人越狱, 枫丹贴心地设计了独一无二的监狱,就在这深海之下……” “我猜,这么多年没有人越狱成功的吧。” 苏西眨了眨眼, “逃出梅洛彼得堡, 恐怕得在深海里面洗洗脑子。” 九方笑了起来,“您还挺幽默,我还以为监狱的工作人员都会死气沉沉一点……抱歉, 请原谅我的失礼。” “不,没什么小姐。大多数人都会变得那样,”苏西说着,电梯一刻不停地往下坠落,属于深海的阴冷和潮湿像是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电梯里昏黄的灯光照下来,更显得毫无生机,“不过别在意。我们的公爵大人为各位囚犯和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些娱乐活动,您乐意的话,也可以参与。” “但现在——欢迎来到梅洛彼得堡。” 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梅洛彼得堡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这里的墙壁大多数是合金制成的,就像是水管一样一节一节地焊接起来,古朴的黄铜色隔绝了大海,但却隔绝不了那挥之不去的阴暗和潮湿。就像这个监狱本身。 九方透过一面透明的墙壁向外看,几只膨膨兽正好奇地看着里面的人类,一些帽子水母在巨型海藻的遮蔽下漫不经心地游曳,还有一些海兔、章鱼、海马之类的动物。九方把手贴近墙壁,那几只膨膨兽被吓了一跳,尾巴一甩就不见了,让九方多少有点失落。 “小姐,您是第一次见海底的风光吗?” 九方点了点头,“是的,让您见笑了。” 苏西摇了摇头,“这没什么。比起梅洛彼得堡的人,这些动物要自在得多。换我,我宁愿看膨膨兽一天。不说这个了,您如果想要观赏海底风光,可以去找潜水队的人,换上潜水服去海里玩玩。”说罢,她扫了九方一眼,“不过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您是神之眼持有者吗?在枫丹,一些神之眼持有者会受到水神的加护,获得水下呼吸的能力。” “风系的神之眼也可以吗?”九方拎起挂在腰间的神之眼。 “当然可以。”她一面说着,一面跟路上的守卫点了点头示好,“小姐,您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希格雯护士长。梅洛彼得堡封闭、阴暗,不适合人类居住,很多守卫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问题。” “我还好。您呢?” 她耸了耸肩,“我也一样。本来,监狱长莱欧斯利应该会在入口处接您,不过他有急事,就先走了。如果您没有感到不适,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拳力斗技赛场去找公爵大人吧。” “等等?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们去拳力斗技赛场找莱欧斯利大人。” 这下九方诧异了,“这就是您说的……枫丹监狱特色活动?一般监狱应该是没有拳击场的吧。” “正是如此。”她转过头,脸上有些自豪的神色,“您的父亲也在那里等您。” “噢,您是说塞尔维亚老公爵?” “是的,一些惊喜,小姐。” 具体是什么,她没有说。 九方便也不追问,只是去拳力斗技赛场的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犯人。九方本来以为他们会带着镣铐,在守卫的监视下战战兢兢地活着,但看起来……他们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甚至有一些犯人看到她们还会主动问好。 一切都显得礼貌和友善。 “我们到了,小姐。”苏西推开大门,“万幸,我们还没有错过比赛最精彩的一幕。” 随着那扇门被推开,门内像是海啸一样的欢呼声震得九方一愣一愣的。 只见,拳击台上有两个跟棕熊一样体型的男人搏斗着,他们卸掉了人类社会上的武器,只用拳头,就像两头野生的棕熊彼此缠斗着,这场面让九方哑然,她很少见这种场合,以往她见到的战斗大都是文雅的、带着贵族气息的剑术。 但身边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让她也有些心绪沸腾。她凝神去听人们都在吼些什么, “公爵、公爵,一招解决掉他!” “老爹,给点劲儿啊,干掉公爵!” 九方心下突然有了一些猜测,她问旁边的苏西,“等等,拳击台上的不会就是莱欧斯利公爵吧。” “是的,那个黑发短发,有点像顶着猫耳的男人就是公爵。” 九方看向拳击台。还真像黑色的猫耳……虽然看不见脸,但怎么说,突然觉得好可爱。 “那另一个呢?” 一旁的苏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您的父亲啊,塞尔维亚老公爵。” “啊?”九方更惊讶了。她没想到自己入狱的老爹竟然是这样……热血的个性,“我本来以为父亲大人他的年纪,不太合适这种……高强度竞技。” 第179章 她的发言让其他人哈哈大笑,“你这话可别让老爹听到了。” 九方有些尴尬,事情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了,她索性也认认真真看起比赛。虽然她不太看得懂这种……搏斗的艺术,但她还是看得出这两人的搏斗技巧很相似。正因为太相似,比赛变成了对两人体力和身体素质的考验。 她不得不承认,她那位便宜老爹快输了。 留着猫猫头的莱欧斯利明显更有余力,如果比赛时间拖长,那么胜利肯定属于莱欧斯利。但赛台上的两人都无意于此,他们似乎很想在几分钟内分出胜负。 接着,随着一磅重重的拳头落下,比赛分出了胜负。 当然,胜利属于莱欧斯利。但她那位老爹也没有什么不服气,只是被莱欧斯利拉起来后,拍了拍他厚实的肌肉,“练得可以嘛,莱欧。现在就能胜过我了。” “都是您教导有方。”莱欧斯利显得彬彬有礼,接着他看向了露台的一个方向,“抱歉,我得先去更衣室了。您要和我一起去吗?” 跟随他的目光,塞尔维亚公爵也看向那边,“噢,她来了。希望她能欣赏她父亲的爱好。” “我想会的。” 等拳击比赛结束,九方就被带去了附近的一个工作室,她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顶着猫猫头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辛苦你了,苏西。”他对旁边的小姐姐说,接着对九方伸出了手,“你好,九方小姐。我是梅洛彼得堡的监狱长莱欧斯利,很开心见到 你。” 九方也伸出了手,她默默地观察着这个男人。 他看人的样子就和狼一样,还有一双和狼很像的深邃眼睛。但莱欧斯利笑起来就模糊掉了那种危险的感觉,显得爽朗极了。 “原谅我没有亲自来接您,尊贵的客人。”莱欧斯利接着客套着。 九方正要说什么,新进来的人就打断了她的话。 “原谅莱欧吧,孩子。是我的主意。” 说话的人是九方的便宜老爹,也就是塞尔维亚老公爵。他向九方伸手,“不走过来,给你老爹一个热情的拥抱吗?” 九方站在原地没动。 老公爵有点难堪的摸了摸鼻子。 莱欧斯利对一旁的苏西说,“感谢你,苏西。你的工作完成了,你可以离开了。” 等苏西离开,老公爵才接着说,“真冷淡啊,跟奥兰多那孩子一模一样。”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瞄了一眼莱欧斯利,才接着对九方说,“不过,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九方问,“有什么不一样呢?父亲大人。” 她文雅的称呼让老公爵皱皱眉,“叫我老爹就行,别搞贵族那一套。” “好的,老爹。您也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九方本来以为等她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公爵。但她看向坐在这里的两人。好吧,这里有两位公爵,但没一位像个贵族,“而且,您认为我是什么样的?” “我还以为会看到一只对我喷火的母龙。”老爹的声音听着有些失落。 九方挑了挑眉,“奥兰多就这么对您形容的我?”一头会喷火的母龙?九方阴恻恻地想,等她回去就找迭卡拉庇安算账。但她突然意识到了一旁坐着的莱欧斯利。 “别担心他,莱欧知道。” “知道什么?”九方装傻着。 “知道塞尔维亚家族是巨龙扶持起来的家族,而当代的奥兰多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龙王。”说话的人是莱欧斯利,他似乎觉得不必隐瞒,于是很坦荡的就说了。 “我以为这多少算是秘密?”轮到九方无措了。 “算是吧。”老爹耸了耸肩,“不过别担心,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很难让九方不担心。 但接着,塞尔维亚老公爵接着说,“看你的样子,你是人类?” 九方点了点头,“现在是。” 老公爵仔细地盯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发现答案似的,“……奥兰多,喜欢老牛吃嫩草?”或者,难不成那位龙王真想养个妹妹? 听到这个,莱欧斯利憋不住笑了,“少说几句吧,老爹。奥兰多先生听到一定会来找你麻烦的,而且对这位小姐也太失礼了。” 九方对莱欧斯利笑了笑,算是报答他的解围,“不说这个了。是奥兰多让您将我收为养女的吗,这是否是您本人的意愿?如果是他强迫您,请告诉我,我会让他改变主意。” 老公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你对塞尔维亚家族的巨额财富不感兴趣吗?我还以为您会用尽全力守护从天而降的宝藏,就像恶龙一样。” 九方微微一笑,“您说笑了,我可不是会喷火的巨龙哦。”她还在记仇。 老公爵又摸了摸鼻子,“好孩子,是我不对。不过,赠与你的东西我不会收回。”他摆了摆手,“塞尔维亚家族是被巨龙扶持起来的家族,没有那位大人,我们无法积累巨量的财富。对于家族的财产,奥兰多想赠与谁就赠与谁,我没有任何异议。” “恕我冒犯,您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老公爵笑了,“孩子,你以为我什么时候入狱的?对于我来说,监狱的人就是我的孩子了。” 九方看向一旁的莱欧斯利,后者贴心地补充道,“老爹入狱近20年了,他很照顾我们这些监狱的人,所以我们都称呼他老爹。” “监狱的人?” 莱欧斯利深蓝的眼睛带着一点无奈,“小姐,在成为公爵前我也只是一位囚犯。” ……这可看不出来。 九方的目光游离着,“那老爹,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你要求我跟你见面,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老公爵高深地笑了,“没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你。那只不过是给奥兰多说的借口罢了。” 其实是有的,他至少要知道自己要继承自己爵位的人是否心智也能配得上那个位置。并不是他不信任奥兰多,只是龙类的道德跟人类的不同。 他可不想给枫丹带来一位任性妄为的新公爵。 但他面前这个人,是个真正的“淑女”。 当然,他指的不是礼仪之类的,他自己也烦透枫丹复杂繁琐的礼仪。他指的是内心,她正直有底线,善良又诚恳。 他可以暂时安心了。 于是,老公爵把头看向一旁的莱欧斯利。 你也这么觉得吧,莱欧。 “想不想听老爹的入狱故事?” “……您方便透露吗?” “当然,孩子,这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老公爵一边说,一边把头转向莱欧斯利,“开瓶好酒吧,莱欧。我跟我的女儿好好聊聊。” 莱欧斯利闻言,去柜台上拿了一瓶红酒,三个杯子。“你成年了吗?会喝酒吗?不会的话,我这里有葡萄汁。” “不了,先生。红酒就可以。” 莱欧对她友善地笑了笑,“别喝太多,小姐。明早起床会头晕的。” 他好温柔。九方在心里想。 “需要我回避吗?老爹。” “不了,莱欧。你也坐下。”老公爵看了看桌子上的三个杯子……这小子明显也不想走。 莱欧斯利顺遂地坐下了,“好的,老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所以,您在枫丹法庭上当着那维莱特审判长的面一枪崩了那个罪犯?”九方试图去想这个场面。 “谁让枫丹的法律没有死刑。以枫丹的处刑法,罪人根本无法得到应有的裁决。”老公爵平静地说,“不过审判长没有动手拦着我……看来,即使是那维莱特,心中依然有对罪恶的愤怒。” “说不定,大审判长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当着他的面杀人。”莱欧斯利为老公爵倒了一杯酒。 “谁知道呢?”老公爵看向莱欧斯利,又看向九方,“小姐,你不知道。我们这位监狱长是个善良的好心人,比起我,他是那种支持罪犯改过自新的人。” 九方问,“这样不好吗?” 老公爵把杯子放下,“很好,可我不是善人,我只是个罪犯。”他裂开嘴笑了笑,“我是那种不会给恶人二次机会的人,对恶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 九方看了看她身旁的两人,“照您的话,监狱的罪犯全是罪人……我看,您对他们不也很友善吗?” 老公爵摇了摇头,“有些人的罪恶不来源于他们本身,是枫丹将他们变成了罪犯。” 九方看向莱欧斯利,“这个问题可不适合在监狱聊。” “你害怕了?”老公爵笑了笑。 “我只是为您感到可惜。您在外面,比在监狱,更能实现您的理想。”九方举起酒杯,碰了碰老公爵的。 老公爵也端起酒杯,“不了,我在这里倒比在外面自在的多。” 莱欧斯利看向墙上挂着的表,接着对两人说,“两位说完了吗?时间差不多了,我为你们订了餐。如果不介意,请跟我一起就餐。” 第180章 老公爵向九方伸出手,“来,好女孩。挽着老爹,我们去吃饭。” 九方顺从了,这样看起来他们更像是普通的父女了。 莱欧斯利绅士地带他们来到了监狱的餐厅。这里,已经有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在等他们。 “你们来了。” 她穿着粉粉嫩嫩的衣服,像是一颗甜美的糖果。 “你好啊,护士长。”莱欧斯利对她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转过头给九方介绍,“这是监狱的护士长,希格雯。如果你有任何的身体不适,就找护士长吧。” “你好,希格雯。”九方微微蹲下身子。 天啊,希格雯好可爱,她身后甚至有一对小小的翅膀。 “你好,九方小姐。我听说你是老爹的女儿。别担心,老爹的身体很健康,我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他的身体。” “谢谢你,希格雯。” 九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娘了。 “好了,你们两个,别寒暄了,过来吃饭。” 老公爵拉着九方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大桌子菜,很多都是外面的餐厅没有的监狱菜系,九方难得多了一些好奇。 这时,希格雯对大家说,“你们之前喝了酒,为了避免肠胃不适,要不要来杯特制奶昔?” “……一杯茶就可以了。”这是莱欧斯利。 “嗯,我跟莱欧一样。”这是老公爵。 九方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过,她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可能只是他们不喜欢奶昔。“给我来一杯吧,护士长。” 希格雯对她笑了笑,就去厨房了。 接着,九方就迎来了两道复杂的目光。“怎么了?” “不,没什么。”莱欧斯利说。 等希格雯把奶昔和茶都端上来,九方还在跟希格雯道谢之时,就发现坐她旁边的莱欧斯利,把他们的饮料调换了一下位置。 接着,他喝了一口奶昔。 “……莱欧斯利先生?您不是喝茶吗?”九方疑惑地问。茶和奶昔一点都不一样,也不应该端错啊。 莱欧斯利吞下那口奶昔。九方发现他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抱歉,小姐。我拿错了。” “噢,没事的,先生。” 旁边的老公爵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还真是个绅士啊。” 九方非常困惑地看着老公爵。 难道是这个奶昔……有什么不对劲吗? “怎么了?”一旁的希格雯问。 “没事,只是莱欧斯利拿错了杯子。” “那需要,我再为你调制一杯奶昔吗?” 九方侧过身子,看莱欧斯利。对方虽然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但她却隐隐约约看出了那笑容背后暗藏的不赞同。 “不了,不劳烦了。感谢 你,希格雯。” 莱欧斯利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喝第二杯奶昔了。 这倒不是以为希格雯护士长有恶作剧的习惯,只是像她这样的美露莘嗅觉和味觉都跟人类有一些不同。 “你吃完饭要离开吗,还是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梅洛彼得堡的大门可不好打开,你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老公爵边吃边对九方说。 九方点了点头,“确实。我想多呆几天,我对这里有几分好奇。” “那好。莱欧你这几天有空带她在这里逛逛吗?” 莱欧斯利想到了自己办公室堆积起来的文书,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感谢您,莱欧斯利先生。” “叫我莱欧就可以了。” “嗯,莱欧。” 第118章 强烈的风,高踞于他们之上(5) 她的…… 我从未同她讲过话, 但她的名字却像一道咒语, 召唤着我身体里 所有愚蠢的血液。 ——乔伊斯 “九方,你没睡好吗?” 九方从恍惚中惊醒, 她看着面前穿着便服的男人,“噢, 莱欧斯利你已经到了。你下班了吗?我是说你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莱欧斯利卷了卷袖子,“还没有, ”他尽量显得轻松一点,“你懂的,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接着, 他伸出了手,把坐麻的少女从椅子上拉起来,“我注意到你在这里看了很久。”他看向少女曾经看向的方向, 那是——他的办公室大门。 莱欧斯利觉得有点心虚。“等很久了吗?抱歉, 我应该早点处理好公务。”接着,他俏皮地朝九方眨了眨眼睛,“毕竟那些不会跑的公文比不上我的客人。” “这不是你的错,”九方松了一口气, 她被吵得有些耳鸣,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可能是因为我有点认床。” 这当然是谎话, 虽然她一晚上没睡好是真的。 然后,九方小心翼翼地问到,“莱欧斯利, 海底有什么巨大的海怪之类的吗?” “海怪?你指什么, 小姐。” “有没有那种被关押在监狱里的巨大海怪。”九方清了清嗓子,她找着借口,“我小时候看过有关枫丹的绘本, 里面说枫丹的监狱里会关押深海巨兽。” “如果您想的话,可以有?”莱欧斯利没有看上去那么严肃,他开着玩笑,“说不定,就关押在我们脚下呢。可惜,伟大的监狱长莱欧斯利不会允许怪兽淹了他的城堡。所以,”莱欧斯利的眼睛移了过来,深蓝的眼睛满溢着关心,“只是个噩梦,别怕。” 看来,莱欧斯利是以为她做了噩梦,也可能是一些深海恐惧? “……被您看出来了。”九方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然而,她清楚那不是幻觉,耳旁的心跳声绝对不是什么幻觉。 确实有巨大的生物……正藏在梅洛彼得堡里。 它在游动,它在吞食,它在生气地拍击水花。 而藏匿海怪的那片海里……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莱欧斯利,我一直很好奇梅洛彼得堡到底有多少层。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从下往上逛逛?” “下面可没什么好看的,小姐。” “求你了,莱欧。”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但莱欧斯利只把她带到了生产区下层。 然而,不是这里。耳边的心跳声依旧遥不可及。 “莱欧斯利,下面是什么?下面应该不是海洋吧,我可以下去看看吗?”九方站在生产区下层的电梯口请求着。即使明面上已经没有向下的电梯了。 “是废弃生产区,以前用作晶簇矿坑道。”莱欧斯利没有怀疑她,九方猜测那可能是因为她是奥兰多(迭卡拉庇安)的朋友。 “那坑道下面呢?” “下面当然就是海水了,小姐。” 莱欧斯利有些无奈,他带着九方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道前。密密麻麻的青苔和坑坑洼洼的小道预示着这里久无人问津的事实,“还要往前走吗?我发誓,尽头只有海水。” 九方注视着莱欧斯利,“不了。” 看来不是这里,她想着,或者只是没话找话,她说“我听说枫丹有一个传说,所有的枫丹人都会溶解在海中,”只剩下水神在王座上哭泣,“接触海水,对枫丹人听着真不友好。所以,我们回去吧。” 但莱欧斯利却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小姐,你认为这个传说是真的吗?” 九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她之前还看见枫丹人在海里游泳潜水呢,这可能只是个吓小孩的**。但九方不露声色地说,“我不知道,但……奥兰多似乎有别的想法。”这当然是假的,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但他们讨论过另一个话题,那就是水龙王哭泣会不会带着枫丹的天空一起悲泣。 奥兰多没告诉她答案,只是坏心眼地建议她,可以试试惹哭那维莱特,比如在他的茶水里面加辣椒,面包里挤芥末之类的。 九方十动然拒。 “别的想法。我懂了,小姐。”莱欧斯利对着九方神秘地一笑,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下傻子都知道这个传说有问题了。 九方尽量维持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内心却在暗骂奥兰多(迭卡拉庇安)。这么要命的传说居然有很大可能是真的……等她回去,她要狠狠质问他。 “还有一个问题。” “您请说?” “九方你从刚才起就在找东西,你到底在找什么呢?”莱欧斯利凑过来,虽然没有拿出审判犯人的架势,但像狼一样的眼睛锁定了他的目标,“不妨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他把带着厚重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九方肩上,“我们是朋友,对吧?” 九方移开眼睛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真可怕,如果她是罪犯,这双手可能会直接扭断她的肩胛骨,或者把她扔出去。 她思考一下,要不要说实话,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决定好了,“我听他(迭卡拉庇安)说这里关押着什么……”她猜的,监狱里关点什么危险品都正常吧,“我有点担心。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们介绍的我,但我确实不是普通的人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亲眼确认一下。” 第181章 九方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偷偷观察着莱欧斯利的面色,如果他的神色有不对,就随机说些话先应付过去。然而,等她说完,莱欧斯利也依旧是那副表情。 什么也看不出来。 气氛有些尴尬,就当九方想要为自己刚才的胡说八道道歉的时候,莱欧斯利开口了,“据我所知,奥兰多从不关心梅洛彼得堡的事。” 完了,死定了。九方在心里为自己悲叹。 “但是,小姐,回去转告祂。我确认过了目前没有异动。”莱欧斯利抬起头,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却熠熠生辉,“如果有任何意外情况,我会用我的生命阻止它。” 好像……还真赌对了。 九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她佯装镇定,“我明白您的觉悟,但兹事体大,我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不可以吗?” 莱欧斯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很坚定,“让奥兰多自己来。不是我不够信任你,而是那扇门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打开。” “我理解您,先生。” 面前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她眼睛里面的担忧没有散去,但还是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接着,她点了点头,“我会如实转告奥兰多的。” 梅洛彼得堡的钟声响了,沉重地敲了三下。那不会是送葬的钟声,莱欧斯利想,他们总会没事的,他、他们已经在努力了。 于是,他轻松地扬起了嘴角,“不说这些了,这个点我们应该就餐了。晚餐后,如果你还想逛逛,我可以继续陪你。” “……多谢好意。不过,您还是先忙杂务吧,我可不能一个人占用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大人。”九方不知道这是某种程度的监视还是为了保护她安全的措施,可她还没有这么快死心。 虽然问奥兰多(迭卡拉庇安)是最快的方法,但九方知道……迭卡拉庇安只说他想让她知道的,在这个问题上,他从来不会放纵她。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孱弱的人类。 “陪客人的时间也是有的,而且杂务……”莱欧斯利叹了一口气,像是死心一样,“那是永远干不完的。更不能让一些永远做不完的杂务占据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啊。” 九方朝他礼节性地笑了笑。 她现在就去拜托老爹拖住莱欧斯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之前怎么不知道莱欧斯利这么碍事呢……一位公爵怎么可以不热爱自己的工作呢!他们就该在岗位上矜矜业业、从早加班到晚。 于是,这几天……九方的进度不能说是毫无进展,也只能说是举步不前。而阻碍她进步的就是旁边无所事事的莱欧斯利。 “您真的没有事做吗?” 九方已经放弃了绵里藏针的套话,那没用,不仅没用,还会让莱欧斯利古怪地看着她,并采取一定的反击。 “有啊,有很多,但没有陪你重要。” 听听,他多会说话。但九方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我明天就要回地面上的枫丹了。别捉弄我,莱欧斯利。” 是的,莱欧斯利给她的反击就是说一些看似情意绵绵的话来阴阳怪气。 虽然九方对于拖慢他工作进度也心怀愧疚(可能),但现在他们俩的较量已经可以初步宣布九方败北,胜利属于“阴险狡诈”的莱欧斯利。 接着,面露笑容的公爵大人带着她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不为别的,只是需要签一些形式上的流程文书。 这可是枫丹,水龙王来都得变成打工龙的地儿,没有人可以逃过文书,没有人! “收好它们,并出示给守卫,你就可以离开了。” “路上会有人护送我吗?我怕别人“劫狱”,抢了这些他们就可以出去了。”九方开着玩笑。 “或许你想多一个守卫,我怎么样?”莱欧斯利也顺着她的话,开着玩笑。他从桌子上拿出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些分别是我、老爹、希格雯给你的临别礼物。” 希格雯暂且不谈,今早上已经见过了,护士长已经充分传达了她的不舍……通过她在九方的衣服上贴了很多贴纸的形式。 “老爹呢?” “可能正躲着某个地方偷偷哭吧,大儿子不怎么理他就算了,小女儿也要走了。” “你是说真的吗?那需要我找到这位大龄儿童,给他一个爱的抱抱,并告诉他,他的孩子们都爱他吗?”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到他,并旁观感人的家庭温情。” 两双蓝色眼睛撞在一起,他们开着玩笑,然后玩笑默契地终止了。 九方伸出了手,“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我会在地面上想念你们的。” 莱欧斯利站起身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了一下就分开了,“认识你也是我的荣幸,九方。” “拿我的礼物可以现在拆开吗?” “当然。” 九方拉起礼品盒子上的系带,却……没有拆开。而是像变魔术一样掏出她的礼物,“噔噔!想不到吧,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可以问是什么吗?小姐。” “是没有新意的——茶叶。”随着礼品盒子被打开,璃月产的茶叶露出了它秀气的绿芽。 “看包装上的字,璃月的?” 九方点了点头,“沉玉仙茗,它的名字。尝尝吗,我可以免费泡给你。”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莱欧斯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看在一旁看九方发挥了。 没过一会儿,茶就泡好了。 满室的茶香让人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璃月,茶汤纯净,微褐色,一看就是上好的茶。 莱欧斯利坐在沙发上,接过了九方递给他的茶。 他喝得没有防备,所以晕得也很干脆。 感谢愚人众这么多年对她的教育和栽培,九方庆幸自己还记得这些小花招。 但那只是让莱欧斯利晕过去的,怕被看出来,她没下太多剂量。 莱欧斯利醒来只会觉得自己太累了,就睡了一会儿。 九方得抓紧时间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喝下去清醒的时间也不一样。 希望莱欧斯利可以睡得稍微久一点,她在心里祈祷着。 接着,九方就在莱欧斯利的办公室里找来找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 但是按照这么多年看侦探动漫的经验,线索往往就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监狱长的办公室。这种一看就很有嫌疑的地方反而会灯下黑。 九方在墙壁和地板上摸来摸去,万一有密室呢? 可惜,莱欧斯利的办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样坦诚。里面开不出密室,没有莫名其妙的死尸,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间还剩一点,九方看着表,之后就去了一楼。 她继续在地板上摸索着(字面意义)。接着……她摔到了突然出现的楼梯上。 还真有密室啊。 九方一方面在心里惊叹死神小学生的智慧,一面向着盘旋向下的楼梯走去。 等她下了电梯,迎接她的就是一扇大门——可能后面还藏着几扇大门。 大门以它沉甸甸的重量宣告它不是个热情似火的家伙儿,不是谁都能开它的门。 九方凑近观察,很明显,凭借她的实力打不破这扇门。而且,她也不知道打开门的密码。 正当她还在门面前鬼鬼祟祟的时候,有人像是拎起小猫咪一样“提起”了她的后颈,还拉了拉自己的领结,“就算给我下药,下次也等确认人是不是真晕后再 行动吧。” 九方:………… “你醒了?睡得还好吗?”九方似乎在传达自己对监狱长睡眠质量的关心。 “还好,因为我根本没有睡着。”可冷漠无情的监狱长拒绝了她的关心。 莱欧斯利把她放在地面上,他似乎有些困扰,“撞破了我的秘密,你还想平平安安地从这里走出去吗?” 他的身躯逼近了,壮实得像头棕熊,九方被他逼到了一个小角落了,后面就是那扇冷冰冰的大门。 “我可以解释的。在枫丹,就算是囚犯,也有上庭申诉的权利。”她一边说,一边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掏出了一面小小的白色旗帜在空中挥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投降,在枫丹禁止虐待战俘。” 莱欧斯利笑了笑,没收了九方手上的白旗,“晚了,战俘请接受审判。” 九方忐忑地闭上了眼睛,不惹面对这残忍的一幕。 接着,她就被莱欧斯利弹了一个脑瓜崩。 额头瞬间起了一个红印。 “我本来以为我面对着……更残酷的刑法。” 莱欧斯利拉她站起身来,他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呢?这里可没有法外之徒。那维莱特会把我抓紧监狱的……虽然我本来就在监狱里。” “不过,奥兰多先生没有说错。” “你跟他联系过了?” 第182章 看来,是奥兰多的情面派上了用处。 莱欧斯利点了点头,“他一直在跟我联系,虽然奥兰多看着冷漠,但他很关心你,九方。奥兰多先生还让我多多提防好奇心旺盛、喜欢四处伸爪子的猫,并及时阻止猫咪的危险行为。”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九方。 “是吗?我可不是猫。”九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着。 “是的,你比猫的杀伤力大多了。”莱欧斯利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面前的大门,“要进去吗?你在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九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答应了?我是在做梦吗?” “是的,你在做梦。”莱欧斯利说,他向前走去,“不过,奥兰多先生也说过,让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危害枫丹,此前你的反常行动应该有些我和奥兰多不知道的缘故,但是奥兰多决定相信你。” “所以跟我来吧,小姐。” 九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了门的阻挡,心跳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接近。 她知道……她要找的怪兽就在门的后面。 一扇,两扇,三扇—— 梅洛彼得堡最大的秘密已经呈现在她的面前了。 九方望向下面,就是那个巨大的像是船舵的装置封印了怪物吗? 怪物是一头鲸鱼,九方仿佛看到它的身影。它的身躯装满了星辰的影子,吐息之间掠夺了生命原始的力量。明明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唯有一个称呼可以形容那样的怪物。 莱欧斯利走到她的脚边,他朝她点了点头,“下面就封印着——” “原始胎海!” “吞天之鲸!” 两道不同的声音叠在一起,还有两道同样困惑不解的目光。 莱欧斯利:你在说什么? 九方:什么胎海? 果然,今天的梅洛彼得堡也是鸡同鸭讲的一天。 第119章 强烈的风,高踞于他们之上(6) 黑夜……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丰收后荒凉的大地 黑夜从你内部上升。 ——海子 “所以, 难道你的意思是原始胎海里面藏了一头大鲸鱼?” 好不容易沟通出了一个结果,莱欧斯利却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九方,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听见了它的心跳,就在我们脚下。” 莱欧斯利挑了挑眉, “……这不是玩笑,对吧?” 九方点了点头, “我拿奥兰多的名誉发誓。”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的? 来不及纠结这个问题,莱欧斯利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按照预言所示,枫丹的水平面会上涨, 原始胎海最终会冲破枷锁。海里面有一头大鲸鱼在,所以原始胎海的水位上升了……听起来挺合理。 但问题——它是怎么进去的。 莱欧斯利不清楚原始胎海里面的构造,他只是个发现它的人, 建造封印原始胎海的是古枫丹人。 他知道的没比旁边的少女多。 那维莱特呢?可能他知道更多的消息。 接着, 莱欧斯利看到面前的少女走到了用来封印的那个大船舵上。莱欧斯利本想叫住她,但他看见风托起了九方的身躯,接着那些风仿佛有实体一般发着翠绿的微光钻入了大船舵内。 “等等,你要做什么?”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金黄的眼睛……像极了巨龙。眼神里面不包含其他的东西, 只是漠然, 仿佛在注视一张白纸。 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莱欧斯利不能继续放任。 于是,他也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可还没等莱欧斯利阻止九方, 少女就在他面前晕倒了。 莱欧斯利只来得及接住她软下来的身子。 “醒醒, 你还好吗?”莱欧斯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没有反应。接着,他拨开了她的眼睑。不是装晕, 是彻底没有反应了。 莱欧斯利觉得自己被碰瓷了。万幸,他脚下的封印还完好无损。虽然被一缕微风钻了进去,但能解答他疑惑的始作俑者却晕倒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与原始胎海或者那头“吞天之鲸”有关。 但现在,或许他应该祈祷九方早点醒来?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跟奥兰多解释。 莱欧斯利有点头疼,但他怀里的女孩却在给他丢来一个大麻烦后,睡得正香。 仿佛坠入了一个甜蜜的梦境。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璃月,女神从天地间抬起了头,兜帽掩盖了她复杂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吗?”一旁的仙子问道。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没什么,浮锦。” 她说完,却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吉凶未知,灾厄暗藏。 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卦象。 浮锦又问道,“女君在为谁占卜?” “一个遥远的朋友。”塞莱斯特呼出一口气,她再也不能感知到九方的存在。她们之间被切断了关联,她望向枫丹的方向,然而卦象却显示与枫丹无关,所以九方去了哪里? 似乎是看出来女神心情不佳,浮锦接着说,“既是您的朋友,那必然能消灾止恶、逢凶化吉。” 塞莱斯特笑了,但那笑容很淡。 她看着浮锦,“在你看来,现在的我跟之前的我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浮锦打量着她,“并无改变。” “是吗?那就好。我们走吧,浮锦,别耽误我们和贵客(坎瑞亚)的要事。” 而另一旁的九方却觉得不那么妙了。 她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睁开、闭上、睁开、闭上……重复了几十遍,终于死心了。九方用手刨了刨四周的沙子,从坑里面爬了出来。 她应该是已经死了……不、准确来说,是她现在附身的这具躯壳已经死了。 九方抖了抖自己的耳朵,里面好像进沙子了,粗糙的沙子刮着耳廓非常痒。等她把浮沙从耳朵里面清理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她惊慌地摸向自己头颅旁边耳朵的方向,空无一物。而她刚才在清理的耳朵……在她的头顶上。 九方把头顶上的耳朵拉了下来,是个尖尖的棕色三角形。 九方沉默了,她看向旁边的水坑,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九方拖着自己的身体爬了过去。她浑身都疼,尾椎的地方痛得要命,右胸还开了一道口子,显然身体主人的死因是被别人刺破了心脏,死后尸体被抛弃了,在沙漠里刨了一个坑草草就埋了。 九方暗自庆祝那个坑挖得不深,要不然她一醒来就得再死一次了。 等到她拖着自己的身体来到水洼旁,那小小的一洼水显示出了她目前的样子。那是个与九方截然不同的少女,大概15、16岁左右,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睛,头上还顶着一双棕色的狐耳。 等等、这个形状? 九方想起了自己远在教令院的学长提纳里。好吧,她现在成了学长的远亲了。 不过她记得提纳里学长还有尾巴。 她转过身,吃力地看着自己尾椎的部分。 现在九方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尾椎会那么疼了。 该死,她的尾巴被人砍掉了。 来不及悲痛自己尾巴的逝去,九方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就是战斗发生的地方,她不知道杀掉原身的人会不会再来,她得掩盖自己的痕迹,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头顶的耳朵抖了抖,她的听觉变得无比灵敏,甚至能听见沙漠里蝎子爬来爬去发出的微弱吱吱声,而前方不远的地方坐落着几个村落,听不懂的语言就像呼呼风声一样吹过。但九方不敢过去,她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杀死原身的人。 借着点点星光,她发现旁边有一个隐蔽的洞窟。目前,没有声音从洞窟里面传来,或许她可以先去里面避一避,顺便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等她进去洞窟,发现里面确实没有人,但是却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看熄灭后篝火的痕迹,那群人走了两三天左右,她得抓紧时间,她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突然回来。又或者,她可以先暗中和他们接触一下。 在洞窟口放了几个用来给自己示警的石头、树叶后,九方才再次钻入洞窟。她在洞穴深处点起了篝火。感谢火焰,现在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活着的实感。 接着,她拿起一把被丢弃在洞窟里面的石刃,她猜测可能是这里的人用来切肉的。九方小心翼翼地割开被血黏在身上的布,上面沾满了干涸的血渍和粗糙的砂子,布和她的伤口都黏在一起了。 而现在可没有消毒的工具。 九方看向篝火。那应该会很疼,但她别无选择。 她把石刃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算是做了一个简易的消毒。接着,九方把伤口上的死肉割了下来,她疼得不行,脸上的冷汗几乎糊住了她的眼睛。然而,她还需要药物。虽然她自己能辨认药草,但那要等白天,晚上出去可能遇上沙漠里的野兽,现在的自己可没有力气和野兽搏斗。 第183章 现在,九方只能祈祷草草包扎的伤口不要发炎,给她一个致命打击。 接着,九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现在还没有发烧的痕迹。然后,她捡了一个木棍,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她得探索一下洞窟,看看里面有没有其他残留的线索。 而综合现有的情报,九方只知道自己在沙漠里的一具尸体里复生了。 尸体说不定还是提纳里前辈的远亲,他们都是耳廓狐人。 而这片沙漠……整个提瓦特,九方只能想到须弥的沙漠。但她说不准这里是哪个须弥,可能并不是她时间线上的须弥。 于是,她仔细地翻看了洞窟,曾经在这里歇过脚的旅人不是很谨慎,他们留了一些不值钱的物品放在洞窟里,这些可能也只是他们丢掉不要的东西。 但九方还是知道这应该不是她的须弥,因为他们不会使用这么简朴的工具。而这些工具或者说废品上还刻着她完全看不懂的话,但她曾经见过,在艾尔海森的笔记里。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古须弥语。但具体是哪个王朝,九方还看不出来。不过,这个时候,大漠的神王(赤王)还没有逝去。 或许,她可以找到赤王? 智慧的主人可能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还有一个大麻烦是——她联系不上塞莱斯特了。 虽然塞莱斯特不能提供给她具体的帮助,但她的陪伴总会让九方觉得安心。 她们就像至亲的姐妹一样。在这个危险又陌生的世界里,塞莱斯特那么的珍贵,九方曾经以为她们会永远陪伴彼此,但现在她们之间的联系被残忍地断开了。 似乎,九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和塞莱斯特毫无关系的狐人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附身的这个少女的名字。 她为什么被人杀死,为什么尸体被丢弃在沙漠里,为什么死后还被割去了尾巴——这仿佛一个谜题,在等着九方解开。 第120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1) 我依然在期…… 我毫不突然地死去 可怕的曙光笼罩着我—— 怎么, 难道仅仅如此? 帷幕都揭开了, 我依然在期盼。 ——波德莱尔 突然,放在洞口的石头被人踩中了, 九方凝神去听,来的人有5个。 她迅速熄灭了篝火, 身体折起来躲到了阴影处。但如果那群人谨慎,就会发现篝火被别人燃起来过, 于是九方拿起了石刃。如果发生冲突,她可以借此脱身。 进来的人身型都不算健壮,可能是因为他们还是一群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他们在沙漠里穿着防风沙的斗篷, 等进到洞窟,就把头顶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毛茸茸的耳朵。跟现在的九方一样, 都是狐人。 接着, 这行人中领头的那个人突然伸出手拦下了后面的同伴。 他似乎看出来了洞窟被人闯入过。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再一步步逼近了黑暗—— 怎么办?要动手吗? 九方在心里思考着,这群青少年有着跟她相似的外表,他们应该是同族, 极有可能他们不是敌人。 而且适当示弱也能放松他们的警惕。 于是, 她从阴影里爬了出来, 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不经意露出她那双棕色的狐耳,发着抖说, “不要杀, 不要杀我,我没有恶意。” 那把石刃被她藏到了袍子下面,如果对面有恶意, 也来得及打伤对方再逃跑。 看到那双狐耳,那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领头的那个人示意大家放下武器,接着他把九方从地上拉了起来,“别害怕,我们都是巴螺迦修那(沙漠大狗),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同伴帮忙把篝火点燃了,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五个人中三男两女,都是一群还没有成年的狐狸崽子,但目光却跟少年人截然不同,他们已经是合格的战士了,坚韧又执着。 他们一一给九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那你的名字呢?” 九方摇了摇头,“我被攻击,失忆了,我不知道我是谁。” 坐在她身旁的少女握住了九方的手,她低声安慰九方,“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似乎可以问出一些东西,九方接着问,“为什么其他人要伤害我们?” 领头的那个少年说,“巴螺迦修那一族一直在被沙漠里面的其他族裔追杀,那群人把我们当作牲畜一样,他们变卖我们的尾巴,只为了献给沙漠的那群贵族当披帛……”他看向九方尾巴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万幸,虽然失去了尾巴,但你活下来了。没关系,接下来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会保护你的。” ……可能这就是原主被杀割尾的原因,比她预想之中更简单。 “那赤王呢?我听说沙漠的赤王是位仁慈的王,为什么他不出现保护我们呢?”九方打探着那位神王的消息。 但那群人只是露出了非常无奈的样子,“那位神王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呢?天上的太阳怎么会照亮地上的蝼蚁呢?只是那位大人在,沙漠诸王都将臣服,沙漠会有明面上的和平。” 九方知道古须弥不同于璃月。 在这片大漠上建立了无数的人类政权,这些文明彼此之间并不服气对方,厮杀、征战、阴谋、毒液一直是流淌在沙漠文明里的血液。即使他们都臣服于一个太阳(赤王)和一朵花(花神),赤王将智慧赐予了人类,但他并未终结人王的统治。 或者 说,他希望迎来一位人类的圣王,他派去自己的使者去扶持那些新生的政权。但是,那是无望的尝试。 除神以外,智慧贤明的王都葬送在了沙漠的黑暗之中,刺杀、阴谋、复仇才是王庭的永恒,一个王朝覆灭接着是另一个王朝……混乱构成了须弥的历史,它辉煌却沾满了血腥,它兴盛却又很快消亡。 大漠的孩子就跟大漠一样反复无常。 但赤王不一样,他是大漠上永远升起的太阳——也唯有祂,能照亮荒漠漫长的黑夜,即使是通过残忍又悲痛的方式。 九方舔了舔干涸的唇瓣,他们(巴螺迦修那)是猎物,但九方绝不会甘心做个皮毛玩物。她想,她必须去见见那位大漠的太阳。 可突然之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又听见了心跳声,但那道心跳属于她自己。 【触发:时间的第五法(残缺)】 【隐藏的血脉(已开启)】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九方皱了皱眉,她都快忘记游戏面板的存在了,反正也没帮她什么忙,平时也从不出现,甚至连新手指引都没有。 现在却跳了出来,彰显了它绝非作者(因为写了太多)遗忘的设定。 “……嘿,所以我要做什么呢?”九方试着向系统打了个招呼。 如果可以,稍微有点用吧。她在心里期待着它不要总是装死。 【指引结束,请玩家自行探索。】 九方的笑容戛然而止……果然,就不能期待它派上一点用处。 世界的风又重新吹了起来。但九方敏锐地感觉到了身边的一行人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就好像她突然变成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一样。 “所以,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嗯?你问我吗?” “是的,您是我们一族的祭司大人,所有的族人都在等您指引我们前进。”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的这个设定。 九方试图在他们脸上发现一丝玩笑的意味,但没有,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她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做不误。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相遇的吗?我受伤了,你们说可以保护我。”九方试图再挣扎一下。 “是的,祭司大人您受伤了,是我们保护不力。但没有关系,我们之后会赌上我们的生命守护您的安全的。” ……倒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那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吗?” “祭司大人,我们不清楚您的名讳。您还不够信任我们,但我们真心希望能得到您的认可。” 现在可以确定了,他们都被不知名的存在篡改了认知……极有可能是游戏系统。精神层面的问题,找赤王,也还算对口吧。 九方决定等找到赤王,就让他帮忙看看这群狐人的脑子。 “所以我们是信奉赤王吗?” “这取决于您。” 这么随意的吗?九方没忍住皮了一下,“那我们信奉春之女神塞莱斯特。” 【请玩家谨慎决定信奉的神明。】 【注:信奉不同的神会触发不同的效果加成和意外事件。一旦确定,玩家没有更改机会。】 九方立马端正了神色,“我们信奉的神当然是伟大的赤王,阿赫玛尔大人。” 她庄严的神态仿佛她就是赤王最忠实的信徒。 第184章 春之女神的人类半身是赤王的信徒,很合理。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九方的眼神往四周飘着,似乎想找到阿赫玛尔在哪里偷窥(bushi)美少女。 “大人,您在看什么?” 九方摆出了神棍的气息,“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神正在注视着我们。” 旁边的狐人摇了摇头,但为了讨好领导,非常上道地说,“想必也只有祭司大人能拥有神王的眷顾。” 所以——这个赤王的视线有什么用?多了一个神偷窥自己? 九方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早知道就说信奉花神了,她相信人美心善的美女姐姐一定不会放着自己的信徒不管。 但似乎是察觉到了新鲜出炉信徒的不满。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九方脆弱的狐耳上。 九方把砸到自己头顶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在火光下,那是一个翠绿的宝石。 也就是,草系的神之眼。 九方立马感觉到了赤王陛下的伟大和仁慈,今天她就是赤王的骨灰粉。 所以,现在赤王还在吗? 九方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能他老人家还在注视着他们,也可能没有。 但九方决定还是表演一下,以彰显她信仰的纯粹(刷一下赤王的好感)。 “我们大漠的神主显露了他仁慈的一面,”九方把神之眼放在手心,来自草木的力量温柔平和又生机盎然。明明是第一次拿到,就像天生就会一样。翠绿的光在神之眼里面闪烁,细小的植物都生了长起来,珍贵的绿色那么璀璨,它带着愈合后的细微痒意抚平了人们的伤疤。于是,疤痕像是草木的枯叶一样褪去了,“赤王的力量流淌于我们的血脉之中,请求神庇佑我的族人(巴螺迦修那),指明我们未来的道路。” 在场的狐人们都兴奋起来了,这股力量振奋了他们的心,小狐狸们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祭司大人,那我们一族之后就不用再被其他族裔奴役、杀害了吗?” 九方点了点头,“赤王将庇佑我们,”虽然他没有说,“我们一族将侍奉那位神王,直到大漠的太阳就此落下。”虽然这个他也没有说过,但九方好心地替赤王陛下预留了他们一族(巴螺迦修那)未来的位置。 【触发事件:觐见赤王。】 九方维持了一会儿脸上端庄有如修女的笑容,她笑得脸都僵硬了,然而该死的系统迟迟没有下文。 提示呢?所以赤王在哪里?怎么觐见?这不什么都没说吗? “我的族人们,你们知道去哪里可以见赤王吗?” 告诉我,你们一定知道的吧。九方信赖的目光扫过身旁的狐人,她急切需要他们的帮助。 “人类国度的君主可以去太阳神殿觐见赤王陛下。” “嗯?” 狐人少年热切地看着她,“这附近库施国的国王暴虐无道,人们都在期待有人能割下他的头颅,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 九方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不会是?” “祭司大人,侍奉赤王的人都是来自人类王朝的王室成员。如果巴螺迦修那想要在那位陛下身边占据一个位置,我们就必须先成为人类的君王。” “就没有其他……更温和的方法吗?” 少年摇了摇头,“赤王陛下虽然仁慈,但更欣赏强大的人类……” 九方这下笑不出来了,这怎么还是征战剧本呢? 就该选花神的。见赤王怎么这么麻烦。 “那,我们这边有什么战力吗?” 身边的狐人们围了上来,他们的眼神烫得可以吃人,“我们有您!” ……谢谢你们的信赖。 但我们真的可以拆伙了。什么赤王,不见也罢。 我还是选择重开一局吧,九方这么想着,但手心的神之眼却烫得惊人。 第121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2) 暮色终于降…… 一旦从地平线上升起, 使一切甚至连饥饿都归于平静, 使一切甚至连耻辱都纷纷消失, 诗人心里就想:“暮色终于降临!” ——波德莱尔 “群星升起在荒原之上, 夜莺也厌倦了鸣啼,蔷薇铸成的冠冕还戴在衰老的人王之上, 何日洗去愚笨的罪恶?何日摘得甜美的花环?” 被众人簇拥的库施王后还在歌唱着赤王,但她早已不是魔瓶中无罪的镇灵, 即使沐浴在月光之下,美艳无比的王后也显露出衰老的影子,她痛恨这残酷的光阴! “王啊, 就连你也厌弃了我吗?” 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库施国王)移开了目光,他怀中搂着别的女人,诞下了不 同的子嗣。而她的孩子呢?他们还在期待自己的母亲从虚假的爱情中醒来, 可还没等她清醒, 孩子们的头颅已经变成了献给权利的祭品。 但王后依旧是王后。 只要天上的太阳(赤王)照常升起,只要花的女主人(花神)不改她的容颜,那么她依然是崇高的赤王眷属。 她是高尚的!她是无与伦比的!只要能够再次重返青春的话,她会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不远处的巴螺迦修那笑着,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女, 可她的话语却比沙漠里的甘露更珍贵、比天空中的秃鹫更狠毒。 王后低下头,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迷醉又癫狂的神色。她缓缓掀开了掩盖衰老的面纱,“……你真有能力让我重返青春吗?” 她问着,曾经的甜蜜就像毒药侵蚀了王后的心。 她期待又满不在乎地问着那少女。 如果那个少女说谎了, 杀掉就行—— 就像杀掉她的巴螺迦修那同胞一样。 他们的尾巴会成为王后安眠的枕头, 即使这群卑贱的狐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用最尖锐的利齿撕咬她。 但少女是不同的。 她身旁簇拥了巴螺迦修那一族还剩下的人,都是一群没有成年的孩子。王后没有杀掉他们, 仅仅只是为了等他们长大,繁衍,有更大、更多的尾巴,再杀掉……跟驯养牲畜没什么两样。 少女身旁的狐人都柔顺地低下了头,但王后知道他们的眼睛里都淬着毒,如果不是四周的卫兵,狐狸们就会扑上来把她撕碎。 所以,只有少女是不同的。 她看着王后,仿佛看不见王后身上盖着同族尾巴制成的毛毯。少女带着甜蜜的笑意,就像看着自己的情郎,眼睛里面是纯粹的信任和喜悦,她上前走了几步,卫兵的枪尖都快戳破她的皮肤,但少女还是笑着。 不远处,王后就坐在那里看她。 于是,少女就抵着那把枪尖,抱着王后的手臂摇了摇,仿佛是小女儿在冲着母亲撒娇。可王后的女儿早就死了。 这令王后有些恍惚,她似乎闻到了蔷薇的香气。女儿的脸和少女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让她心里升起了短暂的柔情。王后摸了摸少女脸上被**破的伤口,血流到了她的手上,“不疼吗?我的小甜心。” 少女摇了摇王后的手臂,用撒娇的语气说着,“我的朋友们都累了,您可以放他们去休息吗?我一个人就足够侍奉您了。” 王后看向殿下跪着的巴螺迦修那们,他们本来会因为冒犯王后被杀掉,但念在一行人里面的少女有神明的眷顾(神之眼),苟且偷生了下来。 于是,王后摆了摆手,让卫兵们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如果少女没有撒谎,他们会活下来,但如果她做不到,那……就一起死吧。 “我满足了你的愿望,给与库修国的巴螺迦修那庇佑,取消了狩猎他们的命令。现在,就将神明的眷顾赐予我,让我沐浴在神的光芒之下!” 王后急不可耐,傲慢的她甚至没有问少女的名字。长久的养尊处优让她遗忘了赤王眷属本应承担的责任,对爱情的渴望就像是流淌在镇灵血中的毒药。 九方的笑容更加甜美和虚假。她不需要装得多么完美,因为王后的目光从来不会停留在她身上。 “感谢您的仁慈,尊贵的殿下。” 九方唱起古老的歌谣,她本来不必如此,但这也是表演的必要一环,为了这个所谓的“青春”仪式更加的崇高和神圣。 【美丽的娜布女神, 太阳心尖的宝石,沙漠最美丽的花, 我们将一切都赠与您 为了美丽,为了无与伦比的魅力, 我祈求您将千分之一的目光投向我, 我要与您一同沐浴在同一片月色之下, 我要起舞,我要与您一起…… 不要抛弃我们,不要收回您的恩赐, 为了美,为了爱,为了我们不灭的热情……】 九方唱着歌谣,点点绿光像是萤火一样在黄金的寝宫里升起,仿佛从黄金里面生长出了翠绿的生命。王后抓住那些灵光,就像抓住自己用黄金都换不来的青春,可是灵光却从她的指尖溜走,“不、别走……” 第185章 美好的时光早已逝去。 王后尖锐的声音刺破了长夜的寂静,歌声停滞了一会儿,九方看向寝殿的女人。她可真美啊,就像一朵丰满到残缺的血玫瑰,而这朵玫瑰早就失去了她的香气。 【王后早已失去来自赤王的赐福。】 现在的她不过顶了一个眷属的名头,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的爱人轻视她,所以她的孩子们也不再拥有至高的王座。 九方猜测赤王为何收回他的加护? 是因为赤王只眷顾强者吗? 于是,九方的歌声继续,她必须取得胜利。绿色的光钻入了王后的皮肤,她眼角的褶皱被抚平,晶莹的脸拥有月亮一般的光泽,干瘪的嘴唇渐渐丰盈,她又变得魅力十足了。 身旁的侍从贴心地拿来了镜子,九方看着王后从惊喜、满足到怀疑、不满足的变化。是的,还远远不够,距离王后要的征服众人的美还不够。 “不,这不是我……我要更美,更加的美!” 九方垂下了头。 高台上的女人摔碎了她的花瓶,珍贵的玫瑰和蔷薇们从花瓶里面飞出来,水也慢慢溢了出来,沾湿了九方的裙摆。但蔷薇的香气却越发明显了。 九方听见王后的脚步声。她的两只脚上都带着金色的铃铛,就像黄金的镣铐。随着她的步伐,铃铛作响,像是王蛇在摇动她的尾巴。 “抬起头来,好孩子。” 癫狂不过一瞬,王后又变得优雅和高贵。疯子都这样,顶着一张类人皮囊。 接着,王后看向摔碎的花瓶,她似乎觉得可惜,“噢,可惜了我漂亮的花瓶。”她似乎忆起了往事,用一种孩子般的带着炫耀的语气说道,“我最初也是瓶子(魔瓶),赤王陛下收服了我们一族,于是我们得以亲吻神的脚背。祂让我们辅佐人的统治,祂让我们挑选真正的人王,祂让我们捍卫高贵、永恒的幸福……” 九方一面听着,一面心想赤王真是眼瞎选错了人。 “祂也让我们取下不敬者的头颅,人王的统治不会不变,但赤王陛下的会。” 然而,镇灵早已失去那份守护的力量。王后变成了一个活着的傀儡,她必须活着,因为赤王的威严必须笼罩库施国,可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反抗的能力也被夺走。 王后成了一个困守在寝宫的疯女人。她的孩子们早就在反抗父王的统治下死去了,但他们的母亲却遭受了漫长的惩罚,连甜美的死亡都无法拥有。 她只能日日夜夜地在寝宫里面跳舞、歌唱,仿佛她真的爱王座上的男人,仿佛她真的想那个男人重新与她共赏月与夜。 蔷薇的香气越发明显……守卫们昏昏入睡,但王后和狐人少女却更加清醒。 她们靠得很近,王后的眼神变得狠辣起来,柔情退却,露出真实的残酷。 她拿起掉在地上的蔷薇,蔷薇的尖刺划破了她的手,她把那个蔷薇抵在九方的脖子上,就像拿起了杀人的宝剑,“你,就连你也认为我疯了吗?” 九方吞了吞口水。 她看着王后那张美艳的脸,就像看到了一头蛰伏起来的毒蛇,“您当然疯了,殿下……疯子都会说自己没疯。” 因现在还不是清醒的时候。 于是,王后手中的蔷薇又掉到了地上,她喃喃自语着,“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主人(赤王)的气息,真安宁,让人怀念。所以,你是谁?告诉我,孩子,你是谁?” 九方笑了,她微微皱眉,似乎在责怪王后的粗心,“妈妈,你忘记我了吗?我是庇缇丝,您的女儿,库施国的蔷薇庇缇丝。” 王后看着她的脸,凝望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 的神情。 她弯下身子,捧着九方的脸,像是找回了失去的珍宝,“是你,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我的女儿不会丢下我……” 说罢,王后紧紧抱住了九方,她身上黄金的配饰和迷醉的花香都带着沉重的压迫,这个拥抱并不温柔,也没有任何柔情可言,王后靠近她的耳朵,侍卫们只看得见王后似乎很高兴搂着她的新女儿(新玩具)。那个长耳朵的少女在听着王后的疯话,她的身躯还在瑟瑟发抖。 她们耳语着—— 【帮我杀掉国王。我会让你成为新的王。】 【为什么相信我?】 【哼……镇灵不会认不出她主人的气息,赤王陛下在注视着你,就像祂曾经注视过我一样。】 【当然可以,殿下……但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王后轻蔑地笑了,“失败了,你会被杀死,你的族人也会。国王不会放过他们,同样,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九方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公平的交易。” “在大漠里,就连天上的太阳(赤王)也从未公平过。”王后吐出冷酷的话语,她把九方从地上拉了起来,轻轻地拍着她微微发抖的身躯。王后装作仁慈的样子,像位真正的母亲,“我的小庇缇丝,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相信妈妈,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九方躲到了她的怀里。 一旁的守卫们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女,母亲长长的指甲都刺进了少女裸露的皮肤上,王后从未学过什么是保护,自然也不会知道何为母亲的柔情。那只无辜的小狐狸被刺疼了,但却不敢逃走。因为一旦逃走,王后的下个命令就会是——杀死她。 于是,守卫们低下了头。并非出于仁慈,而是麻木。 王后找到了更好的玩具,就不会再来折磨他们。 被关在寝宫的不只是王后,还有深陷王室丑闻的他们。 即使手上拿着枪刃,也不知道能逃往何方。 九方从新认母亲的怀里探出头来。 那个威胁她的存在走了,或者它放弃了杀意。 从九方踏入寝宫的一瞬间起,她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看着这个寝宫,带着愤怒,也带着森然的杀意。 王后没有意识到,侍卫们没有,她的族人们(巴螺迦修)也没有。 【触发事件:镇灵之母的复仇。】 镇灵之母是谁?谁背叛了她?复仇对象又是谁? 九方心里的疑惑一个堆着一个,但她装作懵懂的样子,就像在死亡面前一无所知的羔羊。羔羊露出了她白净的脖颈,如果要扭断她的脖子,如果要让这副身体失去温度,只需要那位母亲(镇灵之母)的一个念想。 但死亡迟迟没有降临。 杀意并不是对着九方,而是对着身处寝宫的王后。明明王后同样也是镇灵,可母亲(镇灵之母)的愤怒要用血来荡平。于是,九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镇灵之母)的注视。 【别杀掉王后。】 【至少现在她还有用。】 【看在我们同为赤王眷属的份上。】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的小庇缇丝。”王后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她看着怀中的少女,小女孩一点都不乖。但幸好,她也不需要乖巧的孩子,“是在担心母亲吗?好孩子,去找你的父亲吧,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王后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九方的脸,怀中的少女已然停止颤抖。 她变得冷漠而陌生。 “你不去吗?”王后催促着,她已经想好怎么引那个男人(国王)来自己的寝宫了。死而复生的女儿,他一定会很好奇吧。 “不,妈妈。我只是在同情您。” 长长的指甲又扎进了肉里。 “你在说什么?乖女儿。” 九方看着王后,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如果她来晚一步,说不定王后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但也幸好她来得很早,这场王权的争霸比赛里,她还能有一席之地。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阿赫玛尔还没有移开他的目光,那位隐藏在暗处的镇灵之母也在安静地观望着。世界仿佛变成了舞台,她、王后、国王都站在了舞台之上,可是他们还毫无知觉。 九方突然开始讨厌起了神明。 塞莱斯特也是那么讨人厌的神明吗?仅仅只是看着,仅仅只是看着吗? 【那么,如您所愿,我会登上舞台的中心。】 【我会成为库施的女王!】 第122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3) 永远也离不…… 我怕沉睡, 好像人们怕一个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充满了隐隐约约的幽深黑洞一样; 我只看见无限展示在所有的窗外, 我的灵魂,始终被眩晕所折磨, 不禁嫉妒虚无的冷漠。 ——啊!永远也离不开命数与存在! ——波德莱尔 “仅仅杀掉国王和他的王子们就可以了吗?” 耳廓狐少女靠在王后身上,她看起来那么柔软、无害, 问出来的话语也显得幼稚可爱。 王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棕色的, 像是上好的丝绸,“没错,我的小庇缇丝。” “这么简单就能颠覆一个政权?” 第186章 九方从王后的床上支起身子。她想以一个稍微严肃的态度来对待它, 成王只是觐见赤王的手段,她可不想给这个国家带来过大的风波,更不想亲自收拾一个残破的王国。 即使王位还没有到她的手里, 少女却像是对待自己是财产一样多加看护。 九方承认她有些傲慢。 或许是因为不真实感, 她就像浮在半空中的鸟儿。 寝宫里面的熏香浓郁得像酒一样,但她却闻不到那昂贵的香味,即使坐在柔软得可以陷进入的床铺,即使旁边坐着一位像红玫瑰一样的美人……她只是觉得有些目眩神移。 【熏香里面有迷幻的成分。】 九方的大脑发出警告, 接着她对旁边的王后说了几个草药的名字, 她仔细描述了那些具体是什么。 王后有些不耐烦, “亲爱的,你要这些干什么呢?” “我想父亲大人(国王)会喜欢它们的香气。等晚上,跟宫殿里面的香融在一起, 那气味就连路过的夜莺都会迷醉。” 王后的眼睛闪了闪, “噢,你懂事了许多。” 九方对她笑了笑,算是回应, “对了,也记得把那些草药送一份给我的朋友们(巴螺迦修那)。” “当然可以。” 王后的信任让九方哑然,但她不需要解释太多。 失去了赤王加护的女人依然是赤王在库施国的使者,她从不担忧有人会取走她的性命,因为那是在挑战赤王陛下的权威。所以,王后的态度也变得散漫,她想向国王复仇,却不重视复仇机会的一次次流失。 国王不敢杀死她,王后在意的东西早就消逝在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她。王后变成了一个孤岛上的疯子,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王后说国王今晚就会来看她。 她显得那么着急,国王也是……不过那个男人只是怕给王后更多时间去计划,一个愚蠢短视的蠢货总比一个蛰伏起来的毒蛇好对付的多。 九方看向王后那张美艳的脸,但愿她有什么好的计划,虽然王后没有也没关系。因为九方弄懂了在古须弥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即使她从内心厌恶这点。 “您有什么计划吗?” 九方凑在王后耳边问。 “计划?”王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我以为那是你的事。”她摸了摸少女的脸,好心地告诉了九方,“一国之后从来不需要自己做什么,那是仆人的事。你不会让我失望吧,甜心。” 听着她的话,九方挑了挑眉,惊讶的神色只有一瞬,她就柔顺地低下了头,“我明白了,殿下。” 难怪……难怪贵为镇灵,却困守在一座小小的寝宫。美丽的王后啊,她拥有着贪婪的欲望和巨大的野心,但与此相对,上天却给了她傻瓜般的天真和愚蠢。 赤王的恩赐难道是不需要偿还的礼物吗? 此刻,九方知道了镇灵之母为何愤怒。因为她蠢笨的后裔早已遗忘对神的恭敬,也忘记了赤王赋予她的责任。 九方抬起头,她看王后的目光,如同看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王后看着年轻,可她马上就要死了。 可九方心中没有一丝对她的同情。 鞋跟沾满鲜血的王后不配得到任何的慈悲。 “那么,我先退下了,殿下。” 王后矜贵地上下点了点头,“玩得开心,甜心。”她摸了摸九方的头发,“别忘了今晚和父亲的重逢。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恐怕只能杀死你了,我的孩子。” “你懂的,王室没有仁慈。” 九方应了声好,她退出了寝宫。 有两个侍卫跟着她,但那不是王后派来的人,而是国王派来监视她这个“新女儿”的人。 他们来到王宫的一处折角,这里的屋檐遮盖了太阳,在地上留下一片崎岖的阴影。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哪怕九方感觉不到祂,地上的阴影却凭空褪去了。在迫人的太阳之下,任何阴影都没有存在的空间。 “还不跪下!我是赤王陛下的祭司!” 九方装作王后的样子,虽然她讨厌这么做,可她手上没有砝码。但她手上有一张王牌,那就是赤王,即使他们从未相逢。 那两个侍卫有些迷茫,但长久的奴役让他们忘记了思考。 他们跪在地上,才发现本应该存在的阴影都消失了。明明有光就应该有影,这……只能用神迹来形容。 他们瑟缩着,“大人,请宽恕我们的无礼,”但他们的身体中被注入了希望,“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我们一直在等赤王陛下的使者降临!” 九方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到害怕。 他们交付了完全的信任给他们的神明(赤王),正如赤王向他的子民许诺的永恒幸福。 她沉默了 一会儿,“……你们就没有想过自己反抗国王吗?” 侍卫抬起头,他看起来有些困惑,“痛苦是短暂的,即使难熬,那也是神给与我们的试炼,太阳的国民最后会拥有永恒的幸福。” ……是的,赤王没有放弃他们。 那位镇灵之母应该就是赤王派来处理库施国的使者。 神王没有放弃他的子民,他的子民也从来没有忘记神的仁慈。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完美的神话。 九方在头脑中勾勒着那位赤王——他会是一位比摩拉克斯更傲慢的神明,他肩负起了人的一切,连同他们的生命、梦想、幸福一起。 她无法认同,但她没有任何资格去质疑一位强大到近乎虚假的神。 如果太阳交付智慧的答案是神肩负起人的一切,这智慧就仿若独裁。 但当独裁者才是唯一。不可撼动的正确,这样的统治就是理想中最高效的路径;但这同样也意味着,没有人可以阻止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王。 祂(赤王)是智慧之神,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人类还不敢提出这样可怕的问题。在神与人共存的时代,神和人的距离要比天空和大地的更加遥远。 九方无法说出任何——连质疑这样的存在方式也显得无力而空洞。 但幸好,九方只是人类,她只要学会人类的生存技巧就好,就像现在借着神的名义狐假虎威一样。 “我赞赏你们对赤王陛下的忠诚。现在,我有一个任务要告诉你们。为了赤王,想必你们一定会做好吧,不要让我失望。” 侍卫们点了点头,他们眼睛中纯粹的信任让九方叹息。 她真是越来越期待见到那位神王了。 “我明白了,大人。” 侍卫们为她指好路,就恭顺地退下了。 接下来,她要去见国王的那些王子们。 九方还在思考。 她总是在思考,现代提瓦特的生活给她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可欺凌、不可傲慢、不可滥杀。明明杀掉他们事情会更加简单,但是……把无辜者当作牲畜一样杀掉的她,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光荣可言。 于是,她潜入了那些王子的宫殿。 草系的神之眼为她指明了无人的道路,只有植物知道的道路。 她安静地看着他们——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 就像看一串串标好的标签,他们的名字变得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很相似,即使他们长相不同、声音不同、爱好不同,但是他们都是王室。 没有无罪的王室。 一个人偷盗别人的财宝是小偷,一个人偷盗国家的财富则是国王。 这些王子们都过得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们之中不乏有野心之辈,但他们中最有才华的几位已经被他们的父王杀死了。君主不会允许威胁了自己王位的孩子存在,剩下来的都是一些平庸之辈。 如果是塞莱斯特,她绝不会认为这里有人有资格登上王座。 九方下意识地想起了塞莱斯特。因为她没有资格傲慢地评价她的同类,她同样也是不完美的人类。 不可傲慢,她暗自警告着自己。 接着,九方转身离开了,决定王子们命运的将会是库施国的人民而不是她。 但在临走之前,她让她的植物把这些宫殿都围了起来,藤蔓们像是把每个门都用绿色绸带扎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打包好的小点心。 而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不会惊动旁人。 九方知道,但她就站在藤蔓后面,即使她知道那些孩子(滕蔓)根本无法抵御卫兵。 “你拥有上天的恩赐(神之眼),但我却不知道你有什么依仗,陌生的巴螺迦修那。”从宫殿里走出来的王子大人皱着眉,他长得应该很俊美,可长久的耽于酒色,掏空了美,他变成了一个充了气的皮球。 他看着那藤蔓,跟装饰在他院子里面的没什么区别,就凭这种玩意儿,巴螺迦修那也想报复王室? “那你为何不上前一步。王子,拔出你的剑,斩断它。” 平平无奇的巴螺迦修那就站在他对面,嘴唇里面吐出自寻死路的话语。 第187章 但……有什么被他遗漏了。 王子看向巴螺迦修那腰间的神之眼,那是她唯一不平凡的地方。漂亮的绿色宝石是就连王子都无法拥有的宝物,接着王子看到了神之眼上一闪而过的日光。 他的大脑突然开始转动,影子——他没有看见的是日光下的影子。 整个王宫都太过明亮,就连那些平日里无法被阳光照耀的角度,也被太阳晒熟了。他看向两旁,想找个他平日安心的歇凉处,但整个宫殿被照亮反而显得异常陌生。突然,恐慌侵蚀了他的心,而他的弟弟却无知无觉。 “哪里来的贱民!卫兵们,给我抓住她!” 那个蠢货在后面大喊着。 “闭嘴!”王子一拳打到弟弟的肚子上。对比他弱的人挥出拳头反而减轻了王子的恐慌。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了往昔经常看到的表情,谄媚的表情。 巴螺迦修那一族的少女歪了歪头,“所以你们决定好了吗?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哦。”她好心地催促着,可却那么傲慢和无礼。 但王子却顾不上这些,他跪下来—— “尊贵的祭司大人,请饶恕我们的僭越,”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的罪责,“我们会如您期望那般呆在这里,不给您添乱,”但是,没有被直接杀死已经是最好的了,“如果大人您有任何需要的,请随时吩咐您最忠实的仆人。”面前的这位可不是王后 那种已经失去神眷的人。 “我不需要什么,你们安静地呆在这里就好。在我的藤蔓没有散去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王子意识到祭司要对付的人不是他们,逃过一死让他感觉轻松了一些。于是,他拍起马屁来,“您真是仁慈,”赤王的其他祭司脾气可没有这么好,“您选择了一条更加平和的路,感谢您的慈悲。” 九方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浅,赤王的祭司不需要柔情,他们需要的是畏惧——在距离赤王较远的地方,畏惧更能让豺狼虎豹学会收敛自己的爪牙。 “你还不明白吗?王子。” “这才是吾主真正的力量,智慧的力量。” 九方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 但她可没有说谎,她说的都是真话。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 王宫里面的人最恐惧的,其实不是任何东西,而是——高高在上的赤王。 她慢慢回想起,应该是王后那个疯女人肆意使用她手里权力的时候,明明她什么都没有,明明她愚蠢又贪婪,但她依旧是王后,高不可攀的王后。 王后唯一的依仗就是赤王,他们沙漠的神明大人。 九方停下了笑容,“学会畏惧吧,人类。智慧的力量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就像现在,智慧逆转了局势,明明她跟王后一样没有力量,明明她跟王后一样贪婪,可是她反而握住了真正的王牌。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如果您想看的话,就继续看吧—— 即使里面充满了算计和谎言,但那也一定是通往智慧的道路。 九方勾了勾嘴角,她知道,事情会如她所愿。 第123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4) 陷入沉思吧…… 在这令人心情沉重的时刻, 陷入沉思吧,我的灵魂。 对这片喧嚣,请置若罔闻。 ——波德莱尔 即将进入王后寝宫时, 九方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黯淡的天色, 它是深蓝近墨的色彩,但并不显得空旷。古代须弥的星星格外多, 它们铺得很满,闪闪发光的样子就像是细小的黄金撒在了流淌似墨的河流里。 天空格外宁静,九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的灵魂藏在一个本应与她毫无交集的狐人少女身体里。她摸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跳动令她安心。 九方本来应该惴惴不安,她又一次被时间抛弃, 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但她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就像自己的心被冻结了一样——那是理性的力量。 【信仰不同的神明会拥有不同的加成。】 九方知道这样的变化来自赤王的力量。 自己逐渐变得陌生了起来,却越来越靠近理性,理想的人类存在方式。但九方不知道那是不是代表智慧前进的方向。 她存下自己纷杂的思绪,答案会在未来的时光里显现。 “你来了。”端坐在高台的女人换了一身黑衣服, 拖地的长裙和暗红的唇色让她看起来像一只不详的乌鸦。 “乌鸦”看了看空荡荡的宫殿, “你把那些守卫都调走了?干得好, 孩子。”她丝毫没有探究九方是如何做到的,依旧高高在上地说,“我听说你在王宫引发了一些骚乱……不会影响到国王吧。今晚他必须来。” 九方站在台下, 身旁没有监视的人, 她自然也不用再装样子。 她笃定地说,“国王一定会来。” “为什么?你不害怕他逃走吗?毕竟你可是赤王陛下派来的使者。”今天下午的事当然会传到王后的耳朵里,想必库施国的国君也知晓了。 即使是统治一方的国王, 也不会有胆量挑战神的威严。 “他不会的。” 九方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女人,王后还是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到来了。 寝宫的大门被礼貌地敲响了。 确认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后,国王才命令他的下属打开门,他则取下自己的佩剑交给自己的心腹,“你们就呆在这里吧。面见赤王陛下的使者,我一人去就足够了。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使者大人的命令都不许进来。记住,我们的国家只属于神明。” 他的语气很重,旁边的大臣恭顺地点了点头,才看着那头已经年老的狮子一步步踏进黑暗幽深的寝宫之中。 国王一进去,就闻到了香气,跟往昔宫廷里面的香料不同,那气味很自然,仿佛清晨莲叶上的露珠,这让他多多少少回忆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光,他原本是雨林的孩子,机缘巧合下进入了大漠,再之后成为了国王。 但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伤感。 于是,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很少穿得如此正式而隆重。接着,他跪倒在殿内那个陌生的少女面前,“使者大人,库施国君前来拜谒。”国王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像是抽去了灵魂的雄狮,原来……他早就老了,朝气不再,勇气不再。 国王的谦卑让高台上的女人有些吃惊。即使她不够敏锐,但也察觉到了事情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她怀疑的目光看向九方,“你做了什么?” 九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做,殿下。”九方知道国王敬畏的不是她,而是赤王。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神王对沙漠的掌控,他已然变成了一个人人畏惧的符号,一个无法撼动的、代表绝对公正的神明。 “伊琳娜,不可无礼。”国王对他的妻子说。 他好久都没见过王后了,但时光的流逝并没有赋予高贵的镇灵以智慧。她变得疯狂又狠毒,跟他记忆中最初的样子越来越遥远。 “闭嘴,低贱的人类!你没有资格指教高贵的镇灵。” 王后从高台上下来,她也很久没见过国王了,那个男人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她心中暗暗厌弃那副丑陋的模样,这可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丈夫。她多多少少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会选择这样的男人。 听着他们的对话,九方皱了皱眉,她可不是来处理夫妻纠纷的。 于是,她出声打断了两人。 “您是一个人来宫殿的,”九方听着外界的声音,守卫们都非常安静,他们甚至没有穿戴全副的武器,“您可真有勇气,不怕我杀死您吗?” “如果赤王殿下想要我的命去偿还我的罪,那么这就是我的命运。”国王显得很平静,他只是带着复杂的神色看着王后,“但使者大人,我只有一个问题。伊莲娜(王后),她也同样有罪吗?” “你想给她求情吗?”九方反问道。 “不,我只是想让她最后知道,能杀死她的从来不是我,而是她自己。” 九方看向身旁的王后。国王是个聪明人,但王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那身黑色的裙子就像她给自己最后的葬礼一样。 “你在说什么?”王后皱着眉,“别说胡话了,会死的只有你,我可是赤王的眷属。” “现在不是了,伊莲娜。”国王看着她那张脸,他给与了最后的同情,“赤王陛下会遣使者去人类建立的国家,神使的任务是辅助国君以及在国君失职后选择新王。但是,如果神使失职了,又将如何呢?” 他面露讥讽地说,“我厌倦了,我厌倦了每日每夜满足你的愿望,我也厌倦去揣测神的每一道旨意……我一直都想证明我是对的。伊莲娜,你知道当你失去赤王祝福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因为,那代表着我赢了。” “我终于赢了,原来我之前坚持的都是对的。可是……已经太晚了,美好的事物都逝去了,时光把你我都变得面目可憎。” 第188章 “和我一起死吧,伊莲娜。你毁掉了我,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跪在地上的国王诉说着最后的爱语。他足够老了,他已经不畏惧死亡了,可是他的妻子却拥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王后还害怕着死亡。 那个穿着黑裙的女人瘫倒在地,她终于明白王宫迎来另一位神使代表着什么了。 国王失职,由神使选择新王;而神使失职,则由另一位神使代替她的位置。而失职的那位会如何呢?她的下场只会是死。 “不,你不能杀我,我可是镇灵……我死了,我的姐妹们不会放过你的。”王后害怕极了,可是长久的荣华富贵让她连战斗都忘记了,只能吓得瘫软,手脚并用向宫殿外面爬去。 突然,王后意识到了寝宫里面新燃的香,她本来以为那是用来对付国王的。她只能爬到九方脚边,“给我解药!你在香里面下了毒,对不对?给我解药,求求你……” 高高在上的王后流着泪祈求着。九方蹲下身子,轻柔地扶起她,“您在说什么呢?我可没有下毒哦,殿下。” 九方的态度让王后升起了生的希望,她拉着九方的手臂,“那你为什么要更换香?”但这不是关键,“你不会杀我对不对?我会活着,我依旧是王后。” 九方挣脱了王后,她退后了一步,“换香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迎接一位朋友。您似乎搞错了,决定您命运的不是我。” 【触发事件:镇灵之母的复仇】 她话音刚落,宫殿里就吹来了一阵风,真正的神使伴 着皎洁的月色而来。她先是朝九方礼貌地点了点头,才看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镇灵之母毫不留情地训斥着她,“伊莲娜,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身为眷属的高贵可言吗?” 王后看到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利露帕尔,竟然是你?”她心中完全没有见到同类的喜悦。利露帕尔是个狠心的女人,她只在乎实现目标。即使她们是同族,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好久不见,伊莲娜。可惜,这就是最后一面了。”镇灵之母走到王后身边,紧接着就咔嚓一声扭断了她的脖子,王后只挣扎了一会儿,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死去了。 九方安静地退到一旁看着。 她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自然就不会惊讶。 “至于你,库施国君。虽然你有罪,但最初,你是一位当之无愧的仁君。”利露帕尔叹息了一口气,“可惜,之后你走错了道路,而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我不会动用私刑杀死你,你应该接受来自人民的审判,和你的孩子们一起。” “退下吧,人君。一个体面的收场,是我给你最大的敬意。” 国王则看着他死去的妻子。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离开雨林就好了,他心中不禁生起了这样的想法。但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感谢您的仁慈。”他最后说道。 缓缓退出宫殿后,国王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发布了最后一道命令,那就是对自己的审判。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星空那么美丽而璀璨,他的眼泪却无法停止。 原来,他所珍爱的一切早就抛弃了他。 自己的理想,圆满的家庭,安宁的国家……一切都毁灭了,他终于也要一起死去了。而死后他的灵魂不会被黄金梦乡收留,将永永远远流浪,这就是一位曾经的仁君最后的结局。 大殿中,利露帕尔看着陌生的耳廓狐少女,她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至于你,你没有话想告诉我吗?虚假的神使大人?” 九方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因为我可没有说谎。”她走了几步,来到了死去的王后面前,躺着的王后还睁着惊恐的眼睛。 九方轻轻阖上了她的双眼,就像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小鹿。 “你同情她?”利露帕尔轻蔑地问。 九方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好奇……镇灵死后为什么没有变成魔瓶的样子,她看起来,可真像人类。”九方端详着王后的样子,她的心很平静,只有对知识的探知欲,柔软的情绪都远离了她。 这是赤王带来的影响,不算坏,但也算不上好。 利露帕尔阻止了九方进一步的探索,“停下!你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吗?” 真奇怪,明明杀死王后的是利露帕尔,被责骂不尊重生命的反而是九方。于是,九方向后退了退,她可不想惹利露帕尔生气,“抱歉,我并想冒犯你。” 利露帕尔稍微熄去了怒意,她说,“这几日我一直在观察你,虽然你不是真正的神使,但赤王陛下却给与了你珍贵的赐福。你很聪明,你知道如何用最小的力量去撬动更大的王权。但是,这房间里面的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懂你在做什么。” 九方笑了笑,“您没闻过吗?我还以为这种香味会让您安心一些。放轻松,我又没有恶意。” 利露帕尔皱了皱眉,镇灵不愧是花神创造的种族,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是如此美丽,她警告着,“我不喜欢猜来猜去。年轻的巴螺迦修那,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九方叹息了一口气,“这是大慈树王钟爱的香味,我本来这种来自雨林的味道会让大家更轻松一点,但是所有人都误解了。” 九方没有在熏香里下毒,没有这个必要,她让王后给自己的族人们也送一份,也只是想让他们晚上睡得更安稳点,不要撞上了政变。 而就连镇灵之母都没有意识到这点,让她有些遗憾了。 “大慈树王?你从雨林中来?”利露帕尔看着她腰间的草系神之眼,那到底是赤王的赠与,还是大慈树王?“不,巴螺迦修那是沙漠的种族,你棕色的头发和尾巴正应验了这点。” “是的,我并不来自雨林,”但也同样不属于沙漠,“只是我曾见过大慈树王大人,所以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香味,”这倒不是谎言,虽然见过大慈树王的是塞莱斯特,“但这些都不重要。利露帕尔,我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才能见到赤王?” “现在的我有面见那位神王的资格了吗?” 闻言,利露帕尔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身为正牌神使的她能看出九方身上的神眷,赤王的力量给的相当慷慨。九方在她眼中就像一颗行走着的小太阳。但现在,地上的小太阳问自己,怎么才能见天上的太阳。 “你见过赤王陛下吗?” “未曾。” “你见过花神陛下吗?” “也未曾。” “你只见过大慈树王。” 少女微微一笑,“是的,我只认识大慈树王。” 就像拙劣的玩笑。 利露帕尔知道九方没有说谎,可是她却摸不清赤王在想些什么。跟大慈树王抢人是那位殿下最近兴起的爱好吗?利露帕尔不懂神明之间的友谊。 “你见过大慈树王,难道你是雨林给大漠的使者?” 少女却像个小坏蛋,她把答案隐藏了起来,“神明的事情我不清楚,不然……您去问大慈树王?”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更像狐狸了。 利露帕尔只得答应了下来,她总不能为了一件小事去质问雨林的神明。 “我答应你,我会带你见赤王陛下。” 而她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即使利露帕尔的推测不成立,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要拿出对待贵客的礼仪。 不能破坏雨林和沙漠的友谊,那是珍贵又脆弱的宝物。 【达成条件:觐见赤王】 理所应当的结果。 九方身上的筹码又多了一枚,以前是赤王的“神使(伪)”,现在则是雨林赠与大漠的“使者(伪)”。但她可没有说谎,一切都是智慧的恩赐。 “感谢你,利露帕尔。”九方说着,“我已经迫不及待去见赤王陛下了。” 第124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5) 照亮天空的…… 谁能照亮一片昏暗而污浊的天空? 谁能划破这没有夜晚, 没有早晨、没有繁星、连阴郁的闪电都潜去影踪。 比树脂更浓重的黑暗? 谁能照亮一片昏暗而污浊的天空? ——波德莱尔 天入晓色,九方向巴螺迦修那们伸出了手,“来, 跟我一起离开库施国吧。” 长耳朵的狐狸们挤作一团簇拥着他们一族的祭司,“我们从今往后就不用再受欺负了吗?” 九方摸了摸他们的耳朵, 软软的、毛茸茸的,“是的。不过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那群孩子点了点头, 他们还有一些不真实感。一觉醒来世界都不一样了,库施国换了新国君,坏人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们问道, “我们去哪里呢?” 沙漠的耳廓狐在哪里都可以生存下来,他们本就是像野草一样顽强的种族。 “去月女城。” 回答问题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拥有烟紫色的双眼,迷幻得像一场美梦。 第189章 那是利露帕尔, 她处理完库施国的事就准备履行和九方的约定。 这几日, 库施国肃清了旧王室,换了一位国君。之后,赤王的新特使会来接手、或者说辅助这位新王。 但这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赤王会为他的国民们安排最好的道路……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利露帕尔。”九方向她点了点头,“你的事处理好了?” 利露帕尔轻轻地哼了一声, “当然, 我可是利露帕尔。”她像是一朵骄傲的玫瑰, 但玫瑰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她庄严地宣誓着,“巴螺迦修那, 你们在库施国的遭遇可真让人心碎……以我伟大主人(赤王)的名义, 你们此后将免于奴役。” 耳廓狐们互相看了看,他们当然能认出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是赤王眷属,往昔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镇灵。而且, 他们敏锐地感知到了利露帕尔似乎很敬重着九方。 “怎么了?” 注意到他们在注视她,九方回过头看了看。 利露帕尔在一旁好脾气地提醒着,“他们在不安。你为何不将吾主的恩赐也分于你的族人,但愿日光照亮他们的前路。” “可以吗?” 九方还弄不懂所谓的赤王祝福到底是什么。如果是指神之眼,她了解的是后世关于神之眼的解释,那跟神明的联系已经相当遥远了;如果是指她身上的变化,九方又很难将其分给她的族人。 利露帕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紫色、明艳的花在她们交握的掌心盛开。 是帕蒂沙兰。 利露帕尔有些高兴,那是镇灵一族旧主(花神)的象征。虽然她不清楚为什么力量的象征会变成帕蒂沙兰,或许……是她曾经的主人也眷顾着这个少女。 “感受到这股生命的力量了吗?这就是赤王赠与你 的宝物。在沙漠里,比赤沙更珍贵的是绿色的植物,它们是水、是生命、也是智慧本身。吾主(赤王)没有给你战斗方面的权能,但是却给了这沙漠中最宝贵的东西。” “现在,去将这股力量赠与你的同族吧,这样他们就不会再迷失在大漠里。” 九方看了看利露帕尔,这个时代的人似乎把一切的力量都看作是来自神明的伟力。她不是很明白,但还是摘下了手心的帕蒂沙兰递给她的族人们,而那朵小小的花一到别人手上,就化作了绿色的光点钻入了他们的身体里。 【已激活称号:巴螺迦修那最初的祭司。】 突如其来的提示吓了九方一跳,为什么是【最初的】?难道是自她起,巴螺迦修那才有的祭司吗? 紧接着,九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有了变化。 她似乎跟巴螺迦修那合为一体了。 她能看见他们眼睛里的风景,能听见他们内心的祈求,也能感受他们所经历。这种新奇的感受让九方有些新奇,她第一次看见了别人眼中的自己。 九方抬了抬自己的手臂,才发现原来自己抬动的是其中一个族人的手。就像是短暂的降神……但她身上突然起了冷汗,这跟最初她附在这副身体时多么相似。 她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巴螺迦修那好像变成了她预备的身体,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占据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体。 简直就像是神明一样。 是所有的【祭司】都会有这样的力量吗? 九方难以置信,这种感觉……比塞莱斯特听见信徒的心声来得更快。她不是【听见】了他们,而是她可以【成为】他们。 她可以成为巴螺迦修那的任意一人,只要她愿意。 就好像——她(九方)成为了巴螺迦修那一族的象征。 接着,九方强行中断了这种通感,但一旁的利露帕尔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你有很特别的天赋,”她此前只见过赤王陛下如此做过,但那是赤王的权能,而面前的少女却拥有和赤王类似的能力。难道这也是赤王赠与她的吗?“冷静。这是很厉害的能力,不要去害怕它,它并不是篡夺,而是恩赐。” “……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利露帕尔。” “我想赤王会回答你的疑问的。” “不过,我想问你——你想成神吗?”利露帕尔贴在九方耳边问她。与其说是祭司,九方的潜能更像是一位预备的神明。 而沙漠已经很少出现新神了。 祂们都被赤王赶出了须弥,不愿意走的,就变成了尸体。 所以,利露帕尔并不担心什么。在她看来,一位弱小的神明也跟她们这些祭司没什么两样,都要伏在赤王的脚边祈求他的宽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利露帕尔摇了摇头,“没事。这个问题还是交给赤王吧。”她相信,全知全能的神王会解答任何问题的答案。 远处,风声乱了。 利露帕尔看向旷远的天空,一群小小的黑点朝着他们飞来。等它们飞进,才看清那是什么。这些神奇的生物翼长接近5米,高得像是一栋小楼,一落到地面,就连大地都颤抖了。那是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兽,它们是赤王创造的神奇种族。 往昔,这群会飞的大猫只会躺在它们主人的脚边懒懒散散地翻出肚皮晒太阳,现在它们都出动了,只为迎接尊贵的客人。 它们身上披着黄金做的装甲,威风凛凛,向上的翅膀凛冽有如刀光,自带着它们主人高不可攀的威严。 但在飞到九方脚边后,为首的斯芬克斯却向着她伏下了身子,就像一座小山在面前蹲下了身子,它低下头,类人面孔上漂亮的黄金瞳好奇地打量着她。 “上去吧,它们是来接我们的。” 虽然利露帕尔可以自己飞回月女城,但九方他们却不像她一样。于是,利露帕尔漂浮着,上了其中一只斯芬克斯的背上。 九方也好奇地看着斯芬克斯。 在后世的须弥,它们已经随着主人的逝去绝迹了,只有史书和建筑记录着它们过往的痕迹。 她小心地摸了摸斯芬克斯身上的鬃毛,它们都是可怖的神兽,它们的面容太像人类,反而会让人们觉得恐惧。但那只斯芬克斯只是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它的动作很轻柔,因为人类实在是太小了,对于斯芬克斯而言,人类就像是小小的玩偶,它们很少跟人嬉戏,那会伤害脆弱的他们。 斯芬克斯们长啸着,似乎说了什么,但九方不懂它们的语言。 它们明明能说人类的话语,但斯芬克斯却选择为他们的主人(赤王)保守秘密。 “看来,它们(斯芬克斯)不打算考验你。” 斯芬克斯是崇尚智慧的种族,与它们的主人一样,视智慧为流通的金钱。它们偶然会帮助人类,但前提是人类能够回答他们的问题。 在须弥的民间传说里,勇者回答了斯芬克斯的问题就能得到宝物。所以,它们也被视为看守赤王珍宝的守护者。 “利露帕尔,这是好事吗?” “……我可不懂斯芬克斯。” 九方却莫名有些开心,她一个箭步登上了它的背,稳稳当当的,它的大翅膀顺势收在两侧,替她遮住了沙漠的风沙。 “既然大家都上来了,”利露帕尔朝着为首那只斯芬克斯点了点头,“坐稳了,我们要飞上高空了!” 她话音刚落,斯芬克斯就带着他们一跃而上,他们在极近太阳的天空自在遨游。这群备受珍爱的生物是太阳和天空的宠儿,它们一展翅就飞出了几千里,地上的景色不断后退着,九方一伸出手,仿佛可以摸到柔软的白云。 他们就在云间穿行。 九方没有一丝害怕,斯芬克斯用元素力凝了一道透明的盾抵御了高速飞行起的风压,它们的翅膀也牢牢护住了她。 九方感受着下面结实的肌肉,她好像被一座小山送上了高空。 过了一会儿,斯芬克斯们扬天长啸着,在几个上升、下落的盘旋后,它们向地面俯冲而下,冲破云层的阻绝后,月女城就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它是地上的银月,水是它的灵魂,河流流经之处便是生命吐息之所。 月光和日光都眷念着这座城池,太阳(赤王)安歇在它的中心,秘银编织了它的外衣,遍地都是黄金、白银、名贵的香料和稀缺的植物,宝石们混在其中成了人们日常的点缀。这里的人儿钟爱一切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会让他们也闪闪发光,就像是天上的太阳。 “就是这里了。”利露帕尔打了个响指,脱掉了遮蔽日光的外袍,露出了雪白的皮肤和深紫色的裙子,那和她很相配。镇灵一族和她们的女主人一样是美的宠儿,她们不喜欢循规蹈矩,而美就是要热烈地张扬出来。 九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小狐狸都灰扑扑的,跟月色一样的城邦格格不入。 利露帕尔也看了一眼她的衣着,“这样可不行。赤王的眷属怎么可以是这副样子。”她嗔怪着,就拉着他们去了使馆。利露帕尔的族人们去安置巴螺迦修那一族,利露帕尔则亲自给九方选起了衣服。 第190章 “这件不行,”她打开衣橱,琳琅满目的衣服和首饰发出的光差点射瞎了九方的眼睛,“这件也不行……这件呢,又太老土……” 利露帕尔似乎被激起了斗志,她势必要选出最适合九方的一套衣物。 “等等,利露帕尔。我只是去见赤王,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吧。”这会让九方忽略了重点,她想赤王也不会在意自己穿什么。 “你说什么话?”利露帕尔露出威严的一面,“沙漠的孩子都是赤王和花神的子嗣,我们有义务追求美丽,这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花神大人!” 九方只得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比划衣服,然后等利露帕尔选好后,她穿上,再次坐着原地,等利露帕尔 用当地的化妆品给她上妆。这在九方看来,这十分新奇,镇灵们用的化妆品都是一些精妙的小玩意,她们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所以在九方的脸上涂了亮闪闪的粉末,最后,利露帕尔给她戴上了宝石。宝石是月女城的女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每个女孩都应该拥有宝石制成的首饰,那代表着世界对她的爱护。 甚至九方右边的狐耳也带上了一块翠绿的宝石耳坠,随着耳朵的抖动,宝石也欢快地跳跃着,显得异常灵动。 “好了吗?” 九方睁开眼,看着镜子尽显异域风情的自己。她的棕色长发盘成一个斜着的花苞,垂下来的头发则有几束编成了辫子,绿色的丝带在辫子上打了一个结。裙子则是通体白色的,金边点缀着绿色纹路,显得高贵又端庄。 九方对着镜子笑了笑,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祭司了。 但跟赤王座下的其他祭司不同,她有着长长的耳朵,利露帕尔给她戴上了一个帽子,正好和她的长耳朵贴合。 “赤王陛下也带着这样的帽子哦。” 利露帕尔对九方说道,女孩的棕色眼睛清澈地倒映着利露帕尔的模样。小动物们都有这样一双眼睛,水光粼粼,太过惹人怜爱。 利露帕尔没忍住摸了摸九方的耳朵,她在身后推着九方,“去吧。在月女城找到赤王陛下,我就不陪你了,你会知道他在哪里的。” 说完,九方就被利露帕尔“扫地出门”了。 她在月女城街头流浪,漫无目的。 她从街头的表演一路看到巷尾的杂耍,这座城市太鲜活了,那些或馥郁、或清新、或浓艳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腔,五颜六色的水果、五彩斑斓的宝石、五光十色的布匹争夺着她的目光,人们的体温、鹅卵石的触感、阳光的温度……九方真正感觉到了自己走入了一个陌生的文明,就像叩开了一扇神秘的、尘封已久的大门。 走着走着,她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一个不起眼的人,日光似乎格外偏爱他。 那个人正靠在墙上午休,他戴着一顶跟九方很像的长耳朵帽子,从里面撒露出月色一般的白发,看不清他的整个脸,但露出的部分就像是大理石雕刻般的棱角分明,他的唇也很好看,不像他的脸,花一样的柔软。 他的身旁睡满了猫咪,猫咪们身上长着小小的翅膀,尾巴一搭一搭地敲击着地面。它们是缩小后的斯芬克斯,安安静静地和主人一起午休,共享着美好的时光。 九方没有出声,她不想打扰一位安睡的神王。于是,她悄悄坐到了他的对面,来往的人都忽略了他,九方猜测那应该是赤王遮掩了自己的行踪。 似乎只有她能看见赤王,但她本以为她会看见一个庄严无比的神。 九方等了一会儿,时光似乎走得很慢,周围的人们都在笑着、闹着,他们都穿过了那个安睡的人。 日光撒在他身上,就像是他一个人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没想到我是这副样子吗?” 赤王——应该叫他阿赫玛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九方身边。就像一只轻盈的猫,一瞬间就闪现了过来,而他怀里还抱着几只撒娇的斯芬克斯。 斯芬克斯转过脸看九方,它们的脸很独特……有浓烈的眼线、鲜艳的色彩和独特的花纹。古代的须弥很偏爱浓烈的色彩和装饰,就连斯芬克斯们也无法免俗。 九方的呼吸被吓得停了一瞬,她看向坐在她身边的阿赫玛尔。他坐得很自在,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人,除了他比人类要美丽太多。 很难形容他的长相,就像人类很难形容金色、璀璨的太阳落在海面的美景,那不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而是鲜活的、热烈的色彩,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海平面折射了不同的日光。 但无一例外,那是纯粹属于太阳和生命的光芒。 现在,美丽的神明还在逗弄着自己怀里的斯芬克斯,它们都是顽皮又爱玩的孩子,可是人类太脆弱了,它们更喜欢自己无比强大的主人。 “你想抱抱它们吗?”阿赫玛尔说,他有一双非常璀璨的眼睛,像是黄金般流动着,“但这可不行。它们只是缩小了,重量却没有改变。不过,你可以摸摸它们,它们很喜欢你。” 九方想不到她跟赤王聊的第一个话题就是撸猫,不、撸斯芬克斯。 “你想这么做,不是吗?” 阿赫玛尔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九方确定赤王有读心的能力。 “不必敬畏我,我知道你是谁。” 阿赫玛尔抱着斯芬克斯递向九方,她轻轻摸了摸斯芬克斯隐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小小的、圆圆一个,很是可爱。 “您知道我是谁?” 九方微微睁大了眼睛,并不觉得紧张。 赤王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现在的他无比平和,是温暖的、可以接近的太阳。 这是阿赫玛尔故意的,他太过强大,比起让人畏惧,让人亲近更难做到。 阿赫玛尔点了点头,他笑起来的样子更能降低人类的戒心,“我知道沙漠的一切。但是,你能说出自己是谁吗?” 九方动了动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声音被世界抹消了。 (我是九方) 【识别错误,名称已被占用,请更换人物名称。】 (我是塞莱斯特) 【……警告,出现未知错误……无法识别、无法识别……请更换人物名称】 九方皱了皱眉,她突然意识到了她长久以来忽视的问题——那就是她现在究竟是谁? 她是顶替了身体的主人,在完成属于提瓦特历史本应圆满的一环?还是她只是一个来自未来的幻影,机缘巧合下见到了赤王? 阿赫玛尔看着她,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一切,明明他只是一个葬送了未来的神。 九方也看着阿赫玛尔,她知道自己的出现跟面前的神王脱不了关系。 但这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本来以为认识阿赫玛尔和花神的会是塞莱斯特。 但塞莱斯特不在这里,出现在这里的反而是未来的九方。她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定是赤王的安排。 赤王能看见未来?九方推测着他的能力。 但为什么能看见未来的赤王并不采取行动避开那个既定的、并不完美的未来?而是选择拉九方来到他的世界?明明,她只是一个人类。 而且……现在究竟是须弥的哪个时代? 等等,她想到了什么。九方突然瞪大了眼睛。她记得在传说中,镇灵是花神创造的种族,按理来说,镇灵最先听从的应该是花神的命令,而这一路上,利露帕尔却很少提到花神,反而称呼赤王为主人。 难道花神已经逝去了吗? 那岂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大慈树王远离了沙漠,选择退守雨林,因为赤王已经开始研究禁忌知识了。 连大慈树王和花神都无法撼动赤王的选择,那为什么会是我呢? 九方这么想着,她知道面前能读心的赤王能听见她的心音。 但神王说,“这个世界并不承认你的存在,”阿赫玛尔伸出手指点在九方眉心,随着他的指尖,世界都变得明亮而鲜活起来,“但是,没关系。王会允许臣民的一切。” “你是我的祭司,伊西斯。” 【识别正确,已验证名称:伊西斯。】 “我许诺——” “我将我的一切都赠与你,只要日光还撒在须弥的土地上,只要生命和智慧的河流未曾枯竭,伊西斯便能共享阿赫玛尔的一切。” 九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她不认为在这个时间点上,自己还能做什么。能预知未来的赤王到底需要她干什么? “因为——你是伊西斯。” “你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 阿赫玛尔说着,透过那张陌生的面孔,他打量着他无比熟悉的灵魂。 第125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6) 冬天只是春…… 现在的他 已经不讨厌冬天了。 因为他知道, 冬天只是春的沉睡, 花的休眠。 第191章 ——王尔德 “你要带我去哪里?” 越往深处走,风越是喧嚣, 铺天盖地的黄沙遮盖了太阳,唯一还蠕动着的生命是埋在地底的沙虫, 它们都染上了疯狂的影子,细长的身子掩盖不了不祥的哀鸣。死去的植物变成了一块又一块黑色的瘢痕, 那是死域,是蔓延在须弥的【癌症】。 “就送我们到这里吧,谢斯芬赫。” 阿赫玛尔对七贤之一的狮身人面圣者谢斯芬赫点了点头, 就拉着刚上任的祭司向着沙漠的深处走去。 九方回过头,看到谢斯芬赫恭敬地等在原地,他一动不动, 黄沙爬上了他的身子, 渐渐覆盖住他小山一样的身躯,除了还会转动的眼球外,就跟后世摆在赤王陵墓前的狮身人面像别无二致。 “你很在意他吗?” 阿赫玛尔安然地穿过黄沙,再大的风沙也无法吹动他的衣角, 他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神王。只是太阳不在, 阿赫玛尔隐藏了自己的权能, 他不希望此地的主人太快发现自己这位不速之客。 “没有,只是……后世已经没有狮身人面兽了。” 九方没有在赤王面前遮掩什么,反正他都能读她的心。虽然交流好像显得没有必要, 但两个人的交谈会让她感觉没有那么孤独。 “他们会回来的。” 阿赫玛尔说的很果决, 就像他跟臣民许诺的那样,他会重回沙漠。阿赫玛尔从来没有避讳过自己即使死去的事实,他在生前就建造了无数的陵墓和寝宫, 但是沙漠的人都相信他们的神王会从阴暗的地底爬回人间。 “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阿赫玛尔停下脚步,“去找回你的记忆。” 他在这个问题上很有谜语人的潜质。不管九方怎么打探,他都是那副态度,就好像他早就习惯怎么应付她了。 于是,九方闭上了嘴。她有些生闷气,被人瞒着的感觉并不友好,她可以相信阿赫玛尔吗?小草神曾经告诉过她,她和赤王、花神、大慈树王都是好友,但现在想来,那也只是纳西妲的一面之词。世界树的记录并不是没有修改的方法……如果对方是那位赤王的话。 她说不准,但是内心的怀疑却一点点地升起来。 九方一想到站在她身边的赤王能读懂她的心,她就只能更加气闷,就连思想的自由她都没有。而阿赫玛尔他又似乎并不在乎九方是不是相信他。 “我没有修改世界树记忆的能力。”阿赫玛尔拉着她,他的手渐渐握紧了,“但我认识你,要在你的记忆开始之前。” 他看向九方,黄金的瞳孔里面倒影着她的脸。九方也看着阿赫玛尔,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伤心,但九方不为所动。 她自认跟阿赫玛尔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他又何必装深情,明明她又不是花神。 “你当然不是娜布(花神),”阿赫玛尔看起来有些困扰,“她是独一无二的。” 说完,九方和阿赫玛尔就不再交流了。 花神已逝,一切都无法挽回。 阿赫玛尔带着九方在沙漠里走了很久,明明他可以更快地到达,但他闲庭信步般带着她看渐渐覆盖沙漠的顽疾,医治不了的癌症——死域,禁忌知识扩散的表现之一。 “龙王落败,草之龙阿佩普不愿意屈服,祂在世界边缘获得了它,也就是称之为禁忌知识的东西。但是,高天看到了祂的野心,从天而降的钉子阻绝了禁忌知识的进一步扩散,但也使得这里变成了禁忌知识的封存地,提瓦特生命的坟场。” 阿赫玛尔介绍得很简短,世界的秘密对他来说并不算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因为你也图谋着禁忌知识的力量。” 按这个时间线,花神已死,赤王阿赫玛尔已经开始了对禁忌知识的研究。这给了他无以轮比的力量,但在力量失控之后,他也彻底毁灭了沙漠的文明。 “不是图谋,这股力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可你失败了,阿赫玛尔。你明明很清楚这一点。” 九方说得不留情面。在传说之中,赤王是一位威严大过仁慈的神,就连他的七圣也不敢忤逆他的命令。但九方却冥冥中感觉到,阿赫玛尔不会生她的气。从他出现在九方眼前的第一面起,他就有意减轻了属于君王的那面,他想当个朋友——做个友善的人。 “是的,但你不会失败。” 赤王把九方带到了风暴的尽头,黄沙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出巨龙的影子。祂似乎也陷入了疯狂,但是象征生命的蕨草还没有消散。 【阿赫玛尔。】 那道风暴之中的声音带着怒意,自从被高天困在这里,阿佩普就仇视着一切的神。而今日拜访的赤王身旁还多了一个人,她的身体和灵魂看起来并不相配。 但阿佩普认出了她,怒意就更胜了。祂怒吼着,【僭越之人,背叛者!】 铺天盖地的元素弹像是密密麻麻的子弹一样打了过来,脚下的沙地也陷落了,地下蠕动的沙虫听见了它们伟大主人的命令,纷纷从地底爬了上来,势必要杀了那无礼之人。 赤王只是平静地拉着九方浮到了半空中。他连攻击的意图都没有,“停手吧,阿佩普,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阿赫玛尔的态度很平淡,但阿佩普的愤怒却慢慢平息下来。 祂和赤王作为邻居相处了近千年,祂清楚被寒天之钉重创的自己不会是赤王的 对手,而阿赫玛尔也没有对龙族斩草除根的想法,他并不是高天的附庸。 “打开门吧,阿佩普。这里不是交谈的地方。” 阿佩普哼了一声,但还是打开了蕨草做的门,那通往了祂的世界,还没有被污染的世界。 在时间开始之前,世界是由龙管辖的,蕨草孕育了最初的生命,在漫长的岁月中,蕨草演变了树木、藤蔓、根茎和草叶。在蕨草细小的身躯顶开大地,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时,最初的那一支蕨草蜷曲着、向着无拘无束的高空伸展,天地之间便诞生了草木的主人。 祂就是草之龙阿佩普。 属于阿佩普的绿洲被时间独立,最初的元素生物在祂的身体里面孕育,他们都呆在生命的摇篮里。 这股力量并不狂暴,反而让九方觉得相当的舒服。在这里,她好像变回原初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但阿佩普并不想认她这个女儿。 反而,草之龙对她的态度比对赤王的更加恶劣,“伊西斯,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杀不掉她,阿佩普。”阿赫玛尔的态度依旧很平淡,这是他暗藏的恶劣性格,这样的态度最能让阿佩普食不下咽。“反而你应该感谢我,把她带过来。” “感谢你?你不是为了自己吗自从花神死了,你就越来越疯。”阿佩普讥讽着,“但是,你是个清醒的疯子。所以你把我拉上了贼船,可没有给我下船的选择。” 赤王和阿佩普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但九方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但肯定与禁忌知识有关,而赤王的失败很明显也牵连了草之龙。如果草龙还有能力遏制死域,后世的死域就不会那么严重。 “你我都在赌,但我会赢的。”阿赫玛尔轻轻地把九方向前一推,“看来,你还记得她是谁。” 阿佩普又哼了一声,祂似乎极其厌恶面前的少女,但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伊西斯,盗走最初的水龙权能的伊西斯。衔枝之年后,四十个冬日埋葬了火,四十个夏天沸腾了海,跟最初的水龙一同被烈焰焚烧的伊西斯,会随着新龙王的诞生,一同降临于世。” 祂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九方,“可你变弱了,你的权能也被高天夺走了吗?真可怜啊,伊西斯。你本来可以成为龙族的朋友,却背叛了我们,转投了原初的那位(法涅斯)。” 九方的脑子有些混乱,她看向赤王,“阿佩普说的都是真的吗?” 但赤王的身影却摇摇欲坠,太阳变成了月亮,帕蒂沙兰的花开到了阿佩普的绿洲之上。 那只是个来自过去的影子,一个像梦一样飘忽的身影。 【是的,伊西斯。】 九方看见了她的脸,她美得难以用世界的话语形容。但九方一瞬间理解了赤王,太阳的君主也难以抵御一朵沐浴月光的花,尤其是那朵花跟太阳一样有着颠覆世界的愿望。 【我没想到我们重逢会在这种时候,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娜布玛莉卡塔面带哀伤,但故友重逢,她本应高兴才对。【我一直在等你随着新生的龙王一同重返人间。但原谅我,伊西斯。我在大漠找到了归属和愿望,便再也无法离开须弥。】 【可我本来应该早点找到你……你这一路都很不容易吧。】 即使现在的花神只是一缕已经死去的影子,但影子也在赤王的权能下了解了九方的一切,也是塞莱斯特的一切。 第192章 塞莱斯特是春神,是新生的春风和生命的神明,是银白之树的化身。 她或许认为自己仅是个普通的魔神。 但娜布知道,她权能的觉醒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被伊西斯夺走的水龙权能已经被新的高天赐予给了水神(厄歌莉娅),连伊西斯原本的身体(银白之树)也被发觉背叛的尼伯龙根(龙王)放火焚烧殆尽。 于是,伊西斯变成了残缺的【塞莱特斯】。 她的灵魂在提瓦特之外流浪,直至新诞生的龙王,带着她一同复苏。 “真是孽缘啊。”阿佩普的面容有些扭曲,像蕨草一样蜷缩的身躯气得上下起伏着,“明明你背叛了龙族,元素龙王们却给了你龙族的眷顾。”阿佩普怎么可能认不出同族的龙王气息,风龙王和岩龙王……还有曾经死去的初代水龙,“初代水龙和你一起死了,却还对你恋恋不忘,用最后的权能,给了你转生的机会,所以被尼伯龙根陛下烧毁的银白之树才有了复生的能力。” 【阿佩普,你只是在发泄情绪。但你的怒火不应该冲着她发。】 “花神,你想说重生的伊西斯就不用再承担她的罪孽了吗?” 【对龙族来说,那是罪过。但对于新世界的诞生,那并非罪孽。】 盗走生命权能的伊西斯将水龙大权献给了法涅斯(原初那位),法涅斯用它创造了人类和新的世界……如果那是罪过,那么就连仙灵一族的诞生也同是罪孽的象征。 面前的一龙和一神当着九方的面吵了起来,她们说着九方一点都听不懂的话,自顾自地吵成一团。 明明她才是他们话语的中心,可九方觉得……她们说的事太过遥远,跟自己毫不相关。 花神和草龙仿佛都很了解她,可是她是九方,不是什么伊西斯。 “我说两位……你们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九方打断了她们的争论。 花神的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是我失态了。你现在一定觉得相当困惑吧。但我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这是个好长的故事……” 但九方其实并不想听,她只是想做九方,一个人类。 【警告:宿主的自我认同过低。】 吵人的声音在脑子里响来响去,似乎在逼九方就范。 “花神陛下,还是长话短说吧。你们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抱歉,我不想听故事了,我只是想早点回家。” 回她在现代提瓦特的家,那里她有朋友,有恋人。 九方突然意识到,她好久都没想穿越之前的事了,因为提瓦特已经变成了她新的家园。 娜布看起来有些伤心,可是她很快振作了起来,“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 可是花神心里清楚,伊西斯必将想起过去的一切,只是时间还没有到,但花神尊重她的选择。在法涅斯的宫殿里,由祂创造的仙灵照看着复苏的银白之树,娜布跟伊西斯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只是高天的战争,使得两人流浪在不同的地方。 但是,没关系,即使伊西斯不认识自己了,但神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伊西斯依旧是伊西斯,是至善的爱人之神。 那么,她就一定会帮助自己。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你曾经拥有过水龙的权能,即使在今日,你也能掌控原始胎海,哪怕是水神(厄歌莉娅)也没法与你相比。” “但禁忌知识的蔓延是必然,即使没有我和赤王,它也会席卷、吞噬掉世界,所以我们想请求你的帮助,爱人的伊西斯——以原始胎海的职能重新孕育沙漠的文明。” 九方皱着眉,她很想答应,她的本质就是爱人,维护人类的文明也是她的心愿。可是……九方一点都不知道,花神说的她应该如何才能做到? “我并非不愿意,但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恐怕做不到。” 花神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她的声音和赤王的声音合在了一起,“不,你已经在做了。这也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你将我(赤王/花神)藏匿在原始胎海之内,以为你听到了我们的呼唤。” “时间是个永不终结的圆环。” “该回去了,伊西斯。” 第126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1) 迷恋上自己的命…… 他迷恋上自己的命运, 甚至他走向毁灭的步伐 在他眼里都是—— 高尚而美丽的。 ——米兰昆德拉 “戴因。” 瑟雷恩向着他的同僚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戴因斯雷布是掌管宫廷卫队的“末光之剑”。 伟大的王伊尔明【独眼的王者】赐予了戴因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封号,那似乎预示他的命运。但瑟雷恩跟他可不太熟,他们一个活跃在宫廷, 一个征战四方,最近的消息是戴因跟着他们的公主(荧)离开坎瑞亚宫廷去七国冒险了。 瑟雷恩猜测……王(伊尔明)给了荧和戴因某项不知名的任务, 但瑟雷恩不去探究,他是个正直又热忱的人, 比起其他的骑士,他的心思很简单,又无比纯粹。 而对面的戴因也向瑟雷恩问好。 他听说了坎瑞亚会派特使来沉玉谷, 但他没想到是瑟雷恩。瑟雷恩一向在坎瑞亚享负盛名,人们称呼他为天柱骑士,意为灾厄前第一个吹响号角之人。 派瑟雷恩来也预示了王(伊尔明)的意图。 瑟雷恩不擅长阴谋诡计, 他太正直和善良, 口中绝不会吐露虚伪之词……想到这里,戴因看向瑟雷恩的副官,他记得名字是古瑟雷德。这位副官先生看上去可没有他的上司那么不知变通。 戴因的心思转了几下,面上却看不出来, “沉玉谷的情况我已经提前告知你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保持你的正直和善良, 此地的女主人欣赏向善的灵魂。” “感谢你的提醒,戴因。我会注意的。” 在简单告别过自己的同僚后,瑟雷恩就去拜访了沉玉谷的女主人。 一路上他都恪守着坎瑞亚的骑士礼仪, 人们都看出来了他是个外地来的, 但也不害怕他,反而大着胆子向他搭话。瑟雷恩有些不适应他们的热情,他刚从前线回来, 身上还沾着像血和铁一样沉重的东西,但此刻他身上凝固的寒冰也慢慢消解了。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人们安居乐业,不必受战争的打扰,也不必很早就学会生离死别的真意。 “队长,你喜欢这里吗?”他的副官古瑟雷德问。 “这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他们都心知肚明一旦踏上了沉玉谷的土地,一切声音和举动就都逃不过本地神明的注目。神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存在,而他们是异邦人,还是来自一个危险国家的异邦人。 但此刻,他们都尽可能地传递出友好的信息。 坎瑞亚需要朋友,只是……它立国的理念太过独特,以至于仿佛孤立在世界之外。 “你是瑟雷恩?” 此地的女主人问他,她的声音又清又洌,像是天山上的雪水。 瑟雷恩保持了一个足够谦卑的执事,半跪着,低下头回了一句,“是的,尊贵的春之女神。” 女神笑了,“抬起头,骑士。我并不吃人。” 瑟雷恩这才打量起女神来。 他很少见神明。应该说,他很少见活着的神明。 此前,瑟雷恩的大多数工作都是对抗侵袭坎瑞亚的魔神,杀死祂们,以捍卫坎瑞亚的荣光。那些魔神或许有美丽而魔幻的外表,但那对瑟雷恩并不重要。在战场上,他没空欣赏敌人的长相,他只需要铭记的唯有——杀死入侵的敌人,捍卫坎瑞亚的荣光。 春之女神却不像那些魔神,她看起来……很弱。 比起神明,她更像需要瑟雷恩保护的市民。 “遵命,陛下。” 瑟雷恩回地一板一眼,他本来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女神让他抬起头,他就抬起头,看坐在高台上的神明,目光中没有一丝对神明的尊敬和敬畏。 可他的眼神却柔和而坚定,瑟雷恩是位朋友,塞莱斯特心想。 她没想到坎瑞亚派来的使者居然是这种个性,比起外交的使臣,更适合他的是战场,那里会有更多堂堂正正的较量。伊尔明派他来的意图也很明显了,他不想与沉玉谷交恶,比起派弯弯肠子一大堆的人,一个足够简单而正直的人更能获得神明的青睐。 “贵国的王,伊尔明,他的诚意我已经收到了。那么骑士,告诉我。你们需要什么,而我又能为你们做什么?” 之前送给荧和戴因的不过是给伊尔明的见面礼,如果那位王者真如传闻所言的睿智,他就能领悟塞莱斯特的意思。 瑟雷恩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女神是这么直率的个性。在他的印象中,其他的神明也没有那么直切过,神的时间很长,祂们可以慢慢来。可人类不同,一百年就是一生了。 想到戴因的叮嘱,瑟雷恩决定实话实说,“在临走之前,我的王告诉我,不可对您隐瞒,不可犯下傲慢之罪。那位大人还托我问您,一朵注定要熄灭的蜡烛如何重新点燃它的火焰?” 第193章 塞莱斯特笑了笑,有趣的问题,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点燃它的引心就行。” “可那会加速蜡烛的灭亡。” “那就换一个新蜡烛。火焰会一直存在,但它的载体却可以有不同。” 坎瑞亚的覆灭是注定的结局,伊尔明的问题他自己也清楚答案,只是他还不甘心,人类总会不甘心,这点神也一样。但塞莱斯特早就学会了忍耐。 瑟雷恩似乎若有所思,但他什么都没事,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塞莱斯特有些高兴,她可以用这个人了。虽然之前是坎瑞亚的骑士,但来到沉玉谷,一样可以替她打工。 “瑟雷恩,既然你已经被派来沉玉谷,那么就去试试成仙吧。虽然你没有成仙的资格,但秘境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塞莱斯特对着他和善地笑了笑,“我对你许诺,你能得到的东西都属于你,东西的去处我也不会干涉。” “趁难得的时间,先在梦之秘境里好好休息吧。” “虽然我是神,但是——你的心情我也能体会。” 塞莱斯特听着困在瑟雷恩心中那些亡灵的哀嚎。诚然,骑士的品格无比高尚,意志无比坚定,但这并不意味着战场的残酷没有侵蚀他的内心。一个习惯背负责任的好人要比一个没有良知的人活得更艰难。 塞莱斯特不想看到闪耀的钻石最后破碎的样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是个很美丽的世界。世界总不会那么残酷。你已经从战场上离开了,骑士。” 她轻轻从高台上跃起,像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 然后蝴蝶从瑟雷恩身旁擦肩而过,只留下了一缕香气。 等瑟雷恩回过头,才发现女神已经离开了。 还留在高台上的是沉玉谷的仙子,名字是浮锦。 仙气飘飘的锦鲤在心里叹气,这几日塞莱斯特是愈发行踪诡异了,明明她之前来那么期待见坎瑞亚的使者。女神心里似乎在担忧什么,但如今沉玉谷走上正轨,浮锦想破头也不知道她还能操心什么。 “我家主人失礼了。”浮锦轻声替她不成器的神明道了歉,“依照她的安排,请随我来梦的秘境吧。请放心,不会有任何危险。” 瑟雷恩礼貌地点了点头,这次出行他们带的人并不多。沉玉谷的神并不在意他们能在秘境里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能得到什么……不设防反而让他有些忧心。 旁边的副官瞥了他一眼就知道瑟雷恩在想什么了。有时候长官太过正直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马上要投下玉珏进入梦境的时候,瑟雷恩问浮锦,“作为被邀请客人,请问在梦境中我需要遵守怎样的礼仪呢?” 他问得很委婉,其实他问的是……有哪些他能看,有哪些东西他又能够带去坎瑞亚。瑟雷恩是一个好人,他比大部分的人类都懂如何克制自己的欲望而不去伤害别人。 “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的灵魂告诉我,你绝非恶人。” 浮锦对他笑了笑,就把他们一行人送入了梦境之中。 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浮锦才转身,“既然已经在了,何不现身?” 塞莱斯特鼓了鼓掌,“真厉害,发现我了。”虽然,那个从坎瑞亚的天柱骑士(瑟雷恩)也发现她了,“你做得真好。想必没有我,你也可以支撑起沉玉谷吧。” 要不是足够了解自己这位上司,浮锦都会觉得她在阴阳怪气。但,浮锦只是叹了一口气,“您可别打趣我了。不过,塞莱斯特大人你最近可太反常了。怎么……难道是帝君大人惹您生气呢?” 塞莱斯特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会是他……我早就把他赶去归离原了。” “这才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浮锦皱起眉,秀气的脸上充满了愁容,“既然您爱帝君,帝君也喜欢您,为什么要赶走他?别跟我说什么你和他身上都背负责任,无法时刻相守。对于神而言,距离可不是阻碍。” 塞莱斯特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浮锦是真的担心她,“我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的,浮锦。”不,她曾经想过如果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如果时光停留在这里就好了,“我之前说的不是玩笑话……如果我离开沉玉谷,这里就交给你了。别担心,摩拉克斯身为璃月的父君,也会负起他的责任。” “你想离开?为什么?”浮锦很迷茫,塞莱斯特没有离开沉玉谷的理由,可是……同样也没有阻止她的理由,塞莱斯特很固执,浮锦很清楚,“帝君,他知道吗?” 塞莱斯特却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露出迷惑的神情,可一想到摩拉克斯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支持我的。这是为了我的未来……浮锦,你知道吗?其实我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但我已经回不去那里了。所以我把沿途路过的每个地方都当成我的故乡。可是……我无法在此停留。” 不管塞莱特斯怎么想,她的未来都注定了。曾经追随过末王的她知道,唯有命运是无法阻碍的。 她曾经觉得九方或许是提瓦特大陆的例外,她没有神之眼,她的命运还没有被高天锚定。可是,在九方到达枫丹的那天,她就获得了风系的神之眼……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加速了一般。 而现在九方不见了,塞莱斯特再也不能感知属于自己的未来了。 命运女神蒙上了她的眼睛,又无情地定下了她的未来。 命运是盲目的,但命运是无可抵抗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拿自己的命运做赌注,她们(塞莱斯特和九方)都需要一个更好的明天。 “可您又要去哪里?” 塞莱斯特的眼神恍惚了,“坎瑞亚……我想我会去那里。”然后,在那里结束我的一切。 “那您还会回来吗?” “……” 塞莱斯特低下头,她嗫嚅了几句,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尽量轻松一点,如果她说会回来的,可是浮锦会等她好久;如果说她不会回来,那也未免太过无情。 于是,塞莱斯特走上前,摸了摸浮锦的头,“别担心我。我可是神明,凡是春风吹过的地方,都是我途径之所。而沉玉谷最不缺春风吹拂。” “您在耍花招。”浮锦有些生气,塞莱斯特明明就避开了问题。 “我会回来的……如果回来的会是我就好了。” 这些日子,塞莱斯特总是有些疑心难定。她记起为九方算的那卦,卦象上的不算好。而且……她总觉得,她好像遗忘了什么,遗忘了什么她应该记起来的东西。 那应该很重要,塞莱斯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来。 第127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2) 月色里以音乐…… 如果想要一朵红玫瑰, 你要在月色里以音乐铸成, 用自己的心血染红它。 你要用胸口顶着荆棘,向我歌唱, 整夜地唱, 任凭荆棘刺穿你的心脏, 让你生命的血液流入我的血管, 成为我的血。 ——《夜莺与玫瑰》 “欢迎你, 来自坎瑞亚的朋友。” 有人对瑟雷恩伸出了手,他一身白衣,腰间别着一把剑, 面上看着很年轻。 “您是?” 那个人憨厚地笑了,笑容减少了他身上凛然的剑气,“我是古华, 是剑士亦是侠客。” 瑟雷恩对着他礼貌地笑了, “我听说过你,你是秘境里面最接近仙的人。”可是,古华的气质却不像仙,毕竟没有仙会自己动手烤鱼, 还会写下烤鱼心得, 就连他现在都背着一顶鱼竿。明明, 像他那样的剑客,剑气就能杀死湖中的小鱼了。 古华有点不好意思,“连你都听说了?我可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厉害。”他一面向前走, 一面招呼瑟雷恩跟上他, “我倒是对成仙没什么兴趣,你呢?” “我恐怕没有成仙的资格。” 古华扫了他一眼,“但我却觉得你可以活得比我们都久。你很强, 有兴趣跟我打一架吗?” 瑟雷恩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阁下是女神冕下派来的吧。” 古华没回头摆了摆手,“别称呼我阁下,叫我古华就行。虽然确实是青君(塞莱斯特)叫我来找的,但是她只是说我会想见见你这个剑士高手的,你很强。在这里,我们只论剑术,不谈其他。”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吃饭啊。在沉玉谷,我们遇见外地来的友人都会请他们来家中做客,做饭款待,煎茶煮茗……”古华拍了拍瑟雷恩的肩膀,“放轻松,这不是什么任务,没必要时刻紧绷。只是我想请你吃饭,我拿手的烤鱼。对了,你的士兵去哪里了” “他们都去秘境的其他地方探险了。” 特使们的时间都限,在发现秘境里面没有危险,瑟雷恩就把队伍打乱分头探索了。而且,他们一行人聚在一起太过显眼,不便行动。 第194章 “那可真遗憾。我还挺想听听别国的事迹呢。” “如果古华先生想要来坎瑞亚,我可以带你参观。” 古华侧过头看瑟雷恩,他的表情很认真,把客气话都说得那么诚挚,“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瑟雷恩也微笑起来,这个时候他还很年轻,就连笑容都留有青涩。他知道自己不擅言辞,但他想尽可能传达他的善意。 古华也没有说什么,也只是笑着,领他穿过了花开得正浪漫的桃花林,粉色的花瓣、清澈的流水和房屋前的小竹林,这正是剑士的隐居之地。 而推开竹门,门内正有一人在煎茶,虽然他把茶煎出了药的感觉,希望里面不会加些苦涩的药材。 “这是无忧,我们沉玉谷最好的药师。”古华对瑟雷恩介绍着自己的好友。 无忧站起了身,对瑟雷恩打了声招呼,“最好的药师倒是不敢当,不过寻常疾病我还是能看护一二的。你的名字是瑟雷恩吗?很好听的名字。欢迎你,远方来的客人。” 古华看着房子两侧,“诶,药君呢?她怎么没来。” 无忧摇了摇头,“仙人当然不会来,因为这是人类间的聚会,不也很好吗?” “你说得对。”古华拉着瑟雷恩坐在了亭子中。从亭檐的一角正好能看见蓝色天幕下满山遍野的粉色桃花。青竹点缀,桃花灼灼,溪流声中偶尔有几声鸟鸣,不似仙家飘然,但正是人间最烂漫的无限风光,“要品茶吗?沉玉谷才出的新茶。虽然此地只是秘境,但是茶的品味却跟现实别无二致。” 无忧给瑟雷恩倒了一杯茶,他时间计算得刚好,茶水没有煮得过老,茶汤的色彩也很澄澈,“尝尝吧。” “多谢。”瑟雷恩端起茶杯,沉玉谷的茶杯都是小小的一个,但是做得却很精美,杯壁还刻有锦鲤的浮雕。他尝了一口,但却遗憾地发现以自己对茶叶的了解,很难说出茶的好坏。虽然坎瑞亚也有来自璃月地区的茶,但瑟雷恩之前可没有什么时间去细品比较。 “很好喝。” 他的评价活像是小朋友在评价果汁。沉玉谷的人个个都是茶类专家,路上逮住一个人就可以从茶形、茶色、茶香、茶味等一一说起。但瑟雷恩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相信他话的魅力。 “你喜欢就好。”古华笑了笑,“我先去后厨做鱼了,你和无忧先聊。” 留下的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 瑟雷恩本来应该觉得会不自在,但是无忧身上温柔的气质却让他觉得轻松。 “客人看起来不像是喜闹的样子。那么,就和我一起品茗观景吧。这世界的大好河山还美得很呢。” 仿佛时间都过得慢了,耳边偶尔传来煮茶的水沸腾的声音,但更多是鸟鸣,想必鸟儿们也高兴地在桃枝上跳跃。瑟雷恩慢慢闭上了眼睛,渐渐地陷入了梦境,而他短短的梦里也有开得正盛的桃花。 等他再次醒来,太阳都落到了另一边。无忧和古华都坐在他身边,他们交流的声音很轻,瑟雷恩听着,都是些小事,但却让他觉得有几分不真实。自从成为天柱骑士后,瑟雷恩的生活就距离普通人越来越远,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你醒了,饿了没?” 瑟雷恩把披在身上的毯子拿了下来,“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无碍,你身上的暗伤太多,需要好生调理才是。”无忧接过毯子,转过头对古华说,“去做鱼吧,别让客人饿着。” “你对我倒是丝毫不客气。 “古华抱怨了一句,就任劳任怨地回去热鱼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们终于吃到了古华特质的烤鱼。鱼肉纤白软嫩,烤得外焦里嫩,加了璃月地区特有的香料,鲜香的同时还没有忘记加一抹桃花的甜味冲散辣味。 “很好吃,古华先生做得很用心。” 瑟雷恩吃过很多美味的料理,但却很少吃到异国的友人亲手烹制的美味。或许美味的并不是料理本身,而是珍贵的情谊。 他想自己或许很久都不会忘记烤鱼的味道了。 等他们稍作歇息,无忧就把场地退给了两人,自己从屋子里取了古琴在屋檐下轻轻拨动琴弦,便有如琴音高山流水泄下。 “他这是?” 旁边的古华抽出了自己的剑,剑光凛冽仿佛倒映着月色,他笑了笑,黑色的眼睛比剑光更加逼人,“友人比剑,弹琴助兴,岂不更加雅致?” 瑟雷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很少见到把战斗变美的时候……来沉玉谷后,一切都那么新奇。现在就连战斗都变得雅致了。如果世上的一切都能如此轻松便好,不会捆绑上沉重的痛苦。 他也抽出他的剑,比冰更冷,不像瑟雷恩拥有一颗炙热的心。 “这就是你的战斗吗?”观剑识人,古华更是其中翘楚,“你的剑很冷,但也很坚定。如果你想守护,就必须要舍弃柔情。你会是个好对手,对你的敌人更是。” 瑟雷恩没有接话,他的剑替他回答了一切。 他没有收手,剑上的冰结得遍地都是,逼人的寒气就连院子中的小池塘都冻住了。但寒气没往无忧那边去,唯有琴音流淌的地方依旧温暖如春。 古华可没有被寒冰吓退,他在梦之秘境中领悟了多种元素力的用法。 他是个天才,毫无疑问的天才,不仅是剑术,还包括他对元素力的理解。此前可从来没有人能够同时使用几种元素力。 这种类似左手画圆,右手画圈的做法古华虽然把它记录了下来,但他心知肚明……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学会了。 他已经是独步天下的剑客了。 但不止是剑客,他还是侠客,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所以,他的剑并非守护之剑,而是侠客之剑、侠义之剑。 古华挥着剑,他很少遇到能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对手,金鹏(魈)算一个,如今瑟雷恩又算一个。随着他的每一个挥剑,世界在他眼中就越来越清明,他能看清瑟雷恩身上元素力的流动,能听清无忧弹琴时最细小的琴弦拨动,甚至他还能用剑尖挑起一朵随风飞来的桃花花瓣。 花瓣落在泛着冰寒的剑上,丝毫未破。就连,花瓣的弧度都是最完美的形状。 “所以这样我才无法成仙啊。”他嘟囔着,成仙对他来说只有一步之遥。但困住古华的不是能不能成仙,而是想不想成仙。 他已经站在人类的巅峰了,而他的剑是入世的侠客之剑,早与人家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绑在一起。 但是,这样没什么不好。 就像现在,他还可以与异国的友人听琴比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拿酒来!” 无忧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个剑痴,他怎么凭空给古华变出酒来。虽然这里是秘境,但是无忧平时不喝酒,他只有泡药材的药酒。 可是,却有一壶酒被精准地扔到了古华手里。 无忧这才意识到古华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看向坐在桃树枝丫上的女子,无忧压根没发现她。而古华却知道。他变得越来越强了。 塞莱斯特还坐在树枝上,她有几分好奇战斗的胜负,一个是沉玉谷最强的侠客,一个是坎瑞亚锐利的锋镝,他们两个都是人类之中最强的存在。 古华一边喝着酒,一边应付瑟雷恩的攻击。 古华的剑没有章法,越来越随意,但瑟雷恩的剑却不一样,他的剑术传承自坎瑞亚的宫廷。瑟雷恩觉得古华很难对付,明明他那么散漫,但攻击却没有破绽,更何况还有混杂的元素力,而古华同样也觉得有几分头疼,这样下去就会变成无聊的比较耐力了。 但这又不是在战场,没有必要以性命为赌注。 所以,到此为止。 古华和瑟雷恩都同时退开了一步,他们的剑也分开了。 剑客就连退让都是默契的。 古华仰起头对坐在树枝上的塞莱斯特说,“青君,还有酒吗?给我们的瑟雷恩也来点。” 塞莱斯特从树上跃下,把另一壶酒丢给瑟雷恩。 虽然骑士面上的表情有几分呆愣,但是难得畅快的比拼,让他也学着古华的样子大口喝起酒来。 “就是这样,兄弟。”而古华已经哥俩好地揽过了瑟雷恩的肩膀,“是不是很畅快,挥剑就是要喝酒才对!我们璃月有句古话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现在,正是喝酒的时候!” 说完,古华就拉着瑟雷恩喝酒去了,把骑士的脸都灌得通红。 一旁,无忧慢慢走到了女神身边,“他们这样好吗?” 塞莱斯特转过头,她的脸浮现出一种玉质的光泽,“有什么不好呢?” 无忧摇了摇头,“明明您另有打算,却什么都不对我们说。我猜,您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您在留恋。”无忧看向正在撒欢的古华,古华是剑客,他不需要洞察微妙的人心,他只需要挥出毫不犹豫的一剑。但无忧不一样,医者医心,才能药到病除,“你怕你一走,等你再回来,我们就不在了吧。” 第195章 “是啊,我怕我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怎么可能不留恋呢?“谁让你和古华都不愿意成仙。” 无忧却笑了,“我不会说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想必你也不需要这种安慰。但是,沉玉谷会一直在的。”他看向远方的高山、溪流和桃花,“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在这片人、仙、神共存的土地,人会逝去,仙会陨落,唯有神能替我们长长久久地注视着世间。” “这是个很美丽的世界,不是吗?” 无忧轻轻摸了摸塞莱特斯的头,明明是对神的冒犯和僭越,但塞莱斯特知道无忧只是想安慰她,“所以,不要害怕。” “没有人会一直在,但世界会永远这么美丽,请你在我们不在的时间好好替我们看看世间吧。” 塞莱斯特转过头,她莫名有些想哭,可是……这不会是最后。 最后,她说,“是的,这确实是个很美的世界。” 看啊,月亮又升起来了。想必,明天,明年,千年后仍是如此。 第128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3) 星星就像是还没…… 啊是的, 我也看见了, 星星就像是还没长熟的 无花果一样往下落,是的吧? 太阳黑得像是缠在 头上的丧布, 世上的国王都害怕了, 这一点谁都看得见。 ——王尔德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等瑟雷恩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他才发现已经日上枝头了, 太阳的光斑透过隐隐约约的树荫照在他脸上,将整个世界都变得朦朦胧胧。 沉玉谷的酒极好,没有什么宿醉的头疼。瑟雷恩起身, 无忧和古华都没了身影,显得昨日的一切都像是他的梦境。不过他的梦境中,可不会出现神的踪迹。 “女神冕下。” 瑟雷恩有些郝然, 他不知道女神才这里呆了多久。 他的出声仿佛叫醒了正呆愣注视远方的神,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金色的瞳孔重新聚焦起来,“你醒了?别紧张,骑士。我没有偷看别人睡觉的习惯, 我只是找你有事。” “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瑟雷恩回答地很谨慎, 他还摸不透这位神明的想法。 “带我去坎瑞亚。” 女神回答地很突兀, 瑟雷恩知道她肯定不是好奇想来坎瑞亚做客的意思。 “您是指?” 塞莱斯特转过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在研究炼金术、机械和深渊。你们寻求了世界之外的力量, 还有好几位魔女在, 坎瑞亚包容了人类的所有欲望和渴求。诚然,这对此毫无意义……但想必,那位睿智的王者(伊尔明)也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 瑟雷恩皱起眉头, “您到底想说什么?” 塞莱斯特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只是我也想和那些魔女一样帮助你们。虽然坎瑞亚并不欢迎神明,但如果明面上来的是位魔女呢?” 瑟雷恩对此抱有戒心,他不愿意怀疑别人,但他更不愿意平白无故被骗,“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冕下,恕我直言,您没有理由这么做。虽然我很感激您对坎瑞亚的无私帮助,但是这恐怖不是我一介小小骑士,可以答复您的。” “你知道人和神最大的区别吗?” “您指什么?” “是寿命哦。”塞莱斯特笑了笑,“伊尔明、你还有坎瑞亚的人即使再强,也会匆匆消逝在人间。但神不一样,神就是历史本身。如果你们想要见到坎瑞亚登顶世界,那么就得先活到新世界诞生才对。” “我知道你们在研究什么,不管是更换躯壳,还是创生之法都是在探索生命的边界,灵魂到底前往何方?夜神的国度太过神秘了,一旦步入死之执政的领域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你们等不起了,我会给你们提供一条捷径。” 瑟雷恩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王(伊尔明),他相信那位王会带领他们前往新世界。可是,伊尔明的身体却不再能支撑起他的头脑,亚尔伯里奇家族在辅佐他们的王,可亚尔伯里奇并不能代替王。 女神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仿佛一个明面上的陷阱,但这并不是瑟雷恩能决定的事,“我会如实禀告王上。” 塞莱斯特心知肚明会是这样的结果,伊尔明不会拒绝她,自傲的王者不会觉得自己会被神明左右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会接受,他也只能接受,来自深渊的反噬并不好受。即使是天生的王者,也无法抵御。 所以,塞莱斯特站起身,“那么,祝我们在坎瑞亚再见。我先走了,在沉玉谷务必玩得开心,我的承诺依旧,凡是你们获取的,皆可带走。” 她说完后就离开了。 瑟雷恩却不敢大意,他得立刻告诉王。 但是,女神始终没有告诉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就是为了那个男人背弃了我?” 被狂风吹拂的不仅是山,还有方圆百里的植物,在山巅用翅膀拍打疾风的不是别人,正是远道而来的风之龙迭卡拉庇安。 塞莱斯特老远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想必摩拉克斯和若陀也知道了。毕竟风龙飞来的这一路上都没想过遮掩。 希望摩拉克斯和若陀不要过来,她一个人可很难阻止他们打到一起去。 “迭卡拉庇安,好久不见。” 虽然风之龙看着快气疯了,但在临走前能再见他一面,还是很幸运的。 所以,摩拉克斯和若陀就别来了。 塞莱斯特悄悄隐藏了沉玉谷的入口,想必那两位一看便知她并不想他们掺和进来。 “好久不见?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风龙从空中落下化为人形,可是掀起的风暴却没有消散。 “有啊,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风,至少……不要伤害我的后花园。” 迭卡拉庇安冷哼了一声,可是风暴却消失了,风变得平静,可他的心却没有平静。 “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我说好要带你回家。可,你却不再是我的小公主了。” “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的,迭卡拉庇安。”塞莱斯特走上前看着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脸,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跟之前一样骄傲而高贵,可是自己却不再是那个简单而热忱的少女了。“蒙德的时光逝去了,就像一场梦一样。” “你的爱也随着梦一起逝去了吗?”迭卡拉庇安嘲讽着,风的龙王最熟悉的就是风声,可是他心爱的人却不再向往风和高空了,她身上沾满了岩石顽固又可恨的一面。 塞莱斯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她的心依旧会泛起波澜,旧日的回忆会永远存在,她做不到对迭卡拉庇安无情,但又回不去那个曾经天真又赤诚的时候了。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被大地束缚了,她很少仰望天空,而是看着面前黑沉沉的大地。她的本体(银白之树)扎根在这片大地上,大地上的生命都成了她的同胞,它们的喜悦和悲痛成了她的一部分。 “但迭卡拉庇安,我已经不再向往天空了。” 脚下的大地变得更重要了,塞莱斯特不再幻想少女般的幸福,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仿若童话故事的幸福。她只是想尽可能多做一点……尽可能让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 迭卡拉庇安闭上眼睛又睁开,“你的心还没有变得硬得像一块臭石头一样……告诉我,到底什么在困惑你,我会带你离开的,只要你想。” “唯有命运是无法逃离的。”塞莱斯特笑得很无奈,“以前的我会为了自己的国家和你去反抗残酷的命运,但现在我知道,我自己的命运已定,虽然还没有到认输的程度,但是如果那是我的命运……我会接受它的。” “这可不像你……以前的你可不会跟我说这些鬼话。如果你真的认命,早就应该死在雪山了。” “因为我相信我的命运即使充满荆棘,但那最后一定是通向光明……我想拯救无辜死去的人们,虽然这理由听起来很无聊,人类也从未对我有所希冀。但这一定是我身为人之魔神的使命,和我存在的意义。” 迭卡拉庇安看着她那张脸,看着就快哭出来了。他从来都知道,塞莱斯特其实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神,相反她像个人类一样多愁善感。她此前尽力去克制个性之中过于跳脱和不靠谱的那面,做一个看起来可靠的神明。 现在,她看起来像样多了。 只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魔神都是一群奇怪的生物,明明拥有无尽的力量,却天生注定了要与人类纠缠。祂们爱人,又恨人,把人类捧在手心上,又可以把人类摔进泥土里,既轻视人类的力量,又会轻易被人类所感动……现在看来,你也变得和那些魔神一样,塞莱斯特。” “你也一样,迭卡拉庇安。如果你真的讨厌人类,恐怕就不会对人这么宽容大度了。” 第196章 迭卡拉庇安有些烦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敏锐又直率得可怕。但,他可不是来跟塞莱斯特理论这个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问她为什么背弃了和他的约定,为什么可以爱上别人,把他抛到一边。 虽然听起来他像个怨夫,而事实正是如此。 可等到他们一见面,才发现那个抢走塞莱斯特的男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塞莱斯特已经不再向往飞向天空了,在她的眼睛越来越投向地面上人类的时候,他们就注定要越走越远。迭卡拉庇安可没有她一样在意人类,虽然他也不讨厌人类。 他本来想生气的,但现在迭卡拉庇安却不知道生谁的气。 现在去找摩拉克斯打一架又太晚了。 但让迭卡拉庇安心烦意乱的人还在“喋喋不休”。 “见到你,我很高兴,迭卡拉庇安。我本来以为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你又要去哪里?” “我要去坎瑞亚哦。” “那个直接建在深渊上的王国?”迭卡拉庇安只是沉睡了,但他并非锁在高塔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王子,相反龙类极长的寿命让他知道什么会是世界的禁忌,“上一个试图使用深渊力量的已经彻底死了,”那是他们龙族曾经的王尼伯龙根,“别告诉我,你也想自寻死路。” “如果我说是呢?”: “你疯了吗?” “很遗憾,还没有。或许我疯了会更好一点。”疯了 会更好扮演一位魔女,据说坎瑞亚的魔女都挺疯狂的,“比起说自寻死路,不如说向死而生。” 塞莱斯特的面色收敛了,她变得严肃,“终有一日神也会逝去。但是,那不会是我的结尾。如果你相信我,我们就会在遥远的水之国枫丹重逢。” “水之国?枫丹?为什么会是枫丹?” “这就要问你了……因为你在枫丹。” 迭卡拉庇安叹了一口气,许久未见塞莱斯特的话是越来越听不懂了,“你又看见了所谓的未来吗?” “是。”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跟我回蒙德了吗?” 那才是迭卡拉庇安最想问的,他只是想要塞莱斯特陪在他身边,以前的他习惯了身边除了龙裔外空无一人,但现在他竟然习惯起了轻柔的春风和花朵。 只要她在身边,迭卡拉庇安就能平静下来。 是塞莱斯特从命运的狂澜里拉起了迭卡拉庇安,也是她让迭卡拉庇安开始觉得人类是很美好的种族……可是,现在,那缕曾经吹佛过他胸膛的春风却要从时间的长河中流逝,怎么可能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对,现在的我不会回蒙德,但我会永远怀念它的。塞西莉亚花的香气、漫天遍野的草地、还有高高挂在枝头的苹果香气……我不会忘记全部的一切。” “去坎瑞亚,你会死的。” 迭卡拉庇安难以想象她会死,他用尽一切方法想让他们两个都活下来,怎么可能放任她在异国孤独地死去? “可留在这里,我也会死去,因为没有实现自己的使命而愧疚地心碎。”塞莱斯特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出来,虽然非常不合时宜,但她不想气氛这么沉重又悲伤,“别生气。我们必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重逢……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 她是个大骗子,她明明知道迭卡拉庇安会等她。 “不想见……怎么会想见不遵守承诺的人呢?”迭卡拉庇安讥讽着,他生气的时候就越会阴阳怪气。 塞莱斯特也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那就没办法了。” 她明明知道这么回答只能激起迭卡拉庇安的怒火。 把他气走最好……免得他之后伤心,最好他们之间变成陌生人,这样就不会为对方牵动心神。 “你还不走吗?沉玉谷的土地恐怕容不下三位真龙哦。” 这个时候提若陀和摩拉克斯更是火上浇油。 “好,我走!”迭卡拉庇安咬牙切齿地说。 虽然他也清楚塞莱斯特是在故意赶他走,但他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才更生气。 难道他迭卡拉庇安在塞莱斯特心中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吗? 难道他看起来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龙王吗? 难道他就比不上她刚认识的新欢吗? 明明他才是先来那个! 他才是比起任何男人都更了解塞莱斯特的那个! 没有人会比迭卡拉庇安更熟悉塞莱斯特,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陪在她身边,保护她、教导她,是迭卡拉庇安教会了她如何做王和如何做神……可塞莱斯特却仿佛忘记了这些,她说她变了。 她不再向往高天了。 她说谎……她只是不敢去反抗自己的命运了。 明明只要她点头,迭卡拉庇安就会站在她身旁,一如昨日。 塞莱斯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泪花,但可能也只是眼花了一阵。 “还不走吗?如果你不走的话,我就先走了哦。抱歉,现在的我有点忙呢。” 果然,她话音刚落。 风龙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塞莱斯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就像她期待的那样,这会是塞莱斯特和迭卡拉庇安最后的一面了……就像她期待的那样。 但她不会心痛了,就像她此前无数次设想的那样……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由的风龙不应该被人类束缚掉向上腾飞的翅膀,就像现在那样……他翱翔在九天之上,向着高高的、看不见边际的世界飞去,他不会停留,也不会回头。 他就像高天一样……都在塞莱斯特触碰不到的地方。 塞莱斯特仰起头,向上伸出手。她的手指虚虚抓住了天蓝蓝的一角,但松开手指,原来她什么都没有抓到,不管是天空,还是风龙。 都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我已经不向往天空了。” 她对自己说,所以移开了目光。 所以,该行动了。 该走了,该离开了,该告别了…… 哦,她还剩下了两个应该得到告别的人。 被她在沉玉谷布下的迷雾阻挡的两人,明明他们可以凭借神力进来,但他们相信她。所以选择在沉玉谷的边界等她。 那么,要去见……若陀和摩拉克斯吗? 塞莱斯特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她觉得自己的手好僵,就像被冬天早晨的霜露冻住了手指一样。可现在明明不是冬天。 她皱起眉,她不想去见他们。 至少不要是今天……至少不要是现在。 于是,塞莱斯特叫来了她的好姐妹,也是她的好下属,浮锦。 她是来找浮锦喝酒的,虽然她知道,锦鲤化身的仙人虽然在水中生活,可酒量却不好。 锦鲤更钟爱的是清泉和甘露,可不是辣喉咙的美酒。 “你……很想喝酒?”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她举着酒壶,“之前看瑟雷恩和古华喝得很畅快,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久,可我好像从来没找你喝过酒。” 浮锦接过酒壶,虽然塞莱斯特面色如常,但她却隐隐约约觉得女神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你……是不是不舍得离开沉玉谷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虽然浮锦尊重塞莱斯特的想法,但是……浮锦不赞成,沉玉谷的神当然应该留在沉玉谷啊,没事往别国跑干什么。 “当然,我当然舍不得。” 塞莱斯特说着说着,眼泪却忍不住地向下流淌,吓坏了一旁的浮锦。 灵秀非凡的仙子只得把塞莱斯特抱在怀里,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眼花,“你又是图什么呢?”浮锦叹息着,“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就好,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我可不想看你哭哭啼啼的样子。” 她的话语不耐烦,可是拥抱塞莱斯特的怀抱却柔软又温柔。 “浮锦,果然还是你最好了。” 塞莱斯特把头埋到了浮锦怀里,撒娇一般地在她怀里用浮锦的衣服擦着眼泪,惹得浮锦又是好一阵“嫌弃”。 等塞莱斯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浮锦才装作不经意地发问,“是……来找你的那条陌生的龙惹你生气了吗?”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应该说……是我在惹他生气。其实,迭卡拉庇安是个好人。哦不,好龙。” “你骗了他?” 浮锦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一日要处理女神的情感问题。 塞莱斯特又摇了摇头,“不,我没有骗他。”她的眼神闪了闪,“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他。” 见状浮锦也不想再问了,总感觉会是烂摊子。 “那……帝君大人和岩龙王呢?我感觉他们的气息了,然而你却在入口阻拦了他们。” 塞莱斯特把头又埋入了浮锦怀里,“现在,我也不想见他们两个。好浮锦,帮我个忙,帮我回绝掉他们。” 浮锦无力地指了指自己,“我恐怕很难改变其中一位的想法。” 第197章 不管是若陀龙王,还是帝君大人,都是她这个小小的仙人得罪不起的……虽然两位大人都是极好的,但是浮锦见了他们就发怵。 于是,浮锦只能用手泄愤一样戳了戳塞莱斯特躲在她怀里的头,“他们都是关心你,怕你受伤害才来的。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去见一下他们。” 塞莱斯特很少这么情绪化,浮锦本想心软答应塞莱斯特,但是……塞莱斯特总要面对的。 塞莱斯特被戳了几下,才慢吞吞地从浮锦怀里伸出脑袋,“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只是浮锦,我想问你,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你们相遇之后只会是长久的分别,那你还愿意和他相遇吗?” 塞莱斯特有些困惑了,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如果无法向任何人许下承诺,那就应该避开他们才对,这样才能不伤害别人。 “一早知道?”浮锦的脸上有些困惑,但还是耐着性子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哄着女神,“可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分别才是注定的,相知相遇才是短暂的。照你这么说,这世间所有的缘分都应该断绝才对。” “可是,如果你知道,你会伤害他们呢?” “我猜,你是指……分开之后,会难过?”浮锦觉得大事不妙了,塞莱斯特不会是想甩了帝君吧……可是他们不是在一起还没有过多久吗?她尽可能理性思考……帝君大人应该不会计较被甩? 不,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更慎重地对待感情。”最好,说一些甜言蜜语哄一哄摩拉克斯……现在浮锦真觉得大事不妙了。 看出了浮锦在胡心乱想什么,塞莱斯特没忍住笑了出来,“不会的哦,浮锦。摩拉克斯可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即使他被我甩了……” 最后那几个字她念得很慢,虽然塞莱斯特不知道浮锦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觉得她塞莱斯特有胆量戏耍摩拉克斯。 “你错了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离开沉玉谷,去坎瑞亚了。” 在摩拉克斯刚到沉玉谷的第一天,塞莱斯特就把摩拉克斯当作璃月整片土地唯一的父君。一个刚刚平定一方叛乱、拥有了一方领土的女神本不应该如此卑微。 塞莱斯特只是沉玉谷的过客,这片美丽的土地最终会归为它命定的主人——摩拉克斯。 “所以,我才搞不懂摩拉克斯到底想做什么……他明明是最注重契约的神明,他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呆在他身边,可却执意以钟离的身份和九方缔结了婚约。” 塞莱斯特说着说着,却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睁大了,她突然清楚了摩拉克斯跟她许下的婚约契约到底是什么。 仔细想想,她的未来(九方)从来没有见过摩拉克斯,那千年后的摩拉克斯……是不是已经在以钟离的身份生活了呢? 而她的未来名字正是九方……恰巧是——九方。 “等等,塞莱斯特。你想到了什么?” 浮锦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难道摩拉克斯还跟塞莱斯特耍心眼骗了女神吗?等等说不定还真是女神哪里会是摩拉克斯的对手? 塞莱斯特却一下子抓住了浮锦的手,把她的手抓得很紧。 明明塞莱斯特的面色还是那么苍白,可是眼睛却亮了起来,而这次她的眼里没有泪水了,“我懂了,我懂那个契约到底是什么了!” “所以会是什么?” “是未来。” “摩拉克斯,不,钟离是大骗子。在我还没有意识到之前,我的未来就被他骗走了。”塞莱斯特的表情又无奈又惊讶,很难说她到底是喜悦,还是受到了惊吓,“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浮锦的表情愈发无奈,塞莱斯特今天是没事做来消遣她的吗? “所以摩拉克斯到底做了什么?你倒是说啊!”她急得都不再称呼摩拉克斯为帝君了。 可那个女神却噗嗤一声笑了,讨人厌的很,“……浮锦是笨蛋,所以我不告诉你。” 果然,塞莱斯特今天就是来消遣她的。 第129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4) 永不磨灭的爱…… 在某个癫狂、朦胧、隐晦的瞬间, 有爱滋生。 转瞬即逝的美好, 已经 永不磨灭的爱。 ——巴里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娜布。” 阿赫玛尔伸出手, 却穿过了花神的残影。 她已经逝去。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花神下定了决心, 她甚至没有跟阿赫玛尔告别。 所以,他们最后的临别也变成了残缺的模样。 花神的残影轻柔地捧起爱人的脸, 虽然他们实际并没有触碰到,但过往的柔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冰冷,所以她还是阿赫玛尔心中最美的新娘和沙漠最美丽的花。 “太阳的君主哦, 阿赫玛尔,不要露出伤心的神色。我们不是早就许诺要一起背负须弥的未来,去找寻绝对的智慧和光明的未来吗?现在, 只不是是黎明前最后的黑夜。” 阿赫玛尔喃喃自语, “最后?也对,就连太阳也到了燃尽的时候。” 他站起身来,黄金般耀眼的双眸早已黯淡,古铜色的皮肤也爬满了密密麻麻像蛛网一样不详的刻印。 他还是过去须弥、大漠的太阳吗?还是他成了禁忌知识的化身——一位试图挑战天空秩序却失败的神王? “所以, 你是来送别我的?” “不,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我们的家,不会被打搅的安宁故乡。” 花神伸出手,她美得像是幻梦。 她就是美梦, 属于阿赫玛尔的美梦。 而阿赫玛尔已经很累了, 他多想在爱人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但那就不会是须弥的神王了。 “谢谢你,娜布。” 我多想在真实的世界里再见你一面,哪怕就一面。 接着, 大漠的太阳击碎了自己的梦,他不愿意和花神一起在那美好的故乡里睡去。 但阿赫玛尔知道……他必须死去,带着自己身上的禁忌知识前往冥府,因为只要世界保存了关于禁忌知识的记忆,那么这种顽疾就永远无法根除。 所有知情者必须死。 这就是世界的规定……就连雨林里的大慈树王也不例外。 【祂是如此害怕】 【世界是如此害怕禁忌知识】 阿赫玛尔知道,禁忌知识会是击碎旧世界,前往新世界的钥匙。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 “伊西斯。” 阿赫玛尔轻轻呼唤着过去的幻影。 他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见到了伊西斯化身的少女。 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赤王知道,他脚下赤沙的土地也未曾忘记过伊西斯。 【伊西斯,盗水者——伊西斯啊】 【您的灵魂还未消散,您的意志仍然坚定】 【只要代表生命的水还眷顾满目疮痍的土地】 【您就会长存——】 【以赤王,阿赫玛尔,与您结缘之人的身份】 【献上我的躯体,献上我的神力】 【祈求您保存我的灵魂】 【用水重塑我的身体】 【我将与太阳一同回归世界】 阿赫玛尔念着未知的呓语,这是无法被任何人解读的语言,只有同样被世界放逐而又回归世界的人才能听懂。 他重复了三遍,未知的痴言无法传达智慧的所在。这从根本上就是反对现存的智慧——他在祈求一个已死神明 的力量。 但赤王知道——伊西斯一定听到了。 她失去了实体,失去了记忆,但她依旧存在,困在她化身的身体里。 阿赫玛尔的身躯中淌出黑夜似的血,耀眼的金日被黑暗吞噬。 他的力量被蚕食着,曾经附在他身体上的禁忌知识也感觉到了危险,它们疯狂地向四周爬去,可是……就连这些疯狂的知识也成了【伊西斯】的食物。 祂是水,是生命,同样也是进食和吞噬本身。 在古早的年代,在魔神还未存在的时代,曾经的【伊西斯】在智慧尚存时吞噬掉了自己。 可是,身为生命概念本身的伊西斯无法杀死【生命】,提瓦特的世界察觉到了祂的危险,把祂丢去了其他的世界。 而在提瓦特世界需要伊西斯时,它又重新呼唤伊西斯回来。 将祂一分为二,永远也无法合二为一,将祂困在人类的身体中,将祂身上栓上爱人的锁链,将世间的爱与希望都献给她来约束未知的疯狂。 “吃吧,伊西斯。” “吞噬掉世界的危险,维护智慧的边界。” ——以此,将我们导入新世界吧。 赤王的眼眸最后眷念地看了一眼世界的模样,但他知道这不会是结束。 因为世界上还残存着没被伊西斯吞噬的禁忌知识。 第198章 他也知道这永远不会结束。 他将在新世界诞生前重新睁开眼。 到那时,【伊西斯】会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 她维护的是旧世界,而赤王希望的却是新世界。 “……真不希望会是那样的结局。” 伊西斯不该被利用,哪怕阿赫玛尔也在利用她的力量, 但他总不会希望自己过去的引路人会是曾经那副疯狂的模样。 【不要变成伊西斯,】 【塞莱斯特,不要变成伊西斯,】 【当你和她合二为一的时候,伊西斯就会重新降生于世。】 阿赫玛尔在赤王陵墓前刻下这段话。 文字会经过长达数千年的时光,风沙、水土、虫蚁都会加速文字的磨损;世间的一切都会经历磨损,就连魔神——尚存于世间的大慈树王也同样到底到了那个未来。 时光会流逝,记忆会扭曲,人和神都会湮灭。 但文字会一如既然地传达最后的真相。 神王安静地闭上眼睛。 赤王阿赫玛尔已死,大漠的太阳已经坠落,黄金之梦已沦为泡影。 遥远的、居于树冠之上的女神流下了眼泪。 大慈树王甚至无法见好友的最后一面。但她很快记起了自己的使命,她必须安抚迷茫又不安的沙漠居民,必须阻止禁忌知识的进一步爆发……她要做的事太多,以至于她只能在梦中思念自己逝去的两位好友和那美好的时光。 在离开雨林前,大慈树王给自己的好友——春之女神,寄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很平常,但谁看到都会知道,这就是诀别了。 “鸟儿啊,飞慢点吧,别让她为我担心,也别让她来找我,我只是去了我应该去的地方,做了我已经做的事。” 所以,别飞那么快,别让塞莱斯特来得及阻止自己。 大慈树王叫来了须弥教令院的学者,他们都是一群纯粹的、追求智慧的人,至少现在是…… “我要走了,今后须弥的路将由人类决定。” “……可是,没有了智慧之神,又谁来引领智慧前进的方向?” 他们的一切知识都来源于大慈树王,她是位很好的老师,总是拖着人类飞翔。 而一切还未安定时,老师却要离开了,她的学生们依旧迷茫。 大慈树王微微一笑,“……不,你们很快就不会需要我了。” 人们不总是追求智慧的,大慈树王心里清楚,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纯粹地热爱知识。他们需要的是神,能指引他们的神,但不等于需要的是智慧本身。 无法创造价值的智慧只是人们常说的无能罢了。 “我相信你们,相信人类,你们一定会探索人类独有的道路” “但是——不要忘记敬畏本身,敬畏你们自己的欲望。” 大慈树王留下最后的箴言就匆匆前往的沙漠,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对抗的不只是蔓延的禁忌知识,还有来自坎瑞亚无穷无尽的黑潮。 而大慈树王也并不知道——她的信并没有交到应到的人手中。 灵鸟在沉玉谷盘旋了好久,可是属于女神的气息却消散无踪迹了。 鸟儿最后无力地停在女神的雕像上,在女神雕像旁边立着的是岩神摩拉克斯的雕像。 两座雕像隔得很近,可是一个无人问津,一个却门庭若市。 摩拉克斯雕像前的香火极其旺盛,来往的商人都会选择来拜上一拜,不仅仅是因为祂是璃月的父神,还因为祂是主管商业和金钱的神明。 “可帝君大人旁边的女神是谁啊?” 本地人愣住了,他思考了一下才说,“我听我爷爷说,她是春之女神,民间俗称青君,是我们归离原曾经的女神,”他耸了耸肩,“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客人你如果想问,可以去找沉玉谷的古华派,他们侠肝义胆,又信奉这位女神。” “那……为什么青君女神要和帝君摆在一起啊?” 灵鸟也很好奇,于是从雕像后面探出脑袋瞧来瞧去。 “噢,那是帝君大人想这么摆的……说是不要让沉玉谷的人忘记春之女神的功绩,所以每一个摩拉克斯的雕像旁边都会有春之女神的身影。”回答的是一道青绿的身影,少女的模样,懂的却不少,“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来自沉玉谷本地的传言,客人您可以不信……毕竟,帝君大人的心思谁也猜不准。” 浮锦对来往客商客客气气地说着,然后把自己手里提着的花都放到了春之女神的雕塑前,惹得其他来上供的人奇怪地看着她,“别这么看我。女神爱俏,比起香火和摩拉的气味,她青睐的肯定是时令的鲜花。” 她旁边的白发少女空着手来的,却忍不住说道,“你搞得塞莱斯特像是死了一样……小心在坎瑞亚的塞莱斯特知道,你天天像上坟一样给她上供。我们这里又不是规矩多的归离原。” 浮锦忍不住白了药君一样,“这能一样吗?我这不是为了不被摩拉克斯比下去吗?” “……可是摩拉克斯和塞莱斯特都不在意,你又是何苦?” 摩拉克斯非但不在意,甚至还希望在自己的每个雕像旁边都放一个塞莱斯特……对于这种暗戳戳宣告关系的神,药君只能说一句,你不要太爱了。 “你懂什么,药君。” 在“教训”完自己的同伴后,浮锦才恢复了温温柔柔的样子,她看向塞莱斯特的雕塑,可灵鸟已经飞走了。 鸟儿不愿意把信交给除塞莱斯特外的任何人,而它刚才听见了塞莱斯特去了哪里,于是它飞向了遥远的坎瑞亚。 “都怪你药君,如果不是你要跟我斗嘴,我早就截下那只鸟了。” “……比起怪我,你还不赶快告诉塞莱斯特。那应该是大慈树王派来的灵鸟。” “好了,我知道,知道了。” 两位仙人们就这么打打闹闹地离开了,她们身后屹立的两座雕像依旧安然地微笑,他们彼此相依,仿佛不变的誓约本身。 第130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5) 玫瑰、阴影和水…… 她曾经像玫瑰、阴影和水一样, 为你斟上她自己。 ——保罗 “你又失败了呢……” 身披白袍的女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莱茵多特。只是,在后者看来,那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如果你很闲的话, 可以去研究你没什么新意的锻造术,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斗嘴。” 莱茵多特, 亦或者可以称呼她为坎瑞亚【黄金】的炼金术师。 “别这么说,你用来炼金的容器也出自锻造术之手, ”塞莱斯特轻哼了一声,“能够孕育龙类的子宫,你的要求也不简单呢。可惜, 这次出生的龙依旧是【瑕疵品】。或者,你本来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孩子?” 莱茵多特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瑕疵?这是伟大炼金术师在创生上的伟大轨迹, 就像画家会在画卷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一样……” “可是他们从出生起就不再只是你的作品了, ”塞莱斯特打断了天才的喋喋不休,她在莱茵多特身边听惯了这些。莱茵多特很难接近,但也很孤独,她高傲得不容人靠近, 却又渴望灵魂的共鸣, “他们是生命, 比你活得更长的生命。虽然你肯定会想办法复生,但是他们会在你不在的时间在世界上流浪。” “这是你的预言吗,高傲的神明?” 所以, 最后总会变成两个刻薄鬼的交锋。 塞莱斯特叹了一口气, “哪里的话,我也在嘲讽我自己。”明明她知道龙裔,特别是龙王的力量很难通过炼金术复现, 但她还是给莱茵多特提供了她全部关于龙王的知识,“不说这个了……王,伊尔明,他想要你造物的力量。” “要打仗了?还是说老头子打算征服其他国家了?” “别装傻,是【黑潮】。生命被深渊的力量侵蚀,野兽汇聚成了兽潮……它们从地底爬出来了,而坎瑞亚就屹立在黑潮的 洞口。” 莱茵多特放下了手中实验的器皿,“那些骑士呢?还有那些魔女呢?为什么会需要我,我可是不需要去战场的高端人才。” “你是沉迷创生到忘记时间了吗?从第一波【黑潮】到这一波已经过去很久了,骑士们早就被派出去了,而魔女则都跟你一样狡猾。” 莱茵多特指了指塞莱斯特,“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别告诉我,你很爱坎瑞亚。”她边说,边把手稿一把火烧掉,一点都没有留给后世的意思,“就连不问世事的我都知道,你第一天,面见王的时候,就说——” 【我来宣告坎瑞亚的灭亡】 【我来见证坎瑞亚的消逝】 【我来加速坎瑞亚的辞别】 “真是好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璃月要攻打坎瑞亚了呢。可是王却原谅了你的失礼,甚至还赐予你在坎瑞亚行走的新身份,【末日】的魔女——伊西斯。” 第199章 塞莱斯特无奈地皱了皱眉,“我知道,我正在见证坎瑞亚覆灭,我是旁观者,但同时也是戏中人。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些什么,仅仅为了坎瑞亚?” 莱茵多特怀疑地看着她。虽然塞莱斯特跟她们一样明面上都是魔女,但是她的本性还是爱人的神明。既然结局已定,塞莱斯特又何必掺和其中?她又不是爱看热闹和纷争的魔女。 “与我无关。”莱茵多特打开了自己的柜子,里面躺着一具完美的玩偶,像是王子一样的玩偶。莱茵多特唤醒了自己的造物,“阿贝多,该醒过来了。” “好的,老师。” 人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他刚诞生,但头脑里面已经有了莱茵多特想让他知道的知识。 “这是阿贝多,王吩咐的事找他就好。我创造的那些龙……随你处置,我要走了。” “这么冷酷吗?”塞莱斯特叫住了莱茵多特,明明她之前还愿意为杜林念童话,还愿意给她的孩子们构造一个完美的幻梦,可是现在却毫不留情地丢弃了他们。“至少和你的孩子们告别啊。” “不用了。这个世界不再会允许异类的梦了。” “坎瑞亚也是个梦,但现在梦醒了。” 莱茵多特离开了,消失在茫茫雪山中。飞逝的风雪很快便掩盖了她的身影,塞莱斯特也没试过挽留她,天才任性起来都很麻烦。 莱茵多特已经给出了她过去的全部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留给坎瑞亚了。 “而你,阿贝多,我想想要怎么办呢?” 塞莱斯特打量着他。刚出生还是个幼崽,不适合扔去战场。 “我知道您。我的生命刻印里留有您的炼金术印记。” 塞莱斯特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莱茵多特难得愿意听一听她的意见。不过,“别那么说,听着就像你是我和莱茵多特的孩子一样。” 阿贝多沉默了一会儿,用他那双沉静的蓝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塞莱斯特,“那我可以叫你老师吗?” 塞莱斯特拒绝了他,“不,你唯一的老师是莱茵多特。虽然她烧掉了她的大部分手稿,却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学学这些吧,等你全部学会了,再外出探索这个世界。” “那等我学会了,可以出去找您和老师吗?” “好,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不,等他学会,再从这里出去,世界都会大变样吧。 “我先走了,你的那些兄弟我就带走了。” 塞莱斯特说的是那些由莱茵多特创造的龙,虽然各有各的缺点,但是作为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阿贝多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的兄弟们都会回来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 “那一定要离开吗?”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是的,因为他们都不是怪物,要跟每个坎瑞亚人一样承担责任和代价……至于你,你先长大吧,孩子。” 塞莱斯特说完就离开了。她很忙,本来她没空来看莱茵多特,可谁让莱茵多特在门口下的炼金术禁忌只有她解得开。所以不得不担任了伊尔明的信使。 接着,她把那些龙都带去了他们应该在的位置,她告诉他们,“跟这里的人民一起抵御【黑潮】吧。” 龙们点了点头,他们的性子都像是懵懂的孩子,而这些的孩子没有大人的约束……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呢? “好的,伊西斯大人。那结束后,您会陪我们一起玩吗?” 他们巨大的爪子搭在伊西斯身上,即使想像孩童一样做出依偎的动作,却因为可怖的体型像是一场不怀好意的胁迫。 “当然……如果我们再见的话,我一定陪你们好好玩游戏。你们喜欢玩捉迷藏,对吧?战争结束后,要好好躲起来,不然我很快找到你们,游戏就结束了。” “我们是不会输的!” “好孩子,记住不要让我太快找到。” 在做了简单的约定后,塞莱斯特就离开了。 虽然她知道杜林会变成魔龙,葬在雪山;厄里那斯的躯壳上会生出可爱的生灵【美露莘】……一切都无法挽回,但她还是做了。这些孩子已经失去了莱茵多特,如果她再抛弃他们,他们就未免太可怜了。 她一路乘着风来到了蒙德,这里不是抵御兽潮的战场,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样子。但蒙德的骑士团已经派出了他们的战士去支援坎瑞亚和其他遭受侵蚀的国家。 没有神直接管辖的国家,也一样走在了它建国之初既定的【自由】又仁爱的道路上。 “因为我们是骑士,怎么可以听任他国人民的悲鸣而不作为!” “世界需要我们,所以我们才站了出来!” “向往和平的骑士们请随我一起,为了自由而战!” 随着这代骑士长的号召,人们背井离乡为了他国的和平而战。 也只有在骑士精神没有消逝的时代,世界才是真正的一体。 自由是全世界的自由,而不单单是蒙德的自由。 【看来你很感慨啊,是不是很感动?】 耳边传来形如微风的絮语。 “巴巴托斯,”塞莱斯特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与往日无异的容颜,“好久不见。” 【真狡猾,这句话本来应该我来说才对。怎么不打算和我玩躲猫猫了?这些日子,我只听说过末日魔女伊西斯的名字,可没听说过塞莱斯特。】 一听就知道巴巴托斯在闹别扭。因为世间的一切都瞒不过自由穿行的风。 “那你现在听到了。我找你是有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也对,你也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才想起我。】 “……”塞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巴巴托斯却依旧没有现出自己的真身,“这次战争结束后,杜林会来到蒙德。虽然他没有恶意,但是他的血是污染一切的至毒,就连风龙王也难以抵抗……将杜林封印在雪山上,雪山上有残留的银白之树,树会将龙血凝结,那会是减少污染侵蚀的方法。” 【我明白了。这是你唯一想告诉我的?】 塞莱斯特叹了一口气,“不,在此之前。温迪,你还好吗?你此前一直都在西风骑士的战场上。你不肯献出身影……你是受伤了吗?” 温迪一直是温柔心软的孩子,他不会用那么冷淡的态度对塞莱斯特,想要赶走她,也不过是因为温迪受伤了,但他不愿意被塞莱斯特发现。 【……不,我没有。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弱小的、可以被你捧在手上的精灵了。】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拒绝让我帮你疗伤吗?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是真的成长,就不要拒绝来自同伴的帮助。” 【……你是对的】,温迪显露出了自己的身躯,白色的羽翼上布满了遭受侵蚀的黑点,【可你能保证你永远会是正确的吗?】 【时间在流逝,生命在不断消逝和新生,】他挥动了自己的羽翼,不同以往,掀起的却是飓风。风精灵已经蜕变成了一位真正的神明,只要他想,世间的风就会为他铲平一切阻碍,【我是神,无可非议的神明。而你,竟然 要放弃神位,告诉我,你将去哪里?塞莱斯特,你的未来又该掀起怎样的风?】 “你什么都知道了?” 【世间万物都不过是穿耳的风声。】 塞莱斯特向他伸出手,“那至少先让我为你治疗一下……我们是在告别,虽然我是来告别的。但你和我都知道这不会是结束,只是时间流逝。” 升起来的微光慢慢抚平了羽翼上的创伤,新生的骨肉在旧的伤口里勃发。 温迪握住塞莱斯特的手,【我讨厌这样。】 “你讨厌分别?” 【不,我讨厌时间。】 【可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好,我答应你。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沉睡,希望我再次苏醒的那天,你和我都没被时间夺走一切。】 【你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 风轻轻地推着塞莱斯特,它让塞莱斯特不要回头,明明温迪的伤还没有完全治好,明明她还想多呆一会儿…… 可是,身后却传来了悠扬的风笛声,那是她第一次给温迪弹奏的曲子。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温柔的声音唱起歌谣—— “五月之末,万物葱茏也不能覆盖 山水退让,而你若来,依旧被一个幻境溺灭…… 许多时候,我背对着你,看布谷鸟低悬 天空把所有鸟的叫声都当成了礼物 才惊心动魄地蓝……” 然而,仔细一听,却不再有歌谣,于是曲子也变得寂寥起来。 【不,我讨厌时间。】温迪是这么说的。 “而我也一样讨厌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旅行的末尾了。 塞莱斯特抬头看了一眼苍蓝的天色,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第200章 世界一直没有改变,而最初陪伴她的人已经走不开时间了。 第131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6) 置身在传奇故事…… 太阳离冰很远, 在冷暖交界处飞舞 风推着童车在慢慢地走着 全家倾巢而出,看久违的蓝天 我们置身在传奇故事的第一章里。 ——保罗 “战况如何?” “璃月的兽潮在层岩巨渊,若陀龙王镇守其中, 但有传闻,龙王似乎也染上了【疯狂】;须弥的兽潮则是在沙漠中, 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扩散,水神厄歌莉娅……已经献出了生命, 大慈树王则下落不明;稻妻的灾厄由雷神姐妹独自抗下,目前消息暂无……” “我明白了。”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她面前的是替伊尔明代掌坎瑞亚的亚尔伯里奇一族的族长, “王上怎么样了?诅咒……已经蔓延了吗?” 族长摇了摇头,“……已经无法挽回了,大人。” “我知道。你也带着你的族人一起离开吧。” “去哪里?” 塞莱斯特拔下自己手上的戒指, 递给他, “天下之大,总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不管你们是想安稳地度过一生,还是复辟坎瑞亚,都随便你们。” “您是打算继续帮助我们?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选择投奔深渊……而在你们魔神看来, 深渊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可是族长你却不打算成为那部分人之一。我不是出于仁慈, 只是……寄希望于你, 于你们亚尔伯里奇。这个戒指里面封存了我的一部分灵魂,在这个【我】死后,请将戒指交给恰当的人, 以便我从地狱里复生。” “您?”他装着星辰的双眼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位魔神愿意陪坎瑞亚一同死去。 塞莱斯特却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不要回头了。宣告坎瑞亚灭亡的将会是【末日】的魔女伊西斯。” “也只有我而已。” 进了大殿, 空荡荡的,没有了生机,也没有活物。 盘踞在王座上的已经无法被称为人类了。 但是,塞莱斯特却恭敬地低下了头,“王,我来觐见您。” 长着扭曲羊角,头戴面具,身躯上长满了野兽的毛的怪物用它的眼睛看着塞莱斯特,但它也只能做出低头看的动作,因为它已经被陨铁的锁链牢牢捆在了王位之上。怪物发出像是哭泣一样的嘶吼声。 【他们……怎么样了……】 蜕化的不止是身躯,还有头脑,语言和思维都变成了旧日的幻梦。塞莱斯特凭借自己的权能去倾听着怪物最后的遗言。 “因为您的献身,留着纯正坎瑞亚血脉的人逃过了沦为野兽的命运,但是那些混血儿已经……如您所愿,我拿走了混血儿的智慧,他们不必亲眼见证身为怪物的自己,灵魂有如坠入幻梦之中。” 但梦总有醒的一天,当后世被称为丘丘人的存在,摘下了面具,去到水池边,见到真正的自己,将会是彻底的黑暗和绝望。 怪物继续发出嘶吼。 【你……你做得很好……】 “不及王上的伟大。” 本来,该沦为怪物的是全体坎瑞亚人,但伊尔明用自己的一切跟死之执政交换了,于是一部分人得以留存,可是死之执政却拒绝接纳他们的灵魂。所以,那部分坎瑞亚会变成活着的行尸走肉。 坎瑞亚人——身体不断腐朽,灵魂却崭新。 混血的坎瑞亚人——身体崭新强健,灵魂却失落。 正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本身。 也难怪伊尔明要向全体国民隐瞒他的献身,隐瞒他早就先子民一步沦为怪物的事实。 “太讽刺了,深渊的力量把坎瑞亚(国家)变成了强大的怪物,而又是深渊把坎瑞亚人变成了真正的怪物。” 塞莱斯特伸出手,想要像往昔一样试图唤回伟大王者(伊尔明)清明的神志。 “王,伊尔明,请醒一醒……” 但是,他的诅咒已经很深了,死神的镰刀迫不及待要收割他破碎又伟大的灵魂了。 【坎瑞亚覆灭了。】 王在临死之前说出了宣誓般的话语,可是王座旁却只有一位怀有异心的魔女。 “是的,坎瑞亚(国家)已经覆灭了。但坎瑞亚会一直存在于七国之中,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幽灵,一直游荡……” 野兽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它想从王座上挣脱,但王的命运注定是背负坎瑞亚的一切荣耀和灾难而死。 【你来见证这一切了,魔女……末日的魔女,伊西斯。】 野兽睁开眼睛,原本藏着星辰的眼睛却只有难看的黄褐色,死气沉沉又浑浊不堪。 “是的,王。正如我们所约定的那样。” 但塞莱斯特心中却有疑窦。她知道自己即将走到命运的末端,但她却猜不到故事的走向。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像其他魔神一样 在抵御【黑潮】中死去。 她以坎瑞亚的人身份战斗到了最后,身上伤痕累累,却活了下来。 那么,我的【末日】又在哪里呢? 【伊西斯,曾经游荡在世界之外的幽灵……已经死去又即将复生的神明……你的复苏将会给带来世界真正的噩梦。】 锁链被挣脱开了,伊尔明的意识突然清醒了,他向着塞莱斯特发出最后的一击,漆黑的爪子似乎马上就要割破塞莱斯特的喉咙。 塞莱斯特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伊尔明竟然想杀死自己。 但是,这完全没有理由。 她没有来得及躲开。 ……竟然会是这样滑稽的结果,她在心里嘲讽着自己。可是,却不想带着满腹疑问复生。 在伊尔明马上要拉着塞莱斯特同归于尽的时候,死神的镰刀隔开了他的喉咙。 那是——【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之神】。 镰刀划开了亡灵和生者的国度,死之执政在幽暗的冥府中望着充满生机的世界。来自地狱的猎犬,从镰刀划破的空间里面爬了出来,三头的恶犬嘶哑着倒下怪物的身躯,接着从身躯中扯出了灵魂,他们一边撕扯,一边吞食着罪人的灵魂。 死的女王冷冷地看着,呵斥着她不听话的仆从,【够了,他的灵魂不是你们的玩物,把他带去罪人应该去的地方。】 听见女主人的声音,猎犬们纷纷夹起尾巴,以表示自己乖巧的一面。但女王却不再关心它们的表现。 【伊西斯。】 死之女王举起了镰刀,朝着塞莱斯特挥砍下。 塞莱斯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上,她都没有躲藏的心情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死之执政的对手。 这样……至少会死得痛快一点,她苦中作乐地想。 可是……镰刀却没有从身躯中夺走她的灵魂。 死之执政面色难看了一瞬,却又很快释然了,【也对,死之执政又怎么能夺走生之执政的生命和灵魂呢?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姐姐伊西斯。】 【你的权能是生命,但是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遏制你在世界中的无限扩大……这么下去,你一定会夺走其他生命难以生存的一切,所以你选择了自尽。】 【但生之执政的自杀是没有意义的,等力量恢复,你就会复生。】 【为了防止你毁灭世界,我(死之执政)分裂了你的灵魂和力量,时间执政将分裂后的你困在不同的时空以便你的分身永不相遇,空间执政……在消逝之前将你驱逐到世界之外。】 【然而,你还是回来了……】 女神留下一滴眼泪,并不是为了感人的姐妹重逢,【我——死之执政必将阻止你。】 塞莱斯特听懂了死之执政在说什么。 死之执政似乎只把她当作生之执政复生的身躯。 但她并非那位大神,也讨厌别人把自己当作一具给别人复生的工具。 但是,当务之急是,“如你所说,一旦【伊西斯】的两个分身合二为一,那么伊西斯便会重临世间。” 死之执政点了点头,她的面容笼在神秘的面纱之下,看不出神色。 “那么空间执政和时间执政呢?” 死之执政摇了摇头,【她们……吾感应不到她们了。】 “那么看来,唯一能阻止伊西斯复生的就只有我了。” “对了,别叫我伊西斯,我是塞莱斯特,当然也只会是塞莱斯特。” 但是……按照时间的悖论,她和九方必将在未来重逢。此前,她亲手交给亚尔伯里奇的戒指已经无法收回了。 来源同一的灵魂在相遇后会永远期盼能够合二为一的那天,即使现在的塞莱斯特能够抵御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诱惑,可是……千年后、万年后呢?神也会磨损成没有智慧的野兽。 更何况九方只是人类……她身死后,灵魂必将回归。 塞莱斯特闭上眼睛,场面似乎是无解的死局,但是—— 第201章 “对了,你拒绝回收坎瑞亚人的灵魂对吧……我有一个主意,将那些灵魂的所有权交给我,不管是纯血的坎瑞亚人,还是混血的坎瑞亚人……我会一起收留他们的灵魂。” “……可以,但你想做什么?” “不妨先教我掌握一下生之执政的能力?” 塞莱斯特感觉到沉重像是镣铐的东西被带在了她的身上,灵魂的重量还是太过沉重了。但她的身躯却依旧挺拔—— “正如你所说,生之执政分裂灵魂后,才形成了我。那么,在毁灭世界前,先让我用一下那位大神的力量吧。” 第132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7) 时间渗透生命…… 时间渗透生命, 生命变成死亡, 死亡穿透房屋,把房屋化为尘土。 就连群山, 那些宏伟的岩石堆,最终也要屈服。 ——约恩卡尔曼斯特凡松 九方猛地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 看到的却不再是大漠空旷又彻骨的蓝天。床头坐着的人放下了手中翻动的书,书页被停留在了传说的那一页——九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 “我找到她了!” 少女急不可耐地说。 “你找到谁了?”迭卡拉庇安问她。 “塞莱斯特!我知道塞莱斯特在哪里了!” 迭卡拉庇安却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 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九方的头发,安抚着她,“塞莱斯特早就死了……不, 九方你就是塞莱斯特,你是复生的塞莱斯特。” “不是这样的!”九方有些急切,“她和我是不同的……不, 虽然我们是同一个人……但是, 但是……我要把她带回来,把她带回这个世界……” 迭卡拉庇安耐心地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又吞吞吐吐的话,“所以你说的塞莱斯特在哪里?”他注视着九方天蓝色的眼睛,“可是如果塞莱斯特回来了, 那你又是谁呢?” 九方抓紧他的手松开了。 如果塞莱斯特回来了……那么, 她又是谁呢?塞莱斯特活在世间的人类化身吗?一个她的分身? “你还要找她吗?” 迷茫的眼睛逐渐坚定, 就像是在蓝天中出现了耀眼的太阳,“是的,即使这样, 我也要找到她——不, 我想我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 “因此,我就一定要把她带回这个世界!不能留她一个人呆在孤独又黑暗的地方了,”九方抬起头, 看着属于塞莱斯特的恋人,“你会帮我吗,迭卡拉庇安?” 迭卡拉庇安的神情却没有明显的喜悦,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可是我的塞莱斯特已经在我面前了,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但我总是愿意帮你的。说吧,刚醒来的公主,这次又需要我去干什么?” 九方对着他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我想去的地方是原始胎海,我能感觉到——她就在那里。” 就在梅洛彼得堡的监狱之下。 迭卡拉庇安挑了挑眉,“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你应该知道原始胎海意味着什么。”他从床头坐起来,朝九方伸出手,“但现在先起床吧,你睡了很久。先吃点东西,我会想办法的。” 九方开心了起来,她亲热地挽着迭卡拉庇安的手,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女孩。 但迭卡拉庇安却拍了拍她的手,“可是你要想好,这个世界同一时间只会允许唯一的存在。如果你想要把过去的影子(塞莱斯特)带回世间,你就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幻影……告诉我,你认可塞莱斯特的过往等于你的过往。” “……” 九方沉默着,她心的弦乱了,“你可真会说让我不喜欢的话,”她知道自己是在挑刺,只是把情绪发泄到亲近的人身上,“不,我很抱歉。但我会好好考虑的,在塞莱斯特回来之后。” 她去吃早饭了,味同嚼蜡一样吃下食物。食物填满了空空如野的胃部,温热的牛奶让她的脸上多了血色。 “你睡过去吓到了莱欧斯利。现在你醒来了,等休养好,就跟我一起去梅洛彼得堡,答谢他照顾你的恩情。” “嗯。” “顺便,你想去的原始胎海,入口就在梅洛彼得堡。” “嗯。” “在去原始胎海之前,我们需要询问芙宁娜女士和那维莱特先生的意见……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么很遗憾,我们就得从长计议了” “嗯。” “所以我们就不能去原始胎海了。” “嗯……嗯?” 九方抬起了头,迭卡拉庇安有些生气地点了点她的眉心,“刚才的话你有在听吗?” 当然是没有听的。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原神胎海的塞莱斯特身上。 因为那是自己。 那是从来没有亲自见过……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她的心思很复杂……九方感受着难得的“独处”。从她醒 来后,她就不再能连接上塞莱斯特的视野,塞莱斯特离开璃月后的事,九方完全不知道。 就好像……她遗失了那段记忆和一部分的自己,现在她要把全部这些都找到。 “所以……你根本就不想听你的要求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迭卡拉庇安像是在抱怨着。 但是,女仆却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后快步走了过来,在迭卡拉庇安耳旁说了什么,就恭敬地退下了。 “是吗?我知道……那就把那位殿下带入候客厅吧。哦,记得准备蓝莓小蛋糕和甜腻的奶茶,我听那维莱特说过,她喜欢这些。” “……我们的客人是谁?”九方问道。 听到“我们”这个词,迭卡拉庇安显然心情好了一点,但他还是装作矜贵的样子,轻轻地扬了扬头,“是芙宁娜德枫丹陛下。也就是我们至高无比的水神陛下,正义之神。” “那位陛下又怎么会来?” 九方不认为是巧合。 “这个问题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回答,”迭卡拉庇安牵起她的手,“走吧,跟我一起去见那位陛下。” 他牵着九方穿过古朴的走廊,长长的、纯白的窗纱遮盖了外界的阳光,将城堡变成了一个古老又与世隔绝的幻梦,接着迭卡拉庇安拉开了候客厅的门。 门里有个少女体型的人,留着蓝白渐变的水母头,一双眼睛仿佛水滴,一滴是像冰,一滴是像海。 整个枫丹最高贵的女王陛下没有预料中的傲慢态度,只是端着一小碟蓝莓蛋糕,像是小仓鼠一样小口品尝着,偶尔还要喝几口温暖的奶茶。 “噢,是你们来了。”芙宁娜放下手中的盘子,“奥兰多(迭卡拉庇安)卿家里的甜品还不错,我很满意。如果你愿意把你家的糕点师送往审判厅就更好了。” “……以前的你可没有那么霸道,芙宁娜陛下。” 奥兰多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在他的记忆中,芙宁娜虽然行事无状,常常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论,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无知(尤其在审判犯人的时候),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位小心翼翼的神。 她日日夜夜穿梭在枫丹,像是在表演一场永远不会迎来谢幕的戏目。 明明是水的神明,明明水流经的地方都是女神的属地,可是芙宁娜的舞台却只在枫丹……而在灯光之下,她从未拥有过朋友。 “这还是您第一次来这里,明明我们是老熟人了。如果那维莱特知道了,他想必也会大吃一惊,您甚至没有去过那维莱特的家。” “……请停下你的试探吧,奥兰多卿。噢,或者我应该称呼你的真实身份,风之龙王迭卡拉庇安。”芙宁娜端起杯子,吹了吹,她还挺喜欢这种甜腻又温暖的味道,跟她日常呆的地方可有很大不同。 迭卡拉庇安眨了眨眼睛,他现在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他平常看到的那位。 那个经常呆在剧院的女王可不知道他是谁。 “不过可以请你稍微离开一会儿吗?”芙宁娜放下茶杯,“我有一些话想跟面前这位小姐聊聊……不过别担心,只是一些私人话题,我想风龙王也不会没有风度到偷听两位淑女(lady)的悄悄话吧。” 迭卡拉庇安回头看了一眼九方,“我倒是不知道水之女神找我妹妹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会是我这个哥哥听不得的?” 芙宁娜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别说俏皮话了,迭卡拉庇安。我找的可不是你的妹妹,而且曾经的春之女神——塞莱斯特。” 九方的眼神动了动,她拉了拉迭卡拉庇安的袖子,“你出去吧,我相信,陛下只是有些话想跟我说。而正巧,我也有事要拜托陛下。” 她转过头,正巧望见芙宁娜打量她的神色,带着一些好奇和几分……崇敬? 迭卡拉庇安点了点头,出去之前还听见芙宁娜像是此地的主人一样冲他发话,“记得拉上门,奥兰多。噢,对了,也给小姐也上一些甜点和饮品,你这里的点心倒还不错。” 倒显得迭卡拉庇安是个彻底的外人了。 第202章 等门关上,芙宁娜才示意九方坐到她面前。 高贵的女神打量着面前的人类,紧接着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你跟我想象之中不一样呢……虽然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活着的)你……但是你跟我想象的倒不同。” “那女神陛下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芙宁娜噗嗤一声笑了,“别这么称呼我,你同样是神明……虽然曾经是。” “不过放轻松,我想你同样需要我的帮助。” “你应该知道——春之女神塞莱斯特的神躯在原始胎海,而原始胎海在我的监管之下。” “所以……芙宁娜,你是想帮我吗?帮我拿回属于我的躯壳?” 芙宁娜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我可不是在帮你……就像丢垃圾一样,春之女神打开了原始胎海的大门,把坎瑞亚人的残骸扔进了胎海里,甚至没有过问此地的主人,也就是我的意见。” “这实在是太粗鲁了。” “但是——这份‘暴行’其实并不重要,”芙宁娜伸出她的手指,指着九方,“重要的是,为什么春之女神可以打开本应该是水之女神属地的原始胎海?” 期间,女仆敲门进来送上了新烤好的、香香甜甜的糕点和沏好的红茶,塞莱斯特往门外一看,就看见迭卡拉庇安拿着他那本研究古沙漠历史的书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看着。 等女仆小姐离开了,芙宁娜才接着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噢,小姐,你简直像是个‘小偷’。”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擦掉嘴角蹭上去的奶油,这让本来应该严肃的交谈变得滑稽和亲切起来。 九方指了指芙宁娜的嘴角,递给了她一张手帕,“这里蹭上去了……您就这么喜欢这里的点心?” “当然,毕竟我可不常吃到。” “怎么会?您不是经常出现在各个甜品店吗?” 芙宁娜对她无奈地笑了笑,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还是说回之前的话题吧。在春之女神打开了原始胎海的大门后,作为真正的主人,我芙宁娜德枫丹有必要去拜访她,询问一下她到来的理由。可是我却发现——” 芙宁娜转过头,用那双奇异的异色眼睛盯着九方。 “您发现了什么?” “春之女神自杀了——又或者,谁杀死了她。等我赶到的时候,原始胎海里除了蜕化成最初生命体的坎瑞亚人,就只剩下一棵枯萎的树,银白的树 干之上,象征着死亡的镰刀贯穿了春之女神塞莱斯特的身躯。” 九方眨了眨眼睛,她意识到了芙宁娜话语之中的矛盾之处,“那您为什么说塞莱斯特可能是自杀,在我的印象里,春之女神从来不挥舞镰刀。” “是的,春之女神从未拥有镰刀,所以贯穿她的镰刀属于——死之执政,属于永远不会干涉生者世界的死之执政。” “传说中掌握冥界大门和死者灵魂的神明居然会追着春之女神来到水之神的原始胎海,并用祂的镰刀在水神赶到前就杀死了春之神。” “我无法相信我推断出来的真相。” “但,那就是事实。” 九方的呼吸放得很轻,她终于听到了塞莱斯特的消息,“但是芙宁娜,你确定,春之女神,那具被镰刀钉在银白之树上的神明……是真正地步入死亡了吗?” 九方有种冥冥之中的确信,她相信即使死之执政能夺走世上大部分的生命,但也拿不走塞莱斯特的灵魂。 因为属于塞莱斯特的灵魂,此时就在九方的身躯里,随着心脏跳动。 “不,所以我来找你了。” 芙宁娜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把她(塞莱斯特)从原始胎海带走吧,就当是为了我。” “我无法再忍受了。” 第133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8) 这个世界静默下…… 来和我躺下吧, 感受我指尖的温暖, 感受我嘴唇的柔软,这个世界静默下来渐渐消失, 我呼唤你,和你在一起我是安全的。 只要你爱我, 这个被上帝抛弃的世界就可栖居。 ——约恩 “迭卡拉庇安不能进来……当然,这是不能被允许的。” 换上一身新衣着的水神庄严地说。 她看上去那么神圣和纯洁, 以至于没人会怀疑她的正义。 迭卡拉庇安便也退到原始胎海的入口,“好,我在这里等你。” 九方向他点了点头, “嗯,我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她做着约定,迭卡拉庇安听到只是微微无奈地看向芙宁娜, 他用眼神无声地表示【你不会让她有事的吧。】 芙宁娜则高傲地点了点头。 接着水神便拉着九方跌入了水中, “不用害怕,照常呼吸就可以了……这可是我给与你的祝福,你不会再溺在水中。” “好了,现在睁开眼吧。” 九方知道为什么芙宁娜说她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蓝得很有层次的海, 澄澈得像是星空的海, 本来应该是一切生命归属的海, 却变成了两方势力争夺的战场。 一方是枯萎的树和散发着死亡不详气息的镰刀,干枯的叶枝下是一些悬浮的、锁在牢笼中的罪人(坎瑞亚)灵魂;而另一方则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吞天之鲸,祂把原始胎海变成了供祂生长的子宫, 祂肆意吸入提瓦特的生命能量。 但树和镰刀却将一半的胎海阻隔。 于是, 鲸鱼愤怒地撞击着死之气息制造的结界,祂的大尾巴狠狠地冲击在大树上,可是已死的树却甚至无法回应祂的愤怒。 芙宁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她打了一个响指, 海水被调动起来,把吞天之鲸拽得更远,海浪把鲸鱼推往了隐蔽的内海之下。 但芙宁娜知道,她没办法彻底驱逐吞天之鲸……而且,吸食海水的鲸鱼多多少少降缓了枫丹海平面上升的速度。 “跟我来吧,我们要抓紧时间。” 芙宁娜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正确的事,她没有在预言中看到如今的光景,也不知道是否会给她伟大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就像在第一任水神厄歌莉娅消逝后站出来主持残局。 “这五百年间,枯萎的银白之树和吞天之鲸构成了一种精妙的平衡。虽然它们俩都是我不欢迎的外来者,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放缓了预言的时间。” “什么预言?” 芙宁娜摇了摇头,“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但是,这份平衡是很脆弱的。吞天之鲸和附在树上的死亡气息都很危险。原始胎海是一切生命孕育的地方,它本应该纯净而一尘不染。” 芙宁娜带着九方来到了巨大的、枯萎的银白之树下。 银白变成了灰暗,翠绿也变成了枯黄,取代生命的葱茏和喜悦的是亡灵悲痛的哀鸣和无意义的沉吟。 被树干捆着,被锁链吊着,又被镰刀贯穿了身体的是她可怜的半身。 死亡的、亦或是陷入沉睡的塞莱斯特跟树融为了一体,她的下半身化成了树的根系,上半身则深陷树干之中,只有面容一如既往的安宁而平静。 “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九方喃喃着。 “但我们现在就要把这位‘睡美人’叫醒。”芙宁娜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柄法杖,“真讨厌,我可不擅长战斗啊。”她抱怨着,眼神却坚定、毫不动摇。 芙宁娜看向九方,“你能感觉到吗?这里的灵魂都因为你的到来而颤抖着,他们马上要结束数百年的监禁和封闭,因为曾经带给他们死亡的女神的灵魂回归于此。” 然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芙宁娜其实也并不清楚。 她的神职是正义和审判,而并非生命。原始胎海曾经是给与第一任水神厄歌莉娅的,经由传承,现在成了芙宁娜的责任。 可是,水之神并不懂灵魂的权能,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死去(沉睡)的神可以经由人之躯复生。 虽然芙卡洛斯仿照春之女神的做法,制造了‘理想’的‘人类’芙宁娜。 但是芙卡洛斯知道芙宁娜并不是她。 而春之女神却和面前的人类却是同一个人。 “难道枯木也会逢春吗?也对,你毕竟是春之女神。” 芙卡洛斯向前推了推九方,“去吧,把那把杀死(封印)春之女神的镰刀拔出来。别害怕,我会确保你的安全,以正义之神芙卡洛斯的名字发誓。” 九方的身躯微微颤抖,却对芙卡洛斯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不,您说错了。我颤抖并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我知道——她(塞莱斯特)的计划要成功了。” 虽然解开一切迷雾的拼图都没有拼凑全,但是九方足够了解自己的半身。 塞莱斯特想要的,就一定会成功——她是如此确信的。 “是吗?那就去吧,好女孩!” 第203章 九方乘着水流,水将她托举到根系之上。 那些盘踞的、像蛇的枝干在她靠近后都纷纷退下,恭顺得像孩子一样。但死亡气息的镰刀却没有后退一步,九方只是靠近看到它——就仿佛直视了死之执政的双眼。 “啊!!!” 少女发出一声惨叫,她的双眼紧紧闭上,不断地流出鲜血——她的眼眸已经被死之执政夺走。 芙卡洛斯一惊,就立马想要赶上来。 但九方却制止了她,“不,别过来!” 她能感受原本是自己眼眶的地方在不断蠕动,像虫子也像花草一样蠕动,它们想要冲破束缚,想要生长。 九方一面按住自己剧痛无比的双眼,一面抓住了镰刀,锋利的刀刃带着腐蚀一切活物的信念,只是稍微触碰,她的手就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不断滴落。 血顺着镰刀如冰的刀锋向下流淌,打湿了塞莱斯特安宁又和谐的睡颜,把她莹白的脸都染上了不详。 眼球好疼,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束缚。 九方疼得直冒冷汗,纷杂凌乱的记忆四处散着,好像要把她打散,拼凑出一个新的自己。 接着,【祂】睁开了眼睛。 九方和塞莱斯特互相面对着对方。 塞莱斯特灰暗而混沌的眼睛倒映着黑发的少女,和从少女蓝色眼眸中生长的银白枝丫。 【呵~】 塞莱斯特似乎在轻笑,但什么也听不清。 祂醒来了,但醒来的只是一具空荡的空壳,一具活着的尸体。 芙宁娜震惊地看着一切,她顾不上什么,立马将九方用水流拉到自己身边。 她抱着面色苍白的少女。 “怎么会?” 芙宁娜怎么会看不出来了,九方正在从人变成神,从人类到人之神。 但是,那个【塞莱斯特】又是什么呢? 【呵,呵,呵~】 【塞莱斯特】挣脱了枯萎的银白之树的束缚,那本就是用来封印她躯干的牢笼。但如今,它们也变成了易碎的纸屑。 接着,就是碍事的镰刀。 祂的手轻轻搭到镰刀之上,轻轻一捏刀刃就化为了粉尘。 而最后的阻隔就是这些来自坎瑞亚的罪人,他们本来是丘丘人的灵魂,死之执政不愿意收留他们,要他们留在怪物(丘丘人)的身躯里,目睹沦为野兽的自己也太过残忍,所以他们变成了卫兵和战斗,只为了将【塞莱斯特】困守在这里。 他们发出的不是亡灵迷茫的歌声而是战士绝不后退的宣言。 “九方,你还好吗?”芙卡洛斯护住怀中的少女,“听好了,等会我会封锁这里的入口……我会在这里对抗祂, 你出去后告诉那维莱特,枫丹就交给他了。” 芙卡洛斯说完,就要把九方丢去安全的世界。 但是,原本柔弱的少女却仅仅地握住了她的手臂,“不,不用了,芙卡洛斯。” 她称呼着芙宁娜的神名,明明芙宁娜并没有告诉过她。 九方从芙卡洛斯怀里站起来,从眼睛上生长的银白枝丫已经退回她的身体之中。可是原属于人类的柔软蓝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澄澈而空旷的银白,就连黑色的头发也染上了冰霜的色彩。 【我的记忆遗落了……】 九方说,又或者,可以叫她塞莱斯特。 她们本就是一人。 迭卡拉庇安没有说错——同一时空的同一世界只会有同一个存在。 【此前,我一直想找到另一个我……但我现在知道了,我想找的不是我自己。】 【我想找到的是祂。】 塞莱斯特的法杖也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里,手杖的一端指着那个【塞莱斯特】。 “祂是谁?”芙卡洛斯问到。 回答芙卡洛斯的却不是塞莱斯特,而是死之镰刀的主人——死之执政。 【是吾的姐妹,本应该崇高而伟大,如今却堕为怪物的——生之执政,伊西斯。】 “哟,你来了。来的可真准时。” 塞莱斯特朝祂打了声招呼,可是死亡的女主人却没有搭理她的热情。 【如今的伊西斯没有智慧,也没有灵魂……简直就是怪物本身。】死之执政呢喃着,她的痛苦无法言明,可是她又清醒的知道——世界无法承受全盛时期的伊西斯了。 一具空壳尚且能封印,而聪明的灭世者却会把死亡带给世间万物。 【水之神啊,关闭原始胎海的入口。吾将把伊西斯永远困在此地。】 而被严阵以待的伊西斯却还是无知无觉的样子,祂轻轻哼起无人听得懂的歌谣,眼眸依旧灰暗而混沌,智慧、仁慈、温柔早就从那副躯壳里离开,曾经像母亲一样轻柔拥抱生命的双手已沾染鲜血。 伊西斯已经分不清死亡和生命了,祂的本能尚存,但除了破坏和毁灭外祂拥抱不了任何东西。 死之执政的镰刀、利刃;水之女神的水流、刀剑和春之女神的枝丫、枪尖不断在祂身上划出伤口,就连那些坎瑞亚的亡魂也死死捆住了伊西斯的双脚……这里,似乎就是祂最后的舞会,也会一如既往成为关押祂的牢笼。 但伊西斯却并不在意。 她已经没有了智慧,也远离了世间的一切痛苦,甚至就连认识疼痛的知觉也被无情夺走。 可是,这样的伊西斯依旧在哼唱着像是摇篮曲一样的歌谣。 那样灵巧、温柔、和缓的歌声在空旷的世界里飘荡,歌声来自一个遍体鳞伤的神。 塞莱斯特知道——伊西斯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击过。 她看向死之执政,“你知道祂在唱什么吗?按理来说,伊西斯的身躯里应该没有灵魂的痕迹,她本该是一具无垢的女神。” 死之执政的头却低下了,紫色近乎黑的面纱遮盖了她的表情,“那是摇篮曲——是伊西斯给一切生命刚诞生的祝福。但是,现在的她,大概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意义了。” 那也是死之执政、时间之执政、空间之执政诞生之初从长姐那里接受的祝福。 伊西斯(生之执政)的诞生比祂们都要早,她的神职是从曾经统治世界的龙身上夺来的,所以也背负了与之对应的诅咒。 【你们要记好,在我要毁灭世界的时候,你们要负起责任保护生命。】 【尤其是你,死亡(death)——】 【死亡不会是一切的终结,反而是一轮新的开始】 【就像天上的月亮,落下去后,在明夜又会升起来。】 “终将于明夜升起。” “你在说什么?”塞莱斯特问死之执政。 但死之执政却依旧对她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她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伊西斯姐姐存在着,而不是面前的塞莱斯特。 一旁的芙宁娜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水总是最敏锐的,哪怕是风也躲不过水波。 “好了,我知道,我来了,我来了,伊西斯。” 弹奏着跟伊西斯哼唱曲子一样曲调的是位意外的来客。 他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诗人却出现了,带着轻松的、仿若故友重逢的表情。 见塞莱斯特惊讶又担心的表情,风色诗人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怎么?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吗?真令我伤心啊,我明明说了会在旅途的终点和你重逢的。” 【时间。】 死之执政冷冷地吐出这个词。 在过去的千百年间,【生命】自我流放、【空间】不知踪迹、【时间】悄无踪影,【死亡】退居冥府,所有旧日的神都消逝了,往昔的回忆仿若【死亡】在假寐之时做的美梦一般。 【继承时间执政能力的就是你吗,微风的神?】 温迪拨动琴弦,他说起他常挂在嘴边的话,“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我是风,是故事,也是时间本身。” 第134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9) 请保留我的诗歌…… 白昼是色彩缤纷的浮沫, 于深邃的夜色中浮荡。 我的祭奉因年代铭记而羞惭,而你却因此将其铭记。 假如我的名字成为了负累, 就将它从这礼物上拭去吧, 但请保留我的诗歌。 ——泰戈尔 “我就说,你和我之间有天生的缘分了吧。”温迪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塞莱斯特身边, “是【生命】唤醒了【时间】,就像童话故事一样。” 他拨动了琴弦, “而现在故事要书写它的最后一章。” 塞莱斯特好奇地打量着温迪。 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过温迪的这面,比起精灵的轻盈更像是钟表上的指针在滴滴答答声中移动它本应到的位置。 【时间】是最神秘的一位。 “我曾经祈求过时间执政的庇佑,祂庇护了我。而那个时候, 你(温迪)甚至还没有诞生。” 温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但我还是听到了。时间是个圆环,身处其中的你看不见指针的拨动, 但是故事早就写下它最初和最后的章节。” 第204章 随着温迪的指尖, 那些被伊西斯冲破的障碍都慢慢复原,枯萎的树重新恢复银白之身,灰暗变成了银白,枯黄转为了翠绿, 悲痛的哀鸣和无意义沉吟着的坎瑞亚亡灵都拥有了血肉制造的躯壳。 “就像奇迹一样。” 塞莱斯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但温迪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 “小魔法罢了。” 然而, 时间的枝丫攀附上伊西斯的身躯,却立马被侵蚀成了虚无。 “我就知道会这样啊。” 温迪自言自语着。他原本是不想这么快解开属于自己的谜题的,比起时间, 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风。 伊西斯还在唱着摇篮曲, 这个曲子并不是为了迎接时间执政。 温迪知道这是为了谁。 野心,属于别的神明的野心使得伊西斯平静了下来。变成了往昔那个孕育生命的、【温和】的女神。 她满心满意期待着自己孩子的降世。 于是,温迪也升起了一阵不同的风, “接下来可不能呆在这里了。” 随着他的身影升高,虚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齿轮,金色的指针不断退回,直到退到——那古老的黄金时代。 而芙卡洛斯不在此处。 因为那个时候,水之神原属于的自由自在的纯水精灵甚至还没有诞生。 世界最初是黑暗的,四周没有一丝光的存在。 温迪在黑暗中抓住了塞莱斯特的手,就像他们在最初相互扶持的 日子。 温迪对塞莱斯特说,“太阳就要诞生了。” 塞莱斯特却疑惑不解地问,“太阳?你指什么……死之执政和伊西斯又去哪里了?” “生命需要太阳,但永不下落的太阳只会将世界焚尽;在日轮的君主外,三月女神履行着她们的神职,不断地编织着世间的命运……但斗转星移,太阳的车辙坠入大地,三轮明月也不再皎洁。” “落在地上太阳的一部分变成了太阳的君主阿赫玛尔,但是如今,就连地上的太阳都已陨落。” “【生之执政】热爱一切供养生命的存在——伊西斯想做的是重新孕育出一轮崭新的日轮,不受污染的日轮。” “于是,祂回应了被禁忌知识污染的阿赫玛尔。” 塞莱斯特意识到了什么,她立马说道,“所以——你并不是来封印伊西斯的,你只是来见证的。生之执政伊西斯也需要时间的力量来将她带回太阳还没有诞生的时代。” “那死之执政,她又为何沉默不言,隐去身影?” “伊西斯,伊西斯姐姐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再次复生,她是我们之中最成熟、也最温柔的神——比起毁灭,她更想带来新生。” “在孕育太阳,带来【黄金梦乡】后,伊西斯就会耗尽力量,继续沉睡。” “一如她曾经预见的那样。” “死之执政不会来了,属于她的戏目已经落下,曾经朝向长姐的镰刀不会再打扰姐姐的安眠。” “她会在冥府看着,看着伊西斯带来光明,坠入深渊……” “而冥府之中,不会有伊西斯的灵魂。” 塞莱斯特动了动嘴唇,“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一切都是?” “那我呢?我的诞生有何意义?我难道——仅仅只是伊西斯剥离躯壳的灵魂吗?” 温迪却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时间的诞生有何意义。” “但是,我却觉得很温暖。” 随着他的话语,曾经笼罩在黑夜之中的一切慢慢被从东方冲破黑暗的日轮照亮,黄金的太阳神鸟从孕育祂的树上飞了下来,从东方飞至西方,将满目疮痍的世界照得透亮。 太阳无比耀眼和温暖。 那是日轮的君主和三月女神陨落后世间唯有的温暖,而在遥远的东方,岩石的巨龙从冰封中解冻,他抬起懵懂的双眼看着照亮世界的日出,而日轮君主曾经坠落的车辙就在巨龙的身侧。岩石的龙似乎明白了智慧,他动了动眼睛,从石头变成了魔神。 “这就是魔神诞生的最初……在旧世界破碎后,新生的智慧生命掌握了新生的法则。”温迪说着,此刻的他就是提瓦特的时间本身。“但是,此时魔神的心中却没有爱,他们只是拥有力量的怪物。” 无数姿态各异的魔神诞生了,它们相互厮杀着,互相仇视、互相憎恨,甚至不知道生命和死亡的意义。 “太阳是生之执政孕育的太阳,太阳给世界带来光明的同时,也带来了希望、仁慈和爱。生之执政热爱被法涅斯(原初的那位)创造的人类……于是,魔神的心中也染上了对人类的爱,它们不再是怪物,而是懂得守护的神明。” 岩石的巨龙第一次化成了人类的形态,他本来并无仁爱,但是日出给他的心中带来了对人类的怜爱,就连看着这副化成人形的身躯也会心生喜悦。 【您是?】 人们看着无所不能的神明,问着他的尊名。 【我?】岩龙指了指自己,他的利爪已经化成了温暖的手。是他将人类拉出绝境,是他教会人们交易和商贸,【我是摩拉克斯,是商业之神。】 摩拉克斯并无金钱的概念,他不需要购买和交换任何东西,他一神便富足于世间。 但是,拥有一切的神还是许诺了自己的一切,【我以我的血液铸成摩拉,以我的血给人类的未来担保。但是不要玩弄金钱,玷污它们,就等于玷污了我的血。】 围在摩拉克斯身边的人类越来越多,但摩拉克斯还是孤独的神明,这时他身边甚至没有若陀龙王。 年轻的魔神只是时常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注视一次又一次的日出。 “那是……摩拉克斯吗?” 塞莱斯特问温迪。 温迪点了点头,“嗯,那是还没有成为岩王帝君的摩拉克斯。” “他在看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按理来说,他应该看不见我们。” “因为你和我都独立在时间之外。”(此时,塞莱斯特和温迪都没有诞生) “可是……我却觉得他好像看见了我。” 在时间之外,岩石的君王看见了本不存在于世间的人。 就像在追逐永远也追不上的太阳。 【我到底是为什么诞生的?】 【我诞生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世界……会永远混沌和黑暗吗?】 摩拉克斯心头时常有着这三个问题。 而就当岩石的巨龙以为自己要永远徘徊在黑暗之中时,太阳君主的车辙却坠落在他身旁,新生的太阳重新照亮了世界。 龙便睁开了石头做的眼睛,第一次仰起头看着飞逝而过的太阳。 石头本不会流泪,但初次看向世间的眼睛却忍不住淌出热烈又温暖的液体。 那并不是因为太阳的光芒太过耀眼,而是巨龙终于知道了爱的意义。 摩拉克斯的眼泪,来源他最初学会爱的时候。 第135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完) 而命…… 所有这些, 在我心里, 都是死亡和世界的悲伤 所有这些,因为会死 才活在我的心里 而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佩索阿 “那世界的命运会去向何处?” 塞莱斯特拽了拽温迪, 她急切需要一个答案,“是我们改变了未来吗?” 温迪解除了他的“小魔法”, 新生的金乌(太阳)从银白之树上升起,那是阿赫玛尔, 未曾受到禁忌知识污染的太阳。 “改变了世界?”温迪回过头,他碧色的眼睛没有看过于耀眼和热烈的日光,接着他笑了笑, “可能吧……但本来我们的世界就有无数个可能性,无数的命运,它远比你想象中神秘……” “赤王复苏了。”塞莱斯特喃喃自语。 但不应该只是赤王。在她过去的记忆中, 阿赫玛尔告诉过她, 须弥的三神都会重返世间。于是,塞莱斯特的眼睛又浮上了一层迷雾,“我……我本来以为会是我来复苏三神,但是似乎……每个人都是戏目的‘主角’, 我……我只是……” “你只是掀起巨浪的微风。”温迪拿起他的琴, 这个时候最适合吟游诗人吟唱那些被历史掩埋的故事, “跟我一样的【微风】,但这是好事不是吗?又或者是世界重新改变的契机。” “而这里是哪里?我们回到了我们的时间吗?” 塞莱斯特看着面前仿若被冻结的世界。它很美,有像镜子一样的湖, 湖中心放着三把椅子, 而在椅子围着的中心处栽着一束银白的枝丫。 “永恒绿洲,又或者你可以叫它赤王和花神的美梦。” 金色的乌鸦从虚空的银白之树飞跃而下,它绚丽纤长的羽翼仿若天上坠落的星火。 落下来的火光融化了凝固的世界, 时间终于开始转动,一尾停留在空中的鱼在漂亮的甩尾后跃入水面,溅落的水滴折射着五彩斑斓的人间。 第205章 鸟儿发出清越的鸣叫,祂落到湖中心的其中一把椅子之上,化为人类的形体。 那是塞莱斯特曾经见过的神王,但比之前的他更加年轻和鲜活,他的眼神之中没有疲惫和漠然,而是像阳光一样闪闪发亮。 【吾,阿赫玛尔,重归人世!】 阿赫玛尔宣告着,他的武器收回了利刃,变成了威严的权杖。权杖一点到地面,便开出了漫山遍野的鲜花,最多的便是帕蒂沙兰,像紫面纱一样美丽神秘的花。 “等等,他的神性?” 塞莱斯特很惊讶,赤王没有这样的权能。虽然让大地开出鲜花并不是厉害的魔法,但是这却是神权能的象征。 “嗯,那是花神的权能。” 阿赫玛尔看着漫山遍野开出的花,露出一个不像他的轻柔的微笑。 接着,他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椅子中间的银白枝丫。可惜,枝丫并没有听服从他的力量也开出花。 那是自然的,毕竟那是塞莱斯特的其中一个分身。 “塞莱斯特,你就在这里。”阿赫玛尔用笃定的语气说着,“竟然在此,为何不现出身影?” 温迪听到后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要你过去呢……那我就不陪你了。”诗人把塞莱斯特往前一推,自己则隐藏在时间的角落之中。温迪的背后是巨大的齿轮,他立于时间之上,却寂寞地像个孩子,他催促着,“去吧。” “那你呢?” 温迪无奈地吐了吐舌头,“我当然还是那个风神啦……什么时间执政我可不认识。” 少年模样的神明孩子气地说着,他什么也不会说,也什么也不肯说。 时间是最神秘的,所以时间变成了永远也抓不住的风。 “我们的故事不会就此完结吧。” 温迪扬起了脸,眉眼弯弯,“当然,时间和生命会永远依偎直至世界的尽头。” 他说完就消失了,就跟他来一样。 温迪或许并不喜欢自己的这面,于是他隐藏了起来。 就连跟他相伴的生命(塞莱斯特)也无法窥见他的真心。 可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于是,塞莱斯特向前跑去,她很想发泄自己内心的这股情绪,这股仿若走到尽头的不甘。而太阳伸出手,接住了她。 “我是阿赫玛尔……很高兴见到你,你终于迎来了新生。” 太阳的眼眸温柔而平静,那不是属于赤王的情绪,而是属于花神的心情。 塞莱斯特打量着阿赫玛尔,“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赤王缓缓地说,“还记得禁忌知识吗?花神和我都认为那代表的绝不仅仅是灾难,而是新生。但是,魔神无法抵御它本身带来的污染,又或者说那不是污染,而是一种新生的、来自世界之外的【法则】,就跟第一王座法涅斯打败龙族建立的【法则】一样。” “提瓦特是一个一撮即破的蛋壳,世界不允许我们接受来自天外的知识。” “但须弥代表的是智慧,向上蔓延、永不停歇的智慧。” “走在求知的道路上,即使终点是死亡,也无法阻碍我们探索世界之外星辰的步伐。” “娜布(花神)在坠入人世前,就结识了被放逐在世界之外的伊西斯……所以,我,我们知道世界之外的【伊西斯】必将归来。只有曾属于提瓦特,又带着世界之外力量的祂能免疫禁忌知识的污染。” “在我即将坠入最黑暗深渊的时候,我听见了【时间】的声音,祂(温迪)穿过了无数绝望的道路,终于找到了拯救世界和拯救你(塞莱斯特)的道路。” “我曾经预言过,当塞莱斯特和九方重归一体时,【伊西斯】会降临,会从生之执政堕落为吞噬世界的【末日】……但是,现在,伊西斯又被一分为二。一个是伊西斯的灵魂【塞莱斯特】,一个是伊西斯的无垢无知的身躯。” 塞莱斯特有些混乱,她不太理解赤王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温迪又在里面起什么样的角色。 “没关系,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的,你有权利知道一切。”阿赫玛尔朝着她伸出手,指了指中心的枝丫,“但现在帮我一个忙,折下银白的枝条,放在旁边的两个空椅子上。” 塞莱斯特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照办了。 两束白枝被她置于空椅之上。 “然后,【母亲】请你拿走我最珍贵的东西,赠与白枝。” “母亲?”塞莱斯特指了指自己。 阿赫玛尔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叫错。伊西斯就是重新孕育祂的母亲。 塞莱斯特突然知道赤王有做什么了,他要把花神和大慈树王的权能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可是“仅凭权能无法唤醒逝去的神。” “还有记忆,不被禁忌知识污染的记忆。属于您的记忆,告诉我——您心目中的花神和大慈树王。” 塞莱斯特思考了一会儿,她未曾真正见过花神,但却莫名知道花到底会是什么样的香气,“其一,我要从你身上拿走【纯真】,献给花的女神。” “其二,我要从你身上拿走【仁爱】,献给树的女神。” 随着她的话语,放在椅子之上的白枝开始生长。 在【伊西斯】孕育太阳时,狡猾的太阳将花和树都藏匿于身,于是花和树都迎来了新生。 枝条不断抽动,莹白的光芒后伸出了像柳枝一样的手臂。在一阵微风后,大慈树王和花神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三神终于重聚在了他们共同编织的梦乡里。 刚醒来,大慈树王就给了塞莱斯特一个拥抱,“好久不见,我的姐妹。” 塞莱斯特也很高兴,但是在享受喜悦后,她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为她默默前行。于是,她把目光移向赤王和花神。 花神对着塞莱斯特露出一个笑容,“初次见面,塞莱斯特。” 娜布很美,很纯真,可是就是这样的她挑起了赤王的野望。 “我知道,您很困惑。”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塞莱斯特的手,“我想这样能更直观地告诉你,我的过去,我们的过去,世界的过去。” 于是,塞莱斯特看见了——满目疮痍的世界。 在另一个故事,塞莱斯特和九方还是冲破阻隔融为了一体,她们变成了伊西斯。 但另一个世界的塞莱斯特并非春的女神,她是追寻末日的影子,人们称呼她为【末日的魔女】,但魔女并非无心的怪物,她想要爱人,即使人类从未爱过她。 而伊西斯最初也是爱人的神明,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力量越来越膨胀,她想要孕育生命,想要人类更加强大,想要继续生长的营养……可是,世界并不再允许这么强大的神。 她的仁慈在本能面前一点点消逝,人 们的憎恨更是催生了女神的愤怒。 在枫丹。 伊西斯吞没原始胎海后,枫丹的生命就枯竭了。 枫丹的人们原本是纯水的精灵,它们的生命力来自原始胎海;可是,如今胎海枯竭,为了减缓生命消亡的速度,水之女神(芙卡洛斯)散去力量化为了枫丹新的生命之海,留在王座之上的是芙卡洛斯制造的人类半身芙宁娜。 芙宁娜看到新的生命之海吞没了整个枫丹,人们都溶解在水中,变成了纯水精灵。身为人类的芙宁娜被困在了比噩梦还要漆黑的海中,她在王座上孤独地哭泣,恰如预言一样。 在须弥。 小吉祥草王并非强大的神明,而就连禁忌知识也成了伊西斯吞噬的玩物。与之相伴,代表须弥生命力的智慧也随着枯竭。遮蔽天空的并非是黑夜,而是中断的人类向往宇宙星空的道路…… 提瓦特的智慧是有限度的,智慧的海洋也不可避免地枯竭。 在稻妻。 稻妻隔绝了外界的访客,无尽的雷电将海上的国家封闭起来,永恒的国度太过死气沉沉,它反而最为脆弱。只需要一个强敌的入侵,便能打乱岛上人们所有前进的步伐。在本应团结应对伊西斯的威胁时,稻妻人选择了沉默。而在世界的其他地方陷落后,他们也在同样的绝望之中陷入了永恒的死亡。 而蒙德和璃月是抵御最久的地方。 风神用狂风阻隔了一切,恰如曾经的高塔孤王一样用狂风保护了整个国家,但这里不会再有自由的歌声;岩神则选择了沉默,他化成了永不倾塌的高墙,璃月便再也不会是财富流通之处了,商业和金钱也失去了意义。 最后,在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后,伊西斯把目光投向了冥府,那里存放着提瓦特的灵魂,是最后的生命存在之所。 为了对抗伊西斯,死之执政放出了她扣押的坎瑞亚罪人,她决心用深渊的力量来对抗伊西斯。曾经的龙王尼伯龙根借用过深渊的力量来对抗法涅斯,而现在的死之执政却转而借用了深渊的力量来对抗她曾经的姐妹至亲。 第206章 死之执政明明知道深渊会带来灾厄。 但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用灾厄来对抗灾厄。 塞莱斯特看到的就是那副光景,仿若末日的光景。 不再神圣的银白之树开出了堕落的花,那些鲜艳又剧毒无比的花夺走了大地的生机,像是寄生在所有生命之上的虫豸;而唯一可以对抗树的是属于深渊的怪物,因为它们的力量并不来自提瓦特,也不会被伊西斯夺走,只要深渊永存,怪物就能一批又批不断地诞生。 于是,世界沦为了战场。 生命和美梦都消逝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的结局。 风之神孤独地弹奏着无人应和的曲子,就连风也全部沾染了鲜血的味道,翠绿的眼睛流出泪水,而在风最后消逝之时——【时间】终于得以诞生。 【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一缕来自雪原的风和女童稚嫩的祈求唤醒了迷雾中的【时间】,但他依旧不记得自己的来路和自己的名字,直到跨越风雪而来的春之女神用希望的气息赋予了他新生的名字。 “风中诞生的精灵,既然如此,你就叫做温迪(风)吧。” 明明是仿若无心的话语,明明名字之中没有任何特别的用意,但却让微风的【时间】再次转动。 【温迪?】 似乎有人用这样的名字称呼过他千百遍,似乎已经过去了漫长得像是死亡的时间。 但温迪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他不明白时间的用意,也不明白命运和世界的庞大,但他知道了一件事——他是来吹动命运的骰子转向更光明一面的微风。 于是,他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可惜面前的女神看不懂如人偶一样精灵的心——她把重逢当作了初遇。 但是,这样就好了。 温迪还会是轻盈的风,春之女神会行走在光明之中。 这次,她的神名是春天,代表希望的春天。 不再是——不再是代表末日的魔女了。 而在回忆之外, “所以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是的。”接着,花神向她伸出了手,“我们的未来都改变了,只需要一阵微风便足以撼动命运……我们(赤王、花神、大慈树王)要去改变世界了,我们将探索深渊和星空,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吗?” “向着繁星和深渊!” 塞莱斯特却看着她,“微风,你说的是温迪,还是我呢?” “当然是你,。”回答她的是大慈树王,“将自由和新生带给封闭旧蒙德的人,是你;为人类铸造登天长梯的人,是你;庇佑不幸坎瑞亚人(丘丘人)灵魂的人,是你;与死之执政合作将自己的身躯和灵魂分离的人,还是你……” “你还记得吗?在你最初变成神明的时候,为什么你会选择希望的春天而不是毁灭一切的末日?” 记忆的指针仿若被拨到成神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塞莱斯特问旁边的伊蒙洛卡,“我是塞莱斯特……可是我的神职是?” 人类的下属并没有回答她。 于是,塞莱斯特走出了小小的庇护所,看着四周被冰雪覆盖,寒风凛冽的土地,而原本她的国度不应该如此死寂,应该是翠绿的国度,风和树都一同在阳光和微风下闪烁。 她应该愤怒吗?—— 愤怒她无情的命运;愤怒弱小的自己;愤怒不容许她国家和人民存在的世界? 可是,心头最先升起了却是庆幸,庆幸她的未来还没有断绝,庆幸她的人民在残酷的命运前活了下来,庆幸新生的希望还没有被夺走。 塞莱斯特抬起自己的手,她的指尖生长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而她身下的土地也褪去了苍白的外壳,绿意重新在大地上闪耀。 于是,她对着自己的人类下属说—— “我知道我是谁了。 “我是春之魔神塞莱斯特。” 而在回忆之外,大慈树王继续用轻柔的话语勾画遥远的未来,她说: “【时间】给了你再来一次的机会,而这次,你的命运终于不再如此残酷。” “我【世界树】记录了你的故事,我们的故事。” “是我们一起改变了未来” 大慈树王接着向她伸出了手,“所以,跟我们一起,用微风的力量去撼动看似无法改变的命运吧。” 于是,塞莱斯特伸出了手。赤王、花神、大慈树王和她,在永恒的绿洲上许诺将带给人类通往繁星的道路。 而这次会是更加崭新的明天,未知前路的明日。 【而命运就像微风一样。】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