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渣女驸马》 第1章 [gl百合] 《穿书成渣女驸马作者:慕下无尘【完结+番外】 简介: 云池穿成了害死妻子的渣女。 她的妻子是当朝长公主,金尊玉贵,貌美倾城。 长公主开局就被人诬陷谋反,被打的遍体鳞伤,还要流放边疆。 一路上,渣女不仅抢长公主的吃的,还打骂羞辱长公主,致使长公主伤势加重,很快就丢了命。 后来,有人为长公主翻了案,还亲手将渣女驸马折磨致死,为长公主报了仇。 …… 流放路上,云池递给长公主一个窝窝头,决定划清关系:“往后我们就各奔前程吧。” 长公主抿了抿唇,伸手接过。 “多谢。” 云池当场呆住。 因为她眼前凭空出现了两行字。 【送出窝窝头一个,请选择奖励:水囊一个或白银十两】 这…是金手指! 反应过来,云池立马握住长公主的手:“殿下放心,此行我定不离不弃。” 长公主淡然抽回手,此人变脸如此之快,她一个字都不信。 再后来,云池旧事重提。 “往后我们就各奔前程吧。” 一向镇定淡漠的长公主却慌了神,脱口而出道:“本宫不许,你说过不离不弃的。” …… 小剧场: 人前,长公主殿下清冷又矜持,始终是淡漠的。 人后,长公主的手指在云池手腕内侧的脉搏处点了又点。 “驸马…” 云池:“还要!” 温馨提示: 【正文开放式结局,番外he,甜度爆表。 【作者在写文各方面上都有不足,但我会努力进步的,么么。 【不喜欢就打一星,来v博找我,可以退钱,你们随意,我都可以。 内容标签: 随身空间 穿越时空 穿书 爽文 日常 主角:云池、叶雪尽 一句话简介:穿成渣女驸马 立意:身处逆境,更要坚持。 第1章 深秋,刑部大牢里。 云池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心里又惊又乱。 她竟然穿越了,还穿到了表妹跟她吐槽了半天的那本古言小说里。 因为小说里那个惨死的反派渣女不仅跟她同名同姓,就连外貌描述都基本一致。 所以表妹才追着她吐槽了半天。 等云池冷静下来,梳理完脑子里凭空多出来的记忆,差点心梗。 好家伙,这下不是基本一致了,是完全一致。 她直接穿成了那个渣女驸马…… 早知道这样,她就看一下那本小说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好消息是,表妹对渣女反派深恶痛绝,说了很多有关原主的信息。 原主本来是个乞丐,长公主奉旨抛绣球选驸马那天,原主去凑热闹,没想到被绣球砸中了。 微服出访的皇帝一句君无戏言,当场赐了婚。 想到这里,云池心里存了疑,皇帝跟长公主真是亲姐弟吗,有这么坑姐姐的吗。 再说长公主,她在书里扮演的角色是女主的好姐妹,为了推动女主进宫为妃的剧情,长公主开局就被人诬陷谋反,早早死在了流放路上。 长公主前脚被流放,身为相府千金的女主后脚就进宫成了宠妃,半个月就为长公主洗刷了冤屈,可惜,长公主死得更快,而且还是渣女驸马造的孽。 渣女驸马一路上抢长公主吃的,抢长公主穿的,还天天当众打骂、羞辱长公主,长公主本就受了伤,饥寒交迫之下又感染了风寒,这才早早丢了性命。 女主得知这些之后,一怒之下将渣女折磨致死,为长公主报了仇。 坏消息是,表妹只吐槽了跟渣女驸马有关的信息,对于别的事,只字未提。 云池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这穿越太坑了,简直是天坑! “驸马?” 云池睁开眼睛,不露声色地看向小声叫自己的人,这间牢房里除了她,就是公主府的两个侍女,叫她的是年长一些的那个。 “奴婢漱石,是殿下的贴身侍女。”漱石先自报了家门,因为公主府是在大婚那天被查抄的,也就是说云池和长公主这对新人刚拜完堂,就下了牢房。 所以,云池对公主府众人都没什么了解。 同理,公主府的人对她也不了解,只知道她曾是个满身脏污的乞丐,洗干净之后还算是眉清目秀。 见云池不吭声,漱石低声道:“按例我们为奴为婢的都会被发卖,驸马比我们幸运,可以陪殿下一起去流放之地。” 云池:“…” 幸运?她倒大霉了好吗。 她只是熬夜加个班,年纪轻轻就穿越了,开局就是大牢里,结局还是不得好死。 还不如去外面做个乞丐呢。 见云池还是不吭声,漱石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窝窝头,递了过去。 “还请驸马将这口吃的带给殿下。” 今时不同往日,流放之路缺吃少穿,她只能为殿下做到这儿了…… 云池伸手接了过来,为了不走原主的老路,她还是帮忙吧,带个窝窝头又不费劲。 见她接过,漱石悄悄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有两个衙役走过来,打开牢门往地上扔了三个窝窝头:“赶紧吃。” 云池心底轻叹,拿起一个窝窝头。 她是真觉得饿了,管它好吃不好吃,这种时候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一旁的漱石则把自己的窝窝头又递给云池:“奴婢不饿,驸马带上吧。” 另一名侍女见状,毫不犹豫地效仿漱石。 “驸马,奴婢也不饿。” 云池迟疑了一下,便接了过来,她只是个帮忙带东西的,别的不管。 下一瞬,胳膊就被人用刀背狠狠敲了一下。 手里的窝窝头瞬间都滚落在地。 “不得私藏财物。”一个衙役呵斥着收回刀。 云池疼得嘴角抽搐几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太疼了! 留意到衙役眼神不善,她捂住胳膊低下头,没敢去捡回来了。 “犯人云池,跟我们走。”衙役又喊道。 身后响起两个侍女的哀求一般的声音:“驸马,求你一定要照顾好殿下。” “驸马,求你好生照料殿下……” 云池轻叹一声,没有回头。 走出大牢,云池打量着四周,不期然地对上一道淡漠无波的视线。 女人眉眼精致,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明媚长相,她此刻面色苍白,看起来好似弱不禁风,身姿却站得笔直。 像梅花经了霜雪,哪怕处境狼狈,仍压不住与生俱来的清傲与矜贵。 高贵中又透出几分病弱的美感,让人见之生怜。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当朝长公主叶雪尽,封号和安。 无声对视一瞬,叶雪尽便收回了视线。 云池也没有主动搭话,情况未明,不宜莽撞,还是多观察少说话吧。 默默扫视一圈,她在心底记下了大致情况。 押送犯人的官差有七人,三人在前,三人在后。 唯一骑着马跟在中间的那个应该是领头的。 犯人也分了三拨阵营,一拨有老有少的,十几个人像是一家。 一对面貌相似的兄弟。 然后就是她和叶雪尽。 许是天色还没大亮的缘故,路上行人很少,衬得气氛尤为沉闷。 出城后,一路沉默的官差像是突然睡醒了一样,变得凶狠起来。 “都给老子走快点。” “谁敢耽误行程,小心吃鞭子。” 鞭子抽打地面的声音,让犯人们老实加快了脚步,流放之路才刚开始,谁都不想挨打、受伤。 当大家都快起来的时候,脚步慢的那个就有点显眼了。 跟不上速度的人正是长公主叶雪尽。 云池不由打量了她一眼,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叶雪尽应该是受伤了,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已经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了,嘴唇紧紧抿着,脚步缓慢,灰色的囚衣上隐隐渗出几抹暗红色。 是血吗? 云池心中疑惑,放慢了脚步。 只要半个月,女主就会为叶雪尽洗刷冤屈,保险起见,还是立个小目标吧,那就是尽量交好。 啪! 冷不丁的声鞭响,背上骤然剧痛,火辣辣地,疼的云池哆嗦了两下。 ##,没想到第一个挨鞭子的竟然是自己! 她看了眼动手的那个官差,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人打上瘾了是吧。 “驸马还是识趣点,别让我等为难啊。”语气讥讽,态度傲慢,正是在牢房里就用刀背敲过她手臂的那个衙役。 云池咬了咬牙,快步往前赶了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反正有半个月呢,慢慢来吧。 第2章 身后,叶雪尽淡淡望了云池一眼,又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领头的官差勒马停下,沉声道:“原地歇息一刻钟。” 此人名叫于鲁,是刑部的司狱,正八品官员。 云池看了眼围坐在一起的那一大家子人,又看了眼并排而坐的两兄弟,迟疑片刻,走到了叶雪尽身边。 大家阵营分得这么清楚,她还是别落单了。 想到两人的结局和牵扯,云池压低声音问道:“公主,你受伤了?” 这个女人可一定要活过这半个月,不然女主为叶雪尽平反之后发现人没了,搞不好还是会拿她的小命撒气。 叶雪尽目光落在远处,并不看云池:“唤本宫名讳。”话落,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又重新说了一遍,“唤我名讳。” 嗓音低哑,语气孱弱,一听就很虚。 云池扯了扯嘴角:“好,叶雪尽你是受伤了吗,严重吗,有药处理吗。” 叶雪尽偏过头来,清冷的目光落在云池的脸上:“无碍。”说罢,便闭目养神。 一副不想搭理云池的样子。 也对,她们除了名义上是妻妻关系,实际上跟陌生人差不多。 既然对方不想理会自己,那她也不讨人嫌了。 云池默默换了目标:不求交好,只求不得罪。 思索间,几个官差提着包裹开始分发起了食物。 有人小声嘀咕:“怎么提早放饭了,那午饭还有得吃吗。” “少废话,让你吃就吃。” 一鞭子过去,顿时没人敢吭声了。 云池从官差手里接过半块饼,没错,就半块,而且还是又干又硬的糙饼。 她咬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这饼硬得跟砖块一样,味道古怪,比难吃还难吃。 牢里的窝窝头跟这一比,都要成美味了。 说到窝窝头…云池摸了摸怀里,看了眼叶雪尽。 第2章 叶雪尽手里攥着糙饼,并没有吃,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池思考片刻,既然难以交好,那就保持距离不交恶,熬过这半个月就好了。 打定主意,她把窝窝头递了过去:“咱俩虽然拜了堂,但并没有洞房,也谈不上什么情分,这个窝窝头你拿着,往后就各奔前程吧。” 只要她不像原主那样抢叶雪尽的吃的和穿的,也不打骂、羞辱叶雪尽,这个女人应该能好好活到半个月后的沉冤昭雪之日吧。 叶雪尽木然地看了云池一眼便又低下了头,没接那窝窝头,也没理她。 云池见状,解释道:“这窝窝头是漱石托我转交给你的。” 听到这话,叶雪尽又看向她,抿唇接了过来,轻声吐出两个字:“多谢。” 随着这一声‘多谢’落下,云池愣在当场。 【送出窝窝头一个,请选择奖励:水囊一个或白银十两】 泛着微光的两行大字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诡异又违和。 云池脸上错愕了一瞬,很快就收敛表情,佯装镇定地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似是毫无所觉,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 云池忙又看向其他人。 犯人们都还在原地,官差们也在吃东西,偶有视线扫过来也没人表现反常,好似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这些字。 云池心跳快了快,难道说这是她的金手指? 触发的条件是帮人送东西?还是说只要经由她的手送出就可以?又或者是跟叶雪尽有什么关联? 心念几转间,她试探道:“叶雪尽,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只蝴蝶?” 叶雪尽下意识地抬头,顺着云池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远处的蓝天白云,并没有什么蝴蝶。 “我没看到。” 云池面上不显,心里却激动不已,确定了,真的只有她能看见这些字。 思索间,眼前又多了一行字,【选择倒计时,十、九、八…】 云池心里一惊,顾不得再去深究什么,忙问道:“叶雪尽,如果我们渴了,官差会给水喝吗?” “不会。”叶雪尽淡淡吐出两个字。 听到这话,云池来不及多想,就在心底狂呼:我选水囊,我选水囊! 空中的字瞬间消失不见,而她的右手中则凭空冒出来一个扁圆形的水囊,有两个巴掌大小。 好在衣袖宽大,遮住了大半部分,但依然不能大意。 云池把手里的水囊往袖中送了送,又晃了晃胳膊,感觉到里面有水,才松了一口气,不是空的就好。 好吓人,幸亏她反应快。 水囊既然能和十两白银并列成为选项,那就不能以常理去思考了,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结合自身处境,按需选择。 一番惊心动魄下来,云池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随口道:“你怎么不吃东西?” 叶雪尽看了她一眼,把窝窝头和糙饼都收到了怀里,没有应声。 云池不由想多了:“你不会是怕我在窝窝头里下毒吧?” 叶雪尽却是摇了摇头,依然没说什么 云池见对方否认,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方才说官差不给水喝,那我们总不能一直渴着吧。” 这次,叶雪尽开了口:“你看那边。”言简意赅,嗓音依旧低哑。 不远处,那对面貌相似的兄弟正蹲在河边,用手捧水喝。 许是他们喝水的地方在视野所及之处,离得并不远,官差们只是不时往那边看一眼,并没有跟过去。 云池恍然,原来如此,不过,直接就这么喝河里的水,也太不卫生了吧。 但对犯人们来说,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像官差们个个腰上都挂着水囊,还能生火架锅煮东西吃。 云池收回视线,同时也明白叶雪尽为何惜字如金了,声音都哑得不成样了,想来身体很是虚弱,连说话都费力。 那衣服上渗出来的红渍也确实是血,鲜血。 看来这个女人伤得不轻,伤口一直在渗血,照这样下去,就算她不像原主那样作妖,这个女人也会失血过多…… 可惜她不是大夫,也没有伤药,她只有水。 这时,官差们又甩起了鞭子。 “赶紧走。” “给老子起来。” “快点的…” 云池快速把水囊揣到怀里,想了想直接挽住叶雪尽的胳膊,半拖着她往前走。 虽然她很在意那突然冒出来的金手指,但眼下并不是验证猜测的时候。 还是先赶路吧。 叶雪尽眼神闪了闪,随后便想躲开。 “别逞强,我扶着你。”云池看了眼身后的官差,带着她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打过她两次的衙役在盯着自己。 若是真落到最后面,她直觉自己还会挨鞭子。 叶雪尽抿了抿唇,不再挣扎,借力向前。 云池心里一松,低声道:“你放心,此行我定不离不弃。” 为了验证金手指的触发条件,她能借助的人只有叶雪尽。 也为了避免原主惨死的下场,她要看好这个女人活到十五天之后,等来沉冤昭雪。 看来这距离还是要拉近,各奔前程暂时是不可能了。 叶雪尽目光落在云池心事重重的脸上,眼底闪过一抹探究,又归于沉寂。 方才还要各奔前程,片刻的功夫又变成了不离不弃,这个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必有蹊跷。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她低头露出个苦笑,蹊跷又如何,自己还有什么可值得人算计的。 中午,官差果然不再放饭吃,甚至都没有再停下休息。 直到太阳落山,于鲁才停下马,示意队伍就在河边驻扎过夜。 京城到南疆大约有七百里的路程,按照规定,他们要在二十天内抵达,也就是说,一天至少要走四十里路,才能确保按时交差。 按律,犯人流放是去吃苦受罪的,当然不能投宿客栈和驿馆,更不可能吃饱喝足。 于鲁扫了眼叶雪尽所在的方向,眼神闪了闪,本来他是没有必要领这份差的,因为押解犯人的活很苦,某种时候还伴有不可测的危险,所以接这种活的人要么混得很差,要么家境寒酸。 毕竟这活虽然苦,但报酬还可以,一般衙役的俸禄一年才十两银子,而押送一趟犯人就是十两银子,吃几十天的苦就能抵一年的收入,甚至还有油水可捞,家境不怎么样的衙役还是很喜欢这个差事的。 至于所谓的油水,于鲁拴好马,从怀里拿出几瓶伤药,朝着犯人走去。 “金疮药。”只这么一声,就吸引了所有犯人的目光。 另外六个官差见状,相视一笑,有样学样地清了清嗓子。 比起于鲁的含蓄,他们就直接多了。 “白面馒头,有银子就能换。” “热汤,没银子可以拿值钱的物件换。” 入夜的河边,只有官差歇息的地方燃了两堆篝火,秋风吹过,带来阵阵寒凉,犯人们见状,在昏暗中悄悄交换着视线。 第3章 “爹,给娘换瓶金疮药吧,娘的脚都磨破了。”寂静中,有人低声询问。 说话的是那一大家子中的人,名唤周祁山,是家中长子。 他的爹在获罪之前是在御史台任职。 周老御史乃两朝元老,行事稳重,他看了眼慢悠悠走来走去的官差,点了点头:“去吧。” 周祁山这才起身,朝官差走了过去。 见只有周家一人换东西,于鲁皱了皱眉,难道那个人身无分文? 那就难办了。 他不能让那个人出事,可他又难以避开别的官差做什么。 “于大人,这些人都是从富贵窝里边出来的,可能不懂规矩,要不要属下敲打敲打他们。”一个官差走到于鲁身边,似是不满捞不到多少油水,忍不住提议道。 说话的人名叫曾老三,和他旁边那两人都是从兵马司抽调过来的兵卒,三人中明显以他为首。 于鲁想到打探来的消息,略一点头:“去吧。” 月色中,云池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官差,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待那官差走到眼前,看清来人的面貌后,她的预感落了地。 曾老三正是那个打过她两次的官差。 “驸马,想不想喝热汤啊?” 这种时候还喊驸马,明显是在调侃人。 云池张口就拒绝道:“不想。” 她又不是傻子,这个人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第3章 曾老三脸色一冷,扬起手里的鞭子:“驸马可要想清楚了,换还是不换。” 一个乞丐,还敢唱反调,真是不知死活。 云池:cao,一种植物。 这个人果然盯着她不放,可她真的没东西换啊。 “我没银子,也没值钱的物件。” 曾老三笑了:“看来驸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眼瞅着他要挥鞭子,云池忙喊道:“我真没东西,官爷想必也听说过,我在成亲之前是个乞丐,求官爷手下留情…” 云池求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想再挨打了,背上和胳膊到现在还疼着呢,她也犯不着跟人犟。 曾老三却不信,冷哼一声直接动手。 鞭子就要落下的时候,有人出声了。 “我们换。”叶雪尽嗓音清浅。 “别太过了。”于鲁紧跟着出声,大步走过来。 曾老三收起鞭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池一眼:“驸马真是好福气。” 阴阳怪气的语调,使得气氛静了静,众人眼底皆闪过或多或少的复杂。 谁能料到,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会有这么一天,连所谓的‘驸马’之称都充满了嘲讽。 于鲁走到近前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叶雪尽的声音太轻,他没听清,之所以出言制止,是因为他看到叶雪尽起身了。 叶雪尽抿了抿唇,从怀里拿出一个铜钱大小的东西。 “我们换。” 那是一个通体莹白的玉坠,即使光线不怎么明朗,仍看得出成色极好。 不知道是不是云池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领头的官差在看到叶雪尽拿出东西的时候,好像松了一口气。 于鲁脸上确实放松了些,但并不明显:“你们想换什么?” 叶雪尽淡声道:“馒头。” 于鲁面露错愕,一时怔住。 还好云池反应快:“不是,我们想换一瓶金疮药,如果能再换几个馒头就更好了。” 叶雪尽微微蹙了一下眉,没有说什么。 于鲁意外地打量了云池一眼,朝叶雪尽递过去一瓶金疮药,手伸到半空又转了个方向,递给云池。 云池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随后,于鲁又朝叶雪尽伸出手,掌心朝上。 “这东西只能换一瓶伤药,拿来吧。” 叶雪尽扫了眼他的脸,把玉坠丢到了他掌心里。 于鲁略一点头,看向曾老三:“随本官去发糙饼。” “属下这就来。”曾老三跟上,短短几十米的路,他暗中瞅了于鲁好几眼,神情若有所思。 犯人的晚饭仍旧是半块糙饼,至于官差们自己,当然是白面馒头搭配肉干汤了。 这边,云池挨着叶雪尽坐下,小声问:“你自己能上药吗?”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方才竟然只要馒头,这种时候明明伤药更珍贵。 至于吃的,官差会发糙饼,叶雪尽怀里还有个窝窝头,她们现在最需要伤药。 传言说长公主才貌无双,这个女人应该不傻啊…… 再者,这个女人既然能拿出玉坠,身上八成还藏了别的东西,以后慢慢换就是,不急。 云池心思虽然不明白叶雪尽这么做的原因,但并没有着急问询,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叶雪尽身上的伤。 这一天下来,叶雪尽身上的衣服都快被鲜血染出花样来了,一看就是伤口没愈合,才时不时地渗血。 她看得都心惊。 叶雪尽倚着树干,缓缓道:“无碍。” 云池不禁皱眉,又是‘无碍’,这个女人莫不是比她还生无可恋吧。 再联想到叶雪尽要馒头不要伤药的举动,云池直觉自己猜对了。 她严重怀疑叶雪尽在原文中之所以会死那么早,最关键的原因是自己没多少求生的意志了。 意识到这一点,云池试探道:“你怎么不吃东西?” 叶雪尽没有回答,一阵沉默过后,她把怀里被掰成两半的窝窝头拿出来,作势都给云池。 她什么都吃不下,身体也早就疼麻木了,她或许撑不了太久了,又何必再浪费伤药和吃的…… 云池拧了拧眉,把她拿着窝窝头的手推开,正色道:“叶雪尽,你相信我,最多半个月,你就能沉冤得雪,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会帮你的。” 为了苟住小命,为了不被女主秋后算账,殃及她的小命,她必须帮这个女人。 只要半个月,半个月后就苦尽甘来了。 表妹吐槽的原话是,流放时间刚满半个月,消息就快马加鞭传了过来,可惜叶雪尽却没有等到,她早几日便在渣女驸马的羞辱和打骂中含恨而终了。 叶雪尽定定望了她片刻:“为什么?” 意思是,为什么要帮我。 云池听懂了,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把问题又丢了回去:“那你刚刚为什么帮我?”她们与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叶雪尽应该是不忍看她挨打吧。 嗯,是个善的。 她也善。 主要是不善也没办法啊,叶雪尽若还是早早就没了,等到翻案以后,那个视叶雪尽为亲姐妹的女主追究起来,谁能帮她说话啊。 她几乎可以想见,自己什么倚仗都没有,铁定是个背锅的。 叶雪尽怔了怔,为什么? 她也说不清楚为何要站出来,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帮忙带了窝窝头,或许是因为那一句“此行我定不离不弃”。 “那个玉坠是我赏给漱石的……” 漱石平时宝贝的跟什么一样,随身带着。 而玉坠之所以会出现在叶雪尽手里,是因为那个窝窝头。 她不知道漱石是用什么办法藏下了这枚玉坠,又是怎样小心,怎样忐忑的把玉坠塞进了窝窝头里,拖云池带给她。 云池听完,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玉坠不会是你身上唯一的东西了吧。” 叶雪尽点了点头。 云池突然就觉得心死了死,什么都没了! 那她们以后还怎么慢慢换,等一下,也不是什么都没了。 她心中一动,把手里的金疮药递了过去:“你先处理一下伤口。” 验证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叶雪尽却没有接:“不必浪费…” “这怎么能叫浪费,相信我,我会帮你的。”云池打断了她的话,直接把小瓷瓶往她手里一塞,环住她的手指扣紧。 叶雪尽默默抽开,瓷瓶也握在了手里。 “多谢。” 下一瞬,云池眼前不出所料地冒出了两行泛光的大字。 【送出金疮药一瓶,请选择奖励:保暖棉衫一件或黄金十两】 嚯!从白银十两变成了黄金十两。 有第一次的经验在前,那还用想吗,这保暖棉衫肯定很重要。 看来这触发奖励的条件就是经由她的手送出东西,还不论这东西的归属,至于是否局限于只能送给叶雪尽,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云池镇定自若地站起来:“我去打点水。” 快步走到河边,她背对着众人蹲下,心中默念:保暖棉衫。 大字消失,手里边多了一件叠放整齐的棉衫,厚薄适中,四四方方地叠成了a4纸那么大。 云池默默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方才说什么‘我帮你’,她心里是没底的。 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些底气。 帮叶雪尽…电光石火间,云池似有所悟。 第4章 怪不得价值十两黄金呢,要知道叶雪尽的死因除了伤势加重之外,还有感染风寒的原因。 深秋露重,又总宿在荒郊野外,还没有御寒的东西,叶雪尽带着伤,身子那么虚弱,可不就容易感染风寒吗。 这件保暖棉衫果然很重要,她没选错。 不过,这金手指好是好,就是不太方便,每次奖励东西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有总比没有强。 云池轻呼出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把保暖棉衫塞进怀里,拿着水囊走回去。 “叶雪尽你看,我在河边捡了一个水囊。” 她佯装惊喜,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把水囊过了明路。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就这么着了。 大晚上的,犯人们走了一天,没吃过苦的几乎废去了半条命,身体好的也累得够呛,闻言只是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在意。 官差们围着锅,只顾吃喝,也没有理会。 唯有曾老三看向了云池,眼中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今晚适合找点事做啊。 再说云池,她走到叶雪尽面前,就把水囊递了过去。 “喝点水吧。” 这个女人都一天没喝水了,啧啧,真惨,美惨,没有强。 第4章 “多谢。”叶雪尽没有矫情,接了过来,入口清冽…… 河水这么好喝的吗? 她微微凝眉,眼神深了深,这个人如何笃定半个月便能沉冤得雪,又要怎么帮她? 云池这会儿已经呆了,内心狂喜,因为她眼前又出现了熟悉的大字。 【送出纯净水,请选择奖励:储物空间或黄金万两】 好家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用犹豫,直接选储物空间。 无形中,她脑海里仿佛开辟出了一方天地,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任何妨碍,却又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得到。 云池心念一动,怀里的那件保暖棉衫就不见了,而她也清楚地感应到,棉衫此刻就在那一片无形的天地中。 妙啊!简直太妙了,这储物空间绝了,她感觉自己现在强的可怕…… “云池?”叶雪尽把水囊递到云池面前,眼前的人却跟呆住了一样没什么反应。 “哦。”云池回神,强忍激动,“怎么了?” 叶雪尽又把水囊递了递,这个人跟她一样,也一天没喝水了。 如此一来,她们岂不是要共用一个水囊,莫名的,她感觉手里的水囊有点烫。 叶雪尽的思绪好似飘了飘,只是还没来得及飘走,眨眼间就被拽了回来。 那迷茫了一瞬的眼神也飞速地恢复了沉静,甚至神色都显得更冷淡了些。 她收起那瓶金疮药,把水囊放到身侧的地上,便低头小口吃起了窝窝头,不再理会云池。 夜风吹过,带来寒凉。 云池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看了眼地上的水囊,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在意什么。 现在连活下去都难,吃饱喝足更是白日梦,哪有心思去想别的。 在生存面前,什么于礼不合,什么不方便,什么矜持都顾不得了。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这一天,她都快渴死了。 之后,云池又感应了一下储物空间的存在,心中蠢蠢欲动。 今晚最好是能找个时机把保暖棉衫拿给叶雪尽穿上,到时候金手指应该也会给奖励吧。 思索间,官差那边有了新的动静。 “男人随本官走,老人孩子和女人原地待着。” 于鲁喊了一嗓子,对着今日一直走在前头的那三个官差挥挥手,朝着林中走去,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曾老三和另外两个官差则留下看守剩下的人。 因为这个小插曲,云池耐着性子啃起了糙饼,没有着急做什么。 直觉告诉她,这个曾老三很危险。 好似为了证实她的直觉没有错似的,于鲁等人离得稍远一些,曾老三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云池顿时提起了心,手里的糙饼也啃不下去了。 “我方才在河边捡了件东西,看着像是云驸马的东西,驸马要不要去认一认。”曾老三停在几步外,不紧不慢道。 “我没…我去。”云池刚要说自己没丢东西,就看到曾老三扬起了鞭子,她咬了咬牙,被迫改了话风。 去就去,她倒要看看这个人要做什么。 若这些官差沆瀣一气,想对她不利,她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束手无策。 反之,若这些官差没有都狼狈为奸,去了也没什么。 从刚才那位于大人制止曾老三甩鞭子打她的情况来看,云池觉得去一下应该不危险,主要是没得选啊。 云池放下水囊,无奈跟了过去。 一旁,叶雪尽始终低着头,专心吃着窝窝头,好似没听到曾老三的声音。 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样子。 直到云池跟着曾老三走远,她才倏然抬头看了过去。 眼底挣扎片刻,她默默站了起来,拿起云池刚放下的水囊,朝河边走去。 不远处,两名官差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位可是陛下的亲姐姐,说不定哪天就东山再起了,他们并不打算过多为难。 夜色中,灰色的囚衣并不显眼,尤其是远离了篝火,若不是仔细盯着,很容易就会让人忽视。 而叶雪尽的脚步又足够轻,也就没有惊动站在河边的人。 “云驸马可听明白了,若想日子好过些,今夜你就要拿出点诚意来。”是曾老三的声音。 云池没有吭声,似是无声反抗。 曾老三的声音里带出毫不遮掩的嘲讽:“老子喊你一声驸马是抬举你,你若是不识相,老子就叫你知道什么叫连乞丐都不如。” 空气静了静,云池开口了:“怎么算是诚意?” 曾老三笑了:“这才对嘛,也不必太过了,钝刀子割肉才有意思,先打骂一顿看看,若是于大人拦着,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明白,是我自己心气不顺,想教训自己的妻子,外人怎好多管闲事。” “云驸马真是个聪明人,哈哈哈。” 脚步声起,河边没了动静。 叶雪尽恍惚站起,本就白皙的脸颊在月色映照下,更加惨白如雪。 她看着幽沉的河水,久久地看着,脚步无意识地往前迈动。 “叶雪尽。”云池一把拉住叶雪尽的胳膊往后退,远离河边之后,仍心有余悸。 她回到原地后没看到叶雪尽,见水囊也不在了,官差们又没什么异常,想着这个女人许是来装水了。 结果就看到叶雪尽往水里迈去的动作,吓死人了。 这个女人真是……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叶雪尽一副木然失魂的样子,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水装好了吗,我们回去吧。” 叶雪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夜中,云池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神奇地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执拗又绝望。 云池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道:“你都听到了?” 叶雪尽用力抽开胳膊,什么都没说,动作就表明了一切。 听到了,她听到这个人迫于官差的威胁答应对她不利。 这个人要教训自己的妻子,打骂她……对从前的她来说,是多么陌生的话,她是大韶国的长公主,宁死也不会任人折辱。 云池见她默认,却悄悄松了一口气:“那我就长话短说,那个姓曾的官差应该是冲我们来的,保命要紧,骨气先放一边,到时候你装一装,我不会真用力打你。” 她就说叶雪尽就算被贬了,也曾贵为长公主,原主一个胆小如鼠的乞丐哪来的胆子,敢把叶雪尽欺压至死。 原来一切都缘于情非得已。 那个曾老三肯定是受人指使,幕后之人不想让叶雪尽好过…… 叶雪尽错愕,眼底划过防备:“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们本与陌生人无异,这个人为何要护着她,她现在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黑暗中,云池看不到叶雪尽脸上的戒备,但还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潜台词,便仍用那句话搪塞道:“我这个人说到做到,我既然承诺此行对你不离不弃,就会和你同甘共苦,绝不会伤害你。” 半个月一到,这个女人就能重拾往日荣华,这一路也就走完了。 希望到时候能好聚好散,这个女人应该会念一点她的好吧,最好是赏她几万两银子,往后就直接躺平了。 云池美滋滋地畅想着,叶雪尽却对前路没抱什么期望:“我活不久了,你也莫要白费心思了。” 不管这个人想要什么,她都给不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就活不了。” 云池正要往下说,就看到于鲁带人回来了,她当即牵住叶雪尽的手也往回走,低声叮嘱道:“你相信我,晚上先做场戏应付过去,最多半个月,你一定能重返京城。” 第5章 过了今晚,就剩下十四天了。 十四天后,身为叶雪尽好姐妹的女主就会帮叶雪尽翻案。 所以,怎么能是白费心思呢。 只要她们不放弃,只要她们小心一些,撑过这十几天就好。 叶雪尽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但眼底依旧一片死寂。 她不明白云池的自信从何而来,就像她不知道云池为何会对自己释放善意,更看不清这份善意是真还是假。 但都不重要了。 她何尝不想活,可她活不久了,她的伤势太严重了,不仅得不到治疗,还要流放七百里,她看不到生的希望……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母后。 “母后……” “你说什么?”云池听到了她的呢喃,没听清是什么内容,刚扭头问了一声,身边的人就往后倒去。 第5章 “叶雪尽!”云池惊呼一声,慌忙扶住她,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女人不会连今天都扛不过去吧。 不远处,于鲁注意到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云池抱紧叶雪尽,一时慌了神,本能答道:“她突然就倒了,我也不知道她…她…” 这个女人到底是昏过去了,还是…… 于鲁大惊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伸手就去探叶雪尽的鼻息,而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殿下…咳咳,犯人是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及时止血,休养一下就能掰醒来,你随我来。” 云池深吸一口气,用力把人抱起,艰难直起腰,脚步发晃得跟上。 原主在接到绣球之前是吃不饱饭的乞丐,身子骨很差,又痩又没力,也就比受伤的叶雪尽强一些。 所以,她走得很是不容易。 于鲁自然看出了云池的艰难,但叶雪尽不是寻常人,他不敢冒犯。 好在这段路并不远。 于鲁停在一个草棚外,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火把,又把火把固定在草棚里面的空地上,这才开口道:“本官守着,快些上药。” 云池点点头,没有耽误时间,抱着叶雪尽走进草棚,小心把人放下。 “母后…”又是一声呢喃,叶雪尽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视,云池解释道:“你方才昏过去了,于大人说要赶紧给你上药止血。” 火光下,叶雪尽眼底明明灭灭片刻,移开了视线:“不必了。” 若是平常,这种程度的伤,上了药确实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她们如今每日都要赶路,白日里几乎没休息的时候,伤口肯定会崩开,既如此,何必做无用功。 又听到叶雪尽说这种丧气话,云池皱起了眉头,话也说得不客气了:“你若想死就等半个月再死,别这么早死在半路上祸害人。” 说完,她伸出手,示意叶雪尽把药拿出来。 叶雪尽抿了抿唇:“我死了会祸害谁?” 云池正色道:“当然是祸害我,你就信我一次,其他的事过后再说。” 这草棚显然是于鲁带人匆匆搭建的,犯人们说不定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未必有这么方便。 叶雪尽静静望着她,沉默了片刻,淡声道:“好,你出去,我自己来。” 如果能好好地活下来,谁会想不开去死呢。 “我去外面守着,需要我帮忙就喊一声。”云池转身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那件保暖棉衫,装作从怀里拿出来的。“上完药,你把这件衣服穿在里面。” 就在她把棉衫放到叶雪尽身边那一刹那,奖励果然又出现了。 【送出保暖棉衫一件,请选择奖励:消炎药一瓶或黄金十两】 云池心中默念:消炎药。 大字消失,感应到储物空间里多出一瓶消炎药,她转身走了出去。 叶雪尽也知再耽搁下去会不方便,坐起来后就伸手解衣扣。 衣料黏合着血液剥离,撕裂感传来,上衣尽褪。 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刺目的几处伤口从肩头向下,延伸过胸口,一直到胳膊上,像是铁鞭造成的,还在流着血。 叶雪尽抿紧唇,打开药瓶,用手指蘸着轻轻涂抹。 更猛烈的痛意侵袭着感官,她不可自抑地打了几个战栗,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草棚外面,云池看向背对着这边站立的于鲁。 “多谢于大人。” 于鲁没有回头:“本官职责所在。” 话落,他便大步朝着犯人聚集的地方而去。 云池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思量,这位于大人应该跟曾老三不是一伙,她甚至觉得于鲁隐隐是护着她们的,不,应该说是护着叶雪尽。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不多时,叶雪尽穿好衣服,缓步走出来,云池便把提前拿出来的一粒消炎药递过去:“吃了它,伤好得才快。” 叶雪尽默了默,接过来吃下,既然已经走出了信任的第一步,再往后就简单多了。 同时心底又多了两个疑惑,比如那件崭新干净的衣衫,比如这一粒药…… 她不自觉地打量云池,就见云池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清瘦的脸颊上露出淡淡笑意,仿若旭日初升,给人带来希望。 云池笑是因为面前又出现了几行大字。 【送出消炎药一粒,请选择奖励:笋干老鸭汤一碗或豌杂面两碗】 豌杂面两碗,云池默念一声,扬了扬嘴角。 只给叶雪尽一粒药,是她的小心思,也算是一次对金手指的试探。 若每次给一粒都能换来奖励,当然就不能直接给整瓶了。 这种时候,利益一定要最大化。 两人各自沉默着,于鲁带着人过来了。 “男女分开,都进去。” 他对天象有些研究,后半夜多半会下雨。 这时,曾老三转了转眼珠子,状似随意道:“大人,何必可怜这些犯人。” “我们的职责是把犯人押送到边疆,不是任由犯人死在路上。”于鲁沉声回答后,便进了草棚。 曾老三无声撇了撇嘴角,心道至于吗,这才第一晚,睡外面哪会死人。 很快,二十名犯人分成了两拨,云池和叶雪尽跟周家的三名女眷歇在草棚靠里的一边。 周家男丁十三名跟那两兄弟待在靠外的一边。 七名官差则在正中间,又生了堆火,架上锅,继续喝肉汤。 犯人们则还是啃糙饼,视线不时看向那口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锅。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曾老三暗暗瞪了云池一眼,又故意转了转手里的鞭子。 云池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明白。 她已经跟叶雪尽通过气了,到时候配合着演一下就是。 思考间,曾老三往空中随意挥了挥鞭子,似是催促。 云池只能起身,背对着曾老三递给叶雪尽一个眼神,便装作不耐烦道:“你藏的窝窝头呢,赶紧都给我拿出来。” 不高不低的声音在草棚里回荡,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有人鄙夷,有人麻木,有人看戏…… 叶雪尽什么都没有说,就把那两半窝窝头又拿了出来。 云池一愣,这个女人会演戏吗,难道不应该拒不交出来,然后她才好顺理成章地打人吗。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云池把窝窝头都拿了过来,三两口吃完半个,把剩下的半个揣怀里,不满道:“还有什么吃的,都给我交出来。” “没有了。”叶雪尽垂眸,轻声道。 “什么没有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云池提高了一些音量。 叶雪尽低头不作声,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云池只能自己往下演,伸手就往她背上拍了一巴掌。 “听到没有,快拿出来。” 叶雪尽抬头,漠然看了她一眼,这次直接闭上了眼睛。 云池强撑着演技,狠狠道:“你什么眼神,我打死你。” 话音一落,她抬脚,控制着力道朝叶雪尽的肩头踢了两下。 叶雪尽表情痛苦地缩了缩身子,脸色更显苍白,一副很痛的样子。 云池默默在心底给她点了个赞,演技不错,装得挺像。 随后,她不解气地又踢了一脚。 “我真没有吃的了,对不起…”叶雪尽捂住肩,大口呼吸了两下,好似终于弯下了脊梁,开口示弱。 她并没有假装,因为伤口一碰就疼,之前一直忍着,这次则没有忍。 官差们面面相觑,不时看向于鲁,不知道该不该管。 只有曾老三眼底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看来这差事很快就能办妥了。 于鲁心里迟疑不定,他不能干涉得太明显,以免被人做文章。 云池不知道这样的戏有没有过关,为了保险就握起了拳头,想再打几下。 谁料,拳头还没落下,就被握住手腕,拦了下来。 第6章 “小月!”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周家人站起来几个。 因为动手的人是周老御史的女儿,周祁月。 周祁月面色涨红,她知道爹娘和大哥都很担心自己,可她真的看不下去了。 见官差没有阻拦,她用力甩开云池的胳膊:“无耻。” 云池本来和叶雪尽配合得不怎么默契,正愁戏不够呢,见有人无偿助演,眼睛都亮了。 “你是哪根葱,少多管闲,我打自己的妻子怎么了。” 她要来一场演技大爆发,彻底骗过那个不怀好意的曾老三。 第6章 周祁月一怔,她今年刚满十六,又是父母精心教养长大的娇小姐,过往从未与人起过争执,此刻站出来不过是因为一颗纯善之心。 所以,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来反驳云池。 无措间,她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 她是见过长公主的,印象中的长公主高贵又端庄,气质清绝似世外仙子,让人望而却步,仿佛靠近一些都是冒犯。 眼前的长公主,虽一身囚衣仍难掩绝色,却也脆弱得像一张薄纸,好似吹弹可破。 视线相接,叶雪尽朝着周祁月轻摇了摇头:“多谢,但不劳烦周姑娘了。” 嗓音沙哑,语调却坚定,拒绝了她的好意。 周祁月莫名感到一阵心酸,扭过头去,梗着脖子道:“欺负女人算什么…女人,你有本事跟我打一架。” 周老御史叹息一声,示意家人都坐下,静观其变。 于鲁还是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其余官差见状,也选择了静观其变。 叶雪尽身份微妙,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路上虽不敢苛待,但也不敢照应,尤其于鲁这个领头的都不发话,他们就更不想多管闲事了。 别人都打算观望,云池却觉得机不可失,一听周祁月这话,顺势就扑了过去:“我还怕你不成。” 打吧,打不过正好,最好是自己也受点伤,接下来才好推脱。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渣女。” “多管闲事。” “我跟你拼了。” …… “爹,真不管小妹吗?”周祁山担心道。 周老御史摇摇头:“随她去吧。” 如今他们自身都难保,女儿还想着打抱不平,该长长记性了。 周家其余男丁闻言,也都耐下了性子。 周老夫人见老头子和儿子都没有出声,便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小孙女,没有起身去拦女儿。 “头儿,咱们真不管吗?”曾老三凑到了于鲁身边,佯装关切。 他心里边忍不住骂云池不会办事,该打的人不打,却去跟一个不相干的人扭打得起劲,真是废物。 于鲁皱了皱眉,猛地跨步,用力扬起手里的鞭子。 劈啪几声,鞭子落在了云池身上,也落在了周祁月身上。 剧痛之下,两人再也顾不得对方,躲着鞭子分开。 于鲁这才沉声道:“本官只说一次,谁再敢在流放路上滋事,先来问过本官的鞭子再说。” 言下之意,犯人之间不许动手,否则他就要出手了。 周祁月挨了几鞭子,忍不住哀嚎几声,爬到了周老夫人身边。 周老夫人忙搂住她,瞪了一眼。 周老御史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朝老妻示意不要吭声。 云池也很意外,她没想到于鲁会用那么大力,快疼死她了。 叶雪尽摸了摸袖中的金疮药,碍于两人还要把戏演下去,到底是没有拿出来。 草棚内,顿时安静下来。 云池这才去看曾老三,心想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曾老三把玩着手里的鞭子,神色如常,装作局外人。 见他面上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云池不由松了一口气,走到叶雪尽身边,拉着她往里边的角落挪了挪。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上药。” 叶雪尽错愕,随后抿唇拿出金疮药。 云池面朝里坐下,掀开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有几道都破皮了,可见于鲁用了多大的力。 她简直都无语了。 曾老三想害叶雪尽,挨打的是她。 于鲁想护着叶雪尽,挨打的也是她。 她招谁惹谁了,夹在中间跟个烧饼一样,两边都不当人,逮着她一个人欺压。 于鲁眸色深了深,没料到云池挨了打后还敢对叶雪尽呼来喝去,但他只能点到为止,不宜再多作干涉。 场中唯一觉得满意的就是曾老三了,他收回刚才的话,这乞丐还没那么废,算半个废物吧。 草棚内又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有呼噜声响起。 叶雪尽看了眼两步之外的周祁月,将所剩不多的金疮药扔了过去。 周祁月本就一直望着她们这边,伸手及时接住了白瓷瓶。 就在这时,云池扯了一把叶雪尽。 周祁月登时目露担忧,就见云池半强迫半小心地把叶雪尽搂进了怀里。 “冷。” 只听到这么一个字,叶雪尽便顺从下来。 她并不觉得冷,因为云池给她的那件棉衫很是暖和。 同样的,云池自己都不穿,反而把棉衫给了她,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把人推开的行径。 再者,她们已经拜堂成亲,不管此行能不能抵达流放之地,不管今后如何,她们都是彼此的妻,这个人又在患难之时许诺不离不弃,她若是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有些不知好歹。 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理由,叶雪尽乖巧地缩在了云池的怀里,沉沉闭上了眼睛。 周祁月眼底划过不解,正愣神间,就被人拍了一下头。 周老夫人压低声音道:“老实上药,你若还喊我一声‘娘’以后莫要再出头。” 周祁月张了张嘴,默默低下了头。 后半夜,忽然狂风大起,惊醒了所有人。 很快,大雨倾盆,尽管草棚搭得厚实,还是有风雨钻进来。 这下,大家都睡不着了。 不少人看向于鲁,心道这位于大人真有些本事,竟能未卜先知带人搭了草棚,不然遭上这么大一场雨,肯定会有人感染风寒。 云池看着不知何时背过身来和自己面对面的叶雪尽,不自觉地扬了扬眉。 把人抱在怀里是她主动的,因为深秋的夜晚太冷了。 叶雪尽眼神迷茫了一瞬,手里便多了东西。 是那半块窝窝头,还有一粒药。 ‘快吃’,云池用口型催促她。 叶雪尽垂眸,什么都没有说,心头却陡然一酸。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能活下去,奉旨抛绣球那天,见绣球最后落在一个满身脏污的乞丐手里,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反悔的。 可皇帝的现身,又金口玉言赐婚,让她明白了自己没得选。 所以不管有多难堪,有多失望,这个人都是她的驸马。 好在这个人洗干净之后还算面貌清秀,举止虽畏缩,却也不让人讨厌。 那时她想着既然无路可走,如此相敬如宾也算一生。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皇帝的狠心,到头来,她不仅没有资格嫌弃这桩婚事,还要自责连累了别人。 直至此刻,她甚至开始庆幸那个绣球是落在了云池的怀里。 或许是父皇和母后泉下有知,把这个人送到了她身边,告诉她“此行我定不离不弃”“你相信我”“我会帮你”“你一定能沉冤得雪”。 一声声笃定无比的话语,像坚韧的稻草,强势地裹住了深陷绝望中的她,唤起了她的求生欲…… 叶雪尽吃完窝窝头,抬眸就看到云池嘴角的笑容。 如正午阳光一般温暖,让人觉得心头明亮。 云池无声笑了笑,这消炎药果然送一粒就能获得一次奖励。 【送出消炎药一粒,请选择奖励:匕首一把或白银十两】 云池稍作思考,这次选择了银子。 她不像原主那样在曾老三的胁迫下真的打骂、羞辱叶雪尽,有了那件保暖棉衫,还有消炎药,叶雪尽的伤势应该能慢慢好转,也不会再感染风寒。 如此一来,只要撑过接下来的十三天,叶雪尽便能重回京城,继续做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她的小命也就保住了。 眼下基本可以确定于鲁和曾老三是站在对立面的,而且两人还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 彼此牵制之下,她和叶雪尽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么,她接下来的选择就要多积累银钱了。 毕竟原主只是个乞丐,叶雪尽一旦平反,就意味着消除了皇帝心里的芥蒂,也意味着驸马的人选有了更好的选择。 她迟早要让位,当然要多为自己考虑。 “都起来,赶紧走。”于鲁见雨停了,天也放亮了,决定尽早启程。 押送犯人是有规定日程的,他只要把叶雪尽平安送到南疆,任务就完成了,迟则生变,他想早点回京。 第7章 云池回神,伸手就把叶雪尽推开,骂骂咧咧道:“你也就暖暖身子这点作用了,我怎么就娶了你,真晦气。” 戏要演全套,以防万一,还是要多防着点曾老三。 为了保命,她们不能放松警惕。 第7章 此时的草棚里,几个官差也才起身,还没有开口说什么,犯人们也都没有吭声。 云池这一嗓子就显得特别突兀了。 于鲁倏然回头,虽然没有出声,脸色却冷了冷。 一旁的曾老三暗暗收回视线,终于在心里确认了一件事,这位于大人看似两边都不沾,实际上恐怕是长公主那边的。 这边,叶雪尽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起身还是跟在了云池身后。 毕竟周家人中除了周祁月以外,都一副不想跟她沾上关系的样子。 她是女子,就更不可能跟那对兄弟走在一起了。 周祁月见状,忍不住看向了周老夫人,小声问道:“娘,我们真不能帮帮长公主殿下吗?” 难道长公主只能跟着那个渣女吗? 周老夫人闻言,眼神凌厉地警告了一下女儿。 “慎言。” 这里只有被流放的犯人,哪有什么长公主殿下。 周祁月眼神一黯,牵住小侄女周辞盈的小手,闷头就走。 “姑姑,我饿。” “盈儿乖,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周祁月看着年仅五岁的小侄女,鼻子酸了酸,是啊,他们周家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余力去帮别人。 “姑姑不哭,盈儿不饿了。”小盈儿抓紧周祁月的手,懵懂地安慰道。 看着这么懂事的小侄女,周祁月险些落下泪来,是她犯傻了。 周老夫人轻轻一叹,眼底满是无奈。 往常,是她教导女儿要心怀善念…… “小月,我来牵着盈儿,你去后面吧。” “娘?”周祁月愣住,她不明白…… 周老夫人不由分说地牵过小盈儿的手,低声道:“你去看顾着些吧,就当做善事。” 说罢,佯装没看到老头子皱起的眉头,盯着脚尖往前走。 周老御史捏了捏眉心,忍不住责怪一句:“妇人之仁。” 话虽这么说,却也没有阻拦。 周祁月擦了擦眼角,恍惚片刻,小跑到了叶雪尽身边。 见云池和叶雪尽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她干脆挤到了两人中间,在云池看过来时,还小声警告道:“看什么看,我才不怕你,你要是敢动手,我们就再打一架。” 反正不是她一个人挨鞭子,她的身子骨可比这个渣女好多了,看谁先撑不住。 云池无语,她虽然需要把戏演下去,但也知道轻重缓急,根本不会在赶路途中生事好吗。 不过,有人无偿助演是好事。 对叶雪尽动手,既要控制着力道,还要担心演得不够真。 还是跟周祁月动手方便,直接真上,根本不用担心被人看出什么。 就是鞭子打得太疼了。 云池琢磨了一下,有了,不动手只动嘴就是了。 正好,叶雪尽一看就不会怼人,至于周祁月,小姑娘不错,很适合做对手。 见云池被自己的气势所摄,低头不敢吱声,周祁月这才别别扭扭地看向叶雪尽。 “殿殿…殿…” 叶雪尽偏头看她,不紧不慢道:“我应当虚长你几岁,若你不嫌,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叶姐姐,我叫周祁月,你叫我小月就行。”周祁月从善如流道。 她知道叶雪尽是二十六岁,比自己大整整十岁,但她并不打算纠正。 虚长几岁和虚长十岁,好像虚长几岁更能拉近距离。 叶雪尽点点头,不自觉地扫了眼云池。 云池正在神游天外,她好饿,储物空间里的那两碗豌杂面,好像还是热的,再放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口感。 消炎药还剩六粒,也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奖励。 还有触发奖励的条件,经由她手送出的东西,到底是只能送给叶雪尽,还是送给谁都可以。 不过,现在缺吃少喝的,也不宜贸然验证,万一没有奖励,岂不是白白损失东西。 就这样麻木地走了两个时辰,流放队伍途径一个村子,在村口停了下来。 官差照例分发跟硬土块一样的糙饼,还是一人半块。 分完糙饼之后,官差们却没有像昨日一样架锅煮肉干,而是由曾老三牵头去找村民换些吃的。 不一会儿,几个村民跟在曾老三身后,端着饭菜送了过来。 于鲁指着几步外的石板道:“放到此处便可,莫要靠近。” 几个村民放下饭菜,便急忙走开了,在他们眼里,流放的犯人多是大奸大恶之辈,让他们靠近,他们还嫌晦气呢。 犯人们本就只有半块糙饼,连口喝的都没有,如今又看到官差们大吃大喝,登时就有人忍不住了。 那对面貌相似的兄弟姓穆,哥哥叫穆大,弟弟叫穆二。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穆大脱下鞋,把鞋垫扣起来,从里面摸索出一块碎银子。 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周祁月,突然就觉得嗓子发腻,好想吐。 她很想问问穆大,不硌脚吗。 云池见周祁月捂着嘴走开了,便凑到叶雪尽身边,把糙饼塞到了她手里。 “我没胃口,你吃吧。” 叶雪尽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虽然不解,还是把糙饼收了起来。 【送出糙饼半块,请选择奖励:白银十两或五袋牛奶】 云池眼睛亮了亮,默念:我选白…我选五袋牛奶。 银子要存,可身体更重要,水囊里的水已经喝光了,再这么渴下去也不妥。 而且叶雪尽身上还有伤。 感应到储物空间里多了五袋牛奶,云池面色一松,就看到吃饱喝足的曾老三朝自己递了个眼神,还转了转手里的鞭子。 她心中一凛,四下望去,见周祁月还没回来,便没有着急做什么。 按照她的猜测,于鲁和曾老三立场不同,且互为制约,应该都不会做太过。 可惜,她想岔了。 因为曾老三见她没动静,直接走过来,甩手就是一鞭子。 “快点吃,别磨叽。” 鞭子落在云池的脚上,虽然隔着布鞋,仍感到一阵抽痛。 她大意了,这俩人对叶雪尽不管是保护还是迫害,都有所顾虑,可那是针对叶雪尽,她这个倒霉驸马并不在顾虑范围内。 意识到这一点,云池抬脚就往叶雪尽的小腿上一踢:“赶紧把糙饼拿出来,我又饿了。” 比起自己挨打,她还是打叶雪尽吧,至少她能控制力道,不会真的用力。 不像官差手里的鞭子,回回都见血,一点劲儿也不收。 四目相对,叶雪尽心里明白这是在演戏,便僵着没有动。 腿上没有伤,只觉得酸,踢几下不碍事。 “听到没有,赶紧拿出来。”云池见她配合,又是一脚踢过去。 “你干什么!”周祁月快步跑了回来,挡在叶雪尽身前,一副护短的架势。 一时间,众人都看了过来,齐齐心道:两个蠢货。 他们每个人都又饿又渴,疲惫不堪。 这俩人却还要天天打一架,真是不知死活。 不远处的于鲁也放下碗筷,朝这边走来。 看来他上次动手太轻了。 就在这时,叶雪尽拉住周祁月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上前把那半块糙饼又拿了出来。 云池接过来,冷声道:“这还差不多。” 于鲁脚步一顿,只要不动手,他就不会过多干涉,日后若是被追究起来,也好抽身。 却不料,云池立马又把糙饼丢了过去:“这饼怎么是硬的,你给我弄点水,泡软了再给我。” “你不要欺人太甚。”周祁月忍不住又开了口。 “小月,你去伯母身边吧。”叶雪尽蹙眉,她并不想看这俩人挨鞭子。 周祁月见叶雪尽眼神冷然,心中不由有些委屈,一时没绷住情绪,扭头走开了。 云池的脸色淡了淡,看来送过的糙饼不能换来第二次奖励,她方才也是灵机一动,想看看送过一回的糙饼再送一次会怎么样。 结果是不如人意。 略一出神,她又看向叶雪尽,恶狠狠道:“还不快把糙饼给我,真没眼力见。” 叶雪尽:“…”来来回回就绕着这半块饼演吗? 曾老三也有些无语,真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个乞丐到底会不会办事。 说好的慢刀子割肉,这算什么。 不满之下,曾老三挥手又是一鞭子,打在了云池的胳膊上。 “不想吃就别吃了。”说罢,他用脚踩住滚落在地的糙饼,碾碎到土里。 云池心底一叹,她为了演戏,今天还一口东西都没吃呢。 叶雪尽默默垂眸,在队伍再次出发时,把自己没吃完的糙饼悄悄塞到了云池手里,目不斜视地快走几步。 第8章 云池微怔,心头不免有些复杂。 第8章 凉风吹过,云池看着手里糙饼,小小的一块。 显然是叶雪尽特意存下来的口粮…… 流放路如预料中一样艰苦,从昨日清晨到今天中午,一天半的时间里,官差就发了三次食物,每次都只有半块糙饼,三块加起来也就一个拳头的大小。 仅仅能让人活着,不至于饿死。 虽然她们还各自吃了半块窝窝头,但白天不停地赶路,饥饿感只会越来越强烈。 云池之前为了演戏,同时也为了验证一下获得奖励的具体条件,没顾上吃东西。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储物空间里有吃的,所以她才没心疼那一点糙饼,顶多是觉得可惜。 可叶雪尽仅有的食物,就是这难以下咽的糙饼。 即使这样,这个女人还是把自己攒下的口粮给了她。 云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把糙饼往嘴里一塞,快步赶上叶雪尽。 “谢了,以后顾着你自己就行,不必管我。” 叶雪尽面色一顿便又归于平静,什么都没有说。 风又大了些,裹着尘土飞扬起来。 犯人们麻木地走着,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小村庄 于鲁回头看了眼死气沉沉的队伍,沉声道:“都走快些。” 话音一落,其余官差接二连三地呼喝起来。 “快点。” “赶紧走。” 在一阵催促声中,犯人们的脚步总算是加快了点,赶在天黑之前走到了村口。 这个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基本都是茅草屋。 村民见流放队伍进村,纷纷都关起门,锁起了院。 于鲁看得心中生疑,流放队伍中除了他骑着马,剩下的人都是双脚走路,哪怕是两天过去,离京城也就百十里路,按理说京城脚下的村镇不应该是这般模样。 于鲁皱了皱眉,朝前面带队的三个官差里年纪最小的那个衙役吩咐道:“小高,你去敲敲门,看有没有老乡能让我们住一晚。” 这个住一晚当然不是白住的,多少会给点好处。 小高小跑着去敲门,一连几家过后,很快折返回来。 “大人,这里的村民都说没有空房,也没吃的。” 于鲁闻言拧了拧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里的村民也太怕事了。 不像白天经过的那个村子,虽然对流放队伍有些避讳,但还是有不少人出来观望,也不拒绝拿吃的跟他们换银子。 这会儿天都黑了,犯人们也疲惫不堪,更不宜赶夜路,只能凑合一晚了。 二十几号人就这么待在了村口。 这次没有搭草棚,也就没分什么男女,周家人围成一团,穆姓两兄弟挨在一起,云池则和叶雪尽并排坐在地上。 而后,大家便齐齐看着官差,眼巴巴地等着领糙饼。 于鲁示意曾老三带人发放糙饼,自己领着小高又走进村子。 糙饼所剩不多,该补充一些干粮了。 曾老三见于鲁走远,眼珠子一转,来到云池面前,假意挥了一下手:“这两块糙饼是你们的。” 云池眨眨眼,什么都没见着。 狗东西,竟然朝她扔空气。 “咳咳。”曾老三咳嗽两声,“若是不够吃,就想想怎么讨爷开心。” 云池懂了,这话的意思是她要想吃东西,就得打骂叶雪尽。 夜色中,其余人都没有看清这边,并不知道曾老三的小动作。 云池也知道争辩毫无意义,只能忍下。 她略一思索,凑到曾老三跟前,试探道:“官爷,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曾老三挑眉:“什么方便。” 云池压低声音,故作讨好道:“当然是方便我收拾一下这个女人,您放心,我这次一定要她好看。” 曾老三饶有兴致道:“继续说。” 云池摸了摸鼻子,佯装不自在道:“我们毕竟是女子,不如让我去那边的树后教训这个女人一下。” 两人低声嘀咕着,引得其余人都看了过来,隐约听到一些字眼,不由神色各异。 曾老三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去吧。” 云池也笑:“一定包您满意。” 随后,她就提高了音量,朝叶雪尽喝道:“还不起来,跟我走。” 说罢,还故意踢了叶雪尽一脚,没怎么用力就是了。 叶雪尽起身,才刚走出两步,就听到周祁月喊了一声:“叶姐姐别去!” 语气急切,掩不住担忧。 叶雪尽脚步一顿,没有看周祁月,就又跟上了云池的脚步。 周祁月急得站了起来,却没能走开,因为周老御史阻止了她:“老实坐下。” 周祁月握了握拳,不由看向周老夫人,语带哀求:“娘。” 这一次,周老夫人却没有再让她继续心善下去:“小月,听你爹的。” 有些人虽然可怜,但若是自己都不肯反抗,谁也帮不了。 另一边,叶雪尽跟着云池走到了一棵大树下,她并非不知好歹,和云池演戏的事不宜让外人掺和。 免得再牵连别人挨打受累。 云池见官差们已经升起了一堆火,便直接握住叶雪尽的手腕转到树后。 大树离队伍歇息的地方只有七八米的距离,曾老三又盯着这边,她们也不宜小声交谈。 好在树干够粗,能挡住一个人的身影,她便高声道:“还不躺下。” 叶雪尽迟疑了一下,缓缓躺下。 云池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曾老三,火光下,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了过来。 她轻吸一口气,吼道:“给我捂紧嘴巴,要是敢丢人,我打死你。” 话落,她便趴到了叶雪尽的身上,取下腰间的水囊,双手举过叶雪尽的头顶,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五袋牛奶,一边快速撕开往水囊里灌,一边凑到叶雪尽耳边小声道:“喊。” 叶雪尽怔住,喊? 见叶雪尽似是呆住,甚至还颤抖了两下,她只得又小声提醒:“骂我。” 这个女人抖什么,难道真以为她会做什么啊。 叶雪尽抿了抿唇,扭过脸去,语气极不自然地吐出两个字:“你…无耻。”!!!!! 绵哑的语调,缓慢又婉转,哪像是在骂人,听得人心头发麻。 却也歪打正着。 “叶姐姐!”周祁月咬牙,猛地又站了起来。 “站住。”曾老三往地上抽了一鞭,意味深长地笑道,“人家小两口温存,咱们可不能坏人好事,对不对啊兄弟们。” “就是,小姑娘家真不懂事。” “哈哈哈。” 哄笑声起,气氛诡异地热闹了些。 这边,云池已经把牛奶都灌到了水囊里,若不是顾忌着距离太近,豌杂面的香味会被人闻见,她高低要吃上几口。 可惜,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扭过脸来,张嘴。”云池没有再压低音量,简单几个字又引起一阵哄笑。 叶雪尽攥了攥指尖,扭过头来,却迟迟没有张嘴。 她决定信任这个人不假,可她们之间到底是没什么情分,她也就没办法做到对云池全然听从。 而且,这戏份是不是太过了,让人心生不安…… 迟疑间,唇角蓦地一凉,是云池的手指。 叶雪尽身子一僵,正要挣扎,耳边就低低落下一个字:“喝。” 喝…… 手指移开,取而代之的是水囊口。 叶雪尽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张嘴。 清凉的液体入口,带着牛奶的浓香,干涩的嗓子得以缓解,她不自觉地大口吞咽。 云池也终于松了口气,若不是水囊从昨夜就空空如也,这一天又没有遇到河流,被人看到还有喝的会显得反常,她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多喝点。”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大字,她无声扬了扬唇: 【送出牛奶一袋,请选择奖励:白银十两或匕首一把】 【送出牛奶一袋,请选择奖励:白银十两或棉被一条】 竟然还有意外之喜,云池稍作思考,先选了匕首,又选了银子 想来应该是叶雪尽喝了两袋牛奶的量。 感觉演到这里差不多了,于鲁也出现在火堆前,云池这才翻身,扶着叶雪尽坐起,自己也喝了几口牛奶,把水囊又别到腰间。 “方才怕了吗?” 叶雪尽摇头:“不怕。” 云池默了默,温声道:“不要怕,相信我。” 突如其来的安慰,让叶雪尽愣了愣,随后她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方才…是觉得疼。” 是这人压到了她胸前的伤口,她才没忍住…… 第9章 云池后知后觉地想起叶雪尽身上有很严重得伤,昨日还一直在往外渗血。 她心中一动,站了起来:“等我一下。” 第9章 她们今晚都没吃东西,只喝了牛奶,这个时候不宜吃消炎药。 戏演完了,她该去讨要报酬了,不然反而显得不够真。 叶雪尽点点头,心中的疑惑又多了一层,那就是这个人从哪里变出来的牛奶。 她怔怔望着云池清瘦颀长的背影,仿佛在看一团迷雾。 迷雾之下藏着她看不清的秘密,让人好奇,也让人惊喜。 片刻工夫,云池就回到了队伍中。 于鲁刚才回来没看到她和叶雪尽,就问过曾老三了,想起曾老三那些不堪入耳得污言秽语,他看了云池一眼,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 瞥了眼大树下依稀露出来的身形,他皱了皱眉,肃声道:“没有本官的吩咐,以后莫要擅自离队。” 遇到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驸马,也不知道那位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是。”云池应了一声,就看向曾老三,“官爷,你方才忘记给我们发糙饼了。” 曾老三嗤笑一声,拿出两个半块的糙饼朝她扔了过去:“还真是忘了,吃去吧。” 语气逗弄,像是在训听话的狗。 云池及时接住,笑笑道:“多谢官爷,我吃完就回来。” 还有十三天,叶雪尽就苦尽甘来了。 她忍得住。 云池转过身去,回到大树下就递给叶雪尽半块糙饼。 “快吃吧。” 【送出糙饼半块,请选择奖励:西瓜汁一杯或西瓜一个】 这次没有银子吗? 云池微微皱了下眉,虽然很想选西瓜,但考虑到不方便拿出来吃,最后选择了好操作的西瓜汁。 叶雪尽压下心底的疑惑,小口吃着糙饼,还是忍不住看了眼云池腰间的水囊。 这人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双手在她头顶弄出的动静,是在变牛奶出来吗? 云池刚选择完奖励,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也就没有错过叶雪尽的视线。 静默中,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 一个眼神探究但有分寸,一个眼神迟疑不知该怎么说。 对视中,叶雪尽先移开了目光,默默收起了眼底的探究。 不多时,两人都吃完了糙饼。 云池把右手背到身后,拿出一粒消炎药:“睡前吃下。” 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解释什么。 叶雪尽伸出手,也什么都没有问。 【送出消炎药一粒,请选择奖励:叉烧包一个或茶叶蛋一个】 “走吧。”充饥效果差不多,云池更喜欢吃茶叶蛋。 看着越来越少的奖励,她隐隐意识到了某种规律,那就是一样的东西重复送出,奖励的东西,价值也会越来越轻。 叶雪尽静静跟在她身后,努力忽视掉那些打量过来的视线,回到原地坐下后便低头看着地面。 于鲁见她没什么不妥,就招呼官差们聚到了一起。 剩下的糙饼只够再发一轮的了,路上又没遇到河流,他们想煮东西都没有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万一明天还跟今天一样,不说犯人们会体力不支,缺水严重。 就是他们这些官差也要熬不住了,水囊几乎都干了。 “这个村子不太寻常,大家晚上警醒着点,天一亮就走。” “是。” 于鲁吩咐一番,决定明日一早就骑马先去前面探探路,至少要弄到水。 他看了眼曾老三,到底是没忍住敲打了一番:“眼下形势不乐观,有些人最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否则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于鲁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相反还心思敏锐,不然也不会被指派到这份差事。 云池找曾老三要糙饼的行为,明显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他能猜到曾老三背后的人打得什么主意,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妙了。 剩下六名官差里,三个在前面带队的衙役都是年轻人,以小高为首,是刑部大牢的狱卒。 于鲁是刑部的八品司狱,他们也就默认是自己人。 那么,于鲁敲打的自然就是外人了。 外人就是指负责跟在队伍后面的三个人,都是来自兵马司的兵卒,以曾老三为首。 一时间,几道视线都落在了曾老三脸上。 曾老三倒是能屈能伸,笑呵呵道:“大人说的是,属下都听您的,谁要是敢生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于鲁点点头,心道你最好是这样。 官差们这才各怀心思地散开,找地方歇着了。 夜深,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犯人们本就席地而眠,又饥渴了一天,睡得并不安稳,所以这哭声一起,就都醒了过来。 于鲁警觉地起身,手没有去摸鞭子,而是握住了腰间弯月刀。 云池和叶雪尽在黑夜中对视一眼,默契的背靠着背站立。 脚步声来自村子里面,夜色中,有人影聚集过来。 “退后。”于鲁大吼一声,拔出了刀。 其余官差见状,有的亮出刀,有的高举火把。 看清之后,众人齐齐一怔。 因为来人竟然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女,每个人身上还都背着包袱,个个面容枯槁的样子。 领头的女子是唯一年纪大一些的,看着三十多岁左右的年纪。 女人大着胆子喊道:“官老爷,我们能跟着你们吗,我们都会干活,也有干粮。” 于鲁惊愕地看着这群女人,不解道:“你们村其他人呢?” 他就说这个村子哪里不对劲,是了,他跟小高去敲门的时候,答话的要么是女人,要么就无人答话,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 “上个月村里染了瘟疫,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我们了。”女人低头,期期艾艾道。 于鲁一听,登时后退,瘟疫! “都别过来。” 女人抬起头,红着眼圈道:“大人放心,我们能活下来,就是没染病的,求大人带上我们吧。” 于鲁却一点也不敢心软,深更半夜的,突然冒出来一群女子,整个村子还只剩下这些女子,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都退后,不许跟过来。” 直觉告诉他,这些女人绝对有问题。 于鲁心惊之下,大声吩咐道:“都起来,赶紧走。” 其余官差见状,忙驱赶犯人动身,举着火把绕过村子,连夜赶起了路。 云池挤在队伍里,默默牵住了叶雪尽的手,就挺怕的。 叶雪尽似有所感,无声握紧了对方的手。 云池莫名心安了一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那些女人竟然跟上来了。 看到这状况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人,一时间,大家都加快了脚步。 于鲁眉头一皱,勒停了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小高,你们带人继续往南走,我来断后。” “大人…”小高语带忐忑。 于鲁掉转马头,不容置疑道:“走就是了,本官心中有数。” 他有马,把这些女人拦一拦,也能追上队伍。 小高咬了咬牙,再次催促犯人们走快点。 不同于小高的忐忑,曾老三心里一阵偷乐,他巴不得于鲁出事,这样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云池又往后看了看,就见于鲁骑在马上举着刀,当真拦住了那些女人的脚步。 冷不丁的,队伍里响起一声惨叫,把人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快走。”曾老三不由分说,就往停下脚步的人身上甩鞭子。 停下来的是周家人,原来是周老夫人摔倒了。 周祁山忙把老夫人背起来,艰难跟上队伍的速度。 往常,他背着娘跑起来都没事,可现在却不同了。 坐了几天牢,又一连赶了两天路,还吃不饱喝不到水的,他的体力也耗费得厉害。 于是,没走几步,他就一个趔趄,竟是带着周老夫人一起摔了个跟头。 “大郎!” “大哥!” “大少爷!” 周家人顿时惊呼一片,队伍终于还是被迫停了下来。 第10章 之所以说被迫停下,是因为这次押送到南疆的犯人统共就二十个,周家人直接占了十六个。 周家犯的不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周老御史殿前蔑视皇威,使得皇帝大怒,自家人是基本都被连累了。 周家这十六人里,周老御史、周老夫人,以及他们的儿女和小孙女是主家。 剩下的人则都是卖身到周家的仆役,所以看到老夫人和大少爷摔倒,他们就都停了下了。 他们这一停,队伍也就跑不下去了。 更糟的是,周老夫人和周祁山都晕了过去。 好在周老御史虽然是个文臣,但年轻时好学,不满足于君子六艺,曾学过一阵子医术。 他给老妻和儿子把了把脉,才松了一口气。 “爹,我娘和大哥没事吧?”周祁月担忧道。 第10章 周老御史长出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只是气血不足。” 说白了就是饿太狠了,也渴狠了。 加之连日赶路,今晚又不得歇息,强撑着跑上这么一段,再一摔,两个人就都昏过去了。 小高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还能看到于鲁骑在马上,拦在路中间的身影。 他干脆吩咐道:“既然走不成了,就原地歇息吧,天亮再走。” 曾老三顿时不满道:“怎么就走不成了。” 就算于鲁不在,也轮不到这小子发号施令啊。 小高瞥了眼还昏着的母子二人:“你说这俩人怎么办?让谁背,万一再昏几个呢。” 大家都筋疲力尽了,能跑这么远全凭毅力在支撑,各顾各的还好,若是背着人走,周祁山就是现成的例子,只会多来一个晕倒的人。 周家人也不会同意单独把周老夫人和周祁山丢下,与其闹起来,还不如好好保存体力。 曾老三噎了一下,没好气道:“不跑怎么行,万一那些女人是厉鬼,到时候追上来索命,大家怎么活。” 小高直接无视了他的话,跟这种人交流简直浪费口舌。 若真是厉鬼,他们怎么都跑不掉。 再者,于鲁既然能把那些女人拦下来,还没出什么事,也没动手,说明事情没那么糟。 因为是深更半夜,那些女人又出现得突然,他们反应的有些过激了。 现在冷静下来,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倒是不用太慌了。 见小高不理会自己,曾老三冷哼一声,坐了下来,他也累得不行,嗓子都快冒烟了,偏偏还一滴水都没有,这一趟真遭罪。 那边,犯人中唯一的孩子,也就是周老御史的小孙女,五岁的小盈儿见爹爹闭着眼躺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吓哭了。 周祁月忙小声哄着:“盈儿乖,你祖母和爹爹都没事…” 说话间,周祁山先醒了过来。 “爹,小月,盈儿,我娘呢。”待看到周老夫人枕着周老御史的腿躺在地上,一副没了动静的样子,他登时哭喊道,“娘…” “嚎什么,你娘没事。”周老御史瞪了儿子一眼,面色却凝重。 儿子年轻,恢复得快。 可老妻年纪大了,又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就算熬过去这一次,也难撑过下一次。 周老御史突然就有些后悔,他不该指责皇帝昏聩的,可身为御史,怎能怕死,死于谏,是御史的荣耀。 只是连累了这一家老小…… 就在这时,周老夫人动了动嘴,眼睛虽然还闭着,但能发出声来了。 “水…水……” 听清她念叨的是什么之后,周老御史忙朝儿女吩咐道:“快去找水。” 话落,他怔怔失了神。 去哪里找水,一天都没遇到河流,犯人们连个盛水的工具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存水,官差们也就人手一个水囊,可赶了一天的路,恐怕早就喝光了。 周祁山也确实第一个就想到了找官差。 “没了。” “早喝光了。” 周祁月见周祁山满脸颓败、两手空空地走回来,眼圈登时红了。 忽地,她想起什么,猛然站了起来。 “小月?”周祁山喊了她一声。 周祁月喃喃道:“除了官差,还有人有水囊。” 周家人一听这话,目光齐刷刷地投在了云池的身上。 因为云池昨日很高兴地对叶雪尽说,在河边捡到了一个水囊。 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 犯人们本就聚在一起,云池和叶雪尽离周家人围坐的地方也就两米远,自然没错过这边发生的一切。 云池看着走到面前来的周祁月,在对方还没有开口前,就抢先一步道:“我们两个也早就喝光了。” 她的水囊里就剩下一点牛奶,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搞不好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周祁月一愣,忍不住看向了叶雪尽,她不信这个无耻渣女的话,但她信传言中光风霁月的长公主。 叶雪尽抿了抿唇,缓缓摇头。 她不想撒谎,可她更不想连累云池,毕竟这牛奶的来历太过玄妙,连她自己都不明就里,又如何道于外人知晓。 周祁月彻底没了希望,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 远处,于鲁仍旧骑在马上,似是在与那些女人对峙,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 不然于鲁肯定能看到队伍停在了这里,若是不妥,定然会有什么指示。 官差们心知不用太过担心,便各自找了块平坦的地,睡了起来。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他们至少能吃饱,犯人们远远不如他们,状态也就更差些。 疲惫不堪之下,仿佛说句话都会耗费许多力气,大家默契的没有说什么,都躺倒在地。 周老御史也吩咐仆役们赶紧睡下,自己则继续守着。 周祁山和周祁月两兄妹当然也睡不着,就陪他一起守着周老夫人。 穆姓两兄弟则在队伍停下的时候就躺地上歇着了。 云池碰了碰叶雪尽的胳膊,往周家人那边偏了偏头。 叶雪尽隐隐明白了云池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不希望云池冒险伸出援手,也不愿看到周老夫人出什么事。 见她沉默,云池懂了,纵使于心不忍,也得忍住。 不多时,东倒西歪的官差和犯人们接二连三地打起呼噜声,这么快就睡着了,显然是累极。 好在周老夫人已经没事了,虽然虚弱,但至少是醒过来了。 夜风寒凉,吹的人直打哆嗦,云池看着背对自己的叶雪尽,默默伸手。 肩头轻轻被人揽住,叶雪尽倏然睁开了眼睛,随后又悄然闭上。 云池却没有抱紧她,反而掰过她的肩,试图想让她翻过身来。 叶雪尽才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迟疑了一瞬,她顺从地翻过身来,与云池面对面侧躺着。 云池扫视一圈,小心地取下水囊,递到叶雪尽嘴边。 叶雪尽偏头躲了躲,她知道牛奶剩得不多了,虽然很渴,但尚能忍受。 云池见她不喝,也不谦让了,自己先歪着头喝了几口,又把水囊递了过去。 见叶雪尽还是不接,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还有。” 储物空间里还有一杯西瓜汁。 叶雪尽这才接过水囊,喝光剩下的几口,才把空空的水囊还给云池。 面前的人却在出神,并没有接。 云池在看眼前的大字,意料中的,重复送出去的东西,得到的奖励果然会越来越少。 【送出牛奶一袋,请选择奖励:茶叶蛋一个或奶糖两块】 她还是选了茶叶蛋,因为比起奶糖,茶叶蛋的充饥效果更好。 还有这储物空间里的东西,要找机会多拿出来给叶雪尽,也好尽快再得到奖励。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叶雪尽也没有打搅,只静静望着她,望着那一双在夜色中如同星子一样明亮的眼睛。 第11章 云池思考片刻,觉得可以先把茶叶蛋拿出来,因为鸡蛋小,容易遮掩。 做好决定之后,她看向叶雪尽,不期然地对视到一起。 月色很是明亮,眼睛适应了以后,都能看清对方的睫毛在眨动。 叶雪尽本就生得明艳动人,那双眼睛专注于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清泉映着月光,光影撩着水波一起流转,流露出一抹沉静又美好的温情。 但在月光笼罩下的夜幕中,那抹静悄悄的温情似隔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又有种朦胧的美感。 云池看呆了一瞬,忙收敛心神,移开视线。 叶雪尽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没有察觉到自己看对方的眼睛过于投入,也没有察觉到云池那一瞬间的呆愣。 她从容地把水囊放到了云池手里,便又背过身去。 云池接过水囊绑在腰间,也沉沉睡去。 接近凌晨的时候,气温又降了许多,秋露无声凝作霜,许多人缩着身子醒来。 都是被冻醒的。 云池也没有例外,起来后就赶紧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这天也太冷了,接下来还怎么睡在外面。” 叶雪尽紧跟着起身,望着枯草上的白霜,怅然道:“马上就立冬了。” 秋天就要过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立冬前赶到南疆。 一旁,周老夫人醒来后就一直咳嗽,周老御史默默脱掉上身的囚衣,只留一件单薄的里衣在身上。 “夫人,穿身上吧。” “爹!”周氏两兄妹惊呼过后,想也不想就跟着脱。 “老爷!”周家的仆役也纷纷效仿。 “都住手,老夫的身子骨比你们强多了,一个个的生了病怎么办,别添乱。”周老御史及时制止。 其余人动作一滞,只有周祁月反驳道:“我们比您年轻,身子骨怎么会不如您。” 第11章 周老御史哼了一声:“少啰嗦,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老夫还没老呢。” 他是真没说虚话。 为官这些年,恨不得天天都要上朝,每次都要爬那长长的阶梯,他每回爬阶梯所费的力气比年轻人一天的活动量都大,长此以往锻炼下来,他的身子骨好着呢。 随后,他强势地把囚衣往老妻身上穿,嘴里念念有词道:“夫人还不知道我这身子骨吗,你就放心吧,你们都病了,我也倒不了。” 周老夫人笑中带泪,用力点点头,她不能给老头子拖后腿。 多穿一件,少受些冻,兴许就能好得快些,也不易感染风寒。 云池见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么冷的天,还是在流放路上,周老御史的行为无疑令人动容。 叶雪尽则视线一挪,扫了眼云池。 或许她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患难见真情,这个人既然能做到不离不弃,她自然也能做到。 “快看那边。” “于大人带着那些女人跟上来了。” 冷不丁的,穆氏兄弟两个一起喊道。 众人不由朝后方看去,就见于鲁骑马在前,那十几名女子跟在后面,正快速朝这边靠近。 不一会儿,于鲁就来到众人面前,那些女子却没有再上前,停在了十几米外。 “大人,她们这是什么情况?”小高率先出声问道。 于鲁沉眉,语气里带出一股无奈:“都是些可怜人,愿意跟就跟着吧。” 显然,于鲁和这些女子之间已经有过交流,了解到了一些内情。 听到这话,小高识趣的没有追问。 于鲁便下了马来:“给大家分完吃的,填填肚子就上路吧。” “是。”小高一回头却愣住了。 见他愣着不动,于鲁问道:“怎么…我们的包袱呢?” 话说到一半,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几名官差身上和四周的地上都没有包袱。 小高苦着一张脸转过头来:“昨夜跑得匆忙,我就没顾上。” “我们也没顾上,兴许还在村口。”另外一名官差跟着解释道。 于鲁皱了皱眉,大步朝那十几名女子走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包袱。 他把包袱丢给小高,又上了马:“都分下去吧,你们先吃,我骑马去找找。” 说罢,快马扬鞭,快速离去。 小高这才打开包袱,里边装了几个白面馒头,剩下的都是菜饼,而且数量不多,一人一个都不够分的。 他忍不住看向那些女子,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包袱,未必都是吃的,腰上挂着水囊的也只有几个人。 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曾老三也看到了包裹里的东西,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咱们哥几个先吃饱,剩下的再看着分就是。” 小高下意识地皱眉,但看着其余官差眼巴巴的目光,他把包袱递给了曾老三。 潜意识里,他也觉得犯人们是罪有应得,他们没必要委屈自己。 “你们看着办吧。” 到最后,每个犯人就分到了半块菜饼。 云池三两口吃掉,不等叶雪尽吃完,就拉着她的袖子往不远处的树林方向走,故意语气恶劣道:“我肚子不舒服,你跟我过去,就知道吃,一点用都没有,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有了前面两天的例子,众人见怪不怪,只是看向云池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恶。 至于对叶雪尽,众人心里只有怒其不争。 谁能想到,传闻中貌美无双,才华卓绝的长公主竟然是个软柿子,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叶雪尽低头,闷闷跟着云池走,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叶姐姐。”周祁月忍不住喊了一声,她印象中的长公主不是这样的。 周老御史瞥了眼女儿:“老实待着,别人未必需要你的好心,也未必领情。” 话落,他深深地盯了眼叶雪尽的背影。 皇帝忌惮已久,费心陷害的人竟是这么不堪打击吗,身处逆境之中,性子竟变得这么软。 真可笑啊…… 很快,云池和叶雪尽就走进了林子,树木交错间,只露几片衣角。 “你背过身去,看着那边。”云池说罢便蹲到地上,拿出两个鸡蛋剥好,自己先吃了一个,起身后又用脚把蛋壳踩进泥土里,这才点了点叶雪尽的肩头。 在叶雪尽回头的时候,她满心期待地把鸡蛋递过去:“快吃,还是热的。” 吃了就会有奖励了,这次会是什么呢,如果能多来一点水就好了。 看着杵在眼前的鸡蛋,尽管不是第一次了,叶雪尽仍难掩震惊,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是戏法,还是仙法,又或者妖术? 云池见她愣神,体贴地往她嘴边送了送:“赶紧趁热吃啊。” 叶雪尽茫然张嘴,齿间瞬间溢满蛋香,还夹杂着茶叶的清香,许是太饿了,她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好吃。 而云池的眼睛也亮了亮。 【送出茶叶蛋一个,请选择奖励:矿泉水一箱或纯净水一箱】 竟然是水! 而且还是按箱来的! 云池内心狂喜,利落地选了矿泉水。 此时,叶雪尽也把鸡蛋吃完了,看着唇角满是笑意的云池,她下意识地问道:“你很开心?” 云池回神:“当然啦。” 她简直太开心了,又是要什么来什么。 咦? 等一下,为什么是…又? 上次是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她那次在心底抱怨没地方藏东西,随后就有了储物空间。 这次也是,她想要多来一点水,然后就如愿以偿了。 难道说…… 云池心头大震,总不能是她想要什么,这奖励就给什么吧,这么惊喜的吗。 心念急转间,耳边落下一道清浅中带着忐忑的声音。 “为什么突然很开心?”叶雪尽眼底划过困惑,如此困境,竟也会开心吗。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很想跟知道云池开心的原因。 云池笑笑道:“只要你没事,我就会开心。” (只要你没事,我就会开心) 叶雪尽怔住,脑海里仿佛有回音一般,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滋生,让那片接近死寂的天地迎来了阳光、细雨,还有翠绿的嫩丫。 “快走吧,回去以后装得委屈一点。”云池看到了骑马回来的于鲁,刚抬起脚又迈了回来,“等一下,你再背过身去。” 都有一箱水了,还渴着自己不是找虐吗。 她清楚地感应到这一箱水有二十四瓶,每瓶五百多毫升。 若是再多来点吃的,那就直接不缺吃不缺喝了,剩下的十二天岂不是很容易就能撑过去。 只要撑到叶雪尽洗去冤屈,她就能保下小命,重获自由了。 正好也试试能不能获得想要的奖励。 第12章 叶雪尽什么都没有说,便依言转过身去。 她知道云池身上有秘密,她更知道云池为了帮她,不惜展露出秘密的一角…… 所以,她不会问。 在她身后,云池凝神取出一瓶矿泉水,往水囊里倒了一半,自己就把剩下的半瓶喝光了。 不过,这瓶子怎么办,储物空间能往里边放东西吗? 心念一动,手中的矿泉水瓶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云池再次狂喜,两眼都瞪大了许多,好厉害的储物空间。 她突然觉得这穿越也没那么坑了。 云池深呼吸两下,快速冷静下来。 “叶雪尽,快喝水,喝完。” 以防万一,水囊里还是别留水了,麻烦一点就麻烦一点吧,安全最重要。 毕竟大家都太缺水了,这一路上都是官差说了算,里面又有个对她们虎视眈眈的曾老三,她们还是低调一点为妥。 叶雪尽一接过水囊就感觉到了手里多出来的重量,真的有水! 饶是她打定主意不去探究云池身上的秘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惊叹。 这个人竟然连水都能变出来,难道真会什么神鬼莫测的术法。 突如其来的,她觉得自己好幸运。 这是她的驸马…… 叶雪尽怔怔喝完水,忍不住打量起云池,这个人好像经常愣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似神游天外。 但那薄薄的唇也总在这种时候扬起,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 叶雪尽默默记在心里,静静望着眼前的人,没有出声打搅。 云池确实遇到了好事,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她事先就默念了几遍想要很多吃的,又因为是第一次送给叶雪尽矿泉水,所以她也猜到了会有新的奖励,但没想到会这么新。 直接是古代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送出矿泉水半瓶,请选择奖励:自热米饭一箱或自热火锅一箱】 第12章 这两个……她都想要怎么办。 既然都能心想事成了,那要不再贪心一点。 云池试探着选择了都要,结果储物空间里没有一点动静不说,奖励的倒计时还开始了。 好吧,人果然不能太贪心。 她选择性价比更高的自热米饭,因为容易填饱肚子。 不过这一箱自热米饭也没有想象中的多,只有六盒。 云池心里遗憾了一下,回过神来,仍旧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两个人的视线便又撞到了一起。 四目相视,云池心头闪过忐忑。 她方才不会表现得很反常吧,但好像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叶雪尽跟她算是一艘船上的人,只要这个女人不傻,应该不会往外说什么。 保险起见,她还是找补了一句:“我刚才在想东西,回去吧。” 叶雪尽把水囊递给她:“我明白,走吧。” 云池却愣了愣,明白…… 是几个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都不会跟别人说什么吧。 这样就够了。 有些时候,她们之间能心知肚明也好。 云池揉了揉眉,不再费神琢磨,快步追了上去。 刚赶到就听见于鲁说没找到包袱,让大家即刻出发。 曾老三特意看了眼叶雪尽,而后就朝云池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个乞丐到底有没有好好办事,他怎么觉得叶雪尽不像是被打骂、折辱过的样子,反倒看着精神还不错。 看来要抓紧点了。 云池虽然很开心获得了更多的奖励,但也没忘了自身的处境,一归队就小心朝曾老三看去,然后就迎来一个恶狠狠的瞪眼。 “…” 明白了,是她戏演得不够好。 看来下次队伍停下的时候要多表现一些,不然她又得吃鞭子。 哎,日子不好过呀。 队伍再次出发,因为缺吃少喝又没怎么睡,于鲁便吩咐大家量力而行,今日不必着急赶路。 之后,他自己又一骑绝尘,先一步去前面探路,意图找到可以打水喝的河流,也看看离下一个城镇有多远。 队伍后面,那十几名女子见状,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你们先走,我去一下就来。”说话的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除了她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剩下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女。 “十娘,我们等你吧。”一个少女怯怯道。 十娘扫了眼少女们,见她们个个面露不安,一副仍在惊吓中的样子,不由放软了语调:“没事,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能追上,别担心,那位于大人是个好的。” 少女们面面相觑片刻,不出声了,但也没有走。 显然,她们对这个叫十娘的女子很是依赖。 十娘无法,只得快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很快,她就停在了一棵大树下。 若是云池和叶雪尽看到,就会发现这里正是她们方才待过的地方。 十娘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弯腰摸了摸树下那不怎么明显的一点新土。 这是…鸡蛋壳? 她神色稍松,起身后便快速折返。 刚刚那个开口的少女看着胆子大一些,凑过去问道:“十娘,我们真的就跟着他们去边疆了吗?” 她们原本身陷囹圄,是十娘救了她们。 可一想到要像流放犯人一样走去南疆,她们心里又发怵。 尤其十娘还一副筹谋很深的样子,先灭了那么多人的口,又藏起了那些官差的包袱,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也对,能凭一己之力救她们于水火的人,哪会普通呢。 十娘听到这话,也没着急走,语气温和道:“你们若是有谁不愿跟着流放队伍去南疆,大可离去,身上的财物也尽管带走。” 话音一落,竟真有几个少女走出来,朝她深深一拜,往后退了退。 十娘面色不变,依旧温和道:“去吧,以后多长个心眼。” 几个少女又是一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十娘看着留下来的少女,神色严肃了些:“你们既然选择跟着我,以后就要按我说的做,若是不愿意,现在也可以走。” 又两个少女离去,最后,连同十娘一起就剩下六个人。 十娘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扭头朝着流放队伍追去。 再说流放队伍走了半天,眼瞅着到了正午,于鲁才骑马回来,一看他面色沉沉的样子,众人心里不由跟着一沉。 小高跟他熟悉些,又自认都是在刑部当差的自己人,便还是第一个上去询问道:“大人,前面多远有人烟,今天能在河边歇息吗?” 于鲁皱着眉头道:“大约三十里外有个县城,城外就有条河。” 小高一听也皱起了眉头,不怪他们都发愁,因为队伍原本的行进速度是一天五十里左右,如今他们已经走了半天,大家又饿又渴,昨夜还没歇好,现在的速度比之前要慢上许多。 按照犯人们的状况,这三十里少说要走上大半天,等赶到城外的时候,都是深夜了,城门早就关上了。 一旁,曾老三隐晦地往后面扫了一眼,意有所指道:“大人,犯人们也就罢了,咱们这些兄弟总不能也饿着吧。” 这不是有现成的补给吗,这些女人既然想跟着他们,不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吗。 于鲁闻言,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我们是官差,不是土匪。” 曾老三讪讪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属下就是想着找她们借点吃的和喝的。” 于鲁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她们都是些弱女子,带的东西本就不多,大家忍耐一下,加快点速度吧。” 官差们见于鲁话里不容商量,只能催促犯人们走快点。 不然今天晚上都没得吃没得喝。 “都快点。” “赶紧走。” 一时间,鞭子纷纷落下,走得慢的人一个不小心就被抽到了。 第13章 云池和叶雪尽吃了鸡蛋又喝了水,体力多少恢复了一些,走在了前面,也就没有挨鞭子。 穆氏两兄弟身高体壮,一直都打头阵,也挨不着鞭子。 于是,只有周家十几号人,不时响起痛呼。 于鲁回头扫了眼周家人的状态,无奈地制止道:“别打了,赶路。” 再打下去,他都怕这些人昏过去,到时候才是真麻烦。 云池方才听到了于鲁的话,便小声问道:“这些官差都不知道路吗?” 竟然还要于鲁这个领头的亲自去探路,才知道离下一个城镇有多远,也太不专业了吧。 叶雪尽闻言,不自觉地扫了眼于鲁,轻声道:“往常应该都会有一两个老手带路。” 不说犯人如何,官差们至少要及时补充物资,不让自己太过受累。 所以负责押送犯人的官差里,按理说都会有熟悉路况和清楚路途远近的老手。 “那他们怎么都不熟悉路的样子。”云池又问道。 叶雪尽眼神轻闪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她是知道原因的…… 虽然她们走在了前面,官差们也都去了后面催促周家人,可穆氏兄弟就在一旁,有些话并不方便说。 比如这次之所以都是新手,是因为她。 有人要她生,有人要她死。 几方角逐之下,才选定了这七名官差。 见叶雪尽似有难言之隐,云池想了想,隐约也明白了。 看来关键在叶雪尽身上,这些官差身后也不知道都是哪方势力的人。 太阳逐渐向西落去,犯人们的速度彻底慢了下来,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在赶路了,只能说是拖着腿挪动。 于鲁遥望前方,仍旧不见半点人烟,这两个时辰恐怕就走了十几里路。 他看了眼天色,让大家都停了下来。 曾老三见状,忍不住嘟囔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啊,总不能饿到明日吧。” 于鲁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小心思,沉沉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调转了马头。 来到后方,他才发现以十娘为首的女子竟然只剩下六个人。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本就无意多管闲事,也就没有问。 不过,人少了正好,人少了才好安排。 十娘淡定问道:“大人可是有事?” 于鲁直奔主题道:“本官可以带上你们,但本官也有条件。” “大人请讲。” “把吃的都交给本官,今后你们就跟犯人一样,这样也好交代。” 十娘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干脆地交出了自己的包袱:“不瞒大人,我们就剩下这些吃的了。” 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刻,路上就和少女们边吃边走,现在就剩几个馒头了。 于鲁没有接,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五名少女身上。 第13章 十娘了然,示意少女们都把包袱拿上前来,面色坦然道:“这里面都是衣物和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于鲁皱了皱眉,这才接过包袱:“都随我来吧。” 这边,云池一坐下,便佯装没好气道:“快给我揉揉腿,累死了。” 她没忘记曾老三的那个眼神,心知这戏还要演下去,不然曾老三不知道又会憋什么坏招。 叶雪尽闻言,什么都没有说,很是乖顺地给她揉起了腿。 众人看在眼里,大多面露鄙夷。 就在这时,于鲁领着那些女子过来了。 众人不由得看了过去。 于鲁把马交给小高,让他把吃的先紧着官差们分一分,便朝云池走去。 在看到云池和叶雪尽是什么状况后,他下意识地皱眉,握了握拳,又不得不忍下来。 “你,随本官过来。” 他看的人是云池。 云池一愣,确认是在叫自己之后,忙爬了起来。 于鲁把她带到十娘面前,有意提高音量道:“这六人都是你的亲朋,往后就跟我们一起去南疆了。” 这些女子都没有身份文牒,若是带上,唯一能糊弄哨卡的方法就是推到云池身上了,因为云池本来是乞丐。 一群被长公主连累的乞丐哪有什么身份文牒。 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事儿的,奈何犯人们的情况不乐观,为了心安理得地接受人家的口粮,还要支使人家帮忙,他也只能同意了。 云池配合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很有自知之明。 眼下,不管于鲁做什么决定,她都没有拒绝的份儿。 见她没有吭声,于鲁便看向其他人:“此六人可先行去买些吃的喝的,在前方等待,你们可明白。” 众人茫然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般地点头。 明白了,人家把吃的都交出来了,还愿意吃苦受累跑去先去买东西,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者也轮不着他们说啊。 官差们倒是有资格说,可看着手里刚分到的馒头,便也没有意见了。 于鲁满意地收回视线,看向十娘:“你们现在就加紧赶路,争取在城门关闭之前买些水粮出来,就在城门口等我们。” 十娘利落地答应下来,带着五名少女快步离开。 比起又累又饿的犯人,她们都是吃饱喝足了的,体力要好上几倍不止。 于鲁望着她们的背影,如释重负地也坐了下来。 “让大家好生歇息一下,等会儿慢慢赶路。” 这次不用着急了,就算城门关上也没关系,十娘会带人买好吃地等在城门口,今晚至少不用饿肚子了。 不然再这么熬下去,他真怕犯人们撑不住。 云池见没自己的事了,转身回到原地,继续演了起来。 “接着给我按,我不说停,你就不能停。” 叶雪尽闷头“嗯”了一声,又跟个受气包一样忙碌起来。 原本清冷出尘似天上仙的长公主,如今却跟个受气的小丫鬟一样,让人看了有些一言难尽。 可他们又无法也没立场去干涉什么,只有看向云池的目光愈发嫌恶。 天色渐渐暗下来,队伍再次启程。 官差们因为太过疲累,连火把都懒得举了,反正没人会逃跑。 因为一旦逃跑被发现,不死也得脱层皮,甚至还会连累全族。 而且这些犯人个个都饿得头重脚轻,哪有力气跑。 借着月色,云池握住叶雪尽的手,刻意放慢速度,与别人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后,便往她手里塞了一粒消炎药,同时心中默念奖励几块压缩饼干吧。 别的吃的太招眼,而且还容易散发出味道,顶饿又方便悄悄吃的东西,她现在能想到只有压缩饼干了。 下一瞬,奖励如约而至。 【送出消炎药一粒,请选择奖励:压缩饼干两块或压缩饼干两块】 云池:“…” 好家伙,没得选就没得选,这奖励还挺讲究。 主打一个形式要到位。 两块压缩饼干到手,她自己吃了一块,就往叶雪尽手里塞了一块。 “吃。”身边的人突然凑近,耳畔落下一声低语,引得叶雪尽心跳一滞。 她看了眼云池,小心看了看四周,用衣袖掩着,把东西放入口中。 是面香,又有些不同,齿间弥漫着陌生又浓郁的咸香,让人心神一振。 叶雪尽刚刚咽下,正在回味,手里便又被塞了个奇怪的瓶子,里面装了半瓶水。 “喝完把瓶子给我。”熟悉的低语,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叶雪尽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她的驸马又展现神通了…… 而云池又要了压缩饼干,因为是第一次送给叶雪尽压缩饼干,所以这次的奖励多了点,奖励了一包,足足有八块。 不过,再送压缩饼干的话,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奖励了。 她正盘算着怎么利益最大化地利用储物空间里的物资,就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呜呜咽咽地,听着很是凄惨。 第14章 “盈儿乖,再忍忍,马上就有吃的了。”周祁月心疼地哄着,想把小侄女抱起来,又苦于手脚无力。 小盈儿吸了吸鼻子,想忍住哭声,却不料越忍越难受,抽泣道:“姑姑,我饿,我渴…” “盈儿乖,不哭啊。”周祁山心头一酸,忙走到女儿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可小盈儿只是五岁的孩子,尽管很懂事,饿极之下又怎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爹爹,我不想哭…嗝…呜哇…”可是她忍不住啊,小盈儿说着说着,直接号啕大哭。 周家人本就都是在勉力撑着,个个绷紧了神,听到这哭声,不由都心有戚焉。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还有到头的那一天吗?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哪会想到会有连水都喝不上的一天。 气氛渲染之下,竟有不少周家人偷偷抹起了泪。 周老御史长叹一声,到底还是自责起来:“都怪老夫……” 气氛骤然压抑,只有孩子的哭声一阵接一阵。 于鲁闭了闭眼,朝小高问道:“方才的馒头…” “大人,兄弟们一人一个刚刚好。”不等他把话说完,小高就抢先一步道。 若是有多余的,他当然会分给犯人,问题是没有啊。 于鲁望着前路,半晌后沉沉道:“以后把孩子也算上。” 意思是,孩子和官差一样的待遇。 “哎。”小高叹然应道。 云池也忍不住多看了周家人几眼,下一瞬,手便被人握住。 她诧异地看向叶雪尽。 月色下,叶雪尽微微侧头看来,玉白的脸颊看着好像又瘦削了些,显得五官更为深邃。 她黛眉微蹙,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中似欲言又止。 云池一想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便压低声音问道:“你心疼那孩子了?” 五岁的孩子,本就是无辜受累,哭得这样惨,确实让人心疼。 叶雪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缓缓道:“我们成亲前一天的早朝上,皇帝想废除任用女官的律令,有文官反对,周老御史言辞最为激烈,这才惹恼了皇帝……” 大韶国是允许女子读书考科举的,也允许女子间通婚,只因为开国皇帝是个女子。 史料记载,女帝不仅用兵如神,骁勇无双,远胜当时的周家男儿,心志坚定也超出常人。 为了拉拢世家势力,尽快安稳朝堂,她明面上妥协,立了世家子为男后。 私底下则温水煮青蛙般不停地分化世家的势力,在彻底掌权天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了任用女子为官的律令。 垂暮之年,她又不顾众臣反对,执意废掉男后,改立侍奉自己多年的贴身侍女为后,同时允许女子间通婚。 历代以来,也曾有皇帝想废除女帝的一些政见,但只要有人搬出女帝是开国先祖,后世子孙不得不尊这一条,就没后话了。 直到当今陛下…… 想到不久前的那一幕幕,叶雪尽眼神凉了凉。 皇帝突然大肆处置拥护女帝政见的官员,甚至于没有任何预兆地发难,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印象中那个总是笑着喊她“皇姐”,说要做圣贤之君的少年,一登上皇位就像换了个人,变得那么陌生。 直到她在成亲当日被押入刑部大牢,被用了刑…… 她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看似纯良,实际上是豺狼…… 所以,对于为帮天下女子说话而被皇帝责难的周老御史,她有些于心不忍。 云池听完,陷入沉默。 她对原书剧情了解得不多,只知道渣女原主和叶雪尽的结局,以及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 如今,就连那些不重要的信息也有偏差,比如表妹说渣女总是肆意打骂、欺辱长公主,行为令人发指。 第14章 她现在也时不时地打骂叶雪尽,局外人也会像表妹那样,觉得她可恶至极吧。 实际上呢,却是身不由己,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云池想了想,回握叶雪尽的手:“我可以试试。” 刚好试一下送别人东西有没有奖励,试一下储物空间能不能隔空投送。 在今日之前,她自然是不会这么异想天开的。 在验证了心有所念便能如愿以偿的猜测之后,她才觉得可以多试试,或许还有更多的可能呢。 “小心为上,莫要勉强。”叶雪尽默默握紧她的手,心生忐忑。 云池悄声道:“放心,我不会冒险的。” 她侧着身子,低头凑近,近到呼吸都洒落叶雪尽耳边。 四目相视,月色清凉,叶雪尽的心跳陡然快了快。 失神间,云池松开了她的手。 叶雪尽心里莫名空了空,而后便紧张地关注着云池,生怕这个人有什么闪失。 云池看向被周祁山抱在怀里的小盈儿,凝神感应了一下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刚想试一下隔空送瓶矿泉水给小姑娘,又默默转换了目标。 差点忘了还有官差和其他犯人,贸然出现一瓶水,五岁的孩子未必能沉得住气,万一闹出动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妙了。 她略一思索,盯向搀着周老夫人的周老御史。 周老御史左胳膊挽着老妻,正仔细盯着路面往前走,冷不丁的就愣住了,电光石火间,他本能地把右手揣到了怀里。 周老夫人见他驻足,关切道:“怎么了?” 周老御史揣在怀里的手悄悄攥紧,语气如常道:“我有些闹肚子,夫人先随大郎他们走。”话音一顿,他便唤女儿过来,“小月,扶着你娘,为父去去就来。”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捂着腹部朝着于鲁走去,很是周到地说了缘由,在得到首肯后,镇定地朝着路边的草木中走去。 拉开一些距离,确认没人看得清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周老御史才把手从怀里拿出来,借着月色打量起凭空从手里冒出来的东西。 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瓶子,轻薄透明,里面装满了…… 是水! 竟然是水! 周老御史登时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摸索了一会儿,打开了盖子。 送到嘴边,他又迟疑住。 这水来得诡异,当真能入口吗。 片刻过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般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周老御史彻底僵住,满眼都是震惊。 真的是水! 清凉解渴,宛若甘泉。 他忙不迭地又喝了几口,便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揣入怀里,回头大步追了上去。 看到周老御史回来,云池和叶雪不由得对视一眼。 “我试过了。”云池小声道。 叶雪尽无声点头,两人便默契地看向周家人,密切地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云池觉得应该是成功了,储物空间里少了一瓶水之后,周老御史便离队了,眼下八成是已经喝过水了。 但奖励并没有出现,她直觉触发奖励的条件,极有可能是要送给特定的人,比如叶雪尽。 为了稳妥起见,她决定还是观察观察,再考虑下一步。 周老御史回来后并没有着急和家人分享那瓶水,他很是耐心地等了等,在确定腹中没有任何不适之后,他才放心欢喜起来。 苍天有眼啊! 周老御史恨不得仰天大笑,天佑周家,天不绝周家啊!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平静下来,让女儿让出位置,亲自扶住了老妻的胳膊。 在胳膊被扶住的那一刻,周老夫人便忍不住看了眼周老御史:“老头子,你用那么大劲作什么?”而且,怎么感觉老头子的手一抖一抖的。 不等她开口询问,周老御史就凑到了她耳边,低语几声。 周老夫人愣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老御史揽着她往前走,一脸高深道:“莫要声张,要像老夫这般镇定。” 周老夫人收敛心神,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这手都抖成啥样了,分明是也激动得不行。 第15章 晚风吹过,周老夫人佯装用衣袖擦脸,对着瓶子悄悄喝了几口。 清凉的水仿佛有某种魔力,又或者是心理上的作用,不仅解了渴,还让她觉得身子舒坦了不少,就连抬腿都似是又有劲了。 周老御史看着老妻的神色,心中酸了酸:“夫人,多喝些。” 周老夫人睨了他一眼,轻咳一声看向自家女儿:“小月,你爹累了,你来扶着我。” 现在这当口,水珍贵地跟金子似的,她哪舍得多喝。 “哎。”周祁月闻言就走了过来,扶住她的胳膊。 周老夫人便如法炮制,借着衣袖把瓶子传到女儿手里,小声叮嘱:“莫要声张,要像为娘一样,如常便好。” 周祁月满脸震惊,她都听到了什么,爹爹弄到水喝了,娘都喝过了,这水还就在她手里…… 等到水入口,她几乎要哭出来,真的是水,好喝,太好喝了。 一旁,周老御史也走向儿子:“大郎,为父抱一抱盈儿,你去前面照应一下大家。” “哦,好。”周祁山下意识地答应。 周老御史便抱着小盈儿,低声教导道:“盈儿不哭了,听好祖父的话,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千万别出声,不然就再也喝不到水了。” 他一遍遍地哄着,直到小盈儿止住了抽泣声,清楚地回应了他。 周老御史这才放心地抱着小盈儿走到周祁月身侧,清了声嗓子。 周祁月会意,小心地把瓶子传了过去。 不远处,云池和叶雪尽看着周老御史自打离队回来后,又是跟周老夫人在一起,又是叫女儿过来,又是抱着小孙女的…… 她们默默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答案。 叶雪尽不自觉地看向身侧的人,她的驸马果然有神通,希望周家人能好过一些,像周老御史这样纯粹的文臣本不该被如此苛待…… 云池心情不错地收回视线,看来是成功了,水确实是投送到了周老御史的手里。今天的金手指,又给了她新的惊喜。 不期然地,两人又对视在一起。 云池顿了顿,小声道:“试着给了一瓶水,等下若是还没有吃的,我再试。” 叶雪尽闻言,却轻轻摇头:“不急在这一时,谨慎行事,免得惹人猜忌。” 她当然想帮周家人更多,但官差在看着,周家的仆役们也未必能掩饰周全,如今能不惊动任何人,帮上一点便是很好了。 这种时候,有总比没有强,太过着急了反而不妥。 云池明白,赞同道:“我会小心,只给周老御史,暂时也只能顾着他们几人了。” 她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地投喂所有犯人,再说就是她想,物资也不够啊。 况且还是在流放路上,人多眼杂,叶雪尽的身份又敏感,她也不敢太冒险。 叶雪尽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云池笑笑:“说什么谢,我也想帮他。” 一个生在古代的朝廷官员,不顾自身安危,敢在朝堂之上公然驳斥皇帝,只为帮天下女子争取一些公道。 这样的人,理应受人敬佩。 思及此,云池看了眼周老御史的背影,这老头值得她冒险。 “阿嚏!”周老御史猛地打了个喷嚏,朝四周望了望,许是心虚,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小盈儿抱着喝光的瓶子窝在他怀里,听到喷嚏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祖父说不出声就会有神仙给水喝,虽然她刚刚已经喝过水了,可还是不敢说话。 她怕出了声,以后就又喝不到水了。 周老御史注意到小孙女的视线,含笑道:“盈儿现在可以说话了,但不能跟任何人提水的事。” 神仙说辞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才讲给小孙女听的,孩子毕竟还小,难免言语疏漏,万一不小心说出去了,推到鬼神之说身上,听起来虽然可笑,但也让人无从追究。 小盈儿抱紧瓶子,学着他小声道:“祖父,这个呢?” 这瓶子好轻呀。 周老御史瞥了眼瓶子,小声问道:“还有吗?” 小盈儿答:“有呢。”瓶子一直被她抱着,还在呢。 “等下悄悄交给你爹爹。”夜色越来越深,周老御史也没看清瓶子里已经没有水了,抱着小孙女走到了周祁山身边,“大郎,你来抱着盈儿,小心些。” 儿子一向稳重,颇得他的真传,他自是放心的。 “哎。” 周祁山把女儿抱过来,心中略有不解,最后这句‘小心些’好像别有深意。 因着这样的念头,他抱住女儿打量了一眼,就看到女儿手里抱着个东西。 周祁山顿时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女儿把东西直接塞到了他的怀里。 第15章 “爹爹,祖父让盈儿给你。” “盈儿乖,先自己下来走一会儿。”周祁山不露声色地放下女儿,往怀里摸了摸。 随后就更疑惑了,这是何物,像是装东西的容器,可里面又什么都没有。 他忍不住看向女儿。 小盈儿登时捂住嘴,嘟囔道:“祖父不让说。” 周祁山心中一凛,把空瓶子往怀里面推了推,爹爹此举定有深意,他先照办吧。 夜色深且凉,风不停地吹,冷的人直打哆嗦。 众人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楼,不用催,就自觉加快了速度。 等到了城门下,十娘便带着几名少女迎上来,朝着于鲁说道:“大人,我们没能赶上。” 她们紧赶慢赶,抵达之时,城门正好关上了。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愣住,没赶上! 那岂不是还要饿一夜。 什么叫雪上加霜,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 众人本就是望着城门解渴解饿,凭着一股劲拼尽力气赶来,十娘的话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当头棒喝。 一时间,气氛诡异地沉默起来。 于鲁知道怪不得十娘等人,只能宽慰道:“南边半里路就有条河,大家莫要灰心,先去找水喝。” 好在他白天里提前探过路,知道城门南边有条河,虽然没有吃的,但至少能喝个水饱。 话音一落,气氛空前地压抑,直到有两个官差拿着几个水囊带头往南去,才有犯人动了起来。 穆氏兄弟第一个跟上。 犯人们没有水囊,想喝水,只能自己去河边。 周老御史也朝仆役们摆摆手:“都去吧。” 周家人闻言,纷纷跟上,周祁山看着还坐在原地的爹娘、小妹和女儿,恍然大悟般地摸了摸怀里的空瓶子。 原来爹爹的深意在这里,他要赶紧装水回来。 于鲁在心底叹了叹,朝剩下的官差道:“你们都随我来,带上火把去河边。” 他白天看到河里有鱼,说不定能抓几条来充充饥。 十娘则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云池和叶雪尽的方向,有意提高音量道:“还有谁要喝水,都把水囊给我吧。” 几个少女却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愿跟她分开。 十娘又扫了眼云池和叶雪尽的防线,微微皱了皱眉,带着少女们也离开了。 片刻的工夫,城门下就只剩下周老御史夫妇和女儿周祁月、孙女小盈儿。 还有云池和叶雪尽。 云池见状,问道:“那个十娘…方才是不是特意看了我们两眼?” 叶雪尽不由扫了眼她腰间的水囊,猜测道:“兴许是好意。” 云池顺着视线低头看了看,明白了,是想帮她们打水,但又不确定。 只是萍水相逢,还个个都自顾不暇,这个人子也太好心了吧。 她想了想,暂且不管十娘的意图,挨得离叶雪尽近了些,低声问道:“你饿不饿,渴吗?” 听到这充满关心的话语,叶雪尽无意识地勾了勾唇:“你且方便行事,不必在意我。” 第16章 月色下,两人离得极近,云池又盯着叶雪尽的脸,便没有错过那抹动人的笑意。 叶雪尽不愧是表妹口中惋惜了半天的美人,这张脸确实称得上是倾城绝色。 她五官生得精致深邃,平常多是淡漠的、沉静的,衬得气质清冷出尘。 此刻眉眼带笑的样子,少了些许淡漠,添了几分柔色,显得她明媚又知性。 云池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一声,真是赏心悦目,若是就这么倒在了流放路上,确实挺让人惋惜的。 “怎么?” 见云池盯着自己的脸移不开眼睛,叶雪尽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是不是脸脏了,我去河边洗一下。” 流放之路艰苦,不仅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就连洗漱都变得奢侈起来。 云池正要摇头,想起什么,又改为点头:“我们一起去。” 她率先起身,眼下没有官差看管,大家又各自活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们何不找个没人的地方饱餐一顿。 思及此,云池心念一动,回头看了眼城门下,那里只剩下周家四人。 也是个好时机呢。 她凝神感应了一下储物空间里的东西,隔空投放了四块压缩饼干,便牵住叶雪尽的手快速离去。 这边,周老御史正盘腿闭目养神,上一秒还在寻思那瓶水是从何而来,下一秒就愣愣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腿上的东西。!!!!!! 心头掠过震惊的同时,他猛地伸手按住了那凭空出现的几个方块样的东西。 他就说怎么感觉有什么落在了腿上。 “爹--”周祁月惊呼,忙捂住自己的嘴,两眼瞪着周老御史的手。 周老御史倏然抬头,脱口而出道:“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周老夫人茫然地看向他们两个。 周老御史朝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扫视一周,默默松了口气,好在这里只有他们四人。 “都随我来。”周老御史把东西往怀里一揣,抱起小孙女,就往和取水队伍相反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他们四人不约而同地咂咂嘴,满脸回味。 这糕点好吃,咸香咸香的,就是太少了,每人只有一块,不够填饱肚子的。 啊呸,有吃的就不错了,周老御史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贪心,想起方才的情景,看向了女儿。 “小月,你方才都看到了吗?” 周祁月回神,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又摇头:“我只看到你腿上像是突然冒出了什么东西,爹,这倒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她是因为那瓶水的缘故才忍不住总是想打量爹爹,毕竟娘亲没有跟她说明白,只说是爹爹悄悄弄来的。 方才,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在爹爹伸手捂住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没有看错。 因而没忍住惊呼出声。 周老夫人听到女儿话,不由也看向自家老头子。 周老御史很想说他也不知道,但看着妻女充满期冀和困惑的眼神,他捋了捋凌乱的胡子,一本正经道:“老夫往常总跟你们说要追随正道,多怀善意,必有天助,这是文曲星君眷顾咱们周家呢。” 不然还有别的解释吗,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心疼他呢。 周祁月目瞪口呆:“爹,您怎么知道是文曲星君?” 这还是她的爹爹吗,不仅有神助,连是哪位神仙都知道,她怎么觉得跟做梦一样。 周老御史老神在在道:“你懂什么,为父当年可是三元及第,就连先帝都曾赞叹为父是文曲星下凡,不过,咱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老夫虽不及文曲星君,但做他座下的仙童还是够格的。” 他心里实在是慌,一张嘴就是编,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给家人一点安慰,一点盼头。 周祁月不明觉厉,当场朝自家爹爹拜了拜。 这不是她爹,这是文曲星君座下的仙童! 一旁,周老夫人虽然不像十几岁的周祁月那么好糊弄,但也深觉匪夷所思,见老头子说得跟真的一样,她撇撇嘴,搂着小孙女一遍遍地教着,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此事。 另一边,云池和叶雪尽走远了些,直到看不见任何人影,听不到别人的动静了才停下来。 云池松开叶雪尽的手后,也不找什么理由了,直接扶着她的肩往后一转。 叶雪尽很是配合地背对着她,没有着急转过身来,也没有开口问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之间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云池不说,叶雪尽便不问。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云池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取出那两碗豌杂面,碗上竟然还放着筷子,不得不说,这金手指还挺贴心。 “叶雪尽。” 一声轻唤,叶雪尽转过身来。 云池递给她一碗:“快吃吧。” 叶雪尽抿了抿唇:“多谢……驸马。”话落,伸手接过来。 月色下,隐约看得出是一碗面,微微冒着热气,还没入口,便闻到了肉酱的香味。 吃到嘴里后,肉酱裹着软糯的豌豆和劲道的面条混合在一起,口感丰富,香辣浓烈,让人回味无穷。 叶雪尽抬了抬眼帘,一边品尝美味,一边打量云池。 这个人好像又愣神了…… 云池此刻连吃都顾不上了,方才递豌杂面给叶雪尽的时候,她特意默念了几遍希望多奖励些食物,结果还算满意。 【送出豌杂面一碗,请选择奖励:牛肉干一斤或猪肉脯一斤】 她不挑食,选哪个都行,不过…… 鬼使神差地,云池抬头问了句:“你喜欢吃牛肉还是猪肉?” 叶雪尽怔了一下,答道:“牛肉。” 这个人是下次会变出牛肉来吃吗。 第16章 “嗯,快吃吧。”云池这才埋头吃面,选了牛肉干。 吃完后,她又把碗筷要回来,把手往身后一背,就把碗筷放回储物空间里,同时端出那杯西瓜汁。 叶雪尽没有转身避开,亲眼看到云池从身后端出来一杯喝的,眸光不由顿了顿。 云池面不改色递给她:“快喝吧。” 这样的相处,让云池很放松,心里也觉得舒服。 因为叶雪尽很有分寸,从来不问什么,她也就不需要费心解释, “多谢驸马。”叶雪尽从容接过,道谢的话都顺畅了许多。 西瓜汁清甜爽口,刚好解了舌尖的辣意。 【送出西瓜汁半杯,请选择奖励:白银十两或电击棒一根】 云池眼睛便亮了亮,她这回没有默念要什么奖励,也是想看看金手指是什么路数,毕竟之前有些奖励很应时,也很急需。 凭直觉,云池选了电击棒以备不时之需。 叶雪尽见她似是回神,把剩下的半杯西瓜汁递了过去。 云池没有矫情,接过来大口喝了。 “回去吗?” 叶雪尽点头:“去河边吧。”一来洗漱一番,二来也让人看见她们,免得被人注意到什么。 两人走到河边,不远处就有犯人在喝水。 叶雪尽弯腰洗脸,动作忽地一顿。 “嘶…” “怎么了?云池忙扭头问道。 叶雪尽抿紧唇角,摇摇头。 她身上的伤口刚结痂,动作幅度一大,难免有些扯到。 虽然她没有说,但云池也想得到。 “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叶雪尽还是摇头:“无碍。”身上的痛,她尚能忍耐。 云池默了默,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希望奖励一桶热水,便递给她一粒消炎药:“伤还没好,就把药吃了吧。” 叶雪尽刚接过去,云池眼前就出现了闪着光的大字。 【送出消炎药一粒,请选择奖励:热水一桶或温水一桶】 云池扬了扬唇,选了温水,又默念希望奖励两套保暖内衣,手往身后一背,拿出一瓶水:“再喝点水吧。” 第17章 然而世事总不会完全尽如人意。 【送出矿泉水一口,请选择奖励:棉袜两双或或手套一双】 云池无语了,她要的是两套保暖内衣,结果只给两双袜子或一双手套? 就算水已经重复送过几次了,也不至于贬值得这么厉害吧。 等一下! 云池注意到了两个关键字眼。一口? 她不由朝叶雪尽看去,就见叶雪尽正好奇地打量着矿泉水瓶。 云池:“…” “你不喝水了吗?” 叶雪尽却直接把瓶子递了过来:“我不觉得渴了。” 云池只能把水接过来倒进水囊里,又把空瓶子放回储物空间。 叶雪尽眼神轻闪了一下,驸马好像越来越不避讳她了…… 就在这时,云池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回到方才吃东西的地方,云池也确实不打算避着叶雪尽了,当场来了个大变水桶,还有两双棉袜。 她基本摸清了金手指的路数,既然可以许愿获得指定奖励,那她就不客气了。 叶雪尽怔怔看着凭空出现的水桶和袜子,纵使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人展露神通,她还是惊奇不已。 云池先送了一双棉袜:“拿着。” 叶雪尽怔怔接过来。 云池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两条干净毛巾。 “你用这桶温水简单擦洗一下,也好清理清理伤口。”云池说着,又递出去一条毛巾。 这次,她要的是家庭药箱。 叶雪尽几乎都要失去思考能力了,心底的震惊一阵接一阵。 她的驸马到底是什么来历! 凡人如何能有这等手段! 难道是仙人转世来渡劫的?又或者是山中精怪? 云池却还嫌不够似的,把药箱也拿了出来:“这里面有包扎伤口的……” 说了一下怎么使用纱布等物之后,她又递出药箱,在叶雪尽伸手接过的瞬间,两套保暖内衣总算是如愿得到了。 袜子生毛巾,毛巾生药箱,药箱生保暖内衣。 云池一顿操作下来,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她一个现代人,还能搞不明白这玩意儿了,区区金手指,手到擒来。 叶雪尽仿佛才恢复思考一般,喃喃说了声:“多谢驸马。” 云池笑着递给她一套保暖内衣:“等下换上这身干净的贴身衣物,就在这棵树下洗吧,我背过身去守着。” 随后,她便看向半空中的大字。 【送出保暖内衣一套,请选择奖励:压缩饼干两包或压缩饼干十六块】 因为她指定了压缩饼干,所以奖励便只有这一样。 一包压缩饼干是八块,这金手指还真是执着于形式。 云池选了两包压缩饼干,没有再继续,免得耽误太多时间。 她也想吃到美味的饭菜,可接下来不一定还有离队的机会,而压缩饼干无疑是最方便悄悄填饱肚子的。 同理,今夜过后,离叶雪尽平反的日子还剩下十一天,若这十一天里不再有这样的机会,眼下就很有必要让叶雪尽处理一下伤口。 身后,叶雪尽半晌回不过神来,全凭本能在动作。 她的驸马真的是人吗…… 不久后,云池也用剩下的水擦了擦身上,换上干净的保暖内衣和棉袜,最后套上那一身粗布囚服。 “我好了。” 叶雪尽这才回身,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说,最后只化作一句:“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云池笑笑,含糊道:“没什么理由,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活到沉冤昭雪那一天,她也就不用担心小命不保了。 叶雪尽抿了抿唇,声音轻了轻:“其实,你可以抛下我不管的。” 云池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不答反问:“你呢,没想过逃吗?” 叶雪尽摇了摇头:“我与驸马不同。” 不说她一身伤,根本跑不远,单是为了从前些追随在她身边的人,她也不能只顾自己,她不能连累他们。 云池脚步一顿:“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一走了之?” 还真别说,她竟然有点心动…… 叶雪尽稍作思考,很是周全道:“驸马没有亲族,不似旁人有诸多顾虑,你只需应付两点。” “哪两点?” “一是海捕文书,官府的画师很多都画技高强,赏金也足以令普通百姓一朝暴富,所以一定要改换容貌。 二是没有路引和身份文牒,无法出入城镇,但你曾以乞讨为生,又身负神通…远赴他国便能重获新生。” 云池静静听叶雪尽说完,彻底死心了。 只一点,她那所谓的神通,也就是金手指只能作用在叶雪尽身上。 所以,还是老实撑过这十几天吧,别冒险瞎折腾了。 云池轻叹一声:“不想那些,我现在只想陪你安全走完这一遭,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她说得随意,叶雪尽心头却骤然泛起波澜。 “为什么。” 云池笑笑;“不为什么,等你沉冤得雪,我只求一件事” “何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叶雪尽默默握紧她的手,不再问了。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很快就回到了城门口。 因为有不少人都在河边洗了洗,所以她们两个干干净净地回来并不招眼。 城门下,犯人们都回来了,十娘和那五名少女也在,只有连同于鲁在内的四名官差没回来。 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找了个离周家人近一些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于鲁就带人回来了,每人手里都提了两条鱼。 曾老三见状,一个箭步就迎了上去:“于大人真厉害,我等有口福了。” 于鲁把鱼递给他:“都收拾好了,烤熟吃吧。” 说罢,他扫视一圈,见人没少,便走到了火堆前盘腿坐下。 照例只有官差们可以围着火堆取暖,毕竟流放是很严重的一种刑罚,不可能让犯人舒服。 鱼肉一熟,官差们就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一旁,犯人们本就饥肠辘辘,肚子里只有冰凉的河水,一闻到烤鱼的香味,顿时感觉更饿了,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官差的嘴。 有人甚至跟着砸吧了几下嘴,仿佛隔空啃到了鱼肉一样。 就连十娘那一行人也忍不住频频侧目。 也就云池和叶雪尽没怎么去看官差。 叶雪尽默默看着闭目养神的云池,心中一片安定。 她吃饱了,穿暖了,也不必再忧心身上的伤,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因为她的驸马…… 不远处,有两道视线朝这边望了过来。 一道属于十娘。 第17章 她不时看看云池,不时看看叶雪尽,动作并不明显,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道则属于曾老三。 他暗暗盯了云池和叶雪尽几眼,起身绕着犯人们走了一圈,佯装巡视。 云池正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清点储物空间里的物资。 白银二十两、匕首一把、电击棒一根、三粒消炎药、矿泉水二十一瓶、自热米饭六盒、二十块压缩饼干、牛肉干一斤,还有家庭药箱,两条毛巾和盛水的木桶。 刚清点完,她的后背就被人踢了一脚。 云池回头,看到了手握鞭子的曾老三。 曾老三见她看过来,意有所指道:“驸马想不想嗦嗦鱼骨头?” 云池:“…”谢谢,她一点都不想。 叶雪尽闻言,不由攥紧了手指,已经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看来,又到演戏的时候了。 见云池不吭声,曾老三扫了眼于鲁的方向,挥手就是一鞭子。 云池疼得爬了起来,强行挤出一个微笑:“官爷您息怒,容我好生处理一下家事,就来求您赏个鱼骨头。” 随后,她便看向叶雪尽,恶狠狠地踹了一脚:“你眼瞎啊,没看到我挨打,不知道挡着点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就娶了你这个女人,要不是你连累我被流放至此,说不定我都当上丐帮帮主了。” 第18章 动静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这边。 云池一顿输出,说罢又往叶雪尽腿上踢了一脚。 叶雪尽垂眸看着地面,一动不动,好似失了魂,不知不反抗。 云池这才去看曾老三,想知道这场戏是不是可以收工了。 却不料,曾老三皱着眉就又抽了一鞭子过来:“我看你是不想吃鱼骨头,而是想吃苦头。”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叶雪尽的状态应该很差才是,可是他怎么看着叶雪尽比别的犯人还要气色好一些。 预期中的效果没达到,他就得再逼一逼这个乞丐。 曾老三发了狠,又是一鞭子甩出。 云池一连挨了三鞭子,身上那叫一个疼,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狗东西下死手啊! 眼瞅着曾老三还要打,无奈之下,她一个飞扑,把叶雪尽压在地上。 “我让你看,我让你不知道拦着,我打死你……” “叶姐姐!”几步之外,周祁月忍不住站了起来。 周老御史一把扯住女儿的衣袖,拽着她坐了回来:“老实待着,再多管闲事,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周祁月想帮叶雪尽又有点怵老父亲,只能委屈巴巴道:“爹,是您说要多怀善意的,不然文曲星君看见咱们对这等不义之事冷眼旁观,说不定都不愿眷顾咱们家了。” 周老御史:“…”好有道理,他差点都要站起来见义勇为了。 他低叹一声:“都是老夫惯坏了你,坐过来点。” 周祁月见老父亲一脸深意,乖乖凑近了些。 周老夫人适时侧了侧身子,为小声嘀咕的父女俩挡了挡视线。 周老御史一边用眼神示意,一边安抚急性子的女儿:“看懂了吗?” 周祁月茫然摇头,两眼里充满求知的渴望,懂什么? 周老御史咋舌:“看不懂就耐着性子好好看,这次可显不着你。” 话落,又朝两个方向分别努了努嘴。 听到最后这句话,周祁月似有所悟,终于看出来一些名堂。 云池仍在打骂着叶雪尽,犯人们的视线也都落在那边,但有两个人跟她刚才一样,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于鲁脸色沉沉,眉头紧皱,一副想管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另一个则是那位名叫十娘的女子,比起于鲁的犹豫,她就干脆多了,盯向云池的目光又冷又厉,仿佛随时都会暴起的样子。 周祁月看出了一点东西,可还是忍不住担忧道:“爹,他们两个会帮叶姐姐吗?” 这俩人怎么只站着看,没一个动的啊。 “啊!” 就在这时,叶雪尽发出一声惨叫。 十娘倏地飞身而起,一把揪住云池的后衣领,把人扯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于鲁也大步赶到,拔刀指向十娘:“把人放开。” 周祁月看呆,这是什么走向! 众人也看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要老命了,今晚上不太平啊。 十娘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于大人是个好官,没想到是蛇鼠一窝,不管这行凶的恶贼,反而要拦着我。” 于鲁面不改色道:“本官答应带上你们,你们就要恪守本分,这些犯人一个都不能动。” 十娘与他对视片刻,冷笑一声,甩开了手。 于鲁这才收起后,随后就解开了腰间的鞭子。 云池冷不丁的被抓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甩倒在地,刚想爬起来,背上就迎来了一鞭子。 “本官说过,不许动手…”于鲁厉声呵斥着,手里的鞭子不留情地挥下。!!!! 云池也不用爬起来了,直接满地打滚。 不是,还有天理吗。 她不动手,曾老三抽她,她动手,于鲁抽她。 还要不要人活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感觉后背已经皮开肉绽了,都快疼麻了。 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叶雪尽脸色白了白,忽地起身,挡在了云池面前。 “求大人开恩。” 她看着高举鞭子的于鲁,面上又惊又怕,身子却牢牢把云池挡在后面,语气也充满坚决。 于鲁攥紧鞭子,心口顿时又憋又闷,到底是放下了手,扭头回到火堆边。 他真是怒其不争,怒其不争啊! 一旁,十娘先是面露错愕,随后深深地看了眼叶雪尽,便转身回到少女们身边。 而云池,见他们俩一走,立马又横了起来,朝叶雪尽怒骂道:“你就不能早点出来挡着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娶了你这个晦气的女人,啊呸…” 但这一次,她只动嘴,没有再动手。 周祁月怔怔收回视线:“爹…” 她不懂,长公主怎会如此不知好歹,不争气。 周老御史默默捋着胡子,什么都没有说,眼底却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不对劲,他好像看走眼了…… 见他沉吟不语,周祁月忍不住嘟囔道:“于大人为何不从根源解决问题,解决那个曾老三就是了。” 她也看出来了,云池好像是在听曾老三的话行事,这俩才是蛇鼠一窝,可恶。 周老御史这次出声了:“这里边的水深着呢,你就别掺和了,也别瞎寻思,赶紧歇着,明早还要赶路。” 周祁月闷闷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周老御史悄悄瞥了眼曾老三,根源?此人只是个小树杈罢了。 想到什么,他站了起来:“大郎,随我去河边洗洗。” “哎。”周祁山忙跟着走。 走到半路,周老御史停下了脚步:“你来说说,这里边都有些什么门道。” 女儿还小,对朝堂上的事一知半解,看不明白是正常的。 可儿子都是做爹的人了,且已经入仕,若也看不懂,那就是欠调教了。 周祁山想了想,有条有理道:“曾老三应是那位安排的人,于大人则是护着长公主的,这两人代表了两股势力,虽目的不同,却又都不敢明着与对方为敌。” “继续说。” “一个想要长公主死,但不能落人把柄,一个想要长公主活,但不想落人口舌。” 周老御史点点头:“详说些。” “长公主不管怎么死,那位都会受人诟病,只有让长公主死于驸马之手,那位才能把自己摘干净,不管天下人怎么编排,都可以推脱是长公主遇人不淑,一个女人的死因只要沾上了情情爱爱,就没有人能说得清是非黑白了,此乃阳谋。” 周老御史满意地看了眼儿子:“不错。” 所以,这里边最关键的人就是驸马,也就是云池。 曾老三接到的命令应该是,只能借云池之手除掉叶雪尽。 而于鲁跟他正好相反,那就是看住云池,护长公主平安抵达南疆。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剩下的话不必言说。 这边,云池疼得直抽冷气,又骂道:“还不扶我去河边洗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真是个倒霉催的……” 叶雪尽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不管她怎么骂,还一颗心都寄在她身上,尽心尽力地扶着她,让人看了直叹气。 走远一些,云池才收起骂声,低低道:“你不该出来挡的,万一被看出来,前面演的那些就功亏一篑了。” 第19章 叶雪尽默了默,轻声问道:“疼吗?” 云池不自觉地站直了腰:“其实不怎么疼。” 那才怪,她都快疼死了。 叶雪尽抿了抿唇:“以后用点力吧,我不会演,真疼了才不让人怀疑。” 第18章 方才,云池看似很用力,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扯乱了她的头发,巴掌也都落在了肩头,还小声提醒她惨叫一下…… 云池驻足:“你怀疑曾老三看出我们在演戏了?” 叶雪尽想了想:“兴许还有别的原因。” 云池目露不解,别的原因? 夜色深深,冷风阵阵。 叶雪尽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缓缓道:“我应该再惨一些,甚至于惨死路中,那样才能如他所愿。” “他是谁?”云池下意识地问道。 叶雪尽偏头看向云池:“驸马觉得呢,觉得谁敢这样对本宫。” 月色下,她明明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眼神沉静,表情也淡淡的,可通身的气势却又明显与平时判若两人。 就像是卸去了伪装,不再低头演什么逆来顺受,于无人挺起了脊梁,显露出真实的一面,自信又从容。 云池心头一紧,若叶雪尽说“谁会”,她或许还听不懂。 但叶雪尽说的是“谁敢”。 她忽然就想通了,怪不得她当时整理完原主的记忆,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绣球偏偏落入原主手中,皇帝恰好微服私访,一句君无戏言,叶雪尽的驸马就只能是一个乞丐。 所以,是皇帝不对劲! 想让叶雪尽死的人是皇帝! 云池愣住,若幕后黑手是皇帝,那女主后来又是如何说服皇帝改变心意,还叶雪尽清白的? 见云池似是想到了,叶雪尽好看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 “驸马现在还觉得,本宫能沉冤得雪吗?” 云池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你是否有一闺中密友,乃当朝宰相之爱女?” 叶雪尽蹙了蹙眉,不知她为何要提起自己的好友,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不仅与你情同姐妹,还与皇帝有过一段情,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云池稍稍放下心来,好在表妹吐槽剧情的时候,提到了帮叶雪尽平反的人是谁。 那就是本文的女主,也就是跟叶雪尽情同姐妹的相府千金。 不管女主是怎么做到的,既然真的存在这个人,那剧情应该就不会出错。 想到这些,云池仍旧道:“今夜过后,就还有十一天,你会沉冤得雪的。” 叶雪尽定定地看着她:“理由呢。” 云池还是那一句:“你相信我。” 此话一出,叶雪尽便不再问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朝城门口走去。 片刻后,不远处的树下走出来两道人影。 “爹,长公主她…”周祁山目露惊异,欲言又止。 周老御史了然道:“你没看错,那就是长公主,或者说那才是长公主。” 不怒自威,气势凌人的和安长公主。 他真是差一点就看走眼了。 他们父子俩交谈过后都准备回去了,却看到了相携而来的云池和叶雪尽,迟疑之下,便没有贸然现身。 周祁山有点反应不过来:“您早就猜到了?” 周老御史捋着胡子,点头道:“我本来并没有多想,是当长公主站出来护着驸马的时候,令我察觉出了不对。”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还真就以为长公主是个耽于情爱,脑子不清楚的柔弱女子了。 可他身为朝臣,又亲眼见证了那场抛绣球的闹剧,最是清楚叶雪尽和云池之间根本没什么情谊可言。 若说叶雪尽在被打击的一蹶不振,所以才总是逆来顺受的模样,那他信。 可若说叶雪尽对这位乞丐出身的驸马情根深种,不惜为对方直面官差的责难,那他就不信了。 周祁山晃了晃头,感觉更糊涂了:“那驸马呢?” 听那俩人话里的意思,所谓的打骂是在做戏? 周老御目光陡然一沉:“再看看,且先由着你妹妹。” 说不定,他们周家还有回京的那一天…… 周祁山呼吸一滞:“儿明白了。” 夜渐渐深了,冷风吹个不停,众人都缩着身子挨在一起,睡得很是煎熬。 有的犯人实在冷得睡不着,忍不住低声埋怨。 “这鬼天气。” “要冻死了。” 云池和叶雪尽都穿着保暖内衣,情况相对好一点,但也紧紧贴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阵石子接二连三地飞出,精准地击中每一个人的脖颈上。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十娘扫视一圈,起身走到云池面前,拎着她的衣领,把人带离。 身后,于鲁摊开手心,把石子丢在地上,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追到河边,就见十娘拎着云池的脖子想把人往水里按。 “住手!”于鲁低喝一声,拔刀就朝十娘的胳膊砍去。 十娘不得已松手,及时躲开。 “于大人是真人不露相啊。”竟然能躲过她的暗算。 于鲁回道:“彼此彼此。” 十娘扬了扬唇,月色下笑得诡异:“我自幼在镖局长大,也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及大人半分。” “你为何想伤人。” “看不惯欺辱女子的恶行罢了。” 于鲁眉梢微动,试探道:“本官可以保证,殿下今后不会再受她欺辱,最多耳朵不清净。” 也就是说,云池以后再对叶雪尽动手,他都会拦着。 四目相视片刻,十娘沉默了。 于鲁打量她几眼,默默收起了刀:“你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杀了她并不是明智之举。” 云池一死,曾老三和他背后的人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招。 不如把人留着,也方便见招拆招。 十娘语气松了松:“我没打算杀人,只是想问几句话。”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懂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 至此,两人虽未言明各自身后的势力,但也明白彼此的目标一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于鲁听到她这话,给了个方便:“你问吧,本官会看着。” 只要这个女人不给他添麻烦,多一个友军也是好事。 “大人不如也一起听听。”十娘饶有深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朝云池走去。 却不料原本应该昏着的人,竟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我醒了,你有话就说,别过来啊。”云池双臂交叉挡在身前,一副惊吓不已的表情。 第20章 十娘眉目沉了沉:“你一直都醒着,没晕。” 云池一脸茫然道:“不是啊,我刚被你们吵醒,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睡,也确实没有晕。 因为她心里存着事,一直在努力回忆表妹吐槽过的话,试图再找些有用的信息。 正思考间,就看到空中有石子疾飞而来。 惊诧之下,她本能地绷紧了身子,结果后脑勺就遭了殃。 石子阴差阳错地打在了她的头上。 云池虽然没有昏过去,但也疼得浑浑噩噩的,直到十娘为了躲开于鲁的刀,把她摔到地上,她才彻底清醒。 这时,于鲁开口了,语气笃定:“看来你都听到了。” 此人不能留了。 “我说没听到,你信吗?”云池默默后退两步,救命,她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于鲁没有出声,却拔出了刀,意思显而易见,他不信。 “且慢,于大人可否先容我先问几句话。” 这次,换成十娘拦着于鲁了。 于鲁拧了拧眉,抱着刀没有吭声。 十娘便看向云池:“你跟殿下,之前可是在做戏?” 一听这话,云池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点头:“没错,我们就是在演戏,你竟然都看出来了,你简直太聪明了,我们是自己人啊。” 所以,自己人能放过自己人吗。 一旁,于鲁没听明白:“此话何意?”怎么就成自己人了。 十娘正要说自己的猜测,就被云池了先:“你们都是想保护叶雪尽的吧,我也是,我恨不得用自己命护着她,真的。” 笑话,这个时候肯定要抢答啊。 她怕不早点说清楚,再成了刀下亡魂,那就真坑了。 于鲁闻言,不由看向十娘。 十娘点点头,快速解释道:“昨晚,大人去找包袱不在的时候,此人曾骂骂咧咧地带殿下避开众人,我是习武之人,耳目超出普通人许多,当时觉得动静不太对,事后特意查验了一番,发现她们是在偷吃东西。” 而且还是鸡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于鲁诧异地看了眼云池:“她说得可对?” “对对,一点都没错。”云池连连点头,还不忘找补道,“我以前是个乞丐,实在是饿怕了,进了公主府什么都不敢碰,就偷偷藏了些吃的在身上,生怕那富贵日子是个梦,没想到真是美梦易碎,这吃的还真藏对了。” 话落,云池佯装感叹,心里都快惊呆了。 第19章 这个十娘肯定是看到鸡蛋壳了,看来以后得更谨慎些,绝不能再被人发现什么。 谁会想到十娘是习武之人,耳目过人就算了,竟然还去查验她们待过的地方…… 这些古代人太可怕了,幸好她机智,及时把话圆了回来。 于鲁又问:“之前做戏,又是何意?” 云池这下没有抢答,一起看向了十娘,她也想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十娘挑了挑眉:“因为殿下并没有添新伤,且还护着此人。” 她开始也以为云池是来真的,还一个劲地打脸,等她把人拽开,见叶雪尽脸上没有一丝红肿的迹象,只有头发凌乱不堪,而云池的手上又沾满了泥土。 那时,她便心底生了疑,但也不确定。 待到于鲁朝云池动手,叶雪尽不管不顾地去拦。 十娘才猜到,她看到的大约都是假象。 因为她从前隐在暗处,不知道打量了叶雪尽多少次,自然看得出这位长公主殿下是个头脑清醒的,不是会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人。 再加上自家小姐整日念叨“殿下的为人简直无可挑剔”“殿下真是个冷静睿智的人,我不如也”“殿下的风华,无人能及”…… 所以,叶雪尽明明被云池欺辱,却还要护着伤害自己的人,那不是傻子吗。 十娘所了解的叶雪尽,可不是什么傻子。 于鲁听后,又看向云池:“你为何要护着殿下?” “我爱她至深。”云池张口就是扯,这理由还行吧。 于鲁和十娘目露质疑,一副都不信的样子,这个理由听起来一点都不合理。 云池轻咳一声,改了口:“长公主答应,等她平反之后,赏我黄金万两。” 于鲁和十娘这才点头,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算合理。 云池无语了一瞬,把问题抛回去:“不知两位为什么要保护长公主。” 于鲁干咳一声:“本官职责所在。” 十娘微微一笑:“当然是路见不平咯。” 云池:“…”听起来还不如她的理由合理呢。 话即说开,三人暂时都放下了戒备心,摆出一致对外的态度来。 于鲁率先分析道:“殿下站出来一挡,曾老三兴许会消停两日,毕竟他和他背后的人不能明着对长公主出手,但他们定然不会一直忌惮下去,必要时刻,恐怕会来一招狠的。” 十娘忍不住道:“于大人能确定那边除了曾老三,还安排了哪些人吗。” 如果长公主此行的威胁只有一个曾老三,何不除之。 “此人杀不得。”于鲁摇头,“一来,本官并不能确定这队伍中还有没有那位安排的人,二来他一旦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这个八品狱司,于某并非贪生怕死,只是会连累旁人。” 一边,皇帝不愿担一点骂名,想完全置身事外,定然有后招。 一边,那位大人到底是臣子,无法跟皇帝闹到明面上去,只能暗中保护。 云池认同道:“我也这样觉得,不管曾老三有没有同伙,都不可贸然除之,如今我们只能小心提防,以静制动。” 十娘看了云池一眼:“那就见招拆招吧,不过我先把话放这里,不管是谁,若敢伤殿下分毫,我必取其狗头。” 于鲁也看看云池:“于某亦然,殿下若真有个好歹,谁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撂下这话,他们对视一眼,齐齐转身折返。 云池:“…” 这俩人搁这儿点谁呢? 翌日,天色还没亮,众人基本就都醒了,是冻醒的,也是饿醒的。 好在城门很快就开了。 此地名为镇山县,因背靠群山而得名。 由镇山县开始,往南就是望不到头的山脉,绵延千里,不见平原。 又因山地陡峭,交通不便,往来客商罕见,所以越往南,所经之地多是穷乡僻壤,百姓生活艰难。 城门一开,守城门的两个士兵就看到了流放队伍,在看到队伍中还有八九个妙龄女子时,他们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热络地迎了上去。 第21章 于鲁朝众人一挥手,示意队伍稍候,便独自上前:“劳烦两位同仁验查。” 把押送犯人的公文递过去后,他的心便悄悄提了起来。 要知道犯人原本只有二十个,现在却多了六人,十娘和那五名少女都没有身份文牒,若是严查起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还不一定能蒙混过去。 出乎预料的是,年长的士兵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公文,见有刑部的大印,没有细看就合上了。 “咱们镇山县的驿馆可是许久没来人了,快快请进,我给大人引路。”年长的士兵把公文递回去,笑吟吟地在前面带路。 于鲁心下微松,从容点点头,又一挥手,带领众人进城。 官兵带他们去的是镇山县的官家驿馆,看起来还算干净,就是地方有点小。 于鲁单独一间,官差们两人一间,然后就剩下两间房了。 驿馆的小吏显然知道流放犯人的招待方法,直接男人一个屋,女人一个屋,挤得满满当当,多数人都要打地铺。 于鲁默认了他的安排,没有说什么。 他若委屈官差们挤一挤,只为让犯人们住舒服,那就太不合常理了。 就连饭也是两样,官差们有酒有肉,犯人们则只有粗粮饼子和白开水。 驿馆大堂里,众人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见到吃的就都顾不得说话了,几乎都在狼吞虎咽。 趁着大家吃饭的功夫,云池啃了个馒头就扯了一把叶雪尽的衣袖,语气恶劣道:“我肚子不舒服,你进屋给我揉揉。” 叶雪尽垂眸起身,老实地跟了上去。 众人大多都见怪不怪,也有人神色有异,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毕竟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经过叶雪尽那一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再去多管闲事。 这边,云池进屋后就关上门,还拉着叶雪尽往里边走了走:“昨夜出了点事儿……目前看来,于大人和那个十娘是友非敌,你怎么看。”她把昨夜河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及时跟叶雪尽消息互通。 叶雪尽思考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于鲁出自刑部,刑部尚书和几位侍郎都是股肱之臣,也是一心为民谋福祉的人。” 言下之意,于鲁应该是受命于刑部的那几位大人。 “十娘此人,我隐约见过一面,应是铅华府上的人。”顿了顿,她又解释,“铅华便是你曾问过的那位相府千金,姓陶,与我是闺中密友。” 云池一听十娘是女主安排的人,放下了一半的心,为什么是一半呢。 因为十娘虽然可信,但应该无法护叶雪尽周全,毕竟原文中,叶雪尽并没有活到平反那一天。 她想了想,低声道:“如今,我们暂时只能信任十娘,其他人还需多加防备,包括于大人。” 既然叶雪尽印象中在女主那里见过十娘,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而于鲁,还不能轻易相信。 叶雪尽点头:“好。” “刚才我看那水不太干净,你也没喝,渴了吧。”云池说着拿出一瓶矿泉水,正要递过去的时候,动作一顿:“你觉得,我们现在最需要什么?” 既然金手指可以提前许愿,从而能大概率获得想要的奖励,她自然要好好利用每一次的机会。 叶雪尽看着她,轻声道:“银子。” “银子?” “不错,我们虽然不能擅自离开,但十娘能,队伍应该会在城中逗留一日,她方便帮我们买东西。”叶雪尽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云池,似有深意。 云池听懂了,她虽然能依靠金手指来获得物资,可很多东西根本不能过明路。 心里默念几声需要银子之后,她才把水递给了叶雪尽:“你…多喝点。” 叶雪尽若有所思,但也只喝下了半瓶。 【送出矿泉水半瓶,请选择奖励:碎银子五两或碎银子五两】 云池:“…”金手指一如既往地执着于形式,主打一个有选项,但没差别。 还有这水,越送越不值钱,之前还银锭十两呢,现在连碎银子五两都出来了。 “如今我只攒下二十五两,就都给十娘吧,让她见机行事。” 云池把一路上获得的银子都拿了出来,递给叶雪尽。 叶雪尽浅浅摇头:“还是你给她为妥,盯着我的人要多一些。” 云池一想也是,便又把银子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大家都吃完回房了。 如叶雪尽所料,十娘一进屋就朝几名少女说道:“你们随我在城中看看,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少女们很是听她的吩咐,闻言就一起站到了她身边。 十娘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云池,刻意扬声道:“相逢既是有缘,你们几位若是有需要帮忙捎带东西的,就单独找我说,我去门外等着。” 第20章 话落,她便出了屋,还让少女们去驿馆大门那里等着。 云池一看这情况,明白了,十娘这是怕她们没银子,想掩人耳目。 房间里,云池递给叶雪尽一个眼神,头一个出了门。 后面,周祁月看向周老夫人:“娘,我去找大哥和爹爹问问吧。” 托人带东西,自然是需要拿财物出来的。 抄家突然,官兵也不留情面,连耳环和发钗都给拽走了,她现在是身无分文。 周老夫人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致小巧的金锁:“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了,都在我这儿,拿这个去换些吃的,买个水囊吧。” 这个金锁原是准备给小孙女做生辰礼的,金楼刚送来,她还没来得及收起,抄家的官兵就到了。 周祁月惊喜道:“娘,你这是怎么藏起来的。” 抄家那天,官兵不是都搜身了吗。 周老夫人不轻不重地扫了眼叶雪尽,也没有避讳,直言道:“含嘴里了。” 周祁月恍然,她就说娘那天也太冷静了,都不说话。 “大哥的那张银票…”大哥前天可是用银票找官差买过一次金疮药的。 周老夫人难得笑笑:“你大哥也是个机灵的,藏脚下了。” 周祁月眼睛亮了亮:“那爹呢,都藏了什么?”想到家人还有一些财物傍身,她不由点开心了些。 周老夫人笑意淡了淡:“你爹是个缺心眼的,整天念叨文人清贵,祸到临头就只剩下个‘清’字了,连个铜子儿都没留住,关键时刻还不如孩子,盈儿身上还藏了块玉佩呢。” 现如今,他们周家所有的家底,就只剩下小孙女的贴身玉佩和这块金锁了。 周祁月没话了,好吧,她也是个不如孩子的,还缺心眼。 第22章 周祁月一出门,屋里就只剩下周老夫人和孙女小盈儿,以及叶雪尽。 周老夫人看了眼叶雪尽,又看了眼紧闭的门,又看了眼叶雪尽。 叶雪尽见状,淡淡移开视线,走去了窗前。 正因为她这一避让的动作,周老夫人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牵着小盈儿就往地上跪了下去:“老身拜见和安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话一出,房中静了静。 “老夫人快快请起,这里没什么长公主,我也是戴罪之身,怎能担此大礼。”叶雪尽错愕了一瞬,忙转身上前,想把人扶起来。 奈何周老夫人不肯起,跪着道:“殿下担得起,我家老头子说过,殿下绝不会有谋反之心,这罪是欲加之罪啊,殿下委屈了。” 叶雪尽心下一叹:“老夫人不必如此,若说委屈,您又何尝不是呢。” 周老夫人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是啊,他们周家又哪来的罪呢。 御史闻风奏事,直言进谏本是职责所在,什么时候也成了罪呢。 见她面露悲痛,叶雪尽稍稍用力,扶着她起来,又主动抱起小盈儿,把孩子放到床边坐下。 “老夫人切莫伤怀,您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能等到云开月明那日。” 温和的语调,清淡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道来,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周老夫人擦了擦眼角,殷殷切切道:“殿下说的是,殿下也要保重身体啊。” 叶雪尽见她冷静下来,才提醒道:“老夫人在外面还是莫要与我来往为妥,为了你们周家,也为了孩子。” 她不想再有人被自己连累了。 “殿下…哎,老身听殿下的。”周老夫人才刚忍下泪意,便又哽住了。 她也知道龙椅上那位若不肯收手,周家亲近长公主的消息一旦被有心人传回去,他们这一大家子恐怕会更惨。 所以,她才趁无人之时,行此一礼。 有了这一番对话,周老夫人心情放松了些,话也就多了。 “殿下实在是受委屈了,流放本就要人命,偏又摊上那么个驸马……” 叶雪尽安静听着,不时点点头,并没有多言。 她的驸马很好,是她连累了驸马…… 外面,云池出门后就看到了刚好来这边的于鲁。 于鲁把六个官差都安排出去买东西了,自己留下坐镇后方。 见云池和十娘站在一起,他递给两人一个眼神,随意道:“十娘也带着她们出去看看吧,女眷们若缺什么,自行购置便是。” 这个她们,也把云池包括在内了。 十娘又等了等,待周祁月拿着金锁出来,一行人这才离开驿馆。 周祁月忍不住嘟囔一声:“那个人怎么能跟着去。”她也想跟着去呢。 于鲁全当没听见,大步走了。 另一边,离开驿馆之后,云池就发现那五名少女有点不对劲。 她们好似很紧张,尤其在有男人看过来的时候,五个人总会依赖般看向十娘。 依赖中似是还有些敬畏,不太敢凑近的样子,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 云池心中大为不解,不由问道:“她们都是你的人?”少女们看着和十娘不像一路人啊,而且还走掉了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 “怎么说?” 十娘言简意赅道:“我受人所托,半路来接应长公主,途经那个村子时遇到了一群恶匪……” 村子看似寻常,里面却只有壮年男人,见她孤身一人,连戏都懒得演,直接就动手了。 结果自然是她武艺高强,轻松打赢了那些人。 拷问一番,她才知道这个村子只是障眼法。 那些扮作村民的山匪只要见过路人中有妙龄女子,且看着不似达官显贵,便会将人劫下,男人和老弱全都杀掉,只留下女子,高价卖给山里人。 待到十娘找到那些被关押在地窖里的女子,看到少女们的惨状后,一怒之下就把山匪杀了个光。 所以那个村子里才只有她们,所以少女们才对她既敬且怕,毕竟是亲眼看着她杀光了那群山匪。 云池听完,一时回不过神来。 十娘瞄了她一眼,语气随意:“是不是觉得我杀人如麻,是个比山匪还恶的人。” 云迟回过神来,坚定地摇头:“当然不是,那些人死有余辜,你这是大善。” 十娘却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 实际上,地牢里关了二十多名少女,可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 她们明明都得救了,明明都重获自由了…… 十娘心头沉了沉,目光温和地看了眼身后的少女:“走近些,以后都有我。” “哎。”五名少女乖巧地跟上。 她们之所以没有离开,甘愿就这么跋山涉水地跟着十娘去南疆,是因为她们不仅没了身份文牒,还都失去了所有家人。 她们无依无靠,又到了这种境地,也曾存过死志,是十娘告诉她们要活下去。 “你们要好好活下去,还要活得耀眼,你们的家人才能瞑目,我既然管了这事,就不会抛下你们,以后都有我。” 她们听心里去了,她们要好好活着,活得耀眼。 她们也记住了,任何时候,都有十娘。 云迟也在沉默,过了一会儿,她主动搭话道:“你们看起来比我小,但我猜,你们肯定都比我有本事,不怕你们笑话,我打记事起就是个乞丐,活到现在除了乞讨,就不会干别的事儿,不过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希望,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少女们见她言语和善,十娘也微微笑着,终于也回应了几句,与云池互换了姓名。 阳光映在她们的脸上,明亮又温暖,闪耀着不知名的光彩。 临近正午,一行人刚回到驿馆,于鲁就把十娘叫走了 云池朝少女们笑了笑,丝毫不见外道:“十梅、十兰,你们俩把东西规整一下,十竹、十菊、十松,你们仨跟我一起铺床,快来。” 她语气轻柔,笑意温和。 少女们对视一眼,轻声应了。 叶雪尽留意到云池的反常,没有问什么,便也含笑看向少女们,跟她们有说有笑地忙碌起来。 周老夫人打量了她们几眼,推了一把女儿:“还不去搭把手。” 周祁月“嗯”了一声,凑到了叶雪尽身边,伸手帮忙收拾, 气氛逐渐和煦,少女们紧绷的神情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无形中,众人的关系好似亲近了许多。 午饭后,云池才找到机会,快速跟叶雪尽复述了一遍十娘的话。 “……她们不想再沉湎过去,就连名字都是让十娘新取的。” 第23章 叶雪尽默默攥紧手指,心中很不平静,她从未想过大韶国的土地上,竟有那般穷凶极恶的一群人,更不敢想还有多少人无辜被害,又有多少女子深陷泥沼。 当地官府到底在做什么,怎会失察失职到这种地步。 见她神色幽沉,云池心底一叹,握了握她的手。 叶雪尽手指一顿,松了松:“我无事,她们的名字很好听。” 第21章 云池当即点头:“我也觉得,十娘用心了,她们的性格跟各自的名字都很相称。” 十梅坚韧,十兰内敛,十竹谦逊,十菊沉稳,十松最勇敢。 叶雪尽不由看了眼十娘离开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十娘是跟着于鲁离开的,因为镇山县的蔡县令盛情相邀,还特意提出希望于鲁带一位女眷们的主心骨来。 听到这个要求,于鲁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出于谨慎,他决定带上十娘。 一来他们要在此地留宿一宿,不宜得罪蔡县令,免得多生事端。 二来十娘出身镖局,见多识广又武艺高强,可以应对很多突发状况。 县衙后院。 蔡县令朝于鲁等人敬了杯酒,意有所指道:“押送流放犯人的是个苦差事啊,尤其是去南疆那不毛之地,都多少年没有过了,于老弟看着就是干大事的人,何不带兄弟们发笔横财。” 于鲁不解道:“蔡大人此言何意?” 蔡县令拍拍手,师爷就打开了身旁的盒子,放到桌上。 四四方方的木盒里,整齐地摆放着四排金锭,看着至少有几百两。 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黄金 于鲁心头猛跳了两下:“蔡大人这是何意?” 蔡县令笑笑:“不瞒于老弟,咱们这镇山县什么都好,就连新生儿也多是男婴,久而久之嘛,男儿郎们就愁娶不上媳妇了。” 话说到这里,他有意朝十娘看了一眼,目光暗藏打量。 十娘被他盯得不舒服,放下筷子,低头忍了忍。 于鲁留意到他的视线,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大,也放下了筷子。 “蔡大人不妨直言。” 蔡县令收回视线:“好说,只要于老弟答应把女眷们留在镇山县,这些金子就只是开胃小菜,后面还有重头菜。” 于鲁一听这话,彻底没了食欲,脸色也冷下来:“蔡大人喝多了,本官若是如此办差,怎么跟上面交代。” 他是不想惹事,但也不会怕事。 蔡县令仍旧笑着:“于老弟别急,只要你这里没问题,旁的事都好说,你们继续往南边走,都是深山老林,意外可多着呢。” 话里的意思是,他可以帮忙遮掩,做成女眷们意外出事的假象。 于鲁当即站了起来:“于某就当没听过蔡大人的话,告辞了。” “且慢。”蔡县令出言留人,笑眯眯地看向十娘,“于老弟不知甘苦,这位小娘子何必放着富贵安省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那南疆荒蛮之地呢。” 言下之意,若是女眷们不愿意再吃苦受累,愿意留下呢。 “蔡大人不必费心,本官不答应,谁都别想留下。”于鲁说罢,递给十娘一个眼神,扭头就走。 蔡县令这次没有吭声,只收起了嘴边的笑意。 “大人,毛家庄那伙人已经误了送货的日子,到现在连个信都没有,兴许是出事了。”师爷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道,“属下悄悄看过了,这群人里的女眷可都是上等货,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蔡县令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你懂什么,就是要让他们走,走远点才好。” 师爷心里称奇,他家大人不像是还有良心的人啊。 蔡县令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想到流放队伍中还有个公主,他开心地哼起了小曲儿。 那边路上,于鲁心情沉重道:“十娘,此地不宜久留。” 十娘不由看了眼天色:“你想连夜离开?” “未雨绸缪总不会错。”于鲁转身,“你先回驿馆,我去县衙把文书验了,晚会儿再说。” 这押送犯人的文书,进城要查,出城要验,如此才能通行。 这边,十娘匆匆回到驿馆,刚进门就被人扯住了衣袖。 “十娘,我有事单独与你说。” “什么事?”十娘又退到门外。 十菊紧紧攥住她的衣袖:“方才有衙役来送酒,我看到其中一人曾去过毛家庄的地牢。” 她爹娘去得早,只留下姐弟两人,所以她早早就撑起了家,性子一向沉稳。 途经毛家庄,是她陪弟弟去考科举。 没想到,她从此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你没看错!”十娘大惊。 十菊笃定道:“绝不会看错。” 她永远都记得那些人的脸,记得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 十娘心头一沉:“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先别告诉她们几个。” 方才她进屋也看见了,其余四名少应该还不知道此事。 不然,她们不及十菊沉稳,定然会表现出惊慌。 十菊点头,姐妹们刚从虎口逃脱,短时间内禁不起惊吓了。 “进屋等着,放心吧。”十娘拍拍她的肩,直接去了驿馆大门口,等于鲁一回来,就告诉了他十菊的发现。 “……于大人,你的直觉是对的,这里不能待了。” 于鲁在初遇那晚就听说了毛家庄的事,因而才答应带上她们,此刻得知毛家庄跟镇山县衙的人有勾结,再联想到蔡县令的嘴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毛家庄那些人敢如此作恶多端,原来不是上头失察,而是跟上头狼狈为奸。 当下,于鲁不敢再犹豫:“马上走。”趁着城门没关,天色也还没黑。 他宁愿带着大家在荒郊野外凑合,也不能为了这一晚的安逸去冒险。 “我去叫她们。”十娘心里想着,要找机会往京城里传个信,让大小姐跟老爷说一声,速速派人来端了这藏污纳垢的镇山县衙。 屋里,云池一听今晚不在城里过夜了,人都懵了。 她刚收拾好的地铺,都还没怎么躺呢。 十娘见大家一脸茫然,催促道:“赶紧收拾,一刻钟内必须离开驿馆。” 众人见事情已定,便赶紧收拾东西。 好在出城顺利,一行人走出不远,身后的城门便“轰”的一声关上了。 叶雪尽愕然回头,驻足看向身后。 云池疑惑道:“怎么了?” 叶雪尽微微蹙眉:“城门关得太早了。” 一旁,于鲁刚好听到了这话,忙问道:“此言何意?” 叶雪尽从容不迫道:“本朝有明文规定,秋日关城门的时间都是戌正。” (戌时正:晚上八点) 可现在才酉时初,离戌正还有一个半时辰。 于鲁脸色突变,第一反应就是中计了。 叶雪尽见状,默默牵了牵云池的手,示意她去问问十娘。 观于鲁的神色,下午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 第24章 云池意会,见于鲁驱马也去找十娘说着什么,便没有着急上前。 不一会儿,于鲁便吩咐众人火速前进,天黑之前不得停留。 官差们消停了两天的鞭子也又挥了起来。 很快,天色彻底暗下来。 于鲁看了看天象,让大家停下来歇息,山道崎岖,山中天气又多变,到底是不宜夜行。 山腰上,应是有很多猎户在此歇过脚,祖祖辈辈接力,凿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山洞,但最大的也就能容下五六个人。 于鲁便命人各自找山洞歇息,还让官差们给大家都生了火。 “大人,这不合规矩。”曾老三见状,忍不住提出异议,怎么能给犯人取暖呢。 于鲁闻言,沉声道:“按本官说的做,今夜谁要是不安分,休怪本官的刀不认人。” 非常时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曾老三咬了牙,不吭声了。 众人很快就散开,毕竟山洞都不大,都在一起也挤不开。 于鲁则独自站在外面,主动守夜。 从意识到中计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提了起来,不亲自盯着,实在是不放心。 气氛一时沉闷。 云池终于找到机会跟十娘说话,听完之来龙去脉,她也有些不安:“照你这么说,那个蔡县令是有意让我们尽早出城,他到底想做什么?” 十娘神色沉了沉:“我与于大人商议过,他八成是想事后能全身而退。” 此刻想来,蔡县令当时的话也有深意,一旦进了深山老林,意外确实多着呢。 可恨他们当时没想明白这一点,匆忙之下,刚好中了那狗官的下怀。 也是,长公主就在流放队伍中,那狗官作威作福已久,最是惜命,肯定不敢直接在自己的地界动手。 如今文书签发过了,等流放队伍到了别人的地界,那狗官差不多就会伸出爪子了。 听了这话,云池心下稍松:“如此看来,今晚应该不会有事。” 这里离镇山县不远,还没出蔡县令的管辖范围。 十娘扫了她一眼:“你还是小心些,若殿下有什么闪失,休怪我手下无情。” 云池撇撇嘴,扭头走了。 一个个的就知道威胁她,关键时刻却不一定顶用,不然原文中,怎么就没保护好叶雪尽呢。 第22章 回到叶雪尽身边,她就把事情讲了一遍。 “岂有此理,他们怎么敢。”饶是叶雪尽从容镇定惯了,脸上也忍不住显出几分怒意。 “十娘说等过了这座山,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她就会传信给宰相府,那个蔡县令蹦跶不久了。” 叶雪尽点头:“如此甚好。” 云池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因为她知道叶雪尽在原文中的死期快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跟这镇山县衙有关系。 山里的夜比山下寒冷许多,明明还是秋日,却仿佛已经入了冬。 大家见官差没有发放食物的意思,便各顾各地吃了起来,这么冷的天,若是饿着肚子,实在是难受。 穆氏兄弟白日里找官差帮忙买过吃的,十娘等人和云池也出去自行购置了物资。 所以他们基本都够吃的,只周家人有些捉襟见肘。 周老夫人用金锁换来的那些食物,主仆十几口人一次就分了个干净,根本不够填饱肚子的。 周老御史皱眉沉思,心知是出了什么事。 就是不知道这回要撑多久,一两日还行,若是久了,恐怕就麻烦了。 也不知道老天是否还愿意怜悯周家人。 谁料好的不灵坏的灵,冷不丁的几声雷响,突然就下起了暴雨。 云池和叶雪尽待在一个小山洞里,瓢泼大雨连成幕,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倒是让她们方便许多。 “快吃点东西,喝点水。” 云池拿出那一斤牛肉干,和一瓶矿泉水。 叶雪尽没有矫情,默默吃了些牛肉干,又喝了些水。 【送出牛肉干一百克,请选择奖励:棉被一条或棉被一条】 【送出矿泉水半瓶,请选择奖励:棉被一条或棉被一条】 云池:“…” 她是提前许愿了希望能有两条被子来着,但没想到金手指这么苟,两个奖励加一起才给两条被子。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她当即把被子拿出来,铺一条盖一条。 “快进来,这里边暖和。” 云池先躺了进去,掀开被角,朝叶雪尽小声喊道。 叶雪尽的心跳莫名快了快,她努力镇定下来,淡然起身,躺了进去。 “暖和吧。”云池微微一笑,自然地开口。 叶雪尽“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兴许明日就停了。” “但愿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雨依然很大,天也灰沉沉的。 叶雪尽睁开眼就感觉周身暖融融的,背后的人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她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地挪了挪手,附在云池搂住她的那只手上。 下一瞬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猛然抽回手,怔怔望着雨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雨幕外似有人影走近。 叶雪尽忙扣住云池的手腕,用力摇了摇。 “驸马,来人了。” 第25章 云池倏然睁开眼睛,反应过来。忙凝神把棉被收了起来。 人影恰好在此时冲破雨幕走进来,来人是十娘。 见云池和叶雪尽相依躺在地上,云池的手还搭在叶雪尽的腰间,十娘脚步一顿,立时转过身去,“民女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没有外人,她也收敛起锋芒,对叶雪尽表现出应有的恭敬。 “无碍,十娘不必多礼,回过头来吧。” 身后传来叶雪尽清淡的嗓音,十娘这才回头。 云池和叶雪尽并肩站立,一个温暖如朝阳,一个清冷如晚月,两人在一起仿若日月相合,画面和谐又美好。 这乞丐有时候看着跟殿下还挺相配的,念头一闪而过,十娘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雨不知还要下到几时,殿下先吃点东西吧。” 叶雪尽浅浅摇头:“拿回去分给大家吧,我与驸马能照料好自己。” “殿下…” “去吧。” 十娘转身,走到洞口又忍不住驻足,干巴巴道:“殿下,民女可否与云姑娘借一步说话。” 叶雪尽眼神微变,看着她语气深深道:“云池乃本宫认定的驸马,与本宫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殿下恕罪,驸马恕罪。”十娘听出叶雪尽话里的意思,忙请罪道。 叶雪尽便又看向云池:“驸马?” 云池明白这是问自己的意见,便笑笑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其实驸马不驸马的,她并不在乎,随便这些人怎么叫她,因为只剩下十天了。 到时候叶雪尽重回京城,她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到了洞外,两人站在石壁下避着雨,十娘控制住想要责怪的语气,硬邦邦道:“我歇息的山洞里有些干草,驸马随我拿一些过来垫着吧。” 山洞里全是石头,不仅硌人,还凉冰冰的。 所以昨夜决定在此地歇息后,她就带少女们找了很多干草铺在地上,刚好赶在了大雨前面,不然这一晚又得多受罪。 想到方才看到的情形,十娘一阵无奈,这俩人竟然就那么睡在冰凉的地上,长公主金尊玉贵,想不起来这一茬就算了,眼前这位好驸马可是乞丐出身,竟然也这么没有常识。 真是个草包乞丐。 十娘想着真想再敲打一下云池,但想到叶雪尽的话,她到底是忍住了脾气。 不管长公主是出于何种目的护着云池,她都要听,绝不可阳奉阴违。 云池摇头拒绝:“不必了,雨这么大,拿过来也淋湿了,我皮糙肉厚,能忍受。” 她可是看到了,十娘过来这一趟,身上都快湿透了。 她才不想淋雨,万一感冒了怎么办,还没有衣服换。 而且她们有棉被,根本不需要什么干草。 十娘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道:“你是皮糙肉厚,可长公主金枝玉叶,跟你不一样,若是怕淋到干草,塞怀里就是了。” 云池无语片刻,朝她翻了个白眼,扭头就回了山洞。 哪里不一样了,还不是跟她睡一个被窝里,比睡草上舒服多了。 还塞怀里,为了点干草,真是倒反天罡,她是怕淋到自己好吗。 见云池翻了个白眼就走,十娘按了按眉心,她之所以选择单独跟云池说,就是思量着长公主未必会同意让云池折腾这一趟。 没想到云池竟然也不答应,长公主怎么就找了这么个驸马…… 因为大雨不停,官差们都在山洞里休养生息,还是没有出来分发食物。 一来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他们带的食物也有限,要省着点吃。 二来犯人们在镇山县多少都补充了一些物资,各吃各的应该能应付几顿,所以他们决定先这么撑着再说。 于是乎,跟昨晚一样,穆氏兄弟不声不响,十娘等人也不需要人照料,各自吃各自的早饭。 山洞里,叶雪尽见云池折返,便朝她看去,目露询问。 “没什么事,咱们赶紧吃点东西吧。” 因为怕被别人闻到味道,她这次拿出来的是压缩饼干。 “这个叫压缩饼干,吃了喝点水就能顶饿。” 云池简单介绍两句,就眼巴巴地看着叶雪尽,心里默念需要食物。 叶雪尽似有所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个人好像每次都很期待看她吃东西,甚至希望她多吃一点,多喝一点…… 【送出压缩饼干两块,请选择奖励:现烤面包一箱或泡面一箱】 【送出矿泉水半瓶,请选择奖励:压缩饼干一块或压缩饼干一块】 云池:“…” 她知道依照规律,矿泉水越送越不值钱,但金手指也太抠门了吧。 就奖励一块压缩饼干可还行。 云池心里挺想选泡面的,但还是那个问题,被人闻到味道很麻烦,方便起见,她选了面包。 官差们所料并不错,大家基本还有些吃的,除了周家人。 周家的仆役见周家老小五口人没有出来,便知早饭要饿肚子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还不见周老御史等人露面,老管家终于忍不住,代表大家过去问了问。 得到的答案是,一点余粮都没有了,只能寄希望于官差今天能发点吃的。 老管家失望地离开,身上被淋了个透,心里也凉了个透。 周祁山忧心道:“爹,万一官差们不发吃的,咱们怎么办?” 周老御史揪住胡子,皱眉不语,怎么办,他哪儿知道怎么办。 周老夫人见老头子不吭声,叹气道:“还能怎么办,饿着,不然就等雨小了,找找这山里有没有吃的。” 周祁山面色愁苦道:“这山里能有什么吃的,难不成真要吃草根,啃树皮。” 周老御史一听这话忍不住了,瞪眼道:“吃草根啃树皮怎么了,能活下去就成。” 第23章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怕吃下去不消化吗。 周祁山被噎了一句,老实坐到山洞口,也不问了。 “祖父,草根和树皮好吃吗,我能现在吃吗,我好饿。”一阵沉默中,小盈儿插话问道。 周老御史嘴角抖了抖,又答不出话来了。 周祁月听到小侄女的话,鼻子一酸,也不管什么避讳和冒犯了,开口道:“爹,文曲星君这次不管咱们了吗?” 周老御史眼睛一亮,紧接着又暗淡下来:“神仙的事,为父哪说得准,兴许星君他老人家是忙忘了。” 经女儿一提醒,他想起了那一瓶凭空出现的水,还有那四块吃了很顶饿的糕点。 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又怎么断定还会不会再有那样的好运。 洞口,周祁山听到他们的话,不解地扭过头来:“什么文曲星君?” 周老御史捋了捋胡子,换上一脸高深:“上次不是让盈儿给你了吗,那个透明轻薄的瓶子和里面装的水,都是星君他老人家赐下的,你当时不在,星君还赏了几块糕点。” “水?什么水?不是空瓶子吗?”周祁山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还有糕点!” 竟然有神仙给他家赐下了水和糕点,关键是他一口没喝上,也没吃上。 空瓶子?周老御史一愣,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嚷嚷什么,下次让你也尝尝就是了。” 周祁山心头一凉,很想问一句还有下次吗。 他们都饿两顿了。 “爹,我还是您的亲儿子吗?” 合着家人都吃上喝上了,就他连个味儿都没闻到。 周老御史顿时黑了脸:“你不是我亲生的。” 周祁山:!!!啥玩意,他不是亲生的! “你是你娘亲生下来的,真是个糊涂玩意儿。” 周祁山:“…”不是,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他差点当真了。 周祁月见爹爹和大哥还有力气拌嘴,恹恹道:“你们有那力气不如多求求神,兴许星君他老人家能听见了,忙完就给我们赐下吃的呢。” “有道理。”周老御史也是觉得山穷水尽了,翻身就往地上一跪,对着外面拜了起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也跟着跪下。 反正要饿着,还不如拜拜神呢,至少有个念想,万一真灵了呢。 可惜一直拜到中午,雨都停下来了,他们也没等来神仙眷顾。 周老御史长长一叹:“大郎,你带大家去外面找找吃的吧。” 周老夫人不放心地叮嘱道:“雨湿路滑,千万别走远了,就吃草根和树皮也没什么大碍。” “看来是文曲星君他老人家太忙了。”周祁月失落地起身,“我跟大哥一起去吧。” 雨一停,大家就都走出了山洞,透气的透气,寻摸食物的则在四周转悠。 于鲁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里直发愁。 他很想带人赶紧远离镇山县,可又怕半路再下雨,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再连个山洞都没有,就更不妙了。 可就这么耗着,他心里又实在不安,生怕蔡县令带人追上来。 甚至于,他隐隐觉得,蔡县令的人恐怕一直都跟着呢,只是藏在了暗处,没让人发觉。 犹豫再三,于鲁一咬牙,招呼众人赶紧吃点东西,收拾一下就赶路。 与其给蔡县令时间做准备,不如双方都狼狈些,说不定他们能更安全。 云池也知事态紧急,便先递给叶雪尽一块压缩饼干。 叶雪尽却没有吃,还递了回来:“这饼干很是果腹,我现在还不饿。” 云池神色一顿,坚定地又递了过去:“你拿着,饿了就吃。” 还回来怎么行,她就说奖励怎么没及时出现,原来是叶雪尽不想收。 叶雪尽抿了抿唇,轻声道:“驸马可还有这等能果腹的食物?” 云池随口道:“还有一些,怎么了?” 叶雪尽闻言,默默把饼干收入袖中。 云池也如愿又获得了两块压缩饼干,虽然重复送过几次,得到的奖励价值越来越低,但一块换两块,还是很划算的。 叶雪尽缓缓道:“周家人应该没什么吃的了。” 一句话,云池便懂了。 “那我找机会再试试。” 叶雪尽无声攥了攥手指,眼神复杂地看着云池:“驸马不问我原因吗。” 她之前说了的,帮一次已是难得。 眼下却又开了这个口。 云池笑笑:“没事,你想帮谁就跟我说,只要能帮、方便帮,我一定帮。” 有道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在能力之内助人为乐,她也是愿意的。 叶雪尽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不自觉地跟着扬了扬唇,主动解释道:“方才,我看到周家兄妹带着人在挖草根,但被官差制止了。” 想来是官差怕大家盲目食用,担心他们吃到令人中毒或者染病的野草等物。 “你的意思是,他们挖草根是用来吃的?”云池诧异,她也看到了,不过她以为是在采草药什么的,没有往这方面上想。 叶雪尽点点头:“应当是的。” 随后,她便把在驿馆里,云池出去之后的事讲了一遍,包括周老夫人说周家的财物只剩下那个金锁和一块玉佩,以及周老夫人趁无人时行下的大礼。 危难之时,还肯认她这个所谓的长公主,且不落井下石,又真心展露出善意的人,总会让她顾念几分。 当然,这几分顾念也是云池给她的底气,否则她连自顾都不暇,又哪有余力去帮别人。 云池听罢,不由看了一眼周家人的方向,就看到周祁月摇头晃脑地对着空气念念有词,跟发了癔症似的。??这女人不是饿疯了吧。 “放心,我心里有数,只要不饿着你,就能帮他们。” 只要还有吃的给叶雪尽,奖励就能源源不断,问题不大。 叶雪尽微微一怔,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又莫名让人心里发暖。 沉默片刻,她握住云池的手,郑重又认真道:“驸马,多谢。” 若她真有沉冤得雪那一日,她必涌泉相报,把自己能得到的、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捧给她的驸马。 云池笑呵呵道:“好啦,跟我不用说谢。” 叶雪尽呼吸微滞,垂眸没有作声,心里的暖意悄无声有地蔓延开。 是啊,这是她的驸马,妻妻本就一体,她们是不分彼此的。 诸般念头闪过,她心底里仿佛开出了一朵朵毛茸茸的小花,随风晃动,晃得她精神愉悦。 不多时,队伍启程。 刚下过大雨的山里,地面很是湿滑,好在大家都知道小心,倒是没出什么意外。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临近傍晚的时候,于鲁也没让人停下,打算一直走到天黑。 其余犯人都还好,只有周家人苦不堪言。 他们挨饿受冻了一整夜,现在又饿一天,不少人都有些力竭了。 云池一路上都在留意着投喂的机会,奈何山道狭窄,官差和犯人们错落地走在一起,彼此挨得很紧。 周老御史身边恰好就跟着曾老三,周老夫人又被周祁山和一个周家的仆役扶着两边胳膊。 这两个看起来最稳重,且是周家人主心骨的人物都不方便。 所以,云池就没敢冒险。 周祁月两腿又软又沉,牵着小盈儿越走越慢,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 叶雪尽见状,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握着云池的手。 云池意会,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找到时机。 就在这时,落在后面的周祁月惊叫一声:“盈儿…盈儿!” 原来是小盈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比起大人们依靠着意志力强撑,才五岁的孩子显然没有那么强的心力。 一时间,周家人都朝后面看去,忍不住想往后走。 “都不许后退,全部往前走。”于鲁大吼一声,果决地抽出鞭子,“快走,过了这段窄道就停下歇息。” 山道这么窄,犯人们一旦乱起来,造成拥挤,万一有人摔下山去就麻烦了。 周家人不由得看向周老御史。 周老御史沉声道:“听大人的,走。” 于鲁见周老御史没糊涂,不由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了缓:“加快速度,后面的官差轮流背着孩子。” 如此,队伍才又恢复了秩序。 好在这段路并不长,天刚擦黑的时候,眼前总算是宽敞起来。 于鲁便命人原地歇息,周老御史等人忙涌到了小盈儿身边。 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也站近了些。 好在周老御史通些医理,给小孙女把脉过后,安抚道:“盈儿只是饿昏了,没什么大碍。” 周家人听了这话却一点也没得到安慰,饿昏了,这还不严重吗。 他们可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还饿了一天一夜。 第24章 毫不不夸张地说,他们感觉自己现在能生吞一头牛。 周老御史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食物。 他揪住胡子呆沉吟片刻,抬头,坚定地朝于鲁走去。 “求于大人开恩,给小老儿的孙女一点吃食。”周老御史弓着身子,两手作揖,语调祈求道。 于鲁喉咙一梗,心里顿时复杂难言。 他是听说过御史台这位两朝元老的,百官皆知,纵观御史台,属周老御史的脊梁最硬,其人一向自诩清贵,性子又傲,从不与人讲情面,连皇帝的错处都敢逮。 可眼下,御史台最硬的那根脊梁却弯了下来。 于鲁当即叫小高过来,“还有什么吃的,快拿些给孩子吃。” 小高却面色为难道:“大人,就剩下几个馒头了,刚好够兄弟们分的。” 一天一夜过去,他们就剩下七个馒头,官差们一人一个,没有再多的了。 周老御史身子一僵,仍旧佝偻着腰,没有起身。 于鲁皱眉:“把本官的那个馒头拿来。” 小高欲言又止,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劝了。 “多谢大人。”周老御史接过馒头就赶紧回身。 可是小盈儿在昏迷中根本不张口,即使嘴里被塞了馒头,也不知咀嚼,根本咽不下去。 周老御史心里一慌,忙看向老妻:“快拿水囊来。” 周老夫人怔怔没有动,攥着水囊的手微微发白,她用那块金锁是换了些食物和一个水囊。 可这么一天一夜下来,水早喝光了,她都晃过几次了,一滴也没剩下。 周老御史看懂她的神色之后,也怔住了。 周家人只有一个水囊,哪还有多余的水。 无措中,他们只能朝别人看去,目露哀求。 穆氏兄弟当即避开视线,官差们也纷纷摇头,就连于鲁也摇头。 他们每人就带了一个水囊,一天一夜过去,也早就喝光了。 这里又是山上,入目之处没有水源,而且天色都黑下来了,也不宜散开找水。 叶雪尽则看向云池,云池摇头,只是喝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她心里另有想法。 静默中,于鲁起身,抽刀走向自己的爱马。 小高看出他的意图,忙阻拦道:“大人,人在饿极之下是不能喝马血的,属下之前听说有人这样做过,结果那人越喝越渴,最后竟是活活渴死的。” 于鲁动作一顿,彻底没了办法。 一旁,云池心知小高说的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小盈儿这种情况是饿狠了,低血糖引起脑部缺氧才昏过去的,人在极度缺水的时候的确不宜摄入比体液浓度更高的物质,比如马血。 这种情况最合适的是口服葡萄糖。 她见无人关注这边,果断取出储物空间里的那把匕首,悄悄塞到叶雪尽手中,压低声音道:“送你,收好。” 如今没有送过叶雪尽的东西里,就这把匕首小巧,方便遮掩。 叶雪尽不明所以地握紧手里的匕首,没有问什么,默默收好。 【送出匕首一把,请选择奖励:葡萄糖口服液一瓶或葡萄糖粉剂一包】 看到眼前的大字,云池心下一松,好在这金手指给出的奖励还算有点规律,第一次送出匕首,果然如她所愿。 选择了葡萄糖以后,她就趁人不注意走远几步,背过身去,快速往水囊里倒了半瓶葡萄糖。 叶雪尽见她捂着肚子走开又很快回来,关切道:“可是不舒服?” 云池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给我,我先收着。” 叶雪尽明白是说那把匕首,两人的手掩在袖中,无声动作。 随后,云此便把水囊递给她:“不要假他人之手。” 这水囊是金手指的产物,质地很轻,一上手就能察觉出与这个朝代的水囊不同。 再者就是,比起声名狼藉的自己,叶雪尽更能令人信服,也没人敢明着为难叶雪尽,觊觎她手里的东西。 叶雪尽眸光微动,点头。 “我这里还有一些水。” 清淡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氛围。 “殿下”周老夫人惊喜地看向叶雪尽,脱口而出道。 但这个时候,没人去在意她的口误,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叶雪尽手里的水囊上。 周老御史目光闪了闪,如果他没有记错,方才云池和叶雪尽是摇了头的。 看着走过来的那道身影,他躬了躬身:“多谢。” 说罢,伸手去接水囊。 叶雪尽却没有递过去,淡声道:“我亲自来喂。” 第26章 众人闻言,都有些茫然,不知她为何要提这个要求,谁喂不一样吗。 难不成是怕周家人贪她的水囊…… 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识趣地没有作声。 曾老三却阴恻恻地看了眼云池,他记得这个水囊是挂在云池腰间的,眼下却被叶雪尽拿来收买人心。 这个乞丐,果然不老实,好在他已经预料到这种可能,也找到了别的办法。 哼,且等着吧,他马上就能交差了,到时候这些人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 周老御史当即侧开身子:“有劳了。” 救孩子要紧,此刻不管叶雪尽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更何况,谁来喂都是一样的。 在一道道无声的注视中,叶雪尽从容向前,弯腰扶着小盈儿的头,动作细致又认真,在看到小盈儿开始吞咽,喝下了水,周家人齐齐心神一松。 谢天谢地,孩子有救了! 冷风吹过,撩起叶雪尽的衣袍,仿佛要摧毁那单薄囚衣下的身体。 叶雪尽仍旧保持着喂水的动作,微微垂首,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众人脑中却闪过她平时的样子。 眉目清冷的,表情淡漠的,像高山之巅的雪,太阳难以令其消融,风雨无法催她半分。 鬼使神差地,众人几乎都忘了她那不知反抗的懦弱模样,脑海中只清晰地印下她此时从容不迫的动作,冷风催不动的身影。 一片沉默中,小盈儿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道:“仙女姐姐,好甜。” “盈儿!” “盈儿!” 惊喜的呼唤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周家人都凑近了些,叶雪尽适时起身,站开两步。 “殿…叶姐姐,谢谢你。”周祁月当场哭花了眼,扑倒在地。 “多谢。”周老御史给小盈儿把了把脉,回身长长地行了一礼。 “多谢。”周老夫人和周祁山直接朝叶雪尽跪了下去,目光包含感激。 此时此景,他们无法称呼一声殿下,但他们可以借由答谢行跪拜之礼。 “多谢。”见主人家如此,老管家带着周家的仆役们齐齐跟着跪下。 “大家都是同路人,理应守望相助,不必如此。”叶雪尽淡声说罢,便回到云池身边。 官差们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出声。 尤其是小高几人,心里边总觉得怪怪的,他也想跟着跪下是怎么回事。 于鲁定定望了叶雪尽一眼,便收回视线。 从前,以他的身份是接触不到长公主的,他所了解的和安长公主,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话。 哪怕领到这份差事时,老大人多番嘱咐,他对叶雪尽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直到刚刚,他竟感觉自己才窥到一角和安长公主的真容。 他在那道单薄的背影上看到了:冷静,沉稳,隐忍。 不似平时表现得那般柔弱可欺…… 叶雪尽注意到众人的视线中夹杂的几道审视,眼底迟疑一瞬,轻声道:“我是不是不该担下驸马的功劳。” 云池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我本来…” “本来什么?” “没什么。” 本来就是为了改变你的死局,只有你活下去,我才不会被女主清算,我才能活下去,所以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都不重要。 叶雪尽没得到答案,也不追问,只静静看着云池。 其实,这个人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若是流放之初,她或许不想解释什么,也根本不会生出那个念头。 可现在,她却想多跟这个人说说,因为这个人让她看到了希望。 叶雪尽眼帘垂了垂,握住云池的手走远一些。 “驸马。” “你说。” 叶雪尽与她对视,缓缓道:“我说不该担下这份功劳的意思是--” “是什么?” “潜龙勿用。” 云池没明白:“什么意思?” 叶雪尽微微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紧不慢道:“母后临终之前,便是对我说了这四个字……” 当时她听懂了,母后的意思是让她藏巧守拙。 她只是不甚明白,自己有何让人忌惮的,她从来都没在意过那个位子,皇弟也对她这个姐姐很是爱重。 但她还是按照母后所言,表现得更为淡然,几乎不关心任何朝政。 第25章 却不料,人心难测,她一朝陷落,却是不得不藏锋守拙了。 甚至于都不用藏什么锋了,因为她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了。 直到云池握紧她的手,说出那句:此行我定不离不弃。 是驸马给她带来了希望。 云池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不太懂:“你的意思是,你不该出风头。” 叶雪尽点头:“这流放路不知要走到何时,我不应该引起别人的注意。” 云池笑了:“你多虑了,再有九天,你就能恢复清白,再者就算你谨慎示弱,那些该有的注意还是会有。” 叶雪尽微微抿唇,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还是不同的,但这些不同只是一点点火苗,还不足以道于旁人听。 见她摇头,眼底似有深意,云池不由细细琢磨了一下方才的话。 潜龙勿用,藏锋守拙,潜……龙!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这剧情怎么跟她听过的不一样。 云池心头大惊,很快又释然,不管叶雪尽今后想做什么,那都跟她没关系。 她只要叶雪尽不死在流放路上就成了。 至此,两人似是默契、似是回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夜深,因为此处只是块空地,没有山洞避风,也没有雨幕遮挡视线,云池和叶雪尽不方便再用棉被,只能吹着冷风,紧紧依偎在一起。 “阿嚏…” 不知是谁打了一声喷嚏,就像一个导火索,引起了连锁反应,喷嚏声顿时此起彼伏,响个没完。 这山中实在是太冷了,围着火堆也驱散不了多少寒意,更难有睡意。 于鲁担心犯人们感染风寒,只能再生几堆火,让大家各自围得紧凑些,且放话允许自行活动。 身子动起来,才有热气。 可肚子里没东西,还断了水,谁有多余的力气跑动呢。 云池和叶雪尽是和周家五口人围着一个火堆,彼此的视线虽偶有交汇,但谁都没有主动攀谈。 小盈儿透过火光,直直地看着叶雪尽,嘴里边一直在回味醒来时喝到的甜水,好甜好甜。 她还想喝,她还是好饿。 “盈儿,你瞅什么呢?”周祁月见小侄女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怕她精神不济再晕过去,有意跟她说起了话。 小盈儿盯着叶雪尽的脸,喃喃道:“仙女姐姐有甜水。” 周祁月笑着纠正道:“你该叫她叶姑姑,仙女姑姑也行。” 不然,她管长公主叫叶姐姐,小侄女也管长公主叫姐姐,那不是跟她一个辈分了。 “我喜欢仙女姑姑。”小盈儿乖巧地改了口,“我想找仙女姑姑玩。” 周祁月正要拒绝,可看着满脸期待的小侄女,她不忍心。 “想去就去吧,不过盈儿乖些,别给你的仙女姑姑添麻烦。” 小盈儿神色一喜,站起来就朝着叶雪尽跑去。 叶雪尽看着短短五六天就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心头一软,抱住了她:“盈儿还难受吗?” 小盈儿摇摇头:“不难受了,就是饿,还渴。”而后她瞟了眼自家人的方向,似是怕家人听见一样,趴到叶雪尽的耳边,小声问,“仙女姑姑,我能再喝一口甜水吗,就一口,我想品品味儿。” 她实在是太想喝啦,那个味道好甜好甜,是做梦都尝不到的甜。 叶雪尽心间一酸,扭头看向云池,没有再压低声音:“驸马,我们带盈儿走走吧,身上也暖和些。” 云池欣然同意,三人大手牵小手,慢慢走远了些。 身后,周老御史沉声道:“大郎,去跟着看看,远远守着就好。” 虽然犯人们不敢乱来,但万一呢,他总觉得这一回仓皇启程跟出逃似的,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周祁山点点头,起身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不打搅。 这边,叶雪尽见已经避开众人,便朝云池问道:“驸马,我们能再给盈儿喝几口水吗?” 她当时只喂了一半,之后也没见云池喝水,应当还有吧。 云池伸手就把水囊解下来,弯腰递给小盈儿:“当然可以,快喝吧。” 小盈儿怯怯地接过来,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谢谢驸马姑姑,谢谢仙女姑姑。” 先道完谢,她才如若珍宝地接过水囊,喝了一小口后就赶忙还回去。 “我就尝一口,盈儿不贪心的。” 语气小心翼翼中有点发虚,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她好像已经贪心了呢。 这一口都不该讨要的…… 云池没有接,笑得温和:“没事,喝完吧,喝完了还有。” 叶雪尽也跟着笑,柔声道:“没有人会怪盈儿,都喝了吧。” 小盈儿呆呆看了她们一眼,仙女姑姑好美,驸马姑姑也好看,都是好好的人。 见小姑娘呆住,叶雪尽蹲下搂住她,顺着她拿水囊的手,主动喂了喂:“放心喝吧,喝完把这个也吃了。” 手心里,是云池白日里给她的那块压缩饼干。 她不觉得饿,便没有吃。 小盈儿愣愣地喝光了水囊里剩下的葡萄糖,不敢置信地接过饼干,竟然还有吃的。 下意识地,她立马藏到怀里,想偷偷留着吃。 叶雪尽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盈儿乖,回去悄悄地吃,不要让外人看到,但可以让你的祖父和祖母知道。” 小盈儿一听,用力点了点头:“谢谢仙女姑姑,谢谢驸马姑姑。” 说罢,转身跑了。 太好了,她可以拿回去吃,还可以让祖父和祖母也尝尝。 云池虽然不解,但并没有阻止叶雪尽,直到小盈儿跑远了,她才问道:“我们不用瞒着周家人了吗?” 叶雪尽深深地看她一眼:“为何要瞒着?” 既然做了好事,就该让人知道,该谢谁。 云池怔了一下:“你想好怎么说就行,我都可以。” 夜色下,她看不清叶雪尽的眼神,但她却胜出一股强烈的直觉,往日里那双总是淡漠无波的眼眸里,好似多了点别的东西。 叶雪尽收回视线,抬眸看向火堆燃烧的地方,掩下眼底那惊人的野心。 “驸马,我们回去吧。” 回去看看她有没有赌对。 再说,小盈儿往回走之后,看到爹爹站在那里朝自己望着,脚步停了停,顾不得打招呼,撒腿就跑了。 仙女姑姑只说了让祖父和祖母知道,可不能让爹爹知道。 周祁山茫然地挠了挠头:“这孩子跑什么,难道是天黑没看清是我?” 很快,小盈儿就跑到了火堆边,凑到周老御史和周老夫人身边,拉着他们两个的衣袖,小声道:“祖父、祖母,你们过来,盈儿悄悄跟你们说个事。”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哄着小孙女,顺从地凑过去,低下头。 “盈儿想悄悄说什么啊?” 三人的头顶上方,周祁月居高临下,光明正大地偷听,这个家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吗,那必须没有。 小盈儿小大人一样左右张望了两眼,缩着头从怀里掏出了叶雪尽给她的吃的。 火光下,看清是什么之后,她眼睛亮了亮:“仙女姑姑也有神仙给的吃的啊。” 她还记得那晚吃过的糕点,祖父说是神仙给的,跟手里的这块一模一样呢。 看到小孙女手里拿的是什么之后,周老御史呼吸一重,用力揪住了胡子。 周老夫人忙伸手盖住小孙女的掌心,警觉地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放下心来。 三人头顶,周祁月直接把身子弯成了九十度,强忍激动道:“盈儿,你说这是谁给你的?” 周老御史问得就比较精准直接了:“什么仙女姑姑?盈儿你见到仙女了?” 难道赐下食物的不是文曲星君他老人家,是仙姑? 第27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小盈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倒是周祁月意识到什么,语速极快道:“仙女姑姑是指殿下,盈儿口中的仙女姑姑就是和安长公主。” “你说什么!”周老御史震惊不已,文曲星君是长公主! 不对,仙姑是长公主? 也不对,难不成文曲星君他老人家也眷顾着长公主? 几个猜测轮番上阵,周老御史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仙女姑姑回来啦。” 就在这时,小盈儿欢喜地喊了一声。 一时间,几人齐齐地盯向来人,盯着和云池相携走来的叶雪尽。 直到两人走到火堆前,在对面坐下,朝这边看过来。 他们才默默收回视线,各自压下震惊和疑问。 跟在后面的周祁山看到家人那直勾勾的目光,不由又纳闷了,走回去问道:“爹,你们方才怎么都盯着我看?”应该是在看他吧。 周老御史随口敷衍道:“你眼神不好,看错了。” 第26章 话音一落,他想起答应儿子的话,扭头看向小孙女:“盈儿啊,你待会吃完能不能让你爹闻闻味儿?” 虽然说好了再有星君赐下的食物,就让儿子尝尝味儿,但这次并不是星君赐下的,可又跟星君赐下的食物一模一样。 周老御史草草一想,决定就让儿子闻闻味儿吧。 大郎一个当爹的,总不能跟女儿争这一口吃的。 如此,他身为一家之主,也算言出必行了。 谁料,小盈儿却煞有介事地皱着小眉头道:“不行的,仙女姑姑说不能让爹爹知道,只能让祖父和祖母知道,嗯…还有姑姑。” 姑姑都已经知道了,那就不用瞒着了吧。 小盈儿思考了一下,五岁的小脑瓜里得出了自认为合理的结论。 周老御史顿住,不能让大郎知道,难道长公主有什么深意? 不自觉地,他看了眼叶雪尽。 叶雪尽恰好与他对视,浅浅点了点头。 周老御史下意识地揪住胡子,扯得下巴都发疼了,才控制住自己的头脑风暴。 “爹,盈儿,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周祁山听得满头雾水。 周老御史松开胡子:“你耳朵不好,听错了。” 话落,他就朝老妻和女儿递了个眼神,还特意支开了儿子:“大郎,你去那边陪大家伙说说话,宽宽大家的心。” 周祁山脸上皱巴了一下,才刚坐下就又起身,朝周家仆役们围着的火堆走了过去。 半路,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爹娘和小妹抵着脑袋小声嘀咕着什么。 周祁山心里突然就有些慌,总感觉这个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拥挤。 难不成,他真是捡来的? 身后,周老御史压低声道:“你们都听到盈儿说的了吧。” 周老夫人点头:“殿下既然有此吩咐,肯定有她的考量,就先瞒着大郎吧。” 周祁月两眼放光地赞同道:“对对,都听殿下的。” 哎嗨,殿下没瞒着她呢。 “爹,我们找殿下问问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老御史沉吟片刻,点头又摇头:“不急,容老夫想想。” 他想到之前和儿子在树林里听到的那些话,想到出手护着叶雪尽的于鲁和十娘,眼神悄然沉了沉。 他应当没有猜错,真是差一点就看走眼了啊。 “小月,你去…”周老御史叮嘱女儿几句,便起身朝周家人吩咐道:“天寒地冻,大家都动一动,让身子缓和起来,别感染风寒了。” 周老夫人率先响应,牵着小盈儿起来,周祁月紧跟着起身。 周家的仆役们其实很不想动,因为实在是太饿,太渴,太没力气。 但家主发话了,老夫人和小姐都带头起来了,他们也只能都动起来。 如此一来,不管谁离开队伍,都显得很寻常了。 可出乎周老御史预料的是,叶雪尽仍旧坐在火堆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周老御史捻了捻胡须,心底犹疑不定,难道他猜错了? 那边,周祁月走远一些便和娘亲分开,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便没有再往前走。 爹爹说,殿下八成会跟上来,想到自己等下要说的话,她就激动得不行,心里跟点了鞭炮一样,噼噼啪啪,安静不下来。 许久过后,周祁月望着空无一人的来时路,心静了,也沉了。 什么啊,殿下根本就没想来吧。 那她还怎么问神仙的事啊。 周祁月没了耐心,刚往回走没多远,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爹爹。 “爹……” “为父身后可有人?”周老御史打断了女儿的话,低声问道。 周祁月这才朝他身后看去,这一看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 “殿殿殿…” “好了,赶紧回去吧。”周老御史眉头舒展开来。 果然,长公主只打算跟他交底儿。 周祁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殿下真的来了啊! 片刻过后,周老御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跪了下去:“老臣拜见和安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雪尽松开牵着云池的手,上前虚虚一扶:“周卿快快请起。” 听到久违的‘周卿’二字,周老御史呼吸缓了缓,忙站了起来:“不敢劳烦殿下。” 随后,他就看向了站在叶雪尽身后的云池,目露迟疑。 意思是让驸马在这里待着合适吗? 亲眼看见古代人行跪拜大礼,云池也有点不自在,而且这两人接下来的话极有可能会坐实叶雪尽的罪名…… 想到某种可能,她心头莫名就紧张。 叶雪尽看出周老御史的顾虑,神色肃了肃:“周卿,驸马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这句话是在告诉别人,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若没有云池相助,她不会如此安稳地活到今时今日,也不会看到希望。 她相信她的驸马。 周老御史沉默了几息,从善如流地朝着云池行了一礼:“老臣拜见驸马。” 云池连忙摆摆手:“周…周大人快别如此,您就当我不存在,你们聊,我去放风。” 这剧情崩的,实在是太刺激了,她需要缓缓。 “这……”周老御史欲言又止。 叶雪尽淡淡看他:“周卿但讲无妨。” 但讲无妨!怎会无妨,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啊。 周老御史心念急转之下,到底是没敢孤注一掷。 “见殿下如此,老臣实在是意外。”似是而非地说了这么一句,他转而问道,“不知殿下可曾见识过神迹?” “本宫对周卿亦感到意外。”叶雪尽眸光凝了凝,谁说周老御史耿直不知变通,这不是挺会装糊涂的吗。 顾左右而言他,却又明知故问。 叶雪尽稍作思考,顺着他的话答道:“本宫无意隐瞒,然仙人有忌讳。” 话,点到为止。 “殿下可是能通仙人!”周老御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猜测。 叶雪尽没有否认,她的驸马确确实实有仙人手段,这话也不算错。 见她沉默,周老御史识趣道:“老臣糊涂,还请殿下明示。” 看来这位殿下是不打算跟他交底儿了,也对,信任都是相互的。 他既然不敢豁出去,长公主自然也就不会告诉他实情。 叶雪尽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周卿该回去了。”话音一顿,她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往后,周卿安心收下便是,无需过多忧虑。” 收下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老臣告退。”周老御史望着叶雪尽的背影,心中犹疑不定。 不着急,再看看,他一人如何无所谓,可他身后是整个周家。 不远处,叶雪尽已经走到云池身边:“驸马,我们回吧。” 云池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住,只提醒一句:“万事小心。” 叶雪尽无声弯了弯唇:“驸马可知,周老御史是怎么看待那些手段的。” 云池被挑起了好奇心:“他怎么说。”不会已经猜到是她了吧, 叶雪尽眉眼温柔地睨了她一眼,语调轻缓:“他推测我能与仙人沟通,驸马以为呢?” 眼前这人有着匪夷所思的神仙手段,满腔真心带她出囹圄。 她从前不曾信仰神明,但现在,她却有幸得神明眷顾。 云池怔住,不是因为叶雪尽的话,而是因为叶雪尽此刻的神情。 她唇角微勾,眸光明媚又沉静,仿若藏了朝阳在里面,流露出无边的自信与底气。 “驸马?” “嗯?” “驸马在想什么?” 云池回神:“我在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与任何人提及我身上的秘密,就让别人以为是你能通仙人便好。”永远都不要提及。 叶雪尽却误会了,扭头看她:“有时候,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云池不明所以:“谢什么,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怀璧其罪,她现在可没有自保的本事,还是低调点好。 叶雪尽牵住她的手:“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驸马有多么好,多么神通广大,宛若神明。 但现在还不行,现在的她无法给云池任何保障…… “哪一天?”云池茫然。 怎么感觉她们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上。 叶雪尽缓缓与她十指相扣:“或许是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或许是改天换地的那一天。 云池这次以为自己听懂了,便试探道:“那就只剩九天了,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到时候不如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叶雪尽毫不迟疑地应下。 云池登时笑了:“那就说好了。” 身为一国长公主,几万两银票应该给得起吧。 第27章 哈哈哈,只要撑过这九天,她就能逍遥快活去了。 云池正美滋滋地畅想着,脸上突然凉了凉,有什么东西落下。 “下雨了!” 第28章 一会儿的工夫,雨点就连成了线。 云池和叶雪尽回到歇息的地方,就见官差们都在高声呼喊着。 “赶紧都回来。” “人齐了吗,不要分散。” 于鲁举着手挡在额前,忧心忡忡地望了望天,他虽然略通天象,但山中的风云变幻又是另一说。 好在雨势虽然变大了,但比昨夜要小一些,并没有发生不可控的事。 只是,再这么耽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更别说还有个可能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蔡县令,这一趟恐怕是难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雨又下了半个时辰,慢慢停了下来。 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雨停了就好。 可是随着夜越来越深,山中的气温也越来越低,不少人都冷得受不住了。 不用官差说什么,犯人们便自发抱作一团,相互取暖。 云池和叶雪尽也不例外,夜色中,她们相拥在一起。 “我抱紧点。” 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栗了两下,云池说了一声便收了收怀抱,彼此紧紧相贴。 叶雪尽没有作声,她是因为被雨淋湿了衣服,胸前的伤口沾到了水,刺激得阵阵发疼,才忍不住颤栗。 如此抱紧以后,两人之间几乎是严丝合缝,她们也愈发感受得清楚彼此的温度。 叶雪尽感觉伤口渐渐地不再疼了,但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身上的伤口仿佛被对方的体温烫到了一般,暖暖地,痒痒地,让人心慌意乱。 她无意识地扣紧云池的后腰,整个人都往云池怀里缩了缩。 “是不是还冷?”云池不由又问了一声。 叶雪尽一顿,她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冷。 那是一股突如其来的空缺感,身体里像是被偷走了一块,让她心生迫切。迫切地想要填满,却又不知该如何填满,只本能地往云池怀里缩。 在这之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驸马。” “嗯?”耳边一声轻唤,云池低头。 叶雪尽垂眸,声音又轻了轻:“驸马…抱紧些。” 喑哑又轻缓的嗓音,透出几分婉转的语调,落在云池的耳朵里,仿若一只调皮的小奶猫伸出爪子,在心头挠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引得叶雪尽也跟着一颤。 两人同时僵住,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般,半晌无言。 云池是有些尴尬,一个人抖就算了,两个人一起抖,还抱这么紧,多少觉得不太自在。 说到底,她们才认识六天,就算从原主接绣球那天开始算起,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可她们现在牵牵手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就连方才的拥抱也发生得顺理成章。 许是因为身陷困境,又只能相互陪伴和依靠的缘故吧。 云池不确定地想着,心里的尴尬淡了淡,主动打破沉默道:“暖和点了吗?” 叶雪尽还惊讶于方才那一瞬间的悸动,陌生又猛烈,引得她心头乍乱,失了平静。 见她不吭声,云池笑笑:“是不是没跟人抱这么紧过,觉得不自在。” 叶雪尽抬眸,缓了缓道:“驸马觉得不自在吗。” 云池眨眨眼:“是有一点。” 叶雪尽抿了抿唇,声音又低了些,宛若情人间的耳语。 “我们已拜堂成亲,往后岁岁相伴,驸马不必觉得不自在。” 话落,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呼吸间却带出几丝难以自抑的颤意。 云池愣住,她是不打算做这个驸马的,万一叶雪尽再谋得那个位子,她就更不会留下了。 她才不想一辈子都困囿在深宫里,跟许多人去争那一份廉价的恩宠。 可叶雪尽这话明显是没想过和离的事儿,这可不行。 “你许了我两个要求,对吗。”她只想好生和离,她只要真金白银。 叶雪尽心绪平复下来,语调从容了许多:“嗯,驸马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她不知道云池为何忽然提起那两个要求,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拒绝。 “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 “有人晕过去了!” “大人,有人晕过去了!” “主子,马老头晕过去了!” 云池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几道惊呼声打断。 晕过去的是周家的仆役,姓马,也是周家仆役中年纪最大的,已年逾七十。 被这么一打岔,云池和叶雪尽也顾不得再聊什么了,忙朝那边看去。 黑沉沉的夜幕中,官差们手里的火折子吹了又吹,才艰难点燃了一个火把。 于鲁招呼众人让开,让队伍里唯一懂医术的周老御史来看一看。 周老御史刚摸到马老头的手腕,就变了脸色,忙伸手去探鼻息,而后一阵沉默。 众人隐隐明白了什么,气氛骤然压抑起来。 有几个跟马老头一样上了年纪的仆役,忍不住悄悄抹了抹眼泪。 于鲁张了张嘴,出口声音温和了些:“死因是什么?” “许是冻死的。” “肯定是饿死的。” “我们已经十几个时辰没吃东西了,连口水都没有。” “昨晚就没吃饱,我看是二十多个时辰了……” 周家的仆役们东一句西一句,他们也想再忍忍,可是实在忍不下去了啊,他们太饿了,两眼都发昏了。 周老御史难受地张了张嘴,开口带着自责:“确实是饿的,也是受不住冷,老夫之过也。” 显而易见,作为在场年纪最大的人,马老头一直都在强撑,临死都没有让他这个家主为难。 于鲁沉默了,随后他又朝自己的马走去。 山路本就不好走,马既不能骑,还要费心照料,他该做取舍的。 这一次,小高没有再劝,因为官差们今天晚上也没吃东西,都饿着呢。 众人默默看着,看着于鲁摸了摸马的脸,看着他抽出腰侧的刀,有人忍不住扭过了头。 几声嘶鸣过后,空气里弥漫出血腥味。 “小高,你带人把…把肉割一割,我去找干柴生火”于鲁喊了一声,便独自举着火把走远。 “哎。”小高揉了揉眼角,闷闷道。 周老御史则看向儿子:“大郎,你带人随为父找些碎石块来。” 至少要堆个石坟出来,以慰亡灵。 冷风不时吹过,后半夜隐约响起几道呼噜声。 因为吃了烤熟的马肉,这一夜才显得没那么难挨,众人或长或短都眯了会儿。 翌日天一亮,于鲁就招呼大家火速启程,低声朝十娘说了句什么,他便带上两个官差先去前边探路了。 十娘随后便让少女们走到中间,自己去到了队伍最后面。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梅、兰、竹、菊、松,五人对十娘的信任更深,自身也沉淀了许多,不似刚逃出生天时那般惶恐不安。 而十娘对她们的了解也深了些,有信心能让她们各展所长,至少此行不会拖后腿。 如今,不用官差催,犯人们便自觉加快了速度。 万一下雨,或者天黑之前走不出这山林,不说他们变不出第二匹马来,就是再这样露宿山野一宿,又冻又饿的,身体也架不住啊。 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几个人要步马老头的后尘。 就这么走了半天,于鲁回来了。 他吩咐官差们多找些干柴备着,便朝最后面的十娘走去。 “前面不远就有个界碑,过去就不是镇山县的地界了。” 十娘心中一凛,忙问道:“那前面可有人烟?” 离开镇山县就意味着,如果他们之前所料不错,那个蔡县令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于鲁点点头,神色却一点也不见轻松:“望见了几个小村子,我估摸着离得最近的,也要再走上三四十里山路。” 犯人们现在的脚程,走山路最多一日四十里,眼下又过去了半天。 十娘微微皱眉:“你想赶夜路。”语气是肯定句。 “嗯。”于鲁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什么收获?” 他们虽然因为大雨逗留了一日,但也走几十里山路了,若没有人指路,那姓蔡的想追上来也不容易。 如今雨停了,若后面真有人跟着,以十娘的本事应该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十娘摇摇头:“近处应该没有尾巴。” “当真?” “千真万确。” 十娘很笃定,这半天里,她不止一次上树静待,仔细观察过后面,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于鲁费解:“难道是我们杞人忧天了。”可那个蔡县令明显话里有话,城门也关得蹊跷,分明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第28章 十娘也想不明白,“没人来是好事,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于鲁沉吟了一瞬:“接下来还需你再用用心。” 后面没有尾巴,敌人就算是来,白日里也追不上他们了,夜里赶路虽然要点火把,但对方也一样。 只要敌人的火把不是近在眼前,他就有信心提前应对。 “只要是白天,我能应付。”十娘摸了摸鼻子,眼底满是自信。 她出身镖局,自幼习武,稍大一点便天南海北地走镖,出事后又被相府精心培养了几年,侦察敌情的能力堪比军中斥候。 于鲁心神放松了些,不由庆幸遇到十娘拦路,不然这种时候,他还真没有什么可倚仗的人。 殊不知,就在他们身后七八里路外的地方,二十多个蒙面人正快速追赶而来。 这些人从凌晨雨停便开始追,一路不停,离流放队伍的距离正在急速缩短。 遇到岔路口,他们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方块,弯下腰,贴着地面摸索着什么。 “头儿,这边有。” 一人率先起身,举了举手里的方块物,上面沾满了细小的铁屑。 领头的蒙面人走过去,确认无误后,挥手示意:“走这边。” 第29章 原来他们手里拿着的竟是磁铁,凡遇岔路口就能找到散落在石缝里的铁屑。 再说流放队伍中,因为是在山路上,众人挨得很近,云池和叶雪尽也找不到机会吃东西。 而别的人是压根没有东西可以吃。 不能及时补充能量,一走就是一天,体力便越消耗越少。 天要黑的时候,众人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山林,一颗颗心直线往下落。 走不出去了! 今晚又要死撑! 就在天色要暗下来的时候,于鲁在岔路口高声吩咐道:“小高,把你们备着的干柴分一分,待会儿天黑了就点上火把。” 众人齐齐驻足,这是打算赶夜路?还要不要人活了? “再走几个时辰,前面就有村子可以歇脚,都别愣着,赶紧动起来。”于鲁又喊了一嗓子,众人才振奋了些。 十娘看了看天色,趁着还没完全黑,她又跃到树上,朝身后山下的方向望了望,便一下下吸着鼻子。 人的目力有限,尤其是在傍晚的山林里,能看清的距离就更短了。 眼下山中可比冬季,鸟兽都躲了起来,更没什么动静,几十米外就很难看出什么来了。 她之所以还那么自信,是因为山里的风在白天吹的是山谷风,没到晚上,风向就还没变,依然是从下往上吹。 而她的嗅觉一向灵敏,远超常人。 十娘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眸光沉了沉,在队伍分好干柴继续往前的时候,待在了树上没有跟着走,静悄悄地望着左边的岔路口。 大约半刻钟以后,一群蒙面人出现在眼前,停在了岔路口处,手里都拿出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趴在了地上。 十娘的神色陡然一变,趁蒙面人还在分辨方向,小心翼翼地跃到了隔壁树上,如此几个腾挪,才下了树,飞奔而去。 此时,天色也差不多暗下来了,等她追上流放队伍,就听到于鲁在吩咐:“传一下火折子,点火把。” 十娘忙冲了过去,适当压了压声音:“别点。” 于鲁动作一顿,面色变了变。 方才在岔路口的时候,他就留意到十娘上了树,此刻见十娘气喘吁吁又一脸仓皇的样子,显然是后面出了什么状况。 十娘缓了口气,忙把自己的发现蒙面人的事说了出来。 “……来人都蒙着面,带着刀,是敌非友。”她说话时,没有避着众人,还特意打量了一下每个人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那些蒙面人到底是怎么准确找到方向追上来的,但队伍里肯定有内鬼给他们留下了记号。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看向身后,个个面露惊惶。 并没有人显露出异常。 于鲁冷静道:“你看清几个人了吗,估摸着多久会追上来。” “二十多号人,找对路的话,两刻钟左右。”十娘答道。 比起犯人们老弱都有,大多还体力不支,蒙面人都是壮年男人,体力也比犯人们好很多,速度几乎是他们的两倍。 所以,哪怕他们一刻不停,最多两刻钟,蒙面人就能追上来。 于鲁朝四周望了望,当机立断道:“所有人噤声,跟我走。” 他直接放弃走山道,半坐着滑下山坡一段距离,便拔出刀一边劈开树枝,一边循着山坡小心往下走。 众人顿时不敢出声,紧紧跟在他身后。 十娘心头很是沉重,这样虽然能暂时避开那些蒙面人,但也只是暂时的,等天一亮,或者不等天亮,那些蒙面人在下一个岔路口找不到内鬼留下的记号,说不定就会折返。 这么多人的痕迹,还有劈断的树枝,哪怕是在晚上,细心些就能发现。 更何况蒙面人肯定会点火把,到时候就更容易发现了。 前面,于鲁不停挥刀,脸上和胳膊上早就被树枝划破了,有几次甚至差点戳到眼睛,可他不敢点火,也不敢停下。 犯人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划到了一些,但都努力忍着没有出声,这种时候,他们也都知道该怎么做。 就这样到了后半夜,他们总算是来到了一条山道上,于鲁也已经力竭,便让大家就地歇一歇。 十娘见后面没有什么动静,心知这一时是躲过去了,便走到于鲁身边,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一群人,小声道:“队伍里有内鬼……” 她这才把蒙面然在岔路口寻找记号的事说了出来。 于鲁闻言,倏然睁大了眼睛,朝一众人看去。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想到了镇山县以后发生的事。 须臾,他看向十娘:“带上你的人。”紧接着,他又一一扫过六名官差,“你们也过来。” 他们进城后,在驿馆就待了一天都不到的时间,犯人们要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在房里。 有机会跟蔡县令的人私下接触的,只有这些去过外面买物资的人。 十娘一下子就懂了于鲁的话,但她并不觉得问题出在女眷这边,因为她们一直在一起,没有人单独行动。 “你们随我来。”话音一顿,她看向云池,“你也来。” 云池茫然地走过去,见被叫出来的都是离开过驿馆去买东西的人,隐隐猜到了一些,难道这些人里有问题? 叶雪尽微微蹙眉,稍一想就明白了。 明白过来的不只她们,比如周老御史,比如被叫出来的这些人。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虽然往南就一个方向,可山路复杂,岔道不少,蒙面人这么快就追上来,显然是有人指路。 在众人的注视下,于鲁直接朝六名官差吩咐道:“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十娘这边,跟着照做。 少女们各自放下包袱,云池则取下腰间的水囊。 官差们也都放下自己的水囊和空空的包袱,只有刀还挂在身上。 于鲁与十娘对视一眼,各自检查过,并没发现什么。 “搜身。”于鲁冷冷撂下这句话,便先从官差们开始,连他们的刀都没放过,拔出来看了一遍才放回去。 十娘也自觉检查少女们的身上,依然一无所获。 这时,曾老三不满道:“大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好歹给兄弟们一句准话,别浪费时间啊,万一被追上了怎么办?” 于鲁盯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沉声问道:“在镇山县,你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可有人单独行动?”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十娘先答道。 官差们对视一眼,却没人吭声。 于鲁心头一沉,“小高,你来说。” 小高紧张地看着他:“大人,我等…我等分开过。” “为何分开,都有谁?” 小高垂了垂眼,面上似有些难堪。 “还不说!”于鲁怒喝一声,拔指了指他。 “我说我说。”小高一哆嗦,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个干净,“兄弟们难得放松,就去春意楼消遣了一下,那会儿,我们都分开了。” 于鲁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春意楼?” “就是…就是妓馆。” 于鲁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怪不十娘她们出去得晚,反而比早出去的官差先一步回到了驿馆。 不用说,肯定是那个时候,蔡县令的人跟官差们有了接触。 想到这些,他盯着六名官差,厉声道:“想来你们也该明白了,镇山县衙的人居心不良,想对我们下手,他们那么快就能追上来,定是有人里应外合,既然你们分开过,肯定都私下被他们找过了。” 蔡县令的人不可能只找一个人就能找准,定然是都试探过,才策反了某些人。 第29章 一听这话,小高不敢再隐瞒,主动交代过:“大人,镇山县的衙役是找过属下,还给属下付了酒钱,但他只是跟属下闲聊了几句,属下万万不敢跟他们勾结啊。” “属下也是。” “属下当时听出来一些门道,就没敢跟他们多说。” “属下是清白的……” 六名官差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撇清着关系。 于鲁听得气血上涌,都没勾结,那蒙面人是怎么追上来的,这里面肯定有人被策反了。 可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官差都杀了。 而且看这情况,那个内鬼没被抓到实证,绝不会松口。 他长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空包袱,用刀割成布条,一言不发地上前。 “大人……” “不想死就老实待着。”于鲁果断把六名官差的手都绑到了背后,还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之后,他便驱赶着他们六个走在前面,队伍再次出发。 云池回到队伍中,叶雪尽便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驸马,你觉得是谁?” 云池摇摇头,她也看不出谁有问题,但凭直觉,她总觉得曾老三就是那个内鬼。 叶雪尽跟她想到一起去了,意有所指道:“那位这两日来很是安分。” 安分有两种可能,一是放弃了。 二是伺机而动,比如有了别的法子。 云池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但又怕自己先入为主,怀疑错了人。” 叶雪尽沉思片刻,分析道:“若是留记号,无外乎几种。” “你说。” “要么利用山林里现有的东西,比如摆放石块,削树刻字等,但这些事在夜里做或许能掩人耳目,白天太过显眼,不可能避开所有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身上提前准备了东西,比如经久不散的香粉,留下颜色的染料……这也不太可能。” 云池不解:“怎么说?” “雨。” 叶雪尽只说了一个字,云池便懂了,两个晚上都下了雨,尤其是第一晚,那么大的雨,什么东西都冲刷干净了。 除非有什么东西不怕雨水,等一下! 她脑中闪过什么,不怕雨水冲刷,还能留下痕迹…… 十娘说,那些黑衣人是用黑乎乎的方块状东西贴着地面搜选记号。 “我想到了。”云池眼睛一亮,松开叶雪尽的手,就跑到了少女们面前,“你们刚才可是带上了那几个官差的东西。” “是,我拿的是那位姓高的差爷的。”十松胆子最大,闻言就接过了话。 十娘见状,不由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这边一停下,前面的人就都跟着停了下来。 于鲁皱了皱眉,走了过来。 云池语速极快道:“快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谁的东西上沾了黑色的粉末,铁粉。” 她大概知道蒙面人是怎么找记号的了,十娘口中黑乎乎的方块八成是磁铁。 她方才就该想到的,铁粉不溶于水,且远远高于水的密度,如果没有外物作用,在石头地面上即使是遇到水也会沉下去,若是撒在石缝里,那就万无一失了。 这种情况下,若是配合磁铁使用,完全可以用来留作记号,还不易被发现。 谁料,少女们各自翻找以后,都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于鲁猛地转身,他知道哪里有黑色的、疑似铁粉的东西。 第30章 于鲁大步走到曾老三面前,伸手扒开他的衣领,掏出来一个钱袋子。 曾老三面色骤变,用力摇头,口中唔唔不停。 于鲁恍若未闻,解开钱袋子,把银子和银票都拿了出来。 曾老三登时急了,挣扎着想阻止,奈何他双手被绑,嘴也被堵着,根本拦不住。 于鲁直接将钱袋子翻转向下,用另一只手接着,然后捏着钱袋子抖了抖。 几息之间,掌心里就落下浅浅一层黑色粉末状的东西,即使是在夜色下,也肉眼可见。 于鲁刚才搜身时并没有多想,因为有好几个官差都没有把钱袋子拿出来,所以他只是伸手摸了摸,确认里面装的是银子和银票,就都塞了回去。 但那一瞬间的触觉却给他留下了印象,粉末,没错,只有曾老三的钱袋子里面不怎么干净,有粉尘。 原来是铁粉。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蒙面人就是因为这铁粉留下的记号,利用磁铁一路找过来的。 曾老三起先还存着侥幸心理,因为他被叫出来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一步,提前把铁粉都倒掉了,但匆忙之中,根本来不及倒干净。 此刻,他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 虽然面色灰败,却又没有多少惧怕,相反,他眼里还逐渐透出几分讥讽。 于鲁将他嘴里的布团拿开,举刀质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刀架到了脖子上,曾老三竟然笑了起来。 “于鲁,你一个小小的八品狱司,当真要跟我作对吗?” 于鲁动作僵住,满腔怒意也似被冻住,一时没了反应。 是啊,他不能跟曾老三背后的人作对…… 众人或诧异,或了然,或无奈,气氛诡异地静了下来。 曾老三扬了扬头,颐指气使道:“还不快把老子放了,想动老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于鲁还是没有动,眼底似有挣扎。 “狗贼,受死。”察觉到于鲁的犹豫,十娘走到小高身边,拔出他腰上的刀就冲了过去。 于鲁横刀挡下,目露警告:“住手。” 十娘咬牙:“他勾结外人,要的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这等人不赶紧杀了,难道还要放了吗,那跟在头上悬了一把刀有什么区别。 尤其现在又撕破了脸,万一曾老三狗急了上墙怎么办。 若是长公主有个什么闪失,她相信于鲁同样落不到好。 于鲁挡在十娘与增老三中间,重重摇头:“不要胡来。” 曾老三还不能杀。 十娘被他的态度气到了:“你自己不敢杀,何必拦着我。” 话落,她侧身又朝曾老三砍去。 于鲁肃着一张脸,仍旧去拦。 临行前,老大人一再叮嘱他,不可意气用事,不可与那位的人对上,他不能陷老大人于不义。 两人过了几招,于鲁喝止道:“还不住手,再打下去,人都招来了。” 十娘不甘地收起刀,忍不住骂了声:“缩头乌龟一个,我呸。” “哈哈哈,算你识时务,还不快给老子松绑。”曾老三见于鲁被自己的话镇住,趾高气扬地走到他面前。 于鲁眼神冷了冷,却是又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曾老三瞪眼,又是一阵挣扎。 十娘脚下一挪,杀心又起。 “十娘,你跟我来一下。”于鲁焦头烂额,决定跟她好好聊一聊。 十娘把刀往地上一丢,扭头独独看了十松一眼,才跟着于鲁走了过去。 感受到十娘那一眼里似有深意,十松茫然地看向梅兰竹菊四人:“十娘那是什么意思?” 是她误会了,还是十娘确有深意。 梅兰竹三人摇摇头,也不解其意。 唯有十菊心中巨震,盯着地上的刀,怔怔后退了几步。 “十菊?”十松见就她一个人没摇头,不由问道。 十菊反应过来,拉着十松的手走远几步,深吸了两口气,才低声道:“其实那些蒙面人……” 把镇山县衙和毛家庄勾结的事说了出来,她的脑子越来越清晰,“十娘知道我虽沉稳,但胆子不如你,我猜她的意思是想让我告诉你……” “我懂了。”不等十菊说话,十松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原来是跟毛家庄勾结的人啊,真该死呢,当千刀万剐。 却不料,有人比她更早一步捡起了地上的刀。 周老御史直起腰来,面无表情道:“这刀,还是老夫收着吧,小姑娘还是少碰这等锐器。” 十松一愣,就去看另外几名被绑着的官差,他们的腰上也都挂着刀。 几名官差忙凑到一起,警觉地看着她,自小高的刀被十娘拔走之后,他们哪还敢让别人近身啊。 曾老三似有所觉,赶紧和官差们站到了一起,他不怕于鲁,因为于鲁身后的人忌惮他头上的人。 可他怕这群来历不明的女人,这些女人不知内情不知轻重的,万一真对他动手怎么办。 十松忍不住瞪了周老御史一眼,只能忍下心中的愤恨。 周老御史面不改色捋了捋胡子,转身朝着叶雪尽走去。 见他拿着刀朝这边走过来,云池下意识地挡在了叶雪尽身前:“你想做什么?” 不是吧,这老头不会藏那么深吧。 周老御史脚步一顿,看向她身后的叶雪尽。 叶雪尽稳了稳心神,握住云池的手,与她并肩站立。 第30章 “阁下有何指教?” 周老御史没有再上前,正色问道:“二位可知,方才那位姑娘为何说,他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云池戒备地盯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叶雪尽看着他手里的刀,有些明白了,周老御史这是误会了,误会是皇帝想要所有人的命。 有那么一瞬间,叶雪尽是想点头的,因为周老御史还在权衡利弊,还没下定决心一起赌。 可若是为了那个位子,就把自己变成卑劣不堪的人,值得吗? 叶雪尽心叹一声,缓缓道:“他勾结的那些人,是想要所有男人的命,因为那些人的目标是女人。” 众人一听,齐齐朝曾老三看去。 这狗贼勾结蒙面人是想要所有男人的命! 曾老三闻言,不由去看小高几人:“唔唔。”意思是你们赶紧不管管,别让他们说下去了。 小高翻了个白眼,听到叶雪尽的话,他都想杀了这狗东西了。 所有男人的命,当然也包括他在内了。 而且于鲁一走,他们这些官差又都被绑着,怎么管。 剩下的人里,少女们听十娘的,穆氏兄弟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周家人又都听周老御史这个家主的,所以不仅没人去打断周老御史和叶雪尽的对话,还都一副全神贯注听着的模样。 周老御史沉默片刻,看着叶雪尽道:“老夫以为此贼该死,二位意下如何?” 叶雪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阁下所言极是。” 曾老三是该死。 周老御史闻言,深深地看了叶雪尽一眼,转身沉声道:“周家儿郎们,随老夫杀了此贼。” “杀了此贼!” “杀了此贼!” 周祁山带着仆役们都喊了起来。 曾老三吓得腿都软了,痛哭流涕地朝着周老御史的方向磕起头来,他不想死,他还没回京复命,享荣华富贵呢。 其余官差见状,默默退开两步,免得待会儿被溅一身血。 周老御史又问道:“谁来动手?” 周家人一静,他们都是普通人,谁杀过人啊。 云池都看糊涂了:“他这是想干嘛?”到底杀不杀啊。 叶雪尽眼底划过一抹失望:“想投诚,但又瞻前顾后。” “真磨叽。”云池忍不住吐槽。 叶雪尽浅浅一笑:“驸马高见。” 周老御史此人虽睿智有余,但魄力不足,可做盛世贤臣,不堪为乱世能臣。 “发生了何事?”这么一耽误,还有这动静,于鲁和十娘都听到了。 于鲁当下也顾不得跟十娘分析利弊了,赶紧折返回来,同时也留意着十娘,生怕她再冲动。 周家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吭声,周老御史皱眉,也没有搭话。 他想豁出去,但事到临头,又无法下定决心,他老了,到底是不敢赌…… 众人都看着这边,却有一人悄悄绕到几个被绑着的官差身边,趁他们也在看着于鲁,拔了刀就往两步外的曾老三砍去,动作干净利落。 人头滚落,几个官差才反应过来,一阵唔唔唔乱叫。 于鲁朝那边一看,感觉天都塌了。 皇帝的人死在了他带队的流放队伍里,死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怎么跟老大人交代啊,他闯大祸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执刀的少女,目瞪口呆,真的杀了!就这么杀了! “一群孬种。”十松朝着地上的人头啐了一口,“要杀要剐,尽管冲我来。” 跟毛家庄有勾结的人都该死,此贼也一样,她总算是出了这口恶气,大不了抵命就是。 “杀得好。”十娘抚掌大笑,她果然没看错人,十松够勇猛。 云池脱口而出道:“干得漂亮。” 叶雪尽望着十松的目光深了深,一一看向她身后的梅兰竹菊四人,最后定格在十娘大笑的脸上。 乱世,勇争先,有勇有谋可为良将。 叶雪尽眸光轻闪,不等于鲁回神,便朝十松走了过去。 云池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生怕她有个好歹。 叶雪尽径直走到十松面前,冲她笑了笑,才转身看向于鲁:“于大人若要怪罪,便连我一同处置吧,我愿与十松姑娘共进退。” “算我一个。”云池立时呼应。 十娘挑了挑眉:“还有我。” “还有我们。”梅兰竹菊一起走到十松面前,紧紧搂住她。 “你们…你们……”于鲁‘你们’了好几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周老御史朝儿子使了个眼色,便高声道:“此贼该死,我们愿与十松姑娘共进退。” 事情发展到这里,他莫名有些后悔,恍惚间仿佛错过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周祁山忙带着人附和,“我们愿与十松姑娘共进退。” “唔唔唔。”小高和几名官差也走到了那边,他们也是。 穆氏兄弟对视一眼,穆二小声问:“大哥,我们过去吗。” 穆大沉沉扫了眼叶雪尽,憋出两个字:“闭嘴。” 于鲁一字字道:“你们…你们好样的。”他心里一梗,捂住胸口,无奈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噤声,还嫌动静不够大吗?”于鲁呵斥一声,看向几名官差,“赶紧解绑,赶紧走。” “且慢。” “你们又想闹什……你什么事儿?”于鲁都快疯了,一听就想怼回去,意识到说话的人是叶雪尽后,他又生生改了口。 突然觉得这差事办得好憋屈,他想哭。 第31章 叶雪尽从容不迫道:“那些蒙面人发现不对之后,很快就能追上来,于大人不妨听我一言。” 于鲁眉峰微拢:“说来看看。” 事已至此,他不接受也没办法,曾老三又活不过来了。 倒不如先想想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 深夜寒凉,冷风卷着落叶旋转起舞,偶尔会撞到人的身上。 有树叶从脸颊蹭过,云池缓缓回神,视线却仍落在那道颀长、笔直的身影上。 叶雪尽就站在几步之外,背对着这边。 她嗓音清冷冷的,沉静的语调里似透着绵延不绝的力量,条理清楚,仿佛对每一步安排都运筹帷幄。 让人听了,心神触动。 没来由地,云池又想起穿越前的那个下午,表妹跟个老学究一样仰天长叹,“可惜了…” 她没忍住好奇,就问了一句,“什么可惜?” 然后她就听到了表妹一连串的吐槽,听到了叶雪尽的名字,听到了那个开局便丢掉性命,前面着墨不多,后面却多次出现在女主回忆中的长公主殿下。 说到兴起时,表妹还念了几段女主的独白。 -可惜我晚了一步,殿下去得太早了。 -殿下的仪态和涵养自是最好的,可惜我没学来几分。 -殿下才真是倾城绝色,叫人见之忘俗,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了。 -可惜殿下不在了,不然以殿下的惊鸿之才,定能帮大韶国解此困局。 殿下…可惜了…… 云池忽然就明白了文中的女主为何会一再可惜,表妹又为何在看过小说后跟着可惜。 因为她自穿越以来,以局中人的角度,认识叶雪尽不过短短七八日,竟也不止一次地觉得可惜。 云池不经意地扫视一周,就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叶雪尽的身上,静静听她说话。 “……最后还需遮掩曾老三的身份,以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于大人意下如何?” “就先依你所言。”于鲁答应后,便朝众人看去,“谁来换衣服。” “大人,俺不怕。” 穆大三步并作两步,一脸憨厚地走上前。 于鲁点点头,招呼小高包好曾老三的头颅带上,又等穆大和曾老三互换好衣服。 “本官带路,官差居中帮扶老弱,十娘收好曾老三的刀,负责断后,即刻出发。” 队伍这次却不再上山,反而往山下走去。 晨曦初露,天色将白,他们也走到了白日里经过的一个岔路口。 于鲁回头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谁,随后他眼神一定,做出了和上次相反的选择,走了右边那条山路。 其实两条路都是往南去,只不过一个往东南,一个往西南。 于鲁身上有舆图,每经一个地方,基本能判断出正确的方向。 他前面之所以选东南,是因为这样走下去,翻过几座山后几乎就是直线赶往南疆。 因为南疆虽位于大韶国最南边,但实际上要偏东一些。 眼下换成了一直走西南,方向上就会偏西许多。 可叶雪尽分析得很有道理,镇山县衙派来的蒙面人顺着痕迹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即使一时半会儿追不上,蒙面人知道他们是去往南境,又跟了这么一路,只要不傻,就知道该往哪边追。 第31章 甚至于蒙面人更为熟悉山路,抄近道去前面埋伏也是极有可能的。 为了避开蒙面人,于鲁一时也没头绪,只能先采纳叶雪尽的建议,毕竟队伍中就他跟十娘的身手还可以,官差们也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犯人们就更不用说了,连自保都难。 对方既然敢派二十个人前来,还意图除掉所有男人,必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一旦碰上,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渐渐地,天色大亮,一直到正午,后面都没有人追上来。 于鲁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叶雪尽是对的,这下不用担心那些蒙面人了。 众人也齐齐放下了心,尤其是男人们,虽然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又能否走出大山,至少现在不用担心被杀害了。 于鲁望了望前面,抬手示意大家歇息一下。 队伍一停,小高就小跑着来到前面:“大人,这人头怎么办?” 为了避免滴血,他一直都捧在怀里,还用自己的包袱包着,心里别提有多膈应了。 于鲁低叹一声:“丢在这里还是不妥。” 脚下全是石头,连用土埋一下都不行。 小高苦哈哈道:“毁了他的容貌,丢下不就成了吗,说不定很快就被山中的野兽啃了。” 于鲁还是摇头:“不妥,再带一段路吧。” 万一没有野兽来啃,再被镇山县衙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穿着犯人囚衣的尸首,找不到头颅可以有很多种可能,但若找到了被毁去面貌的头颅,那就只有掩藏死者身份这一个可能了。 无论如何,曾老三的死要先捂住。 思及此,他又往后望去,眼神里一片复杂。 叶雪尽似有所觉,抬眸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 一旁,周老御史一直留意着叶雪尽,也就注意到了那一瞬间的视线相接。 他心头沉了沉,揪住了胡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啊,即使那弓不是他们拉开的,箭也已经射出去了。 “爹。”周祁月哑着嗓子凑到周老御史身边,佯装随意地瞥了眼叶雪尽,才问道,“您上次问清楚了吗,文昌星君是怎么一回事?” 神仙还眷顾他们周家吗,她都快饿疯了。 饿疯的又岂止她一个,这里的人个个都疲惫不堪,饥渴难耐。 尤其是周老夫人和小盈儿,一听这话登时都抬起了头。 不同的是,周老夫人看的是自家老头子,是啊,那件事问清楚了吗,神仙还眷顾他们周家吗。 小盈儿看的则是叶雪尽,仙女姑姑有甜甜的水,还有神仙赐下的糕点,都给过她呢。 周老御史闻言,心里那本来很淡很淡的悔意,突然就浓了起来。 长公主殿下能通仙人…… “爹,您说话呀。”周祁月咽了咽口水,越咽越觉得渴,忍不住追问。 周老御史左右张望了一下,隐晦地朝叶雪尽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那位说,她能通仙人。” 周老夫人愣住,惶然看了过去,殿下能通仙人! 周祁月也差不多,不过眼里比周老夫人多了分惊喜,那就是殿下恳求仙人来眷顾周家的咯。 殿下待她果然不一样,有事瞒着大哥都不瞒着她。 恰在此时,云池朝这边看来,就看到周祁月两眼放光地盯着叶雪尽,就连周老夫人也是。 嗯? 她偏头看向叶雪尽,小声道:“周家人好像在盯着你看。” 叶雪尽淡淡扫了一眼周家人的方向,便收回视线。 “无妨。” “你的嘴流血了!”云池小声惊呼。 叶雪尽伸手擦了擦,抿了抿唇道:“无碍,只是太干了。” 云池微微皱眉,自打前天雨停,她们白天里没有机会避开众人,夜里又只顾着逃亡,也就都没有喝水吃东西。 再这么下去,不说饿得受不了,嗓子都要冒烟了。 云池默默打量了一下四周,心底长长一叹,这山道又窄又长,除了光秃秃的石头就是光秃秃的石头,一览无余,连棵树都没有。 还是没办法避开众人啊。 就在这时,十娘站了起来,朝于鲁打招呼道:“我去后面再盯一会儿,你们先走。” “十娘,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十松跟着站起来,自从昨夜杀了曾老三,她总觉得身体里多了一股劲儿,那股劲催着她想多做些什么。 她在十娘眼里可是最勇敢呢,她想跟在十娘身边多学一些本事。 于鲁摆摆手。 “跟我来吧。”十娘点了下头,带着十松朝后方走去。 云池望着十松那瘦小的身影,心中一动。 这姑娘够勇猛,她要跟她做朋友。 而且,她好像知道怎么光明正大地喝水了。 十松正满怀期待地跟在十娘身边,突然就感觉怀里一沉,脚步登时停了下来。 十娘侧目:“怎么了?” 十松茫然地伸手入怀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之后,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水…十娘,水…是水!” 十娘忙接过来,摇晃几下后,直接用刀削去瓶盖,闻了闻味儿,便急声问道:“哪儿来的?” 十松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怀里突然就多出来什么东西,我伸手一摸,就拿出来这个。” 十娘愣愣地看了看她的腹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空空的,是干瘪瘪的肚子,没什么神奇的地方。 “出什么事了?” 因为她们才走出没多远,不少人见她们停下来,起先都没在意,待听到十松的惊呼声,再看到十娘手里似抓着什么透明的东西,众人反应过来,都伸长脖子望了过去。 他们听到了什么,那姑娘嘴里喊的是…水! 于鲁自然也听到了,当下便起身问了一声。 十娘顾不得再追寻这瓶水的来历,转身就往回跑,还特意用手捂住瓶口,生怕浪费了一滴水。 “大人,是水。” 于鲁跟十娘刚才反应一模一样,先接过来确认一番,就问道:“哪儿来的。” 十娘扭头拉住十松的胳膊:“十松说,她走着走着,这水突然就出现在了她怀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向了十松的腹部。 十松无措地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后猛地僵住,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 啊!!!!!有鬼啊!!十松内心尖叫。 众人呆呆地看着她的手,一个个都瞪大眼睛。 他们看到了什么! 第32章 一阵寂静过后。 “苍天啊,我莫不是在做梦。”一个周家的仆役忍不住出声。 “难道我们已经死了,这是阴间?”小高也觉得是在做梦,做死后的梦。 “我一定是看错了,我一定是眼花了……” 众人哗然,揉眼睛的揉眼睛,掐胳膊的掐胳膊,还有扭自己大腿的,哪怕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不敢置信。 十松两只握着瓶子的手都抖起来了,这次不是怀里,而是就这么眼睁睁地从自己手里冒了出来。 救命,她这会儿都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害怕了。 混乱中,叶雪尽默默握住云池的手,眼神询问。 云池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其实我们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的,对吗?” 这里是古代,鬼神之说并不罕见。 之前是她想岔了,怀璧其罪是要小心谨慎,但若是借由别人的手呢。 比如现在,借由十松的手,顺理成章地帮助大家,一起走出困境。 叶雪尽莞尔:“驸马是对的,但,该做的事也不能少了。” 云池疑惑:“什么事?” 叶雪尽不答反问:“驸马还打算再拿些出来吗?” 云池似有所悟,快速思考了一下,答道:“可以再拿十二瓶水。” 他们这行人,本来有二十名犯人,七名官差。 死了一个马老头,又死了一个曾老三,少了两个人,但多了十娘六人。 也就是还剩下三十一人,除却小盈儿这个五岁的孩子,有三十个成年人。 储物空间里的水除去刚拿出来的三瓶,还剩下十五瓶。 一人一瓶显然是不够的,两人一瓶的话,还能剩下三瓶。 叶雪尽听罢,便牵着云池的手,缓步向前。 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她,唯有周家几人,在看到那装水的瓶子后就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他们也曾得到过那样的一瓶水。 在叶雪尽迈动脚步的瞬间,周老御史陡然就揪住了胡子。 所以,这果然是仙人的手笔,而眼前这位殿下可通仙人。 他紧紧地盯着叶雪尽,几乎忘了呼吸…… “肃静,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于鲁强行找回理智,制止了众人的喧哗,正要说找人试一下这水能不能喝,就看到叶雪尽和云池走到了十松面前。 第32章 他愣了下,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十松心里真的是又惊又喜,亲身经历这么诡异的事,她多少也有点被吓到了。 正不知所措间,叶雪尽和云池来到了她面前。 叶雪尽松开云池的手,朝着十松浅浅一笑:“我帮你拿着吧。” 美人含笑,眉眼明媚又动人,还朝她温温柔柔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哦。”十松怔怔松手。 却不料,手里的重量并没有减少。 她猛然去看自己的手,又去看叶雪尽的手,差点尖叫出声。 水已经被拿走了,可她手里竟然又出现了两瓶水! 救命,真有鬼啊! “我……” “嘘。”叶雪尽轻声打断了她,眼神深深,“莫要惊扰。” 十松眨眨眼,惊扰什么? 叶雪尽却没有再说什么,把手里的水递给云池,便又去拿。 十松懵懵地配合,情景反复,她彻底失去了思考。 众人都看麻了,就那么看着叶雪尽从十松手里拿走水,递给云池,云池随手放到地上,然后叶雪尽再从十松手里拿…… 尤其是周老御史这几个知晓一些内情的人,两只眼睛恨不得都不是自己的了,直直地盯着叶雪尽。 云池脚下很快就整整齐齐地摆了十二瓶水。 叶雪尽这才垂下手,十松却还机械地递着,见叶雪尽不伸手接,反而目露不解。 怎么停下了? 叶雪尽摇摇头:“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十松瞳孔一缩,到此为止的意思是…她手里不会再长出这种水瓶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分说就把水塞给叶雪尽,而后看着自己的手掌,来回翻转。 呜呜,太好了,她都快吓死了,还以为自己变成了往外冒水瓶的怪物呢。 叶雪尽把最后两瓶水递给云池,又看向十松:“这些水都是你的,你可自行分配。” 十松一听,下意识地看向十娘。 十娘则看着叶雪尽,问道:“殿下可否告知我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方才说莫要惊扰,可是指什么人。” 她之所以这样问,不只是因为叶雪尽拿水的行为,更是因为叶雪尽最后那句话。 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便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十松倏然去看叶雪尽,对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要惊扰什么人,或者说,莫要惊扰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此刻,众人也都明白了十娘话里的意思,不由都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看着叶雪尽。 “我亦不知。”叶雪尽神情不变,仍旧镇定从容。 话音一顿,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抬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半空中的云团,便又收回视线,淡声道:“我只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你不必太小心。” 她的驸马说,我们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的。 不必太小心??众人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叶雪尽伸手拍了拍十松的肩,真切赞赏:“那道声音还说,身先士卒斩杀恶贼者,余勇可嘉,这些水就是对你的嘉奖。” 十松都听呆了,不是,这是对她的嘉奖?谁嘉奖她? “是仙人,殿下可通仙人!”周祁月用力攥住拳头,脱口而出道。 说完,她夸张地舒了一口长气,忍了半天没吭声,可憋死她了。 她是舒气了,众人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仙人! 什么玩意? “我们可能真的死了。”小高抬头望天,不然怎么连仙人都出来了。 于鲁抬手就是一巴掌:“你没死。” “哎哟。”小高忙捂住头,一直抱着的包袱也因此脱手,滚落出曾老三的头颅。 众人:“…” 场面突然就变得惊悚起来,还有些滑稽。 叶雪尽没有否认,又抬头望了一眼空中,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似说了什么。 众人:!!! 脑子里好像冒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领悟。 几乎是同一时间,除了云池和叶雪尽,所有人都抬头望天。 那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上,齐齐露出莫名的激动之色。 有仙人! 在天上! “仙人保佑。”小高忍不住跪下,话刚出口就被身边的于鲁捂住了嘴。 “别嚷嚷,没听见吗,莫要惊扰,仙人喜静。” 耳尖的听到了,半跪的动作一僵,忙站了起来,谢天谢地,差点惊扰了仙人。 小高眨眨眼,欲哭无泪,仙人能装作没听见吗,他不是故意嚷嚷的,他是诚心的,也不对…… 叶雪尽见目的达到,适时提醒道:“把水分一分,早些启程吧。” 分水! 众人听到这话,不再望天了,他们都快渴死了。 “十娘。”十松向十娘求助,她不知道怎么分。 十娘朝她点点头,看向于鲁:“还请于大人为我等分水。” 实际上,她是不想动脑子,因为她脑子里满是那句“殿下可通仙人”,的话。 长公主可通仙人!她突然有点想哭,小姐的坚持没有错,长公主值得救。 试问这天底下,有谁能得仙人耳语,又有谁能与仙人通。 于鲁忙安排小高把水数一数,按两人一瓶分下去。 期间,他还是没忍住,悄悄看了叶雪尽一眼。 悄悄看着叶雪尽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周老御史。 身为两朝元老,又博得一身好名声,当然不是头脑愚钝之人。 周老御史自认为平生唯一失算的一次,就是那天的朝堂上…… 新帝登基几个月,便使得御史台形同虚设。 他实在是不想做朝堂上的木头人,这才孤注一掷,决意敲醒新帝,也是想借以青史留名。 结果没把人敲醒不说,自己反而落得个锒铛入狱,流放南疆。 也怪他高看了新帝,谋算失误。 如今,他最早猜到长公主走出了那一步,又先别人知道了长公主可通仙人。 甚至于都把机会握到手里了,偏偏又不敢再孤注一掷了。 周老御史心中一叹,他又失算了。 时也命也…… 这边,于鲁拿着水,递给叶雪尽一瓶。 叶雪尽刚抬起手,胳膊就被人拦住。 云池朝她笑笑:“我来帮你拿。” 这水要是直接让叶雪尽接下,她就少了一次奖励的机会。 如今一下子拿出去这么多瓶水,她哪能再放过获得奖励的机会。 于鲁见叶雪尽对云池依然顺从,眼神闪了闪,递过去便继续给大家分水。 云池这才把水递给叶雪尽:“快喝吧。” 同时在心底反复默念:要水,来水,水来…… 【送出矿泉水半瓶,请选择奖励:矿泉水两瓶或矿泉水两瓶】 对于执着于走形式的金手指,云池都习惯了,干脆地获得奖励之后,叶雪尽也把瓶子递过来了。 云池喝完剩下的半瓶,看着手里的空瓶子若有所思,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一下子就是十几个空瓶子,人多眼杂不说,还不环保。 她凝神感应了一下,储物空间没有一点反应。 云池明白了,可以隔空投放,但不能隔空收回,除非离她的距离很近。 她想了想,牵住叶雪尽的手。 叶雪尽自然地回握她的手:“驸马?” 云池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想着,瓶子最好还是都收回吧。” “好。”叶雪尽微微点头,便抬头又朝空中看去。 因为她能通仙人的缘故,众人本就格外留意着,眼下见她又朝空中看去,不禁都绷紧了心神,跟着抬起了头。 这难道就是在通仙人吗! 第33章 云池见状,眼底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了然。 其实,前天遇到大雨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这些人的状态都很差,若后面真有人追来,大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她那时候就知道,多帮助一些人是势在必行的事,只是缺少一个时机。 后来,于鲁献出了自己的马,追兵也真的来了。 大家疲于奔波,云池连自己的吃喝都顾不上,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暂时就没有去想这件事。 直到十松主动提出要跟着十娘去后面留守。 云池对十松的印象很深刻,也就是那一瞬间,她觉得时机来了。 若操作得当,兴许今后都会方便许多,甚至不用再那么小心。 本着这样的念头,云池才试着往十松的怀里投放了一瓶矿泉水,想借此来看看大家的反应。 再后来,就是云池完全没想到的了,没想到有了叶雪尽的参与,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方向。 如此一来,她今后再投放物资,何止是方便,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第33章 尤其是叶雪尽,经此一事,直接成了队伍里举足轻重的存在,隐隐还成了大多数人的主心骨。 之前,叶雪尽只是个被贬的长公主,现在,她是能与仙人沟通的长公主。 而且,这个仙人还能在他们最缺水的时候,赐下水来。 就比如此刻,叶雪尽只是一抬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视线里还隐隐都带着些敬畏。 云池看着大家齐齐抬头望天的动作,无声扬了扬唇,不愧是长公主,一切都尽在掌握。 叶雪尽抬头望向空中的云团,全神贯注地盯着某一点,片刻过后,觉得差不多了,她收回视线,看向于鲁。 于鲁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仙人有什么指示?” 这一声殿下叫得格外顺口,仿佛不曾有过什么顾虑。 叶雪尽从容道:“那道声音说,这些装水的瓶子不是此间之物,让大家喝完就放到一起,仙人自会取走。” 于鲁闻言,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空瓶子,他刚刚打量了好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揣怀里。 他还想着以后留作传家宝呢…… “于大人?” “哎,我这就照做。”于鲁心里一虚,忙知会大家赶紧都把瓶子交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舍得,可是仙人都发话了,谁敢不交出来。 就在这时,周祁山挪了挪脚,躲到周老御史身后,趴在他耳朵上低声道:“爹,咱们怎么办?交吗?” “不是都交了吗,你离远点!”周老御史掏了掏耳朵,这倒霉孩子真是没有一点大人样,竟然跟他咬耳朵。 他们家分了两瓶水,他一听到叶雪尽的话,就第一个响应,把瓶子交上去了。 周祁山见他没想起来,语气有些急了:“是另一个,之前那一个。” 说着,他捂了捂肚子,眼睛狂眨。 周老御史一顿,揪住了胡子:“殿下说的是这些装水的瓶子,这些,听明白了吗。” 殿下既然只说了这些,之前的那些当然不算在内了。 周祁山悟了:“明白了。” “收好了。”周老御史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那可是仙人赐下的瓶子,可作家传之物,让周家人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我一定收好。” 不一会儿,十五个瓶子都被摆在了一起,放到了叶雪尽面前。 “殿下,都齐了。”于鲁喊得越来越顺口,法不责众,所有人都一起喊,也怪不得他一个。 叶雪尽略一点头,又抬头望天,同时握住了云池的手。 云池扫了一眼地上的空瓶子,凝神的同时,捏了捏叶雪尽的掌心。 叶雪尽便适时收回视线,方才摆放瓶子的地上,眨眼间已空无一物。 众人:!!! 确定了,这一次他们很冷静,看得千真万确。 那么多的瓶子,在长公主的抬头低眉间,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一时间,众人眼底的敬畏之色更甚。 叶雪尽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淡淡道:“于大人,天色不早了,早些赶路吧。” 于鲁下意识地点头:“是,是该赶路了。” “所有人听令,赶紧走,快点快点。” 云池心里直呼刺激,她之前怎么会觉得叶雪尽不擅长演戏呢,明明就很会演戏,还配合默契。 启程后,她忍不住悄悄说了句:“我发现你现在已经很擅长演戏了。” 叶雪尽眸光动了动,轻启红唇:“我没有演戏。” 她并没有演什么,遇事泰然,喜怒不形于色,是母后对她的要求。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做到了。 云池挑了挑眉:“那你刚才…哦,我懂了。” 话说到一半,她恍然大悟。 这样的叶雪尽才是真实的叶雪尽,泰然处之,沉静,淡然。 演自己当然演得像,甚至都不用演,往常怎么样就怎么样。 之前,叶雪尽演不好,是因为她要演弱不禁风的样子,而那是叶雪尽的盲区。 因为,真正的叶雪尽从来都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 所以,叶雪尽那个时候只会低头,或者不吭声, “你懂我了?”叶雪尽声音低缓,仿佛在仔细回味这几个字的意思。 云池挑了挑眉,笑道:“对啊。” “是吗?” “当然。”云池自信答道。 叶雪尽唇角弯了弯:“走吧。” 她的驸马是懂她的人,莫名地,她很喜欢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 临近傍晚的时候,队伍还在山里,前面仍不见人烟。 众人虽然喝了水,但肚子空空,脚下逐渐又没了力气。 再加上天色越来越暗,不时有人踉跄几下。 于鲁自从曾老三一死,就有些豁出去的心态,在见识到叶雪尽能与仙人沟通后候,他彻底把顾虑都抛诸脑后。 天色一黑,他很是自觉地来请示叶雪尽:“殿下,今晚要赶夜路吗?” 叶雪尽看了眼士气低迷的众人,摇摇头:“大家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还是休整一下为妥。” 于鲁点头,又问:“那依殿下之见,夜间能生火吗?” 叶雪尽看了看地形,“此处位于山谷,那些人只要猜不到我们改换了方向,应无大碍。” 那就是能生火了!于鲁心头一松,忙吩咐官差就地生火。 再又冷又饿地冻上一夜,他感觉自己都要熬不住了。 队伍停下后,众人便各自分开,五六人围着一个火堆坐下,取暖歇息。 无人在意的角落,穆大递给穆二一个眼神,示意他做什么。 穆二满脸犹豫,讷讷道:“大哥,殿下能通仙人……” 他一想到要说的话,心里就发怵,万一仙人就在天上盯着怎么办。 穆大横眉,压低声音:“如果不这么做,你就别想活着见到妻儿了。” 穆二一咬牙,就往地上躺去,张口喊道:“差爷,给口吃的吧,俺肚子都饿疼了。” 声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穆二,反倒是没有一个犯人去看官差。 因为大家都有眼睛,官差还有没有吃的,哪会看不到。 于鲁打量了穆二一眼,沉声道:“且先忍忍。” 穆二偷偷瞄了他一下,眼睛一闭继续喊道:“长公主发发慈悲吧,求你让仙人赐点吃的给俺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不由移了移,或轻或重地落在了叶雪尽身上。 虽然觉得这样想不太应该,但人在残酷的环境下很容易被激发出劣根性。 有的人总控制不住地想,是啊,长公主既然能通仙人,为什么不求仙人赐下食物,可怜可怜他们。 火光下,一些人的眼神悄悄发生着变化。 周老御史见状,虎着脸道:“赐与不赐,皆在仙人一念之间,长公主能够聆听仙人之言已是天大的造化,尔等莫要仗着无知,惹怒仙人。” 周家的仆役听了这话,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叶雪尽。 这个时候,于鲁也反应过来了,穆二八成有问题! “大人,俺兄弟饿糊涂了,您别跟他一般计较。”穆大一见于鲁神色不对,忙踹了穆二一脚。 穆二也老实下来,背过身去不吭声了。 云池旁观全程,若有所思地看了穆氏兄弟一眼,用胳膊碰了碰叶雪尽。 “你说,他们会不会跟曾老三一样?” 只是他们藏得更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眼见曾老三死了,还没能成事,这才不打算藏了。 叶雪尽扫了眼众人:“兴许不只他们两个。” 对于穆氏兄弟,她并不觉得意外。 除了曾老三,皇帝定然还有后手,就是不知道这后手留了几个。 云池诧异,不只他们两个吗? 难道说官差和周家人里也有居心叵测之徒! 叶雪尽微微蹙眉,握住云池的手,轻声道:“驸马,还方便吗?” 云池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叶雪尽是什么意思,“方便倒是方便。” 她也快饿得受不了了,吃的也有。 “可是为难?” 云池摇摇头:“容我想想。” 主要是储物空间里的食物有点杂,三十一人,有点不好分。 因为她现在有六盒自热米饭,二十块压缩饼干,半斤牛肉干,还有十个面包。 不管怎么分,都没办法让所有人吃上一样的东西。 如果组合起来,她怕崩人设。 仙人赐下的食物,总不能这么多花样吧,还相差甚远,比如自热米饭,就不是压缩饼干能比的。 而且这么多吃的都拿出来,她就失去了很多次获得奖励的机会。 等一下…… 云池眼睛微亮,凑到叶雪尽耳边:“我有个想法,需要你配合一下,你要不要听听看。” 叶雪尽偏头看着她,轻应一声:“好。” 第34章 第34章 “……具体要怎么说,你看着编就行。”云池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虽然,她们可以借仙人之言,避开众人自己操作,但那样一来,哪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她想直接出个大招,彻底坐实叶雪尽的话。 只剩七天了,只要镇住流放队伍里的人,就不用太过担心了吧。 叶雪尽听罢,却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驸马的神通并不能随意施展,那凭空出现的东西,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然为何反复叮嘱一定要先经她的手…… 云池见她如此,呼吸缓了缓,紧紧握住她的手。 四目相视,云池低低道:“不要问,也不要探究,好吗?” 叶雪尽眸光一怔:“好。” 随后,她便站了起来,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一见到叶雪尽抬头望天的动作,众人便都瞪大了眼睛,心里期待又惶恐。 期待仙人真的会怜悯他们,赐下食物。 又惶恐方才的言行冒犯了仙人,会被仙人怪罪。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叶雪尽,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 叶雪尽不时对着夜空点头,似是听到了什么吩咐一番。 不久,她收回视线,看向了于鲁。 于鲁登时起身,站得笔直,两手还不自觉地拍了拍衣服。 他看着叶雪尽,神情很是忐忑:“殿下,可是仙人有什么指示?” 叶雪尽点头,“仙人自是怜悯众生,奈何仙凡有别,凡事皆有定数,天道昭昭,仙人亦不好干预太多。” 众人失望之余又松了口气,看来是不会有食物了,好在仙人也没有怪罪。 “不过。”叶雪尽略一停顿,语出惊人道,“仙人又言与本宫有缘,可以破例赐予我们饱腹之物,但要本宫挑出三个心诚之人,合力得到天道认可,仙人才能赐下食物。” 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换了自称。 于鲁忙问道:“如何得到天道认可?” 叶雪尽镇定道:“仙人已将方法授于本宫,现在只需挑出三个心诚之人便可。” 话落,她淡淡扫视众人,似是在确定心中的人选。 众人一下子都坐直了,心里期待又惶恐,此时此刻,他们对仙人绝对心诚,且极为迫切。 只要心诚,仙人就会赐下能果腹的食物,傻子才不心诚。 于鲁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心诚,便大着胆子问道:“殿下心中可是有了人选?” 有他吗?有他吧…… 叶雪尽直接报出了自己心中的人选:“驸马,周祁月,十松,你们三人可愿随本宫一试。” 云池想也没想就走到了叶雪尽身边,心里边都快把手拍烂了。 她只是提供了想法,但具体要怎么跟大家说,怎么操作,全凭叶雪尽自己发挥。 很显然,叶雪尽编得太完美了。 十松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跑到了叶雪尽身边。 “我愿意。” 只有周祁月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叶雪尽不由看她:“小月?” 周祁月腾地站了起来,又惊又喜道:“殿下是在唤我吗?” 不等叶雪尽回应,她就大叫起来。 “娘,殿下选了我。” “爹,殿下选了我。” “大哥,殿下没选你。” 周祁山:“…”是的,他听到了。 “小月!”周老御史制止了她的失态,“稳重一些,像什么样子。” 话虽这么说,他嘴角也压不住笑意,殿下还愿意信任周家人,那就好,那就还不晚,机会还在。 周祁月捂住嘴,眼睛里溢满了笑意,走向叶雪尽的时候,腿都顺拐了。 “你们随本宫来吧。”叶雪尽朝她们略一点头,转过身去。 “殿下。”十娘一直绷紧了心神等着叶雪尽的选择,期待落空,心里很不是滋味,冲动之下,她没忍住开了口。“此次人选,事关大家生死,还请殿下三思。” 如果没有吃的,明日再走不出去这深山,他们饿也饿死了。 此等大事,怎能草率做决定。 于鲁心里也有些想法,闻言附和道:“请殿下三思。” 他不去可以,但是怎么就选了这三个人,一个官差都没有。 众人见状,一时不敢言语,他们也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他们跟叶雪尽素无交集,又位卑言轻,哪敢乱说。 况且,就算说了,叶雪尽也不见得会选他们,还是老实待着吧,免得再说错了话。 叶雪尽回头,眸光幽沉:“你们觉得本宫不该选她们?” 她语气平静无波,不带丝毫情绪,听起来却气势凌人,让人感觉到压力。 于鲁沉默了,他好像不该多这一嘴…… 十娘脸色一白,仍旧硬着头皮道:“十松勇敢赤诚,周小姐天真心善,自是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云池身上,意思不言而喻,那有问题的就是驸马了。 叶雪尽眸光冷了冷,看着众人道:“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纷纷收回视线,低头沉默。 有时候,沉默也代表了一种态度。 他们可没忘记,云池之前是怎么对叶雪尽的,虽然现在收敛了,但到底是有过那样劣迹的人,能靠谱吗。 叶雪尽扫了一眼十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驸马对本宫最是心诚。”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牵起云池的手朝前方走去。 十松和周祁月忙跟了上去。 身后,众人齐齐沉默,都没了话。 十娘身子绷直,半晌没有反应…… 这边,叶雪尽几人已经走远一了些,她们没有拿火把,山道上也无遮挡,但这个距离,足够了。 叶雪尽看向十松和周祁月,语气温和道:“你们是否也认为本宫不该选驸马?” 十松连忙摇头:“不是。”她想法简单,自己能入选已经很幸运了,哪能再去干涉长公主的选择。 周祁月迟疑了一下,跪了下去:“民女不敢。” 叶雪尽抬手示意她起来,不紧不慢道:“本宫既然选择了你们,便是信任你们,接下来的话,你们听好了,除我们四人外,绝不可对外人言。” 之所以选择十松和周祁月,叶雪尽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一来,她留心观察过,十松和周祁月都是心思简单,性子耿直的人,而且这两人年纪尚轻,交代什么都好应付,简而言之就是容易使她们信服。 二来,她们一个是十娘的人,一个是周家人,如今流放队伍中,除了六名官差和穆氏两兄弟,就是周家十五口人,和以十娘为首的六人。 所以,若要选人,必从周家人和十娘的人里边出。 十松和周祁月连忙用力点头,以作保证。 “其实,驸马并不是本宫选的,而是仙人选的,仙人能看破人心,言驸马是对本宫最心诚的人……仙人因此开恩,特许驸马亦能聆听仙语。” 十松和周祁月听呆了,这话的意思是…驸马也能通仙人! 叶雪尽继续道:“你们要做的很简单,仙人会先赐下食物于驸马手中,而后交予本宫,再经你们之手,如此一轮,若食物没有在谁手上消失,便为心诚。” 随后,她看向云池,“开始吧。” 话音一落,云池手里就出现了一盒自热米饭。 紧接着,云池便把自热米饭递给叶雪尽,心中默念:还要自热米饭。 叶雪尽从容接过,顺手递给离自己近的十松。 十松满脸震惊地接住,恍恍惚惚地传给周祁月。 周祁月却缩了缩手,食物没在驸马手中消失,没在殿下手中消失,也没在十松手中消失。 那就剩她了,就看她的心诚不诚了。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心诚,怎样才算是心诚啊,她怕食物到自己手里就没了。 周祁月心里都快急哭了,下意识地就去看叶雪尽。 叶雪尽对她笑笑:“不用紧张,对本宫心诚便可。” 对本宫心诚便可!! 周祁月的脑子从来没有转这么快过,驸马是对殿下最心诚的人,还因此得仙人看重,特许聆听仙语。 而事实也证明,驸马是真的心诚,因为食物没有消失。 她明白了,原来是要对殿下心诚,对殿下忠心。 驸马可以,十松可以,她也要可以。 “民女此生必对殿下心诚,忠贞不渝,殿下说一我不说二,殿下往东我不往西,殿下杀人我埋土……殿下!我成了!” 周祁月闭着眼睛大声为自己壮胆,话不过脑子就一阵秃噜,同时伸手一接,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她猛地睁开眼睛。 呜呜呜,她真是太有天赋了,关键时刻总算是悟到了。 “殿下,民女一辈子、永远都会对你忠诚。” 第35章 第35章 叶雪尽莞尔:“本宫也会永远信重你们,快接着吧。” 说话间,第二盒自热米饭也到手里了。 云池笑而不语,继续传递,她也成了。 在递给叶雪尽第一盒自热米饭的时候,金手指就给了个大惊喜,直接奖励了一箱,六盒自热米饭。 当然,因为重复送自热米饭,奖励也在递减。 云池给叶雪尽第二十盒自热米饭的时候,奖励变成了矿泉水一瓶。 好在,前面奖励的自热米饭已经足够了。 拿出三十一盒米饭后,储物空间里还剩下了十盒,矿泉水也攒到了十七瓶。 云池没有停下,照葫芦画瓢,又拿出矿泉水。 因为重复过太多次,矿泉水没有例外,是最简单的一换一。 按照人数拿出来三十一瓶后,储物空间里仍有十七瓶,等于没有消耗。 至此,她们物资小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十松和周祁月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满脑子都是,她们永远都会对长公主殿下忠诚! 云池这才握了握叶雪尽的手,叶雪尽便懂了。 “本宫与驸马待在此处,你们去叫于大人和十娘带人来拿吧。” “是。” 目送十松和周祁月走出一段距离,云池才问道:“我们以后都要这么麻烦吗?” 叶雪尽柔声问她:“驸马觉得麻烦吗?” 云池摇摇头:“没什么麻烦,也挺好的。” 稍微绕个圈子,搞个仪式感,显得东西没那么容易到手,的确比直来直往更能收拢人心。 “如何好?”叶雪尽语气轻松,眼底含笑,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不似平时那般淡漠清冷。 云池也笑笑:“效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在叶雪尽有意无意地言语暗示下,十松和周祁月这俩人,怕是要对叶雪尽崇拜、信服得五体投地了。 叶雪尽眸光闪烁,没有再说什么。 她既决意走出那一步,就需要对自己绝对忠诚的人。 十松和周祁月只是开始,她要的是在抵达南疆之前,拥有对这个队伍的绝对话语权。 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她也不用再往前走了。 云池见她沉思不语,便没有打断她的思绪,特意等了等。 直到叶雪尽看向地上的自热米饭,她才拉着叶雪尽的手,弯下腰道:“趁他们还没来,我先教你怎么加热。” “好。”叶雪尽柔柔一应,用心看着云池的动作。 再说十松和周祁月回去以后,不等她们走到,于鲁和师娘就快步迎了上去。 其余人齐齐跟上,有没有吃的,能不能活下去,可就看这一回了。 “怎么样?” “你们成功了吗?” “仙人赐下食物了吗?” “长公主殿下呢?驸马呢?” 众人把她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肃静,都闭嘴。”于鲁喝斥一声,看向十松和周祁月,“结果如何?” 十松和周祁月不由都看向对方,彼此的眼睛亮得惊人。 周祁月激动地握住十松的手,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十松小脸紧绷,用力抿着嘴,也激动得难以言状。 众人紧张地望着她们,从她们的神情里隐约猜到了,但又不敢说,生怕猜错了再空欢喜一场。 “十松,你来说。”十娘见十松的情况好一些,直接点名。 十松在众人的视线里终于张开了嘴,然后她用力吸了一口气。 众人也跟着大喘气,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 “成了,我们成了,好多吃的,还有水,好多水,殿下让我们来叫于大人和十娘去拿呢。”十松一口气说完,这次不紧抿着嘴了,直接咧开了笑。 “对对对,我们都对殿下忠心不二,我们都成了。”周祁月终于冷静了一点,激动地补充道。 “真成了啊!” “太好了,有吃的了。” “太好了,谢谢仙人。” “长公主殿下功德无量。”一片欢呼声中,周老御史喊了一嗓子。 于鲁大喜过望,忙带上官差就往那边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什么,回头朝跟在身后的众人吩咐道:“十娘,带上你的人随本官去拿吃的,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其余人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他们也想去呢…… 周祁月兴奋地就要走,被周老御史一把抓住了胳膊。 “爹,你扯我做什么。”她还要帮忙拿吃的呢。 周老御史瞪了她一眼:“稳重些,跟我们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见到仙人了吗?” 熟知女儿跳脱的性子,他干脆直接顺着心意问了出来。 殊不知现在的周祁月满脑子都是要对长公主殿下忠诚,一听这话,直接抽开胳膊,边跑边道:“我对仙人发过誓了,要永远对殿下忠心不二,您问别人去吧。” 看着女儿跑远,周老御史心里一梗,揪住胡子干瞪眼。 他只是问问,哪里不让这孩子忠诚了。 再说,他去问谁啊…… “老爷,小姐是不是见到仙人了?”老管家忍不住问道,都对仙人发誓了,肯定是见过了吧,小姐好大的造化,周家好大的造化。 周老御史用力揪着胡子,不确定道:“兴许吧。” 另一边,于鲁和十娘带着人看见叶雪尽和云池的身影,刚走近就看到叶雪尽蹲在地上,面前摆了一排排四方盒子,上面都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个大木桶。 “殿下!卑职来迟。”于鲁将火把交给十娘,抱拳道。 叶雪尽起身,:“等一等。” 方才,她见加热这米饭需要用去半瓶水,又听云池说要把底层的盒子收回,免得烫到人,便准备都加热好,再把米饭拿过去分给大家。 不然她怕大家不舍得加水,再出现什么疏漏。 云池听完她的看法,也颇为赞同,便把之前那个盛热水的大木桶拿了出来。 两人快速操作好,就等时间到了。 火把映照下,于鲁等人看不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也不敢多问,但他们的鼻子闻得到。 好像有肉味,有几种菜,还有米香! 香!太香了! 他们本就饿极了肚子,闻到这么诱人的香味,感觉更饿了。 于鲁忍不住擦了擦嘴角,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其他人,就见大家都在抹嘴角,小高竟然还在吧唧嘴。 他嘴角微抽,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看来大家都被馋到了,不是他一个人流口水就行。 就在他们盯着那一排排四方盒子的时候,云池握了握叶雪尽的手,时间差不多了。 叶雪尽会意,从容吩咐道:“驸马,你来教大家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的。”云池自然地应下,带着于鲁等人把自热米饭的加热层取下来,堆放到一起好回收,加热好的米饭则都放进了木桶里。 亲手摸过之后,于鲁等人擦嘴角的动作更频繁了。 他们刚才借着火光瞧都见了,那些盒子的盖子上有排气的孔,里面好像真的有米有肉,还有菜。 而且微微发烫,热的米饭和肉菜! 不愧是仙人手笔。 “回去吧,米饭一人一盒,矿泉水还是两人一瓶。”叶雪尽淡声吩咐道。 “回去。”于鲁大手一挥,带头去抬木桶,自觉都走在了叶雪尽和云池后面。 周祁月目光灼灼地看着叶雪尽,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走到了她身侧。 见叶雪尽没有责怪,她立时昂首挺胸,步子都迈成了四方步,跟凯旋的将军一样。 十松一看,忙走到了云池那边,也扬起了头,还架了架胳膊,警惕地留意四周,跟个门神一样。 云池见状,鬼使神差地牵住了叶雪尽的手,微微抬了抬下巴,一脸的与有容焉 叶雪尽无声勾了勾唇,含笑道:“往后若还有今日之事,本宫就仰仗你们三位了。” “誓死效忠殿下。”周祁月高声喊完,煞有介事地举手挥了挥。 十松有样学样,使出全身力气,提高音量喊道:“誓死效忠殿下。” 霎时,不远处的火堆旁,众人都听到了这两声呼喊,朝这边望了过来。 “回来了,回来了。” “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人群一阵欢呼,等他们每人都领到米饭和水后,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亲祖宗哎,热的大米饭。” “红烧肉,我的是红烧肉,还有萝卜。” “我的菜是小鸡炖蘑菇。” “我的是……” 惊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有不少人吃着吃着便忍不住掉眼泪,他们不会饿死了。 见众人喜极而泣,叶雪尽不禁动容。 她抿了抿唇,将自己饭里的鸡腿夹给云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用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第36章 云池眨眨眼,夹了两块排骨还回去。 “驸马。” “嗯?” “谢谢你,本宫代他们谢谢你。” 第36章 摇曳的火光下,叶雪尽微湿了眼眶,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 她何德何能,竟得仙人眷顾。 云池笑笑:“谢什么,快吃吧。” 哎,她没来由地在心底叹了叹,看着热闹的人群,心头却莫名平静 还有七天就是叶雪尽沉冤昭雪的日子了…… 这股热闹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大家吃完饭,把空饭盒交给官差,再亲眼看着饭盒消失无踪。 气氛陡然一静,又空前热闹起来。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鸡炖蘑菇。”一个周家的仆役满脸回味道。 坐在他身边的老管家瞄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你一个喂马的马夫能吃过什么好东西,要我说啊,还是我的五花肉最好吃,香而不腻,那叫一个软糯合口,啧啧啧。” 仆役撇了撇嘴:“要是能再吃一回就好了。”下次,希望能吃到红烧肉,他倒要看看哪个更好吃。 老管家瞪了他一眼,小心地看了眼叶雪尽的方向,才压低声音道:“说话长长脑子,说不定仙人正在上面听着哩。” 仆役面色微变,又实在忍不住道:“您老就不想再吃一回?” 老管家摇摇头:“老爷说了,全在仙人一念之间。” 而且仙人还是念在与长公主殿下有缘的份上才赐下食物,他就是再想,也不敢乱说什么。 没看小姐都快疯了吗。 众人眼中快疯了的周祁月正望着叶雪尽傻笑。 “嘿…嘿嘿…嘿嘿嘿…” “姑姑,你别笑了,我害怕。”小盈儿怯怯地扯了扯周祁月的衣袖。 周老夫人忙把小孙女搂在怀里,嫌弃地拍了一把傻笑的周祁月:“回神了,别吓到了盈儿。” 笑得跟个大傻子一样,真没眼看。 周祁月收回视线,神神秘秘道:“娘,我跟你说啊,以后我就是殿下的人了,我可是跟仙人发过誓了的。” 殿下说了,以后再有这种事,还选她们。 殿下还说,会永远信重她们。 周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见到仙人了?” 八成是没见到,不然依女儿的性子,这会说不定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 周祁月正想说没有,又及时刹住话头,信誓旦旦道:“我对殿下忠心不二,才不跟外人说。” 周老夫人忍不住扭了一下她的胳膊:“你娘我也是外人!” 周祁月疼得龇牙咧嘴,还是那句:“反正我对殿下忠心不二,您啊,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扑哧,周老夫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瞧你能耐的,还知道哪边是北吗,稳重些,小心殿下以后不选你。” “不可能!”周祁月扬头,一脸骄傲道:“殿下慧眼识金,我跟别人可不一样。” 她是金子一样的人,殿下有眼光着呢。 “我看你啊,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可别把自己飘走了。”周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她这不着调的女儿哟。 一旁,周老御史又揪起了胡子,殿下慧眼识金啊…… 可这天下的黄金也不少,就看能不能被人发现了。 就女儿这性子,充其量是碎金子。 咳咳,他才是货真价实的金疙瘩。 想到这里,周老御史暗暗下定决心,起身就朝着叶雪尽走去。 却不料,有人先一步走到了叶雪尽面前。 周老御史脚步一顿,只能又坐了回去。 十娘走到叶雪尽面前,半跪在地:“十娘有罪。” 这一跪,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热闹总算是消停下来。 叶雪尽看着她,眼神淡淡,没有说话。 十娘低了低头,自顾自道:“我不该怀疑驸马的诚心,还请殿下责罚。”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心有惴惴,他们当时也差不多算是表态了的。 叶雪尽看她片刻,起身,扶她起来:“不知者无罪,本宫相信你也是出于为大家考虑,天寒露重,早些歇着吧。” “殿下……”十娘一脸复杂。 “快去吧。”叶雪尽朝她浅浅一笑。 十娘这才放下心,回到少女们身边。 众人也齐齐松了一口气,心道长公主殿下真是个仁善宽厚的人,可惜了,至于可惜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 于鲁看了眼叶雪尽,又看了眼云池,最后看向十娘,递给对方一个眼神,而后朝远处走去。 十娘心中一动,起身跟了上去。 气氛再次缓和起来,虽然已经夜半,但大家仍沉浸在那一盒美味的饭菜里,兴致勃勃地议论着。 在这场热闹的讨论里,有两人却一直沉默着,久久不发一言。 见于鲁和十娘相继走远,穆二忍不住开了口:“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穆大扫了眼叶雪尽的方向,沉沉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可长公主能通仙人啊,万一仙人庇护她呢。” “县官不如现管,你也听到了,仙凡有别,仙人总不能真为了她怪罪我们。” “可…” “闭嘴,少胡思乱想,睡觉。”穆大没好气地斥责一声,其实心里也很慌,毕竟那饭菜才刚吃进肚子里,真的有仙人啊。 可他们有别的选择吗。 他们的妻儿还在等着他们…… 穆二低头不吭声了,显然也想到了家人,可是,长公主殿下真的有仙人庇护啊。 仙人啊,如果是仙人,是不是能帮一帮他们呢。 “大哥,我闹肚子。”穆二捂着肚子道。 穆大皱了皱眉:“快去快回。” 穆二“嗯”了一声,朝着远处走去。 穆大轻叹一声,他这个弟弟是个武痴,身手虽高,胆子却小,不然又何苦再加上他。 他揉了揉眉,望着火堆怔怔发着呆。 冷不丁地,穆大猛然起身,朝着穆二的方向大步追去,那也是于鲁和十娘离开的方向。 离得近的人不明所以地嘟囔一句:“这人发什么疯,吓我一跳。” 不远处,云池握了握叶雪尽的手:“你说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最关心叶雪尽的安危,一心希望叶雪尽能活到平反那天,自己才好功成身退。 不然,叶雪尽若是有个好歹,她身为驸马,多半要被殃及。 就像原文中一样,被叶雪尽的闺中好友,也就是本文的女主清算,活活折磨死。 所以,云池对于穆氏兄弟这种不对劲的人,很是关注。 叶雪尽回握她的手,轻轻摇头:“我亦不知,且看看再说。” 另一边。 山道上,于鲁略微一等,十娘就追了上来。 “于大人,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于鲁抱着刀,直奔主题道:“十娘,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十娘一愣,避重就轻道:“当然是跟大人一样,都是殿下一边的。” 于鲁没有追问下去,话题一转,状似感叹道:“咱们这位殿下能通仙人呢。” 十娘茫然看着他,然后呢? 于鲁看了她一眼,继续感叹:“都说天子乃真龙化身,你说天子能通仙人吗?” 十娘微微张嘴,脚步一晃,后退一步。 她打量了于鲁几眼,欲言又止,当然不能。 那个昏君算什么真龙天子。 “那人想杀了殿下,可仙人却要庇护殿下,难不成仙人要与那人为敌?”于鲁继续语出惊人。 曾老三死了,他已然把差事办砸了,事情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他心里边却总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就是,若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况且,老大人本就更看好长公主殿下。 十娘沉默,她代表的不是自己,她身后是相府,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一起看过去,默默握住了刀柄。 穆二脚步匆匆,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大人。”穆二忽略十娘,直接朝着于鲁冲去。 于鲁下意识地拔刀:“站住。” 第37章 “大人救救我们吧。” 穆二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于鲁心头一惊:“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穆二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道,“是我们兄弟二人有事相求,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清楚。”于鲁挑眉,沉沉道。 穆二吸了吸鼻子,从头说起:“我们兄弟原本都是禁军护卫……” 那是长公主府被查抄的前一晚,穆二回到家发现妻子和女儿都不在,正要出门去找,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是他的大哥。 穆大告诉他,他们的爹娘和妻儿都被接走享福去了,因为副统领交给他们一件差事,只要办好了,兄弟俩的官职就能连升三级。 第37章 听到这里,于鲁已经猜到了。 “你们为了长公主而来。” “大人英明,我们就是为了长公主……” 穆二满脸颓丧,其实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是喜忧参半的,忧的是,家人不在,心里不踏实。 喜的是,大哥说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着长公主走一趟南疆,便能回京复命。 谁料,曾老三一死,大哥却改了口。 不仅让他出言找长公主麻烦,还想伺机杀了长公主,并且说办不成差事,家人都会死。 穆二说着说着,磕了磕头:“大人明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他不敢杀长公主,那可是得仙人庇护的人,可他也不想家人出事…… 于鲁听完,问道:“你来找本官,可是你大哥的意思?” 这些天,兄弟俩虽不显山不露水,但于鲁身为领队的官差,或多或少地观察了一遍队伍里的人。 他看得出,穆大才是做主的那个。 穆二摇头:“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你大哥可有说为什么改口要杀了长公主,又打算怎么做?” 穆二还是摇头:“大哥他只让我照做,没说别的。” 于鲁沉吟片刻,让他起来:“本官明白了,你且先应付着,待我请示完殿下,再给你答复。” “谢大人。”穆二松了一口气。 于鲁朝他摆摆手:“你去那边守着,别让人靠近。” “是。” 穆二转身走远,站定后,望着幽深的山道,嘴唇抖了抖。 夜色沉沉中,穆大也悄悄转身,又回到了队伍中。 众人还在热议仙人赐下的饭菜,畅想着明日就能走出大山,安安全全地抵达南疆,没有人在意他。 小高见他朝着官差这边的火堆走来,也没有在意,继续跟人说话。 只有云池绷紧了心神,眼睛盯着火堆,余光却落在穆大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小高腰间被人猛地一拽,刀出鞘了。 穆大突然暴起,拔起小高的刀就朝叶雪尽冲去。 “殿下!” 众人惊呼,几乎都站了起来,反应快的已经朝着那边奔去。 可因为能通仙人的缘故,众人默契地没有靠近,打扰她们。 眼下,那一个火堆旁就只有云池和叶雪尽。 所以,穆大更快。 在没有人阻挡之下,眨眼间,他就冲到了叶雪尽面前。 而叶雪尽背后是山壁,避无可避。 “殿下!”众人几乎失声,眼看着那刀就要落下,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完了,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叶雪尽身边的云池冷不丁地伸出了手。 穆大身子一僵,抽搐了几下,瘫倒在地,没了反应。 而云池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根半米长的棍子,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静,气氛陡然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就连一贯镇定的叶雪尽也回不过神来,方才穆大冲过来的时候,她只来得及站起,后背便抵住了石壁。 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她眼里只看到朝自己扬起的铁刀,只感觉到绝望。 她甚至没有去注意云池是何时起身,又是何时手握长棍。 一片寂静中,叶雪尽缓缓回过神来:“驸马。” 她唤了云池一声,便拉住云池的手,往官差那边走了走,远离地上的穆大。 小高脑袋抖了抖,忙带着官差把穆大控制起来,确认了一下是什么情况。 “还有气,但看着也不太好了。” 话音一落,众人惊愕地看向云池,他们方才都看到了云池手中的长棍,棍子刚碰到穆大,穆大就抽搐几下,轰然倒地。 之后,云池手中的棍子也消失了。 云池眨眨眼,转身就用力抱住叶雪尽,心有余悸道:“叶雪尽,我差点以为你要出事了,就差一点,吓死我了。” 当时,她真的要吓死了,直接挡刀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也惜命。 所以她死马当活马医,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那根从未使用过的电击棍,拇指按了一下凸起,就朝着穆大的肚子戳了上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电击棍的功率够大,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到云池后怕到几乎带出了哭腔的声音,叶雪尽微微一怔,紧紧搂住了她:“我无事,驸马救了我,我没事了。” 劫后余生,她也觉得庆幸,更多的是感激,对云池的感激。 众人默默看着,识趣地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于鲁和十娘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穆二。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穆二一看到被五花大绑、不省人事的穆大,就扑了过去。 “站住,老实点,别靠近。”小高果断拔刀,挡住了他的脚步。 穆二愣住,扭头去看于鲁。 于鲁沉眉,看了眼叶雪尽,才朝小高问道:“怎么回事。” 小高握紧手里的刀,厉声道:“回大人,方才穆大意图刺杀长公主,幸好被驸马阻止,我等才将他制服,依属下看,这兄弟俩肯定是一丘之貉。” 天杀的,这些人就不能换个人欺负,回回都夺他的刀,他真的会很丢脸啊。 于鲁心头一惊,忙朝叶雪尽走去:“卑职失职,让殿下受惊了。” 叶雪尽已经恢复冷静,从容道:“本宫无事,于大人不必自责。” 于鲁这才看向小高:“详说一番,都发生了什么。” “大人您是不知道……驸马伸手这么一指,就凭空出现了一根长棍,正中此贼的肚子……” 小高顾不得想丢脸不丢脸的事了,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一幕。 众人齐齐点头,就是这样的,千真万确,他们都看见了。 于鲁不由去看云池,目露打量。 众人的动作也跟他一致,他们也好奇,驸马那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仙人出手了。 叶雪尽见状,握住云池的手,挡住众人探究的视线。 “仙人曾言,驸马乃世间对本宫最心诚之人,所以特许驸马也能聆听仙语,此次便是仙人借驸马之手,救本宫于危难之际。” 她知道是云池用神通救了自己,可她现在还不能把云池推出去。 因为云池身负神通的事一旦传开,必会引人觊觎,而她无法护住云池。 那么,把一切都推给仙人就是最合理,也最方便的理由了。 于鲁面上不变,心中却又定了定。 驸马对长公主最为心诚,因而也能通仙人, 他的选择做对了。 “卑职恭喜长公主殿下得仙人庇护,恭喜驸马能通仙人。” 于鲁郑重地抱拳行礼,朝着叶雪尽,又朝向云池。 “恭喜长公主殿下……” “恭喜驸马……” 周老御史机灵地跟着喊了一遍,众人忙都跪了下去,连称恭喜。 穆二用力握了握拳,也照做了。 待叶雪尽让大家起身后,于鲁便请示该怎么处置穆大。 穆二一听,神情着急地跪到叶雪尽面前:“求殿下开恩,我大哥只是一时糊涂,求殿下饶我大哥一命。”随后,他又看向于鲁,连哭带求道,“于大人,您快帮我说句话啊,我什么都交代了,您都知道的,我们兄弟也是被逼无奈啊。” 第38章 于鲁闻言,看向叶雪尽:“还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不等叶雪尽有回应,云池脱口而出道:“我跟你一起。” 苍了个天,她真的是吓到了,万一叶雪尽再有什么意外,她真的会被连累死。 于鲁脸上不再有任何迟疑,只抱拳看着叶雪尽,意思是,他都听长公主的。 长公主想带谁就带谁。 叶雪尽什么都没有说,牵住云池的手,只这一个动作就够了。 于鲁当即转身,朝远处走了走。 估摸着队伍那边的人听不到这边的讲话了,他停下脚步,主动解释道:“禀殿下,方才那穆二找到卑职,自称是禁军护卫……” 将穆二的话转述一番,于鲁继续推测道:“卑职以为,他们兄弟未必是受禁军副统领之命,曾老三应该也是那背后之人的手笔,南行之路恐怕不会就此太平,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叶雪尽眸光微沉:“于大人认为那背后之人是谁。” 于鲁心跳缓了缓,果断开口:“卑职以为是当今陛下。” 他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不打算再犹豫了。 叶雪尽神色不变,好似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有多惊人,她甚至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于大人觉得本宫该如何决断。” “穆大不能留,是时候杀鸡儆猴了。”于鲁话音一顿,“卑职愿做殿下手里的刀,任凭殿下驱使。” 叶雪尽沉默了,她没想到第一个投诚的人会是于鲁。 第38章 在她原本的打算中,先是试探了资历最高的周老御史,周老御史仍在权衡利弊。 她本以为十娘是好友派来的人,应会支持她的一切决定,偏偏又是十娘带头质疑她的决定,质疑她的驸马。 沉默间,云池握住了她的手。 叶雪尽侧目,眼神询问。 云池现在的心情很是不平静,因为叶雪尽差一点就在她的眼前成为刀下亡魂了。 那一瞬间所受到的惊吓,到此刻还萦绕在心头。 在听完于鲁的话之后,那股惊吓慢慢发生了转变。 原来是保护皇帝的禁军护卫,很好,她领教了。 云池脾气一上来,思绪转得飞快,看到于鲁投诚的决心,一个念头涌入脑海。 亲卫是吧,她倒要看看皇帝还有多少后招。 打定主意,她握住叶雪尽的手:“方才仙人借我之手保护你时,好似来去匆忙,特吩咐我转告你一些话。” 叶雪尽眸光轻闪了一下,便看向于鲁。 于鲁立时抱拳:“卑职这就去那边守着。”说罢,他忙快步走开,站到了远处。 叶雪尽这才看向云池:“驸马想说什么?” “先给大家准备点吃的再说吧。”云池说着,手里便出现一个面包,“拿着。” 叶雪尽从善如流地接过来,没有再问,静静配合。 【送出面包一个,请选择奖励:电击棍两根或电击棍两根】 云池扬了扬唇,作出选择后,心中又默念还要电击棍,同时递给叶雪尽第二个面包。 【送出面包一个,请选择奖励:电击棍一根或电击棍一根】 第三个面包送出,奖励就不再是电击棍了,变成了面包一换一。 云池不由蹙眉,只换来三根,加上之前的那根,一共是四根电击棒。 有点少了,但一时好像也用不了太多。 她索性又往外拿面包,如此循环下去,直接拿够三十个。 云池动作一顿,问道:“穆大还留吗?” 叶雪尽摇头:“于鲁说得没错。”确实该杀鸡儆猴了。 云池便知道,不用再换面包了。 她伸出手,拿出一根电击棍,仔细说了一下怎么使用以及要注意的事项之后,递给叶雪尽,同时默念需要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诸多热武器。 而后,便满眼期待地等待着奖励。 【送出电击棍一根,请选择奖励:电击棍两根或电击棍两根】 云池:“…” 所以,比一根电击棍杀伤力更大的武器,就是两根电击棍? 很合理,但也很搞笑。 她忍不住朝着空中的大字翻了翻白眼。 “驸马何意?”叶雪尽脸上少有地露出茫然,驸马为何朝她的头顶翻白眼。 云池收回视线,尴尬笑笑:“没事,我眼里有风,再给你一根。” 第二根电击棍送出去,奖励竟然直接变成了一个面包。 ###,云池无语,这金手指不会是有自己的意识吧,看到她的白眼了? 不然这奖励也贬值得太厉害了吧。 “驸马?”见云池一脸的无可奈何,叶雪尽回头看了眼于鲁的身影,又唤了云池一声。 云池回神:“哦,我们说正事。” 叶雪尽点点头,听罢云池的话之后,她眸光深了深。 这样的神器,驸马竟能拿出来七根,还让她自行分配。 云池说完,还总结了一句:“你不如选几个信任的人,给他们都配备上电击棒,成立自己的亲卫。” 不就是禁军护卫吗,还天子亲卫,跟谁没有似的。 叶雪尽呼吸微滞,定定地望着云池:“驸马…” 驸马是担心她了吧,之前还后怕地紧紧抱住她。 驸马对她的心,果真无人能比。 “你觉得如何?”云池问道。 叶雪尽心中突然生出想抱住这个人的冲动,但又莫名紧张,紧张到只能在心里想想,伸不出手去。 她抿了抿唇,语调柔了柔:“驸马可是想保护我。” 云池想也没想道:“当然。” 她眼下最要紧的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确保叶雪尽的安全。 叶雪尽眼帘一颤,终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冲动,缓缓伸出了双手。 “我先把这些都收起来,你让于鲁叫十松和周祁月来吧。”云池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电击棍,四人物资小队又该走流程了。 叶雪尽一顿,烫到一般,仓皇收回手。 “好。” 她丢下这么一个字,便快速转身走去。 心跳仿佛就在耳边,没来由的,激荡难平。 …… 大约半刻钟后,于鲁找来了十松和周祁月。 两人兴奋地跟着,一见到叶雪尽就更激动了。 “殿下。” “殿下。” 叶雪尽示意于鲁仍去远处等候,而后才朝她们吩咐道:“这次要闭上眼睛,心诚便可。” “是。”两人齐声一应,便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叶雪尽朝云池略一点头,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云池凝了凝神,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三十个面包,仍旧装在那个大木桶里,最后取出一根电击棍递给叶雪尽。 叶雪尽接过电击棍,这是她们方才等人时商量好的,先拿出来一根给于鲁,剩下的六根则需要观望一番,再决定给谁。 “好了,去叫于大人过来吧。” 十松和周祁月一睁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大木桶,两人对视一眼,皆震惊又欣喜。 她们很努力地忍了忍,才压住好奇心,没有探头去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去。”十松自告奋勇,扭头就朝于鲁跑去。 趁着这间隙,叶雪尽问周祁月:“小月,你会拳脚功夫吗?” 周祁月摇摇头:“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只要殿下需要,她什么都可以学!! “好,那本宫就等着了。”叶雪尽展眉,肯定了她的决心。 周祁月眼神一正,她明天就让大哥教自己武艺,不,今晚就开始。 等到于鲁走近后,叶雪尽抬了抬手,示意他再近些。 于鲁不明所以地上前,站到了叶雪尽面前。 叶雪尽肃了肃容:“此乃仙人赐下的神器,只需触碰到人的身体便可致其昏厥,你过来看,本宫教你怎么使用。” 于鲁当场懵了,他听到了什么。 真有仙人赐下的神器,碰到身体便能使人昏厥。 最最最关键的是,长公主要教他怎么使用。 也就是说…… 一想到某种可能,于鲁脑中一阵轰鸣。 第39章 “殿下…为何要教卑职如何使用神器?” 于鲁强作冷静,实际上万分紧张,连声音都有些打颤。 站在一旁的十松和周祈月同样紧张,更多的是羡慕,这可是仙人赐下的神器。 她们都是亲眼看到过的,穆大就是被这神器一碰,当场晕死过去的。 她们也好想要啊,可她们只敢在心里想想。 两人眼巴巴地盯着叶雪尽手里的神器,所有的想法都布在了脸上。 叶雪尽闻言,明白于鲁这是心有震撼与期待,最初的最初,她又何尝不是呢。 震撼于驸马的神通,期待于驸马的神通…… 她神色温和下来:“你们三人既愿追随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薄待,仙人赐下的神器还有许多,本宫之所以只给于大人,是因为他武艺高强,有自保的本事,能护住手里的神器,所以你们也不要灰心……” 一番勉励的话说完,于鲁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殿下真的要把这神器赐给他! 而且神器还有许多!!天呐,有仙人如此庇护,何愁不成事,他果然没有选错路。 周祁月也激动地连连点头:“殿下放心,我一定努力学武,早日配得上这神器。” 十松却目光灼灼地望着叶雪尽:“殿下,我也能护住手里的神器!” 叶雪尽有些意外,因为十松看着比周祁月还要小一些,瘦瘦弱弱的,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并不像练家子。 不过,人不可貌相。 见叶雪尽似在考量,十松连继续自荐道:“殿下,我学过拳脚,我连野猪都不怕,我还能杀人,就像杀那个曾老三,一刀就能毙命,不信我可以跟于大人过几招。” 她爹是猎户,不仅要上山下河,有时候还要与大型猎物近身肉搏,身手最是灵敏,她从小跟着学,还杀过不少猎物,所以最清楚砍哪里能让猎物立时毙命。 叶雪尽便示意于鲁跟试试,她也想知道十松的拳脚功夫是什么水平。 于鲁忙收敛心神,摆出使拳的姿势。 十松却没有一点要出手的架势,只让于鲁尽管朝她动手。 于鲁便不再犹豫,掂量着力道朝她打去,结果竟被躲过了。 云池看得心里直称奇,她是现代人,也没学过什么功夫,对于所谓的武功,只在电视里见过。 第39章 没想到这次赶上现场直播了。 虽然她不太懂,但也看得出,于鲁的拳法有模有样的,很是唬人。 而十松,怎么说呢。 很敏捷,看着跟会轻功似的,每次都能刚好躲开于鲁的拳头,但又跟云池认知中的轻功不太一样,因为电视机里演出来的轻功,能凌空飞起…… 十松自知跟于鲁硬碰硬没有胜算,便一直在利用自身优势不停躲避,同时寻找着反扑的机会。 “停手吧。”叶雪尽适时让他们住手,心里大概有了数。 于鲁也得出结论道:“殿下,十松武艺虽一般,但身法不错,也很机警,卑职私以为,她能护住神器。” 他看得出十松没有得到过正规的训练,躲避间也没什么章法,但胜在警觉性过人,每次都能预判准确。 总体来说,身手不及他跟十娘,但要比队伍里的几个官差强很多。 他相信,若是让小高来跟十松对打,不出十招,十松肯定能找到机会一招制敌。 毕竟这小姑娘够狠也够勇敢,方才盯着他的眼神跟狼一样,仿佛只要抓住他松懈的一瞬,便能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叶雪尽了然点头,把电击棍交给于鲁,教会他怎么使用和要注意什么之后,便让他和周祁月先把木桶里的食物带回去给大家分一分,只让十松一人留下。 “……去吧,都处理好。”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 于鲁一下子就懂了:“卑职遵命。” 待他们离去后,叶雪尽看向云池。 云池便看向十松:“你先背过身去。” 她也可以直接让电击棍出现在叶雪尽和十松的手里,但那样就没有奖励了。 因为这个金手指的触发条件是,一定要经她的手送给叶雪尽。 而且还要叶雪尽接受,才可以。 比如之前有一次,叶雪尽接过水后,一口没喝,想把水还回来,当时金手指就没有反应。 直到叶雪尽开始喝了,金手指确认她接受了,才给出奖励。 至于叶雪尽接过东西后是否转赠他人,或是怎么处置,都没什么关系,因为那也意味着叶雪尽是接受了的。 而且,云池还发现,有些她们共享的东西,金手指也不会给奖励。 比如那一桶热水,比如两人一起盖过的棉被。 但一瓶水,一人喝半瓶,却有奖励。 云池递给叶雪尽电击棒,这次没有要武器,而是选择了要吃的。 因为储物空间里剩下的东西,都送给过叶雪尽了,再送就是重复的,奖励不仅会贬值,也会重复。 与其那样,倒不如要点新鲜的,再试着用新鲜的东西去搏一搏获得武器的概率。 在叶雪尽接过电击棒后,云池扬了扬唇。 【送出电击棍一根,请选择奖励:西瓜一个或哈密瓜一个】 云池果断选了西瓜。 而后,叶雪尽教会十松怎么使用电击棒,又问了一些话。 十松知无不言道:“十梅姐姐是个孤女,坚韧又乐观,经常鼓励我们振作起来,十兰姐姐内敛心细……”说完对每个人的了解,她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我私底下问过,她们都愿意效忠殿下,十娘也是。” 叶雪尽点头,浅浅一笑:“本宫明白,回去吧。” 她知道十娘既然是好友的人,肯定是来保护她、帮她的,不会对她有异心。 但正因为十娘是好友的人,才不会认她为主,才敢质疑她的决定,永远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待她,甚至于将她的一切都告知好友。 所以,如果十娘不能下定决心,便只能是帮手,不会是自己人。 她现在最缺的,恰恰是自己人,信得过的自己人。 三人回到队伍中,就发现气氛一阵死寂。 众人都看着一个方向。 地上,穆大早已没了呼吸,穆二也昏死过去。 方才,于鲁一回来,拔刀就冲向穆大,穆二一看,下意识地去拦。 没想到于鲁竟然收起了刀,就在大家都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情况之时,于鲁从另一侧的腰间抽出一根半米长的棍子。 有人认出那棍子跟云池之前用过的神器一模一样,脑子转得快的也都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于鲁就那么轻轻一戳,棍子刚接触到穆二的身体,穆二就猛地抽搐几下,当场倒地。 于鲁收起电击棍,还特意扫视众人一圈,这才一刀杀了穆大。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没一个敢吭声的。 于鲁又高声道:“殿下与仙人有缘,幸得仙人赐下许多神器,特此护佑,今后再有胆敢冒犯者,有如此贼。” 说罢,他也不嫌麻烦,把刀收起来,又高举手里的电击棍。 众人不由心生敬畏,盯着他手里的神器移不开眼睛。 于鲁虽然就说了短短几句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却很多。 一是,长公主确确实实得仙人庇护,仙人还赐下了许多神器,许多啊! 二是,于鲁已经完全对长公主马首是瞻,许是因此才得到了仙人赐下的神器。 最后就是,于鲁是押送流放队伍的官差,还是领头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意味着这个队伍以后完全由长公主说了算。 众人心神震荡间,各自去看向自己的主心骨。 周家人都看向周老御史,少女们则看向十娘。 周老御史沉吟不语,心知于鲁这是打算彻底效忠于长公主了。 十娘心里一片复杂,小姐命她来保护长公主,还要她听命于长公主。 却没有说,若长公主意图改天换地,她是否也要照做。 恐怕是小姐也没有预料到吧。 沉默中,叶雪尽她们回来了。 周祁山眼尖地看到十松手里紧紧握住的棍子,心头一提,那……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家小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像有神器在身的样子。 周家其余人回过神来,也悄悄看向周祁月。 跟着长公主出去的三个人,两个人都得到了仙人赐下的神器,他们这位小祖宗怎么啥都没有? 周祁月看懂了大家的眼神,一脸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直接站起来一声吼:“我们周家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 这些人懂什么,长公主殿下心里最看重的她了。 她当时还不知道殿下为何特意问她会不会武,现在她悟了。 殿下打算赐他们神器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啊,可惜她自己不争气。 不过,她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到一些武艺,到时候就也能拥有神器了。 周祁山:“…”他合理怀疑小妹是为了神器,才表现得这么卖力。 周家众人愣愣地看着周祁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周老御史揪了揪胡子,起身看向叶雪尽。 随后,他郑重一拜,跪地高呼:“周家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 是时候了,再权衡不定,周家就真的错过翻身的机会了。 叶雪尽并没有着急应声,而是看向了十娘,以及她身边的四名少女。 是帮手还是自己人,要她们自己怎么选了。 十娘沉默,小姐知道长公主有那个心思吗,知道后还会让她听命于长公主吗。 “殿下,我一人愿誓死效忠。” 沉默,十娘到底是遵从了内心,她愿效忠,只她一人。 “我们也愿誓死效忠殿下。”梅兰竹菊四人紧跟着跪下。 至此,就剩下五名官差面面相觑,他们看了叶雪尽一眼,又看了于鲁一眼,倍感压力。 第40章 于鲁见状,也有些为难,与犯人们不同,官差们的顾虑要多一些。 先说周家,周老御史御前无状,只累得一家被流放,对于没有被连累的周氏一族来说是幸运的,所以他们当天就跟周老御史一家撇清了关系。 再说少女们,她们几个的家人都被毛家庄的匪徒杀害了,若孤身一人回乡,不说无依无靠,还极有可能被人觊觎,倒不如搏一搏别的生路。 所以,他们都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于鲁和十娘暂且不说,但小高和几名官差却都是有家有口的,而且祖祖辈辈生活在京城。 眼下是什么情况,他们也看明白了。 可是,他们若是也不管不顾,消息一传出去,家人何辜。 “本宫暂且只有一言,今日之事,天知地知,我与诸位知。”叶雪尽说罢,特意看了眼地上的穆二,“都起来吧,也莫要与此人多说。” 对于穆二,她还信不过。 至于那几名官差,不着急,若能归顺最好,若不能…… 慈不掌兵,以目前的处境来论,她若想走到高处去,便不能心软。 大多数人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有少数人听懂了。 周老御史自觉已经晚别人一步,忙主动表现道:“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在心里效忠便可,莫要嚷嚷出来,否则就咱们这些人,连一村兵勇都敌不过。” 第40章 言下之意是,若长公主意图谋反的消息传出去,皇帝都不用出兵,随便给点悬赏,沿途的村镇也能把他们这三十个人给灭了。 见大家都把话听心里去了,他又补了句:“我等什么都不要多做,也不要多说,只管听殿下吩咐便是,如此,若不成事,也不牵累无辜。” 话落,他忙去看叶雪尽,心道他没有领会错吧。 叶雪尽淡淡朝他点头:“本宫正是此意,诸位放心,不出五日,本宫便给你们一个交代,本宫绝不辜负诸位的忠心,也不会再让你们提心吊胆。” 此话一出,周老御史等人眼睛大亮,都想到一起去了,难道长公主殿下还有底牌! 小高和几位官差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不逼着他们马上造反就成,且看看五日之后如何吧,如果真能免去后顾之忧,他们自然是愿意效忠的。 不说什么识时务的话,就冲着长公主能通仙人这一点,他们也愿意。 那可是仙人,不仅赐食物赐水,还赐神器庇护。 有这条件,简直太值得搏一把了。 后半夜,众人才心潮澎湃地躺下,睡了过去。 云池没有问叶雪尽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今夜过后,离平反的日子就剩下六天了。 只要平平安安过完接下来的六天,这一切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 云池看了眼背对着自己躺着的叶雪尽,凝神取出棉被,投放在两人的身上。 人非草木,相处久了总会生出些情分来。 剩下的这六天,她就尽力多帮帮叶雪尽吧,也不枉相识一场。 叶雪尽将睡欲睡间,感觉身上一暖,不由睁开了眼睛。 看清是什么状况之后,她心里也暖了。 “驸马。”叶雪尽翻过身来,手指攥了攥。 这会儿,大家都睡着了,说话声就有点明显。 云池扯了扯被子,往头上一蒙,挪了挪身子。 两个人便紧紧挨在一起。 “你说,我们小点声,他们应该听不到了。” 空间突然变狭小,还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叶雪尽先是一怔,而后无声勾了勾唇。 “多谢驸马。” 云池也无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不用谢。” 叶雪尽却有些执拗道:“日后,我若能活着抵达南疆,一定会感谢你。” 不管她的驸马想要什么,只要她有,她就会给。 云池心中一动:“这可是你说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保守了,若是再多帮帮叶雪尽,把万两白银改成万两黄金也不过分吧,到时候岂不是直接就躺平了。 叶雪尽莞尔:“本宫说到做到。” 云池顿时更开心了:“把手给我,不管我给你什么,只管接受就是。”得到这么一句承诺,她还不得多出出力。 以后也好张口让给叶雪尽多赏点金子。 叶雪尽没有说话,顺从地伸出手去。 而后便觉手中陡然一沉,大大的,圆圆的,不知是何物。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中的圆物又消失,这次是一大捧压缩饼干,紧接着又都消失不见。 【送出西瓜一个,请选择奖励:棉被五条或棉被五条】 【送出压缩饼干二十块,请选择奖励:棉被五条或棉被五条】 足够了,云池也没有跟叶雪尽解释,直接把被子拉下来,示意她往外看。 火光摇曳中,原本冷得缩成一团的众人忽然感觉身上有重物落下,好软和。 迷迷糊糊中,他们好像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屋,睡在了暖和的被窝里。 十条被子分配下去,云池使了一点小心思。 十松、周祁月,于鲁这三人是最先追随叶雪尽的,一人一条。 十娘和少女们两条,周老御史一家四口两条,周家的仆役本正好挤作三团,三条刚好。 至于几位还没投诚的官差,以及到现在都没醒来的穆二,当然是没有份的。 云池操作完,才朝叶雪尽眨眨眼,小声道:“仙人只眷顾效忠你的人。” 叶雪尽眼神轻闪,不禁握住了云池的手:“驸马,本宫绝不负你。” 她说这话时,眸光认真又明媚,柔情深深。 可惜夜色太深,云池看不甚清,只笑呵呵:“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她好像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不,是金灿灿的黄金啊。 叶雪尽呼吸滞了滞,缓缓依偎到云池怀里:“本宫亦相信驸马。” 云池心中开怀,下意识地搂住她:“睡吧。” 夜凉如水,每个人都笑弯了嘴角,仿佛做了一场美梦。 翌日,天色微亮。 小高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曾老三的头好像长在他怀里了,用刀砍都砍不掉。 惊恐之下,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片刻过后,小高不敢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犯人们,以及几步之外的于鲁。 什么情况?他是还没醒吗,不然他怎么看到大家都有棉被盖了呢。 就在这时,又有人醒了。 “我的天哎,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棉被,真厚实。” “是啊,又宽又厚,真暖和。” “我说梦里怎么觉得回到被窝里了呢,原来是真在被窝里啊。” 相继醒来的人都发现了身上盖着的棉被,感受到被子下的热气,顿时不舍得起来了。 大家裹紧棉被,只露出头在外面,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十足。 小高:“…” 大家都很开心,但他不开心。 他身边的几名官差也不开心。 因为他们发现大家都有棉被盖,甚至于鲁,周祁月和十松三人还各自独享一条棉被,就他们没有。 哦,还有也在这时候醒过来的穆二。 可是,穆二能跟他们比吗! 众人:嘻嘻。 官差们:不嘻嘻。 “都起来吧,排队来领吃的,仙人昨夜还赐下了今日的早饭。”于鲁也不想起来,但天马上就大亮了,赶路要紧,他只能带头离开暖乎乎的被窝。 周祁月眼珠子转了转,突如其来地吼了一嗓子:“是仙人,一定是仙人。” 周祁山嘴角微抽,这一点不用说大家也想得到,小妹为了能早日得到神器,真能表现。 下一瞬,他耳边便又响起一声炸雷。 “没错,仙人也开始眷顾咱们了。”慢了一步的周老御史跟着大喊,哎,闺女太爱出风头,都显不着他了。 至于仙人为什么开始眷顾他们,大家心知肚明。 穆二茫然地看着兴奋大喊的众人,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不太懂这些人的话了。 第41章 于鲁见大家激动莫名,只得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都过来排队领吃的。” 领吃的!众人这次听清楚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被窝。 云池见状,凑到叶雪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叶雪尽点点头,起身朝于鲁走去。 于鲁也正想找她,因为这吃的四四方方地装在透明的袋子里,看着像是糕点,但是没有打开的口啊。 若是寻常,他铁定直接用力撕,或者用刀割了,但这是仙人赐下的吃食。 他一时有些犹豫,就看到叶雪尽朝这边走过来。 “殿下,卑职正想问你,这吃食怎么吃?” 叶雪尽脚步微顿,极为自然地转身,看向云池:“驸马,你来教大家怎么吃。” 这吃食,她昨夜也是第一次见,只听云池提过一嘴,好像叫面包? 云池立时反应过来,走过去朝大家演示,撕开包装袋,直接入口便可。 领到面包的人小心翼翼地跟着学,一撕开包装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奇香,馋虫顿时被勾出来了。 周家的老管家迫不及待尝了一口,便满足地眯起眼睛。 “啧啧,老朽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又香又软,真好吃啊。” 其余人一听,忙张口就咬,而后就都跟老管家一样,满脸享受。 没领到的人顿时伸长了脖子,不少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高和几个官差忐忑地帮忙分发完,见木桶里还剩下几个,一数,正好五个。 “大人,属下…”小高紧张地欲言又止,他们因为没归顺长公主,晚上都没有棉被盖,那这吃的,能有份吗。 “赶紧吃,吃完赶紧收拾。”于鲁点点头道。 “哎,谢大人,谢殿下,谢仙人。”小高几人连声称谢,各拿了一个面包。 于鲁这才拿着面包走到叶雪尽身边,递给她后,问道:“殿下,仙人仁慈,但今日还要爬山,大家的身子亏损得厉害,怕是不好带上。” 那棉被又厚又暖和,真是好东西啊。 可大家才吃了两顿饱饭,还要继续走山路,不宜再增加负担了。 两难之下,他没了主意,只好来请示叶雪尽。 第41章 叶雪尽略一点头:“本宫也是想与你说此事……” 云池方才正好跟她说了,让大家在各自睡过的棉被上做个记号,叠放在一起,云池会统一收走,到了晚上再统一投放。 还有就是,往后不管吃什么东西,装食物的袋子或盒子都要收放好,这些东西不是此间之物,为免传出去引起风波,云池是要收回去的。 于鲁听完,忍不住惊叹:“仙人大善。” 不仅帮他们收着,晚上还会再拿出来,简直太方便了。 叶雪尽淡淡一笑,是啊,她的驸马至真至善。 回到云池身边,她便饶有兴致地盯着云池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跟着学。 面包入口,松软香甜,咬到里面还有浓郁的果酱,比御膳房的任何糕点都要美味。 叶雪尽小口吃着,看了看云池,心中升起一句感叹。 这是她的驸马…… 莫名地,她心头萦绕起欢喜,不自觉地笑了下。 云池刚好看过来,眼神不由一怔,这个女人笑起来真的好美,像扫去了深秋凌晨里落下的寒霜,笑得明媚又干净。 愣神了一下,她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叶雪尽想了想道:“神明。” 她的神明。 “什么?”云池没听明白。 “没什么,驸马快把东西都收起来吧。”叶雪尽吃完最后一口,起身,抬头望天,神情虔诚而肃穆。 若有朝一日能改天换地,她必与驸马共享天下。 叶雪尽的动作一摆出来,众人便自觉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她。 云池会意,凝了凝神,将棉被和包装袋以及那个大木桶一同收回到储物空间里。 叶雪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云池收起东西的手段,知道只在一瞬间,很快便收回视线,地面上东西果然已经收回了。 随后,她朝于鲁看了看,示意可以走了。 至于穆大的尸体,提也没提。 于鲁便懂了,穆大是藏在暗处的人,不怕被发现,而且发现了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队伍再次启程,众人吃饱喝足,又暖乎乎地睡了半宿,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 只有穆二一步三回头,泪光连连,大哥……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就遇到一个岔路口,不同于之前都是两条路,这次是个三岔路口。 于鲁拿出舆图看了看,有些犹豫要不要改回原来的方向,往东南走。 队伍中央,叶雪尽看到是个三岔路口,眸光一顿,吩咐十松去前面传个话。 自打昨夜拥有了神器之后,十松今早便自发地跟在了叶雪尽身后,时刻警惕着四周,很是尽职尽责地担当起护卫的工作。 十松快步跑到队伍前头,朝于鲁说道:“于大人,殿下说稳妥起见,走最靠西的这条路。” 最靠西的这条路? 于鲁皱了皱眉头:“你确定是走这条,没听错?” 他们本该往东南去,现在改回之前的方向也未必能遇到那些蒙面人了,就算是为了稳妥起见,走中间这条往南的路就是。 完全没必要走右边这条,那样一来,就彻底往西去了,往后可是要绕很大的圈子。 十松确定道:“殿下就是说走右边最靠西的这条路。” 于鲁沉吟片刻,点头道:“好,那就走这条路。” 他既已决意效忠于长公主,做长公主手里的刀。 殿下的命令,他就要听。 队伍稍稍一停,便再次出发。 十松便又跑着回到队伍中央,继续跟在叶雪尽身后。 再后面一点,周祁月满眼羡慕地望着十松,她也想那么威风。 可她不会武,本来昨夜就准备学武的,结果大哥让她省省力气,就算是学,也要等到了南疆再学。 周祁月正满腹遗憾着,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大哥死了,我连让他入土为安都不成。” 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穆二,还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说这些话。 周祁月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人有病吧。 “小月,来扶着你娘。”周老御史看到之后,张口就叫周祁月过来。 “哎。”周祁月一走,穆二看了眼对自己露出戒备的周家人,脸上的悲伤真切了许多。 他擦了擦眼角,状似颓丧地放慢脚步,很快就落到了队伍最后边,跟十娘走在了一起。 “我们兄弟俩都是禁军护卫……” 不同的是,穆二只是外军,负责京城守卫,说是天子禁卫,实际上跟城门楼的士兵没什么区别。 穆大却隶属于殿前司,随驾出行,是真正的天子禁卫。 “我大哥有勇有谋,不像我脑子笨,嘴也笨,还胆小,什么都不如大哥……” 他絮絮叨叨个不停,也不管十娘有没有在听,说着自己的身份和过往。 “长公主有仙人庇护,是有大造化的人,我劝过大哥,可他不听……” 听到这里,十娘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穆二可怜巴巴道:“我真没用,我拦不住大哥,还得罪了殿下。” 十娘收回视线,冷冰冰道:“你是挺没用的。” 穆二:“…” 不等他再开口,十娘直接拔了拔手里的刀:“滚一边去,再敢往我们跟前凑,老娘割了你的舌头。” 她说的是我们,连同少女们也包括在内。 穆二嘴角抖了抖,似是被她拔刀的动作吓到了,脚下一个踉跄,便满脸惊恐地加快脚步。 十娘冷哼一声,朝梅兰竹菊身边提点道;“这个男人看起来唯唯诺诺,事发后却不安分,还专往我们女眷身边凑,一看就没憋好主意,你们可不要被他骗了。” 十梅点头,十兰也跟着表示知道了。 十竹若有所思:“我瞧着他就像诡计多端的人,姐妹们要当心些。” 十菊深以为然。 穆二还没走远,听到她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议论自己,表情裂了裂。 这群少女到底是不是女的,他都这么可怜了,她们不心软就算了,嘴巴还不饶人,真是一群毒妇。 他却不知,少女们经过毛家庄一劫,再也不会相信男人的一个字。 周祁月从方才就留意着反常的穆二,见他一个劲地往女眷身边凑,不由眼睛一亮。 “娘,我去效忠殿下了,您让我大哥扶着。” 说罢,不等周老夫人说话,她便三步并作两步,挤到了十松身边,大着胆子开口道:“殿下,我发现了一件要事。” 谁说只有会武艺才能跟在殿下身边,她这么聪明的人,完全可以靠脑子嘛。 叶雪尽闻言,回头示意她走上前来。 周祁月眼睛更亮了,她决定了,在学会武艺之前,暂且先做殿下的谋士,也要时刻伴随殿下左右,为殿下排忧解难。 于是,她走到了叶雪尽另一边,神神秘秘道:“殿下,我方才看到那个穆二……” 十松紧跟在身后也听了个清楚,当即就出言道;“殿下,此贼肯定没安好心,我去杀了他。” 一旁的云池:“…”这姐妹是真生猛。 叶雪尽摇摇头:“这只是你们的怀疑,小心些便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冤枉了好人。” 十松用力点头,殿下既然发话了,她就要好好听着。 周祁月却还有点不死心:“殿下,我觉得他就是……” “小月,本宫不想滥杀无辜。”叶雪尽打断了她的话。 周祁月闭上嘴巴,心道殿下也太仁慈,太容易相信人了。 就在这时,于鲁高声吩咐大家原地歇息。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又刚好经过一片谷地,他便让队伍停了下来。 云池见状,不由去看叶雪尽,小声问:“饿吗?” 言下之意,要不要给大家提供一下食物。 叶雪尽稍一点头,看向周祁月和十松:“你们半刻钟后过来。” “是。” 走远一些,她看向云池:“驸马觉得穆二该杀吗?” 云池没有多作思考便道:“我觉得她们两个分析得很对,穆二八成有问题。” 叶雪尽脸上没有丝毫意外:“那驸马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杀伐果断,太过心软了。” 云池却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是不是另有安排?” 她记得表妹吐槽过的内容,原文对叶雪尽的评价很高,总结来说就一句话:和安长公主是个美貌和才智并存的女人。 而且以她这些天的了解,叶雪尽也不是盲目心软的人。 叶雪尽弯了弯唇,清清浅浅地笑了一声。 “驸马果然懂我,我确实另有安排。” 比起周祁月等人只是猜测,她心中已然笃定,穆二也有问题。 那兄弟俩应该是在演双簧,一个大胆刺杀,奋力一搏,一个假意投诚,留一个退路。 可惜,他们没料到,于鲁会在那个当口投诚,甘愿做杀人的刀。 第42章 以至于穆大当场身死。 见云池一脸了然却又什么都不问,叶雪尽深深看她:“驸马不想知道我打算如何安排吗?” 第42章 她的驸马好像没什么好奇心,又或者是对她足够信任,极少主动过问她的安排。 她经常会有一种错觉,驸马很喜欢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不明白也不会问,该出手的时候又毫不犹豫。 叶雪尽身边也曾有过关系紧密的人,比如她的贴身侍女漱石,比如她的闺中密友陶铅华。 往常若是遇到这种情况,那两人都会好奇她想怎么做,会开口问她的打算。 可云池不会。 叶雪尽眼底露出几分探究,难道是因为驸马与别人不同吗?因为她们是妻妻? 因为懂得,因为信任? 她觉得是这样,但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忐忑。 云池随口答道:“我相信你,你心里有数就成。” 还有六天,她就能功成身退了,不需要关心那么多。 而且她也确实相信叶雪尽行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叶雪尽淡淡一笑,果然,驸马是足够信任她。 “驸马放心,我心里有成算,日后你便知道了。” 说再多不如做到,不知为何,见云池这般全副信任的样子,她心里竟觉得解释都显得多余了。 这时,十松和周祁月过来了。 “殿下。”两人期待地看着叶雪尽。 来时,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们,还问了问殿下叫她们去做什么,显然大家都希望仙人赐下食物。 叶雪尽淡声吩咐道:“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心诚。”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仙人又要赐下食物了。 这一次,云池直接把二十块压缩饼干都取了出来,又取出木桶,把饼干放进去。 昨夜为了获得棉被,压缩饼干全部都送过了的,现在只能算是她帮叶雪尽保管着,不会再有什么奖励了。 随后,她便拿出五个面包,一起递给叶雪尽,心里默念着要食物。 之所以没有一个一个递,是因为面包重复送过了,已经是一换一。 不过,昨夜用所有压缩饼干一次性获得五条棉被的奖励时,云池对金手指又有了新的猜测。 那就是数量。 叶雪尽接过面包,也放到了木桶里。 云池眸光顿了顿,差点没忍住又翻一个白眼。 【送出面包五个,请选择奖励:面包五个或者面包五个】 好吧,不是一换一,成了五换五。 有点区别,但不大…… 看来昨天只是例外,不对! 云池忙拉住叶雪尽的手腕,眼神示意她再等等。 叶雪尽本来正要叫十松和周祁月回过头来,嘴唇刚动,还没出声,就被云池拦住。 而后,朝她递过来五根电击棍。 叶雪尽接住,紧接着,电击棍又都消失了。 她眼神轻轻一闪,隐约猜到了什么。 驸马的神通,难道是要以物易物? 云池这才示意叶雪尽,可以叫十松和周祁月转过身来了。 她心里则悄悄乐开了花,这次总算是猜对了。 因为她方才一次性送出所有电击棍时,心里想的不是武器,而是食物。 电击棍换武器,已经贬值到连一换一都不行了,但换成食物,不仅没有再贬值,反而还升值了。 【送出电击棍五根,请选择奖励:灌汤包十笼或自热火锅十盒】 云池好想两个都要,但不能,出于方便操作,她选了灌汤包。 主要是十笼灌汤包比十盒自热火锅的量大,毕竟她现在要顾着三十口人呢。 …… 周祁月瞄了眼木桶里的吃的,这两个糕点她都吃过。 思绪急转间,她大着胆子请求道:“殿下,我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以后都让我来分发食物吧。” 她不会武,殿下却那么看重她,不就是看重她的头脑嘛。 她得好好展现一下才能,绝不让殿下看错人。 叶雪尽闻言,点头答应了。 “那你便试试。”试一下看能不能胜任。 不一会儿,她们就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回来了。 于鲁见状,很是自觉地抬手,想招呼小高带着官差来帮着分食物。 “于大人,殿下说,以后都由我来给大家分吃的。”周祁月微微提高音量,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众人,神情间满是骄傲。 叶雪尽适时点头,认可她的话:“以后,此事就先交给小月吧。” 于鲁一顿,拱手称是,老实站到一旁后,眼神却凌厉地扫了眼小高几人。 小高几人默默低下头,明白了,于大人的意思是怪他们不表态呢,所以长公主才不肯让他们经手食物了。 一旁,云池看着周祁月,心里很好奇她打算怎么分。 虽然压缩饼干跟面包一样顶饿,但大小看起来差了很多,尤其压缩干还需要喝水来协助消化。 呃…… 忘记取水了。 云池反应过来,储物空间里还剩下十七瓶水,水现在是一换一,只要留一瓶就能源源不断。 她想了想,握住叶雪尽的手,悄声道:“我再拿出来十五瓶水出来。” 叶雪尽回握她的手,表示知道了,而后便抬头,朝天空望了望。 收回视线后,她看向周祁月。 “小月,仙人还要赐我们水喝,你一起分给大家。” “是。” 话音一落,木桶里旁边便出现了十五瓶矿泉水。 周祁月定了定神,先看向了自家人:“周家的先过来。” 周家的仆役们顿时激动起来,他们小姐以后掌管着分发食物的大权,肯定会先想着他们自己人,太好了。 周老御史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又看了眼叶雪尽,罢了,既是殿下的决定,那就是女儿的考验。 时也命也。 云池和叶雪尽也对视一眼,都看着周祁月,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分。 周祁月先让云池和叶雪尽,以及于鲁和十松先选。 云池和叶雪尽默契地拿了压缩饼干,于鲁和十松也一样。 周祁月接下来就很干脆了,周家人都是压缩饼干,接着便是十娘和少女们。 “你们来看想吃哪个,自己选。” 周家众人倏然看过去,什么,还能自己选? 待看到十娘拿出来跟他们一样的吃食后,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便绷不住了。 因为梅兰竹菊四人竟然各拿了一个面包。 周家人看了看手里的小饼干,再看看别人手里的大面包,齐刷刷地看着周祁月,目露幽怨。 小姐怎么能厚此薄彼呢,而且还是薄待他们。 到底谁才是自己人啊,可老爷和老夫人都没说什么,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更不敢说什么了。 全部分完,周祁月不由看向叶雪尽,脸上有些紧张。 她这么分应该可以吧,虽然那饼干看起来小,但她吃过的,一股浓郁的咸香味,吃了没多久就不觉得饿了,感觉比面包还充饥。 叶雪尽冲她笑笑,给予肯定。 小姑娘有点小心思,想表现自己,不是坏事,而且表现得不错。 周祁月这才放下心来,走到家人身边吃起了手里的压缩饼干。 周老御史夫妇和小月儿倒是没什么,特别是周老御史,心里仿佛是石头落了地,女儿没糊涂到只顾着自家人就好。 周祁山却忍不住道:“小月,我知道你想向殿下表忠心,但也不能一点也不顾咱们自己人,尤其是爹娘和盈儿,就吃这么两口哪够啊。” 周祁月还没说话,周老夫人就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赶紧吃你的,我们能吃饱。” 她吃过压缩饼干的,还吃了两次,每次吃完之后,半天都不觉得饿。 “这哪能饱。”周祁山嘟囔一声。 周老夫人想跟他说能吃饱,但想起小孙女的话又忍住了,小盈儿说过,长公主让瞒着大郎呢。 周老御史没有出声,吃完才欣慰道:“小月长大了,记住,以后都这么干,万万不可以权谋私。” 女儿有这样的造化,是好事。 要是长公主能发现他这块闪闪发光的金疙瘩就更好了,他肯定做得比女儿还要好,高低得说上几句,帮殿下再收拢一番人心。 那边,于鲁吃完便按照叶雪尽之前吩咐的话,把瓶子和袋子都收集起来,一份不落地摆放在离叶雪尽不远的空地上。 众人便又见证了这神奇的一幕,亲眼看着东西凭空消失。 于鲁才走到叶雪尽面前,坐下低声问道:“殿下,卑职方才看到了远处有村落,傍晚应该就能出山了,咱们接下来还往西南走吗?” 再往西,就真的走偏了。 他们本就耽搁了几日,再绕这么远的路,肯定不能如期抵达南疆了。 第43章 叶雪尽抬眸扫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往西,若遇城池便直接传出消息,我们是为了躲避追杀,不得已才绕路。” 于鲁迟疑了一瞬,忍不住问道:“殿下,卑职可以知道原因吗?” 消息传回京城,万一那位不信,或者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私以为,还是好好抵达南疆之后,再徐徐图之比较稳妥。 不然,就他们这三十号人,有老有弱不说,心都没齐呢,就算是有仙人庇护,也难成事啊。 叶雪尽看着他,平静道:“于大人不信任本宫吗?” 于鲁心头一紧,忙起身抱拳:“卑职不敢。” “去吧。” 队伍再次启程,叶雪尽握住了云池的手,轻声道:“驸马,幸好有你。”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别。 比起于鲁的不安,云池不问不质疑,什么都信她,在这一刻,显得极为难能可贵。 叶雪尽眉目含情,柔柔地望着云池的侧脸,她也该信任驸马,什么都不用问。 因为她相信,驸马迟早会告诉她一切,就像她自己一样。 做到了,便不用多说了。 云池偏头与她对视,不由怔住。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仿佛有化不开的柔情,像是把夕阳都盛在了眸中,让人一眼难忘。 第43章 一时间,云池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因为她看得出叶雪尽的真诚。 纯粹地、真心地,感激她的相助。 可她之所以相助是怀抱着目的的,为了自保,为了以后能有所回报。 所以只要价值相等便可,叶雪尽活下去,她就也能活着。 叶雪尽有所助益,她到手真金白银。 如此,两清。 云池想到这些,不放心道:“你不必这样,我帮你也是为了自己。” 莫名地,她心里有点慌。 叶雪尽仍旧浅笑嫣然:“本宫明白。” 驸马曾要她许诺过两个条件,会是什么条件呢,是她想的那样吗。 云池心头一松:“你明白就好。” 叶雪尽缓缓握紧她的手:“驸马放心,本宫绝不食言。”不管驸马想要什么,她都会答应。 她或许猜到驸马想要什么了。 云池想了想却还是不太放心,因为她总觉得叶雪尽有点奇怪。 这种奇怪让她很紧张,心神紧绷。 正想着,前方传来一阵欢呼。 原来流放队伍已经穿过了这片山,找到了下山的路,看到了山下的村镇和城池。 “殿下,离得最近的那个村子在我们正南方,卑职觉得一个时辰内就能赶到,最近的城池在西南方,天黑之前应该也能抵达。”于鲁快步往后面走来,朝叶雪尽禀报道。 听完他的话,叶雪尽并没有着急做决定,开口问道:“村子有多大,城池是哪个县,哪个州?” “村子看起来很小,约有十几户人家。”于鲁说着拿出舆图,指出其中一处,“按照舆图所绘,这里应该是曹州的州城,过了此州不远,便是我大韶国的西南边陲了。” 话落,他忽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本该走东南,去南疆,如今却绕到了西南。 难道说,是西南王! 可是不应该啊,西南王早年曾任征西大将军,战功赫赫,虽然封了异姓王,但却是明升暗降,手里的兵权都被分化完了。 坊间传闻,若不是为了安抚军心,不想寒了武将一脉的心,先帝恐怕早就把功高盖主的征西大将军给杀了,不然后来也不会封他个空头王爷。 新帝当政以来,手段就更激进了,几次派遣京城官员去接手西南政务,可以说是一点实权都没留给西南王。 按常理来说,西南王对皇室是应该有怨念、不满的。 而西南的大小官员,要么是先帝的心腹,要么是新帝信得过的。 所以,长公主去西南并不是明智之举。 叶雪尽深深地看于鲁一眼:“直接去曹州。” “卑职遵命。”于鲁心中震荡,直接去曹州,难道殿下真是奔着西南王去的…… 队伍加快速度以后,在傍晚时分就赶到了曹州城外。 排队进城的时候,城门口有货郎挑着刚出炉的烧饼叫卖,流放队伍里有不少人都揉了揉肚子,他们午饭的时候就吃了那么一两口糕点,该饿死了。 咦,揉肚子的人冷不丁地愣住,相互看来看去。 他们就吃了那么小一块糕点,早该饿了的,可这半天下来,他们怎么一点也没觉得饿? 周老御史瞥了眼周家的仆役,看向周祁山:“大郎,以后不要再随便指责小月,你想的未必是对的。” 女儿现在为长公主做事,是时候树立女儿在周家人中的威信了。 周祁山听出了其中深意,不敢置信道:“难道那糕点,一口便能果腹?” 周老御史捋了捋胡子,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周家众人闻言,齐齐在心里惊叹,不愧是仙人手笔,就那么一小块,竟能填饱肚子。 周老御史心笑而不语,若不是他之前就吃过两回,他也不敢信啊。 那么小一块糕点,味道也很好,咸香适宜,吃了竟然能顶大半天。 这要是能当作粮草供给大韶国的将士们,何愁行军难…… 嗯? 周老御史想着想着,突然愣住了。 粮草供给……行军! 他好像联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周老御史越想越激动,用力揪住胡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叶雪尽的背影。 视线中,叶雪尽和云池被于鲁叫到了前头去。 不同于镇山县别有用心,盘查松懈,曹州城的盘查就严肃谨慎多了。 因为公文上记载,流放队伍是二十名犯人,男子十五人,女子四人,幼童一人,还有七名官差。 现在的流放队伍中,不仅人数对不上,就连男女比例也对不上,而且行进方向也有问题。 所以守城的士兵没有放行。 于鲁这才叫云池和叶雪尽上前来,解释一番。 “实不相瞒,我这次押送的犯人里,有的身份不太寻常,还因此遭到了贼人追杀,途中有一名官差和一名犯人不幸遇害,我们为了活命才不得已绕道曹州。” 守城的士兵看向云池和叶雪尽,刑部的公文上只写了犯人的人数和性别,并没有写明犯人之前是什么身份。 但既然叫了这两个人过来,就是她们的身份不寻常了。 “你们是什么人?”士兵的视线在叶雪尽的脸上落了落,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叶雪尽平静地看着他,淡声道:“罪人叶雪尽,这位是我的驸马。” 叶雪尽!驸马! 守城的士兵心中一惊,早就听闻和安长公主叶雪尽被流放南疆,没想到就是他眼前这位。 他忙收回视线,看向于鲁:“多出来的那六名女子呢?” 于鲁泰然答道:“她们都是驸马的家眷,自愿跟随。” 士兵便看向云池:“既是家眷,为何连身份文牒都没有?” 云池面不改色道:“不瞒官爷,我本来是京城的乞丐,生下来就没名没姓,名字都是接到绣球成为驸马之后才起的,我们这种天天睡城墙根下的人,哪有什么身份文牒啊。” 守城的士兵犹豫了一下,示意他们稍等一下,拿着公文跑进了城。 “什么!流放队伍里有和安长公主,还因为被人截杀绕道我们曹州。”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猛地坐起,接过公文仔细看着刑部的大印。 此人姓胡,乃曹州城的城门校尉,从五品官。 胡校尉确认过刑部的公文之后,又反复问询了一下情况,才吩咐道:“把人放进来吧,文书先放本官这里。” 说罢,他把公文往怀里一揣,便匆匆出了门。 第44章 士兵跑回来后,便对流放队伍放行了。 进城时,众人都没什么异常,唯有小高战战兢兢,引得士兵多看了他两眼。 但因为胡校尉已经发话,队伍里还有叶雪尽这号人物,士兵并没有多事。 进城后,于鲁便按照惯例,一路问询找到了官家驿馆。 比起镇山县,曹州城的官驿就显得严苛多了,不仅拒绝给犯人提供房间,还要求绑缚犯人的双手,不然不得入内。 于鲁只能小声朝叶雪尽说了句:“委屈殿下了。” 说罢,他接过驿馆差役给的麻绳,带着几个官差把所有犯人的手都绑了起来,就连小盈儿这个五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因为驿馆的差役说,万一这个孩子协助犯人们逃跑,犯人趁机行凶怎么办。 至此,差役才让他们进入驿馆,并且只许犯人们待在后院空着的马棚里。 众人进去之后就纷纷踮起了脚,满脸嫌弃。 “哎哟,别挤我,踩到马粪了。”有人跳脚。 第44章 “让开一点,赶紧往里边走走。”后面的人忍不住催促。 狭小的马棚里,顿时乱哄哄一片,怨气横生。 云池也很无语,因为这马棚不仅地面脏,气味也很大。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还是贪心了,跟这马棚相比,还不如露宿野外呢。 好在大家已经对她和叶雪尽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自觉跟她们保持了一下距离,才没有挤着她们。 即使这样,这里面的环境也让人难受,犯人们吵吵个不停。 叶雪尽见云池皱眉,露出难以忍受的样子,不由看向身旁的周祁月。 周祁月跟十松两人就跟在她身后,时刻关注着脚下和四周,生怕有人不开眼,再挤到了叶雪尽。 “小月。” 周祁月忙转过头来:“殿下。” 叶雪尽淡声道:“让大家安静些吧,本宫不喜吵闹。” 一听这话,周祁月立即提高了嗓门:“都住嘴。” 一声大喝,震得众人静了静,都朝周祁月看过去。 见周祁月怒目圆睁,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瞪着他们。 周家众人默默收回了视线,明白了,小姐这是又得了长公主的吩咐,表现自己呢。 十娘和少女们本就安静,见状朝叶雪尽的方向凑了凑,周家的仆役们相互挤了挤,老实让开了路。 就在这时,小高抱着个包袱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跑近后,又皱着鼻子停在马棚外面。 他朝众人望了望,神情有些鬼祟。 周家的仆役们在里面,靠外面站着的都是女眷。 小高粗略一扫,视线定格在十松脸上。 “你,就你,过来一下。” 十松本就站在外围,离门也近,见叶雪尽和十娘都没有拦着,闻言便走了过去。 小高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十松的绳子,把包袱递到她手里:“藏好了,如果有人来,别忘了假装绑上自己的手。” 十松看着手里的包袱,看到了上面已经干涸的血渍,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这…不会是那个官差的人头吧。” 她记得好像就是这个姓高的小官差包起了曾老三的人头。 “怎么,你怕了?”小高抬了抬下巴,不等十松回答,便丢下一句,“我才不是孬种。” 说罢,扭头就跑开了。 十松:“…” 众人:“…” 周祁月翻了个白眼:“他有病吧。” 十松深以为然,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像是有点毛病。” 随后,她便抱着那个包袱回到了叶雪尽和云池身边。 云池:“…”不是,就这么抱着曾老三的人头进来了! 冷不丁地,脑海中闪过曾老三的样子,她悄悄挪了挪脚,站到了叶雪尽身后,跟十松保持了一下距离。 叶雪尽此刻也看着十松,微微蹙了蹙眉,吩咐道:“马上给十娘松绑。” 十松便包袱往脚边一放,直接照做。 叶雪尽又示意十娘附耳过来,只小声说了八个字:“处理干净,速去速回。” 十娘秒懂,拎起包袱就纵身一跃,悄悄离开驿馆。 马棚里一片寂静,都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十娘折返。 叶雪尽的眼底才露出几分心安,是她大意了,忘了小高一直带着曾老三的人头,没有及时处理。 云池一直安静地看着,见她神色好似变得轻松了些,莫名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叶雪尽想起什么,猛然回头,看向角落里的穆二。 众人不由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穆二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后背抵住了墙。 顶着这么多视线,他满脸忐忑道:“殿下?” 叶雪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朝向众人道:“若有人来例行搜查,希望你们不要让本宫信错人。” “殿下放心,周家人绝不乱说话。”周老御史第一个反应过来,前院怕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小高才慌里慌张地把曾老三的人头送了过来。 不过,小高到底是思虑不周,竟不知若真有人来搜查什么,定然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些犯人们。 观小高的行径,八成是小年轻自己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并没有告知于鲁,不然以于鲁的性子,应该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好在队伍里有个身手不错的十娘,不然他们还真敢躲不过去。 叶雪尽心中也是这么想,于鲁应该不知道小高把人头送来的事,若是知道…… “殿下!” 于鲁一想到方才,小高偷偷跟他说的话,心里那叫一个惊吓。 是他糊涂了,山上不便处理,但下山后就该把曾老三的人头埋了的。 于鲁心里一阵懊恼,刚走到马棚外喊了一声“殿下。”身后就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于大人这么着急是要忙什么啊?” 于鲁倏然回头,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胡校尉怎么到这里来了,此地腌臜,我们还是去前院说话吧。” “于大人哪里的话,为朝廷办差,是本官分内之事,再腌臜的环境也不能怕啊。”胡校尉说着,抬手往前一挥,“动手搜,一个也不许放过。” “胡校尉!”情急之下,于鲁提高了音量。 “于大人。”叶雪尽平静地唤他一声,“配合官差办案,也是大韶国每一个子民的本分。” 言下之意,不用拦着,不用惊慌,让他们搜就是。 第45章 于鲁面色一顿,退到一旁。 胡校尉这才看向叶雪尽,第一眼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出声的美人,就是那位有着人间绝色之称的和安长公主。 他只盯了两眼便将目光收回,大手一挥道:“听好了,所有人排成两列,依次站好,把身上的东西都放到地上。”说罢,他又示意手下去把犯人们的绳子解开。 众人原本见到来这么多官兵是怕的,一听是要搜东西,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除了一身囚衣,什么都没有,刚才倒是有个人头,但也被处理掉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叶雪尽方才的那些举动是何意。 长公主也太厉害了,这都能料到。 不少人如是想。 很快,众人都在马棚外站好,地上除了几个水囊,便是十娘身上那把原本属于曾老三的刀,以及十松小心放下的电击棍。 胡校尉视线在地上一落,先用脚踢了踢刀:“为何是官刀?” “胡校尉有所不知……” “本官问你了吗。”胡校尉厉声打断于鲁的话,看向十娘,“说,你为何会有官刀?” 十娘镇定道:“我们在山上遭人截杀,死了一个官差,于大人见我会些拳脚,便让我暂时保管这刀,护着些女眷们。” 胡校尉打量十娘一眼,又看向十松:“这又是什么?” 他抬脚踩了踩地上的棍子,看不出来是用什么做的。 见他用脚去踩电击棍,十松顿时急红了脸,有种想上去拼命的冲动,脱口而出道:“把你的脚挪开。” 这可是仙人赐下的神器! 众人也神色肃然,都盯着那根被踩在脚下的神器,心中连声默念,仙人不要怪罪,是这厮玷污神器,您要怪罪就怪这厮一人吧。 见十松这么激动,胡校尉嗤笑一声,又用脚碾了碾:“回答本官,这是何物?” 十松缓缓握紧了拳头,正要冲上去,就被身边的云池一把拉住了胳膊。 “官爷,这是我的东西,小姑娘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云池点头哈腰,站了出来。 幸亏她眼疾手快,不然还能得了。 小姑娘也太冲动了,人是活的,物是死的,就算电击棍真是仙人赐下的,那也是为了保护人,若是为了这东西丢了命,岂不是本末倒置。 胡校尉看向云池:“姓谁名谁,身份,来历,说清楚。” “官爷明鉴,小的名叫云池,原本是京城的乞丐,这几位都是我的姐妹,我们身为女子,平时讨饭多受欺凌,为了自保成立了丐帮,我是丐帮的帮主,这棍子是小的捡来的,就把它当成了丐帮的圣物,所以我这妹妹才这么紧张。” 云池语气一顿,有意看了眼叶雪尽,皱了皱眉,“后来,小的有幸接到了长公主的绣球,成了驸马,谁知道会那么晦气,好日子没过上,还就连累了,我这几个姐妹重情重义,还愿意喊我一声帮主,这才跟着我一起流放,官爷要是怪就怪小的吧。” 一番话下来,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心道驸马也太会扯了。 不过,他们最开始见识到的云池就是这个样子,不仅认为长公主晦气,还一直嫌弃、欺辱长公主。 没想到竟都是假象,仙人就是仙人,比他们有眼力,看出了驸马才是对长公主最心诚的人。 胡校尉挑了挑眉,这位就是那个乞丐驸马…… 他沉吟了一瞬,又抬起了手:“继续搜,一个人都不许漏下。” 第45章 继续搜的意思就是要搜身。 “胡校尉!”于鲁忍不住又开口拦了拦,“女眷就不用搜了吧。” 男女有别,长公主怎能被这些人近身。 胡校尉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腰间的刀,一言不合就拔了出来,直直地指着于鲁:“本官说搜就搜,谁敢阻拦,大可试试。” 于鲁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卑职不敢,还请胡校尉通融一番,找个女人来搜。” “你在教本官做事?”他要搜的就是这位和安长公主。 “求大人找个女人来搜。”于鲁跪地,并不退让。 周老御史见状,跟着跪下:“求大人找个女人来搜。” “求大人找个女人来搜。”众人紧随其后。 两厢对峙,空气仿佛凝固。 “你们好大的胆子。”胡校尉声音沉了下来,“本官不仅要搜,还要亲自搜。” “是谁好大的胆子,胡大人要亲自搜谁啊?” 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女子声音从墙头上传了过来。 胡校尉看清来人,忙带人跪下:“拜见郡主殿下。” 来人是西南王的长女,封号‘宜’。 这位怎么来了,看来没少往刺史府放钉子,不然也来得太快了。 宜郡主笑笑:“胡校尉先跪着吧,你,去把胡夫人叫来。” 被指到的官兵面露难色,悄悄朝胡校尉看去。 胡校尉正要摇头,就听宜郡主说道:“要么让胡夫人来搜,要么就都别搜了,胡校尉难不成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信不过。” 胡校尉一脸无奈道:“郡主,卑职也是奉命行事,你就别为难我等了。” 宜郡主像没听到似的,直接跳下墙来,好整以暇道:“看来胡校尉是不想搜了,那就继续跪着吧。” 胡校尉沉默片刻,朝手下挥挥手。 人群中,于鲁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一样,飞快地扫了眼一身青色劲装打扮的宜郡主。 他怎么忘了,西南王任征西大将军期间,虽然常年在西南边陲作战,家人也都跟在身边,可这位宜郡主身为征西大将军唯一的孩子,却一直留在京城。 后来,征西大将军成了西南王,王妃又诞下一子,宜郡主才被放回西南。 宜郡主回西南好像就是几年前的事。 于鲁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长公主绕道西南,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位宜郡主而来,而不是西南王。 熟知朝堂重臣往事的周老御史也两眼绽光,是了,宜郡主当年在京城过得还算顺遂,可是在传出西南王老年得子之后,这位宜郡主的处境就变艰难了。 当年是谁提议送宜郡主回西南与家人团聚来着,好像是老太傅。 老太傅啊,那位告老还乡之前曾为两朝帝师,先是教出了先皇,后又一并教导长公主和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 周老御史用力揪住胡子,好像窥见了一张大网,暗中铺设开来。 没有人看到叶雪尽垂眸掩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左手食指轻轻动了两下。 院中静了静,胡校尉扯了扯嘴角:“郡主,可否让卑职先搜一下别的犯人,卑职也好早点交差。” 他堂堂从五品城门校尉,一直跪着算怎么回事,而且夫人马上就要来了,想想就觉得不自在。 宜郡主笑笑:“搜可以,但要记住了,本郡主最见不得女人受欺负,若是谁的爪子敢动女眷,本郡主就给他剁下来喂狗。” 于是,官兵们便先搜起了男人,没有意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胡校尉又让他们把马棚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这时,胡夫人也赶到了。 “夫君。”胡夫人先是唤了一声胡校尉,而后便朝宜郡主福了福身,“臣妇拜见郡主殿下。” 宜郡主笑得灿烂:“胡夫人快别多礼,想来你也知道要干什么了,快动手吧,别误了胡校尉交差。” 胡校尉清了清嗓子,憋出三个字:“仔细些。” 胡夫人点了点头,走向一排女犯人,挨个从头摸到脚,搜得很是细致。 搜完之后,她朝胡校尉摇了摇头。 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胡校尉深呼一口气,又勉强扯起嘴角,朝宜郡主道:“卑职就不打搅郡主叙旧了。” 宜郡主直接越过他往外走:“叙什么旧,本郡主只是路见不平,看不过某些伪君子借着办差的名义欺负女人罢了,对不住了胡大人,没能让你亲自动手,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夫人一听这话,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夫君?” 胡校尉忙朝她笑笑:“夫人莫要多想,为夫只是公事公办,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你去问问岳父就知道了。” 他这位夫人可是曹州刺史之女,要不是背靠着这么一个老丈人,他也不会升职升得这么快。 胡夫人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这才走了。 驿馆大门外,宜郡主上马后又回过头来,朝驿馆的差役吩咐道:“本郡主不管别人,但女眷不许再绑着了。” “是是是,郡主好走。”差役连连点头。 后院马棚里,周老御史忍不住几次看向叶雪尽,想验证心里的猜测。 犹豫再三,他终是没忍住:“殿下与那位宜郡主可是有旧?” 叶雪尽眸光一顿,第一时间看向了穆二,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似是确认了什么,才缓缓道:“诸位方才不曾多言,本宫今后也当以诚相待,实不相瞒,本宫与宜郡主不过点头之交,见她出言相助,本宫也想攀谈一二,奈何她并没有给本宫开口的机会。” 毕竟,宜郡主走得利落。 “这样啊。”周老御史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可那位宜郡主确实没跟长公主有什么交流,走得也干脆,难道是他想多了? 还是说……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穆二的方向。 穆二低头扬了扬眉,看来不出声是对的,不过就算出了声,怕是也没什么用。 因为他觉得那位胡校尉并不是冲着人头来的,倒像在找别的东西。 如此甚好,只要他能取信于长公主,迟早会有机会。 第46章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驿馆的差役们商量了一下,索性没有再来马棚。 他们认为要么把犯人全都绑了,要么都不绑。 不然有的绑有的不绑,那不是掩耳盗铃吗,既如此,何必再多此一举。 晚饭是于鲁亲自送去马棚的:“殿下受委屈了。” 一想到自己住着上房,吃好的喝好的,长公主却跟大家挤在马棚里,吃不好睡不好,他心里就一阵不自在。 哪有主子受难,下属享受的道理。 叶雪尽再次听到这句话,不由莞尔:“于大人不必介怀,本宫不觉得委屈。” 那双明媚又沉静的眸子里,仿佛透着看清他心思的了然。 于鲁微怔,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殿下不觉得委屈就成。” “于大人早些回去吧,以免引人猜忌。”叶雪尽没有让于鲁久留,她们一个是犯人,一个是押送犯人的官差,在这人多眼杂的驿馆里,不宜交谈太久。 “是。”于鲁也明白这一点,便快步离去。 目送于鲁走远,叶雪尽回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静静地望着蹲在马棚外吃东西的众人,望着那道吸引住她目光的身影。 云池正埋头喝着面汤,汤里只有一些面疙瘩,没放油盐也没放任何调味料,许是太久没有喝热汤的缘故,她竟觉得这汤还挺好喝。 “驸马。”周祁月喊了云池一声,“殿下看你呢。” 殿下看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叫人的意思,但周祁月还是很有眼力见地跟云池说了一声。 云池抬头,就撞入叶雪尽清亮的眼眸里。 她大口喝完碗里的汤,怕叶雪尽有什么事,就走了过去。 “你吃好了?” 叶雪尽摇摇头:“不觉得饿。” 一旁的石墩上,那碗面汤分毫未动。 云池回头看了眼大家,牵住叶雪尽的手往院子深处走了走:“是不是喝不惯。” 叶雪尽摇头,从前的她或许是吃不惯的,但这一路,她发现在生存面前,能活着就已是难得,哪还有资格去挑剔。 云池低低一笑,伸出手去:“给你个好吃的。” 叶雪尽接过来,感受到微微的烫意,竟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烫面包子。 云池推了推她的手:“快吃吧,先咬开一个口,吸一吸里面的汤汁。” 话刚说完,她便两眼一亮,看向空中的大字。 【送出灌汤包一个,请选择奖励:玉米排骨汤一锅或茶树菇老鸭汤一锅】 云池方才喝完面汤,就想着如果接下来的几天里,也能在路上喝到热乎乎地汤就好了,所以在送给叶雪尽灌汤包时,她在心中想了想。 第46章 一大锅啊,不错,还白得了一口大锅。 叶雪尽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她怔怔出神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 “你喜欢玉米排骨汤还是茶树菇老鸭汤?” 不期然地,那双明亮的眸子看了过来。 叶雪尽垂眸:“我都可以。”随后,她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汤汁霎时在口中散开,肉馅和汤汁融合在一起,唇齿留香。 她不由得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细细品尝间,眼底难得地露出一抹带着满足地喟叹。 叶雪尽不是第一次吃这种烫面灌汤包,可她是第一次吃到口感这么细腻丰富的。 待她吃完,云吃也在观察储物空间里那锅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了。 该说不说,这储物空间真神奇,不仅保温,还保质。 “驸马,你随我来。” “嗯,好。” 叶雪尽走到更远处的水井旁,一边洗手一边轻声道:“驸马,我之前答应过你不问不探究,也不说与旁人听,但我今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云吃掩下眼底的诧异,心道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真话啊。 她怎么说,说自己是穿越者,说自己有金手指…… 那是不可能的,她疯了才会说出来。 叶雪尽嗓音清浅道:“我想问驸马,你那神通可以收起别人的东西吗?” 这些天来,云池收回去的东西,都是云池拿出来的。 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因为她现在需要明确云池的神通,是否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可以,自是再方便不过,如果不可以,便要另想他法。 云池愣住了,这是个好问题,好到她都不知道答案。 叶雪尽捕捉到云池脸上的茫然与呆愣,灵光一闪道:“驸马不清楚?还是没试过?” “我没试过。”云池下意识地点头,她压根就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叶雪尽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期待:“驸马何不试试?” 云池没有说话,直接打量四周。 她们此刻是在后院的水井边,脚下只有一个木桶和一个水盆。 她轻舒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凝神一试。 下一瞬,地上的水桶便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云池已经清晰地感应到水桶出现在储物空间里。 好家伙,还能这么用! 云池立时看向叶雪尽,直奔主题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收着什么东西?” 快说让她收什么,快拿给她,她现在强得可怕。 叶雪尽眼底亦难掩惊喜,闻言点了点头。 “驸马今夜丑时随我出去一趟可好。” 丑时?那就是半夜一两点钟,云池爽快答应:“好。” 叶雪尽不由弯了弯唇,露出一抹明媚又温柔的笑意。 “驸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云池谦虚地摆摆手:“不用说谢,你以后会有机会的。” 直接用实际行动来感谢她就好啦,多给点银子和金子,比什么都实惠。 叶雪尽眼眸含情,定定地望着云池,心中忽然又生出那种身体里缺了一块的感觉。 但,这一次,她好像找到了那一块在哪里。 她好想抱住驸马,仿佛那样就能填补好身体里的空缺。 被她这么感激地望着,云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找了个话题道,“那我们今晚先不睡了?” 叶雪尽柔柔一笑:“好。” 于是乎,当众人挤在马棚里打算歇息时,云池和叶雪尽就站在马棚外,没有进去。 十松和周祁月见状,想也没想就走了出来,她们要守着殿下。 “本宫与驸马并无睡意,就为大家守夜吧,你们好好歇息。”见她们两个一左一右跟个门神一样站着,叶雪尽开口劝道。 十松握紧手里的电击棍,一脸严肃:“我也不困,我要保护殿下。” 周祁月跟着道:“我也是。”其实她是不喜欢马棚里的味道,而且马棚四面漏风,也没比外面暖和多少,还不如陪着殿下呢。 叶雪尽默了默,这次不劝了,直接吩咐她们:“你们今夜进去看着,不要让人出来偷听,我与驸马有事相商。” 十松和周祁月这才干劲满满地回去,她们一定盯好所有人,绝不让人偷听殿下与驸马说话。 深秋的晚风越吹越让人感到寒凉,叶雪尽看了看天色,看向云池:“还有一个时辰,驸马冷吗?” “你是不是冷了,看我的。”云池还沉浸在发现储物空间新功能的兴奋中,二话不说就拿出来一床棉被,拥着叶雪尽坐近了些,披在身上。 至于马棚里面的人还没有棉被的问题,对不起,里边的味儿实在是太大了,地面也太脏了,她怕给大家用上这么一晚,收回去之后,不干净不说,万一棉被蹿味儿就不妙了。 毕竟储物空间里还有那么多吃的。 若是以后拿出来的东西,都有一股马粪味儿,嘶,想想就让人拒绝。 云池一边想着,一边把棉被围拢好。 叶雪尽鬼使神差地抓住她要抽走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腰间。 第47章 云池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势把她搂在怀里。 而后,两人齐齐怔住。 云池“…”这动作,感觉不太对劲。 虽然是叶雪尽主动拉着她的手抱住的,但总觉得有点太过亲密了。 不过,如果现在再把手拿开,会显得更奇怪吧。 叶雪尽也回过神来,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微妙又紧张的感觉,就连脸颊都微微烫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有点冷,挨近点暖和些。” 云池闻言,莫名心虚了一下,人家只是觉得冷,她差一点就想多了。 她当即收紧胳膊,把人又搂紧了些。 “那我再抱紧点,你是不是特别怕冷。” 叶雪尽默了默:“嗯。” 云池笑了笑:“那我们正好相反,我不怎么怕冷,但特别不耐热,一到夏天连门都不想出了。” “驸马从前不是乞丐吧。”叶雪尽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夏日不出门,意味着有房可住,且房中凉爽,不缺冰。 非寻常之家…… 眨眼间,她就从云池的话里得出了这些信息。 所以驸马从前是什么人呢,为何会沦落成乞丐,还会那些匪夷所思的仙人手段。 云池呼吸一顿,想了想道:“小时候,家境还可以。” 叶雪尽听出她话里的敷衍,便没有再往下问。 两人一时沉默,都望着地面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有人走出了马棚。 叶雪尽回头,脸上并没有意外:“我们去那边说话。” 她看了眼十娘,示意云池也一起去。 云池没有问去做什么,跟着走了过去,因为很好奇十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本来按照她猜测,叶雪尽要等的人应该是那位宜郡主,而不是十娘。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官兵来搜身时,她就在叶雪尽的左边,又时刻关注着叶雪尽,生怕那些官兵里有人跟穆大一样,来个偷袭。 所以,她看到了叶雪尽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左手的食指很有规律地敲了几下。 注意,是敲,有别于寻常动作地敲。 那一瞬间,云池脑中忽然就闪过《西游记》中的某个情节,菩提祖师在孙悟空头上打了三下,倒背着手……暗示孙悟空三更时分来…… 也就是那时,她悄悄留意了一下,注意到站在左前方向的那位宜郡主,用余光恰好扫着这边。 扫着叶雪尽的左手! …… 三人离马棚远了些,来到了水井边。 十娘立即就跪了下去:“殿下明鉴,十娘并非存心偷听。” 她是习武之人,耳力也不错,就听到了叶雪尽让十松和周祁月盯着大家,不要让人出来偷听的话。 她原本是想着,等两个小姑娘兴奋劲儿过了,长公主和驸马聊完也歇下,她就找个机会出去。 谁料,十松和周祁月确实很快就难抵睡意,过了兴奋劲儿。 长公主和驸马是不再聊什么了,可这俩人也没进去歇息的意思,就一直在马棚外守着。 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出来了。 不然都大半夜了,再耽搁下去,她怕接下来找不到机会。 “本宫知道,你是想去驿馆外。”叶雪尽伸手扶了扶她,“本宫等你,只为跟你说几句话。” 十娘起身,原来殿下竟是特意在外面等她吗。 “铅华进宫了吧。”叶雪尽语调缓慢,似有些惆怅。 “小姐她现在是…是贵妃娘娘。”十娘不敢再隐瞒,连忙答道。 似是得到了确认一般,叶雪尽微微点头:“你出去可是为了给铅华传信?” “是,我想着该把镇山县衙的恶行都呈报给小姐,小姐一定会管的。” 第47章 “还有呢?” “还有,”十娘语塞,还有…… 叶雪尽忽然伸出手,按在她的肩头:“十娘,有些事,你若决意要说,便亲自回京去说,莫要再出现在本宫眼前。” “殿下……”十娘一脸复杂,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雪尽笑笑:“去吧,早去早回也好,一去无回也罢,跟随你自己的心便是。” 若早去早回,便是选择留在她身边,不该说的都不说。 若一去不回,便是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十娘低头,怔怔看了叶雪尽片刻,转身走了。 云池旁观全程,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她不会真的一去不回吧。” 那样就意味着,十娘会把叶雪尽意图筹谋造反的事说给女主听。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原文中,女主陶铅华跟叶雪尽是闺中密友,两人感情颇深,女主甚至为了帮叶雪尽平反,不惜入宫为妃去侍候自己一开始并不喜欢的皇帝。 后来,女主也确实做到了。 而且那一天就快了,过了今晚,还剩下五天。 叶雪尽正要回答云池的话,忽地顿住,转过头去。 因为后面传来了风铃声,细小的,悦耳的。 叶雪尽不自觉地扬了扬唇,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既是故人来,何不现真身。” “殿下还记得啊。”宜郡主从夜色中走出来,先是笑着看向叶雪尽,视线落在云池身上时,嘴角的笑意又收了起来。 云池:“…”脸变得不错。 叶雪尽从容握住云池的手,语中带笑道:“宜妹妹,这是我的驸马云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一句话表明态度。 宜郡主眼底闪过诧异,忙恭敬地朝云池打了个招呼:“见过云驸马。” “见过宜郡主。”云池也回了一句,她还是不太习惯有人朝自己行礼。 “宜妹妹不必多礼,方才可是都听到了。”叶雪尽看出云池的不自在,主动接过了话茬。 宜郡主点头,语气里满是自信:“殿下放心,若她不回,明早也出不了曹州城。” 丞相府在曹州的势力,无外乎就那两家,对于从京城调任过来的官员,她一直都派人盯着呢。 叶雪尽不由笑了:“宜妹妹办事,本宫自是放心。” 云池:“…”听到这里,哪还会不明白,感情还是她单纯了,叶雪尽压根就没想放十娘走,够狠! 宜郡主也笑了:“殿下特意绕道曹州,可是想接手曹州卫?” 叶雪尽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是为何?” “本宫此行只带走母后留下的东西。” 宜郡主面露不解:“怎么带?”那么多东西,还不如带曹州卫呢,至少曹州卫都是活人,自己会走。 叶雪尽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云池:“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与宜妹妹细说,你今夜只需带本宫与驸马过去便可。” 出于一贯以来对叶雪尽的信任,宜郡主没有再问,点头应了。 “说起来,当年离京匆忙,都没有跟殿下好好道一声别,令我遗憾至今,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如何?” 叶雪尽笑笑:“好。” 说罢,她牵着云池的手,就跟着宜郡主往外走。 云池愣了愣,想说就这么走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不过她见叶雪尽和宜郡主都很镇定,便也耐着性子。 走到驿馆外,见守门的人都无声地朝宜郡主行礼致意,一点也没有要拦的意思,甚至连口都不开,她才懂了。 好家伙,这位宜郡主厉害啊,在曹州的势力恐怕不一般。 出去驿馆,宜郡主竟是有备而来,准备好了马车。 待叶雪尽和云池坐上马车后,宜郡主亲自驾马,朝郡主府驶去。 马车里,叶雪尽仍旧牵着云池的手,神情难得露出几分放松:“驸马是不是很好奇宜妹妹。” 方才,她没有漏过云池脸上闪过的疑惑和惊叹。 云池摇摇头,又点头:“是有点好奇,但也没那么好奇。” 意思是,你愿意说就说,不说也行。 第48章 见云池一副说不说都可以的样子,叶雪尽心里莫名乱了乱。 没有来由地,她很想确认一个问题。 “驸马不好奇我的过往吗?” 云池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好奇?” 叶雪尽张了张嘴,是啊,为什么要好奇。 那她又为何总是忍不住好奇这个人的过往呢。 一时间,叶雪尽心头也有些茫然,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云池见她神情和动作都有些不对劲,不由问了问。 叶雪尽压下心中的慌乱,缓缓道:“无事,我是想与驸马说说宜妹妹,我与她自幼相识,那时,她还不是郡主……” 宜郡主本名温宜,彼时的身份还是征西大将军之女。 起初,叶雪尽并没有关注过温宜。 众臣皆知征西大将军爱女如命,所以,温宜就成了牵制征西大将军的工具。 可是,征西大将军平定西南边陲,被封为西南王后,却没有一点想将女儿接回去的意思。 按理,西南王年逾五十,只有温宜一个女儿,虽被封了异姓王,却也被卸了兵权,完全可以提出把女儿接回去,想来皇帝也不会再为难。 可西南王就跟忘了这件事似的。 不久之后,有消息传出,西南王之所以忘了还有个女儿,是因为老年得子,儿子都养到五岁了,怕好强的女儿回去跟弟弟争王位。 消息一传开,温宜跪到了宫门外,求皇帝准她永居京城大将军府,誓死不回西南。 那一年立冬,叶雪尽进宫向父皇和母后请安,进宫时便看到了一大早就到宫门外跪着的温宜。 十几岁的少女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不同于平日里所见到的闺阁小姐们那般温柔贤淑,她穿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背影都透着飒爽。 叶雪尽经过时,不自觉地打量了几眼。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好比是见惯了盛开的花,花丛底下却藏了一把刀,尖锐,锋利,英气逼人。 那一刻,叶雪尽从温宜脸上看到了独属于武将的霸道和意气。 出宫后,她鬼使神差地命人打听了一下,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惋惜。 文武双全,且精通兵法,立志要做女将军…… 如果这样的女子能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未必会输于男子吧,不,叶雪尽甚至觉得温宜会强过许多男子。 后来,是温宜主动约见了她。 “所有人都说圣上视长公主为掌上明珠,殿下一句话,胜过朝臣三百言,不知殿下可愿帮臣女一个忙?” 原来温宜一直在以退为进,她不想留在京城做没有自由的鸟儿,她一直都想回西南展翅高飞。 那之后,她们私下多往来,一起分析朝堂局势,一起研读兵法谋略,一起憧憬大韶国的未来。 说到这里,叶雪尽目光变得复杂起来:“父皇年纪大了以后,性子愈发多疑,且一直放心不下西南,我与太傅商议过后,献计于父皇,言温宜对西南王、对那个不曾谋面的弟弟恨之入骨,且一心想继承王位……” 叶雪尽还记得,父皇那日盯着她看了许久,还诡异地大笑了一阵,之后不仅封温宜为郡主,还颁下成立曹州卫的圣旨,命温宜尽快收拢西南王所有旧部,并入曹州卫,全部为朝廷所用。 为了避险,温宜离开之前没能与她见一面,却托老太傅往长公主府递了一句话。 “日后,殿下若到西南,温宜当倒屣相迎,有召必应。” 可父皇终是走得太快了,曹州卫在父皇驾崩半年后才扎根西南。 同一年,叶雪尽的母后病重,召她入宫侍疾。 给她留下了那句‘潜龙勿用’,暗示她藏巧守拙。 她当时虽不解,但也照做了,从此之后再也不过问、关心朝堂事。 因为,她本就无心那个位子。 直到新帝,也就是她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突然要给她赐婚,在她拒绝之后,又直接往长公主府赐了一道抛绣球招亲的圣旨。 告老还乡的老太傅才秘密找到叶雪尽,告知她两件事。 “父皇留下遗诏,曹州卫只听命于手持密印之人,温宜只是代为掌管。”叶雪尽眼神更为复杂了些,握着云池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母后也暗中托温宜保管了一批财物。” 她的父皇和母后在临终之际,竟不约而同地找到老太傅,做出了几乎一样的打算。 为她而做的打算。 “若和安有身不由己之时,西南的曹州卫温宜保管的财物,都交给和安。” 新帝不顾叶雪尽意愿,执意赐下抛绣球的圣旨,在老太傅看来,就是时候到了。 说到最后,叶雪尽攥紧云池的手,眼底隐隐泛起泪光:“父皇和母后殚精竭虑,至死都对我放心不下,我却以为只要不争不抢,便能安然度日,我太蠢了,驸马,本宫醒悟得太晚了。” 第48章 话音落下,她仰了仰头,逼退眼底的泪意,再看向云池时,神情萧索又冷漠。 “驸马,本宫再不会犯蠢了。” 云池听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中一叹,将叶雪尽搂在怀中。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的父皇和母后只是未雨绸缪,他们也不确定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再说你又不能未卜先知,就更料不到了。” 但老皇帝和太后或许又都足够了解自己的一双儿女,才会如此未雨绸缪。 可惜…… 可惜原文中的叶雪尽还没有接手曹州卫,还没取到那批财物,就早早死在了路上。 有时候,云池甚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小说世界,作者笔下并没有这么多伏笔。 这是一个完全存在的平行时空,有执笔人都没想到的情节,那些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灵魂和精神内核。 比如老皇帝和太后,那一条条铺展开的暗线,执笔人不知道,读者也看不到。 就像表妹吐槽的原文内容,只有渣女驸马表面的恶,却不知因果,不知原主也是被逼无奈,艰难求生。 云池都不敢想,若她没有金手指,没有那一次次的奖励,恐怕她和叶雪尽也坚持不到今日。 叶雪尽摇摇头,倚在云池的怀里,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她虽没料到,但她的的确确不够杀伐果断。 若她在接到圣旨的当下便能醒悟,便能狠心抛下所有亲厚之人远走西南。 便不会再有后面的流放…… 她几乎能想到,若是没有云池,若云池没有神通,她根本活不到来西南。 若重来一次,她或许会心狠一些吧,就像现在一样。 或许吧…… 马车缓缓停下。 “殿下,郡主府到了。” 叶雪尽坐开身,迅速整理好心情,与云池一起下了马车。 宜郡主在前面引路,直奔郡主府的库房。 “殿下,这些便是太后当年命我保管的东西,太后她老人家只说是留给殿下的财物,我也不曾打开。” 石头架上整齐地摆放了一排精铁打造的箱子,乌黑发亮,不见一点锈迹,连封条都没有动过,可见保管得十分上心。 叶雪尽心有动容,感激地看向宜郡主:“宜妹妹有心,本宫多谢了。” 宜郡主连忙摆手:“殿下可别折煞我了,若不是你与老太傅相助,我现在说不定都困死在京城了。” 又哪会有今日的风光呢。 因为手握先皇遗诏,她所代管的曹州卫只认密印不认人,新帝短时间内都动不得,更别说这些地方官员了。 曹州城,谁也不敢惹她,包括她那个年老无用、只念儿子好的父王。 第49章 四目相视,两人都笑了。 曾经,她们视彼此为知己,是不惜一切帮助对方的闺中好友。 在此刻,依然是。 一时感慨,宜郡主忍不住道:“殿下好像变了些。” 变得更为果断,从前的殿下遇到十娘这种情况,怕是狠不下心的。 这样才好,心软的人是坐不到那个位子的。 叶雪尽莞尔:“是吗,你也变成熟了些。” 她们都会成长,但年少时的情分,不会变。 宜郡主笑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带走这些东西?” 叶雪尽想了想,捡着重要的说了说:“……本宫幸得仙人庇护,仙人愿帮本宫代为存放,随时供本宫取用。” 她还是没有说出云池的神通。 虽然她信任宜郡主,但在没有足够自保的前提下,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宜郡主先是震惊,而后大喜过望:“太好了,殿下……真是太好。” 殿下完美无缺,合该得天地庇护。 叶雪尽便没有避着宜郡主,状似不经意地握住了云池的手,一起走到石头架旁。 这些都是母后留给她的啊……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铁箱子,下一瞬,一排铁箱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殿下!”温宜惊讶地捂住嘴,喊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仙术吗,也太神奇了。 激动之下,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殿下何不求仙人把曹州卫也带走,到了南疆也好起事。” 叶雪尽却摇了摇头,神色郑重道:“本宫并不打算接管曹州卫,他们在宜妹妹手中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而且现在也不是起事的时候。” 新帝虽然已经显露出昏庸,但还让人抓不到错处。 不过那一天也不远了。 因为她的好皇弟一门心思地想废除先祖定下的律法,想把女官踢出朝堂,想断了天下女子的路。 那一天,才是最好的时机。 不然,她现在就是谋反,就是逆贼。 思及此,叶雪尽道:“本宫还要托宜妹妹办两件事。” “殿下尽管吩咐。”宜郡主难掩激动,这一天可算是来了。 一旁,云池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了冲劲。 谁说女子不能改天换地,谁说女子不能建功立业。 野心对女子来说,从来都不是贬义词。 在这郡主府的库房里,她仿佛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殿,看到了万里山河,看到了叶雪尽和宜郡主想要的将来。 这顿饭到底是没有吃上。 因为叶雪尽不宜在西南久待,毕竟皇帝怀疑掌管曹州卫的密印就在叶雪尽手里。 长公主府几乎被掘地三尺,叶雪尽入狱后被多番用刑,甚至于白日里的搜身。 都说明皇帝还没有放下心中的怀疑。 回到驿馆,她们刚好碰上回来的十娘。 看到是宜郡主亲自驾马车,又看到叶雪尽和云池从马车里出来,十娘默默趴在屋檐上,没有着急现身。 宜郡主又陪着她们回到后院,这才道别:“此去山高路远,殿下珍重。” 叶雪尽点头:“宜妹妹亦然,下次见面,本宫定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好。”宜郡主爽朗一笑,朝屋檐上看了眼,“看来殿下又得一好手。” 说罢,朝叶雪尽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去。 叶雪尽意会,看向屋檐:“可是十娘回来了?” 十娘这才现身,跪地低头道:“殿下,属下愿追随殿下左右。” 她犹豫再三,最终只说了毛家庄和镇山县衙的事,顺带提了一句是因为遭遇截杀,才被迫绕道曹州,便没有再说什么。 叶雪尽没有出声,静静看向云池,伸出手,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神器。 是该送出第三根电击棍了。 云池无声笑笑,取出一根电击棍。 因为电击棍都曾送给过叶雪尽,所以金手指没有任何反应。 叶雪尽看向十娘,淡声道:“起来吧。” 十娘忐忑抬头,起身后便见叶雪尽朝自己递过来一根棍子。 看清那棍子跟十松抱着的神器一模一样时,她瞳孔一缩,愣住了。 “殿下…” “仔细听本宫说,这神器使用时,要先按一下这里……”叶雪尽不紧不慢地教了一遍,又把需要注意的事复述清楚,便把电击棍递到她手里,“十松她们到底年纪尚轻,处世经验不足,往后你还要多费心,还有那个穆二,一定盯紧了,莫要给他往外传消息的机会。” “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十娘一时激动,大声答道。 话音一落,似是吵到了熟睡的众人,马棚里隐约响起说话声。 十娘无措地揉了揉鼻子,殿下才夸了她,让她多费心,她就闹出了动静,怪尴尬的。 “殿下恕罪,属下……” “无事,本宫相信你能做好,去叫大家都起来吧。”叶雪尽浅浅一笑,示意她去叫人。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流放队伍要赶早走,免得再让某些人惦记。 “属下遵命。”十娘仍旧有些激动,用力握紧电击棍,一边往马棚走,一边不停低头打量。 这就是神器啊,她也有神器了,只要碰到人的身体就能让人晕厥的神器。 早知如此她就早点表态了,也就不用羡慕地心痒难耐了。 叶雪尽收回视线,想趁着大家还没收拾好,先看一看铁皮箱里都装了什么,便跟云池说了。 云池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因为她也想知道太后都给叶雪尽留了什么。 于是乎,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叶雪尽就看到她的驸马脚下晃了晃,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驸马!你怎么了?” 叶雪尽心头一惊,忙伸手去扶,面上的关切和担忧压也压不住。 云池忙摆摆手,笑道:“没事,我没事。” 哈哈哈,发达了发达了! 太后真是太贴心了,那一排铁箱,整整十个箱子里面,全都是黄金。 全都是黄金,简直太震撼了! 第49章 云池在心里换算了一下,这些箱子差不多能装下接近一立方米的东西。 就是保守点算,一箱至少也有三十万两黄金了。 十箱就是三百万两。 见云池止不住笑意,叶雪尽也想到了什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无声勾了勾唇。 母后怕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云池稍稍冷静下来,凑到叶雪尽耳边,悄悄道:“都是黄金,加起来至少三百万两,你发达了。” 叶雪尽目光一怔,三百万两黄金…… 她就是穷其一生也花不光那么多黄金,难道母后也…… 是啊,还有什么比打仗更耗费银子呢。 大韶国的军队支出几乎占国库支出的八成,一场大仗下来基本要花费一千万两白银,也就是一百万两黄金。 大韶国的国库一年下来也就收入一千万两白银。 而母后,足足给她准备了三百万两黄金,也就是三千万两白银! 可是,母后哪来的这么多黄金。 不等叶雪尽想明白,于鲁带着官差来了后院。 “殿下。” “去南疆。”叶雪尽收回思绪,言简意赅道。 “卑职遵命。”于鲁明白,这次就是要火速往西南走了,不在曹州城耽搁了。 城门一开,流放队伍就离开了曹州城。 …… 京城,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了眼大太监,皱眉道:“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回陛下,还是没消息,许是路途艰险,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皇帝冷哼一声:“都是些废物。”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在御书房外,传了话进来。 大太监听完,小心地瞄了一眼皇帝。 “何事?”皇帝又皱眉。 大太监犹豫道:“回陛下,皇后命人来传话,各位娘娘宫里的月银该发了。” “让她发就是。” “皇后说,宗人府的银库没银子了。” 皇帝一愣,怒喝一声:“荒唐,银库怎么会没银子。” 大太监吓得抖了一下,嗫嚅道:“宗人府的银库一向不丰,往年都是国库并内库一起支撑的。” 皇帝脸色愈发不耐:“那就让他们去找户部,去国库支银子。” 一群酒囊饭袋,没一个顶用的。 大太监心里快愁死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户部每月都是按时按例送银子的,这个月已经往宫里送过了。” 皇帝拍了一下手里的奏折,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下怒意:“银子都花哪儿去了,之前都够用,怎么到了朕这儿,就不够用了,宣皇后来,朕倒要问问她执掌后宫的。” 大太监心知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不敢说啊。 按照惯例,后宫的花费都是国库出一半,皇帝的内库出一半,一并由宗人府送到皇后手上。 可新帝登基半年多,压根就没开过内库,内务府不敢找皇帝要银子,只能硬撑。 撑到今日,内务府的银库怕是也撑不住了,见底了。 这事啊,谁说谁触霉头,还是让皇后来吧,毕竟人家是两口子。 很快,皇后就赶到了御书房,见皇帝一脸怒容,她小心唤了一声;“陛下,臣妾来迟。” 皇帝索性也不看奏折了,冷冰冰道:“朕听说内务府的银库空了,户部送的银子也用光了,皇后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年轻的皇后一听这话,当即喊冤:“陛下冤枉啊,宗人府说……” 皇帝听完,顿时头大。 都怪父皇走得急,母后也一直病着,他登基时,怎么没人跟他说过这事儿。 “用多少就去内库取多少吧。”皇帝烦躁地摆摆手,稍稍一顿,又冷不丁地站了起来,“朕也去看看。” 父皇的内库,不,现在是他的内库了,他自当了解一下里面有多少资产。 第50章 饶是觉得内库应该有很多宝贝,皇帝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在进去前看到账簿的时候,他感觉眼都晕了,数不清的金银和珠宝玉器,就连记载这些的账簿都有一箱。 本来,父皇走得急,什么都没交代,母后缠绵病榻那些日子也不爱说话,两人只字未提内库的事。 他还以为父皇的内库空了,毕竟皇帝的份例虽然不少,但花用也大,随便赏赐几回,一个月的份例就光了。 没想到,父皇会留给他这么大的惊喜,光是历任皇帝积攒下来的黄金就有三百万两,都顶上国库三年的进账了。 库门一开,皇帝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皇帝打算自己先进去,免得露出狂喜之色时显得不够稳重。 坐拥这么多金银财宝却不自知,他的心情简直太复杂了,现在只想赶紧看到自己的黄金。 内库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夜明珠,再往里就是数不清的木箱子,还都没有上锁。 皇帝心里闪过不满,父皇也太粗心了,都不知道好好给他保管着。 掀开第一个箱子,他愣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啊——” 内库里传来一阵尖叫。 外面,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大太监不确定道:“陛下这是太开心了?” 皇后没有作声,她听着怎么像惨叫呢,前天淑妃被绑到冷宫去的时候,尖叫起来就是这调调。 不一会儿,皇帝状若疯魔地冲了出来,抓住看官的侍卫就是一顿怒吼:“内库里的金子呢,珠宝呢,是不是你们中饱私囊,偷空了朕的内库,说,说啊。” 内库被偷空了! 大太监和皇后对视一下,眼底满是震惊,他们没听错吧,谁敢行窃皇帝的内库啊! 皇帝都快疯了,那么多箱子全是空的,全是空的啊! “陛下息怒,陛下方才只看了进账,没看出账,陛下……”管理账目的内官跪着拿起一本账簿,哆哆嗦嗦地举过头顶。 他都快慌死了,原以为新帝是知晓内情的,现在怎么瞧着新帝被先皇蒙在鼓里了。 皇帝接过来一看,脑子都快炸了。 父皇竟然早早就吩咐礼部,把内库所有珠宝玉器都给当作自己的随葬品! 还把黄金都留给了母后! 母后也让礼部把黄金都当作自己的随葬品! 不是,他们疯了吗! 空气里流动着死一样的沉默,皇帝觉得自己是真要疯了。 因为他竟然想去皇陵掘墓…… 内库外面一片死寂,另一边的流放队伍里却有些热闹。 因为大家看到了第三个被仙人赐下神器的人,那就是十娘。 十娘仍旧走在队伍最后面,但这一路都没有再去摸腰间那把曾老三的官刀。 她手里握着电击棍,握得久了,慢慢就没那么紧张了,还不时在手里转来转去。 心道这神器真是个好东西,尤其适合女眷,因为不是利器,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不会让人提防。 若是能给梅兰竹菊也备上就好了。 心念一动,她唤梅兰竹菊过来:“你们想和十松一样吗?” 十娘举了举手里的电击棍。 四人立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忙不迭地点点头。 她们当然想,可她们没有十松的本事。 十娘笑了笑:“想就成,你们以后只要闲下来就去找十松多请教请教,平时我也会教你们一些防身的功夫。” 梅兰竹菊没有练武的底子,也没有杀人的狠劲,按照寻常的训练方法是行不通了。 那就只有另辟蹊径了,只要像十松那样足够了解人体的要害,再掌握一些基本的身法,配合这神器也能顶大用。 至于狠劲就需要找机会锻炼了。 十娘心里不停思考着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们总共才三十个人,若是不算老人孩子,再去掉一个穆二,就只有二十人。 其中,若是再不算叶雪尽和云池,就只有十八人,她和少女们就是六人,占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的战力,一定要发挥出作用才行。 既然殿下信任她,还赐她神器,她就不能让殿下信错人。 十娘想到这些,趁中午歇息的工夫,立马行动起来。 “殿下。” “殿下!” 十娘才刚开口,一道更为高亢的声音紧随其后。 跟过来的人是周老御史。 他实在是绷不住了,赐下三根神器了,三根啊,领头的官差于鲁有了,少女里面的十松有了,现在连十娘都有了,就他们周家还在干瞪眼。 再不表现一下,他真怕殿下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周家人。 叶雪尽闻言,看向他们两个:“何事?十娘你先说。” 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的周老御史:“…” 突然觉得好难受,真是一步走慢,便步步慢人一步啊。 “殿下,属下想让十松暂且走在后面,帮我教梅兰竹菊一些防身的工夫。”十娘深深地看着叶雪尽,眼底闪动着恳切。 第50章 叶雪尽眸光一顿,便看向十松:“十松,你去吧。” “是。”十松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虽然她更想守在长公主身边,但她既然要效忠于长公主,长公主的话就是天。 十松跟着十娘走后,叶雪尽才看向周老御史,略一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 周老御史再也矜持不下去,既然殿下发现不了他是金疙瘩,那他就自己多闪闪光,主动让殿下看到也是一样的。 “殿下,老臣也是突发奇想,仙人赐下的糕点,不仅方便携带,吃起来也方便,日后若能用作军中…” 将士们吃一小块,便能大半天都不饿,吃两块就能顶一天。 而且那么小一块,随便往兜里一塞,每个人都能随身带够十几天的伙食了。 如此一来,还担心什么粮草补给,行军速度直接领先敌人一大截,赶路不愁吃,将士们心里也有底气。 叶雪尽看着面露激动的周老御史,轻轻点头:“周卿费心了,此事本宫会记在心上。” 话落,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坐在一旁的云池 这一点,她当然也想得到,可关键在驸马身上。 尤其在知道云池的神通极有可能是以物易物,并非取之不尽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歇下了这个心思。 驸马能拿得出来最好,拿不出来也无须为难。 那么,驸马为难吗? 云池听到周老御史的话,也正好看向了叶雪尽。 把压缩饼干当作军粮,那得要多少奖励啊! 再说了,还有五天就到叶雪尽沉冤昭雪的日子了,她只想拿金子走人,可没打算留下来继续帮助叶雪尽去走那条路。 难得穿越,就这一次人生路,当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啦。 她又不想去朝堂,更不想去后宫做什么妃子。 所以,云池即使看出了叶雪尽眼底的深意,仍默默移开了视线,抬头看云。 婉拒了哈。 见云池如此,叶雪尽也不觉得失望,她不会勉强驸马。 “殿下?” “周卿还有事?” 周老御史揪了揪胡子:“殿下觉得犬子怎么样?” 周祁山? 叶雪尽不由看过去,就看到周祁山嘴里叼着根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绳子,正在陪小盈儿玩翻花绳,正好玩赢了一局,还弹了小盈儿一个脑瓜嘣。 小盈儿嘴一瘪,就扑到周老夫人怀里告状。 周祁山见状,扭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老御史脸一黑:“犬子无状,让殿下见笑了。” 这倒霉儿子,什么时候玩闹不好,偏偏这个时候玩闹,显得一点也不稳重,也不睿智。 叶雪尽莞尔:“令郎是个好爹爹,也很孝顺。” 周老御史想听的并不是这句话,迟疑了一瞬,还是压不住心切:“殿下以为,犬子可否入仙人的法眼,也能得赐神器。” 官差有了,十娘和少女们有了,就周家人和那个穆二没有。 他着急啊,他心慌啊。 叶雪尽闻言,若有所思道:“本宫若没有记错,令郎也是文官吧。” 驸马说,电击棍一共就七根,如今已经给了于鲁、十松和十娘,就剩下四根了。 本着将电击棍发挥出最大作用的原则,她还是倾向于身手好的人优先。 周老御史忙回道:“殿下放心,大郎他也会一些拳脚的,他虽然是文臣,但君子六艺,样样不差,尤其善射。” 君子六艺是:礼、乐、射、御,书和数。 射就是指射箭。 叶雪尽意外地看了一眼周祁山,并没有着急答应,可一时又没有弓弩来考查一下周祁山的实际本领。 她想了想,还是没答应:“周卿且安心,容本宫想想。” 她不怀疑周老御史的话,但父亲观儿子,尤其还是为了能得到神器,说话难免会有所夸大。 电击棍实在是有限,她不想浪费任何一根。 周老御史见叶雪尽不松口,心头凉了凉,都怪他糊涂,错失了大好的机遇。 待周老御史走后,云池看着陷入沉思的叶雪尽,忍不住开了口。 “我可以试试能不能弄一把弓箭来。” 拿出可供将士用作军粮的大批压缩饼干有难度,但一把弓箭应该不是问题。 主要是她还指望着叶雪尽多赏点金子呢,能帮的小忙当然还是要帮的。 叶雪尽回神,没有拒绝:“那就有劳驸马了。” 因为才经过曹州城,于鲁带着官差们买了些干粮,还给大家都配上了水囊,装满了水,所以众人的午饭就没有用云池操心。 云池感应了一下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取出来一把牛肉干。 上次她就试过了,武器换武器,换到最后贬值到只有矿泉水可选的时候,换一条思路就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比如用武器换吃的,同理,用吃的换武器应该也是行得通的。 “把手给我。”云池示意叶雪尽伸手,借着衣袖遮挡,把牛肉干递了过去。 第51章 【送出牛肉干,请选择奖励:狙击弩一把或拦截弩一把】 看着眼前的大字,云池呆住了。 不是,她是一个军事小白,根本不懂这些冷兵器啊。 而且这金手指的奖励,每次都要先做出选择才能知道东西是什么样的。 就像电击棍,她以为跟小手电差不多,没想到直接半米长。 这两把弩听着就像现代科技的产物,万一不方便携带怎么办。 可选择奖励的时间又是有限的,稍一犹豫,就会出现倒计时。 情急之下,云池拉住叶雪尽的手就往周家人的方向跑去。 叶雪尽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云池一副很着急的样子,便什么都没有问。 众人见状,不由噤声,都望着脚步匆匆的两个人。 一口气冲到周祁山面前,不等他说什么,云池便直奔主题道:“殿下让我来考较你一个问题,若打起仗来,是远距离弩箭更有用,还是近距离弩箭更有用?” 她虽然不知道这两款弩箭的具体区别,但从名字上可以推测出,一个是打远程的,一个是打近程的。 既然不了解两者的区别,那就选一个在古代战场上更有用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周祁山一愣,有些茫然。 “快回答。”眼瞅着十秒倒计时已经开始,云池语气一急,透出了严厉。 周老御史心里也急,这可是殿下考较的问题,说不定回答好就能得到仙人赐下的神器了。 “你个逆子,说话呀。”周老御史恨铁不成钢,直接朝周祁山的背上捶了一拳。 周祁山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思考一边答:“大韶国的弩箭种类很多,射程最好的强弩最多有半里左右……” “驸马,远距离。”冷不丁的,叶雪尽开了口。 因为她看到云池皱起了眉头,似是没听到想要的答案。 她也看到云池眼底的急色,意识到以物易物可能需要在一定的时限内做出选择,便果断出声。 周祁山登时闭嘴,表情有些讪讪,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为了能回答得周全一点,好像扯远了。 云池听到叶雪尽的话,在倒计时数到二的时候,及时选择了狙击弩。 周老御史用力揪了一把胡子,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真正想考较大郎的人好像不是长公主,而是驸马。 只是不知为何,长公主竟打断了大郎的话…… 不过,既然是驸马的考校,答慢了也不会影响赐下神器的事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心慌。 做出选择之后,云池神色陡然一松:“无事了。” 说罢,她拉着叶雪尽的手又回到原地。 周祁山:“…”莫名地,他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遇。 暂且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云池拉着叶雪尽就问了起来。 “你了解弩箭吗?” “略知一二。”叶雪尽见她神色放松下来,不自觉地浅勾了一下唇角。 “那你也会使用了?” “射术尚可。” 云池一听这话,凑到叶雪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她已经感应到了储物空间里的那把狙击弩是什么样,差不多也是半米长,就是结构有点复杂,不知道威力怎么样。 既然叶雪尽了解弩箭,也会使用,她就不用担心跟周祁山交流不畅了。 她们两个可以先去试一试。 叶雪尽欣然点头,朝于鲁走去。 “本宫与驸马需先行一步,你带大家吃好、歇息好,一刻钟后再出发。” “殿下,要不要让十娘跟着。”于鲁担心她们的安危,忍不住提议。 叶雪尽眼底闪过一抹思量:“让十娘带上梅兰竹菊松五人,把周小姐也叫上,随本宫一起先走。” “是。”于鲁应声,多带些人是好事,尤其有十娘和十松在,他就不用太担心了。 第51章 见年轻的女眷都被叫走了,众人一时心有惴惴,长公主不是要抛下他们吧。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把叶雪尽当作主心骨,满心追随。 云池见叶雪尽一下叫了这么多人,有些不明白。 不等她问,叶雪尽先向她确认了一件事:“是弩,不是弓,对吗?” 云池点头,还补了句:“应该是射程很远的弩。” 她只是看到那狙击弩颇具现代化的样子,就知道至少比周祁山口中所说的强弩厉害很多。 叶雪尽眸光微亮,驸马拿出来的武器,绝非凡品。 惊喜之下,她主动解释了一下:“弩箭与弓箭不同,弓箭对射箭之人的要求很高,尤其是臂力,弩箭则做工精巧,比较省力,一般女子也能使用。”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要求射箭之人要足够果断。 战场上更是如此,机会转瞬即逝,犹豫是大忌。 至于射箭的经验,可以学,可以练。 但周祁山,不管他的射术有多好,叶雪尽都不会考虑了。 许是因为做惯了文臣的缘故,又或者是父子两个太相似,周祁山比周老御史不如,不仅不够果断,还啰唆,甚至开口几句话都没回答到正题上。 瞻前顾后,并不适合做弩箭手。 云池听到她这一番话,也明白了,这是不打算把弩箭交给周祁山了,而是要在身后的这几人里面选。 半刻钟后,她们转过一个弯,才停了下来。 为了不耽误时间,叶雪尽直接命令大家都背过身去。 云池便取出那把狙击弩,递到叶雪尽手里,同时试着许愿多来点武器,最好是贴身的。 意识到金手指给的武器远胜于这个朝代的水准之后,她也想给身后的少女们都安排上。 【送出狙击弩一把,请选择奖励:袖弩四把或袖箭四把】 云池惊喜地选择了袖弩之后,就跟着叶雪尽一起研究起那把狙击弩。 叶雪尽学过箭术,射术也不错,所以上手很快,已经摸索出怎么使用了。 而且她还发现这弩可以拆卸再组装,携带起来很方便。 最让人惊叹的是弩上面装着的那个长筒,两头各有一个镜片,凑眼一看,竟然能看到很远很远,非人间所能有。 云池适时解释道:“这个弩名叫狙击弩,这个是望远镜。” 叶雪尽记在心里,问道:“驸马,有多少支箭。”就连这箭也不似凡物,看着比精钢更精巧锋利。 云池感应了一下,狙击弩自带了一筒箭,“只有二十支。” 叶雪尽心里有了数,先近距离试了一箭。 五十米外的树上,箭支应声而入,嵌得很深。 叶雪尽眸中的光彩愈发明亮,又试了一下远距离,透过望远镜看到箭支扎入一棵榕树后,她忍不住扬了扬唇。 “都过来。” 十娘几人只听到后面的对话声,不知道要做什么,本就等得心痒难耐,一听到叶雪尽的叫她们,忙转身凑了过来。 叶雪尽说了一遍怎么使用这狙击弩之后,便安排她们送十娘开始,每人都试两箭。 第一支感受准头和手感,射近处。 第二支则先在自己的衣服上撕下来一个布条,绑在箭头的后面后,再通过望远镜找到她之前射出的那一箭,都去射那棵榕树。 几人听过之后,都惊奇地看着那把狙击弩,神情跃跃欲试。 这一定也是仙人赐下的神器,如果表现好了,说不定就能自己用了。 一时间,有人紧张,有人憋着一股劲,有人志在必得。 在她们射箭的同时,叶雪尽也在仔细打量,按照自己的标准在选择。 专注度,判断力,还要够果断。 至于准头和目力,一会儿基本也能见分晓。 等她们全部试过一遍,后面的人还没有赶上来的动静。 叶雪尽没有等,拔下自己最先射出的那支箭,让体力最好的十娘背上狙击弩,边带着大家快步朝前走,心里也在计算着距离。 大约走了一里路,(五百米)她们终于看到了那棵榕树,上面插了一排箭。 不用叶雪尽吩咐,十娘便直接去把箭支都拔下来分辨了一下。 “殿下,准头最好的是十竹,再往后是属下、十松、十菊、十梅,十兰和周小姐的箭不在。” 十兰和周祁月尴尬地低下头,她们一个是秀才之女,只爱摸书本,一个养在深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都没碰过利器。 叶雪尽对这个结果没有多少意外,因为方才射箭时,她就观察到了。 这些人里,十竹的专注力最高,适应得最快,射箭时非常果断,用时也最短。 按照她的推断,如果目力和准头不出错,这个弓弩手的人选应该就在十竹和十娘二人里面产生。 “十竹,你过来。”叶雪尽说着朝十娘伸出手,拿过那把狙击弩,递给十竹,“你再试三箭,要一箭比一箭远,看一下最远是几里,也别忘了准头,每次都要像这样,射到树身中央。” “是。”十竹压了压心中的兴奋,认真地试箭。 射完之后,叶雪尽让十娘把树上的箭都拔下来交给云池,继续往前赶。 大约一里路后,第一支箭出现了,又半里路出现了第二支箭,位置已经有点偏下,再半里路,第三支箭扎在了树根旁的地上。 叶雪尽心里大概有数了,看来是一里半以内。 云池已经惊呆了,她也在估算这距离,这有效射程得有八百多米了吧。 那个周祁山说什么来着,大韶国射程最远的强弩是半里,也就是只有两百多米。 狙击弩的有效射程直接翻了四倍左右。 那岂不是意味着敌人才露出影子,就小命难保了。 八百米外夺人命,若是专门用来对付敌方将领…… 嘶!恐怖如斯! 这不就是神一样的狙击手吗! 第52章 云池想到这里,忍不住向叶雪尽问了一个问题:“一般两军叫阵,是不是就在半里之外。” 大韶国射程最远的强弩,有效射程在半里,两百多米的距离。 而狙击弩的有效射程,能达八百米,若是用好了,岂不是神器。 叶雪尽唇角微扬:“正是。” 那眉眼间流淌的笑意,意味着她也想到了。 两人不由得看向了十竹。 眼底都闪动着同一个信号:这是个大杀器。 十娘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又羡慕地看向十竹。 就在这时,后方隐隐传来流放队伍赶来的动静。 叶雪尽不由敛眉:“方才试箭一事,你们要守口如瓶,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走漏任何消息,明白吗?” “明白!”几人齐声应答。 云池想到什么,不放心地补充道:“仙人传音于我,此神器非凡世所能有,让我们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切记。” “记住了。” 十娘等人郑重答道,她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都在心底告诫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说漏了嘴。 见她们知晓其中利害,叶雪尽点点头,示意原地歇息片刻,等一等后面的人。 趁着等待的工夫,云池拉着叶雪尽走开几步,压低声音道:“狙击弩虽好,但敌人遇到过一次,第二次肯定就不敢离近了,这狙击弩最好是用在刀刃上。” 所以,她方才才借着仙人的名号,又叮嘱了一遍。 就这么一会儿,她脑海中已经闪过十竹身穿吉利服,蛰伏于荒野,屡屡暗杀敌方将领的刺激画面了。 叶雪尽赞同道:“我明白,不仅不能走漏消息,还要确保十竹的安全。” 甚至于,若安排得当,十竹能屡屡得手也不是不行。 云池深以为然,二话不说就拿出来一根电击棍:“先给她拿着防身,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低声说了还可以再拿出四把袖弩的事,让叶雪尽心里有个数,找机会给到十娘等人手里。 叶雪尽缓缓点头:“有劳驸马先收着。” 不管是狙击弩还是袖弩,都不宜显露于人前。 她才带着女眷们先行离开过,暂且不着急。 云池想说她们不会到南疆的,因为只剩下五天了。 五天后,平反的消息就会传来,叶雪尽就该回京了。 不过,叶雪尽现在既没感染风寒,还没伤势加重,好好地活了下来。 甚至还绕路到西南见到了昔日故交,拿到了太后留下的黄金…… 剧情已经改变了太多…… 没来由的,云池心底有些不安,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剧情已经改变’这句话。 “驸马在想什么?”叶雪尽见她一脸凝重,探究道。 “没什么。”云池见于鲁等人已经追上来,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也已心知肚明。 走出那一步的叶雪尽,即使能沉冤昭雪又如何,难道还会回京继续做那个闲散的长公主吗? 第52章 不过,那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只要撑到五天后,就不会被女主迁怒、清算,就能好好活下去。 可不知为何,云池心里的不安并没有散去。 既然流放路上的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那原剧情里的故事节点还会如期发生吗? 云迟心头的不安犹如实质一般,逐渐放大。 让她无法再确信,且看看吧,五天之后自会见分晓。 这时,于鲁已经带着人来到近前。 众人见到叶雪尽才松了一口气,原来长公主没有抛下他们啊。 下一瞬,不少人的视线就被叶雪尽手里的电击棍所吸引。 是第四根神器! 尤其是周老御史,胡子都扯得疼起来了,也不知道松手。 仙人果然又赐下了神器,这次是谁呢。 该到他们周家了吧。 “殿下。”于鲁上前,抱拳复命,瞄了眼叶雪尽手里的电击棍,心里也在猜测着。 长公主的第四个心腹会是谁呢? 没错,他自认为能得赐神器的人都是长公主最信任、最倚重的心腹,比如他自己。 叶雪尽注意到大家的视线,看了眼手里的电击棍,抬脚。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的脚步。 这是……女眷那边! 周老御史几乎忘了呼吸,是小月,一定是小月。 “十竹,让十娘教你怎么使用神器,拿着防身。”叶雪尽语气温和,眼底给予十竹肯定。 “是。”十竹激动地接了过来,眼角隐隐有泪光。 原来是十竹啊! 尘埃落定,不少人失落又了然地在心底感叹。 嘶!周老御史生生扯下了一根胡须,疼得嘴角直抽。 “老头子你怎么了?”周老夫人见他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问了一句。 周老御史长呼出一口气,叹气道:“无事,哎。” 周老夫人:“…” 没事你长吁短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队伍再次启程,在天色昏暗的时候才停下来,靠着河边歇息。 于鲁招呼官差们生了几堆篝火,便把在曹州城准备的干粮都拿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按人按量,直接让大家自己拿,吃多少拿多少,直到吃饱。 小高几人也没说什么,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支流放队伍已经不是刚开始的流放队伍了。 饭后,云池也适时把棉被投放出来。 “多谢仙人。” “多谢殿下。” 众人一阵跪地感谢后,便各自按记号找到之前用过的棉被,或三人,或两人地围在了一起。 周祁月抱着自己的单人棉被,高兴地回到家人身边。 “盈儿,你今晚跟我睡吧。”这样,爹娘也能宽敞些。 “好。”小盈儿乖巧地窝在了她的怀里。 周老御史看着一脸傻乐的女儿,虎着脸问道:“小月,今日殿下是怎么考校你们的。” 很显然,长公主特意带女眷们先行一步,就是为了赐下第四根神器。 也就是说,十竹在一众女眷中脱颖而出,女儿表现欠佳。 周祁月想到自己射空的那一箭,心底一虚:“爹,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不会说的,打死我都不说。” 周老御史压了压情绪:“好,我不问你是怎么考校的,你就说你排第几。” 一看女儿这心虚的样子,都不是表现欠佳的事了。 见周祁月不吭声,周老御史深吸一口气:“这也不能说吗?” 周祁月面色僵了僵,说倒是能说,但是说倒数第一呢,还是说跟十兰并列倒数第一呢? 好像都不太好听的样子。 她想了想,低头闷闷道:“我排第六。” 周老御史瞄了眼十娘和梅兰竹菊松,加上周祁月一共是七个人。 他心头一梗,捂着胸口,不敢置信道:“你是倒数第二!” 这哪是表现佳不佳,这是表现奇差! 周祁月仍旧低着头,就没看到老爹气红的脸,还老老实实地纠正了一下:“不是倒数第二,我跟十兰并列倒数第一。” 周老御史:“…” 他急喘几口气,连掐自己的人中,才没气昏过去。 “老头子,孩子还小,以后还有机会。”见他气得不行,周老夫人劝了劝。 周老御史揪着胡子仰天长叹,心好累。 “爹,小妹也不是故意表现差的。”周祁山也关心道。 周老御史彻底绷不住了:“她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故意的,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关键时刻就只会胡咧咧,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扯半天都答不到正题上,你个逆子,老夫捶死你。” 想到白日里儿子的表现,他更气了,一阵怒吼过后就动起了手。 周祁山抱着头窜出去,心里无语凝噎,怎么又关他的事了。 他们这一闹腾,众人想不注意也难。 云池见状,凑到叶雪尽耳边:“周老御史好像对电击棍很是执着,真的不给周家人一根吗?” 第53章 叶雪尽看向闹出动静的父子俩,心里也有些复杂。 最初决定走出那一步的时候,整个流放队伍里,她最想要的助力便是周家,是周老御史。 一来,周老御史是两朝元老,是父皇初登大宝之时钦点的状元,还是三元及第,而且他出身世家,自幼便才名远扬,不说别的,学识定然是过人的。 二来,周老御史在御史台多年,兢兢业业,博得一身美名,又是因在朝堂上为女官说话才被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同道中人。 可后来…… 叶雪尽想起那次,周老御史明显是没下定决心,在权衡利弊。 现在,周老御史看着是下定决心了,可只有决心是不够的。 她现在是需要可以信任的人,但这些人能否被委以重任,还要看自身的能力。 目前看来,周家人可以用,但还没有人可以重用。 尤其是周老御史又闹这一出,不就是故意闹给她看的吗。 周老御史在表达什么,是周家心有不甘,还是心有不忿。 叶雪尽收回视线:“驸马以为呢?” 云池想了想道:“我觉得给一根也无妨,也算安抚人心,毕竟周家人太多了。” 话音一落,她就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 叶雪尽深深地看她一眼:“驸马是在忌惮周家人吗?” 云池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大家团结一点会更好。” 就剩五天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 叶雪尽若有所思,默默握住了云池的手:“驸马,给我一把袖弩。” 周家人确实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有的人也值得。 云池点点头,递过去的同时,想了一下吉利服,她心里挺期待十竹那个大杀器的。 狙击弩一出,再搭配几乎可以半隐身的吉利服,暗杀敌方主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感应到储物空间里多了一套草绿色的吉利服,云池满意了。 不错,离开之前,她就多在十竹身上下点功夫吧。 也算帮叶雪尽留了一手底牌。 再说叶雪尽,她接过袖弩之后便朝十竹走去:“你随本宫来一下。” 十竹忙跟了上去。 周老御史余光瞥到,神色一顿,继续追着儿子打。 片刻过后,十竹便跟着叶雪尽折返,只是手中空空。 她刚得到的神器,那根被她当作宝贝一样的电击棍出现在了叶雪尽的手里。 叶雪尽径直走向周祁月:“小月,拿去吧,莫要让你父兄再吵嚷。” 此话一出,气氛静了静。 周老御史也不再揪着儿子锤了,好似呆住了一样,回不过神来。 周祁月看了眼十竹,脸色瞬间涨红:“殿下,我不要。” 这神器明显是十竹的那根,十竹本来是因为在她们之中表现最好,才得赐神器。 才到手半天的功夫,就被长公主拿过来给她。 这算什么,爹爹和大哥闹腾来的吗。 她丢不起这人。 叶雪尽不露声色地扫了眼装傻的周老御史,声音肃了肃:“本宫让你接着,你就接着。” 周祁月当即跪了下去,心里的羞耻感几乎要把她淹没。 “殿下,我不想……” “接着。” 周祁月鼻子一酸,说不清楚是委屈还是难堪,接过电击棍后,头都要埋到了地上,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任何人。 叶雪尽面色不变,淡声道:“现在,神器是你的了,你的大哥身手好些,你想给他也无妨。” 周老御史闻言,登时揪住了胡子,嘴角动了动,到底是私心占了上风,还是什么都没说。 周祁山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要有神器了? “殿下。”冷不丁地,周老夫人跪到了周祁月身边,一把拿过电击棍,举过头顶,“求殿下收回成命,祁山和小月无德无能,担不起仙人赐下的神器。” 第53章 看到这里,她也看明白了,老头子这是出了个昏招啊。 一旁,周老御史用力揪住胡子,心里一阵煎熬,在拒绝与接受之间犹豫不决。 叶雪尽有些意外地看着周老夫人,轻叹一声道:“老夫人起来吧,本宫心意已诀,神器现在属于小月了。” “殿下…”周老夫人正要再说,却被周祁月打断。 “好,我要了。”周祁月一把抢过周老夫人手里的电击棍,蹭地站了起来,扭头就跑。 “小月!”周老夫人大惊失色,随后又目光一怔,眼底宽慰又自豪。 周老御史始终不发一言,沉沉看着。 周祁月大步跑到十竹面前:“十竹妹妹,我还给你。” 十竹微微一愣,不由去看叶雪尽,殿下竟猜中了。 见十竹去看叶雪尽,周祁月生怕她不接,急声道:“殿下说了神器是我的了,我想给谁就给谁,十竹妹妹你要是不接,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 她要是不把神器还给十竹,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这跟抢来的有何区别,她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十竹莞尔,接了过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她高举电击棍,看向除于鲁之外的那五名官差,扬声道:“现在神器是我的了,我也可以随意处置,但我一点拳脚都不懂,拿着神器也是暴殄天物,敢问几位官差,可有人愿效忠于殿下,我便将神器交给他。” 她已经有更隐蔽更出其不意的袖弩防身了,殿下也对这根电击棍另有安排。 几名官差面面相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叶雪尽走回云池身边,耳语几声,手中又拿了一把袖弩悄悄藏于袖中。 见官差们还没有人站出来,她看向周祁月,从容道:“小月,你随本宫来。” 待她们返回,十竹手里的那根电击棍也出了结果,唯一敢站出来的官差是小高。 队伍再次沉寂下来,众人围着火堆缩在被窝里,都在琢磨着方才的事。 周祁月回来后,神情也平复下来,眼底隐隐还闪动着兴奋之色。 周老御史沉沉一叹,闭了闭眼睛,心里一阵无力。 折腾半天却给别人做了嫁衣,白白让长公主轻看了。 见他叹气,周祁月咬了咬牙,没忍住宽慰了一句:“爹,殿下夸我做得好呢。” 而且还赐给她一把袖弩,也是仙人给的神器,殿下还是很看重她呢。 周老御史没好气道:“夸你一声好,你就知足了。” 他老脸都豁出去了,最后周家人还是啥也没落着。 “老头子,你糊涂了。”周老夫人见他埋怨女儿,神色冷了下来。 周老御史瞪眼:“我糊涂,我都是为了谁?” 周老夫人声音沉了下来:“你觉得殿下是能被胁迫的人吗。” 老头子真是老了,眼界不如从前,心也不稳当了,竟还看不出来。 方才的一幕幕,分明都在长公主的运筹帷幄之中…… “你真会危言耸听,我哪里胁迫…”周老御史话说到一半,面色骤然一僵,用力揪住胡子,说不出话来了。 他胁迫长公主了?他竟然胁迫长公主! 完了,他真的糊涂了…… 这边,云池也看出些门道来,凑到叶雪尽耳边问道:“你猜到周祁月会把电击棍还给十竹了?” 叶雪尽微微点头:“小月心地善良,骨子里也骄傲,绝不会接下。” 还有周老夫人,是个明白人。 “你怎么就确定她一定会还给十竹,万一猜错了呢?” “我相信没有看错人。” 叶雪尽的视线扫过周祁月,最后落在周老夫人身上。 起初,流放队伍中无人知晓内情,周祁月是唯一一个勇敢站出来,坚定帮助她的人,甚至不惜与云池大打出手,为此挨了鞭子仍能仗义执言。 后来,周老御史权衡利弊之时,镇山县的驿馆里,周老夫人避开众人的行下大礼,一番剖心之言令人动容。 叶雪尽现在是需要有才能的人,也看重有真本事的人。 但那一颗颗赤诚、良善,识大义的心,也不能被埋没。 尤其在危难之际,这样的心更显难能可贵。 云池若有所悟:“十竹那么做,也是你授意的吧。” 叶雪尽弯了弯唇:“本宫说了五天之后就不会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现在虽才过了两日,但在那之前敢于站出来的人,才是本宫真正要用的人。” 除却能力和真心以外,胆识和魄力也是她所看重的。 云池见她扬唇,不由也跟着笑了,心下轻松,便随口道:“那我能入殿下的法眼吗,可能为殿下所用?” 她笑容干净,眼神清澈又温暖,像轻飘飘的一团白云,拂过心头,撩起一层涟漪。 叶雪尽微微失神,片刻后才柔声答道:“驸马自是旁人不能比…” 云池闻言,笑容更大了些,这些日子的付出总算没白费,到时候要个几万两金子应该不难吧。 “能得殿下如此看重,我要是不再多表现表现,岂不是惭愧。” 说罢,她牵起叶雪尽的手就站了起来。 叶雪尽抿了抿唇:“驸马无须表现什么,你已帮我许多。” 云池笑笑,一脸高深莫测道:“跟我来。” 方才,送出第二把袖弩时,她想着只是有防身的武器还不够,万一十竹潜伏时太过专注,反应不及时,岂不是完蛋。 若是有能自保的东西就好了,比如防弹衣。 本来,云池是为了保护十竹这个狙击手才有的这个念头,但得到防弹衣后,她改主意了。 剩下的五天里,叶雪尽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她差点就本末倒置了。 两人走远一些,云池便拿出了刚获得的那件防弹衣:“这衣服几乎刀枪不入,尤其在抵挡远处来的利器上,几乎可以做到毫发无伤,你快把它穿里边。” 叶雪尽却没有接,眼帘垂了垂,看着云池手里的防弹衣:“驸马有吗?” 第54章 云池想也没想道:“不用管我,你的安危最重要。” 只要叶雪尽在这五天里不出事,她也就没事了。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哪用得着什么防弹衣。 叶雪尽倏然抬眸,红唇微启,心中纵有千言,却只喃喃唤了一声:“驸马…” “怎么了?”云池把手里的防弹衣递了递,示意她接过,同时心底默念再来一件。 “没什么。”叶雪尽怔怔接过,心里酸酸软软,涌动着陌生的情愫。 往后不论雨或晴,她必与驸马同行。 【送出防弹衣,请选择奖励:防弹衣一件或防弹衣一件】 果然是一换一,没贬值。 云池心下松了一口气,十竹这个狙击手还是要保护一下的,她虽然不打算留下,但也希望叶雪尽往后的路能顺遂一些。 她希望叶雪尽如愿,希望天下有志女子都能如愿。 见叶雪尽还在出神,云池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快穿上吧。” 叶雪尽轻轻点头,云池贴心地帮她拿着、递着衣服。 之后,两人又去河边简单洗漱了一下,才走了回去。 流放队伍里安安静静地,众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于鲁和十娘各自抱着刀,倚树而立。 见叶雪尽和云池回来,于鲁才放下心,眼神示意十娘赶紧歇下吧。 他们方才商量好了,一个守前半夜,一个守后半夜。 十娘却摇摇头,朝叶雪尽走去。 队伍还剩三十人,一共点了八堆火,大家都是按照四人一堆篝火来安排, 只有云池和叶雪尽是两个人在一起,且隐隐在靠里的位置。 看到十娘走过来,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干脆停下了脚步,就站在不远处等她过来。 “殿下。” 叶雪尽看着她:“何事?” 十娘回头看了眼十竹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属下打算加强对十竹的训练,以后就让十竹跟在我身边如何。” 几个小姑娘年纪尚轻,想得并不长远。 但她跟着镖局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后来又被相府悉心培养了一段日子,在眼界上自是强一些。 狙击弩那等神器一出,十竹这个最有狙击天赋的人就显得重要多了。 她之所以这么提议,一来是想让十竹能多一些自保的本领,二来也是为了能随时保护十竹。 叶雪尽沉吟片刻,看了眼少女们的方向:“只是十竹还不够,你觉得她们之中都有谁可以上战场?”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是能信得过的人。 十娘想了想:“除却十兰,其余三人皆可。” 十梅坚毅,能吃苦,也肯用功。 十菊沉稳,也是个能抗事的。 十松更不用说,又勇又狠,还有实力。 第54章 唯有十兰,算是出自书香门第,虽内敛心细,胆子却不行,身子骨也最弱,适合从文,不适合习武。 叶雪尽微微点头:“除了十兰以外,让她们四个都跟着你,尽可能让她们多学一些杀人的本事。” 说到‘杀人’二字时,她的语气沉了几分。 十娘肃然:“属下明白了。” “你且转过身去。”叶雪尽说罢,便看向云池,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 云池秒懂,把剩下的两把袖弩也拿出来,试着又许愿了防弹衣。 听叶雪尽这话的意思,除了十兰以外的几个少女都要上战场杀人。 少女们不过都十几岁的年纪,在不远的将来却要做那么凶险的事。 同为女子,云池忍不住心软了。 【送出袖弩两把,请选择奖励:防弹衣两件或防弹衣两件】 如此,除了叶雪尽身上那一套,储物空间里还有三套。 再攒攒,争取让每个少女都能穿上。 叶雪尽接过袖弩之后,便唤十娘转过身来:“你与十松善近身搏杀,自保都没有问题,这袖弩就给十梅和十菊吧,十竹那里已经有了。” 十娘惊喜地看了看手里的袖弩,小巧却不失精良,定然也是仙人赐下的神器了,还是三箭齐发,好东西。 “去歇着吧。” “是。” 叶雪尽这才看向云池,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驸马,我们也歇息吧。” 火光下,她眉眼温柔,唇角含笑,好似寻常妻妻,日落归家。 云池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的叶雪尽了,可她还是会略微失神,若她们的身份只是寻常…… 哎呀,想什么呢。 她忙摇摇头,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甩走。 本来,叶雪尽只是长公主,她们的身份就够天差地别的了,而且还是因为狗皇帝的圣旨,才被迫绑在一起。 如今,叶雪尽又要走那样一条不平凡的路,有些事想都不要想了。 “驸马因何摇头?”见云池兀自摇头,叶雪尽不由问了问。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火堆旁,躺下盖好了被子。 云池忙收敛心神,想说没什么事,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平反之后是会回京城,还是有别的打算?” 叶雪尽侧着身看着云池,不答反问。 “驸马觉得呢?” 云池默了默:“你不会回京城了吧。” 叶雪尽仍旧没有回答,又抛出一个问题:“驸马还觉得我能沉冤昭雪吗?” 不等云池回答,她继续道:“我一直都疑惑驸马为何那么笃定,笃定我一定能沉冤昭雪,按照驸马之前所说的,过了今夜,就剩下四天,四天后,我便能沉冤昭雪,对吗?” 云池点头,如果表妹没有胡言乱语逗她玩,原剧情里是这样的。 叶雪尽眸光凝了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让我猜猜,驸马之所以会关心我会不会回京,可是担心我们的将来?” 云池茫然地眨眨眼,她们的将来? 是吗?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就很莫名其妙。 “什么叫,我们的将来?” 她们有什么将来? 叶雪尽缓缓勾唇:“驸马之前曾让我答应你两个条件,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 云池诧异:“你都猜到了?” 知道她想好生和离,知道她想要真金白银。 叶雪尽深深地望着她,伸手落在了她的下颌处:“本来不确定,今日听驸马有此问,才明白了,我答应你。” “真的?”这下,云池忍不住也笑了,心喜之下连叶雪尽落在自己脸上的手都忽略了,满心期待道,“那你说来听听。” 是给她白银呢,还是给她黄金呢,又给多少呢。 叶雪尽垂了垂眼帘:“驸马可是担心我事成之后会广纳后妃?” 所以才关心她是想继续做个闲散长公主,还是走上那高位。 云池愣住了,什么玩意儿? 反应过来,她连忙摇头:“我没担心!” 叶雪尽抬眸,不再遮掩眼底的柔情,语调缱绻道:“我明白,驸马可是想着,若真有那么一天,本宫可以独宠你一人,不纳二色。” 驸马一向是信她的,以真心待她,也信她的真心。 云池彻底惊呆,不是,她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呢。 “殿下真会开玩笑,哈哈哈。” “本宫没有开玩笑,本宫愿意,本宫答应你。” 云池笑意僵住,彻底笑不出来了,五官失控一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见她脸上没有一丝欢喜,反而满是震惊,不,确切来说,更像是惊吓。 叶雪尽神色微顿,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忐忑。 “难道本宫说错了?” 云池不知道该说什么,凭着本能点头,用力点头。 你就是说错了,全错了。 叶雪尽呼吸微滞,不确定道:“驸马也想要那个位子?” 云池忙摇头,一连串地摇头,不不不,更不对了。 叶雪尽不由蹙眉,也不对? “那驸马的条件是?” 云池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叶雪尽竟然想…… 第55章 等一下,她们才认识多久啊,不可能吧。 云池稳了稳心神,呼吸都无意识地慢了下来:“你是出于感激,还是真对我有那…那什么想法?” 深秋的夜已经很是寒凉,旷野外的风也很大。 叶雪尽的心跳也慢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眼神逐渐幽深。 难道是她想多了,驸马从未有过与她相守的心思。 可是,驸马待她那么真诚,帮助良多,驸马明明说过不离不弃。 怎么会是她想多了呢。 恍惚间,叶雪尽的心上像是落下了一记重锤,心头被砸碎成一片片,漂浮无序,无处安放。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把手从云池的脸上拿开:“驸马以为我是…哪种?” 嗓音干涩,语调缓慢,似一汪清泉被生生堵住了去路,彷徨又无措。 云池的脑子有点懵,直接给整不会了。 不是吧,不是吧!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语气里带着试探:“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然后为了感谢,才想那样?” 言下之意,她并不想,她觉得叶雪尽也不是,只是处于感激吧。 最重要的是,她向往的日子从来都不是那宫墙之下。 “是吗?原来是本宫想多了啊。”叶雪尽望着她,语速很快地接了这么一句。 所以,果然是她想多了吗。 她的神明只愿意眷顾她,并不愿为她停留…… 云池神色微松,果然只是出于感激,可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并没有别的想法,至于那两个条件……” “驸马,本宫现在不想听” 云池话说到一半,嘴便被捂住。 叶雪尽定定地看着她,见她没了话音,才收回手,而后什么都没说,垂首蜷了蜷身子。 云池愣了愣,突然就有点心慌。 可是一想起将来,一想到黄金,她又忍不住确认道:“叶雪尽,你答应过…” 话说到一半,却又被断。 “驸马,本宫既然答应你了,便不会食言,以后再说吧。” 云池不吭声了,好吧,以后再说也行。 反正不会太久了,过了今晚就剩下四天了。 希望到时候别出什么意外,女主那边应该不会崩剧情吧。 夜渐渐深了,寒风吹过,冻得人打哆嗦。 即使是盖着棉被,也没有多少暖气。 云池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半途又收了回来。 她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牵手和拥抱都变成了习惯。 此刻,那个习惯却显得有些不合适,有些尴尬。 翌日,天刚放亮,众人接二连三地醒来。 于鲁自觉招呼大家把棉被都叠放整齐,摆放到一起,再看着那么多棉被凭空消失,众人已经不再那么震惊,仿佛也习惯了一般。 长公主殿下可通仙人,得仙人庇护,连带着他们都沾上了光呢。 潜移默化中,有些结论已经成了众人心底认定的事实。 “殿下,直接启程吗?”于鲁见棉被消失,便朝叶雪尽请示道,脸上透着些期待。 在曹州城买的干粮都吃完了,仙人会赐下早饭吧。 随着于鲁的话,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叶雪尽,心里有着同样的期待。 还是仙人赐下的食物美味啊,吃到嘴里仿佛就跟过上了神仙日子一样。 云池闻言,正想看一下储物空间里还剩下什么吃的,就见叶雪尽倏然起身,大步朝前走去。 “速速启程。” 不带感情的四个字,隐隐透着震慑人心的冷意。 第55章 第56章 云池:“…” 什么情况,早上不吃东西了,饿着肚子赶路? 而且,叶雪尽怎么自己先走了! 众人:“…”虽然不知缘由,但驸马好像惹长公主生气了。 因为,往常这俩人都是手牵手一起走的,而且大多时候都走在队伍中间,不像现在,长公主直接撇下驸马,独自一人走到前面去了。 于鲁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叶雪尽,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打起所有精神赶路。 毕竟长公主就在眼跟前看着,他半分松懈也不敢有啊。 一行人莫名地安静下来,气氛较昨日沉闷了许多。 直到后面出现一匹快马,追上流放队伍的时候放缓了速度。 “什么人?”十娘几人立时戒备,其余人也纷纷驻足。 骑马的是个中年男人,见队伍因自己停了下来,忙把身上的包袱取下来,双手递过去:“有人带信给流放的犯人,还请姑娘转交给长公主殿下。” 说罢,他也不等十娘来接,直接往脚边一放,便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十娘看向地上的包袱,用刀挑开,里面确实只有几封信,但想到这信要交到长公主手里,还是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叶雪尽已经走到了队伍后面来。 “十娘,自己人,拿给本宫便好。” 十娘一听她这么说,就明白了,殿下知道这些信是怎么一回事。 叶雪尽看过信之后,便示意于鲁把官差都叫过来。 五名官差里,除了已经主动表示效忠,且拥有了一根电击棍的小高,其余四人都有些惶恐。 整个队伍里,只有他们四人没追随长公主了,可他们并非不想追随,而是不能。 万一事发,远在京城的家人怎么办。 此刻,他们心里都怕极了,长公主不会是见他们不肯归顺,想灭口吧。 叶雪尽扫了眼四人,从那一堆信里拣出来五封,先递给小高一封,剩下的都递给了于鲁:“于大人,上面有姓名,把家书分下去吧。” 家书? 一时间,所有人都满头雾水。 于鲁也有些疑惑,看到信封上的字后,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吾儿庄小六亲启。 -吾儿李锣亲启。 …… 真是官差们的家书! 于鲁按照名字递给他们之后,便扬眉笑了笑,如此一来,除了穆二那个钉子,队伍里就都是自己人了。 几名官差茫然接过,刚看到信封上的字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待看完里面内容后,他们把信往怀里一塞,齐刷刷地看向了叶雪尽。 “我等愿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 因为那信真是家人写来的,还说长公主殿下把他们都接到了一起,派人好生照料、保护着他们。 几名官差心里很清楚,不管这保护是哪种意义上的保护,他们都不能再犹豫了,因为身后已经没有路了,只能往前走。 叶雪尽朝他们点点头,神色温和了几分:“你们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启程吧。” 话落,她又朝前方走去,经过云池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云池心里有些慌,她也不是傻子,见叶雪尽半晌都不搭理自己,就明白之前那个话题让她们的关系变得不愉快了。 不管叶雪尽是出于什么心思说出那一番话,人家曾经贵为长公主,现在是流放队伍的主心骨,未来甚至可能会成为一国之君,都是不能被拒绝的。 可有些事,她是一定要拒绝的。 四目相视,云池的眼神逐渐坚定,心里也平静下来。 叶雪尽留意到她的表情变化,默默攥了攥手指,漫不经心道:“驸马可愿随本宫去前面。” 她神色淡淡,语气也淡,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云池看着她,倏然笑了笑:“好啊。” 台阶都递过来了,她若不下反而显得矫情。 在云池走过来后,叶雪尽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一如往常。 没来由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气氛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沉闷,大家不时交谈几句,显得热闹了许多。 于鲁也识趣地落后几步,没有离她们太近。 云池本来心里都平静下来了,在被叶雪尽牵住手后,突然又心慌了。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弄巧成拙,再把气氛整尴尬,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却不料,叶雪尽反而主动提起了那个话题。 “驸马的条件是什么?” 云池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试探道:“如果我说,我希望到时候能各奔前程,你会答应吗?”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能力,是出于原剧情里那些对叶雪尽的描写。 那个无数次被女主怀念并称赞的长公主,光风霁月,仁善爱民…… 但说到底,这里是古代,叶雪尽又成了流放队伍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万一,就是说万一叶雪尽觊觎她的能力,不肯放她离开呢。 这个念头刚出现,云池便自觉否定了,不会的。 她看人也算还可以,叶雪尽应该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叶雪尽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没相信错人。 “驸马何出此言,本宫已经答应你了,不是吗。”话音一顿,叶雪尽语速慢了慢,“驸马说的到时候,是指何时?” 云池听到她这些话,彻底放下心来:“你沉冤昭雪那一天。” 就剩下四天了。 叶雪尽不自觉地收拢手指,紧握云池的手,甚至停下了脚步,深深地看着云池。 “驸马也能说到做到吗,待到本宫沉冤昭雪之后再离开。” “当然。”云池脱口而出道,随后又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哪里奇怪呢? 叶雪尽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进而确认道:“既如此,希望驸马也不要食言。” 云池笑了:“放心,只要你不食言就行。” 她才不会反悔呢。 叶雪尽缓缓勾唇,也笑了:“本宫必不食言,待沉冤昭雪那日,一定履行驸马的条件。” 话说开了,两人的关系好似也恢复了,跟平常一样手牵着手,步调也一致,不时耳语几句。 “你是怎么摆平那几名官差的?”云池放松下来,想到方才的情景,低声问了问。 叶雪尽没有瞒着她:“离开曹州城前那一晚,本宫曾托宜妹妹帮了几个忙。” 其中一件就是,联络京城的自己人,找到几名官差的家眷,集中保护起来。 她要完全掌控这支流放队伍,不留后患。 云池不解:“她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才一天一夜。 叶雪尽莞尔:“宜妹妹擅长驯鹰。” 换言之,消息是老鹰传到京城去的,家书也是老鹰带回西南的。 一天一夜,绰绰有余。 云池面露惊叹,她还以为是飞鸽传书,甚至想象了一下鸽子背着家书的画面,觉得有点魔幻。 没想到竟然是鹰。 叶雪尽含笑看了她一眼,便看向前方,垂眸间,浓密纤长睫羽下已不见丝毫笑意。 原来驸马不是没有好奇心,也不是什么都全然信她。 驸马只是不关心她为以后所做的谋划,还打算等她沉冤昭雪之后就离开。 各奔前程…… 叶雪尽眸光闪了闪,可惜呢,只要她活着,就不可能有那一天的。 中午歇息的时候,众人不由又都眼巴巴地看了看叶雪尽,随后又怕被发现似的,及时收回视线,默默祈祷。 殿下既然跟驸马和好了,应该有心情吃东西了吧。 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叶雪尽在大家都席地而坐之后,牵着云池的手朝十松和周祁月看了看。 十松和周祁月登时站了起来,来了,来了,一定是仙人赐下了食物,只要她们随殿下和驸马诚心祈祷,大家就都有好吃的了。 第57章 在所有人热切地注视下,四人物资小队往路边的树林里走去。 云池抽空看了一下储物空间里的吃的,心里也有了规划。 四人按照之前的顺序,仍旧是云池先递给叶雪尽,叶雪尽再递给十松、最后到周祁月,重复着属于她们的仪式感。 如此一换一,不一会儿的工夫,大木桶里就堆了三十个面包和三十盒自热米饭。 云池想了想,把三十盒自热米饭收了起来,留作明天吃。 眼睁睁地看着米饭消失,十松和周祁月都愣住了。 她们不安地看向叶雪尽,想问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生怕惊扰了仙人。 叶雪尽了然,朝她们点点头:“莫要惊慌,仙人是想先帮我们收着。”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 大家都没吃早饭,又赶了大半天的路,就吃一块面包的话,恐怕吃不饱吧。 云池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尤其今天还降温了,她是想着该把那一大锅玉米排骨汤取出来。 第56章 可这玩意儿那么大,怎么经叶雪尽的手呢。 她实在是不想放弃这次获得奖励的机会,因为排骨汤还是第一次出现,若是操作好了,这一波可不得了。 叶雪尽看出云池眼底似有为难,便让十松和叶雪尽抬着木桶回去,先把面包分给大家吃。 待两人走后,她便朝云池唤道:“驸马?” “我没事。”云池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 她直接把那一大锅玉米排骨汤取出来,投放到地上,而后把剩下的牛肉干递给叶雪尽,同时默念要一副碗筷和汤勺。 叶雪尽怔怔接过牛肉干,目光却落在那一口大锅上。 自热米饭尚且需要另行加热,这一锅排骨汤竟像是刚从灶上搬下来的一样,热气滚滚,香气飘飘。 驸马的神通,实在是让人惊叹。 云池把碗筷和汤勺递给叶雪尽后,手里又出现一副碗筷,又是一换一。 做到这一步,她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地不怎么平,尘土也多,我们提前盛好汤,也不好放地上……” 叶雪尽已经从惊叹中回过神来,见云池似有顾虑,打断了她的话:“驸马想怎么安排,直接做便是,不必顾忌本宫。” 云池一顿:“那我就直说了,等下我把大家都叫过来,你可以亲手帮大家盛汤吗。” 金手指的规则是,东西一定要经叶雪尽的手才给奖励,她想到的办法应该是可行的。 但她不确定叶雪尽是否愿意亲手为众人盛汤,毕竟古代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似叶雪尽这种生来就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未必愿意自降身份。 所以她才铺垫了一下。 叶雪尽不由笑了:“有何不可。” “那就好,你等着。”云池见她答应,把手里的碗筷收起来,扭头就想去叫人。 “驸马且慢。”叶雪尽及时叫住了她,小声叮嘱几句。 云池眼睛亮了亮,心道不愧是有着才貌双全之称的长公主,也太会拿捏人心了。 另一边,流放队伍里。 大家见回来的只有十松和周祁月,而且手里还抬着一个大木桶时,不由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看了过去。 如果没有记错,上次这木桶里装的是热米饭呢,还有肉有菜。 待到每人都领了一个面包后,大家也不觉得失望,虽然吃不饱,但有总比没有强,而且这面包松软香甜,里面还有果酱,好吃着呢。 很快,大家就把面包吃完了,不用于鲁发话,他们便自觉把包装袋放到一起。 这是仙人的规矩,剩下的东西是要收回去的。 就在这时,云池小步跑了过来。 “殿下呢!”于鲁见只有她一人,心头一惊。 其余人也纷纷朝云池身后张望,对啊,殿下呢,怎么能留殿下一个人在远处。 云池平复了一下呼吸,提了提音量道:“殿下无事,方才殿下担心大家吃不饱,天气也变冷了,殿下便求仙人赐下一些暖身子的热汤,仙人答应了,但提出了一个条件。” 她有意顿了顿,见大家都翘首以待,才按照叶雪尽的意思,继续讲道:“神爱世人,除非殿下让仙人看到决心,决心爱惜自己的子民,仙人才会赐我们热汤。” 众人顿时目露恳切,然后呢,殿下做到了吗? 见云池扬了扬唇角,众人心里激动起来,殿下一定做到了! 殿下那么仁善宽厚的人,定是爱民如子的,肯定能让仙人看到决心。 云池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扬声道“殿下她做到了,所有人随我一起去喝汤吃肉。” “太好了,我就知道殿下一定能做到。” “废话,那可是咱们殿下。” “走,喝汤吃肉。” 大道上,欢呼声震天,众人纷纷跟在云池身后,汤还没喝到,心里已经热乎起来了。 云池无声笑了笑,默默把包装袋收起来,大步朝前走去。 众人看到叶雪尽的同时,也看到了叶雪尽面前的那口大锅,看到了锅上冒着的热气,更闻到了空气中飘荡诱人的肉香。 周祁月见状,忙快走几步:“殿下快歇着吧,我来帮大家盛汤。” 叶雪尽浅浅摇头,看向云池:“本宫已与仙人商量妥当,驸马来帮本宫便好,本宫想亲手为诸位盛一碗汤。” 她神情沉静,眼底似有笑意,清清淡淡的嗓音,那句‘本宫想亲手为诸位盛一碗汤’仿佛仙人呓语,落在每个人的心田深处。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心窝里也烫得惊人。 这样的殿下,谁不愿誓死效忠呢。 云池闻言走过去,从叶雪尽手里接过第一碗汤,递给周祁月过后,手里便顺理成章地出现了一副空碗筷。 叶雪尽与她短暂对视一眼,从容接过,继续盛汤。 如此一碗一碗地递到每一个人手中。 云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这个方法果然可行。 她顾不得去想任何事,满脑子里都是许愿,选择,再许愿,再选择。 每递给叶雪尽一副碗筷,便能一换一。 【送出碗筷一副,请选择奖励:碗筷一副或碗筷一副】 叶雪尽每盛完一碗汤,递过来的时候,云池想要的东西也出现在了奖励选项里。 【送出玉米排骨汤一碗,请选择奖励:防弹衣两件或……】 【送出玉米排骨汤一碗,请选择奖励:太阳能充电板一个或……】 …… 一直到盛满三十碗汤,锅也恰好见了底,云池眼前才不再出现选择奖励的大字。 此时此刻,她都快乐疯了,内心狂喜到想要尖叫。 还有谁!就是说还有谁! 叶雪尽瞥见云池合不上的嘴角,不由弯了弯唇。 看到驸马开心,她心底竟也欢喜异常。 如果驸马能一直开心……开心地留在她身边,她也能一直欢喜下去吧。 晃神间,身边的人凑了过来,耳边落下滚烫的呼吸。 “叶雪尽,我跟你说,现在我能再拿出来十六根电击棍,十九套防弹衣和……” 云池小声细数着战果,声音里压不住兴奋。 叶雪尽莞尔一笑:“驸马有心了,本宫日后一定重重谢你。” 云池嘴边的笑意扩大:“那我可就等着了。” 叶雪尽眸光闪了闪,也笑,语气格外轻柔:“好,驸马等着本宫。” 等久一些,越久越好…… 吃饱喝足,众人又自发地去河边洗干净碗筷,放到一起,静待仙人收回。 眨眼间,锅碗勺桶都消失干净,只有空气中的香味提醒着大家,方才那一碗香到不行的排骨汤不是他们的错觉。 长公主殿下如仙人一般,爱着大韶国的子民,爱着他们每一个人。 除了穆二以外,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叶雪尽。 这是他们的殿下,他们誓死效忠殿下。 许是心情太过激动,许是那一碗热汤太暖人心,整个下午,众人的情绪持续高涨着,仿佛不知道累似的,有说有笑地走到夜幕降临。 傍晚,流放队伍停在一块界碑前。 于鲁拿出舆图确认了一番,望了眼前面的山脉,看向叶雪尽:“殿下,再往前就是南疆的地界了,依今日的速度,过了今晚,最多七日便能抵达流放地。” 叶雪尽略一点头:“明日若经城镇,歇息一天再赶路。” 于鲁目露迟疑:“按照日程,我们要在二十日之内抵达流放地,若是歇上一天,恐有耽搁。” “本宫自有安排,你照做便是。”叶雪尽说罢,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边的人。 “是。” 一旁,十娘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道:“殿下既不想如期抵达,何不借口躲避追杀,继续待在西南。” 第58章 她看得出西南那位宜郡主与长公主交情匪浅,若真要起事,西南北通平原,更适合作为据点。 而南疆,不仅地处偏远,还与平原隔着一大片山脉,唯一方便通行的路,就是往西南。 若真到了那一日,为便宜行事,八成还是要途经西南。 十娘实在是想不明白,既如此又何必往南疆跑这一趟,劳心又费力。 叶雪尽抬眸望着绵延的山脉,缓缓道:“南疆是一定要去的。” 云池闻言,默默在心里补了句,应该是去不了了。 待到平反之后,叶雪尽就算是不打算回京,也没必要再往南疆走了,到时候完全可以直接回西南,那里有宜郡主,有曹州卫,起事更容易。 不过那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三日后她就可以活着功成身退了。 和离之后便桥归桥,路归路,谁也殃及不到她了。 十娘见叶雪尽不欲多说,识趣地没再问下去,回到少女们身边,又拉着十松几人操练起来,该蹲马步的蹲马步,该对打的就对打。 第57章 其余人见状,不由都看了叶雪尽一眼。 女眷们这么努力操练,是殿下的意思吧,那他们呢? 于鲁略一思考,直接朝小高等几名官差招了招手:“趁天还没黑,本官也带你们耍几招。” 眼瞅着官差们也动了起来,周家人彻底坐不住了。 周祁月本就有心想学,当下再也忍不住了:“大哥,你看看人家,咱们也别闲着了,要是等到了南疆再开始,都被别人甩下一大截了。” 周祁山闻言,也有些意动,便看向了周老御史:“爹,您看呢?” 周老御史一直在反省自己的言行,这一天下来显得消沉了许多。 他摆摆手:“去吧,都去。” 他老了,路都走错了,就别连累小的了。 一时间,火堆四周尘土飞扬,呼喝声一片。 云池默默起身,牵起叶雪尽的手站远了一点,本来就天天赶路,连洗澡都是奢侈,可别再溅一身土。 顺便商量一下怎么安排储物空间里的物资。 过了今晚,离平反就只剩下三天了,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对叶雪尽来说都很有用。 至于她自己……云池瞄了一眼叶雪尽,她可以什么都不留,有几万两黄金就够了。 “驸马有话要对本宫说?”叶雪尽刚好偏过头来。 云池直言道:“是有事要跟你商量一下,我走的时候肯定得把东西都留给你,你要不要挑选几个可靠的人来保管。” 叶雪尽怔住,好似被问住了。 她抿了抿唇,好一会儿过后才轻声应道:“本宫会安排的。” 可靠的人,这流放队伍里,还有谁比她的神明更可靠呢。 可她的神明却日日想着离她而去…… 说完这件事,云池又问道:“今晚就吃米饭怎么样,你有没有想吃的,或者还有什么需要的?” 三十份米饭都是一换一得来的,等于都送给过叶雪尽了,不能再获得奖励。 不过,得益于那一大锅玉米排骨汤,储物空间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经叶雪尽的手。 临别在即,云池想在最后的三天里,尽量多为叶雪尽留下一些底牌。 往后山高水远,结局如何就各凭本事咯。 叶雪尽垂眸,还有什么需要的…… 她微微握了握手指,抬眸轻笑:“驸马已经帮本宫许多,本宫没什么想要的了。” 听到这话,云池心里感叹,在这种境遇下还能做到不贪心,实在是让人敬佩。 莫名地,她心里柔软了些,语气也变温和:“还是想想吧,想想你还有什么急需的东西,有备无患。” 如此,她们也算好聚好散吧。 叶雪尽却还是摇头,嘴边仍旧挂着浅淡的笑意:“好,本宫想到了一定告诉驸马,驸马先歇息片刻,我去找十娘商议一些事。” 话音一落,她便松开了云池的手。 转过身去,那抹浅淡的笑意便无声隐去。 叶雪尽轻轻闭了闭眼睛,面色如常地朝十娘走去。 “殿下。”十娘一看到叶雪尽朝这边走过来,忙迎了几步,做出等待吩咐的样子。 叶雪尽扫了眼操练的热火朝天的众人,示意十娘稍远一些说话。 “明日便进入南疆的地界了,让大家都小心些,等下你且……” 十娘不停点头:“属下明白了。” 叶雪尽便又回到云池身边:“驸马,待会儿帮本宫拿六件防弹衣出来吧。” 说话间,十娘已经带着少女们过来了。 云池自然不会拒绝,还在心底给叶雪尽点了个赞,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安排出去六套防弹衣了,效率真高。 少女们满怀期待地跟着十娘,走在叶雪尽和云池的身后。 她们不知道要做什么,她们只知道长公主有事要吩咐。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殿下吩咐的,那就都是要紧事。 殿下能把要紧事交给她们做,说明信任她们,说明认可她们的能力。 她们豁出命去也要做好。 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长公主不仅没什么吩咐,还递给她们每人一件奇怪的衣服,让她们穿在身上。 叶雪尽牵了牵嘴角,声音沉静又温柔:“此衣乃仙人所赐,可抵挡寻常刀剑,尤其是从远处来的暗箭,几乎能做到毫发无伤,你们是本宫最倚重的人,本宫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都穿上吧。” 十娘接过防弹衣,惊喜不已地看来看去:“竟这么神奇!” 十梅十菊对视一眼,目光更为坚毅,她们以后绝不会叫一声累,不如别人就多练,绝不能给殿下丢脸。 十竹低眉看着手里的防弹衣,眼角隐隐又浮现泪意,她绝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 十兰吸了吸鼻子,跪了下去:“十兰没用,请殿下收回这法衣,赐给更有用的人穿吧。” 六人里,就数她最弱,不过蹲了半刻钟马步,腿都抖得直不起来了。 她突然就有点痛恨自己,从前为何只知握笔翻书…… “快起来说话。”叶雪尽想起十竹之前说过的话,十兰是秀才之女,饱读诗书,性格内敛,最为心细。 “十兰,你今后不要勉强自己修习武艺,无事可以多看看兵法谋略,我们每个人的路并非都一模一样,扬长避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往后才能走顺畅。” “殿下…”十兰听明白了,正因听明白了,才觉得惭愧。 她读了那么多书,竟连这点都没想到,除了拳脚功夫,她明明可以多动脑子的。 十松就很干脆了,趁此功夫已经把防弹衣穿到了身上,不过她没有着急穿外面的囚衣,而是兴致勃勃地看向十娘:“十娘姐姐,你快用刀砍我。” 其余少女:“…”不愧是她们之中最勇猛的人。 经十松这么一打岔,大家的情绪都轻松了许多,也有些跃跃欲试。 十娘不由去看叶雪尽,意思是,真的要砍吗? “试试也无妨。”叶雪尽微微点头,她相信驸马不会无的放矢。 十娘闻言,便拔开刀,小心翼翼地往十松身上刺去。 “速度要快。”云池见状,想起弹衣的特性,提醒了一句。 这些防弹衣都是硬质的,虽然能防冷兵器,但若是特意用刀子慢慢割,也是有可能割破的。 反倒是暗箭等速度快的利器,越是快,防弹衣的阻挡效果越好。 “听驸马的。”叶雪尽及时附和了一声。 十娘咬了咬牙,这才使了些力气,持刀快速朝十松的腹部刺去。 十松不躲也不避,很是胆大地受了这一刀。 “啊!” “十松!” 见十松捂着肚子弯下腰,其余人顿时慌了。 “我没事,就是疼了一下,没受伤。”十松抬起头,心道十娘的劲儿好大。 她确实没事,弯腰是潜意识中的行为,她的手一摸到被刀砍到的地方,就知道自己没受伤了。 因为衣服完好无损,她连皮都没破,疼是因为冲击力所造成的,也就短暂地疼了那么几息的工夫。 “你吓死我了。”十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差点都快跪了,若十松真有个什么好歹,她真的会哭死。 几人围着十松摸来摸去,见防弹衣确实一点破损都没有,便赶紧都穿上。 衣服一穿到身上,她们仿佛就拥有了无边的底气,几个人轮流央求着十娘拿刀往自己身上砍,也想体会一下不怕刀子的感觉。 云池无语片刻,默默拉住了叶雪尽的手,煞有介事道:“用四个字来形容,她们这叫什么?” 叶雪尽莞尔,心有灵犀道:“悍不畏死。” 云池笑了笑,又拿出一件防弹衣递给叶雪尽,同时许愿来一本孙子兵法。 她刚刚递给叶雪尽那六套防弹衣的时候,要的都是压缩饼干。 因为她也听到于鲁的话了,离流放地还有六七天的路程。 可是三天后,她就走了。 万一流放队伍再遇到之前那种情况,一连几天都在荒郊野外,看不到人烟怎么办。 所以她才又备了一些食物,各种口味的压缩饼干。 云池之所以拿出这一套防弹衣,是因为叶雪尽刚才的话,十兰既然适合学习兵法谋略,那就看看孙子兵法吧。 叶雪尽不明所以地看着云池:“驸马这是何意?” “这件我穿,给你这个。”云池拿过来防弹衣,把孙子兵法递了过去,同时继续许愿压缩饼干,这次就要香葱味的吧。 而且,大家都穿上防弹衣了,她要是不穿,多不合群啊。 主要是,她也想体验下刀砍在身上却一点也不怕的感觉。 云池火速穿好,把囚衣往叶雪尽胳膊上一搭,就朝砍得兴起的十娘冲了过去。 “十娘,给我也来一刀。” 叶雪尽:“…”悍不畏死的人又多了一个。 第59章 天色渐渐暗了。 第58章 少女们也从兴奋和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各自穿好衣服站成一排。 叶雪尽把那本孙子兵法交给十兰:“这是仙人特意赐下的兵书,你先看着,到了南疆,本宫再想办法多找些。” 十兰激动地接过来,视如珍宝地收到怀里,这可是仙人赐下的兵书:“多谢殿下,多谢仙人。” 叶雪尽淡淡一笑:“你们先回去,三刻钟后把大家都带过来,今晚就歇在此处吧。” “是。”十娘这才带着少女们回到界碑那里去。 云池见她们走远,便直接取出那三十盒自热米饭。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两人一个撕开包装,一个倒水加热,配合默契。 忙碌完,云池从储物空间里拿出那把早就送给过叶雪尽的匕首:“我以后就没办法帮你保管了,留着防身。” 过了今晚,按照原剧情,三天后她就能自由了,想想就觉得期待。 叶雪尽看着少女满含憧憬的目光,垂眸接了过来。 匕首冰凉,如这寒夜,如这冷风,凉到了心底。 这个人是那么期待着离开她的日子…… 云池没有看出叶雪尽的情绪变化,开始清点起储物空间里的物资:“棉被、锅和木桶都不方便带上,碗筷倒是可以让大家各拿各的,灌汤包和西瓜能在这两天吃掉,还有十六根电击棍和十二件防弹衣也可以发下去,我找机会再给你准备几个包,别的东西也就都方便带了,就是这十箱黄金有点麻烦,你要想想办法。” 她笑吟吟地说着,一样样地交代完,才大功告成一般,伸了个懒腰。 叶雪尽勾了勾唇角:“驸马不必担心,待到平反那日,本宫会安排妥当的。” 云池看着笑意深深的女人,总有种模糊的感觉,仿佛这话里有什么深意。 可惜那一丝感觉太模糊,飘得也快,让她抓不住,看不清。 她揉了揉眉,凭着直觉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 那可是三百万两黄金,很难带上赶路吧,就算能带上,也不安全啊。 叶雪尽笑意不减,眼底却一片平静:“不劳驸马费心,本宫自会安排。” 见她不打算提前说,云池便不问了,那一丝模糊的感觉也彻底飘散。 很快,米饭都加热好了。 云池照例先把底盒连同里面的加热包收起来,流放队伍也过来了。 众人一看到熟悉的盒子,就想起了热腾腾的米饭,还有盖在米饭上的菜和肉。 今晚又有口福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如是想到。 有长公主在,就等于有仙人在,有仙人在就不怕饿死了。 心安之下,他们甚至都没着急吃,先是看了一下配菜,如果是自己吃过的,就跟没吃过的人交换一下。 “若顿顿都能这样,一直这么流放下去,我也愿意。”老管家眯着眼感叹。 周家其余的仆役对视一眼,没有接这个话茬。 他们大多数人还是想早点结束这流放路的,至少得有地方睡啊。 不然天再冷下去,下雨下雪可怎么办。 见没人吭声,老管家奇怪地看了眼他们:“你们怎么了?难道你们不喜欢吃?” 怎么都老实起来了,没个说话的。 “啊?是啊是啊,这菜真好吃。” “米饭真香。” 周祁月看着谈笑的周家人,悄悄望着叶雪尽的方向,长公主今日只叫了十娘她们,没有叫她呢。 这么想着,她觉得饭菜都不香了。 “姑姑,你为什么偷看仙女姑姑啊。”小盈儿饭量小,吃了半盒把剩下的都给自家爹爹后,便好奇地张望来张望去。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 周祁月登时捏紧了筷子:“胡说,我哪里偷看了?” 小盈儿不满道:“姑姑撒谎,是坏孩子。” 她看得真真的,姑姑就是在偷看仙女姑姑。 周祁月扯了扯嘴角,一字字道:“你真的看错了,快睡你的去。” 孩子太小了,没眼力见怎么办,这么较真,她多尴尬啊。 小盈儿瘪瘪嘴,稚气地哼了一声:“姑姑坏,我要告诉仙女姑姑。” 说罢,她站起来就跑。 眼见小盈儿一溜烟跑到叶雪尽面前,周祁月顿时紧张起来,随后又强作镇定地闷头扒饭。 这边,小盈儿一跑到叶雪尽跟前就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像小大人一样,稳步站到了叶雪尽身边。 “盈儿吃饱了吗?”叶雪尽含笑看着她,略一思考,抬了抬手,“来,让本宫看看胖了没。” 小盈儿只矜持了一秒,便乖乖巧巧地依偎到她怀里。 仙女姑姑真好看啊,笑起来更好看了。 五岁的孩子跟着大人们一起流放,吃不好睡不好,又受冷挨饿的,小脸都痩尖了。 叶雪尽心肠软了软,从袖中拿出云池给她的牛肉干,塞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拿好,饿了就吃。” 小盈儿愣愣地接了过来,突然想起了自己跑来的目的,小声道:“仙女姑姑,我姑姑刚刚偷看你哩,但她不是坏人,你不要怪她。” 小姑娘天真的话让叶雪尽忍俊不禁:“好,本宫不怪她,盈儿快尝尝牛肉干好不好吃。” 一旁,云池怔怔地看着叶雪尽,不同于平时的冷清,也不同于那偶尔露出的浅淡笑意,此刻的叶雪尽眉眼温柔得不像话,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 跟平时不太一样了呢。 视线里,叶雪尽见小盈儿犹犹豫豫地不吃,便主动拿起一块,递到小盈儿嘴边。 小盈儿吃完,看了看手里的牛肉干,袋子没有装满,牛肉干都是小小的一块,拢共也就十几块。 她的小脸上又浮现出纠结。 叶雪尽不由问道:“吃不惯吗?” 小盈儿忙摇头:“吃得惯,很好吃。”话音一顿,她皱了皱眉头,又把牛肉干递了回去。 叶雪尽并没有多想,只轻轻推了推:“盈儿自己收着就好。” 小盈儿仍旧摇头:“仙女姑姑可以帮我收着吗,我饿了就来找你。” 叶雪尽眼底划过不解:“盈儿为何不自己收着。” 小盈儿却瘪了瘪嘴,露出一副将哭欲哭的委屈模样。 叶雪尽神色一顿,柔声道:“怎么了?盈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爹爹说…爹爹说…” “说什么?” “爹爹说,马上就能见到娘亲和弟弟了,呜哇。” 小姑娘似是绷不住情绪一般,突然哭了出来,人也扑到了叶雪尽怀里。 叶雪尽无措地搂住小盈儿:“盈儿不哭,不哭啊。” 她嘴上哄着,心头却沉了下去,视线也落到了周家人那边。 众人一听到孩子的哭声便看了过来,见小盈儿趴在叶雪尽怀里哭得伤心,都有些茫然,这是怎么了? 周祁山见状,立时站了起来。 “大郎。”周老夫人及时叫住了他,“坐下,为娘去。” 周老夫人起身,快步走到叶雪尽面前,歉声道:“让殿下见笑了,老身来抱着这孩子吧。” “无碍,本宫也不知盈儿是怎么了,一提起她的娘亲和弟弟就哭了起来。”叶雪尽说着,细心留意着周老夫人的表情。 周老夫人脸上先是了然,而后闪过几丝无奈,抱着小盈儿哄了哄,看着叶雪尽欲言又止。 叶雪尽看出她的为难,不露声色道:“老夫人快回去吧,早些歇着。” “哎,老身告退。” 叶雪尽望着祖孙俩的背影,默默攥紧手里的牛肉干。 “是不是觉得不太对劲?”云池旁观全程,也看得云里雾里的。 叶雪尽回神,语气低了低:“驸马也看出来了?” 云池点头:“那孩子有点不对劲。” “不像是开心,反倒像是难过哭了,对吗?” “没错,正常来讲,就要见到娘亲和弟弟了,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叶雪尽看向云池,缓缓道:“据本宫所知,周祁山在周家出事的前两日就跟他的发妻和离了,他的发妻是齐家女,出自京城三大世家之一,齐氏离开周家时带走了两人的儿子。” 按理说,齐氏此时应该在京城。 可小盈儿方才却说,马上就能见到娘亲和弟弟了。 周老夫人也表现得似有隐情…… 云池不了解什么京城世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是齐氏放心不下夫君和女儿,带着儿子追上来了吧。” 叶雪尽若有所思:“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叶雪尽语气幽幽:“齐氏在南疆。”在南疆等着周家人。 云池还是不明白:“那小盈儿也不该难过啊。” 叶雪尽看了看手里的牛肉干,轻轻摇头:“本宫也不甚明白。” 其实,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那个猜测是基于小盈儿的反应,并不能作准,还需要一些佐证。 第59章 五岁的孩子到底是太小了,认知可能会出现偏差。 不过,若她的猜测一旦是真,就要重新思量是否要重用周家人了。 夜深,无人在意的角落,穆二轻手轻脚地爬出了被窝。 他一路往后跑,跑到傍晚才经过的那个界碑前,捡了块石头,在界碑的一侧划了好一会儿,才又跑回去。 十几米外的树上,十娘不声不响地折返,抢在他前面回到队伍里,躺好。 翌日,天刚放亮,众人醒来,有的去河边洗漱,有的去远处方便。 十娘趁众人走动间,来到界碑前。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她凑近界碑,眯着眼打量片刻,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她冷哼一声,拔刀划了划,而后佯装刚洗漱回来,朝叶雪尽走去。 “殿下,钉子松了……” 幸亏殿下特意叮嘱过她,一定要盯紧穆二,不然就出大事了。 叶雪尽听完,蹙了蹙眉:“仔细些,告诉十松她们都盯着点,千万要盯紧了。” 十娘犹豫了一瞬,忍不住抬手,在脖子前做了个横割的动作:“殿下,何不一劳永逸?” 第60章 叶雪尽蹙眉,神情严肃起来:“十娘,此事本宫另有打算,你们只需盯紧他,不可擅动。” “是。”十娘张了张嘴,低头应了。 虽然应了,但她脸上却压不住郁闷,闷闷不乐地走远了。 叶雪尽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担心十娘会擅作主张?”云池见她叹气,问了一声。 叶雪尽点点头,对于十娘,她确实还有些担忧。 “十娘自小就跟着镖局闯荡,哪怕后来在相府待了几年,行事仍有些江湖气。” 比如想杀于鲁时,谁都阻止不了。 再比如不管她如何不悦,仍旧当众质疑驸马…… 云池却觉得没什么问题:“江湖气多好啊,快意恩仇。” 叶雪尽轻轻摇头:“本宫也欣赏她快意恩仇,但快刀斩乱麻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有的人还杀不得。” 甚至于,很多事都不能草率解决。 她多多少少有点担心十娘会冲动。 云池不以为意:“那你跟十娘说清楚不就行了。” 叶雪尽听到这话,不由敛眉:“你要本宫跟她解释清楚为何现在杀不得?” 云池下意识地点头,对啊。 叶雪尽静静看她片刻:“这次解释,下次呢,十娘需要解释,别人呢?” “什么意思?”云迟一时没听懂。 叶雪尽缓缓道:“本宫的心思,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云池一愣,四目相视,那双眸子幽深难测,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和不容置疑。 她好像明白了。 若是把人比作刀,叶雪尽当下更需要听话的刀,要的是指哪打哪。 而不是似十娘那般,有自己的主意,可能会打偏,甚至在不该打的时候擅自出鞘。 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思及此,云池心里一片复杂。 就像是突然发现,一直跟你并肩的人原来是站在高处的,你以为你们的视线是持平的,对方却是自上而下在俯视一切。 共患难的日子让她忽略了很多东西,忽略了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古代。 忽略了叶雪尽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 总而言之,她们不是一路人,现代人的思想与古代人的观念很难苟同。 叶雪尽望着云池恍然大悟的眼神,从那眼神里看出来一抹别的情绪,她不确定那抹情绪意味着什么,却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凭着直觉,她本能地想说些什么:“驸马,本宫看重十娘的能力,欣赏十娘的为人,也相信十娘的忠心……”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云池开口打断,她一个马上要离开的人,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叶雪尽抿了抿唇:“驸马真的明白吗?” 云池笑笑:“我知道,你现在更需要能无条件服从你的属下,而不是太有主张,甚至不分场合质疑你的属下。” 显然,在叶雪尽眼里,十娘属于后者,所以才令她不放心。 叶雪尽沉默,听起来是这样没错,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不自在。 云池那带着了然笑意的注视,让她感到无措。 气氛莫名静了下来。 直到大家相继去河边洗漱回来,自觉排成三列,站在不远处等候吩咐。 以十娘为首的六名女子站在最左边,中间是以于鲁为首的五名官差和穆二,也是六人。 最右边的则是周家老少十六人。 叶雪尽收回思绪,先抬头望了望天边的白云,才看向于鲁:“全部背过身去,莫要冒犯仙人。” 言下之意,仙人要赐下食物了,凡人不可窥视。 众人立时转身,有的太过激动生怕忍不住回头,还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叶雪尽这才看向云池,眼神示意。 云池点头,取出来一笼灌汤包,刚递给叶雪尽,便又取出第二笼。 很快,叶雪尽脚边便摞了九笼灌汤包。 云池把最后一笼递给她,凑近轻声道:“这一笼,你之前吃过一个了。” 换言之,她们两个留着吃。 叶雪尽点点头,这才让于周祁月上前来,仍旧让她给大家分发食物。 一笼灌汤包是十个,三十个人吃,大约都能吃个六七分饱。 “小心包子里的汤汁,烫。”叶雪尽鬼使神差地提醒了一句,话落便不自觉地看向云池。 她好像明白方才那些心慌和无措是因何而来了。 云池茫然地眨眨眼:“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你也快吃吧。” 叶雪尽垂眸,心说你不知道…… 她们这边安安静静地小口吃着,众人却不时大呼小叫。 即使有叶雪尽提醒在前,他们还是有许多人觉得手里的包子并不烫,这个温度吃到肚子里不知道有多热乎。 于是,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张嘴就吃,香浓的肉汤霎时浸满嘴巴,烫得人直跳脚。 尽管这样,他们仍旧眼睛铮亮,没有一点被烫到的自觉,满脸都是惊喜。 “好吃,嘶,味道绝了。” “真香,我这辈子都没吃过,嘶。” 但有了这个教训,吃第二个的时候,他们便都小心吹了吹,心细地还瞧了眼叶雪尽和云池的动作,默默跟着学,先咬个小口,慢慢吸几下汤汁,再大快朵颐。 云池和叶雪尽各吃了三个便觉得差不多了,便把剩下的三个都给了十娘,让她看着分。 梅兰竹菊齐齐摇头,矜持地表示都饱了。 只有十松干脆地接了过来,一口吞一个,吃完还摸了摸肚子。 她现在饱了。 见大家都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叶雪尽不由笑了笑:“那便启程吧。” 说罢,她又牵起了云池的手,动作自然,一如往常。 云池也习惯地回握了一下,扭头往她耳边凑了凑,细数方才送出包子后获得的奖励:“现在有三百多块压缩饼干了,还有三个背包,你们到时候装一下,带起来也方便了。” 清朗悦耳的嗓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洒落耳侧,叶雪尽的心跳陡然快了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仿佛连耳朵都悄然发烫起来。 “怎么了?”云池晃了晃她的手,目露茫然。 怎么突然把手握这么紧? 叶雪尽手指一顿,仓皇松开了手:“无事,多谢驸马。” 云池露出一个笑容:“不用谢,我又不是白给,三日后,你记得多给我留点黄金。” 许是什么都说开了,许是意识到了两人在这个朝代的身份之差,她说话直白了许多,只当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好。”叶雪尽浅浅一笑,耳边却觉冷风阵阵,一颗心也彻底平静下来,空空荡荡地往下坠。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神沉了沉,状似不经意地,又牵住了云池的手。 怎么办呢…… 她的神明日日想着离开,她却卑劣地想让神明留在身边。 云池见叶雪尽唇畔挂着笑,心情也变得更好了。 这应该是愿意多给她黄金的意思吧,想起来就让人期待,她马上就能暴富了。 苍天大地,各方神佛,请一定要保佑叶雪尽平安无恙,不要再有任何意外了。 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黄昏时,流放队伍平平安安地来到下一个城池。 “殿下,我们现在到了南疆陌州,此处就是陌州的州城,陌阳城。”于鲁收起舆图,继续道,“出了陌州一路往东南走,就是羊州城了,大约还有六天的路程。” 叶雪尽点点头:“进城吧,好生歇息一天,后日再赶路。” “是。” 于鲁掏出文书上前,用了跟上次一样的理由,多出来的女眷都是驸马的乞丐朋友。 第60章 与曹州城的严苛不同,陌阳城跟当初的镇山县一样松散,几乎没有问什么,就放行了。 一进城,感觉就更不同了,路上本就不多的行人呼啦啦地聚了过来,对着流放队伍里的人指指点点,放声议论。 “快看,流放的,是流放的。” “这都多少年没流放到南疆的犯人了,八成是从京城来的。” “瞧那几个女的,这小模样,啧啧……” 不同于镇山县的伪善,也不同于曹州城的规规矩矩,陌阳城的人显得有些大胆。 言语间甚至可以说是冒犯。 “闲杂人等让开。”于鲁冷着脸看向挡住路的百姓,眼底一片凝重。 他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跟在镇山县衙时一样的感觉。 带头的几个男子见到他拔刀也不怕,哄笑阵阵。 “一群流放犯,还当你们是京城的贵人呢。”说话的人面无惧色,语气鄙夷。 “就是,喊那么大声,都吓到我了。” 于鲁握了握拳,直接拔刀:“让开。” “官爷怎么跟咱们亮刀子,咱们可都是良民,真没天理。”见于鲁亮刀,这群人才悻悻让了路,嘴上却还不罢休。 于鲁皱了皱眉,看着一路上不时投过来的目光,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 他忍不住又向叶雪尽确认了一遍:“殿下,还要去驿馆吗?” 叶雪尽也在暗暗观察,闻言也有些迟疑,余光瞥见混在行人中的士兵,她神色平静道:“直接去官家驿馆。” “是。” 身后,一名守城的士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眼流放队伍的方向,扭头朝刺史府跑去。 再说流放队伍找到官家驿馆后,都愣住了。 因为这驿馆破败不堪,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一副荒废了许多年的样子。 “殿下?”于鲁回头,目露询问,这怎么住啊。 叶雪尽淡声道:“荒郊野外都住得。” 一句话,于鲁就懂了,要住,可以住,至少有屋有院,至少挂着官家驿馆的牌子。 因为后日才赶路,众人特意好生打扫了一番,把房间都收拾出来后,看着满意了许多。 有床有灶的,房间也宽敞,确实比住在荒郊野外强。 第61章 众人在打扫整理的时候,于鲁带了两名官差去外面买了些吃的用的回来,一伙人谁会下厨就帮把手,一起做了晚饭吃。 虽然仙人赐下的食物更好吃,但大家都知道好歹,也不敢惊扰仙人,既然有条件可以自己做着吃,当然就没有再去麻烦仙人的道理。 就这,仙人还每晚给他们赐下棉被,一早再收走,体贴地跟自家人一样。 入夜,四下寂静。 因为驿馆里原本没有人,空房间不少,所以云池和叶雪尽是单独睡一间房,一张床。 床上,云池有点睡不着。 平时,她跟叶雪尽在荒郊野外睡一个被窝,抱一起都没觉得有什么,因为那是为了生存。 可是一旦到了床上,不再处于那种求生的状态,就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云池闭眼数了一会儿羊,不行,换数水饺,还是不行。 她放弃般地睁开眼,翻过身来,借着月光去看叶雪尽。 四目相视,尴尬住了…… 叶雪尽先反应过来,弯了弯唇:“驸马也睡不着吗?” 这个“也”字就很善解人意,云池瞬间觉得没那么尴尬了:“对啊,你也睡不着啊,真巧呵呵。” 气氛静了静。 云池尬笑不下去了,干脆闭上了眼睛,耳朵却不自觉地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一片静悄悄,完全不同于荒郊野外的感受,没有风声,也没有相拥在一起时,来自对方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池默默睁开了眼睛,然后就愣住了。 “驸马还睡不着吗?”这次还是叶雪尽先开口。 云池轻咳一声:“嗯,你也还睡不着啊。” 怎么感觉越来越不自在了呢,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还不如睡荒郊野外呢,真是吃多了苦,都不知道怎么舒服了。 叶雪尽静静看着她:“本宫在想驸马的话。” 所以睡不着。 云池茫然地眨眨眼:“我的话?什么话?” 叶雪尽却没有着急回答,倏然伸手,摸了摸云池的眼角。 云池呼吸微滞,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莫名又心慌。 “怎…怎么了?”好好地摸她脸干什么,大晚上怪吓人的。 叶雪尽没有抽回手,任由云池握着,语气变得轻缓:“本宫在想,若是驸马真的说准了,本宫两日后便能平反,那驸马呢?” “我?”云池疑惑,抓着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 叶雪尽眼神闪了闪,轻叹一声,又伸出手去,这次没有去摸云池的眼角,落在了云池的下颌。 云池本就云里雾里,被叶雪尽这一叹直接给整不会了,虽然还是本能地握住了她的手,却愣愣地忘了挪开。 “我怎么了?” 叶雪尽动了动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在云池的下颌摩挲了一下:“驸马想和离,想要黄金,然后呢,本宫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驸马了?” 夜凉如水,她的声音也如溪流一般,初时清越好听,到了后面却似流水撞到了拦路石,尾音变得低哑惆怅,仿若彷徨的水滴,因为撞到了石头高高溅起,在半空中找不到落脚点。 云池默然,她想说是的,但不知为何,竟有些说不出口,便只能沉默。 沉默中,叶雪尽的手指又动了动。 云池僵住,明明自己就握着叶雪尽的手,却仿佛没有一点力气,阻拦不住她的动作。 时间好似慢了起来,慢到叶雪尽的手指仅仅挪动了半寸(约两厘米)的距离,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 云池能清晰地感觉到叶雪尽纤细微凉的食指,缓缓地,缓缓地…… 从她的下颌移到了嘴角。 下一瞬,唇角被那食指的指腹轻轻压了压。 云池猛然回神,一把攥住叶雪尽的手,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若不说些什么,若是默许这样的碰触,她恍惚觉得自己就走不掉了。 时间好似又快了起来,快到不等她想好该怎么说,眼前的人又先开了口。 “驸马…”叶雪尽嗓音里隐隐透出些委屈,“驸马,本宫今后若是想见你了该怎么办?” 云池心头一软,无奈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只是走了,又不是没了,我们和离后,也可以继续做朋友,往后若有机会,大可见一面,吃个饭。” 眼看大韶国要起战事,她是想走远一点的,但也不是从此就不回来了。 她相信叶雪尽会得偿所愿的,到那时,她就可以去大韶的京城看一看,然后往皇宫门口一站,大喊:叶雪尽,我回来啦! 还真别说,那画面想想就觉得很刺激,很期待。 夜色中,叶雪尽的眸光轻闪了一下,语气意外又欢喜:“真的吗,本宫以后还能见到驸马吗。” 说罢,她极为自然地钻到云池怀里,脸颊在云池的脖子上蹭了蹭。 云池:“…” 这样柔弱的叶雪尽好陌生,她还是更习惯那个冷静又淡然的叶雪尽。 她有些不适应地仰了仰头,反而更方便了叶雪尽,两人又贴紧了些。 “叶…叶雪尽,你别这样。” 太奇怪了,也太亲密了。 “本宫真的好怕从此就再也见不到驸马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云池的心又软了软。 “我们会再见面,到时候你还肯见我就行。” 叶雪尽毫不犹豫地许诺:“本宫任何时候都不会拒见驸马。” 她想把这个人留在身边,长长久久,日日相见。 云池没接这个话茬,到时候叶雪尽日理万机,未必还想得起她这号人啊。 她无声笑笑,也忘了什么不自在,轻轻搂住怀里的人:“睡吧,你明日肯定还有事要忙,别太累。” 叶雪尽执意在陌阳城停留一天,自然不是闲得没事干。 她知道叶雪尽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明日定然是有事情要忙的。 “嗯。”叶雪尽轻应一声。 房门紧闭,挡住了夜里的风。 温暖的被窝里,两人不似荒郊野外那般小心谨慎,都睡得安稳了许多,却又比在荒郊野外时搂抱得更亲密,呼吸相闻,不分你我。 翌日清晨。 “殿下!” “殿下可是有吩咐?” 于鲁和十娘几乎同时出门,一抬眼就看到了独自站在院中的叶雪尽,两人来不及多想,忙走了过去。 “十娘,你今日就留在院中总理一切,不要再让大家操练了,盯好。”叶雪尽吩咐几句,又看向于鲁,“于大人,你换上便装,去城门外帮本宫等一个人……” “是。”十娘应声后便自觉去叫人起来,心里明白这驿馆外肯定有眼睛,确实不宜操练,也知道要盯好谁。 第61章 “属下遵命。”于鲁抱拳,回房换过衣服便离开驿馆,快步朝城门口走去。 叶雪尽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回了房,坐到床边。 床上的人仍在熟睡,面容清秀,瘦削。 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叶雪尽伸出手想抚平那皱起的眉头,半途又默默收了回来。 如今天色已亮,她到底是做不到似昨夜那般卑劣了。 就在这时,云池悠悠醒转,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叶雪尽,女人眉目如画,身披朝阳,美不胜收。 她惊艳了一瞬,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叶雪尽莞尔,跟着学:“早上好。”话落,外面响起敲门声。 “殿下,这是兑好的温水,你与驸马先洗漱,马上就做好饭了。”十松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空盆子,放下后便自觉退了出去。 叶雪尽起身走过去,先行洗漱,而后把水倒掉,位置让给云池。 大半天过去,驿馆里很是平静,众人好生地休养生息了一番,吃完午饭便又回屋躺着,继续补觉,恨不得一口气把前些天没睡好的觉都给补回来。 云池也觉得没睡够,她看了眼正跟十娘说话的叶雪尽,也回了屋。 “殿下,热水都烧好了,只是没有空房了。” “无妨,就送到本宫与驸马的房里吧。” 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映在躺床上睡觉的人脸上。 十娘和十松见状,不由放轻了脚步,小心放下浴桶,这驿馆虽然很久没住人了,但东西还算齐全,清洗干净以后都能用。 叶雪尽关好门窗,抿了抿唇,又挪了挪屋子里的屏风。 云池本来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听到一些动静,也没睁开眼。 直到房中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水声? 她茫然地睁开眼,就看到那架本来靠着墙、半人高的屏风被挪了出来,水声就是从那后面传过来的。 她仔细一看,脸瞬间红透。 屏风有些年数了,上面的绣画剥落了许多,几乎是半透的状态。 云池忙收回视线,仓皇背过身去。 她用力揉了揉脸,轻呼出几口气,脑海里却总闪过那玉白一样的肌肤。 许是她翻身的动作有些大,让屏风后的人察觉到了,水声停了下来。 两厢静默片刻,叶雪尽轻轻唤了一声:“驸马是醒了吗?” “醒了。”云池又揉了揉还在发烫的脸,稍稍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你要不要换身干净衣服。” “有劳驸马了。” “没事。” 云池接过话后,又犯起了难,她真是糊涂了,都忘了得先挑一样东西送到叶雪尽手里,金手指才会给出想要的奖励。 她犹豫片刻,语气商量道:“我过去你那边一下。”话音一落,她又赶紧补了句,“我倒退着走,不回头看。” “嗯。” 云池这才起身,慢慢退着绕过屏风,脚跟顺利抵到浴桶,便停下取出那件草绿色的吉利服,背着手递过去。 等了一会儿,不见叶雪尽接,她晃了晃手,催促道:“拿着啊。” 叶雪尽看着那一团绿幽幽的干草,迟疑开口:“这是…衣服?” 她突然觉得穿之前的脏衣服也很好。 第62章 云池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这是给十松准备的吉利服,她以后藏身野外的时候可以穿上,你的还没拿出来。” 吉利服?好奇怪的名字。 叶雪尽接过来捻了捻,看着像草,摸起来却不是草,完全能以假乱真。 若是十松用狙击弩在野外伏击敌人,穿上这件衣服应该很难被人察觉。 驸马拿出来的东西总是这么实用,令人新奇,也令人惊喜。 “你把吉利服给我,这件拿去。”云池如愿获得一套干净的衣服,又背着手递了过去。 衣服交换,手指碰触。 云池一接过吉利服便逃也似地跑回床边,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许久才平静下来。 叶雪尽也穿好衣服走了过来:“驸马要沐浴吗?” 云池没有回头便答道:“好。”她刚才给叶雪尽衣服的时候就想着自己也洗一下,便又许愿了一套干净衣服。 身后,脚步声缓缓,似鼓点一般砸在耳畔,停在身侧。 手被牵起,耳边也落下叶雪尽轻轻柔柔的声音。 “驸马为何不看本宫。” “没有啊。”云池当即转头,瞪大眼看向叶雪尽。 视线里,女人脸颊染着绯红,似是被水的热气熏着了,连眼尾也微微泛红,衬得她慵懒又妩媚。 湿漉漉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一身白色里衣,简单素净,又显出几分矜贵气质。 云池脑海中不由闪过李白的一首诗里的句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没忍住惊艳了一下。 “驸马在想什么?”叶雪尽微微倾身,凑到云池近前,似是想看清她在发什么呆。 云池脱口而道:“在看你。” 叶雪尽弯唇笑了:“那便看吧。” 云池:“…”什么啊。 她看着眉眼含笑的人,默默移开视线:“我去烧热水。” 叶雪尽抬手拦了拦:“驸马,这种事可以吩咐十娘她们。” 见云池面露迟疑,叶雪尽直接转身,临出门时丢下一句话。 “本宫会提醒他们,见驸马如见本宫。” 说罢,就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十娘和十松便进来把浴桶抬了出去,再抬回来时,已经重新换过了水。 云池沐浴完之后,见叶雪尽还没回来,推门出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有的在烧饭,有的在闲谈,有的还没出门,院中不见叶雪尽的身影。 她张望了几眼,朝一个房间走去。 因为十娘和十松就守在这间房的门外,云池直觉叶雪尽在里面。 “叶…殿下可在?” 十娘闻言只点点头,似有顾虑一般没说什么。 反倒是十松,干脆道:“于大人刚刚带回来一位姑娘,殿下正在屋里跟那位姑娘说话呢。” 说罢,她随手就推开了门。 房中的人不由朝外面看过来,云池也看到了站在叶雪尽面前的那位姑娘。 看着有点眼熟…… “漱石,请驸马进来。”叶雪尽无意识地扬了扬唇角。 听到这声“漱石”,云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姑娘给眼熟了。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在刑部大牢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叶雪尽的贴身侍女,漱石。 那会儿,还是漱石藏起一个窝窝头,托她转交给叶雪尽。 漱石已经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奴婢给驸马请安,驸马快请进。” 云池笑了笑,抬脚走进去。 叶雪尽看着云池,唇边含着笑:“驸马找本宫可是有事?” 云池思绪一顿:“没事,就是过来看看。” 被这么一问,她才发觉自己找叶雪尽并没有什么事,许是这些日子习惯了总跟叶雪尽在一起,她见叶雪尽不在,很顺理成章地就想知道叶雪尽在哪儿,所以才找过来了。 叶雪尽深深看她一眼,又看向漱石:“接着说。” 漱石轻轻扫了眼云池,脸上若有所悟,继续道:“奴婢一收到宜郡主的信儿,就暗中走访了一些朝臣,这是名单。” 名单是两份,一份上面写着答应追随的人,一份上面写着持观望态度的人。 漱石做事情很是谨慎,这两份名单上的人,都是过往与公主府较为亲近的人。 叶雪尽满意道:“你做得很好。” “奴婢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只走访了百分百可信的人,所以答应下来的人只有这么几个。”这些人里,有的人即使没表态,也不会往外说。 叶雪尽微微一笑:“权衡利弊是人之本性,本宫理解,你也辛苦了。” 漱石忙摇摇头:“奴婢一点也不辛苦,殿下才是辛苦了。” 事实上,她连夜走访完那些朝臣之后,次日城门一开就快马追来了,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换了三回马,才堪堪在今日赶到。 可是跟殿下流放吃的苦比起来,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叶雪尽心有动容,伸手抱了抱漱石,重复道:“辛苦了。” 即使漱石不说,她也想得到,这丫头满脸风尘仆仆,怕是都没怎么歇息过,京城离此地那么远,若正常赶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漱石忍不住哽咽:“能看到殿下没事,奴婢就放心了。” 她自幼陪着叶雪尽长大,两人早已胜似亲姐妹,有些话不必多说,心里都明白。 一旁,云池有些尴尬,人家主仆俩叙旧,她搁这儿旁听,显得有点多余了。 见她们情绪缓和下来,云池适时提了离开,先行回房了。 第62章 待云池一走,漱石便问道:“殿下待驸马,可是不同了?” 她足够了解叶雪尽,也很会察言观色,从门打开,到云池走进来。 殿下一看到驸马,眼里就带了笑,说话的语气都变轻快了。 而且,这等大事,殿下也不避着驸马,显然是交付了信任。 要知道从前,即使要跟驸马成亲了,殿下也不会关心驸马一句,只把人当空气。 而现在,殿下兴许是把驸马放心上了…… 叶雪尽不自觉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那扇门看到云池的背影。 “能遇到驸马,是本宫一生之幸……” 她没有瞒着漱石,把云池的神通,云池的陪伴与帮助都说了出来。 “驸马竟如神明一般!”漱石惊讶地张大了嘴,反应过来止不住欢呼,“太好了,殿下太好了……” 叶雪尽语气温柔:“是驸马太好了才对。” “对对对,驸马也太好了,跟殿下一样好,上苍保佑。”漱石惊喜万分道。 叶雪尽想起什么,笑意渐渐隐没,眼底划过一抹愁绪。 “可是有什么不对?”漱石立时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 叶雪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瞒着,漱石一直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驸马断言本宫两日后便能平反,届时,她打算离开。” “怎么可能平反。”漱石皱了皱眉,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奴婢来时收到了信,说是那位私自挪用了户部的现银,消息虽然没有传开,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叶雪尽敛眉:“此事当真!” 身为一国之君,竟私自挪用国库,简直糊涂。 漱石郑重点头:“千真万确,是老太傅给奴婢透的信儿,还说那位去了一趟皇陵就跟疯了一样,不停咒骂殿下,老太傅让奴婢叮嘱您,接下来一定要小心,恐狗急跳墙,不留体面。” 叶雪尽怔了怔,她好像知道母后那些黄金是从何而来了。 父皇的私库八成被母后搬空了! 皇帝又是个不知未雨绸缪的,定是没有规划好俸银,宫里缺银子了,他不想在嫔妃面前丢脸,便自作聪明地动了国库。 殊不知朝臣都精明地跟狐狸一样,更何况那么大一个户部,根本不可能上下一心瞒住此事。 最让叶雪尽心寒的是,皇帝竟然还去了皇陵。 她不用想就知道,母后动私库定是父皇提前准许了的,最合适的理由便是用作随葬品。 所以,皇帝去皇陵,是去…… 他怎敢! “殿下。”漱石见她神色冷然,眸中似有怒意,关心地唤了一声。 叶雪尽回神,轻轻闭了闭眼睛:“本宫无事,你快去吃点东西,好好歇一晚。” 漱石却还有些不放心,注意力又回到云池身上:“两日后,驸马若真的要走怎么办?” 叶雪尽无意识地攥了攥手指:“此事,本宫自有安排。” 驸马已经答应了,待到她平反那日才离开。 漱石稍稍放下心来:“殿下心里有数就行,奴婢先退下了。” 叶雪尽跟着她一起出门,见于鲁和十娘都在,正好一起打了个招呼。 “漱石是本宫的贴身侍女,与你们一样,都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第63章 “还有。”叶雪尽话音一顿,“往后见驸马如见本宫。” 她的视线在于鲁和十娘脸上来回落了落,神色冷凝。 十娘心里莫名一虚,尽管殿下看的是他们两人,但她总觉得这话是冲自己来的。 她想到方才,驸马来找殿下时,出声的、开门的都只有十松。 殿下怕是都看在了眼里…… 可她也是想着殿下单独会见这位姑娘应是有要事,也没吩咐可以让驸马知晓。 十娘轻叹一声,望着叶雪尽和漱石的背影,心道这位漱石姑娘在殿下心里的地位,恐怕也比她和于鲁要高。 毕竟殿下都亲自带着去灶房安排了。 “殿下,他们可是曾对驸马不敬?”漱石跟在叶雪尽身边多年,自是了解她的。 殿下从方才就有些不开心,也不知是因为皇帝挪用国库的事,还是因为驸马想离开的事。 但不管因为什么,殿下都不是那种随意迁怒于人的人。 所以,漱石才有如此猜测。 叶雪尽让灶房里的人都退下,陪着漱石坐到小桌前,示意她先吃饭。 待到漱石吃饱了,叶雪尽才解释道:“十娘是铅华派来的人。” “陶小姐?也算是有心了。”漱石诧异,没想到十娘竟是相府的人。 她稍作思考便明白了,驸马本是乞丐,初时与殿下也没什么情分。 如今,殿下虽把驸马放在了心上,但对不知情的外人来说,殿下与驸马的身份天差地别,出身好一些的人,难免会有一些轻视的心思。 尤其是从相府来的人,陶小姐又是世家贵女,身边的人自是有些骄傲的。 叶雪尽点点头:“眼下正值用人之际……” 她把十娘的性格和行事都说了说,而后握住漱石的手:“还好你来了。” 漱石最是懂她,正如方才,只是一面,便看出她待驸马不同。 有漱石在,她往后也能省心些。 漱石拍拍她的手背:“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帮你得偿所愿。” 话落,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叶雪尽睨了她一眼:“惯会贫嘴,今晚便在本宫那里歇着吧。” 驿馆里已经没有空房了,女眷的房间里都不止一个人,漱石都不认识。 再者,她们主仆分别多日,也好叙叙旧。 漱石也笑:“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刚好看看殿下和驸马进行到哪一步了,她该怎么撮合。 没错,她要撮合。 不仅是殿下把驸马放在了心上,还因为殿下需要驸马的帮助。 叶雪尽抿了抿唇:“凡事过犹不及,莫要让她不快。” 这个‘她’,自然就是指云池了。 漱石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我是谁,我可是殿下的女诸葛,一定注意分寸。” 叶雪无奈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若换作别人,她定然是不会开口说这些的。 但即使是和漱石,如此直白地议论自己的心事,她也有些不自在。 主仆二人回房后,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 云池得知漱石要跟她们挤一晚,没有任何意见,自觉睡到了最外面。 小丫头对叶雪尽那么忠心,身处牢狱连个窝窝头都不舍得吃,还把自己最宝贝的玉坠藏在窝窝头里,因而才给叶雪尽换来那一瓶金疮药。 如今又风尘仆仆地追过来,哪能让人家睡外面。 叶雪尽见状,睡到了中间。 漱石却坚决不睡里边:“奴婢睡相不好,睡外面睡惯了的,还是驸马睡里边吧。” 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叶雪尽,似有深意。 殿下平时那么冷静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在感情上傻乎乎的,若是让她睡里边,还怎么撮合。 叶雪尽虽然没看懂她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她说了句:“驸马,你来睡里边吧。” 云池便也不矫情了,其实她挺怕自己被挤下去的,尤其在漱石说了睡相不好之后。 漱石这才吹熄了蜡烛,借着月色走到床边。 三人并排躺好,房间里静悄悄一片,偶尔会听到有呼吸声重了重,也不知道是谁的。 就在这时,漱石背过身来。 叶雪尽不由偏头看了看。 夜色中,主仆两人无声对视。 漱石果断伸手,按在叶雪尽的肩膀上。 叶雪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漱石推着侧过身去,面朝云池。 她好像明白小丫头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明白过来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正迟疑着要不要默许小丫头乱来,后背又被用力一推。 叶雪尽及时稳住身形,险险没扑到云池,心里顿时又羞恼又好笑,这小丫头怕不是想直接把她推到驸马怀里去。 身后,漱石无声咧嘴,殿下没制止,那就是默许了。 思及此,她铆足了劲又是一推。 云池被挤得都把胳膊耸起来了,又来这么一下,她只能也侧过身。 但跟叶雪尽挨这么近,实在是尴尬,所以她背过了身去。 如此一来,就成了叶雪尽从背后搂着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这下不只云池尴尬,叶雪尽也觉得尴尬了。 背后又是一推,叶雪尽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漱石!” “—呼—”回应她的是一阵刻意又生硬的呼噜声。 叶雪尽:“…”是她太纵着小丫头了。 云池:“…”小丫头的睡相确实不好,幸亏她没睡外面,不然这会儿恐怕已经被挤床底下去了。 第63章 漱石佯装翻身,眯着眼睛瞧了瞧状况。 她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才没笑出声来,女诸葛是白叫的吗,她只需悄悄一出手,驸马就得到殿下怀里去。 要是再一出手…… 漱石觉得还可以再努力一把,驸马怎么能背过身去呢,面对面才合适。 冷不丁地又被推了一下,叶雪尽攥了攥手指:“漱石…” 却不料,话刚起了个头,手就被握住了。 “驸马…”叶雪尽愣住。 云池艰难翻过身来,压低了声音:“让她睡吧,我们搂紧点就是。” 叶雪尽怔怔被她搂在怀里,张了张嘴,嗓音低哑:“这样不妥。” 太近了…… 驸马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云池也没坚持,闻言便提议:“不如我去打个地铺?” 此话一出,漱石连忙往外面挪了挪,生怕云池真去打地铺,那她还算什么女诸葛,那就是帮倒忙的女糊涂蛋啦。 云池本就翻过了身来,也就没错过漱石的动作。 嗯?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她真的睡着了吗?” “—呼—”又是一阵呼噜声。 云池:“…”确定了,这小丫头装睡呢。 叶雪尽顿了顿,让开一些距离。 云池回过神来,有问题也不憋着,直接问道:“她是故意的?” 漱石登时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听,一点动静都不敢漏了。 叶雪尽见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也没有否认:“漱石也是好心。” 云池不解:“什么好心?” 叶雪尽抬手,轻抚她的鬓发:“驸马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傻?” 她们本是妻妻,举止亲密并无不妥。 可这个人决意离开,却仍不避讳这些,当真就毫无所觉吗。 云池沉默,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又想不太明白。 她在现代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毕业前一心学习,毕业后一心工作,连个关系亲密的人都没有。 想不明白,云池干脆又问了出来:“我该明白什么,我没装傻。” 她语气真挚,不似作假。 叶雪尽呼吸微滞,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驸马可能是真的没意识到,又或者说是对感情迟钝,没有开窍。 “驸马。”她的手指落了落,轻轻揉了揉云池的耳垂,语调又轻又慢,“我们拜堂成亲了的,按理说,下一步…” “洞房花烛?”云池顺着她的话接了出来。 向来冷静清醒的叶雪尽少有的呆住,一时回不过神来。 哪知云池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又语出惊人:“她想让我们洞房!” 漱石再也憋不住了,激动道:“没错没错,驸马聪明。” 叶雪尽:“…” 她突然觉得小丫头来了并不省心,反而有点闹心。 第64章 她本想含蓄地点一点云池,没打算这么直白。 有些话太过直白就变得坦荡又功利,失去了旖旎和深意…… 叶雪尽冷静下来,缓声解释:“本宫是想说,漱石觉得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下一步应该多了解彼此,而不是这么生分。” 云池下意识道:“可我们没必要了解啊。” 过了今晚,就只剩下两天了,两天后她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还要了解什么。 “为什么没必要?驸马也太狠心了…”漱石提高了音量。 “漱石,莫要添乱。”叶雪尽蹙眉打断了她的话,又朝云池道,“漱石不知内情,驸马莫要听她胡言,睡吧,都睡。” 她确定了,驸马不仅没开窍,脑子也缺根弦。 真是个呆子。 叶雪尽怅然地捏了捏鼻梁,可偏偏,她动了心…… 房内彻底安静下来。 漱石翻了个身,脸朝着外面,这下也不去挤了。 凡事要有度,殿下说得对,她要把握好分寸,慢慢来。 云池则心乱得厉害,她虽然没有过恋爱的经验,但也不是傻子,再迟钝也觉得不对劲了。 她琢磨着方才那一通对话,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 难道叶雪尽想跟她洞房花烛! 应该没那么离谱,兴许是漱石这个小丫头想让她们早点在一起。 对,一定是这样,叶雪尽都说了,漱石不知内情,误会她们情投意合了。 可这么想,也觉得怪怪的。 就在云池百思不得其解时,叶雪尽轻轻搂住了她的胳膊。 “驸马不要多想,本宫没忘记答应你的事,快睡吧。” “我没多想,就是有点睡不着。” 话音刚落,又响起漱石的呼噜声。 云池:“…”这次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气氛静了静,叶雪尽顺着云池的胳膊握到了她的手,语气无奈:“应是真睡了。” 这么有节奏的呼噜声,不像装的,而且小丫头昼夜兼程,也累着了。 云池这会儿的注意力却不在漱石身上了,她不自在地抽回手。 都要和离的人了,还搂着摸着的,是有点不合适。 可是之前为何不觉得,明明她之前也没打算留下啊。 手中蓦然一空,叶雪尽的眼神暗了暗。 “驸马…” 低哑婉转的一声轻唤,透着些许委屈,让云池愣了愣。 “怎么了?” 叶雪尽又牵住她的手,将她的胳膊搂在怀里,嗓音低了低:“两日后就见不到驸马了,本宫有些不舍。” 云池心头一软,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想把叶雪尽搂在怀里。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手轻轻拍了拍怀里人的背,语气温柔:“别难过,我相信以后还会再见的,快睡吧。” “嗯。”叶雪尽眼帘垂了垂,无声弯了弯唇角。 她的神明,很是心软呢。 次日清晨,最先醒来的是云池,她看了眼怀里的人,刚拿开胳膊,就见叶雪尽也醒了。 “嘘。”云池示意她别出声,小丫鬟还睡得正香。 叶雪尽莞尔一笑,随着她坐起来,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衣出了门。 洗漱过后,众人也三三两两地醒来。 “殿下,我带人再去买些干粮带上,几时出发。”于鲁知道昨日是为了等漱石,既然人都等到了,那也就该走了。 叶雪尽点点头:“等你们回来便启程吧。” 这陌阳城的刺史怕是早就收到了他们的消息,也知晓他们的身份,所以驿馆里很安全。 就像在镇山县时一样,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惜命,也就越不想人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事。 陌阳官衙的人到现在都没有一个露面的,也是想他们好好地离开。 流放队伍顺利出了城,城门楼上才冒出来一个身着刺史官服的人。 “羊州城那边收到消息了?” “回大人的话,昨晚就把消息递过去了。” “那就好,回府吧。”刺史说罢望了望天,下楼梯时一脚不慎,竟踩空了。 “刺史大人!” “大人!” 城门处顿时一阵兵荒马乱,有人不声不响地出了城门。 与之相反,流放队伍这一天走得很是平稳。 不过,众人也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好像又深了些,这一天下来,俩人的手几乎就没松开过。 漱石心里偷偷地乐,才一个晚上,殿下和驸马就难舍难分了,她简直太厉害了。 “驸马不开心吗?”叶雪尽见云池皱着眉,不由问了一句。 云池看着她一脸平静淡然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堵:“没有不开心。” 只是一想到明日就要跟流放队伍分开,心里竟有些不舍。 人到底不是木头,心也不是石头,一起共患难过,难免会生出些情分来。 云池明白自己为何会不舍,但她不明白叶雪尽口口声声说着不舍,还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怎么脸上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个女人也太口不对心了,看着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 叶雪尽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忽而笑了笑:“本宫还没问,驸马明日打算往哪边走。” 云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不说我,你想好怎么安排了吗。” 储物空间里的东西都让谁来保管,那些黄金又怎么带。 叶雪尽很想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卑劣地含混过去,因为那个人是不可能让她活着回京的,除非她死了,才会有平反的可能。 因为她知道明日不可能有平反的消息传来,所以她从未想过去安排那些东西。 “驸马。” “你说。” 叶雪尽抿唇,手指无意识地紧握:“无事,驸马先把棉被取出来吧。” 眼瞅着天都黑了,队伍停在了一条小河边,众人正在围着那口大铁锅煮肉干汤,就是之前盛排骨汤的铁锅。 第64章 “娘,十兰妹妹说这种野菜也是能吃的,放锅里烫一烫就能捞出来。”周祁月和十兰各自捧了一把野菜,围在铁锅旁忙碌着。 老管家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周家仆役笑呵呵地看着她们,不时添柴。 小盈儿握着一根树枝正在地上写字,周老御史在一旁指点着。 其他人则在于鲁和十娘的带头下,正在练武。 刚加入进来的漱石看呆了,虽然昨晚就听殿下说过了,但她没想到这些人这么用心,而且忠心。 唯一不省心的就是那个穆二了,殿下让她也好好盯着。 云池见叶雪尽还是不肯说怎么安排的,不由心生疑惑,明天就能知道的事,有必要这么瞒着她吗。 但见叶雪尽不想说,她也没有再问。 就在这时,有一男子从路边经过。 众人不由都停下了动作,虽然这一路上也遇到过人,但这么晚了还在赶路的还是头一回见。 于鲁和十娘对视一眼,默默握紧腰间的刀柄,不着痕迹地靠了过去,挡在叶雪尽身前。 中年男子似是没看出他们的戒备一样,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甚至没有任何停顿,走开十几米后,他才驻足,回过头来。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齐齐盯着他。 只见他朝这边抱了抱拳,往地上丢了一样东西,转身便走,很快就没了踪迹。 “殿下,此人不简单。”于鲁率先出声,他出身行伍(古时军队的统称),一眼就看出方才那人的步伐和气势不似常人,也像行伍出身。 且没有异常恰恰就是最大的异常,普通百姓见到流放队伍,不该是这种表现。 尤其是那丢在地上的东西,像是特意丢给他们看的。 叶雪尽微微蹙眉,朝于鲁示意:“去看看。” 很快,于鲁拿了一本书回来:“是一本千字文,看着没什么问题。” 他反复检查了几遍,就是一本普通的千字文。 叶雪尽伸出手,于鲁忙递了过去。 叶雪尽翻了翻手里的书,蓦地动作一顿,又快速翻了几页。 勿进勿退,进山方生。 在最后八页的下方,每页都写了一个蝇头小楷,连起来读就是这八个字。 叶雪尽若有所思,直接走到火堆旁,把书丢了进去。 此人既然如此谨慎,定是不想被有心人发现。 “殿下?”于鲁见她似发现了什么,出声询问。 叶雪尽示意他和十娘走远一些说话,想了想又叫上云池和漱石。 “有人在书上留了记号,提醒我们不要往前也不要往后,进山才有生路,你们对此怎么看?” 怎么看,云池眨眨眼,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其余三人不自觉地对视一眼,又各自沉思,都没有贸然开口。 叶雪尽见状,不紧不慢道:“若这话是假的,那就是山中有陷阱在等着我们,若这话是真的,那就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在抵达羊州城之前会有危险。” 羊州城就是他们此次流放的目的地。 话音一顿,叶雪尽敛了敛眉:“本宫认为是后者,此去羊州城不过五日的路程,你们觉得该如何?” “卑职听殿下的。”于鲁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这么答。 叶雪尽又去看十娘。 十娘也跟着说:“属下也听殿下的。” 轮到漱石,漱石微一迟疑,开口道:“奴婢也认为是后者,但若是进了山,就误了时间,也要被问罪。” 话音一落,她看了眼于鲁,尤其是负责押送流放队伍的官差,要承担的罪责最重。 叶雪尽没有表态,最后看向云池。 云池也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毫不犹豫道:“我建议马上进山,躲过今晚再说。” 明天就会传来叶雪尽平反的消息,到时候大可随意绕路回京。 “驸马知道今晚会出事?”十娘捕捉到云池话里的关键字,立时追问。 于鲁闻言,不由也看向云池,对啊,为何要躲过今晚再说。 漱石揉了揉眉心,没吭声,她是知道原因的,殿下昨日提过了,驸马不知为笃定明日就传来平反的消息,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叶雪尽见状,直接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本宫有事与驸马商议。” 十娘张了张嘴,驸马还没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不等她出声,漱石眼疾手快地扯了一把她的胳膊,把人拽走了。 三人这才先回到了流放队伍中。 “漱石姑娘为何拦我?”十娘皱眉,面色冷了冷。 漱石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不拦着你,让你质问驸马吗?” 这人什么脑子,敏锐是敏锐,但也要看是对谁啊,难不成还要去怀疑驸马吗。 十娘张口反问:“我为何不能质问。” 漱石听到这话,脸色也冷了下来:“十娘,如果我没有记错,昨日殿下已经提醒过我等了,见驸马如同见殿下,难道你还想质问殿下吗?” “驸马怎能和殿下一样。”十娘脱口而出道。 漱石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是一样的,在殿下眼里,在我们眼里。” 十娘愣住,被漱石盯得偏过了头。 众人也噤若寒蝉,不知道这俩人怎么一回来就吵起来了。 于鲁拧了拧眉,朝大家挥挥手:“都别看了,开饭吧。” 随后,他就朝大锅边走去,没有理会漱石和十娘。 男女有别,而且这俩人现在都受殿下所看重,他也不知道该支持谁。 这边,叶雪尽思索再三,终于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驸马因何断定,明日就会有平反的消息传来?” 云池沉默,她为何断定,当然是因为知道剧情啊。 叶雪尽见她不回答,轻轻牵起她的手:“我从不怀疑驸马的话,也知驸马不会骗我,若驸马为难,便罢了。” 她的驸马有着仙人手段,也没有理由骗她。 那么,驸马到底是为何会这么以为呢。 云池见她一脸失落,心中犹豫起来。 “其实…我偶尔能看到未来,就是未卜先知。” 叶雪尽手指一顿,牵了牵唇:“愿闻其详。” 云池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再往下说就顺了许多:“我看到明日有官差携圣旨而来,说是贵妃找到了重要证据,皇帝也命人查实过了,你确实是被冤枉的,还命你即刻回京,恢复长公主称号。” 贵妃,那就是铅华找到了证据。 叶雪尽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闪,以前是冤枉不假,现在却未必了。 不对,她之所以被冤枉,分明就是皇帝一手策划,皇帝自己查自己,怎么可能会还她清白。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定定地望着云池:“驸马,本宫呢?” 云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叶雪尽握紧她的手,眸光深深:“驸马,你看到的明日里,我是否安然无恙?” 云池呼吸一滞,下意识地不想说。 可有些时候,不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见她又沉默起来,叶雪尽眼帘颤了颤,声音也低了下去。 “本宫是不是死了。” 所以,如果驸马的神通没有出错,她今晚就会死吗。 云池心中一紧,忙握紧她的手:“你不会出事的。” 只这一句,叶雪尽便懂了:“看来本宫真的没有活到明日。” 她忽然觉得心好冷,就像是坠到了冰湖里,无法呼吸,被绝望笼罩。 原来明日真的会平反,因为今晚便是她的死期。 可笑她还妄想留下神明,可笑她还多番筹谋,真可笑。 “不是的,你肯定能活到明日,你已经活下来了。”云池见她误会了自己的话,忙解释清楚,“我入狱那天就看到了未来,本来你前几日就出事了,但你现在好好的不是吗,所以你肯定能活到明日平反,往后也会好好活着。” 叶雪尽怔住,张口嗓音艰涩,带着不确定:“驸马的意思是,你最初所看到的未来里,我本该死在前几日,所以明日才能平反。” 云池点头,点头后又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叶雪尽得到肯定的答案,几乎忘了呼吸,心好像又活了过来。 反转来得太快,让她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绪,直接扑到了云池怀里。 “驸马,驸马……” 她没怀疑过神明的手段,她以为驸马的话一定会成真。 原来一切还没有定论。 云池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激动,心中一软,轻轻抱住她。 “没事了,你已经活过了死劫,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叶雪尽紧紧抱着她,这种一瞬死一瞬生的感觉太考验人的心理承受力,她方才几乎要崩溃了。 云池见她如此不安,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似哄似安慰道:“所以啊,你明日一定会平反的,往后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一步步来,至少处境不会这么艰难了。” 第65章 叶雪尽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正因为她躲过了死劫,她活下来了,明日才更不会平反。 云池没懂她为何摇头,不由笑了笑:“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叶雪尽再次摇头,她有信心。 “驸马,今晚好好陪陪我,可好?”不等云池回答,她又补了句,“本宫一想到生死大事,就感到心慌不已,驸马……” 尾音轻缓,婉转动人。 云池本就没打算拒绝,听她这么说就又顺从了几分,笑吟吟道:“好,今晚都听你的,公主殿下尽管吩咐,本驸马一定遵从。” 明日就要分离,今晚确实该好好告别。 叶雪尽轻轻咬了咬唇角,耳朵隐隐有些发烫,明明她比驸马大上六岁,驸马不过刚满双十的年纪,此刻竟给人一种宠着她、纵着她的感觉。 而且,她喜欢驸马说这样的话,喜欢听那三个字。 ‘本驸马’,听起来就很顺耳,是她的驸马。 云池见她情绪似是平复下来,心里也安定下来,笑笑道:“那殿下想好今晚要怎么差遣我了吗?” 叶雪尽抿唇,而后抬起头:“驸马多抱本宫一会儿吧,抱紧些。” 云池一愣,欣然点头,无比配合地收紧了胳膊。 她想叶雪尽也是有一点不舍得的吧,不舍得她。 两人无声相拥,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风好似静止了,黑夜也少了寒凉,直到远处传来漱石的声音。 “殿下,驸马,开饭啦。” 叶雪尽这才从云池怀中离开,下一瞬又握住了云池的手。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含笑望着前路,脚步轻快。 云池忍不住跟着笑,心里边莫名软软的,随后她又愣住,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身边的人。 为何这么开心,为何心里感到十分愉悦。 她们明明就要分开了,明明有不舍得,不该是难过的吗。 吃过饭,躺下后,云池更不懂了。 因为叶雪尽不仅钻到了她怀里,手还搂着脖子,腿也缠到了她身上。 这……会不会有点过于亲密了。 “驸马。”似是预感到了云池要说什么,叶雪尽抢先一步开口,“本宫从未与人这般过。” 云池愣了愣,随口答道:“我也是。” 第65章 夜风渐凉,紧紧相拥的人却只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驸马,今晚就这么睡好不好?” 云池一愣,这么亲密真的合适吗,她怎么觉得她们不像就要和离的人。 脑子迷迷糊中,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转而想起了另一件事。 “今晚就歇在这里吗?不进山能行吗?” “既然今晚不是驸马看到的死劫,应当不会有事。”叶雪尽说罢,手指攥了攥,又松开,又攥起。 过了今晚,她的驸马就该发现了。 发现她早就知晓不会有平反的那一天,只要她活着就不会有。 她有些犹豫,想继续瞒着,又想提前说明。 云池不知叶雪尽此刻有多犹豫,下意识地问道:“你确定今晚不会有事?” 明日就能平反了,如果最后一晚出什么事,她真的会哭。 叶雪尽收回思绪,轻声解释:“此处林木密集,不远处就是群山,很是方便逃脱,依本宫之见,动手最恰当的时机应是两日后。” 那时,流放队伍已经到了羊州城外,城池附近都是开阔的,不方便躲避。 最重要的是,越是接近羊州城,他们的警惕心越低,目的地就在眼前,若她是动手的人,也会选在那个时候。 皇帝虽然昏庸,但皇权之下,并非所有人都尸位素餐,有头脑有能力的人并不少。 只是不知,是何人暗中提醒他们。 云池见她笃定今晚不会出事,不由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快睡吧。” 她放下了心,叶雪尽却无心睡眠。 “驸马,本宫既已度过了你所看到的死劫,你为何还认定明日的平反仍旧如初。” 她到底是想坦诚地拥有来自神明的偏爱。 云池干脆道:“因为发生改变的只是我们这边,只是你啊。” 她只是帮叶雪尽度过了原剧情中的死劫,平反则是要看女主陶铅华在京城所做的一切。 换言之,在表妹吐槽的剧情里,促成平反的人是陶铅华,只要京城那边的剧情没有崩,结果就不会变。 叶雪尽听懂了云池的话,也因此陷入沉默。 她的驸马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但无疑是个聪明人,聪明却又天真。 像站在阳光下的智者,不曾见过黑暗里的龌龊,便以为处处都光明。 而她,此刻却想亲手拉着驸马往黑暗里看一看。 看一看那些见不得人的机关算尽,看一看那些令人不齿的因果。 叶雪尽迟疑半晌,状似漫不经心道:“驸马,如果本宫欺骗了你,利用了你,你会原谅本宫吗?” 云池闻言,默默瞄了她一眼:“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往往问出这种话来的时候,八成都已经付诸行动了。 那么,叶雪尽欺骗了她什么?又利用了她什么? 叶雪尽无声攥紧云池的衣角,声音变得轻缓:“驸马觉得什么事不可原谅。” 她欺骗了这个人的良善,利用了这个人的心软,可以原谅吗。 如果可以,那她就先不说了吧…… 脑中一闪过这个念头,叶雪尽就觉得自己很卑劣,她妄图拖延,让驸马自行发现真相,仿佛那样就能少一点罪恶感。 云池忽而笑了笑:“小事就算了,大事也算了,我都不会怪你。”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太在意,因为明天就走了,日后未必会再有交集,又何必庸人自扰。 “是吗,不管什么事,驸马都不会怪我。”叶雪尽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那她就放心了,明日自会揭晓一切。 …… 次日天一亮,流放队伍简单吃了点干粮,便继续朝着羊州城走去。 叶雪尽仍旧牵着云池的手,神色平静。 云池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心里紧张又期待,传消息的人什么时候来。 表妹怎么说得来着,哦,是有官差携圣旨快马而来。 想想还挺激动,只要平反的圣旨一到,叶雪尽便能即刻回京。 前方所谓的危险也就不存在了,她也能功成身退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云池不时往身后张望,连带着走在后面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回了几次头。 驸马这是看什么呢?后面有什么? 一直到傍晚,众人再看到云池回头,已经掀不起一点好奇心了。 后面什么都没有。 可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云池驻足,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天色,这一天都要过去了,难道官差是大晚上追过来的吗。 叶雪尽见状,示意于鲁就在此地停下便好。 于鲁招呼众人就地歇息之后,便看向叶雪尽,欲言又止。 叶雪尽神情淡然,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眼底又隐隐闪烁着动人的波光。 她的驸马今日不会走了。 因为要在心底克制那一阵阵雀跃,她的脸色愈发平静,淡漠。 也就没有注意到于鲁的欲言又止,没有注意到众人满含期待的目光。 漱石可以说是最了解叶雪尽此刻心情的人,但她也最饿。 “殿下。”见大家都眼巴巴地瞅向自己,漱石懂了,她曾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在这些人眼里,是除了驸马之外跟殿下最亲近的人。 叶雪尽看向她:“何事?” 漱石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云池,看向风华绝艳的自家殿下:“今晚还吃饭吗?” 自打听殿下说过驸马的神通,这一天又听众人不时回味仙人赐下的美食,她早就盼着没有干粮吃的这一顿了。 叶雪尽一怔,唇角缓缓扬了扬,轻轻捏了捏云池的手指。 云池出神太久,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叶雪尽眉眼温柔:“驸马,本宫有些饿了。” 她唇边含笑,语气温软,像得到神明偏爱的信徒,自信地朝她的神明撒起了娇。 云池却只顾看后面的路,晚霞漫漫,不见人影,也没有马。 她暂且压下心里的忐忑与期待,低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叶雪尽深深地看她一眼,善解人意道:“驸马不是说攒了很多压缩饼干吗,就吃那个吧,省得驸马再费心,也方便。” “好。”云池看了一下众人的位置,也没心思再想奖励的事,只回握了一下叶雪尽的手,表示自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投放。 叶雪尽会意,从容抬头。 一看到她摆出这个动作,所有人的心都快速跳动起来,虔诚又激动地跟着往上看。 仙人就在天上哩,长公主殿下一定是为了他们在请求仙人赐下美食呢。 第66章 只有漱石不明所以,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干什么呢,殿下又是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叶雪尽收回视线,扫视众人一圈,同时握了握云池的手。 云池一收到信号,就把压缩饼干投放到了她们面前的火堆旁。 原本的三十人加上漱石,一人一块,不多不少共三十一块压缩饼干。 叶雪尽的目光顺势落在周祁月身上,周祁月登时起身,该她上场了。 于鲁也适时吩咐众人,排队领饼干。 队伍有条不紊,从压缩饼干出现,到每个人手里领到一块,不过片刻工夫。 漱石都惊呆了,果真是仙人手段,不过,就这么一小块什么鸭子饼干,能吃饱吗? 见她茫然又新奇地盯着手里的饼干,周祁月想起娘亲的吩咐,要跟这位漱石姑娘交好,便好心解释了一番:“漱石姐姐,这压缩饼干看着小,吃下去可顶饿了,只要喝几口水,肚子能饱大半天。” 漱石诧异,竟如此神奇,反应过来,她和善地笑笑:“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很明显,众人都习惯了由此女来分发食物,殿下对此女委以了重任。 既然是殿下看重并信任的人,她当然要打好关系。 周祁月顿时昂首挺胸,一脸自豪道:“我叫周祁月,漱石姐姐唤我小月就成,我在队伍里负责分发粮草。” 她可是殿下的粮草大将军,深得殿下看重的。 漱石以探究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身子默默也立得板正:“原来是小月妹妹,你负责粮草,我负责出谋划策,咱们以后可要好好为殿下办差。” 她可是殿下的女诸葛。 两人如遇知己,各自交流着效忠殿下的心得,都忘了先填饱肚子。 众人就比较务实了,一拿到压缩饼干就吃了起来。 “好香。”周老夫人咬了一口,尝到味道后便借着火光看了看手里的饼干,以前都是咸香的,这次竟是芝麻味的。 仙人真是贴心,还照顾她们的口味呢,她上了年纪后,最爱吃芝麻味的糕点了。 众人都发现了这一改变,不由都眼含热切地看了眼叶雪尽,长公主无异于就是他们的仙人啊。 众人视线中,叶雪尽小口吃完饼干,又喝了水,身边的驸马却跟柱子一样,一个劲地望着后方。 云池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心一寸寸地往下落,面色也逐渐凝重。 难道京城那边出事了,陶铅华没找到重要证据! 那叶雪尽还能平反吗! “驸马,先吃点东西吧。” 云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三两口就吃完压缩饼干,又望向了来时路。 叶雪尽抿了抿唇,心下一软,扯了扯她的手。 “驸马,别看了,不会有人来了。” 云池茫然回头,好似没听清一般:“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人来了?” 叶雪尽不忍见她期待落空,却又不忍她这么傻等下去。 见云池这么盼着平反,这么盼着离开,她心中的暗喜也渐渐变成了难过。 “驸马,你还不明白吗,只要本宫活着,就不可能沉冤得雪的。” “什么意思,等一下。”云池想到什么,面露惊愕,“你是说…” 难道原剧情中,女主那边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叶雪尽死了! 叶雪尽缓缓点头。 第66章 云池愣住,原来是有因果关系的,原来只要叶雪尽活着,就不会有平反的那一天。 可是…… 她想说原剧情里,女主分明找到了证据,皇帝也给叶雪尽平反了的。 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原剧情那一切极有可能是建立在叶雪尽已死的基础上。 “驸马,很失望对吗?”见她满脸沉重,叶雪尽垂眸,嗓音低哑又缓慢,“驸马不必在意之前那些话,明早便走吧,我会写好和离书,你若一时没有去处,可以先去西南找宜郡主,她会帮你遮掩好身份,送你离开大韶……” 说到后面,叶雪尽松开手,偏过头去。 原来真到了这一刻,她什么手段和心思都不想用了。 她舍不得,但她更希望她的神明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云池冷静了一下,叹声问道:“你早就猜到了对吗?” 叶雪尽仍旧偏着头,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哽咽,她知道神明有更广阔更自由的未来,她知道神明一心想离自己而去。 但她很难过…… 云池揉了揉眉心,再次确认道:“所以你让我答应一定要等你平反之日再离开,所以你说欺骗了我,所以你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安排那些物资,对吗?” 一连串地追问让叶雪尽的面色渐渐苍白,她轻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扬了扬唇角:“对啊,本宫就是那么卑劣。” 许是心落到了谷底,便没了顾忌,她自嘲般地笑着,眼神愈发冷然,露出不可一世的骄傲之色。 好像在说,没错,是我,但我不知悔改,你现在可以怪我了,尽情地,随意地责怪我。 云池不自觉地攥了攥胸口的衣服,心口好像被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这么难受,她直觉这种难受与叶雪尽有关。 但她又确定,这种难受的情绪里没有被欺骗的愤怒,甚至生不出一点想要责怪的心思。 她拧眉望着叶雪尽,张了张嘴,嗓音艰涩。 “别笑了。” 叶雪尽嘴角的笑意倏然隐没,眼底又凉了凉,脸上更显高高在上。 “本宫想笑就笑,驸马管太多了。” 云池无奈地放下手,转而牵起叶雪尽的手:“幼稚。” 笑得那么惨,演技也烂,连自己最擅长的表情都装不像,一看就是在强撑。 叶雪尽怔住,眼底似有疑惑,又似藏着不敢置信的期待。 “驸马…” 云池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盯着地面:“我说过不会怪你,你不要难过。” 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原来她是不忍心叶雪尽难过。 叶雪尽唇角抖了抖,忽地又撇过头去,半晌没有应声。 云池迟疑了一瞬:“你说让我去西南,是认真的吗?” 叶雪尽眼帘颤了颤,点头。 “那黄金还给我吗?” “不给。”叶雪尽直接背过身去,声音冷硬。 云池拽着她的手走到她面前:“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叶雪尽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怔怔地望着她,眼角忽地滚落一滴泪珠。 云池心里陡然一慌,忙凑近些,挡住身后的视线:“别哭,我不要黄金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这要是被众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呢,八成都会认为她又欺负叶雪尽了。 叶雪尽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就往远处走去。 云池短叹一声,忙跟了上去。 众人扫了一眼她们离去的方向,又默契地收回视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驸马好像又惹长公主不开心了呢。 看来是了。 众人齐齐低叹一声,哎,驸马不争气,苦的是他们啊。 漱石听到这么齐整的一阵叹气声,满头雾水地看了看,这又是怎么了。 她发现这群人虽然都肯效忠于殿下,行事也有章法,但就是都有点神叨叨的。 漱石实在忍不住,拉着周祁月问了问:“大家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都愁眉苦脸起来了?” “哎。”周祁月长长一叹,“驸马又惹殿下不开心了。” 漱石眨眨眼,然后呢。 “殿下不开心,就会忘了请求仙人赐下美食,懂了吧。” 上次长公主不开心,他们就饿了大半天。 漱石呆了呆,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嗨,殿下哪是忘了请求仙人啊,分明是不想搭理驸马。 可惜,这里边的弯弯绕只有她知道。 漱石顿时生出一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周祁月的肩:“放心,明天一定有饭吃,我保证。” 她可是殿下的女诸葛,一定能撮合好殿下和驸马,实在不行,殿下不开口,她私底下求求驸马。 以她的观察,驸马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心也软。 云池确实心软,尤其在看到叶雪尽落泪之后。 眼下,她直接都想举双手投降了。 “你别哭 ,你说让我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行吗。” 她最见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叶雪尽这样的,哭起来不出声,一双好看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眼泪落个不停。 听她这么说,叶雪尽擦了擦眼角,不落泪了,脸色却变得更冷了。 云池颓然低下头,跟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沉默着。 良久,叶雪尽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驸马到现在还不懂吗?” 第67章 这个人到底要傻到什么时候。 什么都不懂还能一句话就令她心酸,一句话就令她落泪。 云池抬眼看了叶雪尽一下,又默默低下头。 她的动作并不明显,但叶雪尽一直盯着她,自然是瞧见了。 “驸马…” 叶雪尽嘴唇微张,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涩,又转过头去。 原来这个人已经懂了,懂了却还要装傻。 原来真正天真的人是她啊。 云池默然,她本来没往那个方向想,可就在刚刚。 叶雪尽强撑的冷漠,让她心疼…… 她后知后觉地醒悟,却又不愿去触碰,所以插科打诨,说什么黄金。 结果却引来叶雪尽落泪,那一刻,她恍然才明白。 原来不只她一个人悄悄动了心,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是她们之间本不该,也不可能。 一阵沉默过后,叶雪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声道:“本宫烦扰到驸马了,往后不会了。” 她区区凡人,怎配与神明比肩,是她痴心妄想了。 云池心底一叹,下意识地去牵她的手,伸到一半又握成拳,握了个空便收了回来。 “叶雪尽,你该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她相信真心,可真心瞬息万变,尤其是上位者的真心。 尤其叶雪尽一心为国为民,胸怀抱负,若有朝一日,也似大韶开国女帝一样,为安抚朝臣和世家广纳后妃,甚至为传承皇位绵延子嗣,她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她接受不了,她没那么伟大。 叶雪尽眸光冷凝,语气也淡了下来:“本宫明白,驸马不必多言。” “那你打算何时让我走。” 云池还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叶雪尽。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叶雪尽现在需要她的金手指,既如此,那便多帮一帮吧。 看破了的心,到底是难硬起心肠了。 叶雪尽默默攥了攥手指,冷冰冰道:“到了流放地,待本宫安顿一番,驸马尽管离开。”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再贪心一点,就一点点。 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池索性也直接起来:“我同意,届时我们便各奔前程吧。” 叶雪尽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好,本宫愿赠驸马十万两黄金,以报驸马相助之恩。” “没问题,那就只谈黄金,不谈别的。” “本宫亦然。”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叶雪尽率先收回视线,走了回去。 云池落后几步,怅然所失地跟上。 众人一看到她们回来,便先去观察叶雪尽的表情,看到那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看来明早是吃不上饭了,驸马不行啊,怎么没把人哄好呢。 周祁月忍不住扯了扯漱石的衣袖:“漱石好姐姐,你方才是不是保证我们明早能吃上饭的。” 漱石眼珠子转了转,拍拍她的手:“放心,且等我去探探情况。” 糟糕,驸马和殿下之间好像谈崩了,不仅没牵手,还各自站开,保持起距离来了,这怎么行。 “殿下。” 叶雪尽轻扫她一眼,语气低哑:“漱石,本宫累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想静静,不想听别人说话。 漱石表示明白:“那殿下早些歇着,奴婢去找驸马。” “回来。”叶雪尽蹙眉。 漱石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云池跟前。 叶雪尽抿了抿唇,也走了过去,她只是担心漱石说错话…… 第67章 短短几步的距离,漱石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该怎么说,她在云池面前站定,先行了个大礼:“奴婢给驸马请安。” “不必如此。”云池看到往这边走了几步,又在三米外站定的叶雪尽,默默收回视线。 叶雪尽也没有再靠近,这个距离足够她听了,除非她们有意放低声音。 漱石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最是懂她的心情,行事也机灵,从未有过不妥的地方,应该不会避开她说什么。 下一瞬就见漱石又凑近云池半步,刻意压低了声音。 叶雪尽:“…”漱石好像也不是那么懂她。 这边,漱石开门见山道:“驸马也不是外人,那奴婢就不绕圈子了。” 云池挑了挑眉梢:“你说。” 漱石笑了笑:“殿下一向冷静自持,镇定从容,运筹帷幄……” “咳,我知道殿下很好,你直说就是。”云池轻咳一声,打断了下丫头喋喋不休的夸奖之词。 漱石立时住嘴,露出十分乖巧的表情:“那奴婢就直说了,殿下她不仅才贯京城,还生得仙姿玉色,又性情高洁,忧国忧民……” 云池嘴角微抽,好家伙,这丫头不会是专门来夸叶雪尽的吧。 漱石一口气用光了脑子里能想到的词儿,这才语重心长道:“殿下从未对别人有过这般上心,这般慌乱,这般难过的时候,所以,驸马到底觉得殿下哪里不好啊,奴婢实在是想不通。” 云池沉默,她没有觉得叶雪尽不好,叶雪尽很好。 若她生来就在古代,若她没有清醒的自我,对于叶雪尽昨夜表现出来的青睐,她或许会感到受宠若惊,无上荣幸。 可她不是,她的爱人应该和她是平等的,是携手并肩,是只有彼此。 而叶雪尽的身份和将要担负的责任,显然不能给她这份安全感。 云池对感情的态度是自私的,但她对叶雪尽又是不忍心自私的。 她不能接受自己成为谁的附庸,她更不希望叶雪尽为难。 各奔前程,才是她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云池无奈笑笑:“漱石,我并非觉得殿下不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漱石皱眉,不解道:“为什么不合适,殿下是个专情的人,奴婢相信殿下会给驸马独一份的偏爱。” 云池轻叹一声:“为何是独一份,不是所有?” 所以啊,连局外人都明白的道理,她若执着下去只会两厢为难。 漱石一愣,满脸复杂道:“原来驸马想做殿下唯一的女人。” 云池平静地看着她:“不可能的,对吗?” 这下,换漱石沉默了,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 她熟知殿下的为人,定然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但正因为了解,她才无话可说。 因为她也清楚,若一边是大韶国,一边是驸马,殿下定然会选前者。 沉默片刻,她还是不甘心:“驸马心里既然也有殿下,何不问问殿下的意思呢,殿下也有自己的苦衷啊,殿下也有情非得已的时候啊。” 云池苦笑一声:“我都知道,我也理解,但我绝不接受。” 她何尝不想问,何尝不想说。 可有些事问出来就有结果了吗,有了结果就能信吗。 她们相识不过十几日,因共患难而互生情愫,当下自然是觉得什么都可以,感情也是最热烈的时候。 可是十几年后呢,若感情归于平淡,届时一个坐朝堂执掌天下,一个在后花园囿于宫墙。 她将再无选择和拒绝的余地。 那样的日子,非她所愿。 见云池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漱石有些急了:“那驸马就忍心这样错过吗,实在不成先走一步是一步呗。” 情到深处,她就不相信驸马还能舍得离开。 云池摇头不语,又看向几步外的叶雪尽,心下一片复杂。 曾经她也对一些故事里的主人公感到无语,既然都有心,那就把话说开啊,长了嘴是用来干嘛的。 此刻轮到自己了,她才知道有些话是多么难以出口,开口后又该是多么为难。 四目相视,叶雪尽抿了抿唇,无声转过身去。 漱石无法,只能先退兵,改日想好对策再战。 她恹恹转身,走到叶雪尽面前:“殿下,奴婢无能。” “无碍。”默然片刻,叶雪尽低低开口。 漱石心里不好受,看了叶雪尽一眼,努力转了转脑筋。 “殿下,驸马方才亲口跟奴婢说,她心里有你,她就是怕你以后再有别人。” 叶雪尽定定地看着她,忽而笑了笑:“不必如此,本宫还没那么脆弱。”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拘泥于情爱的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既然留不住,那便让她的神明肆意飞走吧,飞得更高更远…… 漱石这次真急了:“殿下怎么不信奴婢,奴婢是万万不敢胡说的呀。” 叶雪尽垂眸:“情关难过,但若过了情关便关关过,漱石,你该了解本宫的。” 她微微垂首,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语气虽低,却缓慢而坚定。 这话是在对别人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漱石麻了,她这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堂堂女诸葛一出马,结果一个过了情关,一个绝不接受。 第68章 好吧,她累了。 这一夜安静又沉闷,众人隐约也察觉到什么,说话都放轻了声音。 原本夜夜相拥入眠的人,也头一回背对着背,像是不熟悉的陌生人,谁也没有再靠近对方。 次日天色刚亮,周祁月一醒过来就去找漱石。 “漱石好姐姐,你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漱石茫然眨眨眼:“什么话?” 周祁月笑:“就是大家一定能吃上早饭啊。” 漱石恍然回神:“这事儿啊,放心,殿下一定不会忘了的。” 情关都过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事实正如漱石所料,叶雪尽起身后便面色如常地朝云池看去。 “驸马,等会儿该放饭了,本宫想喝点热汤。” “好。”云池错愕片刻,也恢复如初,露出一个释然的笑,“那我们去前面聊吧。” 叶雪尽浅浅扬唇,眼神却淡漠又平静:“那便有劳驸马费心了。” 生疏又客气,像刚认识的合作伙伴。 云池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但也清楚以后大概就这样了,当下便扯了扯嘴角,点点头:“不劳烦,殿下又不是不给报酬。” 两人相携走远,却不像往常那样手牵着手,而是一前一后。 众人的目光往她们的背影上落了落,眼底疑惑又激动。 怎么感觉驸马和长公主之间还在闹不愉快呢,但长公主这次没忘了他们呢。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云池先清点了一下储物空间里的物资,吃的只剩下三百多块压缩饼干和六个西瓜了,其中还有一个西瓜是送给过叶雪尽的。 她想了想,拿出一个西瓜,深秋干燥,那就喝冰糖银耳雪梨汤吧。 叶雪尽什么都没有问,从容接过来,像刚开始时一样,信任且配合,脸上也似最初那般冷淡,疏离。 【送出西瓜一个,请选择奖励:冰糖银耳雪梨汤十碗或冰糖银耳雪梨汤五碗】 云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看起来像不识数的傻子吗,果断选择十碗。 一口气把剩下的西瓜送了个遍,三十一碗雪梨汤也齐了。 云池把西瓜都收起来:“你等一会儿,我去叫十松和周祁月。” 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方便叶雪尽立威,也有助于让流放队伍更有凝聚力。 “且慢。”叶雪尽伸手,在即将抓住云池手的时候,动作一顿又收了回来,“驸马再拿几套防弹衣和几根电棍吧。” 云池驻足,问道:“都拿多少?” 叶雪尽想了想,缓缓道:“十一套防弹衣,十六根电击棍。” 云池诧异,这下没忍住问了问:“这么多!” 第68章 听到叶雪尽要这么多防身的物资,她直觉要出大事了。 叶雪尽微微蹙眉:“驸马按本宫说得做便是,再给本宫两锭金子。” 既然只谈黄金,只有交易,她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云池拧了拧眉,最终没有再问。 “那我就不叫她们了,过后再一次性都拿出来。” 话落,她便拿出一碗冰糖银耳雪梨汤,在获得两个包子的奖励后,又如法炮制,收起后再继续拿。 三十一碗汤换六十二个包子,再把包子、防弹衣和电击棍都换成压缩饼干,她才停手。 最后从铁皮箱里取出一锭金子递给叶雪尽,云池才如释重负道:“都准备好了,直接回去吗?” 叶雪尽全程沉默,闻言也只点了点头。 两人刚回到流放队伍里,就收到了所有人注视的目光。 叶雪尽平静地看了云池一眼,便微微抬头,望向天边的朝阳。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只露出半边身子,偷偷望着人间。 就像她的神明,明明入世救她于水火,却不肯为她停留,半隐半现,惹人心弦。 在其他人都虔诚而期盼地随着叶雪尽一起抬头望天的时候,只有云池在静静地看着叶雪尽。 只等叶雪尽收回视线,她便能投放物资了。 可这一等就是半晌,等到众人的脖子都有些酸了,忍不住悄悄瞄了眼叶雪尽,心里各自嘀咕着,长公主殿下这次听仙人耳语听了好久,莫不是仙人有什么指示? 云池深知内情,自然不会这么想,她不解地看了眼状似出神的叶雪尽,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叶雪尽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晃了晃。 这是怎么了? 叶雪尽恍然低头,看向握着自己的手。 肤色白皙,纹理却有些粗糙的手,干燥又温暖。 她面色淡淡,情绪没有丝毫改变,手指动了动,缓缓抽离。 “驸马,你逾矩了。” 云池:“…” 虽然但是,这距离也拉开得太刻意了吧。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们说不上来。 叶雪尽抿了抿唇,似是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把视线投向队伍中央的空地上。 好在云池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见状便直接把提前装进木桶里的包子投放出来,还有瞬间就摆放了一地的冰糖银耳雪梨汤。 叶雪尽这才看向众人:“小月,给大家分一分吧。” “哎。”周祁月心中雀跃,粮草大将军又该上任啦。 这第一碗当然是给殿下了。 叶雪尽接过汤,却没有去接包子:“本宫不饿,喝汤便够了。” 汤是热的,甜度也刚刚好,银耳滑糯,梨块清爽,喝起来比御膳房的冰糖银耳雪梨汤口感更好。 可她心里仍在泛着凉,连这清甜的热汤也无甚作用。 叶雪尽慢慢喝完汤,不自觉地抬头,望着已经露出全貌的朝阳,轻垂睫羽。 马上就立冬了,太阳好像也不暖和了。 “殿下,前面不远就有个镇子,要停留吗?”于鲁说着,从她手里接过空碗,转身放到地上,那里已经整齐摆了几排。 云池适时凝神,默默收回。 叶雪尽回神,淡淡道:“过去再说。”说罢,她拿出那两锭金子,低声吩咐一番。 于鲁听完,脸色变了变,接过金子后郑重应下:“属下明白。” 叶雪尽点点头,便带头走在前面。 很快,队伍来到了镇子前。 叶雪尽驻足,转身看向众人,沉声道:“周家所有人听令,凡十七岁以下,四十五岁以上者出列,随于大人进镇,其余人原地待命。” 周家人对视一眼,忙按照吩咐站了出来,一干老弱加上恰好只有十六岁的周祁月,共计十一人。 于鲁挥了挥手,带着人离去。 其余人莫名有些紧张,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直到于鲁背着一大包干粮,独自一人回来,众人不仅心里紧张,脸上也涌现不安。 叶雪尽始终神色淡然,一派镇定道:“出发吧。” 队伍再次启程,众人却都忐忑起来,周家那十一口人呢,怎么没跟于大人一起回来,而且队伍的行进速度好像慢了许多。 可长公主殿下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不敢贸然询问。 就连一向冲动的十娘都没什么动静,因为漱石的那番话,她一直在反思,眼下即使再多疑惑,也只能耐住性子。 因为这一变故,午饭时,大家草草吃了于鲁买来的干粮,便心神不属地赶起了路。 傍晚,众人望着远处隐隐露出一些轮廓的城墙,心里才踏实了些。 都说望山跑死马,但都看到羊州城的城池了,还愁到不了吗,这距离最多走上大半天就能到。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天这个时候,就能抵达此行的流放地了。 于鲁望了眼不远处的河流,招呼大家赶紧走,往树木葱郁的林中走,不再歇在地势比较开阔的河边。 入夜,流放队伍才停了下来。 叶雪尽站在队伍最前方,遥遥看向云池。 云池这一天几乎都在悄悄看她,见状忙走了过去。 “驸马。”叶雪尽似是满意彼此之间的默契,下意识地弯了弯唇,而后又生硬地收起了嘴边的笑意,“劳烦驸马取二十块压缩饼干。” 眼下,流放队伍还剩下二十人。 说罢,她望了一下天,便看向已经围着火堆坐下的众人。 云池没有犹豫,直接照做。 于是乎,每个人的面前都冷不敌地落下一块压缩饼干。 众人震惊一瞬,看清后,忙爬起来跪了跪。 “多谢仙人恩赐,多谢长公主殿下恩赐。” 云池忍了一天,忍到此刻,终于忍不住朝叶雪尽问道:“之前那本书上提示的危险,是不是就在今明两日。” 要么是今晚,要么是明日。 叶雪尽睨了她一眼,没有否认,语气缓了缓:“驸马怕吗?” 云池倒是说不上怕,只是不明白。 “你要冒险?” 叶雪尽眸光闪了闪:“是也不是。” 云池不由皱眉,到底是没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叶雪尽,答应我不要冒险,活着才有以后。” 第69章 她不知道叶雪尽在谋划什么,但凭直觉,她觉得有风险。 这个女人好不容易度过了死劫,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犯不着再冒险…… 叶雪尽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驸马还不明白吗,本宫没有退路了。” 除非她死,不然她就要一直往前,再也不能回头。 云池心下一叹,牵着她的手往前半步,两人站得近了些。 “看来我也只能陪着你冒险了。” 这到底算什么事啊,人啊,果然不能太心软。 “驸马后悔了?” “是有点。” 叶雪尽敛眉,脸色冷下来:“驸马可以走,今夜走还来得及,带着所有的黄金远走高飞。” 云池无语,差点翻了个白眼:“你又不需要我帮忙了?” 都这个份上了还让她走,她是不想走吗。 她也是有底线的好吗,答应了帮忙就不会反悔,而且她带着所有黄金走算什么。 携款潜逃吗? 这个女人分明是看准了她会心软,看准了她不会只顾自己逃走,偏偏还说这些话来戳她。 叶雪尽神色一顿,声音慢了慢:“本宫需要,驸马便会留下来吗?” 云池无奈笑笑:“我不是已经留下来了吗。” 虽然有点后悔就是了,早知道要冒险,她还真吃不准该不该留下帮忙。 叶雪尽深深地看云池一眼,忽而笑了:“那便多谢驸马了。” 她该庆幸的,她的神明在看清她的卑劣后仍愿意眷顾,仍会对她心软。 这样便够了。 她该知足的…… 见她笑了,云池没再憋着,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个冒险法,有几分胜算?” 第69章 听到云池这么问,叶雪尽眼眸深了深:“本宫不过是想将计就计,若说胜算,驸马觉得这些人武力如何?” 这些人…… 云池不由看向众人,年纪最小的是梅兰竹菊松五人,少女们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经过那件事后,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娘近几天又不留余力地训练她们,只看那眼神里的狠劲就比普通人强上几分。 十娘就不用说了,就连漱石也是个身手不错的。 若是再加上几乎刀枪不入的防弹衣,近身又有电击棍,稍远一些还有袖弩,那就不是强上几分了。 再有就是于鲁和周祁山,以及周家的几名护院,这些人都正值壮年,若也人手一根电击棍,再穿上防弹衣,武力应该也不差。 可他们到底是只有二十人,还要去掉一个居心叵测的穆二。 还要去掉自己,还要去掉叶……呃,云池想起叶雪尽熟练射箭的样子,眼底闪过明悟:“殿下也会武艺吗?” 叶雪尽轻轻点头:“略通一二,虽不及十娘,但与漱石相当。” 她与漱石一起学过几年武艺,骑马、射箭,拳脚都会一些。 云池顿时郁闷了,合着就她一个拖后腿的。 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叶雪尽深深地看云池一眼,意味深长道:“若只有我们这些人,纵使有神器相助,本宫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胜负只在五五之数,但若有驸马在,本宫有十成的把握。” 云池不解:“我?” 她能帮上什么忙? 叶雪尽扬唇一笑:“驸马双手持金竟不知金之所长吗?” “什么意思?”是说她不知道怎么利用自身优势吗? 见云池一脸茫然,叶雪尽牵起她的手,嗓音温和:“驸马,你只需做好一样,那就是利用好自己的神通……” 她的驸马啊,只知利用神通去帮助别人,却想不到用神通去对付别人。 纯善,却也天真。 云池眸光亮了亮,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那岂不是万无一失?” 这哪是冒险,分明是去扬威。 叶雪尽笑笑:“所以,本宫好不容易得驸马相助才活下来,怎会轻易冒险,如此安排不过是想周全一些。” 她绝不会拉着神明与自己一起赴险。 她要的是不费一兵一卒,是毫发无伤。 云池彻底放下心来:“我们最好还是先试一下,确定一下距离。” 叶雪尽点头:“本宫正有此意,驸马稍候。” 她转身朝十娘走去,低声吩咐几句,又回到云池身边。 两人这才相携走远,避开众人的视线后,云池在原地站定,叶雪尽则继续往前。 叶雪尽走走停停,折返回来后,得出了验证之后的结论。 “看来可达六丈之远。” 六丈也就是差不多二十米,云池心中一动,又凝了凝神。 叶雪尽立时僵住了身子,双手抱肩,满脸错愕地看向云池:“驸马?” 云池兴奋地拿出一件留有余温的防弹衣:“我还能直接把防弹衣收回,穿身上也一样,你快穿上再走远一些。” 叶雪尽怔怔接过防弹衣,夜色下,耳朵悄然红透。 方才突然感觉身上一空,她差点吓到了…… 大约一刻钟后,两人才又回到队伍中。 夜深,天地一片寂静,穆二扫视半晌,佯装身体不舒服,捂着肚子走远。 脚步声渐消,叶雪尽幽幽睁开眼睛,看向了十娘。 十娘默默点了点头,起身跟上,因为距离上一个路口有些距离,她跟了很久,才见穆二停下,又在路口刻刻画画。 另一边,待十娘也不见了踪影,叶雪尽才握了握云池的手,轻声道:“驸马,防弹衣。” 云池之前听完了叶雪尽的计划,本就在装睡,闻言立马精神起来,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十一套防弹衣,直接投放到大家盖着的棉被上。 同时,叶雪尽也站了起来:“所有人听令,立刻起身穿衣。” 清朗悦耳的声音落下,众人茫然醒来,不明所以地看向叶雪尽,穿什么衣?他们本来就穿着衣服啊。 反应快的则已经发现了防弹衣。 叶雪尽看着他们,沉声道:“此乃仙人赐下的法衣,穿上可得神助,速速穿好,此事仍要瞒着穆二。” 此话一出,众人才发现穆二竟然不在,还有十娘。 少女们早就穿上了防弹衣,也知道十娘一直盯着穆二的事,闻言还算镇定。 众人就不淡定了,尤其是周祁山,家人和周家的老仆都没了下落,他心里本就慌,见此再也压不住心中忐忑,硬着头皮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大事?” 叶雪尽知他想问什么,言简意赅道:“周老御史等人已骑快马先一步赶往羊州城,此刻应当已在城中,诸位不必担忧。” 话音一顿,她又吩咐道,“明日或有一场硬仗,诸位按本宫所言行事便可,仙人自会庇护。” 有这么一番话,众人不由安下心来,有仙人庇护,还有仙人赐下的法衣,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相信长公主殿下,也相信仙人。 一通忙碌过后,众人又按吩咐赶紧歇下。 夜深,十娘回来后不久,穆二也揉着肚子回来了,见没什么异常,他冷冷地瞥了眼叶雪尽,只需过了今晚,明日一到羊州城下,他就可以交差了。 这一夜过得极为短暂,因为天还没亮,于鲁就在叶雪尽的示意下把众人叫醒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众人第一时间都看向了叶雪尽。 也就看见了火光照映下,叶雪尽脚边的一堆电击棍。 是神器! 那么多神器! 难道是给他们的! 脑中一升起这个念头,众人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电击棍,舍不得移开眼睛。 那可是仙人赐下的神器啊,一碰到就能让人当场晕厥过去的神器! “没有领到神器的人都上前来。”叶雪尽没有让众人的期待落空,一人发了一根电击棍,又安排于鲁和小高待会儿教大家怎么使用,最后补了句,“若对本宫不忠者,仙人自会将神器收回,望诸位谨记。” 众人忙收敛心神,齐齐跪地:“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 在所有人都激动又期待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心慌得不行,那就是穆二。 他当然不会忠心于叶雪尽,可是为了神器不被收回,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甩清心里的杂念,不停地默念:我愿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我愿誓死效忠…… 没想到这一招竟真的奏效,见手中的神器还在,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一股诡异的兴奋,看来仙人也很好糊弄嘛。 庆幸过后,他又有些不安,长公主怎么在这个当口赐下神器,难道察觉到了什么? 穆二忍不住打量了叶雪尽一眼,也无法断定这是不是巧合,但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学会了怎么使用电击棍,又吃了压缩饼干填饱肚子,终于朝着羊州城走去。 越往前走,离山林越远,前方也越开阔。 第70章 因为天不亮就出发的缘故,流放队伍在正午的时候,就快赶到羊州城下了。 此时,阳光最盛,城头近在眼前,城门却紧闭不开。 城门外,是一大片开阔地。 云池暗暗握紧叶雪尽的手,看着紧闭的城门明白了那句‘前有堵截’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就该是后有追兵了。 城门上,羊州刺史掐了掐掌心,看着流放队伍走进那片开阔地,心下一片叹息。 皇命难违,他一心等待的变数终究是落了空。 第70章 羊州城的行军司马姓陈,是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人,陈司马就站在一旁,漫不经心道:“周刺史可是不忍心?” 周刺史没有作声,是不忍心吗,是不甘心才对。 天知道他收到消息后,有多么期盼和安长公主殿下来南疆,盼到最后却盼来长公主的死期,偏偏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见他不吭声,陈司马往前探了探身子:“统共就这么些人,还有半数都是女人,求饶起来一定很精彩,周刺史倒是好兴致。” 周刺史闭了闭眼,终是不忍再看,握紧拳头低下了头。 “有好戏看了!” 周刺史面色一白,缓缓抬起头,殿下啊…… 视线里,不远处出现一队黑衣人,看起来有上百号人,领头的人拉开了弓,对准流放队伍,像是在享受折磨猎物的快感,半晌没有射出。 流放队伍已经慌成一片,但大家还是不自觉地往叶雪尽身前挡。 “都让开。”叶雪尽神色肃然。 “殿下……” “让开。”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默默退开。 云池看出叶雪尽想做什么,忙牵住她的手塞过去一块压缩饼干。 叶雪尽微微一怔,就见云池手里又拿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云池紧急许愿来的是防爆头盔,虽然硬质防弹衣可以防止刀剑穿刺,尤其防远箭,但那只防身上。 她怕敌人不按套路来,以防万一还是再戴个防爆头盔吧。 好在金手指没有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食物只要不换食物,就可以提高许多价值,她情急之下的许愿也成功了。 云池直接把头盔往叶雪尽头上一戴,而后就把她往前一推:“殿下大胆去吧。” 众人:“…”驸马,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更离谱的是,殿下竟真的走上前几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众人心头一紧,只能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仙人庇护。 城门上,陈司马忍不住嗤笑一声:“周刺史,那个傻女人就是咱们大韶国的长公主?这京城的女人还真是不一样,竟然上赶着送死。” 周刺史面沉如水,始终一言不发。 黑衣人这边,领头的人冷笑一声,手指一松,利箭如芒。 “殿下!” 周刺史到底是忍不住,大喊一声。 “殿下!”流放队伍里也响起一阵惊呼。 那支箭正中叶雪尽的胸口,震得她半跪在地。 只见她握着胸口的箭,大口呼吸了一下,竟又直直地站了起来,箭也被她握在手中,似是一点都没有受伤。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这时叶雪尽也发出了第一道指令:“所有人听令,女眷在前,男人在后,护着头便好。” 云池微微凝神,立时收回穆二手中的电击棍。 这种时候,众人早就没了主意,脑子里只有一根弦还在绷着,那就是听长公主殿下的,誓死效忠殿下。 同一时间,领头的黑衣人也发出了号令:“射。” 一支支利箭破空而出,十娘和于鲁在前,不停挡着乱箭,众人也一边护着头,一边用手中的电击棍去挡,险险维持住了阵形。 “啊!”穆二惨叫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箭,喃喃倒下,“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箭射到其他人身上没有事?为什么仙人不庇护他? 是了,他的神器刚被仙人收走了,仙人发现他的假忠心了,原来仙人并不好糊弄…… 云池怕大家慌乱,忙厉声道:“穆二的神器被仙人收走了,不真心效忠殿下的人,仙人是不会庇护的。” 众人心头一紧,同时也振奋万分。 “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 “仙人庇护,刀枪不入!” 呼声震天,明明只有二十人,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领头的黑衣人,皱了皱眉:“上,一个不留。” 既然利箭无用,那就来承受他们的大刀吧。 什么仙人庇护,他不信! 黑衣人顿时倾巢而出,提刀猛进。 叶雪尽镇定地抬手,字字清晰道:“女眷听令,射马!” 现在轮到她们的箭了。 现代工艺制成的袖弩三箭齐发,威力丝毫不弱于敌人方才射出的利箭,深可入骨。 马匹跌倒或发狂,黑衣人纷纷弃马,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六丈。”叶雪尽缓缓勾唇,吐出这两个字。 下一瞬,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全部不翼而飞,甚至连外衣都消失了,一个个都只着单薄的里衣呆在原地,身上没剩下一点东西。 众人也呆了呆,随后便狂喜,是仙人!一定是仙人! “杀。” 叶雪尽的话音刚落下,众人就跟疯了一样,大叫着冲了上去。 神器在手,敌人还两手空空,那还等什么,他们立功的时候,啊呸,是捡功劳的时候到了。 一时之间,黑衣人,不,现在是白衣人了,白衣人们仓皇逃窜。 领头的人浑身一震,当机立断抓起一个手下往身后一挡,夺路而逃。 城门上的士兵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就连陈司马也张大了嘴,这怎么可能。 周刺史喜极而泣,殿下啊…… 城下,敌人晕厥了一地,十娘和于鲁对视一眼,正要去追那个漏网之鱼,被叶雪尽淡声阻止。 “穷寇莫追,进城。”有些消息也该传出去了。 “是。”众人兴高采烈地挺起了头,他们不仅活下来了,还以少胜多,只有少数几个人被乱箭擦伤了腿,激动之下也忘了疼。 这一仗实在是痛快,简直跟打西瓜一样,真爽! “刑部八品狱司于鲁携流放犯人……请开城门。” 城门上,周刺史强忍情绪,悠悠看向一旁:“陈司马,还不快开城门。” 陈司马黑着一张脸:“密旨说…” “密旨只说有追兵截杀流放队伍时不得开城门,难道陈司马以为还有追兵?” “可…” “可什么,流放队伍按时交差,他们都是大韶的子民,他们只是被迫杀贼自保,他们又没有反,还不开城门!” 周刺史几乎是用吼的,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感觉胸中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陈司马嘴角抽搐了两下,又惊又怕地看了眼城下的流放队伍,到现在仍感到不敢置信。 难道真有仙人庇护?不然这些人为何能刀枪不入,还拿着什么神器。 想到什么,他后怕地退了两步,撒腿跑了下去。 周刺史见他狼狈跑远,冷冷地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士兵们:“还不开城门。” 士兵们顿时打了个激灵,忙低头称“是。” 周刺史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他要亲迎殿下进城。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羊州城有救了! 厚重的城门缓慢打开,流放队伍在进城的瞬间,齐齐感到身上一轻,法衣消失了,手中的神器也都消失了。 但他们一点也不慌,反而露出了笑容,因为只要有殿下在,仙人就会庇护他们。 有仙人庇护,再多的敌人都不怕。 人群中,叶雪尽默默握紧云池的手,柔柔看她,含笑道:“驸马,多谢。” 云池也笑:“应该的,别忘了给我黄金就成。” 叶雪尽神色一顿,收起唇边的笑意,垂眸不再作声。 “殿下,微臣周…” “刺史大人,这里只有庶民叶雪尽,没有什么殿下。”叶雪尽打断了周刺史的话,眸光深沉。 周刺史忙直起弯了一半的腰,强作镇定道:“是,还请速速进城。” 不急,只要和安殿下在羊州城,他就不用怕了,他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叶雪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刺史,司马和长史都没有露面,反而是刺史亲迎,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对劲。 第71章 众人不似叶雪尽那么敏锐,都还沉浸在方才那痛快的一战中,结束得太快,他们尚有点回不过神来。 但成就感满满的,就很刺激,还想再体验一回。 就连云池也有些难言的激动,原来储物空间还可以这么用,而且效果还这么好,她差点都想留下来陪叶雪尽一路杀回京城了。 第71章 不行,稳住稳住,待叶雪尽在南疆安顿下来,她就该离开了。 不然一直拖下去,她真怕自己到最后就不舍得走了。 叶雪尽看了眼兴奋的众人,又看了眼神色雀跃的云池,眸中又浮现笑意。 她的驸马果然不同凡响,不过…… 她睨了云池一眼,微微攥了攥手指。 云池不由侧目:“怎么了?” 叶雪尽迟疑了一瞬,状似不经意道:“驸马施展那脱衣手段时,可…可有费神?” 话刚出口,她便想起昨夜身上骤然一空的感觉,耳根瞬间烫了起来。 云池茫然:“不费神啊。”只要心念一动就做到啦。 她那时也是灵机一动,怕那些黑衣人身上还有武器、暗器什么的,索性来了个釜底抽薪,免得大家再受伤。 叶雪尽抿了抿唇,语调轻了轻:“本宫是说,驸马施展那等手段时,可是…可是要用眼睛看?” 一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心头就有些不快。 “当然要用眼睛看啦,不然我哪知道他们在哪儿。”云池奇怪地盯了一眼叶雪尽,这个女人到底想问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叶雪尽脸色一冷,语气也淡了下来:“那驸马方才都看到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 云池下意识反问:“看到什么?” 叶雪尽冷冰地看着她,嗓音艰涩:“本宫怎知驸马都看到了什么。” 云池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忙摇头道:“不是,我没看到什么,就只看到了衣服,你想多了。”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她是那种人? 叶雪尽睨她一眼,语气仍旧淡淡:“驸马昨夜对本宫…本宫那时外面还穿着囚衣。” 这个人又是怎么看到囚衣下的防弹衣的。 “咳咳…”云池顿时红了脸,眼神飘了飘,“我不是见过你只穿防弹衣的样子吗,就想象了一下。” 至于想象时,脑子里闪过某次屏风后影影绰绰的白皙肌肤这种事,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甚至于她此刻想起,脑海中也闪过那朦朦胧胧的一幕。 叶雪尽直直地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声音又冷了冷:“驸马果真都看到了。” 还看到了那么多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叶雪尽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云池拧眉,怎么感觉越解释越说不清呢。 “我没看到,我怕污染自己的眼睛。” “那驸马脸红什么。” 云池沉默,她脸红了?好像是有点烫…… 见她不语,叶雪尽会错了意,艰难启口道:“驸马,对不起。” 对不起,她不知道会如此,不然她是决计不会答应这个人施展那种神通的。 云池仰天长叹一声,无奈道:“我真没看到,我脸红是因为…因为…” 苍天啊,大地啊,她怎么就解释不清了呢。 叶雪尽敛眉,眸光冷凝,像藏了一池的冰水在里面,又清又冷,还夹杂着丝丝难过和内疚。 云池见她如此,心头一乱,一咬牙脱口而出道:“我脸红是想到了你,昨夜那个时候,我想到了你沐浴时的样子。” 毁灭吧,她放弃挣扎了。 叶雪尽愕然,一时忘了怎么反应。 片刻后,她偏过头去:“驸马何时偷看本宫沐浴?” 她的神明竟然也有落了俗尘的时候…… 一想到自己被云池看到那时候的样子,她心中又羞又恼,还有些难堪。 “驸马怎么可以偷看本宫沐浴。” 不等云池回答,叶雪尽哑声质问,她的神明怎么可以如此行径。 云池连连摇头,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偷看,就是那次给你干净衣服的时候,我刚睡醒迷迷糊糊地,只看到了你的后背,不是,就看到了一点后背的…反正我不是故意的,也没看到多少。” ‘肌肤’两个字就跟烫口似的,怎么都说不出来。 “驸马还想看到多少。”叶雪尽闻言,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却又鬼使神差地追问了这么一句。 云池:“…” 感觉自己都要裂开了,不是,这事儿怎么还说不清了呢。 似是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不妥,叶雪尽神思晃了晃,语气缓了缓:“驸马觉得污染眼睛吗。” 说罢,她便感觉心跳快了快,感觉自己又说了不妥的话。 云池默了默,低头看向不平整的地面,声音也低了下去:“没有的,一点都没有污染。” 没有污染眼睛的,惊鸿一瞥,便意乱神迷…… 叶雪尽垂眸,无意识地攥紧云池的手。 彼此的温度仿佛能透过手心,烫得惊人。 一路沉默,流放队伍来到刺史府外,还没进去,就被匆忙跑来的陈司马拦住。 “刺史大人,长史的意思是,流放犯人直接发往城外矿坑便好,不必在城中停留。” 说罢,他还赶紧招呼人把昨日先进城的那十一个犯人叫过来。 周刺史握了握拳:“本官带他们去吧。” 陈司马觑了眼叶雪尽,连忙收回视线,笑呵呵道:“哪能劳烦刺史大人,这等小事让属下去办就成。” 周刺史拢了拢眉,最终只看了叶雪尽一眼,艰难忍下心中激荡。 不能急,和安殿下都来了,又在城门外展露了那般本事,这些人投鼠忌器,也不敢做什么。 就像现在,最多是把和安殿下送出城去,他忍了这么多年,忍得住,这些人还不敢闹大,总会有机会的。 叶雪尽静静观望,心里的猜测又落实了几分。 按例,流放犯人抵达流放地后都是由一州刺史先发配到地方,再服够十年苦役,才能成为有自由身的庶民。 可在这羊州城,周刺史好像并不能做主什么事,分量似是还不如一个长史。 而且,这些人竟然不核对一下流放犯人的身份和人数,就急着把他们带出城去,羊州城的的确确不对劲。 很快,周家老弱十一口跟着衙役们赶了过来。 “殿…”周祁月还没喊出口,就被周老夫人捂住嘴,拉到了队伍后面。 其余人见状,自觉收敛心神,生怕自己说错话,坏了事。 他们初到流放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谨慎点为妥。 陈司马眼神闪了闪,朝几个衙役吩咐道:“带他们去东边的矿坑。” 闻言,流放队伍里的人纷纷看向叶雪尽,尤其是方才参与过城外那场战役的人,他们感觉只要殿下愿意,随时都能干翻这刺史府。 见叶雪尽安安静静地没有作声,众人老老实实地跟上衙役们的步伐。 目送流放队伍走远,周刺史才收回视线,一扭头就对上陈司马幽冷的视线。 “刺史大人最好拎清自己的身份,否则羊州城也不介意再换一位刺史。” 周刺史垂手,一声不吭地走进刺史府。 陈司马毫不避讳地冷哼一声:“要不是看你还算老实,早把你剁了。” 周刺史身子一僵,顿时佝偻下去,脚步也沉重起来。 “熊样。”陈司马习惯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却忍不住虚了虚,不受控制地望了眼流放队伍的方向,又想起在城门上看到的场景。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队伍,竟能刀枪不入,还全歼数倍于自身的敌人,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长史大人说得对,这样的大佛不可贸然得罪,只能先送远点,再徐徐图之。 再说流放队伍这边,周祁月扫了眼众人,就发现穆二不见了,而且还有几个人腿上泛了红,像是受伤了。 她心里一惊,忙找自家大哥问了问。 周祁山登时激动不已,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自己何等神勇,戳晕了七八个壮汉。 至于穆二,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穆二不忠于殿下,许是敌方的人,殿下不好直接处置,免得落人口舌。”所以才借刀杀人,让敌人无话可说。 至于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也猜得到,但他并不打算跟小妹说。 周祁月听罢,嫌弃地撇了撇嘴:“大哥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殿下神勇,也是托了殿下的福,才有仙人庇护,你就是个白捡功劳的。” 她身为殿下的粮草大将军,也有自己的判断,她聪明着呢。 周祁山笑笑,没与她争辩,转而走到周老御史身边,小声说了一番。 周老御史听得两眼直发亮,仙人竟能庇护殿下到这种份上,如此何愁大事不成,何愁大事不成啊。 “大郎,以往是为父狭隘了,小月你也过来,记住了,你们往后定要一心效忠殿下,莫要学为父瞻前顾后,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周家就看你们的了。” “女儿明白。” “儿明白。” 周老御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已经慢了一步,还差点走错了路,可不能再耽误儿女。 至于他自己,他觉得还有发光的机会,而且那机会不远了。 第72章 队伍前方,叶雪尽想起周刺史的反应,以及那位行军司马的态度,不自觉地牵起云池的手,放慢了脚步。 云池稍一犹豫,两人便落到后面,和十娘几人并肩,她心下一叹,到底是没有把手抽回来。 叶雪尽示意十娘凑近:“十娘,你们六人不在流放文书上,不必与我们同路,今日起便留在城中,想办法帮本宫打探清楚两件事。” 十娘忙打起精神:“殿下尽管吩咐。” 第72章 叶雪尽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门,快速叮嘱一番,让漱石随十娘她们留在城中。 云池也没有收回她们身上的防弹衣,以及那三把袖弩,至于电击棍还是全都收起来了。 城门口那一战太扎眼了,她怕少女们拿着电击棍再被有心人惦记。 几个带路的衙役见有人离队,还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也没见穿囚衣,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直接当作没看见吧。 于鲁想了想还是主动上前,拿出流放文书说明了一下情况。 衙役们摆摆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问都没问一声。 来羊州城时,流放队伍是打西门进,眼下从东门出,相当于横穿了整座城。 云池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花草树木,这羊州城建于山腹之中,看着很像现代的巴蜀地区。 “这些花好漂亮。” 越往前走,路边越多见一种紫红色或紫蓝色的花朵,成片地连在一起,形成壮观的花海。 叶雪尽弯腰,掀开叶子看了看茎部,果然也透着些紫红色。 “此乃铜草花,书中记载,野生铜草花若成片出现,其下多有铜矿。” 大韶国在矿藏的勘探技术上当然远远不如现代,但古人一辈辈的智慧和经验累积下来,也有他们的方法。 比如这铜草花。 陈司马口中的东矿坑就是位于城东十里外的一处铜矿。 云池听罢想起来了,她翻阅过一本记载着能与矿藏伴生的植物的书籍,但她当时只记住了问荆草。 因为那种草专挑黄金含量高的地方生长,所以也被称为天然的黄金探测仪。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留意了一下路边的植物,不出意外地一无所获。 好吧,有些事只能做做梦。 “驸马在找什么?”叶雪尽见云池不时盯着地上的花花草草,轻声问道。 云池随口一答:“没什么,就是听到你的话,想起一种喜欢生长在金矿附近的草。” 叶雪尽莞尔,柔声道:“驸马说的应是问金草,并不多见。”尤其是在野外成片出现,就更少见了。 她的驸马对黄金还真是。 云池点点头,看来问荆草在大韶国叫问金草,还真是草如其名。 可惜不多见,不然她有储物空间在,还愁什么。 哎,等一下。 云池猛地抓住叶雪尽的手,压低声音:“这铜矿,你想要吗?” 没有金矿装,可以装铜矿啊,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叶雪尽看她一眼,缓缓道:“铜矿虽珍贵,但冶炼起来很复杂,若是有制成的兵器,再劳烦驸马。” 矿石就算了,现成的兵器倒是可以考虑。 云池眼睛一亮:“那我们留意一下,找到机会就试试。” 莫名地,她竟有些期待。 叶雪尽脚下微顿,随后又从容向前,好似方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驸马好像对她的事上心了许多,不仅主动问了,还主动献计。 她深深地看着云池略显兴奋的侧脸,心底又生出密密麻麻地、卑劣地枝桠,顷刻间便延展如盖,妄图将神明束缚。 不,她不该那样想,也绝不能那样做。 但若是神明不想离开了呢,若是神明自愿留下呢。 叶雪尽轻轻咬了咬唇角,驸马会愿意留下来吗。 除了黄金,她还能用什么东西留住驸马…… 她没有找到答案,矿坑也到了。 带路的衙役与矿上的管事人言语一番,便看向于鲁:“这位兄弟,犯人都送到了,你们几位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再晚下去,城门就关了。” 于鲁愣了愣,突然瞪大了眼睛,求助一般地看向了叶雪尽。 小高和另外几名官差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顿时呆若木鸡。 天塌了!要人命啦! 他们都忘了自己是官差,是要回京复命的,没法留下挖矿。 可是他们已经决意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了啊! 叶雪尽淡然道:“于大人是该回城去了。”回去也好帮帮十娘她们。 于鲁这下是真愣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恍恍惚惚道:“殿下,我好像梦见你不要我们了?” 一旁,云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装傻来逃避现实呢。 “你没做梦,殿下说让你们先回去。” 叶雪尽又附和了两句:“难得来一次南疆,于大人该在城中转转,再与十娘她们会合,一并回京也不迟。” “在城中转转?对对对,我们多转几日,跟十娘她们汇合再回京。”于鲁听懂叶雪尽的话后,忙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殿下才不会抛弃他们呢,他们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对,先回城,找十娘。 殿下肯定另有安排。 衙役们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将对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回去好交差。 于鲁等人一走,原本的流放队伍里除了云池和叶雪尽就都是周家人了。 周家上上下下十五口人此刻都是一种心情,太好了,他们能陪着殿下。 突然觉得做犯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殿下在,有仙人庇护,心里安定极了。 待于鲁等人一走,也接近傍晚了,此处铜矿的管事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老者姓张,同时还是刺史府的幕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这里的人都识趣地喊他一声“张大人。” 张大人看一眼姿色出众的叶雪尽,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道:“男人都去前面的棚下住,从明日开始下矿,女人随老夫来。” 周家男丁:“…” 天塌了,他们也不能陪着殿下了!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周祁月一手挽着娘亲的胳膊,一手拉着小盈儿,咧着嘴跟在云池和叶雪尽身后。 真好,到最后还得是她。 不同于男人们住在简陋的草棚里,女眷们是住木屋的,虽然有点小,也很简陋,但至少比草棚舒服很多。 “你们三个是一家吧,住那个屋,你们两个就住这个屋吧。”张大人带她们来到不远处的一排木屋外,指了指其中两间。 两间屋子挨在一起,里面都只有一张草垫子当作床,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祁月最是憋不住话,直接问道:“张大人,我们没有棉被什么的吗?” 张大人抬了抬眼皮:“有啊,拿银子买,或者自己想办法。” 周祁月张了张嘴,老实了,她们周家分文都没有了。 失落了一下,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叶雪尽,怎么忘了有殿下在,那就是仙人也在。 区区棉被,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雪尽看出她眼里的期待,浅浅点了点头,便牵着云池的手先进了屋。 周老夫人见状,也带着女儿和小孙女进了屋。 张大人挑了挑眉,脸上闪过意外,随后又嗤笑一声,刚来的新人都是这样,看着多有骨气似的,吃两天苦,就知道该怎么老实了。 他瞥了眼其余屋里探头探脑的女人们,抬了抬头,趾高气扬地走了。 屋里,云池回身想关上门,就发现这木板门一点都不结实,旧的跟随时要散架似的,而且…… “怎么连个锁都没有。”这怎么锁门? 她不满地嘀咕一声,随后就把那个大木桶取了出来,挡住了门板。 叶雪尽不由弯了弯唇:“还是驸马有办法。”此处虽简陋,总归比荒郊野外强一些。 云池认同地点点头:“那当然,你等我一下。”说罢,她又取出来一堆压缩饼干兜在怀里,朝叶雪尽眨眨眼,“你先拿走一块。” 有金手指在,还有收放自如的储物空间,门一关,谁也看不到她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那还犹豫什么,她分分钟给这小破屋来个精装修。 第73章 “好。”叶雪尽配合地拿起一块压缩饼干。 云池稍一停顿,便催促道:“再拿。” 食物只要不换食物,就不会贬值,还会增值,压缩饼干都存下五百多块了,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且以后都不用太费心计算了,她感觉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叶雪尽一块一块地拿走压缩饼干,空荡荡的屋子里也变得家具齐全。 榻榻米床柜一体,锅碗瓢盆小炉子……该有的全都有了。 叶雪尽看着许多没见过的东西,也不着急问,只安安静静地打量。 第73章 云池心满意足地扫视一周,弯腰给小火炉生上火。 “等水热了正好擦洗一下身上,还可以泡泡脚,我们总算能好好歇一下了。” 小屋里一应俱全,看起来温馨又舒适,而少女两手叉腰,意气风发地站在小火炉旁,笑容明朗又温暖。 叶雪尽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辛苦驸马了。” 她目光虔诚又专注,那一向淡然的眉眼里,像是把平日里的清冷都揉碎了,点点团团,化作温情脉脉。 云池呼吸微滞,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转身盯着小火炉。 “不辛苦,应该的……” “本宫知道,要给驸马黄金的。”叶雪尽倏然笑开,笑容明媚,动人。 她知道的,她们之间只有交易,她的驸马只要黄金。 无妨,她给就是。 云池仍旧盯着小火炉,语气飘忽:“殿下记得就好。” 叶雪尽凝视她的背影片刻,缓步上前,从背后把人抱住。 云池身子一僵,茫然低头,看向那一双搭在腰间的手。 这…又是什么情况,不是才说了给黄金吗。 狭小的房间,燃烧的火炉,气温仿佛在跳跃式攀升。 云池感觉后背渐渐烫了起来,贴上来的怀抱像火苗一样,带着一股无名的热意,顺着脊背爬遍她的每一处关节,让她彷徨,让她无措,让她紧张。 “驸马。”叶雪尽松了松胳膊,绕到云池面前,微微仰头,“本宫有点想家了。” 她嗓音软绵,神情低落,少有地露出脆弱的模样。 云池的心登时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眼前的人,只能轻轻把人搂住。 叶雪尽也拥抱她,脸颊贴在她下巴上蹭了蹭:“驸马,本宫不想与你这般的,可驸马布置得太贴心,本宫忍不住想家了。” 云池心下一叹,默默抱紧她:“你很快就能回家的。” 叶雪尽却没有作声,她已经没有家了,父皇和母后都走了,亲弟弟又一心置她于死地,她早就没有家了。 可在这一刻,在这个小小的木屋里,她不知为何竟想家了。 明明她都没有家了…… 无声相拥片刻,叶雪尽恍然抬头,极轻极轻地亲了亲云池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像是试探。 云池蓦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向怀里的人。 叶雪尽也怔怔看着她,眼底逐渐浮现出慌乱和悔意,像秋日里的落叶,被风卷着飘来荡去,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将自己安放。 四目相视,云池脑子乱得理不清头绪,不自觉地轻叹一声。 听到这一声饱含无奈的叹息,叶雪尽抿了抿唇,从她怀里退开:“是本宫无状,本宫……本宫往后不会如此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做出了这般羞人又无礼的举动。 云池张了张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水烧热了,你先洗吧,我去外面守着门。” 说罢,她忙移开木桶,反手带上门,站在门外轻呼出一口气。 好慌,还有点说不清的窃喜。 云池望着昏暗的天色,捂住了滚烫的脸颊,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内心,她确实喜欢叶雪尽,喜欢叶雪尽的吻。 屋子里,叶雪尽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水开始沸腾,她才看了眼紧房门。 外面,云池听到里面传来水响,脸上才褪下的热度顿时又涌了上来。 “驸马?你在外面待着做什么,不冷吗?”隔壁的门一开,周祁月走出来就看到了云池。 云池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火气大,出来吹吹风。” 周祁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这脸红心虚的样子,不会是被殿下赶出来了吧。 “那驸马你继续吹风,殿下在里面吗?” 云池扶住门:“她不方便,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周祁月也没有再往前,老老实实道:“其实也没大事,我寻思着天都要黑了,仙人若是不方便赐下棉被,我就去找爹爹和大哥想想办法。” 云池略一思考,镇定道:“你先回去,仙人方才已经传音于殿下,说会给我们棉被等物,至于你爹爹和你大哥那边,仙人目前确实不方便。” 储物空间的最远投放距离只有十六米,暂时只能先顾着隔壁了。 周祁月点点头就赶紧回了屋,今日是立冬,傍晚已经很冷了,她又穿得单薄,而且她火气不大。 云池当即就感应了一下位置,投放过去两床棉被,还有一个小火炉跟两桶桶装水,以及锅碗瓢盆。 “啊!”几乎同一时间,隔壁响起一声尖叫。 云池不由笑了笑,小姑娘到底是沉不住气,都兴奋大叫了。 隔壁屋里,周祁月捧着脚坐到草甸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仙人怎么都不打声招呼。”那么一大桶水,砸得她脚趾头都肿了。 周老夫人满脸新奇地摸摸这,又摸摸那,笑吟吟道:“小月,你快过来看看这些都怎么用。” 周祁月一听也顾不得疼了,忙凑近研究起来。 “这个是生火的炉子吧……” 隔壁屋里其乐融融,云池却还在风中凌乱。 “阿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也越吹越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被敲了敲。 云池忙退开半步,打开门:“洗好啦,那你在外…就在里边吧,外面冷,你背过身去就成。” 叶雪尽沉默片刻,还是往外走去。 “你就在屋里,外面真的冷。”云池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扯了回来,顺手带上门,用大木桶挡上。 屋子里燃着火炉,虽然明亮不足,但也足够看清东西,不用再点蜡烛。 云池看了眼叶雪尽刚用来擦洗的水盆和毛巾等物,直接都收回到储物空间里,又给自己拿出来一套新的。 她很快便擦拭完毕,叶雪尽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动一下,背对着这边,一直面朝着门。 “我好了。” 叶雪尽这才有了反应,回过身来,眼帘却垂着不看她。 云池看她一眼,将两人用过的水都倒了出去,又重新兑好两盆热水。 “泡一下脚吧,这一路都累坏了吧。” 叶雪尽仍旧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坐到床边,却没有脱鞋袜的意思。 云池揉了揉眉,握住她的手:“我没有怪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们两个的角色是不是反了,她都没矫情,这个女人怎么瞧着还生起闷气来了。 叶雪尽攥了攥手指,缓缓抬眸,眼眶里竟盈满了眼泪。 云池心里一慌,忙伸手去擦她的眼角:“我真没怪你,不然我让你亲回来,不是,不然我亲回来。” 叶雪尽咬了咬唇角,无地自容地躲开她的手:“对不起,本宫……” 她怎能卑劣至此,她这样的人,如何敢与神明相配。 “我真没事,你不用在意,我一点都不怪你。”云池打断叶雪尽的话,见她仍一脸自责,索性扳正她的肩,语气认真道,“你要是真觉得抱歉,那我亲回来总成了吧。” 话落,云池抬手,扶着叶雪尽的下颌,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笑笑道:“现在我们扯平了,你快忘了这事儿吧。” 叶雪尽定定地望着那双含笑的眼睛,一时失语。 这要教她如何忘…… 第74章 她长久地看着云池,长久地沉默着,眼底有不可思议,也有掩不住的难过。 云池的心又慌了起来,慌乱过后又满是复杂。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大抵是人也有脑子不清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吧。 “叶雪尽,这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在意,我们都忘了就好。” 叶雪尽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启口:“驸马当真不在意吗?” 云池又笑:“当然,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话虽这么说,她的脑子里却乱极了,就像是有无数条弦,绷得又紧又直,稍有不慎便会齐齐断裂。 叶雪尽垂首静默片刻,再抬眸,她微微勾唇,似笑非笑道:“好啊,本宫忘了。” 云池:“…”忘得真快,她差点都信了。 叶雪尽却好似真的不再去想这件事了,面色如常地洗漱,过后便坐到了火炉旁,背对着这边,烘烤着还没有干透的长发。 云池见状,干脆也搬着板凳坐到对面去。 她的头发也没干呢。 而且气氛有点奇怪,她觉得很有必要缓和一下,毕竟以后不知道要在这小木屋里住多久,关系还是和谐点好。 “叶雪尽,你是怎么打算的,打算在羊州待多久?” 叶雪尽没有看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撩着一侧的头发,嗓音淡淡道:“驸马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若是驸马觉得交易不划算,本宫可以多给你黄金。” 第74章 云池默了默,她也不是这个意思,但…… “好啊,都好商量。”谁会拒绝黄金呢。 叶雪尽手指一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深深道:“只要给够黄金,驸马什么都可以商量吗?” 云池感觉关系好似缓和了些,忙点头道:“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商量。” 叶雪尽转过头来,将差不多干的头发挽起,露出素白的脖颈,锁骨处的衣领因为微微沾湿了一些,颜色显得深了几分,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冷,矜贵。 但因为那一抹染了水汽的深色,又让人觉得在那淡漠的眉眼下,藏着别样的美感。 禁忌与诱惑并存,让人心跳怦然。 云池仓皇移开视线,心道好险,差点又情不自禁了。 隔着小小的火炉,隔着火光氤氲出来的热意,叶雪尽平静地望着云池,没有错过云池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艳。 她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若本宫希望驸马在这些日子里,好好地做本宫的驸马呢?” 不想离开,不想以后,珍惜每一日相处。 云池沉默了,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她隐约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又有点不确定。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叶雪尽瞧着不是那种贪图一时之欢的人,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就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 可叶雪尽刚才主动亲了她…… 那她要答应吗,其实也是可以的吧。 她们都是成年人,又拜堂成亲过了,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但她们又注定只能同行这一段路,以分离为前提的话,可以吗? 是逃避结果只要当下,还是直面结果遗憾收场呢? 可是有了当下,将来就不会遗憾了吗,万一更舍不得,更遗憾呢? 云池想着想着,越想越多,眉头也皱了起来。 叶雪尽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驸马不愿便罢了。” “我愿意。”云池脱口而出道,随后便无措地看向地面,失误了,答得太快,显得她跟多着急似的。 叶雪尽眼底闪过诧异,垂了垂眼帘:“多谢驸马,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呃…不用谢。”云池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视线虽落在火炉上,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叶雪尽。 留意着那道身影上了床,掀起棉被,躺到里面,背对着外边…… 云池深呼吸几下,脑袋懵懵地站起,同手同脚地朝床边走去。 感觉有点太快了,而且脑子好混乱,不知道这样做该不该。 关键她还没什么经验,万一表现不好怎么办。 啊…… 好崩溃,好紧张。 云池一躺下就赶紧扯了扯被子,蒙上了两人的头,好像这样就能少一些紧张。 叶雪尽将睡欲睡间,下意识地想把棉被扯下来,冷不丁地被人攥住了手腕。 “驸马?”她语气茫然,因为睡意昏沉,透着些绵弱。 视线昏暗的棉被下,云池攥着她的手腕往上一抬,顺势压着她的肩膀,将她身子压正,变为平躺。 身上缓缓压下来的重量,让叶雪尽陡然清醒,她不敢置信地张口:“驸马--” 她刚要挣扎,耳边落下来的话却让她动作一僵,犹如被火把包围,浑身发烫。 “你闭上眼睛,别说话,我紧张。”云池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就是那种手足无措又暗生期待,偏偏在极度紧张之下,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的疯。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分不清得谁的呼吸在加重,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变急促。 叶雪尽仍有些不敢置信,在意识到眼前的人想做什么之后,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羞耻感,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期待。 两人在昏暗中对视,任由呼吸和心跳兵荒马乱。 忽地,叶雪尽猛然仰起头,一手挣扎开,扯下了棉被。 火光照映下,她险些要窒息一般,呼吸深深颤颤,光洁的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鬓间的碎发也湿了些。 云池愣了愣,忙一手撑着,一手去抚她的胸口,口不择言道:“你别紧张,放轻松,我还没开始呢,别紧张,别紧张……” 说话间,手被扣住。 叶雪尽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纤细雪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她紧紧地盯着云池的眼睛,红唇翕动,嗓音低哑:“驸马,你想清楚了吗?” 云池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想清楚了,她愿意陪叶雪尽一起享受当下。 见她点头,叶雪尽怔怔松手,双手捂住了眼睛,不再言语。 云池又懵了,她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没有什么效果。 长久的沉默…… 叶雪尽咬了咬唇,双手从眼前挪开,攀住云池的肩,借力一拉,印住了那因为紧张而抿住的嘴唇。 云池两眼睁大,耳边跟有风似的,一阵轰轰隆隆,呼啸而过,几乎掩盖住了心跳。 渐渐地,她开始沉浸其中,开始化被动为主动。 无措地手也找到了方向,扯住了交错的衣领。 “驸马…”叶雪尽仓促打断,又扣住了她的手,“别。” 别?云池呆滞地眨眨眼,这种时候叫停,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叶雪尽眼神明明灭灭片刻,竟把人推开,默默背过身去缩成一团。 “对不起……” 云池登时心头一软,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别说对不起,我也没准备好。” 她还是第一次见叶雪尽露出这么脆弱的样子,比之前更甚许多。 叶雪尽似是哭了,张口,嗓音破碎:“对不起……” “你是不是傻,说什么对不起。”云池侧身,轻轻搂住她。 叶雪尽只是摇头,忽然,她转过身来,埋首在云池怀里,直接抓起云池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侧。 云池呼吸一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抬了抬手,落在叶雪尽的发顶,迟疑道:“你是不是觉得怕,其实我也有点,可能我们都还没准备好,下…下次再说吧。” 叶雪尽沉默不语,半晌过后,又握住云池的手,牵到自己的衣领处。 “驸马,闭上眼睛,好吗。” 第75章 “哦,好。”云池的脑子又乱成一片,无知无觉地顺从。 她闭上眼睛,或被动或主动地解开那一颗颗衣扣。 从衣领到腰间,手指几乎失去了控制一般,抖得不成样子,却仍能感受到那绸缎般、还有些微烫的触感。 忽地,她睁开了眼睛,眼底闪动着疑惑和震惊。 视线里,叶雪尽紧紧闭着双眼,泪水簌簌而落,无声地流入鬓间。 云池嘴角抖了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她心间一酸,用力把人抱在怀里,轻柔又小心地吻住那落泪的眼角。 温暖又狭小的木屋里,两人紧紧相拥。 一个哭得克制又隐忍,一个吻得温柔又心疼。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云池说着,声音里也带出了哭腔,心里难受得厉害,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恼恨。 恼恨自己无能,恼恨自己无法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叶雪尽仰头,呼吸止不住颤抖,却仍不肯哭出声来,眼神哀拗又破碎。 良久,她才睁开眼睛 ,眼眶红红道:“驸马,本宫不仅心思卑劣,身子也不堪,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吗。” 一字字,像无形的利刃,戳在云池的心上,戳得她心都要疼碎了。 “别说傻话,我认识的叶雪尽一点也不卑劣,更无丝毫不堪。” 叶雪尽直直地望着她,眸光空寂,似是听不到她的话,似是逃避 云池默了默,既然言语表达无用,那她选择换一种方式。 她直接往下一缩,没入棉被下。 叶雪尽眸光凝了凝,脸颊瞬间染上绯色,蔓延到耳朵,到全身滚烫。 她不可自抑地抓住了云池的头发,胸腔像被灌进了一层层海水,卷起浪花。 在那一下下小鸡啄米般的亲吻下,她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神明的珍视。 她的神明那么心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 棉被下,云池一寸寸地亲着,亲着那些因为伤势太重又没有及时处理而留下来的伤疤。 纵横交错,遍布胸前和腰腹。 后来,她逐渐鼻酸,亲得越来越缓,越来越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用亲吻和真心对待着这世间最圣洁的宝物,珍之重之。 “驸马…”叶雪尽终于泣不成声。 “别哭啦。”云池探出头来,擦着她眼角的泪,“这木屋隔音可不好,万一让隔壁听见了,还以为我又怎么欺负她们的殿下呢。” 叶雪尽哭声一滞,抿紧了唇角 云池伸手,把她鬓间被泪水打湿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轻柔地摸着她的额角,用自己的方式一下下安慰着。 第75章 直到叶雪尽不再落泪,她才关心地问道:“疼吗?” 叶雪尽摇摇头,嗓音沙哑:“不疼了。” 起初是疼的,后来就麻木了。 云池亲了亲那泛红的眼角:“是皇帝吗?” 叶雪尽柔柔与她对望:“还记得我曾说过,宜郡主只是代掌曹州卫吗?” 父皇的遗诏里,曹州卫只听命于手持密印之人,宜郡主虽有遗诏,却无密印,所以只是代为掌管。 云池懂了:“皇帝认为密印在你身上?”所以才动刑逼问,怪不得叶雪尽在原文中早早就死了,这么重的伤,若再吃不上喝不上,还要被人欺辱殴打,换谁也活不下去。 好在她一时心软帮漱石带了那个窝窝头,叶雪尽才用窝窝头里藏着的玉坠换了一瓶金疮药。 幸好她因此有了金手指,换来了消炎药和食物。 就这,皇帝还派了曾老三在明,穆氏兄弟在暗,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留啊。 最后,甚至直接派出了百十号人光明正大地截杀,简直不做人。 而且这流放之路,半数平原半数山,平原磨人意志,山地要人命,皇帝分明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打算让叶雪尽活过秋日。 云池有些后怕地握了握拳,之前是她天真了,只知相信女主相信原剧情,却不知推动原剧情的重要一点,就是叶雪尽的死。 “密印确实在本宫身上。”叶雪尽说罢,露出自己的肩。 在她右肩偏后的位置有一个深红色的细长形胎记,边缘清晰,约有五六厘米长,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鲜明。 云池惊讶:“这就是密印。” 见叶雪尽点头,她不解道:“这怎么号令曹州卫啊。” 叶雪尽躺回来,掩好棉被:“所谓号令曹州卫的密印,只需说出那密印所在何处便可。” 曹州卫有左右两位副使,各有半句诗。 一边解出来是“户”字,一边解出来是“月”字,合起来就是肩。 他们二人都是父皇培养出来的死士,不仅有千夫之勇,还忠心耿耿,而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若有人来接管曹州卫,两人便将诗合成一首,验证密印所在之处是否如接管者所说。 云池不由感叹:“你父皇倒是用心良苦。”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直接把皇位传给叶雪尽多省事,非要弄得这么麻烦,真搞不懂老皇帝是怎么想的。 “殿下?”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是周祁月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叶雪尽沉声道:“何事?” “没事,殿下没事吧。”周祁月的声音里透着忐忑,想来是听到了方才的哭声,虽然很短暂,但这木屋实在是不隔音。 母女两个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担心,过来问了问。 “本宫无事,早些歇息吧。” 周祁月这才告退。 云池若有所思:“看来这里确实不合适。” 叶雪尽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合适?” 云池笑笑:“不合适洞房啊,万一被隔壁听到了多尴尬。” 此话一出,叶雪尽登时又感觉耳根发烫,不由睨了云池一眼,似嗔似怨,而后便背过身去,拢了拢衣服,扣上了衣扣。 云池心里软了软,放轻了声音:“睡吧。” 叶雪尽柔柔“嗯”了一声,她的神明愿意留下来了,真好。 一夜好梦,天刚放亮,外面就响起了阵阵铜锣声。 起床洗漱后,云池便把屋里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牵着叶雪尽的手出了门。 经过昨夜,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拉近了许多,彼此相望,各自含笑。 木屋外,女眷们很快便都收拾好走了出来,老老少少有十几人。 不远处,树影深处,陈司马不解道:“朱大人,真的不提醒一下老张头吗,他万一为难长公主那些人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那伙人可是有什么仙人相助,手段非凡。 老张头又暴虐成性,最爱为难新来的犯人,经他调教过的犯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要是对上,岂不是要出事。 “你懂什么,且看着。”羊州长史朱厌瞪了陈司马一眼,幽幽地望着木屋前的女眷们。 老张头就是他的探路石,为难才好,出事才好,谁惹出来的是非谁顶着,老张头也老了,该尽忠了。 朱厌始终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仙人,他今日就要看看这位和安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有仙人庇护,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这边,他们口中的老张头,也就是此处铜矿的管事张大人朝几个衙役招了招手。 “进去看看。” 他可是听说了,昨夜这两个屋里亮了一夜的火光,这么冷的天竟然也没再出来讨要棉被,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瞒着他作妖,私自帮助新来的犯人。 “你们凭什么……”周祁月话说到一半就被周老夫人扯了一把胳膊。 “小月。”周老夫人皱眉,示意女儿闭嘴。 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又是来服役的犯人,哪有资格阻拦官府的人。 张大人冷哼一声,没有急着计较。 很快,几名衙役就出来了,一边搬了许多东西,一边两手空空。 “大人,这里面的东西全乎着呢。” “大人,这个屋里什么都没有。” 张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周老夫人母女两人身上:“说,东西都是谁给你们的。” 云池下意识地握紧叶雪尽的手,幸运的是她们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出门前顺手都收起来了。 不幸的是,铜锣声催得太紧,一开门这些人就在外面等着,她没来得及去隔壁屋看一眼东西的摆放,看不到也想象不出来具体位置,就没办法收起来。 这下麻烦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解释啊。 叶雪尽似有所感,握了握云池的手,眼神示意她少安毋躁。 周老夫人朝女儿摇了摇头,语气镇定:“没有人给我们。” 张大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阴恻恻地看着周老夫人:“不是别人给的,那就是偷的了,在这矿上偷东西,按例该当何罪啊?” 一名机灵的小衙役忙抢着答道:“偷盗这么多财物,当处以极刑。” 张大人满意地点点头:“都听到了,还不动手。” 这下,周祁月彻底绷不住了:“我们没偷盗东西,这些东西是仙人眷顾我们,特意赐给我们的。” 张大人嗤笑一声:“可笑,哪来的仙人。” “怎么没有仙人,你见过这样小巧玲珑的铁炉子吗,你们谁见过这样透明的水桶,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如此精巧的物件,只有仙人才能赐下这等好东西。”周祁月一连串地怒怼,语气充满不服气。 张大人这才打量了几眼地上的东西,看着是有些稀奇,不过这些人是京城来的,万一京城有呢,说不定附近就有人接应。 “莫要把本官当三岁小儿,仙人是吗,你再让仙人给你赐下点东西看看,真是笑死人。” 周祁月下意识地看了眼叶雪尽。 叶雪尽微微一点头,眸中闪过思量,城门外那只漏网之鱼迟早会把消息传回京城,城门上的人也都看到了,倒不如顺水推舟,尽早谋事。 周祁月见状,兴奋地跺了跺脚:“那你可看好了,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话音一顿,她两手夸张地高举起来,朝着天空大喊,“仙人啊,求您赐下神物吧。” 第76章 同一时间,叶雪尽不露声色地握了握云池的手,轻轻点头。 云池会意,快速感应了一下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微微凝神。 下一瞬,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 张大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难道自己眼花了,不然青天白日里,那女子脚下竟能凭空冒出来东西。 反应过来,他忙四下望了望,就见所有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周祁月也有些呆了,这是什么? 看外表像胡瓜,但又比胡瓜大很多,圆很多。 她弯腰敲了敲,听声响,还真像是胡瓜。 仙人就是仙人,吃的胡瓜都不是凡品。 “看着像是胡瓜。”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张大人猛地回过神来:“不可能,这一定是障眼法!” 周祁月一听,登时站了起来:“你不信是吧,那我让你开开眼。”说罢,她指了指之前那个搭话的小衙役,“你用刀来切开这仙瓜,看看是真是假。” 小衙役不由去看张大人,张大人眉目一沉,朝他抬了抬下巴。 小衙役这才上前,抽出腰间的刀,小心又好奇地朝西瓜切去。 众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的动作,刀刃才刚碰到瓜皮,就听到一声脆响,瓜皮应声裂成两半,露出鲜红的瓜瓤。 离得近的已经闻到了清甜诱人的瓜味儿。 小衙役和周祁月离得最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张大人上前两步,又驻足,他皱了皱眉,吩咐小衙役:“你先切一块,吃来试试。” 第76章 小衙役忙不迭地点头,周祁月却不愿意了。 “凭什么让他吃,这是仙人赐给我的。” 说话间,小衙役已经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块,大口吃了起来。 豁,真甜,真好吃,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胡瓜,真是仙果啊。 吃了说不定能延年益寿呢。 这么一想,他默默加快速度,啃完手里的就去切第二块。 “你这人怎么还吃,这是我的。”周祁月急了,这可是仙人赐给她的,她还没献给殿下呢,她自己也没尝过呢。 小衙役压根不理他,只顾着跟张大人说了声:“大人,小的没尝出味儿来,再尝一块看看这瓜能不能吃。” 张大人嘴角抽了抽,这小子都抢着吃第二块了,还说不知道能不能吃,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好了,你退下,本官亲自来尝。” 周祁月这下不仅急,还气,伸手就想去拦。 “小月,到娘这里来。”周老夫人一直留意着叶雪尽的神色,见叶雪尽没有阻止张大人的意思,赶紧叫住女儿。 殿下在这种情况下请求仙人展露神通,定有别的考量。 张大人只吃一口就知道这是胡瓜,还是品质比贡品都要好上许多倍的绝品胡瓜。 时下胡瓜才传入大韶国没几年,不仅个头只有两个巴掌大,形状扁,吃起来也满是籽。 可手里的胡瓜,又大又圆,没有一颗籽不说,口感比胡瓜还要清甜数倍。 “你说这是仙人赐给你的仙瓜?那些东西也是?”张大人想到什么,两眼放光地看向周祁月。 周祁月骄傲挑眉:“没错。” 张大人闻言,盯着她道:“你若能再让仙人赐下一个仙瓜,本官便许你做女眷们的管事,如何。” 周祁月下意识地又去看叶雪尽,叶雪尽微一点头。 张大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眼珠子转了转,强忍着激动,没有着急做什么。 周祁月当即又仰天高呼:“仙人啊,求您再赐下仙瓜吧。” 话音落下,她的脚边便又凭空出现了一个大西瓜。 众人:仙人显灵了!真有仙人! 张大人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再赐下两个仙瓜,本官让你在这矿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祁月一听,马上又抬头望天。 云池:“…”过分了啊。 “仙人啊,求您…啊。” 咣当一声,一个塑料盆砸在了周祁月的脑袋上。 云池低头,努力忍笑,小姑娘也太贪心了,最重要的是,怎么能越过叶雪尽呢。 叶雪尽不点头,她才不会配合。 周祁月揉了揉头,心虚地看了眼叶雪尽,好吧,是她得意忘形,都忘了请示长公主殿下。 “仙人啊,我错了,我忏悔,我再也不贪心了。” 张大人盯了周祁月片刻,冷不丁地呵斥一声:“还不把这妖女抓起来。” 他要把这个发现汇报给长史大人,还要把这个完整的仙瓜孝敬给长史大人,说不定就能离开这破地方,高升回城了。 “放开我,狗官,你言而无信……”周祁月大惊失色,一边挣扎一边大骂。 叶雪尽冷冷地扫了眼张大人,轻轻握了握云池的手。 云池懂了,这是让她阻止的意思,可她的金手指没这么强大啊。 无奈之下,她只好故技重施,直接把几个衙役和张大人身上的外袍,连同佩刀和鞋子都收到了触物空间里,哦,还有被张大人抱在怀里的那个西瓜。 “有鬼啊!”几个衙役面色大骇,也顾不得抓周祁月了,撒腿就跑。 “都站住。”张大人怒吼一声。 几个衙役战战兢兢地停住,却不敢再过来,心有余悸地抱在一起。 “大大大…大人,真有鬼啊,不,真有仙人啊,仙人勿怪,小的们冒犯了。” 几个衙役反应过来,忙跪地拜天,不停求饶。 周祁月见状,差点都要激动哭了,仙人救她了,仙人对她真好。 见衙役们都被吓破了胆,她大笑一声:“看到了吧,这就是不敬仙人的下场,这次是少了衣服,下次就不知道少什么了,不效忠长公主殿下,还敢觊觎仙人的赏赐,那就是欠收拾。” 张大人双腿一抖:“过来,扶本官走。” 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一想到这世上真有仙人,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腌臜事,他吓得腿都挪不动了。 救命啊,长史大人快救命啊。 那个机灵地小衙役一咬牙,快跑几步回来,扶着张大人就跑。 女眷们直接看呆了,衙门的人就这么跑了,那她们今日还上工吗? 树林深处,朱厌甩了甩衣袖:“回城,不中用的东西。” 陈司马忙扶着他上马车,心道老张头要惨了,都动手了也不干脆点,芝麻大的胆子,这就被吓跑了,确实没用。 再说女眷这边,周祁月扬眉吐气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把地上切开的西瓜捧了半个起来。 “殿下,你快尝尝。” “本宫会再让仙人赐下,你与大家分一分吧。”叶雪尽垂眸看了眼周祁月手中的西瓜,手指轻轻点了点云池的手背。 云池收到她的暗示,想都不想就又取出一个西瓜,投放到了叶雪尽面前的地上。 加上她们几个,女眷们也只有十几人,两个大西瓜够每个人吃两块了。 周祁月登时抬头挺胸,中气十足道:“都过来,排队领仙瓜。” 女眷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上前。 叶雪尽见状,牵着云池的手缓步走到最中央,淡声道:“本宫知你们是罪臣家眷,但未必都是为非作歹之人,凡是不曾作恶,或今后能洗心革面者,愿意相信本宫就上前来。” 众人静了静,一个中年妇女颤颤巍巍地往前迈了一步,嗫嚅道:“可是和安长公主殿下?” 叶雪尽看向她,目露疑惑:“你见过本宫?” 中年妇女一听,神情几番变幻,直接拉着身后的少女跪了下来,哽咽道:“罪妇卢氏和小女从不曾为非作歹,愿意相信殿下,任凭殿下驱使。” 是和安殿下啊,真是和安殿下啊! 和安殿下爱民如子,她和女儿或许真有活路了! 叶雪尽语气缓了缓,温声道:“起来吧,带大家吃点东西。” “哎,罪妇遵命。”卢氏忙应了下来,起身看向身后的女眷们,“大家伙儿不要怕,和安长公主殿下最是仁慈,不会害咱们的,快都过来吧。” 众人这才怯怯上前,排着队去领西瓜。 周祁月又找到了在流放队伍里做粮草大将军的感觉,但也没忘先给叶雪尽和云池各递上一块西瓜。 分完之后,周祁月捧着西瓜站到叶雪尽身边,小声问道:“殿下,仙人昨夜没有往你们屋里赐下东西吗?” 想想怪心慌的,她何德何能,仙人怎么能忘了殿下啊。 叶雪尽淡淡道:“赐下了,天亮又收回去了。” 她的驸马体贴又细心,布置得很周全。 周祁月愣了愣,脱口而出道:“那怎么没把我们屋里的收起来?”仙人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叶雪尽淡笑不语,偏头看了眼云池。 云池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仙人日理万机,许是忙忘了。” 事实上,她是做不到啊,金手指虽好,可用起来也不是没有限制。 比如这储物空间,不仅要求在十六米范围内,还得她能看到,或是想象得出具体位置才行。 周祁月不吭声了,好吧,仙人还是最爱长公主殿下,日理万机都不忘把殿下屋里的东西收起来。 女眷们吃完西瓜,便围着卢氏小声问起了这位和安长公主殿下是何方神圣,言谈间不时打量叶雪尽一眼。 气氛还算融洽。 矿上的男人们就不怎么愉快了,今天竟然没人盯着他们开工,张大人和衙役们也迟迟不见露面。 一些胆子大又想躲懒的人不由得打起了歪主意,聚到一起嘀嘀咕咕,目光盯着新来的周家人。 带头的壮汉跟大家商量一番,大步走到周家人面前:“你们几个,赶紧去干活,把那一片石头都劈开。” 周家人默契地看向周老御史,意思是,家主您怎么看。 第77章 周老御史略一思索,沉声道:“我等初来乍到,应由官差来分工,不劳诸位操心。” “嗨,你这老头。”壮汉不由黑了脸,握气拳头举了举,“让你干就干,再啰唆,小心爷爷送你去见阎王。” 周祁山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他一带头,周家十几口人毫不犹豫地涌上前,簇拥着周老御史。 壮汉一愣,似是头一次见流放犯人这么团结,他忍不住回头。 原本跟他一起嘀咕,又站在他身后看热闹地矿丁们默默退后了些。 在矿上闹事可是要挨打的…… 周老御史冷冷收回视线,没有再理会壮汉,直接带人去了外面。 第77章 “爹,咱们现在怎么办,殿下总不能真让咱们在这儿挖矿吧。”周祁山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们周家投靠长公主是为了干大事,是为了奔前程,是为了回京。 不是真来挖矿的。 周老御史揪了揪胡子,沉沉道:“殿下恐怕认为还不到时候,趁没人盯着,你去附近找找齐氏和尘儿,昨日咱们进城闹出那么大动静,齐氏是个聪慧的,定然跟过来了。” 周祁山眸光一闪,脸上露出不愿:“爹,不用找她,咱们也能活。” 他不想见齐氏。 周老御史皱眉,不满道:“大郎,那是你的妻儿,莫要再做糊涂事!” 周祁山低下头去,闷闷地走了。 周老御史长长一叹,示意大家先歇着。 儿子这般优柔寡断,周家的未来恐怕要落在女儿身上啊…… 被他念叨的周祁月已经跟女眷们打成一片,叫这个婶婶,叫那个姐姐的,大家欢笑一堂。 屋里,卢氏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回答着叶雪尽的问题,将自己的身份交代清楚。 她姓卢名裳,曾是翰林院的编修,而且是唯一的女编修,也是新帝登基后处置的第一批女官。 “罪妇曾远远见过殿下一面,是以方才认了出来。” 叶雪尽抿了抿唇,扶她起来:“卢卿快起来,往后莫要再这般说话了。” 卢裳茫然道:“罪妇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叶雪尽深深地看着她:“你往后当自称微臣,哪怕是戴罪之身,也该以罪臣自称,难道你现在也认为女子不可为官,不可为臣吗。” “罪妇…罪臣…微臣不敢。”卢裳不由哽咽,是啊,她是大韶国的官员,她寒窗苦读是堂堂正正地考中二甲,又一步步熬着资历,人到中年才混了个编修。 却因为是女儿身,因为新帝一句:女流之辈怎能登大雅之堂。 便被随意寻了个错处,流放到南疆。 明明她罪不至此,不,她根本就没有罪。 叶雪尽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又问:“外面那些人里,有多少与你处境相同?” “我们这十二个人里,半数是前面流放来的罪臣家眷,还有半数人与微臣一般。” 叶雪尽若有所思:“你们即是流放到羊州,可还有别的家人也在此处?” 卢裳面色变得复杂,摇头道:“没有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遭新帝厌弃,反应快的为不连累家人,先一步便自请和离了,反应慢的,则是被夫家休了。” 她就被休的,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不仅休了她,还把女儿也赶了出来。 叶雪尽点点头:“出去陪大家说说话吧,莫要担心,有本宫在。” “殿下。”卢裳欲言又止。 “但讲无妨。” “殿下千万小心,这矿上很乱,夜里经常有人闯门……” 话说到一半,卢裳说不下去了,若不是为了女儿,她绝不会苟活到今日。 这矿上就是个吃人的狼窝啊,她夜夜心惊胆战,时时都做好了拼命地打算,若是殿下不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天。 叶雪尽眸光一凛,声音冷了冷:“仔细说说。” 卢裳便把自己来这里之后过得是什么日子,以及女眷们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微臣两月前初来此地,女眷本有二十五人,如今却只剩下十二人。” 两个月就死了十三人。 叶雪尽缓缓敛眉,嗓音沉重起来:“本宫知晓了,去吧。” 目送卢裳走出房门,她无意识地攥了攥手指,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冷而幽沉。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云池见叶雪尽神色不对,忙握住她的手。 女子的手指用力攥着,骨节分明,似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叶雪尽轻舒一口气,仍旧看着门外:“驸马,给本宫一根电击棍防身,还有那把匕首。” 她语气缓慢,说到最后,终是难忍心绪波动,闭了闭眼睛。 云池沉默片刻,抽回手,再握住她的手时,塞过去一块压缩饼干。 叶雪尽摊开手心,看着手里的压缩饼干。 忽地,她抬眸看向云池:“驸马?” 云池拨了拨她额前的青丝,眨眨眼睛:“我们可以换一种更安全的办法。” 电击棍不能一下致死,且和匕首一样需要近身。 保险起见,还是用袖弩更合适。 云池说罢,拿出两把袖弩,跟之前那四把一样,都是三箭齐发的制式。 叶雪尽怔怔接过来,红唇微启,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池又把袖弩拿回来:“我跟你一样,我陪你一起。” 无需多说,只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叶雪尽轻咬了一下唇角,心头绽开一簇簇欢喜。 父皇教她沉稳,母后教她隐忍,太傅教她喜怒不形于色。 她却从来不知,原来被人一眼看穿,被人懂得是这么开心的事。 尤其,这个人是驸马,是她的神明。 “驸马,谢谢你。” 云池把袖弩收起来,笑笑道:“跟我还说什么谢,这次就不算黄金啦,我也想替天行道。” “好。”叶雪尽莞尔,心中的欢喜更甚几分,她的神明不嫌她的卑劣和不堪,不再在意黄金,愿意为她留下来了。 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神温柔又沉静,不见往日的清冷和淡漠,整个人都显得鲜活,明媚起来。 云池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 “驸马?”叶雪尽睫毛颤了颤,手指缩了缩。 似乎自醒来之后,驸马看她的眼神就缱绻了许多,或许…这就是神明决意留下的理由? 云池脸一烫,索性也把自己的手伸到她的唇边,这叫有来有回。 手指微凉,唇角温热,粗糙贴着柔软,惹人心乱。 叶雪尽诧异地看云池一眼,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口,也学着她轻轻亲了一下。 驸马是这个意思吧…… 第78章 外面不时传来说话声,屋里的人却忘了开口。 云池感觉自己的心跳停顿了一下,又骤然加快。 她望着叶雪尽的唇出神许久,直到叶雪尽牵着她的手晃了晃。 “驸马?” 云池回神,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心念一起,又改了主意。 她不仅没把手收回来,还伸出双手环住了叶雪尽的腰,把人搂在怀里。 叶雪尽的身形本就偏瘦削一些,这些日子先是重伤,又加上流放,变得愈发清瘦。 云池双手并拢,扣在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上,默默收了收。 于是,叶雪尽不自觉地微踮脚尖,整个人差点一下扑到云池的怀里。 “驸马…” 她已年二十六,虽从未与人有过那样的亲密,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看得到云池眼神里的炽热,感受得到云池眼底的渴望。 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又或者,她都知道,只是无法不去在意那盘旋在心头的矜持,期待又彷徨。 云池缓缓低头,语调轻飘:“我…我就抱你一下。” 在唇角就要相触的一瞬间,她倏然偏过头去,下巴垫在叶雪尽的肩头,紧紧把人拥在怀里。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病了,明明很想,却又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着。 攀不过去,也冲不破。 好像一旦越过了这堵墙,她就再也无法离开,永远都要被叶雪尽拴住。 叶雪尽隐隐察觉到云池动作里的犹豫,心里顿时酸酸胀胀的,情绪来得莫名,让人无措。 她的驸马又后悔留下来了吗…… “驸马,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云池轻呼出一口气,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失落:“好。” 两人出门后,女眷们已经与周家母女熟识了起来,还主动凑了凑存粮,做了早饭出来。 “殿下,驸马,我给你们端屋里吃吧。”周祁月见她们出来,喊了一声,忙去张罗着盛汤。 “不必,本宫与驸马在附近走走,你们先吃。”叶雪尽淡声拒绝,牵着云池的手朝山坡上走去。 经常采铜矿的人都知道一句三字真言:铜落槽。 意思是铜矿的最佳开采位置,在山与山之间的低洼部分,一般往下挖个二三十米就能见到矿石了。 所以,她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一片很是宽阔的山谷。 两人手牵着手,逐渐走远了些。 叶雪尽想到方才,驻足看向云池:“驸马,本宫想问你一件事。” 她的神明好似态度有些摇摆。 她想确定神明的心意。 云池迎上她专注又冷静的目光,莫名有些紧张:“什么事,你说。” 叶雪尽压下心底的忐忑,竭力保持着镇定,正要张口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殿下!卑职属下参见殿下。”于鲁和十娘一起从草丛后跳了出来。 第78章 叶雪尽眸光一顿,从容地看向他们:“何事?” 于鲁和十娘对视一眼,何事?不应该是殿下吩咐他们接下来该怎么行事吗? 于鲁率先反应过来,抱拳道:“卑职昨日回城后便与十娘她们会合了,今日来是想看殿下是否有吩咐。” 十娘紧跟着道:“属下也暗中打听过了,这羊州城的百姓都说周刺史是个贪官,提起长史朱厌,则人人夸赞。” 于鲁闻言,悄悄瞥了十娘一眼,感情殿下已经吩咐事情做了。 那他找十娘的时候,十娘还说殿下没有吩咐什么,也太不真诚了。 十娘留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面不改色地仰了仰头,殿下是吩咐她了,可殿下也说了要暗中打探,当然就不能随便跟别人说了,不然怎么算暗中呢。 叶雪尽没有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先是看向了十娘:“寻常百姓未必知晓内情,你想办法从衙门的人入手,再打探一番。” 以她昨日的观察来看,周刺史似乎是受制于人,并不像是羊州城的第一话事人。 思及此,她又看向于鲁:“你回去后找机会夜探刺史府,以本宫的名义去会会周刺史,记住,要避开所有人。”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位周刺史应是有话想对她说。 “是。”两人各自领了差事,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这种被殿下差遣的感觉才令人心安啊。 目送他们走远,叶雪尽看着一旁安安静静的向云池:“驸马。” “你说。”被于鲁和十娘这么一打岔,云池也不觉得紧张了。 叶雪尽看她片刻,眼神复杂又晦涩。 “本宫…无事。” 云池极为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有什么话还不能跟我直说吗?” 叶雪尽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陪本宫走走吧。” 见她不想说,云池也就没有再问。 两人又往前走了走,看到了不远处的木棚,想来那就是矿丁们歇息的地方。 叶雪尽脚步一转,拉着云池的手往回走。 云池刚转身便心头一跳,用力握住了叶雪尽的手,看向路旁的灌木丛。 那里晃动得很不寻常,像是有人。 叶雪尽脚步一停,也盯着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瞬,云池就递给叶雪尽一根电击棍,自己手里也握了一根。 而后,她大着胆子喊了声:“什么人,出来!” 气氛静了静,灌木丛后站起来一个人。 “殿下,驸马,是我。”周祁山面上有些尴尬,朝她们躬身拱了拱手,就那么站在了原地。 叶雪尽蹙了蹙眉:“周大人为何在此处?” 周祁山被贬之前,曾是户部任员外郎,从五品官员。 周祁山讪笑一声:“回殿下,我出来透透气,听到脚步声就躲了起来,没想到是殿下和驸马。” 他出来转悠半天了,没在附近找到齐氏和儿子,没想到却看见了叶雪尽和云池。 更没想到驸马伸手就能变出两根神器。 所以,驸马果然也跟长公主一样,可通仙人啊。 叶雪尽听他这么说,微微点头,便和云池离开了。 半路,云池有些担心地回头望了望:“他没听到什么吧。” 叶雪尽思索道:“于鲁和十娘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若他那时便在,定会被发现,想来是碰巧。” 不过,驸马取电击棍出来的时候,应该被看到了。 但也不用过多担心。 云池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他怪怪的。”不像周祁月那么直率,小姑娘有八个心眼子,恨不得往脸上摆八百个,简单好懂。 而周祁山,总是不声不响的,让人看不透。 叶雪尽若有所思:“周家人确实有些蹊跷,回去再说吧。” 周家人看着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但只要不妨碍她的事,便无伤大雅。 毕竟,谁都有些难言之隐,不愿说便罢了。 “嗯,回去吧。”云池笑笑,也不再去想。 另一边,羊州城,长史府。 “大人,大人救救属下吧,那些新来的女犯里有鬼作怪啊……”铜矿管事张大人扑倒在地,到现在还没从惊吓中回过身来,至于什么仙人庇护的话,他没有说。 因为他知道这位长史大人一贯以仙人使者自居,肯定不乐意有人来抢这名头的。 毕竟谁会愿意跟犯人撞饭碗呢。 可是,长史大人这个仙人使者是假的,女犯却是来真的啊! 朱厌坐在雕漆红木椅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不过是一些障眼法而已,你再点十名衙役,回去教训她们一顿,她们就老实了。” “还不快去。”见张大人还想说什么,朱厌眉目一沉,脸色冷了下来。 张大人心里一怵,忙爬了起来。 一行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出了城。 快走到矿上的时候,张大人捻了捻山羊胡,朝身边的小衙役吩咐道:“你去矿丁那边这样说……” 小衙役不解:“今晚真不巡逻了?” 张大人瞪他一眼:“只是跟他们说不巡逻了,你再带几个兄弟换身衣服,跟着一起去。” 小衙役脸一红,干巴巴道:“大人,小的还没成亲呢。” 他娘说了,他年纪还小,不能在矿山跟着那些浑人乱来,不然以后娶了媳妇就生不出孩子来了。 “瞧你那出息样,那你随本官在暗处守着。”张大人回头,看了眼新加入的十名衙役,笑眯眯地说了自己的打算。 衙役们勾肩搭背地哄笑起来,他们虽然不在矿上当差,但往日里可没少听说。 这矿上的女人有不少都曾是名门贵妇、大小姐的,眼下总算是轮到他们了,还不用花钱,难得有这等好事,哪会拒绝呢。 至于什么仙人庇护,他们才不信呢。 张大人也笑,他活到这个年纪,哪还会看不出长史大人是想借他的手去试一试仙人的真本事。 他惜命着呢,才不会以身犯险,那就让这些愣头青去做马前卒吧。 是鬼还是仙,是障眼法还是仙人显灵,今晚就能见分晓。 因为存了这个打算,张大人就没有去矿井那边,只让小衙役回去放出消息。 “张大人家里有事,带着其他人回城了,晚上只有我留守在,你们都老实点,别打扰小爷我喝酒。”小衙役说完,提着手里的酒壶就回屋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出门,灯也没亮。 夜深,之前那个带头嘀咕的壮汉又鬼鬼祟祟地纠集了几个人,一起朝外面走去。 周老御史揪住胡子沉思了一会儿,喊周祁山过来:“大郎,你挑几个身手好的,悄悄跟过去看看。” 他方才听到什么女人、没人巡逻之类的字眼,心里有些不踏实。 周祁山点头,带人跟了上去。 过了立冬,天色黑得很早,山中的风也冷飕飕的。 壮汉和几个矿丁却心头火热,半路还遇到了一伙从城里过来的同道中人。 两伙人臭味相投,很快就达成了默契,一起奔着女眷们歇息的那排木屋而去。 木屋这边,半个时辰前。 女眷们见天色暗了下来却都没有进屋,一起站在院子里望着矿井的方向。 渐渐地,她们的脸色越来越慌,个个都惨白如雪。 云池和叶雪尽察觉有异,也就没着急进屋。 “卢裳。”在外面,叶雪尽没有再叫什么卢卿,直呼了她的姓名。 “殿下快进屋吧。”卢裳忙走到叶雪尽面前,闷声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叶雪尽看着她,眼神温和。 卢裳立时跪了下去:“殿下,你与驸马快进屋歇着吧,我们就在外面守着。” “莫要瞒着本宫,如实说来。” 卢裳迟疑着,最终颓然地低下头去,“往常若是矿丁们哪日比较辛苦,或是衙役们起了心思,夜里就没人巡逻了,他们…他们就会…就会来…” 说着说着,她说不下去了。 “殿下快进屋吧,我们守着就够了。” 叶雪尽霎时面沉如水,眼神也变得锐利而幽冷。 第79章 云池见状,掰开她紧攥着的手指,温柔有力地握住:“我们先进屋。” 她还愁那些狗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来得正好,她也想试试袖弩的威力。 叶雪尽却仍看着卢裳,一字字道:“知道来几人吗?” 卢裳咬牙,恨恨道:“少了五六人,多了十几人。” 叶雪尽顿了顿,语气出奇地平静:“反抗过吗。” 卢裳声音变得嘶哑:“微臣来了以后就想反抗的,可她们说如果谁伤了矿丁或衙役,就会连同左右屋的人……” 叶雪尽还想问,为何不逃。 可这个问题还没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没有身份文牒的女子,不仅被通缉,还会连坐亲族,若是能逃,若是逃得掉,谁还会留下呢。 第79章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着云池进了屋。 卢裳抬头看了眼关上的房门,嘴唇抖了抖,扭头走了。 这种时候,她也有事要忙的,因为曾在翰林院任职,行事也稳重,她来此地没多久就成了女眷们的主心骨。 眼下她要做的就是,让女儿和年幼的孩子躲出去,身体不好地躲出去,性子太刚烈地躲出去…… 她则是要留下来的,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她只是本能地安排着,这样就能让大家都活得久一些,就能少死几个人…… 屋里,叶雪尽一进门便痛苦地捂住了脸,压抑和愤懑的情绪几乎要让她要窒息。 她以为十娘救下的少女们所经历的一切已是莫大的苦难,可卢裳等人的遭遇却宛若炼狱。 她从前只知女子艰难,却不知会这么艰难。 “驸马,本宫好可笑。” 可笑她从前以为自己识人间疾苦,却原来,从未见过真正的疾苦。 可笑她以为山河安定,只知追求什么性情高洁,执意书画才情,视皇位如俗物…… 却不知看似山河安定下的假象下,有多少女子置身地狱。 云池默了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哪怕历史书上只是轻描淡写几笔,她也能想象得到古代女子的处境有多难。 就算是现代,都还有许许多多的女子深陷各种各样的困境,更遑论这吃人的古代。 叶雪尽仰头,手指下的泪水早已沾湿了衣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驸马,若是十几人,你我二人如何能应对。” 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于鲁和十娘,想到了少女们,也想到了留在矿上的周家男丁,想到了所有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周家男丁本就在矿上,若有异动,定会引人警觉,更何况未必来得及了。 在云池也在思索该怎么办,处在沉默中的时候,叶雪尽忽地笑了笑:“驸马,你走吧。” 若前方只有死路一条,那就让她只身赴死吧。 “说什么傻话,我们一起想办法。”云池说着,取出一块压缩饼干,试着向金手指许愿了一下,递过去。 叶雪尽想也没想就快速接了过来,心跳微微失衡。 【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袖弩一把或袖弩一把】 云池看着金手指给出的奖励,失望又有所预料,果然不会给热武器啊。 她揉了揉眉,想到什么,忙拉住叶雪尽的手,目露期待道:“你知道什么群伤…就是能造成大型伤害的冷兵器吗?” 叶雪尽略一思索:“连弩算吗?”话落,她又摇了摇头,“连弩虽然能连发,但比寻常弩箭的射程要短,威力也不足。” 云池却眼睛一亮,赶紧又取出两块压缩饼干塞到叶雪尽手里。 下一瞬,她就拿出了一把连发弩箭,不仅能十箭连发,就连扳机也跟之前那把狙击弩一样,都是滚轮式触发器,连拉弓都省了。 “我们快去试一下,这个连弩的威力肯定够。”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因为她只需在连弩前面加两个词,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就是:现代,军用。 现代军用连弩! 云池说罢,赶紧又递给叶雪尽两块压缩饼干,紧接着就拿出了第二把连弩。 在这个冷兵器称王的时代,现代连发式军用弩,也跟热武器差不了多少了。 叶雪尽恍然点头,接过连弩便拉着她往外走去。 外面,女眷们已经都回了屋,有的亮着灯,有的反锁着门。 亮灯的是自愿留下来遭罪的,反锁门的是被大家一致选定躲出去的。 云池和叶雪尽握紧彼此的手,借着月色快步离开。 幸好她们白日里在附近走了走,也因此知道了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会从哪个方向来。 隔壁屋里,周老夫人和周祁月挽着胳膊坐在床边,心脏怦怦跳,没有错过隔壁的开关门声。 “娘,殿下和驸马好像走了。”周祁月一张嘴,声音里就带出了哭腔,她已经从卢裳口中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 周老夫人挽紧她的胳膊,语气死寂:“小月,娘对不起你。” 她本可以让女儿带着孙女一起躲出去的,卢裳甚至想让她也躲出去。 可是新来的女眷就她们娘俩和殿下、驸马。 殿下和驸马尚且在屋里,她们怎能只顾自己,就算是殿下和驸马走了,她们也不能走。 周老夫人想得很透彻,那些畜生肯定是知道有新人来了,若她们都躲出去,遭罪的就是留下来的这些女眷,甚至于她们也会在事后被清算。 所以,她选择和女儿留下来,这样殿下走了也没什么。 周祁月连连摇头,泪水已经布满了脸颊;“娘,我是自愿留下的,殿下和驸马本就该走的,她们有大事要做。” 隐隐地,她心底还有一丝侥幸和期盼,那就是仙人。 她当时果断愿意陪着娘亲留下来,就是看叶雪尽和云池没有走。 她想着殿下既然受仙人庇护,定然是不怕的,所以她也不怕。 可就在刚刚,殿下和驸马一声不响地走了。 但她也不后悔,她只是怕了,怕得要死。 周老夫人长叹一声:“没事,娘陪着你呢,咱们都要好好活着,其实没什么的,人只要心里清白,就能活得堂堂正正……” 她绝望又沉重地安慰着女儿,其实她也心存侥幸和期待的,因为她相信长公主殿下,但殿下若没有办法,她也不后悔。 夜色下的一排木屋里,有人绝望,心如死灰…… 弯月如勾,同一时间的大路上,也有人哄笑一堂,迫不及待…… 再远一些,周祁山和几个周家的年轻仆役却惊恐又无措,他们跟了半路,已经从前面那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一切。 殿下、驸马,老夫人和小姐就在前方吗? 他们怕引人注意,见矿丁们就四个人,便也悄悄跟过来四个人,可是半路却又杀出十个壮汉。 他们现在该怎么办,有胜算吗。 尤其在周祁山逐渐放慢速度,拉开与那些人的距离后,一个周家仆役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少爷,咱们要不要回去再叫些人。” 周祁山驻足,摇头:“不妥,若是被发现了,很麻烦。” “可咱们就这么看着吗,不然我跑快点去找殿下和老夫人她们。” 周祁山攥了攥拳,还是摇头:“别担心,殿下有仙人庇护,不会出事的,先看看再说。” 话落,他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夜色更深了些,就在矿井到木屋必经的这段路上,云池和叶雪尽躲在路口转弯处的树后,目光坚定,心中杀意蒸腾。 许是天上的月亮也感知到了她们的心情,驱赶走了碍事的乌云,投射出更清亮的光芒,照亮了她们面前的路。 第80章 圆月如盘,就连风也识趣地消停下来。 万籁俱寂中,渐渐有说话声传来,那纷乱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逐渐靠近。 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连弩的滚轮已经摇到了最后一圈,手指也扣在了扳手上。 明月高悬,一群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十四人。”叶雪尽望着前方,轻轻吐出三个字。 云池紧紧盯着那群人影,压低声音:“你左,我右。” 至此,两人几乎忘了呼吸,不再发出任何声响,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近了,更近了。 云池和叶雪尽目视前方,默契地沉了沉手指。 “咔哒”。 已经被暖得有了些许温度的扳机,终于被扣动。 两支利箭直直地射出,并行而去,还未抵达,又两支利箭紧随其后。 手指按下,再按下,伴随着一声声哀号,不曾有丝毫停滞。 两把连弩,十箭连发,转瞬间便射出二十支利箭。 十四人也倒下了十三人,仅有一名衙役身手灵敏地躲了过去。 “谁!” 衙役惊恐之下,下意识地想亮明身份:“我乃刺史府……啊!” 话音未落,六支袖弩射出的短箭先后刺入他的身体。 云池和叶雪尽看着他倒地,才从树后站了出来。 “拿这个。”云池凝神收起弩箭,递给叶雪尽一根电击棍,两人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下一瞬,她们便听到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两人心中大骇,忙又躲到树后。 周祁山和三名仆役听到前方传来的动静,忙快步追了上来,而后就看到倒了一地的人,大多数人都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只有一个人还有动静,满脸惊骇地望着夜空,半倒在原地发抖。 一个年轻的仆役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就把那人踩在脚下,同时也发觉了脚下人的腹部插着箭:“大少爷,这这这……” 第80章 看清来人,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各自拎着电击棍走了出来。 仆役大惊之下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两道人影。 三名仆役登时握紧了拳头,挡在了周祁山身前。 “殿下!是殿下和驸马!” 年轻的仆役看到了熟悉的囚衣,看到了叶雪尽和云池,以及她们手里拿着的神器,惊喜地喊了出来。 周祁山面色微变,立时冲了上来,跪地就拜:“属下来迟,让殿下和驸马受惊了。” “殿下和驸马受惊了。” 仆役们见状,忙跟着跪了下去,心底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们不过晚了几步,这些人就都倒下了,喜的是殿下和驸马没事。 而且,他们看到叶雪尽和云池手里的电击棍,都想到了一点:仙人庇护! 叶雪尽的话,也验证了他们的想法。 “本宫与驸马闲步至此,不知为何被仙人示警,还没反应过来,仙人便已出手将这些人解决了,你们可知是何原因?” 叶雪尽语气平静,淡淡扫视他们,掩下眼底的沉郁。 仆役们不由得看向周祁山,周祁山先是庆幸般地感叹一声:“感谢仙人庇护,幸好幸好,幸好殿下和驸马都无事。”而后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解释道,“回殿下,我等是见这些人形迹可疑,不放心之下尾随而来,听到尖叫声才追了上来。” 仆役们神色一顿,眼中似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这时,云池也用电击棍把那个唯一没昏过去,悄悄想爬走的人电晕过去了。 叶雪尽闻言,似是不解地蹙了蹙眉:“原来如此,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本宫和驸马便好。” 周祁山老实起身,仆役们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远一些,那个年轻的仆役瞄了眼闷头往前走的周祁山,正要开口,就被旁边一个年长的仆役扯了扯胳膊。 年长的仆役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年轻的仆役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垂下了头,他不明白…… 这时,周祁山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们:“今夜的事,谁都不许透露半分,我爹那边我自会来说,那些人行事龌龊,若传扬开来,并不光彩,难免会有碍殿下和女眷们的名声,而且殿下若知晓了内情,心里肯定也不舒服,都明白了吗。” “明白。” 年轻的仆役无知无觉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少爷是怕影响殿下的心情和女眷们的名声,他还以为……以为什么? 他面色变了变,忙晃了晃头,撇去那些杂念。 另一边,叶雪尽久久地望着周祁山等人离去的方向,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云池见她若有所思,收起电击棒,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叶雪尽回神,回握她的手,语气慢了慢:“他们来得太快了。” 不过是几息的工夫就赶到了,甚至跑过来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那就是一直尾随,离得还不远。 这些人说话并不顾忌,声音也大,周祁山等人从矿上跟到这里,那么长的路,不可能听不到。 听到了却什么都没有做,要么是足够蠢,一点也猜不到这些人要做什么。 要么是猜到了,却还是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那么周祁山等人的行为就值得推敲一下了。 云池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叶雪尽摇摇头:“无事,我们回去吧。” “回去,那这些人呢?”云池不解,她方才查漏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下,这十四人只有半数是被射中要害,当场身亡,有的只是昏死过去,还有一个是被电击棍电晕过去。 私心里,她不想留一个活口,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都该死。 叶雪尽抿了抿唇:“本宫觉得,该让她们来看一看。” 她们?云池蓦地睁大了眼睛,懂了。 “没错,该让她们来,那我在这守着,你打开电击棍的开关,小心些。” 虽然感觉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她还是怕有什么万一。 叶雪尽点点头,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便握紧电击棒回去了。 云池看了看地上的人,心念一动,试着凝神,而后了然地笑了笑。 果然,储物空间只收死物,不能放活物。 她想了想,又把那七个死透的男人投放出来,这才又躲到了树后,静静等待。 忽地,她心中一凛,大咧咧地站了出去,佯装不放心,大步朝着叶雪尽追去。 片刻后,云池矮了矮身子,直接脱了鞋,绕到灌木丛后,朝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摸了过去。 一排树影后,小衙役几乎是趴在了张大人的身上,哭着嗓子小声喊道:“大大…大人。” “别号丧,本官…活…活着呢。”张大人死死捏住自己的山羊胡,吓的话也说不利索了。 今日的事,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当然要在暗中观察一下结果。 起初,他看到周家有人跟上来后,还担心有人通风报信,会坏事。 没想到周家人只是跟着,什么都没有做。 更没想到十几个人竟在顷刻间都中箭倒下,那一瞬间,他感觉利箭射出的方向似有千军万马,谁来谁死。 可后来,树后却只走出两名女子,他记得那两人是谁。 被贬为庶民的和安长公主和她的驸马。 张大人脑海中还满是矿丁和衙役们倒下的一幕,以及驸马用棍子一样的东西朝幸存的人身上一戳,人就没动静了。 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地怕了,这些新来的犯人太邪门了,真有鬼怪啊,不,或许真是仙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腿都抖了起来。 “别扒拉本官,快背本官进城。” 小衙役一愣:“可是城门都关了啊。”而且为什么让他背着,他的腿都吓软了。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因为张大人的腿越抖越厉害,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在蔓延开。 第81章 小衙役的表情裂了裂,这老头的胆子还不如他,都吓尿了! “还不快背着本官!”张大人急了,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出问题了,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总觉得有脚步声在靠近。 他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他要回城,他宁愿去城门口凑合一夜,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小衙役松开手,试着迈了迈脚,欲哭无泪道:“可是,可是小的腿动不了,啊…” 张大人蓦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小衙役身后扑过来一道身影,看着那形如鬼魅的人影手里握着的棍子戳在了小衙役的背上。 小衙役一声闷哼,倒地不起。 “啊!”一声高亢又刺耳的尖叫过后,张大人直直地往后倒去。 云池无语,她都还没动手呢,这人就吓晕过去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用电击棍给张大人补了一下。 而后,她就犯了难,怎么把这两个人弄过去呢。 思考片刻,云池目光沉了沉,从储物空间拿出那把已经送给过叶雪尽的匕首,一咬牙,在两人的胸口上猛刺两刀。 今夜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要么是畜牲,要么是帮凶,都该死。 随后,她冷冷地用衣袖擦干净匕首上的血,凝了凝神,这才不慌不忙地穿上鞋,原路返回。 来到那些人倒地的位置,云池把两具尸体投放出来,想了想又把这些人身上的利箭全部回收。 刚做完这一切,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云池定了定神,稳妥起见,还是躲到了树后。 刚见到一群人影,还未看清是什么人时,她就听到一声清喝。 “驸马。”是叶雪尽的声音,仓促里带着担忧。 云池忙走了出来:“我在。” 话落,一道身影就快步朝她冲了过来,来到近前,又努力稳住身形,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叶雪尽快速呼吸了几下,竭力使语气平静下来:“驸马,本宫无事。” 云池却皱了皱眉,抬起她的手。 叶雪尽反应过来,立即把手抽回,背到了身后:“本宫真的无事。” 无人知晓她这一路是如何紧张又心急,几乎是提着一口气跑了个来回。 她知道那些人是来行恶事,应该没留什么后手,她知道大抵是没什么意外了。 所以她从容镇定地离开,可一转过身去,她的心就高高提起。 可她怕万一,万一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驸马有个好歹,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她一刻不敢停,用尽了所有余力去奔跑,哪怕此刻见到了云池,仍忍不住有些后怕。 云池见女眷们到了近前,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除了周老夫人带着小盈儿和另一个孩子留在了木屋那边,女眷们都来了。 卢裳带头,个个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本来都待在屋子里,煎熬地等待着这炼狱一般的夜晚,又迟迟不见人来。 第81章 心慌之下,便都走了出来。 而后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看到有人大步跑了过来。 彼时,小屋都开着门,屋里的火光照到了外面。 她们也就看到了唇角紧绷,发丝凌乱,身上还有些脏污的叶雪尽,看到了叶雪尽顺着手指不停滴落的鲜血。 女眷们齐齐都变了脸,呆在了原地,她们不由都想到了一起去。 难道殿下刚好和那些人撞上了…… “老夫人和孩子们留下,其余人快随本宫走。”叶雪尽捂了捂胸口,平复了一下呼吸,匆忙抛下这么一句,停都没停便转身跑开。 那一瞬间,卢裳的心好像死了,可那一直瞻前顾后,隐忍压抑的胆子却活了过来。 她什么都不想了,她什么都不顾虑了,直接大吼一声:“姐妹们,走。” 走,哪怕前面是死路,她们也要走这一遭。 已经身处深渊,还怕什么,她们不怕了。 直到此刻,女眷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雪尽回头看向她们,伸手往几步外一指,一字一句道:“今夜来的人,都在那里,你们现在可以对他们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仙人在上,本宫愿以生命起誓,不会再让你们遭受任何欺凌。” 此话一出,女眷们这才看到了倒了一地的人,月色下,她们看到了几副熟悉又可怖的面容,也看到了面生的恶魔。 那些人此刻都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仿佛可以任由她们施为。 她们顿觉热血上涌,心头狂跳地盯着那些人,仿若看到了往日无助的自己,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姐妹们。 “殿下,是仙人吗?”周祁月没有她们那么强的情绪波动,率先冷静下来,轻声问了一句。 叶雪尽用力咬了一下嘴角,忍住眼眶的酸涩,重重点了一下头。 “是,是仙人指示本宫来此,指示本宫来处决他们,但本宫觉得,最有资格处决他们的应该是你们。” 她想她似乎体会到人间疾苦是什么滋味了,傍晚时分,她知道了这些女眷们的无助和绝望,也明白了那一张张看似麻木的脸下,压着多么浓的绝望和恨意。 正如此时,她看到女眷们的脸变得鲜活,看到那一双干净又生动的眸子里涌现出的生机。 她感受到了她们的苦楚,也感受到了她们是如何理智地强压恨意。 这些恨意需要找到归处,这些无辜的女子需要新生。 而新生,就从踩碎这些魑魅魍魉开始吧。 “殿下,我们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卢裳张了张嘴,嗓音里透着激动与压不住的哭腔。 叶雪尽用力点头:“去吧,本宫会看着你们,本宫会为你们护航,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们。” 去吧,去发泄你们的恨,去拥抱你们的新生,去拿回本就属于你们的一切。 “啊!”卢裳发出一声凄厉又畅快地尖叫,惊得几个原本昏过去的衙役睁开了眼睛。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脸上便落下一脚。 衙役们发出惨叫,下一瞬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他们的牙被踹落,嘴被踹烂,无数的脚、拳头,落在脸上,落在身上,只剩下痛,一下痛过一下,直至痛死…… 挥不完的拳脚在继续,凄厉又畅快的尖叫在继续,到最后化作一声声夹杂着呜咽的大笑。 每一脚都承载着女眷们遭受过的苦痛,每一声尖叫都带着无边的恨意,每一声大笑都迸发出新生。 周祁月怔怔地望着女眷们,泪水无声落了下来,心里突然就疼了起来。 这种疼让她感到压抑,却也让她感到痛快。 她吸了吸鼻子,大吼一声,也冲了过去。 叶雪尽仰头,逼退眼角的泪意,久久地闭上了眼睛。 云池默默握住她的手,用衣袖擦了擦。 叶雪尽手指一颤,又僵住。 云池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抬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叶雪尽用力咬住唇角,刚忍下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她本无意逐鹿,这一路以来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想退也无处可去。 可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会退了,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的决心与野心,她要往前走。 她会一往无前地往前走。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会走过去。 她要给身后的这些女人,给天底下所有深陷泥沼的女人蹚出来一条大路来。 哪怕杀孽重重,哪怕拼尽这条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眷们一个个地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 可她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亮着惊人的渴望与痛快。 她们无声地看着叶雪尽,望着拯救她们出深渊的救世主。 云池低头,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便收回视线,她改主意了。 本来,她是打算在女眷们动手之后就把这些尸体收到储物空间里,再找机会抛掉。 眼下,她却觉得留着更好。 留着这一片被肮脏血液染透的土地给背后那些人看看。 看清楚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良久,叶雪尽牵起云池的手,温和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眷们:“回去吧,往后都有本宫。” 她会站在女眷们的前面,绝不退后。 “我等愿誓死效忠殿下,誓死效忠殿下。”周祁月半晌回不过神来,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疯狂,听到叶雪尽的声音,她冷不丁地爬起来,朝着叶雪尽跪下,大脑不经思考就凭本能地喊了出来。 “我等愿誓死效忠殿下,誓死效忠殿下……” 女眷们纷纷跪下,一声胜过一声地高呼,呼声震啸山林。 叶雪尽攥了攥手指,声音愈发温和:“都起来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本宫希望明日能看到不一样的你们。” 不再麻木,不再绝望,重获新生的你们。 夜半,黑幕沉沉,冷风徐来,却吹不凉女眷们的热血。 月光亮如银,照亮了她们前行的路。 迎风作响的树叶似掌声,坚定有力的脚步似锣鼓,欢送她们往前。 回到木屋外,云池看着神色仍激动不已的女眷们,默数了一下屋子和人数,递给叶雪尽几块压缩饼干,而后微微凝神。 叶雪尽眸光一顿,不露声色地接过来,看向周祁月,以及出现在门前空地上的几个炉子。 “殿下?”周祁月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又从云池手中接过几块压缩饼干,示意周祁月上前来。 “给大家分一分,告诉大家怎么用这炉子。” 说话间,她手里又被塞了几块压缩饼干,炉子也够每屋一个了。 周祁月忙用衣服兜住压缩饼干,笑盈盈地点头:“哎,殿下放心吧,我会跟大家说清楚的。” 仙人果然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庇护长公主殿下呢。 叶雪尽见云池没了动作,也扬了扬唇,含笑看了眼女眷们,转身进屋。 “快过来,这是仙人赐下的糕点,吃一块喝点水,大半天都不会饿呢,我跟你们说,咱们殿下可是有仙人庇护的,你们不知道……” 门外,周祁月兴奋地跟女眷们说着仙人的神通,说着叶雪尽能通仙人的本事,说得女眷们惊呼连连,愈发心安。 门内,云池关上门便把昨夜布置的东西都取了出来,而后拿出早先获得的那个家庭药箱,看向叶雪尽:“快坐着,我给你包扎一下。” 那会儿,叶雪尽跑回来一握住她的手,她就感觉到了。 那湿乎乎的掌心里流出来的是血。 叶雪尽蜷了蜷手指,有些无措地坐到床边。 云池蹲下身子,掰开她的手指,语气里掩不住心疼:“别握了,不疼吗。” 说着,她用纱布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 叶雪尽垂了垂眸,轻轻柔柔道:“不疼了。” 云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伤了手,衣服也破了,沾了些泥土。 叶雪尽抿抿唇角,声音缓了缓:“天太黑,不小心跌倒了。” 第82章 云池动作一顿,清理干净伤口,包扎好后,也坐到床边。 “是不是有点怕?”大晚上的,还刚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事,一个人回去叫人,肯定很怕吧。 叶雪尽抬眸,平静道:“是有一点儿。” 但她的怕,与驸马口中的怕,并不相同。 云池注视着那双沉静难懂的眸子,心莫名软了软:“都过去了。” 关于后来又杀了两个人的事,她突然不想说了。 叶雪尽看着她,眸光微闪:“驸马。” “嗯?” 叶雪尽的视线落在一边:“本宫想沐浴。” 云池茫然:“那就沐浴啊。” 叶雪尽眨眨眼,而后举了举被包成粽子的右手。 云池:“…”差点忘了刚包扎的伤口。 第82章 那怎么办? 她总不能帮忙吧,而且就算是她想帮忙,叶雪尽也不会同意吧。 云池脑子乱了乱,欲言又止。 叶雪尽静静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波澜:“那就劳烦驸马烧些热水了。” 云池张了张嘴:“那个…我可以…” 四目相视,她抿住了嘴,说不下去了。 叶雪尽心头一跳,脸上保持着平静,语调却缓慢了下来:“驸马…可以怎么样。” 云池仓皇地躲开视线,快步走到火炉旁,语速极快道:“我可以烧热水,你稍等一会儿。” 她一定是疯了,竟然想说“我可以帮你沐浴。” 这种事是能随便帮的吗,幸好她的理智还在,没有把话说出口。 不然就太尴尬了…… 叶雪尽望着她的身影,无声勾了勾唇,耳朵的热度也悄悄散了些。 到最后,云池还是重新又给叶雪尽包扎了一遍伤口,因为方才裹上的纱布不出意外地湿了。 翌日,天色大亮,外面才陆陆续续有了些许动静。 昨夜,女眷们耗费了太多精神和力气,便都睡得久了些。 云池听到隐隐传来的对话声,努力撑开眼皮,而后怔住。 因为眼前的人离她太近了。 近到她们的额头都抵在了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云池心跳微滞,仿佛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清幽,温和。 睡梦中的人似是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炽热视线,悠悠醒转。 “驸马。”叶雪尽睫羽轻颤几下,睁开了眼睛,嗓音绵软又婉转。 云池不自觉地笑了笑:“醒啦,手还疼吗?” 叶雪尽无意识地扬唇,语气轻柔:“不疼了,驸马的药很有用,包扎得也很好。” “那就好。”云池稍稍放下心,便主动烧水,兑水,又回来帮忙穿衣。 “有劳驸马了。”叶雪尽看着围着自己忙碌的人,眸光深了深。 云池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什么,应该的。” 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待两人收拾妥当,出门就看到女眷们照常站成了一排,守在门外的空地上。 今早没有锣鼓声,也没有人来催。 她们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后只觉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想和相熟的姐妹们说说话,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长公主殿下,来确认昨夜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不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境。 “殿下,驸马,粥煮好了,我们还蒸了包子。”周祁月见门打开,一看到云池和叶雪尽的身影,便扬着嗓子喊了一声,语调轻快。 叶雪尽看向女眷们:“诸位辛苦了,快些吃吧。” “不辛苦,不辛苦…” “殿下,我们不辛苦的…” 女眷们连忙摆手,表情都有些拘谨,她们想到昨夜的疯狂,一时心中忐忑,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叶雪尽看出她们的不安,平静道:“卢裳,你们一切如常便可,凡事都有本宫,往后都有本宫。” 言下之意,不用担心昨夜事发,也不必忧愁未来茫茫,她会安排好一切。 “是,殿下。”卢裳激动地应道。 她就知道和安殿下不会抛下她们不管,她们真的有救了。 不,她们已经得救了! 她们已经得救了啊! 饭后,叶雪尽看向周祁月和卢裳:“本宫和驸马在附近走走,大约半个时辰回来,你们不必忧心。” 她知道女眷们不会这么快就彻底心安下来,特意交代了两句,才牵着云池的手往远处走去。 两人走了半刻钟,叶雪尽停下了脚步。 云池扫视四周,看明白了:“这是昨日碰到于鲁和十娘的地方?” 叶雪尽点头:“且等等看。” 她之前吩咐于鲁和十娘,若是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就来此处相见,若寻不到她,再去女眷那边。 眼下,她并不知道于鲁和十娘那边有没有新的发现,但她的想法已经发生了转变。 昨日,她还不着急,想的是时机未到,便一步步来。 可经过昨夜,她想走快一些了,她想早点走出一条开阔的路来。 云池似有所感,握了握她的手:“别着急,欲速则不达。” 叶雪尽抬了抬眸,望向远方:“本宫方才看到卢裳她们时,总忍不住去想,若本宫今日才到羊州,她们昨夜会如何,若本宫一月后才到羊州,她们又有多少人还活着,若本宫没有来羊州…驸马,本宫想快一些。” 云池沉默片刻,选择支持:“那就小心些,稳妥些。” 大不了,她多待一些日子。 话音才落,视线里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来人只有十娘,并不见于鲁。 “回殿下,属下这边打探到一点新消息,衙门里的人确实跟百姓们的说法不太一样,他们好似都听命于那位姓朱的长史……朱长史还以仙人使者自居,很会装神弄鬼,笼络民心……于大人那边,他夜探刺史府不成,便没有来。” 殿下说了,事情有了新进展再来禀报,于鲁昨晚连刺史府都没进去,自然也就不用来了。 叶雪尽略一点头:“你们做得很好,接下来便配合于鲁行事,找机会与周刺史单独见一面,还有,多留意衙门的动向,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是。”十娘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 还是殿下英明,有些人既然办事不力,那就该把事情教给能办成的人。 比如她,区区刺史府而已,有什么难的。 见她神色间骄傲又自满,叶雪尽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压在嘴边。 人教人,永远不如事教人。 而且,这件事不只考验着十娘,同样也考验着于鲁。 “去吧,无论事成与否,明日此时此地。”叶雪尽淡声吩咐道。 一旁,云池目送十娘离去,忍不住朝叶雪尽看去:“于鲁连刺史府都进不去,十娘能行吗?” 要知道,最初十娘暗中掳走她时,于鲁可是很轻松就把十娘拦了下来。 虽然她不会武,但也能看得出,于鲁的功夫绝不比十娘差。 叶雪尽睨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于鲁不行,不代表十娘和梅兰竹菊松都不行,合作才能共赢。” 云池若有所悟:“你是说,十娘她们六个人合作起来,比于鲁一个人强很多。” 倒也是,不说十松那个狠人,梅兰竹菊也各有长处,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行呢。 叶雪尽却摇了摇头:“本宫的意思是,共赢。”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有意加重了音量。 她需要能干的手下,但更需要有脑子又能干的手下,因为她不可能每次吩咐什么,都要掰开了、揉碎了说。 她很期待明日的结果,期待十娘她们的表现,也期待于鲁的表现。 云池若有所思,共赢啊,懂了。 “你的意思是,希望十娘她们能和于鲁好好合作。” 叶雪尽直视她的眼睛:“本宫一开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云池愣了愣,还真是,叶雪尽一开始说的就是让十娘配合于鲁行事。 可她为什么下意识地把十娘和于鲁分成了两个阵营呢。 蓦地,云池想到了什么。 “十娘并不想跟于鲁合作。”没错,十娘那会儿露出的表情,明显是想独自成事,隐隐与于鲁呈竞争关系。 所以,她下意识地也被带偏了。 叶雪尽浅浅笑了:“驸马没有说错,但竞争的前提是,要把事情办成。” 若只知竞争,不顾成败,那样的手下再有能力,也重用不得。 云池听罢,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些史书的记载,眼睛不由亮了。 “你很乐意他们之间是竞争关系?” 叶雪尽笑意一顿,轻轻点头。 云池见她点头,脱口而出道:“难道你们这些皇子、公主,还真都会学什么制衡之道?” 也就是所谓的帝王术。 叶雪尽没有否认,深深地看着她:“驸马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 制衡之道,老太傅确实有教导过。 但老太傅教导更多的,是知人善任,是恩威并施,是明辨是非…… 第83章 被叶雪尽这么一问,云池心头莫名紧张起来。 她是从何处听来的? 她不是听来的,她是在史书上看到过。 “驸马?”见云池状若出神,叶雪尽握紧她的手,语气缓了缓,“驸马不便说吗,那本宫不问了。” 云池反应过来,笑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些话是什么隐秘吗?” 难道不能说? 没想到,叶雪尽还真告诉她,这些话不能乱说。 “驸马说与本宫听便罢了,莫要与旁人说起。” 云池想问为什么,但看着叶雪尽讳莫如深的样子,又忍了下来。 第83章 好吧,她入乡随俗,这里是古代,她不说了就是。 似是看出她心有腹诽,叶雪尽捏了捏她的手指,解释道:“在大韶的律法中,寻常百姓妄议君王,罪同谋逆,妄议朝政亦然。” 云池无语片刻,终归还是没忍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叶雪尽注视着她的眼睛,示意她往下说。 云池高深莫测地笑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意思是,堵住百姓的嘴,不让他们说真话,对统治者来说,比堵塞河川引发的水灾还要严重。 古代的规矩是吧,她一个现代人还能掰扯输了? 叶雪尽怔住,须臾过后,她的眼底似有光芒闪烁,像拨开迷雾看到了朝阳。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喃喃自语几声,反复领悟着这句话的深意。 忽地,她轻笑出声,似是惊悟了什么真谛。 “驸马所言极是,是本宫一叶障目了。”叶雪尽眉眼含笑,眸光熠熠,大韶的律法未必就都是对的,大韶的规矩也未必就不能改。 若君王昏聩,百姓为何不能说,若朝政有弊,百姓为何不能议论。 有道是堵不如疏,是她眼界狭隘了。 叶雪尽紧握云池的手,发自内心地感叹:“驸马果然如神明一般,见微知著,本宫远不及也。” 一连被夸了这么两句,云池脸上的高深莫测摆不出来了,就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这话不是我说的,我只是…” 叶雪尽笑着打断她的话:“驸马不必多言,本宫明白。” 她的驸马有着仙人手段,她的神明高瞻远瞩,一言一行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云池:“…”不,我觉得你没明白。 然而,叶雪尽已经略过了这个话题,牵着她的手往回走:“驸马,我们该回去了。” 云池张了张嘴,苦口婆心道:“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就随便说说,你若想做出什么改变,也别着急,要好生考量…” 叶雪尽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笑意深深:“驸马放心,本宫明白。” 云池:“…”好吧,她闭嘴。 回到木屋这边,女眷们都还在外面的空地上待着,有的人在纳鞋底,有的人在织袜子,有的人在闲话家常,看起来倒是和煦。 对于古代寻常女子来说,最常做的事就是做绣活了。 但看到云池和叶雪尽归来,她们齐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那一道道紧盯的视线泄露了和煦之下的紧张与期待。 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回来了! 长公主殿下和驸马不会不管她们的! 叶雪尽微微颔首,朝她们示意了一下,便牵着云池的手回了屋。 房门开了又关,女眷们的神情悄然放松,氛围才真正和煦起来。 “卢裳姐姐,我先回屋啦,这大太阳晒的,犯困。” “周小姐,我也回屋啦,下次再教你怎么纳鞋底。” “周老夫人……” “李家姐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尘埃落了地,各自回了屋。 卢裳见大家都回去了,看了下眯着眼发呆的周老夫人,又看了眼还在跟鞋底较劲的周祁月,笑盈盈道:“老夫人和周小姐也喜欢晒太阳吗,这羊州的天时常都阴着,太阳可不多见。” 周老夫人倏然睁开眼睛,扫了眼笨手笨脚的闺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哎哟,身子骨老咯,你们年轻人接着晒太阳吧,我也回屋躺会儿。” 这大冷天的,有太阳也没见暖和多少,她才不喜欢在外面受冻呢。 她是见殿下和驸马一走,这些女眷们就都患得患失、心神不宁的样子,觉得自己有必要陪着在外面坐一坐,安安女眷们的心。 可怜她一把老骨头,大冬日的还要操这份心,在外面冻半天。 卢裳见状,眼底的笑意真切了些,殿下身边的人都很善良呢。 下一瞬,她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林中。 “周小姐先忙,我出去转转。” “哦,好。”周祁月抬头应了一声,刚低下头又猛地抬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卢裳走去的方向。 她不自觉地握了握手指,“嘶,疼死了。” 原本就扎满了针眼的手指,这下彻底是捏不住针了,因为针已经扎透了她的手指。 可周祁月却顾不得疼,一咬牙把针拔出来,就冲着卢裳跑了过去。 卢裳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正要说什么,就见周祁月一阵风地跑过她。 “周小姐,且慢!”卢裳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忙跟了上去。 周祁月却跟没听到一样,一口气跑到树林中,直愣愣地冲向那道人影,紧紧抱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嫂嫂,呜呜,嫂嫂你没事就好,我都想死你了,呜呜。” 被她抱住的女子身材纤瘦,眉眼精致,气质温婉。 正是周祁山的发妻齐氏,齐明烟。 齐明烟无奈笑笑,拍了拍周祁月的背:“小月快松开,我没事,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周祁月摇头不理,更用力抱住她,闷声道:“我就不松,嫂嫂怎么才来,我都担心死你了。” 在她身后,卢裳脚步一顿,朝齐明烟笑笑。 齐明烟也善意地朝卢裳笑笑,卢裳便识趣地转身回去。 她本来见有一陌生女子在远处观望,就想走近看看是什么情况,方才还担心周祁月太莽撞,没想到是她多虑了。 齐明烟这才看向怀里的周祁月,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语气温和:“小哭包,不是说以后就是大人了,不会再哭了么,真是长不大。” 周祁月躲开她的手,也松开了胳膊,别别扭扭道:“我才没哭,嫂嫂快跟我去见娘亲吧,还有小盈儿,她们都惦记着你呢。” 齐明烟神色一顿,没有作声。 周祁月没察觉出她的异样,顺口问道:“尘儿呢,嫂嫂你带尘儿一起来吧,咱们都跟着长公主殿下,以后就不会有苦日子啦,我跟你说,长公主殿下能通仙人……”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因为齐明烟始终不发一言,还有那逐渐黯淡下来的眼神。 周祁月心头一慌,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嫂嫂,你不愿意跟我们在一块吗?” 齐明烟身子一僵,眼底透出悲切:“小月,尘儿…” “尘儿怎么了?”周祁月不由紧张起来,她的大哥周祁山和嫂嫂齐明烟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大名周辞盈,儿子大名周让尘,一个五岁,一个四岁。 当时家中即将遭难,周老御史当机立断,让儿子与儿媳和离,还让儿媳带两个孩子回娘家。 可周祁山却只许齐明烟带走儿子,不许她带走女儿,并暗中转移家财,让齐明烟和儿子先行一步,都带到南疆来。 周家其他人本来都不赞同这个做法,可周祁山死活不同意,非要齐明烟答应,才愿意写下和离书。 结果就是,齐明烟答应了,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幕。 齐明烟沉默半晌,轻叹一声:“小月,先带我去拜见殿下,见过娘亲再说吧。” 第84章 “好,我这就带嫂嫂去拜见殿下,见娘亲。”周祁月心慌地挽紧齐明烟的胳膊,无意识地重复着她嘴里的话,脑子里悄然乱成一片。 姑嫂两人都没有再出声,走得沉闷又缓慢。 可路总要走完的,尤其这段路还这么短。 房门敲响。 “何人?”里面传来叶雪尽轻轻冷冷的声音。 周祁月扫了眼隔壁屋的房门,有意提高了音量:“属下周祁月,带嫂嫂齐明烟来拜见殿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两间屋子都开了门。 周老夫人满脸喜色地看着齐明烟:“明烟,你来了。” 齐明烟朝周老夫人投了个眼神,便朝叶雪尽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臣女齐明烟,拜见和安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她仍称呼叶雪尽为长公主,便要把长公主摆在周老夫人前面。 周老夫人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着行礼:“老身…” 叶雪尽及时扶住她的胳膊:“老夫人不必多礼。”随后,她的视线在齐明烟身上落了落,“明烟也莫要多礼了。” 齐明烟这才起身,也去扶住周老夫人:“娘,您先回屋歇会儿。” 周老夫人连连点头:“好好,我回屋等你,你好好跟殿下说。” 叶雪尽看齐明烟一眼,也先回了屋。 齐明烟却看向周祁月:“小月,你去陪着娘。” 周祁月低头不吭声,脚也不见挪动,一副不愿离开的样子。 齐明烟脸上闪过无奈之色:“小月,乖些。” 周祁月猛地摇头,抽了抽鼻子,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齐明烟面色一顿,语气变得严肃:“小月。” 说罢,她转身就走,顺手带上房门。 第84章 周祁月愣住,往常只要她一哭,嫂嫂就都会由着她的,可这一次…… 屋内,齐明烟见云池也在,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臣女齐明烟,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驸马。” 叶雪尽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眼:“起来坐吧,本宫早已不是什么长公主,明烟无须如此。” “谢殿下。”齐明烟似是听不懂叶雪尽的话一般,一言一行很是守礼。 一声“本宫”,便透露出太多东西,若她真的失了礼法,不知分寸,才是不应该。 叶雪尽眸光深了深,干脆也大大方方地直奔主题:“明烟如此知礼,为何还要称本宫为殿下,为何对本宫行此大礼?” 如果她没有猜错,此女来羊州除了要与周家人团聚之外,恐怕也是冲着她来的。 不然,此刻就不会站在她的面前了。 齐明烟神色从容,语气认真地答道:“因为殿下,仍是殿下。” 叶雪尽与她对视一瞬,略过了这个话题,语气平静地问道:“明烟可还有话要对本宫说?” 似是意外于叶雪尽会这么直接,齐明烟一怔,而后点头:“臣女确实有话要对殿下说。” 叶雪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齐明烟眸光轻闪了一下,似是恍悟了什么,果断道:“臣女不才,粗通些文墨,自幼便熟读律法,兴许能有些用处,若殿下不嫌,愿誓死追随殿下。” 叶雪尽眼中闪过了然,缓缓道:“明烟想要什么?” 齐明烟一字字道:“我要两个人的命。” 叶雪尽毫不迟疑:“本宫准了。” 见她应得这么快,齐明烟很是诧异:“殿下不问是谁吗?” 叶雪尽不答反问:“明烟不怕事败吗?” 两人静静对视,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似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云池都看呆了,不,是已经听傻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切尽在不言中?高手过招? 待齐明烟离开,叶雪尽无声勾了勾唇,似是很满意方才的交流。 云池不确定道:“她这是在向你投诚?” 叶雪尽点头:“但她的投诚是有条件的,不过,本宫喜欢她的坦诚。” 云池听得云里雾里,仍旧不太明白方才的那段对话,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叶雪尽弯了弯唇,浅笑道:“驸马可知,本宫为何答应她的条件,又为何这么轻易接受她的投诚?” 云池诚实地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叶雪尽思索片刻,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驸马长于市井,没听说过齐明烟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是听说过的,所以即使她不曾关注过周祁山,也知道周祁山的发妻是出自京城三大名门之一的齐家,且是齐家嫡女,齐明烟。 因为齐明烟在嫁入周家之前,才情曾与叶雪尽齐名。 两人并称:京城双姝。 可惜,齐明烟早早就嫁了人,之后便时常称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叶雪尽也因此没有见过这个传闻中与她齐名的女子。 “本宫以往只是道听途说,今日见到了真人,才知传言不虚。” 云池不解:“怎么说?” 这俩人才说了几句话?能看出来什么? 叶雪尽睨她一眼,含笑道:“驸马天性赤诚,心思纯粹,自是不善察言观色。” 云池也笑了:“好,殿下最是观察入微,那就劳烦殿下给我讲讲,你方才都观察出了什么?” 叶雪尽耐性极好,又细细解释了一番:“驸马该看得出,明烟是一个谈吐有礼,极守礼法的人,可她却称本宫这个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公主为殿下,且自称臣女……” 这里面有两层含义。 一,齐明烟对叶雪尽的长公主身份有所求,所以才违背了自己一贯遵守礼法的行事原则。 二,齐明烟明显是有意撇开自己与周家的关系,她所承认的是齐家嫡女的身份,而不是周家的儿媳,不是周祁山的发妻。 所以只是臣女,不是臣妇或民妇。 再者,她们这小屋里的摆设处处透着不凡,齐明烟却好似没看到一般,始终从容有度。 说到这里,叶雪尽眼底掩不住欣赏:“明烟才是观察入微,反应也快,只因本宫点了头,便立时放下顾忌,明白无须防备驸马,直奔主题,言明自身的优势,同时抛出自己的条件,此等情景仍能保持镇定和冷静,说话有条有理,很是难得。”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那就是齐明烟如此理智,定然不是冲动鲁莽的人。 换言之,在流放队伍来到羊州以后的这两三日,齐明烟定是通过自己的手段打探过或者观察过。 聪明人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齐明烟既然在此时现身,必然是确定了什么。 而她所确定的东西,便是促使她果断入局的关键。 云池听完叶雪尽的话,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你的意思是,齐明烟值得重用,也值得信任吗。” 叶雪尽却轻轻摇头:“本宫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她以往并非浪得虚名,且眼下没有异心的基础上,至于可信与否,倒是不着急下决断。” 云池:“…” 不是,说半天说了个寂寞,聪明人都是这么绕圈子的吗。 见云池无语皱眉,叶雪尽伸手揉了揉她的眉:“驸马也不需要想太多,相信本宫便可。” 云池更无语了,她才没有想多,她是觉得自己想太少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既然想加快进程,应该不会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吧。 叶雪尽听到这话,容色肃了肃:“想来京城很快就会传出消息,本宫届时才能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再有三日,城门外的那条漏网之鱼就能赶回京城,再留一日给他们传递消息,四日之内,羊州城、甚至于隔壁的陌阳城都会有异动。 而且,昨夜的事,最迟明日就会有人来查,她要等的时机也就要到了。 云池揉了揉额头,不仅觉得脑细胞不够用,整个人都听累了。 叶雪尽见她面露疲惫,不由放柔了声音:“驸马累了便歇会儿吧。” 云池随口就道:“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叶雪尽呼吸滞了滞,声音轻了轻:“好啊,本宫也觉得有些乏了。” 话音一落,两人莫名地对视到一起。 “那什么,我先睡了。”云池看着叶雪尽隐隐泛红的脸颊,忙移开视线。 好好地脸红做什么,她差点都要怀疑自己的居心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单纯地想睡觉,并没有别的意思。 “好。”叶雪尽眼帘一颤,嗓音不自觉地软了软。 云池当即钻进被窝,蒙上了头,啊,睡觉就睡觉,声音突然这么软绵,听得人心里都发酥。 实在是太犯规了。 “驸马,睡吧。”叶雪尽柔柔说了这么一句,便搂住云池的腰。 第85章 云池感受到背后贴上来的怀抱,整个人都麻了。 她本来挺想睡的…… 就是说,也不知道金手指能不能奖励一些隔音板啥的,这小木屋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差了点,连隔壁孩子的哭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迷迷糊糊中,云池脑子里最后的念头就是隔音板,隔音板…… 隔壁屋里。 小盈儿睡梦中好像听到了娘亲的声音,恍惚睁开眼。 看到娘亲就坐在床边,正在跟祖母和姑姑说着话,她鼻子一酸。 “娘亲,娘亲……” 小盈儿爬起来就扑到了齐明烟的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旁,周祁月默默挪了挪位置,腿紧紧挨着齐明烟。 齐明烟神色一顿,转身抱了抱小盈儿。 “盈儿乖,不哭了。” 她语气淡淡,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在命令。 小盈儿立即忍住泪水,乖巧道:“娘亲,我不哭了,我乖。” 齐明烟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好,那盈儿再睡会好不好。” 小盈儿用力点头:“嗯。” 说罢,她就老老实实地躺回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瞄了齐明烟一眼,才闭上了眼睛。 周祁月悄悄打量着齐明烟,纵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心生感叹,嫂嫂对孩子真的是一点也不惯着。 分离这么久,都能忍住情绪。 “明烟,你受苦了。”周老夫人眼神复杂。 齐明烟摇摇头,没有作声。 周祁月一咬牙握住她的手:“嫂嫂,你不走了好不好,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周老夫人连忙附和:“对,别走了,有殿下在,不会出事的。” 齐明烟默了默,掰开周祁月的手,看向周老夫人:“娘,我已决意追随殿下。” 言下之意,她确实不会走了。 第85章 周老夫人却听得眼角直跳,试探道:“那你还愿意跟大郎在一起吗?” 如果她没有想错,儿媳口里的追随殿下,和跟他们周家人在一起,可是两个概念。 此话一出,齐明烟沉默了。 周祁月迷茫地眨眨眼,没明白娘亲为何多余问这么一句,但嘴比脑子动得快,她脱口而出道:“嫂嫂跟大哥不是假和离吗?” 不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吗? 什么是还愿不愿意在一起? 这一下,连周老夫人也沉默起来。 儿子和儿媳说是假和离,和离书却是真的,官府也盖了大印的。 从律法上讲,齐明烟与周祁山已经不再是夫妻关系。 气氛诡异地沉默起来。 良久,周老夫人沉沉一叹:“明烟,是大郎对不住你,你要是不愿便罢了,至于尘儿和盈儿,也都看你的意思,大郎那边,为娘亲自去说。” 从儿子固执地留下小盈儿,只许齐明烟带走尘儿,或许就注定了今日的结果。 不,也许在更早的时候…… 周祁月听蒙了,满脸地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心底里还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 如果嫂嫂不愿意跟大哥在一起了,那她…… 她兀自摇了摇头,忙甩去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齐明烟仍旧沉默,片刻后,她拿出一沓银票,塞到周老夫人手里:“这是我变卖了当初带走的财物所得,娘数一数吧,都在这里了。” 周老夫人声音哽咽:“明烟,一定要分得这么清吗?” 她对齐明烟这个儿媳是满意的,也是疼爱的。 这些年相处,她早就把齐明烟当作了亲生女儿一般。 齐明烟垂眸,语气低了低:“若分不清,祁山该多想了。” 那个人只许她带走尘儿,强留小盈儿一起去流放,不就是怕她昧下周家转移出去的这些家财吗。 周老夫人嘴角抖了抖,还是叹气:“是大郎对不起你,是我们周家对不住你,娘没脸留你,是娘教子无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齐明烟低头,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沉沉道:“娘不要自责,我与祁山的缘分虽然尽了,但我永远都会叫您一声娘,小月也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她嫁到周家,也曾庆幸过,幸好公爹明理,幸好婆母慈善,待她如亲女,小月也珍视她…… 不然,她不会坚持这么久。 周祁月愣住了,她顾不上为那句“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失落,瞪大眼睛问道:“嫂嫂,娘,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大哥为什么会对不起嫂嫂?” 明明她一直都听着,可怎么越听越不懂了呢。 周老夫人只是摇头,没有给周祁月任何解释。 她擦了擦眼角,拍了拍齐明烟的手背:“娘也永远把你当亲女儿一样,既然你也要追随殿下,往后就跟娘住一块吧,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 齐明烟眨了眨眼睛,一滴泪珠滚落:“嗯。” 周祁月又愣住了,一会儿沉浸在大哥为什么对不起嫂嫂的疑惑中,一会儿陷入嫂嫂要留下来跟她住一块的狂喜中。 两种心绪互相拉扯,让她不知道该关注哪一边,脑子都晕乎了。 静默半晌,齐明烟抬头,眼底已不见泪意,神色也平静下来。 “娘,还有一件事,我没带尘儿。” 她把孩子留在了京城,她是一个人来的羊州。 周老夫人一怔,了然道:“不带也好,这一路太遭罪了,孩子那么小,留在京城才好。”话音一顿,她又忍不住问了句,“你见过祁山了吗?” 齐明烟摇头,实际上她见过了,应该说她看到了。 但她并没有现身与周祁山相见…… “对了,娘,你们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来到羊州还适应吗?” 周老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捡着重要的说了说。 周祁月也适时插话,激动地说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齐明烟静静听着,心里的疑问也都有了答案。 原来,那处血肉狼藉地方,是殿下带着女眷们踏出深渊的一步。 可惜她都是白日里来的这边,没能见证那壮怀激烈的一幕。 同时,她也确信自己推断对了,不管仙人庇护是真是假,殿下手里都握有自保的底牌,也的的确确要走那条路。 那她就安心了,她想要的,也只有走到那条路的终点才能得到。 “明烟,娘知道你是个有大才的,娘不求别的,只盼着你别忘了盈儿,这孩子心里在意着你呢。”周老夫人言语恳切,意有所指。 齐明烟回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小盈儿,语气轻了轻:“娘亲放心,盈儿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周老夫人闻言,彻底放下心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周祁月又听糊涂了:“嫂嫂,娘,你们说什么呢?” 盈儿本来就是嫂嫂和大哥的孩子啊,她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周老夫人面色一僵,摆摆手:“哎哟,年纪大咯,我躺会儿。” 周祁月:“…”总觉得家里有什么事瞒着她。 偏偏还没人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怎么一回事儿。 齐明烟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站了起来。 周祁月忙跟着起身:“嫂嫂,你去哪儿?” 齐明烟没有看她,边往外走边道:“我回城取两床被褥来。”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老人孩子和周祁月,三人堪堪能挤下,她若留下来,总要收拾一番 “我跟你一起去。”周祁月想也不想就跟上。 齐明烟驻足,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如何能跟我一起去?” 周祁月也反应过来,她穿着囚衣,还是个正在服役的犯人,确实没办法进城。 但她才刚见到齐明烟,眼下一刻也不想分开。 有了! 周祁月抓住齐明烟的手就往外跑,冲到了院子里仰天大喊:“仙人在上,我嫂嫂也是真心效忠殿下的,还望仙人眷顾,赐下两床被褥吧,两床被褥就成。” 第86章 几声大喊,成功惊动了各屋里的女眷,包括刚睡下的云池和叶雪尽。 云池才刚睡过去就被吵醒,神思不清地翻过身来,顺手把叶雪尽圈在怀里:“是周祁月吗,她在嚷嚷什么?” “无事,驸马接着睡吧。”叶雪尽柔柔应了一声,只是蹙了蹙眉,并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 门外,周祁月仰头大喊过后,忙低头看向四周,见没有棉被落下,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失望。 但她并没有气馁,还很乐观地看向齐明烟:“嫂嫂你放心,仙人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上次我就是这么祈求仙人的,仙人赐下好几个仙瓜呢。” “仙人难不成连我等的愿望也能满足?”齐明烟目露疑惑,忽地又问了句,“上次,殿下在吗,殿下做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周老夫人所讲述的流放之路,仙人庇护的是长公主殿下,仙人赐下的一切,也都是因为殿下。 周祁月毫无保留道:“殿下在啊,殿下还朝我点头呢。” 说罢,她又抬头,作势再次大喊。 “小月!”齐明烟心头一沉,当即拉住她的胳膊,“莫要吵到别人。” “嫂…嫂嫂。”周祁月茫然,愣住。 齐明烟略一思索,直接拉着她回屋:“你跟我来。” 周祁月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嫂嫂,仙人还没听到我的祈求呢。” 她再喊一遍,兴许仙人就会赐下棉被呢,嫂嫂就不用走了,就能直接留下来了。 齐明烟眉目沉沉,看了眼隔壁的房门,想到那不隔音的木板墙,索性转了个方向,直接攥住周祁月的手腕,快步往远处走去。 “嫂嫂?” “噤声。”齐明烟语气严肃,脸色也凝重。 待她停下脚步,就看到少女已是泪水涟涟。 齐明烟皱了皱眉,松开手:“小月,你该长大了。” 都说流放之路九死一生,她也从周老夫人口中听出了此行的艰难,眼前的少女却好似还是京城周府的那个娇小姐,动辄就掉眼泪。 周祁月吸了吸鼻子,带出了哭腔:“嫂嫂,你变了。” 以往,只要她哭,嫂嫂就会哄着她,什么都答应她。 可现在的齐明烟,好似对她硬起了心肠,再也不会对她心软了。 齐明烟闻言,面色冷了下来:“不是我变了,而是你没有长进。” 不带丝毫感情的话,严肃的语气,落在周祁月耳朵里,只觉得委屈。 “可…是嫂嫂你说希望我能一直天真快乐下去,还说我永远都可以对你撒娇、哭鼻子。” 齐明烟心下一叹,神色缓了缓:“小月,你该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 世事难料,她也不知道周家会突遭大难,不知自己会…… 周祁月忍了忍泪意:“那嫂嫂的话也不作数了吗?” 第86章 她当然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可她只是想和以往那样,对嫂嫂永远不变。 可嫂嫂对她却不再是过去的态度了…… 齐明烟敛眉,与她对视:“我不想与你争辩这些,我只提醒你,以后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仙人既然是为庇护长公主殿下才显灵,又只有殿下与驸马能通仙人,你就该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周祁月定定地望着她:“那嫂嫂觉得什么事不该做?” 齐明烟仍旧肃着脸,缓缓道:“你记住了,不经殿下首肯便向仙人提出要求,最是不该做。否则,你在殿下眼里、在我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不堪重用的孩子。” 若殿下不计较便罢了,若殿下计较,如此擅作主张的行为,无异于是僭越。 方才,若是仙人真的如周祁月所愿,周家任何人都别想得到殿下的看重了。 不然,随便是谁都可以得到仙人的眷顾,殿下所谓能通仙人的本事也就没了神秘感,甚至于让许多人失去敬畏。 齐明烟不知道所谓的仙人庇护是真是假,但她明白只有让这份庇护变成独一份,变成仙人显灵都是因为长公主殿下,才能对所谋之事带来更大的助益。 周祁月揉了揉眼睛,情绪也稳定下来:“那什么事又该做呢。” “回去,往后处处以殿下为先,遇事三思而后行,便是你该做的。” 只要周祁月一心效忠于殿下,未来就不会太差。 话落,齐明烟垂了垂眸,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周祁月呆站许久,才默默转过身去。 世事易变,人也会变,不变的人是傻瓜,她就是个傻瓜啊。 木屋这边,叶雪尽见外面没有再响起什么动静,不由勾了勾唇,她果然没有看错。 齐明烟确实可用。 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齐明烟会成为她最得力的帮手。 叶雪尽抬眸看了眼已经熟睡的人,心下一片安定。 …… 很快,齐明烟便收拾妥当,驾着马车出了城。 路上,见有人从矿上的方向疾跑而过,她不由握紧了缰绳。 快速赶回之后,齐明烟刚把一个包袱拿进屋,周祁月便木着脸出门,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了进来,而后就坐到火炉旁,陪周老夫人和小盈儿一起烤火。 齐明烟神色一顿,只朝周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娘,这是给你们带的饭菜,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快趁热吃吧,我有事去找一下殿下。” “哎,快去吧。”周老夫人笑吟吟道。 小盈儿盯着她来去匆匆,乖巧地坐在周老夫人怀里,没有作声。 待房门一关,周老夫人收起笑意,看向闷闷不乐的周祁月:“小月,你是不是跟你嫂子闹别扭了。” 以往,这姑嫂俩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尤其是女儿,一见到儿媳,就黏黏糊糊的围着人家转,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祁月闷头不语,冷不丁地站了起来:“娘,我不饿,我出去等嫂嫂。” 周老夫人:“…”不是,这孩子是没听到她的话吗? 而且齐明烟是在隔壁,开门几步路就到了,外面还那么冷,有什么好等的。 周祁月却径直出了门,呆呆地倚着两间屋子中间的墙,真的等了起来。 隔壁屋里,齐明烟说完自己在路上看到的一幕,分析道:“矿上的管事和衙役就这么没了消息,矿丁里面必然有人会进城传信,若臣女所料不错,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来查,殿下还需早做应对。” 叶雪尽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明烟以为该如何应对?” 齐明烟不假思索道:“不瞒殿下,臣女去看过事发之地了,那里虽然没什么物证,但痕迹还是有些的。” 第87章 换言之,若想应对周全,把那些痕迹抹掉便可。 比如地上的脚印…… “明烟不必忧心此事,本宫自有安排。”叶雪尽略一点头,示意齐明烟安心。 天色已经不早了,齐明烟便识趣告退,一出门就看到倚着墙出神的人。 她脚步微顿,平静地看向周祁月:“回吧。” “嗯。”周祁月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一句没说出来。 临进门,她到底是没忍住,冲动地扯住齐明烟的衣袖,信誓旦旦道:“嫂嫂,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六了,我以后不会哭了,我会努力让殿下重用我的。” 齐明烟闻言,神色缓了缓:“好,不管你以后怎样,都是我的妹妹。” 说罢,她抽开衣袖,推门进屋。 周祁月怔怔跟在她身后,眼神黯淡,只能是妹妹吗…… 隔壁屋内,没有外人了,云池也就打开了话匣子,直接朝叶雪尽问道:“我们今晚要去处理那些痕迹吗?” 凭直觉,她认为不用去了。 因为叶雪尽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些,甚至叶雪尽早就已经料到了衙门的人最迟会在明日来查。 之所以一直没提这件事,八成是另有打算。 叶雪尽收回思绪,习惯地握住她的手:“驸马以为呢?” 云池毫不犹豫道:“我没什么想法,但我觉得你应该没打算去。” 至于原因,大概就是要加快进度了。 叶雪尽莞尔:“驸马所言不错,本宫确实不打算去。” 云池丝毫没感到意外,继续问道:“那要是衙门的人发现那些人的死跟我们、跟这里的女眷有关呢?”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该多动动了,不然老是跟不上叶雪尽和齐明烟的脑回路,总在一旁跟个啥也听不懂的傻子一样多尴尬。 动脑的第一步,那就是提前把叶雪尽的打算都问清楚。 直接带着参考答案旁听,事半功倍。 叶雪尽视线往云池的脸上落了落,语速慢下来:“发现了又如何,让他们有来无回便是。” 她眉眼带笑,语气自信沉稳,神色果断又从容。 像布下天罗地网的执棋者,已经定下胜局,只待敌人送上门来。 云池却有些懵,这么直接的吗? “有来无回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不留活口,全杀? 叶雪尽握着她的手指捏来捏去,像在把玩自己珍藏的玩具,意味深长道:“当然是字面意思,驸马可有把握?” 云池:“…” 她都不知道衙门来多少人,又是些什么人,再者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辅助,一个辅助能拿多少人头,这事的难度有点大。 见她神色惊诧,叶雪尽笑笑:“放心,驸马只需从旁协助一二,本宫便有十足的把握。” 呵呵,云池一点都不放心,除非她提前知晓全部计划。 “你想让我怎么协助,说来看看。” 她说着这话,不自觉地侧身,朝叶雪尽凑近了些。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薄唇,叶雪尽呼吸一滞,捏手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驸马…” 云池偏头看她:“怎么了?” 叶雪尽眼帘一颤,状似随意道:“无事,驸马接着说。” 云池忍不住盯了她一眼:“我?接着说?” 这个女人竟然走神,走神就算了,还忘了要说什么! 叶雪尽眸光里闪过慌乱,轻轻咳嗽一声:“本宫是说,驸马接着听好。” 云池眸光一顿,抬手把她耳边的几缕青丝别到耳后,狐疑地打量着那红透的耳朵,转移了自己的关注点:“你方才在想什么?” 耳朵怎么红成了这样。 叶雪尽心头猛跳几下,脸上却保持着镇定,以一种十分淡然的语气道:“在想驸马该怎么从旁协助。” 听到这话,云池的注意力瞬间又被拉了回来:“那我该怎么协助,你怎么想的耳朵都红透了,哎,脸也红了!” 一句话,让叶雪尽感到脸颊和耳朵都烫得惊人,心跳也彻底乱了。 她咬了咬唇角,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语调也变快:“本宫是打算让驸马准备好防弹衣和电击棍便可,因而想到了防弹衣的事情。” 云池一时没反应过来:“防弹衣有什么事情?” 叶雪尽眼底浮现一抹羞恼,垂眸盯着地面,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本宫的防弹衣就不劳烦驸马动手了,本宫可以自己脱。”说罢,似是意识到话里的歧义,她忙又补了句,“本宫脱了拿给你就好。” 此话一出,云池也明白了,原来真是因为防弹衣。 不过,那件事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你不信我?我收回防弹衣的时候真的看不见什么。” 第88章 别说她看不见,就是看得见,她也不会看啊,她做人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云池想起上次的误会,迎上叶雪尽似羞似恼的目光,不由又解释了几句。 “我上次看到你真的是意外,而且我只看到了后背,还没看清。” 第87章 叶雪尽挑眉,脸上维持平静:“驸马还想看清?” 她怎么觉得这人的语气里透着些可惜? 云池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而后猛地摇头:“不,我不想。” 叶雪尽蹙眉,眸光幽幽地看着她。 四目相视。 叶雪尽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云池却从那幽深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不愉快。 她拧了拧眉,试探道:“那…我想?” 叶雪尽心头一跳,语气深了深:“驸马想什么?” 云池无语,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是,聪明人说话就不能直白点吗,这绕来绕去的。 到底是让她想,还是让她不想啊。 见云池沉默,叶雪尽压下心中的情绪,不着痕迹地拉回正题:“本宫猜测,衙门来的人数应该在十至二十人左右,主要为查矿上衙役的踪迹,即使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当场发作,应该好应付。” 原本,城门外那一战也不是躲不开,她之所以选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让羊州衙门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她并不担心明日。 见她说起正事,云池也收回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明日只要把衙门来的人留下就行,还用之前的办法?” 叶雪尽点头:“不错,一个都不落地留下,降者不杀。” 换言之,负隅顽抗者就不必留了。 “好,都听你的。”云池认真记下叶雪尽的话,心里轻松了些。 提前问清楚,有了参考答案,她明天肯定一听就懂,不会再发懵了。 见她脸上满是喜悦之色,叶雪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驸马在想什么?” 为何突然这么开心? 云池笑笑:“没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也不知道大家都吃了没有?” 说起来,她肚子都饿了。 叶雪尽轻轻点头:“女眷们应该都还有余粮,老夫人和小月那边,有明烟在。” 女眷们这两日都是自己起灶烧饭的,可见都存了些口粮。 至于隔壁,齐明烟行事周全,定然会顾着的。 “那你有想吃的吗?”云池随口问道。 “驸马按自己的口味准备便好。” 叶雪尽没有挑食的习惯,现在就更不会挑食了。 而且,她也想知道眼前这人喜欢吃什么。 这个念头来得很莫名,驸马喜欢吃什么,乃至于她自己喜欢吃什么,在如今的状况下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可心底里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股求知欲,让叶雪尽迷茫,迷茫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感觉。 奇妙,难以言述。 云池想了想,一股脑地取出十几块压缩饼干,投放到桌子上。 而后,她拉着叶雪尽的手坐到桌前:“那我就来想等下吃什么,你想想明日都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到时候,衙门里的人肯定会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再现场许愿获得奖励,未免不太妥当。 虽然她仍然可以借着衣袖,悄悄往叶雪尽手里塞压缩饼干,但万一情况紧急,或者没能获得想要的奖励,就麻烦了。 稳妥起见,她们还是尽量减少现场即时许愿的次数吧。 争取把功课都做在前面,有备无患。 叶雪尽意外地睨了眼云池:“驸马有心了,多谢。” 她对云池的金手指了解得并不多,很多信息都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上。 那些仙人手段似乎需要经过她的手,才能进行某一种意义上的物资轮换,而且大多时候都是当下紧急完成的。 却不知,还可以提早做准备。 云池笑笑:“跟我还谢什么,我也是想省事一点,我们喝碗粥怎么样?” 大冬天的,当然是和热粥最配啦。 叶雪尽莞尔:“驸马决定便好。” 听她这么说,云池干脆地拿起两块压缩饼干,心里默念着砂锅海鲜粥,递到叶雪尽手里。 【送出压缩饼干两块,请选择奖励:砂锅海鲜粥两碗或海鲜粥两碗】 云池果断选了砂锅海鲜粥。 热腾腾的碗里,有各种干贝,有色泽鲜艳的虾仁,还有香菇和冬菜做点缀,一看就好吃。 她往叶雪尽面前推了一碗:“快尝尝。” 说罢,自己也拿起汤匙,小口吹着尝了尝。 米饭软糯,混合着海鲜的味道,简直鲜得没朋友。 云池微扬下巴,邀功似地看向叶雪尽,耍宝道:“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对这粥可还满意?” 叶雪尽一愣,随即深深地看着她:“鲜香无比,本宫对驸马甚是满意。” 云池登时笑了,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至于这碗海鲜粥的奖励,她也提前许愿过了,成功又获得一个防爆头盔。 该说不说,她的安全也很重要。 两人不紧不慢地吃完,叶雪尽放下碗筷,目露探究:“驸马除了隔空取物的手段,可还会别的?” 云池顺着话问道:“别的是指什么?” 金手指似乎也受某些法则的限制,不能奖励现代热武器,但吃的用的和冷兵器都是可以的。 她觉得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东西,应该都能试一试,至于成功与否,那就看金手指给不给了。 叶雪尽迟疑道:“能否召唤风雨雷电?” 云池:“…”好家伙,这也太离谱了。 热武器都没有,就整上呼风唤雨了! 不说金手指会不会给那样逆天的奖励,就是给了,这储物空间怎么存放啊。 不过,也不是不能试。 云池没着急否定,她心里也想着,万一呢。 “可以试试。” 叶雪尽抿唇一笑,可以试就是有希望:“那便试试。” 试试就试试,云池轻吸一口气,拿起压缩饼干,试探着在心里默念:我要一阵风! 压缩饼干递出去的瞬间,她呆住了。 因为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大字,就是内容有点抽象。 【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一阵冷风或一阵热风】 云池都惊呆了,还真行! 她刚选择了一阵冷风,就感受到储物空间里多出了一股气流。 叶雪尽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变化,心底里隐隐升起期待。 “驸马…可是行了?” 云池不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们去外面试吧。” 她不知道这所谓的‘一阵冷风’能不能化为实质,又是怎样的效果,保险起见还是投放到外面吧。 不然,万一是大风,别把这屋顶给掀了。 “好。”叶雪尽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迫切,抓住云池的手就往外走。 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外面的空地上立着一道人影,正抬头望着夜空。 听到开门声,人影转过身来,从容行礼道:“明烟拜见和安殿下,拜见驸马。” 云池不由看向叶雪尽,目露询问,意思是还试吗? 叶雪尽递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正了正脸色:“明烟不必多礼,你怎么还没歇息?” 齐明烟反应极快,当即决定该回屋了:“这便打算歇息了。” 殿下和驸马明显是想做些什么,她留在这里恐怕不便。 叶雪尽见她举步要走,开口却是留人:“明烟且慢,本宫还有些事要与你商议,你先去本宫那里坐下,等候片刻。” 齐明烟应了一声,便快步进了屋,背对着外面坐到火炉旁,并没有带上门,一举一动都很有分寸,毕竟这是叶雪尽和云池的房间。 叶雪尽对她也很是放心,默默朝云池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云池握紧她的手,有些紧张,这可是风啊,若是成功了,她就能呼风唤雨了,想想就觉得兴奋。 下一瞬,两人正前方十几米外的地方陡然刮过一阵大风,寒气袭人,就像是突然打开了冷库的门,瞬间就让人感受到了寒凉。 还真是冷风! 云池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四目相对,两人眼底皆难掩激动。 “驸马…”叶雪尽张了张嘴,缓缓笑了,“驸马真乃神人也。” 云池矜持地摇摇头:“哪里哪里,都是你的功劳。” 提出这个想法的是叶雪尽,触发金手指的奖励也离不开叶雪尽,所以她这话说得很诚恳。 叶雪尽闻言,眼底浮现一抹动容,目光灼灼:“本宫何其有幸……” 有幸得仙人眷顾,有幸留神明在身边。 她眸光深邃又虔诚,语气也极尽温柔。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耳边又落下语调这么轻柔的话,云池一颗心狂跳几下,努力镇定下来,煞有介事地感叹:“确实幸运。” 这么逆天的奖励都能想到,还心想事成了,简直不要太吓人。 叶雪尽眼神变得更为缱绻,语气柔得不像话:“驸马,我们回屋吧。” 屋内,齐明烟一见她们进来,便起身做出聆听吩咐的姿态。 第88章 叶雪尽浅浅一笑:“明烟快坐,本宫有一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齐明烟这才坐下:“殿下请讲,明烟必知无不言。” 叶雪尽略一思索,语气温和:“明日,本宫打算把衙门的人都留下来,你觉得羊州城里会是什么反应?” 齐明烟稍作思考,便答道:“殿下既然有如此打算,那么不管羊州城在这两日里派出多少人来,都要留下。”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叶雪尽眼里露出赞许,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明烟为何只在意这两日?” 一旁,云池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对啊,为什么单单说这两日。 不是,她怎么感觉这俩人又开始加密聊天了! 明明她都提前问清楚叶雪尽的打算,准备好参考答案了,怎么又有种脑子不太够用的感觉。 第89章 齐明烟抬眸:“明烟听闻流放队伍在羊州城外曾遇到截杀,殿下率众反抗,几乎全歼敌人,但放走了一条漏网之鱼。” 听到这话,叶雪尽就知道自己多余问了,齐明烟确实才智过人,不过三言两语,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不错,真正的考验是在两日后,届时,京城也该传来消息了。” “而殿下要做的,就是在这两日里尽可能地掌握羊州城的话语权。” 叶雪尽听到这番话,无声笑了:“明烟所言极是,以你之见,本宫要如何做,才能在两日之内掌握羊州城的话语权。” 她满眼赞许,不再掩饰自己的欣赏。 齐明烟微微一笑,笑容里只有谦敬,开口仍旧淡定沉稳:“羊州城真正的主事人长史朱厌,此人是土生土长的羊州人,中了举人后回乡做了个小吏,短短几年就成了一州长史,在他任长史的十几年里,羊州刺史换了三任,前两任一个病亡,一个死于匪祸,如今这位周刺史是任职最长的那个,也最没有话语权。” 在大韶国,一州刺史乃正三品地方官员,只能由朝廷委派,要么是委任京城官员,要么是从其他州城平调而来,像朱厌这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羊州刺史的。 周刺史就是京城人士,曾任吏部侍郎。 这种情况很常见,京城官员到地方州城待个几年,攒一攒履历,稍微做出点政绩,一般都会得到提拔。 比如周刺史,只要不出差错,回京后定是六部尚书之一,成为正三品朝廷大员,身份和地位都会有一个不小的飞跃。 但问题是,周刺史走不掉了,或者说他不能活着离开了,要么继续苟活,要么就跟前两任刺史一样的下场。 齐明烟比流放队伍早几日抵达羊州城,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因为当地百姓对朱长史太推崇了,对周刺史则提起来就骂。 这很不合理,因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出现上头最大的官员担一身骂名,底下的属官却美誉加身的情况,多年如此更是反常。 是以,她才用心打探了一番,得到了这些消息。 叶雪尽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本宫初来此地,也觉得事有不对,但不如明烟打探的这般详实,不过,本宫也认为破局的关键在这位朱长史身上,你继续说。” 齐明烟点头:“朱厌本来并不引人注意,事情的转折点在十二年前,那一年南疆连日大雨,羊州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水患,当时的刺史治水不力,朝廷赈灾也不及时,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朱厌就是在那时挺身而出,自称仙人使者,言仙人入梦,传授他治水之策……” 朱厌提出的治水之策就是建造出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大坝,为此他不惜散尽家财,亲率民众建成了仙江坝。 自从有了仙江坝,羊州城乃至整个南疆就再也没有爆发过水患。 朱厌也因此被提拔为羊州长史,不仅被百姓奉为仙人使者,还很快就成了真正的羊州城掌权人。 说到这里,齐明烟话音一顿:“若殿下能在两日内解决掉朱厌,便能掌控羊州。” 叶雪尽又问:“明烟可有良策?” 齐明烟坦诚道:“明烟愚钝,想到的办法暂时只有五五之数。” “何为暂时?” 齐明烟犹豫了一瞬,起身跪地:“明烟斗胆,请问殿下是否真有仙人庇护?” 叶雪尽不由握住云池的手,语调沉静平稳:“起来吧,本宫确有神明眷顾。” 她的神明就在身侧,也在她心头。 齐明烟眸光亮了亮,起身后,语速快了些:“那么,五五之数就变成了八成把握,不知殿下如今得仙人几分眷顾……” 本来若仙人庇护是假,她们便只能一边掌控矿上的力量,一边想办法找到朱厌顶着周刺史的名号,私下大肆敛财、穷奢极欲的证据,双管齐下赌上一局。 胜负只有五成。 若仙人庇护是真,那就容易很多,只需稍加施展仙人手段,再造势一番,便能事半功倍,把胜算提高到八成。 叶雪尽看向齐明烟的目光变得更为欣赏,也给她交了个底儿:“本宫也不瞒你,仙人可以助本宫呼风唤雨,凭空探囊取物,如此,胜算如何?” “那就是十成十。”齐明烟眸光晶亮,露出几分热切。 叶雪尽扬唇:“明烟既有如此把握,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本宫可能放心?” “明烟必不辱使命。” “明早你便带上小月去寻周家人……” 叶雪尽将电击棍和防弹衣的数量与作用一一道来,顺便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齐明烟听罢却面露迟疑起来,欲言又止 叶雪尽不露声色地打量她一眼:“明烟可是有不便之处?” 齐明烟摇头,神色变得坚定:“并无,请殿下放心。”说罢,她便告退。 “等一下!”云池旁听这么多,有一点最让她在意。 见齐明烟要走,她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对仙江坝了解多少?” 齐明烟一顿,如实道:“回驸马,据说那仙江坝建造得很是宏伟,能集分流、排洪和防沙于一体,确实造福了一方百姓。” 朱厌做出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不然也不会从岌岌无名的小吏摇身一变成为长史。 但他不该野心膨胀架空刺史的权力,把自己变成羊州城的土皇帝,甚至为一己私利,打着刺史的旗号,鱼肉乡里。 云池若有所思,在齐明烟走后,不自觉地拧了拧眉。 叶雪尽见状,轻声问道:“驸马,有什么不妥吗?” 云池摇摇头,眉头却依旧紧拢。 羊州的地理位置大约等同于现代的巴蜀等地,那所谓的仙江坝听起来也与都江堰的作用别无二致。 不过,都江堰是始建于战国时期,大韶国虽然是小说中的朝代,但大韶国的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古代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人家能想出这样的水利工程也在情理之中。 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没事,我们继续吧。” 两人便又坐到桌前,压缩饼干递了一块又一块,云池也逐渐感应到了储物空间里的混乱。 风雨雷电都有了,能不混乱吗,她甚至觉得这储物空间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差不多了。”云池适时收手,一样储备三份,应该够用了。 再继续下去,她真怕储物空间出现什么意外。 “有劳驸马了,我们也早些歇息吧。”叶雪尽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白日里就取下了纱布,伤口也不深,眼下已经结痂,不怕碰水了。 洗漱一番,躺床上以后,云池想起方才听到的话,侧身看向叶雪尽。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她明明都准备好参考答案了,结果却只是开胃菜,叶雪尽和齐明烟后面聊得那些,她还是一知半解。 这怎么行,身为所有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她要提前搞明白所有事。 叶雪尽也侧过身来,与她对视:“暂时没有别的打算,且随机应变。” 云池:“…”好一个随机应变。 “那你要是想到什么,记得提前跟我说,我也好提前准备。” 叶雪尽轻轻笑了:“好,本宫对驸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的神明不仅愿意留下来,还对她的事愈发上心。 她何其有幸…… 云池看着她唇畔的笑意,呼吸乱了乱,这个女人,又笑得这么勾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90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更何况叶雪尽生得极美,气质又冷冷清清地,性情和才智也让人折服。 此刻她眉眼含情的样子,似把整片冰川都融了去,浅浅一勾唇,便美得摄魂夺魄。 云池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惊艳到了,脑海里疯狂地为自己此刻的心跳失衡找着理由。 她们是各取所需,对某件事已经达成了一致,彼此都是成年人,既然你情我愿,也该更进一步了。 第89章 虽然现在的处境不太合时宜洞房花烛,但提前适应一下应该可以吧。 比如亲一下…… 就很想亲一下。 这个念头出现得突然又强烈,促使云池伸手,扶住叶雪尽的下颌,微微凑近。 “驸马…”叶雪尽慌乱地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地轻唤一声。 云池动作一顿,手指上抬,抚了抚叶雪尽的耳边的青丝,强作镇定道:“你的头发乱了。” 说罢,她仓皇收回手,转过身去。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鬼迷心窍,就亲上去了! 美色果然误人,她的一世英名啊,幸好保住了。 “驸马…”耳边又是一声轻缓,比前一声更低,更绵哑。 “嗯。”云池刚应了一声,手便被握住。 下一瞬,对方的手指轻轻上移。 那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手腕内部的脉搏处。 轻轻打转,一圈又一圈,化作一条条无形的丝线。 丝线肆意地扩张,绕满她全身,绑得她连心都紧绷起来。 “叶雪尽…”云池听到自己声音,幽沉又僵硬。 叶雪尽没有回应她,只从后边搂住她的腰,缓缓贴紧,像丝线一样,缠上来。 云池深呼吸一下,猛地转过身去,一手扯过棉被,遮蔽住朦胧的月色。 一手摸到叶雪尽的脸颊,头才低下去,又生生停住。 她的心跳快得惊人,掌心下的脸颊也烫得惊人。 “我…可以吗…” 叶雪尽没有作声,只搂住她的后脖颈,双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压了压。 轰! 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云池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本能地找到那诱人的唇。 唇齿相触…… 彼此的呼吸破碎一般失序,散开。 又在令人贪恋不止的柔软中相融,共舞。 她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仿若灵魂都在跳跃。 她们从未感受过这样的迫切,恨不得能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心跳充斥在耳膜,仿佛想让人失聪,响得猛烈。 云池感觉自己几乎快要窒息,可她又不舍得停下,病态地索取着,继续着…… 在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也短促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云池才稍稍回神,找到一丝还没完全出走的理智。 她移开,顺着下颌移到对方的喉间,唇齿张合,轻轻咬住一片细嫩的肌肤。 “驸马…” 叶雪尽陡然僵住,红唇微启,仰起了头。 棉被从脸上滑落,她怔怔睁开眼睛,失神般地望着漆黑的夜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良久,云池才松开嘴,像小猫一样,轻轻缓缓地舔了舔方才咬住的地方。 “驸马…痒…”叶雪尽难耐地颤了一下,双手又扣在云池的发顶,往旁边一压。 云池老老实实地趴在她的肩头,一下一下地平复着呼吸。 两人久久没有言语,久久地沉浸在这一吻的余韵里,久久地安抚着心跳。 “叶雪尽,我睡了。”云池冷静下来,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像下达什么通知一般,说完便背过身去。 而后,她默默捂住脸,内心疯狂尖叫。 啊! 啊啊! 她的一世英名啊,到底还是没保住。 她的初吻也没了! 还吻得那么深! 没人告诉她,接吻这么让人上瘾啊! 隐隐地,她还有点害羞。 啊! 她的初吻给叶雪尽了! 好喜欢怎么办! 还想再来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要疯了,或许她方才已经疯了。 要不是担心叶雪尽怕疼,她真想用力咬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疯啊! 怎么办,她可能真的疯了! 身后,叶雪尽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顺着脉搏往上,指尖点了又点。 云池“…” 啊,这个女人也疯了,这让她怎么顶得住! 云池绷不住了,脱口而出道:“别!” 别再考验她的意志力! 叶雪尽的手指一顿,指尖微微用力,陷入那手腕的皮肤里。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云池却好像听到一声魅惑勾人的轻唤:驸马,还要… 云池在心底默哀一秒,对不起,她没有意志力了! 下一瞬,她听到自己说出一句令人羞耻无比的话。 “叶雪尽…我想再一次……” 她一定是疯了,被这个女人给迷疯了。 叶雪尽呼吸颤了颤,闭上眼帘。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扯了扯棉被,盖住了自己的脸颊。 云池彻底疯了,再次陷入无边又无尽地渴求。 无度地渴求…… 翌日,天色刚亮,齐明烟便来敲门。 昨晚,殿下吩咐她今日一早就去矿上,去联系周家人。 秉持着以往的做事习惯,她打算在临走之前向叶雪尽打一声招呼,说一下大概几时回来。 房门敲响,屋子里却半晌没有动静。 齐明烟看了眼房门,正要再敲,里面终于有了声响。 “何人?”短短两个字,嗓音沙哑又慵懒。 齐明烟愣了愣,这声音…是殿下的?是吧…… 她艰难地辨认了一下,答道:“回殿下,我现在就和小月一起去矿上,约莫一个时辰内折返,若我们未能按时回来,还望殿下及时接应。” “去吧。” 齐明烟恍惚转身,真是殿下的声音啊,语调好奇怪,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阳光透过窗,落在床上。 叶雪尽回头看了眼,就见原本还睡着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正在望着她。 四目相视,云池心里一慌,下意识地躲开叶雪尽的视线。 等一下,她躲什么。 不就是接吻了吗,不就是多吻了几次…… 好像是十几次来着…… 她脑子一迷糊,又朝叶雪尽看去,而后瞪大了眼睛。 “叶雪尽…你今天不出门了吧。” 完了,大意了,这要是出去,别人一看岂不是就知道她们昨夜干了什么! 而且,她只是忍不住多亲了亲,怎么会留下那么深的印记。 叶雪尽茫然地看着云池,视线在那红得过分的唇上落了落,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脸颊腾得红透,耳朵也滚烫不已。 好像,驸马今日也不宜出门了。 可是…… 叶雪尽抿了抿唇,面上维持着平静,淡声道:“驸马可有铜镜。” 云池默了默,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她就把家具什么的都弄齐全了,镜子当然是有的,还是玻璃的,简直不要比铜镜清楚太多。 只是忘了拿出来。 她眼神飘了飘,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面落地镜,投放到墙边的空地上,而后两眼一闭,开始装死。 叶雪尽不由走过去,心里已经做了一些准备,所以在看到唇色较往日略微红肿时,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自己的脖子上那一道显眼的暗红色。 第91章 昨日分明没觉得疼…… 叶雪尽伸手,摸了摸颈间的那道红痕,恍惚间,昨夜的一幕幕又席卷脑海…… 她指尖缩了缩,眼里除了羞意之外,还有几分好奇。 这镜子把人照得好生清楚,她还是第一次在镜子里见到面容这么清晰的自己。 云池半晌没听到动静,忍不住睁眼望去,就看到叶雪尽的食指按在镜面上,表情深邃,好似在探究什么新奇的东西。 “这叫玻璃,还可以是全透明的,制作起来并不复杂,主要材料好像是沙子。” 她隐约记得初中的时候,就听老师讲过玻璃的制作方法,但她早就把步骤和配比都忘了。 叶雪尽摸着光滑的镜面,目露诧异:“此等神物竟是用沙子制成的吗?” 主要原料是沙子的话,成本岂不是很低? 若是大韶国能掌握这样一门技艺,不说造福百姓,便是与外邦通商时,也能获得超高额的回报。 届时,何愁国库不丰。 思及此,叶雪尽沉沉地看着面前的镜子,眼神明明灭灭片刻,最终却一字未发。 她已然依靠神明太多,在某些时候,她要知足。 然而,云池简简单单抛出一句话,就把她才压下去的念头又挑了出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沙子,而且制造方法也不难。” 云池看出她似有动容,想着若是向金手指许愿制造玻璃的方法,应该也能如愿吧。 不管怎样,她现在都想多帮助叶雪尽一些。 也算不辜负这段时光,不辜负这一路的相伴相随。 叶雪尽攥了攥手指,指甲掐在掌心,强迫自己转移掉话题“驸马真是博学,不过,我们还是说一说等下要出门的事吧。” 第90章 她不能贪心,她不该要求神明,也绝不会要求神明。 云池挑了挑眉梢,竟然对玻璃没兴趣吗,而且一大早就要出门? “等下就出门?可是计划有变?” 叶雪尽转头看来,微微一笑:“驸马忘了么,本宫昨日与十娘约好了的。” 不管事情成败与否,同一时间,林中会面。 云池想起来了,是夜探刺史府的事。 那就必须得出门了。 她看了眼叶雪尽脖子上的痕迹,心中一动,起身下床,快步走到叶雪尽面前。 “给你。” 叶雪尽十分配合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那块压缩饼干,注意力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下一瞬,云池手里便凭空拿出一条雪白色的纱巾。 “我帮你围上。” 叶雪尽垂眸,轻轻应了声:“好。” 纱巾柔软又轻盈,宛若无物一般,却又似带着什么魔力,撩人心弦。 云池看着那雪白肌肤上的一抹红紫色的痕迹,努力稳住呼吸,让自己专心于手上的动作。 随后,她扶着叶雪尽的肩转向落地镜。 “是不是很好看!” 叶雪尽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稍稍移开,与镜子里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对视,一时忘了出声。 视线相接,云池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目光,转念一想又坦然地看了回去。 “不喜欢吗?” 镜子里,叶雪尽定定地望着她,语气深深:“本宫很喜欢。” 云池看着镜子里的人,莫名生出一种错觉,叶雪尽好像不是在说纱巾,倒像是在说她…… 回过神来,她在心里揶揄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了。 “喜欢就好。” 叶雪尽仍旧直直地看着她,语气缓慢又诚挚:“很相称。” 云池呼吸微滞,完了,她更觉得叶雪尽是在说她了。 她一定是昨晚没疯够,现在还疯着,自恋得有点离谱。 “我也觉得,跟你很相称。” 叶雪尽倏然一笑,笑意温柔,眸中似有星光闪烁;“驸马快些穿衣服吧,莫要着凉了。” 她也觉得,她与驸马最相称。 云池点头,而后,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一起出了门,朝着约定的地点走去。 “卑职属下,拜见殿下,拜见驸马。”于鲁和十娘似是等候多时,远远就站在路边望着她们。 他们今日天不亮就守在了城门口,城门一开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因为他们昨夜成功潜入了刺史府,也见到了周刺史。 “如何?”叶雪尽面上平静,心里面还算满意,不论成败,这两人都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结果就不算差。 两人对视一眼,十娘默默低下了头。 于鲁略一思考,细细禀报道:“卑职昨夜再探刺史府时,幸得十娘接应,才见到了周刺史……” 事实上,是十娘一意孤行,独自先跑去了刺史府。 可刺史府被围得跟铁桶一样,还陷阱重重,哪是那么好进的。 幸好他及时追上了上去,两人配合之下,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周刺史。 “刺史府戒备森严,我们不便久留,好在周刺史早有准备。” 说到这里,于鲁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呈上。 叶雪尽接过来,打开。 上面的内容大多都跟齐明烟说的情况一致,朱厌的身份,朱厌的行事,朱厌的势力,以及前两任刺史之死都是出于朱厌的手笔。 最后,周刺史表了表忠心,言辞恳切地向她求助。 叶雪尽合上信,看向于鲁和十娘:“你们即刻回城,十娘与十兰留在城中继续打探消息,于鲁把其他能打的人都带来。” “是!”于鲁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心怀激荡,能打的人! 那就意味着又能大干一场了,城门口那一战实在是胜得太痛快,他都没过足瘾。 待他起身,十娘却没有跟着起来。 叶雪尽不由看向她,淡淡抬了抬眸:“十娘可有异议?” 十娘低低垂着头,闷声道:“属下不敢,属下知错了。” 她不知道于鲁为何帮自己遮掩,但她错了就错了,她认。 叶雪尽扫了于鲁一眼,淡声问道:“哦?十娘何错之有?” 于鲁心里一虚,讪讪扭过头去,他就是觉得大家以后还要共事,稍稍打了个圆场。 十娘俯首,深深一拜:“属下不该自大轻敌,不该鲁莽行事,若非于大人接应及时,属下恐会打草惊蛇。”甚至于被困在刺史府。 想到昨夜,她声音又郑重了些:“属下自知有错,求殿下责罚。” 十娘直觉自己即使不说,殿下也看透了一切,不然为何独独留她和十兰在城里。 十兰文弱,武力一直跟不上,留守是情理之中,可她一直都很能打啊。 叶雪尽面不改色地受了这一拜,也没有让她起来,沉吟片刻才道:“你既知错,往后当改之,本宫不希望你再犯同样的错误。” 此话一语双关,也暗示她不要再想什么别的了,老老实实待在城里。 十娘听明白了,忙叩地称“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叶雪尽这才让她起身,看向于鲁:“切记,速去速回,带着人直接来找本宫。” “卑职遵命。”于鲁大声应了,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就有些迫不及待。 他早就期待着再来一场了,这次一定打个痛快。 目送他们离去,叶雪尽便看向云池,顺手把周刺史的信递了过去:“驸马觉得周刺史其人如何?” 云池看过之后又还给她:“别的不说,这个周刺史很能忍。” 来到羊州没多久就被架空了权力,为了活着,卧薪尝胆这么几年,其间还摸清了朱厌的老底,也是个人物。 叶雪尽扬唇笑了笑:“此人也算能屈能伸,胆子虽小,但忠心还在,尚且一用。” 周刺史明显是个识时务的人,不然也不会隐忍至今,大约能为她所用。 云池点点头:“那我们回去?” 叶雪尽轻轻摇头:“去矿上瞧瞧。” 齐明烟和周祁月此刻应该刚到矿上,不管状况如何,什么人接应都不如她和驸马亲去。 “听你的。”云池说罢便抬脚往前走,目视着前方,手悄悄晃了晃,佯装随意地去握叶雪尽的手。 可刚碰到对方的手,她就心里一乱,又鬼使神差地避开。 叶雪尽驻足,睫羽轻眨:“驸马。” “嗯?怎么了?”云池状似疑惑,心里边则慌极了。 她们明明都习惯了牵手和拥抱,可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夜再与叶雪尽有肢体接触,她总觉得有些很紧张,说不上来的紧张。 叶雪尽不语,静静看了她片刻,缓缓伸出了手。 云池心头猛跳两下,懵懵地抬手,十指相扣,不自觉地用力一拉,把人抱在怀里。 叶雪尽一怔,忙偏头避开,“驸马,正事要紧。” 云池面色一红,尴尬地松开怀抱,只牵着她的手。 气氛静了静,两人都没有再出声,一起朝着矿上走去。 如此走了一会儿,云池渐渐冷静下来,试着打破沉默:“我知道正事要紧,我方才没想。” 她的一世英名,不能再毁了。 叶雪尽轻笑一声:“好,驸马不想。” 她这么一笑,云池的脸更红了,头脑一昏,脱口而出道:“我本来真没想,是你一直看我,看得我……” 心就乱了,脑子也不清楚了,就只有一个念头:想亲。 这下,叶雪尽的脸也红了。 她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攥紧云池的手指,低低缓缓道:“看得驸马怎么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池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吧,我承认我一早就想了,从睁开眼看到你就想再亲亲你。” 什么一世英名,能亲吗,她摆烂了。 叶雪尽脚步一顿,冷不丁地抽回手,大步向前。 “登徒子。”不知羞。 似嗔似恼的三个字落在空气里,戳得人心痒痒的。 云池不自觉地捂了一下胸口,那里一颗心怦然而动,宛若擂鼓。 她无知无觉地笑了笑,快步追上去。 清风徐徐,吹动叶雪尽的发梢,随风轻扬,晃到了身后人的心里去。 第92章 此刻的矿上。 周祁月看了看自家大哥,周祁山见到自己的发妻没有丝毫欣喜之色,反而皱着眉头,眼底似藏着担忧。 她又去看齐明烟。 齐明烟的神色则没有丝毫变化,好似没有看到周祁山一般。 周祁月茫然收回视线,她以前只知大哥和嫂嫂都是重礼又识大体的人,相敬如宾,在人前也极守礼节。 却没想过,大哥和嫂嫂之间从未有过恩爱夫妻的样子。 如今知晓了些许内情,再去观察这二人,才发现出不对劲来。 第91章 …… “都随我来。”周老御史径直往前走,示意大家都跟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女眷们该来的地方。 “明烟,可是殿下让你们来的?”走远一些,周老御史转过身来。 儿媳既然和女儿在一起,那就是见过长公主殿下了,一大早就来矿上找他们,八成是殿下吩咐了什么。 “正是。”齐明烟没有耽误时间,直奔主题道,“殿下命我来寻大家,去女眷那边一趟。” 周老御史听到这话,目露犹豫:“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他们来矿上都三日了,除了第一天见到过管事的人和几名衙役,后面就没人管了。 对,矿上竟然没人管了,矿丁们乐得不用被人催着干活,他们却一点也不敢放松,生怕这里面藏着什么陷阱。 齐明烟静静看着周老御史,利落道:“殿下并无别的吩咐,只道让我们速来速回。” 周老御史点点头:“那便速速去见殿下吧。” 话音一落,周祁山忍不住喊了声:“爹!” 众人不由都看向他,周祁山稳了稳神,朝周老御史道:“爹,您带大家先去前面等候,我问明烟几句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不必耽搁时间。”齐明烟先接了话。 周祁山咬牙:“齐明烟,我要问的是私事。” 齐明烟一脸淡然:“我们已经和离,我与你也无私事。” “咳咳,我们去前方等候,你们许久未见,也好生说会儿话吧。”周老御史见儿子和儿媳情况不对,忙轻咳两声,家丑不可外扬啊。 却不料,齐明烟直接走到他面前,干脆利落道:“事态紧急,还望您不要因私废公,明烟这便先行一步,向殿下复命去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全程连声‘爹爹’都没喊。 “嫂嫂。”周祁月看得着急,跺了跺脚,“爹,您真是糊涂了,什么事都没殿下的吩咐要紧。” 周老御史一愣,反应过来,忙叫大家赶紧跟上。 周祁山却紧锁眉头,拦了拦:“爹,明烟早就不跟咱家一条心了,小心有诈。” 周老御史揪住胡子沉默片刻,摇摇头:“不管明烟如何,你该信你妹妹。” 周祁山扬了扬下巴,语气莫名道:“小月一贯只听齐明烟的,哪会将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大郎!”周老御史皱眉,他不觉得儿媳会在这种事上撒谎,更不认为女儿会帮着儿媳诓骗他这个当爹的。 周祁山一脸固执,不肯低头:“总之,儿不信齐明烟。” 前面,周祁月快步追上齐明烟,轻轻扯住她的衣袖:“嫂嫂,我们不等爹爹和大哥他们了吗?” 齐明烟看她一眼,语气淡淡:“你若也不想继续为殿下效命,陪他们留在这里便是。” 周祁月下意识地想扯住齐明烟问清楚,冷不丁地又想起齐明烟昨夜说过的话。 遇事三思而后行,三思而后行。 她恍恍惚惚地松开手,她从未动摇过效命于殿下的决心。 可嫂嫂为何说留下来是不想继续效命于殿下呢? 齐明烟见她老实跟了上来,语气缓了缓:“小月,你一定要记住,凡事都要以殿下的吩咐为先。” 与昨日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此刻听来却有不一样的含义。 周祁月心里一惊,脚下再也不敢有停顿。 是了,嫂嫂昨日就提醒过她了,凡事都要以殿下为先。 比如此刻,殿下吩咐了让她们带周家人速回,可大哥却表现得不那么遵从,爹爹也糊涂,竟由着大哥胡来。 “可是,嫂嫂不是说,殿下让我们带大家一起回去吗?” 周祁月想明白了一些,又没完全明白,若只有她们二人折返,虽然是以殿下的吩咐为先,但也没有完成殿下的吩咐啊。 齐明烟脚步不停,语气却慢了慢:“小月,殿下并非只指望着周家人。” 羊州衙门今日来得人应该不多,殿下昨夜也都跟她说了,会把之前押送流放队伍的六名官差找来,以及几名各有所长的少女也会来。 再不济还有木屋那边的十几名女眷,刚手刃了仇人,杀气腾腾的女眷。 更不说殿下手里的神器和仙人手段,这么多人手,对付衙门那些人足够了。 彼时,齐明烟只以为叶雪尽命她找周家人是想更稳妥些,可就在她见到周家人时,突然醒悟过来。 殿下此举另有深意。 殿下在衡量,衡量周家人的忠心和办事效率,甚至于衡量她的能力。 想来,殿下昨夜便看出了她和周家人之间存在某些问题,甚至于更早就料到了一些,所以才问她:是否有不便之处。 所以才特意让她带着周祁月一起来矿上。 大事面前,只要周老御史不糊涂,就算不信她,见到周祁月也该知道要怎么做。 思及此,齐明烟一边心有余悸,一边也更加坚定。 殿下心思缜密,且足够杀伐果断,是好事。 有道是慈不掌兵,一个冷静睿智到把人心都算进去的主将,在乱世中才能给人带来更多的希望。 周祁月也幡然醒悟,殿下并非无人可用,或者说,殿下此时此刻并非人手不够。 若她和嫂嫂傻傻留下跟大哥耗费时间,也不会误殿下的事,但那样一来,她们和周家一行人就都会被殿下所舍弃。 一瞬间,周祁月的心里又慌又怕。 两人心底各有惊悟,脚步迈得更快了。 很快,她们又齐齐顿住,因为突然出现在转角处的两道身影。 “属下拜见殿下,拜见驸马。”齐明烟眼底闪过意外,快速上前行礼。 周祁月也跟着一起跪下,心里同样疑惑,殿下和驸马为何会来这里。 “起来吧,你们无事便好。”叶雪尽面色淡然,声音温和。 齐明烟一贯冷静的脸上露出几丝动容:“殿下是怕我们有事吗?” 叶雪尽微微扬唇:“明烟不是说,若你们一个时辰未归,需要接应吗。” 齐明烟抿了抿唇,可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啊,而且她之所以那么说,意思是她们若未能准时,便是事情有变,殿下就该另做打算了。 她根本没想过真有接应这一回事,更没想到会是殿下和驸马亲自来接应。 可殿下会不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吗,殿下显然是明白的。 周祁月也瞪大了眼睛,原来殿下没想过舍弃她们吗。 叶雪尽看出她们心中所想,浅笑道:“随本宫一去去迎敌吧。” “是。”齐明烟跟着笑了笑,心里只觉得暖,原来殿下并非她所想得那么杀伐果断,也并非算尽人心。 这样有温度的殿下似乎更值得她追随… 周祁月也两眼晶亮,殿下还是看重她的,她可是殿下的粮草大将军。 呜呜呜,真好,殿下从未想过舍弃她,她这辈子都要誓死效忠殿下。 一旁,云池看到齐明烟和周祁月脸上的激动之色,又看到她们身后并无周家人的身影,恍然大悟一般地看向叶雪尽。 这个女人的心思也太细太深了,她好像永远都问不全参考答案。 但她又好喜欢这样的叶雪尽,或者用喜欢来形容并不准确,应该是欣赏,是赞叹,是与有容焉。 “驸马?”叶雪尽似有所觉,握了握云池的手,深邃又好看的眼眸似乎在说,为何怔怔看着本宫? 云池笑了笑:“没什么,我们现在不回去吗?” 没有完整的参考答案也没关系,她更喜欢偶尔恍悟带来的惊喜。 叶雪尽缓声道:“去前面等于鲁他们,不必惊动女眷们。” 女眷们虽然有杀敌的决心和勇气,但她们到底被磋磨了那么久,身体都虚弱不说,也无对敌的经验,若贸然上场,恐有伤损。 眼下,事态还不足以紧急到那一步。 不一会儿,四人来到大路上。 若羊州城来人,不管是去矿上,还是去女眷那边,此处都是必经之路。 大约一刻钟后,一群快马赶到。 “殿下,奴婢都惦记死你了。”漱石头一个冲上来,十梅十竹十菊和十松四人紧随其后,跟着围到了叶雪尽身边。 于鲁和五名官差则规规矩矩地停在三步之外,叩首行礼。 “卑职属下,拜见殿下,拜见驸马。” 叶雪尽略一点头,先向他们介绍了一下齐明烟,又跟齐明烟简单说了一下几人的名字和长处。 而后,她才吩咐道:“不论衙门来多少人,但凡出现在本宫方圆六丈之内,仙人便能令其缴械,而我们不仅有刀枪不入的法衣,还有神器在手,尔等可有信心,与本宫和驸马一同御敌。” 她声音清凌凌的,语调沉稳,言语间带给大家无限的底气。 “我等愿追随殿下、驸马御敌!” 众人心潮澎湃,齐齐一跪,他们可太有信心了。 第92章 叶雪尽看着面前的十三个人,默默攥了攥云池的手。 云池会意,按照人数,凝神投放出防弹衣、电击棍和袖弩。 待众人穿好防弹衣,于鲁和官差们以及漱石和十松这些擅长近身搏杀的人,都拿着电击棍守在云池和叶雪尽的身边,一起站在路中央。 齐明烟和周祁月则跟十梅十竹十菊三人装备好袖弩,藏身在路边的灌木丛中。 第93章 太阳逐渐南移,临近正午,大路上掀起一片尘烟。 “官府办差,速速避让!” 看到挡在路中央的一排人,冲在前面靠边的官兵刚喊出一嗓子,队伍正前的陈司马便抬了抬手。 身后三十多名官兵齐齐勒马,停了下来。 叶雪尽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云池,云池轻摇了一下头,示意还在二十米外。 也就是距离不在六丈之内。 对面,陈司马沉沉看着叶雪尽,扬眉笑了:“长公主这是在迎本官吗?” 说话间,他快速扫视四周,眯了眯眼睛。 叶雪尽并不理他,只看向他身后的衙役们,肃声道:“尔等若还是我大韶的兵,便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来的人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原本,她以为只是查几个衙役的下落,来者应该也是衙门的人。 没想到,带队的会是陈司马,带的人还都是驻城官兵,并非一般衙役,而且足足有三十多人。 陈司马也没想到叶雪尽会带人拦路,老张头带衙役们回到矿上便没了消息,他本想再多派一些衙役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是朱长史担心衙役们办事不力,特意命他前来探一探虚实。 身为朱长史最信任的人,这种事,陈司马本应当仁不让,但因为在城门上见识过流放队伍的本事,他就没指望衙门里的那群酒囊饭袋,而是在军中点了三十六名好手。 即使是这样,看着大剌剌拦路的叶雪尽等人,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长公主好大的派头,这话应该由本官来说才是。”陈司马笑意一收,高声喝道,“都听好了,你们追随的人现在只是庶民一个,还是戴罪之身,若尔等执迷不悟,敢和官府作对,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谋反,本官只给你们一次机会,降者不杀。” 话音落下,叶雪尽这边却无一人给出反应。 陈司马登时垮了脸:“躲着的人也出来吧,既然你们不知死活,那就休怪本官手下无情了。” 灌木丛中,少女们不由看向齐明烟。 方才殿下介绍的时候说过了,要求所有人今后都要尊齐明烟为军师。 齐明烟稍作思考,从容起身。 其余人见状,纷纷效仿。 见埋伏在路边的只是五个女流之辈,陈司马身后的官兵忍不住嗤笑一片。 “这算什么,几个弱女子?” “真是不把咱们弟兄放在眼里,玩过家家呢。” “头,让我先上,扒了她们的衣服给兄弟们做彩旗。” 这些官兵属于驻城军,是羊州城重兵,一州司马本就负责带兵和管理军队事务,他们又是军中好手,都算陈司马的亲信,说话便没了顾忌。 陈司马见埋伏的人只是几个弱女子,心里虽也有些轻视,但还是没有大意。 身后这些弟兄当日并不在城门上,自然就没有看到流放队伍的神勇。 可他当时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流放队伍的人好像只来了少数,还都是女人,仅有的几个男人竟是押送流放队伍的官差。 这倒让他意外了。 他还道这些官差怎么不着急回京复命,原来是暗中投了长公主。 陈司马沉思片刻,点了六个人:“你们几个,让他们见识一下厉害。” 今日就让他来看看,是哪路神仙那么闲,会不会再出手庇护这些人。 一听这话,被陈司马点到的六名官兵拔刀就冲了上去。 “兄弟们,杀!” 叶雪尽微微蹙眉,朝云池摇了一下头,便看向齐明烟。 齐明烟秒懂,盯着那六名官兵,面无表情道:“射马。” 五把袖弩皆是三箭齐发,十五支利箭破空而出。 马匹中箭发狂,顷刻间就乱了阵脚。 六名官兵果断弃马,挥刀继续冲。 “小高,你们几个保护殿下。”于鲁大吼一声,握着电击棍就冲了上去。 “殿下,这些小虾米交给奴婢就够了。”漱石紧跟着动手。 十松一言不发,眼神锐利地猛冲,速度比于鲁和漱石都要快。 叶雪尽镇定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出言干涉。 在紧要关头懂得随机应变,且找准时机,有把握地出手,也是手下人所要具备的能力。 于鲁、漱石和十松显然都拥有这种判断力。 不过是眨眼之间,十松就先一步冲到了六名官兵眼前,只见她快速直刺几下,便又回到叶雪尽身边。 手拿把掐,大功告成。 于鲁:“…”不是,他还没动手呢,他还想大干一场呢,这就完了! 漱石:“…”小姐妹深藏不露啊,是个好样的。 气氛诡异地静了静,于鲁和漱石看着瘫倒在地的六名官兵,对视一眼,也退回到叶雪尽身边。 好吧,是他们不够快。 齐明烟眼中异彩连连,殿下身边果然卧虎藏龙,那神器也非同一般。 陈司马的眼睛也亮了亮,上次在城门上,他可是看到了,那些来截杀流放队伍的人一靠近,手里的兵器就凭空消失了,就连外袍都没了。 方才,六名官兵虽然都倒在了所谓的神器之下,但并没有被缴械。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神器应是一定要击中人身才能有效果。 那就好办了,仙人不在就行,他就说嘛,哪有那么闲的仙人,天天守着人庇护。 要真有,叶雪尽也不会被贬为庶民,流放到这里了。 陈司马感觉机会来了,忙挥手高呼:“兄弟们,别让他们手里的棍子碰到身上,躲着点暗箭,随我立功杀贼,冲啊。” 兵者勇也,其余官兵虽然都被惊到了,但听到陈司马胸有成竹的话,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齐明烟立时看向叶雪尽,等待示意。 叶雪尽轻轻扬唇,握住云池的手,从容吐出两个字:“六丈。” 话落,她朝齐明烟看了一眼。 云池也笑,二十米内了呢,那就是她的天下了。 不过一瞬间,陈司马和官兵们手里的刀便尽数消失,连同他们身上的外袍,甚至于鞋子都没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袖弩再次齐发。 “啊!” 马的嘶鸣声夹杂着人的惨叫,响彻半空。 陈司马摔倒在地,官兵们虽然快速地聚到一起,把他围到中间,也摆出了对敌的架势。 但他们已经变得手无寸铁,甚至赤脚在地,脸上和心里都慌极了。 陈司马爬起来后,心里都快崩溃了。 到底是哪路神仙这么闲啊,真见天地护着! 不是,既然这么护着长公主,你直接庇护她做皇帝得了,还搞什么被贬被流放的,耍他们玩呢。 叶雪尽看着如惊弓之鸟的官兵们,淡定向前。 于鲁等人小心跟在她和云池身边,齐明烟她们也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看着步步逼近的叶雪尽,看着叶雪尽身后个个手握神器的人,官兵们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把陈司马紧紧围在背后。 “都让开。”陈司马一咬牙,推开面前的官兵,看向叶雪尽,大声喊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便是,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叶雪尽缓缓勾唇:“是吗,那便都杀了吧。” 陈司马呆住,面前的女人笑得明媚,貌美若神女,可说出来的话却吓破了他的胆。 “殿下饶命,都是朱长史下的令,卑职愿追随殿下杀了朱长史那老贼,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陈司马腿一软,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官兵们脸色僵了僵,似是不敢置信,更多的是觉得丢人,主帅如此没骨气,太丢人了。 面面相觑片刻,他们也默默跪了下去,叩头不语。 “刚才是谁说的把衣服当彩旗来着,给我滚出来。”漱石一个箭步,把电击棍往陈司马身上一戳,把人电昏过去。 嘿,她总算是也知道用神器制敌是什么感觉了,就很爽,简直易如反掌。 第94章 官兵们登时僵住,没有再往后退。 不过,他们的视线大多都落在了一个年轻的官兵身上。 “是我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被他们盯着的年轻人一咬牙,站了起来。 那话是他说的,左右躲不过去,还不如痛快些。 漱石一脚把他踢翻,用力踩在脚下,回了一下头,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敛眉,看着一众官兵:“你们陈大人说得不错,本宫不仅要与官府作对,还要杀进羊州城去,还有谁想求死,现在就站出来吧,本宫可以成全你们,否则,就老实听本宫的吩咐。” 第93章 此话一出,气氛陷入一股诡异的宁静。 片刻后,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官兵站了起来:“老子死也不会助纣为虐。” “苏大说得对,我们绝不助纣为虐。” 又几名官兵跟着站了过去。 叶雪尽面色不变,淡淡看向漱石:“把人唤醒。” 漱石当即就是一脚,狠狠地踢在陈司马的脸上。 “啊!”陈司马痛呼一声,捂着痛得快要掉了的鼻子醒来。 叶雪尽向前一步,直视陈司马:“你是羊州司马,他们都是你手底下的兵,本宫给你一个机会,让站着的人再跪下来,随本宫杀进羊州城,你便能活。” 陈司马一听,也顾不得疼了,忙看向站起来的几名官兵:“还不快跪下。” “本官命你们跪下,殿下有仙人庇护,咱们一定能杀进城去。” “你们都傻了吗,快跪下谢殿下不杀之恩。” 陈司马急得一阵喊,到最后只剩下苏大一个人还站着,最先站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反而也跪了回来。 “苏大,想想你的妻儿……”陈司马为了活命,还在努力地喊着,他这会儿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带苏大这个榆木疙瘩了。 他把苏大收为亲近是看苏大为人忠勇,可当这份忠勇毫无用处,还会连累他丢掉性命的时候,他恨不得扑过去亲手砍了苏大的头。 叶雪尽不由蹙眉,看了眼漱石。 主仆两人相伴多年,彼此之间再默契不过,只一个眼神,漱石便又是一戳,陈司马再次被电晕。 耳边瞬间清静了。 叶雪尽这才看向唯一还站着的人:“苏大,你不想活着?” 苏大握紧拳头,脸色煞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手中的刀绝不会刺向羊州城的百姓,说多无用,杀了我便是。” 他是不想死,但他也不怕死, 叶雪尽看他一眼,声音淡了下来:“漱石,把他绑了。” 而后,她看向跪了一地的官兵,语气更冷:“剩下的,一个不留。” 话音一落,于鲁和漱石等人便一拥而上,干脆利落地结束战场。 苏大立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叶雪尽。 叶雪尽也看他,声音很沉:“身为大韶的兵,本该守护百姓的兵,却为了苟活,不惜将刀对准自己身后的百姓,这样的兵,本宫不用。” 苏大一怔,眼底的震惊不由被疑惑取代。 这样的话,被一个方才还扬言要跟官府作对的人说出来,怎么听都觉得离谱。 叶雪尽似是知他在想什么,意有所指道:“你且看着,三日之后,再来论生死。” 苏大皱皱眉,看什么? 叶雪尽不再理会他,转而朝众人吩咐道:“女眷留下,于鲁带人即刻回城,若城中有异动,只需派一人来报,其余人伺机进刺史府,保下周刺史。” “是。”于鲁抱拳,立时带着小高等几名官差上马。 苏大又瞪圆了眼睛,什么异动?这伙人为何要保周刺史那个狗官?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却也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人都被绑起来了,还说什么。 他虽然忠于朝廷,忠于百姓,但也不是无脑寻死的傻子。 还有一点就是,他也想看看,看看这位曾经的长公主殿下到底想让他看什么。 至此,一行人也朝着木屋那边赶去。 云池见事情尘埃落定,这才轻声朝叶雪尽问道:“你打算留下这个苏大?” 叶雪尽没有否认:“本宫欣赏忠勇之士。” 所以,她给苏大三天时间。 此人若只知一味地愚忠,三日一到,便也不会用。 云池若有所思:“你这是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方才,她就看出了叶雪尽的用意,她们现在虽然缺人手,但也不能随便用人。 尤其在这种要紧关头,每一步都不能出错,每一个人都不能放松警惕。 叶雪尽不由侧目:“驸马不问本宫要他看什么?” 云池自信一笑:“这还用问吗。” 她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那真是白长脑子了。 她甚至能断定,若苏大是个头脑清楚的,一日就能看到。 看看叶雪尽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自己,看看叶雪尽是良将还是逆贼。 毕竟,木屋那边的女眷们都还恨着呢。 不出云池所料,待她们回到木屋这边。 一看到身穿戎服还被绑到树身上的苏大,女眷们的眼睛里几乎要淬出火来。 “殿下。” “殿下…” 虽然如此,女眷们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殷殷地望着叶雪尽,一声声轻唤着,仿佛这样便能让那一颗颗彷徨不安的心落在实处。 叶雪尽浅浅一笑,眼神温和地看着她们:“本宫无事,你们不必理会此人,绑着便是。” “是。” “殿下无事便好。” 女眷们也跟着笑,眼里的怒火淡了淡,但又没完全淡去。 叶雪尽又与她们说了些话,让她们收拾几间屋子出来,便示意齐明烟等人进屋。 小小的木屋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满满当当。 云池想也没想,便主动投放出七个凳子出来。 叶雪尽眼底的笑意浓了浓,牵着云池的手率先坐下,而后从容地看向面前的七人:“都坐下说话吧。” 几人闻言,自觉找了位置。 齐明烟和周祁月坐中间,齐明烟往左是十松和十竹,周祁月往右是十梅和十菊。 漱石则习惯地站到了叶雪尽身侧,仿佛还是在长公主府一般,安静地守在叶雪尽身边。 叶雪尽的目光从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此处除了周老夫人和小盈儿之外,女眷共十二人,本宫要你们七人在两日之内办好一件事,那便是教会每一个女眷学会怎么使用袖弩,怎么使用电击棍,以及什么叫令行禁止,你们可能做到。” 她语速不紧不慢,声音沉稳,似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打起精神,心生肃敬。 “我等一定全力以赴,必不辜负殿下所望。”齐明烟带头答应道。 叶雪尽点点头:“外面天色也快暗了,你们今晚便在本宫这里一起用饭吧,彼此之间也多熟悉些。”话音一顿,她又补了句,“切记,往后若本宫与驸马不在,明烟便代为施令,若明烟不在,便由漱石做主。” “是。”众人齐齐一应,心里各有思量。 周祁月一脸自豪,她嫂嫂最得殿下重用啦。 漱石也自信满满,虽然殿下有了军师,但她这个女诸葛也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十梅、十竹,十菊和十松四人则好奇地打量了齐明烟一眼。 齐明烟始终是她们之中最为镇定,也最淡然的那一个,神色没什么变化。 “去吧,苏大那边,不必拘着大家。”叶雪尽笑笑,意味深长道。 “明烟明白。”齐明烟仍旧第一个答应。 众人出了门,周祁月便忍不住问道:“嫂嫂,殿下说不必拘着大家是什么意思?” 其余人有的听懂了,有的还不懂,一时间都看向了齐明烟。 齐明烟眼神深了深,语气缓缓:“你们用眼睛去看就是。” 用眼睛看? 殿下之前也说让苏大看着,到底看什么? 很快,她们就知道了。 第95章 羊州虽地处南地,但初冬傍晚的山谷,风也是冷的。 双手被反绑在树后的苏大除了感觉风是冷的之外,还觉得周身寒气逼人。 这里的女人好像都是疯子,不时朝他脚下泼水就算了,看向他的眼神还那么瘆人。 尤其天色越来越暗之后,那一双双眼睛里就像带了刀子一样,恨不得割下他身上的肉来。 苏大顶着女眷们幽冷又怨恨无比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呸!” 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语气词。 见齐明烟等人没有阻止,女眷们好似听到了轰鸣的战鼓,纷纷冲锋起来。 “畜牲!” “下地狱的玩意儿!” “真该死!” “老娘迟早跟你们拼命。” 饱含恨意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女眷们逐渐凑到了树周围,个个都咬牙切齿盯着苏大,恨不得生啖其肉。 一把尘土撒到脸上,苏大忍了。 一把碎石砸在身上,苏大也忍了。 当裤裆差点被铁锹铲出个窟窿的时候,苏大再也忍不下去。 “我来自驻城军,我是保卫羊州城的兵,你们都疯了吗!你们想谋反吗!” 可他的怒吼没有起到丝毫震慑作用,反而引来更猛烈的恨意。 “打的就是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羊州兵。” “老娘跟你们这些天杀的拼了!” 第94章 “你们这群畜牲,你们都不得好死!” 周祁月等人愣住,不由又看向齐明烟。 这次,是漱石开口问道:“军师,我们真的不管吗?”她还不知道女眷们以往的遭遇,并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齐明烟黛眉微凛:“殿下的意思是,不死就行。” 周祁月深知女眷们的刻骨之恨,甚至还参与过那一晚的救赎。 当下便拉着漱石几人小声解释了一番。 漱石听罢,虽然觉得羊州衙门的人都活该,但还是担心女眷们没有分寸,别真把人弄死了。 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也没有出手制止,只是看着。 看着苏大别死了就成。 周祁月也有些不忍:“嫂嫂,苏大看着跟那些人不像一丘之貉。” 齐明烟轻轻摇头:“小月,他并不无辜。” 周祁月不解,但也没有追问,遇事三思而后行,她先思考一会儿吧。 这时,十梅和十竹以及十菊也凑了过去,生怕漱石一个人把控不住事态。 唯有十松还在原地,与周祁月一左一右待在齐明烟身旁。 周祁月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忍不住又去看齐明烟。 齐明烟注意到她的视线,轻轻一叹,却不再说什么。 “嫂嫂…”周祁月欲言又止。 “军师说了,他不无辜。”冷不丁地,十松开了口。 周祁月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无辜?” 十松眉毛一挑,语气坚定:“他就是不无辜。” 周祁月嘴角动了动,默默抬脚,算了,她还是帮忙看着点吧。 见十松仍立在原地,齐明烟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少女。 她对十松印象深刻,毕竟没有哪个少女会那么勇猛,一人可以单挑六人。 “军师看我做什么?”十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直白地问道。 齐明烟收起眼底的打量,只留下好奇:“你为何觉得此人不无辜?” 十松想也不想道:“既然是殿下的吩咐,军师也这么觉得,那他就一定不无辜。” 少女语气笃定,脸上透出单纯的信仰。 齐明烟微怔,殿下就是她的信仰! 从少女脸上读出这么一句话,齐明烟不由笑了:“你说得不错,他的确不无辜,女眷们在矿上的遭遇,寻常百姓或许不清楚,可衙门和军中的人多少都有耳闻,甚至于有不少人就参与过对女眷们的迫害,他们知道却不以为意,甚至漠视这种事情的发生,便谈不上无辜了。” 发落到这里的女眷一批接一批,惨死的女眷也一年多过一年,那么多鲜活的人命,就这么早早陨去,冷眼旁观者哪配谈“无辜”二字。 十松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她就知道,殿下的吩咐从来不会错,军师能让殿下如此看重,也不会说错。 听她这么说,齐明烟又好奇地问道:“你为何不去帮忙拦着?” 十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既然殿下和军师都不会错,那就是对的,对的事,为何要拦?” “他要是死了呢?” “那他就是该死。” 齐明烟又是一怔:“殿下并没打算让他死。” 十松撇撇嘴:“可殿下也没让拦着。”话音一顿,她与齐明烟对视,“军师也没让拦着。” 齐明烟沉默,说得好有道理。 十松见她沉默,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齐明烟微微一笑:“正是。” 话说到这里,两人又一起看向女眷们那边。 苏大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倨傲,只发出崩溃的嘶吼,以及追悔莫及的惨叫。 他好像懂了女眷们的愤怒,也明白了女眷们为何对羊州城的官和兵恨之入骨。 十松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悄悄瞄了齐明烟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齐明烟也很敏锐,笑盈盈地问了一样的话。 十松被抓个正着也不尴尬,反而跟着笑了起来:“我高兴。” 齐明烟:“…” 她看得出少女所说的“高兴”就是字面意思,纯粹地开心。 “为何高兴就要看我?” 少有的,她被挑起了谈兴,想知道少女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十松兴致勃勃道:“军师愿意跟我说话,我觉得开心,所以就想多看看军师。” 往常,她一直是话最少的那个。 因为姐妹们都识文断字,像十兰和十竹可以说是博览群书。 只有她大字不识一个,从小跟着爹爹在山中打猎,也甚少与人交流,除了一身蛮力就是与猎物搏杀的狠劲。 很多时候,她都不能立即听懂姐妹们的话,等她想明白,姐妹们已经在聊别的了。 而且,姐妹们好似也不能一下子就理解她的话,总要多问几句,或者告诉她该怎么说,怎么做。 其实她也听不太懂殿下的话,不知道那些话里的深意,想不通原因,就像方才,她并不明白殿下为何那么吩咐,军师又为何说苏大不无辜。 但她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那就是不管什么原因,只管照殿下的吩咐做。 也不用管军师为什么那么说,只管听,只管信就是。 可军师不一样。 军师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军师不仅愿意主动解释,好像还听得懂她的话。 懂她为何坚信,懂她的应对方法。 十松虽然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心里是喜欢的。 她喜欢和军师说话,因为军师愿意跟她说这么多,说到她懂。 齐明烟顺着她的话接道:“十松愿意跟我说话,我也很开心。” “我知道。”十松依旧笃定,“军师如果不开心,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了,对吗。” 齐明烟莞尔:“对。”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性子这么简单又果断的人。 少女简单的让人信任,果断的让人安心。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开门声。 两人一起转头,就看到叶雪尽站在门前。 “殿下。” 叶雪尽扫了眼女眷们的方向,温声道:“让大家早些歇着吧,你们几个进来吃饭。” 她和驸马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苏大那边也差不多了。 “是。”十松正色一应,转身大步朝着女眷们跑去,提高音量,“殿下有令,大家该歇着了,我们该吃饭了。” 齐明烟见状,不自觉地笑了笑:“十松这是一心只照殿下的吩咐来办事。” 不在意前因,也不管后果,只管听吩咐。 叶雪尽听到这么一句没有头脑的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明烟跟大家相处得很愉快。” 笑得都真心了些…… 齐明烟面色一顿,似是茫然,似是确信:“她们都是极好的人。” 叶雪尽笑笑:“快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七人都进了屋,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彼此眼底有意外也有了然。 意外仙人如此眷顾殿下,也了然仙人对殿下的格外庇护。 “都入座吧,不必拘礼。”叶雪尽与云池先行坐下。 “是。”众人齐齐一应,按照傍晚时的位置,围坐在桌前。 她们忙碌了大半天,午饭都没顾上吃,这会儿都饿了。 一时间,所有人默契地闷头吃饭,打算先填饱肚子再闲谈。 “军师,这个鱼好吃,刺都烧软了。”十松打破沉默,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齐明烟的碗里。 看着一向话少,且常绷着小脸的十松笑眯眯地给齐明烟夹菜,桌上的人都是一愣,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 齐明烟下意识地扬唇,温声解释道:“这叫青花鱼,刺本来就是软的,而且除了主刺几乎没有什么杂刺。” 话落,注意到大家都看着自己和身旁的少女,她莫名感到几分不自在。 大家为何都看着她们…… 十松对气氛一无所觉,笑容更大了:“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军师你多吃点。” 军师果然跟别人不一样,什么都细心解释给她听呢。 少女的亲近之意表现得直接又纯粹,让齐明烟忽略掉了心里的不自在。 “好吃,你就多吃些。” “嫂嫂。”周祁月很是突兀地喊了一声,眼底掩不住探究,“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此话一出,十松夹着鱼肉的筷子在半空中一顿,转了个方向,把鱼肉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任谁都看得出,那块鱼肉本来也是想往齐明烟碗里放的。 少女似是反应过来,忙道歉:“对不起军师,我以为你喜欢吃的。” 齐明烟看出少女脸上给的无措,鬼使神差地伸手,竟直接从对方的碗里夹起那块鱼肉,随后似是愣了愣。 她缓了缓神,从容不迫地吃下鱼肉,才看向周祁月:“我的确不喜欢吃旁的鱼,因为刺多,但青花鱼不一样。” 第95章 她独独爱吃青花鱼,因为刺少且刺软。 周祁月低头,闷闷道:“嫂嫂从前怎么都没说…” 话说到一半,她及时住嘴,又想起了那句“遇事三思而后行。” 气氛诡异地静了静,隐隐还有些尴尬。 叶雪尽的视线在三人脸上转了个来回,打破了尴尬:“本宫许久没有饮酒了,今日难得与你们共聚一堂,我们小酌一杯。” “对,大冷天的,喝杯酒暖暖身子。”云池紧跟着说道,视线也在三人脸上扫了扫,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三人之间好像有点不对劲。 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第96章 两人说罢,一起转身,从身后的小桌上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桃子酒。 淡粉色的液体,浓郁的桃子香气,清爽微甜的口感。 无一不让人惊叹。 纵使是曾经贵为当朝长公主的叶雪尽,脸上也露出片刻的回味。 琼浆玉液,不过如此了。 其余人皆一脸沉醉,心底连呼,不愧是仙人赐下的美酒,这哪是酒,分明是仙酿。 而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叶雪尽和云池身后的小桌上望去,眼神里是同一个意思。 那就是:好喝,还有吗? 可惜,那里只有空瓶子。 众人失望地收回视线,看来仙人赐下的酒并不多,她们还是喝水吧。 只有齐明烟还看着桌子上的空酒瓶,透明如琥珀,应是极品琉璃,若是在京城,这几个瓶子怕是要卖出天价。 …… 云池目不斜视,她准备的酒并不少,但拿出来的只够一人一杯的量。 因为在场的人,除了她和叶雪尽,还有齐明烟和漱石之外,剩下的少女们,年纪最大的十梅也才刚满十七岁,其余人则都在十六岁。 在大韶国,女子十四岁便要过及笄礼,算是大人了。 可在现代,她们都还是未成年。 未成年怎么能贪酒呢,喝一杯低度的果酒尝尝味儿就行了。 直到…… 漱石端着自己的空杯子闻了闻:“殿下,这真的是酒吗?” 她怎么感觉没什么酒味啊,还一点都不辣嗓子。 其余人纷纷点头,确实如此,好喝是真好喝,但也真不像是酒。 “跟我喝过的酒都不一样。”十松今日难得话多了些,附和一句。 齐明烟微微挑眉:“你喝过很多种的酒?” 十松诚实道:“对啊,我跟爹爹隔三岔五就喝,有烧刀子,有老白干……” 齐明烟一顿:“你多大了?” “今年刚十六。” 齐明烟还想再说什么,见大家又都看着这边,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云池都听呆了,烧刀子?老白干?还从小就喝! 不是,古代少女这么生猛的吗! 似是察觉到她的诧异,叶雪尽轻声道:“大韶有在新年等节日饮酒的习俗,一般孩子到了七岁便能参与,且每每还是孩子第一个喝,由少到老,意为告别往昔,迎接新日子的到来。” 但似十松这般,并不多见,她在及笄之前,也只在特定的节日才会小酌一杯。 不过,叶雪尽并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她也没有尽兴。 云池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再喝点?” 既然是人家的风俗,那她还是入乡随俗吧。 众人不由竖了竖耳朵,她们没听错吧,驸马在和殿下商量…喝点? 叶雪尽不由弯了弯唇,拍拍云池手背,转而看向众人:“快再吃些,莫要饿着肚子。” “回殿下,我们都吃饱了。”众人纷纷起身,有心想问,又觉得会冒犯。 到底还要不要喝点啊? 其实她们并不是贪酒,主要是那仙酿太好喝了,感觉也不是酒,喝起来没有丝毫醉意。 所以,再喝点也是可以的…… 遗憾的是,叶雪尽并没有再提酒的事儿,众人也只能离去。 齐明烟跟随大家一起走到门外,忽又驻足。 叶雪尽微微扬唇:“明烟进来吧,本宫正好也有事与你商议。” 再坐回桌前,屋内就只剩下她们三人。 叶雪尽看向齐明烟:“明烟可愿陪本宫小酌几杯?” “乐意之至。”齐明烟欣然答应。 叶雪尽这才握了握云池的手,不仅没避讳齐明烟,还坦然道:“驸马与本宫一般,也能通仙人,很多时候,本宫也要仰仗驸马一二。” 听出叶雪尽话里的深意,又见叶雪尽说罢便温柔地看着云池,齐明烟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欣喜。 “能得驸马鼎力相助,殿下之幸,也是我等之幸也。” 叶雪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不意外齐明烟人如其名,确实才华惊人,聪慧机敏。 她也不意外齐明烟举止端庄,行事沉稳,处处妥帖。 但她没想到,齐明烟竟也会说出这种讨她欢心的话。 才华与谋略都远胜常人,还能如此知世故,当为治世能臣。 心底闪过这样的评价,叶雪尽不再掩饰对齐明烟的欣赏。 “能得明烟相助,也是本宫之幸。” 齐明烟面露谦色:“明烟惭愧,能遇殿下,明烟才是三生有幸。”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她纵使才贯京城又如何,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依旧只能做一枚为家族牺牲的棋子,到最后囿于后宅深院。 可遇到叶雪尽,短短两日,她便得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欣赏与看重。 在这里,在殿下与驸马之下,她是能号令所有人的军师。 “好啦,你们两个都很幸运,快喝酒吧。”云池这次听懂了,笑着加入进来。 将遇良才,确实是幸事。 齐明烟愣了下,从容举杯:“明烟敬殿下,敬驸马。” 三人一饮而尽,叶雪尽放下酒杯,言归正传:“明烟方才可是有话要说?” 她问的是齐明烟出门后,又默默驻足的动作。 齐明烟点头:“不瞒殿下,我确有一事相问。” 叶雪尽接过云池又倒满的酒杯:“此处没有外人,但讲无妨。” 齐明烟的视线落在云池手里的酒瓶上,斟酌道:“仙人赐下的酒器不似凡品,此等极品琉璃若拿到京城,一件可值千金,不知殿下可有此等打算?” 云池一听这话,放酒瓶的动作都轻了些。 她又听懂了,就这玻璃瓶,一个能值一千两黄金! 好家伙,她要去京城,她要把这几个瓶子都卖掉。 不,几个瓶子怎么够,她要搞好多好多瓶子。 发达了啊! 留意到云池脸上的惊喜之色,叶雪尽莞尔一笑:“明烟放心,本宫私库颇丰,不必浪费人力往返京城。” 有母后留下的那些黄金,她现在并不用担心银钱。 至于这些琉璃瓶,她另有打算。 下一瞬,几个空瓶子就消失在眼前。 云池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酒,煞有介事道:“仙人真体贴,每次都会等咱们享用完,再把瓶子收回去。” 叶雪尽:“…”仙人怎么想,她不知道。 但她的驸马是真的喜欢金银。 齐明烟看着云池一本正经的样子,脑海中无端闪过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念头闪过,她眼中闪过疑惑。 琉璃瓶是仙人收回的,她为何觉得是驸马的手笔,有点奇怪。 见她们两个都不说话,还眼神幽幽地盯着自己,云池讪讪放下酒杯,揉了揉额头:“我有点醉了,你们继续聊,我出去吹吹风。” 太尴尬了,在这两个智多近妖的女人面前,她真是一点小心思都不能有。 感觉什么都会被看穿。 见云池自说自话地起身,快步出了门,叶雪尽不由笑开:“她就是这般性子,想一出是一出,没个稳重样子。” 齐明烟若有所思:“人心驳杂,驸马能有这般真性情,属实难得。” 所以,殿下这是默认了,瓶子消失确实是驸马的手笔? 叶雪尽眼神柔和了几分:“不说这些,明烟,本宫也有一事问你。” 齐明烟闻言,不由正色。 叶雪尽手指敲了敲桌面:“明烟,你对周家人怎么看?” 齐明烟眼底闪过错愕,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周老御史有几分文人风骨,也有真才实学,但行事不够果决,太计较自身利益,可用,但需谨慎。” 叶雪尽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老夫人出身世家,才学并不输周老御史,持家用人皆可圈可点,处理一般庶务,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小月被娇养着长大,虽欠缺一些处事的经验,但胜在性子纯善,为人也耿直,还需历练一番,方可重用。” “至于跟着流放来的周家仆役,不说能力,单是忠心这一项,他们便胜过许多人。” 若非忠心,哪怕是家仆又如何,主家落难连自顾都不暇,多的是偷了身契,还卷走财物的不义之徒。 第96章 叶雪尽抬眸,深深地看着她:“那么,周祁山呢?” 那么,周祁山呢? 齐明烟抿了抿唇,殿下真正想问的,恐怕是最后这句吧。 也是,殿下眼力过人,又知人善任,岂会没有识人的本事。 见她不言,叶雪尽也不催促,不紧不慢地喝着酒,给足她思考的时间。 房中陷入一阵沉默。 一墙之隔的外面,却有人言谈甚欢。 云池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有道黑影,上蹿下跳的,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待看清是十松握着根木棍在那里比划,她才松了口气。 “驸马。”十松看到她,忙停下,走了过来。 云池看了眼她手里那根手腕粗的棍子:“你这是在练武?” 大晚上的不睡觉,也太卷了吧。 十松摇头:“我在练刀。” 云池忍不住又盯了一下她手里的棍子,刀? “你还年轻,练刀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要早睡早起,注意身体。” 十松还是摇头:“我要守夜,练刀不浪费时间。” 少女说得认真,一脸坚持。 云池好奇:“你是自发想守夜的?”她不记得叶雪尽有吩咐守夜这回事啊。 十松点头:“我的身手最好,适合守夜。” 大家都是女眷,且没有武艺傍身,外面还绑着个苏大,她既会些拳脚,就要好好保护大家,顺便也看着苏大,免得人跑了。 还有就是,她有些睡不着,她还想再跟军师说说话。 云池心有动容,视线没控制住又去看她手里的“刀”。 “你会刀法?” 十松微抬下巴,语气里带出些自豪来:“我从小就跟爹爹学耍刀,我们猎户最喜欢用刀了,碰上野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半个月都不愁肉吃。” 云池默了默,看着少女因为练刀而被吹乱的头发,脑海里莫名闪过炸毛的小猫形象,她手一痒,揉了揉少女的头发:“你喜欢什么样的刀,长的短的?宽的还是窄的?” 十松被揉了一下头,呆呆地看着云池,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却答得利索:“我喜欢横刀,直背直刃的,就像我爹的那把开山刀一样,但要比他的刀短一点,还要重一点,够重,劈砍起来才有劲儿……” 一说到自己喜欢的兵器,少女两眼亮晶晶的,双手一通比画。 “你等我一下。”云池说罢,扭头就往屋里跑,到了门前又略微一顿,进门时,手里已经攥了两块压缩饼干。 房间里正在沉默着,见云池又跑回来,两人不由都看向她。 云池径直走到叶雪尽面前,牵起她的手,把饼干塞了过去:“给。” 叶雪尽茫然接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面前的人转身又出了门。 “…” 第97章 带上门的瞬间,云池手里出现一把刀,她并不知道这把刀是否和十松描述的那种横刀一致,但她尽力了。 她提前在心中默念了十松说的那些话,还上补了自己摸索出来的那两个词。 那就是:军用,现代制造。 云池掂了掂手里的刀,感觉还挺沉。 她看着十松,三两步走了过去。 “送你一把刀,你快试试趁不趁手。” 十松愣愣地接过来,手里的刀近两尺长(六十厘米),刀柄做了防滑处理,有不平整的触感,刀鞘漆黑,上面还绑着一个小小的刀穗。 回过神来,她忙把刀递了回去,嘴里笨拙道:“驸马不要送我。” 云池笑笑:“收着吧,我不会什么刀法,留着也无用。” 十松摇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色有些着急。 “驸马,十松的意思是,无功不受禄。”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原来是叶雪尽和齐明烟也出来了。 齐明烟说罢,朝两人走近一些,看着少女惊喜又不安的样子,温声道:“既然是驸马相赠,你便收着,往后只管一心效忠殿下,效忠驸马,也算不辜负驸马的好意。” 十松眼睛一亮,这下知道说什么了。 “我一定拼尽性命效忠殿下和驸马,若有人想伤殿下和驸马,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少女跪了地,却仰着头,大胆地望着叶雪尽和云池。 她说得认真,任谁也不会质疑她此刻的决心。 叶雪尽笑了笑,上前扶她起来:“那本宫以后就指望十松来护着了。” 云池也跟着笑,不过她更好奇十松的刀法。 “我以后也指望十松保护了,快给我们施展一下刀法,让我看看未来的十松大将军有多厉害。” 此话一出,十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又去看齐明烟。 齐明烟莞尔:“十松的意思是,那她就献丑了。” “军师说得对,我献丑了。”十松连连点头,说罢,退开一些距离。 被绑在树身上的苏大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小丫头耍几下树棍,真以为自己会使刀了,一群女流之辈也懂刀法。 呵,这些女人不仅疯,还可笑至极。 月色明亮,山风阵阵。 少女挥刀起舞,身形挪得很快。 重刀锋利,泛着银光,随着少女的动作带起一阵破空声,仿佛每一下都披着风,令人胆寒。 “持刀陷阵,利在速进。”叶雪尽满意地点点头,十松的招式虽然简单,大多都是直劈直砍,但胜在身法快,每一刀都迅捷如风,已然发挥出了这把刀的优势。 齐明烟也跟着点头:“刀之利,在于砍,在于猛。”十松能做到这两点,又如此眼快手捷,足以弥补刀法上的不足。 云池不懂刀法,只有两个字:“厉害。” 被绑着的苏大愣住了,他可能是在做梦,这小丫头竟真的会使刀,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还有那破风声,明显是重刀才会达到的效果。 这小丫头竟能把重刀耍得虎虎生风,几乎胜出了军中大部分人,可见是真下过功夫的,怕是打小练就的本事。 而且长公主殿下和那位被称为军师的女子也真懂刀法,跟他这个练了十几年刀的人一样,能看出真门道。 “殿下,我苏某人愿意效忠。”苏大眼神一闪,用尽余力,喊了一嗓子。 气氛为之一静。 叶雪尽却看也没看他,从容朝齐明烟说道:“明烟,随本宫回吧。” “是。”齐明烟颔首,迈步的同时凑到十松耳边说了句,“莫要让他扰了殿下清静,不死就成。” 十松微微一怔,揉了揉鼻子,好浓的桃子味,是仙酿! 思绪飘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就冲到苏大面前。 “你做什么,我可是答应效忠殿下了,快给我松绑。”苏大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对上那冷幽幽的眼神,心里莫名发怵。 还有长公主,为何不理会他,难道是不信他吗?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颈部便骤然一疼。 十松利落地收了刀,回头俏生生地笑道:“驸马,我把他打晕了。” 而且她是用刀背打的,没死。 云池顿了顿,由衷地探讨道:“十松,你觉得殿下方才为何不理他?” 她感觉十松的脑子应该跟自己差不多,所以,两个臭皮匠合计一下,能顶半个诸葛亮吧。 这样,她就不用回回都找叶雪尽问原因了,不然显得自己跟多傻似的。 十松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云池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也不知道,所以需要探讨啊。 “那你想想,我们一起想想。” 十松一脸真诚:“我脑子笨,想不到。” 她只要听殿下的,听军师的话,就好啦。 云池:“…” “那你继续练刀吧。” “是。”十松宝贝地看向手里的刀,一寸寸地摸了个遍,才又练了起来。 云池看了一会儿,心里只有羡慕,她也好想会个什么刀法、剑法的,到时候直接飒疯了。 等一下! 她有些激动地看了十松一眼,转身又往屋里跑。 里面,叶雪尽和齐明烟正在碰杯,见云池回来,不由齐齐顿住。 看着大步朝自己走来,还面露期待的人,叶雪尽放下酒杯,主动伸出了手。 明白了,驸马又是冲她来的。 下一瞬,手里果不其然地塞过来一块压缩饼干。 不同的是,云池神色变了变,没有再离开,而是默默坐下了。 叶雪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朝齐明烟举了举杯:“明烟,喝完这杯,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齐明烟从善如流地应下,识趣离开。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叶雪尽看着眉峰拢起的人,轻声问道:“驸马可是遇到了难事?” 云池点头,又往叶雪尽手里塞了一块饼干。 她刚才灵机一动,就想着能不能许愿让自己直接学会一身武艺,比如像十松那样。 第97章 结果,金手指给出的反应是,【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压缩饼干一块或压缩饼干一块】 她这会儿就有点慌,不知道金手指是失灵了,还是说这种类别的许愿无法兑现。 所以她这才又试了试,那就还要果酒吧,毕竟瓶子那么值钱。 【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石榴酒一瓶或青梅酒一瓶】 看着眼前的大字,云池心里踏实下来:“没事,要不要再尝尝石榴味的酒。” 叶雪尽有些迟疑,她感觉头脑隐隐有点发昏了,方才她和齐明烟边喝边聊,喝得并不少。 但看着云池跃跃欲试的样子,她心间软了软。 “好啊。” 云池拿出刚获得的石榴酒,倒了两个满杯。 没能如愿以偿,她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 “对了,那个苏大既有心投诚,你为何不理他,是觉得他不诚心吗。” 云池喝了两口,顺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话落,不等叶雪尽回答,她便拿起酒瓶看了看,怪不得感觉比桃子酒的酒味浓了很多,原来是四十度的蒸馏果酒。 不像桃子酒是发酵果酒,酒精度只有八度。 叶雪尽也察觉到口中的石榴酒有些辛辣,咽下去的速度慢了慢,而后才说道:“本宫并不在意他诚心与否。” 对于用不用苏大这个人,她只考虑过很短的时间,便否定了。 云池更为不解了:“什么意思?” 叶雪尽思绪缓了缓:“陈司马这伙人只能活一个,只是苏大刚好表现得忠勇,本宫便顺水推舟选了他。” 见云池面上依旧茫然,她继续解释道:“后日,那位朱长史必会率众露面,本宫需要一个活下来的人,借以告诉他们,降者不杀。” 只能有一个活着的人,因为羊州城的兵,她也不敢这么快就付诸信任。 万一留下的人过多,这些人临阵倒戈,届时恐怕会横生枝节。 云池恍然大悟,看向叶雪尽的眼神充满惊叹:“你们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走一步看三步,什么叫深谋远虑了。 叶雪尽抬了抬眼帘,眸光似有些迷惘:“本宫就这么长大了。” 她语速又慢了些,嗓音也婉转了几分。 云池见状,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是不是醉了?” 好像不同酒精度的酒混在一起喝,是容易醉来着。 不过她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喝得不多。 叶雪尽弯唇笑了:“本宫没有醉。”说着,她把杯中剩下的酒都喝了个光,还特意摇了摇空杯子,“本宫倒是想醉……” 话到后面没了音,她唇边的笑意也隐去,脸上添了几分惆怅。 就像是晚霞突然被乌云遮蔽,把天地拉进了浓黑的夜色里。 阳光不再,孤月高悬。 叶雪尽仿若置身于清冷的月光中,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落寞情绪。 云池心有所感,握住了她的手,笑笑道:“怎么,长公主殿下这是没喝够,那也不能喝了,小心明日贪床,再误了事。” “本宫真的没有醉。”叶雪尽语调低了低,垂眸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一个手指纤细白皙,一个骨节偏大,肌肤略显粗糙。 就像她们的人生,本该毫无交集,却被命运的齿轮带到了同一个站点。 云池见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看,鬼使神差地摩挲了两下。 叶雪尽怔怔抬眸,视线落在云池的脸上。 云池下意识地移开眼睛,忽而又看了回来,坚定地与她对视。 “别难过,我会陪着你好起来,你放心,我一定等你好起来,再走。” 叶雪尽闻言,脸上闪过恍惚之色,似是没完全明白,手指却本能地握紧了些。 “驸马,要一直陪着本宫。” 第98章 云池点点头:“我会陪着你的,陪到你回京,一路繁花。”她再功成身退。 她突然很想陪叶雪尽久一些,她想驱散叶雪尽此刻的孤寂。 她想陪叶雪尽走一走那条荆棘路。 【会陪着你的】叶雪尽捕捉到这几个关键字,露出一个明媚又温柔的笑容。 她手指伸开,指尖压在了云池的脉搏处。 “驸马,本宫必不负你。” 话音一落,她便握紧云池的手腕,借力拉了拉,整个人都歪在了云池的肩头。 云池:!!!!!! 那些惆怅心疼的情绪瞬间消散,整个人都乱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视线便被遮挡,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叶雪尽侧着身子,微微仰头,一手捂住云池的眼睛,一手搂住云池的后脖颈,小心又轻柔地在云池唇上点了点。 而后,她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登时红了脸颊。 突如其来的亲吻,短暂一停,便又抽离。 云池不由瞪大眼睛,睫毛眨动,蹭到了温热的掌心。 叶雪尽眸中露出几分迷离,怔怔松手。 却不料,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回过神来,并不允许她退开。 两只手扣在了她的腰间。 云池借力站起,顺势把人揽在怀里,果断低头。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人沉迷,诱人深入。 她步步紧逼,想要更多。 怀里的人唇瓣微启,默默放行。 云池得到许可,立时收紧怀抱,唇齿交缠,身子也贴得严丝合缝。 她忘我地索取着,手指摸索到衣带,用力一扯。 嘶啦! 囚衣的布料不堪这么大的力度,应声裂开。 “…” 云池僵住,下一瞬又被勾得心口炽热。 “驸马……” 压不住的低喘,微颤的嗓音,落在耳边。 叶雪尽抬眸看着她,眼里的欲色一瞬克制,一瞬放纵,仿佛在走钢丝一般。 那一抹欲色剧烈晃动着,破碎又浓郁。 云池呼吸滞了滞:“我在……” “驸马,该歇息了。”叶雪尽垂下眼帘,缓缓依偎在云池怀里,“驸马,本宫……”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虽然理智占了上风,眼底的欲色也被掩住,可她的心却莫名感到一些空荡。 云池陡然呼出一口气,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放松,抬手轻抚她的发顶。 “怎么了。” “驸马…驸马…”叶雪尽似是醉意上来了一般,喃喃轻唤两声。 云池心底软了软,眼里充满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我在呢,是我太着急了,我给你换套合身的衣服吧。” 叶雪尽默了默,手指攥住她腰侧的衣服,声音低哑:“本宫自己换便好。” 云池:“…”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殿下自己换。” 这一笑,让屋内的旖旎散了个干净,但气氛也更为融洽。 屋外,齐明烟望着在月色下挥刀起舞的少女,唇角无意识地扬起。 又练了一遍刀法,十松才停了下来。 “军师。”她开心地喊了一声,跑到齐明烟身边便凑近嗅了嗅,桃子香气好像更浓了。 军师和殿下又喝仙酿了,好羡慕。 齐明烟神色微醺,含笑道:“苏大既然晕了,你也歇着吧,明日还有要事。” 十松想说自己不困,她想守夜。 可看着齐明烟眉眼含笑的样子,她弯了弯眉:“好,我这就去歇着。” 少女笑盈盈地,一脸乖巧。 齐明烟忍不住伸手,就要碰到对方的发顶时,又倏然握紧手指,不露声色地收了回来。 十松眼底闪过疑惑,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脱口而出道:“军师是不是和驸马一样,也想揉我的头发啊。” 齐明烟面色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驸马这习惯…殿下知道吗? 思绪飘了飘,她刚回过头,手便被牵了起来。 “军师,你尽管揉,我今早洗头了,你要是喜欢,我天天洗干净头发,让你揉。” 十松微微弯腰,把齐明烟的手放在自己头顶,还好奇似的晃头蹭了蹭。 齐明烟一顿,从容地揉了两下:“我从前确实和驸马一样,也有这个习惯,不过,我已经改了,你往后不必如此,快去歇着吧。” 说罢,她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转身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周祁月。 “小月,回吧。” 周祁月侧身,跟着她进门,关门前看了眼月下的少女。 嫂嫂何时有了喜欢揉别人头发的习惯…… 十松回以一笑,挥挥手:“祁月姐姐也早点歇着啊。” 周祁月抿唇,眼底闪过复杂,闷声关上了门。 十松无措地挠了挠头,还是军师最好,军师句句话都有回应,不会不理她。 次日一大早。 房门一打开,众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而后,大家的视线齐齐地落在了叶雪尽的身上。 第98章 她身上不再是往常那件粗麻囚衣,而是一套正红色宫装。 脸上依旧素净,明明未施粉黛,却多了几分明艳,如皎皎明月,动人心弦。 叶雪尽留意到众人的视线,从容牵起云池的手,众人这才看到云池一般,视线移了移。 呃,驸马也换新衣了。 紧接着,她们又重新看向叶雪尽:“拜见殿下,拜见驸马。” 叶雪尽略一点头,平静道:“都起身吧。” 她神色淡淡,平添了几分清冷,衬得她气质矜贵无双,凛不可犯。 众人起身,看向叶雪尽的眼神里依然带着惊艳。 云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她为了显得跟叶雪尽相称,还特意给自己许愿了一袭蓝色长袍。 结果这群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只知道盯着叶雪尽瞅,跟没看见她似的。 叶雪尽似有所感,转头眼神柔了柔:“驸马,手握轻一些,本宫不走。” 云池:“…” 用过早饭后,叶雪尽看向众人,吩咐道:“明烟、十松,还有老夫人随本宫去矿上,小月和十梅十竹十菊留下继续教导大家怎么使用袖弩。” “是。”齐明烟和十松应声走上前。 周老夫人也把小盈儿的手递给女儿牵着。 周祁月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周老夫人拍了一下肩:“小月,你留下。” 殿下此举明显是为了周家人,且有所顾忌,所以只带了齐明烟和十松,一个足智多谋,一个身手非凡。 至于她,是因为她周家主母的身份。 女儿脑子单纯,身手也不行,去了也无甚用,若真有个什么意外,恐怕还会成为累赘。 周祁月登时闭紧了嘴巴,老实牵着小盈儿,不吭声了。 叶雪尽朝周老夫人点点头,便和云池走在了前面。 周老夫人见状,忙快走几步,脸上带着满满的不安:“殿下,老身都听明烟和小月说了,老身实在是羞愧,此番还望殿不吝责罚,让他们长长记性。” 女儿和儿媳一起去请,都没把周家人请来。 殿下最需要用人的时候,老头子和大郎却没有带着人出现,糊涂啊。 叶雪尽看了眼周老夫人,淡声道:“老夫人觉得,本宫该如何责罚?” 周老夫人面色一正,恳切道:“殿下怎么责罚都不为过,要打要杀,老身都全力赞成。” 看出她这些话说得很是真心,叶雪尽神色缓了缓,回头示意齐明烟上前来。 云池自觉落到了后面,跟十松走到了一起。 前面,叶雪尽又问道:“本宫若是让明烟来做周家人的主,老夫人可有异议?” 周老夫人立即说道:“明烟这孩子一向聪慧,行事最是稳重不过,老身绝无异议。” 叶雪尽深深地看着周老夫人,意味深长道:“老夫人如此深明大义,本宫此行便放心了。” “老身明白。”周老夫人听懂了,也知道待会儿该怎么做了。 后面,十松兴致勃勃地凑到云池跟前,小声道:“驸马,这横刀是仙人赐下的吧。” 云池挑眉:“怎么说?” 十松宝贝地摸了摸刀鞘,把刀拔了出来:“因为这刀不是用铁打造的,也非钢非铜,我昨夜试着用它砍了砍苏大的钢刀,一下就砍断了。” 要知道苏大的刀可是用精钢打造的,还是军中专用。 若不是仙人赐下的神器,这刀如何会有那等威力。 云池若有所思,驻足伸手:“我看看。” 现代锻造技术自然强过古代很多,这刀确实不是普通钢铁打造的。 材质应该是合金,硬度更高,也更耐磨,自然比寻常钢铁锋利许多。 “这刀是仙人赐下的。”云池说着,正要把刀递回去,就注意到刀柄和刀身连接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圆珠。 她心中一动,转身把刀朝向路边的一棵大树,试着按了一下。 “噌”的一声,只见刀身直接飞出,刺入树身。 刀柄与刀身之间赫然连着一根泛着银光的细长链条。 云池微微一笑,又按了一下圆珠,刀身便又飞了回来。 金手指出品,果然非同一般。 “这刀不错,你好好用。” 十松两眼锃亮:“驸马!好厉害!” 如此一来,这刀不仅能用于近身搏杀,四五米之内都能顾得到。 四五米的攻击距离!比长枪都厉害。 云池笑笑:“哪里哪里,我没有你厉害。” 十松也跟着笑:“我知道,我是说这刀好厉害。” 云池嘴角微抽,小姑娘真不会说话,笑得也呆。 前方,周老夫人正牵着齐明烟的手,低声说着什么,云池直接走到叶雪尽身边牵起她的手,说了方才的发现。 叶雪尽回头扫了眼还在傻笑的十松,看向云池,柔声道:“驸马观察入微,便是那横刀在你手里,也不会被埋没。” 云池不由扬眉,露出跟十松如出一辙的傻笑:“那当然。” 第99章 一行五人很快走远。 途经那一晚的埋伏之地,云池下意识地握紧叶雪尽的手,在看到路上只剩下一些破布衣服、颜色发深的土壤,她才松了松手指。 倒是忘了,已经是冬日,山中的鸟兽也缺吃少喝。 叶雪尽也想起了那一晚,眼神不由淡了淡,矿上的那些人,又有几人无辜,几人袖手旁观? 打头的凶徒已经除去了,剩下的也没办法再抓个正着,无凭无据,此事也只能既往不咎了。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思绪却不听使唤。 以后若有人敢再犯,她必追究到底…… 感受到叶雪尽的情绪,云池轻咳一声,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我都忘了问,等下我需要做什么?” “驸马见机行事便可。” 云池不由笑了:“那我若是没看好时机,你可不要怪我。” 她偏着头,笑容干净,眼睛明亮 四目相视,叶雪尽微微一怔,耳根悄悄泛了红。 “本宫不会怪驸马。” 云池轻笑出声:“那我可就为所欲为了。” 被这么一打岔,叶雪尽的思绪彻底被拽了回来,也弯了弯唇:“好。” 周老夫人也在叮嘱着齐明烟:“明烟,待会儿你什么都不必说,交给娘就好。” 齐明烟点头:“劳烦娘亲了。” 周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别说这么见外的话,能跟你一起为殿下做事,娘心里舒坦着呢。” 齐明烟再次点头,看着周老夫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复杂到她也说不出是可惜还是庆幸。 可惜,周家只有老夫人看得清眼下是什么形势。 幸好,周家还有一个老夫人没糊涂。 周老夫人面上欣慰,心底却幽幽一叹,这么好的孩子,终究是被他们周家辜负了。 因着这个念头,到了矿上以后,周老夫人主动请缨,独自朝着那一片草棚和木棚混搭的地方走了过去。 “大郎!”一眼看到周祁山正站在棚外仰头望天,周老夫人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周祁山愣了愣,忙回头叫上周老御史,一起走了过来。 走出几步,两人才注意到不远处立着的几道身影。 周老御史稍一思索,回头摆摆手,周家的仆役们纷纷跟了上来。 棚下,矿丁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发出动静。 自打这群犯人来了,官差们就接连消失了,就连胆子大的那几个浑人也没了影子。 剩下的人要么是随风摇摆的墙头草,要么是只知干活的老实人,没了个牵头的。 甚至于,大家都有些惧怕周家人了,毕竟周家这十几号男丁很是团结。 而他们,没有人挑大梁,就是一盘散沙。 这边,周老夫人等周祁山走近,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头上。 “娘!”周祁山不敢置信地捂住头,好疼。 周老夫人沉眉:“大郎,你跪下。” 周老御史见状,脸色难看了些:“夫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都说关起门来教子,大郎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么一巴掌,儿子的脸面都没了。 周老夫人瞪他一眼,恨不得也给这糟老头子一巴掌。 她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周祁山:“还不跪下,怎么,我这当娘的也支使不动你了。” “夫人,不管什么事先放一放,容老夫见过殿下再…” 见周老御史又打岔,周老夫人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地打断他:“老头子,你觉得我会晾着殿下来跟你们掰扯,还是说,你想去殿下跟前闹。” 周老御史恍悟,可脸上依旧难看:“大郎,跪下。” 老婆子真是越来越威风了…… 周祁山这才跪下,脸色也难看无比:“娘,儿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第99章 周老夫人直接笑了,气笑的。 “好,那为娘问你,昨日明烟和小月来请你们去见殿下,你们为何不去。” 周祁山面色一顿,闷声说道:“儿不知她们来请,是殿下的意思。” 周老御史不自觉地跟着附和:“对啊,我跟大郎担心那不是殿下的意思。” “老头子!”周老夫人忍不住了,怒喝一声,“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明烟和小月来请都不是殿下的意思,那你觉得谁来请才是殿下的意思,难道你觉得明烟和小月还能假借殿下之名,害我们周家不成!” 周老御史用力揪住胡子,沉默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儿子一劝,他糊里糊涂地就想岔了。 周祁山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盛怒的娘,沉默的爹,他咬牙低下了头。 见他们都不吭声了,周老夫人歇了口火气,不再理会这父子俩,直接看向周家的仆役们:“我提前来,就为了跟你们说一件事,明烟现在是殿下钦封的军师,往后老身我也只听明烟和殿下的,你们若是不糊涂,就知道该怎么办。” 说罢,她转身就走。 此刻的周老夫人是沉重的,她出身世家,也是被精心教养着长大的,嫁入周家以来,她身为当家主母,相夫教子,从未出过纰漏。 她以为一生就这么糊涂着过了。 偏偏造化弄人,她不再是什么大家主母,老头子和儿子也不再是什么清贵文臣。 一场流放,让她看清了太多。 眼下,长公主明显要重用有才有德的女子,不会偏颇男子半分。 老头子和儿子却还看不清,还以为是从前在京城,还以为男子只要有点才学就会被人高看。 又或者,他们不肯承认自己会有不如女子的这一天。 周老夫人步履沉了沉,说出这等无异于跟老头子和儿子决裂的话,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再不好受,她也不能跟着糊涂。 如今,周家已经落寞,她不能再让女儿和孙女蒙尘。 周家的仆役们见老夫人就这么走了,一时也慌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 隐约地,他们仿佛看到眼前有两条路,要么忠心于周老御史父子,要么忠心于老夫人和少夫人。 这时,一个年轻的仆役抬起了脚。 那一晚,曾对周祁山生疑的年轻仆役便是他。 周管家登时扯住了他的袖子:“五儿!” 周五缓缓摇头,坚定地掰开爹爹的手,大步朝周老夫人追去。 他比大家看得更远一些,忠于周家父子,他便永远只是周家的仆役,就只是忠于周家。 可忠于老夫人和少夫人,就等于是在效忠于殿下,等于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眼看着周五跑远,其余仆役看向周老御史的目光更频繁了。 周五一路冲到叶雪尽面前,跪下就拜:“属下周五愿效忠殿下。”紧接着,他又挪了挪腿,朝着齐明烟也是一拜,“周五愿效忠少夫人和老夫人。” 叶雪尽没有作声,只看了齐明烟一眼。 “起来回话。”齐明烟看着周五,平静问道:“你可知此举乃是背主。” 周五刚站起来便又跪了下去,瞪大眼睛道:“少夫人,我…我不是,周家落难,我不曾为自己打算过,且誓死追随,一路护送周家流放到羊州,已然全了忠心,眼下,我想为自己拼一回。” 齐明烟缓缓笑了:“我已与周祁山和离,往后唤我军师便是。” 周五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哎,军师。” 一旁,周老夫人看着还在原地不动的父子俩,心头沉到了谷底。 连周五都能看清的事,老头子和儿子却不睁开眼看一看。 正因如此,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往后的周家,能指望的只有女儿和孙女了。 有她看着小月,有明烟帮衬着小盈儿,未来总不会太差。 思及此,周老夫人面露愧色,也跪了下去:“殿下,老身惭愧。” 这一趟是白跑了。 叶雪尽却并不失望,反而去扶周老夫人,温声道:“老夫人此言差矣,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有些话,她不适合说,比如在周家人中挑选愿意一心效忠于她的人。 有时候,一个明白人,胜过十个糊涂鬼。 若是寻常,她自是希望周家所有人都效忠。 但现在有驸马相助,有那些神仙手段,她留在身边用的人便只在精,不在多。 叶雪尽扶起周老夫人后,看向周五:“周五,你上前来。” “是。”周五声音响亮。 叶雪尽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本宫命你,把你方才心里所想的话去跟那些矿丁们复述一遍,一遍即可,无人随你回来也无妨。” 矿丁们的处境只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难民好一点,若是有心,聪明人懂得该怎么抓住机会。 她向来不吝给别人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要看自身了。 云池看得有些不解,造反不需要人手吗,她怎么觉得叶雪尽根本不在意这一点。 虽然心有疑惑,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等四下无人,就她们两个的时候,她再问。 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来问去的,显得她不聪明。 不一会儿,周五就跑回来了,不出意外的就他一个人。 同时,周老御史也带着周家人过来了。 “拜见殿下。” 叶雪尽面色不变,淡淡道:“本宫无事,都起来吧。” 说罢,她牵起云池的手,转身走了。 周老夫人眼神一黯,快步跟了上去。 齐明烟和十松也跟着转身,走远几步,齐明烟回头看了眼呆住的周五。 十松眨眨眼,试着喊道:“周五,快跟上。” “哎。”周五立时跑了过去。 一行人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周老御史茫然地揪住胡子,殿下没什么吩咐吗,到底何时起事啊? 周家仆役里,老管家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心扑通扑通直跳,五儿跟着殿下走了! 他的儿子被殿下选走了。 咦?为什么用选? 他不是该拦着儿子吗,家主都还在呢…… 可这心里激动地不行是怎么回事,他的儿子被殿下选走了啊! 他家祖坟指定冒青烟了! 第100章 回程,云池见没有外人了,也不憋着了,直接朝叶雪尽问道:“我们就这么一点人手,真的够吗?” 叶雪尽闻言驻足:“驸马觉得本宫有多少人手?” 云池想了想,诚实地伸出三根手指,所有女眷加上于鲁和小高那几个官差,满打满算就三十人左右。 叶雪尽眸光一顿,看向身侧的齐明烟:“明烟以为呢?” 齐明烟语气笃定地答道:“明日之后,殿下身后便是千军万马。” 此话一出,不只云池没听懂,就连周老夫人脸上也露出了错愕。 反倒是十松相对镇定些,没露出一点惊讶。 叶雪尽不由笑了笑:“那本宫就借明烟的吉言了。” 云池:“…”还是没明白怎么办,而且觉得更迷惑了。 但,再问下去,她怕自己还听不懂。 就算都是自己人,她一直逮着叶雪尽追问,也怪不好意思的。 余光瞄见神色如常的十松,她默默放慢了脚步。 小姑娘脑子转挺快啊,竟然跟上前面那两个智多近妖的女人了。 叶雪尽留意到她的动作,牵了牵唇,与齐明烟对视一眼,走在了前面。 身后,周老夫人也看出十松的像是个听懂了的,便也落后几步。 云池看了眼叶雪尽和齐明烟的背影,扭头看向十松:“十松,我听明白了,你明白了吗?” 十松点点头:“明白了,殿下明日便会有千军万马。” 云池挑眉,还真明白了,合着就她的脑子没跟上趟。 “那你说说,千军万马从何而来?” 十松一脸自信:“军师说了,从殿下身后来。” 云池愣了愣:“身后是指哪里?” “就是身后。” 见十松说得认真,不像是逗她玩儿,云池默了默,翻了个白眼。 确定了,也是个没明白的。 周老夫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小姑娘耿直,是个有意思的。 前面,叶雪尽莞尔一笑,脚步停了停,牵住云池的手。 “驸马,回去本宫好生与你说一说从何而来。” 云池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嗯。”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听一听吧。 清风徐徐,一行人回到木屋这边的时候,太阳已经移到了正南。 周五兴高采烈地跟来,待迎上女眷们如看仇敌的视线,脚都落得轻了下来。 叶雪尽朝卢裳招招手,也示意周五上前一些。 “周五是来看管苏大的,若他行为失当,你们随便打杀便是,你们心里有恨并没有错,但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本宫希望你们都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一味地陷入仇恨之中。” 第100章 卢裳郑重点头:“殿下放心,姐妹们心里有数。”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好好看管。”周五跟着应声,心里边则忐忑得不行,什么叫行为失当啊,随便打杀这四个字也太吓人了。 叶雪尽又吩咐周祁月去问了一下大家的存粮,得到答案后,便先和云池进了屋。 大家的存粮不多了,只剩下半袋糙米,还有采来的半筐野菜。 进门后,云池坐到桌前,便自觉取出一把压缩饼干:“是不是想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说着,她递给叶雪尽几块。 叶雪尽在她身边坐下,眼神柔和:“知我者,驸马也。” 云池好笑地看她一眼:“我可不知道你的心思,比如那千军万马到底从何而来。” 叶雪尽接过压缩饼干,浅浅一笑:“驸马明日就知道了。” 云池:“…”这个女人,竟然卖关子,说好的回来就告诉她呢。 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叶雪尽眨眨眼:“驸马不妨想一想,明日是谁要来?” 谁要来? 蓦地,云池眼睛一亮:“朱长史!” 是朱厌! 按照叶雪尽之前所说,明日会是一场硬仗,朱厌会率大队人马前来。 为此,她甚至连风雨雷电都准备上了。 难道说…… 见她似有所悟,叶雪尽含笑说出四个字:“借桥过河。” 云池想到齐明烟口中所说的朱厌,又有了新的疑惑:“可那朱厌,我是说那桥的内里若是腐朽的,也要借吗?” 叶雪尽又接过几块压缩饼干:“只要能过河,走一走又何妨。” 没错,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除掉朱厌。 所谓的解决,也不过是想借力打力。 云池怔住:“哪怕他是个为祸一方的奸臣,也要用吗?” 叶雪尽把压缩饼干放到桌上,语调深了深,“本宫用他,他就要守本宫的规矩,就要遵大韶的律法,不然,本宫随时可以拆桥。” 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尤其在天下动荡之时,用人便不能只看忠奸。 这种时候,需要的是能臣。 云池皱了皱眉,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叶雪尽似有所觉,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驸马不必忧心,本宫会安排妥当的。” 云池笑笑:“我相信你,走,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吧。” 她牵着叶雪尽的手走到窗前,打开窗,看向外面。 女眷们大多都还在刻苦地练习怎么使用袖弩,卢裳和周祁月则在灶前,周老夫人牵着小盈儿的手坐在一旁。 一锅糙米粥刚熬好,她们喊了周五帮忙,一起把锅端了下来,打算把粥盛出来,再煮野菜。 就在这时,云池心念一动。 刚把锅放到一边的三人,才站起来就看到灶上又冒出来一口更大的锅。 “这这…”周五震惊,一下看看地上,一下看看灶上,最后用力揉了揉眼睛。 周祁月猛地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前的两人正望着这边。 她脱口而出道:“殿下,是仙人!”声音大得惊人,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叶雪尽轻轻点头,抬手示意她让开一些。 下一瞬,灶边便出现了一堆食物,有肉有菜,还有几个大西瓜。 叶雪尽也关上了窗,牵着云池的手往外走。 “驸马,往后便不必这么操劳了。”明日,她便能带着大家进城了。 云池听到这话,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有什么操劳的,想不想再喝几杯?” 叶雪尽眼帘一颤,没有作声。 她想到了昨夜,半醒半醉间,差点失了矜持。 云池呼吸微滞,不等叶雪尽回答,就把剩下的果酒一股脑地投放到了灶边。 她喜欢昨夜的叶雪尽,主动又勾人。 喜欢清冷禁欲又醉眼迷离的叶雪尽。 那样的叶雪尽,让她着迷…… 让她想要靠近,想要把人紧紧拥在怀中。 “哇,仙酿!”灶边又是一阵欢呼。 云池忙站开一些,差一点,她就主动亲上去了!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好险。 叶雪尽神色淡然,耳朵却悄然红透,指尖也掐在了云池的掌心。 登徒子…… 女眷们登时都顾不得再练习了,挑水的挑水,切菜的切菜,围着灶台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怎么做这些菜,又要存起来多少。 “不必留着,晚上,本宫会再求仙人眷顾。”人群外,叶雪尽淡声吩咐。 “是!”女眷们欢快地应声。 “殿下英明。”周五也高声应答,他就知道跟着殿下才能有好日子。 自打来到羊州,他在矿上不是吃野菜,就是喝糙米粥,别说油花了,连点咸味都没有。 再瞧瞧这满地的食物,连油盐酱醋都齐全都很。 见大家都忙碌起来,叶雪尽和云池静静站到了灶旁,心底无比的宁静。 “哎哟,殿下,可别被烟熏着了。”周老夫人忙站了起来,把凳子让了让。 “无碍,老夫人快坐吧。”叶雪尽淡淡一笑,朝小盈儿伸出手,“盈儿,你存在本宫这里的牛肉干。” 小盈儿从叶雪尽手里接过牛肉干,却没有吃,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道人影,小脸上虽怯怯地,眼里却满是孺慕。 叶雪尽见状,也看向齐明烟。 第101章 “军师,殿下看你呢。”十松一向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来自灶台旁的几道目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一句。 齐明烟闻言,不由看了过去,而后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老夫人见状,忙招呼小盈儿:“盈儿快到祖母这里来,你娘亲忙着呢,不要打扰她做事。” 小盈儿慢慢低下了头,乖乖走了回去。 这时,齐明烟也走上前来:“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叶雪尽轻轻摇头:“本宫无事,只是见盈儿总盯着你瞧,就跟着看了看。” 昨晚,齐明烟只评价周祁山为父不慈,为人自私自利,不堪重用。 至于因何得出来的这些评价,并没有说。 叶雪尽看出她似有难言之隐,便也没有问,顺势跟在云池身后出门,看十松耍了套刀法,略过此事。 正如此刻,齐明烟只伸手揉了揉小盈儿的头,便转身离开。 叶雪尽也没有说什么,每个人都有心事,或是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往,她理解。 只是看着小孩子孺慕又胆怯的表情,总忍不住会心软一些。 “盈儿不喜欢吃吗?”叶雪尽温声问道。 小盈儿摇了摇头:“喜欢。” “那为何不吃?” “想留给弟弟吃。”小盈儿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忽地就捂住了脸,声音里也带出了哭腔:“可是娘亲不喜欢弟弟,也不喜欢我。” 叶雪尽顿住,忽地就想起流放路上,那时也是这样,小盈儿一提起娘亲和弟弟就忍不住哭了。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把小盈儿搂在怀里,擦着她脸上的泪:“让殿下见笑了,这孩子啊,从小就想得多,心里拧巴得让人心疼,老身带她回屋睡会儿。” “无碍。”叶雪尽看了眼背对着这边的齐明烟,到底还是没有过问太多。 毕竟那是周家人的私事,而且周家人明显都不想说。 “我们也回屋吧。”云池起身,外面挺冷的。 进了屋,她就在炉边坐下:“快过来,围着炉子烤烤火。” 叶雪尽刚坐下,手就被团团握住。 云池捧着她的一双手又往前伸了伸:“近一点,暖和。” 叶雪尽笑笑,干脆也坐近了些,紧紧挨着云池。 云池见她不说话,便主动打开话匣子:“我们待会儿就在屋里吃吧。” 虽然在外面跟大家一起吃更热闹,但她怕冷。 而且,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半醉半醒的叶雪尽。 叶雪尽弯唇柔声道:“好,顺便再叫上漱石和明烟,小酌几杯。” 云池笑了,故意逗她:“怎么,本驸马一人作陪,殿下还嫌不够啊。” 叶雪尽睨她一眼,还未张口就听到敲门声 叩叩叩…… “殿下,饭菜做好了。”是齐明烟的声音。 叶雪尽正要起身,就被按住了肩膀。 云池朝她笑笑,提高了音量:“军师快进来吧,门没锁。” 话音一落,齐明烟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漱石和十松。 叶雪尽见是她们三人,浅浅一笑:“来得正好,本宫正与驸马说,唤你们过来小酌几杯。” 三人一听,又出门去端酒菜。 不一会儿,几人围着桌子坐下。 云池看了眼十松,忍不住建议道:“十松,你年纪还小,少饮酒。” 小姑娘才十六,怎么混到她们成年人桌上来了。 十松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回驸马,属下上半年就及笄了,属下的酒量好着呢。” 第101章 她已经过了十六岁生辰礼,是大人了。 云池见她说得认真,还摆出了一副大人模样,笑笑道:“好,你是大人了。” 行吧,她入乡随俗。 吃饱喝足,大家都放下了碗筷,也放下了酒杯,只有十松还在给自己倒酒。 漱石打量了一眼云池和叶雪尽,拍了下十松的肩膀:“别喝醉了,走,陪我出去过几招。” 几日不见,她感觉殿下和驸马之间好像亲近了许多。 眼下刚饮了酒,气氛正好,身为殿下最得力的女诸葛,她要负责清场了。 奈何,十松根本没理解到她的意思,一口闷完,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这仙酿一点酒味都没有,我才不会醉呢。” 一旁,齐明烟倒是察觉出了漱石的意图,便也开口道:“莫要贪杯,喝醉了可没人管你。” 殿下和驸马的脸都红红的,看着有些微醺,她们还在这里杵着是有些不太合适。 谁料,十松扭头看着她,脱口而出道:“军师会管我的,军师对我最好了。” 少女眼神明亮,说得一本正经,神态看着是清醒的,说出的话却像是醉了。 齐明烟先是一愣,而后不自觉地看向另外三人。 云池直勾勾地看着她们,眼底若有所思。 叶雪尽面色淡淡,但视线也落在她们身上。 漱石就更明显了,两眼瞪大,闪动着八卦意味。 齐明烟莫名感到些许不自在,想到什么,她忽地冷了神色:“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管你。” 说罢,她起身朝叶雪尽拱了拱手,便先行离开。 屋中一静,漱石忙站起来扯住十松的胳膊:“都说了让你少喝点。”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惹军师不快了…… 十松茫然地望着齐明烟的身影:“可我真的没喝醉。” “走吧,出去再说。”漱石小声嘀咕着,把人带了出去,还不忘贴心地关上门。 人一走,云池便看向叶雪尽,不再掩饰脸上的惊讶:“你有没有觉得,齐明烟的反应不对劲。” 惊讶的不只云池,叶雪尽也有些疑惑,想了想才道:“明烟许是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云池没听懂:“什么意思?” 叶雪尽语气慢了慢:“本宫也不知内情,不过,十松应是无心之言。” 是齐明烟当局者迷,反应过大了,反而让人多想。 云池这下听出来一些苗头:“你的意思是齐明烟误会了十松的话?不会吧…” 这俩人,看着不像是能凑到一起的人啊。 蓦地,她愣了愣,还真别说。 这两天,齐明烟和十松好像还真的经常凑在一起。 叶雪尽沉思片刻,起身:“出去看看吧,本宫也有事要吩咐一番。”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十松跟在齐明烟身后,走远了些。 外面起了冷风,其余人都回了屋,只有漱石站在门前的空地上,以及尽心尽力看守着苏大的周五。 “殿下,驸马。”漱石一看到她们,就迎了上去。 叶雪尽看了眼天色,朝她吩咐道:“你进一趟城……” 漱石点点头,牵了来时骑的马,扬鞭而去。 见漱石很快就没了踪影,叶雪尽这才看向云池:“驸马,随本宫走走吧。” 刚好散散酒气。 云池牵起她的手:“正好说说,你刚才为何要漱石这么早就去叫人回来。” 之前不是说,让于鲁和十娘等人在城中见机行事吗。 叶雪尽没有再卖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宫原本是觉得周家人还能用,所以才不着急让他们回来。” 为此,她特意亲自去了一趟矿上,还带了周老夫人和齐明烟。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周老夫人带着周五折返后,周家人还待在原地,半晌没有上前来的那段时间里,她思索再三,最后改了主意。 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叶雪尽在意识到自己对周家人起了疑心的那一刻,就知道周家人用不得了。 云池拧了拧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按照你们的规矩,这要是追究起来,都算是抗命不遵了吧。” 周家人既然已经表明要效忠于叶雪尽,那就不该不遵叶雪尽的命令。 就算是周老夫人没说好,他们也该赶紧上前,不说请罪,至少要解释几句吧。 而不是待在原地犹犹豫豫,来了之后对昨日的事又只字不提。 你们的规矩?叶雪尽眼神闪了闪,声音淡了些:“还能如何想,自持人多罢了。” 流放以来,周家人确实是队伍中的中坚力量。 无他,就一个原因,人多。 至于不尊命令这件事,周老御史身为两朝元老,若真上心,又岂会想不到齐明烟和周祁月不可能会假传她的命令。 他之所以糊涂行事,不过是仗着法不责众,也想借此让叶雪尽高看周家人一二。 可惜,他太高看周家的十几号人了,也太高看自己了。 思及此,叶雪尽回头看了眼横成一排的木屋。 她并非无人可用。 云池察觉到她的情绪,也跟着看过去。 “周家人自视甚高,殊不知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还真以为我们只能指望他们啊,可笑。” 她相信,这些女眷会比周家的男丁们做得更好。 叶雪尽听到这话,神色转柔:“本宫亦是这么想,她们不输任何男子。” 云池不由笑了:“就是,再不济还有我呢。” 到时候风雨雷电一出手,她就不信还有谁敢硬刚。 叶雪尽莞尔一笑:“不错,驸马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云池矜持道:“也没那么夸张啦,总之,我会陪着你的。”话虽这么说,她嘴边的笑意却更大了些。 说话间,两人又走了回来。 不远处,齐明烟和十松也回来了,只是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因为齐明烟还是肃着脸,十松面上则满是忐忑。 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正想过去问问,身后传来周五的声音。 “殿下,属下有一事禀报。”他方才隐约听到叶雪尽和云池在说什么周家人,便想起了一件事。 叶雪尽驻足,转身看向周五:“起来回话吧。” 周五站起来后,脸上有些紧张道:“属下也只是猜测,殿下可记得那一晚,我们跟踪矿上的几个狂徒,半路上遇到殿下和驸马……” 第102章 周五当时就觉得不太对,但因为周祁山是少主子,他只是一个仆役,人微言轻,也不敢妄自质疑,便没有深思。 眼下再想起来,他才惊觉到问题所在。 那一晚的周祁山,太反常了。 他身为周家的仆役,听到那些狂徒的话,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时,都忍不住心惊肉跳,担心得要死。 可周祁山不仅没有采取任何举措,在有人提议报信的时候,竟然还拦着。 虽说长公主殿下有仙人庇护,可前方的女眷里可是还有周老夫人、周祁月和小盈儿。 事后,哪怕周祁山说什么相信仙人定会庇护,说什么告知实情只会让殿下糟心,会影响女官眷们的名声,也不对。 不管仙人庇护与否,至少该报个信的。 万一呢,万一仙人没有庇护呢? 就算是不担心殿下,周祁山怎能连亲娘、亲妹妹和女儿也不担心。 至于什么会让殿下糟心,会影响女眷们名声的说法,周五此刻想来只觉得一胡言乱语,心头也不寒而栗。 周祁山太狠了,也太冷血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身为人子,身为兄长,身为人父,都不该那样无动于衷。 听完周五的一席话,叶雪尽脸上并没有意外,因为她那晚就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只是一切都凭猜测,并不能作为依据。 也因为那一晚有过疑心,她在今早再次生疑时,才坚定了不用周家人的决心。 周五的这些话,无疑佐证了她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叶雪尽蹙眉片刻,眼神沉了沉:“周五,你在周家主要是做什么,可有一技之长?” 此人还算机灵,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行事也与周家男丁不同,有些魄力。 倒是可以试着重用一二。 周五心头狂跳两下,忍住激动道:“回殿下,我生下来就是周家的家仆,得幸于爹爹是周家的管家,也想让我学些本事,所以我打小就习武,长大后便在周家做护院,所以,拳脚功夫还算可以。” 叶雪尽点点头:“本宫现在交代你一件事……” “是,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周五响亮地应了一声,拔腿就朝矿上的方向跑去。 殿下让他叫周家人过来,还让他在暗中盯紧老爷和少主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殿下心里,他比周家那十几号人都值得信任。 第102章 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让殿下失望。 周五脚下跑得飞快,耳边风声呼啸,一如少年人拼搏进取的心。 这一次,云池没有问便懂了,因为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 “你打算利用周祁山?” 叶雪尽淡淡一笑:“这也叫借力打力。” 把钉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在更好的时机拔出,把敌方的棋子利用殆尽,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策。 不过,有些事也不得不问清楚了。 叶雪尽望着齐明烟,牵着云池的手走了过去。 “殿下。”齐明烟拱手行礼。 “殿下。”后面,十松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叶雪尽看着齐明烟,温声道:“明烟,本宫有一事想问你。” 原以为周家的事是私事,她不该过问。 但方才周五的话提醒了她,周祁山有问题,周家人的私事恐怕也有问题。 齐明烟面色微变,垂眸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雪尽还未开口,云池便自觉松开手:“你们进去说,我跟十松聊聊。” 叶雪眸光柔和地看她一眼,默认了如此安排,转身带着齐明烟进屋。 房门关上,云池低叹一声,拿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哎,有些八卦,终究是听不到的。 十松直接坐到旁边的石阶上,也跟着叹气。 少女眉头皱得紧紧地,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云池看乐了:“十松,你这是愁什么呢?” 十松使劲地揉了揉额头:“我好像惹军师生气了,军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了,若是军师不爱理我了,我想想都觉得难受死了,驸马,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好喜欢听军师说话,可我都跟军师道歉了,军师却说我没有错,还让我以后注意分寸……” 漱石姐姐说她说错了话,可她怎么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云池挑眉,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小姑娘话少呢,这喋喋不休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小话痨。 “其实吧,你可能真没错。” 十松脱口道:“那是谁的错,总不能是军师的错吧。” 云池笑了:“军师当然也没有错。” 十松更苦恼了:“那是谁错了啊?” 云池抬手,示意十松坐近些,张口又有些犹豫,就这么在背后议论人家,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她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军师其实只是想跟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呢,言谈举止不能太亲近了,这样你们才能继续好好相处下去。” 叶雪尽说齐明烟是一朝被蛇咬,结合十松当时说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大家友好相处就行,但不要太亲密。 十松两眼茫然:“军师为什么要跟我保持距离啊,我为什么不能跟军师亲近啊。” 云池默了默,揉了揉小姑娘翘起头发的额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猜测,说多了怕说错。 十松:“…” 话说到这里,两人百无聊赖地托着腮,一起看向还在外面的第三个活人。 苏大浑浑噩噩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两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他立时白眼一翻,还是接着晕吧。 太阳逐渐西落,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漱石回来了。 她后面还跟着十娘、十兰,于鲁和五名官差。 “属下卑职,拜见驸马。”几人下马,齐齐朝云池行了一礼。 云池不由挺直了背,从容道:“殿下正在和军师议事,你们且在外面等候片刻。” “是。”几人看了看四周,干脆学十松,一起坐到了石阶上。 十娘和十兰则一左一右挨着十松坐下,上下打量着她。 “你长个了啊,瞧着还胖了些。”十娘揉了揉十松的头,笑盈盈道。 十松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容:“净瞎说,咱们才分开一日。” 十兰心细些,见她笑得勉强,轻声问道:“十松,你不开心吗?” 一听这话,十松顿时笑不出来了。 十娘眉目一凛,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十松又是叹气:“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惹军师生气了。” 听到“军师”二字,不只十娘和十兰看着她,就连于鲁几人也看了过来。 他们在路上都听漱石说过了,殿下找了个军师,是一个名叫齐明烟的女子,很得殿下看重。 十娘下意识地看了眼在一旁发呆的云池,斟酌道:“你怎么惹军师生气了,军师可有怪罪?殿下可有怪罪?” 军师好相处吗?殿下是如何看重的? 十松没听出她的潜台词,只从字面意思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原因,总之我就是惹军师生气了,军师没有怪我,殿下也没有怪我。” 十娘和十兰对视一眼。 “…” 她们就不该对十松抱以太高的期望,这丫头脑子太简单了,不问明白点,她根本回答不到正题上。 十娘思考片刻,换了种说法:“你不知道原因,怎么会认为自己惹军师生气了呢?” 十松诚实道:“因为军师看着不开心了,还让我注意分寸。” 十娘又问:“你怎么不注意分寸了?” “我也不知道,军师既然这么说,那我肯定就是没注意分寸了。” 十娘轻呼出一口气,淡定。 算了,她就不该问。 见十娘没了耐性,十兰揽住十松的胳膊,耐心说道:“看来军师也没跟你说原因咯,那你就不要多想啦,开心点。” 第103章 就在这时,周家人到了。 上次,齐明烟和周祁月一起去请,他们没有来。 这次,一个周五就把他们都请来了。 “拜见驸马,不知殿下何在?”周老御史走到云池面前,躬身问道。 云池淡淡开口:“殿下正在与军师议事,二位且稍等片刻。” 周老御史闻言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带着周祁山站到了一旁,周家仆役们有样学样,没有跟大家坐到一起。 因为他们的到来,十松几人安静下来,莫名觉得不似方才那般放松自在了。 屋内,齐明烟说到最后,唇角紧绷,眼底再也掩不住滔天恨意。 叶雪尽望着她,承诺一般说道:“明烟,本宫会让你如愿的。” 齐明烟点头,没有作声。 叶雪尽知她心情沉重,没有再对此事说什么,转而讲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本宫吩咐周五去叫周家父子来……明烟,你带着女眷们等在后方便可……” 齐明烟静静听着,神色逐渐平复下来,一下子就明白了叶雪尽的意思。 “殿下不打算让女眷们这么快显露于人前,可是想留一招底牌?” 叶雪尽沉声道:“本宫需要一支奇兵,在关键时刻震慑宵小,明烟,她们今后就跟着你,是伺候你起居的侍女,也是你可以交付信任的伙伴,更是保护你安全的护卫。” 此举是看重,也是考验。 意在弱化女眷们的存在感,也在突出齐明烟的地位,但也让齐明烟成了暗中人的靶子。 齐明烟凝视叶雪尽的眼睛,缓缓道:“明烟必竭力以赴。” 叶雪尽深深看着她:“本宫不会看错军师。” 这一刻,她没有唤齐明烟的名字,她喊的是军师。 是主帅之下,地位最高,最受倚重的军师。 是运筹帷幄,无需上战场,坐镇后方,便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军师。 齐明烟恍然一瞬,深思熟虑道:“殿下若信我,不妨听我一计,如能顺利,可不费一兵一卒。” 叶雪尽浅浅笑了……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才起身出门。 “殿下。”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云池则直接走到了叶雪尽身边,极为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叶雪尽略一点头,便看向齐明烟。 “明烟,你来安排吧。”说罢,她握了握云池的手,叫了十竹一起进屋。 明日,最需要出力的人是云池,最关键的底牌是十竹。 房门关上,齐明烟让漱石和十娘等人唤女眷们过来,齐聚在木屋前的空地上。 齐明烟的视线从她们每个人脸上掠过,才不紧不慢地安排起来。 于鲁和五名官差与周家十几号人负责外围两侧,十娘几人居中,贴身保护殿下和驸马。 这些人里,人手一把电击棍,每人一套防弹衣。 除此之外,女子还各多一副袖弩。 “周五,你带着苏大跟在队伍后面,若他不老实,尽可取其项上人头。” “是。”周五大声一应,惊得苏大腿都抖了抖,他真的好后悔,早知道会如此,还不如那会儿头脑一热,直接死了算了。 如此吩咐一番,齐明烟又冲周老夫人说道:“您和盈儿便跟着周五吧。” 第103章 “老身明白。” 最后,齐明烟才看向十二名女眷:“你们到底是弱女子,往后就随我留守后方。” 女眷们面面相觑,一时愣住。 她们苦练了两日袖弩,到头来却只落得个“弱女子”的评价,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吗? 顶着其余女眷们急切又憋屈的目光,卢裳大着胆子提出异议:“军师,我等…” “此事乃殿下所定,你们今后只负责照料我的起居,我与你们一样,亦不会上战场,免得拖大家后腿。”齐明烟肃声打断了她的话。 此话一出,卢裳和女眷们登时没了声音。 周老御史这才放下心来,殿下还是重用他们的,那就好。 约好明早汇合的时间,周家人便先行离开,去矿上歇着了。 空着的木屋还有几间,剩下的人也各自忙碌起来,烧饭,收拾房间…… 见齐明烟也收东西,要出去单独住,周老夫人犹豫再三,牵着小盈儿的手跟在了她身后。 “明烟,明日让盈儿跟着你吧。” 小盈儿听到这话,期待地喊了一声:“娘亲。” 齐明烟却不为所动,只一句:“此乃殿下的吩咐。” 周老夫人无奈,只得歇了心思。 齐明烟看着一老一少失落地转过身去,抿了抿唇:“娘,今晚让盈儿陪着我吧。” 周老夫人立时回身:“哎,好好,盈儿,快陪着你娘。” 话落,她怕齐明烟反悔似的,扭头就走,还顺手带上了门。 她年纪大了,管他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都不怕。 可孙女还小,她怕自己护不住孙女,她怕孙女有个好歹…… 屋里,小盈儿乖巧地站在原地,小眼神怯怯地看着齐明烟。 齐明烟看她片刻,抬了抬手:“过来。” “娘亲。”小盈儿登时笑弯了眉,扑到了齐明烟的怀里。 她喜欢娘亲,可娘亲好像不喜欢她…… 母女两个难得独处,齐明烟摸摸她的头,平静问道:“盈儿去看大家杀敌,觉得怕吗?” 小盈儿摇头:“不怕,娘亲,我勇敢。” 其实她是怕的,她在流放路上就见过了杀人的场面,还因此做了几场噩梦,但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因为在京城时,娘亲带着弟弟离开那天,就对她说过,“盈儿,你要勇敢。” 她要勇敢! 怕了也要偷偷地怕,她要让娘亲知道,她很勇敢。 齐明烟眼底一片复杂,默默搂紧了胳膊:“盈儿,你要勇敢,娘亲帮不了你太多,你要靠自己,怕了也要忍着,知道吗?” 她知道这些话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过于残忍。 但她必须这样做,因为盈儿没得选,这是属于盈儿的路…… “嗯,我好勇敢的。”小盈儿还是笑,贪恋地在齐明烟怀里蹭了蹭。 她喜欢被娘亲抱着,娘亲还是第一次抱她这么紧呢。 齐明烟没有再吭声,垂眸间,眼角悄然红了红。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大家吃过晚饭后,便三三两两地回了屋。 外面冷,就只有十娘和于鲁几个好武的人在空地上活动着筋骨。 齐明烟见小盈儿睡着了,轻轻一叹,轻手轻脚地出门。 她的心头太沉重…… 外面,十松跟着于鲁打了一套拳,便抱着刀,视如珍宝地用帕子擦了起来。 “十松,你这刀看着不错啊。”十娘瞅见她的动作,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这刀瞧着跟寻常的刀不太一样,刀刃瞧着比官刀还锋利。 十松扬了扬眉:“这横刀是驸马赠给我的,也是仙人赐下的神器。” 少女一脸骄傲,语气里难掩欢喜。 十娘闻言,眼中闪过诧异:“竟是仙人赐下的神器,让我看看。” 十松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 十娘接过来耍了一会儿,还给她:“不愧是神器,好刀。” “十松,也让我看看。”漱石见状,凑了过来。 十松再次伸手,动作又慢了些。 待漱石把玩了一会儿后,于鲁声音爽朗道:“让我也见识一下仙人赐下的好刀。” 十松动作一顿,默默递了过去。 小高和几名官差见状,纷纷围住了于鲁,热火朝天地观摩起来。 十松双肩塌了塌,闷闷不乐地朝木屋前的台阶走去,就看到齐明烟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军师也没睡吗?”她强打起精神,坐到齐明烟脚边,语气小心翼翼。 齐明烟看出她的忐忑,神色缓了缓:“不困,出来站会儿。” “哦。”十松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恹恹地托着腮发起了呆。 少女脸色惆怅,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于鲁几人,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 齐明烟无端的心中一软,温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不喜与别人关系太亲密,是我的问题。” 十松扭头,脱口而出道:“可我跟军师也不亲密啊。” 齐明烟一怔,移开视线:“我明白。” 可听到少女说出那些“军师对我最好啦”“军师会管我的”话时,她还是反应过激了。 她与叶雪尽同年,也二十六岁了,该懂的都懂了。 因为懂得,才看出周祁月对自己的不同,看出周祁月靠近时暗藏的情愫。 可她只当周祁月是妹妹,她注定会与周家人结仇。 所以,在听到十松说出那些几乎跟周祁月如出一辙的话时,她一时没忍住,想多了。 同样的事情,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因为第一次,她都没处理好,只是冷着周祁月,与周祁月保持着距离。 十松没有接话,视线又落在了于鲁和几个官差身上。 齐明烟顿了顿,轻声问道:“不喜欢让他们看你的佩刀?” 十松摇头,声音闷闷地:“也没有,就是觉得…觉得那刀是我的了。” 驸马赠给她了。 可大家一听是仙人赐下的神器,好像就默认了谁都可以赏玩一番,谁都可以一句话就从她手里把刀拿走。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小气,可她就是忍不住失落。 听出少女语气里的郁闷,齐明烟若有所思,而后走了过去。 “于大人,我借十松的刀看一看。” 于鲁一愣,忙递了过去:“好。” 齐明烟接过刀,看了十松一眼,径直回了屋。 十松登时跟了上去,守在她门外来回转圈,心里茫然又无措。 不一会儿,齐明烟推门出来:“给,这是你的名字,十松。”她知道十松不识字,特意说了这么一句。 十松眼睛一亮,惊喜地接了过来。 她摸着刀鞘上的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激动地忘了搭话。 这是她的名字,这是她的刀。 第104章 齐明烟看着兀自陷入欢喜中的少女,默默扬了扬唇角,转身回屋。 “还傻看呢,连声谢都不说。” 见十松只顾宝贝自己的刀,十娘无语片刻,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啊!谢谢军师…军师呢?”十松回过神,抬头却没看见齐明烟。 十娘忍不住轻笑出声:“别找了,军师早就进屋了。”话落,她伸手戳了一下十松的额头,“人家军师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她瞧着齐明烟不仅不像生气的样子,而且待十松还挺不错。 十松捂住额头,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心里也不是很明白,军师到底为何生气,又为何不气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军师待她还是那么好。 十松摸着剑鞘上的名字,咧着嘴笑了:“十娘,我回屋睡了。” 十娘不由笑了笑,跟于鲁等人打了个招呼,也回去睡了。 外面霎时寂静,一夜无事。 次日一大早,云池迷迷糊糊地听到开门声,睁眼就见枕边已经没了人影,应是叶雪尽刚出门去了。 等她起床收拾好,叶雪尽才回来。 漱石跟在后面,把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就带上门出去了。 “驸马,快吃吧。”叶雪尽坐到桌前,柔柔看向云池。 “嗯。”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饭,叶雪尽放下碗筷,便看向云池。 “驸马,我们去一下明烟那里,就该走了。” 云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去齐明烟那里做什么,昨夜,叶雪尽跟她说过了。 她们睡前也配合获得了足够多的奖励。 很快,所有人都聚在了外面,望着云池和叶雪尽走进齐明烟的房间,待了一会儿才出来。 齐明烟站在她们身后,遥遥拱手,目送众人离去。 而后,她才看向留下来的十二名女眷。 女眷们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也算平静,但眼底的情绪却藏不住。 第104章 有憋屈,有失落…… 齐明烟朝卢裳抬抬手,示意她上前来。 “军师有何吩咐?” 齐明烟声音淡淡:“随我进屋拿东西。” 卢裳跟进去,就看到地上有两个奇怪的背包。 齐明烟让她拎一个,自己拎了一个。 出了门,把包放到脚边后,齐明烟抬眉,看着女眷们:“我知道你们心中有不甘,我也知你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知你们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不仅我知,殿下也知。” 女眷们一听,脸上皆露出动容,夹杂着些许遗憾。 知道又如何,她们还不是只能留守。 齐明烟打量着她们的表情,忽而笑了笑:“都上前来,领你们的武器。” 武器? 女眷们愣住,满头雾水地走了过去。 “此乃连弩,可十连发,每一发的射程能达百米以上,且威力不弱于强弩,殿下特意求仙人赐下此等神器,便是希望你们能成为一支深藏不露的奇兵,在最关键的时刻上场……” 齐明烟语调不疾不徐,音若清泉,落在女眷们耳朵里,仿若仙籁之音。 殿下和军师并没有觉得她们弱! 还对她们委以重任! 殿下甚至还求仙人赐下了神器! 她们是殿下的奇兵! 是藏在暗处的后盾! 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们忘了出声,就那么怔怔地领了连弩,又怔怔地站回原地,怔怔地直视着齐明烟的眼睛,生怕自己听岔了什么。 齐明烟笑意不减,语气愈发温和:“都过来吧,我随你们一起练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方才,殿下和驸马拿出这连弩时,已经告知她怎么使用了。 女眷们这才如梦初醒,围着齐明烟学了起来。 另一边,众人也来到了官道上,按照昨夜商量好的,各自部署好。 偶尔有路人经过,都被他们这视死如归的沉重气氛唬得不敢靠近,远远绕着走开。 临近正午,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殿下,朱长史已率人出城,卑职粗略看了一下,约有千人。”于鲁翻身下马,半跪在地禀报道。 叶雪尽眼眸微凛,上千人,那位朱长史倒是尊重他们。 “起来吧,随本宫静候。” “是。” 队伍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除了十娘和几名少女。 因为她们发现十竹不在。 早上集合的时候,好像就没看到十竹,蓦地,她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涌现出期待。 太阳移到正南的时候,他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百米外的大道上,出现了身穿铁甲的士兵,黑压压地望不到头。 “大人,前方有人拦路。” 朱厌瞥师爷一眼,心道他又没瞎,谁还看不到似的。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冲过去,又该何时冲过去,就见一红一蓝两道女子身影打头阵,反而先带着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朱厌立刻吩咐道:“弓箭手准备!” 他不相信什么仙人显灵,但老张头和陈司马先后失去踪迹,衙门十几号人和护城军几十名好手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事实。 他暗中掌控羊州城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意鲁莽的人。 所以在接到圣旨之后,朱厌便将当日在城门上值守的人都叫去细细问了一遍。 这一问,他确认了两件事。 流放队伍有着一触既倒的神器,而敌人刚冲锋就失去了兵器和甲胄。 确认了这两件事,朱厌很是大手笔,直接带了一千人。 他的命金贵着呢,他的日子也逍遥着呢,可不能疏忽大意。 因而,哪怕对面只有几十人,他也没敢轻视。 眼看着流放队伍逐步靠近,朱厌缓缓抬手,心里有着难以压抑的兴奋,就这么结束战斗虽然没有挑战性,但这种碾死蚂蚁一样的感觉,还真让人快活呢。 见他抬手,士兵们纷纷拉满弓。 就在这时,于鲁按照叶雪尽事先吩咐好的,大声喊道:“朱长史且慢,看看你身后的战旗。” 话音一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贯穿执旗人的脑门。 朱厌心中大骇,忙勒紧缰绳退后一些。 有埋伏! 那箭是从左侧方而来。 流放队伍这边也个个面露惊讶,是谁在帮他们! 还是说,仙人出手了! 紧接着,于鲁又高声喊道:“朱长史,我们殿下只给你三息的时间,若不把箭放下,下一个人就是你。” “三。” “二。” “先把箭放下!”朱厌喊完皱了皱眉,递给师爷一个眼神。 师爷意会,不露声色地朝身后打了几个手势,在流放队伍看不到的后面,几十名士兵悄悄绕后,朝着左侧方搜寻而去。 朱厌这才稳了稳心神,喝道:“本官奉旨捉拿逆贼,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流放队伍这边,所有人都在等叶雪尽的号令。 叶雪尽浅浅扬唇,这位朱长史果然很怕死呢。 就像明烟与她分析的那样,似朱厌这等做惯了土皇帝,身居高位的人,最是惜命。 不然,他的第一反应就不是后退了,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震慑到。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 叶雪尽眼底露出一抹兴味,看向云池:“驸马可愿随我上前。” 云池点点头:“当然。” 叶雪尽笑意更深了些,牵着云池的手朝前走去。 “殿下!” “所有人原地待命。” 叶雪尽没有回头,平静吩咐一声,便继续向前。 朱厌脸色一沉,心底难免有些紧张,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那从暗处射来的利箭落到自己头上。 毕竟方才那个执旗的士兵也戴着头盔呢,却被生生射穿。 他有着大好的将来,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他也从来都不是悍将。 可就这么看着那一红一蓝两道身影走过来,他又心慌得不行。 “站住。”朱厌一咬牙,又抬起了手。 第105章 朱厌的手刚抬起来,声音才落下,左侧方便射来一支利箭,这一次,精准地扎透了他的手掌。 “啊!” “大人!” “戒备!” 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混杂在一起。 而叶雪尽和云池也来到了几十米外,没有再往前。 这个距离,足够了。 “朱长史,幸会。” 叶雪尽声音淡淡,若仔细听,似还带着一丝笑意。 朱厌忍痛冷静下来,很想让士兵把自己围起来,可他不能做那么丢脸的事。 他是一方枭雄,不该贪生怕死。 思及此,他强作镇定,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叶雪尽神色从容:“本宫乃当朝长公主,封号和安。” 朱厌面上并无惊讶,语气缓和了一些:“原来是和安长公主殿下,久仰久仰。” 该死的,那些人怎么还不回来,就算抓不到藏在暗处的弓箭手,至少也要加以干扰。 那些弓箭手射得奇准无比,就这么牵制着,他根本不敢妄动。 叶雪尽不得不佩服这位朱长史,虽然怕死,但也很沉得住气。 “不知朱长史这是意欲何为?” 朱厌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本官乃奉皇命而来,不知殿下这是要去往何处啊,又因何拦路?” 可恶,他原以为解决掉这些人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没想到就这么被两支利箭逼得进退两难,也不知道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有多少。 叶雪尽也笑了:“本宫还以为朱长史口中的逆贼就是我,因心中惧怕,不得已才来拦路,解释一二。” 朱厌心底呵呵,心说那逆贼不就是你吗。 他擦了擦手上的血,笑得更为勉强:“殿下说笑了,本官哪敢难为殿下。” 两人温声交流着,面上都不着急,一点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直到,那几十名离队的士兵折返。 带头的士兵抱拳回禀:“大人,找到了,对方只有一……人。” 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人。 朱厌脸上挂着笑,压低声音喝斥:“然后呢,解决了吗?” 没一点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小点声啊。 士兵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朗声答道:“回大人,那…人影在那座山头。” 他回身一指,满脸无奈。 别说骑马不好上山,就是他们去了,一来一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朱厌一愣,瞪大了眼睛。 那个山头! 离这里得上千米远了吧,怎么可能! “你在逗本官吗!” 士兵忙跪地,惶恐道:“属下不敢,我们搜寻了这一片的林子,没见到一个人影,后来还是不知道从哪里连射出几支箭,引我等朝山顶看去,这才看到有一个身长四肢的影子在山顶挥手致意……” 第105章 那影子通体绿色,好像全身都长满了草,都不知道是不是人。 他们实在是没有主意,才返了回来。 朱厌听他说完,心头一凉,怪不得这些人有恃无恐,原来是仗着他们奈何不得那弓箭手。 可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也很丢脸。 朱厌扫视一周,勒住缰绳默默后退。 他带了一千人,而弓箭手只有一人,丢脸就丢脸吧…… “朱大人!”忽地,叶雪尽一声轻喝。 轰隆隆! 平地起惊雷,就落在了路中间,劈出了一个深坑。 朱厌目瞪口呆,耳朵都有回音了,偏偏还能听到叶雪尽字字清晰道:“朱大人小心了,若是行错一步,这雷可就要落在人的头上了。” 朱厌:!!! 天杀的,这是什么情况,这雷是真的吗? 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叶雪尽又开了口:“本宫听闻朱大人乃是仙人使者,这天雷在朱大人眼里或许不算什么。” 朱厌想也不想就点头道:“不错,本官乃仙人使者,区区天雷,装神弄鬼。” 不管真假,他先唬住这些人也好。 当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哪是什么仙人使者,不过是见百姓愚昧,又信怪力乱神之说,才顺水推舟,扯出了这么一个名号。 叶雪尽缓缓笑了,笑着轻抬起胳膊。 她手指着朱厌面前的空地,含笑道:“本宫幸得仙人眷顾,眼下仙人就在你我上空,仙人说很想与朱大人斗法一番,不如就用这阵雨来助个兴吧。” 话音刚落,云池立时凝神,密切配合。 紧接着,朱厌就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那雨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只落在他方圆几米的位置,不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叶雪尽的手指却还指着,一字字道:“仙人说,接下来就试试真章,不知朱大人意下如何?” 气氛陡然一静。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第二次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叶雪尽,又看看朱厌。 天哎,这是仙人要斗法了! 朱厌已经傻了,不是,这么魔幻的吗,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被穿透的掌心还疼得要命,湿透的衣服也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见他不吭声,叶雪尽似是没了耐性,手指微抬,直指着朱厌的面门:“既然朱大人默认了这场比斗,那你我便各劈下一道雷,本宫先出手了。” “等一下!”朱厌大惊失色,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殿下,别劈,别劈!” 他这次信了,不管有没有仙人,这位和安长公主是真的能呼雨唤雷啊! 他捂着头连声喊道:“殿下冷静,千万冷静,本官有话要说。” 这种时候,别说千人了,就是给他万人,他也不敢硬刚了啊。 叶雪尽状似不解,手指往下落了落,又指着朱厌面前的空地:“朱大人可是不喜欢用惊雷这等粗暴的方式,其实劈闪电也可以的。” 话音一落,朱厌面前便落下一道闪电,霹雳咔嚓,似烧灼了空气。 朱厌彻底没了侥幸心理,直接跪地,声音都在发抖:“殿下冷静,千万别劈啊,臣这区区仙人使者,哪敢与仙人斗法,臣有罪。” 两方人马齐齐陷入呆滞,事情似乎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叶雪尽微微蹙眉:“朱大人此言何意,你何罪之有?” 朱厌都快哭了:“殿下快收起神通吧,臣这就招,臣这就认罪。” 快把手收起来吧,他真的服了。 他以为古代人愚昧无知,连怪力乱神都信,可没人告诉他,这些古代人能来真的啊! 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喊叫。 “殿下,臣来与殿下一同赴死!”周刺史策马狂奔,一路冲上前来,就看到跪地的朱厌,还有神情自若的叶雪尽。 他愣了愣,下马后还有些摸不准情况。 他得到消息后,费尽心机才找到机会逃出,抱着必死的决心赶来。 可是,这气氛怎么感觉跟他想的不一样…… “殿下?”周刺史茫然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淡淡一笑:“周刺史来得正好,朱长史刚要向本宫自述其罪,不如一起听听。” 周刺史眨眨眼,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他怎么觉得不太懂了呢。 朱厌才没工夫理会周刺史,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能得罪叶雪尽这位大神,这是个真神啊。 “臣一罪乃愚忠,不该奉皇命来捉拿殿下,臣二罪乃助纣为虐,不该奉皇谕诛杀女官,臣见到殿下才知自己错得离谱,臣恍然大悟,犹如当头棒喝。 如今奸佞当道,蒙蔽圣听,臣恳请殿下体谅苍生苦楚,救万民于水火,臣愿誓死追随殿下,匡扶社稷。” 朱厌说得情真意切,激动地痛哭流涕,恨不得一路磕着头求叶雪尽答应,带他一起谋反。 周刺史:“…”这老贼,好不要脸。 还奸佞当道,他自己不就是个大奸臣吗。 第106章 等一下,匡扶社稷是什么意思? 周刺史震惊地看向叶雪尽:“殿下!” 他视叶雪尽为羊州城的救星是没错,可他从没想过要谋反啊。 那可是谋反,诛九族的大罪,朱厌是疯了吗,还是和安长公主真有反心! 叶雪尽垂着眼,视线还落在朱厌身上。 朱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起身高呼:“仙人在上,天地可鉴,臣一丝一毫都不敢夸大其词,新君登基以来,忠直之臣要么被贬,要么被迫自保,朝堂上如今多是些谗言献媚之徒,长此以往,大厦将倾啊。” 话落,他嫌还不够似的,继续语出惊人。 “臣知殿下重情重义,最是忠君,不然也不会任由昏君发落,否则,只要神明一出手,谁能奈何得了殿下。可是殿下啊,昏君他越发无状,今早又有圣旨发来各州,他将女官都赶出了朝堂…… 臣也是有妻有女之人,这天底下的人,谁不是娘生的,可昏君他不给天下女子活路啊,殿下,求你看看那些可怜的女子吧。” 朱厌说得涕泪交下,眼角的余光一直观察着叶雪尽。 叶雪尽还是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似是神游天外。 朱厌心口一梗,有些无语,他都这么卖力表演了,黄袍加身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位长公主若是个有脑子的,应该知道怎么顺着台阶走下来啊。 难道他看错了,这位殿下没有想反的心? 不对……那就是火候还不够。 思绪急转,朱厌猛然起身,看向身后的士兵:“众将士听着,本官乃仙人使者,方才受仙人指点,昏君无道,奸佞横行,得仙人庇护者才是天下之主,本官决意追随殿下进京诛杀暴君,尔等可愿!”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把皇帝从新君说到昏君,最后直接成了暴君。 士兵们一时无言,他们实在是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就发展到进京诛杀暴君了? 一旁,周刺史听得心惊肉跳,再也忍不住了。 “朱厌,你休要妖言惑众,和安殿下与圣上一母同胞…啊!” 话说到一半,他就被一刀贯穿胸膛,直直地倒下。 朱厌松手,任由那刀插在周刺史的身上。 而后,他义正词严道:“这狗官为祸我羊州已久,本官早就想替天行道了,你们若是想不明白,还想拥护暴君,便是与仙人作对,与殿下作对,那就等着五雷轰顶吧。” 话落,他装模作样地学着叶雪尽的动作,朝着士兵们头上指去。 就在这时,叶雪尽终于有了反应。 “朱长史,他们也是大韶的子民,莫要勉强。” 朱厌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可算是开口了,再不接话,这戏都要唱不下去了。 他状似不忿,一脸坚毅道:“臣知道殿下仁慈宽厚,可这些人若是放走了,他们会助纣为虐,就让臣来做这个千古罪人吧,殿下放心,臣愿与他们一同被雷劈,就当是赎去这一遭杀孽。” 叶雪尽面露迟疑,又似是不忍地看向士兵们。 朱厌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抬,师爷登时跪了下去。 “仙人在上,我等愿意追随殿下诛杀暴君。” “我等愿意追随。” 有了师爷带头,士兵们虽还有些茫然,却也都跪了下去。 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等着被雷劈死吧。 叶雪尽这才轻轻地应了一声:“都起来吧,兹事体大,容本宫思量一番。” 现在还不到下定决心的时候。 朱厌忙顺势说到:“殿下可否先随微臣进城,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叶雪尽深深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小人畏威不畏德,这句话在朱厌身上可以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人在自知不敌,归顺才有活路后,短短时间内,不仅把自己过往所为摘了个干净,还当场杀了周刺史。 第106章 不择手段到这种程度,当是大奸大恶之辈。 但也因此,这桥走得更顺当了。 至于往后要不要拆桥,又如何拆桥…… 叶雪尽眸光微凛,面上不显半分,示意朱厌在原地等候。 和云池则回到队伍这边,她平静吩咐道:“于鲁,你速去迎军师,其余人先行随本宫进城。” “是。” 叶雪尽这才带着众人来到朱厌和士兵们面前。 朱厌忙招呼师爷张罗着让出足够的马匹来,沉声道:“你们就跑步回城吧。”说罢,他笑吟吟地看向叶雪尽,“殿下,快请。” “有劳朱大人。”叶雪尽声音淡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朱厌依旧笑着,状似不经意地、以自己人的口吻问道:“殿下,不知那位弓箭手可需要人去接应一番?” 叶雪尽仍旧面色平淡:“不劳朱长史费心。” 朱厌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破,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据微臣所知,本朝的军用强弩,射程也不过两百米,不知那弓箭手所用的是何等神器,若能多配备一些,殿下大可一往无前,也好早日天下太平。” 叶雪尽看他一眼,这次直接没有出声。 朱厌讪讪笑着,老实闭嘴了。 好吧,卖力演了那么一场大戏,这位殿下还没把他当自己人。 不过,他也不慌,有了这么一场大戏,叶雪尽也该知道他的能力了。 乱世,就是要手段强硬些。 上位者有些不方便做的,就需要他这等能臣存在。 只要叶雪尽不是笨的,就明白不能随意卸磨杀驴。 他往后自然也会收敛手脚,不给叶雪尽过河拆桥的机会。 叶雪尽虽然有意避开去提弓箭手一事,十娘几人却默契地对视一眼,她们知道。 那个弓箭手是十竹,狙击弩加八倍镜,可一千米内取人性命。 此刻的十竹已经把狙击弩都拆卸完毕,连同吉利服一起装进背包里,下了山,策马狂奔。 她昨夜便领了殿下的吩咐,不等天亮就骑马出来找到这个位置。 按照殿下所说,敌人主将一抬手,射执旗人,再抬手,射穿主将手掌。 见电闪雷鸣,便火速下山,快马回去找军师。 十竹赶到的时候,齐明烟也算着时间,让女眷们都收拾齐整了。 “军师,殿下让我来与你们会合。” 齐明烟脸上并没有意外,也明白殿下那边大约是成了。 “记住了,十竹今日一直与我们在一起。” 这个小姑娘可是殿下的大杀器,还不到显露真身的时候。 “是。”女眷们齐齐一应。 很快,于鲁也回来了。 齐明烟彻底安下心来,带着女眷们不慌不忙地踏上进城的路。 一路上,于鲁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途经方才对阵之地,齐明烟轻叹一声,看向牵着马的于鲁:“把周刺史的尸身收殓一番,驮回城厚葬吧。” 这条路免不了牺牲和流血,也注定会有人无辜枉死。 一路无话,走到城门口,便有人主动迎上前来,领着他们去了刺史府。 周刺史当年是先行来上任,到任后察觉出不对,便没有再让家人赶来。 再往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连一个口信都递不出去,所言所行都身不由己,所以这刺史府里很是空荡。 朱厌提议让叶雪尽直接带人住进来的时候,叶雪尽没有拒绝。 周家人在外院,十娘等人和女眷们在内院,于鲁和官差们则负责接手府中守卫。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天色也暗了下来。 朱厌一直跟着忙进忙出,表现得很是上心。 “殿下,微臣命人备了几桌酒菜,来为大家接风洗尘,就安排在这刺史府内院中,不知可妥当?” 叶雪尽点了点头:“朱大人安排便是,圣旨在何处。” 她要看一看详细的内容,才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走。 “殿下稍候,微臣这便取来。” 叶雪尽看完圣旨之后,心头无比沉重。 废除女官制度,女子当相夫教子,安于后宅,不得入学堂,不得入医堂,不得从商,不得抛头露面…… 她一直在等这道圣旨,等着皇帝做出违逆开国女帝之举,这样,她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别难过。”云池见叶雪尽一脸愧色,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不由握住她的手。 叶雪尽抿了抿唇,声音低沉:“驸马,你说父皇和母后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本宫当时为何就料不到呢。” 偏偏她一无所知,无意去争那个位子,也看不破皇帝的心思,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云池把她搂在怀里,温声劝道:“不要自责,你没有错,我们努力做好,努力拨乱反正,不要多想,好吗?” 叶雪尽趴在她的怀里,久久没有出声,直到漱石敲门。 宴席安排好了。 朱厌依旧如白日里那般能屈能伸,亲自拉开椅子,恭请叶雪尽和云池坐在上首。 随后,他自觉坐到了叶雪尽左侧。 叶雪尽沉眉,淡声道:“军师,你来本宫身边。” 齐明烟闻言,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朱厌见状,尴尬笑笑,识趣地起身,让出了座位。 待他坐到云池右边后,叶雪尽又淡淡开口:“十娘,于鲁,你们陪驸马小酌几杯。” 朱厌嘴角抽动几下,再次起身,笑得勉强了些。 不等他走到齐明烟身边,再坐回左边去,齐明烟便朝周老夫人看去:“娘,您来坐吧。” 周老夫人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浅浅点头,周老夫人这才牵着小盈儿走过去。 朱厌僵立在原地,笑不出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下马威都没这么下的。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一转,努力扯起嘴角:“殿下,不知微臣该坐在何处?” 第107章 这院里有近四十人,朱厌命人准备了五张八仙桌。 云池和叶雪尽这一桌是主桌,不算小盈儿,眼下已经坐了六个人。 一旁,还有个揪着胡子的老头虎视眈眈,老头子身后还站了一双儿女,明显也是对主桌有想法的。 毕竟这种时候,能坐上主桌就意味着亲近与看重。 朱厌知道自己该摆正位置,比不得这些最先追随的人,可他好歹是个长史,私底下还是羊州城的真正掌权人,怎么着也得上桌吧。 不然,就太欺负人了,要不是忌惮于叶雪尽那雷劈电闪的手段,他早掀桌子了。 可他不能,他就是因为忌惮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才沦落到这么卑微的境地。 人生啊,就是这么变幻无常。 昨日,他还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今天,他成了什么,跑上跑下地伺候着,还要给这么些不知所谓的人让位子。 他憋屈,偏还要强颜欢笑。 朱厌在心底腹诽了一串,脸上的笑意却一点也不敢落下来。 叶雪尽扫他一眼,又看向立在身旁侍候的漱石,不咸不淡道:“带朱大人入座吧,你也一并。” 言下之意,主桌最后两个位置,一个是朱厌的,一个是漱石的。 漱石听到这话,嘴边就露出笑意,连朝朱厌说话时的语调都亲切了一些:“朱大人,快请。” 朱厌陡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能上桌。 “多谢殿下,漱石姑娘先请。” 如此,场中的人都坐下了,只有三人还突兀地站在一旁。 周老夫人不由去看齐明烟,这种场合,她实在是不宜开口说什么,但备受殿下看重的明烟可以。 她对老头子和儿子已经不抱希望了,可她不能不管女儿。 齐明烟却嘴角一抿,垂眸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对于周家,她与周老夫人相处几年,老人家待她也好,情分是有的,因着这些情分,她才把周老夫人叫到自己身边。 至于周祁月,她也视其为小妹,该提点的都没落下,若周祁月不思进取,跟着父兄犯浑,惹了殿下厌弃,那便是咎由自取。 因为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齐明烟从来都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深知行事要有度。 此时此刻,她只叫周老夫人来,是情理之中,也在分寸之内。 但她若再对周家人上心一分,便是拎不清了。 周老夫人似有所觉,身子一僵,连回头看女儿一眼的动作都不敢做出来了。 地方就这么大,什么动作都瞒不过殿下,她要稳住,她不能自作聪明。 就在这时,周老御史抬脚,缓步上前。 周祁山默默跟在了周老御史身后。 这一桌子,他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差,凭什么他不能上主桌,若今日不为自己争取,来日还有什么地位,没有地位和权力,他做什么都难。 第107章 周祁月迟疑地看了眼齐明烟,齐明烟并不看她。 娘亲虽也背对着这边,双手却摆在桌上,握成了拳头。 周祁月脚下一顿,又大步往前,一把攥住周老御史的胳膊,边往旁边桌的空位上拖,边笑道:“爹爹,您又糊涂了,大家伙都等着开席呢,殿下都举杯了,咱们也快入座吧。” 周老御史听到前面的话,还想挣开辩驳,一听到后面那句“殿下都举杯了”,他犹豫了。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周祁月已经把他拉到了桌前。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 被这么一打岔,他也不好再去掰扯了。 周祁山见状,有心想说什么,可又没那个胆子,忙低下头,灰溜溜地跟了过来。 叶雪尽确实端起了杯子,但也只是稍稍抬了抬手,见周老御史半途被周祁月拉走,她浅浅一勾唇,这才举杯。 接风宴正式开始了。 这边觥筹交错,气氛正好。 千里之外的皇宫之中,年轻的帝王却如坐针毡,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批折子。 他索性放下笔,看向一旁侍立的大太监:“羊州那边还没消息吗?” 御前总管名叫富贵,人称“富贵公公”。 富贵一听这话,心里就发慌,却又不得不回话,只能委婉说道:“陛下,羊州路远,兴许圣旨还没到。” 前些日子,御林军回来复命,去的时候调了上百精锐,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一个领头的。 皇帝当场就大发雷霆,直接命人把那领头的拖出去,当庭打死了。 富贵想到这里,心中一叹,差事没办好还敢回来见这位主,真是找死,换了他有多远跑多远,直接留在羊州都能多活几天。 那之后,皇帝次日上朝就发了疯,一意孤行地废除了女子可科举可为官等旧律,还执意颁下新令。 离京城近的州府收到消息早,估计都在照圣旨施行了。 可羊州远在南疆,就算是八百里加急,圣旨也就这两日才到,那边动作再快,飞鸽传书也得给鸽子飞过来的时间啊,哪会这么快有消息。 皇帝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感叹,他那好皇姐可真难杀啊。 他费心安排得那么周全,明明是必死的局,叶雪尽偏偏活着进了羊州城。 早知今日,他当时就不该顾及什么脸面和名声,直接打杀了事。 皇帝喝了口茶,这才慢慢说道:“富贵,你说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语气还有点慢,可富贵听在耳朵里,却不敢轻易作答。 他快速思索一番,笑眯眯道:“陛下说笑呢,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愚弄底下人的障眼法,便是真有仙人,也该来庇护陛下,陛下可是真龙天子。” 皇帝明显被取悦到了,脸上有了笑意:“还是你看得明白,叶雪尽怕是已经山穷水尽,连这等不入流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可笑,可笑啊。” 富贵见他笑了出来,心头松了松,笑得愈发谄媚:“陛下圣明,待圣旨一到,长公主她必无路可走。” 此话一出,皇帝脸色骤然一冷,语气也凉了下来:“朕可不记得大韶还有什么长公主。” 富贵笑意一僵,忙跪下请罪:“奴该死,奴真是脑子糊涂了,奴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猛扇自己的脸,扇出血来了,也不敢停。 直到皇帝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御书房,富贵才失魂落魄地停下手。 外人只知他是御前红人,却不知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从前也是这般,皇帝那会儿还是平王,外面都说平王礼贤下士,为人也谦和仁善,只是才华上略输长公主几分。 可事实上呢,平王何止是才华不如长公主,就连那性子都是装出来的,私底下喜怒无常,每每听人这么比较,回到府里就发疯。 还只对他一个人发疯,他心里苦啊…… “若真有仙人,也不会庇护的。”富贵捂着发疼的脸,喃喃一声,爬起来出门时摔了一跤,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把脸怼到了门槛上。 他心里实在是苦啊! 另一边,夜色深了。 刺史府的宴席也散了,众人各回各屋。 齐明烟沐浴过后却没有睡下,而是来到了叶雪尽这里。 屋里,叶雪尽和云池也刚沐浴完,见齐明烟来了,便招呼她一起坐到暖炉边。 “殿下,此人可用,但不可信。”齐明烟白日里并没有在场,只听于鲁简单讲述了一下状况,但在席上,她就看出了朱厌是什么样的人。 用一个词就可以形容:奸诈。 叶雪尽莞尔一笑:“明烟不必担忧,本宫都明白。”话音一顿,她放轻了声音,“盈儿往后就跟着周家么。” 齐明烟不自觉地攥住手指,语气也轻了下来:“臣没打算把盈儿带在身边,就让她跟着周家人吧。” 这样才安全,才妥当。 叶雪尽轻叹一声,语气温和:“本宫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毕竟母女一场,你委实不必如此避嫌。” 齐明烟却摇头道:“殿下多虑了,臣对盈儿是真的亲近不起来,只能远着。” 话落,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殿下也莫要忧虑,如常便好。” 叶雪尽闻言笑了笑:“还说不亲近,你这不是挺上心的吗,放心,本宫自会平常待之,只当不知情。” 齐明烟面色一顿,还是摇头:“臣并非上心,只是觉得这样才好。” 于她,盈儿,都好。 叶雪尽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好,你心里有数就成,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 待齐明烟一走,云池便忍不住问道:“你们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觉得这俩人的话别有深意呢。 叶雪尽浅浅一笑,牵住她的手:“本宫乏了。”说罢,就往里间走去。 云池也笑,有意揶揄道:“殿下这是连我也不信了,也罢,到底是感情淡了,以前都驸马长驸马短的,现在一问就是‘本宫乏了’哎,人心易变啊。” 叶雪尽轻笑一声:“本宫只是觉得外面冷,时辰也晚了,想去床上说,哪会不信驸马,驸马,驸马…” 她由着云池的性子,顺着话茬一声声地唤着。 四目相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云池,眼中含嗔带笑,嗓音愈发柔和,婉转。 云池听得心头痒痒地,呼吸也如狂风乍起,又重又快,响彻耳边。 好像这刺史府的墙挺厚的,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 鬼使神差地,她思绪飘远了些。 她的目光变得过于幽深,看得叶雪尽的心跳无端地加速,手指不由松了松。 “驸马,本宫这便与你说说…唔……” 话才说到一半,云池握住她想松开的手,顺势往床上一推,整个人笼罩下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想听你说别的了。” 云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手指在那诱人的红唇上揉了揉,眼底闪动着惊人的光亮,炽热又汹涌。 第108章 唇角上的手指微微泛凉,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一时流连,舍不得离开。 “驸马……” 红唇翕动,唇边的手指便似被烫到了一般,倏然移开。 气氛莫名一静。 叶雪尽抿了抿唇,神情迟疑。 云池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我去洗手。” “驸马。”叶雪尽听到这么一句话,及时扯住了她的衣袖,“今日不行。” 云池回身,脱口而出道:“什么不行?” 她们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 叶雪尽垂眸,声音低了低:“总归是不行。” 云池:“…” 她坐到叶雪尽身边,话在嘴边绕了又绕,终究是没忍住。 “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并不是着急,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还是你紧张,其实我也紧张……” 可话一出口,又没有章法,越说越乱。 云池说到后面,默默没了声音,她只是想知道原因,找到问题所在,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叶雪尽垂着眼帘握住她的手,语速又低又缓:“是本宫这几日不行。” 云池打量叶雪尽一会儿,而后恍然大悟。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月…月事来了?” “嗯。” 云池凑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快到被窝里暖着。” 叶雪尽抬眸睨她一眼,浅浅笑了:“无大碍,驸马也赶紧上来吧。” “好。”云池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三两步去吹熄了蜡烛。 脱衣,上床,她掀开被子就伸手去摸叶雪尽的小腹。 “驸马?”叶雪尽嗓音里难掩错愕,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云池无奈地晃了晃手腕:“我就是想帮你暖一暖,揉一揉。” 这个女人真是,她有那么丧心病狂吗。 第108章 叶雪尽手指一松,顿觉耳热,默默闭上了眼睛。 月色更浓了些,云池一边揉着一边细心问道:“疼吗,如果不舒服,千万别忍着,趁时间还没那么晚,也好找大夫来看看。” “不怎么疼。”叶雪尽睁开眼睛,借着月色与她对视,“驸马方才说想听本宫讲点别的,是想听什么?” 云池动作一顿,又轻轻地揉着,嘴里直接装傻:“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忘了。” 这种时候,她再说她想听叶雪尽…… 那就真是丧心病狂了。 叶雪尽勾了勾唇,语气笃定:“驸马说了。” 云池装不下去了,直接凑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你确定要我说想听什么吗,嗯?” 最后一个“嗯”字,语调婉转,意味深长。 叶雪尽恍惚中想到了什么,耳朵隐隐又烫了起来,这个登徒子。 “驸马不会听到的。” 云池笑了:“那可不好说。” 叶雪尽心头羞得慌乱,直接背过身去,不接这个话茬了。 云池顺势拥着她,手还是放到她的小腹上,轻轻柔柔地贴着,不时揉一揉。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云池才旧事重提:“我虽然不知道齐明烟和周家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但我听你们的话,也能猜到一些,盈儿的身份是不是有问题?” 她怀疑小盈儿不是齐明烟的孩子。 不然,一个母亲怎能说出对自己的女儿亲近不起来的话。 尤其小盈儿才五岁,齐明烟在对待小盈儿的态度上,过于疏离了,不像亲母女。 叶雪尽没有否认:“盈儿确实不是明烟的孩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云池没有再问,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周老御史今日没有坐上主桌,看那样子,恐怕会生出些事端来。” “驸马不好奇盈儿的身份吗?”话题转得太快,以至于叶雪尽有些疑惑。 云池听了,笑笑道:“我是有点好奇,但也只有一点,毕竟那是齐明烟与周家人的私事。” 知道盈儿不是齐明烟的孩子,她就明白了齐明烟为何对盈儿是那么奇怪的态度。 至于别的,叶雪尽和齐明烟想说,她听着。 不想说,她也不会多问。 叶雪尽见她真的没什么好奇心,便也不再提了:“盈儿和周家人的事,本宫相信明烟能处理好,至于周老御史,若他识趣,就应该老实一些,若不然,本宫绝不再纵容。” 她是打算利用敌人的棋子,但并不意味着那棋子就可以乱来。 若是妨碍到了她的事,她不介意让那棋子变成死棋。 云池赞同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周老御史若再有下次,不能轻饶了。” 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刚进城,朱厌明面上是归顺了,私底下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叶雪尽才刚着手接管羊州的势力,不说立威,至少不能让底下人随意挑事。 叶雪尽明白,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相继睡去。 无独有偶,看似安静的刺史府里,有一间房里也在谈论着同一件事。 “明烟,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若不是小月打岔,老夫怎么也要把那姓朱的小子从主桌上拽下来。”周老御史面色沉沉,一想到自己都没坐上主桌,心里就不得劲。 齐明烟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周老夫人和周祁月,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周老御史和周祁山,眉宇间露出疲惫之色。 “您若只是来说这件事,就早些回吧,我乏了。” 周老御史瞪眼,扭头就朝周老夫人说道:“你听听,这孩子还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吗。” 他本来还觉得是儿子小题大做,现在看着还真让儿子说准了,这个儿媳早就不跟周家一条心了。 周老夫人也觉得心累,以前在京城一切太平,什么都显不出来。 一朝遭难,老头子和儿子的问题就都暴露出来了,连粉饰太平都难。 “明烟哪里说错了,若不是小月拦着,你犯浑试试,你把我们都叫来就是为了争这些没用的气吗,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一连被儿媳和老妻甩了脸色,周老御史用力揪住了胡子,险些没站起来大骂。 “真是反了,真是反了,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一家之主。” 周老夫人长叹一声,看向周祁山:“大郎,扶你爹回去,莫要在这儿扰明烟清静。” 周祁山听了却纹丝不动,低下头盯着脚尖。 周老夫人眼底划过失望,直接起身:“小月,我们走。”眼见这两父子还不动,她捂了捂胸口,冷下脸来,“别忘了明烟现在是军师,你们若还拎不清,老婆子我就去叫护卫来。” 此话一出,周老御史也绷不住了,站起来就是一顿吼:“军师,军师就能忤逆不孝了吗,军师就能倒行逆施了吗,我是她爹,大郎是她夫君。” 他虽然看着老夫人,但这些话一句句都是冲着齐明烟去的。 显然,是对齐明烟没有在宴席上帮周家人说话颇有微辞。 不等周老夫人再说,齐明烟先接过了话头:“我本不想与您闹得太过难堪,既然您是这样看,那我也直说了,我与令郎已经和离,再者,今日的宴席上,已经有了娘亲的位子。” 她与周祁山已经和离,这里没有她的爹,也没有她的夫君。 至于主桌位子,她是可以酌情给周家人便利,那这个便利也只能行使在周老夫人和周祁月身上。 而不是已经被当作弃子的周家父子。 周老御史被噎了一下,不甘心道:“老夫再不济也比那些个小丫头中用吧。” 一听到这话,不用周老夫人和齐明烟开口,周祁月就忍不住了。 “爹,您还不明白吗,您不如十娘她们能打,也不如嫂嫂她们智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忠心,也让您自作聪明地毁了。” 她当时都看明白了,殿下没打算再给周家人位子。 没想到女儿也敢怼他,周老御史气极:“老夫至少比那姓朱的小子忠心吧。” 齐明烟冷冷一笑:“还真未必,您请回吧。” 周老御史登时更气了:“你什么意思,难道老夫还不如那姓朱的吗,那小子一看就奸诈…” “来人。”齐明烟不欲与他争辩,再聪明人的人,都叫不醒睡糊涂的傻子。 “军师有何吩咐。”于鲁从刚才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感觉是在争吵,他心里担忧,便靠近了一些。 此刻一见齐明烟推开门唤人,他一个箭步就跃了过来。 气氛陡然一静,周老御史揪住胡子,话都堵在了嘴边。 齐明烟神色淡淡,语气更淡:“送他们回房,往后若无我的吩咐。等闲之人不得靠近。” “是。”于鲁朗声一应,看向所谓的“等闲之人”。 周老御史沉吸一口气,不信邪地张嘴:“老夫还有话要与军师…” “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说了,军师的命令便是殿下的意思。”于鲁果断拔刀,上前一步。 周老御史瞪大眼睛,嘴角抽动几下,到底是觉得颜面过不去,愤愤地甩了下袖子。 “走就走,老夫自己走。” 于鲁这才收起刀,看向齐明烟:“军师若有事,随时吩咐,属下不在,院中也有人值守的。” 齐明烟点点头,关上了门。 但这一通闹腾,还是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大家本就还没睡,周家人又吵又吼的,还惊动了守卫,想不注意也难。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一名护卫换了班,也没回房歇着,而是悄悄离开刺史府。 “大人,属下听到……” 长史府书房里,朱厌听罢,拍拍护卫的肩:“做得不错,回去继续盯着,尤其是那个军师,跟她有关的任何人和事都盯紧了。” “是。” 待护卫离开,朱厌低低笑了起来。 一个个地瞧不上他是吧,既然水这么浑,他就再来添一把火吧。 殿下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了,才有他的出头之日。 第109章 一早,太阳还没爬起来,朱厌就来到刺史府,早早候在了内院门外的回廊里,翘首以望。 “大人,要不要卑职通传一声?”一名原刺史府的护卫迟疑道。 朱厌正色,清了清嗓子:“休要自作主张,让殿下好生歇一歇吧,本官等多久都是应当的。” 十娘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位朱大人可真会做表面功夫,既然知道殿下需要好好歇一歇,那你来这么早给谁看。 假惺惺。 见十娘朝自己看过来,朱厌立时露出个笑容来,仿佛看不她翻白眼的动作一样,语气讨好道:“十娘妹子醒啦,饿不饿,本官已经在金云楼订好了饭菜,马上就送到前厅了。” “谁是你妹子,少胡说。”十娘没好气道。 第109章 朱厌还是笑:“是是是,老哥我高攀了,十娘莫要恼怒,我就是想着大家以后都是同僚了,彼此多熟悉熟悉,共事起来也方便。” 十娘瞪他一眼:“我一个舞枪弄棒的,没必要跟你熟悉。” “好好好,都听你的。”朱厌笑容不减,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十娘默了默,转身去前厅了。 朱厌面色一顿,见又有人开门,忙又笑脸相迎:“哟,这位是十梅妹子,你是十松妹子,本官说得可对?” 十梅和十松对视一眼,下意识地点点头。 朱厌略一弯腰,摆手说道:“两位妹子快去前厅吧,饭菜马上就到了,若是饿了尽管先吃,殿下那边,本官另有安排。” 十梅和十松点点头,十梅径直去了前厅,十松却守在了叶雪尽的门外。 她的主要职责是贴身保护殿下。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出门,朱厌不厌其烦地打着招呼,始终笑容满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女眷们都和十梅一样,点点头便去了前厅。 内院的女眷们都早一些,外院的男人们则起得晚一些。 朱厌站在内院和外院之间的回廊里,两边都不耽误,听到哪边有动静,便朝哪边说话。 外院里,于鲁和小高几人被他奉承的满身不自在,只得客气两句:“都是为殿下办差,朱长史不必如此。” 朱厌笑道:“于老弟哪里的话,你们初来乍到,合该本官好生招待。” 不过也有人说话很不客气,那就是周老御史。 因为朱厌对别人都点头哈腰的,见了他们周家人却神色淡淡,语气里也没了笑意。 “饭菜都送到前厅了,诸位请便。” 姓周的男人一个都没上主桌,晚上还找军师麻烦,这种不受殿下看重还犯蠢的人,并不在他的结交之列。 周老御史揪住胡子,虽然他出门晚,可他听得真真的,这老小子对别人那叫一个讨巧卖乖,到了他这儿,嗨!竟然甩起脸色来了。 岂有此理! “奸诈小人,老夫耻于为伍。” 朱厌不咸不淡地收回目光,跟这种拎不清的老货说话,他都嫌掉身份。 见他不理会,周老御史自觉被轻视,正要再说什么,就见朱厌撒开腿跑进了内院,声音谄媚得发腻。 “哎哟,军师大人,昨夜歇得可好,若是有什么不习惯,尽管吩咐本官。” 齐明烟回以淡笑:“尚可,有劳朱大人挂念。” 朱厌也笑:“军师客气了,不知殿下那边如何安排?” 齐明烟正要说再等一等,就听到了开门声。 叶雪尽和云池相携走了过来。 “这不是巧了吗,殿下快请,驸马快请,军师也请。” 叶雪尽微微点了点头,一行人便都去了前厅。 身后,周老御史揪着胡子默默跟上,眼底一片闪烁。 他就知道,昨夜没能坐到主桌上去,往后定要被人轻看了。 可恨老婆子和女儿什么都不懂,还帮着齐明烟说话,周家往后难了啊。 思及此,周老御史快走几步,不露声色地跟在叶雪尽身后。 等下,他直接跟殿下坐一桌,依殿下的性子,总不能赶他走吧。 谁料,叶雪尽和云池到了前厅后根本没有另起一桌,直接跟漱石和十娘几人坐到了一起。 她们二人落座后,这一桌上就只剩下一个空位了。 叶雪尽想也没想就看向齐明烟:“明烟…” 话说到一半,看着突然蹿过来的周老御史,她语气一顿,声音淡了下来,“周卿,本宫与明烟有些话要说。” 周老御史刚摸到椅背的手僵了僵,讪笑道:“老夫就是来帮明烟摆一下椅子,明烟,快来陪殿下说话。” 齐明烟淡淡扫他一眼,从容入座。 气氛诡异地静默起来。 这时,朱厌遥遥喊了一声:“本官这里还有空位,老哥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周老御史勉强维持住表情,朝朱厌走去。 待他坐下后,朱厌却提着酒壶站了起来,到一边给于鲁和几名官差斟酒攀关系:“本官虚长你们几岁,就喊你们老弟了,来,咱们兄弟也好好说说话。” 周老御史黑着一张脸拿起筷子,吃到什么都觉得没滋没味地。 一顿饭,有人欢喜,有人愁。 饭后,叶雪尽单独唤了齐明烟,两人一起去了书房。 见叶雪尽一走,周老御史的脸色就有些绷不住了。 偏偏朱厌还有意去惹他。 “这位周老爷子是吧,不是本官说你,殿下那一桌都是女眷,你说你挤过去做什么,就是献媚也得分时候啊。” 周老御史“噌”的就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喊道:“老夫献媚?” 这一番喊叫动静太大,众人不由都看了过来。 周祁月正要上前去劝,就被周老夫人拉住了胳膊,往门口那里递了个眼色。 那里站着的人正是云池,她打算出去转转,还没出门就碰上了这热闹。 周祁月脚步一顿,歇了心思,昨夜娘亲都跟她说了,以后少掺和爹爹和大哥的事,尤其在殿下和驸马面前,不然周家就真的完了。 朱厌扬眉一笑:“敢情老爷子是没想过向殿下献媚啊。” 真是个蠢货,就这种老货,压根不配当他的对手。 周老御史都要气笑了:“老夫一身清正,从不似谋些奸诈小人,真本事没有,只会逢迎巴结。” 朱厌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您一身傲骨,确实不似本官,还要指着殿下看重,我可不是要多说些让殿下开心的话嘛,殿下开心了,咱们底下人才有奔头不是,哎,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周老御史愣了愣,这老小子什么意思。 朱厌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直接走到云池身边,殷殷切切地问道:“驸马可是要出去,可需要安排够人手,要不要本官随行,这安全问题可一定要注意,如此,殿下才能安心,我等才能安心啊。” 云池不由笑了:“既如此,朱大人去安排一下人手和马车吧。” “驸马稍候,微臣这边火速去安排。”朱厌也笑得开怀,又特意扫了眼周老御史。 看看,这才叫聪明人。 他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谄媚,上位者不就是喜欢别人对自己卑躬屈膝吗,他就喜欢。 显然,殿下和驸马也喜欢,至少不排斥他套近乎的方式。 不像有些人,自视清高。 明明他都已经归顺了,一群没脑子的货,还看不上他,殊不知殿下和驸马现在就看着他呢。 朱厌心中讥笑,同时也打起精神,殿下和驸马不糊涂,是好事也是坏事。 一方面能让人放心追随,一方面也不好糊弄。 那他就更不能着急了,慢慢来,反正殿下和驸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羊州。 周老御史愣住,这年头,连溜须拍马都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好事了吗? 这边,云池也没有完全信任朱厌,这位长史大人有句话说得很对,安全最重要。 所以除了朱厌安排的几名护卫之外,她又带上了十松。 小姑娘是个擅长近身搏杀的,如今又有了趁手的宝刀,等闲之人都不是对手。 行至闹市,云池和十松下了马车,车夫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护卫们稍微散开了些。 忽地,十松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云池的肩膀。 云池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十松刻意压低嗓音道:“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云池心中一凛,面上不显,状似闲话家常地看向十松:“能确定吗?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十松微微摇头:“驸马先走,我试试。” 说罢,她便朝一家成衣店走去,还不忘朝云池摆摆手。 云池面上一顿,爽朗笑笑:“早点跟上来啊。” 护卫们仍旧都跟在云池身后,他们的职责是保护驸马,便只保护驸马。 云池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担忧,十松行动太快,话说完都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就一个人离队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小姑娘太莽了也不好,此番若是无事,往后还需好生叮嘱一番。 好在,十松没有出什么意外,还很顺利地抓到了人。 “驸马,就是此人。” 十松现在很确定,此人就是在盯着驸马。 被她反扣住胳膊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唇红齿白,长得一副好相貌。 “放开我,放开…”少年不停挣扎,见有人看过来,登时提高了音量。 云池当机立断道:“堵上嘴,带马车上去,回刺史府。” “是。” 马车上,少年一阵摇头晃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云池。 云池稍作思考,示意十松给他松了嘴。 少年一张口,语气充满急切:“你是驸马,和安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对吗?” 第110章 云池脸上闪过诧异,这声音听着怎么像女孩子。 她抬眸打量几眼,还真没有喉结…… 第110章 “你是女子?” 少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嚷嚷着:“你就是和安殿下的驸马,殿下人呢,我要见殿下。” 见她不配合,云池也懒得浪费时间,又让十松堵上了嘴。 少年好似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老老实实地不再动弹,一双眼睛却不时落在云池身上,有疑惑,隐隐还有些惊恐。 回到刺史府,云池直接把人带去了书房那边。 “是我。” 敲门声和云池的声音一同响起。 随着叶雪尽的一声“进”,门开了。 齐明烟打开门,看清状况后,脸上浮现一抹惊疑,而后便侧身让人进来。 云池面色凝重,身后的十松押着那被反绑双手、堵住嘴的白衣少年。 齐明烟和叶雪尽不自觉地都看向了白衣少年。 这一看,她们就察觉出了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这少年是女扮男装。 这时,云池主动说道:“此人是被十松发现,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而且,她知道我的身份。” 叶雪尽略一点头,示意十松给她松嘴。 少年却一脸惊呆了的模样,愣愣地看着叶雪尽,不一会儿又去看云池一眼,半晌没有出声。 叶雪尽平静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暗中跟随,又因何识得驸马?” “臣女姓吴名蝴…”吴蝴刚开口又顿住,神色紧张地朝叶雪尽以外的三人看去,尤其在看到齐明烟和云池时,眼底闪过的情绪似是惧怕。 那一丝惧怕很淡,但并不难捕捉。 而这么半句话,也让叶雪尽和齐明陷入沉思。 姓吴,自称臣女,南疆口音。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此人的身份已然明了。 叶雪尽语气温和了些:“陌州刺史与你是什么关系?” 吴蝴喃喃答道:“是家父。” 大韶地域并不十分宽广,南疆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 因为南疆多山地,交通不便,粮食产量低,导致人口稀少,所以南疆统共就立了三个州。 其中,最大的是位于西南的曹州,如今归西南王掌管。 最小的是位于东南的羊州,也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中间夹着的那个叫陌州,流放队伍也曾经过它的府城陌阳城,而陌州刺史,便是姓吴。 换言之,眼前这位吴蝴,正是陌州刺史之女。 眼下,这位刺史府大小姐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羊州城,不仅暗中尾随云池,还是孤身一人,太不合乎常理了。 叶雪尽打量吴蝴几眼,开口道:“回答本宫的问题,你为何暗中跟随,又因何识得驸马?” 吴蝴怔怔看着叶雪尽,好似在确认什么一般,蓦地,她直直跪倒在地,眼底涌出泪水:“臣女拜见和安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叶雪尽微微蹙眉,有些看不明白。 不等她再问,吴蝴又道:“臣女有要事禀报,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她两眼含泪,脸上显出几分热切和激动来。 叶雪尽静静看她一会儿,示意齐明烟和十松先去外面。 哪知吴蝴却不同意,急声道:“驸马也不能留下来。” 云池忍不住皱眉:“你不要得寸进尺。”虽然此女被绑着双手,但谁知道她还有没有潜在的危险,留叶雪尽一人不妥。 吴蝴咬了咬牙,看向叶雪尽:“臣女接下来要说的话十万火急,求殿下一人问话。” 叶雪尽思考片刻,握了握云池的手:“驸马,你们先去门外等候吧,本宫会小心。” 她身上穿着防弹衣,手臂上还戴着袖弩。 再者,她与齐明烟商议半晌,就是为了陌州刺史。 吴蝴的出现,无疑就是一个突破口,她不想错过。 云池迟疑一瞬,还是应了。 房门关上,叶雪尽看着吴蝴:“你可以说了。” 吴蝴深吸两口气,整理了一番思绪,初时讲得磕磕绊绊,后来逐渐就顺畅了。 “臣女秋日里…做了一个梦…梦见……” 那一日是中秋,她刚定下婚期,夜里贪了几杯酒,就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她梦到爹爹说什么和安长公主被贬了,梦到自己的未婚夫强抢民女。 起初,她没在意,只当是自己喝多了,胡思乱想。 直到爹爹真的说起和安长公主被贬之事。 她震惊不已,便命人暗中调查,竟撞破了未婚夫强抢民女之事。 那一刻,她慌了,因为她发现梦里的一切都能应验,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未来的路。 再后来,她梦到流放队伍抵达陌阳城,梦到贵妃带着圣旨前来,亲手将驸马折磨致死。 因为和安长公主死在了流放路上,还是被驸马害死的。 她恐慌不已,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本能地求助爹娘。 可爹爹却告诉她,和安殿下没有死,且去了西南,很快就会途经陌阳城,说那只是一个梦。 很快也正如爹爹所言,流放队伍抵达陌阳城的时候,和安长公主确实好好地活着。 吴蝴又吃不准了,难道这梦时灵时不灵? 可是流放队伍离开陌阳城后,她又开始做梦了,还夜夜不得安宁,反反复复地做着相差无几的梦。 她看到了驸马,死状可怖的驸马,看到爹爹说驸马是为人所迫,是个可怜人,还悄悄命人给驸马收了尸。 后来,西南的曹州乱了,羊州城也乱了。 两边都想吃下陌阳城,曹州那边来了一个姓齐的女子,那人说服了爹爹,答应与曹州结盟共同抵御羊州。 可羊州有黑火药,用不完的黑火药,羊州势不可挡。 陌阳城和西南的曹州都沦陷了,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吴蝴想到梦中的场景,泪水无知无觉地流下来:“爹娘死了,我也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她怕梦里的一切都会成真,她又求助爹娘,爹娘却认为她病了,大夫还说她这是疯症。 可她梦到的事还在一一应验着,她明明没有疯。 除了和安长公主,和安长公主没有死,贵妃也没有来杀驸马。 “殿下,臣女本不该信那些莫名的梦,但臣女实在是怕。” 惊觉和安长公主是唯一的变数,吴蝴再也不敢犹豫,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和安长公主就是破局的关键。 所以,偷偷来到羊州,好在运气不错。 她今日刚进城,正想打听公主的下落,就看到了驸马。 梦里的驸马死状极惨,也让她记住了云池的脸。 吴蝴说完,又惊又怕地歪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信她,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叶雪尽垂眸看着她,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你所看到的那个从曹州而来,说服你爹爹结盟的齐姓女子,可是方才站在本宫身边的军师,齐明烟。” 吴蝴猛地睁开眼睛:“是,就是她。” 叶雪尽攥了攥手指:“你梦到驸马死了,是不是军师也死了?” 甚至也死得很惨,所以在看向云池和齐明烟时,才会面露惧怕。 因为她在梦中看到了那两人的死状。 吴蝴忙不迭地答道:“是,她被羊州王朱厌杀了祭旗,尸首吊在了城门上。” 她两眼瞪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雪尽,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殿下这么问,是信她了吧,没把她当疯子! 叶雪尽沉沉呼出一口气,弯腰给她松绑。 “坐下说吧,本宫把驸马和军师也叫进来,如何?” 吴蝴一时迟疑:“梦里,贵妃说,是驸马害死了殿下。” 叶雪尽淡淡笑了:“本宫还活着,本宫之所以活着,便是因为驸马鼎力相助。” 吴蝴愣了愣,面上忐忑起来。 是这样没错,她的梦里,只有这件事没有应验。 见她不吭声,叶雪尽走到门前,推开门:“驸马,军师。” 云池和叶雪尽闻言,一起走了进来,十松仍旧抱着刀守在门外。 叶雪尽看了眼情绪还没有平复的吴蝴,先把方才听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听罢她的话,齐明烟难掩诧异:“此话当真,除了殿下与驸马还活着,其余的事都应验了?朱厌还成了羊州王?” 吴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其认真地点头道:“千真万确,除了殿下和驸马,其余的事都应验了,梦里,西南的曹州是在腊月里反的,羊州也是。” 眼下已经进了十一月,眼瞅着就要到腊月了。 齐明烟又去看叶雪尽:“殿下以为呢?” 叶雪尽眼底犹豫,她也说不准,但万一呢? “本宫想着,且先看看。” 第111章 她不认为吴蝴是在撒谎,但她也不全然相信梦境之说。 叶雪尽心有疑虑,视线扫到云池,不由问了句:“驸马怎么看?” 云池却似是在出神,没有任何反应。 “驸马?” “嗯?你们继续说。”云池随口一答,紧接着便握住了叶雪尽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用力,“你…我有话要跟你说,单独说。” 齐明烟见状,忙躬身退下。 吴蝴后知后觉地起身,也跟了出去。 云池这才回神一般,压低声音道:“吴蝴梦到的那些事,应该都是真的,当务之急是黑火药,那玩意太危险,定然是朱厌私留的后手,我们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叶雪尽回握她的手,指尖亦有些用力:“驸马因何判定吴蝴的梦都是真的?” 她的语调很轻,语速也慢,眸光却紧紧地落在云池的脸上。 云池面色一僵,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总之,你信我,你不信我吗?” 那些话哪里是梦,分明是原本的剧情。 她虽然只是听表妹提起,但大方向上应该没差。 那也就意味着,朱厌手里有大量的火药。 叶雪尽定定地看着她,忽而一笑:“本宫自是信驸马的。” 她从来不怀疑云池,她只是有些不安。 她心里不安的是,她的驸马有太多事瞒着她,时至今日仍不愿坦诚。 第111章 比如驸马的来历,驸马的言谈举止,分明不像是一个从小就是乞丐的人。 比如那句“按照你们的规矩?”驸马并没有把自己包括在内,可驸马明明也是大韶人。 再比如驸马曾一再认定她能沉冤昭雪,彼时驸马说能偶尔未卜先知…… 再比如那些神仙手段…… 叶雪尽有太多不懂,可云池每每都只让她相信,并不给她答案。 “驸马,”叶雪尽浅浅笑着,看着云池的眼睛,“你之前说,偶尔会看到未来的一些画面,这些日子以来,可曾又看到过?” 若是看到过,为何没有提起,若是没看到,又为何对吴蝴的话这般笃信。 云池心头也有些复杂,说与不说,她也很为难。 沉思片刻,她镇定道:“也是巧了,刚看到一些,就是吴蝴跟你说的时候,所以我才信那些话” 原本,第一次听齐明烟说起朱厌的来历时,她便有所怀疑。 但那些怀疑并不明确,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直到方才,在听到朱厌手中握有大量火药之后,她那一点模糊的感觉终于成形。 那位朱长史的过往恐怕不同寻常,甚至极有可能与她相似。 想到这些,云池正色道:“别的先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摸清朱厌的底细,以免夜长梦多。” 那可是火药,在冷兵器盛行的古代,简直是降维式碾压。 正如吴蝴梦里看到的一样,朱厌凭借火药,一举就灭了陌州和曹州,称霸南疆,成为羊州王。 叶雪尽的笑意淡去,心里既执着于云池的不坦诚,又强迫自己以大事为重,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两方拉锯之下,她一时难以冷静,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云池满心里都是担忧,她除了能提供一些单兵作战比较强的冷兵器之外,就是一阵风,一道雷的,最多都只能伤到一两个人。 可火药不一样,那玩意在古代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她想了想,握住叶雪尽的手:“我们要尽快确定朱厌手里到底有多少火药,又囤积在哪里,尽快。” 叶雪尽垂眸,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语气缓了缓:“此事交予本宫便好,驸马不必忧心。” 说罢,她抽回手,转身出门,朝齐明烟叮嘱几句。 云池听到了,叶雪尽让齐明烟使人去叫朱厌来书房,也让吴蝴先去厢房歇着。 再回身,叶雪尽的神色较往日里还要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要以大局为重,完全冷静下来,她也明白吴蝴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在吴蝴梦里,西南的曹州最先反了。 叶雪尽那时与温宜便是这么约定的,废除女官的制度一出,腊月里便可起事。 因为温宜是先皇钦封的郡主,手握实权,是代掌曹州卫的宜郡主。 没有先皇的旨意,谁也不能从她手里拿走曹州卫。 哪怕没有与叶雪尽约定,以温宜的脾气,还有手里的兵权,一怒之下揭竿而起,再合理不过了。 只要曹州一反,离曹州最近的陌州首当其冲就要配合平反,紧接着便要牵连到羊州…… 想来,温宜那边很快就会传来消息,时间不多了。 叶雪尽细细思索着,在脑海中查漏补缺,朱厌手里有火药是始料未及的变故,确实要速速解决。 “微臣拜见殿下,拜见驸马,见过军师。”朱厌赶到书房,行完礼还有些气喘吁吁,对叶雪尽的吩咐很是上心的样子。 叶雪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着急开口。 朱厌不由忐忑起来,微微抬头道:“不知殿下急召微臣,所为何事?” 自昨日迎长公主进城,到此时此刻,他行事并无疏漏。 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叶雪尽这么看着,他心头莫名发凉。 就像是被人揪住了辫子一样,后脖颈很不舒服,仿佛随时都会落下一把刀来。 叶雪尽与他对视,脸色转冷:“朱大人在羊州的确是只手遮天,若无仙人指点,本宫也不知要被你哄骗到何时。” 朱厌心里一突,忙叩头道:“微臣不敢,羊州上下俱以殿下马首是瞻,微臣就是冲在前面的牛马,半分不敢欺瞒殿下啊。” 一旁,云池眉毛挑了挑,牛马,这词儿可真耳熟。 齐明烟静静看着,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殿下这是想快刀斩乱麻。 叶雪尽“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明明是笑声,可落在人耳里却透着冷意。 朱厌小心翼翼地又微微抬头,正对上那一双冷淡的眸子,没有丝毫温度,带着几分睥睨的意味,仿佛看穿了凡人愚弄的神明的小把戏。 高高在上,不下凡尘,只一眼,便让人无处遁形。 “殿下恕罪,微臣实在不知是哪里不周,还望殿下明示。”朱厌心中大骇,不安到了极点,脑子里晃过自己这些年所布置的一切,他用力磕头,不敢再抬头看了。 气氛瞬间压抑起来。 就连云池都忍不住把视线从朱厌身上,移到了叶雪尽的脸上。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叶雪尽,那双眼睛仿佛是被冰雪雕琢过,神色间除了往日里的冷清之外,还多了来自上位者的威严,不容冒犯。 齐明烟倒是没感到什么意外,和安殿下贵为当朝长公主,本就是高贵的,骄傲的,流放之路虽摧人躯体,磨人意志,但骨子里的东西永远都不会丢掉。 一如此刻的叶雪尽,她不允许手下人把自己当傻子糊弄,不允许朱厌藏在背后虎视眈眈。 “朱厌,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仙人已经示下,就看你想不想活了。” 朱厌连连磕头道:“微臣想活,微臣想活的,还望殿下给微臣一次机会……” 叶雪尽眼神极快地闪了一下,冷冷道:“还不带路,去看看你那些黑火药,能不能成事。” “是,微臣这就……”朱厌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又用力磕头,“殿下恕罪,微臣没想欺瞒殿下,只是事关重大,还没想好怎么回禀,微臣本也准备早日禀明殿下的。” 话说到这里,他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唯一的底牌被掀了! “带路。”叶雪尽丢下这两个字,朝齐明烟看了过去,“明烟,你去安排些人手,随本宫一同前去。” “是。”齐明烟稍作思考,叫上于鲁和小高几名官差,又叫上十娘和少女们,都是可信的人。 云池和叶雪尽坐马车,其余人骑马跟在两侧和后面,朱厌则在前方带路。 朱厌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瞒不住,他何苦要瞒这一遭。 有这么一茬,往后恐怕更难被重用了。 哎,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除了追随叶雪尽,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竟真有仙人存在,还独独只眷顾长公主,害得他老底都没了。 马车里,云池眸光熠熠地望着叶雪尽,压低声音道:“你好厉害。” 三言两语就诈住了朱厌,不愧是智计卓绝的长公主。 就这脑子,当初若是想争皇位,哪还有狗皇帝的事儿。 叶雪尽面上却没有喜色,眼神淡淡道:“攻心为上,只是幸运罢了。”话音一顿,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驸马的未卜先知也与吴蝴一样吗?” 云池轻咳一声:“差不多。” 吴蝴梦中窥见未来之事,也挺玄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叶雪尽的死局,所引起的蝴蝶效应。 第112章 叶雪尽深深地看她一眼,没有再追问,转而叮嘱道:“待会儿,驸马找机会把黑火药都收起来吧。” 她不是傻子,自然想得到朱厌为何留这么厉害的一手,无外乎就是坐山观虎斗,想黄雀在后。 既然朱厌有这个胆子坐黄雀,那就要做好被猎人折断翅膀的准备。 她今日就要把那雀儿的翅膀都折了。 一行人径直出了城,往大山的方向赶去。 在深山里行了半个时辰,朱厌才勒马停下。 “殿下,到了。” 叶雪尽和云池对视一眼,下马车后都没有出声。 朱厌登时也不敢乱开口了,闷头走到一处山壁前,用手按了几块凸起的石头。 只见山壁像门一样展开,里面灯火通明,还有几十名握刀戒备的士兵。 见是朱厌,士兵们才收起刀,抱拳道:“大人。” 朱厌朝他们摆摆手:“都退下。”而后,他转头看向叶雪尽,“殿下,这些人都是微臣最信赖的亲卫,不仅负责看守,火药也是由他们制作出来的。” 说罢,他紧张地看着叶雪尽,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悸。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前面带路。” 好在叶雪尽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别的指示。 朱厌心里一松,走开一段距离,他猛地回过头来:“殿…殿下?” 这些人怎么不跟上来? 叶雪尽微微勾唇,声音清晰且坚定:“烦请仙人缴械。” 云池一听这话,立时凝神。 下一瞬,士兵们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武器和盔甲,连鞋帽都不翼而飞。 叶雪尽看着朱厌,一字字道:“一个不留。” “是。”于鲁和十娘等人一拥而上,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面对手无寸铁的士兵,他们跟手切西瓜一样,顷刻间便结束了战局。 眼瞅着最信任的亲卫全部倒下,朱厌吓懵了:“殿下。”他惊呼一声,跪地连声求饶,“殿下饶命,微臣不敢欺瞒殿下,微臣真打算今日就详细回禀的。” 于鲁不用吩咐就把刀架在了朱厌的脖子上,押着他起来。 “带路。”叶雪尽又吐出这两个字,命众人继续上前。 朱厌惊得嘴角直抖,脚都有些不稳了,不,他不能死。 他要自救! 第112章 可怎么自救呢,怎么自救…… “微臣家中有无数金银财宝,火药的配方也是微臣研究出来的,微臣知道很多,微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微臣知错了,殿下饶命啊……” 生死攸关之际,朱厌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管抬高自己的价值。 因为他知道,有用的人,才能活下来。 否则,这山洞必是他的葬身之地。 叶雪尽微微抬手,示意众人暂且不动:“是吗,朱大人都知道些什么?” 她的语气听起来仍旧很冷,态度并没有因此发生一丝一毫地转变。 朱厌自然听得出来,也因为听得出来,心里更怕,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都交出来以表忠心。 这种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要活着,活着才能吃饭,才能享乐,才能有以后。 “回殿下,微臣还知道怎么制冰,怎么制琉璃,粗盐怎么提纯,还有更为成熟的冶铁术。” 朱厌说着,稍稍冷静了些,思绪也清晰起来。 盐铁是古代最为重要的生存和作战物资,他说完这两样,便及时打住了话头。 这些应该够了。 如他所料,叶雪尽的语气略微缓和了些。 “带路吧。” “哎,就在前面。”朱厌悄悄松了一口气,脚步也稳当了些。 身后,云池也默默舒了一口气。 确定了,这位朱长史八成也来自现代,还是个理科生。 想到这些,她握住叶雪尽的手,轻轻捏了捏,缓缓点了点头。 意思是,这人先留着。 叶雪尽会意,在看到一排排成箱的黑火药后,淡声吩咐道:“都过来看看。” “是。”齐明烟带头,领着众人上前,凑到了一箱箱火跟前。 同一时间,叶雪尽也握了握云池的手指。 云池秒懂,留意着时机,在众人都看过之后,她微微凝神。 满地的火药霎时消失无踪。 众人怔住,云池也佯装惊呆的样子。 只有叶雪尽一脸从容,“仙人已代为保管,回吧。” 朱厌的牙都要咬碎了,没人告诉他,这世界真有神明啊! 简直太坑了,他这些年的努力和蛰伏就是个笑话。 什么一世枭雄,什么角逐天下,全是笑话,全都为别人作嫁衣。 回程异常安静。 马车里,叶雪尽沉默不语,云池也若有所思。 齐明烟手指攥了攥衣袖,迟疑良久,到底是没有开口。 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庇护殿下的仙人,恐怕与驸马有些渊源。 甚至于,那所谓的仙人就是驸马。 叶雪尽回神,留意到齐明烟的神色,开门见山道:“明烟都看明白了吧。” 齐明烟浅浅一笑:“殿下并没有瞒我的心思,我若再看不明白,岂不是辜负殿下的信任。” 若不然,她不会只挑信任的人跟来,也不会带大家离火药那么近了。 叶雪尽点了点头:“疑人勿用,用人不疑,本宫自决意信重明烟,便没打算瞒你。” 最初,她只吐露驸马也能通仙人,后来,她也没有再遮掩。 比如昨日清晨出发之前,木屋里,只有她们三人。 叶雪尽毫不避讳地朝云池点头,地上便凭空出现了背包和连弩。 她确实是有意想让齐明烟看明白。 齐明烟也的的确确明白了她的深意,“殿下放心,我自竭尽所能。”只要她还活着,定会竭力护驸马周全。 叶雪尽扬唇:“有明烟这句话,本宫便放心了。” 班底初定,她便明示众人,齐明烟是能代她发号施令的军师。 她需要一个脑子、手腕和地位都非同一般的明白人,知晓云池的重要性。 如此,在她顾不上的时候,在有可能出现的混乱之际,齐明烟便会一心护着云池,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听她们说到这里,云池握紧叶雪尽的手,心里满是动容。 她也懂了。 这是叶雪尽在能力之内,为她所做的保障。 叶雪尽回握云池的手,语气放柔:“驸马除了收放物资的手段,还可以呼风雨,唤雷电,往后若有必要,你们也好及时商量。” 该说的,她都说了,有些她自己也一知半解,就没必要说了。 齐明烟愣了下,惊讶地看向云池:“驸马真乃神人也。” 连风雨雷电都能召唤,简直与仙人无异。 不过,都有这等神通了,还需要旁人保护吗? 齐明烟心里生出一缕疑惑,很快又了然。 一来,仙人兴许也有自顾不暇的时候,二来,殿下是关心则乱。 她往后多上上心便是。 云池矜持地笑笑,什么都没有补充。 她对叶雪尽尚且有所保留,对齐明烟就更不可能交底儿了。 交代了这些,叶雪尽才言归正传:“关于处置朱厌,你们怎么看?” 齐明烟微微沉眉,神色有些凝重:“朱厌为人虽奸猾,但也不失为酷吏能臣,在乱世,这种人大有可用。如今既绝了他的后路,也当考虑稍加重用,殿下以为呢?” 不得不说,朱厌最后的自救很成功。 火药配方,制冰制琉璃,还有盐、铁。 这几样中,任何一个都足够保他活下来。 而且羊州各方人马,暂时都还认朱厌这个长史,眼下也不宜取其性命。 这些,叶雪尽当然也想得到,“他所说的那些本事,一时之间难以查证,本宫只怕他虚与委蛇,包藏祸心。” 她知道现在不是杀朱厌的时候,但若是用,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而且怎么用,用在何处,也需好生思量。 见她们两个都陷入沉思,云池心中一动:“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叶雪尽和齐明烟不由都看向她,眼底皆是不解。 云池继续道:“我可以查证他是真心归顺,还是敷衍了事,你们若信我,便让我单独与他聊一聊。” 齐明烟下意识地去看叶雪尽,事关驸马,自然是殿下拿主意。 叶雪尽静静看着云池,隐隐地,她直觉云池的来历与朱厌之间似存在着某种联系。 驸马不愿与她说,但肯为她去验证朱厌所言真假。 这是好事。 因为秘密一旦有了除自己以外的人知晓,便不再是秘密了。 她不会勉强云池,但她可以撬开朱厌地嘴 思及此,叶雪尽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之前答应过云池,不去追问。 可此时此刻,她却无比想要了解自己的驸马。 第113章 面对云池的不坦诚,她无法再无动于衷。 可她又怕自己太过执着,反而弄巧成拙。 叶雪尽默了默,握紧云池的手:“既有办法验证,此事便劳烦驸马了。” 云池笑笑:“你相信我就好,放心吧。”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城,很快便驶进刺史府。 时间也到了正午,羊州多是阴天,今日也不见太阳。 一如朱厌此刻的心情,沉闷无光。 “驸马与朱大人就在书房说话吧。” 叶雪尽话音一落,朱厌便茫然看向云池,驸马跟他说话? 说什么话? 听这意思,殿下和军师还不跟着? 云池点点头,率先走进书房。 朱厌愣了愣,忙跟了进去。 云池回身,冷冰冰道:“把门关上。” 朱厌依言照做,失去了所有底牌,又失去了最信重的亲卫,他现在极度不安,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了。 云池打量他一眼,“你会制琉璃?” 朱厌抬头,忐忑道:“是。” “把琉璃的配方写下来。” “是。” 趁朱厌在写,云池手往后一背,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张纸,收入袖中。 这是上次从齐明烟口中得知玻璃瓶很值钱后,她后面给叶雪尽塞压缩饼干的时候顺嘴许愿的奖励。 原本是打算等到离开的时候,再交给叶雪尽,为好聚好散做准备。 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朱厌写好,便连忙让出位置。 云池走到书桌前,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那张纸,也不在意朱厌的目光,直接往桌上一放,仔细比对。 原料、配比和步骤基本都没有问题。 她把两张纸叠在一起收好,看向朱厌:“配方是对的。” 朱厌心中庆幸的同时也在疑惑,据他所知,大韶并没有掌握制玻璃的技艺,这位驸马从哪里得来的配方,竟能一一比对。 “驸马明鉴,微臣对殿下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云池心中有了数,冷冷一笑:“你倒是再有二心试试,我敢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晚上的月亮。” 这羊州少见太阳,但月亮很常见。 “是是是,微臣自是不敢。”朱厌心里苦哈哈地,嘴上无有不应。 云池沉思一会儿,到底还是歇了念头,不管朱厌是不是现代人,她一旦试图验证,就会暴露自己的来历,那样还是不妥当。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本驸马提醒你一句,无论是制琉璃还是制冰,亦或是火药和盐铁,早就有人把方法献了上来,我们只是无从参考,也抽不开身去研究,才一直搁置,明白吗。” 言下之意,若你敢有小心思,比对时出现问题,那你就真的完了。 朱厌反应过来,忙答道:“微臣明白,多谢驸马提点。” 听到云池这番话,他心里震惊不已,一会儿寻思大韶国是不是还有人跟他一样,也是从现代穿越来的,一会儿又琢磨驸马为何会提醒他。 难道是示好?没道理啊…… 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云池已经出门把两张纸一起交给了叶雪尽。 有了这个答案,叶雪尽也知道该怎么处置朱厌了。 “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几日就好生待在你的长史府,把你所说的东西都写下来,研制出成品,再来刺史府见本宫。” “是。”朱厌应了一声,主动提议道,“微臣府中的金银财宝,今夜就送来刺史府,可好?” 第113章 叶雪尽闻言,神色不变:“明烟,你带上人去,直接运送至府衙库房。” 虽然让云池去更方便,不管多少,一应收起来便可。 但那样对云池来说并不妥当,尤其是对上朱厌这种圆滑狡诈的。 目前,她只信得过齐明烟。 不是说别人不可信,比如梅兰竹菊松,少女们自然也是可信的。 可她们到底还年轻,平时还好,万一紧要关头做不到滴水不漏,知晓内情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益处,反而增添不必要的风险。 “是。”齐明烟从善如流地应道。 朱厌面上笑着,心底边却不停地冒着苦水,有人跟着,他那地库一开,是半点也私藏不了了。 待他们离去,叶雪尽便命人送了份午饭去厢房,给吴蝴。 房间里,没了外人,叶雪尽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阖了会儿眼睛。 云池见状,轻声问道:“是不是累了,到床上歇会吧。” 这一上午,叶雪尽又费精神又费体力的,她只是跟着稍做配合,都觉得累。 叶雪尽睁开眼睛,眸光茫然:“本宫坐一会儿便好。”说罢,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只是觉得心累,脑子里也乱得厉害,因为朱厌的祸心,因为云池的不坦诚。 云池见状,轻手轻脚地把暖炉挪到叶雪尽身边,便去了外间。 她轻叹一声,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瓶果酒,自斟自饮起来。 与叶雪尽认识这些日子,又朝夕相伴,彼此之间已很是了解。 云池当然看得出叶雪尽的迟疑与克制,迟疑她的秘密,也克制于她的秘密。 其实她心里也很乱,不知道该不该说,又从何说起。 淡淡酒香在屋子里散开…… 不一会儿,叶雪尽便从里间走了出来,坐到云池身边,眼神已恢复清明。 云池见她要倒酒,伸手拦了拦:“你才来月事,不宜饮酒。”话落,她握住叶雪尽的手,塞过去一块压缩饼干。 叶雪尽手指一顿,接过来后,就见云池又拿出一个杯子状的容器,里面盛满了不知名的液体。 “这叫奶茶,热的,你喝。” 云池往她手里一递,自己仍旧喝酒。 叶雪尽喝了一口,奶香浓郁,茶味醇正,口感很是丰富,热乎乎地暖到了心里。 她不由牵了牵唇,又喝了几口,“驸马有心事?” 云池点头,没有否认。 叶雪尽又喝了两口奶茶,“驸马可愿与本宫说说?” 云池喝光杯中的酒,又拿出一瓶给自己满上,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来历?” 是好奇的吧,她感觉得到,尤其是今日。 叶雪尽心跳滞了滞,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道:“本宫好奇,驸马便愿说吗?” 不只是来历,她好奇这个人的所有…… 若是旁人,她可以命人去查,若是敌人,她甚至可以使些手段。 可这个人是她的驸马,她纵有万般手段,也不能使。 思及此,叶雪尽默默喝奶茶,仍旧热乎乎的,可心头却有些发凉。 父皇不是没提过把那个位子给她,她拒绝是一方面,父皇的犹豫也是一方面。 想来父皇和母后私下里是商议过的,因为母后曾有意无意地提点过她,皇家无情是外人的看法,但也是实情。 因为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便要抛却很多个人情感,纵使有情也要放在最后。 朝堂和百姓永远都是第一位。 她那时候怎么说得来着,哦,她说:我不喜欢看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我想轻松些,若遇到心悦之人,便好生用心去爱。 或许就是因为那些话,父皇和母后知晓了她的心意,没有再提皇位的事。 可到头来,却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纵使她不争,她的皇弟也不会信。 父皇和母后应该早就料到了吧,所以才安排了那么多,临终都在为她操心费力。 正如她此刻的心绪,就是问上驸马一句,都要斟酌良久,她做不到无情。 见云池只是饮酒,不吭声。 叶雪尽有感而发,语速比平时缓慢道:“驸马不想说便罢了,便如本宫生在皇家,注定了身不由己,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 以至于被逼到这个份上,无端牵累了许多人。 云池听懂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沉默片刻,才道:“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太多因果,就算你当初去争,争到了那个位子又如何,你一生都在皇城,不知这人间疾苦,也没多少意义。” 她反倒觉得叶雪尽现在醒悟正好,见到了女子的诸多不易,领会到了百姓的各般苦楚,知晓似羊州这般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什么境况。 往后坐到了那个位子,才能真正地为民解忧,才能把政令落到实处。 叶雪尽轻轻摇头:“还是不一样的。” 至于怎么不一样,她没有说,个中滋味与领悟,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局外人,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云池也没有再劝,又喝完一杯酒,再次取出一瓶酒。 正要再倒一杯,却是换叶雪尽来拦她了。 叶雪尽握住她的手腕:“驸马,莫要贪多。”喝多了伤身。 云池笑笑:“这酒没什么酒味儿,就跟十松说的一样,跟喝水差不多。” 第114章 她眉眼含笑,脸颊染了些许绯红,神情也不似往日平和又淡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沉和热忱。 叶雪尽手指松了松:“最后一杯。” 云池笑着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总要喝完吧,这才是最后一杯了。” 叶雪尽抿唇,蹙眉吐出两个字:“云池。” 这人看似没有醉,但实际上多少又露出些醉态了。 云池顿时笑弯了眉:“怎么,平时叫人家亲亲驸马,现在都连名带姓的,到底是感情淡了,哎。” “本宫没有…”话戛然而止,叶雪尽倏然红了脸,她说不出“亲亲驸马”这四个字,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便觉得羞耻莫名。 气氛陡然热络起来,什么忧愁什么感慨都散了。 云池只是笑,杯子递到嘴边,到底是没有再喝。 “好吧,我不喝了,都听殿下的。” 她觉得脑子忽然晕乎起来,许是微醺了。 她在现代极少喝酒,因为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怎好。 在喝酒一事上,云池认为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要有度。 可以微醺,但不能醉。 不然容易误事,也让人觉得不够稳重。 比如此刻,她觉得那个度到了,差不多可以停了。 叶雪尽听她这么说,神色缓了缓,耳朵依然有点烫,便没有作声。 恰在此时,没有反锁的窗子被吹开,凉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下雨了。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对视一眼,干脆一起走到窗前,一人推半扇,一起关了窗。 风停了,雨声被隔绝,也变小了。 但房间里却因为那阵风,似布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让人觉得潮湿。 “马上就是腊月里了。”叶雪尽兀自呢喃一声,见云池站在原地揉眉,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是不是有些醉,进去躺会儿吧,待会儿吃午饭了,我再叫你。” 云池点点头,由着叶雪尽把自己扶进里间,她确实感觉有一点头晕。 等她到床边坐下,叶雪尽便松了手。 云池眨眨眼,鬼使神差地搂住了她的腰,胳膊稍稍用力,把人抱在怀里。 叶雪尽一时不察,跌坐在她腿上。 “我…”云池眼神迷离,脑子里一片混沌,有什么念头在游走,又让人抓不住。 但动作却比脑子快一步,望着叶雪尽的眼睛,望着那诱人的红唇,她不自觉地收紧胳膊,拉着人往床上躺去。 云池眸光深了深,握住叶雪尽的手腕,顺势把她的两只手举过头顶,压在床上。 她无意识地吞咽一下,低下头去。 叶雪尽恍惚闭上眼睛,心跳仿佛贯穿全身,就连被压住的手腕都能感受到心头的颤动,一处都觉得发麻。 唇齿相接,满室旖旎。 柔软,温热。 欲罢不能…… 一吻罢,云池略微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雪尽那双似是染了热气的眸子,含情脉脉,魅意丛生。 叶雪尽也在看着云池的眼睛,看着那眼睛里翻涌着的渴望,炙热又黏稠。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敲门声。 “殿下,驸马,该用饭了,军师也回来了。”是漱石的声音。 叶雪尽睫羽颤了颤,双手动了动,不仅没有得到自由,手腕反而被更用力地扣住。 她呼吸滞了滞,“莫要让人久等。”嗓音喑哑又绵软。 云池呼吸沉了沉,眼神更为幽深,张口,声音也透着低沉。 “怎么,真连驸马都不叫了。” 叶雪尽轻咬唇角,脑子骤然空白,指尖攥了攥,又闭上眼睛。 “驸马,驸马……” 红唇翕动,一声一声地轻唤,摄魂夺魄。 云池久久没有动作,叶雪尽不由轻轻抬眸,“驸马…唔……” 她所有的感知又被磅礴的心跳席卷。 外间,敲门声又响了几下,便识趣地停了。 叶雪尽手指伸了伸,掌心里只有虚无,就像她无处安放的心,在无措中被拉入未知的深海…… 忽地,扣住她手腕的手挪开,转为压实她的掌心。 十指相扣,心仿佛也有了归处。 “驸马…”叶雪尽无意识地呢喃一声。 云池动作顿住,在她颈侧平复着心跳与呼吸。 “我知道,我只是想亲亲你。” 她可能真的有点醉了,心里突然空得厉害,急需抓住什么来填补。 比如,一个吻,嗯,又或者是两个吻。 第114章 叶雪尽似未曾回过神来,微微仰着头,眸光怔然。 云池平静下来,伸手抚在她的小腹处,轻轻揉了揉:“有没有不舒服?” “无碍…”叶雪尽欲言又止,只是亲吻和……她并无不适。 可嗓音却隐隐发颤,语气也格外绵软。 云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她搂在怀里,闷闷道:“别说话。” 这样的语调太勾人,她有点受不住。 叶雪尽听懂了,她勾了勾唇,牵住云池的手指,放到自己的下颌处蹭了蹭。 她是不说话了,可这样的动作比说话还要命。 云池呼吸微紧,更用力地把她搂在怀里。 “不能再继续了,过几日再…再…” 叶雪尽倏然红透了脸颊,“本宫没想再……”再继续。 话轻飘飘地,似是羞着了,云池不由笑了笑:“好,我知道你没想,是我总忍不住想。” 叶雪尽沉默,她感受到了,这个人方才还用膝盖去撑开她的腿,虽然隔着衣服,虽然只有几下不轻不重地摩擦,但也让她双膝发酸,脚腕酥麻…… 想着想着,耳朵和脸颊都烫了起来。 她的心跳又乱了。 “驸马,该用午饭了。”叶雪尽推了推,起身下床。 云池“嗯”了一声,没有跟着起来。 她这会儿酒劲上来了,头昏沉得厉害。 叶雪尽回头打量她一眼,仔细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推开门,雨声淅淅沥沥,落在石板砖上。 冷风拂面,终于也吹散了耳朵和脸颊上的热意。 漱石和齐明烟一左一右立在门侧,见她开门出来,齐齐唤了一声,“殿下。” 叶雪尽略一点头,先朝漱石吩咐道:“把饭送到书房,明烟陪本宫一起用饭吧。” 话音一顿,她又补了句,“让厨房给驸马留一份饭菜,先温着。” “是。” 饭后,叶雪尽喝了半盏茶,才说起正事,“本宫觉得,吴蝴那边是个机会。” 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劝降陌州,等宜郡主带着曹州卫在西南起事。 羊州,陌州和曹州,整个南境就都掌握在她们手里了。 齐明烟深以为然:“只是吴刺史那边,我们并不了解,把希望放在吴蝴一个人身上,恐怕不妥。” 毕竟吴蝴自己都说了,爹娘并不信她的梦话,她才悄悄离家,来找梦中的那个变数,也就是叶雪尽。 叶雪尽认真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兴许不用多做什么。” “殿下此言何意?” “流放队伍抵达羊州的前一晚,曾有人暗中示警……” 叶雪尽把那晚发生的事讲述一遍,当时她并没有多少头绪,此刻再细细想起,才找到了方向。 皇帝命人截杀,羊州这边收到了密旨,不得开城门相助。 这一点没问题,可神秘人留书提醒的内容不止这些。 除了不要往前以外,还让他们也不要往后,告诉他们进山才有活路。 齐明烟听罢,恍然大悟道:“当时的陌州应该也收到密旨了,跟羊州一样,不得开城门。” 所以,那个送信的神秘男子极有可能是陌州那边的人。 甚至就是吴刺史的人,毕竟能知晓密旨内容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比如朱厌,比如已死的周刺史,可他们都不像做过这件事的人。 不然,应当早就表明了。 那就只剩下陌州的那位吴刺史了。 叶雪尽点头:“本宫在想,吴蝴能找到羊州来,兴许是一种试探。” 被爹娘认为在病中的女儿,还是在戒备森严的陌州刺史府,怎会那么顺利地离家,还一路找到这里,而陌州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找人的消息。 齐明烟一点就通:“吴刺史安排了人,暗中护着吴蝴!”说罢,她主动请示道,“要不要让十娘悄悄带人去看看。” 十松虽然也警觉,但各方面经验都比十娘欠缺一些,若真有人在暗中观察,十松未必能发现。 叶雪尽点头,“也该再见见吴蝴了。” “明烟明白,还请殿下静候佳音。” 齐明烟出了门,先去找了十娘,小声吩咐一番,便去见了吴蝴。 这边,叶雪尽站在窗前看了看天色,羊州的雨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已经停了。 第115章 瞧见远处有人端着饭菜走过,她无意识地扬唇,应是驸马醒了。 叶雪尽转身就想回房,走到门前又生生停住。 她轻扣胸口,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驸马吃过饭应该会来寻她吧…… 另一边,云池没睡多久就醒了。 开门看到漱石守在外面,她还没说什么,漱石就先开了口。 “驸马稍侯,奴婢这就命人把饭菜端来,殿下一早就吩咐了……” 漱石有意多说了些,她家殿下既然心悦驸马,那么不管为驸马做了什么,都要让驸马知道才对。 只说不做不可取,只做不说也不可。 殿下脸皮薄,心里再惦记,不让驸马知道怎么行。 那就让她来说吧,谁让她是殿下最贴心的女诸葛呢。 云池听了漱石的话,确实也有所触动。 有一个人惦记着你是否安睡,是否饭饱,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口发暖。 这种感觉促使她想早点见到叶雪尽。 于是,云池快速吃完饭就问道:“殿下呢?” “回驸马,殿下这会儿在书房呢,驸马快去吧。”漱石笑吟吟地应道。 瞧瞧,这就是效果。 不愧是她,女诸葛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云池矜持地点点头,转身,脚步轻快。 还没走到书房,她就已经看到了立在窗边的人。 叶雪尽正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外面。 云池不由加快了脚步,却还是被人抢了先。 十娘带着一名中年男子先敲响了门,窗边的人也走开了。 云池想了想,干脆等在了外面。 “拜见驸马。”十松略晚一些赶过来,见到云池,像模像样地躬身打了个招呼。 云池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口问道:“你跟十娘出门了?” 瞧这一身都湿漉漉地,鞋子和裤腿上满是泥泞,还是冒雨出去的。 十松神色一黯,又立即振作起来:“军师吩咐十娘去府外转转,说是那位吴小姐身后可能跟了人,我就跟十娘一起去了,没想到真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先前是我大意了,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 而且那个男子一问就承认了,他是来保护吴小姐的。 十娘说长公主要见他,他也没拒绝。 眼下,人已经跟着十娘在书房里了。 云池闻言,回头看了眼书房的门,想到那个中年男子,总感觉身影有点眼熟,但她又确定自己没见过那般长相的人。 第115章 就在这时,齐明烟也从吴蝴那里回来了。 见云池和十松都站在门外,她先朝云池见了礼,便看向十松:“有发现吗?” “有,十娘姐姐已经带人进去了……”十松又复述了一遍发现中年男的经过。 齐明烟缓缓点头,知晓叶雪尽正在里面问话,她也在门外等了起来。 下一瞬,书房门就打开了,走出来的却只有十娘一个人。 “拜见驸马,见过军师。”十娘行过一礼,站到十松身边。 云池微微蹙眉:“殿下要单独问话?” “是那人要单独与殿下回禀。”十娘老实答道。 云池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就推门走了进去。 有些话,十娘不能听,她能听。 最重要的是,叶雪尽不宜单独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万一是个来者不善的怎么办,虽然叶雪尽的死劫已经过了,但她还是不放心。 书房里,中年男子一看到有人进来,便及时住嘴,眼底划过一抹惊奇。 这种时候,敢贸然打断长公主问话的人,身份恐怕非同一般。 叶雪尽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驸马不是外人,吴统领继续说。” 原来中年男子是曹州刺史府的护卫统统,也是吴刺史最倚重的心腹。 云池打量吴统领一眼,想起来了,流放队伍抵达羊州的前一晚,那个留书示警的神秘男子,就是这般魁梧的身形。 原来是曹州刺史府的护卫统领,看来那位吴刺史早就有心示好。 不出所料,吴统领开口就提起了那晚的事:“刺史大人身边有羊州的暗探,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命卑职悄悄出城,留书示警……” 眼下则是收到了羊州的消息,放手清理门户后,这才派他来接洽。 至于护送吴蝴一起过来,是凑巧了,也是一份诚意。 叶雪尽听完,沉思片刻,让吴统领暂时在书房外等一等。 顺便把齐明烟叫了进来。 齐明烟虽没有那一晚的经历,进门看到叶雪尽的神色,也猜到了。 书房里没有外人,她直言道:“看来曹州那位吴刺史是未雨绸缪。” 叶雪尽手书一封,走到齐明烟面前:“本宫想探一探那位吴刺史的底,明烟可有信心?” 齐明烟接过书信,欣然应了。 叶雪尽想了想,多叮嘱了一句:“带上几个信得过的。” 虽说不斩来使,那位吴刺史又有心投诚,应当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带几个自己人,若有什么万一,也好报信回来。 “是。”齐明烟应道,带上几个人和吴统领一道去曹州了。 这边,云池见叶雪尽面色有些严肃,不由问道:“担心那位吴刺史?” 叶雪尽轻轻摇头,若有所思道:“吴刺史应是个聪明人。” 仅几眼观望,就能看得出流放队伍是以谁为主。 且在知晓羊州的变故后,又果断派人,甚至把女儿都送了过来。 可见那位吴刺史不仅敏锐,有远见,还很豁得出去。 这样的人若没什么异心,自当重用,但此刻,她却不得不防,谁又说得准,吴刺史是不是第二个朱厌呢。 父皇走后的这几年,养大了太多人的心。 云池也琢磨出一些感悟来:“那位吴刺史看出了我们的意图,却没有露面,只暗中示警,未尝不是在权衡利弊。” 等到她们稳住羊州局势,吴刺史再主动投诚,当时的好心示警,就成了雪中送炭。 有勇有谋,且懂得自保,确实是个聪明人。 听到她这些话,叶雪尽忽地笑了,笑得明媚又温柔。 云池心跳快了几分:“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叶雪尽眸光柔了柔:“驸马说得很对,本宫只是觉得开怀。” 因为那一声“我们的意图”。 “嗯?”云池茫然,不是在讨论吴刺史吗,这么严肃的问题,突然开怀什么。 叶雪尽含笑不语,提起刚放下的笔,行云流水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我们。 云池先是疑惑,而后恍然,她不确定道:“因为我说了‘我们’?” 这有什么好开怀的? 叶雪尽放下笔,深深地看她一眼。 “驸马之前说过一句,‘按照你们的规矩’,你那话里把自己置身事外,好似与本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只知听到那句话时,很不喜。 她总觉得,驸马与她们不同…… 这种不同,让她不安。 所以,她听到这声“我们”,心中才忍不住雀跃。 这一次,驸马把自己和她放到了一个世界里。 云池陡然愣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跟叶雪尽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叶雪尽本来只是顺着情绪笑谈两句,见云池神色突变,还一副被戳中秘密的样子。 她的心头猛跳几下,那股才散去不安又凝聚回来,变得更为浓郁。 “驸马?” 云池回神,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四目相视,气氛没来由得凝固起来。 两厢沉默片刻,叶雪尽又开了口:“驸马可是有话要对本宫说?” 声音又轻又缓,语气又淡淡地,似小心翼翼,又似浑不在意。 云池张了张嘴,偏过头去,盯着窗户。 “我…你吃午饭了吗?” 叶雪尽手指无意识地紧攥,面上丝毫不显,气定神闲道:“吃过了,驸马呢?” 云池仍旧盯着窗户:“我也吃过了,丸子汤不错。” “是啊,丸子汤不错。”叶雪尽心头凉了凉,想就此揭过这个话题,又压不住那些翻涌的猜测。 她抿了抿唇,走到云池面前。 “驸马为何不敢看本宫。” 云池视线挪回来,讪讪笑了笑:“我哪里不敢看你了。” 她强作镇定地看着叶雪尽,脸上却有些不自在。 叶雪尽伸手,捂住那双闪烁的眼睛:“驸马可是不信本宫。” 她看出了那双眼睛中的慌乱,迟疑。 她也不喜。 云池心底一叹,顺势把人搂在怀里。 “叶雪尽,你不要问。”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良久,叶雪尽挣开一些,转过身去:“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第116章 外面,十娘小声禀报道:“军师带了十松和几名女眷,于大人也去了。” 叶雪尽面色淡淡地点点头,径直回了房。 “殿下。”漱石一见她回来就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待看到她脸色不对,心里一慌,忙跟着进了屋。 房间里,叶雪尽坐在桌前,闭着眼睛,面上显出疲惫。 漱石没着急开口,站到她身后,似在公主府时一般,每每见她费神,就会给她揉揉肩。 如此过了一刻钟,叶雪尽才睁开眼睛。 “漱石。” “殿下。” “无事。”叶雪尽垂眸,又不说了。 漱石眼珠子转了转,福至心灵道:“殿下可是因驸马而烦忧?” 叶雪尽怔怔抬眸:“此话怎讲。” 难道驸马的不同,连漱石也感觉到了吗? 漱石登时打开了话匣子:“依奴婢之见啊,这种事不能着急,驸马以前是乞丐,整日都忧心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哪里有闲心去想这些,没开窍也情有可原,但驸马的年纪也到了,只需稍加引导,而且奴婢觉得驸马现在对殿下也有点难分难舍的意味,那会儿一出门就问……” 叶雪尽脱口而出道:“如何引导?” 话一问出去,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想到了。 “当然是在那方面引导啊,殿下会吗,不是,奴婢是说,要不要找几本…” “不用,你退下吧。”叶雪尽及时打断了漱石的话。 驸马的问题不是那方面…… 漱石以为她是害羞了,嘿嘿一笑,出门就去寻那春什宫么图了。 身为殿下的女诸葛,当然要善解人意啦。 第116章 太阳逐渐往西落,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云池一个人站在书房里,似逃避,似犹豫不决,久久没有动弹。 她没有回房,仿佛这样拖着,就不用去面对叶雪尽的情绪。 出乎预料的是,叶雪尽在傍晚时分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看了眼呆站在窗边的人影,便走到桌前,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 烛火明亮,驱走了昏暗。 云池也看清了那被烛光映照着的人。 叶雪尽神色淡淡地,并没有什么情绪。 对视一瞬,她垂眸走到书桌前。 云池不自觉地盯着叶雪尽的动作,盯着她研墨提笔,从容淡定地写着什么。 写完后,她又看过来,轻唤道:“驸马。” 云池心里一慌:“怎…怎么了?” 叶雪尽手指轻叩桌面,指腹下是那张刚写过东西的纸。 “来看看,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云池愣住,补充? 想到什么,她心头猛地一沉。 是和离书吧,因为她的隐瞒,因为她的不坦诚…… 云池抬了抬脚,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应该感到轻松吗,她这一路所求的不就是一纸和离书吗。 从此天高海阔,只爱自由与富贵,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竟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心里酸涩莫名,也难受莫名。 见她迟迟不走过来,叶雪尽微微一笑:“驸马这是怎么了?” 云池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个女人还笑得出来,果真是皇家无情。 她索性不动了,语速极快道:“殿下放那里吧,我相信你。” 不管有没有黄金,又给多少黄金,她都接受。 反正储物空间里存了十几个空酒瓶了,按齐明烟所说,一个瓶子就价值千金。 就算净身出户,她也不愁没银子。 啊呸,什么净身出户! 云池轻叹一声,不仅心里乱,脑子也越想越乱了。 原来,她是不舍得这么快离开的,她也真的有点喜欢叶雪尽了…… 叶雪尽眼底划过一丝不解,“驸马还是看一遍吧,有什么不对,本宫也好修改。” 云池默了默:“随你怎么写,我都接受。” 她这会儿不想看,她怕自己没出息,看到和离二字再绷不住情绪。 这个女人的态度那么随意,她若表现出在意,多丢人。 叶雪尽听到这话,隐隐察觉到不对,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便坚持道:“驸马,此事非同小可,不容疏忽,还是劳烦你仔细检查一遍。” 云池有点绷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不过是一封和离书,有什么好检查的,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都接受就是了。” 这一次,叶雪尽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她抿了抿唇,手指按在桌面上:“驸马很希望本宫写和离书吗,所以看都不看便认为这是和离书。” 云池盯着地面,语气沉闷:“不是吗?” 除了和离书,还有什么需要她补充,需要她检查的。 叶雪尽垂眸,扯了扯唇角,笑意中满是自嘲。 和离书,她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那三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攥在一起。 忽地,她抬眸直直地望着云池。 “驸马还没回答,你很希望本宫写和离书吗?” 所以,这个人在书房里待了那么久,便是在寻思和离书…… 云池想说没那么希望,可若这么说,就显得自己更不洒脱了。 “是又如何。” 叶雪尽眸光怔住,一颗心如坠冰窖。 良久,她听到自己说,“不如何。” 话落,她缓缓起身,朝云池扯出一抹笑,“驸马想怎样便怎样吧,怎么写都成,本宫也能全然接受。” 说完这些,叶雪尽不再去看云池,步履从容地离开书房。 云池茫然看向书桌,怎么又让她写,不是都写好了吗? 蓦地,她快步走到书桌旁,拿起那张纸。 【先浸泡草木灰,煮制成纯碱,再寻石灰石和……】 这是……烧制玻璃的配方与步骤! 而且还是将她拿出来的那份,与朱厌写的那份合并在一起之后的。 不是和离书! 云池愣了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另一边,叶雪尽刚走到房门口,就遇到捧着书回来的漱石。 漱石只顾着献宝,一时没注意到叶雪尽的神色,兴冲冲道:“殿下,奴婢找到了好些,有含蓄的,有大胆的……” “烧了。”不等她把话说完,叶雪尽便冷冰冰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漱石眨眨眼,烧…烧了? “殿下…”话刚出口,她又及时住嘴。 因为她已经看到叶雪尽冷若冰霜的脸色,甚至透着些惨白。 漱石心里一突,忙把书揣怀里,跟着进屋。 屋里,叶雪尽背对着门站立,身形笔直,端正。 可漱石却从那身形里看出了难过与寂寥。 她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又知叶雪尽的性子定然不会说。 殿下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待着。 想到这些,漱石迟疑了一下,转身想退下。 哪知脚步声刚起,就被叫住了。 “漱石。” “奴婢在。” 叶雪尽的话平静又沉稳,“本宫应以万民为重,应以天下为重,对吗。” “对。” “本宫不可耽于情爱,更不能强人所难,对吗。” “对。” “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许多重要的事……” “是。” “本宫肩负重任,知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是。” “漱石……” “奴婢在!”漱石打起精神应道,鼻子无端地酸了酸。 叶雪尽语气里仍听不出起伏,“本宫不应难过,也不该执着于某一个人,对吗。” 漱石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声“对”来。 叶雪尽的话还在继续,声音似乎起了些波澜,听着有些艰涩。 “本宫明白了,你退下吧。” 漱石抬脚,手摸到门框,又垂下。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跪地。 “殿下心里若不好受,千万不要忍着,免得伤神伤身体,再者…想哭想笑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殿下……” “退下吧。” 漱石颓然起身,她陪在殿下身边多年,自是了解殿下的。 她知道殿下这会儿更想安安静静地待着,把那些情绪都压下去,就像先皇和太后相继驾崩的那些日子。 殿下把自己锁在屋里,几日都不曾出门。 好似那屋子就是一座山,殿下把自己压在了山下,孤零零地,没有任何声响。 那样的殿下,让人心疼。 可今日,就在刚刚,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段时间的殿下,殿下又想把自己埋进山里。 “漱石,殿下呢?” 漱石恍惚抬头,看到云池的一瞬间,眼睛里迸发出别样的光亮。 “驸马,你来得正好,奴婢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瞧着像是难过得厉害。” 第117章 云池脚步一顿,面上僵了僵,“是吗,我进去看看。” “等一下。”漱石脑瓜子急转,从怀里把那几本书拿出来,一股脑地塞到云池手里,“这是殿下让奴婢找来给驸马看的。” 殿下的性子太矜持了,脸皮薄,现下又是这么个情况。 她在书肆豁出脸去找来的春什宫么图,怎么能烧了呢。 倒不如直接给驸马,兴许能用上呢。 最好是今日就用上,小两口就该你侬我侬,好好在一起。 云池诧异,叶雪尽让她看的书,什么书? 不过,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 她随手把书抱在怀里,敲了敲门。 “退下。”只有两个字,声音冷凝。 云池犹豫了一下,斟酌开口:“是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里面一阵沉默。 就在云池以为叶雪尽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门开了。 第117章 “就在这里说吧。”叶雪尽面色淡淡,眼眶却有些晕红。 这是哭过了? 云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心头顿时沉甸甸地,酸疼难忍。 “我来给你这个。” 她一只手抱着书,动作显得有些不利索,从袖口的锦袋里取出那张纸。 叶雪尽眼底有什么东西汹涌而过,又瞬间归于沉寂。 她慢慢伸手,半途又加快速度,接过那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便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云池怔住,不是,她还没说话呢。 “云池,保重。” 低沉又喑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压抑又沉重,似克制着惊人的风暴。 一声陌生的“云池”,让云池意识到自己也被误会了。 “不是,我没写和离书,那是烧制琉璃的配方,我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叶雪尽,你开开门,听我说好不好。” 她心里一急,又敲起了门,动作比方才多了迫切。 屋内,叶雪尽倚着门,眼角的泪水将落未落,怔怔打开那张纸。 确实是烧制琉璃的配方,不是和离书。 可为什么不是呢,不是说希望和离吗,不是说要走吗。 为何还要来拉扯她的这颗心。 她恍然抬头,逼退眼角的泪水,缓缓闭了闭眼睛。 静默中,门又开了。 “你想说什么?”叶雪尽的语气很淡,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似回到了初初相遇那几日,破碎又无助。 云池一顿:“你先让我进去,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她想,她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应该多说一些的。 叶雪尽点点头,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垂眸抱肩,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云池带上门,坐到她对面,顺手把书放到桌上后,又挪动椅子,坐到她身边。 “说吧。”叶雪尽的语气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手指却悄悄攥起,在衣服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她忽又抬头,脖颈后仰,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轻微地颤抖起来。 “驸马,本宫又不想听了。” 她的声音很淡,也很冷,把所有难以克制的情绪都压在了冰冷的语调下。 云池哑然,心里只觉得乱,兵荒马乱一般,无从整理。 就在这时,叶雪尽直直地看了过来。 那双好看的眸子较往日幽深,也较往日清冷,更较往日复杂。 “驸马,本宫又想听了。” 云池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不上不下的,恍若无根的浮萍。 她后知后觉地起身,走到叶雪尽身边,半跪着蹲下,轻轻搂住叶雪尽的腰,头也垂到叶雪尽的腰侧。 “那你想从哪里听起,你慢慢问,我慢慢说,好不好。” 叶雪尽视线落了落,看着她的发顶,唇角紧紧抿住。 时间无声溜走,房间内一片寂静。 无形中,好似有什么阻碍悄然散去,在她们之间渐渐淡去。 半晌无言,云池抬头,微微一笑:“我腿有点麻了,我们去床上说好不好。” 叶雪尽与她对视一瞬,偏过头去,红唇微启:“好。” 云池登时笑得灿烂,手臂默默用力,顺势带着叶雪尽一起站起来。 起身后,她也没有松手,半搂着叶雪尽朝里间走去。 火烛啪啦一声,轻晃几下,变得更为明亮,透过敞开的门钻进里间,却又被半扇屏风挡住,刚好照不到床上。 云池拥着叶雪尽坐到床边,光线昏黄中,她弯腰,握住那纤细的脚腕。 叶雪尽脚背不自觉地绷直,想躲开,又怕踢到这人。 迟疑间,鞋子已经被脱下。 云池握了握她的脚,动作轻柔地抬起:“脚都凉透了,肚子还舒服吗。” 叶雪尽双手扶着床,整个人都挪到了床上,眼底一片幽深。 “尚可。” 云池微一挑眉,自顾自地脱鞋上床,坐到了对面。 她掀起被子,又松了松自己的衣带,再次握住叶雪尽的脚。 叶雪尽似有预料一般,艰难吐出几个字:“驸马不必如此。” 话音落下,脚底便感觉到柔软,薄薄的棉袜迅速就被温暖穿透,热融融地,似是能暖到心里去,让人感到熨帖。 她无措地蜷了蜷腿,想挣开,又贪恋。 眼里的情绪起起伏伏,最后化作晶莹的湿意。 一张口,话却没有什么温度,隐隐还带着些自嘲,“驸马何必做出这般讨好的模样,本宫不是三岁幼童。” 云池笑了笑,双手捂住她的脚背,并不接这个话茬,“体要安,脚先暖,你还来着月事,受冻不得。” 叶雪尽咬住嘴唇,一时无言,无人知她心中复杂,无人知她心头动容。 若这温情只有片刻,只属于离别前,那她无法拒绝。 若这温情太长久,让人舍不得,那她想要自私一回。 可她又怕做不到完完全全的自私…… 云池手指轻抚她的脚背,陷入思考。 叶雪尽缩了缩腿,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 她眼帘微颤,索性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有点痒…… 云池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更舒服些,双手仍旧把她的脚捂在怀中,隔着一层里衣,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暖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还是你来问吧,我慢慢讲,可能有点乱,因为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叶雪尽默了默,放纵自己问道:“驸马来自何处,当真是乞丐吗?” 她的语气轻飘飘地,但若仔细听,便知那些轻缓的嗓音里带着无数的忐忑。 云池缓缓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自异世,你可以理解为是另一个世界,与大韶国完全不相干,在那个世界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夫子。” 她在现代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才入职没几天。 叶雪尽倏然睁眼,面上难掩诧异,“驸马为何会来大韶?” 她忍不住侧身,视线去寻云池,眼眸深处涌出浓浓的不安。 这样一来,她便只有脚背还贴在云池的怀里。 云池移了移手,贴住她的脚心,“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知自己睡下了,醒来就发现在刑部大牢里,成了你的驸马。” 叶雪尽心里更不安了,“那驸马还会回去吗?” 云池诚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语气一顿,她继续道,“说来凑巧,我在那个世界也叫云池,连长相和身量都跟现在别无二致,其中兴许会有什么关联吧。” 她到底没有说出这个世界只是一部小说的话来。 因为叶雪尽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每一个人都鲜活地存在着,她不忍心去说穿大韶国只是作者笔下虚构出的世界。 叶雪尽活得那么认真,每一个人都那么用力地向前走着,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已经不重要了。 云池心绪几转,无意识地摩挲手指。 叶雪尽肩膀颤动两下,强忍着脚上的酥痒,声音闷了些:“驸马那些仙人手段又是什么说法?” 那个世界的人都会这等神通吗,或许,那就是仙人的世界吧。 云池又摇头,眉头稍稍皱起,“我也不清楚,在那个世界,我只是个普通人,与你们并没什么不同,你所说的那些手段,我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拥有的,而且是在遇到你的那天……”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没有再隐瞒什么,把对朱厌来历的猜测也一并讲了出来。 “……目前看来,朱厌应是来自与我相似的世界,并没有类似的神通,但也不可因此大意,还需对他多加观察。” 叶雪尽沉默了,饶是她做好了许多心理准备,知晓云池与别人不同,也感到无比震惊。 原来,驸马与她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云池见她不再问了,感觉她的脚也不凉了,这才挪开腿,把被角掖好,下了床。 第118章 “驸马…”叶雪尽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轻唤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安。 好似眼前这人转瞬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云池轻笑一声:“快躺下,好不容易才有些热气,我洗洗手就来。” 叶雪尽耳朵一烫,面上闪过羞窘。 这人方才一直在摸她的脚……确实需要净手。 云池动作很快,回到床上,便与叶雪尽面对面躺在一起。 她伸手摸了摸叶雪尽的眼角,轻声问道:“方才,是不是哭了?” 叶雪尽抿唇,没有吭声。 有时候,无言也是一种回应。 云池手指轻移,揉了揉她的耳朵,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纵容:“我知道这些话说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没想好该不该跟你说,直到我在门外看到你像是哭了…” 话,欲言又止,藏起晦涩难懂的心情。 看到叶雪尽泛红的眼圈,那一瞬间的她卸去了所有的顾虑。 那瞬间,云池在想说了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她心疼了。 她一想到叶雪尽独自在房中落泪,便止不住地心疼。 那种疼很浅,却像一张网,密密麻麻地裹住了她的心。 叶雪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眼角不知为何又酸涩起来,心里也胀胀地。 “驸马若觉得为难,往后不必在意本宫就是。” “晚了。”云池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耳垂,“殿下应该早些说这话的,现在都晚了。” 叶雪尽没有反应过来,“如何晚了。” 云池却没有解释,手往下一挪,落在她的颈侧,倾身亲了亲她的唇角。 如何晚了呢,她也说不明白,大约就像书上写的:当你对一个人感到心疼,便会开始破例,为了这个人不断破例。 她想,自己那一刻的心境,便是如此吧。 落下一个短暂的吻,云池刚要退开,又禁不住心头悸动,扯起棉被,盖过头顶。 她觉得不够…… 轻轻柔柔地含住那诱人的唇瓣,深深吸吮,仍觉得不够…… 第118章 云池沉浸在呼吸间似有若无的馨香里,清幽浅淡,诱人深陷。 但她不能…… 云池猛地抬头,翻身挪开,握住叶雪尽的手,贴在嘴边,借以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怎么办?”她感觉自己好像走不掉了。 叶雪尽呼吸尚未平复,眸光亦有些涣散。 什么怎么办? 她缓缓抬眸,不解其意地看着云池。 “驸马…”话刚出口,叶雪尽便抿唇止住,耳朵蓦地烫了起来。 云池呼吸陡然加重,因为那落在耳边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慵懒,缱绻。 媚意横生,勾人心魂。 可是,她不能…… 良久,云池轻呼出一口气,微微用力攥住叶雪尽的手指,语气里满是挣扎。 “你让我怎么办。”她真的还能走掉吗。 叶雪尽回神,眼底又升起疑惑。 “驸马。”感觉自己的嗓音恢复一些,她才继续说道,“什么怎么办?” 云池面上略一迟疑,又转为坦然:“如果真到了分离那天,万一我舍不得怎么办。” 明明她们已经约好,她也打定了主意,最迟到叶雪尽回京,便是离开的时候。 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了。 而今,叶雪尽只是红了眼圈,她便忍不住心疼。 待到离别日,她又如何能忍住呢。 叶雪尽一怔,眼里闪过茫然。 “分离…那天…是…何意?” 她一字一顿,语调很慢。 云池亲了亲她的手指:“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助你起事,你赠我黄金,事成之后便各奔前程。” 叶雪尽眼帘倏地颤了颤,眸光变得幽沉。 她木然抽回手,静静坐了起来。 “怎么了?”云池跟着坐起来,看出她的情绪似有不对,关切问道。 叶雪尽偏头,仔细打量云池片刻,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驸马一直都有离开的心思吗?” 云池下意识地点头,这一点,她们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吗? 叶雪尽眸光一凛:“那为何…” “为何什么?” “为何…”叶雪尽敛眉,白皙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袖,“为何许诺会一直陪着本宫?” 她的语气很沉,很沉,像被石头压住了嗓子,问得艰难。 云池愕然,“我许诺?”她许诺过吗? 等一下,不会是那时候吧! “我是说会陪着你,没说一直…” “驸马是在与本宫玩文字游戏吗?”叶雪尽冷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讽刺,“驸马既无心,又为何一再来招惹本宫。” 那每一次亲吻,每一次相拥,都算什么。 不等云池开口,她冷冰冰地追问,“很好玩吗,驸马觉得这样愚弄本宫很好玩吗。” 云池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她们不是你情我愿吗…… 叶雪尽见她不吭声,闭了闭眼睛,起身。 “等一下,我们可能都误会了。”云池扯住她的衣袖。 “放手。” 云池心底一慌,手稍松了松,又更用力地抓住。 “叶雪尽,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 她们不是在流放路上就说好了吗,还一再约好报酬。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突然觉得脑子好乱,心也乱。 叶雪尽冷冷地看她一眼,扯开衣袖。 云池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眼见叶雪尽就要走出去,她脱口而出道:“等一下,我们说清楚。” 可叶雪尽并没有等她,脚步反而加快,眨眼间便去了外间。 云池拧眉,慢慢回过味来,所以是她误会了? 她以为叶雪尽是愿意只拥有这段过程。 叶雪尽也误会了,以为她留下来想要个结果。 想通关键,云池揉了揉眉心,忙起身追了出去。 “叶雪尽!” 在叶雪尽就要推开门的那一刻,云池及时冲了过去,攥住她的手腕。 叶雪尽背对着她,唇角紧绷,眼神冰冷又脆弱,不肯回头。 “本宫明白了,云姑娘不必多言。” 云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转到她面前,“你明白什么了。” 连“云姑娘”都出来了,她真的会谢! 叶雪尽低头不去看她,“你我各取所需便好,至于…本宫并非贪图一时之欢的人,云姑娘请自重。” 若不是存了跟这个人一生一世的念头,若不是认定了跟这个人相携白首的心思,她怎会任由这个人那般胡来。 她实在是难以接受,她心里酸涩得厉害。 酸涩又麻木,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云池轻叹一声,“我们把话说清楚。” 叶雪尽一点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本宫说得很清楚。” 云池点点头,“我也说得很清楚,我只是误会了,我从未想过愚弄你。” 叶雪尽垂眸不语,让人看不出情绪。 云池握紧她的手,神情认真道:“我之前确实是没想好,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你如果愿意,我想陪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算了,她放弃挣扎了。 心动了就是心动了,她认了。 叶雪尽怔怔抬眸,眼底透着审视:“云姑娘最好三思而后行。” 不然她就当真了,她就绝不会再放手了。 云池无奈笑笑:“那要我怎么说,你才信,不然我再想想?” 叶雪尽面色一顿,又想抽开手。 云池心中一定,干脆搂住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 “我想清楚了,我不走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叶雪尽闻言,眸光微动,淡淡吐出一个字:“讲。” “往后不能把我困在哪里,我的自由要有保障,还有就是,你若与我在一起,便只能与我在一起。”云池说得严肃,她不想困在宫墙里,她也不想成为后宫嫔妃之一。 至此,她的底牌已经全部交出,她的心也被自己拱手奉上。 若今后不能得偿所愿,她也认输。 叶雪尽与她对视,眼底的冰冷褪去,转为幽沉:“这是两个条件。” 云池收紧怀抱,下巴在她的耳侧蹭了蹭:“是,我有这两个条件,所以,殿下答应吗。” 叶雪尽矜持地抬了抬下颌,平静道:“本宫暂且考虑一番。” 云池扑哧笑了出来,“好,殿下一定要三思,切莫冲动答应。”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犹豫与纠结都是在浪费时间,她早该这么想的,早该这么决定的。 如此,她便能早早心生欢愉。 叶雪尽无声弯了弯唇,又压住,眼眸深出是真切又细密的笑意,明媚动人。 这一次,她的神明是真的答应留下来了吧。 第119章 不是也没关系。 她给过神明离开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松开手了。 叶雪尽心底生出无边的愉悦,眼神愈发柔和,冷不丁地,她眸光微顿,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几本书看着好眼熟…… 好像是这人方才随手放下的。 “驸马,那几本书是?” “哦。”云池回身,牵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漱石给我的,说是你吩咐她找来让我看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说着,她拿起最上面那本,信手翻开一页。 “驸马!”叶雪尽突然站起来,语气仓皇,“本宫还有事。” 说罢,她转身大步离开,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云池呆了呆,发生了什么?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转头就跑了。 她心中微动,看向手里的书,第一页上只有几个字:初识十八式。 这是…… 云池不由又翻了一页,登时睁大了眼睛。 泛黄的纸张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幅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还是立体的! 她不敢置信地合上书,脑中闪过叶雪尽清冷矜持的样子。 云池惊呆了,这确定是给她看的? 叶雪尽吩咐的? 没搞错吧? 本着验证的心思,她又翻开几页,每看到一幅新的图,脑海中便闪过一次叶雪尽的样子。 十八页图很薄,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云池看得心口咚咚跳,啪的一声把书按住。 她莫名心虚地张望几眼,起身迈出几步,又回头拿起那几本书,走到里间压在自己的枕头下。 这才如释重负般地出了门。 门外,漱石见她出来,关心地问道:“驸马,殿下这是怎么了,都不理奴婢。” 她喊了两声殿下,叶雪尽都跟没听到一样,脚步匆匆的。 云池轻咳一声,正色道:“没怎么,殿下往哪边去了?” 漱石指了指书房的方向,“殿下的心情如何了?” 方才,叶雪尽走得急,她都没看出来什么。 云池睨了她一眼,没回答。 漱石见她要走,忙又问道:“殿下不会是还在难过吧,驸马没哄一哄?驸马你这样可不行呀。” 云池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不行? “本来没事了,还不是你那些书闹的,殿下嫌我不正经。” 话落,她开心地哼着小调,去书房了。 漱石:!!!她有罪。 不,她不信。 “书是无辜的,肯定是驸马不行。”漱石喃喃一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书房里,叶雪尽唇角不自觉地扬着,拿出那张被云池检查确认过的、写有琉璃制作配方的纸,行云流水地誊抄了一份。 “殿下,吴蝴求见。”外面响起周祁月传话的声音。 叶雪尽的起居都是由漱石负责,书房议事和贴身护卫方面则是十娘和十松来负责。 中午的时候,齐明烟带走了十娘和十松等人,临行前特意叮嘱周祁月这几日就在书房外等候吩咐。 叶雪尽压了压嘴角,面色镇定道:“进。” “臣女吴蝴拜见殿下…” “起来说话吧。” “是。”吴蝴刚起身,就听到门外又响起周祁月的声音。 “殿下,驸马求见。” 叶雪尽微微蹙眉,直接起身,亲自去打开了房门。 “往后驸马来寻本宫,不必通禀。” 周祁月惴惴不安地应了下来,面色黯了黯,她好像又做错事了。 叶雪尽见她一脸忐忑,神色缓了缓,“小月,你以后便随侍驸马左右,本宫这里暂且有漱石即可。” 周祁月眼睛一亮,音量高了高:“是。” 第119章 殿下让她随侍驸马左右,那就是还信任她! 周祁月难掩喜色,整个人都振奋起来,脸上也没了忐忑。 进城那晚,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傻傻地跟着爹爹和大哥站着,直到爹爹有心想争取上主桌的位置,她才如梦苏醒。 虽然她及时拦住爹爹,把一场闹剧扼杀在了摇篮中。 可从那以后,殿下再也没吩咐她做过什么,私底下,她的头都快被娘亲拍傻了,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以后多长点心,学谁也不要学爹爹和大哥。 结果,从昨日一早起,就连大哥都加入了羊州护城军,和周家的仆役们分散在各个武备营里。 而且大哥还混了个小参谋,至于爹爹…… 嗯,他老人家这两天一直躺着在房里装死。 周祁月眼瞅着就剩下自己一个闲人,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她几乎每一刻都在期盼着有人来找自己,告诉她该去哪里忙碌。 中午那会儿,她的救星终于来了,嫂嫂要去陌州,十娘等人都要跟着去。 嫂嫂说,书房这边缺个传话、侍候的人。 没有人知道,周祁月听到这话的时候有多激动。 尤其在殿下说出,让她以后都随侍驸马左右的时候,她差点要开心哭了。 想到这些,周祁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 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个闲人了,她还有用。 书房里,叶雪尽已经坐回到书桌前,示意吴蝴坐下答话。 云池也随意坐在一旁,看向面色苍白的吴蝴。 这姑娘看起来确实跟生病了一样,精气神很差。 “臣女午后小憩,又做了同样的梦,心里实在是怕得厉害,这才来找殿下。”吴蝴很是不安,不管是多少次看到那些画面,依旧感到十分惊骇。 日日被这样的梦所扰,每每惊醒都忧心不已,再健康的人,也要被拖垮。 只有在看到叶雪尽的时候,她心里才觉得踏实。 大概是因为,长公主是唯一的变数吧,吴蝴如是想。 叶雪尽下意识地看了眼云池,云池轻轻点头。 吴蝴梦到的一切,应该就是原剧情。 叶雪尽见状,不由问道:“说说你都梦到了什么。” 既然是真的,那就是在她死之后发生的事。 虽然驸马已经帮她解了死局,但那些事未必就不会发生了,多了解一些,也算未雨绸缪。 吴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梦到的都是些粗略地场景,没有细节。 而且很乱,东一棒子,西一锤头的。 她拧了拧眉,索性放弃那乱成一团的思绪,坦言道:“还是殿下问吧,臣女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雪尽思索片刻,温声道,“先说说曹州起事,是什么情况。” 带着问题去找答案,吴蝴总算是有了方向,她想了想,尽量仔细地说道:“梦里是腊月上旬,西南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位宜郡主率曹州卫反了,打得旗号是遵先皇遗诏,为旧主…为殿下报仇,还有就是诛昏君。” 她话音一顿,小心看了看叶雪尽。 叶雪尽没有否认,直言道:“曹州卫确实是父皇留给本宫的,接着说。” 那就对上了,吴蝴恍悟。 原来长公主真是曹州卫的主子,宜郡主应该就是在得知长公主的死讯后,才决意起事的。 她收敛心神,继续说道:“西南一反,大约四五日,羊州紧跟着就反了,南疆这边一开战,中州也反了,天下大乱。” 处处都是尸山火海,生灵涂炭。 叶雪尽又问:“南疆三州的结果如何?” 话问出口,她便怔住,吴蝴一来便说过了,羊州有黑火药,陌州刺史府上下皆亡,代表曹州与陌州结盟的齐明烟也被朱厌祭了旗。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吴蝴接下来的话果然没有任何意外。 “是羊州胜了,朱厌很快便一统南疆,自封羊州王,乱得太快了,来为殿下报仇的贵妃娘娘都没来得及离开。” 叶雪尽眼神一凛,“贵妃娘娘可是姓陶,名铅华?” 吴蝴摇头:“臣女不知。” “那后来呢,贵妃娘娘如何了?” “后来?”吴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后来贵妃娘娘好像留在了朱厌身边。” 此话一出,云池猛地站了起来:“好像?你不确定?” 叶雪尽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她也很在意吴蝴的答案。 吴蝴皱眉细想,点头又摇头,“臣女也不知细节,只看到贵妃娘娘与朱厌把酒言欢,一起率领大军去攻打中州,再往后的事,臣女就没梦到了。” 因为,朱厌率兵离开南疆的那天,梦里的她也死了。 云池面色微变,如果她没有料错,贵妃就是原文中的女主,也就是叶雪尽的闺中好友陶铅华,狗皇帝一听就是个反派,那男主…… 是朱厌! 如果真是那样,剧情都已经偏得没边了。 叶雪尽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挥挥手示意吴蝴先退下。 “驸马,可是有什么不对?” 云池整理了一下表妹提过的剧情,结合实际情况,推测道:“如今你平安无事,贵妃应当不会来南疆为你报仇了,朱厌的黑火药又被我们所掌控,他也成不了羊州王,西南那边是否还是会乱?” 第120章 叶雪尽轻轻点头:“不错,若不出意外,温宜得知羊州这边的消息后,入了腊月便会反。” 话音一顿,她补充道,“本宫对明烟有信心,陌州那边不会成为阻力。” 十有八九还会成为助力,因为在吴蝴的梦里,她死之后,齐明烟投奔的是温宜,也代表曹州成功劝服了吴刺史结盟。 说罢,叶雪尽攥了攥手指,欲言又止。 云池静静望着她,耐心地等她开口。 叶雪尽眼中露出一抹疑惑:“本宫只是觉得铅华不会特意为我报仇,千里迢迢来南疆。” 昔日,她是当朝长公主,陶铅华是相府千金。 她们来往是不少,但多是一些情面上的礼尚往来,不足以支撑陶铅华为她做到那个份上。 十娘的到来,已然让她意外。 吴蝴梦中所见,就更不合理了。 云池听了这话,拨开云雾一般瞪大了眼睛,:“就是陶铅华,她出现得不太合理。” 方才听到吴蝴的话,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陶铅华是女主,先入宫成为反派皇帝的妃子,接着带圣旨来为叶雪尽报仇,因此在南疆相识男主,携手天下。 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若细究起来,问题就大了。 叶雪尽倏然眸光一紧:“铅华不可能来南疆,皇帝也不可能给她圣旨。” 堂堂贵妃连见外男都要再三斟酌,出宫一日也要请示圣意。 更别说从京城来南疆那么远,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绝不会给陶铅华这么大的便利。 云池连连点头:“按常理来说,就算是为你平反,也不该是贵妃亲自来传旨,而且就算她来了,也不该逗留那么久。” 按照吴蝴所说,陶铅华是追着流放队伍到的陌州,也是在陌州将原主折磨死,那时的南疆还没乱。 是西南的曹州先反,四五日后,羊州才反。 期间,齐明烟代表曹州去陌州洽谈结盟,再到羊州打到陌州。 前前后后,少说要十几日。 陶铅华为何在南疆逗留十几日之久……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困惑更大了 这一切太反常了。 沉默片刻,叶雪尽叹然道:“马上就是腊月了,且看吧。”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届时,陶铅华还是会出现。 云池也有此感,虽然说不清缘由,但她总觉得即使叶雪尽还活着,女主也会来南疆,来找男主。 找男主…… “难道她是来找朱厌!”云池脱口而出道。 同一时间,外面恰好响起周祁月的声音。 “殿下,驸马,朱长史求见。” 第120章 云池陡然一惊,看向叶雪尽,脱口而出的话也暂时抛诸脑后。 叶雪尽与她交换一个眼神,快速调整好情绪,平静道:“请朱大人进来吧。” 门开,朱厌一眼就将书房里的情形看了个差不多,驸马也在。 他心中一定,行过跪拜礼后便将自己身上的小包袱取下来,解开放到地上。 “殿下,这是提纯过后的细盐,这是刚做成的琉璃盏,这是冶炼好的精铁,这上面是制作它们的方法。” 叶雪尽扫了一眼地上,便不再关注,淡淡问道:“朱大人是何时为官,又为官多久了?” 朱厌跪在地上,“回殿下,微臣二十四岁中举,做了三年抄书小吏,南疆便遇水患,微臣献策之后被提拔,至今已做了十一年长史。” 这些都是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没有隐瞒的必要。 就是不知道长公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叶雪尽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朱长史这些本事,是哪一年习来的?” 她现在是不打算把朱厌怎么着,但拿捏这种奸猾小人,必须时不时地紧一下绳子,不然就容易脱手了。 朱厌心神不由绷紧,语气却坦然道:“殿下有所不知,微臣做小吏那三年,委实是空闲,整日无事做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一来二去就爱捯饬这些玩意儿,没想到瞎猫碰见死耗子,还真弄出来一些名堂,让殿下见笑了。” 自打来到古代,这十一年里,他凭借现代的记忆,任何时候都是游刃有余的,什么事都办得成。 朱厌自认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也因此生出了野心,苦心筹谋多年,就等一个好时机。 可自打这位长公主来到羊州城,他的好运道就断了。 先是失去了得力的手下陈司马,又折了最信重的几十名亲卫,最重要的是火药。 古代条件有限,他研制了那么久的火药,存放的也万分小心。 结果呢,直接给别人做了嫁衣不说,就连这羊州也不再是他说了算。 朱厌心里这个难受啊,简直比黄连还苦。 叶雪尽听了这话,语调慢了慢:“瞎猫碰见死耗子,朱大人的运气不错。”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朱厌却莫名头皮发麻,仿佛自己的小心思都被掰开了一样,根本无处遁形。 他僵笑两声,识趣地闭嘴。 书房里安静片刻,叶雪尽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朱厌却没有起身,大着胆子请示道:“如今正值紧要时期,微臣忧心的夜不能寐,不知能否留在刺史府中伴驾,也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叶雪尽语气微沉:“朱大人不在刺史府,便不能效劳了?” “微臣惶恐。”朱厌忙叩头,胳膊都夸张地抖了起来,似是惊吓不已,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 很会装模作样,叶雪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眸光顿了顿。 “难为朱大人有这份心,本宫准了。” “谢殿下隆恩,微臣住外院的书房就成,臣这便告退。”朱厌悄悄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地退下。 房门开了又关,云池这才上前,把地上打开的包袱拿到桌上,检查过后道:“东西没问题,方法看着也对。” 叶雪尽想了想,安排道:“劳烦驸马把这些都收起来,今晚便交给十梅和十菊,让她们暗中试着做一做。” 少女们里,十松勇猛,不仅身手好,还果断机敏,又一直跟着十娘学习斥候的本事,相对来说比较全能。 十竹的心性和能力则适合用在狙击弩上,十兰性情内敛,只喜欢钻研兵法。 十梅和十菊一个坚韧有耐心,一个沉稳爱观察。 两人都是能稳得住的性子,刚好都在府中,应该能办妥这件事。 云池微一凝神,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天就要黑了,我这就去找她们。” 叶雪尽点点头,起身去书架上找出一幅南疆的舆图,仔细看了起来。 外面,云池一出门,周祁月便自觉跟在了她身后。 云池没说什么,既然是叶雪尽的安排,那就跟着吧,有什么事确实也方便些。 走出几步,她又停下,看向周祁月,“你先去卧房那边把漱石叫来,让她在书房外候着。” 如今十娘和十松几人都不在,叶雪尽身边也不能离人。 “是。”周祁月从善如流地应了。 云池独自找到十梅和十菊,把包袱交给她们,细心叮嘱过后,周祁月也找了回来。 见云池又要往书房那边走,周祁月扫了眼内院与外院相接的连廊方向,小声道:“驸马,方才朱长史拦住我,说有事想见你一面,眼下就那儿等着呢,不知要如何回他。” 云池驻足,朝那边一望,眼底划过一丝兴味,“过去看看。” 朱厌一见她过来,脸上便堆出了笑:“驸马,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罢,他指了指外院的书房。 刺史府是个两进两出的宅子,有两个院子,外院格局与内院一模一样,书房里面也有供人歇息的侧间,他现在就住那里。 其实,外院还有几间空房,但朱厌没去住。 一来,外院里住的人要么是周家男丁,要么是于鲁和小高等几名官差,他怎么说也要比那些人的身份高一些,住的地方自然要有些区别。 二来,不管是内院还是外院,有里外间的除了主卧房,就是书房了。 外院的主卧房是周家父子二人在住,朱厌想议事方便些,特意选了书房。 比如此刻,他若住别的屋,一进门就能看到床,哪能合适请云池进去呢。 云池想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想确定他是不是原书中的男主,便点头应了。 走到门外,朱厌又笑笑:“不知周小姐可否在此处等候?” 周祁月立即去看云池,这种事,她可不敢自己拿主意,万一有什么意外,她担待不起。 云池点点头,示意周祁月就等在外面。 只是一个朱厌,她有信心应付,再者这是在刺史府,朱厌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敢乱来。 房门一关,朱厌便请云池上座,殷勤地给她倒茶。 云池语气随意道:“朱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与我不必这般客气。” 第121章 朱厌见她态度温和,不由试探道:“驸马看起来年岁不大,我今年都三十八了,虚长你许多,就斗胆叫你一声妹子了。” 他脸上笑呵呵地,比起跟叶雪尽相对时的压力满身,面对云池时,轻松了许多。 云池稍稍挑了挑眉:“那我就叫你一声朱大哥了。” 原主只有二十岁,比叶雪尽小了六岁,比朱厌小了足足十八岁。 叫一声大哥也没什么。 朱厌当即应道:“哎,妹子快喝茶,时光不饶人啊,眨眼间十一年就过去了。” 云池心中微动,佯装好奇地问道:“朱大哥为何说十一年?” 朱厌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瞒妹子,我前面那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地,十一年前,就是南疆闹水患那一年,我才头脑清醒了些,知道该怎么个活法。” 没错,他就是在那一年穿越过来的,一睁眼就泡在水里,原主个没脑子的,一个抄书的文弱小吏也逞能去坝上抢险,结果把自己折腾没了。 好在他会水,也有了原主的记忆,之后才平顺地走到今日。 云池闻言,伸手端起茶盏,没有接这个话茬。 心里面则默默警醒起来,这个人不是在试探她吧? 朱厌也喝了口茶,一脸感慨道:“说来凑巧,我听人讲,妹子你从前是个乞丐,也浑浑噩噩地,自打与长公主殿下成亲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一路真是多亏了你,殿下才能顺遂地赶到羊州,妹子着实辛苦了。” 说话间,他又低头喝茶,眼角的余光却在留意云池的神色。 云池放下茶盏,不露声色道:“外人都是以讹传讹,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做乞丐是生来没得选,有幸成为驸马之后,就跟抓住了向上走的梯子一样,我这些日子啊,恨不得使出所有力气往上爬,生怕再做回乞丐。 朱大哥你是不知道,做乞丐苦啊,都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稍不用心那是一顿也吃不着……” 她故意东拉西扯,啰嗦个没完。 确定了,朱厌就是在试探她。 还是用自身经历来试探她,不愧是能在羊州欺上瞒下,做了十一年土皇帝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怀疑到她的来历了。 朱厌笑意微顿,仰头把茶喝完,又笑道:“妹子也不容易,往后我就全仰仗你提携了。” 话落,他从袖中拿出来一沓银票,放到桌上,推至云池跟前。 云池恰如其分地愣住,“朱大哥这是何意。” 试探不成,改贿赂她了? 朱厌笑笑:“做大哥的一番心意,妹子快收着。” 云池蹙眉,正色道:“朱大哥这就没意思了,咱们都是为了殿下,如此不妥。” 朱厌还是笑:“本官若这样来找驸马,当然不妥,但我今日是做大哥的,来找自家妹子,再妥当不过了。” 云池扫了眼面前的银票,最上面是一千两一张,这么一沓得几万两了,还真舍得。 她微微一笑,伸手把银票收了起来:“朱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要想打入敌人内部,那就要做好与狼为伍的准备。 嗯,为了正事,她不介意假装被腐败几回。 “好说好说。”朱厌大笑,又恭维几句,适时送云池出门。 目送云池和周祁月走进内院,他转过身来,笑意倏然隐没。 这两日,他才没浪费时间去研制什么玻璃和细盐之类的东西,包袱里的都他之前就弄出来的,现成的。 从云池拿出玻璃的配方进行比对,说有人早就献出了精制盐铁的方法时,朱厌心里就有了猜测。 依他这十一年来对大韶的了解,这个朝代不可能会出现代人的技艺,若是有那样的人,必是跟他一样。 换言之,大韶还有别的穿越者。 一个聪明的上位者,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更不会放任那样的人才流失。 就像他一样,被拆穿藏有火药之时,那位长公主的杀心多明显啊。 最后,还不是留了他一条命。 所以,那个穿越者一定就在叶雪尽身边。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朱厌马上就采取了行动。 给出一个小小的行军参谋之职,再舍上一些金银和酒水,他就成功敲开了周家人的嘴。 流放队伍这一路发生的事,表面上像是仙人手笔,实际上却有不少现代人的影子。 周家人到现在都不明就里,朱厌却把那些话听得明明白白,电击棍,压缩饼干,自热米饭…… 没想到啊,老天还真是不公,竟厚此薄彼到这种份上。 他什么都要靠自己,有的人却身负金手指。 朱厌啧啧几声,给自己又倒了杯茶。 方才那一番试探看似没有结果,实际上却是有结果的。 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听到他最开始的话,正常的反应要么问他那话是什么意思,要么顺着感慨时光已逝。 可云池却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独独问他为何说是十一年。 后面还故意扯远话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个说话直击重点的人,突然就变啰唆了,怎么不算是刻意呢。 思及此,朱厌心满意得地品了一口茶:“好茶。” 是人才好,人都有弱点,不似神明,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攻之。 他没有猜错,那个人就是云池。 从乞丐到一朝长公主的驸马,未来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大好,好啊,真是好啊。 另一边,云池回到内院便直奔书房。 漱石就有眼力见多了,看到云池便笑盈盈地推开了门,而后才轻喊一声:“殿下,驸马来了。” 一旁,周祁月暗暗记在心里,试着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挥了挥,她学到了。 见她满脸呆笑,还做出虚空推门的动作,漱石默默站远几步。 驸马身边的人……瞅着也不太行啊! 房间里,云池把朱厌的话复述一遍,拿出那一沓银票数了数:“三万两,这位朱大人可真有钱,再来上几回,我直接就财富自由了。” 长史府的库房都被齐明烟带人搬干净了,朱厌还能随手就是几万两银票,家底不是一般得厚。 “驸马…”叶雪尽微一启唇,在云池看过来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两句,“驸马把银票收起来便是,朱厌那边,往后还是少单独接触。” 她也不想打击云池的积极性,可朱厌那等狡诈之徒,并非云池所能应付的。 若是被朱厌确认了驸马的不同,她担心会有隐患。 云池不解:“为什么?” 她还没确定朱厌是不是男主呢。 叶雪尽垂了垂眸,委婉道:“此人奸猾至极,多半已对你的来历起了疑,本宫不放心。” 云池收起银票,思索道:“他只是疑心,应该没确定什么。” 她知道朱厌不简单,不然也不会称霸羊州那么多年,所以她在开口之前都会先想一想,应对得很小心。 叶雪尽抿了抿唇,握住云池的手:“答应我,以后莫要与他单独来往,可好?” 她眼神忧切,语气轻轻柔柔地,似是眼前的人不答应,她便无法安心一般。 云池心底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这样的叶雪尽,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好,我不与他单独来往了,我保证。” 叶雪尽浅浅笑开:“日后若有事要与他言说,本宫与你一起。” 她不放心让云池跟朱厌单独相处。 似驸马这般赤诚的人,在言语试探上,不是朱厌的对手。 云池也跟着笑了:“嗯,我们一起。” 见她打消了念头,叶雪尽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让漱石传饭吧。” 两人回房吃完饭,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周家男丁都留宿在了军营里,女眷们也歇得早,入夜后,刺史府内很是安静。 叶雪尽先沐浴完毕,躺到了床上,侧目看到云池的枕下露出一角书页。 她好奇地掀开枕头,就看到几本熟悉的黑皮书。 这时,云池刚好也洗完进来了。 见叶雪尽发现了放在枕头下的书,她脸颊热了热,故作镇定地走过去。 “我还没看这是什么书呢,正好我们一起看看图。” 叶雪尽睨她一眼,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登徒子。” 云池一本正经道:“好好地怎么说我是‘登徒子’,我真的没看过,难道这书有什么蹊跷?” 叶雪尽陡然红了脸,背过身去,“本宫乏了,驸马想看便一个人看吧。” 云池见她连耳朵都红透了,脱鞋上了床:“你真不想看,那我自己看啦。” 说着,她按住叶雪尽的肩,身子贴近。 叶雪尽扯了扯被角,躲开她的手:“驸马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这个登徒子,还有漱石,也是乱来。 云池凑到她耳边,坚持道:“我真没看,你怎么还不相信人呢。” 第122章 她才不会承认,她要拉着叶雪尽一起看。 叶雪尽心中实在是羞得厉害,闻言索性拆穿了她:“驸马若是没看过,如何得知书里有图。” 云池:“…”大意了,现在说不知道书里面都是图还能找补回来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因为叶雪尽回身嗔了她一眼:“驸马很想再看一遍?” 咳咳…云池清了清嗓子,违心道:“怎么可能,我一点也不想再看一遍。” 叶雪尽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驸马不是说没看过吗。” 云池:“…”又大意了,现在嘴硬还来得及吗。 应该不太行,既然不行,她干脆豁出去了。 “我是看过了,觉得还不错,所以想跟你再看一遍。” 说实话,还怪好看的,姿势很丰富。 叶雪尽登时面红耳赤,唇角抿了抿,还是那三个字:“登徒子。” 这一声,嗓音轻缓,婉转的尾音透出诱人的娇羞。 云池心头一烫,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她不问了,她也不想看了,她想亲身实践。 炽热的呼吸,紧密纠缠。 狂起的心跳,交错奏响。 神思混沌间,云池倏然抬头:“你的月事…” 话说到一半,她便期待又迫切地望着叶雪尽,眼里闪动着惊人的渴望。 叶雪尽无意识地轻咬了一下唇角,睫羽轻扇,却没有睁开眼睛。 “不行。” 气音带颤的两个字,呼吸也微喘着,轻飘飘地勾住了云池的心田。 云池脑中霎时一片轰鸣,仿佛有烟花炸开,绚烂又疯狂。 可她不能。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紧把人压在怀中,压住喷薄欲出的渴望,哑声问道:“第几日了。” 第121章 叶雪尽眼帘一颤,背过身去:“三。” 她似是淡淡吐了口气,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云池忍下翻涌的渴望,老老实实地躺好,手搂在叶雪尽的腰上,一双眼睛也怔怔盯着人家红透的耳朵,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在现代不曾喜欢过谁,总觉得情情爱爱没什么意思。 因而,她认为自己足够理智,也足够清醒,所以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贪图床笫之欢的人。 可叶雪尽仿佛有某种魔力,这一路以来,会让她偶尔会抛却理智,会让她经常感到心中迷惘。 更会勾起她从未有过的渴望…… 云池无声笑笑,在决意留下后,她就没有再感到过迷惘。 取而代之的是眷恋与渴望。 她仍然理智,也清醒地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但她仍会有私心,大抵是每一个动心的人,都会对爱人有的那种私心。 云池拥紧怀里的人:“叶雪尽,还记得你曾问我的那两个条件吗?” 叶雪尽微微僵住,一颗心犹坠谷底。 “怎么不说话?”云池抬手拨开她的长发,在她后颈上亲了一下。 叶雪尽眼神一黯,嗓音也稍显冰冷:“驸马又反悔了吗?” 又想要黄金,要和离书了,又打算离开她了。 云池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冷意,虽有不解,还是应了一声“我是反悔了。” 话音刚落,叶雪尽便冷笑一声。 “本宫从未见过像驸马这般反复无常的人。” 她的神明好像没有心,一而再地逗弄她。 逗弄的她没了耐心,生出了不该有的偏执。 她给过这个人离开的机会,那机会也只有一次。 那么,不论这个人再如何反悔,都晚了。 她的耐心用完了,她的偏执也压不住了。 云池这一次听明白了,轻笑道:“怪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叶雪尽抿唇,没有作声。 云池感受到她的情绪,一时觉得心疼又好笑,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后脖颈,还轻轻含住一小片肌肤,抿了抿。 叶雪尽瞬间紧绷,身子明显地颤了两下,语调缓缓:“本宫误会了什么?” 云池松嘴,舔了舔自己吮出的淡淡红痕,话里带笑:“我是说你那次问我,是不是想让你独宠我一人,不纳二色。 当时我答只要黄金,现在我后悔了,我一两黄金都不想要,只想你属于我一个人。” 叶雪尽怔住,那颗刚跌到谷底的心,霎时一跃而起。 高高地,满满地,怦然跳动。 见她没反应,云池偷偷扬唇,笑得跟盗了蜜的熊一样,“怎么,殿下也反悔了,又不想答应这个条件啦?” “本宫没有…”叶雪尽下意识地开口,话音一顿,又不出声了。 云池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好,我知道殿下只想独宠我一人,不会反悔的。” 叶雪尽登时羞恼不已,这个人果然是在逗弄她。 …… 一夜好梦,天微微亮。 羊州的城门一开,就有人快马冲了进来,一路狂奔。 “报,曹州来信,曹州急信……” 刺史府里,云池和叶雪尽刚用过早饭,进了书房还没坐下,外面就传来一阵喊声。 漱石忙去把信件接了过来,进门递给叶雪尽。 叶雪尽看过,倏然抬眸,“温宜昨日杀了曹州刺史与司马,率曹州卫反了。” 曹州已全然被温宜掌控。 云池有些震惊:“怎么早了?” 吴蝴的梦中,宜郡主是在腊月初反的,眼下离腊月还有几天。 叶雪尽微微蹙眉:“许是羊州的消息给了她信心,希望明烟那边能一切顺利。” 很多事情都已经更改,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所谓的未来,自然也就变了。 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就要再加紧些。 周家人那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派上用场,朱厌也轻易杀不得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城金銮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太监富贵的话刚落下,殿外就有人一路高喊。 “西南八百里加急,西南飞鸽传书……” 正要起身离开的皇帝不由皱眉,又坐稳了。 富贵忙小跑着把信件都接了过来,呈给皇帝。 皇帝先看了西南刺史的折子,面色骤然一沉,叶雪尽杀了羊州刺史,还入住了刺史府,这是要造反吗! 待他再看完那封飞鸽传书,整个人暴怒而起。 “反了,真是反了,她们这是要反了天啊!” “陛下息怒。”群臣见状,忙跪下齐呼。 皇帝怒不可遏,表情失控般地狞笑道:“你们都看看,富贵,让朕的好爱卿们都看一看,看看你们口中忠心可鉴的和安长公主是怎么谋反的,温宜跟她就是一丘之貉……” 群臣抬头相互对视着,跪在前边的重臣已经在看折子和书信了。 传阅完一遍,群臣面面相觑。 皇帝盛怒之下,还在大吼,“朕早该想到的,她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朕就该杀了她,一早就把她们都杀了。” 群臣哑口无言,既震惊于折子和书信上的内容,又震惊于皇帝的疯态。 一旁的富贵公公只想翻白眼,别人不知道,他最清楚了。 他们这位陛下啊,既要面子又要里子,想斩草除根,还图好名声,做着千古流芳的大头梦。 偏偏机关算尽,处处不如人意。 这下好了,皇帝终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疯了。 富贵心里诡异地爽了一下,皇帝这无能暴怒的疯模样,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了,瞧瞧这些人震惊的样子,什么文武大臣,真是没见识。 皇帝状若疯魔,不停地吼着:“朕就该杀了她,叶雪尽早就觊觎朕的皇位,她真该死……” 群臣无语,连喊“息怒”都忘了。 他们这位陛下,还有一点帝王的样子吗。 可皇帝再无状,为人臣子的也要办事。 陶丞相沉声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应速速派人和谈,了解和安殿下的需求,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什么和安殿下,她就是个乱臣贼子,朕要把她杀了。”皇帝大吼一声,恶狠狠地看向镇国公周川,“周爱卿,朕命你为平南大将军,即刻领旨出征,率全部中州卫把她们都杀个干净。” 周川心底一叹,只得出列:“臣领旨谢恩。” 如今的皇帝是个听不进谏言的,只要认定了一件事,谁劝都没用。 既然改变不了,那还浪费什么口水,再者,和安长公主确实有些过了,再不甘,也不该行谋逆造反之事。 皇帝心里的火却没有因此平息半分,反而愈发急切:“周爱卿有几分把握,几时能把她们镇压,朕不听虚言,你给朕说个准确的日子。” 周川略一思索,谨慎答道:“臣不敢妄言,最快也要半月之久。” 事实上,他觉得十日就够了,说半个月是比较保守的。 皇帝皱了皱眉,摆摆手:“周爱卿速去速回,朕等你半月。” 第123章 还是慢了,他得想想别的办法,若能另辟蹊径直取叶雪尽的项上人头,才是最快的,也够爽快。 “退朝吧。”皇帝不耐地起身,大步回到御书房,便火速写了一份密旨。 他还有一个棋子能用,他要试一试这步暗棋,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吩咐一通之后,皇帝仍觉得躁怒不已,他揉了揉眉,看向富贵:“摆驾胭月宫。” 胭月宫里住着的正是陶丞相之女,贵妃陶铅华。 富贵却站着没有动,垂眸答道:“贵妃娘娘前日便病了,说是染了极重的风寒,特意递了话来,病愈之前都不能见驾,以免有碍龙体。” 皇帝猛地瞪大眼睛:“那这两日可有人见过贵妃?”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富贵如实道:“贵妃娘娘体恤下面的人,只留了一个会医的侍女贴身伺候。” 皇帝一听这话,蹭的站了起来:“快,快去胭月宫,把贵妃抓起来。” 第122章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御书房外的护卫和一干内侍快速冲进胭月宫,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没有贵妃娘娘,也没有那个懂医术的侍女。 两个人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找遍皇宫,都没见人影。 皇帝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墙:“嘶,疼死朕了。” 富贵嘴角抽了抽,忙去瞧他的手,低头吹着:“殿下息怒,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甩了甩手,怒吼道:“马上让御林军给朕围了丞相府。” “陛下不可啊!”富贵大惊失色。 皇帝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阴狠:“为什么不可,陶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也想拦着朕。” 富贵腿一抖,跪了下去:“奴才不敢,陛下,陶丞相乃百官之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轻易动不得啊,如今又值紧要时期,京城可不能出乱子。” 他心好累,当着无根的奴才,却操着皇帝的心。 这位主什么时候能长脑子啊。 皇帝眉头一皱,不满道:“陶铅华都私逃出宫了,陶家还能说什么。” 富贵低着头闭上眼睛,他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可他的一生都拴在这位身上。 陪伴这位多年,就是他去投奔别人,别人也不会信。 哎,都是命。 “陛下,陶丞相最是巧言令色,他若是不认,反而索要贵妃娘娘私逃的证据怎么办,万一他再倒打一耙,说是宫里谋害了贵妃娘娘,事情就更难办了啊。” 皇帝张张嘴,这话有道理,若无实证,确实不能动陶家。 可他心里实在是憋屈,又憋屈又愤怒。 “皇后呢,她是怎么执掌后宫的,把皇后抓过来。” 富贵默默翻了个白眼,赶紧叮嘱内侍两句:“好好地请皇后娘娘来,万不可动粗。” 还抓来,抓什么抓,皇后是镇国公周川的女儿,人家爹前脚刚领旨出征,你后脚就抓他女儿,这不是惑乱军心吗。 等皇后来了之后,皇帝也冷静了些,知道这位也是个不能轻易动的,而且陶铅华失踪的消息还得压下来。 但这心里的憋屈总要有个去处。 “皇后是怎么管理后宫的,朕对你太失望了,以后老实待着吧。” 说罢,皇帝横她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皇后:“…”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待哪儿去? 富贵跟在皇帝后面,连连摇头,这个时候又知道封锁消息了,都大张旗鼓地找半天人了,哪还瞒得住啊。 算了,听天由命吧。 摊上这样的主子,是他倒霉。 …… 京郊,相国寺。 “太傅,早朝刚传来的消息,陛下命镇国公率中州卫去南边平叛了。” 老太傅扇了扇小炉上的茶壶,不紧不慢道:“把温宜的那只鹰放出去吧。” “是。” 当天下午,西南王府上空便飞来一只鹰。 次日一早,叶雪尽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曹州,属于温宜。 一封来自陌州,属于齐明烟。 对于镇国公率五万大军来南疆的消息,叶雪尽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齐明烟的信,前半部分说陌州的吴刺史已答应归顺,后半部分则是说在陌州遇到了故交。 还是叶雪尽的故交,正是陶铅华。 “明烟在陌州遇到了铅华。”叶雪尽眼里闪过复杂,吴蝴梦中的陶铅华让她觉得矛盾,处处都透着违和。 偏偏陶铅华真的出现在了南疆。 云池接过书信看完,“陌州离这里并不远,快马一两日便能到。” 这书信是昨日送出的,今早到的。 也就是说,齐明烟一行人今日便能赶回羊州,还是和陶铅华一起。 叶雪尽微微蹙眉:“驸马之前说,铅华来可能是冲着朱厌来的?” “我也只是猜测。”云池若有所思,神色逐渐凝重,“我在想要不要先不让他们见面,试探一番再说。” 若女主不认识朱厌便罢了,若女主本身就是来寻朱厌的,那就需要好生斟酌了。 叶雪尽浅浅一笑:“本宫正有此意,刚好本宫也想知道各军营的精锐具体有多少,就让朱大人去仔细核实一番吧。” 要非常仔细,一个数都不能差,今日肯定是忙不完的,忙不完之前也不用回来了。 云池也笑了:“既然连理由都想好了,那还等什么。” 叶雪尽收起书信,唤漱石走近,吩咐道:“你亲自陪朱大人去一趟,明日核实完毕再与他一同回来。” 漱石性子机灵,功夫也好,盯着朱厌再稳妥不过。 “是。”漱石领命而去。 午饭后,城门的士兵就来报,军师带人回来了。 “总算是到了。”云池忍不住还有点期待,马上就能见到女主了。 那个表妹口中,原文里对叶雪尽无比缅怀的女主。 第123章 见她目露期待,叶雪尽随口问道:“驸马见过铅华?” 云池下意识地摇头:“没有啊,所以才想见见。” 叶雪尽面色严肃了些,缓缓道:“对驸马来说,本宫竟是十分不可信吗。” 听见这么一句话,云池脸上满是茫然,怎么突然就扯到信任的问题上了。 她们不是在说女主吗。 “不是啊。” 叶雪尽深深地看她一眼,“如果本宫没有记错,驸马认可吴蝴的梦,是因为你偶尔能看到未来的画面,对吗?” 云池这次听明白了,明白过后就有些发愁,她对叶雪尽几乎已毫无保留,唯一没有说穿的事,就是小说。 这是作者笔下的世界,是小说中的世界。 因为没说清楚,就容易出现漏洞,尤其叶雪尽又是个不好糊弄的。 但凡有前后有对不上的地方,叶雪尽都能察觉。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解释自圆其说呢。 不然,就说是看到了跟吴蝴差不多的未来画面,但没看清人的长相? 不等云池想好怎么找补,叶雪尽便接着说道:“驸马不必费神敷衍本宫,先回房吧,本宫想单独见见铅华。” 她语气淡淡,似是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云池无言以对,所以,不说清楚,这里就没她什么事了? 整半天,她直接跟朱厌一样的待遇了。 不真诚,就得回避。 她无奈地牵住叶雪尽的手,“如果我不说,你就真赶我回去了?” 叶雪尽眸光轻闪了一下,面色依旧淡然,“那是自然。” 既有不合理之处,就要说清楚。 云池好笑地握紧她的手,“长公主殿下对我也如此不近人情,哪怕是才互诉衷肠,也要一视同仁,像对待朱厌一样,让我回避吗?” 一番话说得格外委屈,让听者也心酸。 叶雪尽抽回手,偏过头去,“驸马想留便留下,何必如此揶揄本宫。” 这个人真是吃准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会真的如何。 她也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一想到这人仍有所隐瞒,心里就感到不安。 云池又牵住她的手,“我既已打算留下,就没想再瞒你什么,但有些事,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你且容我想想,等到了恰当的时机,我必和盘托出,公主殿下觉得如何?” 说罢,她晃了晃叶雪尽的手,露出一个笑脸来。 叶雪尽静静看她片刻,终是点头,“好。” 两人各自落座,在书房里静待。 忽然,叶雪尽轻叹一声,垂眸盯着桌面:“本宫并非不相信驸马,你莫要多想。” 云池不由笑笑:“我知道,你只是性子谨慎,你才是不要多想。” 一语双关,她相信叶雪尽,她也不会辜负叶雪尽的信任。 叶雪尽抬眸,眼神隐隐有些触动。 流放以来,她习惯了防备与谨慎,无论对人对事,总会多思多想,以防漏掉什么细节。 第124章 同样的,她也和之前一样,事后“吾日三省吾身”。 方才话赶着话不觉得,此刻稍作反思,叶雪尽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 云池是她的驸马,与旁人不同。 她们已决意携手余生,不该防备,也不该过多追究。 想到这些,叶雪尽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本宫亦然。” 她相信云池,也希望云池信任她。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若有所思,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相处更是细水长流。 她们有耐心磨合,也会慢慢默契。 不多时,门外传来漱石的声音。 “殿下,军师与贵妃娘娘到了。” 叶雪尽闻言,吩咐一句:“请贵妃娘娘进来,明烟此番劳顿,先回房歇息半晌,晚些再来。” 外面,漱石与齐明烟异口同声地应了声“是”。” 房门打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和安,别来无恙。”少年很是清瘦,五官尤为精致,含笑望着叶雪尽,眉眼间透着娇柔。 云池略一挑眉,这女扮男装的少年,想来就是女主陶铅华了。 叶雪尽浅浅笑了,回以同样的话:“铅华,别来无恙,快坐。” 陶铅华俏皮地眨眨眼,故作古板地撩起衣袍,“臣女还没向殿下见礼呢。” 话虽这么说,她的动作却很慢,似是在试探叶雪尽的反应。 叶雪尽眸光微顿,及时起身。 陶铅华跪了下去:“臣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这一跪很不合规矩,说话也没有章法。 叶雪尽佯装未觉,大步走到她面前,亲自把人扶起来:“快快起来,不说你如今贵为四妃之一,便是从前,也无须对本宫多礼。” 更不该仍自称“臣女。” 一旁,云池暗自咋舌,这画面看着可不像是叶雪尽说的那样,什么面子功夫,什么情义不深。 她怎么觉得这俩人演得挺情深义重的。 陶铅华面色不变,从容站了起来,坐下后刚张口想要说什么,就朝云池看了过去,似是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 叶雪尽见状,适时介绍道:“云池,本宫的驸马。”话音一顿,又开口,“铅华,贵妃娘娘。” 陶铅华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云池,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原来这位就是殿下的驸马,久仰久仰。” 云池颔首:“贵妃娘娘。” 见她们相互打了招呼,叶雪尽看向陶铅华:“铅华为何作此打扮?” 陶铅华收回视线,声音又柔了些:“殿下不好奇我为何出现在南疆吗?” 她所了解的和安长公主可不是这么粗枝大叶的人,只留意表面,而不看问题根本。 多日不见,到底是生分了。 叶雪尽轻笑一下:“本宫当然好奇,不过是想着来日方长,铅华定然会为本宫解惑,不是吗?” 她若直接问了,显得刻意。 避重就轻,才是始料未及下该有的表现。 陶铅华含笑点点头:“是该为殿下解惑,行走在外,多有不便,这才如此装扮。” 解释的问题,同样避重就轻。 云池听她们你来我往,声音一个比一个温和,可这话却跟放箭似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击中。 忒累人! 她听得都费劲,古代女子的说话方式可真委婉。 就不能开门见山吗。 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叶雪尽与陶铅华寒暄几句,终于言归正传:“听十娘说,你已入宫,按理不该来南疆才是,可是那位惹你不快了?” 陶铅华幽幽一叹:“你该知晓我并不想入宫,当时实属被逼无奈,难得有了出宫的机会,自该来寻你,方可安心。” 十娘应该把话带到了,她当时便明示十娘,入宫是为了帮叶雪尽平反。 叶雪尽眼下却当作不知,显然是没信十娘的说辞。 也对,和安长公主何等聪慧,哪会轻易相信外人。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一通话什么都没解释,叶雪尽也不着急追问,顺着话茬道:“铅华有心了,本宫理应道谢,委实不该拖着你闲话家常,你一路舟车劳顿,快好生歇着,在刺史府也不必见外,自行安排便是。” 陶铅华点头应了,没再说什么。 待她出门,叶雪尽嘴角笑意淡了去:“驸马觉得,铅华其人如何?” 如何?云池直言道:“贵妃娘娘看着弱质纤纤,说话也文文弱弱的,很谨慎。” 戒备心也重。 叶雪尽凝眉:“的确谨慎,心思也比从前深了。” 彼时,她们一个是当朝长公主,深受先皇宠爱。 一个是相府千金,贵为百官之首的陶丞相独女。 平时只言诗词爱好,不问朝野政事,无忧无虑,往来也简单, 而今,叶雪尽被贬南疆,陶铅华入宫为妃。 身份已然天差地别,彼此的态度也都变了。 变复杂了。 “那你方才可有试探出什么?”云池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出来,虚心问道。 第124章 叶雪尽若有所思:“交浅不必言深,铅华对我亦心存考量,本宫方才并没有试探出什么,只一点可以确定,她野心极大。” 自称臣女,言行皆摆低姿态。 可对答间却滴水不漏,这一番唇枪舌剑,在五五之数。 云池微微讶异,忍不住心生感叹,不愧是女主,也是个智多近妖的。 跟叶雪尽和齐明烟的脑子一样,难应付。 “不过,本宫与铅华多日未见,难得重逢,今夜就劳烦驸马备几瓶果酒了。”叶雪尽说着从书桌后走出来,“走吧,我们也该去听明烟说说陌州那边的情况了。” 有道是先礼后兵,有些事,今夜自会见分晓。 云池闻言跟上,出门后,就见十娘直直地朝着陶铅华跪了下去。 而陶铅华一脸愕然,看到叶雪尽出来,忙歉然道:“让殿下见笑了,我方才想与十娘说会话,哪知她话都不说一句,就跪了下来。” 十娘一脸为难,默默垂首。 叶雪尽了然,新主与旧主,事难两全。 陶铅华只说起因,却不言自身态度,这是把问题抛给她了。 虽说贵妃与长公主身份相当,可陶铅华既然千里迢迢来到南疆,若有心归顺,聪明人就不该把球踢给叶雪尽。 陶铅华不聪明吗,当然不是。 果真是野心昭昭,胆量也大。 叶雪尽没有让她失望,并不着急撕开这一层假象,“十娘,往后你就陪着铅华吧,她本来就是你的主子。” 十娘愣愣地抬起头,欲言又止:“殿下…” 陶铅华登时泫然欲泣,“十娘,我往日待你如亲姐妹,这才想与你说几句体己话,你何故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殿下都首肯了,你还不肯吗?” 十娘恍然醒悟过来,忙起身解释:“十娘愚钝,让娘娘伤心了,还请娘娘责罚。” 是她傻了,殿下既然发话,那就是准许了。 再说,陶铅华本就与叶雪尽交情颇深,就连她来保护叶雪尽,都是陶铅华吩咐的。 她真是糊涂了,效忠殿下与对贵妃娘娘坦诚并不冲突。 因为殿下也准了的。 陶铅华这才笑开:“十娘还和以往一样,唤我大小姐便可,莫要如此见外,快随我回房吧,别耽搁殿下的时间。” “是。” 陶铅华扫视一周,自觉朝着角落的厢房走去。 云池见状,压低声音问道:“她若是向十娘问起朱厌…” 那她们今日特意提前把朱厌支开的举动,就没什么意义了。 叶雪尽轻笑一声:“无妨,本宫只怕她不问。” 那试探对没有野心的陶铅华有用,对现在的陶铅华来说,无甚差别。 有心人,瞒不住。 问了才好,问清楚了,才知道该怎么取舍。 齐明烟见到她们,言简意赅地回禀道:“吴刺史对吴蝴的话将信将疑,但对殿下起事早就心知肚明,听我说完曹州的宜郡主也受殿下差遣后,他便表了忠心,这是陌州的驻军细册,这是陌州的粮草……” 她拿出几本账簿,一一交给叶雪尽。 叶雪尽看罢,心里也有数了,吴刺史准备得很周全,可见是真心归顺。 “朝廷昨日已封镇国公周川为平南大将军,率中州五万精锐来南疆,明烟以为该如何排兵布阵。” 南疆这边,曹州因朝廷插手过多,连同曹州卫只有一万精锐,陌州地小,也只有一万精锐,羊州因朱厌所图甚大,有两万精锐。 朝廷那边,周川是武将,素有用兵如神之名。 四万对五万,若寻常来讲,胜算不大。 但…… 齐明烟稍作思考,确认道:“凡有战事,必劳民伤财,殿下可是不想大动干戈。” 叶雪尽点头,“财,三州府库都不用动,本宫自有安排,至于民,若非必要,本宫确实不想大动干戈。” 第125章 有了这个定心丸,齐明烟思索道:“中部几州到南疆,翻山越岭直取羊州不现实,去陌州也颇费周折,镇国公必会经平原先打曹州,再取陌州或攻羊州,路途皆平顺,明烟私以为,有五千曹州卫便足已。” 叶雪尽笑了:“五千对五万,胜算如何?” 齐明烟嘴角亦带出笑意:“有驸马从旁协助,再加上刺史府中这些人,胜算颇大。” 如今的羊州刺史府,可以说是卧虎藏龙。 黑火药,善用连弩的女眷们,手握电击棍的官差,还有那八百米便能取敌人性命的狙击弩,更别说大家还有防弹衣护身,只要合理利用,都是奇兵。 以少敌多,出奇方可制胜。 而她们,最不缺奇兵。 叶雪尽点了点头:“虽说镇国公多半会先打曹州,但羊州和陌州也不可不防,明烟,此事就交由你来安排。” 凡事都不能太绝对,尤其关乎战事,防患于未然更是必要的。 齐明烟自信答道:“殿下放心,明烟必不辱使命。” 另一边,角落的厢房里。 陶铅华满是失落地看着十娘:“十娘,这些日子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可知我有多担心,担心你,更担心殿下,生怕你们有什么不测。” 十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大小姐,属下有罪。” 陶铅华摇头,无奈道:“你我情同姐妹,莫要如此生分。” 十娘惭愧地低下了头,她本来只是一个走镖失败的小镖师,路遇埋伏,一路奔逃,幸而被陶铅华所救。 大小姐不仅救了她的命,还带她回相府,教导良多。 在长公主出事后,又对她委以重任,可她却没有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 想到这些,十娘心中愈发愧疚,“大小姐,我对不住你。” 她的任务是尽心保护长公主,以及将长公主的所有消息悉数传回京城。 她却只做到了前半部分。 陶铅华轻轻一叹,“十娘,我与殿下相识多年,最是了解她的为人,殿下一贯行事稳重,我都理解,万不可再说这等胡话。” 所以,在十娘没再往京城递消息后,她便猜到了。 她悉心栽培,打算重用的人,已然投靠了叶雪尽。 没有消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有了消息。 她不怪十娘,她只是遗憾。 十娘已然愧疚地无地自容,“大小姐,我知你心里一直惦念着殿下,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我必知无不言。” 陶铅华垂眸,看吧,开诚布公的前提是,心里要惦记着殿下。 和安长公主的人格魅力和御下的手段,确实不俗。 “你且说说,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 十娘整理了一番思绪,捡着重要的都说了。 “到了羊州以后,殿下怕是也没少为难吧。” “到了羊州以后……” 陶铅华听罢,眼神微顿:“那位朱长史竟暗中藏有大量黑火药,幸好殿下有仙人相助,此人不可小觑,最好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殿下没有掉以轻心吧。” 十娘点头:“朱长史就住在外院的书房,殿下对他的确还没放心。” 陶铅闻言,握住十娘的手:“十娘,我也不瞒你,爹爹愚忠,陛下又无明君之姿,我此番来南疆,便是预感天下将乱,想早些说服殿下,现下看来,是我多虑了,殿下心中想必已有成算。” 十娘听到这话,彻底放了心:“大小姐所料不错,殿下正值用人之际,你来得也正是时候。” 她就知道,大小姐对长公主殿下那般推崇与在意,必是来投效殿下的。 陶铅华笑笑:“此行若能为殿下分忧,我也算没白来。” 仙人眷顾,还有黑火药,和安长公主大业可成…… 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第125章 傍晚,刺史府内大摆宴席。 主卧房的外间客厅里,也布了一桌美酒佳肴。 席上只有四人,叶雪尽和云池,齐明烟和陶铅华。 “此间没有外人,今日也不论尊卑,大家尽可随意。”叶雪尽举杯,嗓音温和。 陶铅华当即起身,含笑道:“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这一杯,我敬殿下,愿殿下早日马到功成。” 多番权衡,不过是怕扑空。 眼下事已成定局,她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野心,也该收起来了。 叶雪尽闻言,了然笑笑,四人共饮了第一杯酒。 气氛也在无形中缓和。 酒足饭饱,齐明烟先离了席,若无意外,明日就要安排起来,所以她今夜要尽可能的思量周全。 待齐明烟一走,叶雪尽便看向陶铅华,直奔主题道:“铅华还没有为本宫解惑,你因何会来南疆。” 之前的试探与权衡,都不重要。 关键是现在,她需要陶铅华给出一个确切的态度。 陶铅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神色微醺。 酒是个好东西,将醉未醉时最是微妙。 有些话说了不算冒犯,没说也进退皆宜。 她柔柔一笑,语气里带出一些撒娇的意味:“和安,你今日可是对我失望了?” 叶雪尽淡淡摇头:“铅华,你该了解本宫的,本宫岂会斤斤计较?” 白日里不过是小插曲,她本就没放在心上。 陶铅华看着叶雪尽,眼底流淌着明晃晃的欣赏:“那就是我自作聪明了,和安,我敬你一杯。” 她倒满酒,起身走到叶雪尽身边,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住叶雪尽的手,笑得格外娇媚。 就像是从前在京城,笑闹嗔痴,自在肆意。 她们在外人眼里是知交好友,私下亦亲近非常。 叶雪尽眼神微怔,默默抽回手:“喝完这杯,便不要再贪多了。” 陶铅华视线往旁边的云池身上落了落,嗔恼一声:“和安怎地这般甩开我…哎哟,是我不该,我向驸马赔罪。” 云池:“…”她该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只笑笑举杯,也跟着喝了。 而后,她看了眼叶雪尽。 叶雪尽浅浅摇了一下头,也没有作声。 两人都望着陶铅华,静静看她喝光杯中的酒。 陶铅华再放下酒杯,脸上已酡红一片,醉态明显。 她没有坐回位子,仍站在叶雪尽身边,居高临下地弯了弯腰凑到叶雪尽耳边。 云池不由攥了攥手指,再牵手什么的,她可就要有话说了。 叶雪尽蹙眉,往旁边躲了躲,没让那酒气扑在身上。 陶铅华怔怔看着她,喃喃道:“和安,你我何时这般生分了?” 说着,她作势要去搂叶雪尽的肩。 叶雪尽倏然起身,神色冷了下来:“铅华,你醉了。”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陶铅华野心犹在? 陶铅华愣愣地与她对视片刻,忽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红了眼。 “和安,我没醉,我知道还要为你解惑,我只是心里不舒坦,你有了驸马,便要躲开我了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算什么。” 叶雪尽轻叹一口气:“铅华,你醉了。” 陶铅华扶住她的肩头,眼眶里盈满泪水,语调哽咽:“和安,你还活着,你知道我看见你还活着的时候,心里有多欢喜吗,和安,我好庆幸你还活着。” 此话一出,叶雪尽下意识地看向云池。 云池满眼震惊,茫然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她并没有看过原文,只是听表妹唠叨了一通,说是找到了一篇好文,女主人设如何完美,女主对昔日好友的故去如何怀念。 那位早死的长公主又是如何让人惋惜。 表妹还说了什么来着,哦,那是一篇言情文。 并不是百合文,莫名地,云池心底轻松了些,女主应该不至于…… 念头才起,陶铅华便伸手一揽,紧紧搂住叶雪尽脖颈,似哭似笑道:“和安,如果我爹不是丞相,如果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乞丐,我们是不是……” “贵妃娘娘,你醉了。”云池犹豫了一秒,直接起身,强行掰开陶铅华的手,挡在了她与叶雪尽之间。 云池现在非常怀疑,表妹没看清那篇文的性向,别真是百合文吧! 身后,叶雪尽也难掩惊诧,面上露出恍惚之色。 陶铅华对云池笑了笑,低头沉默一瞬,转身回到座位上。 “让驸马见笑了,我方才说到哪了,对,我为何来南疆。”她一脸平静,又好似无比清醒,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日我醒来,就听说陛下赐婚了,还给你择了个乞丐做驸马,我知道的,前世我便知道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深知你我的身份永远都不可能。 你的驸马可以是贩夫走卒,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是一个乞丐,独独不能是我。 第126章 谁让我爹是百官之首呢,谁让我出身相府呢。” 陶铅华说着,大口喝了两口酒,“我本该死心,可我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和安你可是死了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逼上绝路,我想去见你,可我又昏倒了,再醒来,你已被流放,而爹爹为了迎合圣意,要将我送进宫。” 她放下酒杯,眼底又滚落一滴清泪,直直地盯着叶雪尽的眼睛,“和安,你那几日为何没去寻我,你大婚当日没有见到我,就没有一点关心和在意吗?” 叶雪尽默然片刻,“我没顾上那么多,也不知你……” 赐婚到成亲,不过短短几日,又逢有人构陷,公主府乱成一团,她自顾尚且不暇,哪会去关注昔日好友是否到场。 “可我想顾着你。”陶铅华又一饮而尽,目光灼灼,“爹爹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将我困在府中,我又急又无助,只能命十娘暗中去寻你,想着既然注定要进宫,那就顺势为你做点什么,兴许早日找到为你平反的证据,就能让你活下来。” 可是,十娘走后没多久就没失去音讯。 她先是担忧,而后又多番猜测,尤其在查出那所谓的构陷乃是皇帝一手策划之后,便知一切都晚了。 和安应是活下来了,她与和安之间,却是晚了。 叶雪尽眼底闪过惊讶,语气沉了沉:“铅华,本宫心中只有驸马。”话落,她举起酒杯,“本宫敬你,谢你为我奔走。” 今夜有太多意外,清酒入喉,徒惹一番愁。 云池已经听傻了,表妹到底看的是什么文,朱厌是穿越者,吴蝴能梦见未来,现在又来一个重生的女主,好乱。 难道……女主本来就是重生,好像说得通。 若这么推测,女主是重生,因为知晓未来的走向,才不顾一切来南疆,却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改变叶雪尽惨死的结局。 感情失意,便投身事业,先杀原主为叶雪尽报仇,而后借朱厌之手搅乱局势,成为最后的赢家。 那么,女主最后身处何位? 这一点,表妹没有说,但云池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气氛骤然静默,三人各自无言。 就在这时,陶铅华又站了起来,举杯看向云池:“驸马,今日是我无状,我自罚三杯,还望驸马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往后还请多多提携。” 说罢,她一连喝完三杯酒,身子晃了晃,似是醉极。 提携,这是云池第二次听人说这样的话,第一个这么说的是朱厌。 她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陶铅华:“你前世可有看到朱厌是何下场?” 陶铅华脸上闪过诧异,沉沉道:“朱厌先是羊州王,后改国号为大朱,自封朱始皇。” 大朱?朱始皇? 云池嘴角微抽,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还很耳熟。 莫不是模仿秦始皇? 这时,陶铅华又举起酒杯:“最后这一杯,我敬殿下与驸马,愿二位鸾凤和鸣赴盛世,百年偕老永相牵。” 喝完,她躬身拜了拜,步履缓慢又坚定地出了门。 云池拧了拧眉,忍不住朝叶雪尽问道:“你怎么看?” 这算什么事啊…… 叶雪尽缓缓抿了一口酒,“铅华是聪明人,最后也很是坦然。” 云池“嗯”了声,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驸马莫要多想,本宫与铅华往日只是好友,今后也只有君臣之谊。”叶雪尽握住云池的手,眼带笑意。 她相信陶铅华重来一世的话,但对那些剖白之言,她存疑。 毕竟,陶铅华白日里显露过野心。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不论那一番真情流露是真是假,聪明人往后自该知晓分寸。 云池听到这话,没来由地感到开心,笑道:“你放心,我也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叶雪尽眸光缱绻,尾音上扬:“驸马当真丝毫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云池脱口而出,眼神看向一边,“就像你说的,她最后那杯酒,神情坦然,是个聪明人。” 叶雪尽浅浅一笑,握紧云池的手:“明日就要去曹州了,驸马觉得把朱厌和铅华都带上,如何。” 带走朱厌,齐明烟才能稳稳地坐镇羊州,掌控后方。 陶铅华才智不输齐明烟,若能得其辅佐,如虎添翼。 “你决定就好,我只管听你们差遣。”云池没有任何意见,对于用人方面,她相信叶雪尽的眼光。 “们?”叶雪尽指尖移了移,落在云池的脉搏处,一圈圈地绕着,“驸马还想听谁差遣?” 云池呼吸微滞,抓住她的手指:“听你的,只听和安你的。” 叶雪尽笑意深了深,倾身凑到云池的颈侧,轻吐口气,“驸马还说不介意。” 连“和安”都叫出来了。 第126章 云池呼吸变沉,语气低了低:“其实,有一点点介意。” 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意呢。 她心悦之人,被别人放在了心上,那人还是原文中的女主,又与叶雪尽相识多年,有着她不曾参与的年少时光…… 但她也只介意那么一点点,因为她看得出来,陶铅华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活得清醒。 她也相信叶雪尽不会摇摆。 叶雪尽笑意不减,语调绵软:“驸马,本宫好似有些醉了。” 没来由的,她感到心底酸酸涨涨的,思绪也有些轻飘。 她想她的驸马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驸马就在眼前。 她却十分想念,想与驸马紧紧相拥,想和驸马亲密无间。 云池脑子霎时混沌,脱口而出道:“去床上?” “驸马抱本宫去,可好?”叶雪尽攥着她的手腕,手指仍落在手腕内侧,轻轻按住,仿佛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强韧,有力,透过指尖,震颤到心头。 让她关节发麻,没了力气。 云池心跳猛快几下,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就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下,用力往上揽。 叶雪尽眼帘一颤,双手圈住她的脖颈,上抬身体,垂眸掩下满腹羞意,心跳也快得厉害。 云池以公主抱的姿势,成功把她抱起,而后抬脚。 片刻后,叶雪尽疑惑抬眸:“驸马?” 怎么不走? 云池面色涨红,一时尴尬不已。 “那个,我腿软。” 啊! 啊啊啊!!! 她竟然迈不开腿,原主的身子骨太弱了,这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是太丢人了。 叶雪尽一怔,好笑地站起来,“是本宫思虑不周,往后该给驸马多补补身子。” 驸马虽是从异世而来,身子却做了多年乞丐,三餐不继,亏得厉害。 云池闷闷捂脸,张开指缝,悄悄看叶雪尽一眼,正对上她含笑望过来。 “不是,我其实行的。” 叶雪尽扬唇轻笑:“嗯,本宫明白,驸马行的。” 云池:“…”一点也没得到安慰,反而更尴尬了。 她一咬牙,拉住叶雪尽的手就往里间冲。 走到床边,她直接握住叶雪尽的手,举过头顶,整个人压了上去。 “我真行。” 叶雪尽答得认真:“驸马说的是,本宫明白。” 云池羞恼地咬了咬她的唇瓣,愤愤道:“你不明白,我腿软,手可不软。” 她觉得自己很行。 叶雪尽立时也红了脸,不等开口,那握住她手腕的手似是想证明什么一般,急转向下。 “驸马!” 叶雪尽身子一僵,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云池凑到她耳边,舔了舔她的耳垂:“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 叶雪尽不由挣扎,嗓音慌乱:“驸马,不行。” 云池不吭声,她行! “驸马,真的不行。” 云池眼神幽沉,一字字道:“我行!” “本宫…不行…要明日…后…”叶雪尽呼吸骤乱,语调带喘,连不成字句。 云池顿住,人都麻了。 怎么就忘了叶雪尽还来着月事,今天才第四日。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好吧,你不行。”不是她不行。 叶雪尽也闭上了眼睛,羞涩难言之下,翻身把脸贴紧棉被。 云池努力平复着心跳与呼吸,半晌才缓过来,默默把她抱进怀里。 “你知道我有多想吗。” 叶雪尽抿唇不语,她不知道,又兴许知道…… “和安,我感觉度日如年。”云池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火堆里,烧灼,滚烫。 身边就有一池清凉,偏偏她只能看,不能碰,一滴也动不得。 叶雪尽咬住唇角,一声“和安”,似荒野中的星火,引得她心跳愈发热烈。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自己的封号从云池口中念出来时,在此刻听来,禁忌又蛊惑。 “和安。”云池搂住她的腰,脸埋进她的散乱的发丝里,“我…我不碰那里,让我摸…摸别处…好不好?” 第127章 更加蛊惑的话落在耳边,叶雪尽呼吸滞了滞。 她微微张口,呼吸一阵急促。 “别…别唤我和安。”一张口,嗓音低哑,带着颤意。 云池却只听出一个意思,叶雪尽没有拒绝。 “和安,和安…”她偏要叫! 可手指却抖得厉害,却又带着一股劲儿,小心着,好奇着,探索着,感受着…… “驸马…”一声声和安,落在叶雪尽的耳边,钻入心间。 “嗯?” 叶雪尽扣住那移到胸口的手,艰难吐出一句:“明日还要去曹州。” 那作乱的手指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所到之处,每一寸都让她感到酥麻,似是要将她穿透,要将她占有…… 让她紧绷莫名…… 她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云池只得抱紧她,手指上的那股劲好似散了,彻底安分下来。 “去沐浴吧,酒气都染到床上来了。”被这么抱了一会儿,叶雪尽捏住云池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云池“哦”了一声,老实起身。 一夜好梦。 早饭后,漱石和朱厌刚赶回刺史府,所有人就都被召集到院中。 陶铅华神色如常,含笑站在最前方,好似忘却了昨夜。 叶雪尽面对大家,左边是云池,右边是齐明烟。 “铅华是本宫昔日故交,乃陶丞相爱女,饱览群书,智计过人,往后便暂代明烟之职。” 众人闻言,纷纷错愕。 齐明烟之职,那就是军师! 可是,军师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取代,他们对齐明烟的观感很好,相处以来,已然信服。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雪尽没有忽略众人脸上的错愕与不解,欣慰道:“明烟往后要坐镇羊州,暂代羊州刺史一位,身上的担子也很重,此去曹州,她过往所理之事便交由铅华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缓和下来。 原来不是被取代了,而是被委以重任,分身乏术,不能随殿下去曹州。 所以,去曹州这一遭,才由陶铅华来暂代军师。 “明烟,你来安排吧。”叶雪尽说完这些话,便把指挥权交给齐明烟。 为君者,要知人善用,而非事必躬亲。 齐明烟点头,从容不迫地吩咐起来。 首先是朱厌,漱石依然从旁协助(盯着),与他速去挑选五千精锐之师,随殿下同行。 再是于鲁,统领原刺史府护卫,组成一支百人的亲卫队,穿防弹衣,持电击棍,随殿下同行。 最后,卢裳和一干女眷仍旧与她一起留守后方,继续隐瞒连弩的存在。 至于没吩咐到的人,十娘默认要随侍陶铅华。 十竹更不用说,要带着狙击弩跟在叶雪尽身边,藏起杀招。 十松则跟着云池,一来可以贴身保护,二来也便于掩护十竹。 队伍整顿完毕,正午便要启程。 叶雪尽对此安排很是满意,只有一点。 “明烟,让十松跟着你,驸马身边换成小月。” “可殿下和驸马身边……” “有驸马在,无人能近本宫的身,反倒是你,十有八九会危机重重,要有人贴身护着,才能为本宫免除后顾之忧。”叶雪尽不容置喙道。 卢裳和女眷们虽有连弩,却只能撑起一道防线,万一有强手突破连弩这道防线,或是走暗杀的路子,齐明烟就危险了。 而十松最善近身搏杀,等闲之辈,皆能应付。 齐明烟默然,“小月性子太过天真,殿下不必顾及。” “你错了。”叶雪尽深深看她一眼,“周家人还须顾及一二。” 齐明烟茫然一瞬,很快便露出恍悟的神色:“是臣一叶障目了,殿下英明。” 比她考虑得更周全。 叶雪尽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朱厌所挑选的五千精锐,必是他的忠实拥趸,如此一来,羊州就没什么大患了。” 换言之,齐明烟要做的事,就更容易推进了。 齐明烟一脸果决,“殿下尽可放心,臣必全力以赴。” 叶雪尽点点头:“去吧,你亲自把这个消息告知周家人。” 另一边,周老御史脸黑如锅底,周家的仆役已经被分散编入羊州驻军,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营的小参谋。 朱厌挑选的精锐也没有一人是出自周家,殿下身边自然就没周祁山的事了。 老婆子只知道带孙女,帮着齐明烟管理一些刺史府的杂务。 女儿更是万事不走心,都混到驸马身边去了,也不知道为自己争取。 到最后,能跟在殿下身边的周家人,竟只有被于鲁收编进护卫队的周五。 可周五就是个背主求荣的,根本不算周家人了。 至于他自己,周老御史苦笑连连,如今殿下身边能人辈出,眼里早就看不到他了。 就在这时,齐明烟带来了好消息。 “殿下属意让小月在驸马近前侍候,正午一到,小月也需随殿下同行。” 周老御史登时振奋起来:“好,小月好,小月呢,快去把她叫来,把大郎也叫来。” 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殿下心里还念着小月就好。 他得用心提点一番,让女儿多用用心思,周家的未来,兴许就在女儿身上了。 齐明烟淡淡看他一眼,命人去了。 不多时,除了在院子里玩耍的小盈儿,周家四口人聚齐了。 周老御史揪着胡子,沉声道:“大郎,快把那个瓶子拿给小月。” 周祁山眼睛睁大:“爹,您不是说此乃仙人赐下,让儿子留着传家吗。” 他还想着,往后兴许有借花献佛的机会呢。 周老御史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小月马上要随殿下出征了,那瓶子比水囊轻薄,用起来方便许多,快给你妹妹。”而后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向周祁月,“小月啊,你要尽心当差,周家往后就指着你恢复荣光了……” 周祁山低头,耳边听着爹爹对小妹絮叨个没完,神色一片阴沉。 第127章 正午,羊州的天难得见了太阳,雾气淡去,阳光仿佛一下子就把湿气晒干了,让人觉得干燥舒服。 日光下,羊州驻军的五千精锐,个个长刀铁甲,骑马穿过城中央的街道,从刺史府一路到城门口。 马蹄声阵阵,速度却很慢,因为上面三令五申,不可惊扰民众,不可伤百姓分毫。 原本,将士们是可以绕城而行的,可新任刺史却特意安排穿城而过,似是预示着有大事要发生。 待大军出城后,衙役们便敲锣打鼓地往各处张贴起告示, 因为方才那行军的阵仗,百姓们不仅不觉得惊讶,心里反而有种果然有大事发生的落地感。 “告示上都说了什么,识字的给咱们念念呗。”挎着菜篮的妇人好奇道。 一个老学究仰头甩了甩衣袖,又清了清嗓子,才走上前去,抬手指着告示:“老夫不才…” “上面说了五件事。”一道清朗的女声打断了老学究的话,条理清楚地往下说着,“一是昏君无道,不遵开国女帝传下来的规矩,要废除女子为官的先例,还不许女子进学堂,不许女子从商,想把女子当成猪狗圈养。” “这这…这是真的吗!”不少人面露震惊,“皇帝不是娘生的吗。” “第二件事,昏君暴虐,不仅先拿自己的亲姐试刀,把长公主贬到了咱们羊州,还将女官尽数赶出朝堂,引得仙人震怒……” “第三件事,咱们羊州换了个新刺史,乃京城第一才女齐明烟,智略过人,只为百姓谋……” “第四件事,当今贵妃娘娘,同时也是丞相府独女,她不远万里、冒死孤身来羊州,带着朝廷所有女官的期许,为天下女子请长公主回京肃清朝野,以正视听。” “最后这件事,天下女子有才者不知凡几,自不会甘愿为猪狗,以曹州的宜郡主为例,已经揭竿而反,要为咱们女子讨个公道,适才便是长公主担忧天下大乱,率兵去曹州与宜郡主说和了。”女子语速适中,字句清晰,嗓音沉重地说完了告示上的内容。 街道上顿时鸦雀无声,百姓们皆震惊得无以言表。 这时,老学究皱了皱眉:“话不能这么说,女子本就该相夫教子,安于后宅,挺好的一件事,哪能与猪狗同论。” “我呸,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把人拴在后宅,一辈子操持,跟猪狗有什么区别,你觉得好,那是因为你是男子,你乐意,你以后别出门了,也别读书了,老实待在家里相妻教子吧,整天就指着妻子的眉眼官司过日子吧。”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愤愤开口,忍不住把刚买的大葱朝老学究脸上砸去。 老学究登时黑了脸,手指着她怒喝:“无知妇人,圣人诚不我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我不识字,可我为什么不识字,为什么无知,我打小是兄弟姐妹们里学东西最快的,就因为我爹非紧着银钱让我大哥读书,结果读出了个混吃等死的赌鬼,我就是吃了这种亏,才想让女儿好好活出个样来,我女儿多像我啊,又聪明又伶俐,今年才考中了举人,昏君就绝了女子为官的路,他这是想逼死咱们女子啊,我女儿满腹学识……宜郡主反得好,长公主也该反,还说和什么,依我看直接都反了最好……” 第128章 妇人说着说着,泪流不止,似是哀叹自己的一生,又似是为女儿的未来痛心。 众人心有戚戚,一个年轻人扯着嗓子喊道:“说得对,我虽是男儿,但也有娘有妻女,我也觉得反得好……” 人群里,抢在老学究之前开口念告示的女子默默转身,一路回到刺史府。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相继赶回。 “……军师,各处告示前,状况都差不多。”十梅率先禀报道,虽然齐明烟已经是羊州刺史,但她还是习惯地喊了“军师。” 齐明烟也没纠正,她喜欢大家仍这么叫她。 “天下人,女占一半,便也该有女子的一半天,殿下此行乃顺应民意,自是万民所向……” 这则告示不仅会贴在羊州,也会贴在陌州、曹州,乃至整个大韶国。 连尊贵的贵妃娘娘都抛却荣华富,请长公主为天下女子主持公道,不惜冒死来羊州,普通人只会更愤懑不甘,更想反抗。 她写告示时,特意点名陶铅华的来历和身份,为的就是激起民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王为舟,百姓就是那绵延江河。 道理不需要高深,简简单单让百姓懂了,便是最好的道理。 另一边,大军轻车简从,在次日下午赶至陌州。 陌州吴刺史早早便率人列队,在城门外恭迎。 叶雪尽并不打算在陌州停留,直奔主题道:“南疆三州,陌州居中,这五千羊州军就交予吴刺史了,无论是羊州还是曹州,但凡有变,吴刺史可知该如何行事。” 吴刺史立即答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全力驰援,绝不贻误战机。” 叶雪尽满意地点点头,命人继续往曹州赶去,除了她们这一行人,就只带了于鲁的百人亲卫队。 众人皆快马狂奔,只有朱厌半晌回不过神来,一路恍恍惚惚的。 不是,他精心挑选了羊州最好的兵,就想着多立功呢,有什么不对,也好自保以做筹谋。 结果,半道上,他就成光杆司令了。 那他还怎么立功,筹谋个空气啊! 日落,大军原地停下休整。 陶铅华下马,小声吩咐十娘几句,便朝叶雪尽走来。 “和安,你且稍候,我已让十娘去寻那位朱大人,命他安排人扎帐,搭灶。” 她虽未曾亲自领军,但前世种种,看也看明白了。 叶雪尽听出她的话外音,温和笑笑:“铅华,你若还当本宫是挚友,便不必如此。” 对朱厌避嫌,完全没有必要。 毕竟,朱厌现在已经构不成威胁,从离开羊州城的那一刻起,朱厌便失去了所有倚仗。 陶铅华眼神暗了暗,面上不变:“殿下说的是。” 她们之间,只是挚友啊…… 好像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就是自寻不痛快,而她喜欢痛快。 叶雪尽仍旧温和:“去吧,本宫对你自是放心。” 聪明人若是不犯糊涂,总是让人放心的。 “铅华领命。”陶铅华转身朝朱厌走去,脚步很轻,一如她那曾情窦初开的心,就此远去。 叶雪尽静静望着她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和安?”云池见她一直盯着陶铅华的方向,牵住她的手。 叶雪尽收回视线,嗔她一眼:“莫要这般唤我。” 云池挑眉:“为什么?” 叶雪尽抿唇,语气低了下去,“你与旁人不同。” 别人唤她的封号,并无特别。 可云池唤来,她总会莫名觉得面红耳赤,心绪纷乱。 云池看着叶雪尽泛红的脸颊,眼底含笑:“和安,我喜欢这样叫你,和安。” 说着,她微微收拢手指,与叶雪尽十指相扣。 叶雪尽垂眸,心跳怦然。 她也喜欢听,她是喜欢听驸马这般唤她的。 不是殿下,也不是姓名。 “谦和,安定。” “什么?” 叶雪尽回握她的手,语调轻缓:“是父皇母后对我的期许,谦和,安定。” 可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只剩他们姐弟,也已拔刀相向。 云池不由握紧她的手:“和安,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叶雪尽浅浅勾唇,言归正传:“本宫方才是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怎么说?” 叶雪尽又看向陶铅华的方向,“铅华有野心并无不妥,她的心意也并非作假。” 铅华对从前的她无疑是了解的,对现在的她心存试探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从前的她不够杀伐果断,也没有足够的野心。 云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陶铅华已经走到了朱厌面前。 “说实话,我挺想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的。” 如果没有意外,那两位就是原文的男女主了。 叶雪尽微微蹙眉,与她对视:“驸马,其实本宫一直不明白,你似乎对铅华格外审视。” 又或者说不叫审视,应该是打量,饱含好奇的打量。 云池微微一怔,笑笑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我是有一点好奇,晚上再好好与你说,现在啊,就先满足一下好奇心吧。” 其实她的好奇心一般,但都穿到这本书里了,又是女主和男主的第一次碰面,她是莫名很想听听女主和男主在聊什么。 两人走到陶铅华身后几步外,已经能听清楚声音,云池便停了下来。 朱厌面朝着这边,看到她们走近,忙躬身行礼:“微臣拜见殿下,拜见驸马。” 陶铅华也转过身来,颔首道:“殿下,驸马。” 云池轻咳一声,“我们无事,就是过来站站,你们继续聊。”说罢,她拉着叶雪尽的手背过身去。 叶雪尽:“…”好一个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驸马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她不露声色地松了松手,她不八卦,她想走。 云池却紧握她的手,一本正经地望天,想走,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时候,一定要两个人。 不然她一个人心虚。 陶铅华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们脸上扫过,看到了云池的一本正经,也看到了叶雪尽的纵容。 和安的驸马很有趣呢,那是她不曾有过的热忱和少年意气。 她心下微酸,肃了肃容:“方才说到,羊州政令通达,朱大人身为长史功不可没,于为官之道必有过人之处,此后,还请多多指教。” 第128章 朱厌忙摇头,自谦道:“陶小姐才是,出身名门,才贯京城,往后还请军师多多提携下官。” 仅仅半日,稍作打听,他便知晓陶铅华不喜欢“贵妃娘娘”这个称呼。 经此一面,他更加确定,陶铅华不喜欢“贵妃”的身份。 这位也是个喜欢做自己的女子。 为什么说“也”呢,因为旁边还有两位。 陶铅华跟着摇头,面色认真道:“朱大人此言差矣,过往赞誉不过是大家抬爱之言,万不可当真,铅华初来乍到,对庶务多有不熟,还望大人不吝指点。” 前世,她囿于深宫,见到这位“羊州王”时,已是国破家亡之日。 不久前那一场大梦,她才以旁观者的角度,亲眼见证了朱厌的崛起之路。 对于朱厌,她来南疆之前存着的是交好之意,来到南疆之后,得知朱厌大势已去,她也没打算交恶。 毕竟就连长公主殿下都没有赶尽杀绝,说明此人必有可取之处。 对于有用的人,她向来不吝啬善意。 一旁,云池牵着叶雪尽的手默默走了。 好吧,这相互恭维的官方剧情,把她的八卦之心都浇灭了。 见她们走开,陶铅华又与朱厌客套几句,转身跟了上去。 “殿下。” 叶雪尽驻足,与云池一起转过头来。 陶铅华走到她们面前,笑盈盈道:“不知铅华可有幸与殿下和驸马一同用晚饭?” 叶雪尽看着她:“铅华可是有话要说?” “铅华确有一事不解。” 叶雪尽眼底一片了然,点点头。 此时,军帐也扎好了,众人两边一起忙碌,饭菜也煮好了,正在往军帐里送。 普通的粗粮大锅饭,叶雪尽吃的不紧不慢,面上没有任何不适,云池亦然。 陶铅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们,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也跟着吃完了碗里的饭。 叶雪尽留意到她的神色变化,淡淡道:“铅华若是不习惯,尽管让十娘设个小灶,是本宫思虑不周。” 陶铅华生来便是矜贵的相府千金,后来入宫为妃,也是不习惯粗茶淡饭的。 正如从前的她,也不曾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竟是写实之照。 而今,她有食物果腹,便觉满足。 陶铅华摇摇头:“我如今既是军师,自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只是,殿下受苦了。” 第129章 叶雪尽浅浅笑了,略过了这个话题:“铅华方才是想问什么?” 陶铅华神色严肃了些:“殿下对朱厌是什么打算?” 叶雪尽不答反问:“铅华以为呢?” 陶铅华一顿,斟酌道:“朱厌此人,用之不妥,杀之又可惜,铅华愚钝,亦不知该如何处置。” 叶雪尽略一点头,温声问道:“铅华前世,与此人可有交集?” 此话一出,云池不由看向陶铅华,她也很想知道。 女主的前世,是与朱厌合作大杀四方的那一世,还是全无参与? 陶铅华如实道:“前世,朱厌进京那日,后宫嫔妃尽数悬于大殿,我亦在其中。” 前世,见到朱厌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她临死之前只看到那一眼。 所以,他们从无交集。 今生,她倒是想有些交集,现在看来却是没什么必要了。 叶雪尽面色不变,语气也平静,“本宫不打算这么早便过河拆桥。” 一句话,陶铅华就懂了。 在长公主这里,朱厌留不得,且早早就定好了死期。 “铅华明白,天色已晚,这便告退了。” 待她离去,叶雪尽才看向云池,缓缓道:“铅华一番话,不似作假。” 云池点点头,她也觉得。 “驸马?”叶雪尽轻唤一声,与她对视。 云池茫然:“怎么了?” “驸马不是说……”叶雪尽眼底带笑,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腕内侧的脉搏处点了点,“晚间会为本宫解惑吗?” 为何会对陶铅华格外关注。 她的驸马好奇心一般,这一点,她早就领略过了。 毕竟这个人,最初对她的一切也无甚好奇。 可是对上陶铅华,这个人的目光里总会流露出些许探究。 那是对别人没有过的好奇。 云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陶铅华啊。” 叶雪尽手指微微用力,按在她的脉搏处,眼神也转为幽沉。 “所以呢?”答案是什么,为何独独对铅华不同。 云池呼吸缓了缓,女主啊,该怎么说呢。 她想了想,回握叶雪尽的手,语调也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曾听人说起过,这边发生的一切都是围绕陶铅华展开的。” 围绕女主。 叶雪尽微微一怔,似是没理解。 云池笑笑,顺势站起来,轻轻抱住叶雪尽:“就像现在,从我的角度来看,这边的一切都是围绕你而展开的。” 她现在所抱住的,便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女主角。 叶雪尽若有所悟:“驸马的意思是,在你的世界,有人的视角一直围绕着铅华。” 云池点点头:“算是吧。” 无论作者还是读者,目光大多是围绕着原文女主的。 至于男主,对不起,她觉得朱厌就是个配角,是女主走向高台的垫脚石。 陶铅华一开始所展露出来的野心,可不是冲着谁的附庸去的。 叶雪尽唇角微勾,伸手搂住云池的脖颈:“那么,驸马从前都把视角落在了谁的身上,不许说本宫。” 在原本的世界里,她可是死在了流放路上。 云池话都要说出来了,就这么被堵在了嘴边。 她顿了顿,抬手把叶雪尽额前的发丝扶开,低头轻轻亲了一下。 “我不曾落在谁身上,现在只想在你身上。”声音低哑,婉转,带出些欲色。 说罢,她耳朵烫得厉害,转身就往里边跑。 床榻是周祁月指挥士兵准备的,最下面一层拼的是石板,而后是厚厚的干草,再是平整的木板,最后才是被褥。 行军途中还能做到这样,明显是用心了的。 可云池躺上去,仍旧引得床铺轻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军帐里,显得格外声大。 就像是躺在床上的人,在做什么运动。 云池思绪一恍,成功地想偏了…… 尤其在叶雪尽坐到床边的时候,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第129章 厚重的油布帐篷下,烛火昏黄,处处紧密,寒风一丝也钻不进来。 外面,士兵们吃饭交谈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人多而杂。 纷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宛若一支模糊的背景音,并不影响帐篷里的安静。 “驸马,为何不看我?”叶雪尽盯着云迟红透的耳朵,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 这是害羞了吗? 云池确实是害羞了,她背对着这边,并不回过身来,语气闷闷道:“我怕看到你,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叶雪尽语调拉长,慢而婉转,夹杂着笑意。 云池沉默,这个女人明明就听懂了。 片刻后,她放弃般地转过身来,用力搂住叶雪尽的腰。 “你知道的,我很想。” 叶雪尽勾唇,嗓音慵懒:“想…什么。” 云池面色羞窘,莫名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这个女人明知故问,这是仗着月事还有最后一天,只管撩,不管负责啊。 她有心想做点什么,但又怕到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你会不会觉得…”云池收紧胳膊,盯着那诱人的红唇,“觉得我不够持重,整日想着那些。” “本宫不觉得。” “什么?” 叶雪尽的语调很轻,拖着尾音,像随风飘荡的柳絮。 “本宫不觉得。” 心悦一个人,尤其在最开始最中意的时候,人都是有渴望的。 她其实也有点的,只是一点…… 云池倏然一怔,就看到叶雪尽脸颊上的薄红,淡淡的,似一缕烟霞,随意罩下。 给那往日里总显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妩媚。 “那我…” 她欲言又止,因为出口嗓音哑得厉害。 心口的悸动似海浪滚滚,激烈得几乎让她窒息。 她真的好想,好想…… 叶雪尽抬眸看她,眸光晦涩而深沉,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纠缠,热烈而克制。 媚意横生,勾的云池呼吸发颤,心跳更快了。 她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好似这样就能令自己平静一些。 可是没有用。 不仅没有用,反而更紧张了,紧张得快要忘了呼吸。 “和安,我只在…在外面,好不好。” 她的声音哑得都要发不出声来,眼底也泛起浓厚的欲色。 叶雪尽缓缓垂眸,没有开口,只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脖颈,倾身靠近。 唇角相触,像是满堤的湖水突然遇到了决口,终于有了倾泻的方向。 软糯的河岸,潮湿的河底。 唇瓣开合,引人沉迷。 “嗯……” 一丝难以抑制的轻吟yi出叶雪尽的唇齿,紧紧勾住云池的心弦。 她果然更难受了,更想了…… “和安……”一声低唤,似叹似醉,云池艰难偏过头去,努力平复着呼吸与心跳。 叶雪尽静静依偎在她怀里,迷离的眼眸半晌才恢复清明。 “驸马,今日是……”最后一日。 云池呼吸一沉,胳膊上移,推住她的肩,把人压倒在床铺上。 木板受力,挤压着干草,顿时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云池颓然一叹,到底是没再继续。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疯。 她太想了,想得心里发空,空空荡荡的,难以填补。 “和安,我真的好想……” 叶雪尽无声拥紧怀里的人,没有作声,她的一颗心也下坠得厉害。 忽轻忽重,一下又一下…… 外面逐渐宁静,夜也深了,偶有鼾声响起,织造起一个个梦境。 月色清亮,绵延四方,照出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此刻的羊州刺史府内,却仍有人辗转反侧。 齐明烟凝了凝神,坐起身:“十松,你进来吧。” 外间,十松刚趴到桌上,睡意还没酝酿出来,就听到了里间传来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往里间冲。 “军师,怎么了?” “睡床上来吧。”齐明烟在夜色中望着床前的身影。 让十松贴身保护,是殿下吩咐的,也是她愿意的。 如今,她已经搬到内院的主卧房,之前殿下和驸马是没有在外间放床榻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没有特意为十竹布置。 十松愣了下,无措道:“还是不了,我今晚都没有沐浴。” 早知道要上床睡,她今夜就好好沐浴一番了。 可自从殿下和驸马走后,她私下被叮嘱要贴身保护齐明烟,她这一天,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连吃饭都不敢放松警惕,又哪有心思去沐浴更衣呢。 齐明烟默了默,轻揉眉心:“到床上来吧,天寒露重。” 第130章 才十七岁的少女,身子骨再好,在桌上趴那么一夜,也难挨吧。 更何况少女看着很是瘦弱…… 十松心里莫名紧张,“这,不好吧……” 齐明烟捏了捏鼻梁,似是疲累一般躺下。 月色下,她没再说话,只拍了拍身侧空出的位子。 十松恍惚脱鞋,上床。 “明日,把枕头拿来。”齐明烟看她一眼,淡淡道。 “是。”十松紧绷绷道,整个人挺直。 气氛静了静,齐明烟上下打量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不冷吗?” 往那儿一趟,就跟个兵似的,被子都不知道扯一下。 真呆。 “嗯?”十松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回军师,不冷。” 齐明烟低声笑了:“盖上被子吧。” 无端地,她的心情变轻巧了许多。 “是。”十松立时抓住被子,手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 怎么办,她觉得好难受啊。 齐明烟看出她的紧张,不由放柔了语调:“怎么与我见外了,之前不是说,我是世上最好的人嘛。” 温温柔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十松心里更难受了,手指无声用力,把被子攥得更紧,却仍使不出力气拉扯一下。 齐明烟轻叹:“过来。” 十松张口就答:“是。”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 她都要哭了,这手,这脚,快动呀。 见她似有不适,齐明烟稍稍凝神打量着:“怎么了?” 难不成是方才冻着了? 十松嘴巴一瘪,胡乱摇头:“军师,我难受?” 齐明烟闻言,忙坐了起来,伸手抹了抹她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哪里难受?” 十松声音里带出了哭腔:“我感觉心里堵堵的,很难受,军师摸我的额头,心里才好受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齐明烟心下诧异,确认一般微微俯身,额头相抵。 一个呼吸清浅,一个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齐明烟愣住,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拥住了屏住呼吸的少女。 “还难受吗?” 十松睁大眼睛,愕然又迷茫道:“好像,不那么难受了,军师,我是病了吗。” 她一定是病了吧。 齐明烟默然一瞬,扯好棉被:“睡吧。” 话音落下,她又躺了回去,手也收回。 “军师。”十松陡然回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军师,我又觉得难受了。” 军师好像是能治她病的良药…… 齐明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少女是茫然的,可她是清醒的。 她不能再做什么。 “十松,你对旁人,有过这般感觉吗?” 话一出口,她心头亦有迷惘。 这种感觉,方才那一瞬间,她竟险些想做些什么。 十松彷徨抓紧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军师,我只对你有这种感觉,我心里难受得厉害,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少女隐隐带出了哭腔,浑然不知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人。 齐明烟怔怔看着她,“十松,我乏了。” 十松恍然应了声“是。”心里好像不难受了,但闷闷的。 她好像真的病了。 “十梅姐姐,我生病了。”次日一早,趁着吃饭的功夫,十松忍不住找到十梅,神色恹恹地道。 十梅一听,忙拉着她来回看了看,关心问道:“怎么病了,什么病?” 这孩子眼圈发青,看着是有些精神不济。 十松看了眼主卧室的方向,迟疑道:“昨夜,军师让我上床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难受,想让她抱着,军师抱住我,我就又不难受了。” 十梅:“…” 第130章 等一下! “你是说,军师让你上床?还抱你?” 十松诚实地点头,口随心动,“对啊,军师一向待我很好。” 军师待她最有耐心,会慢慢给她讲道理,能知道她说不出口的话,帮她表达出来,会留意她的小情绪,会帮她在宝刀上刻名字,会担心她受凉,还能治她昨夜的病…… 想到这些,少女忍不住笑开,又补了句,“这世上,再没有比军师更好的人了。” 十梅沉默,深深地沉默。 她伸出手,摸了摸十松的额头,嗯,头不烫,但有点发癫。 “十梅姐姐,我是病了吧。”十松莫名觉得不自在,侧身躲开她的触碰,她只喜欢军师这样摸自己的头呢。 十梅心中思量,不露声色道:“你要不要抱抱我,感觉一下心里会不会舒服点?” 不确定,再试试看。 十松立时抱肩,后退几步:“我只想让军师抱。” 至于别人,她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喜欢。 十梅拧眉道:“所以,你跟军师睡在一处,会心里不舒服,但若是抱一抱,就舒坦了?” “是,和军师牵手也觉得喜欢,就是心里有点闷闷的,不如抱着舒坦。” 十梅欲言又止,确定了,这孩子就是在发癫。 心悦军师吗? 那般才貌双全的女子,确实很容易让人喜欢。 但…… 她想说,她们这种经过泥泞的人,配不上那种天边的月。 可话还没出口,她就想起十娘和殿下的话。 不要妄自菲薄,你们没有任何错,你们要去开始崭新的人生。 而且军师既然待十松这般亲近,万一有可能呢。 万一呢? 十梅眼眸转了转,进一步确认道:“十松,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知道啊,我喜欢吃肉,也喜欢各位姐姐。” 十梅嘴角微抽,心道她们都得排在吃肉后面。 “那你有没有对一个人特别喜欢,那种喜欢不一样,你会想牵她的手,想抱抱她,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想一辈子都待在她身边,守着她。” 十松眼睛亮了亮,毫不犹豫道:“有啊,我特别喜欢军师,十梅姐姐你也懂我的心思了呢,跟军师一样,能把我心里的话讲出来。” 她就是这种心情,可她总描述不出来。 十梅微惊,脱口而出道:“你不会也特别喜欢我吧!”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这孩子压根就没开窍。 十松忙摇摇头;“怎么会,我对姐姐才不是特别喜欢,我只想牵军师的手,只想抱抱军师,只想……” “可以了,我明白了。”十梅打断她的话,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婉转,说话也太直接了。 她顿了顿,拍了拍十松的手,语出惊人:“那你想跟军师永远在一起吗?我说的是结发为妻妻,恩爱相守地在一起。” 十松呆住,结发……恩爱相守……在一起! “可以吗?”少女一脸呆滞,话不经大脑,张嘴就说了出来。 十梅轻叹一声,少年人的爱恨啊,就是这么直接,这么坦荡。 可惜,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 “十松,你不是病了,你是对军师心动了。”十梅语重心长,“这个问题,你要去问军师可不可以。” 十松仍旧呆滞着,心上却似被人揭走了一层纱,变得清晰,变得热烈。 原来,她是心动了,对军师! 是心动啊! 原来是心动啊! 十梅见她回过味儿来了,自觉功成身退,扭头正要走,就被扯住了衣袖。 “十梅姐姐,你帮我问。”十松面色赤红,明白之后,她心中羞涩,更多的是忐忑,还有点怕。 她怕军师拒绝,她不敢去找军师问。 十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以为这孩子什么都莽呢,原来也会怕。 怕被拒绝啊,一点也不新鲜,所有动心的人,都怕被心上人拒绝。 不过,若是这孩子真能入军师的眼,也算她们的造化。 没错,是她们。 虽然姐妹们平时不显,但十梅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们在与人交往时,是藏着胆怯与卑微的。 尽管那些遭遇并不是她们的错,可世人对女子严苛…… 十梅眼神坚定,转身,大步走去。 “军师,属下有一事相问。” 齐明烟面色温和,语气轻柔,“何事?” 十梅深吸一口气,不怪十松动心,任谁和这样的女子待久了,都会忍不住心生向往的。 明明她们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往,身份也有着高下,可军师的眼里却从未有过不同。 就连跟她们说话的语气也如朋友那般,是平等的,是带着善意的。 也因为这一份不加任何掩饰的善意,十梅大着胆子道:“十松方才说,她心悦军师,属下待她如亲妹,特意来帮她问一句,军师可有意?” 齐明烟怔住,脸上掩不住错愕。 脑海里闪过少女乖巧的面容,绷直的身子,紧张的声音…… 她好似又不觉得意外了。 第131章 这一沉默,十梅不由心生后悔,方才的勇气已荡然无存。 “军师?可是属下冒昧了?” 齐明烟回神,正色道:“十梅,十松很好。” “那……” “但我已心有所属,不该误她。”齐明烟说得坚决,眼底似暗河涌动,让人看不真切,不知道那里面流淌着怎样的情绪。 十梅愣了愣,军师已心有所属吗,可是还想着那位周家大公子,可她分明觉得军师对周祁山并无特别,甚至是冷淡的,疏离的。 齐明烟面色不变,语气也格外平静:“十松年纪尚小,只是一冲动,你既然待她如亲妹,便好生与她说明白,莫要因此生出什么心结,我希望一切如常。” 她没爱过谁,也不打算爱谁,与其误人时间,不如一早就斩断所有不可能。 十梅懂了,忙答应道:“军师放心,我等知晓轻重,必不影响职务。” 齐明烟点点头,态度大大方方,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 十梅回到院中,走向十松。 十松紧张地盯着她,紧张的问都不敢问了。 十梅轻咳一声,“十松啊,军师比你大那么多,跟你实在是不合适。” “没关系的,我迟早会跟军师一样年纪,只要军师不嫌我年纪小。” 她语速极快,带着几分迫切,生怕自己说慢了,就会少一分可能。 十梅看向别处,继续说道:“可是军师已心有所属,眼里看不到旁人了。” “我可以等,等到军师能看到我,若是只能等到军师与她的心上人在一起,也没关系的,我都可以等的,怎样都行。”至少,现在陪着军师的是她。 见少女执迷不悟,十梅只能硬起心肠道:“军师的意思是,她不愿意,军师拒绝了,你明白吗。” 十松张了张嘴,登时没了话,一颗心急速下坠,像落到了深海里。 寂静无声,就这么沉没下去,只感到冰冷。 十梅心有不忍,但还是要说下去。 “十松,你往后要好生保护军师,不论私事如何,公事都要公办,莫要让军师为难,明白吗。” 十松艰难张口:“我明白,十梅姐姐,我明白的,我不会让军师为难。” 见她如此,十梅一叹:“十松,你还小,以后还能遇到许多人,遇到更好的人……” “我明白的,十梅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十松站得笔直,低头连声应道。 她明白的,她这辈子都遇不到军师那样美好的人了。 她知道的,她遇不到了。 就在这时,有人来到内院。 周祁山如今身为城防军第三营的参谋,又被朱厌单独召见过,送了大笔金银,眼下虽不如在京城时身份尊贵,但也恢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收拾得体体面面了。 他看到齐明烟坐在客厅里,微撩了下衣袍,抬脚就走了过去。 “且慢。”十松反应过来,猛地拔刀,又觉得不妥,收刀后用胳膊一拦,“这位…周公子,请等我通传一番。” 周祁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到这么句话,因为惊吓而僵住的脸才缓和下来,愣愣地发出一声“哦”。 好凶的丫头,方才那一刀横过来,他还以为自己要身殒在此了呢。 差点吓坏他。 十松斜他一眼,忍下心中莫名翻涌的怒恨,冷着脸转身。 军师心有所属的,是这个人吗…… “禀军师,外面有人求见。” 齐明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面色淡淡道:“何人?” 其实,她已经看到了。 都看到了。 十松拔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也提了起来,几乎要惊叫出声,生怕这人冲动。 直到此刻,她的指尖仍掐在掌心,一片潮漉漉。 若是十松打草惊蛇,犯下大错,她根本不敢想…… 十松咬了咬唇:“城防军第三营的周参谋。” 齐明烟心下微松,从容不迫道:“请周参谋进来吧,带上门。” 十松没有动,仍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 齐明烟微微蹙眉,语调变沉:“十松,你若不能……” “属下遵命。”十松大声应道,泪盈满眶地看齐明烟一眼,生生憋住泪意。 而后,她利落地走出门,“周参谋,请。” 在周祁山进门后,她拼尽所有力气握了握拳,才止住手指颤抖,关上门。 转身,她便握紧刀柄,抬头,用力瞪大眼睛。 屋内,齐明烟怅然若失地坐,当初若是知道那样的对待会引得少女动心,她必不会…… 可有时候,言行举止皆是由心。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那般鬼迷心窍,总忍不住对少女温和些,再温和些。 耐心些,再耐心些。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吧,有的人只是一面,便觉相逢恨晚。 而有的人,不管相识多久,都消不去恶感。 比如面前这位。 周祁山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下。 “明烟,别来无恙啊。” 齐明烟淡淡扫他一眼,便移开视线,并不言语。 他又被这个女人无视了! 周祁山咬牙,强忍怒气,“你我夫妻一场,从别后,还是第一次这般好生坐下来说话,遥想京城种种,为夫恍觉似是梦中。” 齐明烟不自觉地凝眉,冷冷道:“周参谋今日来,若只是找本刺史追忆往昔,恕不奉陪。” 周祁山面上闪过不堪,叹然道:“倒是忘了,你现在贵为羊州刺史,不是一介小小参谋能高攀得起的了。” 这个女人都是和离过一回的下堂妇了,还以为自己有多清高矜贵呢。 等着,他迟早让这个女人知道厉害。 不,他很快就能让这个女人悔之莫及了,就快了。 齐明烟厌烦地看着他,“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周参谋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本就两看生厌的人,扯什么攀不攀的。 周祁山苦笑一声,“也是,你本就看我不起,从前不过是人前演戏,现下也不用演了,可是明烟,我都是为了谁,我也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想做让你看不起的人。” 他是男儿,自当挑起家业,为了前程奔忙,他有何错。 齐明烟瞥他一眼:“说说吧,何事?” 周祁山精神一振,收敛心思,压低了声音:“你知晓盈儿的身份,到底作何打算,此间没有外人,你该知道无须瞒我,我必是想助你的。” 齐明烟抬眸,捕捉到他眼底的热切与野心,她抿了抿唇,“盈儿是我的女儿,以后也只是羊州刺史之女。” 周祁山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忍不住道:“你就没想过别的,如今天下大乱,若是你我联手,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快哉。” 齐明烟眸光闪了闪,沉默不语。 周祁山以为说动了她,进而劝道:“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那位有意让盈儿认祖归宗,已经派人给我通了气,只要运作得当,届时你我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尝不可。” “如何才算运作得当?”齐明烟问。 蛇终于出洞了,那就离收网不远了。 周祁山一脸恳切:“今夜或明晚,你单独带盈儿去这个地址,自会有人接应。” 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的位置是一处偏僻的民宅。 齐明烟神色严肃地收起那张纸,望着周祁山,认真道:“那便今夜,我最后信你一次。” 周祁山面色一顿,掩下眼底的激动:“我自不会骗你,若不然,当初也不会上门求娶,明烟,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齐明烟忍着厌恶点点头:“你先去吧,我也需布置一番,方能掩人耳目。” “好,好,我这就去了,你万事小心。”周祁山大喜,出门,满脸畅快。 他就知道,女人嘛,哄哄就能糊弄。 不然,齐明烟当初也不会就那么轻易答应下嫁了。 十松无声握紧刀柄,眼底杀意横生,可她不能……她不能让军师为难。 第131章 门内,齐明烟又拿出那张纸,今夜或许就可以收网了。 羊州这边的进度还不错,希望殿下那边也顺遂如意。 腊月初二,大雾漫山,闷雷作响。 暴风雨中,一队人马停在了曹州城的城门下。 “臣温宜,拜见长公主殿下。”温宜撑着伞冲向叶雪尽。 叶雪尽下马,在雨中转身:“于鲁,速带卫队进城休整。”随后,她又吩咐道,“铅华,朱厌,随本宫来。” 而后,她顺手接过伞,含笑走向云池。 温宜在雨中愣了一下,忙叫人把伞分一分,一行人这才朝郡主府赶去。 待到众人沐浴更衣,收拾妥当,温宜也安排好了酒菜。 “温宜,本宫可是来迟了?”叶雪尽想想这一路,本来应该在昨日抵达的,因为羊州那边早早就出了变故,她忧心齐明烟的安危,便派人往陌州吴刺史那边递了个口信,同时又等了等齐明烟的消息。 第132章 在得知羊州那边已尘埃落定,才安心赶路。 温宜笑道:“殿下来得一点也不晚,敌军今早才到,今日雨这么大,应该不会攻城,我敬殿下,敬驸马,敬陶军师,敬朱大人,一路辛苦了。” 镇国公周川所率领的五万中州军,就驻扎在城外五里处。(两千多米外) 众人纷纷举杯,叶雪尽见温宜兴致勃勃,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待喝完这杯酒,她才缓缓道:“大韶近年来还算安定,镇国公周川也久未带兵,但他年轻时是一位悍将,不仅以勇著称,且最善利用天时。” 早年时,父皇曾与她分析过朝廷重臣。 说到周川,便提过此人越是遇到不寻常的天气,越是敢于抓住时机。 陶铅华附和道:“微臣对此亦有所耳闻,周川此人最善抓住天时,出其不意。” 温宜怔了怔,忙摆出恭顺的姿态:“殿下可是担心那周川会夜袭?” 叶雪尽微微点头:“此人不可小觑,今夜需提高戒备。” “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吩咐。”温宜是个急性子,一听到这话,就想赶紧布置下去,以免坏事。 “宜郡主留步,本官初来乍到,久闻曹州卫威名,不知可否去见见世面。”朱厌起身,笑得讨好。 温宜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朝她点点头,温宜这才看向朱厌,“朱大人,请。” 他们一走,客厅里便只剩下叶雪尽和云池,以及陶铅华。 陶铅华心下一叹,举杯拱了拱手,一饮而尽。 “微臣有些疲惫,这便告退了。” 三个人的世界太拥挤,之前多少心有不甘,此刻已然做了取舍,那便多多表明态度吧。 免得再弄巧成拙,惹得殿下和驸马厌弃。 叶雪尽笑笑,没有说什么。 她了解的陶铅华一向是识趣的,也是聪明的。 她并不担心什么,也觉得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叶雪尽看向云池:“驸马。” 云池咽下嘴里的米饭,抬头道:“怎么啦?” 她好饿,这会儿还没吃饱呢。 话说这些人都不饿的吗,一个个的没说几句话就都跑了。 见云池神色平静,叶雪尽不由展眉:“无事,驸马多吃些,喝点热汤。” 是她多虑了,她的驸马从来都不是小心眼的人。 她含笑望着云池,起身添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云池面色一顿,接过来喝了两口,小声道:“别这样看我。” “什么?”叶雪尽没听清。 云池看她一眼,正色道:“我说,你的眼神太…太灼热了,知道你月事走了,但也别这么看我,至少要等吃完饭吧。” 不管干什么,吃饱才有力气啊。 叶雪尽怔住,脸颊陡然红透,垂眸默默吃饭。 登徒子! 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讲出这种话,听得她哪里都热热地…… 因为云池的虎狼之词,两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时间来到了傍晚,雨也停了。 云池眼底开始闪动起期待,现在换她眼神炽热了。 叶雪尽受不了被她这样看着,清了清嗓子道:“驸马可想去城门走走?” 云池一听这话,便站了起来,“好啊。” 叶雪尽诧异,忍不住打量她一眼。 云池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怎么?我看起来是那么急色的人吗?” 她本就没想在今夜做什么,毕竟大敌当前,方才种种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又不是傻子,陶铅华避嫌的又那么明显…… 再者,事有轻重缓急,她还是知晓大局为上的。 叶雪尽扬唇不答,此时无声胜有声。 云池故意挑起眉:“难不成?和安很想?那我们不去了,就寝吧。” “本宫没想,走吧。”叶雪尽睨她一眼,语气嗔怪。 云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许笑。” “好,我不笑,哈哈哈。” 叶雪尽甩开了手,大步向前:“登徒子。” 刚下过雨的傍晚,到处都散着潮气,天边隐隐有晚霞扒出了云团,露出浅淡的线条,衬得天色昏黄。 城墙上,云池打眼望去,视线一片昏暗,除了空荡荡的路,就是路边的树木,远处的山。 什么敌军,一点也瞧不见。 她心中一动,握住叶雪尽的手:“拿着。” 叶雪尽意会,从容接过一块压缩饼干。 【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高清军工夜视望远镜一个或正规军用望远镜一个】 云池果断选择第一个,高清夜视,听起来就很不错,也适合。 她轻咳一声,佯装往袖中掏了掏,拿出一个包装完好的纸盒子,快速拆开,瞄了眼说明书。 可以看清三千米,应该够了。 把盒子和说明书收起来,云池先自己试了试,待看清两千多米外的一个个帐篷和数不清的士兵后,她心中稍定。 “你用这个看看,这叫望远镜。” 叶雪尽眼底划过一抹好奇,学着云池方才的动作,把望远镜抬到眼前。 下一瞬,她眼中亮了亮。 此物竟能完全看清敌军分布,甚至于清晰到每一个人的站位。 望远镜,果然物如其名。 叶雪尽掩下心中激动,忙转身看向一旁的士兵,平静吩咐道:“去唤温宜和陶军师来,速来。” 随后,她紧紧握住云池的手:“驸马,本宫要多谢你。” 云池扬了扬眉:“能帮上忙就好。” 脑子方面,她是没什么可施展的了。 那就尽量多提供一些别的助力吧。 叶雪尽深深与她对望,嗓音轻柔:“驸马帮了本宫大忙。” 不一会儿,温宜就和陶铅华匆匆跑了上来。 “殿下,雨已经停了,今夜是不是可以不用做什么安排了。”温宜有些茫然,随口问道。 陶铅华则眸光轻闪,殿下这么着急叫她们过来,定然不是为了撤去戒备。 叶雪尽目光灼灼,示意她们靠近一些:“你们且先看看敌情。” 温宜和陶铅华先是不解,而后在叶雪尽的指导下,轮流用望远镜看了看。 “殿下!”温宜震惊,这东西简直犹如天助。 “殿下可是想出其不意?”陶铅华也难掩震惊,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 “正是。”叶雪尽淡然一笑,撤销戒备? 既然已经将敌方的部署收入眼中,那她何不做那个出其不意的人。 该戒备的应该是敌人,而不是她们了。 “殿下心中可是有了打算?”陶铅华又问。 叶雪尽点头,把望远镜递给云池,“我们回去说。”对着舆图好好分析。 一行人匆匆下了城楼,没有再回郡主府,直接进了守备营。 舆图展开,叶雪尽手指落在曹州城门外的那一段上,“此路通畅,两边却多树木,离山不算远也不算近,你们以为,若是偷袭,该从何处着手?” 温宜拧眉陷入沉默,说实话,她虽然武艺好,练兵也得心应手,但在战术上,属实没有天赋。 陶铅华则若有所思,盯着舆图看了会儿,忽而抬眸看向叶雪尽:“既是偷袭,自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大路,若穿林而过,人手上便不能安排太多。” “继续说。”叶雪尽目露赞赏。 陶铅华便继续说道:“两军交战,若久,需断其供给,若快,必擒其贼首。”话音一顿,她看了眼云池,“神器若无疏漏,我们知己知彼,天然就占了上风,无论是粮草还是敌首,皆可一试。” 至于怎么试,她相信叶雪尽心中已经有数了。 原本在羊州刺史府的那些人,有何所长,又有何物所助,叶雪尽比谁都清楚。 叶雪尽眼底一片幽沉,没错,她只打算让于鲁带上百人亲卫队去试一试,能不能趁乱拿下镇国公周川。 至于曹州卫…… “温宜,你现在便去点兵,子时出城,只奔敌军后方粮草,或劫或烧,事成便退,不可恋战。” “是。”温宜目光灼灼,她已经用望远镜看清了地方粮草所在,此刻信心十足。 叶雪尽又看向陶铅华,“铅华,你可愿去寻于鲁?” 陶铅华额角跳了跳,一时吃不准叶雪尽意图。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率领亲卫队,去擒周川?” 叶雪尽点头,“你可愿?”此事纵然可以全权吩咐于鲁去做,关键是时机。 一来,陶铅华知晓主帅的军账位置,二来,陶铅华更善于把握时机。 当断则断,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此事交由陶铅华去做,更令人放心。 陶铅华心头微沉,低头应道:“臣必竭尽全力。” 殿下此举,对她有好有坏。 好的是,比起其他人,殿下更信重她的能力,也方便她发挥出能力,借以快速站稳脚跟,毕竟齐明烟任军师时深得人心,她这个新任军师来得太轻易,也需要做出点什么,才能服众。 第133章 坏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危。 第132章 叶雪尽注视陶铅华片刻,朝云池伸出手:“驸马,望远镜。” 云池微一凝神,仍旧从袖中拿出来。 叶雪尽接过来便递给陶铅华:“方才在城楼上,你应当也注意到了,哪怕是在夜晚,此物也能视若白昼,铅华,本宫希望你以自身、以护卫队的安全为重。” 陶铅华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接了过来,“臣定不辱使命。” 有此物在手,她的安危便多了保证。 “去吧。”叶雪尽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远去,“铅华应是感觉到了。” 人啊,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但能装傻便无关大碍。 云池面露不解,不由看向她。 叶雪尽眸色微深:“驸马觉得她们能否凯旋?” 云池诚实摇头,她不知道。 叶雪尽也是摇头:“她们很难成功。” 周川有五万精锐,纵使不设防,她们也很难成功的。 毕竟曹州卫只有五千人,而亲卫队才百人。 五千一百人,如何都难与五万人匹敌的。 云池不懂,只握住叶雪尽的手,塞过去两块压缩饼干,又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高清夜视望远镜。 “一起去看看?” 叶雪尽看着她神色如常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驸马不好奇本宫想做什么吗?” 总不能是到了现在,还对她的事情毫无好奇心吧。 云池温声笑笑:“好奇,你想说我就听着,不说也无妨。” 她不需要懂太多,因为她能做的也不多,只管尽好自己的这份力便好。 叶雪尽欲言又止,最终抿唇接过望远镜,“驸马看了便知。” 一看便知,这五万中州军该何去何从。 夜色深沉,大雨过后的南疆,空气里充斥着类似于泥土的味道,新鲜又潮湿。 城楼上,云池与叶雪尽举着望远镜,目光随着曹州卫放远。 寒风阵阵,五千曹州卫行走在大路两旁的树林里,他们动静不大,速度却不慢。 五里多路,对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并不远。 哪怕后面放慢了速度,放轻了脚步,又多绕行一段路,也不远。 黑夜中,曹州卫悄悄摸到敌军后方,看着巡逻的士兵在营外来回两遍。 第三遍的时候,最接近他们的位置那一刻,温宜高高一举手。 曹州卫立时放箭,分工明确,每两人负责一名巡逻的士兵,一箭封喉,再补一箭到心口,力求一击毙命,不给敌人发出声音的机会。 温宜再一举手,曹州卫精锐便鱼贯而出,直奔敌军粮草。 火光起来的那一刻,中州卫大营里立时响起示警的铜锣声,迎敌的战鼓也紧跟着敲响。 温宜谨遵叶雪尽吩咐,得手便退,绝不恋战。 “出了何事?”周川本想借着大雨来个奇兵夜袭,没想到天还没黑,雨就停了。 他料定曹州那边不敢贸然宣战,便早早歇下了。 没想到,曹州竟然敢反过来夜袭他! 周川听到声响,只是穿个衣服的功夫,出来就听副将说,粮草着火了,而敌人不知所踪。 听听,人言否? 这是中州卫的精锐! 他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的散兵游勇呢。 就在这时,隐隐有破空声传来,周川猛地侧身,凭直觉躲了躲,身后登时传来一声惨叫。 方才还在跟他说话的副将,已然倒地,喉间插着一支箭,死不瞑目。 周川眉目一瞪,拔剑退后几步:“全军戒备!” 很快,去探查的斥候快步折返:“禀将军,没有发现任何敌情。” 周川望着远处的树林,望着利箭飞来的方向,不仅不觉得轻松,反而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又是不知敌人踪迹! 竟然……这些人竟然敢愚弄他。 简直岂有此理! 另一边,于鲁不解地问道:“军师,我们为何不再放几箭?” 虽然第一箭被躲过了,但若是多来几次呢,万一有机会呢。 产生这种念头的不只是于鲁,亲卫队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这种想法。 陶铅华缓缓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回吧。” 不会成功的,那一箭已是难得,贪多嚼不烂,不然他们这些人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殿下想要的结果,想必也达到了。 城楼上,云池放下望远镜,若有所思道:“你今夜只打算激怒周川吗?” 叶雪尽点头:“古往今来,以少胜多都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所以,她要先攻心! 一个冷静的主帅是很难对付的,但若是一个被激怒的主帅就好应付了。 云池还是有些不懂,费这么大功夫,就只是为了刺激一下敌方主帅吗。 而且,那个周川既然能担任主帅,就算被激怒了,也不会轻易情绪失控吧。 似是看懂了她的疑惑,叶雪尽眸光凛凛,语气也低,“若是不止一次呢。” 若是两次、三次呢,若是一再戏弄,一再激怒呢。 周川或许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镇国公,会容许自己被一再戏弄吗。 父皇曾说,镇国公周川虽有真本事,但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这并不稀奇,世人对女子苛刻,对男子却多有宽容。 但凡有点长处的男子,都是自视甚高的。 云池愈发不明白了:“和安?” 她不懂叶雪尽到底想筹划什么,但至少不是为了取周川一个人的性命,有十竹和狙击弩在,只算计一个人的性命,并不算难事。 那么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叶雪尽眼底沉如幽潭,仿佛晕开了墨团,幽沉的让人心惊。 这样的叶雪尽,让她担心。 叶雪尽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耳边听到城门开启的声音,知道曹州卫和亲卫队都安然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却遮不住眼底的阴霾。 “驸马,本宫若不曾到南疆,若不知大韶的女子这般艰难,兴许就不会做什么。” 可她知道了,她亲眼见到了。 她不仅要做些什么,还要多做一些,哪怕成为千古罪人。 云池看着抬头望天的她,莫名心疼。 “和安,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在。” 叶雪尽闻言,定定地看向云池:“驸马,本宫若是万劫不复,你也在吗?” 她的神明若见她满身浴血,也不会动摇吗。 云池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一瞬不瞬与她对视:“我会在的。” 不管叶雪尽想做什么,她都支持。 她相信叶雪尽,相信她的和安。 第133章 两人执手相望,风声吹来,天上又落起了雨滴。 这场雨并不大,却很长,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晚。 待到天亮时,中州军终于可以看清楚林中的状况了,却只看到满地泥泞,并不能判断昨夜有多少人来过。 快中午时,雨也没有停的意思,周川身披战袍,挥开一旁打着伞的护卫。 “第几日了?” “回将军,第八日了。” 第八日了啊,周川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沉声道:“点人,去叫阵。” 他在朝堂上立下的军令状,是十五天。 他当时在心里算过,从京城到南境,急行军只需六七日,曹州背靠大山,是连接南疆与中州平原的枢纽,也是撬开南疆的屏障。 这个屏障并不牢靠,不管是守还是攻,都无天险地势之利。 硬碰硬是最简单也最直接有效的。 对于这一点,周川很有信心,朝廷的兵马都是有数的,他又是武将,心里边门清。 就算是把整个南疆三州的兵都聚集到一起,也凑不够五万。 而且,南疆三州刺史皆为文官,行军司马也都是叫不上名的,完全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所以十五天是往多了说的,事实上,他自觉十日就可以班师回朝,那样才体面。 唯有一点…… 周川望着远处模糊的城池,和安长公主自幼聪慧非常,才贯京城。 先皇尚武,早年间曾笑言,和安长公主深得他之真传,来日可与他比肩,文韬武略皆不弱于男儿。 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子。 周川心里轻看,但隐隐又有些不安,先皇是个雄才伟略的,和安长公主真的能比肩先皇吗。 不能吧,女子都是优柔寡断的,都是见不得鲜血和牺牲的。 和安长公主再怎样有脑子,也没有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 这么一想,周川心里的不安淡了下去。 “来人,整装出战。”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战场上见真章。 曹州城下,几百米外的大路上,黑压压的人头密得数不清。 城楼上,温宜蠢蠢欲动:“殿下,今日可要迎战?” 第134章 叶雪尽放下望远镜,无奈笑笑,“温宜,你该多向铅华学学。” 只丢下这么一句,她便转身下了楼梯,奔着站在楼梯口、手提食盒的云池去了。 温宜愣愣地看向陶铅华:“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该向军师学什么? “中州军有五万,且是精锐之师,曹州卫再勇猛,只有五千人,哪怕算上曹州护城军,加一起也才一万五千人,若要硬碰硬,胜负没有任何悬念,郡主是该多学学。”陶铅华慢条斯理地说完,也转身走了。 就算把羊州和陌州的兵都调过来,凑一凑也才四万多人,三州的护城军中还有很多都是凑数的,上了战场根本中不了大用。 所以啊,殿下是不会贸然迎战的。 温宜拧眉,转头看向张参谋:“先生,你说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到底要学什么?” 张参谋是郡主府的幕僚,还是幕僚之首,平常温宜若是有什么要出主意的事都指着他。 张参谋忙低下头,吞吞吐吐道:“殿下和军师的意思是,希望郡主学学算数,这人数上不对等,胜算自然就小了。” 他敢说殿下和军师的意思是让郡主多学学动脑子吗。 当然是不敢的。 谁不知道这位郡主脑子直啊,练兵是没人比,武力也是顶好的,就是冲动好勇,不爱动脑子。 也或许,是脑子没多少,动了没什么用。 这种话,张参谋就更不敢说出口了,只能在心里想想。 哎,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温宜一听这话,掰着手指念念有词:“一万加五千,加一万,再加两万,等于四万五,是没五万多,可那又怎么样,人少就不打了吗?” 张参谋嘴角抽了抽,他就说吧,这位就是个直脑子。 他欲言又止了一瞬,还是委婉提醒道:“属下寻思着,殿下和军师的意思是,要打,但不能这样直面硬碰硬,要用计谋。” 温宜立时追问:“什么计谋?” 张参谋喉头一哽,心说您昨夜都完成计谋中的一环了,竟然还反过来问什么计谋。 但他多少习惯了温宜这脑回路,只能掰开了揉碎了讲:“殿下所用的计谋啊……” 温宜的眼睛越听越亮,听完之后,直接飞奔下了城楼。 “殿下,今夜还去火烧敌军粮草吗?” 天天烧,最好烧的他们一口饭都吃不上,这计谋真棒。 叶雪尽抬眸瞥她一眼:“去,你一个人去。” 温宜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一个人!” 殿下不是开玩笑吧,对面可是有五万大军,一个对五万,这个数可简单得很,她不用脑子都能算清楚。 叶雪尽上下打量她几眼:“不敢?” 昨夜那一遭必然会引起敌人警觉,也是时候现现真身了。 温宜瞪眼,而后仰起头:“谁说不敢,不就是烧个粮草吗,我一个人足矣。” 叶雪尽不由笑了:“那我们无所不能的宜郡主,现在就去吧。” 温宜这一下是真的愣住了:“现在!” 现在才正午,她连午饭都没吃呢? 而且,万一那周川今日攻城怎么办,她不在的话……有殿下坐镇,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叶雪尽正了正色,“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拉弓。” “拉弓,好的。”温宜立马答应下来,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单枪匹马杀过去呢。 只是射箭的话,没什么难度。 半个时辰后,温宜背着长弓,怀揣着望远镜朝自己的战马跑去。 殿下把望远镜这等神物都交给她了呢,她一定看清楚粮草的位置再动手,得手后便策马奔逃,绝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不一会儿,一匹快马从曹州后城门跑了出去。 叶雪尽也在敌军叫阵半天后,登上了城楼。 五万中州军,确实给人一种压境的感觉。 她先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才吩咐负责答阵的士兵:“问,镇国公敢不敢一人来战。” 这么一句话喊出去,对面难得消停了一会儿。 “对面说,镇国公想与殿下单独对阵……谈一谈。” 换言之,周川愿意一个人前来,条件是,叶雪尽也要一个人出城。 叶雪尽缓缓勾唇:“回他们,本宫要梳妆一番,劳烦镇国公等候片刻。” 对面,周川听到这样的答话,诧异地望向城楼,梳妆打扮? 和安长公主竟是这种性子的人吗? 他莫名有种玩过家家的感觉,总体感觉就像在胡闹。 没错,就是胡闹。 不对,他虽没与长公主府打过交道,可不管是传闻还是先皇口中,叶雪尽都不是这样胡闹的性子。 难道有诈? 周川敛眉,这样一想就合理了,必然有诈。 可是,诈在哪里呢? 是叶雪尽不会出来,还是城楼上列了箭阵等着他,又或者是还有别的暗招? 没来由的,周川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去,催一催。” “是。”叫阵的士兵很快折返,“禀将军,对面说让您再等等。” 周川深深皱眉,凭直觉,他觉得很不对劲!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禀将军,粮草被烧了,粮草又着火了。” 周川回身,就看到营帐那边升起的浓烟。 他陡然又看向城楼,脸部肌肉不受控地抽了几下,“人呢?放火的人呢。” “人…人就一个,骑快马跑了。” 周川忍不住咬牙,这些人怎敢! 他又被愚弄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 周川反手一刀,割了传信士兵的头。 “众将士听令,攻城!” 霎时,战鼓隆隆,喊杀声一片。 此刻的城门下,方才说要去梳妆打扮的叶雪尽就站在门内,身边站着云池。 “驸马。” 云池握紧她的手,笑着点头:“放心,我明白。” 待敌人靠近城门,距离一旦拉近到二十米,便会被卸甲,便会两手空空。 城门外,周川看着城门上的那道女子身影,那不是和安长公主。 如果没有看错,那女子是……贵妃娘娘! 什么情况? 贵妃娘娘怎么在南疆,还站在曹州的城门楼上,一副能发号施令的样子。 陛下知道自己的后宫少了个女人吗! 而且,这位贵妃娘娘怎么还不下令放箭,还带头一起弓下身子躲着。 何等的儿戏! 这是在打仗吗? 戎马半生的镇国公,脸上罕见地露出茫然。 愣神间,陶铅华猛地站了起来,冷声道:“放箭!” 城墙下,敌军上一秒还在冲,下一秒身上的铁甲以及手里的兵器便不翼而飞,紧接着迎面就飞来无数利箭。 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后面的人一时不敢再往前,纷纷看向周川。 周川的脸上顿时五彩缤纷,惊愕、不解,各种情绪交错。 这……又是什么情况?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没睡醒,是在梦中。 不然,他的兵为何一到城墙下就跟被扒光了一样,只剩下一层单薄的里衣还挂在身上,任人宰割。 这是什么战术! 他竟闻所未闻! “将军?” 周川回神,沉沉盯着曹州城门,咬牙切齿道:“先退。” 他要缓缓,不,他要回去研究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34章 城门下,叶雪尽眉眼温柔地看着云池,“驸马,谢谢你。” 谢谢你不惧危险,陪我站在这里。 要知道,敌人万一没有被震慑住,使用人海战术强攻城门,她们两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她算无遗策,可心底里还是怕有差池的。 毕竟人不是神,万事都怕有意外。 云池握住她的手,笑笑道:“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她们本就该不分彼此,安危与共啊。 叶雪尽垂眸,无声收紧手指,她要谢的,谢她的神明…… “驸马,本宫何其有幸……” 却原来,有些感谢太深重,让人觉得言语都不足以表达。 见叶雪尽话说到一半便面色怔怔,云池牵着她的手晃了晃。 “好啦,我收下你的感谢了。” 不必多说,她都懂得。 就像她的心情一样,何其有幸啊。 何其有幸能来到这个世界,遇到想相伴一生的人。 “殿下,敌军退了。”这时,陶铅华走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原来殿下所说的时机,是如此惊人。 叶雪尽点点头:“先回吧。” 回到郡主府后,叶雪尽又叫住陶铅华:“铅华,本宫有一事不决,想让你拿拿主意。” 第135章 陶铅华抬眸看她,看到她眼中的幽沉和凛然,似酝酿着惊人的风暴。 “殿下请讲。” 叶雪尽不自觉地松开了云池的手,背对云池,一双眼都落在陶铅华身上,“你觉得女子能出将才吗?” 陶铅华想也不想道:“殿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女子当然能出将才。 叶雪尽眼眸转深,语气也沉了沉:“可大韶除了开国先祖,便再未出过女将。” 哪怕是女子可为官的制度是近日才被废,几百年来,大韶除了开国女帝曾叱咤战场,便再也没有过女将,甚至连女兵都没有。 世人好像天然地认为,女子是不适合一身戎装的,认为女子是没有能力领兵打仗的。 陶铅华心中一动,“殿下的意思是,想借由这场战役,号召女子从军,进而手握兵权。”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也并非恰当的时机。 殿下完全可以等事成之后,行帝王之令,纵使一时会受到朝臣阻挠,也比现在事半功倍呀。 叶雪尽点头:“正是,可有不妥?”铅华说到关键地方了,只让女子从军是不够的,她希望的是女子也能手握兵权。 兵权,从来都不是男人的专属。 这在开国女帝身上已经证明过了。 陶铅华忍不住蹙了蹙眉,垂眼盯着地面,“殿下此举并无不妥,微臣只是担心会有波折。” 眼下,取胜才是至关重要的。 就算是号召女子从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就这么上战场啊。 可是殿下……并非乱来的性子。 叶雪尽展眉:“无不妥便好,至于波折,本宫自有斟酌。” 陶铅华恍然看向叶雪尽,那眼底里流淌着浅淡的笑意,笑并不达眼底,反而还带着一丝愁绪。 她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殿下早就存了这个心思,来到曹州后的每一步也都是思量过的。 她白日里还生过疑惑,因为十娘并没有对她隐瞒十竹和狙击弩的存在,只取周川一人性命,并不难。 可殿下却没有动那步棋,反而几费周章…… 原来是等在这里。 原来殿下想借由这场战役,让天下人知道,女子在战场上并不输男儿,女子有资格也有能力兵权在握。 哪怕今后可以力压群臣行帝王之令,也不及事实胜于雄辩来得直接。 想到这些,陶铅华彻底明白了,殿下并非在与她商量,而是还未行事便已心存歉疚。 这份歉疚让殿下于心难安,所以需要与人说说。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殿下要如何安排,都势必要有用敌军的人头来做垫脚石,而且是数不清的人头。 陶铅华抿了抿唇,躬身跪下:“殿下,臣也是练过拳脚的,臣愿同往。” 早年间,她还是听闻叶雪尽在学弓箭和骑马,心血来潮也寻了几个师父,学了些防身的招式。 她觉得自己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她想如此,她也该如此。 叶雪尽知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勘破,便直言道:“铅华,敌军也是大韶的兵,他们也是大韶的子民。” 陶铅华抬头,与她对视,重复道:“殿下,臣愿同往。” 这是她的机会,也是天下女子的机会,若是成了,便是一劳永逸。 若不成,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女子,还要努力多少年,才能改变世人的想法。 此刻,她与叶雪尽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们要足够果决,要用鲜血为大韶的女子铺一条快速又有效的大道出来。 叶雪尽定定地注视着陶铅华,陷入沉默。 令人压抑的沉默中 ,云池不安地握住叶雪尽的手,直直望着她。 望着她的脸庞。 明媚的,清减的,坚定的。 “和安,我也愿同往。”这一次,不用解释,云池便听懂了。 她愿意陪着叶雪尽,她要陪着叶雪尽。 叶雪尽仰头,眼底一片虚无,半晌,她握紧云池的手向前两步,另一只手去扶陶铅华的胳膊。 “起来,随本宫去下战书。” “是。”陶铅华起身,笑着应道。 三人去了书房,叶雪尽口述,陶铅华提笔书写,一纸战书便草拟好了。 一旁,云池起初是听得疑惑,后来仔细看了一遍战书,才确定了。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就问了出来:“和安,为何不带上我?” 战书上的内容可以总结为两点:一是我军可以不借用任何仙法,出城与中州军对战。二是我军只愿一比一与中州军比拼胜负,不限轮次。 周川只要不是傻子,肯定会答应,原因也有二。 一来,周川定然弄不明白城墙下的士兵是如何失去铠甲和武器的,投鼠忌器,这场战事就要拖下去。 二来,中州军足足有五万精锐,用车轮战拖也能拖赢。 可是这样一来,云池就等于失去了辅助作用,偏偏她又没有真刀真枪的本事,也就意味着,叶雪尽不打算带云池出战。 叶雪尽笑笑,漆黑的眸子里清楚地映着云池的脸庞,“驸马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在城内守着,本宫方能安心。” 四目相对,云池眉头紧拧,“可是我不放心。” 她若不跟着,万一那周川不讲武德怎么办。 有她在,至少可以借助储物空间震慑一番,也好全身而退。 第135章 叶雪尽转头看了眼陶铅华:“铅华,把战书交给温宜吧。” “是,臣这便重新起草一份,请郡主下战书。”陶铅华识趣地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有凉风钻进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叶雪尽去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火折子,先点了蜡烛。 烛火昏黄,映着叶雪尽纤细的身影,她背着光走回来,轻轻搂住云池的腰。 “驸马,本宫对你,另有打算。”声音闷闷的,又轻轻的,似带着惆怅。 云池收紧怀抱,少有地坚持道:“你怎么安排的,若没有把握,我如何安心。” 她要是不跟着,只能在城楼上看着叶雪尽去与敌人拼杀,万一有什么不测,却有心无力。 她简直不敢想,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 叶雪又往她的怀里贴了贴:“驸马,本宫告诉你是怎么打算的,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尾音糯糯的,拖着长调,让人忍不住心软。 云池轻轻一叹,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亲了亲她的耳朵:“好,你说,我都听你的。” 暮色四合,漱石敲了敲门,送饭菜进来。 同时带回来一个意料中的消息,镇国公周川接下了战书,明日便要应战。 饭后,漱石又来禀报了一回,“殿下,卢裳和一众姐妹也到了。” 说完,她便退下了。 云池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在羊州时就有这个打算了吗?” 叶雪尽摇摇头:“本宫一开始虽有这个想法,但并没想付诸行动,之所以觉得可以实施下去,是因为途中就接到了明烟的消息,想着大约是来得及的……” 所以,她在给齐明烟的回信中,特意补了几句:事情既了,速命卢裳带女眷们奔赴曹州。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她坐在椅子上,面庞迎着光,眉眼沉静又坚定,似是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说话时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云池往椅背上靠了靠,一边闭上眼睛回想,一边听叶雪尽不紧不慢地讲述着,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的和安看似淡淡的,实则从未停止过筹划。 像一个冷静又理智的执棋者,心有惊涛而面不改色,运筹帷幄于手中。 智计卓绝,那样令人沉迷。 叶雪尽说完这一路上的心路历程,见云池闭目养神,便起身绕过桌子,站到云池的身后。 她弯腰,胸口贴在云池的发顶上,伸出手轻抚云池的下颌。 手指微凉,肌肤柔软细腻,细细摩挲。 云池不由睁开眼,按住她的手,无意识地呢喃:“和安。” “驸马。”叶雪尽柔声回应,手背能感受到云池掌中的薄茧,“驸马从前受苦了。” 云池眼中茫然了一瞬,而后笑笑,“我一来就在刑部大牢里,并不觉得苦,从前到现在都是。”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叶雪尽手往下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云池的脖颈,惹得人有些发痒。 “驸马,本宫有时候会觉得遗憾。” 云池又是茫然:“遗憾什么?” 叶雪尽低头,亲了亲云池的额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遗憾与驸马相识太晚,遗憾不能参与驸马的过去,遗憾从前未能与驸马同处一个世界…… 她的遗憾太多了,多到贪心。 没有听到回答,云池也没追问,“其实我也遗憾,遗憾来得晚了,遗憾与你拜堂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我。” 第136章 提起那场荒唐的大婚,叶雪尽红唇微抿。 她倒是庆幸,庆幸不是别人,才等来她的驸马。 “待回京,我们再拜堂成亲,可好?” 虽然庆幸,但听云池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几分遗憾。 云池眼中闪过笑意,语气幽幽:“好啊,到时候,和安可不要怕了。” 这一次,换叶雪尽不懂了,怕? “本宫为何要怕?” 云池握着她手的手指用了几分力道,张口,嗓音沙哑:“洞房花烛。” 简短又低沉的四个字,刚一落下,叶雪尽便红了脸颊。 这登徒子…… 云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和安,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洞房是七日不出门的。” 她握着叶雪尽的手,顺势起身,语气低哑,目光灼灼。 叶雪尽立时挣脱她的手,转身就往里间走,脚步仓皇。 方才那只是绕在齿间的话也溢出了红唇,“登徒子。” 云池倏然笑开,大步追了上去。 “和安,不敢奉陪吗~~” “登徒子!” 笑语中,夜色渐渐沉了下来,院中一片宁静,似风雨欲来。 翌日一早,叶雪尽出门便看到站在外面的女眷们,除了卢裳一十二人,还有七人站在前排。 叶雪尽只认识陶铅华、温宜,十娘和十松,另外三人很是面生。 温宜自觉介绍道:“殿下,她们是我在曹州结识的姐妹,都是能上阵杀敌的。” 这下,算上叶雪尽一起,是二十人。 二十人?? 二十人!!! 周川看着几百米外的城门下走出来应战的人,不敢置信地又数了一遍。 他怔愣一瞬,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二十名弱女子,打头的还是长公主与宜郡主,以及那位贵妃娘娘。 见对面如此儿戏,周川回首看向自己的兵,虽然有战书为证,但他莫名又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这是在打仗? 他现在直接驱马把长公主给绑回来,是不是就能交差了。 “镇国公愣什么呢,可是不敢一战?”对面,温宜扯着嗓门喊了一声。 随着话音落下,二十人齐齐向前。 门内,云池透过门缝,紧紧盯着她们的背影,一颗心紧张地扑通扑通跳。 在叶雪尽带人又迈出几步后,她用力掐住掌心,才忍住跟上去的冲动。 不要再走了,不要再往前了,再往前,她就无能为力了。 周川听到这话直接笑了,他大手一挥,自信满满地吩咐道:“先锋军,去二十个人,小心着点,别伤着长公主殿下,本将要活的。” 他没有命先锋军下马,也是存了想一举活捉叶雪尽的心思,不管打什么仗,胜才是最终目的。 再者,战书上也没说要他们下马,这叫兵不厌诈。 “是。”二十名先锋军大声一应,便快马冲了过去。 叶雪尽几人见状,纷纷拔刀,默默后退一步。 卢裳十二人却没有去摸刀,而是抬起了胳膊,连弩十连发,先射马,后射人。 动作整齐划一,箭术精准。 顷刻间,二十名先锋军都跌下了马,才刚站起来,身上就插满了箭,倒地不起。 叶雪尽几人连上去补刀的力气都省了,仍站在原地。 气氛骤然一静。 周川呆住,一方面是震惊于那十连发的弩箭,威力之大。 另一个方面是很想说,怎么能用箭呢,不是真刀真枪吗。 可是,他的兵是骑马冲锋,去掰扯这种问题显然很没脸面。 不过,这并不是坏事。 区区二十人,损得起,不限轮次也损得起。 “来人,用箭。”周川沉喝一声。 为了保证准头,二十名士兵下了马,一边向前迈步,一边张弓。 近了,再近一些,距离就只有两百米左右了,就快达到射程以内了。 卢裳十二人也早早抬起了胳膊,正要按下扳机的时候,身后传来叶雪尽的声音。 “再等一等。” 大韶的军用弩箭,射程普遍在两百米内,若是射术一般,则需要距离再近些。 云池提供的这批连弩,射程却能达到三百多米,卢裳等人的射术也早已精进。 若出手太早,周川再自满也不会继续这场赌局了。 所以要留有余地,要让敌人望梅止渴,让周川每次都以为下一回便可获胜。 在敌人差不多距离两百米的时候,在敌人拉满弓弦,马上就要射出的时候。 叶雪尽干脆利落地轻喝一声:“放。” 第136章 周川看着还没来得及把箭射出去,就先倒地的士兵,眉头皱了皱。 这连弩不仅威力大,射程也非比寻常,至少比大韶常用的弩箭射程远上那么十几米,或者几十米也有可能。 长公主的倚仗便是在这儿吗? 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兵不管近战还是远战都不占优势了。 天真,真是天真啊。 周川忍不住呵了一声,游刃有余地抬手:“来人,上!” “继续上。” “再来!” “上……” 士兵们前赴后继,一连几十轮过后,还没上阵的士兵脸上隐隐露出些恐慌。 大将军这是让他们拿命去填啊,填到对方的箭射完,填到对方筋疲力尽。 虽然知道战场上不长眼,说不清哪天就马革裹尸了,但这样明明白白地送死,难免让人心有戚戚。 周川回头,也察觉到了士气有点低迷。 但敌方上一轮中,使用连弩的人直接少了一半,只有六人还在用,长公主几人也开始上前补刀了。 这说明车轮战术是奏效的,已经有效果了不是吗。 他心头一定,再次抬手。 又二十名士兵视死如归地冲了上去。 这一次,叶雪尽命卢裳一十二人退后,她们八个擅长近战的则走到了前面,径直与士兵拼杀起来。 虽然她们身上穿了不惧刀剑的防弹衣,也个个悍不畏死,并且轻松取得了胜利,可还是有人身上挂了彩。 “殿下,微臣只是小伤,下次不会了。”陶铅华盯着敌军的尸体,眼神坚定。 她只是没有这么真刀真枪地与人搏命过,接下来她会小心。 叶雪尽微微蹙眉,说了句“小心”,便没再说什么。 周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终于用光了吗。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上,用箭。” 叶雪尽见状,看向卢裳,“还能撑几轮?” 卢裳低声答道:“回殿下,两轮。” 虽然她们带的足够多,可这么消耗下来,也快用光了。 叶雪尽不由回头看了眼城楼,并没有看到云池的影子,她视线下落,看向了城门。 驸马…… 叶雪尽忽而一笑,转过头去,“放箭。” 如此,便只剩下一轮了,赌局终于到了关键时刻。 周川登时敛眉,还有箭,但是不多了。 “用箭!” 那就让他看看还剩多少吧。 “再用箭。” 这一次,二十名女子直接列成了一行,只用刀去挡射过来的箭雨。 周川激动地抬手,可是前面的士兵只是射光了箭,还没冲到近前。 他若是再命人射箭,那就是毁了战书上的约定。 可兵不厌诈…… 一瞬间,周川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最后深吸一口气。 直到那二十名士兵尽数倒下,他才大喝一声:“用箭,多带些。”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叶雪尽等人有的胳膊被射中,有的腿被射中,但都还站着,并且站着解决完了这一轮敌人。 周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半晌没有发声。 他望着叶雪尽的身影,抬手:“用箭。” 在二十名士兵射出第一轮箭之后,他再也压不住获胜的心,语速极快道:“所有人听令,随本将冲锋。” 他在朝堂上立下的军令状虽是十五日,但给自己的军令状是十日。 如今已是第九日,且折损了一千多名士兵,再拖下去,有损脸面啊。 成王败寇,别的都不重要。 陪着玩到现在,游戏也该开始了,接下来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他要体面地班师回朝, 战鼓声一响,曹州的城门也开了。 五千名曹州卫小心护着云池冲出,叶雪尽等人却没有退的意思。 两方都知道,真正的战役打响了。 周川看着大开的城门,心头一片火热,大吼道:“儿郎们,活捉长公主者赏万金,封千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怕在距离敌人二十米时就失去了铠甲和兵器,中州军也依然一往无前。 周川在距离敌军一百米的位置勒住缰绳,“箭来。” 第137章 他找到叶雪尽的身影,盯着那张染血的脸,缓缓拉弓。 利箭破空而出,冲着叶雪尽的面门而去,却又在即将射中时,堪堪消失。 云池猛地舒了一口气,差点没吓得惊叫出来。 周川皱眉,不信邪的又拉弓,再拉弓,利箭却每一次都在紧要关头消失不见,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叶雪尽身前,挡在敌军的二十米范围内。 兵器进不去,人进得去却无甚作用。 一股难言的紧张从心底升起,让他有些慌乱。 若是只能用人头去耗,剩下的中州军耗得起吗,车轮战真的有用吗? 念头才起,周川便咬了咬牙,怒吼一声:“上。” 不能有这种想法,他身为主将,怎能对战胜没有信心。 可…… 随着中州军倒下一轮又一轮,二十名女子都还站着,曹州卫也只有冲得靠前的人丢了性命。 粗略一估计,中州军已伤亡上万,敌军却只死了几百人、 不,曹州卫或许只死了几十人。 周川又吐出一口浊气,强自压下心乱,嘴巴张了张,一时却说不出退兵的话来。 曹州的城门大开着,精锐曹州卫都出了城,叶雪尽也还在阵中。 他若是退了,叶雪尽有那种神鬼莫测的手段护着,下次恐怕连城门都摸不到了。 可是,明知这机会千载难逢,明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他却别无选择。 周川死死盯着叶雪尽的身影,到底是不敢再赌下去,“擂鼓,撤。” 脸面是保不住了,若是全军覆没,他也不用回京了。 哪怕不想承认,周川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这场仗,难胜。 再现实一点,这场仗,已经没了胜算。 从头到尾,他都被愚弄其中…… 先皇啊,和安殿下何止是能与您并肩,如此手段,说是青出于蓝不为过。 撤退的鼓声一响,叶雪尽便倏然看向周川。 远处的山上,十竹也在听到鼓声的刹那,扣下扳机。 “大将军!” “镇国公!” “将军……” 随着几声惊呼声响起,城楼上响起雷鸣一般的鼓声,曹州卫只留下少数人掩护叶雪尽等人有序撤回城中,其余人则奋勇向前。 喊杀声震天,中州军彻底溃不成军…… 城门下,叶雪尽几近脱力,整个人都靠在云池的身上。 她久久地沉默着,半晌才歇过劲儿来。 “驸马,本宫的脸是不是很脏?吓人吧。” 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用衣袖擦了擦脸,可衣袖早就被鲜血染透,满手满脸都是刺目的红。 云池眼底闪着泪光,扯着嘴角笑:“和安是我见过的世间最圣洁的女子,我好爱你,和安,任何时候任何境地的你。” 一点也不脏,一点也不吓人,这鲜血是和安的荣光,是和安迷人的灵魂。 叶雪尽怔了怔,无声笑了,下一瞬,她便昏了过去。 “殿下!” 入夜,郡主府书房。 “回驸马,战场已打扫完毕,曹州卫死一百三十人,伤二百四十人,歼敌两万三千五十七人。” 云池点点头:“今夜也不要放松戒备,这些银票拿去多多抚恤死者家眷,伤者也要多加照顾,晚饭多炖些肉,待殿下醒来,再行犒赏,退下吧。” “是。” 云池随之起身,快步回到卧房,走到床前,握住叶雪尽的手。 随叶雪尽一起出城的女子都还在昏睡着。 大夫说她们是太累了,也有的是失血过多…… 毕竟防弹衣不能护住全身,她们都不可避免地伤到了胳膊、腿…… 这一夜,格外漫长。 云池几乎没怎么睡着,她握着叶雪尽的手,隔一会儿就睁开眼看看,隔一会儿就看看。 所以,叶雪尽一有意识,刚动了下,云池便醒了。 “和安,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吗,饿不饿,渴不渴……” 第137章 看着云池满眼忧切、关心不已的样子,叶雪尽轻轻扬唇,语气温柔而沙哑:“本宫无碍。” 她只是有些乏力。 云池见她嗓音发哑,忙下床兑了杯温水,“喝点水。” “嗯。” “周川死了,敌军已经退了,其余的事我能安排的都安排了,你不要担心。” 叶雪尽小口喝完杯中的水,嗓音轻浅:“有驸马在,本宫自是安心的。” 云池听着,心中又甜又涩。 甜是因叶雪尽的信任,涩是因为心疼。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端过来。” 叶雪尽眼神缱绻,含笑望着她,“驸马,扶本宫起来,去桌前吃吧。” 说着,她借云池的胳膊,顺势坐起,下一瞬又微微顿住。 因为发觉身上很是清爽,也换了套干净的里衣。 “驸马…”她耳垂红了红,欲言又止。 云池茫然,搀着她下床,“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叶雪尽浅浅摇头,抿唇不语。 是驸马,她的驸马,无妨的。 只是心中有些发羞…… 云池扶着她坐到桌前,递给她碗筷,又添汤倒茶,动作细致。 叶雪尽心底满满的,暖暖的,安静吃完饭,便自己站了起来。 在云池扶着自己的时候,想说不必了,她感觉有力气了。 可稍一迟疑,又忍住了话头。 因为喜欢。 她好喜欢这种感觉,被驸马放在心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贪心,也她让安心。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下。 叶雪尽怔怔望着云池,柔情脉脉流淌在眼底:“驸马,扶本宫去书房吧。” 云池答得也轻柔:“好。” 两人来到书房,云池又把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包括自己拿出三万两银票做抚恤金的事,而后期待地看着叶雪尽。 叶雪尽牵住她的手,语中带笑:“驸马做得很好,破费了。” 云池眉目轻扬,“不破费,反正我本来就一穷二白。” 那三万两银票,还是朱厌送给她的。 她说得轻巧,叶雪尽却满心动容,如果没有记错,驸马一来就在刑部大牢,流放途中所获银两也都花光了。 所拥有的,就是朱厌赠的那三万两。 想到这里,叶雪尽不由笑了笑,“驸马,本宫的,便是你的。” 她的驸马将仅有的身家都拿了出来,用作安抚伤亡士兵的家眷,怎么能令她不动容呢。 毕竟,驸马最初心心念念的只有金银,如今却眼睛都不眨就花光了积蓄。 云池脱口而出道:“你是说那些黄金?”话落,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故意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当真了啊。” 叶雪尽轻笑一声,眸光满含眷恋,“好,本宫说的,驸马尽管取用便是。” 云池回握她的手,“真放心让我随意取用啊。” 就不担心她携款潜逃吗?那可是三百万两黄金,叶雪尽的全部身家。 叶雪尽深深看她一眼,“本宫若是不放心,又如何?” 把黄金交给云池的那一天起,她就交付了信任。 云池耸耸肩,语气莫名低了低,“那谁知道殿下要如何呢,毕竟殿下那时候是没得选。” 三百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叶雪尽当时是别无他选吧。 叶雪尽闻言,神色肃了肃:“驸马说错了。” “嗯?” “本宫有得选的,本宫可以让温宜继续保管。” 说罢,她握紧云池的手指,“驸马,本宫的就是你的,绝无虚言。” 云池愣了愣,心头酸酸又胀胀。 叶雪尽歪头,倚在她的肩膀,“驸马,不要叫本宫殿下。” 她现在更喜欢听“和安”。 那一声声“和安”与从旁人口中听来不同,驸马唤起来,让她感到心安。 云池笑笑,语气纵容地唤了一声:“和安。” 叶雪尽却收起嘴边的笑意,没有就此放过她,“驸马方才是怀疑本宫的心意吗?” 云池想了想,认真道:“也不是怀疑,就是觉得三百万两黄金太多了。” 她在现代只是个刚入职的老师,待遇虽好,工资实在是算不上高。 全副身家,对她来说,这样的信任很重。 叶雪尽若有所思,“是不少,驸马所言极是,本宫该慎重些。” 那些黄金是母后搬空了父皇的私库,是历任皇帝积攒下来的所有黄金。 大韶的国库,一年所收税银也就一百万两黄金左右,只有那些黄金的三分之一。 云池挑眉,“那殿下是要收回成命了吗。” 刚才还说随她取用,一眨眼就该慎重了,女人呵呵。 叶雪尽偏头看她,面无表情道:“驸马,若三百万两黄金能换你的真心,本宫觉得不亏。” 第138章 云池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也一本正经道:“我的真心贵着呢,多少黄金都不换。” 叶雪尽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是吗,不知道驸马的真心要怎样才能交换。” 云池呼吸微滞,心跳重了几拍,“和安……” “嗯,驸马……” 叶雪尽拖慢语调,落在云池耳边,砸在心头,勾得她心底又软又痒。 云池低头,吻住那诱人的红唇。 呼吸陡然炽热,心跳也热烈非常。 吻到深处,云池不自觉地起身,一手托住叶雪尽的后脖颈,一手扶着叶雪尽的腰,压着她往书桌上倒去。 书桌因为晃动,笔架翻倒,纸张散乱。 “唔……” 叶雪尽发出一声轻哼,似夹杂着痛意。 云池忙扶她起来,神情慌乱,“怎么了,是不是伤着你了?” 叶雪尽摇头,眼眶里却噙着泪,“不碍事。” 她声音闷闷的,说罢便紧紧搂住云池的腰,趴在云池胸口,脸颊红透。 只是……只是觉得身体每一处都酥痒,那样后仰着,腰也的确磨得有点痛。 但这点痛,与心里的欢愉相比,无足轻重。 云池呼出一口气,收紧怀抱。 “和安,和安……” 叶雪尽抬眸看她,眼圈湿漉漉的,嗓音也带着颤意,“驸马,再亲亲我。” 话音落下,她便又被压到了桌上,脚跟也离了地。 她紧紧抿唇,压住要溢出嘴角的轻吟,眼眸怔怔。 耳边,下颌,脖颈,锁骨…… 密密麻麻的吻,烫得惊人。 衣摆被撩起,腰间的痛意让人忽略,取而代之的是木桌板,冰凉,酥麻…… “唔……”叶雪尽仰头,用力咬住唇角,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声音。 云池恍然抬头,又赶紧扶她起来,拢好她的衣服。 “乖,等我们拜堂,等拜堂……” 她语调不稳,似在安抚怀里的人,又似在劝说自己。 叶雪尽平复着呼吸,半晌抬起头,“驸马,本宫是不是很没用。” “嗯?” “本宫总是…总是…” 云池低头捧住她的脸颊:“总是什么?” 叶雪尽垂眸,呢喃道:“本宫总是忍不住想发出声音,打断你……” 她想忍住的,每到忘情,却无意识地启唇,失控…… 云池:!!! 脑海中轰然一片,像海面突然惊涛骇浪,恍惚失神。 和安,她的和安好诱人。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不该说什么再拜堂一次的,她想现在就…… “驸马,为何不理本宫。”叶雪尽趴在她怀里,语调低哑。 云池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轻轻亲了亲她的眉:“和安,不要忍着,以后都不要忍着,我…我喜欢,喜欢听…听你的声音,喜欢听…你的呼吸…” 她喜欢,好喜欢,喜欢到只是想想,便觉得要疯掉了。 叶雪尽身子微僵,骤然发烫…… “不要说,不许说了。”这个登徒子,一点也不知羞。 云池笑笑,搂紧她,下颌在她的唇边蹭了蹭,“好,我不说,不说了。” 第138章 夜凉如水,有人安眠,有人昼夜奔波。 “八百里加急战报,八百里加急……” 朝堂上,皇帝难掩激动:“快,快把战报呈上来,定是镇国公大胜了,朕就知道镇国公会凯旋。” 等到战报到手,他脸上的喜色却逐渐凝固,沉如死水。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陛下?”富贵公公见皇帝呆滞着,小心提醒了一声。 皇帝僵硬地攥紧手里的战报,胳膊似有千斤重,缓缓抬起,“富贵,你来,给爱卿们念念,念!” 最后一个字,他猛然提高音量,吓得富贵公公哆嗦了一下。 朝臣们心头的石头也彻底被提了起来,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臣,中州军副将刘勇启奏陛下……和安长公主似有仙人庇护,刀枪不入……我军伤亡两万余人,被俘近一万人,镇国公阵亡……” 气氛骤然寂静,针落可闻。 周川死了!五万中州军就回来一万多人,歼敌……直接没有报,想来是一个悬殊极大的数字。 富贵公公念完,当场跪了下去。 满朝文武也齐齐跪地,皆震惊不能言。 “哈!”皇帝突然笑了一声,而后直接起身,拔了护卫的剑冲下高台,“陶爱卿,这战报是假的吧,你说啊,是假的对不对。” 他用剑指着陶丞相的头,怒吼道。 陶丞相低叹一声,声音死气沉沉的,“臣惶恐。” 皇帝登时大笑:“哈哈哈,你惶恐,朕怎么看陶爱卿镇定得紧啊。” 陶丞相抬头看他:“陛下,臣只知贵妃娘娘在宫中。” 当战报上出现“贵妃娘娘”四个字时,他就知道陶家完了。 他的好女儿到底还是撇下了养育她长大的陶家,抛下了一切,只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或许,他当初就不该送那个孽女进宫…… 皇帝咬牙:“来人,拖下去,朕要诛陶家满门,诛陶家九族。” “陛下息怒……”户部尚书才刚开口,就被剑指着了脸,他张了张嘴,叩首不语。 满朝文武,再次鸦雀无声。 皇帝举着剑,阴恻恻盯着群臣,“息怒,爱卿们的意思是,他的女儿在外谋反,诛杀我大韶的子民,朕还要让他高枕无忧,让他继续做这百官之首?” “说啊,朕的好爱卿们,怎么不说了,啊?”皇帝急促呼吸几下,怒火难平,握着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群臣以头伏地,依旧不作声。 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想说现在的重点不是贵妃娘娘,也不是陶丞相的九族。 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啊,镇国公阵亡,五万中州军都败了,朝廷还有兵吗,还有谁能接此重任。 这时,皇帝终于丢了手中的剑,他又拿起那份战报,脸上似哭似笑道:“爱妃真是好样的,陶爱卿养了个好女儿啊,朕的好爱妃,不知道杀了多少大韶男儿啊。” 群臣:“…” 不是,能不能别扯什么贵妃娘娘了,关键是接下来该怎么御敌啊! 可皇帝显然是钻进了牛角尖里,满脑子都只有贵妃娘娘,只盯着贵妃娘娘不放。 又或者,是不敢面对,不知该如何面对,借以逃避。 群臣也不想面对,不知该如何面对,尤其皇帝还疯着,他们唯有沉默以对。 问题就这么拖着,荒唐地结束了早朝。 当天,消息便传扬开了。 最让人注意的是,以长公主为首的二十名女子单挑中州军两千人,不仅全胜,还一人未损。 二十名女子,全胜两千中州军精锐,怎么听着像是梦话呢。 可战报不会作假,长公主率曹州卫从南疆一路畅通无阻地杀进中州,直逼京城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比起男人们的不敢置信和无法接受,无数京城女子涌出街,奔走相告,恨不得放声高呼。 看看,她们女子不弱,她们女子什么都能做到,她们女子的归宿不是后宅。 她们本该拥有广阔的天地…… 御书房里,皇帝呆坐半晌,看向安静侍立着的富贵公公:“富贵,你说,朕该怎么办?” “回陛下,朝廷大事,奴才一个阉人,不敢……” 皇帝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朕要你说,说!” 什么朝廷重臣,一群无能之辈,他们若是有办法早就争着抢着说了,还会在朝堂上装哑巴吗。 富贵公公低下头,战战兢兢道:“奴才以为,安抚为重,先撤去女子不可读书不可为官的律令,再派人与长…与逆贼叶雪尽和谈。” 皇帝听完,难得地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问:“派谁去和谈?” “各位大人……” “休要再提那群酒囊饭袋!” 富贵公公不由跪下请罪,再不敢吭声了。 一片死寂中,皇帝起身走到他身边,抬脚踢了踢他的肩,“富贵,你去吧,朕现在最倚重、最相信的就是你了。” 富贵公公登时泪如雨下:“陛下啊,奴才一定……一定拼死劝降逆贼。” 他真的会谢,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这种时候,跟赌命有什么区别。 这种倚重,他宁可不要。 不过,也是个机会…… 另一边,叶雪尽不再收着,遇守将便命十竹远程狙杀,破城门更是雷霆之势,无人可挡。 这一天来得很快,除夕那日,曹州卫便来到了京城外,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富贵公公高举着圣旨,回头瞄了眼城楼上,扯着嗓子喊道:“尔等听着,我是来劝降…和谈的,别放箭。” 虽然知道皇帝就躲在城楼上看着,他也很想喊一声“逆贼”表表忠心。 第139章 可他实在是怕,这是赌命啊! 叶雪尽微微蹙眉,没有命人动手,静静等待富贵公公走近。 富贵公公一步一顿,在距离城门百米外,感觉这个距离城楼上的人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随后他便连滚带爬地凑到叶雪尽的马下,涕泪交流道:“和安殿下,长公主哎,是老奴啊,老奴见到殿下好好的,就放心了,殿下哎……” 富贵公公捂着脸,哭声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若不是怕那马腿会蹬自己,他恨不得搂着马腿哭。 他能活着见到和安长公主,这条命就赌赢了半条啊。 叶雪尽默了默,下马,“起来说话吧。” 富贵公公连连摇头:“老奴没脸起来,老奴答应了先皇,答应了太后,答应了会好好看着陛下,陛下没能善待殿下,是老奴无用啊,老奴没能劝降陛下,老奴心中实在是有愧啊……” 这番话下来,他哭得愈发情真意切起来。 叶雪尽抿抿唇,明知富贵公公是在打感情牌,还是不可避免地垂下了眉眼。 父皇,母后…… “起来回话。”她语气落寞,带着冷意。 “哎,老奴起来,起来。”富贵公公这才起身,期期艾艾地望着叶雪尽,不时用衣袖擦擦眼泪。 他能活下来了吧,是吧。 叶雪尽抬眸,看向高高的城楼,看到不知第几张熟悉的面孔。 城楼上,皇帝终于也站到了前面,与群臣一起,遥遥看向她。 叶雪尽凝望片刻,回头朝云池伸出手:“驸马,带本宫回京吧。” 她的神明,带她回京了。 云池笑笑,眉眼弯弯地牵住她的手:“好。” “殿下…”陶铅华忍不住出声。 温宜也上前两步,欲言又止。 叶雪尽朝她们摆摆手,从容向前。 无数道目光顿时都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望着她们走向城门。 城楼上,皇帝拳头攥紧,嘴唇抖了抖,“来人!” “陛下,不可啊,传闻长公主有仙人庇护……”户部尚书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忙开口劝阻。 皇帝面上扭曲了一下,用力揉了揉脸,语气发狠道:“这世上没有仙人,纵使有,也该庇护朕,朕乃真龙天子。” 户部尚书闻言,与一众大人交换了个眼神,俱是无言。 密密麻麻的利箭倾射而下,像连绵不断的雨幕罩下。 霎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道身影。 所有人都在祈求,祈求仙人显灵,或祈求仙人庇护只是一个谎言。 下一瞬,利箭在靠近二十米的位置凭空消失。 没来由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继而惊喜莫名。 是真的,长公主得仙人庇护是真的,他们共同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只有皇帝脱力一般地晃了晃身子,险些没有站稳,他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仿佛才想起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陛下,小心龙体啊!” 皇帝勉强站稳,怔怔抬头,朕才是真龙天子啊,为何仙人要如此偏爱皇姐…… 不多时,叶雪尽与云池已来到城门外。 有士兵走近,却不敢开口询问,是否要开城门,只好去看各位大人。 群臣看了眼还在抬头望天的皇帝,纷纷低头。 城门就像一个透明的泡沫球,阻挡着叶雪尽和云池的脚步,也维护着皇帝最后的自尊。 可这层泡沫也随着雷声劈下,化作齑粉。 仙人竟为长公主降下响雷,只为打开城门。 皇帝怅然回神,看着楼梯上露出的半边身影,看着叶雪尽走上城楼,朝自己走来。 他嗤笑一声,高高扬起头:“皇姐,久违了。” 叶雪尽语调平静,“是啊,久违了。” 众人愣住,个个看着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皇帝面庞抽搐了几下,猛地转身,从士兵手里夺过长刀,直指叶雪尽,“皇姐可敢接朕一刀?” 他神色狰狞,不等叶雪尽反应,便举刀刺了过去。 一旁,云池微微凝神,心思动了动。 眨眼间,皇帝手里的刀不见了,连同身上的龙袍和鞋冠,他陡然感受到了寒风的冷冽,打了个喷嚏,跌倒在地。 第139章 “哈哈…哈哈哈。”皇帝状若疯狂,大笑不止。 他最后的反扑就像一个笑话。 “贼老天,朕才是真龙天子。”他爬起来怒吼一声,便轰然倒地,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陛下……”群臣忍不住惊呼,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后,又讷讷收声。 叶雪尽视线缓缓扫过群臣的脸,面色不悲不喜,淡淡道:“回宫吧。” “是。”户部尚书大着胆子应了一声,众人忙七手八脚地扶着皇帝,跟在后面。 有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早知道会如此,当时还不如就支持先皇把皇位传给长公主算了,何至于如此荒唐。 这样的念头一起,不少人都心生悔意。 莫名感觉他们陪着不成熟的皇帝玩闹了一场,时间到了,该拨乱反正了。 哎,也不知道长公主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 众臣心中惶惶,气氛愈发沉闷起来。 百姓们早已纷纷涌上街头,视线都落在那道绯色身影上。 那就是和安长公主殿下啊。 “民女恭迎和安长公主殿下回京。” 万众瞩目中,随着一道年轻的女子声音响起,人群登时热闹起来。 “臣女恭迎和安长公主殿下回京。” “臣妇恭迎和安长公主殿下回京。” “民妇恭迎和安长公主殿下回京。” 无数女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恭迎和安长公主殿下回京……” 不过是一眨眼,百姓都跪拜在地,乌压压地让人看不到尽头。 群臣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也下跪,齐声道:“恭迎和安长公主回朝。” 回京?是回朝才对。 皇帝被声音震得睁了睁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又默默闭上,彻底被无力感淹没。 他成为了大韶国史上第一个被囚在冷宫里的皇帝,也是在位最短的皇帝,像一个笑话。 深夜,富贵公公挑着灯笼来到冷宫。 “陛下,奴才来给您辞别。” 他向长公主求了个恩典,自此归于田园,安安静静地过下半生,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长公主答应了。 皇帝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富贵,皇姐她何时登基?不用朕写禅让诏书吗?” 他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吗,叶雪尽就这么万民所向,这么得人心吗。 富贵心底一叹,压低了声音:“陛下,您疯了吧,往后就做个闲散的疯子吧。” 疯了才能活着。 他怎么说都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就最后再为皇帝操一次心吧。 说罢,他没有再多说一字,转身走了。 皇帝面色一沉,自言自语道:“可是……可是朕不想那么屈辱地活着。” 他是皇帝,他是真龙天子啊。 …… 大年初一,金銮殿上,文武百官躬身长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一时间,送饭的小太监发现了自缢在冷宫里的废帝。 消息报到漱石那里,漱石想了想,吩咐道:“缓几日再发丧吧。” 今日是陛下的登基大典,那位还真会给人寻晦气,连死都要挑这么个日子。 登基大典过后,新皇最先恢复了女子可读书、可为官的旧律,并且还在原有的基础上添了一条:女子可参军,可领兵。 消息一出,万众欢呼。 隔日傍晚,叶雪尽与云池换了便装,执手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两旁彩旗招展,处处都是年味儿。 “驸马,我这两日总有一种恍若在梦中的感觉。” 云池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眨眨眼:“还觉得是梦吗?” 叶雪尽粲然一笑,眉眼温柔,“我也不知。”若真是一场梦,她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这样,驸马便永远都陪在她身边了。 “那……和安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云池眉梢轻扬,语气意味深长。 “何事?” 云池牵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扯了扯,半拥着凑到她耳边:“我们的大婚,还有吗?” 叶雪尽眼帘颤了颤,垂眸盯着衣摆,“驸马,想何时?” 话音落下,耳朵已悄然红透。 云池张口欲言,眸光却忽地凝了凝,整个人似呆住了一样,咬住了唇角。 没听到回答,叶雪尽不由轻唤一声:“驸马?” 云池身子微僵,似是被惊到了一般,猛地看向叶雪尽,她定了定神,温声道,“和安,我想先去公主府看看。” 叶雪尽茫然了一瞬,点头带路。 第140章 曾经的长公主府经历过繁荣与衰败,哪怕已经过休整,可因时间仓促,仍透出几分苍凉,与热闹的新年气氛格格不入。 云池神色恍了恍,眼前忽而是古朴又安静的宅邸,忽而又是电脑屏。 她怔怔松开手:“和安,就让我一直做你的驸马吧,只是驸马。” 叶雪尽忙握住她的手,语气掩不住慌乱:“驸马,你本来就是我的驸马。” 云池回过头来,眼底流露出笑意:“那就让我住在这公主府吧,我喜欢自在地生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叶雪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心里陡然沉得厉害,“驸马……” 云池轻叹一声,语气慢了慢:“和安,我们今晚便在公主府拜堂吧。” 叶雪尽倏然抬头,眼里凌乱一片,“驸马,不想做我的皇后吗?” 话一出口,她的心头便酸涩得厉害。 驸马喜欢自在地生活,而母仪天下的皇后是难以自在的。 单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一条,就很难办。 想到什么,她神色坚毅地看向云池,“驸马,我会力排众议……” “可仍免不了诸多非议,和安,我不想你为难,我也不喜欢待在那深宫里。”云池打断她的话,面上无奈,“和安,你不必对我如此小心翼翼。” 她的和安,一向是习惯了自称“本宫”的,做了皇帝后,才生硬地改了口。 她的和安不再是公主了,不再自称“本宫”了。 却对她说不出一个“朕”字,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感受,生怕她会产生落差感。 可是不必如此的,她们之间不用这般顾忌。 “驸马,朕只是…”叶雪尽竭力维持着冷静,却无法压住越来越慌的心,“朕只是想,与你似从前那般。”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变。 她只是太在意了…… 云池眼神闪了闪,轻轻笑着,“我明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与你在公主府拜堂,只有你我。” 叶雪尽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她轻声道:“好,我们今晚便拜堂,在公主府,只你我二人。” 云池缓缓握紧她的手,话音愈发轻柔:“那我就在此处等你,你去准备一下嫁衣可好?” 话出口,嗓音莫名低哑。 叶雪尽没来由地感到不安:“驸马?” 云池察觉到她的不安,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和安,我想爱你,想爱,是一个动词,快去吧。” 叶雪尽听懂了,红着脸“嗯”了一声。 在她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云池的声音。 “和安!” 叶雪尽回眸,目露询问。 云池把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喊道:“我爱你,我期待今晚的洞房花烛,期待死了。” “登徒子……” 云池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望着那背影远去,眼角隐隐有了泪意。 “和安,我爱你,我想爱你……” 那么想那么想,想到心头发疼,想到泪水滚落。 一阵冷风吹过,卷着黄叶缓缓落下,街道上空无一人。 夜幕垂下,鞭炮声渐起,烟火年年,人间满满。 有人翻身上马,不辞绕路而行,避开热闹的街道,在寒夜里,捧着一颗炽热又纯粹的心,想着前方的等待,满眼熠熠,衬得月光都暗淡。 【正文完】 第140章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 《阳光下的星星》刚播放出第一句,躺在床上的人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云池揉了揉眼睛,伸手拿起手机滑了一下,她错了,她就不该把自己最喜欢的歌设成闹钟铃声。 这下好了,原本最爱的歌,天天的完全不想再多听一句。 深冬的清晨,连呼吸都是凉的,云池刚走进校园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驸马。”嗓音清凌凌的,透着些缱绻动人,很是悦耳。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硬控了云池这个声控三秒钟。 她脚步一顿,又从容向前,虽然喜欢那道声音,可人家又不是叫她,回头盯人看太失礼了。 身后,叶雪尽目送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远,红唇紧紧一抿。 不记得了吗? 可是,怎么能不记得呢,怎么可以…… 下课铃声响起,云池朝学生们点点头,端着严肃的表情下楼,一路回到办公室,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默默握了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上完今天的课,就成功打卡一周了,很快就能完全适应教学生活了。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办公室里就剩下两个人。 另一个也是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老师,跟云池是同一批新来的,两人相对熟悉一些。 “哎,云老师,你认识隔壁物理组那个男女通杀的叶老师吗?” 云池茫然看向说话的人:“齐老师说的是谁?我应该不认识。” 她才入职一周,认识的老师就同办公室的几位,隔壁办公室,她进都没进过,更没有什么往来了。 “就是那个超绝无敌大美人叶老师啊,她上节没课,来咱们屋打听你呢。”齐老师一脸八卦,因为叶雪尽打听得太仔细了,甚至还抄了一份云池的课表,让人忍不住多想。 云池嘴角微抽,“什么超绝无敌大美人,你一个语文老师,用词能不能稍微婉转一点。” 齐老师啧啧一声,“你先说,你跟那个超绝…嗯,又冷又欲的大美女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云池:“…”这一次也没婉转到哪儿去。 “不认识,我才来几天,听都没听过。” 齐老师看着她,目露怀疑:“不可能,我跟你一起来的,我都听说过。” 听了这话,云池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我可没你那么八卦。” 齐老师认同地点点头:“的确如此,你这个人啊,太淡了。”好像都没什么好奇心。 她话音一顿,眼珠子转了转,“你想不想去隔壁转转,看看那位叶老师……” 叩叩叩,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云池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眼底霎时闪过一抹惊艳。 来人眉目如画,妆容精致,是偏浓颜的长相,身姿也高挑,一身米色休闲西装,随意地倚着门框,抬眸看过来,气质清绝又撩人。 她开口,语调慵懒:“两位老师是想看我吗?” 一句话,成功让云池尴尬住了,好家伙,这是正主来了。 该说不说,还真的是……又冷又欲。 而且这个声音,好像就是她早上听到的。 齐老师也觉得尴尬,但只那么一瞬,她就哈哈一笑,“叶老师来得正好,云老师正跟我说你呢。” 云池“…”她真的会谢,不是,她说什么了。 叶雪尽闻言,眉眼间染了笑,笑意浅淡又明媚。 “是吗?云老师在说我什么?” 说话间,她走到云池身边,一手扶住云池的椅背,一手撑在桌上,从后面看就像是把云池半搂在怀里。 两人挨得极近,淡淡的橙子香气侵占了空气,云池呼吸微滞,无措地侧了侧身子,“没说什么,就是听齐老师说,你来打听我,所以好奇一下。” 把问题抛回去了,呼,她好机智。 叶雪尽低了低头,唇几乎要贴在云池的耳朵,嗓音拖得很慢:“云老师好奇什么,可以直接问我,嗯?” 云池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再迟钝也懂了,还真是冲她来的啊。 她又侧了侧身子,斟酌道:“冒昧问一下,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贴这么近,多少有点不合适吧。 叶雪尽站开一些,缓缓伸出手:“叶雪尽,落叶的叶,池南雪尽的雪尽,很荣幸认识你。” 现在,认识了,驸马。 “叶雪尽…”云池无意识地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频繁听起过。 “云老师?”叶雪尽见她若有所思,又露出一抹微笑,手指抬了抬。 云池恍然抬起胳膊,入手冰凉。 也对,大冬天的,穿这么少,肯定不暖和。 呃,跑题了。 她回神过来,也客气地笑笑:“云池,云彩的云,池塘的池,很高兴认识你,叶老师。” 叶雪尽无声握紧她的手,眸光深深,“云池,往后唤我名字便可,不必如此见外。” 云池被那眼里流淌的情绪恍了神,心里不禁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含情眼吧,只是简单的对视,就给人一种柔情深种的感觉。 “你好,叶雪尽。”她怔怔开口,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耳熟了,这个名字不是表妹昨天念叨了半天的小说里的角色吗。 好像是那个开局就死在了流放路上,后来被女主反复缅怀的长公主。 还真巧,她也跟里面的一个角色重名了,正好是那个害死长公主的渣驸马。 云池不由笑了笑,莫名有一种荒谬感。 第141章 叶雪尽与她对视,眸光流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云池愣了一下,抽开手,从桌上拿起手机,“好啊。” 叶雪尽看到手机上通过后的对话框,微微勾了勾唇,朝云池举了举手机,目的达到,便离开了。 身后,齐老师双手捂住嘴,内心尖叫不止,啊我死了,这是什么强势出击啊,她要磕昏了。 云池也在看着手机,因为叶雪尽的头像是两个毛笔字:和安。 没来由地,她心中像是少了一块,空空荡荡的,难受得厉害。 【云池你好,你以后可以叫我“和安”嘛,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冷不丁地,手机震动了一下,对面发过来这么一行字。 “哇,磕到了磕到了,云老师,你可以叫我“和安”嘛,人家喜欢你这样叫。”齐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云池身边,伸着脑袋在盯她的手机屏幕。 云池当即把手机反扣到桌上,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正常点,怪吓人的。” 齐老师夸张地作出一个娇羞的表情,夹着嗓子嗲嗲道:“云池,你不要这样嘛,快叫她和安,快回复啊。” 云池无语,就在这时,手机又传来一声震动。 齐老师登时两眼放光,满怀期待地盯,继续盯。 云池拿手机的动作一顿,侧身看了一下屏幕,还是在那个聊天界面。 【明天周末,晚上一起喝一杯嘛】 云池躲过齐老师探身过来的动作,快速按下一个字。 【好】 第141章 躲,不是云池的做事风格,她一向喜欢直接。 再者,她也很想知道叶雪尽是冲什么来的,冲她的什么。 对面紧接着回了一句,【不喜欢叫我“和安”】 云池略一迟疑,手指轻动,【和安】 名字什么的,怎么叫都是叫,她也不是扭捏的性子。 【我下午没课,看你只有一节,我去接你可好】 云池默了默,言简意赅地回复,【不用,校门口见】 就在隔壁,接什么接,她们又不熟。 【好,我等你】 叶雪尽看着手机屏幕,见对方没有再回复的意思,微微蹙了蹙眉。 驸马,还真是冷漠呢,不过,这样很好。 她放下手机,抱肩出神许久,心底始终酸酸涩涩的,情绪难以抽离。 夜幕低垂,放学铃声响起的十分钟前,叶雪尽披上一件及膝深色大衣,缓步出门。 隔壁办公室恰好也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云池。 叶雪尽垂了垂眸,轻唤一声:“云池,好巧。” 云池不由挑眉:“好巧。” 明明是提前约好的,她不喜欢迟到,特意提前十分钟,实在是算不上巧。 心里正吐槽着,胳膊就被人挽住。 叶雪尽神色平静:“既然这么巧,不妨一起走吧。” 云池轻轻点头,默认了她的靠近。 该说不说,这位叶老师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声音也足够秒杀她的这个声控。 总结而言,这个女人,一点也让她讨厌不起来。 所以,她并不排斥叶雪尽的靠近。 她只是好奇,好奇这个女人的目的。 这还是第一次,对别人感到这么好奇。 两人径直出了校门,叶雪尽才开口道:“我住在附近,就去我那里喝两杯如何?” 她嗓音温和,话是询问,脚步却没有停。 云池默默跟着,随口找着话题,“叶老师来这所学校多久了?” 叶雪尽没有回答,驻足,定定地看她。 云池茫然,怎么突然停下了,还这样看着她。 叶雪尽深深看她一眼,语气低了些:“唤我和安。” “好,和安。”云池无所谓地改口。 叶雪尽弯了弯唇,挽紧胳膊,继续带着她往前走出一段距离。 这才开始回答之前的问题。 “我应该比你大三岁,也比你早来了三年。” 驸马在大韶是二十岁,在现代是二十三,而她两边都是二十六岁。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小区,一路走入电梯。 电梯门一开,叶雪尽便从容松开胳膊,开门,弯腰拿出拖鞋放到云池脚边。 “请进。” 云池换好鞋后,下意识地扫了眼房间里的布局,第一感觉就是:简约,干净。 正对着门的墙壁是略显深邃的高级灰,摆饰和挂画以暖黄色为主,搭配得很舒服。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排未开封的酒,还有几碟洗好的水果。 看来,是早有准备。 云池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便收回视线,不再打量。 叶雪尽不着痕迹地扫她一眼,先倒了两杯果酒。 “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所以多准备了两种。” 云池的视线落在桌上,各种味道的鸡尾酒,气泡葡萄酒,还有奶啤…… 着哪是两种!分明是准备周全。 这么混着喝,想不醉都难。 她捏了捏鼻梁,拿下眼镜:“叶…和安太客气了,我对酒没什么挑剔。” 就是觉得有点不太行,这些不会是打算都喝完吧。 下酒菜只有水果的话,感觉会醉得更快。 叶雪尽抬眸看她,举了举杯:“很高兴认识你,云池。” 驸马,很高兴认识你。 说罢,她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后,便看向云池,目光盯着云池手里的酒杯。 云池:“…”这么直接吗。 这个女人,居心叵测啊。 胜负欲莫名就起来了,她干脆也一饮而尽,给自己也倒满。 先喝,觉得微醺了,叫停就是。 “这杯,我敬你。” 云池心思稍定,直接占据主动权,学着叶雪尽方才的样子,再次一饮而尽。 就让她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吧。 叶雪尽面不改色地喝完,浅浅一笑,又满上。 她眸光含着笑,柔柔落在云池的脸上:“这杯,敬我与你很投契。” 眼前的人,性子一如既往的果决,不,应该说比记忆中的驸马更果决。 但不管是怎样的驸马,都让人觉得呆呆的。 云池神色微顿,忍住话头,没有着急开口。 不急,慢慢喝,将醉未醉时才适合聊天。 酒开了一瓶又一瓶,云池在头有点昏沉的时候,及时放下了酒杯,感觉是时候聊一聊了。 叶雪尽也脸颊微红,眼眶里似有潮水起伏,深深沉沉。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姿态慵懒地抬起一只手想给云池倒酒。 “我有些醉了。”云池伸手横在杯上,眼神露出一丝迷蒙,“和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不冒昧的话。” 叶雪尽神态恍然,“若是我觉得冒昧呢。” 她嗓音里透着不知名的缱绻,眼角红红的,似是酒气熏染到了,风情万种。 云池一顿,索性也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我们应该不熟吧,何来投契?” 这个女人的靠近太直白,但目的又模糊,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好奇。 叶雪尽轻笑着低了一下头,抬头看过来时,嘴边仍不减笑意。 “本宫觉得,驸马应该问另一个问题。” 本宫?驸马?这是什么戏码? 不过不重要,云池疑惑了一下,继续奔着主题问道:“什么问题?” 叶雪尽闭了闭眼睛,似是在与几欲出走的理智拉扯,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子晃了下,脚一迈便栽进云池的怀里,两只手也顺势搂住云池的脖颈。 云池登时僵住,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怀里的人,这是醉了? 总感觉这一下投怀送抱有点刻意。 真的醉了吗?她怎么不太信呢。 她稍稍稳了稳心神,冷静道:“和安?你觉得我该问什么?” 叶雪尽搂着她的脖颈直了直身子,唇角从她的下颌贴过:“驸马应该问本宫,弯的…否?” “wonderful?”云池没听懂,精彩的? 叶雪尽又挺了挺背,胳膊收紧,借力凑到云池耳边,吐气如兰道:“驸马是问本宫吗?” 嗯?云池皱眉,都什么跟什么啊,她问什么? 叶雪尽眼帘颤了颤,语调低哑又婉转:“那…本宫的回答是,弯的,不口,但若是驸马,也未尝不可一试。” 轰!云池一整个呆住,原来是这个弯的否,弯的,不口(否)。 还未尝不可一试! 很行,很绝! 她怔怔看着叶雪尽,这么一张清冷绝然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反差也太大了。 第142章 而且,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她是弯的…… 还说出这种虎狼之词,也太犯规了,让她心底发慌。 良久,云池张了张嘴,语气轻飘飘的,“你醉了,我也该回去……” 话还没说完,唇上便被咬了一下。 第142章 刺痛袭来,云池却顾不上,一脸错愕地回不过神来。 怀里的人却还嫌不够似的,舌尖伸了伸,吮吸了一下那刚刚被咬过的地方。 云池彻底呆住,仿佛失了魂,怔怔无言。 这……这…这让她如何能撑得住! 怀里的人抬眸望着她,声音哑到了极致:“爱我,可以吗?” 叶雪尽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衣领解开了两粒纽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深邃的眉眼中透着浓浓的欲色,含情脉脉地看过来,红唇微启,格外撩人。 就像是一株避世的幽兰,安静地长在深山,因过路人的脚步声被惊动,陡然一见便倾了心。 从此甘愿为之绽放,为之低下高傲笔直的茎,只盼那路人能驻足,怜爱。 云池思绪晃了晃,眸色不由变深,突然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时竟不忍心再开口拒绝。 难道,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目的吗? 为了与她一晌贪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她不确定。 她完全不能确定。 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见她一直沉默,叶雪尽睫羽低垂,揪住她的衣领,“不可以吗…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她一声声问着,嗓音愈发破碎,逐渐带出了哭腔,让人听了心头酸涩。 云池呼吸一滞,艰难地移开视线,却不知为何无力挣扎开,亦或是不想挣扎,只嘴上坚持着,“你醉了,乖,我扶你起来吧。” 再这么下去,她怕自己会动摇,或许……她已经在动摇了。 叶雪尽却在起身的瞬间胳膊用力,压着云池的胸口趴到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我没有醉,我不乖,你听不懂吗,你真的不懂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爱我。”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骤然红了眼眶,眼角闪着水光,雾蒙蒙地,惹人心怜。 云池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法再硬起心肠的预感,仿佛自己再拒绝,那双好看的眼眸里,那摇摇欲坠的泪珠立时就会滚落。 可是,可是啊…… “和安,我们今天才认识。” 太快了,她无法确定。 就算她是弯的,就算她不讨厌叶雪尽,就算叶雪尽符合她所有的想象,成全了她全部的喜好,也太快了。 这种事,至少要有一些感情基础,至少要有个过程吧。 叶雪尽咬住唇角,低头笑了一下,笑得苦涩,笑得落寞。 那眼眶里的水光如云池所预感的那样,瞬间连成了片,无声滚落。 她揪住云池衣领的手也不可自抑地抖着,哭意愈发明显。 “我不管,我要你爱我……爱我,可以吗,可以吗……” 话落,她抿了抿唇,不管不顾地去解云池的衣扣,任由青丝散乱,在云池颈间浮动,纠缠。 云池无措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无端地烫了烫,张口,也低哑莫名。 “和安,你等一下,先听我说。” “说什么,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叶雪尽声声泣问,语气里带着无法控制住的颤意。 “我喜欢你,我想要你爱我,懂了吗?” 云池呼吸滞住,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喜欢,发生得这么快,这么轻易的吗? 昏暗中,两人默默对视,不知是谁的视线先变炽热。 云池沉沉闭了闭眼睛,拉住叶雪尽的手,借力翻身,位置交换。 她看着眼角仍含有水光的人,然后低下了头,低低说了声,“和安,你不要后悔。”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乱得厉害,到最后,是渴求压过了理智。 成年人的需求,她有,她也想。 呼吸交错,仅仅一贴上那诱人的红唇,云池的心跳便如惊雷般炸响。 急促的,疯狂的…… 心跳与呼吸一起加速…… 天渐渐黑了下来,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窗帘把月光挡在了外面,让人窥不见沙发上的潮起潮落。 隐隐只听到似有疾风骤雨,簌簌吹过,嘶哑流淌。 月色照不到的地方,似有海面起了风,层层叠叠。 “乖……” “嗯……” 叶雪尽闭上眼,密密的睫羽悄悄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云池躺到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仍能感到淡淡的潮热。 身边的人蜷缩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沿着沙发走到几步外的桌边。 手摸到平时放遥控器的地方,按下开关。 房间立时亮起,灯光晕黄,并不刺眼。 视线朦胧中,云池看着转过身来的人,女人身上只剩一件衬衫,松松垮垮,汗湿一般贴在肌肤上。 再往下,衣摆随着走动若隐若现,掩不住春光。 视线上抬,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正眷恋地望着她。 叶雪尽脸颊绯红,唇色显深,泛着暧昧的红肿。 那眉眼依旧冷清,眼角有泪湿的痕迹,平添了几分妩媚,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又走回到沙发上,挽住云池的胳膊,抱在怀中。 气氛静了静,叶雪尽低眉,手指在云池的腕部打转,呼出的气息像气球轻贴云池的脸颊,语调仍带着未曾平复的渴望,轻缓又勾人“为何不……” 为何不进去,为何只在外面辗转。 云池意识混乱着,没有回答。 “我去洗一下。”她仓皇起身,不敢回头看女人一眼,逃也似地冲进卫生间。 清凉的水扑在脸上,云池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的潮涌。 她鬼使神差地抬手,放到嘴边,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又大口呼吸几下,感觉冷静了一些,才走了出去。 沙发上,女人半躺着,姿态慵懒,眉眼缱绻,似藏着化不开的柔情。 云池脚步一顿,喉部的肌肤吞咽了一下,慌乱地移开视线。 太……要命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盘丝洞,沙发上的女人就是那蛊惑人心的妖精,把渴求织成了一张大网,丝丝缕缕地困住她。 密不透风地裹住她,从四肢到灵魂,让她难以逃脱。 叶雪尽眸色幽沉又缱绻,起身朝云池走来。 她握住云池的手,轻轻依偎到云池怀里,声音软糯:“我是不是很没有天分。” 驸马说,喜欢她不忍着,喜欢听她那个时候的声音,喜欢她的呼吸。 可她方才太压着了,她有些叫不出口…… 而且,她太不中用,太快了…… 云池努力忽视掉心头的紧张,顺势问道:“什么天分?”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看她的天分吗? 叶雪尽迟疑了一下,手指微拢,握紧云池的手:“你或许不记得了,你说你喜欢我…那般……” 原来,她还是想念驸马的,想念驸马在意她…… 云池一怔,茫然地看向她,“我说喜欢你?喜欢你哪般?” 不是,她们今天才认识吧,她也没失忆过啊。 不等叶雪尽回答,云池猛然意识到什么,语气复杂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种被替身的感觉,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心就像是被人用线绑住了,线的那头骤然拉扯,戏耍着,逗弄着,她的心。 叶雪尽眼神暗了暗,哑声道:“你相信前生吗,彼时,你是我的驸马。”她话音一顿,认真地与云池对视,“驸马,你说过喜欢……本宫。” 云池沉默。 云池无语。 云池觉得离谱。 叶雪尽心上疼了疼,转移了话题:“不说从前,现在呢,以后呢?” 她没有认错人,若能抓住现在和以后,她不介意驸马不记得从前。 她只是不想再失去了,她其实没那么坚强,她不想再承受那样一场崩溃了。 云池不解:“什么意思?” 叶雪尽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现在我们算什么,以后我们是什么关系?” 云池偏头躲过,本能地想回避这个问题,她们不是一晌贪欢吗? 而且,她还是个替身,谈什么以后,以后继续做替身? 做个笑话吗? 见她不语,叶雪尽眼里划过一抹失落,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你可是不想负责,才没有……” 没有进去。 云池默然,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确定不了,她心里乱得厉害。 叶雪尽看懂了她的回避,眼帘轻颤,压着泪意问:“那…那…那你…可以追求我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她执拗地问着,反复地问着,仿佛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就不会停下来,嗓音也逐渐喑哑。 云池心头无端地软了软,一只手抬起,把她揽到怀里,“我们可以先相处试试,至于追求你……” “好,我答应了,答应你的追求。”不等云池把话说完,叶雪尽便打断了她的话,直击重点。 第143章 云池梗住,不是,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叶雪尽搂住她的肩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抱我去床上,好不好?” 如果,她没有记错,驸马想要的洞房花烛夜,是七天七夜不出门…… 云池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道:“你认真的?” 她还是觉得太快了。 叶雪尽不语,只轻轻吻住她的唇畔,用行动来代替回答。 她们之间欠一个拜堂,欠一场洞房花烛。 她太怕再失去,她心里太空了,她心里的空缺急需被填满。 她想放纵自己,对驸马放纵,哪怕手段卑劣,哪怕是用这种方式来绑住驸马…… 第143章 云池艰难偏过头去:“你不觉得太快了吗,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了解你,还是说只要像你记忆中的人,就可以?” 她后悔了,这个女人也太乱来了。 替身,实在是让人无法不介怀。 叶雪尽渐渐红了眼,竭力控制着情绪,“可是,对我来说已经过了很久,我也只对你这样,你不要这样想我,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 她们中间隔了前世今生,她思念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叫她如何再等得下去。 一股无力感深深笼罩着她,让她忍不住贪心,贪心地想,若是驸马能想起来就好了,若是现在的驸马能记得她就好了。 云池拧眉,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叶雪尽落泪,她便狠不起心来。 甚至于,她觉得自己若是再拒绝,一定会更后悔。 “不要走,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叶雪尽终于压制不住泪意,垂下眼帘,无声落泪。 云池眉头拧得更深,心蓦地就疼了起来。 她攥了攥手指,抬起胳膊,把叶雪尽搂进了怀里,拥抱住。 就这样吧,人生短短几十年,管什么以后,替身就替身,享受当下就是。 她一向看得开。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只是短短的接触,竟然就会有这么多情绪。 莫名其妙,却能牵动她的心。 蛊惑着她陷落…… 叶雪尽怔了怔,趴在她怀里:“带我回房,好不好。” 云池不语,只是顺从。 怀里软玉温香,掌下细腻如缎,入目是女人泛红的面庞,似清晨盛开的海棠,沾着朝露,含羞欲滴。 卧室的门开了又关,淡黄色的床单被压出褶皱。 云池心跳如雷,缓慢俯身。 叶雪尽闭上眼睛,牵住云池的手,牵着那滚烫的手。 往上,按在胸口…… 云池仿佛感应到了隆隆的心跳,震颤在心间。 不等云池有所动作,叶雪尽又带着那手移到脖子,经过下颌,落在嘴角。 她轻启红唇,微微抿住,顺着手指到掌心,极轻极浅地亲了两下。 云池几乎忘了呼吸,呆呆地任由她带着自己的手,像失去了灵魂一般,只余身体的感受,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幽暗。 明明什么都没有开始,还没有步入正题。 感官却迎来从未有过的丰富,浓烈。 这时,叶雪尽又攥着云池的手指往后,推了推,压在自己的后脖颈,而后紧紧抿唇,神色克制又沉迷。 云池似有所感,试探着,指腹握住她的后脖颈。 轻捻,深抚。 视线则紧紧盯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注意着神情变化。 叶雪尽睫羽颤了一下,下颌不受控制地上抬,呼吸急而重。 只是呼吸的变化,就完全俘获了云池的心神。 让她心跳漏了半拍,理智全无。 她眼神沉了下来,手指也用了力,微微抬起纤弱又迷人的脖颈,低下头去。 低头抿住一小片肌肤,吮吸片刻便改为轻咬,咬住那脆弱的喉部,恨不得一口吞下。 吞掉这个女人的呼吸,吞掉这个女人的声音,吞掉这个女人的所有。 略一抬眸,她看到了叶雪尽死死咬住唇角,极尽隐忍的样子。 那白皙的额上布了细细密密的薄汗,面若桃李,仿佛散发出诱人的芳香,惹人心驰神荡。 鬼使神差地,云池语调轻哄,“乖,别忍着,我想听。” -和安,不要忍着,我喜欢,我喜欢听你的声音,你的呼吸- 似隔了百年,相似的耳语落在叶雪尽心头,让她恍若在梦中。 “驸马…唔……” 散碎的气音,带走了云池所剩不多的理智。 随之而来的是浓厚的欲色,还有说不清的酸楚,那是嫉妒。 驸马,那不是对她的称呼。 这种时候,这个女人想着的是别人啊! 她只是个替身,可笑,可笑到让人想要疯掉。 “看着我,叫我的名字。” 云池嗓音低哑,五指收拢,扣住叶雪尽的脖颈,眼底掩不住疯狂。 “嗯…云池……”叶雪尽颤巍巍地睁眼,便对上一双如烈火般的眸子,里面流露出惊人的野望。 “说,爱我。”云池眸色幽沉,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 “嗯…爱…你…” 那嗓音里压不住的低喘,让云池的一颗心都颤栗起来,撩动她的所有神经,酥麻拉扯,全身骨节都难耐。 “说,你爱我。” “我…爱…你…” 话音落下,叶雪尽阖上双眸,眼角有清泪潸然滑落,凄然又魅惑。 云池因那泪水愣住,眼里很快升起慌乱。 她不知所措地去擦着泪水,无措道:“别哭,我…我对不起。” 叶雪尽摇摇头,逐渐哽咽起来,双手却抱紧云池,语调求也似的,“驸马…爱我…” 爱她,进入她的生命…… 闻言,云池仿佛感觉脑子里有什么线绷断了,彻底崩坏,让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只一味地沉沦。 夜晚,关灯的房间。 狂风大作,骤雨不止。 冬日的周六,凌晨的启明星很淡,用微弱的光一点点驱散黑暗。 月亮似是明白自己是时候休息了,不舍地看了人间几眼,便隐在云后。 朝阳被唤醒,划破云层,跃出云海,光耀大地。 阳光透过窗帘,往房间里洒下淡淡的清光,落在床上。 “驸马,不要了……” “我不要了……” “讨厌你……” “驸马……” 天色大亮,房间里的风雨终于歇了。 叶雪尽蹙着眉,不时呢喃一声,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犹如累惨的猫儿,有气无力,嘶哑又可怜。 云池心中挣扎,终究是不忍心再继续,温柔地揉了揉她泛红的眼尾,那是泪水一遍又一遍滑落,在一次次纠缠中留下的痕迹。 她不确定自己做得好不好,毕竟她也是初经这种事。 但…… 云池掀了掀被子,淡黄床单上烙下片缕红色。 她的视线凝固在那浅淡的红色上,原来不是错觉。 叶雪尽也是第一次。 这让她感到懊恼又困惑。 懊恼于自己的嫉妒心,因为那一声声“驸马”失了分寸,过于不管不顾。 困惑于叶雪尽事前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主动又坚定,像是早已将全身心许托于人,只把她当作那人的替身。 可事实又无从辩驳,那失控呼痛的嗓音,那生涩又茫然的回应…… 云池不懂,她完全不能确定。 不确定那含情对视的眼眸里,是为谁种下的深情。 或许那只是叶雪尽的本能,那样的一双眼看狗都会让人觉得深情吧,睡过去前,云池脑海中恍惚闪过这个念头。 外面,有风吹过,把太阳又赶回云后,一场冬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雨水慢慢滂沱,却没有增添多少寒意,反而让人觉得气温在湿润中转了一些暖。 仿佛是春风急不可耐,在提醒人们,冬天就要过去了,春天该来了。 傍晚,雨渐渐停了,万家灯火通明。 叶雪尽疲惫地睁开眼,伸手拍了下床头的小夜灯。 身边的人因为光线变化也醒来。 两人不期然地对视在一起,气氛无端地让人心乱。 云池轻呼出一口气,不自觉地捏住她的下颌:“你让我怎么办呢,怎么办……” 书上说,当你太过在意一个人,就容易变成她的奴隶。 云池之前不懂,现在却有了些体会。 毕竟已经在意到不忍拒绝,在意到甘愿做替身。 明明相识那么短,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要命地饮鸩止渴。 叶雪尽低头,吻住她的手指。 云池手一僵,想要缩回,却被抓住。 叶雪尽动作慵懒地靠近,抬眸看过来时,眼角和眉梢都染着风情。 “抱抱我。” 她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又轻轻柔柔的,撩人心弦。 云池呼吸一紧,下意识地遵从,把人抱进怀里。 第144章 叶雪尽无声勾了勾唇,垂眸,眼底藏着云池看不懂的眷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一样的卑劣,妄图用情欲束缚住了她的神明。 但她不后悔,只要能把驸马留在身边,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抬头轻舔云池的耳朵。 “今晚也不要走了,好不好。” 云池沉默片刻,偏头躲过她的动作,也避开了这个话题:“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她很饿…… 叶雪尽眼神轻闪一下,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顺着话茬道:“先抱我去洗漱,一起泡个澡,我再给你做饭。” 她说得很慢,语调拖得也长,娇娇柔柔的。 云池不由转了转手腕,嗯,有点酸。 “你先去洗吧。” 她现在怕是没有多少力气了,抱不起来岂不是尴尬。 而且,两个人都不着片缕,一起泡澡的话,云池脑子里闪过昨日看到的浴缸,大小好像不太适合,除非……她们贴得极近。 可那样一来,就太考验她的意志力了。 她怕自己的力气都被榨干…… 叶雪尽不知她的顾虑,语气仍似撒娇一般,“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又是连声的询问,软绵绵的,像是昨夜求饶的语调。 云池听得心头发麻,顿时心慌意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出神了一会儿,认命般地起身,捡起床边的衬衫随意穿在身上,也没扣上衣扣,便张开双臂。 叶雪尽弯了弯唇,刚下床,腿便晃了晃,身子往后倒去。 云池忙搂住她,拥在怀里,轻声道:“小心点。” 叶雪尽霎时红透了脸颊,抿了抿唇道:“我…有点没力气。” 躺着还不觉得,站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腿软,腰酸…… 第144章 暖黄色的灯光下,她搂着云池的肩,整个人都趴在云池的怀里,柔若无骨一般,泛红的脸颊,眸光微微流转,便媚意横生。 云池心头狂跳起来,“你…还行吗?” 一开口,声音也低哑莫名,遮不住翻涌的欲望。 叶雪尽抬眸,眼帘颤啊颤,什么都没有说,只红着脸轻咬了一下云池的下颌。 她不知道,不知道。 她只想和驸马再多一点。 她喜欢驸马的进入,温柔的,疯狂的…… 那种灵魂跟着颤栗,全身虚无的感觉,让她沉沦。 仿佛一直继续下去,就能融进彼此的生命里。 她可能是疯了吧,在经历过那样一场失去之后,彻底疯掉了。 云池深深吸了口气,弯腰把人抱起,迈步的幅度很大,很急。 她恍惚着想,让她死在这一刻都可以,几分力气算什么。 模糊又清晰的爱。 交织在一起的欲。 浓烈。 黏厚。 像旷野里的大风,呼啸不止,几乎要把人贯穿。 热水缓缓流进浴缸,像冰下的暗河,悄无声息,一点点填满。 一旁的暗绿色小沙发上,皮面上仿佛也沾染了水汽,变得湿漉漉。 压痕明显,快速变换,让本来是暗色调的绿镀了一层光。 变得明亮,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热水溢满,顺着瓷白色的浴缸表面流到地上。 雾气弥漫,地面像是经了一场春雨,铺下一层薄薄的水。 云池扶着叶雪尽的后颈,一下下轻抚她的胸口,一眨不眨地盯着像是溺水中的人。 “缓缓,乖,缓缓……” “嗯……”叶雪尽眼尾泛红,眸底一片迷离。 见她呼吸平稳下来,云池眼神沉了沉,弯腰把人抱起,脚踩在水面上,溅起微弱的水花。 叶雪尽躺进水里,还未调整好舒服的姿势,下巴便被人抬起。 云池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睛直勾勾地,“还想吗?” 叶雪尽抿唇,低低应了声:“只要你想……” 只要驸马想,她便都可以。 得到许可的人,膝盖一弯,跪进水里。 像好奇的探险家,闯入水潭。 水,绵延不绝。 完全陌生的体验,因为热水放大了动作,延展了所有的声响。 叶雪尽怔怔望着灯,仿佛看到了星空,点点闪烁,把人拉进云海。 很久,很久…… 惊浪终于沉寂,只余浅浅的波纹在荡漾。 云池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小心把人抱起,放到沙发上,拿起浴巾裹好,打开吹风机,调成暖风,耐心地吹干那湿透的长发。 待到把人抱回床上,怀里的女人依旧没有动弹,睡得很沉。 她心底一叹,轻轻扯了扯被子,才开始整理自己。 月色辽阔,云池刚走下楼,便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她回头,心里默数着楼层,遥望片刻,便转过身去。 饥饿和困倦一起袭来,却都争不过心头的混乱与火热。 云池用力揉了揉脸,呼出一口热气,她也需要缓缓,她需要静一静。 再留下去,榨干的何止是力气,还有她的心,她的灵魂。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又是第二天了啊。 云池点开对话框,发过去一条消息,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沉沉睡去。 太阳自东向西,落下不久,便被月亮取代了职位。 一盏盏灯散发着微光,城市的夜晚与白天,是完全不一样的光亮。 叶雪尽醒来就看向枕边,却只有一片空荡。 她眼神一黯,似是猜到了什么,静静躺了一会儿,才起来煮东西。 她也饿得厉害…… 吃完东西,又简单收拾过后,叶雪尽才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 看到有消息提示,心下不由安定了些。 她点开,就看到一句【如果你希望,我会负责】 时间是凌晨六点,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 叶雪尽微微扬唇,直接按住语音输入,“我希望的,但你不要因此勉强。” 怎么会不希望呢,她再也不想与驸马分离…… 可惜的是,临睡前,对面都没有回复。 直到第二天去上班,那句语音依然如石沉大海。 周一的上午, 第一节下课铃声刚响起,叶雪尽便起身出了办公室。 她走到一幢教学楼前,顺着楼梯往上。 二层,三层,四层就是云池所带的高一十四班了。 刚上到第四层,看到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人,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云池。” 话落,她脚下一晃,手里却因为抱着书,无法去抓楼梯的扶手。 云池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把人带稳,便松开手,语气不自觉地严肃,“叶老师,小心看路。” 这个女人还没有歇过来吗,虚成这样,鞋还穿高跟的,怎么站一节课。 她心里杂乱,面上却丁点不显,平静又严肃。 “谢谢,好巧,你刚下课啊,那我去了。”叶雪尽朝她点点头,便面无波澜地向前走去。 仿佛只是偶然遇到,只是朝同事打一个招呼。 云池沉默,沉默地望着那道身影经过拐角,走上连廊,朝后面那栋楼走去。 真的是偶然吗,看这方向,这个女人所带的班是在后面那栋楼吧…… 所以,特意走这栋楼,是有意想碰见她吗? 是了,齐老师说叶雪尽抄了她的课表,还很详细地打听了一番。 念头起起伏伏,云池拿出手机,点开对话框,目光落在那条未回复的语音上。 六秒的语音,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甚至还鬼使神差地点了收藏。 她脚步顿了顿,快速回复了一个字。 【好】 好,她会负责,她也想负责。 一个“好”字发出去后,云池几乎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手机,叶雪尽应该是在上课,没看到,才没有回复吧。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手机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她捏了捏钢笔,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个女人今天应该还有课,所以是在专心备课,没时间看手机。 可直到日落西方,对话框仍旧安安静静的。 云池皱了皱眉,看了眼时间,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便忍不住去看隔壁。 有人出来了,不是叶雪尽,又有人出来了,也不是…… “云池,你今天也有晚自习吧,要不要一起吃饭。”齐老师拍了拍她的肩,笑着邀请。 云池盯着隔壁的门,“有一节晚自习,我不饿,出来透透气。” 那个女人为什么还不回复她,她明明说了“好”。 齐老师留意到她的视线,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好姐妹一场,我去帮你抄一份叶老师的课表来怎么样,不过,叶老师教的是物理,晚自习肯定比咱们少,说不定已经回家了。” 第145章 这幽怨的小眼神,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办公室的门,肯定有情况。 云池一愣,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想出来站会儿,快去吃你的饭吧。” 就在这时,隔壁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叶雪尽。 云池呼吸微滞,慌乱挽住齐老师的胳膊:“走,一起吃饭。” 齐老师无语,故意没有动,“你不是说不饿吗,哎?叶老师回家啦。” 叶雪尽浅浅一笑,应了声“嗯”,便从容走过,全程没有多关注云池一眼,态度客气又疏离。 “啧啧,还真是又冷又欲。”齐老师感叹一声,拉着云池往前走,“人都走了,你就不要看了,去吃饭吧。” 云池盯着那道远去的身影,语气低沉沉,“我不饿,我也没看。” 说罢,她转身进了屋。 齐老师:“…” 云池回来坐下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迟疑片刻,直接打字【我负责,你以后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对吗】 身为女朋友,方才是不是表现得太冷淡了点。 就连笑,都不是对着她。 这一次,对面回复了。 【云池,我觉得这样不太正式,我不喜欢】 云池:??? 不是,玩呢! 她来不及多想,便问了句【你什么意思?反悔了?又不需要我这个替身了】 做人,能不能有点底线,合着她就是个工具人? 叶雪尽回复了一大长串话【如果你想追我的话,我建议你正式一点告白,还有,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云池呵呵了。 她心里莫名一堵,气冲冲地回复【对不起,我不会追人,也不知道什么是正式的告白,至于别的话,我不信】 她不信呢,怎么办。 结果是,凉拌。 因为叶雪尽就回了一个【哦】 云池差点气笑了,哦什么哦,敢不敢多打几个字。 这个女人,真的是……不可理喻。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之前的主动和热情难道都是演的吗! 本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想法,云池索性把聊天框删除,不去看了。 等到晚自习结束,她走出校门,无端地叹气,深深叹气。 她拿出手机,点开对话框,手指犹豫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这个人啊,缺点有很多,其中就包括嘴硬,再遗憾也不会挽回。 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不过是两晌贪欢,大家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这天,也太冷了。 让人觉得喘气都冷飕飕的,不舒服,很不舒服。 冷不丁地,手机屏幕亮了亮,云池心头一顿,忙解锁屏幕,就看到一句【云池,我好像有点醉了,今晚也想有人陪,怎么办】 云池冷笑一声,直接又删除跟叶雪尽的聊天框。 凉拌去吧。 真冷,要不走着回去吧,她抬头看了看夜空,脚步加快,在经至某个小区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喝了多少酒,醉成了什么样,没有人陪的话,会乖乖睡觉吗…… 答案是不会,因为叶雪尽又发来一条消息。 【头好晕,我出去找朋友聊聊天,醒醒酒】 云池默默抽了抽嘴角,索性就守在小区门口,看叶雪尽到底会不会出来。 不多时,高跟鞋撞击地砖的声音传来。 不远处的路灯下,来人穿一件墨绿色旗袍,侧开衩的款式,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衬得腰身纤细,身子高挑。 长发简单地盘起,两根发簪交错,妆容精致,仿佛是从民国时期走出来的富家千金。 气质清冷,禁欲中透着蛊惑,似是想要去放纵,勾得人心痒痒的。 这个时间,还喝了酒,叶雪尽这副打扮,是要去找什么朋友,又聊什么。 云池眼神暗了暗,悄悄倚着墙,隐在黑夜里。 虽然觉得这样做很离谱,但她实在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女到底想做什么。 叶雪尽走到门口,把手包往感应器上贴了贴,嘀的一声,小区侧门打开。 她走出门,余光顿了顿,无声勾了勾唇,缓步向前。 女人步子走得很慢,脚步略微不稳,似是真的醉了,身形突然晃了一下。 云池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把人搂住。 把人抱住后,她心里这个恨啊,恨自己不争气。 “云池?好巧。” 云池冷着脸松手,没有吭声,巧个锤子,她都在小区外面站半个小时了。 叶雪尽揉揉眉,软声道:“可以麻烦你送我去前面的酒吧吗?” 这个人啊,有时候很果决,有时候又不够坦荡。 非要她作一番戏,才肯面对。 云池登时黑了脸,没好气道:“叶老师要去酒吧找朋友?” 叶雪尽垂眸,语调低落,“我没什么朋友,也没去过酒吧,这会儿头昏得厉害,就想去见见世面,兴许能找到投契的朋友呢。” 云池一听这话,更气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大晚上的去酒吧找朋友。” 叶雪尽默了默,站开两步,幽幽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劳烦了。” 话落,她转身就走,脚步却愈发不稳,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云池呼吸一滞,感觉被气得心口疼。 “我愿意。” 她大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叶雪尽的手。 叶雪尽回头看她,眸色深深,嗓音也低:“愿意什么?” 云池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我愿意陪你,愿意追你,愿意正式告白,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她上辈子一定欠了这个女人的,这辈子注定要被钓得死死的。 简直气死她了! 叶雪尽嫣然一笑,双手搂住她的后脖颈,“我有些醉,腿没力气,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自己走。”云池狠心拒绝,她今天捏粉笔写字时,手都抖了两下,也缺力气。 周末两天,她的力气全都被这个女人榨干了,到现在都没太缓得过来。 想到这里,她攥了攥手指,那今晚还有力气吗? 好像也还行…… 第145章 风吹过,清清凉凉。 叶雪尽环紧胳膊,凑到她耳边,低喃一般,“驸马,会…累吗?” 云池皱眉,肃声道:“我不累,以及,叫我的名字。” 还叫驸马,真演上瘾了是吧。 她真的会谢! 看出她在跟自己较劲,叶雪尽眼底闪过无奈,“可是,你就是我的驸马啊。” 她的驸马,从来都是眼前这个人。 云池气结,直接把叶雪尽推开,扭头就往回走。 路灯照亮了前脚下的路,云池闷闷地走在前面,叶雪尽抿唇跟在后面,面上欲言又止。 她到底是贪心了。 人总是这样,得到了一块糖,尝过那不曾有过的甜,便想要第二块。 可是啊,她怎么能不贪心呢,她如何能甘心驸马就此忘掉。 这时,云池脚步一顿,语速极快道:“你去小区门口等我,我买个东西。” 叶雪尽茫然了一瞬,什么都没有说,只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 云池正色,一本正经道:“你去前面等我,不太方便。” 说话间,她的视线扫过街对面的药店。 白日里,心乱得厉害那会儿,她鬼使神差地搜了一下那方面的知识。 嗯,很用心地恶补了一下。 上面说,从卫生和安全方面考虑,建议用指套,一般药店里都有卖。 她们两个一去买的话,只是一想到那种场景,云池便觉得耳热。 叶雪尽却不肯松手,任性一般捏了捏她的手指,“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她低着头,语气里隐隐带出一丝委屈。 云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行吧,她一定是魔障了,总是很难拒绝这个女人。 “那就一起,正好你也挑挑。” 网上说,还有很多不同的种类,凉感或热感,甚至还有…… 想到这些,云池感觉脸颊都有些发烫,脚下不由迈得快了起来。 可才刚走到红路灯前,手机就震动起来。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表妹。 云池看了叶雪尽一眼,按了接听。 “姐,快开门,收留一下你可爱漂亮到无家可归的妹妹吧,我都敲门半天了。” 云池嘴角微抽,满心无语,“你等我一下,我在外面。” 说罢,她果断挂了电话,看向叶雪尽,“抱歉,我今晚得回去了。” 叶雪尽眼神微沉:“为了去收留你那可爱漂亮到无家可归的妹妹?” 第146章 云池见她似是误会,解释道:“我表妹,是亲表妹,她寒假放得早,性格风风火火的,有点癫,偶尔会去我那里住一下。” 表妹在读大学,已经放假好几天,不像她,要上班到腊月中旬左右才会放假。 叶雪尽抿了抿唇,“若我不想你回去呢?” 云池想了想,不确定道:“那我回去送个钥匙再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挺喜欢叶雪尽这样要求她的。 就好像是在黏着她,让人心里软乎乎的。 叶雪尽沉默了一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那我等你。” 云池点点头,抱了她一下,便匆忙打了辆车。 一路回到自己家,就看到表妹骑坐在行李箱上,正在低头看书。 “小西,给你钥匙。”想到叶雪尽正在等自己,她甚至连家门都不打算进了。 小西抬起头,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姐,你要夜不归宿啊,懂得懂得,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玩得开心。” 就是不知道那位是表姐夫呢,还是表嫂呢。 云池伸手就往她头上拍了一巴掌:“懂什么懂,小小年纪,好好看你的书。” 笑那么猥琐,一看就是黄心。 小西嘿嘿一笑,把书递给她:“姐,这本书可是我专门写给你的衍生版,看看呗,看完记得跟我说说感想啊。” 云池随手接过来,还是关心地问了句:“你大晚上的怎么跑我这来了,跟你妈吵架了?” 一听到这话,小西就气鼓鼓道:“别提了,我都这么大了,我妈说揍就揍,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我这次要在你家多住几天才行。” “为什么揍你?”云池保持怀疑,姑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教育孩子很有一套,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 小西眼神闪躲,“我就是用外婆的手机给她发了个消息。” “发了什么?” “乖女儿,为娘想换新手机了,发个红包证明一下孝心。” 云池:“…” “我就是学网上的段子,玩一下抽象,谁知道我妈一眼就看穿了,拿拖把追着我打,是不是很过分。”小西揉了揉后背,仿佛还能感受到痛意。 云池一整个大无语:“确实……不够过分,怎么没把你打哭。” “姐!” “快进去吧,我明晚回来。”云池摆摆手,确定没什么事,放心地走了。 临到之前,她提前下了车,还是自己去了药房。 佯装随意地问过店员之后,她来到货架旁,就看到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指套。 还真跟网上说的一样,品类很丰富。 她稍作思考,拿了两盒凉感的,面不改色地付钱,装兜里。 走出药房,云池才轻呼出口气,用书挡了挡发烫的脸颊,啊,好羞耻。 等她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在外面等,傻不傻。”云池忙跑过去,这个女人就不知道进屋等吗,大冷天的,穿这么少站在外面,不冷吗。 叶雪尽浅浅笑了笑:“想着你会来,便不觉得冷了。” 云池默然,这话……怪好听的,让人心里边甜甜的。 “走吧。”她一手拿着表妹给的书,一手牵住叶雪尽。 两人安静地走着,进门后,云池刚换了鞋,手里的书就掉到了地上。 因为叶雪尽没有任何征兆地把她压在门上,眼神极具侵略性地望着她。 云池呼吸微滞,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 那里面装着来时买好的指套。 对视间,两人的目光逐渐变炽热。 云池扣住她的腰,眼神幽幽。 叶雪尽红唇微启,凑近…… 温润的触感,柔软又醉人。 “嗯…驸马……” 云池动作一顿,她不喜欢叶雪尽在这种时候叫别人。 因为介意,她的动作少了温柔,添了几分强横。 她直接反客为主,不顾叶雪尽缩回的动作,发着狠与唇齿间的温软纠缠,共舞。 直到对方呼吸短促到几乎要窒息,直到那好看的眉眼布满迷离,仍不肯放过。 “驸马…唔…去床上……” 叶雪尽艰难开口,嗓音颤抖,压不住喘息。 “去桌上。”云池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摸到旗袍侧开衩的位置,带着她朝客厅的桌子退去。 桌上…… 叶雪尽恍惚了一瞬,那时候,驸马也是这样。 压着她后仰,把她压在桌上。 “凉……” 一样冰凉的桌面,让她忍不住说出一声和之前一样的话,语调慌张又无措。 云池心中轻叹,扶着她起来,又贴心地扯好衣服,低声哄道:“乖,我先去洗澡。” 她也没想就这样发生什么,只是因为那一声不属于自己的驸马,想坏心思地惩罚这个女人。 可真当这个女人露出慌乱的模样,她又不忍心了。 一次次的心软,一次次的不忍心,一次次的深陷,没有来由,却又好似骨子里早已种下万般柔情。 让她无法拒绝这个女人。 “嗯。”叶雪尽垂眸,轻应一声。 待云池进屋,她才抬眼,走回到玄关的鞋柜旁,捡起自己的手包,以及云池掉落的书。 这书…… 叶雪尽疑惑地看着那被红色占据了大半的封面,画上的人很像从前的她,身着绯色宫装的她。 书名也让人在意:《穿书成渣女驸马》。 她微微蹙眉,翻开。 ---深秋,刑部大牢里。云池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心里又惊又乱,她竟然穿越了--- 仿佛预示着什么的文字,让叶雪尽心头莫名狂跳两下,不敢置信地往下看。 很快就看到了她想要确定的内容。 ---“公主,你受伤了。” ---“唤本宫名讳。” ---“好,叶雪尽你受伤了吗,严重吗……” 叶雪尽愣住,记忆中,那是她与驸马初识时的对话,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这本书是…… 她手指颤了颤,接着往下看,神色渐渐变复杂。 原来,她们的前世竟是一本小说,大韶国只是小说里的世界。 可那些经历分明是她真切地感受…… 过往的记忆盘绕在脑海,与书里的内容完全相合,让叶雪尽震惊不已。 大约半个小时后,云池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倚在玄关的柜子旁,出神地看着手里的书。 看那厚度,都没剩多少页了。 “看这么入迷?” 云池走到叶雪尽身边,见她仍沉浸在书中,伸手把人搂住。 叶雪尽恍然回神,看着笑意明媚的人,一时无言。 “怎么了?”云池见她表情怔然,不由问道。 叶雪尽默了默,合上书,“这书是哪里来的,你看过吗?” 这个人看过了吗,记得吗? 问完,她好像明白了驸马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主角,视角…… “小西给我的,就是我表妹,说是专门为我写的,还让我看完之后跟她说说感想,好看吗?”想到沙雕一样的表妹,云池笑了笑。 叶雪尽深深地看着她,“你不妨先看看,我去洗澡,希望驸马能有些感想。” 云池不由好奇,接过书坐到沙发上。 云池?驸马? 叶雪尽?长公主? 还真是为她写的书啊,连名字和相貌描写都是比着她刻画的。 不过,小西那孩子认识叶雪尽吗? 她怎么觉得这个长公主的角色也是比着叶雪尽写的。 等一下,跟她们撞名字的这两个角色,好像在另一本小说中不是这样的剧情。 在表妹吐槽了半天的那本言情小说里,云池这个角色只是个反派工具人,而叶雪尽则是早死的长公主,只活在女主的回忆里。 云池看着纸上面的文字,视线恍惚了一下,有什么画面在脑中闪过。 第146章 安静的房间,只偶尔传来一些水流声,云池脑子里却仿佛响起了惊雷,雷声隆隆,狂风乍起,大雨滂沱。 那一幕幕,像一场潮湿的雨,下在了她的脑海,落在她的心田。 原来,原来是她的和安啊。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霎时泪盈满眶。 是她的和安啊! “和安……” 云池反应过来,忙接着往下翻,她走了之后呢。 她的和安之后呢。 书上写:长公主府外,那一阵接一阵的抽离感越来越强,强到云池几乎能看清自己的房间,电脑,教案…… 而眼前的长公主府却逐渐模糊,像信号中断了一样,开始卡顿。 终于,她两眼一昏,失去了意识。 也彻底在大韶国失去了踪迹。 叶雪尽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她的驸马早已不知所踪。 哪怕翻遍大韶,已然杳无音信。 第147章 “陛下,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漱石拿着狐裘披在叶雪尽身上,满眼心疼,驸马怎么忍心呢,怎么忍心离开陛下。 叶雪尽望着夜空,“漱石,她还会回来吗?” 漱石沉默,她不知道。 叶雪尽仍旧望着夜空,语气很沉,“朕应以万民为重,应以天下为重,对吗。” 这句话,漱石之前就听到过,上一次是在流放路上。 当时她答,“对。” 此刻,她却怎么都吐不出那个“对”字了。 叶雪尽身子晃了晃,苦笑出一声,“朕知道的,朕不应难过,也不该执着于某一个人,对吗。” 漱石吸了下鼻子,扶住她的胳膊:“陛下,歇息吧。” 这句话,她也听过,当时她说不出“对”来,眼下更说不出。 叶雪尽垂眸,语气里压不住疲惫,又或者是心累,“摆驾御书房吧,朕还有奏折没批完。” 漱石张了张嘴,没有再劝,忙一些也好,忙起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宫灯明亮,把人的影子拉长,有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正文到这里戛然而止。 “驸马看书很快。”叶雪尽不知何时来到客厅,坐到了云池身边。 云池怔怔抬眸,眼眶里雾气弥漫。 “和安……” 叶雪尽隐隐预感到什么,紧张地牵住她的手,“驸马?” 是想起来了吗。 云池用力抱紧她,“和安,对不起,对不起……” 叶雪尽眼帘轻颤,伸手抚上云池的脸颊,嗓音喑哑:“驸马…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能再见到驸马,她不知道有多庆幸。 云池呜咽不能言,她不想哭的,但她好心疼,就像是被硬生生撕裂的疤,疼到了血肉里。 “和安…” 她搂住叶雪尽的腰,跪在地上,埋首在叶雪尽怀里,心中痛恨不已 恨自己的离开时的无能为力,恨自己预料到了离开,连告别都不敢面对。 她的和安见到公主府外空无一人,该是怎样的难过。 叶雪尽仰头,紧紧抱住云池的肩,笑中带泪。 她的驸马,她日思夜想的驸马…… 不知过了多久,云池的情绪才缓和下来,她眷恋地搂住叶雪尽的腰,人依旧半跪着,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些。 “和安,我醒来时就忘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起,对不起……” 叶雪尽柔柔一笑,轻抚她的眉眼:“没关系的,驸马,其实你离开没几天,我就带着记忆回到了这边,难过的日子并不多。” 云池不由心神一松:“那就好,那就好。” 幸好,幸好。 叶雪尽亲了亲她的额头,眼眸深深:“驸马,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嗯。”再也不分开了,云池认真点头,握住叶雪尽的手。 两人额头相抵,相视而笑。 真好,她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心情彻底平复下来,云池起身,揽着叶雪尽的肩,低低道:“和安,我好抱歉。” 她怎么可以忘掉呢,她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她跟自己吃醋,她跟自己较劲,像个傻子。 她差点就自以为是地把和安推远了…… 叶雪尽偏头,蹭蹭她的下颌,“不需要抱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云池摇头,忽而笑了笑,“我确实欠你的。” “此话何意?” “我啊,之前还总想不通为何狠不下心拒绝你,就像是上辈子欠了你一样,没想到是真的欠了你。” 叶雪尽靠在她的肩头,语气深深,“是吗,云池老师,觉得欠了我什么?” 云池嘴角微抽,她有罪,她跟自己吃什么醋。 可是,心里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还是叫我驸马吧。” 叶雪尽勾了勾唇,手指在云池手腕内侧的脉搏处揉来揉去,“是吗,云池老师不是不喜欢听我叫‘驸马’吗?” 云池:“…” 她认罪,她忏悔。 “和安,你就对我心软一下,叫我驸马吧。” 叶雪尽不语,叶雪尽只是沉默。 她突然就不怎么想叫驸马了呢。 云池见她沉默,小心思一动,弯腰把人抱起,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故意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和安,我欠你的七天七夜,还没还完……” 不喊是吧,哼哼,那就别怪她剑走偏锋了。 七天七夜,还没还完……叶雪尽瞬间就明白了云池话里的深意,她微挑眉梢,凑到云池耳边,语调缱绻,“云池老师,确定不累吗?” 累?就是累也不能承认啊! 更何况,云池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累了,她只觉得指套买少了。 走到床边,她轻柔地把叶雪尽放到床上,又细心地为叶雪尽脱去拖鞋,把叶雪尽的腿抬到床上。 而后,她转身就往外走,大意了,指套还在外套的兜里。 脚步声仓促,门才刚开,很快便又被关上。 叶雪尽抿了抿唇,红着脸扯了扯被子,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背过身去,耳边却能清晰地听到拆包装盒的声音。 脚下感受到凉风钻入,被角被人掀起,一双手从脚腕向上…… “和安…” 叶雪尽眼帘眨了眨,唇瓣开合,嗓音软糯的让人心头发颤。 “云池,关灯。” 明亮的灯光,让她觉得莫名羞耻。 云池不吭声,直接大幅度地撑起被子,整个人往前,连同叶雪尽一起全部裹在被子下。 “这样就可以了。” 视线完全被遮挡,眼前一片昏暗,偶有几丝光线透过缝隙钻进来,最多也只让人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当视觉被阻碍,触觉和听觉前所未有地放大。 叶雪尽咬住唇角,默默闭上了眼睛。 “凉……” “乖,叫我驸马。” 回应云池的是混乱的呼吸,是极尽克制的轻哼。 意乱情迷中,叶雪尽耳边又听到一声轻哄。 “和安,叫我驸马。” “嗯…驸马” “驸马……” “驸…马…” 第147章 夜色渐渐转深,万籁俱寂,开着灯的房间,却风雨未歇。 “和安,我…再一根……”云池眸色掩不住疯狂,语气低哑。 “不行…不行…不行……” 压不住的哭腔,似泣似诉,破碎迷离,勾人心魂。 落在云池耳中,她感觉自己都要疯掉了,她真的要疯掉了。 她的和安太要命了,太要命了! “驸马……” “乖,我在呢,我在呢……” 云里雾里的颠簸中,叶雪尽忽而蹙起眉,视线里一片空荡。 似被定格了般,半晌没有动静。 只有额上的薄汗涔涔,面颊上的红晕冉冉,呼吸一下快过一下,整个人宛若化成了一池温水…… 云池轻轻亲她的嘴角,语气里带着宠溺,“和安,以后都叫我驸马,好不好。” 她的和安,好乖。 让她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叶雪尽眼帘颤了颤,吐气如兰,“登徒子。” 竟然在那等羞人的时候,哄她改口。 云池忍笑,趴到她耳边,“怎么,不愿意叫我驸马啊,真的不叫吗,嗯?” 叶雪尽呼吸微滞,嗔她一眼,直接背过身去。 这个登徒子…… 云池挑了挑眉,眼神转暗:“那…我们现在就试一下,可以吗?” 叶雪尽没有回头,语速轻缓:“试什么?” 话音一落,她便想到什么似的,捂住了耳朵。 云池并没有说话,而是往她眼前比了个手势。 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 叶雪尽立时闭紧眼睛,羞恼不已地打开她的手,“不可以。” “和安…我轻轻地试,可以吗?” 耳鬓厮磨间,叶雪尽抿了抿唇,转过身来,眸光沉沉:“云池老师,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明天上午有两节课,要不要我提醒你,现在几点了。” 沉迷贪欢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下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她上午也有一节课,再不睡,明天哪还有精力讲课。 这个登徒子! 云池佯装叹气,可怜巴巴道:“那明晚可以吗,周末可以吗,寒假总可以吧?” 叶雪尽垂了垂眼帘,缩回被窝里,半晌才传出来一声。 “不知道…我不知道…” 云池不由笑了,不知道就是没拒绝,没拒绝就是答应了,好的,明晚就试试。 临睡前,她搂住叶雪尽的腰,迷迷糊糊中,口随心动,“和安,真的没难过几天吧,是吧。” 说罢,她便恍然睡去,心底悄然划过一抹酸涩。 有一种可能,她不敢想,若是在她走后,和安不是几天就醒来,而是在大韶国又生活了许多年。 第148章 她完全不敢想…… 叶雪尽看着云池沉睡的眉眼,久久没有移开视线,良久,她伸出手,关上了灯,打开小夜灯。 小夜灯散发出微弱的光晕,昏黄,柔和。 把人的思绪拉远。 其实,她记起来得很晚,她难过了很久。 久到整整四年,她孤独地困在那一场失去里,四年都不曾抽离。 可那些,不必说与驸马知晓…… “陛下,该歇息了。”立夏,漱石照常在御书房守到半夜,陛下登基四个月了,日日都如此,帝王勤勉,于大韶于百姓是好事。 可对她们这些亲近的人来说,只觉得心疼。 自从驸马消失之后,陛下脸上便再未展露过笑容,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也不知疲累的机器。 不停地让自己转,恨不得没有停歇,不给自己空下来的机会。 叶雪尽抬头,放下手里的奏折:“羊州那边有消息了吗,铅华该到了吧。” 不日前,她赦免了陶丞相一家,陶铅华似是厌倦了京城,自请去南疆,愿为羊州刺史。 叶雪尽正好在着手安排让齐明烟回京的事宜,便准了陶铅华的请求。 如此一来,陶铅华刚好能接手齐明烟在羊州的事务。 漱石迟疑了一下,点头道:“陶刺史已经到羊州了,这会儿应该上任了。” 近来,朝野间多有催促陛下广纳后宫的言论,可陛下不急不慌,只言陶铅华回京,便可堵住悠悠众口。 说实话,她不太懂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叶雪尽揉了揉眉,眼底透着乏意:“明烟若是回京,直接带她来见朕。” “是。”漱石应声道。 话至此,叶雪尽才起身回寝宫,安眠香点了好一阵儿,才缓缓睡去。 隔日一早,齐明烟便回京了。 离开时还是冬日,归来,已是春天。 “军师!”十松早早就等在城门下,一见到人便冲了过去,紧紧抱住齐明烟。 齐明烟浅浅一笑,任由她抱了自己一会儿。 “军师,太好了,陛下正等着你呢。”十松兴奋不已,牵着她的手就往回走,步子迈得很快。 齐明烟另一边,小盈儿紧紧攥住齐明烟的手,小短腿努力跟着节奏。 齐明烟察觉到她的艰难,脚步一顿,睨了十松一眼:“走慢些。” “盈儿,来,姨姨抱。”十松笑着驻足,弯腰一把抱起小盈儿,单手抱好,另一只手则还去牵齐明烟的手。 那晚,军师说若是再见面,心意不改,便可试一试。 她现在应该有资格试一试了吧,她的心意半分也未曾更改。 小盈儿下意识地去看齐明烟,“娘亲。” 齐明烟神色微顿,温柔地摸了摸盈儿的头,眸光复杂,“嗯,走吧。” 这声“娘亲”,恐怕是她最后一次应了。 新皇登基,论功行赏,十松如今已是御林军副统领,在御前行走,便一路把齐明烟送到了御书房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御书房里。 叶雪尽抬眸,露出一抹淡笑:“明烟,起来回话吧,辛苦了。” 许是遇到故人,让她过往的记忆变得更真切,让她想起和驸马在羊州城的点点滴滴,她难得开怀了些。 齐明烟却没有起来,仍旧跪着,“陛下可还记得,曾允诺过微臣一个请求。” 她要两个人的人头。 周祁山已经死在了南疆,死在了她手里。 可还有一人…… 叶雪尽垂眸,拿起早已写好的圣旨递给漱石,看着齐明烟说道:“朕记得,齐家如今都在刑部大牢里。” 圣旨上写,齐家一干上下,都交由左相齐明烟决断。 没错,左丞相,是叶雪尽对齐明烟的功赏,也是她对齐明烟的信任。 齐明烟打开圣旨,看过之后,深深一拜,“臣领旨谢恩。” 得了准话,她才起身入座。 那是她不顾一切离京,所做一切的执念。 第148章 叶雪尽清冷的眉眼仍布着笑意:“齐爱卿,后日便开始上朝点卯吧,这两日处理好一切,时间可够。” 齐明烟沉眉,语气坚定,“微臣明日便可上朝,半日便足矣。” 她只要一个人的人头,她要齐氏家主,她嫡亲伯父的项上人头。 曾经的户部尚书,如今的阶下之囚,齐之远。 就连罪名都是现成的,因为国库空了,怎么不算户部的失职呢。 叶雪尽轻叹一声,“明烟,莫要太执着过去,让十松跟着你吧。” 方才,她看到了,小姑娘牵着齐明烟的手,送到门外还不舍得撒开。 齐明烟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 可是执念并不能轻易放下,就像陛下,找寻驸马的旨意下达了各州各县,告示贴满了大韶,还不是不肯放弃。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们是一种人,执着。 因为执念难消,太难消…… 叶雪尽沉默了片刻,看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盈儿,“朕明日便让盈儿认祖归宗,你无事多来陪陪她。” “是。”齐明烟又是一跪,出了门,安抚小盈儿几句,便和十松离开了。 小盈儿被漱石带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叶雪尽。 叶雪尽含笑摸了摸她的头,“盈儿乖,以后就在宫里陪着我好不好,我教你读书识字,你娘亲也会多来看你。” 小盈儿腼腆地笑笑,脆生生应了一声“好。” 娘亲往常也不与她住在一起,对她不甚亲近,她又年幼,对此安排并没有太多感觉。 而且,是仙女姑姑呢。 因为是熟悉的人,她对叶雪尽又一贯亲近,便逐渐放松下来,乖巧地坐到了叶雪尽身旁。 ……另一边。 “欲加之罪,简直是欲加之罪,国库本就不丰,又被昏君全部挪作了军用,本官如何能补那么大的窟窿。” 刑部大牢里,齐之远喃喃有词,翻来覆去就是那一番话。 还有一些话,他不敢说,那就是胜了还好,战利品自然可以补上之前的亏空,可是周川偏偏败了,不仅见不到一点回头钱,连昏君都自戕了,他能怎么办。 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何其无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齐之远正在念叨,就听到狱卒高唱:齐丞相到。 齐丞相? 他们齐氏一族几乎都被贬出了朝堂,文武百官里也没有姓齐的能官拜左丞相。 要说左右两相,以左为尊,他下狱前,新皇只封了右相,左相一直空悬。 就在这时,他那痴傻的母亲突然嚷嚷道:“明惠,是我们明烟带明昭回来了。” 喊完,老夫人又闭上眼睛,平常一样浑浑噩噩地嘟囔不停。 恰在此刻,齐明烟缓步走了过来,身旁跟着一个冷脸女侍卫,穿着打扮是御林军的制式,一看就知道是新皇近臣。 齐之远恍惚了一下,忙躬身行礼,试探道:“罪臣齐之远,见过左相大人。” 见齐明烟没有否认,他立时心头火热。 他有救了,齐家有救了。 他们齐家出了个不得了的后辈啊。 “明烟,伯父就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咱们齐家以后就指着你了。”齐之远满脸涨红,整个人都趴靠在了牢门上。 其余齐家人也难掩激动,纷纷上前。 齐明烟的视线在齐家人脸上一一看过,最后定格在齐之远身上。 “伯父,明烟来送你上路。”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一开口却犹如平地起惊雷。 齐之远愣了愣,咽了下口水,脸上闪过惶恐:“明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跟伯父说笑呢吧,一定是在说笑,哈哈哈。” 可齐明烟的脸色却让他领会到了,什么叫希望瞬间破灭,什么叫绝望。 齐明烟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没有波澜,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齐之远不由慌了,“明烟,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知道……” “伯父确定要说下去。”齐明烟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指了指齐家人的方向,“若您执意说下去,凡是听到的人,一个也不能活。” 齐之远哽住,艰难地看了眼家人,又不甘心道:“伯父不是故意的,明昭她是我的亲女儿啊,我怎会害她,我只盼着她好,明烟,你不能杀伯父,你这是大逆不道啊。” 他若是料到会是今日的局面,如何也不会走那一步错棋啊。 齐明烟用力咬了一下唇角,朝十松伸出手。 十松茫然了一瞬,不确定地拔刀,递到她手里,又立时握紧,把刀拿了过来。 “军师,让我代劳吧。” 齐明烟摇头,执拗地伸着手,没办法代劳的,她等这一天太久了,等到心生魔障,不管不顾,只为此刻。 十松手指攥了攥,终究是把刀递了过去。 第149章 齐明烟敛眉,朝身后的狱卒吩咐道:“开牢门,把此人押出去。” 她刀指着齐之远,声音冷凝。 齐之远彻底失去了侥幸,惊恐地喊道,“伯父错了,明烟,伯父错了,看在你祖母的份上,你……” “你没资格提祖母,堵上他的嘴。”齐明烟倏然红了眼,祖母是怎么疯的,是怎么疯的,这个人怎么能大言不惭地提起祖母。 齐之远没了开口的机会,两个狱卒干脆利落地堵住他的嘴,把他拖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后来突然被疾风裹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细雨很快便被串成了帘,瓢泼大雨冲走了地面上的鲜红,也掩住了一声声哭泣。 咣当,齐明烟猛然缩手,刀掉落进了雨水里。 “明昭,明昭……”她掩面痛哭,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疾风骤雨不止,十松默默握住齐明烟冰凉的手,把她揽在怀里。 “军师,我们回去吧。” 齐明烟却毫无知觉一般,如提线木偶,怔怔被十松拥着往前走,脚步一下一顿,泪如雨下,面色惨白。 十松拥紧她,带着她往前走,“不哭了,我们不哭了,我们回去。” “十松副统领,您的刀,带把伞吧。”一旁,狱卒有眼力见地捡起地上的刀,心底感慨,这宝刀一看就不是凡品。 话落又赶紧撑了把伞。 十松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把刀归位,始终没有放开拥抱齐明烟的手,也没有理会那把伞。 她一手搂紧齐明烟的腰,侧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扯着衣袖遮齐明烟的头顶,就这样走远。 房门隔绝了一些雨声,齐明烟心里的大雨却还在下,失魂落魄一般,好似哭光了眼泪,呆呆立着不动弹。 十松见状,心里愈发疼得厉害,好似被压上了千斤巨石,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她深呼吸两下,目光虔诚地脱去齐明烟的衣服,细心擦拭一番,又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把齐明烟抱起,轻柔地放到了床上。 “军师,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她不知道军师为何要手刃自己的伯父,但军师行事自有其道理,军师的伯父定然是该死的。 可她心疼,她好心疼,心疼这样的军师。 齐明烟麻木地转眸,眼眶红得厉害。 蓦地,她伸出手,紧紧抱住十松。 那从未结痂的伤口似被终于人一刀剜去,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难以承受的痛苦,一朝见了光,便似遇到了宣泄口,急于奔涌而出。 她想说与人听听,她太想与人说说了。 “明昭,齐明昭,她是伯父的独女,也是我最亲的妹妹,我父母病故得早,明昭小我一岁,却更像长姐,陪伴我,开解我,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她待我最是好……” 说着说着,齐明烟又落下两行清泪,沾湿了十松的颈间的头发。 “嗯,我知道了,我听着呢,我在。”十松抱紧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发顶,眼角不知为何也落下泪来。 她的军师,如明月般的人儿啊,独自压抑了那么久,心里一定很苦吧。 第149章 齐明烟死死攥着十松的衣服,眼神恍惚又哀伤,嘴里的话因为哭泣断断续续,却也讲述得完整。 大韶建国不过一百余年,开国女帝虽是贤明之君,却也是个信奉杀伐止戈的人,为了顺利推行新政,几乎屠尽了带头反对的老牌世家。 但世家大族这种存在,就像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永远都割不干净,因为人心贪婪。 开国女帝尚在世时,臣子还算本分,待女帝驾崩,某些狼子野心便逐渐现了原形。 尤其是先帝病重那几年,朝野上看似平静,私底下却多有动荡。 其中以陶家和周家为首,最为势大。 周川是镇国公,掌兵权,陶丞相则是文官之首。 两家一文一武,祖上又同为开国功勋,各自拉拢朝臣站队,画阵为营,隐隐有把持朝政之势。 可是百官中,除了周陶两家,还有一家的祖上也曾是开国功勋,那就是齐家。 彼时,齐家的当家人是户部尚书齐之远,也就是齐明烟的嫡亲伯父。 齐家一向子嗣单薄,到了齐之远兄弟二人这一代,只各得一女,齐明烟的爹娘又亡故得早。 小辈们眼看难出头,齐之远就把目光放到了从龙之功上。 只要赌对了,无论是女儿还是侄女,任何人一个人能生出龙嗣,他都有信心扶持自己的外孙走上那个位子,保陶家百年昌盛。 当时,先皇更看重和安长公主,身为先帝唯一的儿子,平王并不占优势。 但齐之远却看出和安长公主是个没有野心的,反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平王,野心极大,且在女色上多有放纵。 所以,齐之远赌了一把,为了求稳,他还把自己最得力的属下周祁山也拉上了船。 周祁山虽只是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但出身不错,还算年轻有为,其父周老御史为人刚正不阿,在闻风奏事的御史台很有话语权。 日后,定有大用。 尤其,他看出周祁山也是个野心勃勃的,还跟他一样把目光放到了平王身上。 因为周祁山与平王年纪相近,又足够用心,私下几乎与平王称兄道弟,互为酒肉朋友。 那一年杏花刚开,齐之远邀周祁山在城外别院小叙,转日,周祁山便带着平王去相国寺赏花。 也就是那一日,齐之远哄着老母亲,带上他的女儿和侄女去相国寺祈福。 说到这里,齐明烟眸中恨恨,“我那时以为是巧合,可世上哪有什么巧合,那日的每一步都是伯父在暗中推动,我与明昭,甚至连祖母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齐氏一门双姝,齐明烟才貌倾城,才名与和安长公主比肩。 齐明昭因为身子骨不好,平日里虽不怎么出门应酬,但谈吐亦不俗,且容貌上更胜一筹,是个让人见之生怜的美人。 平王果然一见到齐明昭就走不动路,可他当时刚定下婚约,准王妃还是周川的嫡女,无论如何都要安分一阵子,至少要等到大婚之后才能想侧妃的事,不然镇国公府定然会有不满。 而他若想坐上那个位子,离不开周川的支持,也最需要周川的支持。 周祁山见计划可成,当天中午便假意偶遇,他长得人模狗样,出身和家世都不差,又从齐之远那里早早洞悉了齐明昭的喜好,有心讨好之下,轻易就得到了齐明昭的青睐。 齐明烟却不知为何感到不安,她希望妹妹能有个好姻缘,又直觉周祁山哪里不对劲,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而且,当一个人处处都迎合了你的喜好,步步都如你所想,表现得无一不投契时,本身就很反常。 可妹妹情窦初开,她又只是凭空猜测,又如何能给妹妹泼冷水呢。 齐明烟只得暂时掩下担忧,她一方面叮嘱妹妹把握好分寸,且等对方上门求娶再想其他,万不可私相授受。 一方面也悄悄命人去打探。 当她得知相国寺那日巧遇,周祁山是与平王同行,且两人私交甚好时,她很难不联想到伯父身上去。 伯父是户部尚书,周祁山是户部员外郎,寺庙祈福又是伯父一手促成的…… 她隐约窥见了一些端倪,妹妹却突然失踪了。 齐明昭出门买书,入夜仍未归家,连同去的齐家仆役也没了音讯。 齐明烟心急如焚,伯父齐之远却跟没事人一样,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还命府中谨言慎行,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 那一刻,齐明烟的心坠到了谷底,她想问伯父到底想做什么,伯父却禁了她的足。 她求路无门,不得已只能向疼爱她们姐妹的祖母求助。 “我还记得那晚,祖母说找到明昭了,她说会亲自把明昭接回来,可是明昭没有回来,祖母她老人家却疯了。” 齐明烟泣不成声,在十松怀里啜泣许久,才缓和了些情绪,接着往下说。 那之后,她悉心照料祖母,再不提寻找明昭的事,却还是又被禁足了半年之久,甚至因忧思过重生了病,才被解了禁足。 齐明烟知道府中上下都以伯父马首是瞻,她只能从外面找人暗查,她不缺耐心,也有能力依靠自己。 又一月过后,终于有了齐明昭的消息。 齐明烟计划周全地支开了看守的人,满怀忐忑地走进京郊的那一方小院,终于看到了明昭。 她那本光彩耀人的妹妹,形销骨立地痴坐在床边,挺着个大肚子,连她都认不出来了,只知傻笑。 齐明烟当场就哭了出来,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就懂了,祖母为何会疯,那么疼爱孙女的小老太太,见到自己的如珠如玉的宝贝孙女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怎么受得了啊。 怎么受得了啊! 第150章 伯父怎能狠得下心,为了那所谓的前程,可还有心吗。 齐明烟强忍愤怒,所有的智计与谋略都抛诸脑后,她只想报仇。 她要手刃把明昭害成这副模样的仇人。 她等来的是诚惶诚恐的周祁山。 “明烟姑娘,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既然查到了这里,就该知道是尚书大人授意的,我们都不想这样的,真的,我一点也不想这样,是明昭小姐身体太弱,经不起打击,不过你放心,平王殿下答应了会给明昭小姐侧妃之位。”周祁山心里很慌,他也不想这样的,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再说了,这也是齐尚书的意思,齐明昭的亲爹默许的。 谁会料到,齐明昭这么不堪打击,只一晚过后就疯了,还那么巧怀上了龙种。 至于所谓的侧妃之位,当然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毕竟平王见齐明昭疯了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 不过,这也让他和齐尚书看到了更大的机遇,只要平王往后生不出子嗣,赢家就还是他们。 只要孩子生下来,齐明昭这步棋就算没白走。 “是啊,你无辜,你只是一个帮凶,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走吧,我会照顾好明昭,走啊!你走啊!”齐明烟恨不得活剥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她不能。 只一个周祁山算什么,她要将罪魁祸首全部杀光。 周祁山犹豫片刻,叹气道:“明烟姑娘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哎,我先回了,你保重身体,我会帮你的。” 齐明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豺狼的眼泪是不可信的。 可是她没想到,周祁山行事会那么没有底线,保守秘密的前提是,竟要娶她过门。 她怎么可能会委身豺狼呢。 伯父毫无意外地答应了,出身世家,既无父母庇护,祖母又疯着,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那些天,她几度生出宁为玉碎的念头,在最难以抉择的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她。 那人名叫陶铅华,是相府千金。 “齐明烟,记住我要说的话,你什么都不要问,只须记住,你的妹妹齐明昭会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孩是姐姐,身体康健,名叫周辞盈,女孩就养在周家,会得到善待,男孩是弟弟,体弱多病,名叫周让尘,要把他藏起来。 你嫁入周家后便称病不出,在城外养病一年,再抱着男孩回去,他体弱,很容易蒙混过关,你不管以什么借口,都不得让人联想到那孩子也是平王的骨血,等到孩子六岁,和安长公主会被贬南疆,届时,你要去南疆,去找和安,她会是未来的一国之主,切记,只能让女孩认祖归宗。” 齐明烟大为不解,但陶铅华不似说笑,且自那一回过后,陶铅华见到她也毫无异样,似是忘了。 可那一番话,却应验了,明昭难产而死,留下一对龙凤胎,女孩康健,男孩病弱。 她不敢大意,按照陶铅华所说,藏起男孩,称病,再带孩子回周家,谎称是自己所生。 周老御史和周老夫人自是信的,可周祁山不信,毕竟他们从未圆房。 可不信又如何,他们之间本就是虚与委蛇,周祁山奈她不得。 再后来,就是和安长公主落难,周家也前后脚被贬南疆,齐明烟也逐渐从陶铅华的那一番话里看到了希望。 那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唯一的选择,她赌上这条命,也要搏一搏。 事实证明,她搏对了。 齐明烟怔怔想到这里,面上似有惆怅:“南疆再见到陶铅华,我曾小心试探,但她好像忘记了这件事,前些天,她到羊州接任刺史,我又再三试探,她却茫然不解,有时候,我都以为那番话只是我的臆想,可我又无比确信,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十松眨眨眼,似懂非懂道:“都过去了,军师,都过去了。” 第150章 齐明烟垂眸,语气低缓,“是啊,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明昭,姐姐为你报仇了。 她嘴上说着过去,痛苦却排山倒海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碾过心头,仿佛要将她的一颗心碾碎。 明昭,那样鲜活明媚的明昭啊…… 十松忍泪,轻轻把她环在怀里。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们的未来才刚开始。 同一时间,羊州城。 陶铅华新官上任,大刀阔斧地换了一批人,让女子占据了半数官职。 闲下来,她想起接任时,齐明烟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命人把周老夫人和周祁月请到了书房。 “晚辈见过老夫人,请你们两位来,是想问一些事,关于齐明烟。” 周老夫人一听这话,转身就要走:“老身累了,刺史大人问小月便好。” 提起齐明烟,她的心情太复杂,复杂又沉重。 “娘。”周祁月不安地扶住周老夫人的胳膊,刺史要问关于嫂嫂的事,她能说吗。 周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刺史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陛下信重刺史大人,你要知无不言。” 问吧,说吧,小月本也不知内情。 见周老夫人执意离去,陶铅华也没有拦着,待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她朝周祁月浅浅一笑:“小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周祁月沉默着点头,感受到陶铅华所表示出来的善意,人也放松了许多。 “往后,私下唤我铅华姐姐就好,坐下说吧。”陶铅华温声说着,示意十娘倒茶,又让十娘去门外守着。 周祁月轻吸一口气,面色坦然了些:“铅华姐姐,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娘亲让她知无不言,陶铅华又是陛下信重的人,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陶铅华微微肃容,直奔主题道:“明烟她往常可曾提起过我,或者与人说过自己的曾经吗?” 周祁月诚实地摇头:“嫂嫂她…明烟姐姐她不曾提及过你,也没与人说起过什么过往的事。” “那她来羊州之后呢,以及在我和陛下赶往曹州之后,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或者重大的事吗?”陶铅华追问道。 周祁月神色微顿,缓慢开口:“是有一件事,其实我也不甚明白,但铅华姐姐听过之后,兴许比我看得明白……”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普通中又透着些不寻常。 大哥似是很兴奋,早早就从军营里回来了,换了身崭新的镶金线蓝袍,出门赴约去了。 大哥回来的也很快,是嫂嫂把大哥带回来的,大哥被人用木板抬着,腹部插着刀,口中鲜血不止,眼都发着白,只剩下一口气。 嫂嫂就那么冷漠地走在前面,对着爹娘说了句:“他要杀我,他想抢走盈儿。” 爹爹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娘亲只是哭,颤巍巍地走到大哥身边,一声声问着:“儿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 大哥吐出一口鲜血,手指着嫂嫂,“她不是盈儿的娘,我也不是尘儿的爹,她…” 话没说完,大哥就咽了气。 嫂嫂不是盈儿的娘,他们都知道,但大哥不是尘儿的爹,是什么意思? 周祁月不懂,但爹娘的表情好像是早知内情。 嫂嫂也看出了爹娘是知情人,极为厌弃地扫了他们一眼,便带人走了。 她想问为什么,可爹爹自此意志消沉,娘亲也万事不理,没有人能回答她。 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嫂嫂再也不愿见她,也不愿见爹娘,很快,嫂嫂离开了羊州,带着盈儿回京了。 周祁月说完,怔然盯着陶铅华:“铅华姐姐,你明白吗?” 陶铅华不明白,只得摇摇头:“小月,往后你就跟着朱长史学习庶务吧,如何?” 没错,朱厌想留在京城,叶雪尽却不提封赏,直到朱厌自请回羊州。 叶雪尽才准了,且许他继续做羊州长史。 陶铅华却深知,朱厌的死期快到了。 羊州城的长史,用不了多久,就该着手换人了。 叶雪尽初登大宝,是需要像疯狗一样的刀,这把刀要狠,最重要的却是忠心。 而朱厌,私心太重,那么就不是非他不可了。 周祁月顺从地应了下来,她想要成长,也需要成长,她会成长起来的。 待她退下,陶铅华眉头紧紧蹙起,齐明烟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句句不离小盈儿,似是透着什么深意,难道是小盈儿的身份有什么蹊跷。 陶铅华想不明白,但很快,她便懂了。 因为京城传来消息,小盈儿认祖归宗成了皇女,还被封为了太女,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可齐明烟为何那样胆大直接,又谨慎保留地试探她呢,她从来都不知情啊。 她不知道,同样也没有人回答她。 “爱妃在想什么?这盛世可如你所愿,啧啧啧。”就在这时,朱厌摇着把扇子,慢悠悠地走到陶铅华面前。 第151章 陶铅华皱眉:“你叫我什么?” 朱厌合起折扇,用扇柄挑起陶铅华的下巴,意味深长道:“爱妃再装下去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只这一个动作,陶铅华霎时起了杀心,整张脸都冷了下来,“放肆!” 说罢,她立时抬手,“来人,将朱长史拿下。” “是。”护卫一拥而上,将朱厌捆了个结实。 陶铅华眉目沉沉地盯了朱厌片刻,笑得阴冷又残忍:“押入刺史府地牢,本官要亲自拷问。” 当晚子时,她才走出地牢,命人处理好朱厌的尸体。 原来,她的梦只有一半,梦里的那一世,和安的确死了,她也的确与朱厌成为了盟友,甚至结为夫妻。 朱厌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做了皇后还不够,竟一直暗中觊觎帝位。 那个她,处心积虑地给朱厌下毒,在朱厌卧床不起、口不能言后,便开始垂帘听政,后来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龙椅上。 那个她,每日以折磨朱厌为乐,日日都念叨着叶雪尽。 那个她不爱任何人,一生杀伐决断,最后又把皇位还给了叶家人。 她找到了昏君的私生子,那个男孩名叫周让尘。 那个她因为对叶雪尽的缅怀与愧疚,老了以后变得糊涂,轻易就被周让尘蒙骗,前脚禅让了皇位,后脚就看着自己苦心推行的新政再次被推翻。 那个她死不瞑目,比朱厌还先走了一步。 那个她,在临死前曾笑言:“朱厌,我回到了过去,虽然只有半日,但你相信吗,再来一次,这盛世定会如我所愿,如和安所愿。” 陶铅华望着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能言。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垂暮之年的自己突然回到了年少时。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仿佛感知到了自己很快便会魂飞魄散,在看到不远处有熟人匆匆走过时,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她追上了齐明烟,告诉齐明烟,把男孩藏起来,只让女孩认祖归宗,她让齐明烟去找叶雪尽。 那是她最信任的挚友,她曾为之心动过的人。 她相信叶雪尽。 天色将明,陶铅华沉沉醒来,恍惚坐起之后,忽地笑了起来。 你看,这盛世果然如她所愿。 此后四年,叶雪尽励精图治,大力推行新政,大韶国力蒸蒸日上,海晏河清。 年末,除夕夜宴。 众臣进宫贺岁,席上,温宜朝叶雪尽举杯,朗声道:“臣祝陛下岁岁常青,喜乐无边。” “西南王亦然。”叶雪尽含笑应道,与群臣共饮一杯酒。 而后,她蹙了蹙眉心,朝漱石看了一眼,似是不胜酒力,由漱石扶着离了席。 温宜眼皮跳了跳,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西南王,齐相,陶刺史,陛下有请。”漱石很快去而复返,嘴角隐隐抖着,手指紧紧攥起,极力忍着情绪,请温宜、齐明烟和陶铅华一起去寝宫面圣。 三人相视一眼,面色俱有些凝重,不安的情绪无声蔓延开来。 等她们到了寝宫外,就看到御医跪了一地,皇太女叶辞盈正焦急地踱步在门外。 齐明烟快步走过去,顾不得施礼与规矩,张口便问道:“盈儿,可是陛下?” “娘亲。”叶辞盈也久违的喊了齐明烟一声娘亲,话一出口便带出了哭腔,“御医说,皇姑母怕是不好了。” 事实上,从年初开始,叶雪尽的身子就出了问题,御医说,叶雪尽是忧思过重,劳心费力也太过。 即使如此,叶雪尽仍每天强撑着力气,手把手地教导叶辞盈怎么处理朝政,把自己的病情瞒得死死的。 可就在方才,御医说,已是回天乏术。 此话一出,三人大惊失色,齐齐冲进了寝宫。 “陛下……” 可真见着了人,看到面如金纸的叶雪尽,她们却是连声音都不敢大一下了。 怎么……怎么就突然到了这种地步。 叶雪尽轻咳一声,摸了摸枕边的三份遗诏和一份传位诏书,先朝温宜招了招手。 温宜忙双手紧握住她的手,跪下轻唤,“陛下。” “温宜,你这个西南王要多费心了,把南疆三州交给你,朕放心。”叶雪尽嗓音微弱,说得极轻极缓,话落,她看向齐明烟。 齐明烟立时跪倒在床边,“陛下。” 陶铅华抬头压住泪意,紧挨着齐明烟跪下。 叶雪尽转为握住齐明烟的手,“明烟,你要辅佐好盈儿,做…做摄政王,把皇位传…传给女子。” “臣定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 最后,叶雪尽看向陶铅华。 “铅华,你回京来,拜左相,帮…帮着明烟。” “臣…接旨。”陶铅华用力叩头在床边,眼角的泪水簌簌而落。 交代好一切,叶雪尽的视线逐渐失去焦点,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眼里似泛着柔和的光。 她好像看到驸马了,打扮陌生又无比熟悉的驸马,站在三尺讲台上,意气风发,恰如当年。 原来,死了就能见到驸马啊…… “和安,和安,该起床了。”耳边一声轻唤,叶雪尽刚睁眼,眼角就被擦了擦。 云池目露疑惑:“怎么哭了?” 难道是昨夜太过火了? 叶雪尽不自觉地轻笑道:“朕只是觉得开心。” 云池也笑,扶着她坐起来,“朕?梦到在大韶做皇帝的日子了。” 叶雪尽握紧她的手,“是也不是,驸马,本宫好庆幸。”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云池以为她是做了有关过去的梦,一时还没回神,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再不收拾,就要迟到了。 朝阳冉冉升起,两人手牵着手,朝着学校走去,身影逐渐拉远。 第一场雪悄然来临,很快便让大地覆了一层白,印下行人的脚印,又被来往的车辆压过,热闹地融化开来。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