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 第1章 [无cp向] 《九环》作者:余河不喜【cp完结+番外】 一句话简介:考古呢,把黑驴蹄子收一收! 标签:悬疑,灵异,无cp,职业,剧情,第一人称 简介: 3000多年前,一支浩大的队伍进入了西北部覆满白雪的林海之中,为传说中的帝王建造“仙宫”,这支队伍从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成功逃脱殉葬的五个风水师分做五家,散步在五个方位,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不再提起这一往事 70年代末期,一个农民偶然从地里挖出一只九环玉匣后销声匿迹,再出现时,却是一具被风干的“人皮”。 2010年后的一个夜晚,一名祖上负责记载和文书工作的“闻必录”后代突然收到了一只放满手稿的“九环玉匣”,手稿上记载着一个瑰丽离奇、让人难以置信的冒险故事 全文高亮: 半架空世界观,第一人称 本书于4.29开v,当日两更 部分设定部分瞎扯,涉及真实地点较多但切勿当真,群像练笔 本文坑大个人色彩严重,情节你有胆仿抄,我就有胆对线,不接受任何碰瓷仿照行为 关于更新频率: 有榜单就一直更,特殊情况会在微博第一时间说明,多多关注作者专栏,感谢收藏,感谢赠送海星,感谢打赏,感谢支持 # 引子 第1章 开篇 其实,很多故事的开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久远许多,那只匣子刚开始也远没有那么出名,出现得毫无预兆。 新中国70年代末,几个老农正塌腰扶着陷进地里的铁锹,朱老三叼着嘴里的烟猛吸了几口,火星在漆黑的山坳里转瞬即逝。 “朱老三,你他娘的不会是看花了眼吧?咱可都是在这山坳坳里养出来的,怎么几百号人就你挖见了宝贝?”站在土坑外的年轻人破口大骂道。 朱老三掂起锄头往地里扎:“你他妈的爱挖不挖,不想发财就滚蛋,少在那里说屁话!” 铁锹带出来一铲子黄土,全部倒在身后的土堆里,朱老三又一铲子下去,只听铲头“铛”地一声脆响,铁锹就再也探不下去了,常以盗窃为生的朱平三心中一紧,满眼的疲惫即刻荡然无存。 “有戏。”朱老三铲了最后一层土,撂下铁锹就开始徒手扒泥,他招呼年轻人道,“愣货!站着管个屁用!快来帮忙,咱们要发财了!” 那铁锹接触金属发出的脆响骤然消失在脑海,刚还和朱老三骂战的记忆很快被抛之脑后,年轻人丢下手里的铁锹,连滚带爬地跪在朱老三身边。 两个人四只手快速将覆盖在金属器皿上的泥扒开,一只手掌大小的金器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得那年轻人几乎移不开眼,朱老三虽然也爱财,但还不至于像自己这倒霉侄子那样没出息。 常年混迹在外八行的经历告诉他,这下面还有更加值钱的东西。 于是朱老三将碍事的侄子一脚踹倒在旁边的土堆上,自己则继续用手往下扒着泥土,很快,他的手指摸到一件颇为坚硬的物体,这东西的体积显然比刚才那件金器大了些。 是只玉器盒子。 他加快速度将玉匣子清理出来,只消得一眼,朱老三便将那只玉匣藏入怀中,并用自己那破烂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山坳明天还要进行正常工作,为了不叫人发现,朱老三和侄子将地里的土全部填了回去,又在上面盖了点儿杂草,二人这才满心欢喜地离去。 一周之后,一名赤脚大夫在淮河某处泥沟桥上停下歇脚,原本闷热的天气顿时变得阴风阵阵。 赤脚大夫深觉不妙,于是快步过桥,却见拱桥正下方挂着一具早已被风干的尸体,尸体正迎风摇摆,薄如蝉翼,仿佛被精怪吸干了骨血,只剩下一张人皮。 传言一传十,十传百,有村民从桥边留下的衣物认出。 那是刚发了横财准备跑去县城娶老婆的朱老三。 我躺在床上,困意袭来,全身开始变得懒散,看着手里的记录薄开始打哈欠。 70年代末,处于国家“分田到户”还未全面展开的时期,还有很多村庄是按生产大队的方式进行生产的,而朱老三应该就是在山坳里刨草根时察觉到了地下埋藏的值钱物件。 根据我祖辈们的描述,朱老三只在地里挖出来一只玉匣,并且在转手倒卖之后就离奇失踪了,直到发现他的尸体,村里人都以为他跑去县城了。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脑海中细细理着。 朱老三在倒卖玉匣得到一笔巨款后,来到泥沟桥边,将全身的衣服脱下,自己独自走到难以下脚的泥坑中,用一根绳子将自己活活吊死在拱桥的正下方。 简直匪夷所思。 以正常的思维来看,这整件事都是不符合逻辑的。 这里很有要说明一下记叙这件怪事的我的祖辈。 我的祖辈们是一群相当传统的“闻必录”,所谓的“闻必录”,我认为本质上与文书记录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不同在于,最为传统的“闻必录”只服务于“外八行”,即在三百六十行之外的盗、蛊、销、凤、千、巫、戏、杀八门。 这些怪谈毕竟是几代人轮流撰写的,难免东拼西凑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故事,就当个无厘头的睡前杂谈看了,怎么着也得给祖宗们一点儿面子不是? 我合上厚重的记录薄,心里正这么想着,门铃突然响了,我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很想破口大骂,这都大半夜十点钟了,哪家的熊孩子不睡觉又来搞恶作剧,等攒够了钱必须立刻搬家到高档小区。 边想着我就站起身去打开门,门口的声控灯大亮着,空无一人。 我只推门向外张望了一眼,浑身的汗毛就如同过电一般全部立了起来。 一只完整的玉匣。 见到这只玉匣的顷刻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在门口转悠了三圈,确实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于是我做出了可能会让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匣子放置在桌面上,玉匣前那一串银锁已经被人打开,手一摸就感觉上面湿漉漉的,冷得像冰,似乎是从更加寒冷的地方取出来的。 玉匣里面放了两指厚的手稿材料纸。 那是我头一次看到关于“九环”的故事。 作为“闻必录”的直系后代,我对这种寄稿件的方式并不奇怪,有些做不吉利买卖的不愿意透露身份,也会这么把东西包好寄来。 好奇心驱使着我戴上眼镜开始翻看那些潮湿到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纸质手稿。 我一夜没睡,看完了这些手稿。 这是一个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瑰丽离奇的故事,其实我并不在意手稿上所记载的是否真实,只是边看边将它誊抄下来,作为我这一代“闻必录”的珍贵宝藏。 将它抄完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我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醒来之后再去看桌面,那些手稿已经不翼而飞了。 连同那只凝着冰雪气息的玉匣也一同丢失了,但记录薄上抄写的内容能证明我并不是做梦。 确实有人给我送来过一只打开的玉匣。 仿佛只是有人单纯地想让我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 仅此而已。 可是,还在人世的闻必录我能肯定绝对不止我一个,为什么那人独独寄给了我呢?还有,那个传说中的九环玉匣真的存在过吗?或者说,传说中的那只和我昨天见到的是同一只? 但我的疑问却没人解答,我的生活风平浪静,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只布满疑云的玉匣,后来我还特地开车去了一趟河南,也没有找到稿件里的那个主人公。 故事里的那些人,那些家族,仿佛彻底淹没在漫长的时间里。 只有我知道,曾经它们或许存在过。 本章“我”与正文男主不是同一人,且只作为楔子引出正文 # 坠龙九曲廊 第2章 四哥的客人 河南朗陵龙山路上的一处宅院内,我坐在长条凳子上,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手里那小半杯茶添了又添、凉了又凉,我第32次看手表,十分钟后再不来人,爷就准备买下午的火车票拍屁股走人了。 这处私宅是我外公生前留下来的,打扫得很干净,案上供着灵牌和香炉,外公祖上是有名的堪舆师,他们做这一行的很讲究,这院子空了不住人了,也没见案前的香火断过。 喝完最后一盏茶,我把杯子一放,拖着行李箱就从长条凳子上站起来,心说这可不是我不愿意回来帮忙,再坐下去我怕会冻死在这儿。 我正眯起眼睛看路牌,这小破县以前全是荒地,现在改造变民宅了,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的找不着北。 正摸下巴看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冲我按了两声喇叭。 帕萨特从坡上拐下来,一个人头从车内探出来骂道:“小兔崽子,在这儿琢磨什么呢?!让你去铺子你不去,非要我亲自来请你是不是?” 第2章 车上那寸头是我外公的大徒弟,叔叔辈的,也没比我大几岁,自从我外公去世之后,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和生意都是他在帮忙打理,外公说他八字纯阴命硬,且不说给人相阴宅,就算躲债住阴宅也没多大问题。 对比他,我就跟这行没缘分,但我和他小时候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他在家排行老四,我习惯喊他四哥,喊着喊着也懒得改口了。 我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在校大学生,骂街这事儿我不在行,四哥接我外公生意有好几年了,嘴皮子溜得很,果然还没等我想好怎寓此言。么怼回去,话就被堵了。 四哥说:“大少爷,这是在外边儿读书读傻了,不认人了?真当你哥我清闲,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别在那儿杵着了。” 我吸了口气,抬着行李箱上了他的车,实话说我俩上次一起上山捉螃蟹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给人相宅这生意不好做,铺子也不好支,往往是两边的人都要打点。 四哥见过的牛鬼蛇神比我多,这几年我也感觉他变了不止一星半点,且不说他顾不顾及那点儿情谊,我在他面前肯定不能扭头就走,否则那也太给脸不要脸了。 遇上这种老道成熟的人,我就开始不由自主的紧张,倒不是说害怕,而是人对于强者的一种本能反应,我总觉得我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他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 四哥吸着烟,从后视镜里望了我一眼,笑道:“好不容易你放假,在我铺子里多住几天,正好年后还能去公墓看看师父,哎,你妈还好吧?” “挺好的,她和她男朋友搬南方住去了,刚搬去,准备在那边过年,今年就不回来了。”我回道。 我是很主张我妈追求自己幸福的,我外公就她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年少时糊涂就喜欢找好看的男人,结了婚发现过不到一块去,所以离了婚。 怀上我,我妈是离婚之后才发现的,应该是个意外,但我的降生让我外公很惊喜,满月宴搞得颇为排场,各地的堪舆师都来给我外公道喜,我自然就随了母姓,姓甘,名取“天降甘霖,光风霁月”之意。 县城不大,没等我反应过来,四哥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正对着街角的一家门面“颖甘堂”。 四哥下车把烟捻灭,对我说:“甘霁,你上楼把东西放屋里,我让伙计把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一会儿有客人来,那些都是内行人,你可别乱说话给我搅和了。” 我点头跟着他进店,心里腹诽现在看个宅子规矩还那么多,非得搞得跟以前一样神神秘秘的,个个都是老狐狸成精藏着掖着不肯明说,活着太费劲,难怪我妈不喜欢回来过年。 四哥铺子的门头小,里面却大有乾坤,这栋房子深的离谱,外面不起眼,里面大的都能算半个香堂了。 我见那桌上燃着香,放着保养精致的茶具,四哥这货跟我外公学得也喜欢倒腾茶叶,为了新鲜,他能开车一百公里去信阳找那些采茶的茶农。 刚跟伙计上楼把东西放下,楼下就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我抓了把瓜子边磕边趴在木楼梯上看,这铺子装修很考究,通往上层的楼梯前都会放置一扇屏风遮掩。 陆陆续续进店了很多人,店里的伙计都不约而同地站住不动了,我就躲在屏风后偷看,心说四哥这客户怎么这么多,这都年关将至了,还有这么多人来看宅子吗? “人都到了,陈肆,差不多该开始了吧?”我听见一个很年轻的男声说。 我心中奇怪,陈肆是四哥的本名,他跟着我外公学手艺,前些年走南闯北得名声大噪,中原这部分的很多同行都叫他四哥,很少有这么直呼其名的,显得不尊重。 话音刚落,四哥就抬抬手,门口的伙计会意后便开始关门,先是内部的两扇隔音大红木门,再扯下第二层防盗网,最后把外侧的卷闸门拉下,确认全部关好之后,两名伙计就守在门边站着。 刹那时,店里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沏茶倒水的声响。 我不得不停下了手里嗑瓜子的动作,心想这是闹得哪出,四哥不会答应了什么保密局去做拯救人类的秘密任务吧,这想法一出,又立刻被我否掉,我家就是一看房子的,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四哥绕到主位坐下,问其中一名客人道:“雨青,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你们这么着急来,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听玉京子说,钥匙又出现了。”说这话的人我看不清脸,但他品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语气平缓,也没有什么起伏,“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这些年,又要开始动荡了。” 钥匙?什么钥匙? 这时突然有人猛地砸了桌子一下,茶盏被震得叮当响。 我往前探探身,就听见那肩宽肥背的人叫骂道:“田雨青,我看你是学那洋鬼子的东西学傻了,玉京子就会胡乱放屁,指不定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信玉京子那娘们儿的话,田家早晚得给你败光喽!” 这个叫田雨青的被人劈头盖脸地骂成这样也不恼,只是取下眼镜擦了擦:“柳家掌水里的买卖,位贸易融通之地,祖上又是柳三水那个做事情不干不净的,手下人有很多情报渠道也不稀奇,玉京子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呵!既然你那么相信那女的,今天怎么不见她人来?该不会是你俩私底下搞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名堂” 一楼右侧的小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把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瓜子掉了好几个,那是我四哥的房间,我完全没想到里面有人,还是个女人。 走出来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旗袍裹在身上衬出她姣好的身材,她瞧也没瞧我一眼就踩着高跟鞋慢慢绕过屏风走到田雨青身旁的灯笼椅上坐下。 她的步伐很缓,痞子谭一见她来,嘴立刻憋着不说话了。 第3章 九环玉匣 这女人气场强得骇人,她落座,对面的痞子谭也就没再敢骂,但这人嘴欠的很,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哟,玉京子您可悠着点儿,虽说这中原颖甘堂是个好地方,但保不齐人陈肆没那个心思跟你秉烛夜谈。” 这话里有话,意思我听明白了,不过回想刚才确实有点儿奇怪。 陈肆跟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他的性格我还是很清楚的,这人的领地意识很强,有次捉迷藏我溜进他屋子,不小心砸了他的积木,还没等我道歉他就已经哭得泪人一样了,害得我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被外公抽皮带。 刚才那女人能随意进出四哥的房间,四哥并没有发作,且似乎已经是默许过的,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听痞子谭这么说,陈肆也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冷笑一声:“谭裘,你来中原是客,我这个做主人的无论如何都要给你几分薄面,但你应该清楚,我是在给谭爷爷面子,不是给你的,这些年你在外边的勾当,抖落出来,足以让谭季晚年不宁,说话前,你最好自己先掂量掂量。” 痞子谭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玉京子这个绰号让人听了不寒而栗,也唤起了我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我外公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就经常提起一句话“湖畔柳玉京”。而且这个家族的风水师似乎都不太喜欢长年在同一个地方呆着。 1930年时柳家祖辈路过中原,觉得这里有黄河川流不息,对靠水做买卖的他们优势很大,同时柳家祖辈也不再想过那种走街串巷的买卖,于是准备在中部地区扎根。 结果天不遂人愿,1942河南大饥荒,还没安顿下来的柳家人又开始收拾行囊,被迫逃荒南下,最后终于在岭南沿海地区安顿发家。 “玉京子”在行内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绰号,当年第一代“玉京子”柳三水,靠着多年透彻的研究,传闻不借助罗盘也可在海水卷起的风暴中准确定向。 如果这个女人也被称作“玉京子”,不知道会是第二代还是第三代。 我一边想一边揉着自己已经开始发麻的双腿,本来还想听听他们说刚才那什么钥匙的事,结果这会儿腿麻得站都几乎站不住,索性不再偷听了,慢慢往楼上挪。 我倒不担心四哥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外公是个守规矩的,他教出来的几个徒弟多少年也都循规蹈矩地办事,我也不是个没道德的人,做这行生意很多都要涉及到屋主的个人隐私,不听也罢。 关上门,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我把行李箱打开,开始归置衣物,我把经常需要用的充电线抽出来准备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握住抽屉把手猛一拉,没拉出来。 这抽屉是锁住的。 我蹲下身,又晃了晃把手,排除了抽屉从里面被卡住的可能性,我转蹲为跪,趴在地上看见了一个明显的锁孔。 这种偏老式的柜子很多都会带锁,这只木柜子的制作特色,看起来倒是很像我外公老宅里的风格,外公去世后老宅就没人住了,里面那些老古董大多都被四哥搬到铺子里用了,有很多物件确实不错,投入使用还能延长寿命。 第3章 这件红木柜子,应该也是从老宅里运出来的一批。 只不过这只柜子为什么现在还上着锁呢,难道是我外公锁的?如果是我外公锁的,那钥匙搬家的时候肯定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我用手拨了拨锁孔,是早期的普通一字锁,这对我这种经常把玩各种机关锁的人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盘腿坐在地上,拿包翻出来一根极细的铁丝,铁丝明显比普通的铁丝要细很多,我将它在手里弯出一个弧度插进锁孔,头靠在柜子上,柜锁里发出的各种声响瞬间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忘了说,满月宴抓周我放着大钞不要,抓着一只榫卯结构的积木死活不放手,从那之后,我外公就会给我看各种各样的机关图纸,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有榫卯木结构,也有现代钢结构。 我听到咔地一声脆响就拔出铁丝,柜门就完全松动了。 锁这玩意儿早就是我三岁玩过时的了,玩这东西刚开始只是为了打开那一刻的成就感,后来我为了增加难度,开始限制开锁时间,开一只普通挂锁,最慢不会超过15秒。 我把铁丝揣兜里,拉开抽屉看。 里面放了一只体积不小的匣子,不过外形实在有点奇特,匣子好像是用一整块玉打成的,上头还带着老泥,纹路雕得很细,不像俗物。 我对这玉不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匣子前挂着的九只银环,这九只银环收尾缠绕收拢,和普通的九连环很像,但你只要往细里稍微看一看就能发现不同。 正常的九连环,取下前面的环是为了解开后面的环,环环相扣,首尾呼应,但是这只匣子上的九只银环,本该是前端的部位无法取下,头部是完全陷入玉匣锁孔的,而后端的部位同样,也是陷入另一只玉匣锁孔的。 但这样一来,不就成了死环了吗? 玉匣入手冰凉,我伸手将匣子从抽屉里掏出来,仔细捧在手中端详,银环上雕龙画凤,很难想象,铸造这个玉匣的工匠究竟是怎样雕出这么细致的花纹的。 这看着是个老物件,不知道外公当初是怎么收来的,在我所经受的教育体系中,没有解不开的锁,也没有破不开的机关。 我有了兴致,用手托着玉匣从地上站起来,灯光一闪,我猛然发现这玉匣底部有一些不太寻常的地方,于是我将桌上堆满的字画推到一边,把匣子放置到桌面上,拉开那种老式的绿顶台灯,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上开始研究。 我翻开背包拿出那种小型手电和一只扁铁盒,一手扶着玉匣子,一手开始用手电一寸寸地往下照去,匣子的玉质相当通透,是将一整块玉内部掏空、雕刻而成,透过手电光,能清晰地看见匣子里装了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必须要打开来才能看清楚。 我放下手电,把匣子微微举起看它的底部,一看之下我就明白刚才并不是我眼花。 打造匣子的工匠给匣子底部另外开了个槽,淡黄色的液体盛放在玉匣底部,液体里居然还有金色的沉淀。 嗯,这又是个什么设计? 第4章 几种推测 一般来说,上锁的东西都属于那种比较珍贵的类型,当时我有几种基本推测,我写在这里,以帮助之后的理解。 第一种可能,玉匣的主人压根就不希望百年之后有人将玉匣打开,所以才做了这九只银环锁。九环锁前后端都卡死在匣子内部,构成一个死环。 但这种想法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如果这东西真的珍贵到不能让人触碰的地步,那玉匣的主人何不直接当即销毁它,还费尽心机多此一举把它封到一只易碎的玉盒子里,这不自讨苦吃吗? 接下来要说第二种可能,玉匣的主人希望在百年之后有人能发现这只玉匣,并将它打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玉匣之内的东西,只有会解这九环死局的人才能把东西拿出来。 可是如此一来,就有了新的悖论。这个人为什么要选择玉这种易碎物品作为承载珍宝的器皿,他不怕落到哪个大老粗手里,打不开就直接摔了匣子吗? 要换做我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全天下只能供一个人发现,我当然会选择更加结实的材料,至少也得是摔不烂的那种。 想来想去,无非也就这两种可能性。 我摸着玉匣的底部,开始将目光集中在下方的凹槽,我开始猜测底部淡黄色液体的作用,古时候打造这种精致的玉器费时费力,工匠不可能有那闲工夫,闲得无聊特地在底部开这么个槽。 所以这个槽的存在必须是有一定意义的,我不觉得仅仅是为了好看,磨成的金粉我是见过的,这淡黄色液体里的金色沉淀对比金粉,我觉得更像是提取出来的什么金属物质。 我用笔戳了戳太阳穴,脑子过载有些发烫。 等等,金属物质? 既然玉匣原主敢用玉这种易碎物作为承载器皿,那他必定有别人不敢砸碎这匣子的绝对信心,所以为什么他会那么笃定,几百年后的人得到了匣子后却不敢暴力拆卸呢? 我想起来一个案例,以前看外公收藏的古代墓葬构造图时,有些墓主人为了防止陵墓被盗墓贼暴力强拆,就会在最外层的墓墙里灌上一层煤油。 造墓的工匠在墓壁上打出来很深的沟壑,再把极为活泼的金属压成火珠放进油里贮藏,墓室内部空气稀薄,一旦墓室被破坏,外界的空气倒灌进墓室,这种活泼的金属就会自燃爆炸,被烫到至少能脱一层皮。 这是最基础的机关,我又抬起玉匣看了看,心说这不会就是煤油之类的东西吧?也不是没可能,如果玉匣主人手段够狠,为了不让多余的人看到玉匣内的信息,他完全可以制造那样的机关炸毁玉匣。 我不准备自己瞎琢磨了,反正不管怎样,匣子肯定不能用蛮力开,我翻开手边的扁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排工具,有由细到粗排列的铁丝,也有弯成特殊形状的线,小钳子、比普通型号要迷你很多的螺丝刀。 这些都是我从小到大根据遇到的机关锁总结概括下来的特殊工具,这世界上出现过的小机关,基本上没有这些工具打不开的。 我用最细的丝线探进上端的锁孔,同时将耳朵紧贴在匣子上听动静,丝线大概进到一公分时就碰到了东西,我轻拨丝线,闭上眼开始听锁孔内部的响动。 刚听了半分钟,心底就一沉。 我意识到,在我这十几年的研究历程中,从没听过这种机栝的声音,记忆里更是找不出和其相似的声音,我可能要问问四哥,看他认不认得这只匣子。 说干就干,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玉匣出了房间,一楼只坐着那个田雨青和玉京子,两人在闲聊喝茶,大胖子不知道哪儿去了,四哥仍在主位上用茶水淋他的茶宠。 我攥着玉匣下楼,躲在屏风后冲四哥招了招手,四哥放下茶,我便把他拽到屏风后,从背后拿出匣子。 “你这个是什么年代的匣子?”我问。 四哥看见那匣子的刹那间突然呆住了,他是真正的怔住了,随后瞳孔都瞪大了几倍,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玉匣,在微微颤抖的手里上下翻看。 我看着他的反应更加奇怪了,心说我外公不知道带你见识过多少好东西,比这好几倍的文物你都去近距离鉴赏过,这一个破盒子就把你馋得走不动道了? 四哥拽住我,声音意外压的很低:“你哪里来的这东西?” 我很疑惑,怎么难道他不知道柜子里有这么个匣子? 我指指楼上,还不等我说话,就被人用手像拨小鸡仔一样拨到旁边,我被推得趔趄了下,看着浑身冒着烟味的痞子谭从身边走过,他瞥了我一眼:“小孩儿靠边儿站,让你叔叔我看看这是什么。” 妈的,我跟他也就差不到十岁,搁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痞子谭眯起眼睛只看了一眼那匣子,又睁大眼确认了下底部拓印的款,大骂了声:“操,这是真钥匙,这玩意儿他妈的怎么在你们这里?”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能让西南中北四方堪舆师头目在意的能有什么正经东西?要早知道这玩意儿就是他们口中的钥匙,他妈的打死我我都不会选这时候下楼去问四哥。 四哥抬头深深望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不对劲,我当时还太嫩,无论是思想还是计谋,所以只当他在无声地骂我,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个眼神怜悯得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我将会遭遇的一切。 痞子谭似乎对鉴赏古董很有一套,他接过四哥手里的玉匣,不知道就从哪儿摸出来一只放大镜,大步流星走到灯下看,堂下田雨青和玉京子也放下了手中的茶,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四哥扯了我一下,低声问:“东西你哪儿来的?” 我冤得要死,连忙解释道:“我房间里那个上了锁的红木柜子,柜子打开它就摆在里面,我解不开,还想问你是不是我外公收来的。” 四哥摆摆手,看着远处的三人吸了口气,在我耳边沉声说道:“小兔崽子可真会给我找事儿,待会儿你一句话都不要说,之后不管他们怎么问你你一定都要说是捡来的。” 第4章 “还有,你学过机关术这件事绝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第5章 无解 我是个低调的人,就算四哥不叮嘱,我也会自然地避而不谈,外八行最缺的就是精通机关的大能,哪怕只会个皮毛都会经常被人叫去做事,更不用说我这种一学就是十几年的了。 不论是外公还是四哥,他们都在我入不入行这一问题上想法完全达成一致,因为我很容易把某些问题想得简单化,而且外公认为有时候我并不注重细节,这在相宅上明显有相当大的劣势。 我默默退回到屏风旁,低着头不说话。 痞子谭想必是经常鉴定古玩,看了两分钟就把匣子重新捏到手心,收回了目光,他冲四哥阴险一笑:“这东西在海外倒腾了那么多年下落不明,每次我们去找,它都会再度消失,怎么会落到这么个小屁孩儿手里?” 他恶狠狠地说:“还是说,你们甘家想独吞?!这匣子里的东西说不定早被你们调换过了!” 我气得牙根痒痒,可四哥对他咄咄逼人的质问毫不在意,走到他身边,掌心不知道怎么的往上一翻,再转眼,玉匣已然被四哥拿在手中: “痞子谭,你可别长了一张嘴就含血喷人,难道东西在我甘家就一定能证明是甘家找到的?万一是哪家喜欢翻搅风云的,偷了匣子藏到我甘家来诬陷好人呢,你瞧瞧这上头的九环死局,我甘家无论是奇门遁甲还是墨家机关术都是一窍不通,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大师能破解它。” 这一通指桑骂槐,我心中感叹,近几年四哥嘴皮子练的不错,比我可强太多了。 痞子谭听了,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四小子,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盒子在你这儿出现你就脱不了干系,这东西我亲眼看见是你兄弟带过来的,你以为我眼瞎了?!” 痞子谭说着就要走过来拽我,伸出的胳膊却被我四哥一把薅住,毫不留情地往前一推,痞子谭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被自家带来的伙计扶住才勉强站稳。 “这孩子刚回来不久,你把一个外行拉扯进来,这不是做事的规矩。”四哥笑了笑扫视了一圈把门堵死的伙计,他背手挡在我身前,像一堵铜墙铁壁。 痞子谭看上去又想发作,四哥挥手打断了他,抱起拳来: “我师父隐退多年,他老人家过世后,诸位每次前来做客我都以礼相待,扪心自问并没有开罪过各位,既然这匣子出现在甘家的地盘上,我自然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你们之前说的地方,我可以去,” 祸是我惹出来的,他的话我听出来了,这几个突然造访的人很可能是为了某件事情,特地来请四哥出山,因为甘家的后代算来算去也只有我一个行外人,外公的手艺都传给四哥了。 “但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你们如果拿甘家的孩子开刀,我敢保证你们迈不出这里半步。”陈肆说。 我外公甘如魁是颇为出名的中原堪舆师,他给人相宅从不因名声摆架子,整天乐呵呵的很是平易近人,教的几个徒弟打小也都多少传承了他的作风。 如果不是事情真的触及了底线,他们几乎不会放出这么狠的话来。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不太好,倒不是害怕自己会受到伤害,更多的是懊悔我给四哥带来的糟糕局面。 这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没有打开那个柜子,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痞子谭听见四哥这么说,气焰反倒退了不少,闭上嘴不敢同刚才那般嚣张了。 穿着旗袍喝茶的玉京子终于开了口: “谭裘,差不多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不管这匣子怎么来的,终归现在回到我们手里,我劝你把那满脑子的阴谋收一收,九环一旦被打开就还原不回去了,如今匣子完好无损,就没有被调换的可能。” 痞子谭冷哼一声:“就这么个破匣子,还让我们大老远地跑来一趟,里面的东西必须有我们谭家一份,田雨青,你那边有没有会解这匣子的人?” 田雨青很讲究地戴上了手套,四哥才把匣子递进他手里,他两手托着匣子上上下下地看。 我看不出这个人的心思,我们和他们家生意来往是最多的,这些人通常性格内敛,办事很讲规矩,甚至会到钻牛角尖的地步。 末了,我听见田雨青叹了口气,他将匣子两手摆在红木桌上放好,把眼镜摘了摇头说:“田某惭愧,这玉匣制作精妙,其中机栝设计之复杂,完全解开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玉京子放下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的目光似乎往四哥这里扫了一眼,但这举动被她做得相当自然,她说:“连你这见多识广的人都说解不开,想来这世上应该没人能解开了。” 田雨青却微微抬头,感叹了一声:“若是如魁爷爷还在,兴许还会有些法子” 他说完,目光往我这里望了一眼,眼神是温和的,这样难得表露友善的眼神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这个叫田雨青的可比只知道骂骂咧咧的谭裘招人待见多了。 四哥长呼了口气:“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去一趟东边了,说不定阴婆子那儿能有什么办法。” “阴婆子?”谭裘冷哼,“他家有没有后代还两说呢!这么多年也没人打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一堆神经病,跟死了一样。” 他说完这个,惹得气氛一阵尴尬。 “妈的,商量商量,商量半天也商量不出个结果,不就是开个破盒子,里面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谭裘突然发作,上前抢过桌子上放置的玉匣,“老子直接给它砸了,里面的东西咱们仨一人一份!” 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如果我刚才猜的没错,这匣子经历千百年也没被人砸掉,那它本身必定有些什么不可以暴力拆卸的原因,想着我就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被我四哥挡得严严实实。 谭裘刚抬起手,玉京子就站了起来,凤眼轻挑,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十足:“老祖宗的东西,是你说砸就砸得的?” 我震惊地看着她信步走到谭裘面前抢过他手里的玉匣,眼神硬生生将谭裘盯得不敢动了,紧接着玉京子不知跟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再抬起头时,谭裘就吞下了怒气,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陈肆!今天我那边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掰扯了!总之总之,你们赶紧准备准备,过两天我们就出发,这匣子肯定跟那地方有关系!” 我看着伙计们把门一层一层地打开,然后招呼谭裘出门,心里却不由得佩服玉京子那女人的手段,谭裘那样的人继续呆在这儿显然对事情的发展不会产生什么好作用,赶紧把他打发走是非常正确的。 第6章 动荡的开始 谭裘走后,四哥就用五十块把我也打发走了,我揣着钱当然十分乐意,连忙跑去十字路口的小摊上喝了一碗凉粉,然后又转去超市买了几只牙刷。 从超市往回走就看见一整条生产街都支上了卖年画对联的移动摊位,河南最不缺的可能就是人,县里每年都是这样,元宵节还会摆一条街的灯。 我司空见惯地被拥挤的人群推着往前走,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踩了我多少次脚,搓了搓手抬起头,天上飘下来几片雪花,还真有小时候过年那味儿了。 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忆,铺子那边就有伙计奔着来找我,他停在我面前喘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只大红包给我:“甘小小公子这是老板给您的压岁钱,老板要出差去了,大概个把月,就没办法陪您过年了,伙计都在铺子里,您随便差使。” “啊?怎么这么急,不是说过两天才走吗?”我有点措手不及,开始变走为跑往四哥的铺子赶。 伙计跟在我身后叹口气:“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嘛,这能跟着谭老板和田老板做的一定是笔大买卖,听说还是上头派人特地来请的,那派来的车我们这小县城的压根没见过。” 我不再跟他侃,一路狂奔抄近路,结果还没拐进小路就看见从另一条街上行驶过去三四辆红旗车,我很想追上去,后来想想,或许当时我就应该追上去,说什么都不能让四哥去蹚这浑水。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仅靠我当时的能力,根本无法改变。 车的影子在我的视线里缓缓消失,我站在那儿盯着那些车的车尾盯了很久很久,我不理解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连饭都吃不得、连年都不让过完,我的心底生出来一丝对这行当的厌恶。 伙计冻的直往手心哈气,他拽拽我的袖子:“您看这雪也大了,咱们还是早点儿回去吧,老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您不用太过担心了,哦对!那只匣子老板给您留下了,在后院放着。” 我对他点点头,把飘到九霄云外的自己硬拉回来,跟着那伙计回了铺子,想着既然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是这个匣子引起的,那将它打开说不定所有事都会迎刃而解。 回去的时候堂前几个伙计还在打扫那些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我几乎没做停留,绕过堂前的屏风打开了不起眼的一扇侧门,往后院走。 第5章 玉京子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四哥一起走的,说实话我觉得他们挺登对的,称得上郎才女貌,能随意进出颖甘堂老板的屋子就能看出四哥对这个女人态度不一般。 而且,我真的很想要个漂亮嫂子。于是我暗下决心,等四哥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俩加把柴。 后院显然已经很久不住人了,枯叶落了一地,我前脚刚踏进去,就看见坐在院子石凳上给自己泡茶喝的田雨青,他套上了很厚的羽绒服,这人气质跟那建国之前的知识分子有一拼。 “你还没走啊?”我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说完才发觉这句话里无处不透露着大学生的清纯和愚蠢。 田雨青老练地烹茶、沏茶,听见我的话,他笑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放心,待到合适的时间我就会离开了。陈肆平时都是这么教你的?他喜欢一句话反复斟酌着说,你倒是挺直白。” 我见他没恶意,就自顾自走到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田雨青给我倒了杯茶,我自然地接受了,对于我这种不懂茶的人来说,怎么喝在我这里都是没问题的,田雨青应该也不会跟我计较,不过也难说,毕竟他家规矩忒多。 在雪天里品茶,还挺有雅致,只是如果此时有只火炉就更好了,那我就能在火上烤个红薯、橘子什么的。 田雨青倒没有谭裘那种老派当家人的装腔作势,他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赞道:“陈肆收的信阳毛尖味道确实不错,难怪他平时老是泡这种茶。” 我砸吧砸吧嘴:“你喝的不会是他压在柜子最底下的那几只黑盒里的吧?如果是,那你惨了,他回来一定会把你打进地里。” 田雨青端起茶,却没有第一时间送到嘴边,反倒是颇为轻松地笑了起来,他将目光移到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上,半晌才问:“你外公真的什么都没教给你?” 我想起四哥走之前的叮嘱,边喝茶边摇摇头,以此来掩饰我撒谎的心虚。 我知道,田雨青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般这种在行里混久了的,判别一个人是不是撒谎基本只需要一眼,我这样的愣头青,正面刚肯定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令我意外的是,田雨青没有以这个问题开头来刨根问底,他更像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结果是什么,他伸出两只手将九环玉匣托出来,放在石桌上。 田雨青问我:“那可以告诉我吗?从这个匣子上,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眼神飘忽了半秒,这半秒钟我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几十条之前我所思考过的信息,由于外公觉得我不够仔细,所以我从小都在经受观察类的周期训练,如今就算再粗枝大叶也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细节。 但我决不能将我的想法一股脑全说出来。 于是我歪头看了看那玉匣,磨磨唧唧半天,说:“玉的,不太大,花纹很细腻,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东西,感觉像纸张什么的,也有可能不是纸张,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胡说一气后,我故作很期待地看着田雨青,见他重新将玉匣放回了木盒,叹了口气:“除了一副好皮相,如魁爷爷的其他天赋你是一点儿也没有遗传到,看来他不让你入这一行也是对的。” 天赋?我遗传我外公天赋可多了。我内心对能瞒过这种老油条沾沾自喜,成就感倍增。不过我也注意到了他话里不自觉透露出的讯息。 合适的时间?什么才叫合适的时间? 田雨青说:“回去休息吧,听谭裘说这匣子是你拿出来的,这就证明这个年你是无法像之前一样度过了,所以,珍惜你现在的平淡生活吧。” 第7章 奇怪的队伍 四哥不在,我把房间门从里面反锁,躺倒在床上,我开始回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那只九环玉匣,实际上田雨青让我仔细看第二遍时,我确实发现了一些第一次没能看到的东西。 匣子的右侧面浅浅地用颜料涂了一层画,但是我第一次观察时并没有注意到,所以我猜测那应该是一种特殊的颜料,只有自然光照射至某个角度时才能显现。 画上的内容很好懂,画的是一支庞大的军队往冬日的林海中前进,让我感到震撼的是,这支军队无法想象的庞大,以至于它的尽头完全融进那片林海,换句话说,根本看不到头。 不仅是军队,那片林海也有些文章。如果这描绘的是中国的疆土,那绝对是一处很有特征且不会在短时间内消失的特殊的地点,景物都很有特色。 导致我直接自信地排除了中原和南方地区。 除了这张我忽视的画,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语,我希望从这些没头没尾的语言中找寻到一些事情的线索,以及这些人的突然到访,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注意到,田雨青和我的对话中说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合适的时间。 那什么才是合适的时间? 我很奇怪,不知道田雨青究竟指的是什么,但他又不肯明说,之后的两天我冥思苦想企图从他嘴里套出来一些东西,可每当我准备开口,发现光是从气场上,我就已经输了。 一周之后,没有消息传回来,四哥的铺子很快到了歇业的时间,相宅这种专业性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就把店铺的账本算算,还得帮着伙计置办年货,过年前两天忙得不可开交。 田雨青还是住在铺子里,每天就知道泡茶赏雪玩手机,要不就是盯着外头那些小屁孩放摔炮玩,看着我们忙来忙去,他倒是清闲得要命。 我费劲地踩凳子贴春联,田雨青就坐在铺子里打游戏,第一次看见他打游戏时我还有些惊讶,怎么他们这种老顽固家庭出来的孙辈,居然还玩这种与时代接轨的游戏?他说我不懂,这叫与时俱进。 贴春联我懒得搞浆糊,直接拿透明胶带粘,当我贴好最后一个透明胶带,田雨青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下意识把动作放到最轻,竖着耳朵听。 对面的声音听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四哥,对面人说完一段很长的话后,田雨青的脸色就莫名开始变得严肃,他冷着脸回:“知道了,我会在三天之内赶过去,麻烦你们提前给我放行。” 这人终于要走了? 听上去对方的事情应该很急,本来田雨青终于要离开,我合该把珍藏的炮仗全拿出来撵瘟神用,但我的预感告诉我,对面的人很可能是我四哥,或者应该也是跟四哥有关的事。 田雨青站起身,冲我说:“贴完这一个就别贴了,去收拾收拾,这个年过不成了,我们要去一趟甘肃,你四哥那边出了点儿事。” 他语速很快,并且三言两语就讲完了目前的具体情况,语言非常简练,简练到我不用思考直接就能了解到关键词去甘肃、四哥出事了。 通常一个人语速突然变得很快的情况下,那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紧迫的事情,需要快速将这些信息向外输出。 接下来的时间,田雨青一直在铺子里不停地接打电话,就光算我听到的,他最起码打了二十多个,从电话内容来看,四哥好像被聘请去了甘肃的一个什么地方,而且这个地方绝对和这个玉匣有关。 虽然四哥的事就凭我这半斤八两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还是以最快速度跑到房间里往箱子里疯狂塞换洗的衣服。 田雨青的意思是四哥那边希望带上我,既然四哥这么说,那过去必然会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想来我随便开柜子就已经给四哥制造了太多麻烦,过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所以这回我异常积极,带够了四天的衣服就拖着行李箱下楼,田雨青刚打完电话,抬眼看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箱子:“你就带这么点儿?” 我心说又不是搬家旅游,还能大包小包地带一千多公里到甘肃去?再说,带多少过去也都是我自己提,四哥相宅很多都在乡下,到时候走土路,我就两只手,又不是三头六臂。 “就这么多,什么时候走,现在吗?”我问。 田雨青笑着看我,微微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行,既然你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他拎起那只装玉匣的木盒,木盒被一把大锁锁住,听他说完那句话,伙计就开始拉铺子的卷闸门。 田雨青把手机装进羽绒服的口袋里,走到我面前,将木盒递到我面前换过我手里的行李箱拉杆,说:“我们要先去东边一趟,再转甘肃,路程有点长,除了在固定的服务区,我们的车不会停,如果你晕车,坐副驾驶可能会舒服点儿。” 没想到这人这么搞,一千多公里开车去,还他妈先要往东边跑一圈,这脚踩油门不都得踩抽筋了,我立刻在脑子里回忆自己有没有带驾驶证,总不能真的让他一个人开一千多公里的车吧。 想到这儿,卷闸门已经被完全拉开了,对面商铺的鞭炮声瞬间放大在我的耳边,一股硝烟的味道弥漫上来,冬日的阳光让我眯了眯眼,看见街上的下一秒,我人都傻了。 空空荡荡的街边至少停了五六辆吉普,清一色都是新车,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颇为老道的家伙向田雨青问好,继而又来朝我示意:“甘小公子好,我还去吃过您的满月宴呢。” 第6章 田雨青挥手打断他:“老根,事情紧急,寒暄就没必要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松了口气,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刻那么感谢田雨青,我就怕这个绰号叫老根的伙计再往下说就是“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小孩子长得真像你妈”这种类似的话。 老根接过田雨青手里的行李箱,对田雨青很恭敬:“您嘱咐的东西都已经置办齐了,最后两辆车不坐人只放东西,大家都在前三辆车,那边传回来信儿了,说情况不明朗,伙计们轮着开车,最快两天就能到。” 我跟着田雨青走到车边,几辆车里都坐了人,加起来目测至少得有六七个,和老根说的一样,最后两辆车只放了行李和一些黑色的大箱子,我的小行李箱在它们中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我心中暗骂,早知道多带点儿东西了。 第8章 阴婆子 我以为田雨青会安排我和他一辆车,却没想到他把我安排去了第二辆车,自己却上了第一辆车,我眯着眼睛偷偷朝第一辆车里望了望,发现车后排还坐了一个老头,胡子都花白了。 我心里奇怪,怎么队伍里还有这样的老年人,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如此颠簸,挺不人道的,不知道是什么规矩。 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第二辆车的后排,这木盒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料打的,沉的要死,我格外小心,怕这只锁不牢固把里头的东西碎了,所以上车十分费劲。 刚把车门关紧,不等我把气喘匀,就听见车后座上有人在拍我肩膀: “hello!你好呀!” 我将木盒放好,侧过身去看,车上还坐着一个小男生,他手里托着一只笔记本,咧着虎牙直冲我笑,看着比我年纪还要小一些,穿着那种带毛领的羽绒服。 我本人不是个外向的性格,大学里参加社团也是混个学分,从没主动跟人打过交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来事儿,只是我懒得去费那个功夫。 这车上的人既然都是田雨青找来的,多多少少都会跟田雨青有点儿关系,田雨青城府深我应付不了,这么个十六七岁的小朋友我应该还可以从他嘴里套套话。 于是我主动向他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甘霁,你跟田雨青他们一起来的?” 小虎牙见我态度友好,愣了下之后嘿嘿一笑跟我握手:“是呀是呀,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是堪舆师,不会看地,是雨青哥哥喊我来帮忙记录的。” 这人瞒不住事儿,我还没使手段他就一股脑全说了,他叫何瑜,是四川“闻必录”何家的重孙辈。 “闻必录”的传说流传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但这个传说本身与这件事没有太大关系,放在这里难免显得冗杂,所以就先按下不表。 何家与田家早年交情很深,而且田家祖上是正统堪舆师,算是最注重记录的,所以很多时候两家通常会一起行动,何瑜是家里的小辈,这是第一次跟着出来,所以才格外积极。 何瑜告诉我,第一辆车上坐着的老头就是笑师傅田笑,田雨青的爷爷,同时还有田雨青的堂弟田听寒,何瑜说自从田笑把事情全部交给田雨青办之后,田听寒就一直不服田雨青,这回还是硬跟着过来的。 那这第一辆车肯定充斥着勾心斗角、酸言酸语,这么说田雨青不让我上第一辆车确实是为了我好,他这孙子做的可没我这外孙子舒服,想着想着,我突然开始有点可怜他了。 车辆上了高速,他们完全跟着导航走,出了河南就直奔江浙,我们车的司机倒是挺和善,很直接地告诉我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目的地在哪儿,这导航是一上车就设置好的。 我自己也开车去过一两次南方,看这路线应该是去苏北地区,何瑜显然比我要放松很多,他拿笔在本子上写了会儿就把椅背放倒睡了过去。 我摸了摸身边留着的空椅子,头靠着窗户思考,上车之前我认真打量过这支队伍,前后的车辆能坐人的位置都是满的,不能坐人的也都用来放行李和那种黑色的大箱子了。 如果是这么安排的话,我旁边这个座位是要给谁留的呢?田雨青说要去东边一趟,是要去找人? 想了半天觉得这样自己瞎琢磨也实在没意思,更琢磨不出个什么道道来。 我也学何瑜一样躺倒睡觉,我没有什么入睡困难症或者认床的习惯,躺倒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颠簸,车辆缓缓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看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了,我睡了大概五个小时,车停在了一条无名巷子口。 “到了吗?”何瑜在后面睡得迷迷糊糊。 我裹紧衣服,感觉有点儿冷,看坐在驾驶座的司机按住耳机听了会儿,随后转头对我说:“甘小公子,老板让您带上东西跟他们下车。”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前车陆陆续续开始下人,最后连田笑都被人背下车坐上了轮椅。 我探头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完全陌生,漆黑一片,偶尔还传来一两声狗吠,我有点发怵,但自动车门已经打开,我只能硬着头皮拎着木盒下车。 田笑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我,我不好意思,赶紧小跑过去:“田爷爷好。” 田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天实在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对从副驾开门下来的田雨青说: “雨青,你先带他过去请人,我走的慢。” 田笑是老一辈的堪舆师,就算只能听见声音也能感觉到对方那种老江湖浑身上下散发而出的压迫感,田雨青走在我前面,我跟着他很快加快步伐率先往巷子深处走。 看隔的挺远了,我才问:“请什么人?” 田雨青没说话,而是等我们又走远了些,他才从兜里掏出烟点了起来,同时也给我递来一根,我不抽烟不喝酒,于是摆手拒绝了。 他叹了口气,边往前走边说:“我们手里有个上面指派的考古工程,和你手里的匣子有关,这个工程的考察价值非常巨大,具体的事情我一会儿再告诉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田雨青吸了口烟:“你外公跟你提过五师之一行踪不定的阴婆子吗?” 我一愣,他没想让我回复就继续说。 “你四哥前几天作为第一支队伍探入那个墓葬,带下去了很多人手,但他们队伍里的学者现在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问题,我们作为后续补给队伍,需要送一些懂行的高手下去解决。 “玉京子在全国遍寻无果,近期却在江浙一带听说了阴婆子后人的传闻,后来派人去找,算是模糊标记了一个他经常活动的地点,阴婆子虽不正统,可在五师之中造诣名列首位。” 田雨青把那根烟吸完,扔到脚下碾灭,他回头对我说: “这个玉匣和陈肆目前正在面对的那个困难史无前例,所以我们必须去请人帮忙。” 第9章 五师 我们家没有什么族谱,对于外公家里这门手艺的来源,仅限于外公和外公祖辈的口口相传,外公祖上曾经是个无比庞大的家族,听他的描述,人丁最兴旺的时候甚至堪比红楼梦里的宁国府。 这些往事的年份如今已经不可考了,况且他们当时搞的东西似乎和皇陵墓葬有些关联,不仅要精通周易,还要具备为帝王解惑的本事,所以很多东西都是不允许史官记录在案的。 听我外公讲,甘家的祖师爷当年是京城里有名的堪舆师,而与他齐名的还有另外四位堪舆师,他们有各自擅长的方向,相互熟知且彼此尊重。 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朝代更迭,也或许是志向不同,这如同传说般的五人各奔一方,在漫长的岁月中培养形成了东南西北中五方地界,行内人统称“五师”。 其中阴婆子就是最后落在东部的一家,但是我记忆中外公对他家的描述少得可怜,我唯一还记得清的,就是外公经常拿他们家的鬼故事逼我睡觉,以至于我一直以为阴婆子是外公杜撰出来专门吓我的。 我对这种陈年旧事是最感兴趣的,于是快步走上前问:“怎么,阴婆子他们家的人很难请吗?” 田雨青笑了笑:“阴婆子家姓路,他们家没有固定的店铺和生意,听说最困难的几年连一袋米都买不起,他们什么事都能置之度外,和另外四家基本没有牵扯,这样没有欲望和弱点的人反而是最难打动的。” 说着,我们就走到了一栋微微亮着灯的老旧建筑前,我打量这栋建筑,建筑是单独立在一边的,像是那种已经破败很多年的烂尾楼,三层的建筑只有一层有火光,实在有点奇怪。 想到这儿,我已经快速脑补了几个经典恐怖片。 田雨青率先走上门前的石头台阶,将颤巍巍掩住的老式木门推开来,我的目光穿过他,定格在屋里摆放的东西上,一阵阴风吹来,我立刻打了个寒战,脚步往后退了退。 如果我是自己来这儿,一定会被吓疯。 一层建筑的屋子里正对门放着张红方桌,方桌后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女人用她纤细柔软的手指慢慢扣响桌面。 第7章 田雨青依旧站在门前,他不动我也不敢动,即使是站在风里我背上的冷汗还是淌个不停,不知道这么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多久,田雨青终于给我在背后打了个手势。 他的手势没有太复杂,我一下就明白了,意思是让我先走,这么好的事儿我肯定头也不回就往过来的路走,而且越走步伐越快,反正过来的路只有一条,应该很快就会跟田笑老爷子汇合。 我走了将近十五分钟,累得半死,停下步子在原地歇了会儿,抬起头时面前出现了一条分岔路,我脑子顿时嗡得一声,浑身的疲惫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前面提到过,由于外公强压式的周期训练,无论到任何地方注重细节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所以虽然一路过来时我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田雨青聊天,但幼时养成的习惯几乎是在逼迫我去记忆路线。 我能笃定,田雨青把我领上这条路时,巷子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没有任何分岔路,而现在却凭空多出一条路来,还在这漆黑的荒郊野岭,巷子都是一栋栋烂尾楼组成的,狗屁地方连个灯泡都没有。 我真想骂人了。从前外公相宅遇到过的诡异事件也不少,但鬼打墙对他们那种能人异士来说倒不至于大惊小怪,但是对于我这种对占卦易学一窍不通的人来说,这是致命的。 我能在里头绕一辈子出不去。 “诸位爷爷,我也没打扰各位休息啊,怎么就给我变了条路出来?”我苦笑。 这两条路我都不敢走,索性我就抱着木盒,一盘腿坐在了路当间,心说大不了谁也别想好过,我哪一条路都不走,咱就坐在这儿等天亮,田家肯定会发现少了一个人,我等他们的伙计来找我。 自己单独呆在这种鬼地方也是一种别样的折磨,四周黑得一塌糊涂,怀里的木盒也开始变得冰凉起来,坐的时候长了,我一度产生了幻觉,感觉面前那条路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等等!我用手猛地揉了揉眼睛,眯起了眼睛仔细看,面前的那条路的尽头确实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手上还拿着只翻盖打火机。 鬼应该是不会用打火机的。 我马上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及身上的泥土,冲路上拿着打火机的那人喊:“哎!你好!看得见我吗?” 那人看见了我,右手举着打火机慢慢朝我靠近,左手似乎还掂着什么东西。 等他彻底进入我的视力范围,我就发现,他手上掂着的是一兜用塑料袋装着的小笼包,一边走着路还不忘一边往嘴里塞热乎的包子吃。 这个时间吃包子,嗯,是个不错的饮食习惯。 这人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穿着成套的小棕熊睡衣,可见江苏的风土养人,他皮肤保养的很好,至少我感觉比我自己要嫩上很多,巴掌大的脸上贴了半张像纸一样薄的什么东西,打火机的火光太弱,我也看不太清。 他自然地冲我笑笑,并不感到奇怪,接着就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包子扔给我:“吃着,热乎的。” 我堪堪接住他扔过来的烫包子,就见他路过我,嘴里哼着歌顺着那条路继续往前走,我连忙跟上,问:“请问,您是这里的住户吗?” 他嘴里叼着包子,嘟嘟囔囔的:“别问那么多,你们来太早了,还带那么多人堵着,叽叽喳喳的大晚上还不让人清净。” 这人说话没头没尾,但从他的话里我能听出,他似乎是在抱怨田家的车队来得太早,至少,他应该是知道我们要来这儿的。 都说阴婆子的后代稀少,难道除了刚才那个女人,我面前这个人也是他家的后代? 跟着睡衣男,只花了十分钟不到就又回到了那栋鬼气森森的建筑面前,烂尾楼的门已经敞开来,田笑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田雨青正焦急地准备打电话,看见我,他明显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又移到睡衣男身上,缓慢地放下了拨号拨了一半的手机。 田雨青走到我面前:“巷子只有一条路回去,你跑到哪里去了?” 睡衣男在一旁插嘴到:“不好意思,我出去买了个包子吃,出去得急,忘记把东西收起来。” 还不等我解释,就见那睡衣男伸着懒腰随意地跨进烂尾楼的门槛,绕到红木桌后,用两指死死扣住桌后“女人”的下巴,手心往上一抬,那“女人”叩击桌面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身体也像没了生气往一旁栽倒而去。 睡衣男放下包子,把倒在座上的“女人”抱起来,走到烂尾楼的柜子旁,掀开柜帘将它搁置在柜中,然后又将柜帘完全放下来。 睡衣男收拾着桌上的铜钱和卦图,说:“正常情况下,这里的巷子只有一条,不过有些特殊的时候,也会出现两三条的情况。“ “甘小公子,以后可要处处留神,要是误入了死门,就算我过去也没什么可解的法子了。” 第10章 一个错误 我心想我向来做人本本分分,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得罪了谁,怎么这儿就突然冒出来那么多大神,一个个不拿我开涮就心里痒痒,鬼打墙又不是我愿意遇见的,我哪知道你走就没事,我走就多出来一条路。 田雨青终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他推着田笑慢慢走到门槛前停住了,我看田笑那枯槁瘦弱的手,心里升起一种对老人的可怜,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晚年不得安宁,还得亲自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抬头,就看见睡衣男从抽屉里拿出两只搪瓷杯,又用那种八十年代的水壶倒了两杯热水,他端着其中一杯走到门槛边,递给田笑,但是老爷子没接,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僵持了有一两分钟,睡衣男才侧侧身,迎着屋内的光线,笑了笑:“你其实现在就可以把玉匣交给他们,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威胁你,也不会威胁我们。” 田笑有些迟钝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多年之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不是我们早就已经预见到的吗?” 我从话里品出了不对劲,走上前问:“什么是已经预见到的事情?” 古往今来,易学占卦说玄乎点儿是算命,说实在点儿其实就是教人如何趋利避害,通常占出来的卦象都非常晦涩难懂,不是什么人都能解出来的。 我家跟占卦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我一直不太相信这门手艺真的能够看到一个人一辈子的命运,何况这门手艺里还有什么三不看的行规。 睡衣男和田笑保持了一致没有理我,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实在令我不爽,但我知道,站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比我阅历深,田雨青都没有站出来插嘴自然轮不到我,可我还是非常不爽。 田笑依旧看着睡衣男,他的身体稍微挺了挺:“路阿爻,这次你没有选择了,我们也没有选择,到了甘肃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亲自来请你,这都是我们的宿命。” 被称作“路阿爻”的男人收回搪瓷杯放到嘴边喝了口水,我看着他,终于看清了他半边脸上的东西。 那是一种形似皱纸的瓷,这种瓷薄且透亮,上面用朱笔写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咒,几乎已经与皮肤融合在了一起,显得非常自然,符咒从下巴一直蔓延到下眼睑。 我实在看不懂这是风俗还是个人变态的需求,不过哪里的风俗能将瓷片植入面部皮肤?我再一次打量路阿爻,他身上穿着已经起球的睡衣,很年轻,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传人”的色彩。 在这一行的给人相宅,很多顾客都好像自然而然地会对神神叨叨的人给予极大的信任,即使那人手艺不精,他们也会非常信任对方,所以做这行现在很多人为了业绩,就会刻意将自己往那个方向打扮。 比如痞子谭身上挂满了玛瑙翡翠,还有用珠子串起来的大项链,再比如我四哥,他不喜欢往身上挂东西,所以开始研究茶道、焚香,把铺子装修成古色古香的风格。 但这些色彩,在路阿爻身上找不出来半分,他像是游离于这行之外的人,加之他的行为本来就有点不正常,如果我是个外行来找人相宅,我也会觉得他不靠谱。 唯一能让我感到诡异的只有他摆在那儿的瓷偶。 等了半天,路阿爻才笑着抬起头,他坐回桌子后,指了指我,然后对田笑说:“我要找他单独说话,你们应该不急这十五分钟吧。” 我非常奇怪,大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路阿爻要找我说话? 田雨青听到路阿爻的话便抬起头,眼神开始变幻莫测起来,他欲想跨入门槛却被轮椅上的田笑用手挡了回去。 田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转了转轮椅,看着我说:“孩子,我们会在门外等你。” 说完话他就猛推了我一把,我完全没料到一个看上去那么孱弱的老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把我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要是这样头朝下摔死那也太丢人了。 我刚进门,背后的木门就应声关闭,我抬脚一看才发现两侧门后各放置着一只手掌大的瓷偶,它们手上连着线,盘绕到天花板上再垂下来到路阿爻面前,丝线很细,几乎看不见。 第8章 路阿爻冲我招招手,把那杯没人喝的水推到对面的椅子前。 只要是能喘气的,都还不至于让我害怕。 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你要跟我说什么?” 路阿爻已经变得严肃了,但逻辑清晰,他说:“我们的时间不多,我的语速会很快,我会尽量讲的简单一些,所以你需要全神贯注地听。” 我一愣,但是路阿爻没有等我开口,就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来到这里是个错误,我现在有办法可以修正这个错误,这栋楼房的后面有一辆车,我可以帮助你离开,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等等你等一下,”我打断了他,“不是,什么错误,为什么我来这里是个错误?你是不是知道我四哥他们在找什么?” 路阿爻卷起袖子看了眼手表,稍微整理了下语言,问:“你知道你手里掂着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瞥了眼放在脚边的大木盒。 路阿爻说:“他们在调查这只匣子,当然,一部分是上面的意思,一部分是他们的意思。可是据我所知,所有得到这只匣子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本意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没想到那群老狐狸把你忽悠来了,那我就不得不参与。” 我心生疑虑,心说我跟你之前认识吗,我是根正苗红良好大学生,从生下来到现在二十年都在为学业奔波,你参不参与跟我来不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任我,但我并不关心这点。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个选择,是离开这里回河南,还是继续跟着他们走?”路阿爻拿出一个铜板放在我面前。 其实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是一个很好抉择的事。第一,对于这个神经兮兮的路阿爻,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他的部分隐瞒,所以他的话在我这儿只成立一半。 第二,我的内心还是告诉我应该去和四哥汇合,跟他在一起我会比较踏实,况且,现在是法治社会,早就不是从前老江湖威逼利诱那一套了,对于安全,应该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我接过路阿爻的铜板,说:“我要去甘肃。” 刚说完田雨青就推开门:“时间到了。” 路阿爻对田雨青笑笑,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包,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那走吧。” 之后又问田雨青:“你们车上应该有换洗的衣服和装备吧?” 第11章 三袋米 回到车上,我浑身的寒气仿佛瞬间就被空调暖气全部带走了,何瑜已经被我们吵醒了,但他明显没有起床气,反倒非常好奇地盯着刚上车的路阿爻。 田雨青说要请帮手,结果其实就只请了路阿爻一个,我们上车之后车队就掉头重新上了高速,我的心情相当复杂,觉是肯定睡不着了,路阿爻刚才的话给我带来了更多谜团。 何瑜三番两次给我使眼色,他想跟我搭话,但碍于路阿爻也在车上,并且面色不善,何瑜很忌惮他,不敢说得太多。 我捏着手里的铜钱,在指尖转了转,考虑了半天还是打算先问清楚:“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参不参与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之前好像不认识。” 其实就算见过我也不记得了,以前过年来我家走亲访友的人那么多,我为了躲避社交,经常躲在四哥铺子里看电视,谁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路阿爻看了我一眼,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说:“别瞎想了,你不认识我,也没见过我,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你而已,田家知道这事儿,说说吧,田雨青那小子是怎么把你骗上车的?” 认识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知名度,他怎么会认识我的?难道是在学校,还真说不好。不过他这种家族的人,还会像我一样当一个普通的学生吗? 于是我半信半疑地说:“他说我四哥在甘肃遇到了棘手的事,四哥希望我过去帮忙,你知道我四哥遇到了什么事吗?” 路阿爻笑:“你四哥没出事,也没出什么棘手的事情要求你去帮忙,田雨青就编了这么一个简单的谎就把你骗来了,那人很聪明,不容小觑,不过你四哥知道非得跳脚不可。” “你怎么知道田雨青是骗我的?”我问。 冲刚开始路阿爻对田笑的态度,他们家应该和田家也没什么太大的交集,但为什么他会这么笃定甘肃那边没问题? 路阿爻哈哈一笑:“我猜的。” 这一下让我哑口无言,喉咙像是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不过路阿爻很快就又说:“放心,你可以尽情地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如果你睡不着,我这里有一个故事可以讲给你听。” 车队驶上了连霍高速,随着天色逐渐亮起来,空中开始下起了小雨,但车速并没有因此降下来,我同何瑜却完全没有了睡意,因为在到达第一个服务区前,路阿爻跟我讲了路家在七十年代的一段经历。 路家人丁分散,这是他们家里人独特的性格,旁支和直系联系很少。 路阿爻的婆婆路小素思想相当开放,应该可以列为中国第一批独身主义者,她自小就开始独自走南闯北,一身的功夫,所以我觉得她应该算是“五师”中最为神秘的一个女人。 我外公也说过,“五师”有段时间名声打得很响,其实跟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儿没啥直接关系,很大程度上是“阴婆子”路小素的原因,这个女人足够神秘,也足够能耐。 外公说,路小素是那种风筝般的女人,即使男人积了八辈子大德能有机会抓住她的那根线,也只可能够让她回头望一眼。 路阿爻是路小素从车站捡回苏州的,他当时已经两岁大了,不知道是被人拐的还是自己迷了路才在车站流浪,总之他的生父生母已经基本找不到了,这点他没有细讲,我也没有问。 一开始路小素想得简单,可她没想到孩子会那么难养,她很快发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自己随便吃什么都可以,但让一个两岁的孩子饿肚子跟着自己喝西北风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她的生意又完全随心情,没攒下多少钱。路小素年轻时还曾自掏腰包给那些饿死在路边的人准备草席,又去定了个好穴,再一具一具把腐烂的尸体裹进草席背过去,一起埋了。 于是,两年攒起来的那点儿积蓄不到一周就全部花光了。 路阿爻紧了紧睡衣:“那段时间还挺难熬的,冬天里只能喝水裹腹,钱花的太快了,很快连一袋米都买不起了。” “直到,家里来了客人,那人扛了三袋米过来,看上去已经走了很多的路,婆婆很感激他,想留他喝口水,但他放下那几袋米就擦着汗离开了。” 我突然有一种莫名而来的预感。 然后就见路阿爻回头看我:“这个人,就是你的外公。” 外公为人和善,没有田家的算计,也没有谭家热衷的权利,更不具备柳家的狠辣,做事稳当又老实本分,所以另外四家基本上都会找他帮忙,但我没想到,连行踪不定的“阴婆子”都一直和他有着来往。 路阿爻说:“路家从没欠过别人什么,只有这次。” 他又从兜里掏出来另外两枚铜钱,示意我伸出手,我摊开掌心,他把铜钱撒下来,笑着说:“加上刚才那一枚,三袋米换我陪你走三程路,我保你平安,分文不取。” 我还在尽力理解他说的话,旁边的何瑜就猛地拍了我一下,利索地帮我把那几枚铜钱塞进口袋放好,他低声骂道:“愣着干嘛,管他是真是假还不赶紧收着,这么好的机会。” 当时路阿爻还在,我没好意思问何瑜,后来到了服务区他才告诉我,路家给铜钱就意味着,这一单生意他们接手了,并且从现在开始,不论发生任何情况,路阿爻都会以保证我的安全为第一位。 我心说搞那么神秘,不就是一保镖吗? 何瑜骤然轻松了很多,他似乎很信任路阿爻:“有了他,我们这趟可就轻松多了,路家的能耐你没见过,有句行内口诀你听过没?定穴应看九泉路。” 这话我倒是听过不少次,其实就是建国之前相宅看院的顾客流传出来的一套顺口溜,还有人给哼成了曲,民间的版本我很熟悉: 寻龙探墓,觅水去留,立杆观砂,立向指天,金锁玉关走阴阳,定穴应看久钱禄。 但民间流传的版本被人口口相传,传得多了难免出现差错,这个版本曾经误导了一大批人,以为只找水痕、在地上立一根杆子就能找到好阴宅,甚至能探到大墓,其实不然。 我从我外公口中听到的原版,与民间版本有了根本上的变化,这其实是一套分别讲述五师绝技的顺口溜。 第12章 两支队伍? 这套顺口溜原本就不是教人如何寻龙脉探大墓的,但从前确实有许多不入流的盗墓贼信以为真,可那种深奥到有的人倾尽一生也摸不到门路的东西怎么可能全部浓缩入仅仅一支顺口溜中? 这套顺口溜原意其实是分别介绍五师中每一师的绝活,以便人出了看宅定穴上的大事摸不到门路,事实上,我从外公口中得知的原版内容是这样的: 第9章 寻龙谭目,觅水出柳,历甘观砂,立向至田,金锁玉关走阴阳,定穴应看九泉路。 一整套顺口溜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晰,简单来说就是寻龙脉找谭家,他们家招子最亮、最好使;找有水的或者与水有关的墓穴就找柳家,每一代玉京子对于水这种东西都有不可估量的造诣。 我们甘家历代都和土地打交道,我外公早年成天在田里蹲着,所以不管是地上还是地下的东西也最为敏感;田家多年钻研易学占卦,靠一双手掐诀就能定向。 “九泉路”说的就是路阿爻他们家,传闻中他们家只在午夜开张,祖上据说能识鬼差、能同阎王讲生意,传得神乎其神。 这些说法我都当做是一个又一个富有神话色彩的故事,毕竟“五师”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很多事情和技法已不可考。所以这时候何瑜用这么个顺口溜来压我,显然很没有说服力。 车队在豫皖界服务区休整,我上了个厕所回去就看见那些伙计正在对车辆进行检修,他们聊天我就在车边靠着吃饼干,很快就望见老根从另一辆车上下来。 老根招呼了一声:“都仔细检查一下,加满油,我们时间紧迫,任何车辆都不能出岔子,每辆车上坐两个人,白班夜班分配好轮换着开。” “老根,下次在哪个服务区休整?”我们车的那个司机走过去递了一支烟。 老根说:“定边南,在那儿补给,第一支队伍已经找了向导准备深入,我们这边也要抓紧了。” 我移开目光,耳朵却竖起来听。田雨青确实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能信任他了。 这个结论我并不是单靠路阿爻的一面之词得出的,而是田雨青整个人的状态和他的行为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不仅如此,他带来的这支队伍同样也非常奇怪。 一支队伍必定要有一个话事人,按正常来说,如果田笑不在,那么田雨青必定是这支队伍的话事人。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田笑在整支队伍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我能看出来,田笑已经完全被架空了,他似乎还没有我面前的这个老根的话好使,这就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氛围,也是我最疑惑的点。 且不说何瑜跟我聊天中透露到田家两兄弟争家产这件事上,就按一般来说,在正常家族体系中,就算老家主的主动权被下一代完全夺走,但他的地位也不会降低太多,毕竟年龄摆在那儿,伙计们最基本的尊重应该还是有的。 但是在这支队伍里,我却没有看见这种尊重。 那些伙计除了把田笑挪下车,其余就不会做什么了,几乎是让他自生自灭,实在不像是对待“太上皇”的态度,而这情况放在田家这种传统的家族中,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伙计们说话都有意无意地背着我,我听了不大一会儿,老根就拍着司机刻意远离了我,不只是这次,前两次去服务区他们也是这个态度。 我有些不耐烦,扔掉手里的饼干残渣,转过身猛地拉开车门,这举动把后座的何瑜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受不了了,我去找田雨青问清楚。”我从他腿侧将那只装着九环玉匣的箱子拎出来。 路阿爻伸了个懒腰没搭理我,转头靠着车窗继续睡,我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叫他跟我一起,总感觉拉着他会比较有威慑力,但他这一翻身,明显就是再告诉我,别找老子,别耽误老子睡觉。 我也不是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不去就不去,我还不稀罕带他呢。 这么想着,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自信了很多,我提着箱子开始大步流星地往第一辆车走,那气势,何瑜喊了我好几声都没阻止我前进的脚步。 还没靠近车门,老根就拦住我:“甘小公子,您有什么事儿找我就行了,老板们都在休息,长途跋涉的,这时候去打扰他们也不太好。” 这老家伙油腔滑调的,前几次我想看看田家人都在做什么,他也这么跟我说,他很善于用我的个人素质来逼我回去乖乖呆着,要是换作痞子谭那样的早就上去一脚把他车门踹了。 所以这次,我压根就没搭理老根,微微仰头扯着嗓子直冲车里喊:“田雨青!你出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你不跟我解释就要拉我去甘肃,你这是拐卖大学生,犯法的知不知道!” 老根听我这么一喊也有点遭不住了。 正上午的点,外面汇入服务区的车流量增大,一听我说到某个异常尖锐的字眼都开始纷纷往我们车边望,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我上不了车,那我就让田雨青自己走下来。 听车上还没动静,我准备加把柴,拖着长腔说:“你出不出来啊,你再不出来说清楚我就报警了!” 老根一见我要掏手机,神情顿时也有些慌乱:“诶哟哟,小老板小老板,您说这是何必呢这” “老根,”车门自动打开来,田雨青裹了裹大衣从车上下来,他对老根示意了下,“这里我来处理,你做事去吧。” 老根听命离开。 田雨青见我提着木盒,不等我开口,他就笑着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去最后两辆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人多耳杂,我们找个稍微安静的地方聊。” 田雨青手段很强,说话间自带一种儒雅而又不容置疑的气质,我刚才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那点儿自信即刻就消失了,那一瞬间甚至有点不敢跟他单独去车上,换句话说,我怕他谋害我。 我还是提着木箱和他一起上了最后那辆装行李的车,司机从车上下来给田雨青让位置,我绕去了副驾驶,刚坐上车,田雨青就发动了车,慢悠悠地离开队伍往旁边的加油站开。 “该说的不该说的,路阿爻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可以相信他,你们甘家对他有恩,他绝对不会害你。”田雨青说。 “加满。”田雨青下车,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说。 我看着他付完款,加满油后才再次上了车,他挑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把车停下。 我忍不住说出了我猜测的一些问题:“我四哥是不是不在甘肃,你们也不是为了支援我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第一支队伍是什么?” 田雨青点了根烟吸:“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一直在和你四哥保持联系,他没事你可以放心,但是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他顿了顿,吸口烟稍微思考了一下才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这些事情确实有必要跟你讲清楚,但我有个条件,你也看到了,我们带着这些装备却一路畅通,应该明白这件事牵扯很广,如果你想知道一切,你就必须完全参与这件事,在事情结束前,我不允许你再像刚才那样闹腾。” 第13章 大型考古工程 我是个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到好奇的人,能够一无所知地跟着这支队伍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田雨青话说的很绝对,如果我从他嘴里得知一切那就必定要跟着队伍走到底,在这一点上,他的态度很强硬。 但让我扔下四哥自己跑路,这种事我也绝对做不出来。 我妈是个相当有事业心的女人,哺乳期一过她就把我养在外公家独自出去奔事业了,话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她是因为不喜欢我才多年不回河南的。 所以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陪着我的都是四哥,可以这么说,我跟四哥的情感纽带比我跟我妈还深厚。 做够了思想斗争,我说:“我想好了,但你必须对我全盘托出,不然我是不会履行承诺的。” 当时的我对自己有点过分自信和不清晰的认知,我以为我的思维天衣无缝,但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想法有一个很大的bug,那就是我根本没有渠道去印证田雨青的话,所以就算他编造谎言,以我当时的段位也什么都听不出来。 田雨青看着我笑了笑,他把手里的烟掐灭对我说:“你可以放心,我和你四哥做了十年的生意伙伴,你不是这行的人,有些核心的东西虽然不能全部告诉你,但我是不会害你的。” “我会把你能知道的部分告诉你,不过首先我要证实一些事情,”他从兜里掏出来一截铁丝,递到我面前,“用这根铁丝,把你怀里的木盒打开。” 田雨青说得斩钉截铁,我怀里抱着的木盒锁相当老旧,应该是上个世纪的,里面机栝比现代锁要复杂,但对我来说,一根铁丝足够。 田雨青仿佛已经确信我对传统机关术具备很深的了解,但如果他已经确定,那他就没必要再让我演示一遍,我没接那根铁丝,全身依旧保持着警惕。 田雨青随手一摸,从后座摸出来一只档案袋抛在我面前,说:“我知道你会机关术,你没必要藏,你从小到大的所有身份资料都在这里,现在,我只是再确认一下,我要看看你的真实实力。” 我内心的惊讶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脸上的表情,我开始不动声色地翻看那一沓资料,只扫了一眼我就觉察到之前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小儿科,田雨青这样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运筹帷幄。 第10章 我没有理由再拒绝了,于是伸手接下了那根铁丝,快速将铁丝弯出一个标准的弧度,开这种锁的铁丝弧度必须精确到数值区间,之后我便将尾部缓慢伸进细小的锁芯,垂目侧耳听机栝的动静。 一分钟过后,我拔出铁丝:“开了,你要检查一下吗?” 田雨青接过我手里的木箱子,那把大锁已经完全松开了,而且没有任何外部破坏的痕迹,他上下检查了一遍,对我露出赞赏的目光:“名不虚传,甘爷爷把你教的很好。” 我攥着铁丝:“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们接手的到底是什么事?” 田雨青点点头,他拿出木盒里的玉匣让我近距离观察上方的纹路,我趴过去,这一看之下就顿时看出了不对劲,这只玉匣上的纹路与我之前看到的花纹完全不一样了,描述的不是军队,而是蜿蜒曲折不成规则的线条。 “这只玉匣是上个世纪被发掘出来的,后来由于战乱流失海外,被存放在一家叫秋津的日本私人博物馆里,但在1950年前后,它在博物馆里凭空消失了。这是它近五十年间第二次出现。” 什么叫凭空消失了?匣子肯定不会长腿跑,我的猜测倾向于是被人偷走了。 “第一次出现是在山东,被一个干活的农民从地里挖出来了,但是没过多久,那个农民就吊死在一座桥下,位置很刁钻,一位当地的闻必录详细记载了这件事,从那之后,我们的同行就再没有见过这只玉匣。” 根据田雨青的描述,他和四哥初步讨论认为这是一只妆奁,不论是从玉匣底座雕刻的芙蓉和整个玉匣的形制来看,这都更像是女人所用之物,这个结论还是让我比较吃惊的。 田雨青和四哥调查同一件事情运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田雨青追根溯源一直调查到了这家秋津私人博物馆,为此他还动用关系给博物馆打了个电话,托人调出了很久以前的资料。 而四哥则是先从玉匣本身开始着手,他用灯照射整只玉匣,再把灯光关上,反复几次后,他发现这只玉匣在黑暗中所呈现出的纹样与白天时的完全不同,匣子内部似乎涂抹了一种和夜明珠原理相同的材质。 这些杂乱无序的黑点和线条像极了树纹,这让陈肆无从下手,我四哥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有了初步想法他就不会藏着掖着,于是他将那些竖着的纹路一点点描摹下来给玉京子看。 “纹路并不是竖着看的,也不是什么树纹,玉京子很快就认出来了,那是一幅完整的河流图,上至内蒙赤峰下至横断山脉,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朝代的,因为有些河流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田雨青说。 据田雨青说,他们初步推断,那些大大小小的黑点很可能是不同的皇陵墓葬,谭裘得知后立刻通知了一批专业的考古队,对甘肃大通河的一处黑点进行初步实地考察。 而我四哥带队去了横断山脉附近,黑点标记的位置很不清晰,上级考古队希望寻找一名懂行的风水师进行现场定位,这次考古规模相当庞大,被他们称作“九环工程”。 田雨青的故事讲完了,我反应了好大一阵才回过神来,心里出奇地没有恐惧,更多的居然是激动,我居然误打误撞参与了一个国家重点的考古工程项目。 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让他们给我盖个章,学分肯定不少。 “那我能帮什么忙?”我说话有点抖,内心虚得不行,机关这东西我完全是自学成才,跟人家那专业教授级别的比说不定就是三脚猫功夫。 田雨青发动车辆回去,他轻松地说:“你只要跟着队伍走就行了,我本不指望你能帮到我们什么,但从你刚才的表现来看,甘爷爷培养你应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只要你听话,我会考虑带你下去的。” 第14章 目的地 田雨青打开车门,从老根手里扔给我一个黑色背包:“把玉匣装好了,不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匣子,如果你觉得路上的时光太无聊,你也可以尝试破解它打发时间。” 我把玉匣装好,甩上背包走下车,何瑜正站在第二辆车前等我,他笑着迎上来:“朋友,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狠人,收获怎么样?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从田雨青那里套出来了不少东西吧?” 何瑜表面看上去是最单纯的,我其实觉得他并不在意此行的真相如何,他只是在执行一次普通的任务,而过程中的任何细节他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虽然他应该年纪比我小,但说不好他所经历的事情比我要多得多。 “没事,你也不用太紧张啦,你可以当做是一次难得的探险,最多在那儿呆一个月,咱们出去还能搓顿火锅,绝对不耽误你回去上学。”何瑜大咧咧地安慰我。 实话说,他的话也确实有一定抚慰我心灵的作用。 如果在这支奇怪的队伍中交友,唯一能够让我交付信任的也只有何瑜,不仅是因为他更加坦诚,还在于我意识到他干净得与这支队伍格格不入。 前一夜先是跟这些大神们交锋,又是被鬼打墙困住,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较大的创伤,以至于我上了车,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这觉睡得相当实在,从下午直接昏睡到次日天蒙蒙亮,完美错过了服务区和两顿饭,刚醒肚子就开始咕咕叫,路阿爻出了奇的没有睡觉,反倒是一脸清醒地看着车窗。 “你睡觉一直都这样吗?”他冷不丁地开口。 我睡觉没什么怪癖,不蹬人不抢被子也不打呼,可能偶尔会磨一下牙,但是声音基本很小,难道是我这次实在太累,做了什么打扰到他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想给他道个歉,就见路阿爻将目光转回来,一手捞起地上的背包,从里面挑了几只面包和火腿肠抛给我:“睡得太死可不行啊。” 我撕开面包袋:“这个人应该是不能控制的吧。” 路阿爻看我一眼,笑了一下又转头去看窗外。 我顿时觉得自己被藐视了,他这表情简直比痛骂我一顿的侮辱性还强。 何瑜在后座抱着怀里的笔记本打瞌睡,我叼着面包帮他把座椅放平,再将他怀里抱着的笔记本和钢笔放去一边,看着这只笔记本,我有些奇怪,怎么这货对这本子那么宝贵,从我见到他,就没见过这本子离过他的手。 “姓何这小子是老派闻必录的直系后代,老派闻必录将所有见过的奇闻异事都记载在他们的笔记里,他们把那些记载当无价之宝,可不得每天都带在身上。”路阿爻说。 我扫他一眼:“知道你懂得多,谢谢你的科普,但是我并没有多好奇。” 说完我就没再搭理路阿爻,赶紧就着水把面包几口吃完,用湿巾擦完手就拉开黑色背包,将那只泛着白光的玉匣从包里取出来,开始研究起复杂的锁芯。 玉匣的锁芯上下两只,类似九连环的锁,前端完全嵌入两只锁芯之中,这种形制我是头一次见,初步猜测应该必须将整只锁从锁芯里取出来,才可以运用解九连环的方式破解玉匣。 我再次取出扁盒里的细线往上面的锁芯里探,一边用线拨弄,一边闭着眼睛听动静,这有助于我了解锁芯里的机栝,如果我能完整想象出机栝的运行原理,应该就能找到办法。 贴着玉匣听了十分钟,我直起身体晃了晃脑袋,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些声音相互碰撞就像一个人拿着我的头砸碎了无数道石墙,我手里线已经到了头,但线却没有探到底。 这里面的机栝到底有多少层? 我意识到,解这只匣子可能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之前田雨青也没有在危言耸听,这匣子的复杂程度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听出什么了?”路阿爻问。 我深呼吸,组织了一下语言:“非常复杂,我能感受到每一层滚动的铁珠,就像现代的密码箱,那些铁珠就是充当密码的作用,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排列,或者规律是什么,我的线太短了,需要再换新的线。” 路阿爻倒是没有太大反应,他说:“不用着急,你很聪明,说不定到了甘肃你就会有头绪。” 听他语气很肯定,我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我沉下心来,将手里的玉匣重新放回背包,虽说高速路已经足够平坦了,但对于我来说杂音还是太多,我的耳力还没有到超群的程度。 吃饱喝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我又裹住衣服闭上了眼,对我来说,睡觉是人生第一大乐事。 等我再醒过来,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但周围的景色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车队从高速路开上了国道,窗外开始出现低矮的楼房和远处披着零星白雪的山脉。 应该是个镇子,路牌和周围道路上的店面信息让我察觉到,我们已经到达了天祝藏族自治县的某地,但具体位置我不确定,因为在我睡着时,车队就统一关闭了导航,所有车辆完全跟着第一辆车行驶。 车队在山中沿着道路行进,四周的景色正在不停地变换,透过车窗,我甚至都能看见天边出现了连绵不绝的雪山,望山跑死马,不知道实际距离有多远。 第11章 “不是,咱们这还要绕多久啊?要命了,感觉再绕一会儿,我就要吐了。”何瑜打开车窗,把头靠在车窗上透气。 这山路也走得我脑袋犯懵,就摸到后排趴在何瑜身上往窗外张望透气,这点微不足道的新鲜空气对我俩还是有点作用的。 司机看我俩挤在同一个窗户,笑着说:“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我就看见半山腰出现了一排低矮的白房子,院子里已经停了许多辆车,牌照看上去应该都是从各地来的停在这里补给休整的游客车。 车队停下,田雨青下车和老板递了根烟,然后老板就喜笑颜开地挥手示意我们往后院停,路过两人时,我听到他们在用当地话攀谈着些什么,反正我一句没听懂。 路阿爻开始在前排收拾背包,车刚在后院停稳,他就裹着睡衣拎着背包下了车,我和何瑜也开始整理东西,我俩默默拉上了各自的羽绒服,提着行李跳下车。 “这地儿有点偏啊,小甘同学,晚上睡觉可要记得把门窗锁好,不要被鬼抓走哦。”何瑜勾住我的脖子,开始讲各种鬼故事恐吓我。 我白他一眼,把他推开:“我粗皮烂肉,女鬼看不上,女鬼还是比较喜欢你这皮肤细腻型的,放心吧,我绝对躲得远远的,不打扰你们。” “你他妈怎么敢的,丢下我跑你还是不是兄弟?”何瑜打我一巴掌,我毫不示弱又还他一巴掌,然后我俩就一边撕扯一边上楼,把几名收拾装备的伙计都逗笑了。 这货他妈的前几天跟我不熟的时候还知道收敛,熟了以后就是疯驴一个。 第15章 隧洞 休整一夜,田雨青带我们来这地方就是一个小民宿,晚上大家围着大圆桌吃饭,路阿爻去了主桌,我本来和何瑜好好的躲在一旁夹菜,田雨青找人又把我们叫到主桌上吃。 我不好推辞,磨磨唧唧地过去。主桌在包间里,进门我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然后就见偌大的桌前围坐着田笑、田听寒、田雨青、谭裘和路阿爻,另外还有两个生面孔。 这氛围,能吃得下去才怪!! 谭裘在包间里叼了根烟吞云吐雾,他抱着双臂不吭声,我一开始真是抱着吃饭的心思进来的,但是我夹了两筷子青菜后发现实在是食之无味,就打消了今晚好好吃饭的念头,开始偷偷观察这几个人。 田雨青稳稳当当坐在主位,他弟弟田听寒坐在他身边,丝毫不敢造次,和外界传闻中田听寒嚣张跋扈的人设完全不符,我果断猜测田家的大权必定和田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路阿爻剃了胡子换了衣服,白色外套看上去还挺保暖,他身边坐着两个我不认识的中年人,一个戴眼镜,面容瘦削,眼神却坚定有力,气质上比较儒雅。 另一个对比他就有点潦草了,小眼睛,头发有点稀,我觉得他未来秃顶的可能性比较大,穿着一身薄款羽绒服,全桌就他一个吃的香,丝毫不被这氛围感染。 何瑜用手肘悄悄戳我,趴到我耳边说:“看见没看见没,那个戴眼镜的认识不?史学泰斗伍一黎,之前在985当教授现在不干了,跟着跑了好几个大项目,牛的一批。” 我不认识这些何瑜说的考古界名人,也对他们这些大教授不太感兴趣,我大学专业跟考古打不着边,能跟他们接触到的机会可能仅限这一次冒险,所以不管他们再厉害、地位再高,放我这里都是“学者”和“秃头”。 何瑜还想继续跟我介绍,却听田雨青咳嗽了几下,显然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何瑜就耸耸肩闭了嘴,还对我做了个拉链拉嘴的手势。 谭裘难得眉头紧锁:“这块的山势都被他娘的挖煤挖平了,看一上午,眼都看瞎了也没看出个什么道道,明天还得再去看一遍,再不济只能用罗盘一个一个山头看了。” 田雨青拿出一个本子翻开,上面用钢笔标注了什么东西,本子划过我眼前,我稍微瞥了几眼,发现上面画了很多条线和圈,杂乱无章,不知道各自表示的是什么。 田雨青说:“明天早上我带几个人去大通河,你往我定的这个方向看,应该不会错。” 秃头教授终于从他的餐盘里抬起头,他嗦着嘴里的粉丝说:“早晨我出门遛弯,听见几个老乡在讨论什么骷髅人骨的事,当时你们还没到,他们当地话我也听不太懂,如果你们没法确定龙脉,问问当地人应该也是个方向。” 田雨青和谭裘皆是一愣,他们对视一眼,田雨青就马上眼神示意身边坐着的一个伙计,结果还不等伙计出门,路阿爻就把人叫住了:“这件事,我刚问过了。” 我进了宾馆就忙着收拾行李,完全没有注意路阿爻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据他所说,他没在宾馆呆多久就发现自己尿急,于是直接走了一公里去找山腰的旱厕。 我非常不理解这一行为,明明房间里有厕所却非要去外面的旱厕,不知道是不是他胡诌的。 路阿爻这个人有种特殊的语言天赋,上完厕所他就和路边的两三个赶鸭子的村民非常流利地用当地话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最近山里发生的一件事。 这边山里的煤矿不少,尤其以烟煤为主要收入,再由于早期大通河工程的开发,留下来很多废弃的隧洞,据那几个老乡说,从那些隧洞和煤矿里清出头骨是很正常的事,至少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隧洞和挖出人骨的煤矿连接起来至少方圆八公里,有几个人骨特别密集的,我建议可以先去那里看看。”路阿爻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小型地图,上面用红笔做了标注。 田雨青低头看了桌上的地图一眼,微笑着说:“不愧是路家,看来我们这次的确会轻松很多。” 何瑜用眼神示意我,眼里满是骄傲,没出声我也知道他内心在说:看吧看吧,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没错吧。那嘚瑟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路家后代。 事情很快就定下了,第二天上午我参与的内容比较少,因为早晨压根没人来催起床,于是我跟何瑜俩人钻在被窝里蒙着头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二点,快到饭点我俩才睡眼惺忪地去洗漱。 等饭上了桌,桌旁冷冷清清,只剩下我、何瑜和两个教授,谭裘也不在,我们才知道田雨青他们清晨五点就开车出发了,他们应该现在正在大通河边上的一个隧洞里,位置已经找明白了。 第一次经历这种冒险,何瑜跟我一样紧张又期待,学者和秃头应该也是惦记着墓葬的事,于是这顿饭我们都吃的相当快,吃完休息十分钟就再度坐上了车。 大通河附近有许多当年工程废弃下来的隧洞,这些隧洞分布在峡谷之中,那种地方车辆指定是进不去的,所以这段路程的三分之二基本都是徒步,徒步的过程非常无聊,所以在此不做过多叙述。 到达那个特定的隧洞,我发现隧洞的四周都已经拉上了大片大片的警戒线,谭裘正在洞口和田雨青争论着什么,看他们的脸色都不算太好,我猜多半是有事情没谈拢。 伍一黎最先一步迈进警戒线,问田雨青道:“情况怎么样?” 田雨青扯过洞口堆放的一只蛇皮袋,敞开口给他看,我恰巧站在他们身后,正好看见了里面已经腐化的白骨,很多骨头完全脆了,透着一种黄色。 “这些都散落在洞里的地面和墙壁里,洞里很黑,我们深入了500米,收集了这些。” 田雨青拉着伍一黎走到旁边说话,我环视一圈,没见路阿爻在,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洞穴里,何瑜站在我身边抱着笔记本,开始在本子上画隧洞局部的速写。 我问他:“记录真那么有用?” 何瑜抬起头对我说:“你不懂,时间会磨灭很多东西,只有记录能长久地赋予意义,我们这种外八行的人是很脆弱的,说不定一不留神就消失了。” 我不懂他的意思,何瑜合起本,搭上我的肩膀:“换个易懂的说法,如果你死了,我的记录是不是能供别人最快速度地找到你的尸体?” 我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骂道:“搞半天原来是咒我呢,你他丫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还不等我跟何瑜大战三百回合,就听见远处伍一黎的声音突然放大,音量大到吓得我俩都是一颤,他破口大骂道:“让你们单独进去?!田雨青,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你们是什么人?说好听点儿是编外顾问,说不好听了就是一群接受招安的贼!你要带着你们的人单独下去,让我们专业考古人员留在上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些什么算盘?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发这种财?!” 谭裘走过去,将田雨青拉到身侧:“伍教授,您这就是说气话了,有话咱们好好商量,别让人看笑话。” 其实听见动静的下一刻,我就看见谭裘登时便迈步过去,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凝重,他在克制怒火,但毫无疑问,他是站在田雨青这边的。 其实这并不像我所认识的谭裘,我认识的痞子谭对田家的态度非常恶劣,如今田雨青得罪了伍一黎,按他之前的作风,应该是乐呵呵地看热闹,甚至期望俩人吵得更严重才对。 第12章 伍一黎明显火气上头,他骂道:“我说错了?你们不就惦记着底下那点子冥器吗?我告诉你们,这都是文物,你们一分都拿不走。” 谭裘侧过脸说了句什么,看口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撩起衣服的下摆,我清晰地看到,那腰带上绑了一长串特质的匕首,他冲伍一黎嘿嘿一笑,摊开手说: “伍教授,五师已经不给外八行办事了,咱们干的是给人看风水的正经买卖,这里所有的伙计都不是贼,这底下的东西我们也一分都不会碰,不让你们的考古人员下去,是因为这次的墓非同小可,下面机关重重,不希望出现任何伤亡,我们第一批人下去把障碍清了,到时候你们想怎么进怎么进。 “既然合作了,最基础的信任也该有的吧?” 伍一黎不等他说完就冷哼了一声:“清除障碍,你们的人能有我们专业?田雨青,这可是机密,你私自让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参与,这事儿我们还没算账呢!” 谭裘的火立马就窜上来了,之前装出来的斯文顿时荡然无存,他随便从后腰抽了把刀,说着就要上去:“嘿!他奶奶的,我发现你这老头儿怎么他妈的油盐不进呢?” “谭裘!” 田雨青力气非常大,一把将他推到身后,谭裘被推了个趔趄,一肚子火愣是没发出来。 田雨青说:“之前的事当我没说,等路阿爻定好了位置,一起下去。” 第16章 流水困龙 我不清楚田雨青为什么执意要让自家和谭家的伙计第一批下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精明算计、追求效率,绝不会做无用功,不让考古队员下去肯定有他的道理,至于他是不是求财,我看不透。 “你们吵完了吗?”不等伍一黎接话,路阿爻的声音就从洞穴里传出来,他人从低矮的隧洞里探出来,裤子沾的全是泥土,肩上扛着一把铁铲。 他将肩上的铁铲随意丢在另一旁的草地上,抬手抖了抖掉落在头发上的灰,抖完又重新把铁铲捡了起来。 我看他慢步往伍一黎那边走去,想着谭裘几个人的火气还没消下来,这时候过去无疑是火上浇油,我刚想伸手拦他,却没想到这人完全把我当空气,和我擦肩而过,眼神都没分给我一个。 这人什么态度?气氛顿时相当尴尬,作为当事人的我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着我悬在空中的手,何瑜无奈地拍拍我:“他们家就是那么奇怪,适应就好了。” 我收回手,就见路阿爻走到几人面前,把肩上扛着的铁铲插进地里单手撑着,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底下的陵墓面积非常大,墓壁浇了一层火油,这只隧洞从侧面打入,应该偶然间从陵墓下方往上挖到了人车马殉葬坑。” 伍一黎思考了片刻,点点头:“那这隧洞上面就全是骨头,这里废了,要另找其他入口。” 路阿爻却摇摇头:“没废,我找了个骨头不多的地方,可以直接打洞进去,这也是目前最快捷的方式,但是极大可能会破坏里面的构造和墓墙,能接受吗?” “那不能。”秃头教授赶紧说。 路阿爻“嗯”了一声:“除了这个,我还能提供给你们另一个备用选项,我们根据罗盘重新定穴,从陵墓顶下铲,将陵墓顶的砖块搬开一个可通过的小口,用绳子把人吊下去,可以直达墓室底部。” “哎!这个主意不错!”秃头教授又说。 听到这儿,我清晰地看见谭裘和田雨青同时眉头一皱,其实仔细想想就能听出这种方法的问题,首先就是陵墓顶部的构造,这些建筑都埋在地下多少年了,支撑顶部的砖瓦比较脆,搬多少砖顶、搬哪几块砖顶这就很考验人的能力,随便搬肯定是不行的。 其次,搬开了砖顶虽然可以由上至下直达墓底,但在我们没有清晰地透视整个陵墓时,下到墓室底就极有可能迷路。当然,以上这些都基于我的凭空猜测,没有阅历加持的无端猜测。 “那是不是要花很长时间寻找墓顶?”伍一黎问,他环视一圈,四面都是及腰深的杂草,根本看不出来什么,“而且是通往墓室的墓顶,墓顶有深有浅各不相同,你可别找个十天半个月,那我们还是趁早打道回府。” 路阿爻轻松地笑了笑:“我家祖宗教导过,手艺是吃饭的家伙,没了手艺就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位置我已经定好了,就看你们想什么时候下去。” 这样的行事让两个教授都有些目瞪口呆,路阿爻明显是把所有选项全部整理好了之后再来询问他们,甚至都不是商量的态度,而是把这些整理好了的选项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选择。 跟对付我一个样。 何瑜小声跟我说:“跟那口诀里讲的一样,路家最擅长定穴,听说他们有相当独特的训练手法,能以步长准确丈量地宫的面积,不用下去看就能知道底下有几个墓室几个耳室。” “真有这么神?”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地方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伍一黎显然也有和我相同的想法,于是他说:“那当然是趁着天亮现在就下去,等到晚上这林子那么深,危险系数反倒增大了。” 路阿爻点点头,随即接过田家伙计递来的一把洛阳铲,朝一个方向慢步走出去了五百多米远,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洒在他身上,一众人都望着他在大片的草丛中站定。 路阿爻抬手一下子就把手里的洛阳铲插进了土里,然后转过身招手。 我还没看清,身边的伙计就窜了起来,他们一下子就都拿着铲子聚过去,他跟那些伙计们说了几句话,距离太远我也没听清楚,看他的动作好像是“这个地方,半铲半铲地挖”。 随之伙计们就开始按照他洛阳铲刺入的位置下铲。 伍一黎和秃头教授都非常好奇,他们不约而同地围上去看那些伙计们挖土。 我也想看,但是田雨青执意把我和何瑜带进刚支好的帐篷里,谭裘也跟在我们身后,只怪路阿爻的操作太炫,我刚来时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那么多帐篷。 帐篷距离隧洞的位置很远,可能是为了取水方便,人走过去要跨越中间那些长得杂乱的灌木,我略微目测了一下,这种军绿色的帐篷至少得有五十只,明显地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专业考古队员的,一部分是田雨青和谭裘的,帐篷两旁的灌木都被割除了,刚走过去我就看见田听寒正推着田笑在空地上晒太阳。 我冲田笑示意,他颔首回应我,田雨青就领着我们径直走过田笑,没有打招呼。 谭裘大步过去掀开一只帐篷,我们也跟着一起进去,他进了帐篷拿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水就开始骂骂咧咧:“你他妈刚才就不应该拦着我,死鸭子嘴犟的老头修理一顿就全好了。” 何瑜拉着我坐到行军床上,我一摸布料就知道这些帐篷不一般,这配套行军床的材质比市面上我见过的都好,感觉很可能是军用的。 “他只是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们。”田雨青说。 谭裘骂:“那就由着他们下去?!这地儿没学过风水的也能一眼看出不简单,困龙局的墓哪有那么好探的?这要不是姓路的小子跟着,就这‘泉眼’我们最起码也得找十天。” 听他说到这儿,田雨青皱了皱眉,又掀开帐篷示意私聊,谭裘后知后觉,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他立马闭上嘴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田雨青又对我们说:“乖乖呆着,别乱跑。” 等他走了,我马上转头去问何瑜:“你听见了吗?” 何瑜眼里闪着光,他甚至掏出本子和钢笔:“听见了!说是什么困龙局,困龙局是个什么格局?你外公不是有名的风水师吗,说说。” 我说:“你开玩笑的吧?我外公压根什么都没教过我,相宅都是我四哥接的活儿,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何瑜挠挠头,苦恼道:“你真的什么都不会啊?我本来还想问问你这困龙是个什么局呢,结果你什么都不会那底下那么危险,田雨青拉你来干嘛?” 我想说,一下却又犹豫了。 何瑜像是没有发觉我的异常,说:“你别看谭裘那个样子,他能耐也不小,刚才连他都说这个墓非同小可,如果你什么都不会,我建议你别听田雨青的,还是别下去了。他们田家人就那样,为了达到目的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这么一比,我的格局明显小家子气了许多,说到底人家完全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而我却在想什么该不该告诉他真话。 想到这儿,我瞬间沉浸在无尽的懊悔中,既然想跟人交朋友,还想七想八的各种不信任人家,感觉自己跟伍一黎也没什么区别了,真的该死。 于是我说:“我对机关比较有研究,看过很多古代陵墓和军事工程机关图,田雨青觉得我下去应该也能帮上忙,但他骗了我,让我以为我四哥陈肆在这里,从一开始来说,我其实不属于你们的队伍。” “你研究过机关?”何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生动了起来。 第13章 我点头:“研究过,但算不上精通,跟他们那些教授比起来应该不太行。” 何瑜沉默了一会儿,缓过劲来说:“这年头懂机关的人属实不多了,也难怪田雨青就算骗你也要把你带来,话说回来,你也不用跟外头那些教授比,他们学的所谓‘正统’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并不实用。” 后来我俩就在帐篷里侃了许多东西,我也侧面了解到了许多何瑜的经历,从而发现他的生活远比我这种循规蹈矩每天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要精彩很多很多。 第17章 怪人 闻必录传到现在,在岁月的长河里衍生出来了许多派别,何瑜家就是仍旧坚守老派作风的那一支,老派闻必录的想法依旧很江湖,他们是不允许直系后代考公从事上层文书职业的。 何瑜作为重孙辈的直系,自然也不能去从事那种工作,他从小就跟着叔叔伯伯一起学习老派闻必录的手记方式。 讲到这儿何瑜就给我在本子上写了很多个符号,是的,对于我来说,那些“字”都是符号,它们不像摩斯电码,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也没有任何可以对照的东西,记忆它们只能从小像学习特殊语言一样硬背。 另外,何瑜还告诉我,这种符号没有一个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是无意义的,而他们这些老派闻必录只用这种符号记录事情,除了要传递出去讯号的特殊时刻。 我对奇怪的东西都很有好奇心,我看着那些符号就说:“你能教我吗,我保证不外传,就自己写着玩儿。” 何瑜骄傲地哼了一声:“那可不行,这是我们家族的秘文,听说是古时候给军队报信用的,这样就算被敌军截下来,他们也看不懂。” 我内心有点失落,却知道这行有很多跟何瑜家里一样的、不外传的东西,何家这样我其实也并不意外,毕竟也是个传统的大家族。 我们又在帐篷里聊了半小时,外面就传回来消息说挖到第五十铲时铲头碰到了东西,和路阿爻说的一样云云,田雨青没来叫我们,我跟何瑜都不太敢出去,就又在帐篷里呆了半小时。 直到太阳快落山,才有人来叫我们,然而这次来叫我们的不是田雨青,也不是路阿爻,而是队伍中话一直很少的田听寒。 他撩开帐篷将头探进来,把何瑜吓得直接爆了粗口,田听寒个子其实很低,脸也没有他哥长得好看,瞳孔比常人要深,眼神看上去总是杀气腾腾的。 我跟他没有交际,实在不熟,看着他身后别着一把大镰刀我就发怵,于是我俩跟在他后面乖成了两只绵羊,生怕他一不高兴就回手把我俩头砍了。 等走到人多的地方,我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路阿爻下午插洛阳铲的地方现如今已经被挖出来一个深坑,坑挖得很规矩,坑边用许多木制的架子进行了简单加固,坑外没有堆土,我立刻意识到田雨青都找了些什么人在队伍里。 这是一种外八行中盗行的绝活,下铲之后只见洞深却不见有土被翻上来,通常他们打的洞只需要敲一个地方就能整个儿坍塌,早年间这样非常有利于躲避抓捕。 二三十个考古人员站在架子上往下张望,我被挤在人群外几乎看不到洞口,这地方很偏,草还特别多,吊车是肯定进不来了,吊车进不来那只能人工拉,把人绑上绳子一个一个放下去。 谁第一个下去,这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很快我就听见一阵号子声,紧接着就看见路阿爻拽着绳子从坑里被拉上来,他手上身上全是泥,头发也都被泥粘成了一撮一撮的,考古人员立刻给他让出来地方,伍一黎也上前寻问情况。 “没什么问题,洞口氧气充足,下面空腔很大,你们看派谁先下去。”路阿爻边甩手上的泥,边往外走,他眼神已经很疲惫了,伍一黎仍不依不饶。 “妈的,忙一天了,这都不让人歇会儿的?”何瑜骂了句,“天杀的田雨青也不说说他,仗着年纪大就尼玛耍无赖。” 这时,我心生一计,跟何瑜耳语了几句。 何瑜听完赞道:“脑子可以啊,转得挺快!” 接着何瑜就整了整衣服,没怎么犹豫就走上前,他非常自然地挡在伍一黎前面,这一下子就把路阿爻和伍一黎分开了。 他说:“伍教授,您考察心切我理解,咱们也想让工程快点儿进展,但好歹也让咱们的人歇会儿吧?人都跑上跑下了一天了,您不能把人当骡子使吧?” 我连忙从营帐那边随便扯了条毛巾又跑回来,给路阿爻一个眼神,他就趁着何瑜跟伍一黎纠缠的档口偷偷摸摸溜到灌木丛后的我这边。 我把毛巾递给他让他擦脸,然后就开始领着他往田家的帐篷走,路阿爻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何瑜那边,我就劝他别担心,说何瑜还是很有分寸的,大不了说恼了就和伍一黎干一架,何瑜血气方刚小伙子一个,真打起来他也绝不会是吃亏的那个。 “你要不要在帐篷里休息?我可以去和田雨青说一声,谭裘说底下很危险,我看你状态不好,你要不还是别下去了吧。”我建议道。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跟着下去。”路阿爻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一个伙计给他递来的盆和刚接满水的水壶,他随意搬了个马扎就开始用水壶里的水对着盆将头上的泥巴一点一点冲下来。 我注意到他脸上的那些用朱笔勾画着符号的瓷片,瓷片已经完全和面部肌肉相连在了一起,路阿爻洗脸的力度似乎也没小到哪里去,我在一旁看着嘴角抽了抽,脸生疼。 我忍不住就问:“你动作那么大,脸上的不疼吗?” 路阿爻停下了洗头的动作,他回过头望着我,眼里藏着疑惑,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就笑着问:“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满头问号:“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这么问的吧?” 路阿爻笑着摇摇头:“我遇到的人就不会,他们只在意他们在意的,像伍一黎和田雨青,其实很正常,在我身边的,都是他那样的人,他们都太在乎结果了,你这样的人,以后要吃亏的。” 我忍住翻白眼的念头,心里早骂了他一百遍,老子就是贱的,再关心你老子以后就把名字倒着写! 想着我就从草地上站起来,直接转身往坑那边走,何瑜三步并做两步跑回来,脸上喜气洋洋,显然是刚才的谈话占了上风,他拉了我一下,被我甩开了。 “啊?怎么了,啊?诶?刚才不还好好的” 第18章 出师不利 等他们把简易滑轮在坑的正上方加固好,万事俱备,两位教授就一前一后地进了后面的一只大帐篷里。 我们紧随其后,本来我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去听他们的安排,听着听着我就发现,听教授说话就跟上数学课一样,没听几句就开始犯困,索性我就挪去跟何瑜排排坐了。 而且这个小型会议大部分时间都是伍一黎和秃头在讲,田雨青和谭裘只会偶尔发表一下意见,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一种默契的共识。 最后很快定出来第一批次人员名单,田雨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坚定地将谭裘放在了“补给队伍”一栏,所以首批队员里除了几个我认识的,其他都是现加上去的专业考古人员。 何瑜拿来两套衣服提醒我换上,我接过来发现是那种成套的专业探险装备,这种装备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更别提穿,何瑜连腰带都扣好了,我还没分清头尾。 然后何瑜就过来帮我绑腰带和那种便捷式口袋,动作快得我几乎看不清,他边给我绕腰带边说:“这玩意儿怎么感觉搁你身上长了不止一节呢?” 搞了二十分钟,终于把整套衣服穿好,我们各自收拾了背包,把分发下来的压缩饼干和水全部塞进去,田雨青之前提醒过我,要随身携带那只九环玉匣,于是我又把玉匣包好放进包的最里层,这才拉上拉链。 坑洞边围了一群人,不过这次他们主动给我和何瑜让了路,田听寒身上已经被绑上了安全绳,腰上绑着一只黄铃铛,显然他是要第一个下去的。 这让我有些惊讶,心说田雨青真是个狠人。 我站在一旁看,后面人喊着号子,田听寒很快就被吊去了半空,他倒是丝毫没有惧怕,鹰鹫般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坑底,随着绳子慢慢下降,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三十多分钟后,绳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 田雨青直接攀到了坑边,用手电照了照下方漆黑的洞口,随后伸手拽拽已然变得松垮垮的绳子,即刻命令道:“往上拉!” 绳子很轻松就被人扯了上来,上方的卡扣已经被人解开了,田雨青就让开了地方,并且回头示意同队的几名考古队员,这时我才意识到黄铃铛其实是一种特殊的传声方式。 队伍里的人接二连三地被放下去,一想到底下阴暗潮湿、不见天光,我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突然莫名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第14章 等最后一名考古队员降下去,我暗暗深呼一口气,刚要去接田雨青递来的绳子,身后的何瑜忽然从后面插到我们中间来。 “我先下吧,你跟在我后面。”他接过田雨青手里的绳子冲我笑了笑。 何瑜有时候做事会很直接,这是他作为何家最年轻一代的魄力,在外面很多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整个家族的脸面,相比来说,我做事要比他温柔得多,同时,我也在心底里羡慕着他的那份无可替代的勇气。 我望着他也被绳子吊下去,等绳子再上来时,田雨青就亲自过来帮我绑卡扣,他悄悄在我耳边低声说:“下去之后跟紧路阿爻,这里人员太杂,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操控的。” 我突然感觉有些奇怪,我不知道田雨青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跟我说的这些话,但至少从他的举动来看,我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绳子慢慢开始紧绷起来,我很快就被吊了起来,在同龄人中,我的体重其实并不算重,所以这次拉我绳子的人只上了三个。 降得很平稳,才刚降到一半我就感觉到由地底窜上来的森森冷气,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靠近看不知道,这个坑挖得非常宽敞,坑壁也规则,所以我在下降过程中并不觉得逼仄。 很快,我看到了墓顶,墓砖与上层的泥土分界并不明显,但砖石相对来说较厚,上面的夹层里还貌似附着了一层琉璃瓦,泛着点点光泽,其实究竟是不是琉璃瓦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看着像。 他们只搬开了两块最大的砖石,露出一个仅一人通过的口,我还没看清楚,突然就感觉腰上绳子猛地一紧,就这么悬停在了半空,绳子的一段还有点倾斜。 我感到奇怪,刚抬起头,就感觉绳子又是突然一松,但是这松得也太厉害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保护动作就整个人连摔带滚从半空掉了下去。 “啊!”我大叫了一声,就直接从高空坠落。 那是真的掉下去,腰上的绳子已经完全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听天由命了,下意识闭眼,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心跳得快要蹦出来,脑子里一瞬间变得空白。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绞住了绳子,我马上被带得停在半空晃荡,被勒得吃痛差点把胃里的饭一口气吐出来。 “甘霁!”何瑜的声音从下方传进我的耳朵。 我渐渐被他叫的回过神来,睁开眼就看见几只手电筒的光向我照射而来,随即我立刻就感觉小腿生疼,应该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被墓砖撞的,我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开始转动眼珠观察自己现在的处境。 腰上已经感受不到上面有人拉扯的力量了,我整个人被挂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石头硌的我后背生疼,下面何瑜的手电有一定的距离。 与此同时,我听见卡扣卡在石块里发出的咯咯声,这根绳子应该很快就会彻底断掉,指定是等不到田雨青再找一根绳子吊下来救我了,从这里到何瑜所在的地面至少还有三四十米,就这么掉下去不死也得成半个残废。 这时,我看到下方有一只手电快速闪了几下,应该是何瑜,我看见他就往我的正下方狂奔。 但是四周实在太黑了,我幅度很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就开始缓慢弯曲胳膊,用手勾住了腰上别着的手电打开,手电一亮,视线一偏。 刹那间,我就瞥见在我右手边下方,有一个小石台,上面停着一只木棺,也就我腿一蹬的距离。就在这时,卡扣突然发出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我顿时下沉了半米,吓得我手都抖了。 等卡扣再次卡死,浑身的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衣服,很快我就听见了登山镐刺入石块的声音,我压根没想到何瑜的身手还挺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爬到石台下方了。 这时候我也管不了什么棺材不棺材死人不死人的了,我声音发着颤,但是头脑非常冷静:“何瑜,何瑜我背后的卡扣卡在石块里,我们现在的距离太远,我没有着力点动不了,卡扣可能只能支撑十分钟,我需要你现在爬到旁边的石台上固定好自己,我把身上的备用绳甩给你。” 我尽量快速输出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快捷有效的办法给何瑜,我也不确定这种方法是否真的可靠,但这至少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何瑜在岩壁上攀爬,抓住石台一角就翻上了木棺,我能清晰地听见木棺被他踩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大声响,何瑜快速向我靠过来,这岩壁实在不平,没有什么可以固定的点,他情急,只能拔出锋利的特制登山镐插进石缝中,再将自己挂在登山镐上。 “你试试能不能荡过来,我接着你!”何瑜冲我伸出手。 我咽了口唾沫把身上的备用绳扔给何瑜,备用绳很短,根本不够我下到地面,看着晃悠到让我眩晕的墓底,这一跳要是何瑜没拽住我,那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于是我呼了口气,声音都带哭腔了:“何瑜!你小子要是拉不住我,我做鬼都得去你梦里哭!” “别他娘的废话!赶紧的,你磨叽个屁!你再不跳老子就直接下去给你收尸了!”何瑜大骂。 背后的卡扣又发出了那种要命的摩擦声,我一咬牙,闭了闭眼,心说死就死吧,接着就把手电叼进嘴里,靠一点点余光稍微判断了下位置,用脚蹬住岩壁闭眼纵身一跃。 身后的卡扣瞬间崩断开来,我身上的备用绳被何瑜攥住,我死死抓住绳子,尽量把自己蜷缩起来,身体荡起来,生生撞在石壁上,手腕擦在石台沿上瞬间火辣辣的一片疼,肯定是脱了一层皮了。 就算我比同龄人要轻一些,要凭空接住一个成年男子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他光是拉住我就已经相当困难,我俩只靠一根绳连接,半挂在棺材边,幸亏何瑜的登山镐,要不以我的体重肯定会把他拖下石台。 “操!这群愣货都不知道来帮一下!”何瑜明显有点拉不住了,他完全是硬撑着。 我整个人悬空在外面,歪头用嘴里的手电去照四周,妄图找寻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凸起的岩石,结果尼玛整个岩壁滑得跟抛了光似的,除了这个石台,再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操了!真倒霉啊,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这死的也太惨了吧? 何瑜憋得脸都红了:“不行了我就快拉不住了!” 我残废就残废了,不能拉着何瑜当垫背,于是我正准备喊他放绳子,就看见从墓顶的破口处降下来一个人。 我几乎要哭出来,什么保镖,祖宗,你真是我祖宗! 路阿爻快速降到与我齐平的地方,他甩了甩脚脖上的铃铛,下降的速度就停下了,他一只手架住我,拿出一节绳索快速套上我的腰,再把锁扣和他的绳子绑在一块,冲何瑜喊到:“放手!” 何瑜也看见了他,直接就放了手,路阿爻固定得很死,但我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应激了,总觉得绳子不牢靠,抓着他的锁扣死活不肯放手,他又晃了晃铃铛,绳子才又开始慢慢下降。 直到我的脚触碰到地面,我才发现我的两条腿已经瘫软了,刚才被撞的地方也开始接二连三地疼起来,路阿爻搀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放在地上问:“还行吗?” 我晕的要死,闭着眼摇头:“我自己缓会儿,你快去看看何瑜有没有下来。” 于是路阿爻就快速解了绳子上的锁扣,打着手电又去接何瑜,何瑜慢慢爬下岩壁,握住他的手跳下来,他感叹道:“路哥,太及时了,你再晚下来几分钟,我俩都得撂这儿。” 第19章 陪葬坑 路阿爻又走回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瓶水,他跟我说刚才绳子放到一半滑轮卡住了,几个人松了劲准备去维修,但是滑轮突然又开始转起来,上面好几个人都被绊了个狗吃屎,绳子脱手,我就一路掉了下来。 得亏背后连着卡扣的绳子够长,掉了一半卡扣卡在石头缝里,不然我是真要被摔得残废。 我坐在原地用手电去照那些地面的青石板,手指轻轻一拨就能看见上面雕刻的纹路,用这么多石板还真是一种奢侈,这些纹路似乎能构成一张相当大的画面,但有许多石板已经完全碎掉了,实在看不出什么。 “我操你妈的!你们刚才杵着干嘛呢?!没看人都要掉下来,就不能找个东西接一下!”何瑜走过来就看见那几个考古人员,气不打一处来,举着登山镐上去就要揍人,我腿还软着站不起来,赶紧推路阿爻去拦。 队里那个叫小许的道了声歉,随后便说:“我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再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万一砸到都能把人砸坏的,这种事也不能强迫我们救吧。” “你过来,你再说一次试试?”何瑜相当直率,丝毫不接受小许的解释,马上用登山镐对着他,边骂边靠近对方,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他还没骂完,我就听见身后又有人滑下绳子的声音,路阿爻反应很快,他起身一把扯住何瑜就将他往后拽了几步。 第15章 何瑜还是骂出了声,他举着登山镐:“不是,你看看他们!这才刚下来几分钟啊,进去都撒腿往外跑,不互相帮忙哪儿成,太不懂规矩了吧!” 腿终于不软了,我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田雨青利索地卸掉身上的锁扣,快步走过来扶我,他严肃地上下打量我,像是在看我的状态,随后他问:“怎么样,没事吧?” 我刚想摆摆手,结果手还没抬起来,血就流了一袖子,有部分还沾到了田雨青手上,他倒是没嫌弃我,反而是托着我的手肘转了几个角度问我疼不疼,我没什么感觉,就摇摇头。 然后我又看他蹲下身去检查我的膝盖和腿,总的看来,我上半身擦伤撞伤较多,下半身由于一直荡在外面而且有护膝,所以基本没有伤口。 田雨青接过伙计手里的纱布,提醒我:“看着,学会以后就要你自己包了。” 我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想,我发誓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老子这辈子绝对再也不要用到这个技术。 田雨青包扎的手法熟练,我猜他应该是接受过这方面正规的训练,仔细一想觉得也对,他这样的人,肯定经常联合考古专家进行工程,有些进入困难的陵墓难免磕了碰了。 田雨青给我包扎完就转回头,他用手电四面照了照,对刚落地的伍一黎说:“伍教授,这是个陪葬坑,我建议您还是提醒一下这些队员,让他们谨言慎行,有事还是尽量帮一下,毕竟下一个出事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这话说得相当不吉利,田雨青的语气不好,我看得出他是在维护我,其实早期外八行规矩很繁杂,而五师和盗门打交道最频繁,自然而然也遵循了许多老规矩。 其中就有一条不见金银不许内讧的奇怪行规,意思就是说在进入陵墓后没有见到金银铜铁器之前,不能闹内讧,要互相帮助,就算是分赃不均动了手,也要在见到冥器之后进行。 当然,意外死亡不算,所以在陵墓里的谋杀可不算少数。但对于五师这种充当出谋划策角色的人,死亡率却是最低的。 何瑜被路阿爻压制得死死的,他气消了就一把推开路阿爻,掂着手里的登山镐走到我身边,说道:“一群见死不救的家伙,真是够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独自往黑暗中走了几步,路阿爻瞬间从旁边拉住我,他折了几根荧光棒抛出去,荧光的轨迹划破漆黑的空间,砸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掉了两三分钟才纷纷落去地上。 荧光棒能照射的距离不大,我眯着眼睛配合着手电筒想看清楚,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这时不知道是队伍里的谁,往空中打了颗照明弹,霎时间,我的眼前完全亮堂了起来。 那样的场景即使在十多年后仍旧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是任何一部探险小说都无法形容我眼前的壮观。 我脚边是一个深坑,目测至少有百米长,几十米深,坑壁都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坑里站着形态各异的泥俑,而这样大大小小的深坑密密麻麻分布在照明弹的光芒之下,完全看不到尽头,我粗略估计,得有数百个。 我喝了口水压惊,心想这么高规格的陪葬坑,墓主生前不会是能和秦始皇比肩的人物吧,那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伍一黎却冷笑了一声,他说:“也没见你们有多能耐,不是说直接带我们进入墓室吗,怎么挖半天挖到了这么一个陪葬坑里?” 路阿爻转头看向他:“如果在不破坏陵墓结构的情况下,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到达这个平台是最安全的选择,墓室埋的很深,我们要找入口才能进去,除非你们允许使用爆破手段,我们也可以一路炸到底。” 小许疯狂摇头:“那当然不行,我们慢慢找吧,物资绝对充足,坚持一星期没问题的。” 接着就看见田雨青给田听寒做了个手势,老根立刻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捆捆拇指粗的绳,绳的顶端是开合自如的铁爪,田听寒的动作非常快,他先是探了探坑沿的土质,再将铁爪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固定好。 田听寒把绳子在手臂上绕了两圈,然后就抓住绳子翻了下去,紧接着老根又朝空中放了一颗照明弹,田听寒即刻便快速下落。 “学着他的样子全部下去,抓紧时间。”田雨青很快分发完了手里的绳子。 我自认为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从小学到大学成绩一直都处在中上等,我学着田听寒的样子固定好铁爪,然后又将绳子在胳膊上缠了几圈,非常有自信地准备帅气一翻。 结果脚还没踏出去就又被一只手拽回去,我一下子摔在地上迷茫地看着路阿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深深的无奈和不耐烦。 怎么?这是瞧不起我?我没动,也沉默地回瞪着他,用眼神向他传达我极度不好惹的状态。 何瑜见我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就哈哈大笑道:“甘霁,你没田二少这么强的核心能力,别逞能,保险起见还是把锁扣系上绳子吧,要不一会儿我俩还得腾出手来捞你。” 我马上低头看了看腰上孤零零的锁扣,顿时感觉到一阵尴尬,好家伙,搞了半天这玩意儿也要系是吧? 路阿爻从我身边走开了,我顾不上脸红赶紧把腰上的锁扣系上绳子,然后狼狈地爬到坑沿翻下去,用脚蹬着坑壁一点一点往坑底龟速挪动。 快降到坑底时,借着照明弹的光亮,我隐约看见坑壁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等我终于挪到坑底,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电筒去查看那只凭空出现的洞口。 这一照可了不得了,我直接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我清楚地看见距离我一臂远的洞内,有一具化为白骨的干尸,不知道哪儿来的蚰蜒从他眼眶里爬出来,他半张着嘴,正靠在洞壁看着我。 何瑜察觉到了我的僵硬,走到我身后也用手电去打量那具尸体,他抱着手臂看了一分钟就说:“洞打得还挺规整,这是个盗墓贼啊。” 伍一黎和田雨青闻声先后跨过去检查尸体,干尸身上的线索很少,从风干程度来看,大概是民国时期进来的,唯一能猜测他是盗墓贼的只有身边掉落的已经布满铁锈的工兵铲和这只非常规则的盗洞。 伍一黎笑:“这就告诉我们,人不能做这亏心事,否则下场就会和他一个样,无名无姓地死在这儿,多少年也没人收尸,跟后面的泥俑做伴。” 田雨青蹲在干尸旁边沉思着什么,表情有些凝重,他始终没有说话反倒让我有些疑惑,于是我努力克服内心对尸体的自然恐惧,慢慢蹲去他身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田雨青没有回答,他稍微让了让位置让我打着手电自己看,他反问我:“你来仔细看看,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他这样多此一举的动作有什么实际意义,但还是靠过去仔细检查那具干尸,尸体已经完全风干腐烂了,皮肤脆的像一张薄纸,他靠在洞壁上,头微微仰着,嘴巴大张。 这样的姿态让我有些奇怪,我又往前凑了凑,发现在干尸的右手边放着一只布包,我伸手拿到面前抖了抖,包里干干净净的,除了一只已经空了的水壶。 这就更奇怪了。 盗墓贼不可能空手进入一个墓穴,而且面前还是一个这么庞大的陵墓,不说各种绳索,最基本的食物是必定要带的,人不吃不喝最多也就三到七天,不带食物和水,我可以理解为作死或是寻死。 所以现在这只空包的唯一解释就是,食物完全耗尽了,我环视一圈,四周寂静得可怕,我拎着那只空空如也的布包,内心开始发毛。 一个民国时期经验丰富的盗墓贼,打洞进入墓穴后莫名在自己的盗洞口呆了几个月时间,他吃完了随身携带的所有食物,喝光了随身水壶里的水,然后饿死在自己挖的盗洞之中。 他为什么会死在这儿?是什么东西把他逼到绝路,让他寸步难行,最终饿死在这儿。 想完这些,我浑身发冷。 “我能想到的问题,你应该也能想清楚。”田雨青拍拍我的肩站起来。 他从腰间的牛皮袋里抽出一把冷钢刀,转身看着不远处黑暗中那些一排排各种形象的笑面泥俑说:“这里不对劲,所有人提高警惕!” 第20章 俑阵 看了田雨青的反应我才发觉自己对危险的敏感度实在太低了,我甚至还在怀疑这盗墓贼生前是不是身体受到重创才死在这儿的,但只要用脑子随便想想都知道这种可能性不成立,这人身上一个致命伤都没有。 我拉紧了背包带,也跟着田雨青站起身,他显然已经完全不想管地上的干尸了:“古时候修造陪葬坑的工人需要在坑中穿梭,所以陪葬坑尽头一定有连同其他陪葬坑的通道,我们尽量不要停留太久,一鼓作气穿过去。”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不论是学考古还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看见了这种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泥俑都会不自觉的驻足一会儿。 于是就见队伍还没往陪葬坑里行进多远,能跟着最前方田雨青继续前进就剩下零星几个人了。 第16章 我虽然对这些雕刻生动的泥俑也有些好奇,但我历史学得不好,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所以顶天出于好奇看两眼,并没有像专业考古的人员那么狂热。 小许用随身带着的刷子慢慢去除那些泥俑表面的尘土,他眼神都发亮了:“看这些泥俑的形制像是战国时期的,我们还没见过制作那么早的完整泥俑,这些泥俑的表情和体态,也太漂亮了。” 我没再听他的感慨,只是觉得这些泥俑大得出奇,甚至有的造得比我都要高半个头。 而且我发现,虽然这些泥俑形态各异,但面部表情总体呈现的皆是笑面,有些动作看上去也并不是人类能做到的,我想象力太丰富了,越看越觉得瘆得慌。 但这些泥俑出自战国,相当珍贵,不然伍一黎也不可能挨个盯着它们这么长时间。队伍一边走一边停,坑底矗立的泥俑大小不一,排列也很不规律,有时候田雨青已经带队走了很远,回头发现没人了还得掉头走回来等。 我能察觉到,自从下了这个陪葬坑他的神经就非常紧绷,我也知道那具干尸的死因是至关重要的,但当时我们无法探究这么多,只能硬着头皮尽快离开这里,到达下一个陪葬坑或者找到进入墓道的入口。 所以这样走走停停对田雨青来说,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没有戴表的习惯,只能在停留的时间抽出包里的矿泉水,问何瑜:“感觉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这个坑真的还挺大。” 何瑜撸起袖子看时间,他立刻惊道:“我们已经走了五个小时了,这个坑有这么大的吗?” 田雨青听见我们这边的声响,带着身后的一帮伙计和我们聚在一起,我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手里早已经托着一只复杂的罗盘,各个方位都用朱笔标有符号,而罗盘的指针此时正在疯狂地转动。 他看了路阿爻一眼,轻声说:“我们一直在兜圈子,这里的磁场已经改变了。” 田雨青状态冷静,没有丝毫慌乱,似乎他只是在向我们阐述目前的情况:“这不是普通的鬼打墙,再厉害的鬼打墙也打不破八方五行,能困死经验丰富的盗墓贼的绝不可能是鬼,我们应该是碰上了更厉害的东西。” 我从小看过许多陵墓侧剖图,主要是为了研究里面的重重机关,虽然我算不上正统,但初次进入到这样的地方也不会过于慌乱,正常陵墓的陪葬坑通常会出现车马人牲,再多陪葬坑也不会超越这一点。 我们一开始的目的也并不是把这些陪葬坑逛一遍,而是找到通往下层的通道,听田雨青话里的意思,这种困龙局的通道一般都不会随便设置,方位必然会联系罗盘来看,但这坑底的磁场极不稳定,罗盘基本没有指向。 路阿爻独自去周围转了一圈回来:“这里我们之前没有来过,是一个新的位置。” 他的口吻异常坚定,丝毫没给自己留半点退路,路阿爻是个仔细敏感的人,办事相当可靠周全,他的话一说出来我们基本都没有什么怀疑的立场。 除了在附近刷泥俑的考古队员,我们这边的气氛突然变得非常凝重,一时间没有人能提出什么好的想法。 最后还是田雨青下了指令:“不能再盲目地走了,在我们商讨出可行方案之前,原地休息,尽量不要浪费力气。” 何瑜和我在一尊大泥俑下休息,他问我:“你有没有听说过,古时候那些残暴的君王会命令工匠造泥俑,造好之后就直接将那些工匠处死,整个儿塞进泥俑里陪葬,你说,咱们现在这儿的泥俑里会不会也藏着死人?” 我推了他一把,威胁道:“你少在那儿给我营造恐怖氛围,我可是社会主义大好青年,你自己迷信别捎带我,就算有死人它又不会活过来。”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身边“铛”地一声巨响,一只泥俑不知怎么回事自己栽倒在地上,泥俑头直接给摔碎了个干净,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上手抱住身边的何瑜。 我俩动作瞬间停滞了一分钟,见那泥俑再没了动静这才放松下来。 “看看,叫你不留口德,人家看你长得漂亮活过来准备找你当赘婿了。”何瑜笑得几乎要仰翻过去。 我骂他:“滚一边儿去!” 说着我就站起身来,走到摔碎的泥俑边上查看,泥俑的头部已经完全碎掉了,只剩下身体的部分,不过裂纹早已顺着头部蔓延至肩部,这么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算是废了。 我正惋惜着,就听见一记熟悉的响声,于是我直接回头骂道:“何瑜你搞什么飞机?都多大人了,还想吓我是吧?” 何瑜一愣:“谁吓你了?我没那么无聊好吧。” 我没再回嘴,反倒转过身去开始撸袖子,何瑜发觉了我的不对劲,立刻爬过来跪在我边上。 他震惊地看着我将一只手直接伸进了泥俑身下,垫在下面冲他使了个眼色:“快点儿沉死了,帮我扶着。” “你要干嘛?”何瑜问着,手上活儿却不停,他改跪为蹲,挪到泥俑的脚部,两只手向上一托,泥俑至少抬高了一半。 等他托住了,我就立刻把手抽出来,看了何瑜一眼:“就这样,保持,托稳了,再坚持五分钟。” 何瑜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又问:“你怎么突然这么猛,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路阿爻闻声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站在后面默默看我俩蹲在地上捣鼓。 我从腰上抽出小手电叼进嘴里,然后开始用手去掰头部与颈肩连接的地方,将破碎的口子又弄得大了点儿,直到口子足够我的身体进入。 我取下手电说:“刚才我听见了一种很细微的响动,我判断应该是类似簧片相互碰撞颤动发出的,刚才骂你也是因为我想再确定一下,这只泥俑里没有死人,但应该还装着什么东西。” 其实能用语言完全表达的细节太少了,我能这么大胆地伸手进去就已经证明我其实早已经有了推测,我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并不是遭遇了鬼打墙,而是遇见了一种极其罕见的迷惑盗墓贼的机关。 我咬着手电把上半截身子探进泥俑里,路阿爻显然有些不太信任我的技术,他半蹲下来,一只手抓住我的一只胳膊,这样的姿势其实是一种保护措施,以便最快速度将我从泥俑里整个拉出来。 我刚探到一半就被其中的构造惊到了,泥俑里密密麻麻布满了牵引拉扯的铜线,每根铜线上都绑着一只簧片,簧片触碰簧片即会制造出巨大的共鸣,共鸣声越大,簧片颤动的幅度越大。 我翻了个面,发现泥俑空腔能看到的东西不多,有一半的机关其实是直接嵌入厚重的俑身之中的,大概原理我明白,但设置这些铜线有什么实际作用呢? 路阿爻把我拉出来,我来不及抖掉头发上的尘土就拿着手电站起身,用手电环视一圈,我望向左侧的一只乐俑,我走上前,用手电一寸一寸地照下去。 很快,身后传来了伍一黎的声音:“你们这是怎么搞的!这些将来都是无价的古代智慧工艺品!不说让你们保护,你们竟然这么糟蹋文物!田雨青,你这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何瑜骂回去:“这是它自己倒的好吧?!我们压根没动它,你找什么茬啊?” 两方声音整个被陪葬坑放大了数倍,它就像个古时候的音乐厅,只要吼一声,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半蹲下来盯着乐俑脚下的地面,随着声音逐渐放大,乐俑也正在朝一个方向自行挪动。 路阿爻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着旁边的三只泥俑,泥俑挪动的速度非常之缓慢,而且还是同时移动的,如果人是在行进过程中,根本察觉不到,只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泥俑挪动的场景其实是非常诡异的,我们所处的这一片区域全是乐俑,这些笑面乐俑形态各异,一旦动起来就如同真的在陵墓中奏乐一般。 于是我去找田雨青,他便从兜里掏出一张记录纸:“其实早在我们进入这里时,我就已经标记好了我们每一次遇到的泥俑数量和位置,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但是显然,这一招现在已经没用了。” 我看见那张记录纸上用红笔画了一条路线,也是到达对面最快捷的路线,其实如果我们快速通过,仅凭脚步声应该还不至于让泥俑挪动到现在环境完全变化的地步。 何瑜一摊手:“总之,咱们现在至少已经知道是这些泥俑的问题了,只要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那一定困不死我们。” 说着他拍拍我的肩:“咱们不急,仔细想想,甘大师,这里就你一个懂机关的,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第21章 破局 田雨青无法确认我们现在的准确位置,但他还是通过一遍又一遍地占卦确定了坑壁的方向,我们靠着坑壁休整,两波队伍的人已经在坑底转悠了整整六个小时,一坐下就都开始陷入疲惫。 坑壁上有许多植物垂下来的干枯根部,那些植物的触须从泥土里钻出来,温度慢慢下降,我们的冲锋衣显然有点扛不住,何瑜就用刀将这些触须根一一砍下来当柴火使。 第17章 因为刚才的发现,我一直在思考,实在没心情吃东西,就稍微喝了水又垫了点儿压缩饼干,何瑜生完火,拿着根小木棍靠坐在我旁边,路阿爻则坐在沙地上用树枝画符。 考古队那边正在分发食物,田雨青提醒小许:“我们这才第一夜,你们的水喝太快了,这地方很深,下面或许有地下河,但地下河里的水也不一定能喝,如果补给队伍下不来,你们的水提前喝光了,最后那就只能喝尿了。” 火堆的温热让我冻僵的脚慢慢恢复了知觉,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何瑜吃饱喝足,已经靠在我旁边昏昏欲睡了。 我睡不着,就开始盯着远处那些高大的泥俑继续瞎想。 毫无疑问,这是个俑阵。<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有诸葛亮推演兵法所创八阵图,形状诡异多变,无人能够勘破其中奥秘。这里显然和传说中的八阵图不太相似,相传八阵图也是根据道家五行所推演出来的,而田雨青自小修习的就是易学卦术,但他仍旧无从下手。 正对着我的是一具骑在巨马之上提剑昂首的泥俑,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坑底外紧靠坑壁部分的泥俑全是立式兵俑,应该算是整个坑里面部最为狰狞的一批泥俑,紧接着才开始变换为士兵、文官和乐俑。 我盘腿坐在沙地上,从兜里掏出压缩饼干啃。 最外层的兵俑明显是作为威慑,但骑上马呈现厮杀状的兵俑就完全不一样了,它们应当只有保护帝王这一种解释,可奇怪的是,坑中并没有什么类似帝王的泥俑,这只殉葬坑表现出的一切都不符合常理。 骑在马上厮杀状的兵俑不可能只为了保护最中间的那批乐俑,这点我是确信的,除非坑中还有什么我们没有看到的东西。 脑袋中似乎有某个想法一闪而过,我听着身旁何瑜手里小木棍的敲击声越来越小,灵光乍现,立刻伸手将何瑜晃醒,他被我吓得一个激灵,半天了还懵着。 “你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扰民。”何瑜骂我。 我冲他招招手,我俩眼神一对,默契地闭嘴凑近了点儿,他问:“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我点点头:“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证明,一会儿咱们需要再进去一趟,回到之前咱们呆的那个地方,我要做个实验。” 何瑜一下子差点激动了,我连忙按住他:“动静小点儿!” 他推我:“你他妈疯了你,今天是姓路的守夜,你信不信他丫的直接给你告到田雨青那儿去?到时候你哪儿都去不成!这太冒险了,你等着,明天,明天咱一定去啊,乖,现在先睡觉行不行?” “不行!等到明天人就多了,那么多声音,原来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到时候咱们肯定找不到那个泥俑碎掉的地方了。”我推了他一把,“你他妈到底去不去,磨磨唧唧的,赶紧给个准话!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这话我也就敢拿到何瑜这儿用用,换成对方是田雨青,他说不定马上就甩手让我自己去,大晚上去那么黑的泥俑阵里确实需要很大的胆量,而我自己是绝对不敢的。 何瑜果然马上拉住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去收拾包,他说:“算了算了,就当我舍命陪君子了,真搞不懂你,明明上午摔下来的时候怂的要命,现在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也拉上背包:“这还不是为了大家吗?我要是把这题解出来了,咱们就可以早点儿下去,早点儿下去就意味着咱们能早点儿出去。” 何瑜说:“那咱们得小声点儿,当心姓路的” 话没落地,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路阿爻吹了声口哨,脸上却没太多表情,他无意间撩开衣服,腰上的冷钢泛着银光:“大半夜在这儿聊我呢?收拾得挺利索,这是要去哪儿啊?” 何瑜瞬间哽住了,显然是不想跟路阿爻有太多对话。 于是我掂着背包站起来,冲路阿爻嘿嘿一笑:“哥,你就当你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行不行?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半小时,很快很快的。” 路阿爻登时就沉下脸:“任何人不许擅自行动,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你主意多,但是明天再说,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休息,我说的够明白吗?” 我他妈睡不着!他妈的你见哪个大学生不到晚上十点钟就睡觉的!而且刚才的猜测让我的脑部神经极度亢奋,我深知如果这件事今天晚上做不成,那我也别想休息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尽量拿出最大限度的修养:“今天你也看见了,跟着那些人一起进去是什么下场,连田雨青都拿他们没辙,而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俑阵的原理,如果我现在不再进去确认一次,我能保证,明天我们还是会处在和今天一模一样的困境,这个俑阵足够把我们困在这里一辈子,像那具干尸一样耗死在这儿。” 何瑜在旁边看着我们对峙,我其实也在紧张,心跳声明显加快了,后来我仿佛能听到何瑜手表上的秒针走动,我知道如果路阿爻不希望我们进去,我们是绝对拗不过他的。 路阿爻沉默了一会儿,说:“进去可以,但是只有你们两个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同意吗?” 何瑜和我都愣住了,敢情他不是阻拦我们的,是来商量搭伙的。 没有照明弹照明的俑阵一片漆黑,只有我们三只手电四处打光才能看得清,因为要控制脚步声,所以我们的速度并不快,人一少氛围就变得非常压抑。 我左手拿着何瑜的本子对照上面的路线图,很快就摸到了之前摔碎泥俑的地方,我对着本子上记录的泥俑位置四面对应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就站在那只摔碎的泥俑边上。 “就是这里了。”我说。 路阿爻同何瑜在我的两侧停下,何瑜没个站像,手搭在一只泥俑身上问我:“那这地方就没错了,甘大师,接下来需要我们怎么为您服务呢?” 路阿爻问:“你要确认什么?” 我从腰间抽出那根何瑜捡来的木棍,在沙地上圈了很多个圆,蹲下身说:“如果把这个大圆看作是我们现在身处的陪葬坑,把里面的小圆看作是分布的泥俑,最外部的泥俑都是兵俑,而最中心却是乐俑,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难道这些兵俑骑马厮杀就是为了保护中心的乐俑吗?” 何瑜接话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还有个我们看不见的帝王俑?” 我继续说:“这些泥俑在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就处于非常凌乱的状态,以至于我们根本找不到排列的规律,但我们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泥俑本身听到声音就会自行移动。 “而我要进来确认的一件事就是,这些泥俑的移动规律是不是一致的,又或者说,这些乐俑是否一直在围绕某个点进行移动。” 路阿爻说:“为帝王奏乐,如果真的出现这么一个点,那就是陵墓的入口。” 我丢掉手里的木棍,站起来笑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很简单,制造出够大的声响就行了,何瑜,搞这个你专业对口啊。” 何瑜有一只挺潮流的翻盖手机,听说是生日的时候家里送的,听我这么一说,他就将那只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好小子,阴险狡诈的,早就在这儿等着我呢,来咱们找个好听的歌,也让这些祖宗们欣赏一下现代音乐。” 说着,他就放了一首《路灯下的小姑娘》,歌一出来再诡异的气氛都被闹得不诡异了。 还没放到一半,我嘴角就颤了颤:“打住打住,你就给咱老祖宗听这个啊,这对咱老祖宗可能有点过于超前了,换一个换一个。” 何瑜“啧”了一声,又切到下一首,换了个《水手》,我让他把手机音量放到最大,音量刚到达顶端,就见四周的泥俑开始剧烈摇晃,仿佛活了过来,它们的底座像是被什么东西连接了,开始快速地挪动。 我立刻移到了一旁,用手电照着每一具泥俑以防被撞到,路阿爻大声叫我:“甘霁,注意看它们的动向。” 我反应过来,目光快速扫过每一具在手电照射下移动的泥俑,很快我发现,它们的眼睛都同时望着一个位置,在没有移动的情况下,这些泥俑的眼睛绝没有呈现这样的状态。 我绕过面前正在移动的泥俑,快步朝那个方向跑去,跑过去的途中我发现这些泥俑不仅是眼睛望着那个位置,脚部移动的轨迹也在绕着那个位置进行移动。 “何瑜,可以了!”我喊道。 何瑜大骂一声:“你聋了?!我早就停了!怎么这些东西还在动?!” 我后知后觉音乐早就在我发现那个位置的时候停止播放了,但是我身边的这些泥俑仍在保持挪动,而且速度变快了,比刚才播放音乐的时候要快了至少1.5倍。 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外公的一句话:老旧的弹簧投入使用,突然绷得时间长了就会彻底断掉,就像人的神经,神经紧绷时间久了人会疯掉,古时候的机栝轴心也是同理。 路阿爻和我距离最近,我马上开始用手电去搜寻他,就当我移动手电的下一秒钟,脚下的沙地突然空了,失重感让我窒息,同时我看见不远处的何瑜也和我一样掉了下去。 第18章 手电脱手,我立刻用手向四周乱抓,希望能抓到什么东西让我停住,但四面似乎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我抓了个寂寞,索性抱住头,肩膀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一路向下滑去。 第22章 掉入深洞 泥俑下方的流沙会整个塌陷下去,这是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一点,所以在掉下去时我们仨都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下面的空腔相当巨大,沙子灌了我一鼻子,挤着我往下滑,我的下巴磕在石头上,疼得直抽抽。 掉到底仿佛也就一瞬间的事,我屁股着地缓了好一会儿,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淤青,我勉强收回腿抬眼往四周看去,眼前一片漆黑,这种黑暗是在地表之上完全感受不到的,是深入骨髓的彻底的黑暗。 我的手电筒在刚才掉落过程中脱了手,不知道会不会跟着我一起掉下来,于是我赶紧趴下身向四周的地面上摸索,摸了半天,摸到一根冰凉而又坚硬的东西,像是什么擀面杖之类的东西,怎么,战国时期的陪葬品这么贴心,连擀面杖都配备了? 我将那东西拿近了点儿也没看出究竟是个什么,索性我将它重新放下,用手摸出背包两侧的四根荧光棒,之前我见田听寒用过这玩意儿,也学着用力掰了掰。 荧光棒忽然就亮了起来,正好照在我脚边那东西上,吓得我条件反射往后边爬边退了十几步。 操了!什么擀面杖啊?这他妈明明是一根骨头啊! 我后背冷汗直下,举着手里的荧光棒直哆嗦,我掉下来这么久了,除了刚才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响动,再也没听出来还有其他什么声音,这是不是就能侧面佐证何瑜和路阿爻并没有和我落在同一个地方,我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几乎就要放声哭出来,但是同时我也非常清楚,哭是没用的,这可不像幼儿园被同学欺负了回家找妈妈这么简单。 我忍着心中的恐惧开始移动手里的荧光棒,尽量将注意力转移到四周的环境上,而不是停留在自己的想象,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想象力丰富的人会自己发疯。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腔,大致成椭圆形,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空腔里的一个小平台,身后是幽深的洞穴,开在石壁上,我用手摸了摸洞壁,凿的很粗糙,这个洞应该就连通着上层泥俑流沙,而我就是从这个狭窄的洞里滑出来的。 下巴还疼着,我摸了一把,一手的血,不过我应该庆幸只是擦破皮,而不是骨头错位。于是我靠着洞壁卸下身上的背包,翻出之前何瑜给我装的纱布和棉球,回忆着之前田雨青教我的手法开始试着给自己消毒。 下巴这个地方跟手肘胳膊还不一样,我不知道纱布该怎么固定,于是消完毒后就直接用创口贴做了个简易处理。 我掰了一点压缩饼干,坐在原地深呼吸,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开始在内心做第一遍推演。 先是泥俑,机栝核心转动,然后沙层塌陷,沙层覆盖着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洞,我、何瑜、路阿爻三个人分别掉进了三个不同的洞中,又或者他俩掉在了一起,如果他们掉在一起那还好办,两个人总归不会崩溃,但如果我们仨真的掉进了三个完全不一样的空腔,那情况就有些糟糕了。 我试着爬回之前的洞穴,想着能不能顺着洞爬回泥俑那里,那边好歹没有这里深,就算田雨青已经离开了,我也能借着之前的绳子喊人帮忙上到地面去。 试了三四次,洞壁实在太滑,第四次摔下来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抬手摸着空腔内的石壁,很快意识到了第二个问题我掉下来的洞和这个小空腔的年份似乎是不一致的。 空腔内石壁的磨损程度和那只洞的磨损程度相差甚远,这只洞明显是后来用镐之类的现代工具凿出来的,会是之前那个死在俑阵里的盗墓贼吗? 我晃晃脑袋,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甩出去,现在我该思考的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者制造点儿什么动静吸引田雨青派人来营救我,荧光棒的照明性非常差,这种只能用来探路的小玩意儿亮度仅有两三米远,我隐约能看到空腔顶部挂着些什么东西,但又看不清晰。 这时,我听见脚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滚动,低头一看,是一只手电筒,这只手电慢慢从左侧滚落到我的脚边,我脚一抬,它就被我截住不动了。 我奇怪地蹲下身,捡起手电查看,电池没被摔掉,应该还能用,我拧开手电,手电接触不良闪了一下,只那一下我的余光瞥见,就在我掉下来洞穴的最左侧,有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站着。 手电光亮了一下就灭了,我的冷汗又慢慢浸湿了鬓角,心跳声音大的像打鼓,手指又开始哆嗦起来,那个黑影实在太大了,我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或者说刚才我靠在洞穴处研究墙壁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儿了,但它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藏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我。 我又想起了刚才地上捡到的骨头,这个小空腔必定不是墓室,应该还是处于陪葬坑的范畴,陪葬坑里有什么东西能大到那种程度啊? 我的脚蹲麻了,侧着身子往右边挪了挪,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荧光棒,我原地站起身,甩甩麻木的双腿,冲着那个黑影的位置发着抖说:“祖宗,晚辈是误入此地,绝对不拿你半点金银,等我找着路了我马上滚蛋,我胆子小您可别吓我” 我用手拧开手电,这次手电没有闪,眼前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一具紧靠着墙壁的鎏金彩绘漆棺,棺椁上的暗纹在手电光下还有些许光泽,我手电一转,揉了揉眼睛,对面并没有什么黑影。 在这种地方产生幻觉想来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一件事。 我深呼了口气,身体靠着石壁几乎就要瘫软下去,突然我就听见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有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让我害怕到崩溃,我又一下紧绷了身体,与此同时,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强,我用耳朵去找寻声源,让我更加崩溃的是,声音好像是从那具棺椁里发出来的。 我真是要骂娘了,顿时一种被戏弄的愤怒就涌上心头。 事实证明,愤怒值一旦达到顶峰是能让人暂时忘记恐惧的,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抽出包里的新铲头,大步迈到那具棺椁面前,靠近了仔细听,那窸窸窣窣的响动仍在继续,我几乎可以肯定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我还在听着,突然棺椁里就传来轰隆一声闷响,这动静可不小,震得整个棺椁都抖了三抖,吓得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荧光棒掉在地上,心里奇怪,怎么说,这诈尸怎么还诈得那么离谱,莫非是力气太小了抬不起棺盖吗?我瞬间脑补了一下尸体在棺材里仰卧起坐的画面,有点好笑。 正这么想着,棺椁突然就没动静了,等了一会儿,里面又传出来声音,声音断断续续我听得非常模糊,不过竟然还有停顿,难不成这里面的主儿躺得时间太久了,实在寂寞想找个人唠唠? 这儿就我自己一个人,那股子愤怒和冲动劲儿已经过去了。 我不敢开棺,只能盘腿坐在漆棺面前:“我知道你自己在这儿寂寞,我最多只能跟你唠个十分钟的,一会儿找到路我就走了,你可别吓我。” 漆棺立刻不动了,我还以为这里面的东西真能听懂我说话,正准备再说两句,就看见棺椁一下子发出了更加剧烈的震动,震得整个棺盖都几乎要掀翻出去,同时还伴随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声音,我仔细去听,只依稀听见了一句话你他妈的。 嗯?这尸体成精了还是穿越了?都能骂娘了? 转念一想,我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妈的,这哪是诈尸,这明明是何瑜的声音! 第23章 若干个洞穴 何瑜在棺材里! 这个念头一出,我就赶紧上去拿铲头去撬那棺盖,一般古代棺椁为了防腐,密封性都做的非常好,活人在里面呆久了都能被闷死。 想着想着我就急了,找了个位置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往上一顶,两三个人都抬不动的套棺棺盖硬是被我顶出去小半截,震得我手又疼又麻。 我丢下铲子,将最上层的棺盖翻到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外层的椁非常大,每个凹槽里都浸满了棺液,棺液里泡着零碎的陪葬器皿,内层的小棺材在正中间放置着。 何瑜正用什么东西将棺盖往上顶,此时我也管不了那些棺液脏不脏了,捡起铲子甩出去,铲头勾住棺材沿,我拉着铲子爬到棺材上,拔出铲头往棺盖缝隙一插,身体往后躺,利用体重和手臂的蛮力往后一撬,棺盖霎时间被我“砰”地一声掀翻出去。 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砸的后背生疼,我没来得及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再度利用手里的铲子爬上了棺椁。 “你小子!拿我当尸体是吧。”何瑜整个人被棺液从头浇到脚,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快点拉我一把,太滑了我上不去。” 第19章 我伸手去拉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从棺材里拽出来,等他完全出来,我才发现,棺材底部已经被他用随身带的登山镐凿出来一个大窟窿,窟窿底下不知道通向哪里。 何瑜拍拍我:“别看了,尸体在洞里呢,还是具湿尸,我跟它挤在一起至少呆了二十分钟!你知道我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多大的伤害吗?” 他这话一出,我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松懈,我从包里拿出来一整瓶水给何瑜擦身体。 他接过去却只擦了脸、脖子和手臂,然后把水又塞给我:“水在这里是稀缺物资,能省着点儿就省着点儿用,我可不想到最后沦落到只能喝尿。嘿?要说咱们都是一起掉下去的,你这里怎么就这么安全?” 我问:“你怎么会从棺材里爬出来?你碰见路阿爻了吗?” 何瑜骂骂咧咧地推我:“你这小子,我都这么狼狈了你不关心关心我,关心那姓路的干什么?这地方都能当他老家了,他能比我惨?” 我笑道:“别贫!赶紧说,你到底遇见什么了?” 何瑜说的很简略,但是该有的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的反应力显然比我要快许多倍,沙层塌陷的一瞬间他就抓住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具泥俑的腿部,并且像壁虎一样紧紧贴了上去。 但是这些泥俑年份太过久远,禁不起他这重量级的拉扯,于是在坚持了十分钟后,何瑜成功地抱着一只断腿掉进了其中一个坑洞。 据他所说,他并没有碰见路阿爻,掉进去的那个洞里全是积水,水里还有大量水蛭一样的吸血虫,刚掉进去他就被咬了个半死,几乎是靠着意志力用登山镐爬上了岩壁,又在岩壁上发现了同样的好多个洞穴。 他想也没想,随便选一个洞就钻了进去,他以为这是古代工匠给自己留的逃跑路线,当时进去也只是想到达一个相对干燥、没有水蛭的地方,完全没想到这洞居然和我这边的棺椁相连。 我用手电筒去照平台的下方,下面全是被折断的森森白骨,我看见了牛骨、羊骨,应该还有其他牲畜的骨头。上层是泥俑,我们应该是误打误撞掉进了泥俑下方的小陪葬坑里,如果没有这些洞,这里刚开始应该是被完全封死的。 我问何瑜:“那你在爬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何瑜想了想,就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但我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你说的那种特殊。在我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了另一条横穿洞穴的通道,那条通道也很窄,但是跟我爬的这条有些不一样。” 我问:“哪里不一样?” 他说:“它是弧形的圆顶,摸上去手感比这个洞要好很多,但是我当时没敢往那边探,因为方向不太对,那个明显是往下打的,而我爬的那个洞趋势是向上走。” 听到这儿,我一下就有了眉目,看多了构造图就知道这种古代陵墓很多都会在其中设置墓道。不过何瑜遇到的这个应该不是走车马运石料的墓道,而是陵墓中可有可无、仅供连接墓室的甬道。 据何瑜的描述,这里的洞穴不止一个,还都是些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它们几乎贯穿了陪葬坑、泥俑沙层底部,甚至还横穿了甬道,这工程量实在是有点大了,总不能真的是土拨鼠吧? 第24章 吊尸幡 如果不是何瑜胡乱钻洞阴差阳错和我碰在一起,我可能这辈子都要被困死在这儿,在这种地方,手机是不可能靠谱的,难怪何瑜就只带了一只手表下来,这只手表的计时功能非常精确,并且防水,耐摔性也超强。 手表上的指针提醒我,我已经被困在这个空腔里足足有三个小时了,而我自己根本没察觉到有那么久。 我跟何瑜都靠在洞口的石壁上,他从我包里翻出袋装面包和饼干吃得狼吞虎咽,看上去爬那些错综复杂的洞穴让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何瑜喝口水把饼干吞咽下去,问我:“现在咱们怎么办?咱这情况还算好的,好歹咱俩不管怎么说能碰一块儿了,你脑子比我好,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少。显而易见,这里目前就只有三个选择,要么,用登山镐从我摔进来洞口原路爬回去,要么,就沿着棺材下面的窟窿爬进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要么,坐在这里向上天祈祷田雨青能来找到我们, 我看了一眼被何瑜丢在地上的登山镐,尖都快被他用得磨平了,铁定是没法再用它爬回洞里去了,我默默把伸出来的三个手指头掰回去一个,三个选择,很快就排除了一个。 何瑜吃完拍掉手上的残渣:“你你就不要考虑田雨青那个货会不会来救咱们,他那人多疑,咱们这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权衡利弊,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贸然下来救援。” 我又默默掰回一个手指,何瑜三两句话直接给我否决了最为稳妥的两个想法,现在只剩下一个。 倘若这里真的没有其他出路,我们只能爬回棺材底下的那个窟窿,顺着洞爬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那条可能会连接到墓室的甬道,也不知道路阿爻掉到哪儿去了,听何瑜的口吻,在这种地方他的想法应该会更多。 希望他没被摔晕过去,要是跟何瑜一样掉进水里,那他的处境也没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我不甘心,拿着手电筒站起来说:“再看看,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何瑜拍拍屁股跟着我也站起身:“行,吃饱喝足,开始干活!” 我的手电光往对面的岩壁扫去,远处的岩壁上空空如也,手电光一寸一寸地打过去,我发现这个空腔确实应该是完全封死的,脚下的坑底铺满了白骨。 我们所在的平台位置距离那些白骨很远,估计有一百多米,加上还有背后的洞口透气,平台上的气味还不算是太过难闻,我拧了拧手电,把光亮关暗了点儿杵在原地思考。 我想到了那根奇怪的骨头。如果这些活牲都是被杀死之后扔进来陪葬的,那为什么平台上还留着一根骨头?就算是有,也该是一副完整的骨架,不该只有一根。 “嚯!”何瑜突然大喊,吓了我一跳,就这么一会儿都快给我弄的神经衰弱了。 我翻着白眼大步走到他身边,用手电光上下照他的脸:“哎哎哎,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本来没睡觉就神经敏感,被你一喊魂都给吓没了。” 何瑜揪住我的袖子,表情很呆:“你先别骂娘,看上头这都是什么?” 刚开始我还以为他又想吓我,但这次看他确实有点怪,居然没跟我对骂,反倒是一直仰头看着空腔上方的什么东西,于是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两束手电光打过去,只一秒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一时间我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眼前的景象,我看到就在空腔的上方,倒吊着层层叠叠、不同年份的尸体,它们像是一张张薄纸在风中摇曳,相互碰撞。 那样密集的规模几乎完全覆盖了整个陪葬坑的顶部,我大致看了一下,这些尸体至少垒了有四五层,我身高一八五,有的尸体年份已久,垂下来甚至已经和我的头顶只相隔一指距离。 “天爷,怎么这么多老兄,你之前一直都没抬头看看吗?”何瑜也被这尸体规模惊到了。 我骂:“手电我才找到不到半小时,一点儿光没有我看个屁。” 其实我感觉到了头上有什么东西挂着,开始我先入为主一直以为那是什么经幡之类的东西,由于对黑暗的恐惧心理始终让我猫着腰走路,得亏没站直,站直起来很可能会和某位垂下来的老兄脸贴脸。 “哎?”何瑜猛地拍了下我,他手电光移动到某个位置,那是一具距离我们比较近的尸体,“你看见没看见没,那位老兄这状态好像有点过分新鲜了。” 我眯起眼睛也赶紧把手电光移过去,手电打在白惨惨的脸上,人倒吊在陪葬坑上方,我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胸口印着一个logo,我见过,好像是个日本牌子。 这具尸体肚子上破了个大口子,肠子内脏都被掏了出来,上面干涸的血迹应该不超过一个月,这么新鲜的尸体实在让我感觉到一阵背脊发凉。 不管挂着的那人因什么进入了这里,他在此处遇难,必定不是自己把自己肠子掏出来再把自己挂上去的,肯定有什么东西导致了他现在的死状。 我不犹豫了,移开手电光,立刻推了一把身边的何瑜,说:“别看了,这地方不安全,咱们得赶紧重新进你刚才爬的洞里。” 何瑜和我对视一眼,果然他也有和我相同的感觉,所以我俩不约而同地闭了嘴,一个直接往回走,一个慢慢往后退。 我先一步小跑到棺椁边,将棺椁里面小棺材的棺盖快速抬出来,我刚靠近就闻到了棺材里飘出来的一股恶臭,我立刻把脸偏开呼吸新鲜空气,差点一下子没忍住吐出来,难以想象何瑜是怎么在里面呆了二十分钟的。 何瑜挡开我,撸起袖子就跳进了那具小棺材里:“你去盯着那尸体,我来把里面的湿尸弄出来,你没闻惯这种气味,一会儿进去,看见它你会吐的。” 第20章 我从没这么打心底里感谢他,于是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用手电光去照那具倒吊的尸体,然而我上下找了半天没找到,我揉了揉眼,又走近了几步找,还是没找到。 “不对啊?”我皱着眉一手打着光,一手去够棺椁边沿敲了敲,“老何,那具尸体在哪个位置来着?你跟我说一下,这儿尸体太多,我怎么好像找不到了。” 何瑜说话闷闷的:“别烦,没见小爷我正忙着呢,连个尸体都找不着,你说你干啥能成?” 我一回头,就看他正趴在棺材里撅着屁股,还拽了一截我的纱布绑在脑后遮住口鼻,我往他屁股上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巴掌:“赶紧的!” “诶哟嘿!你干嘛!流氓吗你。”何瑜边笑边揉屁股,他一手按住棺材沿就翻了出来,灵活地拿着手电绕过棺椁,“这么大一尸体你都找不到,真服了你,这不在这儿呢” 他声音戛然而止,我走到他身边,看他望着一个方向愣住了,就问:“怎么了?” 他死死拉住我的手,整张脸都白了。 “尸体不见了。” 他用手电照了照一个方向,这些尸体都非常密集地排列在一起,而我清晰地看到何瑜手电光照的那个位置明显缺了一块。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开始发紧:“你是不是记错位置了?” 何瑜语速很快,他的目光快速扫视这个空腔的每一个角落:“没这个可能,我能十分钟背诵万字论文一字不错。” 我说:“这地方不能久留,别管那具湿尸了,咱们得赶紧爬到洞里去。” 第25章 年方二十六的未成年 我一巴掌拍在何瑜肩膀上:“别愣着了!赶紧走!” 他被我拍的一下回过神来,我俩连忙一起猫起腰边盯着头顶边快速向身后的棺椁靠,我们一前一后刚踏出去两步,手电光就是一闪,我清晰地看见一具惨白的尸体正趴在岩壁上横着掠过。 “我去!诈尸了?”何瑜显然也看见了,他猛地一拍脑门。 虽然那具尸体停留在我的视线里绝对不超过两秒钟,可那长手长脚横向爬行的模样还是让我冷汗直下浸透了里层的短袖,这东西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的手电光都没办法确定它的位置。 我刚要迈大步子往后退,却被身后停住脚步的何瑜绊了个趔趄,我开口便骂:“你他妈的干什么?诈尸了还不赶紧跑?” 何瑜声音有点颤抖,他往我这边靠了靠说:“不是诈尸。甘甘霁,你你们那边见过这么大的虫子吗?” 我立刻转头去看,就见在棺椁不远处的岩壁上正趴着一只形似蚰蜒的甲壳巨虫,我只看了一眼就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只百足虫的体型非常庞大,已经超出了我所认知的自然界生物的范畴,它的身长完全超过了那只存放尸体的棺椁,两根触须同鞭子粗细,感觉抽一下都能把人搞得皮开肉绽,我和何瑜加起来也不一定能让它填饱肚子。 而那具尸体正被那虫子叼在口器处,合着刚才不是那尸体趴在岩壁上移动,而是这只虫子带着它在飞速爬动。很快,虫子如巨钳般的口器只一夹,尸体的头颅就被挤得粉碎,脑浆从岩壁上流下来淌了一地。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赶紧目测了一下棺椁的距离,只有不到十米,可那虫子就停在棺椁的正上方。 何瑜跟我抱团贴在一起,他咽了口唾沫轻声说:“这玩意儿这会儿正吸果冻呢懒得搭理我们,等它吃完了,也该轮到咱们了,你先别慌,听我说,咱们得把它吸引到其他地方去,这样我们才能进棺材里。” 我感觉到他朝背包两侧摸了摸,摸出来一颗照明弹,他说:“一会儿照明弹亮起来,你别管我,就只管往棺材里冲,听明白没?” 何瑜看上去比我有经验得多,我马上用手冲他比了个“ok”。对面那怪虫子还在疯狂吸食尸体里的营养物质,我们往墙边靠了靠,何瑜就将照明弹的头部对着陪葬坑上空。 “准备好,来了啊。”他搓了搓手,开始倒数,“三、二。” 数到一我俩就按原先的计划朝不远处的棺材狂奔了过去,一发照明弹“砰”地一声打出去,我抬头看了眼,就见那些经幡一样挂满空中的尸体后,正趴着密密麻麻的蚰蜒,有的体型居然还比我们对面那只大了很多。 趴在棺椁上方的巨虫感受到照明弹的热量,立刻甩掉嘴里的尸体,疯狂朝红光的位置攀爬,我正想松一口气,就感觉到照亮整个洞穴的红光在下一秒就熄灭了。 “操!这照明弹也太次了!那群傻x一定是买到假货了!”何瑜比我窜得更快,他的一条腿已经跨进了棺材里。 巨虫的尾部带起刚才被我掀翻的棺盖,棺盖于半空中转了三百六十度,擦着我的脸落下来,正好盖住了距离我最近的棺椁沿,与此同时,我听见洞穴上方开始发出各种窸窸窣窣的声响,整个洞穴就像是活了过来。 我骂了一声,今天真算是倒霉到家了!骂完我就迈开步子往何瑜爬进去的口子跑,结果还没等我翻上棺材,身后就被那巨虫的触须狠狠抽了一鞭子,就算是隔着背包我也深刻感觉到了一阵疼痛。 我身体一歪,整个人倒栽葱摔进了棺椁里。 “帮一下!快!我一个人挪不动!”何瑜正半蹲在小棺材里,两手扒着棺盖。 我比他瘦一点,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的活动范围更大,于是我快速转了个身,用一只脚勾住棺盖边缘猛地往前一踹,只听得一声闷响,棺盖严丝合缝地盖上了,然而外面那些虫子还在发疯一样拼命往棺盖上撞,把整个棺椁顶得震动起来。 何瑜拽了我一把,把我从陪葬器皿的格子里拉出来,他率先一步钻进了小棺材底部的洞穴里,我也跨进小棺材跟着他往洞穴里爬,我能闻见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那具湿尸应该就在我的右手边。 我们一声不吭地爬,洞口处全是黏糊的棺液,蹭得我俩衣服上到处都是那种黑水,我干呕了好几次,硬是憋住了,尽可能将注意力转移到被硌得发疼的膝盖上,我几乎是用意志力爬完了最难熬的几十米。 爬了将近一百米,棺液开始减少,洞里的空气开始变得清新起来,但我胃里还是翻腾得难受,再爬下去我怕我会吐何瑜一后背。 何瑜找了个相对宽敞的位置停下来,他从包里掏出一个装东西的黑塑料袋,把里面的压缩饼干全部倒出来,再把塑料袋递给我让我自己去吐,吐完再回来。 我吃的本来就少,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多少东西,就是那股恶心的味道始终萦绕在四周,我就没闻到过那样的气味,实在让人感到一阵阵反胃。 “你这样很正常,我刚开始也吐,次数多了就会习惯了。”何瑜拍拍我的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过刚才那么多尸体,还有这么大的虫子,确实是太吓人了。” 我脸都白了,一是吓的,二是吐的。 我白了何瑜一眼,甩开他的手说:“之前你跟我说什么,你是第一次跟着田雨青他们出来,你真当我信啊,他妈的都到这儿了,你还这儿装什么十六七岁未成年?还雨青哥哥,我看你刚才翻棺材的动作熟练得很啊!” 何瑜的演技比田雨青可是差远了,从我一开始差点摔死,他的表现就非常不像一名正常的未成年人,那时候我其实已经怀疑他只是看着年纪小,结果都到这里了,他还在我这儿装作一脸不谙世事的单纯样。 何瑜尴尬地笑笑:“我那也不算骗你吧,我的确不是第一次跟着田雨青出来了,是第二次,再说,我也没跟你说我是未成年啊,鄙人年方二十六,大帅锅一枚。”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诶呀!看来真不枉我平常对这张帅脸的细心保养,果然是那什么貌比潘安、风华正茂呀!” 我被他吵得头晕,捏捏眉心问:“说吧,这一趟田雨青为什么非要把我拉上,还搞了那么多噱头来唬我,还有你,这个洞应该也不是你‘随便’选的吧?” 何瑜支支吾吾,突然抱着头躺倒在洞里:“诶哟喂!诶哟,刚才刚才摔狠了哎,诶哟诶哟,这脑子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哎!” “死姓何的,你再瞎说一句话,咱俩立刻分道扬镳。”我把何瑜拽起来威胁道。 何瑜赶紧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嘿嘿一笑,往我这边靠了靠:“甘大师,甘小公子,甘传人,你别生气啊,咱这不是想活跃一下刚才沉重而又紧张的氛围吗?我说我说,我全都说,这总行了吧。” 我沉默,等着他继续说。 “嘿嘿,什么呀,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田雨青把你带来也是因为整支队伍里就你对机关术有点研究,听说这墓里全是机关暗器,况且你们甘家在五师里是出了名的聪明人,带着你算是一重保障,而且还能拿你当鱼饵把那姓路的钓出来,这不一举多得吗?” 我一阵失语,瞪着他:“那这个洞” 何瑜连连摆手:“哎哎哎,这个墓我可是头一次来,这洞真是我随便一选,那什么甬道墓道的我不懂,通向哪儿的我也真不知道,骗你也是田雨青让我骗的,你要怪怪他去,这事儿咱们得掰扯清楚了,千万别误会啊!” 第21章 我叹了口气,想着自从进到这支队伍后就没一个人对我说实话,要怪还是怪我太不警惕,四哥交代我的东西我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何瑜说着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一盒压扁的烟,抽出来一根给自己点上,他朝我一笑:“憋死我了嘿,这未成年还真不好装,跟装傻子有一拼,哎,你装过傻子吗?” 我无奈地抬头望天,心说他娘的我就是被你们骗得团团转、清纯里透着愚蠢的二傻子,不用装。 第26章 杀虫 我俩靠在一起喝了点儿水,因为害怕之前的棺椁被那些虫子顶开,于是我们又往前爬了半个小时,洞很窄,不知道当初凿出这些洞的人是不是普遍很矮,我爬的时候不是磕到头就是划到背,所以爬的极其费劲。 这些洞蜿蜒曲折,虽说没有直上直下的区域,但那几个倾斜约莫有六十度的大陡坡足以让我累够呛,眼前万年不变的场景几乎快让我晕厥过去。 而且爬的时间长了,脊椎始终保持着一种弯曲的状态,膝盖骨被那些尖锐的石子硌得发疼发痒,腰酸腿疼脖子疼,打这之前,我从来没觉得爬洞是个技术活。 我咬牙坚持跟着何瑜爬了一个多小时,前方的洞穴终于肉眼可见地变宽了一掌距离,我摆摆手背靠洞壁坐下:“不行了,爬不动了,歇会儿。” 何瑜没说话,但也陪着我停下了,他脑门上也全是汗,突然搞这种强度的运动让我有点缺氧,我俩把背包里的食物和水哗啦啦全倒在地面上,加一起一共才三包压缩饼干,两瓶半矿泉水。 “待会儿如果那条道不是你猜的陵墓甬道,那我们只能在这里头兜圈子了,不被渴死也会被饿死。”何瑜把食物分装在两只背包里,把那只装着玉匣的递给我。 我接过背包靠在石壁上,疲惫在这一刻如潮水般吞没了我,何瑜之后又交代了些什么,但我困得已经完全听不清,头一歪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我梦见自己身处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宫殿两侧的壁画上描绘了一群人正在向一条从太阳中飞出来的千足虫朝拜。 我手里捧着那只九环玉匣,匣子已经被打开了,无数条蚰蜒正从匣子里爬出来,我手一抖,玉匣摔在地上。我被梦吓醒,身上脸上都在流汗,何瑜正坐在我对面一根一根抽烟。 “来一根吗?”他递烟给我,见我要拒绝,他又说,“能压惊的,在这种地方很容易做噩梦。” 我没有抽烟的习惯,但还是让他把烟给我点了,然后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平静了下,狂跳的心率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直到我一根烟吸完,何瑜才开始往身上绑背包。 他笑了一下:“休息够了吗,休息够了就要再往前爬,咱们不能在这地方呆太久,我们已经停了三个小时了,以我以往的经验来说,在这种极度狭窄的洞穴里呆太久可能会出现幻觉,我感觉已经快到那条通道了。” 我点点头,把烟屁股扔了,给何瑜让道示意他在前面。 何瑜却摇摇头:“我还是跟在后头吧,有什么事还有个照应,万一我爬着爬着你在后面出了问题,这么窄的洞,我都来不及拉你。” 他这么说确实有点道理,何瑜在这下面的确比我有经验,他在后面还能跟妖怪搏斗一阵,那我要是在后面只能是被妖怪吃掉的结果,想着我就调整姿势往前爬。 我把手电筒的光圈拧到最小,叼住手电筒摸着两侧的洞壁往前挪,爬了二十分钟,就感觉前方突然变得豁然开朗,另一个岔路口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手脚并用,立刻加快了速度爬过去。 几乎在看到的第一秒钟我就确信那确实是一条连接墓室的甬道,这里是一个类似十字路口的构造,我们所在的洞穴整个打通横穿过甬道,和原本就存在的甬道形成了一个直角。 既然找到了甬道,那么我们就必然能找到墓室,如果田雨青走的是正儿八经的官道,那我们肯定会在墓室相遇。 “何瑜,我觉得我们有救了。”我转回头,一下就愣住了,我身后黑漆漆的一片,他妈的哪儿还有人!? 我能确定十分钟前何瑜是跟在我身后的,他衣服装备上的绳子会非常有频率地拍打我的腿。 于是我连忙往回爬,还用手电筒去照四面,心说这难道是妖怪把何瑜抓走了?不对呀,要是妖怪把他抓走了,他不会喊人的吗?也不能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一连往回爬了十多米连个人影都没找到,就这么大的空间,其中就这么一条路,没有岔路口,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的? 突然,一阵叮叮当当敲打洞壁的响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就像是衣服拉链不经意间敲击在石头上的声音,我先想到的是何瑜可能发现了什么,现在在敲墙喊我过去,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何瑜?”我喊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声源处靠,没人回应我,但敲击声还在洞的深处扩散,并且敲击频率明显变快了。 真是何瑜?!我顿时觉得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没法脱身才敲打石头,等着我过去救他呢,想着我就慌张了起来,立刻抬起手电筒飞快往回爬。 就在我快要接近声源的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的右胳膊突然被死死地拽住了,手电“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熄灭了,一时间好像有两股力把我连人带背包扯进了洞壁上的石缝里。 卧槽?这石头成精了?! 我闭着眼,手脚疯狂弹动挣扎,很快我就听见了何瑜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出现在我耳边:“是我们!小声点儿!” 我立刻保持静止,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他正和路阿爻两个人以一种高难度的姿态一前一后靠在石缝里,石缝外是我刚才爬过的洞穴,而我已经被他们调换位置,推到了石缝的最深处。 我看到他俩攥着的匕首,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也捂住嘴彻底呆在原地不动了,环境瞬间变得寂静下来,与此同时,那种敲击石头的声音突然在洞里放大了几倍,声音仿佛就从我脸前过去。 洞外黑乎乎的一团,还没等我看清外面是什么东西,路阿爻攥住匕首的手就果断伸了出去,匕首刺中了什么东西,敲击声戛然而止,换成了一种刺耳的婴儿哭叫声,瞬间路阿爻就被拉出了石缝。 第27章 九幅壁画 何瑜把我堵在石缝里,丢给我一把水果刀:“别出来!” 他说完就冲出去帮忙了,人一多我也不害怕了,这种时刻的嘱咐在我这儿是没用的,你俩都出去了怎么也不能留我自己狗在这儿。 我捡起那把水果刀也从石缝里挤了出去,就见一只几米长的大蚰蜒被开膛破肚丢在地面上,路阿爻甩了甩手上的黑水,手里那把匕首已经断了一半在蚰蜒身体里。 何瑜拎起蚰蜒已经被割下来的尾部,给我递了只备用手电,又擦了把头上的汗:“这东西劲儿还挺大,怎么着兄弟们,炖了它咱们至少还能再撑一星期。” 路阿爻看他一眼,拽下死蚰蜒头上的一根触须当鞭子使:“这虫子是吃尸体繁衍下来的,要炖你自己炖着吃,我就算了。” 我猫着腰跨过虫子尸体:“你们是什么时候接上头的,怎么我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姓何的,咱们之间到底还能不能有点儿信任了,再往前爬一点儿我就被这东西吃了。” 何瑜笑了笑,也不生气:“这不是你突然往前爬的太快了吗,我想拉你,没拉着,不过放心,后来我俩盘算了一下,觉得你发现没人之后一定会回来找,只要我们速度够快也把你拉进来就好了。” “你就不怕我丢下你自己跑了,反正我也找到甬道了。”我没好气地说。 何瑜嘿嘿一笑:“这事儿要是换个人我还得掂量掂量,不过你嘛,这点儿人品我还是能肯定的。” 路阿爻带头往前爬,我们跟在他后面:“这只虫子是顺着你们的路线爬过来的,有第一只就肯定有第二只,这种的洞穴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赶紧进入甬道,最好的情况是能和田雨青的队伍碰上面。” 手电光一打起来,我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大半都被划破了,有些伤口是新的,何瑜身上也有,但跟路阿爻比好了太多,应该都是刚才和虫子搏斗时造成的。 于是我边爬边从兜里掏出来创口贴,扔给身后的何瑜一半,另一半我拿着拍了拍路阿爻:“包里有药,你要不要先贴一下再爬,这样时间久了会不会感染?” 他没理我,我有点尴尬,只好又把创口贴重新塞回去了,从我认识他,我就不知道已经吃了多少回闭门羹,难怪多少年也没人跟路家建立特别密切的联系,就连田家那种最会做生意的也懒得跟东边打交道,这人性格可能确实有点问题。 我们仨以最快速度爬出了那个洞,正式进入了一边的甬道,甬道顶是弧形的,比刚才的洞精致了不止一点,尤其是两边的石壁上还刻出来许多鸟雀的纹路,雕的栩栩如生,相当漂亮。 第22章 我们跟着路阿爻快速选了个方向,稍微爬远了才停下来休整,路阿爻坐下来,也没管身上的伤口,就说:“这里像刚才那样的人工洞至少有上百个,我掉下来之后爬了二十三条,二十三条都通往不同的方向。” 我心想你土拨鼠吗,这么能爬。 何瑜说:“会不会是盗洞?我看开凿手法都差不多,古代也有很多官盗,派整支军队进来开凿,然后再一趟一趟拉货出去。” “应该不会,哪个朝代的官盗军队这么无聊,把人坟当蚂蚁窝挖,你说挖十几条通道倒还说得过去,挖几百个,是闲着无聊还是穿山甲成精?”我接话道。 路阿爻这次微微点了点头,他看了我一眼:“那个洞的时期距今应该没超过一百年,不可能是古时候的官盗,开凿手法基本是一致的,每次下镐子的角度也一致,我猜测这些洞应该都是同一个人挖出来的。” 照他这么说,这些洞可是大工程,一个人挖,挖来挖去都快把山挖空了,总不能是为了建一个大型的打地鼠游乐场,想到这儿我就憋不住笑了起来。 路阿爻被我笑得疑惑了,也没管我俩,扭头就朝更深的地方探了。 何瑜也会错意了,跟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要说年龄小就是占便宜啊,不愧是咱们的小幺,刚才他说要弄那虫子,我拦都没敢拦,他们路家可是出了名的精神有问题,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你居然敢笑他,可以啊,继续保持。” 我收住笑,啊了一声:“没呀?我没笑他。” “敢做不敢当是吧。”何瑜眯起眼,用手一边点我一边追上走在前面的路阿爻,“我懂我懂,不用说,我懂。” 搞得我更疑惑了,赶紧跟上去,他妈的我什么都没说,他懂什么了? 甬道一路向下,慢慢开始变高,甬道转弯处的雕梁画栋又大面积地增多了,最后宽敞到足够我们仨完全站直身体,于是我们换爬为走,这样速度显然比刚才快了些,我也可以趁机伸展一下我的老胳膊腿儿。 “诶?你说刚才那洞会不会是被虫子弄死那尸体生前打的?”何瑜提问道。 这种想法我一早就考虑到了,但我心里总觉得不靠谱,也没逻辑,这里相同的洞穴那么多,听路阿爻话里的意思,有些洞穴甚至都能贯通到地面上去,那打这洞穴的人就不会是为了活命才拼命打洞的。 如果能活命,打洞的人就不会像那具尸体一样沦落到这么凄凉的下场,所以这些洞应该还有其他用途,但是这个用途我现在还没想出来。 还有,那具尸体的衣服也不太像一个盗墓贼,当时情况太紧急,也没来得及看个清楚。 路阿爻用手电扫着四周,他慢慢靠近一面墙壁:“那些洞都在表层,并没有真正深入到这座陵墓的核心,洞连接的地方基本都是那些虫子活动的区域。” 何瑜也看向了那面墙壁,我抽出身上的备用手电,发现那是面绘有壁画的墙,这些古代壁画普遍画的抽象,像我这种没受过训练的,连字都看不懂,最多能数清一面壁画上有几个小人。 路阿爻自然地给何瑜让出位置来,退到我旁边站着,显然他也看不懂,我内心总算有了一丝莫名而来的窃喜,心说路家怎么了,路家照样跟我这种外行困一起。 何瑜大致看了一遍壁画,回头说:“我们继续往前走走,这里只是一小部分画,前面应该还有内容。” 说着他就往前走,我和路阿爻跟在他身后,还真让他说中了,往前走了十米,隔了几块墓砖又出现了第二幅彩绘,但是这幅没有刚才那幅保存得完整,下半部分剥落了一块。 等何瑜看完,我们又往前走,甬道很长,每隔两三块墓砖就会出现一幅壁画,走了半天也没见墓室的影子,与其说这是甬道,不如说这是画廊。 等到第九幅看完之后,前方就没再出现壁画了。 何瑜站在第九幅画面前停留了很久,我和路阿爻也没催他,我深知看壁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古人的想法和现代人的差别很大,要完全看懂一幅图,必须具备长年的鉴赏能力和丰富的想象力。 等了十分钟,何瑜才走回来,他皱着眉:“这些画整体很好理解。” 我看他快步跑到第一幅图面前。 何瑜指着第一幅图说:“由于暴君的统治,人民苦不堪言。” 然后他开始往我们的方向走,边走边指着每一幅画说:“从百姓之中走出一位大祭司带领百姓,向上苍祈祷希望出现神迹,然后一条巨龙降临人间,杀死了暴君,于是所有百姓跪地向巨龙和祭司进行朝拜。” 他停在我们面前:“这很像一种宗教式的信仰,但是这里面出现了一个我看不懂的问题。” 我问是什么。 他指着其中一幅壁画:“除了台下祭拜的人,龙和祭司都是倒过来的。” 第28章 正确的决定 从古至今,进行倒置处理的壁画和装饰物其实也不算罕见,有时候古人为了表达一种虚实结合的特殊意象,会借助湖水通过倒影来制造一些奇观,比如用水面映射壁画上的人物,由此来制造水下街市的“神迹”。 何瑜对古代字画和文物鉴定这方面相当权威,我知道他口中的“倒过来”绝不可能是壁画人物倒置处理这么简单,于是我快步上前查看,终于明白了他的说法究竟有多么直白。 第三幅壁画的颜色明显鲜艳了很多,彩绘的质感比前两幅壁画都要好得多,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画上最高的那个人吸引了,何瑜说那是祭司,其实依我看起来,那人穿着的长袍更像记忆中国师的形象。 这人的形象塑造得非常高大,但也只能在距离很近的情况下能看得出来这是个人,离远了看,那就是一团雾,也不知道何瑜是怎么判断这人是倒着的。 相比国师,那条巨龙就描绘得比较立体了,但整体来说实在也不像中国传统意义上“龙”的形象,更像一条巨大的千足虫自空中坠落,不是降临。 之所以我认为是“坠”而不是“降”,是因为巨龙的身姿盘旋缠绕,对比主动降临人间,更像是倒吊着被抛下云层的,再细看后面几幅画,就会感到更加的诡异。 巨大的千足虫从石缝里钻出来,盘上金碧辉煌的殿堂,倒挂在世人面前,数以万计的人皆跪倒在它面前进行参拜,我很快也意识到了同何瑜一样的问题,不论这只千足虫身处哪幅壁画,都保持着同样的姿态倒吊。 这地方没有什么镜子水潭之类的东西,很显然这种处理方式应该不是为了制造某种奇幻的意象,这样的姿态难免让我想起了之前的吊尸,一具具尸体都从洞窟上方倒挂下来,薄如蝉翼。 壁画这样设计,是墓主人刻意地想要表达出什么,又或只是为了描述一个奇怪的传说。 何瑜摸着下巴,他用手电去仔细看那些画:“壁画很多都是记载墓主生平的,这画了一堆不知所云的传说故事,难道告诉咱们这里头葬的是一条多脚虫不成?” 路阿爻说:“古代能有这么大的虫子,被称作是龙也不奇怪,下来之前,田雨青并没有告知我关于墓主的任何身份信息,但他们家做事最为谨慎细致,一无所知地下来,这不符合常理。” 他问何瑜:“这个墓的年份,你能看出什么吗?” 何瑜摸了摸两侧的墓砖:“从规模上来看,最次也得是个战国贵族墓葬群,但从构造和之前我看见的那具湿尸的衣着来看,更像是少数民族,而且,这个群落对这些多足虫的信仰崇拜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我拧大手电的光圈去照前方黑漆漆的甬道,这条甬道相当长,长到除了我们仨呆的位置有些许光亮,其余的地方都隐在黑暗中,我企图找到一些陪葬器皿,或许上面会有关于墓志的线索。 “再往前走走吧,墓室里的线索应该会更多。”我说。 现下也只有继续往前走了,我们三只手电筒齐齐打向前方的黑暗中,走了十分钟,前面出现了向下的石阶,手电光照射到阶梯上,整个阶梯莹润透亮,造价不菲,应该是汉白玉的。 “这墓主说阔气也是真阔气,台阶给搞个汉白玉的,有这资金还不如把甬道好好修缮修缮,看这墓砖脆的,除了放那几条大虫就没什么特殊的防盗措施了,那盗墓贼这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何瑜边走边说。 我挤兑他:“咱们没找到大部队之前跟盗墓贼也没什么区别,再说了,之前见过的两具尸体,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盗墓贼吗?由此可以说明,这个墓主还是有点东西的,说不定哪里的机关现在就在运转了,只是咱们没察觉到而已。” “呸呸呸!”何瑜啐了几口,“你这小子,整天净说些不吉利的,你瞧好了,就凭咱这十几年的阅历,不找田雨青咱也照样出得去,再说,这不还有老路吗?” 我和他插科打诨,前方甬道很快出现第一个拐角,拐过去又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中心出现了一条岔路口,我们选择了原先的甬道一直向前,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又拐了三个弯,我们再次看到了一排壁画。 第23章 “这破甬道是个四方形啊,咱们又走回来了。”何瑜骂了一声,他拍我一下,“我刚才就说走另外那条吧,看咱这直觉。” 何瑜招呼着往回走,我也觉得自己是在这种压抑的地方呆了太久,脑子都给整麻木了,于是也掉头跟在何瑜身后往回走,走了两步,我察觉到路阿爻没跟上来,看他正在看壁画,就停下脚步等他。 “壁画我看了,跟刚才的一样。”我对他说。 路阿爻又反复看了看,似乎感觉确实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快步跟上来,我觉得其实多看几遍也没什么大碍,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些谨慎是最好的。 我们走回刚才的地方,何瑜一马当先拐进了那个岔路。 我的手电光照射范围有限,所以就跟在后面提醒他:“何瑜,别跑太快了,要是你被妖怪抓走,我俩可不负责捞你。” 何瑜速度很快,我和路阿爻跟在他后面也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我并没有叫停何瑜的原因很明显,这甬道的气氛感觉不太对,或者说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也可能是刚才那奇怪壁画的缘故,以至于我想赶紧找到一间墓室。 我们一直顺着甬道往前走,其间岔路开始莫名变得多起来,而且是一下子连着六七个路口,这样的构造就让我感到非常奇怪了,起初我还能跟何瑜唠两句,到最后我俩都累得半死,谁都不想多说一句话。 当我想叫停的前一秒,何瑜开了口:“不行了兄弟们,咱得停下来想想。” 他将背抵在墓墙上休息,我也走不动道了,两条腿直发软,只能瘫坐在石阶上,路阿爻看上去倒还好,没我俩那么夸张,应该是经常锻炼。 我气喘吁吁:“他妈的,咱们这是走不到头了,时间过去多久了?” 何瑜抬手看表:“一个小时了。” 我心说真是见了鬼了,从刚开始到现在我们就只换了一条道走,因为以我长年研究古墓构造图的经验来说,一个墓葬的甬道就算再复杂,岔路口再多,也会分主路和支路,如果设我们所在的这条路为主路,那这条路的尽头必会出现一个终点。 所以我根本没有产生考虑换一条路走的想法,主墓室也必定不可能设在岔路的尽头,但是这条主路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看到头,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咱们是不是得换条路走走了。”何瑜问。 我摇摇头:“不行,你也看到了,刚才岔路口有多少,至少得有七条,如果这七条通往不同的七个方向,并且其中又出现不同的岔路,那咱们就彻底找不到方向了,我们走主路,路只有一条,最起码咱们还能折回原来的位置。” 路阿爻从我身边走过,我寻思这哥们儿身体是真不错,还能继续走,结果看他走到前方的墙壁旁就停住了,我蹲在那儿看他表情严肃地用手电反复往墙上一遍遍地照。 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于是也站起来走到他旁边,这一看我整个人前十几年建立起来的逻辑体系几乎全部崩塌了,墙上的壁画和我们刚才遇见的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我们一直在往前走,路是通向前方的,没有任何转弯,就算是彭罗斯阶梯也应该有个转弯才能让人合理产生错觉,我拍了自己一巴掌试图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路阿爻按了按我的肩,示意我看向第二幅画,一看之下我就明白了,那个地方只是剥落了一小块,这跟我们第一次遇见壁画的地方不同。 “放心,只是构造类似,我们没有走回头路,这里的壁画和刚才的壁画是一样的。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如果刚才我们走了其他岔路,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困死了。” 第29章 从此入,九曲廊墟 但路阿爻这么说并没有完全打消我的顾虑,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对这里的构造感到非常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普通墓穴的甬道只供连接各个墓室,进入了甬道就必定会进入一间墓室,不论是陪葬还是真正的墓主,也就是说,甬道实际上是提供给墓室使用的。 所以,我见过的甬道构造都没有像这里的蜿蜒曲折,更不可能出现六七个十字路口那么复杂的结构,这里幺蛾子实在太多了,我不由得更加急迫想离开这里。 哪怕只找到一间墓室,也至少能让我定定心。 “怎么,这古时候的工匠还会复制粘贴呢?这壁画不会是最后才搞的吧,修墓没钱了,所以随便糊弄糊弄得了?”何瑜四处照了照。 我摇摇头:“不太可能,这壁画并不粗糙,这么多年颜色还是那么鲜艳,而且破损得也不严重,证明当时的工匠很可能有意识地做了防氧化措施,不太像仓促完工或者没钱修的样子。” 何瑜说:“怎么着,两位长官,有什么高见?还继续往前走吗?” 路阿爻往后退了几步,用手电照了照我们身后的甬道,说:“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条甬道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甘霁,我们还是要去其他甬道看看。”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已经在这条甬道里足足跑了一个小时还没到尽头,如果之前的甬道存在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壁画,那很可能其他岔路的墓壁上也有和这里一样的壁画。 倘若每条甬道里都有一样的壁画,那么我们就要重新开始思考这些甬道的用途了,只有搞清楚了它们的作用,我们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看来目标已经达成一致了,那就我开道,路阿爻垫后,”何瑜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走中间。” 我抗议:“怎么?瞧不起我,我胆子是有点儿小,但还没到那个程度好吧?” 何瑜推着我往前走:“就你那个反应力,之前在俑阵的陷阱你可是半点儿防备都没有,这甬道那么窄,万一有个什么暗箭机关的,哥儿俩好歹有点功夫傍身,还能帮忙挡挡,让你开道你害怕,让你垫后,你不得给自己整没了。” 开道我是坚决不会开的。想想我就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反驳的,我从小就怕黑,怕得狠了就开始腿软,这破地方又阴森得要命,想来我确实还是走中间比较有安全感。 休息过后,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走,很快就看见了刚才那七个岔路口,我悄悄松了口气,得亏这墓主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要是这些岔路再凭空消失,我可能真的会崩溃。 何瑜抽出背包上绑着的铁铲:“我有选择困难症,老路,咱们今天太背了,你算算哪条能给咱们带来幸运?” 我转头看路阿爻,他盯着前方漆黑一片没有回答,右手放在身侧沉默地掐了几个我看不懂的诀,我注意到了,于是眼神立刻就有了些变化,好家伙这小子来真的? “走第三条。”路阿爻很快就说。 这玩意儿真能灵? 我还在疑惑,就听见何瑜大喝一声:“行!听大师的,那就第三条!走起!” 何瑜昂首阔步走得那叫一个坚定,我半信半疑,但想着反正七条路要选一条走,那按理说走哪一条结果可能也都差不多,我一边这么说服着我自己,一边跟上何瑜的步伐。 这条岔路比刚才的甬道要窄上很多,但顶部设置得很高,之后就又是平平无奇向下的台阶,台阶之下,右侧就出现了一排保存得更加完好的壁画,我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了底。 “还是一样的内容。”何瑜摸着下巴,“这些壁画真有那么重要,需要一遍又一遍地描绘吗?” 话音未落,我就注意到了脚下青石板的不同之处,赶紧招呼何瑜示意他用手电去照破碎的地面,大半的青石板都已经碎掉了,纹路已然看不清晰,但上面雕刻的篆书还是完全能够看清楚的。 何瑜磕巴着:“从从此入,乃九曲廊墟,九曲廊墟是个什么东西,这儿不是少数民族贵族陵墓吗?” 我不太懂这些,何瑜就给我解释说这个“墟”字在古代有很多意义,在这里的翻译就很困难,因为不知道它具体指的“废墟”还是更加普遍的“集市”。 何瑜明显是更倾向于“集市”的翻译,可他不愿讲,我环视四周,哪里都是鬼气森森的,丝丝寒风直往我的冲锋衣里钻,我也实在不愿意称这里为“集市”。 “如果这么解释起来,这里就应该不是什么皇陵墓葬了,那设置这些甬道是用来干嘛的?”何瑜问,“摆摊做生意的?” 我们仨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我现在脑子里简直是一团浆糊,根本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们下来之前不论是伍一黎还是田雨青,都言之凿凿地说这里是一座陵墓,但现在我们却发现了雕刻着“九曲廊墟”的青石板地砖。 还有那些大规模的陪葬坑和泥俑,那些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泥俑究竟是在守护什么? 路阿爻打着手电继续径直向前,我看他不对劲就迈步跟了上去,他停在最远的那幅壁画前,用手电筒照壁画,他说:“最后一幅,不一样了。” 何瑜闻言从另一头跑过来,我也凑到路阿爻身边去看壁画,发现最后第九幅画确实变得不一样了,这幅画被拆成了两幅,上方那幅描绘的仍旧是向千足虫朝拜的众生,可有个地方不一样了。 第24章 原本从云层中倒吊下来的千足虫变成了顺着一根冲天的铜柱坠至人间,铜柱上雕刻着一种似鱼似龟的图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图案。 第二幅图就更怪了。描绘的是国师站立在千足虫裂开的腹部,他手上正捧着一只匣子,壁画上的人都低着头跪倒在地上,我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弯下腰更近距离地去仔细看,发现匣子上正挂着九只银环。 我的脑子瞬间就宕机了:“这假的吧。” 何瑜吹了声口哨:“嚯!甘同学包里那匣子来历不小啊,单从壁画来看应该还是个圣物。不过这虫子到底是怎么暴毙的?” 我重新去看那幅壁画,壁画上的人簇拥在千足虫的尸体旁边,我骤然间察觉到了不对:“不是暴毙,虫子肚子是被这些人一整个剖开的。” 一般来说,两幅连在一起的壁画必然会有某种联系,而这里的每一幅朝拜图,都有这名国师的存在,所以我大胆猜测这些人朝拜的对象其实并不是千足虫,而是这名国师。 国师自千足虫肚子破出,从某种程度上也证实了我这种猜想。 路阿爻用手摸着壁画旁边的一块墓砖,他突然喊:“何瑜,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几个字符?” 何瑜绕到他身边去看,我帮忙打着手电筒,平整的墓砖上明显有几道用刀凿出来的刻痕,最主要的是,这些人为刻痕还莫名地非常新,就像是不久前刚刻上去的! “卧槽?!这是密文啊!”何瑜招呼我。 我很好奇,却又完全看不懂这样奇怪的字符,就问:“上面写了什么?” 何瑜“啧”了一声:“灯光师,能不能专业一点,你这么晃来晃去的我能看清个鬼啊?” 这小子真是飘了,都敢使唤我了。我心里边骂娘边把手电筒端平扶正了,心说你要是解不出来,看老子怎么把你头锤进地里。 何瑜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他说:“这话写得不清不楚的,很像我家老一辈的语气,翻错了可别怪我。” 我不耐烦了:“写的什么,别卖关子,赶紧说!” “急得你!”何瑜用手肘顶了我一下,开始对着墓砖把每个字的意思都念出来,“至是后人见之如吾身,仰见众生。” “什么意思?”我问。 “到达此处的后人见到这些字就如同见到我本人,抬头就会看见众生。”路阿爻放下手电,皱起了眉。 前面一句我听的懂,但是这后一句,抬头就会看见众生,是什么个意思? 第30章 仰见众生 何瑜靠着墓墙在一旁坐下,拍打着裤腿上的泥土:“我说这就是多此一举,写个信息你不写明白,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写。” 我在心里琢磨这“仰见众生”的具体含义,这句话不难翻译,但是在这地方写这种话就有点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我就开始将目光着重放在写这话的人身上。 我问何瑜:“除了你们何家会用这种密文来传递消息,还有其他人用吗,或者说你们老祖宗会不会把它也传给了另外的人?” 何瑜摇头:“这问题就触到你哥的盲区了,之前也跟你说了,这种密文在我们家是绝学,只有遇到老辈人说的那种’有缘人‘才会私传,我记得传给了谁来诶呀想不起来了!但是这种事情在我这代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就算有,也是上上辈那代的事了。” 他一个打滚从地上窜起来,勾住我的肩膀:“你别在那儿东想西想的,既然他这句话咱解不出来,那对咱出这个廊墟就没什么实际作用,既然这幅壁画一直被墓主人复制粘贴,到这儿却突然变化了,那就肯定有门道,咱们还是专注于壁画,这样应该比较快捷。” 他这话说的没错,一下就点醒了我。我是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一个问题想不出来就硬要去琢磨,很多时候这件事都已经变得无从下手了,我还在费心琢磨,结果导致耽误了其他很多事情的进程,现在确实是时候改变一下策略了。 我将目光重新投之于壁画,开始一幅一幅看那些画的细节,千足虫每一幅画都是倒吊着的,然后我又想到之前挂在陪葬坑里的那些吊尸,有一个想法突然从我脑子里冒出来。 于是我开始试图用倒吊的视角来看整幅壁画。 我歪着脑袋,顶着胯,模样非常滑稽地保持这一个动作保持了十多分钟,看得我脖子都酸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有铲子吗?”路阿爻突然转头问我。 我被他问愣了,也可能是他离我实在太近了,那些嵌入皮肤的瓷片上用朱笔画的纹路非常漂亮,我不由自主被这种堪称艺术品的画法吸引了。 他见我不吭声,目光掠过我又去问何瑜,何瑜从包里甩给他一只新铲子,不是那种挖地的大铲头,而是那种专业考古用的小手铲。 “哥们儿包里只有这个了,这是咱们现在仅剩的武器,你可得节省着用。” 何瑜话音未落,我就看见路阿爻直接拿那手铲的顶部去撬壁画的一角,这一铲下去的力道不小,直接就给整幅壁画铲下来一大半,墙灰带着土腥一下全被拍在地上,瞬间露出里面的第二层壁画。 “卧槽!搞半天玩儿我们呢?这里头的才是真壁画!”何瑜骂道。 这双层壁画要是能够发掘出来,放在当时的考古界应该算是重大事件了,我早该发现,外面那层不论是画功还是技艺都比较粗糙,看不出是什么年代才作为临摹的保护层糊上去的,里面的内容和外面一致,但有许多细节,画功也更加精致确切。 于是我们仨撸起袖子开始抠墙,很快,最后一整幅壁画就彻底展示在我们面前,上面的内容和临摹画基本一致,这里不多赘述,主要是真壁画多出来一块,那是一面大的水潭,处于整幅壁画的正下方,后来我们又去其余八幅查看,另外八幅的底部也同样存在这片水潭。 我这才发现,画中人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片水潭,因为它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篇幅。 在最后一幅画的角落,水潭的边上,我找到了一块石头,石头上用篆书写着“九曲廊墟”这四个大字。 “什么意思?没看懂。”何瑜挠挠头。 说实话我也没看太懂,“九曲廊墟”指的是这处水潭?那我们脚下青石板上写着的九曲廊墟又是个什么地方,这两处指向的会是同一个位置吗? 正当我蹲在那面墙前冥思苦想时,何瑜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由于他是站着我是蹲着,我直接就把他的手给甩开了:“干嘛,别骚扰我,没看我头都快想炸了。” “那个,小幺,”何瑜咽了口唾沫,“我好像知道那句’仰见众生‘指的是什么了。” 我一听,就站起身来看着他:“指的是什么?” 何瑜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不太好,他示意我把手电光关小,拉着我和身旁的路阿爻蹲下来,声音颤抖:“我说了,但是你们先别慌。” 我看着他的神情就想往头上看,结果被他一把拽下来,他说:“不要抬头!我刚才看见一张脸盯着咱们,位置就在你的正上方。” 我被他搞的也开始毛骨悚然起来,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没说的时候我还没感觉,他现在一说,我确实感觉有一抹视线从顶部射下来,正在死死地瞪着我们。 “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刚才对付那虫子把咱们身上的防身武器都用废了,趁它还没有发动攻击,咱得想办法赶紧撤。”何瑜说。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压根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是回去还是跟着青石板继续向黑暗进发,我还犹豫着无法做下判断,路阿爻就果断站起了身,他用手电照向青石板指引的黑暗中。 “回去也是原地打转,继续往前走。”路阿爻说。 总算有个人下了决定,我们头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它会不会跟上来,总归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我和何瑜无条件支持,于是我们仨快速排成一列,想也不想就继续往黑暗中挪。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何瑜和我们俩的前进方式不一样,他是退着走的,因为他怕后面那张人脸跟上来,所以用一根短绳的一头绑住我的腰,另一头则挂在他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腾出两只手进行防御。 何瑜不打趣了,四周寂静的要死,越走我就觉得越阴森诡异。 路阿爻走的相对快一些,我手电电量不足闪了闪暗下来,我跟他足有一臂远想借他的手电光都借不着,这让我心里更是打鼓,总觉得哪哪都是违和感,哪哪都不安全,前方又出现了一些壁画,这次我不是太想看了,因为气氛实在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说:“那个谁说句话,别那么沉默行吗?怪吓人的。” 我刚说完,路阿爻突然停了下来,我直接撞上,身后的何瑜也差点被我怼得扑在地上。 “操了,你们什么情况?规范点儿成吗,追尾了知不知道?”何瑜爬起来就骂。 第25章 路阿爻没理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前方:“没路了。” 我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探身去看,发现前面的路被很多碎石堵得严严实实,但甬道墓墙还在往后延伸,后面应该还有内容,想继续往前走,可能要把这些石头一点点搬出来。 必须是要往前走的。 我把腰上跟何瑜绑在一起的绳子解开,卷起袖子选了一个石块较小的位置就开始干活,搬着搬着就发现这些石块并不属于这条甬道,应该是触碰到了机关,从上方的空腔里砸下来的。 所以说除了我们,还有另外的人来到过这里,还触碰了机关。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田雨青,如果他们到过这儿,这些石头缝里很干净,没有血迹和新鲜尸体,就证明他们避开了机关,那从侧面佐证我们选的路应该是正确的。 我搬到第十块巨石,胳膊已经累得有些颤抖了,何瑜将我往后拉了一把,然后就听见上方的石头堆接二连三地滑落下来,靠近甬道顶部的地方露出来一个仅可一人通过的口子。 路开出来了,我们仨就坐在石头堆上分了点儿压缩饼干吃。 “看样子那东西没跟上来,说不定前面那地儿压根就不是什么九曲廊墟,这名字起得实在不太像人能起出来的,小幺,多吃点儿,正长身体呢。” 何瑜说着就掰了一大块饼干给我,路阿爻也默默给我多分了一块。 第31章 逃命 何瑜问:“老路,咱们都走得那么深了,你有什么想法总该说说了吧?” 路阿爻就用刚才何瑜给他的手铲在石头上划痕,说:“构造很奇怪,一直到我们现在探索的地方,我暂时分成了两层,上层是用于陪葬的土坑和空腔,这两层空间是完全隔离的,如果没有那些人工凿出来的通道我们应该很难下到现在的第二层,和我在上面判断的构造有些差距。” 我说:“在帐篷里,我听谭裘说,这里是什么困龙局。” “诶对!我和小幺都不懂风水,你们说的这什么困龙局到底是个什么格局,有什么说法没有啊?”何瑜连忙接道。 路阿爻看了我们一眼,就在石头上随意画了个方形,解释道:“那只是初步判断,并不一定是困龙局。从这里的原始山势走向来看,整座墓穴横压在龙脊上,不知道以前的地形是什么样的,只靠目前来看,墓穴紧靠旁边的大通河,涨水还有被淹的风险,修的过深,上层的陪葬坑完全封死,气上不来,这样的墓穴一般机关复杂,进去出来都非常困难,普通的盗墓贼是不敢下的,所以形成“困”局,可真正构成“困龙”还差了一样东西。” 我问差了什么,他就继续解释说,困龙局只是行内一种普遍说法,并不是正确说法,困龙局的全称是流水困龙局,水自古以来就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被视为血脉,就是说这里如果真能构成困龙局,水是不可或缺的。 除此之外,路阿爻还划了重点,组成困龙局,谭和湖这种死水放在此等格局中是非常不吉利的,在墓穴的下方必须存在一条地下河才能被称为完整的“流水困龙”。 他说完,我跟何瑜都不约而同地放在心里消化了一阵,我听明白后嚼碎一块饼干咽下。 何瑜叹了口气:“你这条件整挺复杂,都给我听饿了。按你的意思,还得继续往下走才能找到地下河,找到地下河才有可能出去?” 路阿爻点点头。 我用手摸了摸甬道的墙壁,感觉周围十分干燥,还地下河,找到滴水都是问题,我往石头上一瘫,顿时感到人生无望、希望渺茫。 何瑜打了个饱嗝,跟我一样瘫着,他扯扯我:“哎你俩,歇够了选一个人爬过去看看,你俩过去了我再过,我起不来,我得再歇会儿。” 我狠狠拍了他一下:“懒得你!爬都懒得爬,再躺小心成天蓬了” “嘿,我就懒,天蓬怎么了?猪全身上下都是宝,这点儿常识都没有,亏你还是个河南人。” 我正要骂回去,路阿爻就按住我,他对我跟何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俩立刻闭嘴,神经也开始紧绷起来。 很快,我就听见从我们来的甬道上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叫声,这些叫声频率很高,其中还混杂着那种蚰蜒的爬行声,我坐在原地听着声音由远及近。 “别听了!你打算坐这儿喂虫子是不是?!”何瑜大声骂了我一声。 我往旁边一摸,身边没人,回头看,路阿爻已经从石头口子爬进去了,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洞口,他正探出头喊我。 妈的!这货窜的死快,刚才还说爬不动了!都他妈是假的! 我一咬牙,背着包就往口子冲,何瑜把我拽过去,我顿时就感觉那些东西瞬间就移动到了我的脚后跟,贴着我的脚爬过来,我和何瑜双双摔下后面的石头堆,路阿爻在下面等我们,两只手把我们捞起来,我们仨就开始往前面狂奔。 那真是不要命地狂奔啊。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刻不停就拼命往前跑,何瑜和路阿爻的体力都比我好,他俩也不等我,好几次跑慢了我都觉得那虫子就趴在我头顶的黑暗里,只要一挂下来就能把我的脑袋夹碎,他俩的手电光晃的我眼都晕了,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只管往前冲的。 “快快快!甘霁!”我听见何瑜在叫我。 后一秒我直接被他拉进了一扇漆黑的石门里,我被门槛绊了一脚差点儿摔但好歹已经进门了,来不及把气喘匀,我立刻回头帮他俩推门,直到把门堵死,确定那些虫子再也进不来,我们才瘫倒在地上大口呼吸。 “我看见了,那什么人脸,不是,”何瑜组织了一下语言,“人脸在蝙蝠背上,那玩意儿到处乱飞,抓了我好几次。” 我没听明白,路阿爻就又重复了一遍:“在甬道里看到的人脸,应该是一种蝙蝠,它们钻在那种千足虫的甲壳里,蝙蝠可能是千足虫用来探路的,这两者应该是共生关系。” 我闭着眼一直往前冲,什么都没看到。 刚才跑得缺氧,眼前直发昏,这会儿才稍稍缓过来,手电一移我就看见何瑜和路阿爻身上都有深浅不一的伤口,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都没破,顿时感觉很幸运。 “那它们刚刚怎么没攻击我?”我问。 何瑜吭吭哧哧从地上爬起来:“那还不是我俩故意把动静搞大吸引它们注意力,要不就你那速度,还没跑进来就被咬的不成人样了,你没看老路一边跑一边拿手电敲墙吗?” 我去看路阿爻的手电,头部全是大大小小的坑,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才也太自以为是了。 风水问题全瞎扯,别当真 第32章 秦制炉 我们误打误撞跑进了一间耳室,刚才逃命的时候环境实在太黑了,但根据我的感觉来说,整个甬道应该是笔直的,而我们一直跑到了尽头,尽头就是这间耳室。 我们撑了会儿石门,等外面慢慢恢复寂静,路阿爻才松了手,他拿着手电率先探索整间耳室,我和何瑜自然是不敢松手的,又顶了十多分钟。 直到确定外面那些虫子全都退回甬道,我们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路阿爻拧动手电将光圈放到最大,耳室中央放着一只大鼎,我用手电扫过去,发现这耳室纵深极长,顶部凌乱地挂着一根根小臂粗铁链,四方矗立着四根粗壮的盘龙柱,柱身延伸至黑暗中,看不到头。 路阿爻站在那只鼎前正盯着什么,我对鼎不感兴趣,目光飘向了耳室角落里那些乱糟糟的陪葬器皿,我蹲下来,拿起一只扁壶翻看底部。 一般陪墓主人下葬时,陪葬品多而冗杂,所以制造的工匠基本都会在底部落印,不同的规格才能放置不同的陪葬品,有编号也有落款,有时这些陪葬品也可以快速确定墓主的身份。 我将扁壶翻开来看,一看就愣住了。 扁壶下应该有落款的地方,被人为破坏掉了。 那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人为破坏痕迹,落款的篆书完全被刀刮掉了,只留下落款三分之一的边框,我手上顿了顿,又拿起另一只青铜造器,翻开底部一看,同样也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没道理啊。然后我在那些陪葬品旁边跪下,开始疯狂地一个一个翻看那些完整器皿的底部和器身,发现每一样陪葬品身上有关于墓主的信息都被人为抹去了,而且这些人为的痕迹看上去还挺早。 有人在阻止我们,不想让我们知道墓穴的主人是谁。 我出了一头汗,拎起那只扁壶就站起身回头,招呼何瑜:“别杵着了,帮帮忙,去对面看看那些陪葬品落款是不是也被刀刮掉了。” 何瑜不明觉厉,但还是乖乖去了。 我捏着壶嘴,将扁壶提上台阶,倒置过来给路阿爻看,轻声说道:“所有落款都没了,这些痕迹看上去很古,不像是做旧,你这边有什么线索?” 这扁壶里面应该有存放玉器,玉器卡在壶颈倒不出来,我拎着稍微有点费劲,路阿爻看了一眼就单手持住壶身放在地上,示意我抬头去看鼎里。 第26章 鼎里盛满了透明的液体,水下能看到堆积了许多金器和玉壁,这些液体非常透明,能够轻松看到鼎里放置的物品,我看见鼎的内壁镌刻着许多奇怪的图案。 这里说图案其实用词并不是特别恰当,我更愿意称之为图形,因为这些凹槽看上去实在不能组成什么图腾和造型,但沟壑是确实存在的,应该具有某种意义,可我看不懂,只能暂且记在心里,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逗我呢?哪个愣货把落款全给我擦了!”另一边传来何瑜的叫骂声。 我远看着他还在地上翻找,刚想说话,这边余光就见路阿爻已经撸起了袖子,手臂已经被蝙蝠划出了好几道很深的血口子,他正准备将手伸进鼎里摸。 我连忙拽住他:“等一下!这水里有没有毒咱们都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这很可能是我们逃出去的关键,流水困龙在于流水,不在于困境,这种格局中不会出现一条绝对的死路,就算水里有毒也要摸出来东西看看。” 他态度很强硬,我话都没了底气,但我还是坚持把他拽了回来,然后从背包侧边掏出纱布和绷带:“算了,还是我来吧,我身上没伤口,你和何瑜刚被蝙蝠咬过,那东西身上的携带病菌很多,别再感染了。” 我真是被拒绝怕了,压根没等路阿爻说话就把绷带一股脑塞进他手里,然后喊了一声何瑜:“二师兄别看了!来包扎!” 何瑜“哎”了声就放下手里的陪葬瓷瓶一溜烟跑过来。 说完我就把袖子卷到手肘以上,路阿爻站在一旁看着,我咬了咬牙,慢慢将手探进盛满液体的鼎里,液体是冰的,冻得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没多久我就摸到了一只沉甸甸的铜炉。 等我把铜炉捞上来,路阿爻才开始往手上缠绷带。 “嚯!品相不错呢,就是怎么看着不像战国时期的,倒像秦汉代的玩意儿?”何瑜两手接过炉子仔细看了半天,“没看错,这东西是烧饭用的,老路你看看?” 何瑜捧着铜炉给路阿爻看,路阿爻仔细看了工艺,也皱起了眉,我已经有些无力了,战国墓里挖出秦制炉,这简直就像老祖宗给我们开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想着我就再伸手进鼎里摸,鼎内壁的那些没有规则的沟壑对我来说吸引力会更大一些,我用手一寸寸往下仔细地触摸,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实在特别,我试图记忆,所以就摸得久了点儿。 就在我摸到最后一个纹路时,就在纹路的下方似乎有可以按动的位置,但我没敢按,收了手转头就要去寻问路阿爻。 结果还没回头就感觉被一股力拍在背上,不知道是谁把我往前猛地一推,我一只手还在水里,站不住直接连人带鼎滚下四层石阶,登时鼎里的水就浇了我一身,我裹着鼎里翻出来的珍珠宝石滚了好远才停下来。 “你俩搞什么?!”我抹了把脸上的水,非常恼火。 抬头就看见一张阴森的人脸正挂在一根铁链上死死地瞪着我,我一句脏话没刹住就飙了出来,吓得来不及把身上的珠宝扯下就往后翻了两圈。 “甘霁!别动!” 我转头就见何瑜正和蛤蟆一样趴在前方的石阶上,路阿爻站得比较远,但他已经把刚才从虫子头部拔出来的触须攥在了手里,何瑜把冲锋衣外套脱了抓在两只手里,疯狂给我往右边使眼色。 哦,明白了,让我往右躲。 我坚定地对他点了几下头。说干就干,何瑜伸手给我倒计时,才数到三,我就爬起来调整好姿势准备往右冲,结果你妈的好死不死,何瑜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抽了,数到二他就冲我扑了过来。 我避之不及,下意识往右跳,我俩“砰”地一声撞在一起,那挂在铁链上的蝙蝠瞬间就拍拍翅膀飞了。 “操了!我是让你往左!没默契啊!” 何瑜跟我摔在同样的位置,他头硬的离谱,我被他撞的头晕目眩,晕晕乎乎地我就正好趴在了那口鼎前,我模糊地看见刚才摸到的位置好像被摔凹下去一块儿。 我还晕得缓不过来劲,耳边就听见一记鞭响,于是抬头就看得路阿爻正在快速往空中狂甩那根虫子触须,那人面蝠一开始还能躲过两招,但没撑两分钟就被抽的皮开肉绽了。 这根触须比普通的长鞭要沉个三五倍,但路阿爻速度快的我几乎已经看不见触须的实体,只能看见他人随着鞭子的轨迹进行躲避,这眼神未免也太好了。 何瑜把我从珍珠堆里拽出来:“路家的瞳功果然名不虚传,路小素当年就是耍鞭子的一把好手,看来手艺还没落下。” 第十三鞭甩出去,人面蝠被打落在地上,流了一地黑血,彻底不动弹了,路阿爻就非常熟练地将触须往回一收,触须瞬间叠成三截被他接在手里。 “精彩精彩!”何瑜鼓着掌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被摔得七荤八素,被扯断的珠宝散落一地,头还疼着,然而就在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摸到鼎里那个凹下去的位置,再看那空空荡荡的石台和四根盘龙柱,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猛地一沉。 “糟了!” “什么糟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何瑜,脚下就开始轰隆隆地响,那动静大得就像是地下有一头沉睡的巨牛翻了个身,我立刻去看嵌在四面盘龙柱上的龙头,龙头嘴里瞬间开始吐出沙子,那流速可怕到就像是四道瀑布一齐流下。 “流沙!”我和路阿爻异口同声。 这种机关其实相当常见,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整个耳室的平衡点就出在那口鼎身上,如果鼎出现了巨大的位置或重量变动流沙就会被触发,而我刚才误摔了那口鼎,破坏了这种平衡。 何瑜抱住一根盘龙柱,叫道:“这回完蛋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机关动静大得地动山摇,耳室地砖接二连三开裂,地面变得越来越软,我也越来越觉得双脚已经抬不动了。 就在我快要摔进黄沙的前一刻,路阿爻果断丢掉刚才的触须,从包里扯出来另一根极软的长鞭,他单手握鞭,踩着盘龙柱上的纹路往上快速爬了十米。 “向上爬!”他说完,向我甩了一鞭。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长鞭滑动的轨迹,也是知道软鞭使得力道到某种程度之后是真的能锁住一个人的,我的腰瞬间被鞭子绕住,下一秒我就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抛上了天。 太难以置信了。这软鞭上都是倒刺,我开始庆幸路阿爻的准头不错,他没有锁定我的脖子,不然我一定会被这些倒刺搞得大动脉破裂。 我被抛到半空,正前方就是一根臂粗的铁链,我连忙伸长胳膊,用胳膊挂住铁链,除了铁链晃悠悠的碰撞声,我也听到了我的肩骨凭空发出了一记可怕的咔哒声。 路阿爻的位置在我斜下方,他把软鞭的头部卡在自己腰带里,他并没有想把软鞭收回去的意思,软鞭尾部还死死地挂在我的腰上,我又转头去看何瑜,他爬的比路阿爻要快,位置已经和我齐平了。 他爬到盘龙柱的侧面,避过正在流淌的黄沙,大声对我喊:“你俩!这儿要塌了!一定抓紧了!” 我消化了一下他的话,只一瞬,我们下方的地面就被流沙完全冲得塌陷了下去,连同那只鼎和里面价值连城的宝贝,一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流沙吞噬。 耳室的顶部也不断地往下掉沙,为了不吃一嘴沙,我只能被迫低下头。 脚下的黄沙看得我头晕,我转移视线去看路阿爻,他徒手爬的柱子,唯一能固定自己的手铲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何瑜,但是他明显比何瑜更稳,看着他就又往上爬了几步。 何瑜也开始继续向上爬。三个人里就我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挂在铁链上丝毫不敢动。 路阿爻爬到我身边,说:“你头上有另一节铁链,用你的手臂力量把身体往上撑,我们要继续往上爬,掉进流沙坑必死无疑。” 什么?!我抬头去看那距离我足足两臂的另一根铁链,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是不是他能看出我怂了,末了又罕见地补了一句:“你不用太害怕,路家的软鞭很结实。” 我几乎快要昏过去。心说感谢你啊,这样我更没安全感了。 第33章 深渊龙柱 他这句话说完,我就看见何瑜像只蛤蟆一样,胳膊就像两只铁钳一样紧紧锁住光滑的盘龙柱往上爬,路阿爻也很快就到达我的斜上方,就我可怜地挂在铁链上。 我没有何瑜那么强悍的上肢力量,半挂在这里明显是极其浪费体力的一种行为,换作他俩任何一个在我现在的处境,以他们的体力,说不定早就攀住铁链上去了。 爬铁链无疑是最简单的渠道,但这种最简单的方法对我来说还是太过困难。 我在半空中晃悠,晃得有点恶心,想了想总不能一直挂在这里等着路阿爻把我拉上去,于是使劲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换了只胳膊攀住铁链开始试图将自己往上撑。 第27章 路阿爻可能感觉到有晃动,就停下来低头看我,我使尽浑身解数撑了几下,那真是拼了老命把手往上够,但腿根本没有着力点,没翻上去不说,还差点手滑掉下去。 “行了行了,小幺!你丫别乱动弹了,到时候再手滑把老路拽下去!”何瑜跟个蛆一样抱着柱子蠕动,累得满头大汗也不忘嘲讽我两句。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突然感觉到腰上的软鞭往上提了提,抬头就看见路阿爻已经将腰上的备用绳绕着柱子缠了一圈,绳扣刚好从龙嘴的空洞处绕出来卡住。 他紧了紧绳子,确定绳扣卡死了之后,把那根软鞭在左手上多缠了几圈,然后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力正在把我往上拉。 我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攥着铁链发力,腿往上一蹬,整个人翻到铁链上,翻是翻过来了,但是我脸朝下像一只大型烤全羊一样紧趴在铁链上,姿势实在不太美观。 何瑜抱着柱子也不忘给路阿爻竖个大拇指:“老路,够顶!” “甘霁,我最多还能拉你三次。”路阿爻松了手,听声音应该没有那么轻松。 我费力地抬起头,刚才我上来的过程并不算太过费劲,想来路阿爻应该使了很大的力道,但就算他力气再大也不能让他全程把我拎上去,何况这间耳室的深得可怕,我们的手电根本照不到顶。 所以我很快就有了别的打算。 “你俩别拽我了,不要为了我把体力耗光,我在这儿趴着挺好,你俩爬得快,先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落脚点,找好地方再甩绳子下来救我。”我喊道。 何瑜和路阿爻对视了一眼,可能是在考虑我话的可行性,没过多久何瑜就说:“这确实是个现在最可行的办法,那小幺你等着,等哥们儿爬上去再来救你啊!” 话音刚落我腰间就猛地一松,路阿爻不知道怎么收的鞭,等我低头看时,腰上的软鞭已经不见了,我手心刹那间就出汗了。 自己趴着和有保护地趴着完全是两个概念。我浑身都僵硬了,四周倏然寂静了下来,再抬眼,何瑜的手电光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上了,想都不用想,以这两个人的速度,早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我手可触及的范围登时陷入一片黑暗,铁链不时会摆动摇晃,我额头上开始疯狂出汗,因为我知道,现在掉下去那才是真没救了,同时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我又趴了会儿,为了省电就把手电光调暗,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突然,我感觉到侧脸像是被蚂蚁夹了一下,继而脸上开始流出液体。 我趴低了头,用手抹了下,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我的鼻腔,我顿感不妙,这里就没什么这么锋利的东西能刺破皮肤,余光下一秒就扫到了耳室的那堵石门。 刚才流沙冲得太快,直接把那堵石门给冲塌了一半。 看到这儿,我心里拔凉拔凉的,下意识就抬头去喊:“何瑜!路阿爻!你们好了没有?!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只有我自己的回声,没人应答我。 不等我作出反应,一大团人面蝠突然从我的正下方发了狂似的扑上来,我身上瞬间就被划得鲜血淋漓,每一个骨头缝都在发疼。 我心里直骂,边骂还边想象我自己的结局,会不会像那些吊尸一样被吸干了精血像只风干兔一样挂在洞顶?还是说被撕得连皮都不剩?要不然还是别吊着了,我恐高。 血在铁链上蔓延开来,我想用胳膊去格挡那些人面蝠,与此同时,我看见硕大的蚰蜒正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上朝我聚过来,数量多得惊人,手电扫过去一下至少有二十多只。 我吓得手一松,铁链转了一圈,即刻间我就抓不住铁链,从数十米的半空中直直地坠了下去,流沙坑被我砸出来一个坑,但黄沙很快就聚拢在一起。 “有没有人!何瑜!” 我吃了一嘴沙,刚陷进沙子就被埋了半截。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像是有无数的手在沙子下面疯狂拽你的腿,流沙密度很大,而且莫名很沉,腿脚被裹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就算我尽力保持不动,身体还是在不断下陷。 在我的身边,沙子里,出现了数以万计的泥俑,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层下面冒出来,我一伸手就能探到它们被水侵蚀的头颅。 那些沙子向内挤压着我的胸口,不到两分钟,黄沙已经漫到了我的口鼻处,这样实在无法坚持不挣扎了,我开始拼命弹动手脚,伸长了手希望能够到最近的那根盘龙柱。 但是流沙不会等我获救,我几乎是下一刻就被黄沙埋过头顶,窒息感扑面而来,吸了一嘴一鼻子的沙,内心的恐惧被我自己的心理放到了最大。 我摸到了手边的沙,这些沙冰凉刺骨,还有些湿润,此时我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我的身体和腿脚,我想到了一些东西,似乎有灵光一闪,但是这种窒息感让我无法静下来思考。 “甘霁!甘霁!”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下子坐起来开始剧烈咳嗽,感觉整个喉咙里被塞满了沙子,何瑜的手电就直直地照射在我的脸上,眼睛被光刺得根本睁不开,我就用手去挡手电的光。 “清醒没清醒没,一会儿不见,中邪了你?直往沙子里爬!”何瑜把手电挪开了,举着一瓶倒了一半的矿泉水,拍了拍我的脸,路阿爻站在他旁边。 “蝙蝠!好多蝙蝠!”我朝四周漆黑的墙壁上看,瞬间像是抓住了救星,连忙扯住路阿爻的袖子,“对!还有蚰蜒和会动的泥俑!” “这都哪儿跟哪儿?什么蝙蝠蚰蜒泥俑的?”何瑜被我说得往背后张望了一眼。 路阿爻矮下身,轻声问我:“你出现幻觉了?” 我掠过他去看那些墙壁,墙面上一干二净的,空中也没有什么蝙蝠,顿时嗓子里像是卡了一口沙,难受得要命。 趴在地上干呕了半天,也没呕出来什么东西,反倒眼前一阵阵眩晕,路阿爻蹲在我面前,他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往后靠,冰凉的琉璃瓦贴在我的后背上,靠了一会儿我就清醒了。 我渐渐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个斜坡上,这里其实更像是飞檐的一角,何瑜站在我面前,手搭在盘在柱子上的龙头上,我脚下全是破碎的琉璃瓦片,一往后退就会有大片大片的瓦片掉下去。 我清了清嗓子:“我们这是在哪儿?” 路阿爻说:“是盘龙柱其中的一个飞檐斗拱,上面我们猜测应该还有很多类似的斗拱。” 我扶着路阿爻,微微抬起屁股向下望了一眼,借何瑜的手电光,从这里能直接望到我刚才趴的那根铁链,大概有百米。 “你怎么了这是?这上头应该还有很多斗拱,我俩本来还想再往上探探,结果老路说铁链一直在晃不太对劲,我就喊你,谁知道刚喊完你就松手了,吓得我们赶紧速降去捞你。”何瑜灌了口水。 他拎了拎手里断了一半的绳索:“喏,瞅瞅!你小子劲儿还挺大,我俩捞着你往上,你拼了命地往流沙里钻,老子这根宝贝绳就是你给弄报废的,出去之后你可得赔我!” 我失语了一阵,脑子还懵着,难以正常消化刚才何瑜唠叨的一大堆话,但是话中的关键点我全听懂了,不用想都知道刚才的情况必定相当危急。 这两根绳子都不太长,也不知道他们刚才是怎么靠两根备用绳把我捞上来的,想象一下,姿势应该很高难度。 可痛感和窒息感是真实的,我连忙撸起袖子看胳膊,结果上头连一个伤口都没有,换作刚进来时我的逻辑肯定几近崩盘,但都走到了这儿,似乎发生什么都不再奇怪。 我用十分钟理了理混乱的思绪,说道:“我好像找到墓里的那条地下河了。” 第34章 鸾璧 地下河应该在沙层下方。 一开始进入这里时,我们看到了四面的龙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间四方形的耳室,其实不然,当铜鼎被我掀翻出去之后,墙壁里巨大而又古老的机栝被迫开启,地砖开始塌陷,流沙全部倒灌进入最下层的地下河里,这时候我们看到的才是整间耳室最初的构造。 这是一个庞大的漏斗形的“陷阱”,我伸手去摸墙壁,和我刚才幻觉里的触感类似,是较为湿润的,但我想不通墓主人建造这么个不伦不类的陷阱是在做些什么,但现在我没有必要再去追寻这些。 这是我根据现有的所有条件推断出来的唯一结论,我快速将我的想法跟何瑜他们说了,想问问他们的意见。 “如果我的猜测不错,这里的流沙层应该很浅,用普通的棍子探下去,应该会出现一条很明显的干湿界线。”我比划了一下。 何瑜背靠着龙头,摸着下巴说:“甘霁,虽然你是玩机关的好手,但你这个结论,我持保留意见。流沙层可不是说下就下的,咱们下去了万一底下没有连通你说的那什么地下河,那咱仨不就折在里头了,目前为止,最保险的还是继续往上爬,看看那顶上有没有什么出路。” 第28章 路阿爻也侧着头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还是赞同何瑜的说法。 何瑜的话对比我这“盲目猜测”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但其实流沙层连同地下河的想法在我这里已经几乎是十拿九稳,多年来我对机关这东西已经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敏感度,基本不用太过纠结,跟着感觉走就不会错,所以在这方面我有九成九的自信。 非要说佐证,只要拿一根够长的杆子往下一捅就差不多清楚了,但这个过程想必不会容易,首先我们连最基础的长杆子都没有。 这关乎性命,说来说去,最后还是放弃了我的想法,选择继续向上这个相对来说比较稳妥的方案。 “小幺,这回你得跟我们一块儿爬了,咱们食物不够了,得赶赶进度。”何瑜扒开他的背包给我看。 我抬头看了一眼这柱子的上方,发现这里的龙柱雕刻花纹越来越密集,而且顶部吊下来的铁链也变得越来越多,这对我这种攀爬菜鸟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喜事,因为这次就算他俩让我呆在原地,我也绝对不要单独缩在这儿了。 我们又休息了会儿,就开始调整好姿势继续向上。 龙柱上落脚的地方相对狭小,所以他俩还是主张让我单独爬铁链,我看着那密集的铁链网活动了下筋骨,准备拿出小学三年级爬学校沙坑铁架子的状态,心说这回可不能再像死尸一样趴在上面不敢动了。 看着我对一根最近的铁链蠢蠢欲动,何瑜和路阿爻就站在斗拱上望着我,那架势仿佛下一秒我就体弱得能从半空摔下去。 “不是,你俩,没必要吧?”我收回手,叉着腰说,“我已经有经验了好吧,你俩该干嘛干嘛去。” 何瑜说:“甘小幺,那你可自己悠着点儿,有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汇报,别自己在那儿琢磨,听明白没?” 我有些不耐烦,对他挥了挥手,他俩动作立刻加快了,何瑜开始爬我边上的柱子,路阿爻踩上一根铁链,抓住就往前走了十几米,攥住对面飞檐上的龙头就攀了上去,我搓搓手,勾住距离最近的一根铁链开始慢吞吞地往上爬。 爬铁链不像爬梯子,爬一步就得晃半天,不过幸好越往上铁链越密集,掌握了节奏之后爬得也就越轻松。 “小幺,你学校体育肯定不好吧,爬一段喘半天,男人虚成这样可不行啊。”何瑜笑嘻嘻回头嘲讽我,他速度很快,已经爬到我头顶的位置了。 我不甘示弱地骂回去:“你丫才虚,刚才在甬道被虫子追的时候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体育不好算是何瑜猜对了,但体育不好不代表我日常不锻炼啊,我篮球还是能在学校里排得上号的。 大概等我们爬到第三个斗拱之后,何瑜就大声喊道:“前边儿那个!别爬了,歇会儿!半个多小时了,不行了!” 路阿爻被喊得停下来,我就一手拽住铁链原地休息,何瑜翻到斗拱上擦汗,边用手扇风边说:“破柱子,修这么长。” 我刚想揶揄他一下,突然感觉到口袋里凭空冒出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我就用手去掏,这一摸,摸到了一枚圆形的东西,我掏出来一看,是块玉,材质还挺细腻,应该是刚才铜鼎摔翻的时候偶然掉进兜里的,但刚才我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下,居然也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 “哟,还有意外收获?”何瑜眼尖得很,他抬抬手,“举起来我给你掌几眼。” 我捏住那块玉举过头顶给他看,何瑜立刻“诶哟”了一声: “你小子,手气还不赖嘛!这是血沁啊!” 所谓“血沁”,是一种特殊的古玉沁色,外观上看起来就是古玉里带着大片大片的血迹,有些瘆人。 我记得小时候有回跟外公去人家家里蹭饭,那人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鉴赏收藏家,他家里就有这么一块被收藏在红木盒中的“血玉”,当时还专门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给外公显摆,外公回来告诉我那上面的血沁其实是近代用动物血人为浸出来的,并不是真正价值连城的血玉。 那种真正浸了千年的朱砂或动物血产生的血沁是相当难见的,所以这一块玉其实也被我下意识暗自归在价值不大那一类上。 没想到何瑜看了一眼就“噌”地从斗拱上站了起来,只见他在飞檐上跑了两步,琉璃瓦即刻被他踩得发出那种相当可怕的声响,他攀住我旁边的铁链慢慢挪过来,招手示意我把玉递给他。 我把玉递过去,他就攥在手里拿着手电筒去上上下下地照,边照嘴里边啧啧称奇,诶哟诶哟地直说稀罕。 我当他还在讽我,就说你别贫,这会儿我是站不稳,等咱脱困了在平地上你试试看。 他叹了一声:“小幺,你说这话就是不了解你瑜哥了,这真真切切不是凡品,不信让你路哥也看看。” 说着他就将玉抛给另一边正沿着铁链靠近的路阿爻,路阿爻稳当地接住,在手心里摆弄了一下,我拿手电扫过去,就敏锐地感觉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大对,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似乎这一幕只有我捕捉到了,这和之前他看见虫子和非比寻常的事情不一样,现在这种表情中莫名带着一丝困惑,倒没有太多惊讶。 他看完就将古玉还给了我,说:“应该是孤品。” 何瑜骄傲地用胳膊肘戳了戳我:“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咱们这方面还是非常专业的。不管是朱砂还是血,这东西的沁色绝对不是凡品,正儿八经是战国的玉璧,人家说玉会认主,咱们这一通折腾,这玉在你兜里也没掉出去,甘霁,证明你跟这玉缘分不浅啊!” 我摸了摸玉上细腻的纹路:“我的何大师,你能不能专业点儿?这上面花纹还挺有意思,有什么说法吗?” 这块玉整体雕成一只大鸟,尾羽极长,鸟首和鸟尾正好衔接在玉璧的开合处,看惯了那些千篇一律的龙纹和饕餮纹,这样的设计对我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路阿爻接话道:“雕的不是朱雀,是鸾鸟。” 何瑜点点头:“实在要说这块玉的缺憾,我觉得应该就是这只鸾了,不雕朱雀,雕了一只鸾,虽说寓意天下安宁是祥兆,但还是显得悲了点儿。” 何瑜说的应该是《异苑》里“临镜生悲”的典故,具体讲的什么我那会儿也记不清了,反正鸾这种神兽自古以来也有悲的色调。 不过我完全不在意,重新把玉塞进口袋:“管他什么悲什么喜的,歇完了没?歇完了就继续往上,我瞧顶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咱们得赶紧上去看看,这柱子这么长,穹顶连通地面也说不定。”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搜鸾鸟的寓意,还蛮有意思的 第35章 正悬女尸 我们继续向上。又爬了二十米,从我的位置已经能够隐约看见这间耳室的穹顶了,我叼住手电往上扫,被光线照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我看到了一具迎风飘荡的吊尸,而且似乎越往上这些吊尸的数量就会越多,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我停下了攀爬的动作,何瑜也看见了,他也同我一起停下了。 路阿爻用手电向上扫了一圈,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上面尸体呈现的状态很多,起尸风险很大,我先过去,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就赶紧往下爬。” “起尸?”我转头震惊地看着何瑜。 何瑜翻了我一眼:“看我干嘛,从咱们进来到现在,你他妈连火车头大的蚰蜒都见过,发生这个应该也算不着很新鲜吧。” 我心说也是,要不是有何瑜和路阿爻他俩一路保驾护航,我的下场应该是和这群吊尸一样被挂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我回头再看路阿爻,他已经爬出去十米远了。 独自一人在压抑黑暗的地方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我深知一个人的可怕之处,所以路阿爻提出由他单独探路时,我的良心是有些不安的,我想如果他因为探路出了什么事,以我这道德感,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我说,你就是那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何瑜攀上我这段铁链,和我趴在一起,他声音很轻地数落我。 “人比你不知道专业了多少倍,你你你就别在那儿瞎想,你就只需要考虑出了事儿咱们怎么跑路就够了!”他说,“planb懂吗?” 我被他说得注意力稍微转移了,目光环绕一圈,实在总结不出来,我刚才一路爬一路摸,发现这里的墓壁是实心的,就是说明,一旦这里出了什么怪事,短时间内我们是绝对跑不掉的。 我抬头看着路阿爻正在慢慢通过那些密集的吊尸,从我目前的位置只能隐约看清他的手电光,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就用手电照了照我们的位置,应该是到顶了。 “这里有件东西,我觉得你们应该上来看看。”路阿爻说。 何瑜托了我一把,对我说:“那你先上,我跟在你后边儿,你可抓紧了,千万小心别把你哥我一脚踹下去。” 我没见过起尸,或者说在我心里对尸体的恐惧值远没有对虫子的恐惧值高,这种心理是我偶然发现的,不过按正常来说,人应该更害怕尸体才对。 第29章 我抓住铁链开始往上爬,最后一段不长,可能也就三十多米,但我爬得极其慢,那些吊尸中呈现着不同的腐烂程度,其中有的是像之前我见过的那种纸片尸,也有那种没有彻底腐烂的湿尸。 有许多墓室为了防盗,陪葬尸身上都涂有剧毒,虽然时隔多年,不知道这些毒素有没有被尸体本身吸收干净。 所以我还是打算谨慎一点,斜着身体,尽量不去触碰到这些狰狞的尸体,何瑜和我距离很远,他应该是刻意保持了这种缓慢的速度,从刚才爬铁链我们仨就各自保持着不小的距离,这样万一真出什么事,慌乱之中也不会连累同伴。 我一抬手电,余光又瞥见了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在距离我两臂的距离,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脸上的表情相当扭曲,我再次看到了那个日本牌子,和之前看到的那具似乎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 这两个人的衣服出奇地一致,难道是之前作为另一支队伍进来过? 没等我细想,路阿爻就在上面斗拱伸手到我面前,我握住他的手也爬上了柱子的最后一个飞檐,刚爬上去他就示意我去看头顶。 我眯着眼睛去看,发现距离我们三米的位置挂着一具女尸,一看之下我就心底一沉,这具女尸呈现出的状态和其他尸体完全不同她是正悬在半空中的。 能在这墓里看见一个摆正的东西实在太难得了,我就扶着路阿爻站起身用手电仔细去照。 女尸身上裹着层层叠叠的葬服,脸隐在黑暗里,头冠和颈饰很复杂,一条红线自穹顶上垂下来死死捆住女尸的身体,那捆法很不讲究,简直就像是捆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这样就使得整具尸体像一只蚕蛹般老老实实地呆在半空。 我掏出那枚玉璧,问路阿爻:“你觉得这会是它的主人吗?” 路阿爻几乎没有看我手里的玉璧,就说:“应该不是,从刚才的壁画上可以看出墓主人的族群非常崇尚倒吊葬法,这具女尸虽然满身金银,但被绑成这样正挂在穹顶,穹顶被封死,地面又是流沙层,上不去下不来,古人最重轮回往生,从风水上来讲这种葬法是大凶,罪大恶极之人也不至于被这样对待,你手里这块玉刻鸾鸟,还有千年罕见的血沁,如此珍贵的东西和她呈现的状态很违和。” 我默默把玉璧收回去,去悄悄打量路阿爻的神态,他跟我说的这些看似有理有据,事实上都是基于他自己的猜测,我之前接触过他这种学风水易学的人,道行越深用词就会越发精炼谨慎,路阿爻作为现在路家唯一的正统传承自然也沿袭到了这一特征,可他唯独对这块玉下的定论异常坚决而果断。 我将玉攥在手心慢慢摩挲,想着只是一件陪葬品而已,从哪儿来怎么来也不过是活人的一句话,但路阿爻这种语气实在让人起疑。 “这世上的宝贝可真不少。”我笑了笑,试探道,“既然如此,关于这块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路阿爻蹲在斗拱上转头看我。 “你是怎么知道它是孤品的?是以前见过才这么笃定的吗?”我笑着说,“按理说,遵循典故,玉璧至少应该有一对才算正常,要真只放一只鸾在玉璧上,那可真要应了那句临镜生悲了,你们常说这叫什么,不祥?” 路阿爻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他没有回答我就回过头去看不远处何瑜的手电光,瞧他这举动我就知道自己至少是猜对了一半。 我猜对了但内心十分不爽,就一狗屁陪葬品这小子都瞒东瞒西的,就算他在外头见过又怎样?这都不肯实话实说吗?不说我们有多铁,至少都走到了这里,也算是在虫子堆里拼过命,在尸骸坑里打过滚了,他不仅骗了我还骗了何瑜,结果就为这么块破玉? 想想我就一肚子火,他不理我我还没处撒。 何瑜还没上来,我有点不耐烦了,朝下大声喊:“何瑜!你他妈的是不是准备在这底下搭窝?你是爬铁链还是擦铁链呢,爬一年了还没上来?” 我刚骂完,就看见何瑜的手电快速闪动了几下,过了好大一会儿我才发现那是一段三长两短的信号,何瑜打完信号马上把手电关掉了。 我心说完了,一定是出事了! 第36章 跳流沙 我赶紧屈膝想和路阿爻一样蹲在飞檐上,结果一眼望下去是漆黑的深渊,两条腿立刻就软了,直接变成了跪坐在飞檐上,不过这时候我也不关心丢不丢人了,开始快速用目光寻找何瑜的位置。 路阿爻蹲在我身边看了两分钟就果断站起身,他攀住一根铁链对我说:“过去看看。” 他没等我回复就踏着铁链往下翻,我心中暗骂,也连忙用手攥着铁链往下慢慢走,反正这回下面不管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他们也别想再让我自己乖乖呆在这里。 路阿爻下降的速度很快,他指定是不会停下来等我的,所以我只能时刻盯着他手电光每次落下的方位,然后用我祖传的“龟速神功”拽着铁链一点一点往下挪。 就在我挪到某个位置后,再抬头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我背后的冷汗“刷”地就流下来了,我停住,呆在原地等着路阿爻的手电再次亮起。 然而,没有光线。 我的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路阿爻就像是被黑暗吞噬的一个小小的光点,除了我手里的手电光,没有任何光线再与我呼应,刚才的阴影又在脑海中闪过,我的腿开始发抖了。 身边到处都是飘荡的吊尸,有几片直接飘到了我的脸前,我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上层的斗拱和两边的龙柱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没有任何防备地进入了尸体堆里。 猪脑子啊!我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 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让自己焦躁不安,于是我扯住一根铁链当扶手,往其中一张吊尸人皮后躲了躲,也同样把手电关了。 我尽量让自己隐藏在暗处保持安静,这样有人偷袭会很利于我攻击,但手电一关,我自己也彻底看不见了,只能靠耳朵仔细去听。 从龙柱泄出来的沙还在源源不断地淌进流沙层里,我能听到沙层互相挤压发出的咯咯声,身边寂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冷汗又开始从额头往下流,但我不敢擦。 我扶着铁链站了十分钟,突然感觉脚下铁链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我挪到一边,不多一会儿,铁链又被扯了一下。 嗯?鬼都这么调皮了? 我低头,就看见一个人形的东西疯狂地向我伸手试图抓我的脚,我一下子被吓得退出去好几步,再仔细一看,这身形这是何瑜啊! 他就挂在我的正下方,环境实在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清楚他身边聚了一层层那种倒吊的湿尸,尸体围了一圈又一圈,最近的一层尸体距离他的脸就只剩半掌,将他整个人困在里面。 何瑜朝我伸出一只手,看样子他应该说不成话,我看再不救他他就得被这群尸体憋死了,这些湿尸气味都无比的难闻,不憋死也得被臭死。 我搜索身边,除了一根手电筒也没什么武器,眼见何瑜对我招手的频率越来越慢,我也急了,看着下方最近的一根铁链就跳了下去,铁链颤了几下,稳住了。 我摸到刚才我充当扶手的那根铁链,这些铁链很多都锈蚀得很厉害,我两手抱住,猛地一薅,铁链瞬间就断开了,那些铁链上的吊尸被我抖下去。 铁链很沉,我脚下的铁链开始晃晃悠悠,我两腿一叉,索性抱着铁链坐下,开始对着何瑜的位置抡手里的粗铁链,抡了几下,感觉惯性够了,直接就把整根铁链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我叫道:“何瑜!趴下!” 何瑜趴得很快,几乎是我喊完他的手就收回去了,我慢了半拍,铁链撞到我的腰,扫落一片古尸的同时也把我给带了下去。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伸手抓了一下铁链,指甲划到铁链上,没抓牢,结果下一秒就有人从旁边冲到我上方的铁链上抓住了我的手腕。 手电光瞬间在我脸前炸开,一张腐烂的怪脸就直直地伸在我的眼前,吓得我大叫一声,一脚就踹在了那具湿尸身上,它被我踢出去几米,又好像活了一般向我俯冲过来。 我大骂:“尼玛姓路的!这尸体会动!别抓着我了!” 手腕顿时被松开,我又开始往下掉,这次和刚才不一样,我是有准备的,我瞅准脚下一根铁链为落脚点,一下扶住就站稳了,我还在沾沾自喜,抬头就看见何瑜也掉了下来。 我伸手拦了他一把,哪知道这货看上去精瘦,其实沉得像死猪,拉的我右手生疼,差点没把我也一起拽下去,耳边全是叮叮当当的铁链碰撞声。 “尸体怎么会动?!你是不是调戏人媳妇儿了!”我骂。 何瑜站稳:“我去你大爷,真他妈邪门儿了!我跟你俩爬的路一样,怎么你俩过去就没事,就我他妈一过去那些东西就把我围住了?!下次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都得带把刀过来!” 第30章 “应该是人品吧。”我笑,终于能站稳打量他一眼,何瑜身上被那些古尸的指甲划得全是血痕。 “你这内心真强大啊,都这时候了还笑得出来?!”何瑜一把抓住我的后领子,用力让我低头半趴在铁链上,然后一脚将我身后爬过来的湿尸踹到龙柱上,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路阿爻软鞭一甩,从我俩头顶降下来,等他站定,我才发现他是从另一边的铁链上荡过来的,这高度借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 “上面的东西发狂,全在往下爬,控制不住了,我们得想其他办法。”路阿爻语速很快,他看向我。 何瑜一手把我从铁链上搀起来:“今天会不会折这儿,就靠你了!” 不是,让我想办法?他哪儿来的自信? 何瑜没等我回应,拉了把路阿爻:“老路!咱哥俩打怪,给他时间,让他想法子!” 何瑜说完就和路阿爻一起扑进了古尸堆里,他俩以手电筒当武器开始往那些尸体头上狂砸,我只能扶着铁链强迫自己以最快速度想到解决困境的方法。 四面的墓墙是封死的,打洞肯定不行,就冲我们这装备,洞还没凿出来我们就被那些尸体咬死了,这种漏斗型的陷阱基本是无解的,要么一开始就别破坏平衡,要么就在不平衡之中运用外力强行破局。 没有长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沙层下方是否真的连通地下暗河,我抬头,四面八方的古尸都像蚰蜒一样从墓墙和铁链上向我们爬过来。 除了这个,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我冲他们大喊一声:“我现在只有plana怎么办!” “plana是什么?!跳流沙自杀吗?” 何瑜一手电敲碎一个尸体的脑壳。 路阿爻瞬间荡过来,一鞭子抽开距离我最近的一具尸体,他挡在我身前,铁链上已经爬过来了数十具那样的尸体,铁链连接处已经开始发出了可怕的咯吱声。 “真的没问题的,你俩信不信我?!”我叫道。 何瑜踹下去一只尸体,他几乎已经被埋进尸体堆里了,他骂:“妈的,信信信!我宁愿被闷死也不能被这群东西咬死!” 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下面肯定有流水。看着下方还在往下陷的流沙层我就纵身跳了下去,路阿爻快速收了鞭,紧随其后,也跟着我一起跳下去。 我耳边立刻响起了何瑜的叫骂声:“你俩,你俩就不能等等我!?” 流沙流速相当快,跳下来的瞬间,我即刻一半的身体就被沙子掩埋,不到一分钟我就被流沙包裹到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我昂头呼吸两次,深吸一口气,快速用手脚搅动身边的沙子,让身体下陷得更快一点儿。 沙子骤然就将我整个人完全埋住,胸口被沙子挤压得疼痛,我能感受到自己一直在不断下陷,而且速度明显变快了,沙子在我还剩一半氧气时变得湿润。 然后我就像掉进了一台抽水马桶里,被湍急的流水打了几个转,后脑勺突然撞在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撞得我七荤八素,一下憋不住气,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7章 塌方 等再度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唤醒我的居然是田家伙计的泡面香气,什么会动的尸体、火车大的蚰蜒,那些东西就像是一场噩梦,只有打在帐篷上的雨在告诉我不是梦,而且还没结束。 我坐在床上,披着毛毯嗦着不锈钢饭盒里的泡面,听烧炉子的伙计说我是被田家人背上来的,我被地下暗河冲到墓里排水道的一片浅滩上,和那些尸体躺在一起,不远处就是被蚰蜒啃得一干二净的白骨。 他们说我得了很严重的感冒,腿部有淤青和大范围的擦伤,手肘骨头有些许错位,不知道我已经在那儿躺了多久了,田雨青当即决定,让伙计把我背出来。 后来我在帐篷里复盘墓室构造时,按照暗河的流速稍微计算了一下时间,得出的结论是,我最起码在浅滩上躺了一天半。这么久居然没被蚰蜒啃,恐怕我这一年的运气都用到这上头了。 我混得凄凉。何瑜和路阿爻可比我好得多。 他们没我这么背,掉进暗河之后一路保持清醒游上了岸,成功集合之后又碰见了田雨青的队伍,把我送上去之后,他们作为整支队伍的主力继续深入中心部分。 本来田家伙计是想用车先送我回河南的,但没见何瑜他俩上来我心里还是不踏实,就自己要求留下了,等他们上来我再走,也不着急这几天。 我抱着搪瓷缸站在帐帘前看着被人搭上防水棚的那个洞,雨开始下得越来越大,外头留守驻扎的官兵招呼其他人赶紧收衣服回去。 距我被救上来已经七天了,三天前谭裘接到消息,作为第二支补给队伍也下去了,我每天早上起来就去看着那只防水棚,仍旧没从那种紧张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这么危险,结果什么文物也没弄上来,或者说,田雨青和两位教授一开始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文物。 我不明白,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这个墓,它的本身就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谜团。 我的手不由自主伸进旁边桌子上放着的包,从三层软布里把那只玉匣取出来,我将匣子托在手心,目光看着外面的雨漫无目的地摆弄,摸着匣子上的纹路,我突然感觉有些熟悉。 于是我快速把帐篷内的折叠桌和包里的工具扁盒摆开来,抽出笔记本和一支钢笔,随意翻开笔记本空白的一页。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丁点方向,所以动作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我用左手拿起扁盒里最细的一根线,闭上眼,从匣子上半部分的锁芯开始探入,右手拔掉钢笔盖开始在空白纸上进行盲绘。 大大小小的机栝设置让我探得很费劲,很快就搞得满头大汗,而且左手始终保持着一个高度,不多一会儿就酸得要命,但线已经探了一半,我只能提高休息的次数持续进行。 天暗下来,线头终于探到了底,我看了一眼手里握住的部分,两米的线就还只剩下十多公分,我又花了几分钟把线慢慢收回来,拿毛巾沾湿了热水准备擦擦汗,只擦了一下,我就听见外面人在喊: “快来帮忙!帮忙!上来人了!” 我顾不上满脸的水珠,立刻丢下毛巾取下帐篷里挂着的雨披穿上,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帐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我印象中的防水棚的方向走。 眼前大大小小的手电光交汇,照得人眼睛发昏,雨哗啦啦地冲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雨其实雨披的作用已经显得微乎其微了,我见有人搬来了那种大号防水的照明灯,那种灯的光线一打,整个天都亮堂了。 十几个壮实的小伙子上半身都湿透了,他们喊着号子在雨中猛拉那根伸进坑里的粗绳,我们后面来的人也纷纷上去帮忙拉,一连上去了一二十个人,把人拉上来的时候,我手都拉破皮了。 伍一黎先从坑里钻出来,跟着就是零碎的田家伙计和伤员还有谭裘的补给队伍,他们无一不是被泥水从头浇到脚,都是泥人,连脸都认不出来了,眼见着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松开了手去坑边帮忙。 伍一黎刚上来,还没被人扶稳就一步栽倒在地上,大叫到:“下面塌方了!快救人!” 顿时人群开始嘈杂起来,洞边的泥土被冲塌了很多,泥夹着石头和水直往洞里灌。 从后面的大帐篷里来往着一群一群的官兵小伙子,他们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跑到坑边,快速扩大坑洞上部分的面积,趁雨水还没有完全灌满墓室,加快速度将那些挂在绳子上的人全部拉上来。 我一连拉了数十个人上来,最后连谭裘和田雨青都上来了,却唯独不见何瑜和路阿爻的身影,我还以为是我眼花没看到,于是又转了一圈,确实没有。 我迎着雨跑去问田雨青:“他俩怎么没上来?你们不是呆在一起的吗!” 不等他回应我,我就被伍一黎拨到了一边。不得不说,何瑜之前不止一次想抽这个老顽固,我还觉得他太暴力,现在我倒觉得这个决定是无比正确的,他这样搞得我也想抽他了。 “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下面塌方了,保不齐一会儿整片区域都会塌下去!”伍一黎拽住田雨青。 田雨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面容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他说:“不行!我们的人还没上来,他们是为了我们选择断后的,就这么直接走掉,没有这样的道义。” “那你总不能拉着我这些学生跟你们讲那什么狗屁道义吧?!” 谭裘脱掉上衣,谭家的伙计在一边已经准备好进行第二次下洞了,以前以为他只是个活脱脱的胖子,现在再看,他应该属于比较壮的那一类,并不是浑身肥肉。 他头也没回地喊:“你带着你的学生麻溜滚蛋!别搁这儿吵吵影响大爷发挥!田雨青!这块地马上就要塌了,拿出你看家的本事,拉好绳子,我再下去一趟把他们拽上来!” 第31章 田雨青闻言马上跑去拉绳子,只见他和三个田家伙计同时扯住绳头就往我们扎营的地方跑。 田雨青跑出去十几米一脚踏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他如履平地地踏着树干往上走了三米,将绳子卡在在树干最粗的部分处很有技巧地打了个结,行云流水的动作相当具有观赏性。 他喊道:“所有人!这里马上要塌了,全部撤回到这棵树后面的区域去!” 转眼我就看谭裘已经抓了三根绳子跳进洞了,于是我就开始和那些官兵小伙子们一起往扎营的地方狂奔,他们天天训练,一个个在泥里跑得像脱缰的野马,我就只配跟在他们后面喝泥水。 “找到人了!老田!拉拉拉!” 耳边传来谭裘的喊声,脚下的泥水顿时开始变得绵软而湍急起来,我看准前方的陡坡就猛地一扑,翻了个跟斗一下子摔在实心的泥地里,正好是田雨青落脚的那棵树后。 身后顿时“轰隆”一声巨响,洞的四周乃至整块地塌下去了一大半,搭的防水棚早不知道被埋在哪块泥里了。 我看见三根绳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绑在一起,何瑜和路阿爻还有几个伙计正吊在绳上,脚下是不断掉落的石头和泥,看样子几个人泥水应该是喝饱了。 “呸!丫的水是真喝饱了,诶?甘霁!你小子没回去啊!” 何瑜挂在绳子上朝我招手,我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泥,也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不管过程怎么困难,也算是平安无事了。我这么想着。 第38章 何瑜的猜测 我们把受伤的伙计都抬进帐篷,其中有许多断胳膊断腿的,何瑜左腿伤的很严重,被那些虫子咬掉一大块皮,田雨青和谭裘的脸色都不太好,应该是折了不少人进去。 那几天也让我非常疲惫,我撕下那张画满纹路的白纸塞进背包就开始躺下休息,这一睡直接就睡了整整两天,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麻了。 再后来就是照看伤员、整理资料一系列的后续工作,照看伤员我还能帮得上忙,整理资料这方面就是我触及不到的部分了,他们商量这些事的时候,压根也不会叫我。 从洞里上来的第二天,路阿爻就不辞而别了,之后田雨青也急匆匆地离开了,他临走前从我这儿拿走了那只九环玉匣,又给了我一些钱,让我自己买票回家,然后把房间给我续上,说随便我玩几天,吃喝都挂在他账上。 但是我语言不太通,又不想跟人打交道,确实也没什么可玩的,所以我只多住了一天就把房间退了,然后跟着何瑜坐大巴去最近的火车站。 我抱着包坐在大巴上给我四哥打电话,结果和之前一样,还是无人接听,我有些沮丧,被人骗来骗去,跑了大半个中国,最后却连四哥的面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他的安危。 “放心,你四哥跟玉京子联系紧密,他俩只要在一起,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指不定人家俩在哪儿甜蜜懒得搭理你呢。”何瑜拍拍我。 我知道他纯属是为了安慰我,于是就冲他笑笑,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距离火车发车的时间还早,所以我俩就近找了个馆子点了几样小炒,何瑜非要嚷嚷着让我陪他喝两杯,我俩争执半天,最后还是他占据上风,手一抬就问老板娘要了两小瓶高度数白酒。 何瑜嘬口酒就开始跟我瞎侃,他问:“你说人田雨青家大业大,说不定还有亿万家产等着他回去继承,所以早点回去很正常,那路阿爻他走那么早干什么?虽然是被迫的,但咱哥仨这也算是合作过一把了,一顿饭没吃,他可倒好,招呼都没打就开溜了,什么道理?” “说不定路家也有什么秘密的亿万家产等着他回去继承。”我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狗屁!”何瑜嘴里骂骂咧咧,“他家里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有个屁的家产!指不定他是算到什么了,自己去查不告诉咱们,会算命的人心思可都深沉着呢!” 我有点来了兴趣,就问:“人都死光了?不会是因为有什么没法治愈的家族遗传病史吧?” 何瑜晃晃筷子:“不是,要是遗传病还好说” 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住了,示意我靠近点儿,我探身向前,然后他就轻声在我耳边说:“他们家那不是遗传病,是诅咒。” 我一听就乐了,迅速变脸在桌子底下踢了何瑜一脚:“妈的随便编个理由逗我是吧,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呢?” “诶哟,谁他娘的逗你了,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何瑜急了:“你别不信,我跟你说,反正行业内的人都这么传,说他们家祖上确实有点儿灵气,但就是因为能耐太大才惹祸上身,很多路家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要不就是生下来了但活不长,这事儿传得神乎其神的,先存疑,但他家确实没有能活过40岁的,不信你就去查他家家谱!” “虽然说路阿爻是收养的,血缘上跟路家没关系,但只要进了路家的祠堂,能活多少岁还真说不准呢!” 何瑜在有文字记载方面的事情上一般不会骗人,这似乎也是他们作为正统闻必录的一种信念,他言之凿凿,我也不是没见过怪事的,所以听到这儿也开始觉得这件事的真实性确实偏高。 “他的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怎么会弄成那样的?”我问。 何瑜噎住了,他举起手里的二锅头跟我碰一下,说:“我是记东西的,不是江湖百晓生!这我从哪儿知道去,你看他对我那样,像是熟人吗?” 我不再说话了,因为我在思考另一件事,在我决定要跳进流沙层之前,我曾试探过路阿爻对那块血玉真实的看法,我能确定当时至少有一半我是猜对了的。 关于这块玉,我得出的结论很简单。这块血玉必定不是一件孤品,根据“临镜生悲”的典故,鸾鸟应该有两只凑成一对,而这另一块应该和我手里这块玉璧具有相同大小和相反的纹路。 路阿爻很可能以前见过那块玉,但他选择了隐瞒,不仅不愿意透露信息给我,甚至还刻意引导我们往错误的方向思考。 我把我的想法简单跟何瑜说了一遍,但他听完并没有特别生气,反倒是过分平静地又往嘴里夹了几筷子菜,这让我相当诧异,毕竟我当时推测出来的时候几乎快要气炸了。 “不是,你都不生气吗?咱们当时那是什么情况,错过任意一个线索都可能会丧命,都那样了他居然还编谎话骗我们。”我直接问何瑜。 何瑜思索了一阵,放下筷子说:“这件事怎么说呢?你还没正式进入我们这个圈子,干我们这行的,谁还能没点儿秘密呢,你倒不用怕路阿爻骗你,既然他给了你铜钱,就一定不会害你,这点是行业认证。” “至于说他为什么不说实话,我有两个猜测,你要听吗?” “讲。”我说。 何瑜清清嗓门:“第一个猜测,他认为玉并不重要,所以说不说实话并不会影响事情的走向。” 我点点头:“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猜测,他认为你手里这块玉里隐藏的信息极其危险,所以他说谎骗你,希望把你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东西上,最好完全不要关注它。” 听到何瑜的第二个猜测,我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冷起来,我赶紧抓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滑过喉咙,身体又开始热起来,我这算冷静了一点。 “你这猜测,倒挺真实的哈。”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何瑜嘿嘿一笑:“哎,我随便一猜,你也就随便一听,不管怎么说那玉你可别扔,好东西,金贵着呢!” 之后我们就没空再多聊什么了,我俩快速解决完桌上的菜,拎起包就开始往火车站狂奔,心里本来事情一大堆就没吃多少东西,结果为了赶火车跑得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 何瑜舅舅招他去北京,我回河南,我们就在检票口匆匆道别,我上了卧铺把东西归置好,等我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发呆时,我才后知后觉,自己那些天所经历的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兜里的血玉怎么暖也是冰凉的,恐惧顺着这种冰凉一点点漫上我的心头,还好,还好未来一切都应该恢复正轨了,什么玉匣墓葬都跟我没关系了。 这样想想,我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我从椅子上站起身,爬上属于自己的床铺准备从包里拿出点儿吃的垫垫肚子,刚一拉开背包拉链我的笑容就彻底僵在了脸上。 这这只玉匣,田雨青不是拿走了吗?! 第一卷 坠龙九曲廊完 # 孽摇鬼市图 第39章 小偷 看着那只匣子,我保持把包拉开的那个动作足足呆了有半个多小时,搞得下铺那阿姨一直抬头看我,可能是以为我犯什么毛病了。 刚开始看到那玉匣原封不动地放在我包里时实在让我有些难以置信,心里瞬间就回想起第一次听田雨青说起这匣子来历时的各种恐怖元素,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把那些事情真正放在心上。 第32章 这世上导致事情发生的人为因素,其实至少能占到百分之八十,匣子我检查过,它本身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就算匣子本身确实有那么点儿邪乎,那经过我手这么多次,我也早该身患绝症一命呜呼了,总不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想着我就咽了口唾沫,深刻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五脏六腑,嗯,不腰酸不背痛,除了刚才那顿酒喝得我有点想跑厕所之外,健康得甚至能去通宵打球。 既然玉匣自己不会长腿跑,那就只剩下人为因素了,结果显而易见要么是田雨青没拿走匣子,要么就是有人又给我偷偷送回来了。 早上我是看着田雨青把它拿走的,自那之后他就退房离开了,我再没见过他,基本可以排除他趁我不注意把玉匣塞还给我的可能性,而我从上了大巴到现在,背包只有刚才的十多分钟离开了我的视线。 车厢里有人偷偷打开我的背包,把包裹好的玉匣原封不动地给我塞了回来。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掏出几块小饼干就又重新拉上了拉链,然后把包搁去床尾的地方,半躺在床上开始翻一本杂志。 借着杂志的遮挡,我开始观察车厢内每一个人的动向,由于我当时选的是上铺,所以只能隐约观察到对面三个人,这里将写作abc为其代称。 a是我对面的上铺,是个高中生,从上车开始就戴着个耳机听mp3,衣服懒得脱,袜子随意地扔在护栏上,谁也不搭理,我本人喜欢整洁一点的环境,所以对他初印象实在谈不上好。 b是个老头子,头发花白,他睡在中铺,现在正在底下小桌板上嗦一桶泡面,泡面里还放了只卤蛋,他好像也没给我什么眼神,或者说也不怎么在意我。 这时我用余光看向c,他其实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因为他看上去像个当兵的,当过兵的气场和普通人看起来非常不同,所以起初我进这间车厢时还稍稍松了口气,有个军人,大概会比其他车厢安全不少。 但我现在只看了一眼,浑身的汗毛一瞬间就炸了起来,c也在直勾勾地看着我,不同于我这么小心翼翼,他是实打实地望向我,目光根本没有任何回避。 我顿时饼干也没心情吃了,转头蒙住被子就开始装睡,但是后背一阵阵发冷,就感觉那道让人寒毛直立的目光还在盯着我,心说这货要是想逼我做点什么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我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再睡了,我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必定会发生些什么。 如果有事做那还成,但要在装睡中顶住困意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起初我就猛掐自己大腿,这招一开始还有点儿用处,后来就渐渐失效了,因为到了后半夜,我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完全想不起要掐自己大腿的事。 我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听见床下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条件反射瞬间人就清醒了,我仔细听了一下,居然是有人正在往我的床铺这边爬! 底下人睡得呼噜声震天响,但这人还是爬的非常慢。 我怕这人抢包,所以一只脚在被子里伸直挡住我的背包,另一只脚微微蜷缩起来暗自发力,一会儿上来的不管他是蒙面大汉还是鼠目小贼,小爷这一脚至少能把他踢得眼冒金星半天。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只掀开一条缝往外面看,不过两分钟,就见一颗头从梯子下方探了上来,这人伸手就想去够我脚边的背包。 我立刻想也没想,一脚就照着他的面门踢了上去,这一脚用力过猛,哪知道这小贼半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他的头“哐”地被我踹到车厢门上,发出了骨头和铁碰撞产生的闷响。 然后我就听“哎呀”一声,他直接滚下了梯子,这动静闹得可不小,把下铺的几个打呼噜的吓得声音戛然而止,我这时候也不能再装了,抄起包就从上铺探头去看。 竟然是那个嗦泡面的老头?! 这个结果挺让我惊讶的。这老头还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我立即翻身下床,就见对面下铺那个当兵的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拎起那老头的后衣领就将他提溜了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我三两步跳下床,背起包也跟着出了包厢,晚上的卧铺四处都比较寂静,除了某些车厢里偶尔会传出来小屁孩的哭闹声和大人震天的呼噜声之外。 当兵的把那老头往前拖了很远,等走到餐厅的车厢,一把就将他单手按在座位上,老头被他吓得连连摆手:“误会误会,千万别动手,都是误会呀!” “误会?那你半夜爬人家床铺干什么,想偷东西啊?”当兵的说。 这样的场景给我彻底搞迷糊了,我站在过道上挠挠头,心说不对啊,这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怎么全让给他抢了? 老头揉着已经高肿起来的额头,一脸的老奸巨猾,他呵呵一笑:“没有,我哪敢干那糊涂事,就是下午我见有人往这位小兄弟包里塞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的样式我看着挺熟悉,就想拿到近前儿来嘿嘿,仔细瞧瞧。” “这不就是偷?都这样了,你还敢耍贫!信不信我马上找乘警来?”当兵的看他这态度,有点怒了。 老头身上的江湖气很足,他眯起眼摆摆手说:“你不用在这儿吓唬我,我都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情没见识过,今天晚上看见我的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而我又没捞着什么东西,顶了天了算是个盗窃未遂,你看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谁又会过分为难一个可怜的老人呢?” “你倚老卖老!”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小伙子,不要动不动就随便威胁人。” 我看那当兵的基本上是被这老头拿捏了,所以忍不住想杀杀这老头的嚣张气焰,于是就问:“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当兵的明显被我这句话给搞懵了,他不知道我在问什么,但我这句话也的确不是说给他听的。 这老头半夜三更没安好心地来爬我的床,企图偷匣子,那他肯定是行业内的人,而九环玉匣的信息在这一行几乎已经被五师垄断了。 老头能认识这玩意儿,不是自身身份处在和伍一黎同样的高度,那就是和五师合作过的人,他这副样子,看着也不像在编人员。 我果断推测他应该是学旁门左道的,甚至五师之前很可能经常跟他做生意,对他比较信任,所以玉匣的事情他才能够略知一二。 我这话一出,眼见老头脸色立马就变了,他马上结巴着反问我:“小伙子你这是还没睡醒吧,我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就是好奇下午那人在你包里放了什么东西,想拿来看看而已。” 我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绕过餐桌坐到他对面,用手指很有节奏地叩击桌面,这是我之前偷摸跟田雨青学来的一招,他谈判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干,我也曾经尝试过这招的厉害,再配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声音不大,威慑力极强。 我要让这老头说话的节奏完全被我带着走,所以我抬眼看他,然后毫无预兆地将肩上的包甩在桌上,吓得老头浑身一个激灵。 “你知道我包里的是什么东西,是你让那人把东西塞进我包里来的。”我说。 老头脸都白了:“没!我不认识他!我真不认识他呀!他戴了个鸭舌帽,我连脸都看不清,这怎么又成我指使的了?爷爷呀,这跟我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好小子,上钩了。 我听着他的解释心中暗笑。 第40章 旧相识和疑点 一看我把包直接甩在桌子上,这老头急了,嘴里那些忽悠人的话开始变得前言不搭后语起来,我很快从他的态度看出来,他似乎对这匣子很忌惮,但同时又比较好奇。 我想了想,就把包往前推推:“你不是想看吗,现在看吧。” 老头一愣,下意识就将手搭在背包拉链上,却又在下一秒重新将手收了回去,他冲我嘿嘿一笑:“小伙子,你是不是也不太清楚这东西的来历?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诈我呢吧。”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意识到的,我顿时察觉到这老头的身份很不简单,刚才我那一套说法很有迷惑性,如果只是略知一二的人,必定不会这么快就发现漏洞。 一看这样,我也懒得装了,一把就拽过背包:“你看不看,不看算了。” 老头马上再次露出谄媚,这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他拉住我:“别别别,别急眼呀,我看我看,我看还不成吗?年轻人,心急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我松掉背包,见他拉开拉链开始往背包里摸,战战兢兢地将用软布包裹着的玉匣从包里托出来,再把软布一层层揭开,嘴里开始念念叨叨,那个当兵的凑到我旁边坐下,奇怪地看了看我。 这老头用老花镜对着玉匣看,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这可让我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当兵的问:“你这老头,搞得我们好像欺负你似的,哭什么,这东西有这么好吗?” “哎,你不懂。”老头一下子严肃起来,“我上次见到这东西还是一张照片,刚开始我还怀疑是不是真的,我有个老朋友执着它很多年了,没想到这辈子能让我真的捧在手里,这么真真切切地再见一次。” 第33章 我立刻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往前探身,趁老头一个擦老花镜的功夫就把他手里的匣子抢了过来,放在桌子底下用软布重新包好。 “哎!不是”老头反应比较慢,一捞没捞着,有些懊恼,“你开个价儿吧,这匣子我买了。” 我对他说:“这匣子以前是我的,既然现在又被人送还给我了,那么它还是我的,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非卖品。” 老头一听就炸毛了,也不知道是我哪句话说错得罪了他,只见他重重拍了下桌子,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骂道: “不是我说你年纪看着也不大,怎么这么小就说瞎话不打草稿呢!亏我刚开始还想确认过这匣子后就找个由头跟你谈个正经买卖,现在一看,我呸!从小就知道坑蒙拐骗说这匣子是你们家的,你就不怕苍天在上出门遭报应吗?!” 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倒是逻辑清晰了不少,这老头似乎非常确信这匣子绝不可能是我祖传的物件,但匣子我确实是从我外公的柜子里给开出来的,在我这里的确算半个祖传,总不能是外公拿了别人家的东西吧? 我外公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问。 老头冷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屁孩儿,我懒得搭理你,我不管那个把匣子放进你包里的是不是你同伙,现在我告诉你这东西的价值非常高,它关乎到许多人的性命!你懂不懂?” 我不打算跟这老头在这儿拉扯打哑迷了,我意识到他知道的东西比我知道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索性现在敞开了聊,我知道的那点儿东西也没什么太大价值,所以还是由我来开诚布公比较好。 我把匣子重新放置到桌上,换了个称呼问:“不知道刚才是哪句话怎么得罪了您,我先在这儿给您赔个礼,我是纯外行一个,有些道上的东西实在不太熟悉,但这匣子确实是我祖辈的遗物。” “遗物?我就不信你们祖宗这么大能耐,你哪个道上的,报个名儿我听听。”看我态度谦卑起来,老头那充大辈的气焰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把自己马褂抻平了,二郎腿一翘,一脸目中无人的气势。 只一下,我身边那当兵的火气就冲上来了:“嘿!你这老骗子,还在这儿拿大起来了!” 我怕他一拳上去给老头揍残了,到时候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得白丢一笔医药费,所以我赶紧拦住他,连连对他抱拳:“壮士壮士,刚才的事情非常感谢,接下来的你不用管,坐着就成。” 我没等他回答就又回头看着那老头,想来我外公在外八行也是相当有名的,看老头这岁数,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我外公在中原混得最为风生水起的时刻,说了名字不认得我就真的认栽了。 “我祖籍河南确山,姓甘,我外公以前被很多人称作‘八尺龙’,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我也不知道道上都是怎么报名号的,我讲大白话,您别介意啊。”我自认为语气还是挺诚恳的。 “谁?!你姓什么?”老头忽然坐直了。 我其实很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人,就往后缩了缩脖子,回到:“姓甘,我外公是甘如魁,前几年过世了,您应该认识他吧?” 老头像是豁然开朗一样,浑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松弛了下去,他一手扶着桌子,眼睛里忽然就失去了聚焦。看这样子,应该是认识,说不定以前交际还不少。 于是我静等了两分钟,这才听老头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眼睛才再度恢复了神采,他之后开始仔细打量我,喃喃道: “难怪,难怪我总觉得你这个人很熟悉,跟甘如魁年轻时那臭驴脾气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尴尬一笑,这人就不能说点好的,比如我长得跟我外公年轻时一样帅,他怎么不说这个? 然后他又问我,这次声音低沉了点儿:“如魁他什么时候走的?” 我跑神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头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不瞒你说,我和你外公年轻时的交情很深,这次坐火车就是要去河南一趟,没想到你外公已经先走一步了,这么多年我自己在这儿无依无靠的,如魁走了也没人给我带个信儿。”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从抓贼变成互相猜忌,又从互相猜忌变成现在的年度大型感人寻友现场,这变化快得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我在车站随便买了一张车票,上了车就有人偷偷往我包里塞九环玉匣,我守株待兔,恰好晚上就有人来偷,我恰好就踢中了这贼的头,结果这贼还居然正好是我外公的老相识? 这也有些太巧合了吧? 这整件事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根线串联起来,每件事看起来都毫不相干,但仔细想想又都有疑点,而将这些杂事串联在一起的,只有我手里的这只九环玉匣。 我是因为这只匣子才来的甘肃,也是因为这只匣子我今晚才保持了清醒,这老头更是因为这只匣子才和我有了现在的对话。 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九环玉匣而来,田雨青说匣子出现会惹得道上动荡不安,外公当年将这只匣子封在抽屉里,难道也是这个原因吗? 第41章 另一个版本 我想了想,就赶紧把话题扯了回来:“那前辈,照您刚才的意思,您知道这匣子的来历?” 此话一出,老头就咳了几声,突然压低了声音说:“这事情说来话长了,现如今知道这九环玉匣来历的,全中国绝不超过三个,我也是因为之前工作的关系才听到过一些风声,你确定要听?” 我惊了,如果这老头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玉匣岂不是价值高得都能进国家博物馆了?!但我总觉得这老头有夸张的成分在,如果真的全国只有三个人知道这匣子的事,他应该不会在还有第三人的情况下轻易对我和盘托出。 虽然我疑虑不少,但有故事我肯定是要听到,所以说道:“听,您讲吧。” 老头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说:“这件事已经很早了,有很多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所以我尽量挑主要的讲。” 老头讲的故事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从他的故事中得知,他叫侯金山,道上诨名“侯爷”,他早年在外八行的盗门中混迹,干的是盗墓贼那种不干不净的买卖,因为看墓很准,逐渐在盗门里声名鹊起。 后来全国重点打击各处盗墓活动,侯金山在湖北一次特殊的盗墓行动中马失前蹄,用了过量的炸药,从墓里出来的时候被当地官兵逮了个正着。 据侯爷的描述,并不是他本领不大,而是这墓相当不寻常,当时他们在民间一共找了二十个经验丰富的北方盗墓贼,出来的却只有他一个,还是踩着另一个死掉盗墓贼的背用炸药拼命炸出来的。 侯金山被抓后就将自己用经验看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全招了,毕竟以当时的状况,他这样情节严重,是可以直接枪毙的。即使他再三强调墓不能再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下了,当地政府还是决定对那座墓进行秘密抢救性发掘。 “我知道我是逃不了了,折了那么多人,探个凶墓,我认栽,我当时在监狱里呆了一周,但是我太怕被吃枪子儿了,那东西打身上肯定疼得不行,所以那一周我过得心惊胆战。”侯金山说。 但是一周过去,他没有等到审判的到来,反倒是等来了一队官兵,为首的长官告诉他可以戴罪立功,他们给侯金山蒙上眼罩带上了山,他其实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一座山,说应该是山只是因为他感觉车辆一直在上坡。 等官兵给他摘下眼罩,侯金山就震惊地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营地,而且是处于山谷的腹地,那里的树木跟普通的树木完全不一样,林子非常野,除了营地里被人踩出的小路,其他地方全都是草,人进去根本不可能辨别方向。 他们将侯金山带进了其中的一只帐篷,告诉他,他说的是对的,进入那座墓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只有一个小兵拼死从里面带出来了一些照片和一件陪葬品。 听到这儿,我已经知道那名士兵从墓里带出来的是什么了,但是时隔数年,侯金山有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九环玉匣,虽然只是照片,但我已经感觉到这东西相当邪乎,后来的九个月时间,我被命令呆在帐篷里利用我的那些经验协助翻译和整理那些照片上的文字。”侯金山说道。 “九个月之后的一天,我正常睡觉,醒来的时候就被挪到了自家的床上,我至今都不敢跟人讲这件事,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但我知道这九个月不可能是我臆想出来的。” 他的故事讲得差不多了,我心中的疑惑反倒加重了几倍,因为我之前才在田雨青那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而另一个版本的玉匣则是很早就流失海外被保存在一家日本的博物馆里,后又凭空失踪,直到被一个山东的农民再度从地里挖出来。 第34章 但这个版本和侯金山讲述的版本完全没有一丝重合的地方,就算人们口口相传其中可能会有些地方添油加醋,大致框架也应该是差不多的,怎么会出现这种完全独立的两个版本? “这故事还挺曲折哈。”当兵的嘿嘿直笑,可能把这当做唬人的鬼故事听了。 我没有把我的疑惑讲出来,而是继续问:“那侯爷,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协助翻译的那些照片上的文字内容?” 我企图问一些文字描述类的东西,光从图画来分析肯定会有很大的差错,但从文字来看,差错应该不会太大。 侯爷侧头想了半天,过了大半天才说:“我当时协助的局部都比较偏,但我还是分析出了点儿东西的。” 我来了兴趣,坐直了听。 他继续说:“我知道那座墓应该是一个妃子的陵,照片里没有墓志之类的东西,我们从壁画上来判断,应该跟一位楚人帝王有关,但这位帝王在现有的历史并没有记载,我们查了很久,也只从一些早期的民间故事中能够窥得一二。 “相传这位帝王的封地在一个叫做‘孽摇’的地方,这两个字的记载很奇怪,我们查了许多资料,最后只在《郁离子》里查到了有关于这个地方的只言片语。 “但这地方跟帝王是八竿子不沾,而且许多拍摄出来的照片清晰度太差,文字记载不全,后来我们只能又从相对完整的壁画入手,壁画画的比较直观,说这位帝王上任后受人民爱戴、行善积德,娶了九个老婆,个个是美若天仙、善良贤淑,后来他就跟这九个老婆一同羽化飞升了,那座墓应该就是他其中一个老婆的墓。” 前面那段我还考虑考虑,现在这段我就怀疑侯金山在胡诌了,心说这什么破故事,编也好歹编个像点儿的吧,不想说就不说,拿个现编的来哄小孩呢? 他讲的故事很长,但后面基本都是瞎编了,那个当兵的听了不到两句话就自行走了,应该是困得不行了,但我还是觉得这里头有信息,愣是强压着困意听他瞎侃了大半宿,最后实在顶不住就躺在餐厅睡过去了。 直到早上十点多才被乘务员喊起来,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回到车厢,见那姓侯的老头还缩在床上打呼噜睡得正香,我暗骂一声,爬上床也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又是一晚上,早上起来饿的要死,第一件事就是泡碗面吃,听那当兵的说侯爷在正式进入河南省后的第一站就下车了,而从之后的对话里我就得知这当兵的跟我是同一个车站下车的。 真是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撞到我这里了吗? 火车哐当哐当地停下,我就收拾行李下车,火车站这时候的人流量非常大,我在人流中穿梭,准备打辆出租去汽车站,途径火车站广场上的白马雕塑。 我突然在雕塑底下看见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我一愣,马上就从人群中挤出去叫住他。 “路阿爻!你怎么在这儿呢?” 路阿爻被我喊得抬起头,他正和一群坐在雕塑底下休息的农民工挤在一起,看上去极其格格不入,他拍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站起来。 “我回了一趟南京,然后给何瑜打电话,他说你已经坐火车回去了,我就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赶过来,我也才刚到不久,感觉能碰上,就没走。”他说得没心没肺。 我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广场上卖零食杂货的又开始吆喝起来了,我就扯着嗓子冲他喊:“这么多人,要不是我刚才回头,你指定要露宿街头了!你那么大老远地跑过来,跟着我干什么?” 路阿爻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给我看,回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他就又说了一遍,这次我听清了,他问我说:“你要回颖甘堂吗?” 我点点头。 “那我能借住吗?”他又问。 我抱起手臂:“那看你给不给钱啊,给钱就让住。” 他还真摸了摸口袋,但我看他两手空空,应该是走得太急,也没带什么钱,我笑着扭头就要走,走了几步,回头看这货居然当真了没跟上来。 我哈哈大笑,又走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咱都是朋友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以后你要是来,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说在白马底下等,多远我都来接你。” 我指了指火车站广场上的那匹迎风的“白马”冲他笑笑。 河南驻马店火车站广场上的白马雕塑在80年代是很具有标志性的地标建筑,现在当然已经没有了,拆除的时候我应该刚出生,不知道具体时间,这里觉得很有时代感就拿来用用 第42章 等待 我拉他去坐那种老旧的汽车,俩人一路颠回去,当时的社会设施还不是很完备,本来车跑得就慢,司机中途还拐去加油站加了个油,整整跑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县城。 所幸我在快要下车时给四哥店里的伙计打了个电话,他们派了个小伙子开着面包车来接我,小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叫小伍,眼神挺清澈,应该是个跑堂的。 他看见我,跑下车给我开门。 “少东家,店里刚才来了个客人,跟您前后脚,说是您亲戚,特地过来探亲的。”小伍边系安全带边对我说。 亲戚?哪门子的亲戚? 听到这话,我坐在后座有些迷惑了,于是我转头去看坐在我身边的路阿爻,他面上仍旧风平浪静,我就问他:“你不会是从南京偷跑过来的吧,离家出走?” 顿时我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场大少爷不畏宿命离家出走出来闯荡江湖的大戏,结果戏还没在我脑子里演完一遍,路阿爻就直接抄起手边的小抱枕甩在我身上。 “路家旁支不会找来的,你想多了,而且我年纪比你大,你之前随便跟人去甘肃,应该才算离家出走。”他打断我的想象。 我把抱枕揣在怀里,埋怨他没劲,还是跟何瑜在车上怼架比较好玩一点,我正胡乱猜测那个神秘的亲戚会是哪边的人,手机就响了一声。 我拿起来去看,发现是一条短信息,是我妈发来的,我妈平时很少给我发信息,除了实在贫困得不行了我去要生活费的时候,其他时间基本都不联系。 我妈发的信息非常精炼易懂你韩剑叔叔刚从甘肃退役回来,他想在河南落脚,可能路过顺便去看看你,别失了礼数。 好嘛,省事了,不用想了。看完信息,我头就开始疼起来,韩剑是我妈男朋友韩承的弟弟,他们家里好像是做古董生意的,但我跟他们没接触过,也不熟,应酬这种事我最不擅长了。 实话说,我想溜。 我侧过身子,刚想先商量一下对策,结果转头看见路阿爻一下子就泄气了,组织好的语言也懒得说了,他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亲戚、不怎么会来事的,跟他说这事儿他不嘲笑我就已经够好了,还指望他能给我打掩护? “算了,到时候看吧。”我瘫在座位上望天。 面包车很快就停在了路边,我不情不愿地拎着行李箱下车,进了铺子就闻到一股清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厅里用打火机点着一根短香,从背影看,有点眼熟。 在门前停下看了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之前我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当兵的吗?! 他点完香,熟练地把香插进一只香炉里,回过头看到我,朝我挥挥手:“下了车你就一溜烟跑得没影,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你妈说你经常住在你四哥的铺子里,我就直接来店里等了。” 我想起之前在火车上我跟侯金山聊的那些东西,就一阵头晕,也不知道韩剑有没有听出来什么,他哥是搞古董生意的,不知道对这一行有没有涉及。 又心说这韩剑最多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让我叫他叔叔,这多尴尬呀。 我干笑了两声,就有伙计过来给我把行李拿上楼,我上前硬着头皮跟韩剑寒暄了几句,又跟他介绍了路阿爻,没想到他一听到路家,眼神忽然就变了。 门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很奇怪,韩剑很是忌惮路阿爻,始终都离他远远的,路阿爻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但也没有主动去握手道好,他们这样,我都快误以为这两人以前私底下结过什么梁子了。 我刚想说几句话缓和气氛,手机又开始响了,这回是电话,还是个陌生号,我让他俩坐下就拿着手机往后门走,并嘱咐伙计们先给俩人倒茶。 电话接起来,居然是田雨青的声音。 “你到了吗?” 他那边的环境音非常嘈杂,还时不时伴有一阵阵的巨大水声,我愣了一下就回:“刚到铺子,怎么了?这是谁的号码,你们的考察结束了吗,我四哥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估计再过一段时间,陈肆就会回去了,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在火车上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田雨青问。 我立刻质问他:“是你把玉匣给我送过来的?不是说我跟你们去过甘肃后,一切都跟我再没什么关系了吗,你现在又把匣子给我送过来是什么意思?” 第35章 田雨青那边难得沉默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他就说:“既然你收到了匣子,那就尽量破解它吧,很快应该就会有人去找你,之前我留给你的那个手机号你删了吧,以后你应该也不会再接到我的电话了。” “为什么?” 我还没问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忙音,这货把电话给我挂断了! 我拿着手机在脑子里快速复盘他刚才的话,田雨青说话特别喜欢只说一半,他说很快会有人来找我?什么人会来找我?来拿匣子的?不对啊,他第一句说的是让我破解匣子啊,再找人来拿匣子,这可不就冲突了? 我想来想去,脑袋都要想炸了,索性坐在后门的石头门槛上,头靠着木门框,苦闷得要死,很快我就听见了脚步声,我以为是店里的伙计,就靠边挪了挪屁股。 “韩剑走了,他说代他跟陈肆问好。” 我靠着门框,歪头去看路阿爻,这次我是真没辙了,脑子里混乱成一片,再整理不出什么东西,就对他说:“我没辙了,能求助吗,你们路家那铜钱里有附赠求助套餐吗?” 路阿爻深吸一口气,似乎对我刚才的话感到失语,然后他抬腿跨过门槛跟我一样靠在另一个门框上,他问:“刚才谁的电话?” 哦,这铜钱免费附赠套餐还挺丰富,看来以后也能问了。 我立即坐直身体,凑过去跟他把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事情连同刚才田雨青打来电话的内容全部讲了一遍,任何一个细节我都没有省略,甚至带上了很多我当时的推测。 讲完我就抱着手臂看他:“我现在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乱得很。” 路阿爻思索了几秒钟,我以为他要给我分析,结果就回了我一个字:“等。” 我要是在喝水,就直接把水吐他一脸了:“你们家这附赠服务有点偷工减料啊,我能等吗?我连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是那什么什么黑社会呢,我打不过怎么办,不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啊?” 路阿爻正要跟我说明,我一把将他按住,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懂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把匣子交给你,以后有什么人来找,那你直接把匣子给他们,你有本事傍身,他们应该不敢动你。” “你跑不了。”路阿爻打断我,他眼神严肃,“田雨青的意思是,会有人来找你,不是找我,也不是找那只匣子,你明白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对啊,我先入为主觉得目的是九环玉匣,但其实田雨青那句话的主语是我,有人要来找我,只是纯粹地找我,而不是来要匣子。 “既然你逃不掉,那就静静等着,看会是谁来找你,所为何事。” 第43章 不速之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呆在铺子里,外八行有很多做的都是带血的买卖,我四哥混这行许多年依然那么小心谨慎,我也不得不处处多想,出门更加当心一些。 但我似乎有些思虑过头了。我连出去吃个饭都得拉着路阿爻,或者直接让伙计买了给我送到铺子里来,平常要么在铺子里自己给自己煮茶喝,要么就靠在床上看书。 我保持这样的生活作息,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到了月底,依旧没人来找我,四哥也没有回来,我每天醒来都会照例给他打个电话,每天也是照例没有人接。 除了这些,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仿佛真的是我过度忧思了。 过了年,最近天越来越冷了,这气温没有一丝将要步入春天的迹象,我裹着棉被坐在后屋的床上看一本关于现代钢结构机关的老册子。 这间屋的窗正好开在床边的墙上,从这里能看见院子里四哥栽种的几株腊梅,腊梅配着院子里废弃的大水缸,水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冬天的时候还是挺有意境的。 腊梅这东西越冷越开花,上个月还不见动静,这个月已经窜出来花骨朵了,四哥种腊梅从来不会悉心照料,通常就是把花种随便找个地方种了,然后就放任不管了。 这跟我外公的习惯很像,他老人家跟我说什么随性长出来的花骨朵才会有那种傲雪凌霜的气质,腊梅还是要迎着风雪才最有意象。 雪下大了,我正托着册子发呆,紧接着就听见敲门声,我回头,见路阿爻站在门口,他望了一眼窗外的腊梅,然后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说:“有人来了。” 我心里猛地一沉,心说果然还是逃不过,不知道来找我的是什么人。 从被窝里出来对我来说相当困难,我穿好羽绒服搓着冰凉的手往外走,跟路阿爻擦肩而过时,我看他还杵在原地望着窗外的那几朵梅花,见他看得入神,我也懒得叫他,就自己先出去了。 出了门我就看见侯金山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吹手里的茶,我心中顿时有种这半个月都被人耍了的感觉,我这次绝对不要再听这个糟老头子讲半宿的鬼故事了。 于是我大步走到侯金山面前,语气不太好地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侯金山油嘴滑舌,喝完一盏茶砸吧砸吧嘴:“哎,我这都来河南了,不来上门拜访可就太失礼了,传到道上该说老头子不守规矩了。” 这回我没给他面子,上回在火车上给我讲那些没有佐证的鬼故事讲半天,这次我不打算惯着他,拉起他就要撵人: “谢谢您老人家前来拜访,但是不巧了,主人不在。您要实在爱讲故事,表达欲无处发泄,我这儿正好有张要扔的破桌子,您出去讲去,别在我店里赖着。” “哎哎哎,甘少东家,”侯爷一把拍掉我的手,“据我所知,这店不是你的吧,我来这店里那就是顾客,我是来找人办事情的,你这在陈肆店里赶顾客出去,出门叫街里街坊的看见了,影响不好吧。” 妈的,这老头狐狸成的精。外头还有几家来看阴宅的顾客正在跟伙计谈生意,还没出第二道门我就被他一下子看穿内心,只能原地看着他又慢悠悠地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我无奈,坐到他对面往嘴里灌了口茶,尽量压着怒火:“没错,我四哥不在,如果你是来问事情的,店里的事我做不了主,你还是请回吧。” 沾上他准没好事。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侯金山不紧不慢的,丝毫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又招呼伙计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吹凉了些抿了一口才慢慢抬起头,端着腔调跟我说:“我呢是来要几个有本事的伙计,跟我出去办件事,事成之后结账。” “我说了,店不是我的,在我四哥回来之前,你一个人也借不走。”我有点不耐烦了。 侯金山冷笑了一声,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砰”地一声将杯子放下,说: “小子,你还真是个外行,愣头青,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我的名号,之前看你是甘如魁的外孙,我给你几分薄面,但再怎么说人死如灯灭,你外公早就驾鹤西去了保不了你,我劝你别蹬鼻子上脸。” 我右手搭在椅子上攥紧了拳,自从我考上大学之后来铺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侯金山一定是早就打听到了这一点,知道我在这一行真的半分话语权都没有才用辈分来压我,看见他这副嘴脸,亏得我之前还对他用敬语,还当他是个长辈。 我呸!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糟老头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一个青壮年,还会受你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的威胁? 想着我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再说最后一次,陈肆不在我就是颖甘堂的老板,我说了,颖甘堂没这规矩,我们从不借人出去,你要不信邪,今天你大可以试试!” 说这话之前我就想吓唬吓唬侯金山,一般人被我这气势一吓其实也就怂了,可我没想到侯金山听了我这话反倒坐得稳如泰山,我登时就暗叫不好。 话音刚落我就瞥见从对面拐进来一大群人,他们叼着烟乌泱泱进了铺子,瞬间屋子里就变得烟雾缭绕起来,正在门口擦拭瓷器的小伍很快领了几个人跑到了我的身后。 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架势,一下子就怔住了,心说这哪是要来借人,这是要来砸店啊! 颖甘堂在中原堪舆师这行占有很高的地位,所以这段时间就算四哥不在生意还是相当红火,且不说店一旦被砸,江湖上的地位必定会一落千丈。 就说我这个人从小具备很强的责任心,四哥不在就是我帮着看店,虽然这群乌合之众搞得我脚下也有点发软,但我绝对不能允许店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砸。 小时候我打过的架不算少,真要打起来我也不是很怕,就是这现在年刚过不久,店里人手缺得很,就我们这十几个人怕是真有点扛不住。 侯金山喝完一杯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站去那群膀大腰圆的壮汉前面,从腰后拔出来一根旱烟抽,边抽边问我: “甘少东家,现在这情况你自己也看到了,我那边也是笔好生意,事成之后绝对亏待不了你们颖甘堂,你看你把话说得那么绝,搞成现在的样子,何必呢?” 小伍一手抄起角落的一根长扫帚,往前走了一步:“你他娘的别在那儿说屁话,咱们颖甘堂老板不在,没借人这规矩!他没交代的活儿咱们一概不接!你们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第36章 侯金山身后的领头人立马也上前一步,同时我看见他身后的人都开始往兜里摸东西了,我知道这是不打一架不行了,混混最难缠,就算报警他们也可能不会轻易滚蛋。 于是伸手够到最近摆放的一件瓷瓶,将瓷瓶口朝下倒拿着,时刻准备开打。 眼看着剑拔弩张,两边就要动手,我就听见有什么东西滚落到脚边的清脆响声,低头一看,只见一枚布满铜锈的古钱币一路滚到侯金山脚边,在即将碰到他鞋的前一秒才倒落在地上,转了几圈,彻底没了声响。 我和侯金山同时看向路阿爻,他跨过后屋的门槛,看见他的瞬间,我注意到侯金山和身后那群混混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我更奇怪的是,侯金山的反应跟之前的韩剑简直一模一样,但那种眼神已经不再是忌惮了,而是觉得晦气,仿佛路阿爻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他也不想沾染上一样。 这时我就突然想起了何瑜之前跟我喝酒时说到的“诅咒”,难道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诅咒”?不过那东西这么玄乎,他们就这么相信? “哟,阴婆子也在,今年可真怪稀奇的,死人白天都能见了。”侯金山吸了口旱烟,看向路阿爻,又瞅了瞅地下一动不动的铜钱,“您这是算什么呢?” 路阿爻将手放进衣服口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给你算的。” “嚯!能得阴婆子一卦,真是八辈子求不来的福分,”侯金山弯腰将那枚铜钱捡起来吹了吹上头的灰,“这玩意儿怎么看卦象,什么意思,算了我什么?” 路阿爻走到我们中间,除了我身后的伙计,跟着侯金山的那群混混都自动后退半米,离他远远的,脸上满是肉眼可见的厌恶。 路阿爻从他手里接过那枚铜钱,我注意到他脸上那些用朱笔勾勒的符咒好像比以前颜色深了很多,然后他开口,说了一句我意料之外的话: “算你的阳寿,” “你活不过今年了。” 第44章 遭贼 我被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给整懵了,这实在不是一句好话,所以我听见的瞬间下意识伸手拉了一把站在我身前的路阿爻。 我怕侯金山这不要脸的恼羞成怒,路阿爻到时候被误伤可就不太好了。 哪知侯金山却出了奇的没有发作,反倒笑眯眯地对路阿爻说:“这大冬天的,您不好好呆在南京,跑到这么个小县城这是做什么呢?” 路阿爻没有回答他,但是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态度明显是更偏向我们这边的。 侯金山一下就明白了,于是问道:“阴婆子,您今天这是非要跟在下过不去吗?” 路阿爻说:“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是你来的不是时候,你要做的那笔生意实在不祥,就算是你寻遍五师也没有人会把手下借给你,你还是珍惜当下吧。”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听明白了,虽然只是猜测,但后来我的求证表明我的猜测基本正确。 侯金山从甘肃来河南,目的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找我外公叙旧,而是他早在甘肃时就接手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以至于他需要跨越多省长途跋涉而来,做这笔生意光靠他自己显然是不行的,他需要帮手。 于是他一路走一路寻找,而颖甘堂极有可能就是他选择的后手,因为做这笔生意实在太危险了,在外八行和五师中遍寻无果之后侯金山自然而然会挑软柿子捏,而如今老板不在的颖甘堂就是他要找的软柿子,毕竟他火车上已经得知我的目的地。 倘若今天只有我一个人,那他很可能就已经逼迫四哥的伙计同他走这一趟了,侯金山每一步棋都算到了,却单单没算到阴婆子会在这儿。 如果这么说的话,路阿爻应该早就料到侯金山会来,但他可能并不知道具体时间,所以他才会选择最早的火车赶到市里和我汇合。 难怪路阿爻这半个月比我都沉得住气,合着所有人都知道侯金山会来找茬,就我还傻兮兮地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猜。 我刚把拉住路阿爻的胳膊收回来,侯金山就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有些事情我是一定要搞清楚的,这些事情已经困扰了我大半辈子了,也该做个了结了。” 他顿了顿,然后看向我:“小子,这世间有做不完的生意,你知道为什么我哪怕得罪了你们甘家,也偏偏要走这一遭吗?”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侯金山也不恼,就说: “因为这一趟跟你手里那东西有莫大的关系,在火车上我跟你说了很多,其中真假掺半,可关于这匣子的我却一个字都没有骗你,陈肆走了这么久回不来,也正是因为这只匣子。在这件事上,在下还是很诚恳的,我们会在四月份出发,如果你们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被他丢在桌子上,然后理了理衣领,手上托着那根旱烟自行离开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又乌泱泱地一大群地撤了。 我放下手里的瓷瓶,走到桌子旁拿起上面的名片,在侯金山名字的后面居然还缀了一个叫“古华轩古董收藏品有限公司”,下面是一行电话。 我心里直骂:就这老骗子,居然还有个什么公司,想必这公司也不是什么正经公司。 小伍放下扫帚跑过来问我:“少东家,咱们要去吗?” 侯金山放给我的信息的确很诱人,他没明说他们要去的那个地点,只告诉我这地方和我手里的玉匣有紧密的联系,但通过我这两个月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经验来看,他现在的行径和当初的田雨青一样,都在给我设下一个又一个陷阱,为的就是让我不要命地免费帮他们干活,所以不论这次的“奖励”有多诱人,我都不会再主动跳进去了。 于是我把名片塞进口袋里说:“不去,你们该干嘛干嘛。” 然后我就走到路阿爻面前,把手插进兜里,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单独谈谈了,你觉得呢?” 我把伙计全都遣去擦四哥那些瓷瓶瓷罐,我和路阿爻就一人一张红木椅坐在二道门厅里。 放下二道门的珠帘,我喝茶他也喝茶,我本来是想等他开口交代的,结果试探了半天茶都凉了去了,这货屁都不放一个,想来还是得严刑逼供,不然他能跟我在这儿大眼对小眼耗一下午。 我喝下一口水,咳了两声清嗓子,从桌子抽屉里拿出来那块玉璧丢在桌上,开门见山:“这块玉璧的事其实我已经不在意了,但是侯金山以及刚才发生的事你明明都清楚,你明知道他会来却完全不透露给我,我不想这样质问你,但你也没必要这么一直耍我吧?看我跟个傻子一样,很好玩吗?” “除了玉璧的事,我没有骗过你。”路阿爻吹着杯子里的茶,眼都没抬。 我气得一锤桌子,差点就没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咬牙切齿地忍住,这么一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除了这块玉璧,他确实没有骗我,只是选择性地告诉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被他搞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摸到玉璧就脱口而出:“那好!你,你现在实话跟我说这块玉,你是不是以前见过?在墓里,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为什么要骗我和何瑜?” 我话说到这份上,路阿爻终于把他手里的茶杯放下了:“甘霁,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甘家有陈肆撑着,你继续这样会招惹更多麻烦。” 显然,他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路阿爻这种人我没接触过太多,他们这种人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死鸭子嘴犟,死不开口,对付他们这种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把事做绝,做到一种没有任何方式挽回的地步。 这时候我已经不想考虑什么后果,我从小最讨厌的就是欺骗,我现在也只是想听到身边的人跟我说一句实话。 都骗我是吧,那咱们最好谁也别好过。 “你还是不说是吧?”我站起身。 路阿爻奇怪地抬头看我,显然他也感觉到了我的状态不对。 下一刻,我直接抄起手里的玉璧,举过头顶就往地上砸去,路阿爻眼疾手快,迅速站起身向前一扑,玉在空中被他接了个正着,他摔在地上,与此同时,我立刻看见了他挂在颈项间的一枚物件。 我细看之下眉头就皱了起来,之前他一直裹得比我们都严实,我还以为是体质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为了防止脖子上挂着的这玩意儿掉出来。 他应该也知道我看见了,索性就不再藏了,他脖子里挂着的明明就是与那块鸾璧配对的另一块,这两块鸾璧的开口处是完全相对的,两块合在一起才能凑成一整套双环玉璧。 我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挥手让好奇探头过来看的伙计们继续干活,我刻意放低了声音问他: “你以前就去过九曲廊墟?” 但他却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没去过。” “你没去过你怎么会有这个,这两枚玉璧应该是合在一起的才对。”我说。 第37章 路阿爻将胳膊从我手里抽出来,单手将脖子上的鸾璧取下来,两块玉璧被他卡住开口处,瞬间闭合,连血沁的走向都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 他说:“血玉辟邪,这是真正的千年血沁,爬铁链的时候你也碰到过那些人皮吊尸,那你知道为什么你碰就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何瑜连碰都没碰一下,只是经过就会被它们围住了吗?” 我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他又把双环拆开来,将其中一枚重新挂回颈间,解释说:“我没去过九曲廊墟,这个是婆婆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这块玉当时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所以我就对你们隐瞒了这件事,我无意骗你,也无意害你们。” “后来不告而别,回南京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在查这块玉的来历,但一无所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接过那块差点被我碎了的鸾璧,实在没想到事情发展居然是这样的,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可能路阿爻跟我也差不了多少,都是被谜团困在原地的人。 于是我干笑了声,拍拍他的肩:“说不定你婆婆生前也去过甘肃,也进过那个墓,那行密文就是你婆婆刻出来的也未可知,这事说来也不难,总会有蛛丝马迹的,你干嘛瞒着啊,跟我说了我还能帮帮忙不是?人多力量大,总比你一个人干找强。” 他拨开我的手:“血玉难得,既然被你带出来了,你还是不要轻易砸了它吧。侯金山应该不会再来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我习惯自己解决。” 路阿爻自顾自地走了。我站在原地吹了十分钟才彻底冷静下来,手里的玉凉的彻骨,在路小素的问题上,路阿爻第一次表现出了难得的情绪化,我想我可能是说错话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 我确实有点太着急了,还是各自都平静一下再聊比较好,等他晚上回来请他顿凉粉,再跟他道个歉好了。 结果等到晚上十点路阿爻也没回来,我熬到快凌晨,晚上雪又下大了,我正准备出去找人,小伍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对面是用小卖部的座机打过来的。 “少东家,你朋友刚打电话过来,已经准备上火车回南京了。”小伍小跑过来传话。 于是我赶紧走过去拿起电话接听,然而对面已经是忙音了,我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就问小伍: “我上午不就问了他几个问题吗?我承认态度是有点过激,但我这不是打算跟他道歉的吗?他至于吗?至于招呼不打就走吗?这人懂不懂礼貌啊?” 小伍支支吾吾半天:“少东家,您别动气,您朋友可能南京那边有急事吧,今天侯金山来找茬,他不是还维护咱们了吗?” 我气得胃疼,一边让小伍关店,一边拎掉身上的羽绒服扔在红木椅上就愤愤地回屋了,我回了屋就把门反锁上,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搞得我身心俱疲,头一次我连脸都没洗就躺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晚我睡的出奇地死,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出事了出事了,少东家,别睡了醒醒!” 清晨我是被小伍的敲门声惊醒的,我几乎是用了自己的全部毅力才忍住不去扇他,余光瞥见时间,还不到六点。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模糊的眼前渐渐清醒,率先看见的就是小伍那张大脸,其次就是站在他身后的两名警察,吓得我一个激灵就清醒了,第一反应是不会吧不会吧,昨天也没打起来啊,怎么就被警察找上门了,我可是五好市民不是地头蛇啊。 “怎怎么了?”我有点结巴。 小伍说:“少东家,昨晚铺子进贼了!那贼把铺子翻了个底儿朝天,你赶紧下楼看看,我已经报警了,两位警官现在正在做记录呢!” 遭遭贼了?! 我赶紧披上衣服冲下楼,发现铺子里很多柜子抽屉都被人开了,账本撒得满地都是,楼下简直能称得上是一片狼藉,而我就睡在楼上,楼下被翻成这样我愣是半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少东家,我请点过了,只有一些零碎可移动的赝品瓷器被偷了,还好真品物件都太大,可能是目标太大这贼就没敢动,损失不算多,你仔细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小伍走到我身边。 “没什么大损失就行,我也没什么贵重” 我话没说完,忽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刻大步流星奔向后屋,看见后屋的书桌上空空荡荡,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到底了。 这下完了,匣子丢了。 小剧透:甘霁目前所遇到的一切他自认为是巧合的情况都不是巧合 第45章 档案袋 等警察问完话,做完笔录就离开了,我坐在椅子上看小伍指挥人收拾地上那些散落的账本,脑子里还有些恍惚。 “少东家,别想了,肯定是侯金山那丫孙子干的!你不是说在火车上他就想偷咱们匣子吗,这路家少爷前脚刚走,咱店里就遭贼了,你说能不是他吗?!”小伍蹲在地上将纸张合在一起。 我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后屋,我这个位置被墙挡着,其实看不到桌子,警察检查了整个房间,说二道门厅上开的一扇离地四米的小窗被人撬了,窗子被刀具划出了一道很长的痕迹。 警察说那贼很可能是从外面顺着管道爬到窗户上,把窗撬开落在下面的瓷器架上,再踩着红木椅下来的,而那扇被他撬开的窗子正好就在我现在位置的对面,那贼偷了东西之后再按原路爬回去,昨晚雪大,脚印也全被雪埋了。 我昨天睡觉之前没关后屋的门,所以如果按常理来说,那贼一跳下来就能直接看到后屋桌子上放着的玉匣。 这行办事的喽啰都很讲究,能直接达到目的绝对不做多余的事,看着满地的狼藉,我心里直纳闷,难道这贼是侯金山找来的临时工,不懂规矩,拿了匣子不说还得把铺子从上到下全部翻一遍? 这办事未免也太潦草了,但非要说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找些临时工小毛贼,手底下干活不干不净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这儿我就开始懊悔,底下铺子都被翻成这样了,自己愣是一点儿声响没听见,睡得跟死猪有一拼,但凡昨天侯金山派来的贼有一点点报复心理,我现在身上绝对是要缺斤少两了。 “少东家,你要是没睡好的话再上去睡会儿吧,我看你有点累,不用担心店里我看着呢。”小伍对我说。 我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本来昨天就一堆事儿,早上又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头疼得要命。但我还是一边上楼一边思考,其实反过来想想这玉匣丢了对我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我是已经看透了,这麻烦乱子都跟着匣子走,匣子在哪儿出现,哪儿的麻烦就多起来,如今匣子落进侯金山的口袋,消息肯定瞒不住,不说五师的人,保不齐整个外八行的人都得去“追杀”他。 不过我难免有些奇怪,昨晚那贼应该是凌晨开始撬窗户的,我虽然睡眠一向很好,但这动静也不至于一点儿都听不见,睡得莫名有些过于死了。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刚脱了外套坐去床上,突然就看见床头柜后的角落里摆着一只铁盘,盘子很小很简陋,上面落得全是香灰,我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摸那盘子,还有些温度,应该是刚燃尽不久。 这里只有四哥和前厅会燃香,我不喜欢熏香,我更喜欢房子里自然的原木香气,所以每回我过来住,伙计们都会把我屋里的窗子打开通风散味,这一点基本四哥手底下的人都清楚。 所以,这香是谁点的? 我拿起盘子放到鼻子底下轻闻了闻,是一种非常陌生的味道,我向来对店里的伙计都非常信任,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所以我的房门一般都是不锁的,这也方便了伙计去我屋里帮我开窗通风。 想到这儿我就放下手里的铁盘站了起来,转过身打开门,招呼正在干活的小伍上楼来,他动作很快,放下抹布就跑上来了。 我一把将他拽进屋,问:“昨天谁进我房间了,你有印象吗?” 小伍一愣,挠挠头:“这这谁记得清楚,昨天上午侯金山找人闹事儿,那这么乱,我净怕他们砸店了,哪有功夫注意这个怎么了,少东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思考了下,还是笑笑说没事,然后就连哄带骗地又将他推出门去了。 再度把门反锁,我就靠在床头柜上低头看着那只铁盘,考虑了片刻,我就蹲下来用手把铁盘摆正,还原到它原本存在的样子,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动过。 近期这些提心吊胆的日子让我学会了很多,其中一项就是遇到奇怪的事,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要随便告诉他人自己的推测,最好当做无事发生,这样对方才可能会进行下一步行动。 我钻进被子,闭上眼睛休息,在脑中静静梳理事情的脉络,我并不清楚我昨晚的昏睡和那香料有没有直接关联,如果路阿爻还在,他见多识广,我还能找他商量拿主意,不过他现下不在,那我必须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第38章 假设这确实是迷香,铁盘也只能是铺子里的人放的,那么就证明四哥铺子里已经有人被侯金山买通了,这个“内鬼”趁我不注意将香料放进我的房间,确定我睡熟之后再给外面的贼传消息让他来偷匣子。 就算最后香料被我发现也于事无补,这招里应外合可谓是天衣无缝。 那么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点。 这个人是怎么能够确定路阿爻昨天一定会回南京的呢?如果路阿爻不回南京,他住在楼下客房,就算我因为迷香而昏睡,路阿爻睡觉轻又疑心病,那贼就绝对进不来店里。 太多的可能性被我在脑海中一条又一条罗列出来,最后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过来是晚上七点钟,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我就套上衣服拿上钱准备去街角那几家店买点儿东西吃,我出了铺子就把自己整个人裹起来沿着街边走。 进了一家牛肉拉面馆,跟老板交代了声我就坐下等,闲着无聊我就看着外面来往的人群发呆。 这时我的目光就被对面巷子里拐出来的一个人吸引了,这人全身上下捂的很严实,走路姿势和普通人也有些不太一样,速度也很快。 在这儿住了几个月,我对周边的环境也算是比较了解,我们这里的巷子通常都是这些门面房东的后门,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走正门,一般从巷子里出来的,不是喝多了找地方吐的醉鬼,就是热恋期找刺激的小情侣。 思考完这些,那人就闪身进入人群中再也找不见了,这人给我的感觉很怪,但下意识我又觉得是自己这几天神经太敏感了,晃晃脑袋将那些阴谋论从脑子里晃出去。 “客人,你的面。” 店员把一碗面给我端上来,我什么都没吃,馋的很,浇了醋狼吞虎咽就吃了大半碗下去,然而当我正要站起身拿勺子来喝汤时,一声巨响在我耳边突然炸开来。 这声闷响直接把我吓得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我呆住了,因为刚才我清晰地看见从对面半空中掉下来一个漆黑的东西,那东西硬生生砸在地上,震得我的碗都发生了剧烈晃动。 “怎么了怎么了?”街道店铺里的店员都开始陆陆续续去那个黑色东西的旁边查看。 外面很黑,但从我的位置可以非常清晰地瞧见那个东西的轮廓,距我不到五十米远那是一个人,一个从楼顶跳下来脑袋摔得稀巴烂的人。 我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身上不停地发抖,呼吸非常急促,我知道这个人掉下来的位置正好对着刚才那个怪人离开的巷子口,这两者或许没有什么关系,又或许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无法思考了,站起来就往对面走,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多都在拨打110和120,我艰难地挪动脚步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就引起了我胃里的巨大不适。 这惨烈的死相和墓里那些死人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个人在十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甚至流进下水道的的血都还散着热气。 冷风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脸,我扭头就往回走,雪落在我身上我也来不及打掉,小伍刚好在铺子前处理地上的薄冰,看我回来,他连忙迎过来。 “少东家你回来啦,刚才那是什么动静,有人放炮仗吗?”小伍收拾了东西跟着我进铺子,很快他就发现我不对劲,就上来扶我,“少东家,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没事儿吧?” 他给我倒了热水,我喝了之后身上才感觉到有了些暖意,脑子也总算不是一片空白,感觉魂终于溜回来。 我调整了下呼吸,回答他:“有人跳楼了,正对着我吃饭的地儿。” 小伍猛地吸了口气,然后又转头把茶杯填满递给我:“那确实还挺晦气的哈,不过现在人压力都大,少东家你也别太害怕,别想太多,坐下缓会儿就好了。” 我喝着茶问他:“你不怕死人的?” 小伍嘿嘿一笑:“我跟着咱东家出去得多了,迁坟掘墓的,什么样的死人咱都差不多见过一遍了,所以对这个的反应不是很大。” 我点点头就没再多问,刚喝到第三杯热茶,小伍就一拍脑门:“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跟少东家您说一声,咱们店里扫地那个伙计,叫阿云的,他老家出了点急事要回去一趟,让我在您这儿报个备。” 我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问他:“现在人走了吗?” 小伍看了一圈:“应该是走了吧,中午就应该回去了,他家广西的,早上看样子还挺急,那个点儿您还睡着我也没法吵您,都是朋友,我就让他赶紧回去办事儿了。” 话音刚落,外头伙计就拍着身上的雪朝我跑过来:“少东家,不知道是谁寄给你的,刚才塞咱信箱里了。” 他递给我一只薄薄的档案袋,上面只有收件人我的署名,地址准确到了铺子的门牌号,档案袋上应该填的空都没有任何文字,我接过来摸了摸,里面的东西很薄,应该只有两三页纸的厚度。 但我没让人给我寄什么东西。 我心里犯嘀咕,站起身掀开二道门厅的珠帘就去后屋找裁纸刀,结果我才刚拉开抽屉,就看见一只被软布包的完完整整的四方形物件安静地搁置在其中。 这样的事情其实我之前也遇到过,但这次整个人还是抖了抖,我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调整了下状态,平静地单手将那物件拿出来,拆开。 果然,是之前被人偷了的九环玉匣,有人原封不动地给我还回来了。 我用手擦了擦眼,撑住桌沿冷静了十分多钟,然后我的目光移向手里的档案袋,鬓角的汗慢慢滴了下来。 “少东家,你没事吧,是东西寄错了吗,寄错了找邮局给他退回去。”小伍在外面喊我。 我立刻放下档案袋和手里的裁纸刀,抹了汗走到后屋门口,对他笑了笑:“没事儿,我想起来了,这我同学给我寄的东西,你做事吧,我想自己看会儿书。” 小伍信以为真,“哎”地应了一声就去招呼顾客了。 我立即快速将门窗关起来,窗帘也同样拉起来,我挪开椅子坐下,拿起那把裁纸刀开始一点一点把密封档案袋的开口划开 第46章 记录人 拆的时候我还在用手去摸档案袋里的东西,里面有个明显的凸起,应该是照片之类的东西,我用裁纸刀把档案袋划开来,然后将袋子的口朝下。 即刻间几张照片就滑了出来,掉在我手里,仅仅瞥了一眼我就直接吓得把档案袋扔出去了,瞬间心跳得非常快。 我有些难以描述照片里拍摄的东西,虽然我只瞥了眼,但我看得非常清晰,照片里拍摄的是死人面部和身体的黑白照片,拍得很清楚,而且不只是一个人,因为我看到了两张不同的脸孔。 我不能确认他们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代拍摄的照片,但我至少能确定有人死了,死了之后的惨状还被人用相机一一拍了下来,并且寄给了我。 我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手段,所以暂时把那些照片正面朝下扣在一边,然后倒出档案袋里的几张纸。 这些纸张已经很老旧了,很脆,边缘有些泛黄,还有些被火烧过的痕迹,纸页上记录的手写字体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些手写字体很苍劲有力,书法造诣应该很深。 “工程第十次记录 记录人:xx 保密等级:一级 工程进度:已由隧道进入一层陪葬坑,无特殊情况,工程持续推进,暂无补给记录 人员伤亡:暂无 工程人数:109 记录时间:1951年3月2日 于甘肃。” 我看得有些云里雾里,只对“甘肃”这两个字起了些反应,我觉得这很像是从整部档案里抽出来的零星两页。 仅从第一页分析,这项工程的保密级别很高,年份跨度也很远,档案的主要内容就是记录下整个工程的进程,但只有这两页,我无法推测具体的前因后果。 于是我继续往后翻。 “工程第十一次记录 记录人:xx 保密等级:一级 工程进度:地表塌陷,工程失败 人员伤亡:109 工程人数:109 记录时间:1951年10月3日 于甘肃” 上面的记录相当简洁,伤亡人数也都是用了几个数字替代,但是这两页上记录人的名字由于时间过长颜色淡化了,看不太清。 我完全不觉得这些纸上记录的东西会是恶作剧,有人给我寄来这些档案,应该是想通过这些纸传递给我什么信息。 内容就这么多,我将纸竖起来,用手指弹了弹纸页,又放在灯光下照了照,怀疑会不会被刷了什么特殊的试剂,有什么隐藏信息,但摆弄到最后我发现这纸已经脆的掉渣,根本不能再刷什么试剂,索性放弃了折腾这些纸的想法。 等我冷静得差不多了,我才敢去掀那几张照片,我把那些黑白照依次排成两列,总共十张,只有两张拍的是面部,其余的全是身体部分撕裂开的伤口。 第39章 我一一对照他们的衣着,发现整组照片拍摄的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着深色薄款羽绒服,另一个只穿了一件驼色外套,身上还背了个包,而且其中一个人的脸我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这个人的脸我见过,但我暂时想不起来,索性不去想它,直接将目光转去解决第二张纸,第二张记录纸上的“记录人”那一栏的字迹非常浅,但能看出来应该是两个字。 我并不知道这个工程的名字,1951年连我外公都还是个年轻人,时间跨度太大,所以去调查工程的名字还不如直接去找这些工程的记录人。 寄给我这份档案的人一定是想让我获取什么信息,而在这份文件中,只有那一栏记录人看不见名字,我不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其实解决这种字迹淡的问题,我心里早有办法,就是先将文件扫描,再用电脑一层层加深,处理这个我专业对口。 四哥屋子里有台老式的扫描仪,我把记录纸和照片藏进档案袋里,偷偷扒开门,透过门缝看了一眼,伙计们都在前厅迎客,我侧过身钻出门,把门带好后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旁边的小红门。 进了房间我就熟练地开始用老式扫描仪扫描,然后再用电脑一遍遍加深字迹,搞了三个多钟头才总算把字加深到肉眼可见的程度,然而这个加深出来的字迹结果实在让我想象不到。 “记录人:田笑。” 实在太奇怪了。 我站起来撑着腰看着电脑上的字迹,揉了揉眉间,感觉摸不着头脑,这个工程的记录员居然是田笑,那么这个工程就不能同其他普通的工程相提并论了。 1951年田笑参与了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工程,并充当了工程中的记录员记录下了第十、第十一次工程的过程和进度,五十多年后的今天,突然有个人莫名其妙地给我寄来了田笑的记录档案,不只是记录纸,还带有两个人死亡的照片。 我关上电脑,重新将档案袋塞进怀里正要往外走,抬头就看见了四哥屋里放置的一张大合照,应该都是铺子里的伙计,四哥站在正中央,面庞还很青涩。 我靠过去仔细看这张照片,看到第三排时一下就注意到了处在最旁边的一名只穿着背心的小伙子,他叉着腰站在最靠边的位置,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这张脸我打了个冷颤,手忙脚乱地掏出档案袋里的一张面部照片贴在那张大合照的旁边,这一对照,我更加确信了我最初的判断。 我把照片装好,又回到后屋里将档案袋和玉匣全部锁进柜子,然后走出去,招呼小伍给我泡杯茶喝。 小伍心眼儿不多,人也诚实,完全没多想就蹲下打开柜子给我找茶叶泡茶。 我看着他老练的动作,用手拨了拨鼻子问:“那个小伍,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看店的很不称职啊?” 小伍抬头看我:“少东家,怎么这么说?少东家比铺子里的伙计们年纪小,大伙其实都当你是弟弟照顾,虽然咱们赚的多,但有时候手里还是难免沾点血腥,少东家你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看铺子没什么称不称职的,以后毕业了干干净净地找个工作,多好啊。” “可我已经在这儿住两个月了,这铺子里我还是只熟悉你一个人,其他人我也想认识认识。”我说。 小伍笑了:“认识咱们这些人,没必要的,外八行的人都挺容易消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人间蒸发了。” 我不由得想起何瑜好像也说过和小伍同样意义的话,但我没太过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继续问:“我之前看见过四哥房间里挂着一张大合照,都是咱们铺子里的人吗?” “哦!那个啊,那是颖甘堂刚开起来的时候照的了,还挺久的。”小伍烧上水。 我点点头,眼珠转了转又问:“小伍你还记不记得,那张照片里有个穿白背心的小伙子,个儿不高,站得靠边,但看起来还挺开朗的,他现在不在铺子里干活了吗,我怎么好像没看见他?” 小伍稍微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他呀!哎,少东家你这记性是真不行,我上午才刚跟你说了阿云他回老家了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心底一沉:“你是说那个照片里穿白背心的就是阿云?” “对啊。”小伍将滚烫的热水倒进杯子里洗茶叶。 阿云已经死了。我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那些黑白照是刚拍下来不久的,如果我一开始的猜测不错,那么阿云应该就是铺子里的“内鬼”之一。 现在要证实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那照片上拍摄的另一个死人是否就是昨天偷了我匣子的贼。 这时,铺子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是警察打来的,说昨天店里丢失的那些小件瓷器现在已经找到了,通知我明天去取。 我连忙说:“麻烦问一下,那个偷东西的贼抓到了吗?” 对面说:“那个贼今晚八点多跳楼了,就在你们铺子附近,人当场就没气儿了,我们调查的时候进入了他的出租屋,在屋内发现了赃物,我们目前猜测出租屋应该只是他的暂避点,他是不是畏罪自杀还要进一步调查,暂时不方便透露。” 我的脑袋只觉得瞬间“嗡”了一声,那个贼就是刚才吃饭时从对街楼上掉下来被摔得稀巴烂的人,不是跳楼自杀,而是被人处理掉之后直接从楼上扔下去的。 给我寄档案袋的人一口气杀掉了偷匣子的贼,以至于那人还没来得及将玉匣交给侯金山就一命呜呼了,甚至连间接偷窃的阿云对方也没有放过,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内都死了。 然后对方又拍下了他们各自的死状,再把玉匣悄无声息地还给我,最后洗出照片后装进档案袋里寄给我,如果没有这些照片,我根本不会知道有两个人的生命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这样的行径,不像恐吓,如果是恐吓,对方应该会寄给我更可怕的东西,绝不仅是这几张死人照片这么简单。 我觉得这样做,更像威胁。 有人在盯着我,在用这些照片威胁我继续参与这件事,而且这人的动作非常明显,他不允许玉匣落入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手中,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就会处理掉这些企图偷窃的人。 第47章 组局 这是威胁,又是邀请,对方在暗处邀请我去调查曾经的这项工程,甚至还尤为“贴心”地抽了两页记录人姓名字迹淡化的纸给我,生怕我不明白意思。 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要我来查这件事,如果我就此撒手不管了呢?明明田笑好端端地呆在田家,如果对方想知道当年工程的具体事情,他不应该去威胁田笑吗,非要来威胁我干什么? 我想不通,但同时我又开始害怕,如果我不去按照对方的指令进行调查,那下一次寄来的可就不一定是几张照片这么简单了。 我接过小伍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茶喝,心说对方这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太过激进了,倘若我没有按照对方的想法去做,他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我想过报警,但是报警警察顶多会去找找那两人的尸体,对于我的后续生活他们并不会干涉太多,何况这还是牵扯到外八行和五师的事,我不愿意拉上一无所知的行外人进来,那样处理事情保不准会更加糟糕。 四哥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这事儿我也找不到人去商量,只能自己拿主意了。 现在看来,九环玉匣的“诅咒”应该算是应验了,果真是谁拿谁死,除了我。 我掏了掏兜,侯金山给我的那张名片还原封不动地被我收在那里,我把卡片拿出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电话号,因为这件事已经死了两个人,虽然他们一个是内鬼一个是贼,但我最多希望他们伏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侯金山这厮跟我外公是一个时代的人,当年的事他或许知道一些,要调查当年这项工程,似乎只有侯金山这一个选项了,他说不定现在还不知道他买通的人已经死了。 我走到电话面前,先是跟田雨青打了个电话,那项工程田笑参与了,他家老爷子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管,如果他接电话,我会率先选择向他寻求帮助,有他在我心里会踏实很多,然而自从那天他打给我那个电话之后,号码就一直无人接听。 这次同样,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 我还想跟路阿爻打电话,结果手刚放在按键盘上,才发现自己的电话簿里压根没存他的号码。 确定是再没有其他选择,我才照着侯金山名片上的电话号拨了出去,然后拿起听筒,电话响了半天,对方才接听,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已经睡了。 我抬头看了下表,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顿感这时候打电话确实有点脑残,但我还是保持了声音的平静,问:“侯金山吗?” “嗯你哪位?”过了一会儿,侯金山才反应过来,“哦,甘少东家啊,不是,我的祖宗,你他丫的都不睡觉吗,你不睡觉别人也要睡觉的好吗,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说?” 第40章 我回道:“来不及了,我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要通知你。” “这世上还有能比有睡觉更紧急的事?” “你已经不在河南了吧,你买通派来偷我匣子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侯金山一顿,我听到对面出现了一阵声响,其中居然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呼,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去想电话对面是个什么情况,心说人老心不老是吧,这么大把年纪了玩得还挺花。 他应该是从相当凌乱的床上窜起来,顺便还把灯打开了,然后又接起电话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他现在一定怀疑自己队伍里也出现了被我买通的内鬼,而我的消息则是那个内鬼告诉我的。 我知道他不信,在打这通电话之前我就已经考虑了侯金山可能会出现的所有反应,于是我特地卖了个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拿了茶,靠在电话座机放置的柜子旁一口一口地喝,我说:“没用的,别想偷偷打电话出去,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接你和你手下的电话的。” 电话对面又是轰隆一声,我知道那应该是侯金山的另一只翻盖手机,他在接到我电话的下一刻绝对是想去立刻求证这件事,所以偷摸打电话给手下也不奇怪。 过了一分钟,就听侯金山“呸”了一声,他咬牙切齿:“奶奶的,好你个兔崽子,不愧是老甘家的人,手段他娘的够狠!我还当你真没入过这行,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连自己铺子里的人都杀,好!这次我认栽!” 我一听之下发觉,原来这货是误会了,他以为是我提前预料到了他的计划,把那两个人杀了不说还特意打电话告知。 换作之前我可能就恨不得重复好几遍地进行解释了,但现一愈加严在我要跟侯金山这种老滑头打交道,至少我要让他觉得我也很牛x,这样才能保证他在想对我说假话之前要先掂量掂量。 侯金山冷静了一些,问我:“你来通知我,不会纯粹就是想打我的脸吧,还有什么事,别他娘的卖关子!” 于是我佯装镇定,继续说:“我回去考虑了一下,你那笔生意我很感兴趣,约个时间出来吃个饭咱们重新聊聊吧。” 侯金山冷哼一声:“你怎么能肯定老子会参加你组的饭局,你可是刚杀了我两名手下。” “玉匣还在我手里,你的生意没了玉匣就做不成,所以你会来的。” 侯金山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我已经不能再往下瞎编了,我知道的东西太少,再扯就露馅了,于是我没等他再回复就连忙终结话题: “地点我会让人再给你打电话过去,时间暂定这周,另外还有件事,侯爷,您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劝您还是养生一点的好,不然这万一哪天马上风了,你叫手下人可怎么整?” 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已经能想象到侯金山被我气得五脏六腑一起疼的样子了,挂了电话我就靠在那里继续喝茶。 我打电话没有刻意背着小伍,他听见了就来问我:“少东家,咱们真要跟那姓侯的合作啊?这事儿你自己做主行吗,东家那边又没信儿,到时候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其实我并不是真对侯金山的生意感兴趣,只是我后来注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点,侯金山过来偷匣子的意图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分析来分析去,只能是玉匣对他的生意有用,才能值得他下这么大本钱。 与档案袋一同到我手里的只有失窃的九环玉匣,所以我推测对方想让我调查的事同样包括九环玉匣。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给他几天坐火车来找我,等周四,你帮我去八依定个包间,到时候你叫几个脑子灵光的跟我一起去,侯金山之前要砸咱们铺子,我得回他点儿礼。”我思考着。 小伍笑道:“以前没看出来,少东家你还挺记仇的。” 那天我一点多才睡,由于上次吃的亏,我睡觉之前特意将房门锁死,把档案袋和玉匣全部锁进柜子,检查了两圈房间,确定没有再出现迷香之类的东西,才总算能够躺下。 第二天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这只玉匣,对照我之前盲绘的那张图,我发现了玉匣构造的一小部分玄机。 玉匣里的构造对我来说有些熟悉,当我用细线再探了三遍之后,我发现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机括沟壑部分和之前我在甘肃九曲廊墟见到的那只大鼎里的纹路极为相似。 我有些庆幸当时背了很大一部分,现在还有印象,我循着记忆,几乎是精细到毫米进行复刻,这种重复而繁琐的工作相当考验记忆力和耐心,还好我从小就属于那种坐得住的,只要我对这件事还感兴趣,我就能持续做下去。 我像是被这匣子下了蛊,我不断地用线探进锁孔,一遍遍重复地听,一整天一顿饭也没吃,小伍晚上给我做了碗馄饨端进来,见到我在摆弄那匣子,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这少东家,这匣子不是被偷了吗,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严肃地吓唬他:“这不是普通的匣子,这是那个在五师中流传已久的带有诅咒的九环玉匣,偷玉匣的贼现在已经死了,你可别大嘴巴说出去。” 小伍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干这行的人都信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显然对我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忠诚谨慎的人,这也是我不介意他进我房间的理由之一,我用勺子舀了一片馄饨塞进嘴里,准备继续在纸上画下一个版本的剖面图。 小伍就从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是那只鸾璧:“少东家,我不会看玉,找人穿绳的时候,那人跟我说这是块好玉,我想着您还是别扔了它吧。” 我接过他递来的玉璧,绳子的长度挂颈间正好,小伍还是挺用心的,于是我冲他点点头:“麻烦你了,我没想丢它。” 虽然血玉有些晦气,但既然能辟邪,戴着也不是坏事。 第48章 鬼山 等我再接到侯金山的电话已经是两天后了,他丫早上九点刚下火车就坐在我订好的包间里等,搞得喜欢睡懒觉的我几乎是随便抹了把脸就迷迷糊糊地上街了。 这让我感觉非常不爽,走路都带着一股低气压。 小伍办事很牢靠,他订的是靠近楼梯的包间,来往的客人多,虽然道上的幺蛾子多,但侯金山最多也只敢在行业内耍耍威风,到了外边就凭他干的那些事儿,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带着店里的几个伙计进了包间,一进去就感觉眼前仿佛被笼上了一层纱,这群货在包间里吸烟吸得他妈的跟误入了仙境似的,抽烟抽成这样,也不怕抽死。 我示意小伍去开窗户,两边包间窗户打开之后空气清新了不少,然后服务员开始进屋上菜,不一会儿桌子就摆满了,等他们全部撤出去,侯金山才开口。 “甘霁,有事儿你就直说吧,非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你外公以前可没你整得这么花哨。” 我一听他提我外公就来气,直接筷子一摔,骂他:“别他妈的提我外公,偷鸡摸狗,你算个什么东西?” 侯金山身后的打手即刻就站了起来,小伍带着人也不示弱,侯金山却在下一秒打起了圆场,他嘿嘿一笑:“别激动,各位兄弟们都别激动,今天我是来谈事情的,不是来打架的。” 来之前小伍就嘱咐过我,说要是侯金山讲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叫我一定别忍,他那种行业内的老油条尤其爱好蹬鼻子上脸,况且他只要一到淮河,就等于说踏进了四哥的地界里,硬气不起来的。 小伍懂得比我多,他一口咬定说侯金山绝对不敢造次,我问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他就跟我解释。 虽然我外公不喜欢经营势力,但他向来人脉广,我四哥很有手段,他靠着这些人脉扶摇直上,其实从他这辈开始,甘家就不再愿意继续透明着,如今他在五师中的地位颇高,而且是出了名的护短不好惹。 除了这个,小伍还告诉我,那天路阿爻给我摆平砸店的事,在业内老早就已经传开了,也就是说,就算我不是甘家的小辈,这段时间凭借阴婆子的庇护我也能在业内横着走。 难怪今天侯金山对我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小伍递给我一双新筷子,我边夹菜边说:“聊聊吧,你的那笔生意,这笔生意真有那么重要?你在甘肃呆的好好的,干嘛突然要找那么多人手?” 侯金山笑:“你对我的事感兴趣了?” 我摇头:“不好意思,不感兴趣,只是我现在有不得不往下调查的理由,你讲你的,不要想着来套我的话,因为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小崽子,你家大人就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我夹了一筷子青菜,眼都不抬:“我劝你想好再说,麻烦你搞清楚现在不是我在求你办事,我现在还有耐心,一会儿你把我惹得不耐烦,我年纪小,不会说客套话,更不会给你面子,况且,九环玉匣还在我手里,你忘了?” 第41章 侯金山攥得手里筷子咯吱咯吱地响,末了他长叹口气,示意他找来的打手都出去,经过上一次,我也开始怀疑铺子里的人是否纯粹,于是也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侯金山从我对面的座位上挪到我身边,我倒不怕他会干什么,毕竟动起粗来我这个一米八的年轻人也不会输给他一个糟老头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头的水很深,你只要把匣子给我,咱俩从此以后再不见面,井水不犯河水,你说你非要插一脚图什么呢?”侯金山说。 我见他在那儿扯闲篇,懒得搭理他,于是作势站起身就要走。 “你不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一把拽住我:“别别别,有话好说,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急躁,你说吧你都想知道什么?” 我没打算问他关于1951年工程的事,那目的性就太明显了,侯金山这种人十分敏感,一旦他觉察到我真正想要调查的事情,而恰恰这件事的真相只有他知晓,那么他就会翻脸不认人,甚至可能以此为把柄要挟我把匣子给他。 在跟他的博弈上,我不能落于下风。 于是我说:“你召集了这么多好手,要去哪儿,做什么,你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可能是看我非常固执,侯金山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摇头说:“不是一时兴起,事实上,这笔生意我从一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一切都来源于我在甘肃偶然收到的一幅图的局部。”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几张照片给我看,照片拍的很糊,光线也很暗,从场景上推测我几乎能肯定这绝不是以正当手法拍摄的,侯金山手机上一共存了五张局部图,其中只有两张能辨别出东西来。 我能看出那两张图上画的是一个矮胖的女人正驮着孩子向前迈步,笔触大胆,姿态夸张,我看那女人的手势还带有一些宗教色彩。 如果何瑜在的话,这老东西是绝对骗不到我的,可他不在,所以我还是要留个心眼。 “一幅图的局部,能说明什么?”我问。 侯金山抽走我手里的筷子,强迫我全神贯注听他讲话,接着他就说:“你还在跟我装什么,这画上的场景,但凡是个懂行的都知道这是传说中孽摇鬼市图中鬼子鬼母的局部啊!” 然而他这么说完,我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看着我,泄气极了。 “书画方面我懂得不多,劳您给解释解释。”我主动说。 侯金山理理衣服,对我表示无奈:“你还记不记得我在火车上跟你讲,说那娶了九个老婆的帝王封地就在传说中的孽摇神山?” 在火车的那天晚上侯金山跟我鬼扯了很多,但这一块我还是记得相对清楚的,他说当时他被官兵秘密带到山谷里协助翻译文献之后,他们从那些壁画和文字里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位楚人皇帝和后代就在一个叫“孽摇”的山上停驻,开始繁衍生息,还娶了九个女子当老婆。 看我想起来,侯金山就继续说:“这些照片是孽摇鬼市图的一小块局部,是真品,流到市场上被我花高价买到手,从那之后我一直对你手里那匣子的事耿耿于怀,之后我去查了很多民间杂谈和早期流传下来的志怪故事,还真让我摸到了点儿东西。 “传说这皇帝和他那九个老婆一同飞升了之后,这孽摇神山就成了一座‘鬼山’,白天一进去就阴风阵阵,一到了晚上就灯火通明、敲锣打鼓,就像是一处热闹非凡的集市一样,这越形容我就越觉得有戏。” 我不明白,问他:“我倒觉得挺瘆人的,为什么觉得有戏?”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想想,专挑晚上打着灯笼进山,人多,还能听见一阵阵的鞭炮声的,不就是古代的官盗吗!有官盗出没的地方,能没好东西吗?”侯金山说。 “鬼市图现世,这就说明已经有人进入了神山,而且还割掉了图的局部拿到市场上卖,这怎么能行!”侯金山愣是给自己说激动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倒是透彻了,感觉他前后讲话都没什么过大的逻辑问题,于是我问:“可这跟九环玉匣有什么关系,没有玉匣你就无法进行下一步吗?” “我偷匣子不是为了里头的东西,我这样的人没你们那聪明脑子,一辈子都解不开那九环,索性就不惦记了,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匣子侧面的水系图而已。” 侯金山跟我解释,说他始终相信传说中的“孽摇”是存在于世的,即使许多学者和资料一致认为这是一座由刘伯温虚拟出来的山名。 侯金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查阅资料,过程无疑很艰辛,其中所碰到的困难在此不做过多赘述,最终他还是在《山海经》里查到了一处与刘伯温所述的“孽摇”极其相似的一座山。 侯金山说:“北极天柜山,这座山与孽摇神山十分相似,虽然也更像是杜撰,但北极天柜山的地域特征比较明显,和湖北一个地方的地域特征差不多,楚人皇帝和匣子关联密切,为了确定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只能对照你手中匣子侧面的水系图看一看。” 我点点头,问他:“那你觉得孽摇神山应该是湖北的哪个地方?” 侯金山呵呵一笑,对我说出了一个地名: “神农架。” 第49章 宋家场水库 侯金山通过半年对资料的深入调查,他得出了孽摇神山就是湖北神农架的结论,但他目前为止也只是从基本的资料判断,一直无法真正确认,于是他开始寻找九环玉匣的下落,并希望再次见到玉匣。 聊到这儿,小伍看我眼神就去把门锁好,我从包里将玉匣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侯金山看见那一层层被包裹的软布,眼都亮了,上来就要碰,我一巴掌将他的爪子打掉,说道:“急什么?条件还没谈完呢。” 侯金山“啧”了一声,有点不耐,他语速放快了:“你还有什么要问,快问!” 我略微思考了下,说:“玉匣可以给你看,但我不会交给你,必须由我自己保管,你的计划,我要加入。” 妄图偷这匣子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只有我带着这匣子还安然无恙,我推测,给我寄东西来的人他至少已经表明了一件事,他希望我带着匣子去调查1951年间秘密工程的事。 这人在暗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想我看见的坠楼“意外”应该不是个“意外”,他就是要让我看见,他想伪造一个人的意外死亡是有多么简单。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利用某些事将这人钓出来。 “你又犯什么病呢?那边陈肆跟田雨青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这边你又非要中途插我这一杠子,这可不是过家家,进无人区是会死人的,你们甘家都是脑子有问题是吧?”侯金山一下子说得急了,咳的厉害。 其实并非我想再经历一次那样危险的事,而是事情一旦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我更喜欢跟着感觉走,现在我没人可问,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将侯金山当做唯一的突破口。 况且这件事只有我能去做,我至少要保证不能有人再因为这匣子死去了。 于是我直接开始胡扯,对他说:“我清楚你计划的危险程度,你不用拿这个吓唬我,当然,你当然可以不允许我加入,那玉匣的水系图你也别想看了,而且,我敢保证,少了我你一定出不来。” 侯金山老奸巨猾,但他的表现对比田雨青还是低了一个档次,他思考了很久,说道:“这件事人过多不好,我这儿人已经凑齐了,最多只能加你和你一个伙计。” “老家伙,你别他娘的耍滑头,合着你那意思就是甘家只能出两个人,结果你们带那么多人进去,到时候直接给我俩闷了扔山里,你们一队人拿着匣子进山去,当我们傻呀?”小伍指着侯金山骂。 侯金山听他这么一说,连连摆手:“没!唉既然咱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在下就没必要再瞒下去了,给你们交个底吧,我其实已经脱离这行很久了,之前什么名号也都是唬你们的” 我活动了下手腕,压下内心的怒火,问:“那你之前找来砸店的人?” 侯金山嘿嘿一笑:“都是我找来的群演,二十块一位,陪我溜一圈,出门就都散了。” 行啊这老家伙,合着都是诓我呢! 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找抽吧?!” “哎哎哎!祖宗祖宗!别打!这不是重点,这不是重点!”侯金山抓住我的手,疯狂求饶,语速快了至少三倍。 “以前我在行业内确实有那么些影响力,一呼十应是有的,我没骗你!但是隔了这么多年不做买卖了,再去找人难得很,他们都不信我,我本来听说陈肆不在想去吓唬吓唬你骗点儿人来,哪知道您跟姓路的熟啊,所以我只能去寻其他门路了。” “什么门路?” “一个有钱的湖北佬,他也知道那图,而且比我都痴迷,他在业内有点儿威信,听说找了不少能人,我没办法了,只能跟他合作,所以现在这队伍里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他自己有想法,我插不上嘴的。” 第42章 我骤然松开他,在脑中快速反复梳理他刚才话里的逻辑,企图从中找到可能造成的漏洞。 侯金山一眼就看出我的心思,他说道:“诶哟,我的小爷爷,我这回真没骗你,而且我没那么大能耐,搞不来那什么探索无人区的资格证,现在整支队伍里我跟谁都不熟,你要来,正好咱们可以搭个伴。” 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就要开口答应,结果小伍从后面悄悄拽了拽我的袖子,于是话到嘴边又被我临时改了说法: “可以搭伴,但你最好刚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旦我感觉到哪里不对或者让我知道你在骗人,我和我的伙计立刻退出,你自己爱怎么跟人合作就怎么跟人合作。” 做了个口头承诺,局算是磕磕绊绊地做成了,就是这顿饭最后吃到嘴里感觉没什么滋味了,我答应了侯金山先拍一部分水系图给他,作为加入的定金,既然想合作,那肯定是要给对方一些甜头的。 我深谙此道。 最后,侯金山留了我的手机号就跟老鼠一样灰溜溜地带着他的一众群演离开了饭店。 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但我的假期差不多已经过完了,反正等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学校时,四哥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我拖着行李箱回到学校,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大门,突然有种大梦一场的既视感。 玉匣我不敢放在铺子里,所以一直带在身边,宿舍很吵,这样的环境极度增大了我的破解难度,有时候只听了一个多小时就感觉头昏脑胀,索性就先不去管它了。 四月初,侯金山的电话打来,响两声就挂断了,然后就是一条短信息出现在我的收件箱里15号早上7点,宋家场水库,过时不候。 我一看就明白了,之前我听小伍讲过,说干这一行的在做买卖之前,几位老板都要单独先见一面,算是互相认个脸,这样就算临时变卦跑路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时间紧,我又是说自己骑车摔着脑震荡了,又是说要卧床休息了,搞了四五天才总算批了一周的假,另一边赶紧喊上小伍来接我,15号天不亮就直奔泌阳。 第50章 进山 车开到靠近水库的位置,侯金山就又给我发了个地点,他给的这个位置很偏,属于当地一些野钓发烧友喜欢呆的范围。 我和小伍踏着地上的野草,费了半天劲才摸到那地方,到地方就看见侯金山正半蹲在水边,好像是起不来了,所以他见到我,激动得要命,跟看见了救星一样。 “诶哟诶哟,甘小少爷你终于来了,看我这老胳膊腿儿的,来扶我一下。” 我迈步过去将他从地上搀起来,余光很快就瞥见了几个聚在一起抽烟的,其中一个还带着墨镜,拽的二五八万,这人应该就是侯金山口中的那个“合伙人”。 “这人跟我不一样,你说话长点儿心。”侯金山悄悄踮脚在我耳边说道,“千万别得罪了他,不然咱俩都捞不着什么好处。” 他说完就点头哈腰地跑到那货旁边,同那人耳语了两句,那人就丢掉烟在脚下碾灭了,走过来跟我握手,拿出名片递给我,还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他的口音很重,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所以我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而是去看名片上的公司和姓名。 名片上写的很清晰,这人叫李万仇,名字后面缀着的还是那个叫“古华轩”的收藏品公司,职位还是副董事。 我一看就怒火中烧,抬头就见侯金山眼神闪躲,我心骂这老骗子,奶奶的嘴里就没一句实话,什么被逼无奈,他俩是早就搭上线了。 我将名片揣进兜里,上前和李万仇握手,一接触我就感觉到这人生了一手的老茧,这些茧不同于普通做活的人,大块聚集的地方都比较特殊,不太像轻易就能形成的。 “听说你手里有九环玉匣的水系图?”李万仇问我,“完整吗?” 我一伸手,小伍就从包里掏出来两张洗好的照片递给我,这是前天晚上我在宿舍就拍好的,然后拿了让小伍洗出来,这些人办事都比较注重实际,我这样做会显得诚意不少。 “这只是水系局部图,整张图很复杂,而且需要特定的光线角度照射才能透出来,等出发之后我会拿实物给你们看,但首先,我希望的是毫无保留的合作。”我说的很直白。 李万仇看照片看得不紧不慢,旁边的侯金山则是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因为看不清楚急得跺脚,却又完全不敢催身边的李万仇。 李万仇看了三分钟才点点头:“可以,你年纪看着不大,但是这种办事作风我很欣赏,我们的合作是很纯粹的,你给我看实物,我就带你进神农架,但毕竟我们不是旅游机构,所以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我的时间很紧,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出发。” 见他答应的那么爽快,我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是否考虑得有些过于简单了,或许我应该再试试其他保守的方式,而不是武断地跟去湖北。 当晚我就跟县里的警察再次通了电话,侧面试探了一下那名跳楼的贼,结果他们一口咬死那贼就是坠楼身亡的,不容我怀疑半句就挂了电话。 另外,我还托县里的朋友去查了寄件人的地址,查到的地址是盘龙山公墓,而且由于信封是直接被人塞进信箱的,其间也并没有通过任何一个邮递公司,所以这条路基本算是被堵死了。 我别无他法,只能默默把装备都收拾好,李万仇对比田雨青,他就是个纯粹的商人,只要费钱的小事儿他都不会做,所以这次全身的装备钱都是我自掏腰包。 去之前我就搜集了许多关于神农架的资料,发现那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人区”,和罗布泊那种地方不同,神农架的外围还是有很多人居住的。 “咱们的目的地不是那些人为的栈道和村落,那些还处在整个神农架的外围,我们最终的目的是真正进入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域。”李万仇扒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一张破地图看。 四个人挤在一辆越野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保持一个姿势坐得我屁股都麻了,根本没功夫仔细思考他的话。 之前侯金山跟我吹嘘李万仇多懂行多有钱,从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他就是一暴发户,也不知道怎么对这鬼市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非要去亲眼看一看。 李万仇他这车性能也不太行,人还抠的很,自从进入山区后车就晃荡个不停,跟要散架了似的,我强烈怀疑他是不是公司快破产了,所以得赶紧捞一笔跑路。 他们没有走正常的游玩路线,而是直接往土路上开,这些路旁的景色会更接近原始丛林,树木遮天蔽日,但是我没心情观赏,因为路实在是烂的要命。 坡陡多就不说了,弯道还急,这样的状态持续时间长了,人就会开始犯晕,再加上这破车,我现在的状态就跟坐了半小时过山车差不多。 “老板,前面土路开过不去了。”司机忽然停下车。 外面正在下雨,我伸头望见前方有一家建在土路边的小饭馆,许多车都停在饭馆边准备掉头回去,车开了一路,大家肚子都有点饿,就纷纷打伞下车。 土路一被雨打湿就成了一个个泥坑,这一路都是各种车辆车轮压出来的轨迹,我们进了饭馆,里面已经坐了几桌人正在吃饭,老板娘非常热情地将我们迎到偏角落的一个位置。 车摇得我一点胃口没有,看了看菜单也不知道吃什么,索性就扔给李万仇让他点,他挑挑拣拣只点了六个菜,还只挑便宜的,搞得后来那老板娘对我们就没刚才那样热情了。 我看着桌上的六个小盘,又看了看围坐在桌边的七个男人,顿时感到一阵失语,知道李万仇抠搜,但没想到他这么一毛不拔。 我用手肘偷偷戳了戳小伍,跟他眼神对视了一下,我连犹豫也没犹豫,拿起筷子就开始疯狂夹最大的那盘鱼肉吃,这种饭量少,从来只能抢着吃。 我从小使筷子那叫一个快准狠,身边这群人压根不是我对手,我把肉全夹了一遍,还又给小伍匀出去几块,最后就我俩撑得直打嗝。 就在我酒足饭饱坐在角落看窗外时,我的视线一扫,就看见窗外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我心头猛地一紧,想着就下意识低下头往小伍身后侧了侧。 “少东家,你干嘛?” 我拍他一巴掌让他坐直了:“她怎么在这儿,你正常坐,别暴露我!”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了一声,随即就是一大帮子人进店的嘈杂声。 其中一人嗓门儿很大,他说道:“玉老板,这雨下得还真不小,咱们在这儿暂且先落个脚,一会儿等雨小了点儿再走您看成不成?” 等了不大一会儿,一个女声才回:“先歇歇吧,理一下你们各自的东西,等雨小了再出发。” 第51章 浑水 我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玉京子,她的出现实在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躲在小伍身后偷看他们那队避雨的人,数量很多,至少有十几个人。 第43章 四辆悍马横在饭馆前,玉京子穿的相对清凉,黑色的运动外套,内层的吊带衣领几乎开到了胸口,她进店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开始跟手下们一起点菜。 对比他们,我们这桌人简直能称得上是“朴素”,不光我们这边,包括其他几桌人也都纷纷对这么个大美人领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小伍整个人僵着,我拍他让他放松他就说:“少东家,放松不了啊,玉老板也认识我,她刚才好像看到我了。” 我心说不争气啊。 目前的情况我暂时还不想跟玉京子有什么接触,因为在她的车队里我并没有捕捉到四哥或者四哥手下的人,走这条土路的人可以有很多,但玉京子能来走这条路,目的必定不会简单。 如果他们跟我们的目的一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女人绝不会轻易进行合作,即使我们中间有四哥这层关系。 这行在利益关系这点上掰扯得很清楚,倘若目标一致,不结盟就默认为竞争关系,玉京子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带出来的人基本都是些狠角色,李万仇这种货,她肯定看不上眼。 “哎,我看那女的不像善茬,他们不会跟咱们去的是同一个地儿吧。”那个叫赖七的地痞吮着手里的鸭腿说。 侯金山只往后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身,一巴掌拍在赖七头上,这巴掌打的挺狠,我都听见响了。 侯金山骂道:“什么那女的那女的,妈的这么久了人都还不认得,枉费老子带你出来这么多趟,那是道上的玉京子玉老板,手段多着呢,在阴宅里遇着她,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懂个屁!” 说完他就抿了口酒:“要是这一路能得她庇护,咱们可得顺利不少哇。” 李万仇接上话,话里头带着些轻蔑:“咱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儿,要一个女儿家来庇护,这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咱们跟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咱们走咱们的,不管他。” 李万仇说这话就很外行了,我甚至仿佛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 侯金山的意思是说,如果目标一致,我们现在向玉京子投诚,那等到了山里头,我们就算走的不是同一条道也算是同一路人马,互相碰见也不会过多刁难,就是最后的收成可能要分出一点给对方,但无伤大雅。 可如果这时候还不投诚,那进了山里就等于正式成为竞争关系,到时候遇见只需要祈祷不被对方搞得一命呜呼才好。 我慢慢坐直了,对面玉京子正在跟身边的手下喝着茶水嗑瓜子,我尽量低头让自己不是那么显眼,然后悄悄问小伍:“她看见你了?” “应该是瞧见了,她认得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反应。”小伍回。 这就有些奇怪了。 我挠挠头,看侯金山正戴着那副老花镜看桌子上摆着的那张破地图,我凑过去放轻了声音问他:“这图你们他妈的都研究了三四天了,研究出个什么东西没有啊?” 侯金山放下老花镜,抬眼看了下坐在他对面的李万仇,我一看就明白了,合着这老家伙因为姓李的在场有什么事还不敢明说,于是我就闭嘴不再问了。 玉京子那队人马训练有素,吃饭吃得飞快,雨刚下小一点他们就乌泱乌泱地离开了。 李万仇也说要走,刚一站起来,侯金山就开始捂着肚子往饭馆后头的厕所奔,我对小伍使了个眼色,趁李万仇不注意也连忙跟上去。 刚拐了一个弯,就见侯金山正托着旱烟袋在屋后吞云吐雾呢。 “侯爷,这是憋着什么坏呢?”我侧侧身,跟他站成一排,用墙体挡住自己。 侯金山却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姓李的不懂规矩,跟玉京子杠上,这趟估计要空手而归了,李万仇带来的地图不全,我可以给你找个借口,走一半,你带人回去,就别进山了。” 我寻思,我都他妈走到这儿了,他让我回去,那哪儿成?! “不行,把我带进去,这是咱们之前说好的。还有,鬼市图和玉匣有莫大的关系,如果没有九环玉匣的实物,你到不了你想到的地方。”我说。 侯金山吸了口烟:“我已经看过你手里的匣子了,图我也能记个大概,进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你年纪轻轻的,干嘛这么执着这个?” 我被他问的一愣,刚愣住我就心说不好。 见我愣住,侯金山就笑了:“你是自己来跟我交易的,跟陈肆没关系,那你应该不知道这鬼市图意味着什么,还有这山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你应该也不清楚吧?” 对上这种老江湖,我还是太嫩了,内心设防的时候还能胡诌几句诓人,但一个没有半点阅历的人不可能一直故作深沉,我就知道这骗局早晚有一天要被拆穿。 索性我也不准备装了,就说:“不清楚,我从接触这行到现在一共不超过半年,我对你们那鬼市图没兴趣,但它跟玉匣有关联,我要查的是这只九环玉匣。” 侯金山皱眉,甩手就持着旱烟袋往前厅走:“停住吧,你只能走到这儿了,所幸走的还算不上偏,你跟你颖甘堂的伙计说一声,你俩去路上打车回去吧。” 我觉得他是因为我是外行才不带我去,那可不行,这才说到鬼市图的问题,1951年的秘密工程我还没来得及问呢,要是就这么走了,那这唯一的一条线就彻底断了。 于是我赶紧扯住他,情急之下就说:“不行!有人正在逼我继续调查这件事,如果我不继续下去,就会造成更多人的意外死亡,你派来的那个贼不是我杀的,但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被人弄死之后从楼顶抛下去,当时我就在对面。” 侯金山怔了怔,但没有露出我以为会出现的那种惊讶,他只是目光涣散了一下,就挣脱我,他回过身手指着我,压低声音凑近了: “那死的是他们又不是你,你管那么多闲事,早晚会应验到你自己身上!你回去把匣子找地儿埋了一了百了,谁捡到匣子死了活了,那都是他的命,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这些话给我听懵了,呆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动,脑子里在疯狂过滤这些语句。 “干嘛呢你俩,快上车,我说了我的时间很紧。”李万仇在外边催到。 侯金山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叹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衣服,说: “我瞅机会,要是能说服姓李的让你们回去,你就回去,附近景色不错,你玩玩就得了,甘如魁就你一个外孙,陈肆又不在,你就别再往里淌浑水了。” 第52章 甘霁的险招 侯金山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是不打算让我再接着往下走了,我从小逆反心理就强,还极度不喜欢讲规则,他越这么一刀切地不让我加入,我就越会想尽办法跟着队伍往下走。 我们再度上了车,外面雨已经停了,太阳很快出现,空气里的温度骤然上升,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开始脱外套,车里气氛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坐在后排盯着侯金山,只要他一有想说话的前兆我就立刻接话上去,给他打断,后来搞得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直往我这边甩眼刀。 土路又接着走了半个多小时,开到不再有“路”的痕迹,我们就下车换两条腿开始地奔,刚下完雨的地里黏糊到脚都要陷下去,我就专找有草的地方踩,这样会好很多。 我没看路,七个人就跟着侯金山和李万仇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判别方位的,在这样的深林里,特殊的辩识物很少,我觉得其实每棵树都长的差不多。 再往前又走了三个小时,我很快就感觉到周围的景色跟之前不一样了,树明显变得更加茂盛,树冠变得巨大,能够完全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地面上是疯长的草,这里换作晚上大概会连月光都借不到。 我走得都快绝望了,近百次拿着树枝打弯那些及腰的草,耳边随即就开始出现水声,侯金山突然“诶哟”了一下,然后我就看见他疯了般地朝一个方向跑去,我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也跟着跑过去。 我望见他把那些垂下来的树枝用刀一一砍断,这时,我感觉我暗淡无光的世界出现了一丝破口。 我爬到他身后裸露的岩石上,就见侯金山用手拨开一层层树叶,阳光瞬间就从破口洒下来,那股水声骤然间变得更大了,我用手揉了揉眼,透过树叶,前方豁然开朗。 我们正站在一处峭壁之上,相隔百米之处瀑布如玉带倾泻而下,我们的脚下千米是泛着蓝绿光的水潭,遮天蔽日的树冠上掠起几只鸟,长鸣穿破水声。 我被这样的景色震撼住了,意识到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再见不到第二次的美景。 “他娘的,总算找到水了,能看见这样的景也不枉我费那么大功夫。”侯金山从腰后抽出那张地图,然后招呼我,“把匣子拿出来,那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李万仇立刻就跟着侯金山一起蹲下来,将地图平铺在草上,用铅笔标注着些什么,我取下背包蹲在他们旁边,掏出用布包裹着匣子递给侯金山。 第44章 侯金山双手托住就开始掏出一只小手电往匣子上照,似乎是在将地图和匣子上的水系图进行对照,照了两分钟他就把匣子还给我: “应该没错了,如果这瀑布下面有个裂缝,就证明了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我把匣子收好,问他:“这里应该不止这一个瀑布,你怎么确定现在这个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他瞥了我一眼,站起身用脚跺了跺地面,我听到一串砖块碰撞的清脆响声,低头一看,我们现在脚下踏着的地方无一不是用石板堆砌而成的路面,这条路还在顺着峭壁的坡度往下蔓延,虽然都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但足以让我震惊了。 “看来你还有很多要学。”侯金山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就打头顺着路往坡下面攀。 我心说他骄傲个什么劲,我承认自己眼瞎还不成了。 我们顺着这些碎掉的石板路面往坡下走,一开始还好,两手并用是完全可以挪下去的,可越往前走,路就变得越窄,踩一脚石板就掉下去几十块,最后变成了我们沿着仅剩半米的路往下走,稍微偏一点儿底下就是万丈悬崖。 瀑布的轰隆声震天响,我们彼此间脚下打滑,说话纯靠吼。 “不行了,走不了了!”侯金山狼狈地扒着一块石头,“这里一开始和对面应该是一体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山体裂开了,路就从这儿断掉了!” 我好歹也跟人下过一次墓穴,深知安全绳在这种丛林探险中的重要性,上次就因为我们身上携带的绳索不够才出现了许多幺蛾子,所以我这回特地备了不少,几个人包里净装绳子了,沉的要死。 这里距离瀑布已经很近了,我们的位置和对面的瀑布只差几十米,这是个类似于“一线天”的大裂缝,将我们这边的悬崖和对面的山体彻底割开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喊到:“要原路返回绕过这条裂缝要再耗几天时间,我们带的食物应该不够!以目前的情况看,只能用绳子速降了!” “你这小娃娃!咋不惜命呢!你瞅这高度!万一掉下去尸体都找不着!还速降,速你奶奶个腿儿!”侯金山骂道。 这悬崖跟上次挂满铁链和吊尸的耳室差不了多少,不算太高,就是在下降过程中会出现水珠迸溅的干扰,我带来最长的绳索也就四十米,所以要降到底部,途中至少要找到一个落脚点。 “实在不行咱们就绕路,别耽误时间!”李万仇似乎有点恐高,从始至终身子只敢冲里趴着。 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距离最近的一棵树,那棵树的树根很粗,树冠斜掼在崖上,完全可以作为第一次速降的绳索固定点,然后我又低下头去找,就发现脚下有很多突出来的巨大石块。 “我有办法了,相信我,真的不用绕路!”我喊住了正要往回爬的赖七。 我先是扯掉包侧的一节短绳,安上一个简易钩爪将自己固定在陡坡上,然后两只手彻底放开来,从包里取出绳索,小伍见状就来帮我抬着绳索。 接着我抬起手将绳子的一端绕过粗壮的树根,按照记忆里上次田听寒的手法打了个结。 “少东家,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大学还教这个吗?”小伍笑道。 “不教,纯属业余爱好。”我回他。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就说:“不用害怕,下面有很多落脚的石头,只要下降到绳子的极限,再换一个固定点继续下降就可以了。” “有人要先试试吗?有安全绳的。” 结果没人回答我,李万仇被水冲得直打哆嗦也一声不吭,我也知道,这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一般都得找个炮灰先试了,确定万无一失他们这样的大老板才会采用。 现在看来,这个炮灰应该非我莫属了。 于是我就率先拿起绳子扯了扯,然而小伍一下就从我手里夺过了绳索,他笑道:“少东家,你的意思我听懂了,还是我先来吧,你法子多,万一出什么事你还能在上面想想办法。” 我看着他往身上套绳子,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我的想法没历经过任何实物验证,依靠的只是我上次的那一丢丢几乎算不上阅历的阅历,比起这种险招,绕路绝对保险的多。 我想着,刚给小伍塞了对讲,又紧了紧绳子,他就毫不犹豫地一步步蹬着崖壁降下去了。 我在上面趴着,时刻注意着挂在树根上的绳索,过了难熬的十多分钟,看着绳索差不多绷直了,就赶紧掏出对讲问:“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小伍,你够着石头没?” 过了会儿,小伍那边才回:“少东家,我踩到石头了,你放绳子给我。” 我闻声,立刻解开树根上的绳索,爬到悬崖边上,冲手里的对讲机大叫:“你接好!我扔了!” 绳索被我扔了出去,我心里直打鼓,心脏跳得几乎快要过速,半分钟后,小伍的声音再次传回来:“我接到绳子了,准备继续下降。”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到:“你自己当心点儿,绳索结一定打死了!” 李万仇往我旁边挪了挪,将手搭到我的肩膀上,他这时候笑得倒是轻松,刚才倒是不见他出头:“没看出来,你小子脑子还挺灵的,这下好了,这招可行的话,咱们就可以省下三四天的路程。” 我拿着对讲,毫不留情地拨开他的胳膊,根本不想给他半点儿好脸色,我斜了他一眼,问:“你说你既然贪生怕死,来这么个地方干什么?咱们进去要遇着什么事,我有理由怀疑你一定会拉我当垫背。” 李万仇那脸色一下就黑了,下一秒就指着我破口大骂,上来就要抓我:“你他妈的说什么呢?!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你贪生怕死!我他妈就再说一次怎么了?刚才不见你叫唤在那儿装哑巴,别他娘觉得自己有点儿破钱就不当人了!”我敢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骂这么脏。 我往后一躲,李万仇没抓到,然而这人没消停,反而变本加厉要来拽我身上绑着的安全绳。 侯金山见状赶紧从后面拦住李万仇:“李老板李老板,消消气消消气,小孩子不会说话,应该是刚才吓得了,你看你跟一小孩儿你计较什么呢!” 我翻他一白眼,李万仇就又指着我叫:“你再骂一次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我没空搭理他,因为对讲又传回了小伍的声音,他说到底了。 第53章 李万仇的报复 根据小伍的简单描述,我了解到谭底应该还是有石头堆砌的岸边的,只不过这些石岸应该处于我们的正下方,被突出的巨石遮得严严实实。 但除了石岸,小伍还说,在瀑布的下方,水潭延伸的尽头,应该还有什么东西。 小伍简单描述后,侯金山顿时眼冒贼光,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大捆绳子来,一股脑塞进我手里,让我给他打结:“快快快!快把我也放下去。” 人对金钱的欲望是无限的。这群人的目光现在几乎全在悬崖下方,如果说刚才是畏畏缩缩不敢踏出一步,现在就是争先恐后,就怕下去的晚了少分一杯羹。 我给侯金山绑了绳子,按照之前的步骤将他放下去,再之后是赖七和他两个小弟,最后就剩下我和李万仇。 我是绝对不会在李万仇之前下去的,一方面我俩刚刚还差点打起来,这人不知道报复心强不强,我不弄他,但怕他狠起来搞我。 另一方面,最后一个人需要独自取下绑在树根上的绳索,这里我考虑到了,我打算做一个简易款的计时机关,但执行起来颇有难度,李万仇是肯定把握不准时间的。 李万仇看着我冷笑一声,慢慢从崖上爬下去,我没理他,从旁边收集了一只侯金山下去时留下的塑料包装袋,然后把包装袋里装满沙土,扎紧。 接着我就取下腰上的那小截安全绳,抬头瞅了一眼,选了一根高度合适的结实树枝就挂了上去,这个位置太靠近瀑布了,水流滋我一脸,我抹把脸就将装满沙土的包装袋绑在安全绳的一端。 然后拔出背包里塞的一只匕首,又找了几块死沉死沉的石板,将刀刃朝上,绑死在绳子的另一端,我松手稍微看了下距离,感觉差不多,匕首那端我故意加沉了点儿,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找到第一个落脚点。 最后我才去拿扔在地上的四十米绳索。 绳索打结在树根,正好处在匕首上方,一切准备完毕,我正准备将绳索固定在身上,就看见绳子约莫两米的地方破了个不明显的口,而且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切口。 我一下就气炸了。 这不是被石头磨出来的,我买的绳索非常专业,普通的石头和荆棘交叉磨损也不可能有这么齐整的切面,这他奶奶的就是人为用刀割出来的口子! 肯定是李万仇干的,我这时才意识到,这人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想弄死我,以这切口的数量,要是刚才我没有检查绳子,那到了下面,绳子断开,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 第45章 可能是我在上面呆的时间太长,小伍的声音从对讲里传出来:“少东家,你还在吗?上面出什么事了吗?姓李的在催了。”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回他:“没事,我在绑东西,再给我十分钟。” 愤怒是没用的,愤怒在这时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环视一圈,再没有第二根能让我调换的保护绳,要是想下去,看来除了用这根绳,已经没有其余的退路了。 看着手中被割了至少十几个切口的绳索,我抹了把脸,撸起袖子把一根绳索叠成两段,长度少了一半不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我的重量。 我把绳索绑好,同时拔出腰上的开山刀,在塑料袋上划出了一个小口,在沙土往下流的瞬间,我也开始蹬着岩石往崖下降。 降了不到十米,我的耳边就充斥着绳子摩擦的可怕声响,脚下的石头长了苔藓,一踩一滑,我硬着头皮不去看崖下的高度,尽量快速下滑。 降到大概二十米,我找了个苔藓不多的巨石落下。 降到那里有我自己的原因,因为在距离石头不远的树枝上还挂着一根绳索,绳索很长,看颜色应该是小伍留的,挂的比较隐蔽,其他人应该停不到这里,如果不是我的绳索长度不够,我也不会落在这儿。 我算算时间,拽了一下自己的绳索,绳索立刻断开坠了下来,我用开山刀把身上的绳索直接割断,侧身躲过,绳索就带着我身上的锁扣一齐掉了下去。 我拽了拽小伍的那根绳子,长度够,绑的也很有技巧,索性借了他的绳子绑在身上,拉着慢慢往崖底滑。 一堆人在崖底站着,小伍上来扶我,他一看我身上的绳子就是一愣。 我没来得及跟他说明,三下五除二解开绳索就要带着满腔怒火去找茬,结果就看见李万仇正一头血的蹲在水边,赖七慌慌张张地给他处理伤口。 “这是怎么了?”我临时调转方向,走到侯金山那边。 侯金山凑上来,脸上涨红,憋笑憋得比哭还难看,他说:“你猜怎么着,我们正坐着等你,姓李的刚站起来就被锁扣砸个正着,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叫他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 话音未落,李万仇就捂着头看了一眼侯金山,骂道:“杵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拿纱布给我!” “哎!李老板!您看这叫什么事儿,什么人这么没公德心,高空抛物,来了来了,您看您是要什么价位的纱布来着”侯金山瞬间变脸,颠颠地过去。 我满肚子的气骤然间就消了干净,转头就开始狂笑。 小伍蹲下看了那根被我扔下来的沾血的绳子,走过来对我说:“全都是刀割的口子,少东家,这趟怕是险了,这里还不算深,咱们要不要打道回去?” 我摆摆手,心说我要是想回去,刚才就不会用这种绳子下来。 瀑布下方的水潭面积不小,一眼望不见底,我背着包去水潭边洗手,小伍蹲在我旁边。 我看了一眼远处的李万仇,就问他:“我没想到他这么狠,骂了几句就真想我死,这种人你们以前做事遇到过吗?” “遇到过,这种人很多,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藏了一根备用绳给你,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小伍似乎也有些心有余悸,因为一旦他当时没给我留绳子,我就有可能下不来。 小伍说:“我跟东家去的地方不多,那些地方都很偏,环境和现在这种情况差不多,人有时候到了这种鲜有人烟的地方,就会暴露本性,少东家,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样野的林子里摔伤,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已经算是正式接近神农架的核心区域了,虽然说我们的急救用品还算充足,但毕竟不是专业的。 要是万一出个什么断胳膊断腿的事故,从这片林子抄最近的道出去至少都得花一天,那差不多到了医院了,人也不用救了。 但这匣子的事情,我想我不得不进行下去。 看我不说话,小伍就问我:“少东家,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吗?那两个人的死真的不是意外吗?” 我点头说:“之前我去甘肃,发现几乎整个五师现在都在查这只玉匣,刚才你也看到了,玉京子也带队进来了,这里面牵扯太广,我看不到全貌,现在四哥又联系不到人,如果我再不去试着参与,迟早还会有人死亡。” 小伍对我眨眨眼,我知道他没怎么听懂,这就准备起身,结果他又拽住我,轻声问我:“那少东家,咱就两个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安全啊?要不要联系一下路家或者田家,虽然咱们和路家加一块人也不多,但总能先搭个伙不是?” 我叹口气,那是我不想找帮手吗?他还真以为跟这群老狐狸搭伙出来我一点儿不怕的? “我的失误,我忘了留电话,所以这次只有咱俩相依为命了。”我拍拍他的肩膀。 这时,小伍缓缓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片,这纸实在埋汰,那颜色显然是泡了水又被晒干过的,上面静静躺着一串用圆珠笔写下的电话号。 “这是路阿爻走之前留下的,说有什么情况就给他打电话,时间一长,我就给忘了,刚才衣服湿了,晒衣服呢,想起来了。” 我:“” 我看着他,想来当时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好,愣是给小伍看得发怵了,给我的称呼都变了。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您您也没问不是?” 第54章 入水 我已经不想埋怨什么了,于是我捏着那片纸,举着被我提前装进防水袋的手机,开始在偌大的瀑布下方疯狂找信号,但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信号是一种比美景还稀罕的东西。 等我把地方全部转完且一无所获之后,我只能找块背光的石头坐下,看了眼手里发黄的纸片,有点欲哭无泪,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掏出手机,将上面的数字一个一个存入手机的通讯录里。 “甘少东家,这是找什么呢?”侯金山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背后摸了上来。 我迅速将手机和纸片一起塞进兜里,拍拍手上的灰,调整了下坐姿,装作没有听见他的问题:“李老板情况怎么样,下面的情况跟你想的一样吗,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侯金山蹲在我坐的石头上抽口烟,点点头说:“这瀑布底下有一条非常巨大的裂缝,这条缝应该会直通遗址的河道,也许还有其他说法,不过这还要等咱们下去之后才能确定。” “至于姓李的,他这趟应该出不去了。” 他突然这样说,我一时听得愣住了,就说:“如果他受伤严重的话,我们可以把他安置在上面。” “你觉得他会同意吗?”侯金山反问道,他瞥一眼我,“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他说完就去找赖七了,赖七长得尖嘴猴腮,这人手不干净,放到社会里,就是那种典型的“小偷小摸”类型。 但我听侯金山说,这人大事儿不敢干,这辈子就只能当个跟班,但他也有个优点,就是水性特好。 我从石头上站起来,目测了一下水深,发现这水潭最靠近石岸的地方可能也才一米多,可但凡往中心走个几步,就是个大斜坡,坡度很大,没几米就深不见底了。 水潭延伸至洞窟的尽头,洞窟被瀑布落下溅起的白色水花遮住了,现在这个洞窟不知道有多深,倘若说这个地方的地貌曾经由于地质运动发生过改变,那侯金山他们要找的遗址河道很有可能已经完全被淹没了。 我们携带的是潜水轻装备,侯金山当初计划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这里会有这么大的地质变化,且不说这里所有人的潜水经验都很一般,就说装备,硬来的话也实在过于冒险了。 如果确定河道在水潭的下方,乃至于在更深的地方,我们就要再想办法了。 李万仇让赖七套上一件潜水衣先独自潜进去看看,我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拿出手机盯着时间,据他潜进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一切都很平静。 太阳照过来了,我打算换个阴凉地坐,抬头就远远望见不远处的水下探出来个头,炸起来的水花把我们一行人都惊扰了,我离得最近,就赶紧跳下石头过去把赖七拉上岸。 他拽我的手劲大到差点把我拉进水里去,同时上岸的速度非常匆忙,呼吸管去掉后就开始趴在石头上咳水,看样子呛得不轻,这个模样让我觉得他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似的。 侯金山上来猛拍了他几下,问道:“怎么样,里面深不深,你看见河道了吗?” 赖七咳得双眼充血,只见他疯狂点头,点了一阵又开始摇头,人跟傻了一样,李万仇也跟了上来,我就从石头上微微站直身体,然后退到一旁去,看着赖七的状态,我总觉得背后发凉。 “你丫的!怎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到底看见没看见,说话!”侯金山这时突然发作,揪起赖七的领子就强迫他站起来。 赖七被他吓到了,哆哆嗦嗦了半天才结巴道:“看看见了,里面里面有一部分河道,但我们进不到深处去。” 第46章 能看见人为修筑的河道就意味着有岸,有岸就证明不需要深潜到水底,我们完全可以潜一段路,之后就沿着河岸走,据侯金山的调查,河道是整座遗址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是排水枢纽,一旦有河道我们就可以进入中心部位。 赖七如今只是在最外围的位置看了一眼,可他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们进不去呢?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我忍不住问。 赖七缓慢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中包含着莫大的恐惧,他浑身战栗着说:“里面里面全是人。” 全是人?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了,我顿时觉得一阵冷风悄悄滑过我的后脑勺,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这地方连只鸟都没有,有人?还全是人?还人多到我们都进不去了? 天阴沉了下去,我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赖七这话可把在场所有人的疯狂劲儿一盆水给浇灭了,李万仇就召集我们蹲在一起开会。 几个大男人聚在岸边,李万仇先开口道:“怎么办,这里是真正的无人区,那瀑布里头怎么会有人呢?” “该不会是看见水鬼了吧?” 说话的人蹲在我身边,他是赖七一并带来的小弟,叫丑仔,我觉得他的绰号应该跟他脸上有一大块烫伤痕迹有关。 侯金山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别他娘的胡说八道!水鬼?老子从业这么多年,什么厉害的东西没见过,再说这地方人迹罕至、山水相称、八方太平,就算有鬼也绝对成不了气候!说不定是赖小子看花了眼,被吓怕了胡乱一说,你们就自乱阵脚!” 听到这儿,李万仇就接着问他:“那以侯爷你的想法,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侯金山象征性地捋了捋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故作高深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有河道那就有门,管他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先下去看看再说!” 这次我非常罕见地支持侯金山的想法,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这种地方,赖七“全是人”的说法听上去确实不靠谱,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亲自进去看看。 于是所有人开始动身套装备,我以前从没潜过水,这方面技能为零,所以穿好装备之后我先让小伍带着我在浅水区浮潜了几次,保证进去之后能够以正常的呼吸频率游动,避免呛水。 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之后,赖七也调整得差不多了,他的语言组织能力极差,冷静之后还是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形容,后来我们也就不强求了。 我们带好应急物品,穿着脚蹼从最靠近瀑布的石头慢慢往瀑布中心靠,湍急的水流打在我脸上,搞得我眼前一片模糊,等把水抹干净,就见赖七一个猛子就潜入了水中。 我调整了下呼吸,小伍拍拍我的肩膀,做了几个动作,意思是他就在我身后,让我注意跟紧前方的队伍。 我点头,随后也跟着前面的侯金山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55章 掉队 这里的水整体泛着翠绿的光,我跟着侯金山自水下穿过银带一样的瀑布,越往里游,水潭的水就越冰,我打了两个寒颤,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是一个人在任何一处游泳馆里都无法体会到的。 水比较清澈,但是水底的能见度还是很糟糕,一路潜进来十几米也没见到什么鱼,我耳边只剩下水流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洞里很黑,必须借助手电,这里能见度太差劲了,于是我就跟着前方他们的手电光亮往前游。 河道是慢慢变窄的,很快我就摸到了岸边类似于人工开凿出来的纹路,于是我就想去提醒前方的侯金山,我一伸手,发现是空的,我以为手太短了够不着,就往前方凭空踹了一脚,结果什么也没碰着。 我立刻拽住岸边的一处凸起,临时停住了,我印象中进来的时候小伍一直距离我很近,所以即使我可能游掉了队,小伍跟我应该也是能碰到的。 然而我往后再一摸,也没人。 可我开始明明是跟着亮光游的!怎么可能会掉队?况且,队伍里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手电亮光? 我慌了,连忙睁大了眼睛企图用目光去搜寻,然而我在水下打着手电转了一圈,明明前方有光亮,我伸手过去摸却摸不到任何东西。 我脑子一急,就冲着前方那光亮游过去,结果面镜一下磕在石头上,还好我游的不快,不然这下能直接给我撞昏过去了,那里没有人。 手电的光亮在水下是非常受限的,我背靠着石头思考,这里范围就这么大,而且从我们进来开始,河道是不断变窄的,侧面证明了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就算我掉了队,只要还在一个空间里,我跟他们的距离也不会太远。 我用手电光四处照着,突然我好像照到了水下的一个什么东西,手电只是一扫而过,但那东西的体积实在庞大,落在水底,是雕塑的可能性非常大。 难道我们是被这座雕塑隔开了? 出于对这一可能性的好奇,我按照第一印象中的那个位置举着手电慢慢靠了过去,水底杂质很多,面镜看不太清晰,等我靠的足够近了,手电一抬,扫到一只巨眼,这只眼就在我面前一米左右的位置。 这石头眼睛狰狞可怕,吓得我差点呛水,我往后拨了拨水,保持安全距离后这才生生忍住了。 这是一尊无比庞大的石像,下身落在水底,上半身长着七只手,其中一双手正抱着怀里眼睛笑成一条缝的婴孩,这形态跟侯金山说的那张鬼子鬼母图如出一辙。 我正用手电照着,这尊石像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又或许是这样的铸造体型实在过大的缘故,这究竟是什么时期的工程才能构建出这么大体积的东西? 这玩意儿这么大,还笑得那么诡异,杵在这儿当门神吗? 我正想着,余光就看见那石像鬼母突然眼球动了一下,那不是我的幻觉,是真的动了一下! 我一口气没憋住,顿时呛了口水进去,我连忙闭上嘴拼命往上游,这地方实在太过邪性,听过诈尸的,还从没听过有诈石像的,不管怎么着,先到水面上去再说。 河道不算深,我浮上去的速度很快,头刚一探出水面,我就开始猛咳,刚才那一口水呛在嗓子里非常难受,我几乎快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面镜都没擦干净我就开始往岸边靠,我用手扒着岸,刚把面镜摘掉,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石像的怪脸正站在岸上死死地瞪着我,它和我近乎是脸贴脸。 我登时大叫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往后躲,一下子又摔进水里,水灌了一鼻子一嘴巴,我挣扎着在距离岸边四五米的地方出水,把嗓子里的水全咳出来,抹干净脸再往岸上看。 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啊,刚才的感觉很真实,难道是幻觉吗? 我还在咳,但这次我没有选择立刻靠上去,而是用手电细致地扫了一圈,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才慢慢朝岸边游过去,手一撑翻上岸,顿时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四处大致看了一遍,我顿时觉得自己目前的位置应该很深了,我脚下的石台很窄,最多只能供一人侧身行走,并且已经淹了一大半了,我身后的那部分完全浸在水中。 往后是行不通的,因为水里的方向很难辨别,而且还有个这么奇怪的石像在底下,我是死都不会再下水了,于是我转过身,又用手电照了照前方,前方地势比较高,石台也没有被淹。 四周一片死寂,黑的离谱,我心跳速度非常快,在这个地方我根本无法找到一丁点安全感。 “侯金山!小伍!李老板!”我朝着空气喊了几声,洞窟将我的声音放大了数倍扩散出去,结果喊了好几遍也没人回应。 这也太不科学了。 我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想想还是打算继续往前走,等人肯定是等不来了,我在水下打转的时间太久,说不定他们已经从水下绕过石像往前了,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继续走,希望他们不会游得太远。 我侧身沿着岸走,石岸是人为开凿的,甚至在石头上做了防滑措施,所以我走的相对轻松很多,可只走了十分钟,我就慢慢停下了,前方有东西挡在了我面前。 那是一尊立在石台上的笑面躬身石头俑,眼睛弯弯,嘴角也是向上的,做着像是作揖的姿势,仿佛他正在恭候我的到来。 我拍了拍腿试图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摸到腰带上的一把爪刀,举起手电一步步靠过去,我来之前没想着带刀具之类的防身用具,这把刀还是侯金山“施舍”给我的,没开双刃,还钝的不行,可在这种情况下,有刀在手还是能让我觉得安心不少。 我摸到石俑面前,先用手电照了照,感觉没什么大问题,然后又用脚轻轻踢了踢,这时就见石俑的眼睛微微一动。 卧槽!真是邪门儿了! 我连忙后退三步,转了三四次才搞清楚刀背的方向,结果没等我准备好,我就看见从石俑的眼睛中缓缓爬出来一种白色的昆虫,我定睛一瞧,应该是只蝴蝶。 第47章 我松了口气,知道应该不是石像活了。纯白的蝴蝶扇扇翅膀,停在石俑的鼻梁上,我有些好奇这是什么物种,怎么会这么白,于是再度靠过去,然而我刚伸出手,下一秒蝴蝶就拍拍翅膀飞了。 这样冷的洞穴里,还会有蝴蝶吗?我有些疑惑。 总之,不是石俑活了这才是重中之重!我一边想着一边拽着石俑跨过那一截石台,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段石台实在太长,后面的路上这些石俑的数量开始增加,每隔几米就出现一个,有时候是一两个,最多能达到五六个,造型都差不多,都是笑面躬身的形态。 我越走越感到奇怪,按侯金山之前的意思,这个石台应该只是排水设施,既然是排水设施,为什么要在岸边设置这些石俑?而且石俑的形象还那么奇怪,这种躬身俑并不适合安置在这种地方。 它在这里,就等同于在你家厕所里叫了几个门童,每当你跑厕所,他们就会笑脸相迎地对你说“欢迎光临”。 我停在原地歇了会儿,然后就听见身后的水潭里忽然冒出来一层层的气泡,我立刻贴住光滑的墙壁,不是特别帅气地打着手电站起来。 什么意思,底下那石像真活了?不仅活了还准备浮上来吃人了? 想到这儿,就看见远处冒出水泡的地方冲出来一颗人头,紧接着后面又冒出来五颗,后面那人大声骂了句:“娘的!咱们都游了多久了,这底下他妈的什么情况?!” 我眨眨眼,一时之间没有缓过来神,等冷静了我顿时喜上眉梢。 好家伙,居然是侯金山!不对啊?我是什么时候游到他们前面去的?! 第56章 马失前蹄 疑惑太多,不过我也来不及纠结这些了,连忙站在石台上冲他们喊:“喂!这儿呢!小伍!我在这儿呢!” 小伍听到我的声音,在水中愣了一秒,赶紧摘下面镜,手电同时往我这边一转,这下他们六个人都看到了我。 侯金山吓得往后一缩,随后他反应过来,在水里叫骂道:“你这小崽子!他妈的怎么突然从那里冒出来?我们在水里找了你半天,合着你自己先往前游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我不由觉得疑惑,从进这个洞开始,我就一直是往前在游,虽说人在能见度相当低的水中会不知不觉迷失方向,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迷失方向能迷失到队伍前头去的。 从刚才我停下的时间开始算起,侯金山他们的位置和我差了可不止一两米,至少得有十多米远,况且我还在水下磨叽了那么久,这样算来,我和队伍之间相隔的距离很可能已经趋近于百米了。 我又不是鱼,怎么可能移动这么快的? 但这时候我不打算细想这个问题,于是定了定神,看着他们往我这边的石台凑,我握住小伍的手将他拽上来,出水的时候看见他的潜水服被划破了几个口子。 还不等我开口问,小伍就说:“我们很早就发现你不在队伍里了,当时距离瀑布不远,我们搜索了整片水域都没看到你,就只能试着继续往前探了,结果越往深处游,水流越湍急,李老板头上的纱布掉了,血渗出来吸引了在水底休眠的鱼,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鱼?”我疑惑了,心说自己一路上过来,别说鱼,连只虾米都没看着。 李万仇捂着流血的头,一下将脚蹼扔在石台上,骂道:“奶奶的!那鱼长得离谱,还是食肉的,不过好在我们反应快,翻上岸走了一段。” 我没搭理李万仇,小伍就继续跟我说:“说来也奇怪,过了那一段鱼就不往深处游了,动物这样,以我们以前的经验来说,要么就是水质不同,要么就是有什么令它们害怕的东西。” “你他妈的别危言耸听!它要还能进来咱们不得被吃得只剩渣渣了?”李万仇又骂。 我转头看向侯金山,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看见水下那尊很大的石像?” 侯金山愣了一秒就哈哈大笑起来:“那哪儿只是一尊石像,那分明是千百尊,从我们这一路过来,水下简直就是石像林,大的小的,什么造型的都有哇!” 这话一出,我浑身的汗毛都奓了起来,他们对我描述的仿佛我们游过的不是同一条河道,我虽然视力不算很好,但水底坐落着密密麻麻的石像我总不至于都看不见,还有那些鱼、湍急的水流,我也一样没遇见过! 所以,刚才我到底是游到哪里去了?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上岸,那我现在又会身在何处呢? 小伍拍了拍我的背,他好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不对,就说道:“少东家,不要多想,说不定是你刚才误入了水下的岔路口,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已经汇合了,跟着队伍走是足够安全的。” “对啊,咱们之前已经耽搁了太久,赶紧他妈的继续走。”李万仇换了块干净纱布捂上头,打头就沿着石道走,嘴里嘟囔着,“妈的,这血怎么就是止不住呢?” 侯金山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过来问我:“你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来?” 我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就没回答,侯金山自讨没趣,冲我摆手也转过身跟着队伍继续往前了。 小伍和我一前一后走在队伍最后,我不时会回头跟他讲话,对他大致概括了下我刚才的遭遇,我们当时身处深山古迹之中,小伍也没见过这样的怪事,我俩讨论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话题聊着聊着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又走了半小时,队伍突然停住了,我抬起手电往前照,隐约看见远处的河道中心凸起了一颗石像头,李万仇立刻从打头的位置挤到了最后。 “甘少东家,这东西有点儿意思,你快过来看看!”侯金山叫我一声。 我侧身走到队伍最前,终于看清了水中那东西的真面目,准确来说是石像的半颗头,石像体积应该不大,鼻子以上暴露在空气中,嘴巴浸在水里。 但是这尊石像的造型跟之前我们见过的完全不一样,它非常怪,手心朝下平放在水面上,眼睛紧盯着前方,模样像极了藏在水下偷偷窥探行走在石道上的人,我无法准确形容它的眼神,只能说是笑意中带着恶毒。 我将手电移开,发现前方石道上的石像俑变换了姿态,成了侧身俑,但脸却是正对我们的,有些迎宾的意味。 “这是在欢迎咱们进去啊。”侯金山说道。 我用手电对着面前那尊石像,问他:“在下水道里放门童是什么意思?你要找的那地方,当地人的癖好还挺特殊。” 侯金山瞪了我一眼,提醒到:“大家慢慢走过去,这地方不太对劲,尽量不要触碰这些石像。” 然后他推了我一把,意思是叫我打头,这货贪生怕死,我有点不爽,虽说进来这么久,搞得我对这些石像几乎免疫了,但我并不喜欢独自一人面对前方的黑暗。 满腹牢骚,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其实前方变为侧身的石像我并不是很在意,对比它我更加在意水里那个。 于是我侧过身,几乎是贴着那侧身石像俑走过,但从始至终,我的手电都打在水里那尊石像的头顶,直到我完全走过去,它都没什么动静,我才缓缓松了口气。 我一直往前走,前面地势向上的趋势变得更加明显,随即我就望见一条陡峭的石阶,再往上瞧,石阶的尽头衔接着一个平台,平台之上开了一扇华丽的石门,石头里似乎还浸了金粉,光线打上去整扇石门熠熠生辉。 石门前一左一右放置了两尊躬身石像,石像微微侧头,也是笑面。 我停住脚步转回身,刚想跟侯金山说明前方的情况,继而就看见李万仇正好奇地准备捏住一只从石像里钻出来的蝴蝶翅膀。 “你别抓它!” 我大喊一声想要阻止,结果他手快了一步,直接抓住了那只蝶,用两根手指捏着蝴蝶的翅膀,对我摊了摊手:“不要那么紧张嘛,就是一只普通的蝴蝶而已。” 他话音刚落,手一松,那只蝴蝶就用力扇动翅膀飞走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李万仇就突然“哎哟”一声,开始搓自己的左眼:“快快快!迷眼了,快来个人给我吹一下!” 侯金山有些不耐烦,他刚想过去,我就一把按住他和小伍,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动!你们听,什么动静?” 环境瞬间安静下来,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洞里扩大了几十倍,不光是我们身边,石道的地面里、石像里、上方的洞顶,都是那种昆虫爬行的声响。 “这是出出什么事了?”赖七吓得腿都快软了。 李万仇还在搓自己的眼睛,都快搓出血了:“别他娘的听了!赶紧给我拿点水来!我眼睛都要疼死了!” 我立刻往石阶上奔了几步,刚才被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现在站高了,这一看不得了,我们走过的每一尊石像里,每一个缝隙里都在往外爬那种白色的蝴蝶,它们同时扇动翅膀直冲我们这边过来。 第48章 我叫了一声:“别看了!快跑!” 小伍反应最快,三两步就到了我身边,接着是侯金山,我们仨刚要往上,一回头,我就见这群人还在原地发愣呢。 我急得大骂:“你们他妈的还想不想活!!跑啊!” 李万仇被鳞粉迷了眼,慌乱之中跑错了方向,一下踩空就落进了水里,赖七想去拉,回头看见旋风一样的蝴蝶群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看都没看侯金山一眼,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大脑快速运转,这时候放弃李万仇是肯定不行的,侯金山说这人是突然之间对鬼市图感兴趣的,他了解鬼市图了解多少,这人究竟掌握多少信息,我还不知道。 看着他们接连跑上来,就留李万仇在水里乱扑腾,我赶紧扯住丑仔就喊:“帮忙救人!” 丑仔看了我一眼:“要救你下去救!” “救救命!有没有人过来拉我一把!”李万仇正在自己往石阶这边凑,眼睛已经出血了,大概率是瞎了。 我咬了咬牙,望了一眼蝴蝶群的距离,心下一狠,丝毫没有犹豫就快步跑下石阶,我跑的太快,小伍拦了我一下都没拦住。 我滑跪在石台上用手拍石头制造声音,同时冲李万仇伸手,大喊道:“快点,快游过来!” 李万仇听见了我的声音,快速往岸边靠过来,我回头,蝴蝶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飞得那么快,跟我的距离就差一步之遥,事情到这时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 鳞粉掀起了一层巨浪,蝴蝶扑向我的瞬间,我下意识闭眼,用两只胳膊挡住了眼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说这下是真的完了,创业未半中道崩殂,被蝴蝶袭击而死实在窝囊,希望有个人能来给我收个尸。 第二卷 整体对主角来说会比较紧绷,心理描写多过他说的话,主角并不活泼,是偏内向的类型 第57章第一次化险 我的耳鸣在鳞粉袭来的前一秒钟骤然消失了,耳边是轰隆的水声,同时余光看到李万仇闭着满是鲜血的眼睛从水里探出上半身。 他可能把我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一下就用手拽住我,希望我将他带上石道,可他应该没料到我的平衡能力会这么差。 我被他这样猛得一拉,身体没有做任何防备,本来距水面就只剩一掌,这下身体歪斜直接砸在了他身上,好不容易扑腾上来的李万仇即刻又被我踹进水底,一口湖水呛得我脑子都清醒了大半。 清醒后的我没有第一时间往水面上浮,潜在水里愣是憋到那些蝴蝶群从上方飞过去,然后我回头想去寻找被我砸回水底的李万仇,结果却在水底看到了无比可怕的一幕。 那颗裸露在水面上的石像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潜入了水中,李万仇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正被那石像拽着沉入水底,我看他拼命挣扎,于是赶紧游过去帮忙。 李万仇瞬间拉住了我的手,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将我和他一起往水下拖。 这次我全看清楚了,那石像的手蜷缩在一起死死攥住了李万仇的小腿。 我憋着一口气,拼命拉着李万仇想把他往水面上拖,可效果微乎极微,只有石像把我们俩拽去水底的份儿,此时我们已经在水下呆了将近五分钟,姓李的脸都煞白了。 我自己的氧气也所剩无几,这就准备上去换口气再下来,结果我刚要松手,李万仇却死活拉住我不放,我回头,就见他两只眼睛流着血,死死地盯着我,这眼神简直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比石像还恐怖。 我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心说老子是想救人,这人他娘的纯属是想拉老子当垫背啊! 想到这儿我就有点慌了,接着就开始去掰李万仇拉着我的手,他拽的死紧,我掰了两下居然没成功,这时我的氧气已经告急,脑袋充血,火气立刻就全窜上来了。 心说老子好不容易想当个好人过来拉你一把,结果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想拉我一起死?!想着我就毫不留情地照着李万仇脑门上踹了一脚,他吃痛脱手,我就头也不回地往水面上浮去。 我刚浮上来,就看见小伍从不远处刚跳下水,石阶上蝴蝶一通乱飞,我一想到刚才那诡异的石像就连忙招呼他回岸上去:“赶紧回去!别跳下来!水里有东西!” 小伍还是执意游过来搀住我,我俩互相扶着往岸边靠,他率先翻上岸,我刚要把手递给他,浸在水里的小腿就猛地一紧,我暗骂不好! 下一刻我就被一股怪力硬生生又给扯下了水。 还他妈的没完了! 我嘴里憋了半口气,低头一看,又是一尊石像,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我只剩下一臂距离,两只手正死死扣住我的小腿,石像本身就沉且拉扯我下降的速度飞快,不过很快我就察觉到,这种下沉速度已经不是它本身重量所能导致的。 我侧身眯着眼往下看,就见石像的下半身被嵌进去的一根碗口粗细的铁链卡住,铁链延伸至水底的细沙里,铁链正在无声地拉扯石像下降。 想着我就赶紧抽出腰后的爪刀,使尽全身的力气往石像手部凿,想来这些石头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轻易就能被凿碎掉,哪知道我这刀实在太弱鸡了,我凿了七八下,就掉下去一小块石头。 我就快被这爪刀整吐血,小伍就从水面上潜下来,他游得非常快,瞬间就按住了我的肩膀,他看了我一眼,扶着我的胳膊挪到石像的手部,然后果断拔出腰上的开山刀,一刀下去,石像的手就被斩成了两段。 他拉住我立刻上浮,并往岸边游去,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水底,李万仇已经变成了一具苍白的尸体,整个人被那石像拖拽着往河道底部的石像林飘去。 小伍把我拉上岸,河道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侯金山戴着面镜,正在石门前挥舞着手中的打火机驱赶那些蝴蝶,他一眼瞧见我,就朝我挥手,叫道: “你们两个!快点儿!我这里快顶不住啦!” 我一边咳水一边被小伍搀着奔上石阶,小伍速度突然放慢下来,他说:“那些蝴蝶翅膀上的鳞粉有毒,咱们怎么过去?” “不走就是死,闭着眼冲过去!”我吐掉一口水,浑身的体力已经慢慢恢复过来,我没等小伍回答,用袖子挡住眼立刻就朝石门开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石阶距离那道石门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小伍跟着我,不到一分钟我俩就一起冲进了门里,赖七和丑仔眼疾手快,在我们进来的下一秒就把门堵严实了。 我跑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拍掉身上的蝴蝶鳞粉,然而当我检查了一圈,发现身上居然只有极少量的粉末,并且一拍就掉了,完全构不成威胁。 侯金山把滚烫的打火机揣进兜里,赖七和丑仔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时之间谁都不想再说一句话。 “姓李的死了?”赖七问。 丑仔回他:“应该是死了,管他的,反正钱已经到手了,咱们不亏。”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觉得有些震惊,发觉到一个人的生死居然会是这么容易,上一秒还在说着话,下一秒就命丧黄泉了。 虽然李万仇死有余辜,但这也算是我补的刀,如果不是他先对我生出了恶意,我想我应该是能把他救上来的。 侯金山歇了会儿,把气喘匀了就过来拽我,他示意我走到旁边,上来就问我:“你跟我说清楚,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事儿捋不清楚咱们索性全都搁这儿,谁也别往里头进了。” 什么我是怎么回事?捋什么事? 我迷茫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回事?侯爷,你把话里意思说明白了,我没听懂。” 侯金山深吸了一口气,对我的回答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又问我:“除了这匣子,你还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我冲他眨了眨眼。 他挠挠头,继续问:“你听不懂我就换种问法,你进来之前,田雨青或者路家那小子是不是给过你什么东西?这东西应该不大干净,还是墓里出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鸾璧了,但我留了个心眼,没拿给他看,直接就问他:“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子,你他娘的是真不懂还是跟我在这儿装孙子呢?”侯金山说,“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从咱们开始进入这个洞穴,你就完美避开了一切危险,只有刚才你主动跳进水里救那姓李的,才被他摆了一道。” “刚才你进门的时候,那些蝴蝶并没有主动攻击你,所以你和你的伙计才幸免于难,要不然,就算你踏进了这道门,你也会中毒而死。” 不用侯金山讲我也很清楚这块血玉本身具有辟邪的作用,但我并不认为我所遭遇的一切完全是这块血玉所导致的,同样的血玉,路阿爻也有一块,但根据上次我们在九曲廊墟所遇到的危险程度来看,血玉只能辟邪却不能化凶。 事在人为,血玉最多只能辅助,我始终坚信这一点。 第49章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就说:“上次跟田雨青去甘肃,确实是得了一件东西,听说这东西跟路家的祖传宝能凑成一整套,然后我就带来试试,没想到还真有点用处。” 侯金山最爱宝贝,尤其是墓里的宝贝,况且这宝贝还跟路家有关,他眼睛一下就亮了,嘿嘿一笑道:“真的假的,快拿出来我给你掌几眼。” “想看啊?”我也冲他笑了笑。 侯金山点点头。 “那总不能给你白看吧,我这可是好东西,这品相,何家的公子看了都说好,你这辈子说不定也就能见着一次,怎么着也得给点儿好处才行。”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58章 剧变 我还没说完,侯金山就笑道:“小子,又想诓我,这回老子可不上你的当。” 我的思路现在已经变得十分清晰,之前受何瑜的影响,这次我从进洞开始就很重视时间,从我们开始下潜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两个小时,我觉得自己需要停下来整理一下思绪了。 李万仇,他本来作为这支队伍的主导进入,现在他意外死在了水底,那么就意味着作为参与者我们这剩余的六个人之间的关系,很有必要做一次巨大的重塑。 据侯金山所说,是李万仇年初主动找到他,或是说主动邀请他组局,赖七本来是侯金山的手下,后来李万仇一说要开两倍的价格雇他和丑仔,赖七立刻倒戈跟了李万仇。 虽说有些矛盾,但赖七能接到这单,跟侯金山脱不开关系,除了赖七,侯金山还带了个叫小赵的伙计,应该是干古玩玉器行的,但他的存在感一直不高,还喜欢站在队伍的最末端,我就没怎么在意。 想到这儿,我目光不由扫了一圈,然而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我连忙大喊:“侯金山!你那个姓赵的伙计呢?!” 侯金山后知后觉,跟我一样前前后后转了几圈,这才一拍大腿:“真他妈的邪门了!人呢?刚才混乱,咱们堵门堵的太快了,他不会没来得及进来吧!” 丑仔在地上瘫得心安理得,他淡定到甚至从裤兜的防水袋里抽出来一根烟给自己点上,边抽边说: “不可能,我跟赖七又不是瞎子,咱们从水下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队伍里了,要么是顺着湍流被鱼吃了,要么就是吓尿了裤子,偷溜回去了。” “你小子不会是看岔劈了?”赖七骂道。 丑仔冷笑:“他他妈的当时就跟在我后头,我后面有没有人我他妈的会不知道?!” 我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因为我清晰地记得跟他们汇合时,从水底浮上来明明是六个头,如果按他所说的,小赵在跟着他们潜水时已经和我一样脱离了队伍,那我怎么可能看到六颗头? 我又回忆了一下,就觉得当时的光线很暗,所以我下意识是按他们手里的电筒光点数的人,确实有六个人,但我隐约记得,其中有一个人,手里并没有电筒。 难道,我当时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小赵,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它混在我们之中走了一路,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侯金山找了两圈确定小赵是掉队之后,就说:“生死有命,咱们管不了他了,所有人整理一下身上的装备,刚才拍那些蝴蝶掉出去不少,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吃的,咱们整合一下再继续往前。” 我背包两侧的拉链通通都用绳子系紧了,这是我跟何瑜学的,他说在墓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在这种时候最好把背包封死绑紧,这样逃跑的时候就会没有顾虑。 趁他们检查装备的功夫,我将手电的光圈开大,四处观察了下,发现我们目前停在一处半悬空的石头台面上,整座遗址很高,手电光照不到顶,时不时会有水珠滴下来,脚下的石头开凿的也很粗糙。 我依旧能听见巨大的水流声,所以往前走了几步,我这才发现前方的两堵石壁是完全镂空的,整个平台完全被架在半空中,平台两侧的石壁被镂空刻画成了许多仕女图,平台下方是哗哗作响的急流。 这水流跟刚才的湖水明显不是同一支流,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潭水之下的另一条暗流,这条线的水势很猛,声势很大,而且河道更宽,这一旦掉下去就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小伍走到我身边,也看着面前如同廊桥一样的石台构造,他似乎有些好奇想上去看看。 我拉了他一把,将他扯回身边,对他说:“我感觉不太好,这座桥修在这儿有些太突兀了,先别轻举妄动。” 经过刚才被水面石像拽进水里的事,我无法控制自己想得复杂些,虽然按理说这不是陵墓,应该不会制造太多机关,但那水面石像身后连接的铁链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赖七挎上背包,眼神颇为轻蔑地瞧了我一眼,直接无视掉停在桥前的我走上廊桥,上去了还不忘回头挑眉看我。 他是第一个对我无端生出恶意的人,即使在我仅存不多的印象中,我并没有得罪过他,那种高人一等的气焰是凭空产生的,也许是我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又或许是那时候李万仇还活着,挤压了赖七的生存空间。 我听到他说:“小子,你刚入行吧,这最多是个烂壳子,又不是斗,你怕什么?不过我真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姓李的也折不了。” 这人以前混盗门,口音中还夹杂了好多他们行业内的黑话,后来我为了跟他们这群人沟通顺畅也自学了很多,他嘴里所说的“烂壳子”接近于冢、衣冠冢或是遗址的意思,“斗”很好理解,就是墓。 我没听懂,但还是回嘴到:“你为什么想让他死?只为了钱?” 赖七本来已经回过身了,听我说这话又转身回来,看着我笑,然后他又从桥上跳下来,走近了些,说:“对,你可算说对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钱,我们最单纯了,本来这是一笔简单的买卖,姓李的出钱,我们做他跟班,但他却威胁我们,” 他说着,掀起外套露出他腰间别着的匕首和冷钢,接着就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李万仇得了绝症时日无多,我们可还血气方刚呢,就他还想拉我们当垫背,我呸!” 赖七拔出腰间的冷钢,小伍立刻出手把我拽到了他身后,他语气明显放缓了说:“这位兄弟,这才哪儿到哪儿,黑吃黑至少也等咱们瞅见了东西再说。” 我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丑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我身后两步的位置了,还有侯金山,他正靠在石头上抽烟袋,那叫一个稳如泰山。 “侯金山!你干什么?”我心中暗骂你个老不死的,偷摸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刚才就该把你一脚踢出去。 侯金山抽了口烟,“啧”了一声道:“甘霁,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毕竟咱们都走到这儿了,你实在不是个听话的人并且很会给我找麻烦,我可是主动放你俩走的,可是你不中用啊,七子,把他俩身上的东西都给我下了!” 丑仔一个箭步走上来,两三下就把小伍给锁住,赖七反应比我快了不止一倍,他一把就将我背上的包硬生生给扯下,小伍拼命挣扎,丑仔就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我活了几十年,哪儿见过这种场面,我的步伐都有点虚了,却还是冲去到侯金山面前。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赖七就一下子从旁边冲出来把我掀翻到地上,那力道半点儿没收,我的后脑勺直接磕在石头地上,摔得我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我克服着眩晕瞪着侯金山走到我面前,他蹲下身,从袖子里拔出一支小土枪对着我,我以前跟着我外公去山里打过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打兔子的玩意儿,威力极大,至少这个距离肯定是能把我崩个稀烂的。 “你是老甘家的宝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又跟路家何家攀上了关系,不过你放心,我不动你。”他拿枪拍了拍我的脸,继续说。 “但是你的伙计就不一定了,想让他活着出去,接下来,你最好闭上嘴乖乖按我说的去做,听明白了么?” 加更一章 第59章 人吃人 我手脚被按着无法动弹,其实我之前内心已经隐隐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我的反应实在太慢了,如果换作田雨青,他一定会提前想好策略和处理方式,最起码他不会沦落到我这种非常劣势的地步。 说我是五师众多小辈中罕见的聪明人,这可真是太抬举我了,说我是五师小辈中最出众的二货还差不多。 我看着面前的侯金山,把满肚子的脏话咽下去,默默点头,不再反抗说道:“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答应,让你的人先把枪放下。” 侯金山冲丑仔和赖七打了个手势,赖七一只手揪住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薅了起来,然后他熟练地从身后取出一段绳子,在我眼前示意了一下,强硬地给我两只手绑上绳子。 见侯金山把我包里的装备搜刮一遍,又把玉匣拿走后,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说:“侯爷,你没必要吧,东西你们都拿走了,还要捆我们,咱们可还没找到宝贝呢,半路捆人你是想让我们死啊。” 第50章 我话音刚落,赖七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这巴掌使了全力,我没有防备直接被他又扇回到地上去了,就感觉耳朵嗡嗡的。 小伍很激动,丑仔几乎拿枪都按不住他,他嘴里叫骂着些什么,脸都气红了,可我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懵了好一会儿耳鸣才结束,接着就听见侯金山说话: “七子,别做无用功,找到东西才是正事,我们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了。” 之后侯金山也没搭理我,丑仔推了一把小伍让他去前面探路,我则只能手脚并用,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觉得腿上火辣辣的一片,又疼又痒。 但我已经没精力再去管这些外伤了,我被赖七强推着往镂空廊桥上走,听刚才侯金山那语气,我基本推测他最初计划的时间应该很有限。 如果时间宽裕,他完全可以通过合作的方式推进之后的计划,可侯金山还是对我们进行了威逼的方式,证明他已经不想再跟我周旋,因为这非常浪费时间。 现在玉匣没了,我和小伍现在就同吸引鱼群的饵料无异,侯金山让小伍探路,小伍万一出事,下一个就是我,我们必须想办法,至少要赶在再度触发机关之前逃离他们的控制。 我刚想着,赖七就把土枪口抵在了我身上,他恶狠狠地威胁我:“我劝你,把你脑子里那些小聪明收一收,敢做什么小动作,我就一枪废了你。” 我很讨厌被人威胁,又或是说讨厌被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用一把枪轻易拿捏,我暗暗记仇,心说等老子想到办法,有你们好受的。 前方一连三座廊桥,每座廊桥两侧的石壁都被雕刻成仕女图或是富有宗教色彩的众生图,这些人皆为跪姿,面朝着同一个方向。 这些画不可能无端设计,里面必定有些玄妙之处,我想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一看,结果被赖七一脚踹得趔趄,扑在镂空的石壁上,余光正好望见了最后一座廊桥的连接处。 我想都没想,就大喊:“站住!别上去!” 小伍被我一声吼住,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侯金山和丑仔也停住脚步回头看我,可能也没见过我有反应这么大的时候。 “你小子,又想干什么?”侯金山不耐烦道。 我忍着疼走上前,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就说:“从开始我们走过的所有廊桥纹饰都是兽纹,而且凸出面积不大,最后一座廊桥却是莲花样的纹饰,凸出面积也变了,你没有注意到吗?” 侯金山用手电扫了下前面的廊桥,确实和我说的一样,统一换成了莲花纹,然后他就用手电晃了一下我的眼睛,问:“我看见了,怎么了,你什么意思?” 我定了定神,继续说:“你下过的阴宅比我多,你应该很清楚,不论王陵还是遗址,它的设计者从头至尾只会沿用同一个设计风格,再奇怪的墓里都不会出现一座桥使用两种纹样的情况,这样一来,兽纹从中间被截断,莲花的意象也无法表达,得不偿失。” 侯金山低头想了想,问:“所以呢?” 我看他已经在考虑我的说法了,语气就又加重了些:“所以,修筑最后一座桥时,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才将纹饰改成莲花的。” “我怀疑这座廊桥下有一套完整的平衡装置,我看过很多关于类似的案例,很可能是以铁链固定的,莲花的凸出位置就是铁链的固定处,刚才在门外的水下,李万仇也是被嵌在石俑里的铁链拉下水溺死的。” 其实纹饰改变和凸出根本不能佐证桥下就一定装有平衡装置,我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刚才走在最前的小伍侧身冲我使了个眼色,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必须尽量将这些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尽可能地为他争取时间。 侯金山用手电四面照了照最后那座廊桥,似乎在考虑是否相信我的话。 他疑心很重,我怕他让小伍直接上去探路,就赶紧补充到:“这种平衡装置的构造通常不是很复杂,只要保证每次过桥的人数,一个接一个过去,重量不要打破平衡就好了。” 这话一出我背后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我很怕侯金山察觉我脑袋里真实的意图,三对二,且他们手里还有枪的情况下,我和小伍是绝对没有胜算的,可单打独斗就不一定了,我要通过一座桥把他们拆开。 说完我率先去看侯金山,他犹豫了。 一看他的表情我就顿时明白过来,他不仅相信了,而且没那个胆子过桥。 赖七见状,上来一把拽住我,用枪抵在我的脖子上,骂道:“你他娘的找死!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前面就是座破桥,你想让我们分开走,他娘的你是真不怕死哈?!” 我不去看近在咫尺的枪口,盯着正在犹豫的侯金山,又瞥了一眼凶神恶煞的赖七,冷笑道: “我话已经说了,不按我说的做,这座桥,谁上去谁死,这水下说不定还有石俑林,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最后大不了跟姓李的阴曹地府见!” 说到底,不过还是一群怕死的东西。 赖七一拳打在我脸上,我没躲,刹那间嘴里就充斥着一股血腥气,鼻子立刻流出了液体,我没有示弱,一口吐掉嘴里的血,他见我还硬气着,还想打第二下,侯金山一步上前拦住他,接着对我说: “听你的,咱们一个一个过桥!” 赖七骂了一句:“侯爷,你信这小子的狗屁话?!” “不然呢,你他娘的跟丑仔现在给我上去走一圈回来?”侯金山骂回去。 赖七顿时不说话了,他比侯金山还要怕死。 侯金山拔出腰间的土枪,拿枪托敲了敲我的肩膀,低声说:“你小子最好跟我说的是真话,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诓我们,我现在就送你和你的手下上西天。” 我鼻子还在滴血,垂眼没有回他的话。 侯金山站在我面前,突然笑着说道:“现在过桥,你是第一个。” 他让出一条路给我:“甘少东家,请吧。” 第60章 窒息 这座廊桥大概率是不会设置过多机关的,但这也只是我初步的推断,可毕竟我不是这处遗址的修建者,能在水底的石俑底部嵌入铁链的人,想来必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要是非要在桥上装些什么,我只能认栽。 再说,我的嘴又不可能真开了光吧。 于是我把手抬起来,眼神直接示意侯金山,侯金山冷哼一声才叫赖七给我松绑,开了刃的匕首就紧贴着我的皮肤划过去,绳子一下松开来,掉在地上,赖七和丑仔拿枪对着我,好像松开我能给他们造成很大的威胁似的。 我揉了揉被勒得青紫的手腕,边活动手腕边抬腿往廊桥上走,我看了一眼两侧的莲花纹纽,一步就踏在了廊桥的第一块青石板中心。 我走的很有技巧,几乎都是踩着中线走,因为走上去我才发觉这座桥确实跟之前的有些不大一样,有部分青石板固定得很松,不知道是否是年份太久的缘故,又或是我可能真说中了。 我走到尽头,下了拱桥的台阶就停住脚步,回身冲他们喊:“没有问题,一个人的重量是没问题的,你们过来吧!” 由于廊桥造型的缘故,我看不清对面出了什么状况,等了约莫三分钟,丑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桥上,他体型比我胖很多,能看得出他手脚发软,一个劲儿地往地面上趴,原本就不稳定的青石板被他这吨位的一踩,发出一连串咯吱咯吱可怕的声响。 “甘甘霁,这怎么一走一软,我我我有点儿害怕。”丑仔扒住桥两侧的镂空部位,身体都在发抖。 “不用怕。”我看他还差两步就快瘫软了,还是没忍住上前,向他伸出手去,“手给我,我拉你过来!” 丑仔战战兢兢半天才腾出一只手给我,我连忙将他整个人从桥面上拽了下来,同时我也被他那过于庞大的身躯绊了个趔趄,我俩摔在一起,他砸在我身上的一瞬间,我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不过这人还算有点良心,下一秒调整过来就站起身搀我,并冲我嘿嘿一笑,说:“你真是个好人。” 我没给他好脸色,自顾自地锤锤被石头硌到的腰,说道:“自古好人最难当,不过你这体型回去可真得好好减减,小心一不留神把队友砸死。” “继续吧!”我冲对面喊了一声。 下一个是侯金山,这货把自己安排在了中间,可能是怕我在这边搞什么幺蛾子,以丑仔的智商也闻不出味儿来,他过桥过得很顺利,或许是感觉到石板的松动程度确实跟之前那两座不太一样,过来就冲我竖大拇指,深吸了一口气说:“没想到哇,你小子懂的还真不少。” 我头一次感受到了知识储备的重要性,原来光有经验也不行,进墓还得看学历,心说要不是你个糟老头子让小伍走在第一个探路,我绝对一句话不说让你们都踩空一了百了才好。 之后终于轮到小伍了,人马上就要聚齐,他应该会在过桥的途中采取行动,我开始变得有些紧张,往后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余光扫了一眼侯金山腰间别着的枪,手心不知不觉都浸满了汗水,小伍的身影不一会儿就出现在桥的中段部分。 第51章 我紧盯着他的动作,一步,两步,距离还剩下一块青石板时,小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手上的麻绳,他突然举起手将那一大捆麻绳朝距离他最近的侯金山狠狠砸了过去,侯金山被他砸中想摸枪,我趁机从后方伸脚一绊,老头子瞬间被我掀翻在地上。 “他奶奶的!七子!有诈!抄家伙!”侯金山疼得诶哟诶哟地叫,他大吼一声。 丑仔一个箭步抬枪就对准了小伍,我看准时机直接从后面扑上去,猛地托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掀,霎时间子弹火星四溅,扫得满石壁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论身高来说我有绝对优势,可哪知丑仔这人力气大得离谱,我拽着他的枪几乎被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到处乱甩,我死活不撒手,锋利的石块带下来我一块皮,疼得我直呲牙。 混乱拉扯之中,我就看见小伍从另一边翻滚过来挡在我面前,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枪响。 小伍应声倒下,我抬头就望见赖七站在桥上,枪口还在冒着白烟,他还想对着我扫射,我一下满肚子的怒气就全部窜了上来,也顾不上害怕,一脚就踹开丑仔,拽住地上的小伍冲着桥上的一块青石板就翻了过去,那块青石板很脆,我肘击一下就碎了一半,下面是翻滚几丈高的浪涛。 “小子!你最好别乱动,乱动就掉下去了!咱们没必要这样!”侯金山可能是怕我兔子急了咬人,连忙制止,“七子!快阻止他!” 他把我逼急了,我现在哪能听他的。我抬手,发现手上全是血,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小伍的,心中又是一股怒气,于是撑起身体反手掰了一下头上莲花状的凸起,猛地往外一拔,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就被我整根拔了出来,瞬间整座廊桥发出巨大的机栝运转声,整个洞穴都地动山摇直往下砸石块,我用脚踹碎身下的石板,心说死就死吧,抱着小伍直接从廊桥上坠了下去。 “真他妈的疯了” 半空中我看见廊桥在上方正在土崩瓦解,三座桥连成一条线都在向下塌,洞穴像是狰狞咆哮着活了过来。 一分钟后,冰凉的河水淹没了我,不过这次我没被水拍晕,进水的一瞬间我就拉住小伍的手腕拽着他往湍急的河流中心拼命地游,可能游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桥就塌了,小山一样的石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立刻调转了姿势,率先把昏迷的小伍往前一推,他刚顺着急流沿着河道向下,就有一块石头垂直着掉下来横在我面前。 我立即下潜,才绕过那块石头,就感觉腿被水下的什么东西拽住了,回头一看,一尊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石俑抓住了我的一条腿,身后的铁链正在将我往水底扯。 操!又来?!我就这么倒霉?! 这回我没有刀,也没有小伍,我试着掰了那石像,发现扯得死紧。 我欲哭无泪,只能大幅度地甩动四肢,靠着本能企图挣脱,挣了几下就有血从腹部随着水流扩散出来,我这才发现刚才在混乱中自己也挨了一弹。 很快我就看不到水面了,手电被湍流不知道带到哪儿去了,氧气直接耗尽,冰凉的水瞬间倒灌进我的鼻腔和喉管,我开始窒息,意识很快变得模糊,继而又开始产生幻觉。 我模糊地听见有巨大的落水声,有一只手在漆黑的水底死死拽住了我 第61章 鬼画与鬼墟 “好好准备一下,休整一下继续走。” “这洞是被水淹了吧,哪里都是湿的,真是晦气。” “你小声点儿,别被玉老板听见了。” 我被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吵醒,身下的石头硌得我骨头生疼,气管里还有水没有完全咳出来,我抬起头猛咳了几声,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发现是一堆生起来的火,我身上盖了一张毯子,周围还有一堆堆聚在一起烤火吃罐头的人,干柴发出的细微爆裂声显得这片区域更加安静。 “清醒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迷茫地转头去看,发现玉京子就坐在我的不远处,她穿着繁琐,是那种很专业的探险衣,腰上两侧别着一种我没见过的弯刀,长发扎成马尾,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玉京子,她确实是个漂亮女人,但我很快发觉只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她实在太过肤浅,她漂亮,却绝对不只有漂亮。 我醒来时她正在用匕首撬开一只罐头盒子,刀尖一转很轻巧就将盒子打开了,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优雅。她看着我,把罐头伸到我面前,说:“给你的,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谢谢。”我接过罐头,声音沙哑得还有些说不出来话,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四哥,羡慕他小子怎么这么有福气,能讨得这样的女人青睐,我怎么就半点儿女人缘都没有。 不对,我想这个干什么?我更应该思考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还有小伍,对了,小伍呢?我最后把他推进了河道,顺着河道漂大概率不会被石头砸到。 玉京子拔出刀来,边擦边说:“从我们发现你到现在,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我们给你做了紧急包扎,弹头已经取出来了,你的低烧昨晚也已经退了,队医说你身体底子很好,但建议你出去还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可能是低烧导致,我眼前还晕着,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能正常组织出来,模糊不清地说:“我记得我好像被水底的石像拉住了,你们是从水下把我捞出来的吗” 她说着就停下手里动作,像是没有听到我刚才说过的话,抬头看着我:“托你的福,下方的裂缝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外部的山体可能也出现了坍塌,我们进来的口子被石头堵住了,所以你也只能跟着我们继续往前,说不定前面还能找到出口。” 她可能也看出来我目前的状态还有些呆滞,无法完全过滤她所说的话,于是她就去做自己的事,我眼睛看着闪烁的火光,没过几分钟就又睡过去了,这觉不知睡了多久,等我自然清醒,周围的伙计已经纷纷开始休息了。 火还在烧着,我掀开毯子自己扶着石壁站起来,这才发现这里的环境对我来说无比陌生,是一片我没有进入过的区域。 我们应该已经进入了洞穴的深层,这里是洞穴深处的一处空腔区,面前是一大片碧蓝的水潭,水很清,没有鱼,玉京子选择了石滩作为扎营点,所有人都背靠着稍显湿润的洞壁进行休整。 腹部已经不再流血了,还是很疼但能忍受,我的腰上也被缠了四五层纱布,我艰难地在水潭前蹲下身掬了捧水洗脸,冰水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撩起衣服发现自己的肘部和膝盖都出现了大片淤青,想来应该是被拖入水中挣扎时撞到石头了。 想到这儿,我马上起身想去找玉京子,结果扯着伤口疼得我呲牙咧嘴,伏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尽量保存体力,之前你昏迷我可以找人把你背到这儿,但你现在醒了,后面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玉京子提着一把刀,单手就把我从地上拎起来。 我一把抓住她:“小伍呢?就是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伙计,我们之前在土菜馆里见过,他和我一起掉进水里的,你们也把他救上来了吗?” 我的情绪很激动,反观玉京子,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等我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些,她才开口:“你们掉落的那个地方,水流流速很快,水下暗流也很多,我们是在下游河道发现你的,当时我们搜索了方圆五十米能够搜索到的所有区域,并没有发现你的那名手下。我的意思是,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搜寻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暗示我或许小伍并没有被水冲到下游,以他的能耐,说不定自己能够爬上两侧的石道,但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成不成立,因为早在我俩一起从桥上掉下来时,他就已经昏迷了,再加上中弹,这样的情况真的能清醒过来吗? 玉京子把我搀回到石壁前坐下,说:“别考虑太多了,做这一行的讲究生死有命,你现在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我脑子里获取的信息非常杂乱,但这些信息无一不是从外界获取的,玉京子看似对我知无不言,句句有回应,但只要细想一下就会发觉她并没有透露给我任何有用的信息,比如我们现在在山体的哪个部位、他们找到我的过程以及他们进来这里的目的,她一句没提,唯一提到的,也只是用“下游”一词简单概括,说的十分含糊。 而我在落水之后还是有一部分的记忆的,虽然这些记忆模糊不清,但至少我能确定我是被一尊石俑拖到水底的,那种水底石俑说脆不脆说坚硬也不坚硬,因为光踹是踹不碎的,必须要用刀劈才能劈得碎,反正我是不可能一脚给它踹碎的。 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时间对不上。在饭馆时,玉京子他们明明早就走了,而且他们的装备比我们要专业百倍,可为什么也才和我们相差几百米的距离?期间是有什么耽搁他们的脚程了吗? 第52章 我理了下思绪,就又问她:“你知道我四哥在哪儿吗,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铺子了。” 玉京子终于露出了一些不是公式化的表情,她拿起脚边的水壶喝了口水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其实这句话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一直在横断山脉附近吗?” 玉京子摇摇头:“谁告诉你的?田雨青吗?” 我点头。 玉京子难得露出那种由心底发出的愤恨,不顾形象地骂了句娘,把随身带的一把刀甩给我:“这群狗娘养的,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把我骗来这地方,保密工作做的还挺好?” 我堪堪接住她随手扔过来的那把刀,玉京子力量感很强,这把刀甩过来时差点没把我头给炫下来,这种容易出血的东西我还是用不太惯。 如果说我之前只是搞不清楚状况,这下搞得我是直接混乱了,田雨青说过四哥一直在和柳家合作,两个人必定是一起行动的,可如今我终于能跟玉京子碰面说上几句话,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一起行动,甚至于玉京子和我一样,也正处于谜团中心。 我这才发觉,之前我从田雨青那里得知的东西基本都是假的,而这一切四哥很有可能是知情的,不然也不会顺水推舟几句话把玉京子骗来湖北。 “咱们现在没法原路返回了,这样正好,老娘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玉京子瞬间变得情绪化了,其实似乎这才是她生活中的正常模式,或者说,这样比刚才更像个人。 果然,骗谁都不要骗女人。我感觉照玉京子的气性现在都能把陈肆头给拧下来,接下来还有一段路,只希望她不要迁怒到我身上,不然我出去了真的可能要跟四哥断绝关系。 我突然想起匣子的事,就一五一十地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本来带着的九环玉匣被侯金山抢去了,玉匣上的水系图很重要,我们是照着水系图才找到裂缝下来的,没了匣子上的水系图我们是不是就要迷路了?” “我要是跟他们那群蠢货一样没有图就下不来,柳家这摊子也可以不用支了。”玉京子用刀背翻了下快要熄灭的火,不以为然,火光照映在她脸上,显出她优越的骨相,她接着说,“我这里得到的资料很有限,不过要下这个洞窟也够用了。” “你也是为了孽摇鬼市图而来?”我问。 令我意外的是,玉京子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孽摇鬼市图只是一幅壁画,据说此幅壁画长达百米,画遍百鬼,可就算它工艺精美价值连城,我们也不能把它整块割下来运出去,一开始陈肆让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找一个地方,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他们通常叫它鬼墟,按照传说上的记载,这个地方又叫九曲廊墟,是阴间的集市,传说九曲廊墟之中存在一种特殊的石头,吃下去就能百病全消、延年益寿,人们叫它木还石。” 小修了一下 ps:我没说主角是玉老板救上来的 第62章 一尊赝品 她说完了,我很快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一个有逻辑的人讲话是会有侧重点的,玉京子无疑就是这种人,她话说了很多,但其中的每一个点我都记得相当清楚。 还有,我是第一次听说“木还石”这个说法,她这些话里的侧重点都更加偏向于这种叫做木还石的东西,这一点跟侯金山完全不同,侯金山明显更侧重鬼市图本身。 为什么呢?我陷入了巨大的疑惑,按理说侯金山调查这件事足有一年多,不应该只知道鬼市图而对木还石只字不提,而且李万仇也只对鬼市图感兴趣。 我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令这一切发生的基础只能是,李万仇和我得知的所有关于这座遗址的资料,都是同样来自侯金山一人。 李万仇已经死了,至少现在从我的角度看,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因为鬼市图局部以及李万仇的情况都是侯金山告诉我的,他处心积虑编织了一个有关于孽摇鬼市图的谎言,实际上是掩饰他真正的目的找到传说中的木还石。 “你提到九曲廊墟,所以这里是九曲廊墟?”我问。 “不知道。”玉京子给刀消毒后,划开一只罐头就用刀掀起里面的火腿送进嘴里,这动作看得我心惊胆战,生怕她划着嘴。 “我们是来找九曲廊墟的,但走到现在,我感觉应该不是,陈肆给我的消息说九曲廊墟是通往阴间的集市,富丽堂皇,这里的迎客石俑虽多,但从整体来说还是简陋了。” 我接话道:“会不会是因为年份久了,再说这地方曾经发生过地壳运动,说不定是地壳运动导致这地方跟之前不一样了。” 玉京子吃掉一块火腿,笑道:“这不就说明问题了?你也说了这地方可能发生过地壳运动,那么一个传说中供万鬼游览的集市怎么可能建在这样随便就能被水淹没的地方,这地方水系很发达,我大致看了一下” 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了顿,抬头向正前方的水潭眯了下眼睛,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我也跟着她的目光回头望。 还不等我望见什么,她就一下子抽出腰间的钢刀,手一撑地就迅速站起身朝水边走过去,顺手推了把在熄灭的火堆旁睡得迷迷瞪瞪的一名手下:“鱼来了,起来干活!” 那名手下很快就清醒了,揉揉眼就叼起脖子上挂着的一枚小哨,吹出了几个我听不懂的节奏,然后围在火边休息的伙计就快速打滚从地上翻起来。 仅仅十分钟不到,水边点起的一圈火就全熄了,二十多个人聚在一起,玉京子拎着两把大马士革钢刀站在最前,目光无一例外都紧盯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潭水。 柳家的伙计五大三粗,但都很有规矩,见我慢慢挪过去,他们就主动给我让道,我凑到玉京子旁边轻声问:“你们在看什么,水里有东西?” 玉京子点头,伸手拔出伙计身后的一把比我手掌还要长半截的钢刀,单手将刀尖掉了个头给我。 但她目光还是盯着水里,头也不回地说:“一会儿跟好队伍,这片水潭连着洞穴核心,咱们要搭趟顺风车。” 我接过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什么?什么顺风车?” 玉京子立刻冲我一摆手,叫我不要说话,随即我就看见旁边绑在几块巨石上的铃铛开始一个劲地响,我这才发觉到那些铃铛是绑在绳子上的,绳子延伸进入水潭深处,下面应该还吊着什么东西。 “动手!”玉京子大喝一声,瞬间反手提刀就跃进了水中。 “什么?!”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周围的人都开始扎猛子跳进水里,水潭里的水刹那间就像滚开了的水,一个劲地往外冒泡,我就愣了十几秒,周围基本已经快要暗下来了。 我赶紧慌慌张张地打开腰上别着的小手电,顾不着腹部的伤,也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了水里。 潭水深得离谱,我刚跳下水就见一条硕大的鱼尾从我眼前掠过,这鱼长得大的跟吃了什么激素似的,个头足足比普通的大十几倍,长得面目狰狞,獠牙可能有二十多厘米长。 这一尾巴拍在身上可能真的要骨折。 我堪堪避过去,就见玉京子的那些伙计就同游鱼一般挂在那些鬼头鱼身上,任鬼头鱼怎么甩都翻不下来,他们用一种特质的网死死卡住鱼头,与此同时,玉京子正挂在一只鱼身上向我这边游过来。 我不太明白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看她在水下冲我招手,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这次我非常熟练,快速将刀换了只手,然后就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游,那种鬼头鱼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我刚向玉京子伸出手,她就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 这一下扯得我手腕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擦声,我也用力拽住她,下一秒就看见她左手的刀就卡在那鱼背脊的鳞片里,这些鱼的鳞片很大一块,鳞片之中还伴随着一些稀疏的青铜片,不知道是卡进去的还是人为植进去的。 眼看鬼头鱼就要冲入前方湍急的河道,我连忙借力,看准一块鳞片,抬手就将刀刺了进去,玉京子给我的这把刀已经很锋利了,可这一下愣是没刺到底,只是卡在了青铜片和鳞片中间。 但好歹稳住了,于是我就对玉京子比了个ok的手势,玉京子冲我点点头就把手松开,我两只手都握在刀柄上,水下的流速快到就像有人在用刀子割我的脸。 我感觉我们正沿着水潭下方的一处洞穴快速前进,很快,水位明显开始下降,鱼脊瞬间劈开水面,我也终于能在快要窒息之前上去换口氧气,发现那是一个和之前构造差不多的空腔区。 “换口气!”玉京子回头对我大喊,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只冲着我说。 我赶紧吸了一大口气,刚吸完,鬼头鱼就又是一个猛子扎入水底,紧接着又是一个水底的洞穴,我注意到每一个洞穴的底部都有安置那种石俑。 我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一种防盗设施,但我还不太明白这种石俑是如何辨别鱼和人的,因为同样是活物,鱼通过就没事,人落水就会被扯腿,难道是体积的问题? 第53章 换了三次气,我们周身的环境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玉京子在最后一次短暂停留水潭时,上半身探出水面朝着四面吹了声哨,我开始还怕她没顾上换气被淹着,后来发现这纯粹是多余的顾虑。 她的肺活量绝对比我要好得多。 我挂在鱼身上,挂得我胳膊都酸了,这条河道明显比之前的地势更加陡,水流也更加湍急,以至于最后鱼身都是浮在水面上的,借着前面伙计的光,我发现前面河道居然不是闭合的! 河道终于到头了,但这前方分明就是个小瀑布啊! 这种鱼是吃肉的,如果和这些鱼一起冲下瀑布,所有鱼都聚在瀑布底下吃自助餐,那我们可就真成饲料了! 这时,我看见前方的玉京子快速侧了个身,单手稳当地拽住插在鱼背上的刀,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自动爪钩,她腾出手拉我,我连忙抓住她。 在鱼落入瀑布的前一秒,她放出爪钩,我瞬间感觉就像整个人被投石器丢了出去,不仅是我,还有卡在鱼背上的刀也被我一起带了出来。 惯性带得我和玉京子一同撞上河道两旁的石壁,不过她找了着力点,用腿很有技巧地进行了缓冲,她也没提醒我,所以我是毫无防备直接被拍上去的,差点没把我拍死,顿时就觉得喉头一甜。 这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好石壁被水冲得够光滑,不然一旦有个什么凸起,我的小命可能就折在这儿了。 玉京子拉着我挂在石壁上,我刚把血咽下去,抬头就看见从上方的石梯甩下来一节绳索,我拉住最下方的锁扣固定在自己的腰带上。 玉京子距离石梯较近,她一拉绳索,脚蹬在爪钩上,翻身就上了石梯,这套不是怎么科学的动作给我看得愣住了,我来不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只能拜托她的伙计给我拉上去。 接着我就听见瀑布下方出现了几声巨大的爆炸,震得洞顶的石头直往下掉。 我上去之后,队医就过来给我看伤口换纱布,玉京子站在我身边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笑着看我,然后问:“第一次?” 我看着她木讷地眨了眨眼,点头,然后看着底下翻腾不息的水流还有些回不来神。 然后玉京子笑的更开心了,她从防水袋里掏出来一支烟点上,说:“我以为你们甘家人都挺疯狂的,至少陈肆可比你不要命多了,你太惜命了,看来以后他是指望不上你了。” 我心说你他丫懂个屁,有句话说得好,生命诚可贵,我还有大好青春呢,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我缓过劲儿来,问她:“你之前还没说完,这里到底是不是九曲廊墟?” 她呼出一口烟,望望四周说:“我看了下,这里不像,如果非要说,我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尊精美的赝品。” 第63章 鬼铜柱 要说“赝品”,这个词在这里用的有些不太恰当,之后我又追问了几次,明白原来玉京子口中的“赝品”其实就跟我们说的样板房差不多。 我们继续沿着石梯而上,走到小瀑布的尽头,湍急的地下河水将石梯冲刷得无比光滑,导致我每走一步都要非常小心。 玉京子停住脚步,我们也随之停下了,前方是一片漆黑,除了耳边轰隆的水声,手电能够照到的范围相当有限。 不知是谁对着瀑布上空打了一发照明弹,骤然间,红光洒满了整个洞穴,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象令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对比这里带给我的震撼,外面的丛林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这个空腔不同于之前我见过的那些洞穴,它空间大得离谱,我感觉这里已经基本挖空了整座山,以至于照明弹打出去根本看不到边际,而我以为的“小瀑布”,目测宽达百米,完全覆盖了我能看到的所有范围。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人恐惧的是立在我们面前的一尊巨大的怪脸浮雕,它漂浮在空中,鸮面人身,眉眼弯弯,没有瞳孔,但我始终觉得它正在笑眯眯地盯着我们所有人。 我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后退了一步,缓了会儿才发觉,这浮雕并不是飘在半空中的,而是被雕在一根冲天的铜柱上,只不过铜柱体积过大,还通身漆黑,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所以我第一眼只看到了比较凸出的浮雕。 但是这铜柱上的浮雕制作粗糙,除了那只鸮面人身的怪物,我再分辨不出其他东西。 “是影柱!找到影柱了。”队伍里窃窃私语。 我往玉京子旁边凑了凑,问她:“什什么是影柱?” “传说中与地府相连的巨大铜柱,柱底通鬼域,压百鬼,柱顶通仙宫,俯见群鬼,仰见众生。”玉京子盯着那几乎看不到侧面的铜柱跟我解释道。 “俯见群鬼,仰见众生”我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之前我在甘肃也听到过后四个字,只不过当时那句话藏在密语中,是通过何瑜翻译出来的,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找到蛛丝马迹。 玉京子没觉察到我的怪异,或许也是认为我看见这种景象震惊得成了复读机,于是她抬起手电,示意我去看铜柱的底部。 这一看之下可不得了了,我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就在与铜柱紧密相连的水面之上,赫然出现了拥挤在一起狰狞面目的鬼怪,在照明弹红光的反射之下,像是从地府火光里争相爬出来的恶鬼,几乎遍布水面。 这幅特殊的“群鬼图”在水面上显现得非常清晰,但光线实在有限,只能显露出一半的景象。 “知道为什么叫影柱了吗?”玉京子看我一眼,没等我回答就转过身去,她的面色丝毫没有因为找到影柱而显露出半分轻松,反倒更加严肃,刀握得紧紧的。 “我们马上就要进入鬼铜柱的范围,接下来很可能会出现特殊的情况,所有人改用桃木哨交流,提高警惕,发现问题及时汇报。”玉京子说道。 她刚说完,我就听到身后一阵刀与刀鞘的摩擦声,证明基本上所有人都把刀和枪从腰间拔出来了。 这让我突然感觉有些莫名的紧张,而且我发现刚才玉京子没有用“影柱”来形容,她突然换成了另一种说法“鬼铜柱”。这词本来听着就挺瘆人的,一下搞得我更加紧张了。 玉京子认为,洞穴里一定不会是真正的九曲廊墟,但这里能呈现出如此场面,这规模怎么说曾经都应该是仿照真正的九曲廊墟而建造的,极有可能是一个九曲廊墟的迷你版。 第一颗照明弹暗了下去,掉落进水里,照亮了瀑布下方水底里矗立的石像林,然后熄灭。 洞穴再次被黑暗吞没,只剩下我们一队人手里的电筒光,潜意识告诉我不要向前,因为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就有一尊鸮脸人身的怪物正藏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不好受,虽然它是死物。 玉京子打头走在最前,我能看到她手中的电筒光,这种黑暗又压抑的环境让我非常痛苦,我咬了咬牙跟在她身后沿着石梯向上,心说人一个女孩子都不带怕的,我在这儿怕个什么劲。 脚下的石梯走到尽头就转了弯,这些石梯开始围绕着光滑的石壁修建,很窄,身后就是水潭,于是我们只能凭着手电筒的光亮侧身趴在石壁上慢慢往下挪。 刚才玉京子说交流全靠哨子,所以走了十多分钟,也没听身边人吭一声。 我怕黑又恐高,此时无比想念何瑜,有他在我还能听他骂几声消解一下恐惧,如今我们齐齐挂在石壁上,四周只有腰上挂着的手电筒那一丝丝光亮,走得久了就仿佛彻底陷在一团黑暗之中无法逃脱,这让我又开始变得焦虑起来。 我不知道我们走了有多久,反正我最后几乎是全程闭眼摸索着往下,脑袋面对黑暗完全转不动,唯一的想法只有,赶紧到底吧,赶紧到底吧,赶紧到底让我喘口气吧。 然而迎接我的不是平缓的地面,而是一声尖锐的哨声,哨子把我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我连忙睁开眼,就见前面的玉京子已经停住了,她又急促地吹了几声哨。 然后立刻就又有人往半空中打了一发照明弹,红光在我眼前炸开来,我朝四周张望,已经完全看不到上面下来时的石梯了,我们目前卡在半途,不知道距离地面还剩下多远。 玉京子看了眼手表,然后拿起胸前的哨子冲身后吹了几声,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就挪过去小声问她:“怎么了?” 她说:“下不去了。” 我一时间脑袋昏昏,难以理解她说的意思。 接着玉京子给我看手表,又说:“已经两个小时了,刚才那些鱼掉进水里最多也就十几秒钟,就算这石梯转再多层,也早就该到底了,我们一直在打圈子。” 她拿出水壶喝了一口,对我说:“有东西想把我们所有人困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非常的平静,然而我已经冷汗如雨下了,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回忆起之前学到的一些小皮毛,于是就问她:“你是说我们现在被鬼打墙了?” 第54章 玉京子点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咽了口唾沫:“可这地方似乎也没有尸体之类的东西吧,你说那鬼铜柱邪性,可咱们离那铜柱还差了几十米远,况且我们一直都在向下走,也没有岔路,这怎么可能?” 玉京子装好水壶,抬眼看着我,她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石壁,问我:“你怎么确定,这里没有尸体?” 我瞧她的动作,下意识去看面前紧贴着的石壁,打出去的照明弹缓缓下落,我就看见,面对着我的石缝里平白突出来一只血红的眼球,正贴在夹缝里死死地瞪着我。 第64章 满墙的尸体 “卧槽!什么玩意儿!”我当时就被吓得大吼了一嗓子,身体下意识后仰,还是玉京子早有预感从后面托了我一把我才没直接倒栽葱摔下去。 从石壁中凸出的眼球布满血丝,它已经在石壁后面看了我不知道多长时间,我想赶紧远离石壁里的那东西,此时什么男女有别都顾不上了,一把抓住玉京子的胳膊就往她那里躲。 “你小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冷静!”玉京子直接照我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这些尸体又不是因为你才出现的,它们一直都在石壁里,刚才一路都走过来了,现在你又在那儿怕什么!” 卧槽!她不说还好,她一这么说我顿时觉得胃里开始泛恶心起来,刚才实在太黑了,我一路摸黑下来,看不清又几乎都是半闭着眼走,根本不知道这面石壁后面嵌着人! 想想刚才走累了我甚至还会靠在石壁上休息,脑门就瞬间感觉到一阵阵阴风,那岂不是直接跟这些尸体脸贴脸靠在一起了?! 我死死拉着玉京子的一只胳膊不撒手,等了半天才敢挑战极限把自己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去瞅那石缝里突出来的眼球。 这具尸体完全陷在石头里,只露出一只混浊的眼球,不时还会有虫子从上面爬过,确定它确实没盯着我之后,我才彻底睁开眼。 “石缝里,石缝里怎么会有尸体的?”我声音还在哆嗦。 玉京子摇头:“从我们下来之后,这些东西就一直存在,不知道是自己进去的还是被祭祀填进去的,这些石缝里卡着许多具干尸,很可能是它们搞出的古怪。” 她把我拎到一边,拿起桃木哨朝队伍后又吹了两声,顿时又是一颗照明弹被打上了天,紧接着有两名伙计非常快速地移动到我刚刚呆的位置,他们手执镐头,简单丈量了一下就开始挖。 “这是在做什么?”我看着这些人的动作问。 玉京子反手拿刀,脱了外套绑在腰上,说:“这里嵌进墙壁的所有东西都是干的,已经有些年头了,唯独这一具看着非常新鲜,光在外面看不出什么,所以,我要把它挖出来仔细看看。” 我吞了下口水,心说我的姐,你是真的一点儿不怕啊。反正我是怕得要死,还是在这么个狭窄逼仄的地方,稍有个什么意外,我们也只能往水里跳,别无他法。 这两个柳家人的挖石头速度相当快,当他们掀开覆盖在尸体表面的最后一层石头之后,玉京子瞬间把刀横在自己身前,我被挡着,不知那景象有多么恐怖,但是感觉所有人都下意识远离了几步。 玉京子眉头皱的更深了,我探头上前看了一眼,一瞬间就感到头皮发麻,继而发现,这具尸体,我认识! 这明明是丑仔啊! 丑仔的姿态非常奇怪,他是半趴着的,像是整个人被强拖进石头里,除此之外,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透出了一种青色,最令人窒息的是,靠近他尸体皮肤的石头都像是活了过来,纷纷靠近覆盖在他的皮肤上蠕动,像是进食。 我还没回过来神,玉京子就已经吹哨,她似乎对这件事的了解已经足够了,回头沿着石梯开始往下走。 “他是侯金山的人,应该是前不久刚死在这里的,怎么会这样?”我跟上她,问道。 玉京子借着光亮继续向前:“你们进来的时候碰到过那种白色的蝴蝶吗,这个人应该是被那些蝴蝶拖进石头的,他身上爬的都是那种蝴蝶的幼虫,我们需要立刻到达地面,因为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些墙壁后面,可能爬满了那种蝴蝶的幼虫,它们现在还在进食,一旦等它们饿了,下一波死的就是我们。” 玉京子急了,我感受得到,她现在的状态非常急躁,我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中间很快就空出来一大截。 柳家多年只跟水打交道,可现在我们却被挂在石壁上,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进退两难,倘若我们真的被鬼打墙,解决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柳家拿手的。 走了十分钟,等照明弹再度暗下来时,我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想都没想我就叫住前面的玉京子:“别走了,这么一直走下去也走不到头,我们得停下来想想其他办法。” 玉京子回头看着我:“你有什么办法?现在除了继续往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不停下,我也只能跟着继续走,很快,我就见她自己停住了,我侧头看了眼,前方出现了一地破碎的石头,丑仔的尸体正趴在石头缝里。 我们又走回来了。 “操!这些东西是死都不让我们走到底了。”玉京子骂了一句,跨过那片碎石头,继续往下挪。 等队伍全部远离那具尸体之后,玉京子终于肯停下来看着我:“再往下走,肯定还会绕回到刚才的地方,你有什么想法?” 我朝四周望了望,又蹲下身扒着石梯,用手电筒往下照,对应了一下据我们几十米外的一尊铜柱浮雕,发现我们走了那么久确实丝毫没有改变位置。 鬼打墙在科学方面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人自身因为一些外部因素失去了方向感,眼睛给人传达出的修正信号发生了偏差和错误,而这些错误可能是受到暗示,又可能是造成的错觉导致的。 但这种说法只适用于路线较多的环境中,而这地方的石梯紧靠石壁修筑,能下来的路只有一条,一条路怎么可能产生多余的错觉,除非,是我们的眼睛出了问题。 但这种情况我并不想思考,我在甘肃中过幻觉,如果我们所有人真中了招,那几乎只能呆在原地等死。 “以往你们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怎么做?”我问玉京子。 她呼了口气,说:“我们家没有这方面的绝活,所以以往都是直接把觉得古怪的东西一口气全烧了,可这里的东西都嵌在墙壁里,不知道有多少具,烧是肯定烧不完的。” 说到这儿,玉京子又骂了声娘,然后说:“娘的这柱子真那么邪门儿,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就叫他一起下来了。” 四周非常寂静,这句话我听得非常清晰,玉京子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闭上了嘴,我早知道她有秘密没告诉我,现在算是证实了,但那时候我只想赶紧想办法破局,所以就当作没听见,不打算追问太多。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我望了眼距离石梯不算太远的铜柱浮雕,说道:“肯定不能继续往下走了,现在留给我们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直接跳进水里,但这水潭面积太大,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太高,入水有被拍晕的危险,除了这个,我还有另一个法子。” 玉京子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我指了指远处的浮雕:“用爪钩卡住浮雕,我们爬到浮雕上去,这柱子够宽,应该连着岸边,我们可以顺着铜柱爬下去,这对你们柳家来说应该不难。” 第65章 突变 我说完,玉京子没有回话,她站直身体略微思考了一下,又目测了鸮面人身浮雕同我们之间的距离,最后才点头:“现在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然后她就朝后面队伍喊了一句:“老杨!拿家伙来,我们用绳子滑过去!” 玉京子显然在家族中的地位不容小觑,她的话没有遭到任何人的反驳或是质疑,后来我才明白能得到这种地位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何况在这个行当里,女人带队本身就是一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他们取用了三根绳索作为主要着力绳,然后每个人又配备三根安全绳以做保护,等最后一颗照明弹被打上洞顶,那名叫做老杨的中年人就双手卖力抡了几圈绳索,然后将其朝着一个方向奋力一抛。 浮雕距离不远,绳索带着惯性落下,卡在了鸮面人身浮雕的一只耳朵上,爪钩自动收紧,直接刺穿石头,深扎下去,固定得更加结实,听说这种爪子还是第一代玉京子柳三水自制的,尤其用于水流湍急的河道中,非常坚固耐用。 玉京子给我穿戴好安全绳,先命令几个伙计顺着绳子往前爬,随后就嘱咐我:“你就跟在他们后面,我垫后,记住千万别往下看。” 我冲她点头,就见她主动挪到了队伍的最后一个。 柳家人身手都很不错,不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前面就已经没人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给自己挂好安全绳,然后慢慢爬上绳索调整好姿势后开始龟速往前爬。 第55章 我头朝上,整个人挂在绳索上,这样避免了我直冲下方的水潭,恐高也会最大程度地消解一些,渐渐适应之后我就开始尽量加快速度,没多大一会儿我就顺利到达了绳索中段。 可就在这时,我伸头一看,却完全看不到尽头人的手电光了,于是我停下来,伸头往起点看去,这个位置相隔太远了,加之头上的照明弹已经熄灭,根本看不到玉京子那边的情况。 我晃晃脑袋,没想太多就继续往前爬,等慢慢挪到绳索的尽头,我喊了两声,也没见有人来接应,于是我只能自己费力地调转方向爬上那浮雕的耳朵。 这个高度实在让我感到害怕,我跪在浮雕耳朵上解开挂在绳索上的安全绳,然后狼狈地往铜柱边上挪了挪,等彻底看不见水潭之后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深呼了一口气后,我打起手电扫了一圈,本以为会看见那几名柳家伙计,结果四周空无一人,安静得让人发怵。 “哎!有人吗?”我朝铜柱喊了一声,但是仍旧没人搭理我,我有点恼火,这几个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明明刚才玉京子有让他们在绳子另一头等着,这时候又不见人影了。 手电一划,我看到铜柱右边的沟壑上闪过个人影,但是一瞬间又消失了,我赶紧把手电移过去,跳上那条约莫三米宽的凸面:“谁啊!怎么不说话?” 那人没理我,我便大步沿着凸面一路绕到铜柱的侧面,发现原本应该显出人影的地方空空荡荡,我不信邪,又拿着手电四面照了照,发现那里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除了一座嵌进铜柱里的神龛凹槽。 我伸头去看,上面供的不知道是什么神,没有名号,神像头也被斩断了,神龛前还摆着香炉,仔细去看,炉里有四处插过香的痕迹,如果按我们老家的规矩,神三鬼四。 这里供奉的,难不成是鬼吗?那刚才我看见的人影,难不成也是鬼,还是个喜欢玩捉迷藏的鬼? 我越想越离谱,用手电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这才满头疑惑地移到刚才浮雕的位置去,一开始过来的那些伙计不知道去哪儿了,想着等玉京子过来,一定要把事情跟她讲讲。 然而我一步刚跨到浮雕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日他奶奶的,绳子呢?! 该不会是我搞错耳朵了!我一惊,赶紧爬到浮雕的另一只耳朵上去找那只爪钩,这种爪钩非常结实,就算有外力干扰轻易也不会松掉,但我上上下下找了两圈,浮雕的两只耳朵上压根就没有爪钩和绳索,甚至于连个洞都没有!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想着我就试图跳回到铜柱的那截凸面上,想去铜柱的背面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完全对称相等的两个浮雕,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冰冷的枪口就抵住了我的后脑勺。 “哟,这不是甘小少爷吗?真是冤家路窄啊。”赖七的声音在我背后赫然响起,而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摸到我背后去的。 怎么被嵌在石头里的不是他呢?我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自己一跳,以往我是绝对不会产生这种心思的,但我这次是真的有种不想再见到赖七的想法,我宁愿见到侯金山,也不愿意见到他。 赖七用枪戳了下我的头,然后再次将我腰上的刀抽走,听声音似乎还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我转过身就见他阴沉一笑,赖七的一只眼已经瞎了,绷带上全是血,腿脚好像也有些不利索。 他一下踹在我腿上:“你这个臭小子,可把老子坑得不轻!” 我被他踹了一脚,但是硬生生撑住没跪下去,这动作可把赖七惹毛了,他立刻对我又骂又踹,道:“你他娘的!又在这儿装什么清高,我就讨厌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赖七说着说着给自己说急了,右手给土枪上了膛,一发子弹就要朝我打过来,我情急,看准他那条受了伤的腿猛地一扑,他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被我带着摔下了浮雕。 我借力一脚踹在他手上,疼得他呲牙,土枪整个儿飞了出去,我按住他的手,想去抢他手里的刀,结果就这么在浮雕上一路撕扯一路下滑。 眼看已经快要脱离浮雕的范围,我就大骂:“你他妈的想死吗?!快把刀给我!” “老子就算死了也要拉你当垫背!”赖七的表情此时无比怨毒。 他给我折腾急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张口咬住他的手腕,我这可是下了死口,有种势必要将他动脉咬断的架势,心中暗骂,你他娘的不想活了老子还想活呢! 赖七吃痛,右手瞬间丢了刀,我连忙接住,两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刀尖插进浮雕里想借助摩擦力停下,我们滑的不算太远,以我的体重,停下应该不算困难,可赖七一直拽着我不撒手,两个人的体重根本难以完全停下。 终于,在滑到浮雕耳垂的前一秒,我余光捕捉到了一丝缝隙,我刀一横,登时就被卡在半空,赖七扯着我的腿悬在外面,下方就是露出背脊的鬼头鱼。 “甘小少爷,你还能撑多久呢?”赖七朝我嘿嘿一笑,这人已经疯了。 我的上肢力量不行,更别说一把刀吊着两个人的命,我的胳膊很快就开始变得酸痛,不到一分钟,我的一只手就酸得垂了下来,另一只手也快要撑不住了。 可就在下一秒,一道划破空气的风声贴着我的脸就划了过去,子弹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吸引我回头,结果被赖七脑门上那只弹洞里溅出来的鲜血溅了半张脸。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手慢慢松开来,直挺挺地从百米高的位置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我也撑不住了,刀柄这就要脱手,这时突然有双手从上方探出来,铁钳一样拽住了我,就在同时,我的衣领也被抓住,我就像一只即将落水的大鹅被人掐住脖子给提了上去。 我倒在地上迟迟爬不起来,腿都是软的,手电筒也掉了,意识是恍惚的,上去之后就差点被眼前明晃晃的光线刺瞎,我用手挡住眼,旁边就立刻有人制止了眼前那人晃手电的行为。 紧接着我就隐约听见侯金山的声音,他叫了两声:“甘小少爷,甘小少爷?” 我没给他什么反应,瘫在地上发愣,眼睛还适应不了这么强烈的光线,脑袋里全是刚才赖七掉下去前脑门被打穿的死相。 “哟,阴婆子,这下可出大麻烦了,就跟您说了别开枪别开枪,是不是把这小子魂儿给吓跑了?这就巧了,老朽正好对这叫魂之法略懂一二,您靠边儿去去,待在下给他叫叫” “能不能闭嘴?” “得嘞,我闭嘴。” 我眼前一阵眩晕一阵清醒,听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随后我就看到路阿爻蹲在我面前,他张了张嘴,但是声音我听不见,我心说怎么着,这死前又出幻觉了?不过这幻觉也忒离谱了点儿。 “又是什么破幻觉” 想着想着我就眼睛一闭彻底昏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66章 意想不到的汇合 这次昏迷相比之前比较严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下了铜柱,然后就看到赖七从水里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站起身,拎着刀在铜柱底下追着我跑说要我偿命。 我们绕着巨大的铜柱跑了足足三圈,最后我实在跑不动了就跟他扭打在一起,他被我浸在半腰深的水里,我嗓子里呛了水一直在咳但手上却没敢松劲。 我心里的怒气汹涌,狠狠地将他按进水里,没多久,他就不再扑腾了,我这才发现他已经被我彻底淹死在了水底,临死还怒目圆睁地死盯着我。 我回过身,就见那鸮面人身的神像就矗立在我身后,静静垂目看着我进行杀戮。 那鸮面人身的神像抬起眼与我对视的一刹那我就被吓醒了,醒来的下一秒我手就去摸身边的刀,结果却看见了正坐在我对面的路阿爻和侯金山。 路阿爻正用刀翻着地上有一点点火星的木头堆,见我醒了他就停下了翻火堆的动作,侯金山在一旁缩着,呼噜打得震天响。 我一时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在这里看到路阿爻跟看见鬼差不了多少。 他出现在这里是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所以我下意识没有说话,手还握在地上的刀柄上,心说要是对面这东西是鬼变的,我必须先下手为强,现在就上去给他一刀。 路阿爻上下扫了我一眼,就低头继续去拨弄那一丁点火星,试图让它们扩散至其他的木头上: “你的身体太久没有摄入糖分,所以我把你拉上来之后你就晕过去了,现在我们躲在浮雕的耳朵里,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自己出去看看,但是尽量不要走太远。” 他丢给我一只手电筒,我接住但没有动弹,只是打起手电往外照了照,看这个空间的石头形状确实应该是耳朵内部没有错。 但我还是很迷惑路阿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跟侯金山待在一起。 第56章 我想起之前的鬼打墙,有些应激,小时候听我外公讲鬼故事,说道行高的鬼能随意制造幻觉吸引人过去,听说水鬼就是这么拉人下水找替身的,但幻觉终归是幻觉,肯定是会露出马脚的。 于是我皱着眉上下仔细打量坐在我对面的路阿爻,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火堆,就问:“这周围都是石头,你这木头哪儿来的?” 路阿爻抬眼叹了口气,他抽出火堆里的一根木头示意我:“这里潮湿,你的伤口很深可能会发生感染,对面高处的石壁上停了很多悬棺,这些都是棺材板。” 行吧。我摸了摸腹部已经变得干燥的伤口,心说这前后的逻辑也勉强对得上,但我被这邪性地方吓怕了,还是要再确定一下。 于是我说:“手,你伸手给我看看。” 路阿爻困惑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才扔掉刀把手伸过来。 我一把拽住仔细瞅了瞅,人是热的,还是实体,这下应该不会是鬼了。 想着我就放开他,暗暗松了一口气,马上就丢掉手里的刀盘腿坐下,一边招呼路阿爻:“你唉算了,你包里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路阿爻把身后不是太大的包裹甩给我,又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接过去,然后就毫不客气地从中翻出来一只袋装的面包,撕开塑料袋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时候我丢失已久的安全感才慢慢复苏。 我边吃边抬起头问路阿爻:“哎?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南京了吗?” 路阿爻目光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洞穴,回到: “是回南京了一阵,不过后来我听说侯金山频繁地进入河南,我知道他应该是去找你的,但是那段时间我俗事缠身,等我想起来,你的电话已经完全打不通了,所以我多方打听才找到这里,但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跟着侯金山他们进洞了,所以我就抄了近路。”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分给我眼神,我就自然地觉得他话里有鬼,更别提他压根就没跟我讲细节的东西,这种话基本上就是在隐瞒,不过我现在伤口疼的厉害,也懒得去追问了。 总之包括玉京子、侯金山在内的所有人都有问题,就我一个答案写在脸上的傻货。 然后我就接话道:“那你保镖当的不太行啊,我都走到这儿了,你这趟也能算一枚铜钱?” 路阿爻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这趟不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小子进来这里绝对没那么简单。 路家做事一板一眼的程度比田家还令人窒息,倘若路阿爻来神农架真的只是跟着我淌浑水,他肯定就把这趟算上那三个铜钱之一了,但他现在居然好心地没给我算上去,就证明他是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也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东西,说不定还是冲着东西来的。 所以虽然他刚才救了我,但救我说不定也只是他正好顺路,这就让我非常不爽。 “然后呢,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我问。 路阿爻打起手电,对着外面大概指了某个位置:“现在这里的机关都开始重新运转了,机关改变了整座山体的结构,我之前进来的地方已经不能出去了,但我找到了另一条路,很狭窄,但能出去,这里现在非常危险,等休息之后我想先把你送到地面上去。”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手里的事情还没结束,我不上去。” “甘霁,九环玉匣现在在我手里,你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路阿爻平淡地看着我,他身后放着匣子。 我立刻伸手去要,结果被路阿爻轻松躲开,我就有些急切地说:“没有结束,九环玉匣只有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你知道你走之后这匣子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吗?有人因为这匣子死掉了,死了,不是自然死亡,你明白吗?” “我知道,”路阿爻的眼神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淡然了,而是带着一些锋芒,“从古至今因为这匣子死掉的人多了去了,但这跟你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九环玉匣是五师的事情,而你是五师之外的人,这里和甘肃的一切你就当做了一场梦,回去好好上你的学,别掺合,这是我最后一次再提醒你。” 我最烦有人以这种高姿态去命令我,他越这样我就会越会油盐不进,于是我语气也加重了:“我要去哪儿、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哪怕我就算是现在入行你也管不着我。” 路阿爻沉默了,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撒不出来,一阵无语,怎么感觉就是跟这个人说不通呢? 还有,他怎么就能说出跟侯金山一样没水准的话呢,什么叫“因为这匣子死掉的人多了去了”?别人的生死跟自己没什么干系,那他还来救我做什么,路家就是这么教育小辈的? 我刚要说话,侯金山就翻了个身,醒了之后就腆着脸上来笑眯眯的:“我的小爷爷们,咱都消消气儿,别吵了成不?” 然后我目视他从最右边挪到最左边,乐呵呵地在路阿爻那儿煽风点火:“嘿嘿,您别生气,他小孩子一个,懂什么事儿啊?我之前进来的时候早就劝过他了,他不还是非要跟着进来?这回您总能相信我的话了吧,真不是我引诱,他这搁谁谁也拦不住啊。” 我一口气灌完半瓶矿泉水压火,然后泄愤似的将矿泉水瓶子捏扁,照着对面侯金山的头就狠砸了过去,他被我砸的“诶哟”了一声。 我破口大骂:“这儿他娘的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伤成这样还不是你指示手下搞得幺蛾子,他娘的还有小伍,小伍要是死了老子他丫绝对饶不了你!” 我说着,单手提起刀就想站起来揍人。 “诶哟哟,杀人啦,小爷爷救命,救命!”侯金山赶紧抱头往路阿爻身后躲,结果被对方一下子挡开,只能缩到洞里。 我这一动,起的有点猛了,就感觉缝住的伤口又有点裂开了,疼得我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路阿爻就赶紧过来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动弹,我扶着插在石头里的刀,指着对面的侯金山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他妈给我等着,你丫再多说一句话老子就剁了你!”我拿刀指着他,侯金山被我吓得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一时火气上头,放下刀又对着路阿爻放狠话,指着侯金山对他说:“这老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我身上的枪伤就是他搞的,你要是听他的挑拨离间,那咱俩就他妈绝交!” 路阿爻看着我俩叹了口气,然后就默默地掏绷带和纱布出来。 第67章 记忆错乱? 换掉纱布做了简单的包扎,我们就各自坐着不说话了,侯金山醒了之后,在路阿爻边上谄媚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路阿爻也不回他的话,但侯金山自己就能说得热火朝天。 我闭嘴纯粹是懒得搭理他,也不太想让他听到过多的交谈内容,路阿爻不搭理他我估计是心里有事,因为在甘肃也没见他这么不理人。 我对侯金山这个人现在是完全地不信任,看路阿爻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就准备靠着石壁再眯会儿,结果这姓侯的又巴巴地凑过来,对我觍着脸笑: “嘿嘿嘿,甘小爷爷,要说咱们之间呐,那都是误会!我年纪大了犯糊涂,之前冒犯了您和您的伙计,但俗话说往事如云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计较了,我保证!接下来的路我一定倾尽毕生所学,帮助两位小爷爷找到大宝贝!” 他道了半天歉,我全当没听见,侯金山还想继续跟我掰扯,不知怎么回事,路阿爻那边突然一脚把面前正在燃着的火堆踹灭了,我反应见长,登时就抄起手边的冷钢挡在身前。 四周瞬间就暗下来,侯金山吓得腿软,整个人挤在我身边,都快缩成一摊烂泥,我听他小声嘟囔:“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我刚想发问,就被不远处的路阿爻按住了胳膊,我感觉到他迅速起身换了个位置到我前面,这个地方更加接近洞外。 我很快安静下来去听浮雕耳朵外的声响,没了噼里啪啦的木头炸裂声,整个洞里就恢复了乌漆麻黑的最原始状态。 等了两分钟,我开始听到从上方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动静很难形容,非要说一说就很像刀尖在石头上划刻的声响,这声源离我们很近,应该就在我们头顶的石头上,那感觉跟抓肝挠心有一拼。 难道是玉京子?是玉京子的人又回来了? 我想提醒一下路阿爻出去看看,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执意按着我,我有些不理解,但想想在这种地方还是他比较有经验一点,就跟着他蹲在原地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蹲的我腿都快麻了,头上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侯金山往地上一瘫:“走了走了,终于走了。” 我疑惑:“你们在怕什么,外面那动静是什么东西?” 路阿爻对我摇摇头:“不知道,从我们上了铜柱之后,这声音就一直存在,它们对光线似乎很敏感,不知道是不是活物,但应该是从铜柱顶上爬下来的,听动静,不像是人能制造出来的。” 第57章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的遭遇,于是也顾不上去管侯金山,就说:“刚才我忘了件事,桥塌之后我就被玉京子的队伍救了,然后一路跟着他们的队伍走到这里,结果在石梯上被鬼打墙了,我们就打算甩绳子顺着铜柱爬下来” “等等,小祖宗,你刚才说什么?”侯金山呲着一嘴黄牙眯起眼睛看我,“石梯?什么石梯?” 我被他问得一顿,随即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就是瀑布旁边,沿着石壁人为修筑的石梯,应该绕了有十几圈,顺着路一直走就能到底,当时我们看不见路,还打了三颗照明弹,你们没看到吗?” 侯金山瞧着我眨眨眼,仿佛我在说什么笑话,这种莫名其妙地目光让我没来由地有些生气,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质疑我吗? 然后我就也冷脸瞅着他,问:“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合着就是不相信我呗?” 侯金山马上怂了,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哪敢质疑您呐,就是您说这石梯,我们从进了这个洞就没瞧见,我们也是从上头河道下来的,但是河道走到瀑布就没了。” 我满腹狐疑地盯着他,极度怀疑他满肚子坏水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侯金山立刻自证,他一拍大腿:“你不信去问阴婆子,他全程跟我一起呢!” 我转头去看路阿爻,只见他抬眼看着我,也点头说:“他没骗你,河道在瀑布尽头就断掉了,两侧也没有连接的石梯,而且,从我们到达这里开始,这地方就是漆黑一片的,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照明弹的东西。” 我被他说得错乱了,但我真的只是把事实陈述给他们听,这下搞得我满腹委屈说不出,所以摊手问他:“那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是我在说谎喽?” “没有,但是你真的确定你们是踩着石梯下来的?”路阿爻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拉着他就往洞外走,这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有必要在这儿扯个谎来骗人吗?再说,那一圈圈石梯就在浮雕耳朵对面好好架着,用三只手电照过去还是能看到一些边边角角的。 “手电拿来,我照给你看。”我抢过路阿爻的手电筒,又抽出自己的手电筒,把光圈放到最大,两束光线齐齐打向对面的石壁。 然而在下一秒钟,我望向对面的目光里就充斥了震惊,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侯金山见我愣住也跑上来拍拍我的肩: “我的小爷爷,您是不是睡太久,睡迷糊了?你再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一下甩开他的手,脑子里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么多冗杂的信息,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大片光滑的石壁,而石壁上嵌着的,不是规整的石梯,而是堆积在一起、一路往下延伸的数不尽的悬棺。 这些悬棺有的棺盖已经被掀开了,很多由于年份悠久看不出曾经的面貌,现在呈现的状态其实就是大块大块腐朽的木头堆在一起,而我印象中的石梯,是根本没有的事情。 我打起两个手电筒,跳到铜柱的凸面上,自顾自绕着铜柱转了两圈,发现石壁上嵌着的全都是那种破烂棺材,根本没有石梯! 怎么会这样?!那么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踩着棺材过来的吗?那么刚才发生的都是假象?可是有多少是幻觉,我是挂在绳索上爬过来的,但是回去就找不到绳索了,难道绳索也是假的吗? 如果绳索也是假的,那人呢?我见过并且说过话的那些柳家人呢,还有玉京子,难道也都是假的吗? “别想了。”路阿爻小步跑到我身边,拿走我右手攥着的手电筒,我被他的动作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他侧身用余光瞥了一眼慢慢吞吞还没跟上来的侯金山,轻声对我说:“你不用害怕,你看到的幻觉中,至少有一部分应该是真的,你和柳婉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 我被他几句话说得回过神来,刚才混成一团乱麻的思绪也在逐渐恢复清晰,柳婉应该是玉京子的本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顿时觉察到在这些事件之中,有某根线被触动了。 我看了一眼吭哧吭哧正往铜柱这边走的侯金山,冲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刚才那尊庞大的铜柱浮雕,然后低声说:“她说要用绳索过来,但我过来之后绕了一圈,回来绳索就消失了,还有那些柳家人,也都消失了。” 路阿爻思索了片刻,就说:“以柳婉的本事,绝不会被鬼打墙困住,她应该是很早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你能在幻觉中安全走到这里,必定是她暗中助力,况且,如果你戴了那块血玉,是绝不会被鬼打墙的。” 他话音刚落,侯金山就追了上来。 “两位祖宗,能不能走慢点儿,我这老胳膊腿跟不上啊!” 见他过来,我和路阿爻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侯金山撑着腿喘了半天气,这才问:“阴婆子,接下来往哪儿走,这四面都是棺材,这他奶奶的这都快赶上积尸地了,咱们可没你能耐,直接走在里头肯定会出问题的。” 我打起手电,扫了一圈洞穴底部,发现越往下走棺材堆积得越多,那些棺材多到直接泡在水里,水里那种鱼能长这么大个儿,我看有一半功劳都得归这些棺材。 “下面棺材太多,不能再往下了,只能先继续往上爬。”路阿爻说。 第68章 再度被困 没人会找死地进棺材窝跟死人做伴。 所以我们在往上爬这件事情上保持了意见高度统一,柱子上的镂空和装饰性凹凸面非常繁杂,这样的设计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我们能够快速找到下脚的位置。 我们选择了一个镂空最多的地方向上,依旧是路阿爻开路,而这次需要保证侯金山不会在半途中溜之大吉,所以我选择跟在侯金山后面。 三个人,三只手电,踩着庞大的浮雕和凸面往上,铜柱有些镂空很脆,稍微不注意就能踩空,所以我开始爬得非常专注,不是专注于水潭,而是专注于这些横七竖八的铜制装饰。 爬了不到二十米,我就听见正上方的侯金山哎哟一声,紧接着就是一根长达十多厘米的铜棍从上方掉下来,我赶紧松开一只手侧身,铜棍就擦着我的脑袋就这么直直地掉下去。 真是操了,这已经是第几根了?前几次踩空我没跟这老家伙计较,想来应该是重量的问题,现在看来这货是变本加厉,就成心踩那些脆掉的铜棍准备砸死我是吧? “姓侯的,我警告你,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再憋着坏搞什么事,我现在马上把你拉下去,有本事都别活!”我拽住侯金山的一条腿,死不撒手。 侯金山见状就开始求饶:“诶哟我的小爷爷,我这真是眼花了看不清,您也得体谅体谅我不是?” 路阿爻在前面也停住了,低下头去看侯金山,侯金山就打着哈哈摆手:“不会有下次了,我一定看清楚,一定看清楚,您继续您继续。” 于是我松开侯金山,踩着铜棍往右侧挪了几步,不再循着他的路线攀爬,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寂静地令人害怕,一般在这种死寂的环境中,我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臆想,而我为了克制这种臆想,就会逼迫自己去思考其他事情。 其实之前关于木还石的假设,除了侯金山哄骗了我和李万仇,还有第二种情况,而这种情况我思考后认为会更加接近真相。 那就是侯金山和李万仇他们共同知晓“木还石”的存在,并且在心中已经达成了共识,后来打探到一知半解的我压根就不晓得什么“木还石”,所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合伙掩盖了他们的真示意图。 打从一开始这几人的目的就不单纯,起初进洞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他们身上有枪携带,还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把枪塞进了包里,所以从进洞之前,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做好了合伙弄死我和小伍的准备。 但侯金山知道我对机关术略懂一二,才一直留我到廊桥上迟迟没打算下手。 而且赖七生前说过,李万仇得了绝症时日无多,这本应该是他在医院治疗的黄金时期,而他却不管不顾地跑到这里来,只有一个原因,他要找到传说中包治百病的木还石。 那侯金山为什么要来呢? 我攀上一只鸟型的铜柱浮雕,望着满头大汗的侯金山,沉下脸就问:“你也得了绝症?” 侯金山回头看着我愣了一秒,就笑了:“没那回事情,甘小爷爷,你想多了。” 我还想继续问,结果就听见路阿爻突然从上方退下来,他拿着刀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电关掉。” 我们俩赶紧把手电灭了,抓着那些镂空装饰一刻都不敢动弹,安静下来之后,我就能很清晰地听到那种刀刻石头的声音,又是那种声音。 这次声音距离我们非常近,而且逼近过来的频率也顿时加快了。 忽然声音停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怪风,几乎快要把我和侯金山一同掀下去,风就从我身边掠过,伴随着那种可怕的声音在我耳边突然炸起。 第58章 这时不知道是我们三个中谁的手电猛然打开了,和我迎面对上的是一只鸮面尖嘴的鸟脸,它也看到了我,巨大的翅膀突然冲我张开来,同时嘴里发出那种酷似婴儿的哭叫声,震的我耳膜都快破了。 它正要朝我扑过来,我就听到空中传来一记鞭鸣,鞭子瞬间绕住那只鸟的脖子,路阿爻直接松了手从空中跳下来,他又是一甩手,鞭子上的倒刺就同刀刃一般给那只鸟抹了脖子。 手电光一打,四面八方顿时都充斥着婴儿的哭声。 “别回头!继续往上爬!”路阿爻单手挂住一根铜棍,鞭子即刻又甩了出去,并冲上方的我和侯金山大喊。 侯金山一听这话,回头窜的比兔子还快,我本来想帮路阿爻,所以反应比他慢了半拍,回过神再看侯金山已经爬出去十米多远了,顿时也开始踩着那些装饰拼命向上爬。 那些鸟就在我们头顶上乱飞,时不时尖锐的爪子会钩到衣服,我的衣领很快就被扯出来几个大洞,耳边鞭声和鸟叫声混杂在一起,但我偏偏一刻都不敢停,更不敢往下张望。 我抬头,侯金山就在我的正上方,就在此时,一只怪鸟突然从我们头上飞下来,我赶紧趴低身体,那只鸟没扯到我,却和侯金山挂在了一起,爪子死死抓在了侯金山的后背上。 这一爪子看样子应该是直接入肉了,疼得侯金山哇呀呀地直叫:“甘霁!甘霁救我!快点儿啊!” 鸟一只爪子按在侯金山背上,一只爪子掰住他的脑袋,爪子深陷进肉里,完全呈现进食状态。 我见状赶紧蹬着铜柱爬上去,反手拿刀对着那鸟的翅膀就是一割,这下我使出了十成十的力,然而刀就像碰在了铁上,震得我手疼,刀也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我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只鸮面鸟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勾住侯金山的背将头伸长了过来打量我,这鸟的脖子伸长了足有半米,尖喙看上去能轻易刺穿人的脑壳。 我指定是不可能跟它对视的,于是看准一个凸面就翻了下去,它似乎对我更感兴趣一点,放了旁边的侯金山就直冲我飞过来。 我在凸面上打了个滚站起来就拼命绕着柱子往前跑,等我跑到铜柱的后侧,余光瞥见那放置在神龛中的神像,我拿起神像前的铜炉回头就要朝那怪鸟砸去,结果那鸟居然停在了距离我半米的位置不动了。 它只看了我一眼就拍拍翅膀飞了,我环视四周,前面打得这么激烈,后面这块地方仍旧空空荡荡,那只鸟似乎在害怕什么。 我目光慢慢转到右侧,神龛里的无头神像正端坐在漆黑一片的神龛之中。 这时,我看见侯金山气息奄奄地也翻倒趴在凸面上,连忙跑过去把他拖过来,然后目光再去四周找路阿爻,不料他就站在下层的神龛前,身上衣服就像是被血淋了一般。 那些鸟不敢靠近神龛,一开始还聚在一起,后来就嘶鸣着渐渐分散开了,但飞得都不算远,似乎是想耗死我们。 我赶紧趴下来冲路阿爻喊:“你没事儿吧!” “没事,”路阿爻面无血色地抬起头,他看向我,眼神非常冷静,“但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第69章 救兵 我手电光打下去,看到那些鸟纷纷落在四面腐朽的悬棺上,这下我可算知道那些悬棺是怎么破这么多口子的了,这些鸟用爪子刺穿棺材板,将尖喙伸进棺材里啄尸体吃。 见我趴在凸面边上朝下望,路阿爻就突然蹲下身开始解身上的背包,我看着他的动作问:“你要干嘛?” 路阿爻没有回答我,只是将装在包里的九环玉匣掏出来,然后用宽大的布将匣子缠得紧紧的,拎着软布头部拧了几圈打了个死结,随后就回手往上一抛。 我连忙伸手去接,匣子一下就砸在我怀里,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我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内心即刻油然升起一丝莫名而来的恐慌。 “你干嘛?”我抱着怀里的匣子往前爬了两步,两手扒在铜柱边缘看着他。 路阿爻把外套脱了,用衣服一点点把身上的血擦干净,我这才发觉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那件浸了血的衣服随便一拧都能拧出血水来。 他蹲在地上休息,然后伸手对我指了一个方向:“那个位置我们进来时就发现了,是一处新的洞穴,或许能通向外面。”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这些鸟很不正常,它们畏惧这种神龛,但这种神龛可能比这些鸟更加危险,我们不能久留。”他把手里沾血的软鞭捋直,继续说,“一会儿我负责把它们引开,你们就顺着铜柱上的铁链爬到洞穴里去。” 我就问:“那你怎么办?你自己对付不了这么多鸟,那等我把侯爷送上去再下来帮你!” 侯金山顶着头上背上的血洞艰难地爬过来,他疼的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就揪我的衣角:“我的小祖宗,你就别下来瞎折腾了,人阴婆子需要你帮忙吗,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万事大吉啦!” 他巴不得赶紧爬上去跑路,这我还能不懂他的意思? 于是我也没管他背上的伤,一脚把他踹到神龛边上去,接着我就回过头再去看下层的路阿爻,他此时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一手执冷钢,一手拿着软鞭正在扫视对面那些蠢蠢欲动的鸮面鸟。 “我” 我话还没出口,路阿爻就直接沿着下层的凸面跑到了铜柱的正前方,他跑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我根本叫不住他,与此同时,那些盯着他的鸮面鸟骤然之间扇动起了翅膀,朝他的位置俯冲而下。 “你要找死别拉着我,我要上去了!”侯金山呲牙咧嘴地拼命往柱子上爬。 两边至少要顾一边,以现在路阿爻的速度我肯定是跟不上的,侯金山背上全是被鸟爪子抠烂的洞,如果再不把他送上去感染的风险无疑会非常大,所以我扭头也开始跟着侯金山往柱子上爬。 这老家伙的攀爬速度跟我差了一大截,我想赶紧把他送上去再下来帮路阿爻,所以爬的速度相当快。 我三两步就超过他,边把他往上拉边自己往上爬,路阿爻指的那个位置不算太远,距离我们刚才呆的神龛也就一二十米,但我觉得自己仿佛爬了一个世纪。 头顶横贯到洞穴的几根铁链十分震撼,三根两臂粗的铁链绑缚在柱身上,绕了足足有五圈之多,我攀到最上面拽住其中一根铁链,扯了两下发现很结实,这时我也顾不着恐高了,就赶紧单手将侯金山搀到铁链上去,然后顺势将他腰间的开山刀一整个拔出来。 我又翻了他的大口袋,结果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大喊:“枪也给我!” 他连忙护住自己的后腰包:“你你你你小子不要命了你,咱们赶紧过去得了!你不就客套客套,还准备来真的啊?!” 我没空跟他废话,直接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去,扯开他的后腰包就掏出里面灌满火药的小手枪别在裤腰带上,对他说:“老子才不像你一样只顾自己逃命。” 我半蹲在铁链与铜柱的交界处把玉匣直接塞给侯金山,然后探头用手电去扫路阿爻的位置,他正陷在鸮面鸟的尸体里,越来越多的鸮面鸟正在向他聚集过来。 “倒斗跟你们五师一样,下来之后肯定会有损失,他既然把匣子给你就证明已经” 我完全无视了侯金山的絮絮叨叨,看准一条松垮着绑在铜柱上的铁链就开始猛拽,这根铁链绑的不牢,或者说连接的部位已经锈蚀掉了,我用力拉了八次,铁链就砰地一声巨响彻底断开来。 我也没想过这铁链居然这么沉,我一拉竟然没稳住,铁链完全松开之后直接跟荡秋千一样把我甩了下去。 我死死拽住铁链不撒手,铁链直接撞飞了好几只半空中的鸮面鸟,我算着距离又往上挪了几步,对着朝路阿爻扑过去的那群鸟就是一通猛踹,同时我余光看见一只鸟就要俯冲直下,连忙在空中大喊: “枪!” 路阿爻听见了,我直接把裤腰带上别着的枪给他扔了下去,他瞬间蹬着铜柱上的凸出部位飞起一鞭,鞭子即刻锁住了我位置上端的铁链链条。 他拽着鞭子在空中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这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手枪就被他稳稳接住,对准那只冲来的鸟就是一梭子,鸮面鸟瞬间被打断了脖子,落水溅起几丈高的水花。 我被水糊了一脸,路阿爻就绞紧鞭子攀到了我上方,他力气大得惊人,我就光拽住铁链不掉下去就已经很困难了,他居然单手拉着铁链以重量调整方向,但这种杂耍一样的动作我来不了,光他一个人,作用微乎其微。 眼看铁链就快要停下来悬在空中,路阿爻就说:“你就应该和侯金山呆在上面。” 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骂死他,整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心说老子刚才要是跟侯金山跑路,你他丫现在早就喂鸟了! 但看在他满身是血的份上我还是没说出口,然后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第59章 我问他:“怎么办?水里有鱼,天上有鸟,铁链停下就是被鸟吃,跳下去就得他娘的当鱼饲料!” 我心说这下可算是完脱了。 就在铁链快要停止晃动的下一刻,我的目光被一只从空中掉下来的冷焰火吸引住了,接着就是三发照明弹齐齐打上天空,瞬间漆黑一片的洞穴里被照得通亮。 那些鸟看见更加刺眼的照明弹立刻掉头往上追着飞过去,紧接着我就听见极其密集的枪声,鸟毛淋了我一头,然后一只又一只从空中掉下来,落进水里。 这是什么情况? 我用刀背挡住刺眼的光亮,一抬头就望见上端铁链连接的洞口处站了很多人,我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那个,心中大喜,同时他也看到了我,我就赶紧冲他招手。 “四哥!四哥救命!是我!我在这儿呢!” 第70章 带不走的人 我朝四哥那个方向拼命挥手,他也同样看到了我,眼神中全是担心,怪的是,他的眼睛里毫无诧异,他和几名伙计拽住那根延伸至洞口前的铁链,花了足足半小时才将我们拉上去。 结果我才刚爬上来,四哥就把我揪到一边,我踉踉跄跄地被他拽得耳朵生疼,他开口就骂道:“不要命了你!怎么这种地方都能跟着瞎跑?!” 事实证明,不论多么可怕的鸟,在热兵器面前还得算是弟弟,鸮面鸟巢几乎被他们这群人打成了筛子。 侯金山被伙计像丢垃圾一样头朝上扔在洞里的石道上,好不容易到手的玉匣就又被人抽走,他无力反抗,连呼救都变得气息奄奄了。 我被四哥揪得直叫,他这才放开我,我揣了一肚子的火,但这时候我还顾不上跟他对骂。 因为刚才路阿爻上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而且我们挂在铁链上的时间不算短,这半个小时,他身上的血就在源源不断地从上方滴下来。 我好几次都害怕他失血过多直接晕过去了。 不仅如此,五师的这些手下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脑残货色,看人伤成这样,扶都不去扶一下,就放任他自己找个地方坐着。 我挣开四哥的手,迈步去搀坐在角落的路阿爻,过去一看,这人居然已经昏过去了,我想把他搀起来,就猛地一拽,居然没有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这时我就抬眼去看四哥,喊他:“四哥帮帮忙,这是我朋友,他救了我好多次,刚才要不是他我和侯金山就都喂鸟了。” 然而四哥却紧皱眉头看着我,这眼神仿佛我手里拽着的是个定时炸弹,就这么大眼对小眼过了半分钟,四哥才朝旁边的几名手下挥挥手。 他一挥手,那几个胖伙计却瞧着我懵住了,我立刻就跟得了圣旨似的,招呼他们:“都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听我这么说,伙计们就纷纷跑过来帮我把路阿爻搀到洞中的石道上,等我把他放下,四哥队伍里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姑娘就把我扫到一边去,跪在地上开始从背包里扒出各种医用物品。 “姑娘,你下手轻点儿,他刚才流了好多血。”我叮嘱道。 大辫子姑娘翻了我一眼:“别碍事,我比你专业。” 我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就往后面错了错给她腾出位置来,结果我刚退一步,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我的袖子,强硬地把我扯到后面去。 “干嘛?轻点轻点!疼啊!”我被四哥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一边,我其实很讨厌他这么拽我,主要我俩实际上也没差多少岁,他这整的跟我亲爹似的,这么多人,就搞得我很没面子。 他一张口就质问我:“你到这儿干嘛来的?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学校才对吧。” 我被他说得心虚了,但又一想,我是被逼无奈才卷进来的,他陈肆可是直接消失了,当了几个月的甩手掌柜,应该是我质问他才对,搞半天,我在这儿心虚什么? 于是我就叉腰反问:“那你先告诉我,你到这儿干嘛的?” 然而我话音未落,四哥就气急败坏地骂了句娘,结果骂的声音太大他又赶紧收小了声,紧接着就把我拉到石壁旁,跟我说:“你!什么朋友,你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他把我问愣了,我就跟他大致叙述了一下我在甘肃的经历,说完他就陷入了沉思,我感觉出了一丝不对。 从很早之前我就一直以为我在甘肃的经历他都知晓,现在再一瞧,田雨青带着我搞出的那些名堂他都不是太过清楚,他可能只是在某种程度上欺骗了柳婉,但他并没有打算将我也拉扯进来。 四哥带着的这些伙计都比较沉默,看上去实在不像我们甘家人,四哥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不管我怎么变着法的问,他都只是沉默或是敷衍。 最后我俩都靠在石壁上,相对无言,这地方不知已经有多深了,静坐之后浑身的汗很快就冷了下来,我打了个寒颤,四哥的手下就出洞去掰了点儿棺材板,开始在石道里生火。 我坐在那里用刀背翻着火,问:“四哥,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玉京子,我之前跟她一起的,但后来他们都不见了。” 四哥眼睛盯着火光:“是幻术,你们应该是中了幻术,你之前攀爬的柱子叫影柱,我们大致判断应该是商周时期浇筑出来的一尊祭器,你看到的这些棺材只是一部分,这里的老人都叫它鬼铜柱,传说鬼铜柱里堆积有大量的死人,以此作为鬼神沟通的媒介。 “不要以为柳婉是个女人你就小瞧了她,你还在玩泥巴的年纪她就在道上混了,能耐很大,不会轻易被幻术控制,她消失,只是她单纯不想让你继续跟着了而已。” 我看他一边发呆一边敷衍我,心里烦的很,就不准备再同他对话了。 结果他却反过来问我说:“路家的人晦气,沾上他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事的,你出去之后就尽量不要跟他再有往来了。” 我一听就火了,直接就骂:“不是陈肆,你在外面就算了,你他丫搁我这儿还装什么呢,怎么连你也搞这种旧社会封建迷信?他晦气,他都救了我多少次了还晦气,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吧,要不是他,我早他妈变成屎被鸟拉出来了!” 四哥照我头上就是一个爆栗子:“这话你都跟谁学的?跟姓何的那小子呆了不到一个月就骂这么脏?路家人骨子里就凉薄,从没朋友,你外公我师父当年徒步走几公里给路小素送米,结果师父葬礼的时候,他家来过一个人吗?”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不清楚,但我相信,当年外公送路小素三袋米绝对非常纯粹,他老人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好人,绝不是为了要路家欠人情才这么做的。 四哥瞥了一眼只能趴在地上的侯金山,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走的深了,这地方跟旅游景点可不一样,况且咱们还得继续往前,如果一个小时后姓路的醒不过来,我不打算带他,带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太危险了。” 我大惊:“你要把他自己留在这儿?你都说了这地方那么危险了,万一他等不到咱们回来接他,出个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办?” 四哥平静地转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睛冷静到几乎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湖水,我和他对视,很快就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他不是想探路之后再回来接人,而是压根没打算再回来。 我看着他的表情,他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可是我印象中的陈肆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为人仗义又直率,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呢? 于是我摇头,语气都无奈了:“四哥,咱们真的不能这样。” 四哥马上有些不耐烦了,就站起身看着我,这时他声音突然放大了几倍,说:“我带下来不过二十号人,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没人能腾出手来照顾一个病号,而且我们之后还有一大段路要赶,不可能全程背着他。” 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放心,你把他留下等死,他也不会怨恨你的,干这行最不缺的就是觉悟,阴婆子也不例外。” 第71章 路阿爻的警告 他这么说我当然不愿意了,且不说人还没死呢,就算人死了我也得把他带回去入土为安。 但是四哥没在跟我开完笑,他是非常认真地在同我商量,也或许压根没打算经过我的同意,毕竟这些人都听他的话,他让抛谁下来那还不是所有人都得乖乖听他的? 四哥见我不说话,就问:“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一小时后出发。” 见这件事即将板上钉钉,我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赶紧使出小时候撒泼打滚那招,上去抱住四哥的大腿就不撒手:“别别别,咱们再聊聊,你别急啊!我好歹给你管了几个月铺子呢,那几个月铺子水电费都是我交的,四哥你就行行好带他一起吧,他很厉害的,带上会很有价值的。” “有价值那也是他清醒的时候,昏迷了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别在这儿显眼,撒手,起开!”四哥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不要脸,我抱的紧,他提了几下腿都没把我弄走。 第60章 我无视了周围人向我投来的惊讶表情,心说陈肆你个杀千刀的,老子都这么腆着脸求你了,我爹都没这待遇,你这都不打算给我个面子?想来想去,四哥不答应的原因估计也就这么点儿,我再让让步兴许能成。 “我在队伍里没工作,我背着他走,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笑嘻嘻的说着,其实心里已经在磨刀了。 我跟四哥的关系没那么疏离,辈份在我俩面前不值一提,他在这儿摆谱我给他面子,但是再摆下去就有点儿对不起小时候一起掏鸟蛋的那点儿情谊了。 估计也是被我折腾烦了,听我这么说,四哥终于松了口:“你确定你要背着他?咱们进去可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你可自己想好,别到时候累的走不动道了,又在那儿跟我胡扯。” 我连忙答“想好了想好了不会的不会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因为我知道只要这时候逼他答应了就行,他现在话是这么说,就算到时候走到半路我真的累得走不动了,那他总不能不管我,到时候再跟他掰扯别的就会轻松很多。 四哥点点头,我就当他答应了,打着哈哈松开手,指着他说:“你答应了,不能反悔了啊。” 四哥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摆手让我自己去玩,他自顾自地抽出一根烟,然后走到艰难趴在地上的侯金山身旁跟他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我回头,这才发现后面的几名伙计正在发罐头吃,我见状也走过去领,结果被打头的那个体型彪悍的大叔塞了两个最大的给我,看着有种要撑死我的架势。 将近二十米的石道上坐的全是人,我跟谁都不熟,就默默带着我的大罐头走到路阿爻身边坐下,那姑娘应该刚给他处理完伤口,还在卷插满针线的布包。 我抽出怀里一只牛肉罐头递给那姑娘,道了声谢:“后面路上可能还得你多费费心。” 她缠布包的手突然停住了,抬起头看了我半天才把罐头接过去,然后一声没吭,单手拎起自己的背包就去队伍前头了。 我坐下来看着她的背影,拉开罐头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坐在我旁边一个长得挺囤实的大胖子就说:“不用奇怪,她应该是没在这行见过你这样的人,别说她,我都没见过。” 什么意思,这行是没有懂礼貌讲文明的人吗? “我叫老罗,在四哥手底下三年,管储备物资的,幸会。”老罗指了指靠在他身侧的一只大背包,然后他侧侧屁股从背包侧边掏出来几个一次性小勺给我,下巴冲还在昏迷的路阿爻抬了抬,“伤得可不轻啊,你哥们儿?” 我点头说是,之后顾不上跟他对话,挖了一勺子罐头就往嘴里塞,一瞬间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升天了,之后又赶紧往嘴里猛扒几口。 这种我在外面绝对不吃的东西,在这里都成了稀罕货,罐头我吃了一半,另一半全部喂给路阿爻,想来他流了那么多血,也该给他补补。 路阿爻吞咽很困难,所以我硬生生喂了半个小时才喂完,搞得我最后捏勺子的手都酸了。 还没等我歇会儿,老罗给我分了他们更为保暖的冲锋衣,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该继续往前走了。 他拿了那种专业的绑带,让我蹲下身,再有几个人过来帮忙把路阿爻过到我背上用绑带缠好,这样一来我俩就真的彻底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要是遇到什么,我跑不动,他也别想活。 不过路阿爻的体重我还能接受,要是换成何瑜,走那么多路我可能就吃不消了。 刚才四哥是从一条分叉路口拐进的这个洞,听老罗说,另一边通向一道紧闭的石头门,他们本来是要走另一边的,但听到枪声和侯金山凄惨无比的呼救声才决定过来看看,所以现在的目的地就必然是那扇石门。 我背着路阿爻走在队尾,这些人赶路都不说话,我走困了,连打了几个哈欠,但还是得时不时去关注路阿爻还出不出气。 当我第十三次去探他的鼻息时,我就感觉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忽然动了动,随后我耳边就传来非常虚弱的声音:“现在是在哪里?” 我松了口气,这货终于醒了,然后就回答他:“在那条你们找到的新洞穴里,四哥说往前走有一扇石门,他们打算进去看看。” 路阿爻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头,我就赶紧制止他:“你打住吧,别作妖,你身上全是伤,老子都背你走了一路了,你再乱动弹把缝好的伤口给扯开我就真要发火了。” 他可能是听到我语气不好,好像真有要发火的征兆,难得地乖乖呆着不动了,我听见他问:“旁边是不是有东西?” “嗯。”我尽量简略回答,“石道里全是神龛,对,跟铜柱上的那种一模一样。” 从我进洞开始算起也有四五天了,这一路我都没怎么休息,再好的脾气到这里也该变得暴躁了,现在能好好回答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且这条石道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两边不到一臂距离的无头神像也让我浑身不舒服,它们没头,可我总觉得它们就在盯着我。 “不要靠近那扇门,有人拿了东西,要赶紧赶紧上去”路阿爻拽了拽我身前绑着的刀袋。 我听见了,立刻停住了脚步,撞的后面的人一个趔趄,直冲我骂,但我没注意听他在说些什么,我立马往前跑了几步叫住开路的四哥。 之后立即侧过头就去问路阿爻:“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靠近那扇门?你想说什么?” 虽然我对于卜卦之类的东西还是感觉不太靠谱,但路阿爻这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有点儿灵,看他这么大反应,我也不敢继续走了,潜意识告诉我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 路阿爻的胸口起伏非常大,他突然拉着我的刀袋不让我继续往前走,刚要说话就莫名咳了一口血出来。 我震惊地注意到他脸上开始若隐若现一些向上的朱红字迹,全是手写上去的咒语,但是那一幕转瞬即逝,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一种警告。看到那些字迹,我脑子突然蹦出来这几个字。 走在前面的姑娘见状连忙跑过来,路阿爻就把嘴里的血咽下去,跟我说:“有人拿了这里的东西,他出不去了,那扇门里的宝物绝不是普通人就能享受的,不能开。” “离你身边的那些神龛远一点。” 然后他在那姑娘跑到我们面前的前一秒往我手里塞了些什么东西,我还没理解他究竟要做些什么,他就再度昏死过去了。 第72章 无头菩萨 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五师的领头人,“把话完整地说清楚”这一条,绝对要被我钉死在五师后代的名言警句手册里,必须要放在首页前言的第一句,还要居中加粗带叹号! 我发现就以我见到的这几个五师后代来概括,就没一个能完整把话给我讲明白的,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他们小时候是不是语文没学好,一句话把主语带完整就这么难吗? 路阿爻最后塞我手里的东西我习惯性地放进了裤兜,光是摸摸这玩意儿的形制,不用看我就能猜出这就是他那半块血玉。 不等我仔细琢磨,那姑娘就已经跑到我面前,我就把路阿爻从背上放下来,刚想将他靠在石壁上就看到了上方的一尊无头造像。 我立刻改变了主意,转而盘腿坐下让他倚着我,那姑娘看我的眼神登时充满了疑惑,也可能觉得我是脑子有病。 队伍停下了,四哥也从前面走回来问我:“你刚才瞎叫什么?” 路阿爻刚才说的不多,我就坐在地上原原本本对着四哥完整复述了一遍,他听完就皱起了眉头,一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没有当笑话听,我说的声音不大,最多只有那个姑娘和四哥能听得见,四哥思考了片刻就冲老罗招手。 “老罗,咱们可能有大麻烦了”四哥偏头对老罗说着些什么,后面越说越小声我就听不到了,想来他们应该也没想让我听到。 路阿爻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在心里反复嚼了几遍,发现有很多种解释的可能。 首先就是有人拿了东西,这句话言简意赅,他指的应该是队伍里的某个人拿了洞穴里的某样东西,这个拿了东西的人出不去这个洞,但这个“拿”字在这里就发生了很多变化,到底是偷拿还是光明正大地带,他也没说清楚,不过听语境,应该是前者。 反正这个拿了东西的人肯定不是我,于是我就先把这句话放一边不去考虑它。 这些话里的第二点,路阿爻说那扇门里的宝物不是普通人就能享用的,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很肯定,就像他曾经进过那扇门一样,所以他非常确定那扇门里有一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它们同样非常危险,不能去触碰。 此外,还剩下最后一点,这神龛为什么会让那些鸮面鸟感到害怕呢? 想到这儿我就站起身,交代了一下身边的伙计给那姑娘扶着路阿爻,接着我慢慢走近墙壁上内陷的一只神龛。 第61章 我自小跟在外公身边,经常跟着他看一些神神鬼鬼的古书,基本是他看什么,我也看什么,其中就有一本关于古代神佛造像方面的典籍,但我家不供这些,我也对这个不感兴趣,只在数学课上草草翻过一遍打发时间,印象里其中就有这么一篇关于残缺佛像的记载。 这种残缺的造像可以供奉,但供而不修,在古人眼里绝对是大忌。何况这两排造像的头颅看上去还是被人刻意砍掉的,因为切口特别整齐,而且基本一致,都是只切头,肢体完好。 哪个二愣子会这样供奉,就算是供鬼和野神也没这种趋于怪异的传统,这样供是想让后世残疾、六根不具吗? 我伸手轻轻把摆在无头菩萨身前的铜炉捧下来,又往里看了一眼,铜炉依旧是空的。 正看着,四哥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他拿走了我手里的铜炉,将炉子在掌心盘了一圈,说道:“这是供给鬼的,你之前没拜吧?” 我摇摇头,四哥比我专业,他看的是炉子形制和造像的体态,这话也同样印证了我之前“神三鬼四”的想法,我也算是歪打正着。 但我又开始有些疑惑,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最起码也有几千年了,我第一个看到的铜柱上的炉子里有四个香燃尽的印记,几千年前供奉的印记现在还可能存在吗?这未免有些太扯淡了。 可是如果不能,那是谁在几千年后又来向这些神像进行了供奉呢? 这些神龛修筑在这种地方,围绕着鬼铜柱而建,人祭成千上万,连石道里都有这种无头菩萨的痕迹,这放在古代不仅算是一项相当庞大的工程,更能算是一座规模巨大的淫祀了。 懂点儿行的人都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瞎拜,因为这并不是供人祈福的,是供鬼吃香火的。如果有人不久之前曾在这里拜过这无头菩萨,点燃香之后会发生什么呢?他的愿望达成了吗? 这么想着,我突然就想变出根香来给它点上,看会不会发生点儿什么,总不能从里头蹦出个怪物要吃我吧。 “神像后面有东西,搬开来仔细看看。”四哥盯着那菩萨造像很久才说。 于是老罗就把我往后一拨,伸长了胳膊探进黢黑一片的神龛中,托住那石像的底部,把整个造像从神龛深处给抽了出来。 我手电往深处一扫,瞬间就跟一只血红的眼睛对上了,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没当场把手电扔了,赶紧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到后面去。 “我当是什么邪门的玩意儿,原来就一壁画,就是画的红了点儿。”凑在前面的一名伙计笑道。 我一愣,又打起勇气凑上去看,发现神龛里的才不是什么嵌进墙壁的人眼,而是一幅用颜料涂出来的壁画,画上只有一只怒目圆睁的巨眼,涂的很不仔细,但油彩保存的很好,并没有脱落的痕迹。 四哥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紧接着又让伙计们纷纷将其他神龛里的无头菩萨搬出来看,每一格神龛里都有一只眼睛,长得都差不多,上头也没什么机关,全部查看了一遍四哥才逐渐放下心。 但我看他的表现,他是肯定要开那扇石门的,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往后铜柱是不可能再爬了,往前只有这扇门。 队里那姑娘给路阿爻简单打了一针抗生素,然后我就走上前再度将他背起来,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一只大火炉,这人发烧烧的这么猛? 刚站起身,我就听到那姑娘对四哥说:“咱们得快点儿出去,他现在正在发热,细菌感染要早些进行治疗。” 四哥拍拍她,脸上很平淡,我听他说道:“放心小七,等我们拿到东西,很快就能出去了。” 拿到东西?这是什么个意思?四哥他们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吗? 队伍只停顿了十五分钟就又开始前进了,这回我走到了前面没有被落到队尾,四哥身上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路阿爻说拿了东西的人出不去这里,不知道跟四哥要拿的东西有没有关联。 没走多远我就感觉到前面的路明显跟刚才不同了,前面的路变得更加平坦,两侧的石道墙壁也凿得更加光滑,上面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些洒金的雕刻纹样,等看到一排排石头雕出来的加固鬼头柱之后,我们不由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齐刷刷的两排笑面提灯石俑,最靠近石门的两尊体型最大,是侧面躬身俑,正笑着歪头紧盯我们。 侯金山扶着老腰被小七搀扶着往前走,这时他的步伐甚至超过了我们,小七一个姑娘根本搀不住他,索性放任他自己小跑着向前,边跑还边喃喃自语:“鬼市!是鬼市,我找到鬼市了!我终于找到鬼市了!” 这前面石门不知道会设下怎样的陷阱,我想上去拉他,却被身后的四哥拉住了胳膊,四哥对我沉默着摇摇头。 我只能原地站着看侯金山像个疯子一样跑过那些石俑,冲向那道紧闭的石门,很难想象,这么重的两扇石门居然被他连头带手一起给撞开了,我就只听见一声闷响,石门就开了。 侯金山率先一步跨进门槛,四哥的队伍却在原地静等了两分钟,看前面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才慢慢领队走上前,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门里黑漆漆的,侯金山也不知道碰触了什么机关,一声火珠掉落的响声过后,石门里四面八方的提灯石俑都亮堂了起来。 只在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的所处的位置脚下、眼前、手边,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黄金珠宝洒落得满地都是,连那些石俑身上都落着扫不掉的金粉,这种光线让我的眼睛极度不适应,身边到处都是不绝的惊叹声。 我站在门边,抬起头环视一周,倏然间豁然开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仰见众生”吗? 第73章 虚假的神迹 整个石门内的空间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我说不准这里是耳室还是主墓室,但光看这么大的规模,我暂且称它为墓室。 我脚下全是金器和透亮的珠宝,五根起支撑作用的铜柱分布在五个方位,铜柱底座被掩盖在金沙之下,这种铜柱跟刚才那根冲天的大铜柱工艺相同、材质相同,可能是制造那根大铜柱最后剩下的边角料。 四哥杵在原地抬头望着些什么,我也跟着往上看,一看之下我就惊呆了。 被火光照亮的大概距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墓室墙壁上,描绘着一幅巨大无比的彩绘群鬼集市图,整幅壁画绕墓室一周,这应该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幅壁画了。 整幅壁画像是飘在空中,那些隐在云雾中的楼阁雕梁画栋,壁画的下半部是热闹的集市,集市上散出九束飘带,飘带的尽头是一座藏在烈焰中的宫殿。 这简直是一场属于神鬼的极乐盛宴,每只鬼都描绘地相当准确,不知道工匠使用了怎样的防氧化措施,颜色没有丝毫褪色,相当漂亮,就连我这种看不懂壁画的外行都能感到无与伦比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鬼市图,要是被挖出去,绝对能算得上是世界奇迹了吧?”我一秃噜嘴把心里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四哥听了就笑,他拍拍我的肩膀,摇摇头说:“不是真迹,真正的鬼市图哪可能才这么大?何况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再往上看,咱们的目标,在上面。” 我再度抬头,就隐约看见距我们百米的位置,五根铜柱的鬼头被五根铁链缠绕着,一只泛着荧荧绿光的玉棺正被铁链架在半空中。 这玉棺的形制可比那壁画更加令我恐惧了,因为在我们以往的认知中,“玉棺”就是在木头棺椁外贴上玉片,而这只玉棺却完全打破了这一点,因为我能清晰地看到,这只绝不是贴玉片那么简单。 那是一整块被剖空的玉。 我惊讶于四哥无意中向我透露的信息,这对他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可对我来说完全算是大新闻了。 我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半空中的壁画局部,余光就瞥见疯疯癫癫在金山里打滚的侯爷,内心突然感到有些可悲。 他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找到的是真实的孽摇鬼市图,可是如果说这还不是真正的鬼市图,那真实的鬼市图会在哪里呢? “老罗!搭把手,咱们上去看看!”四哥大声喊,“甘霁,你留在底下,别乱跑!” 四哥将装着玉匣的包撂给我,然后就和老罗一人攀住一根铜柱往上爬。 我背着路阿爻刚想寻个没有黄金的地方坐下,结果突然被身后几个人一巴掌推到一边去,这下推的我毫无防备,我直接和背上的路阿爻一起摔进了金沙里,吃了一嘴沙。 我拨了拨头发上的沙,发现这些其实不是沙,而是磨出来的金粉,我狼狈地爬起来,又从沙坑里把路阿爻拉出来,就看见四哥队伍里的一群人已经冲进了墓室中的那座金山。 “下了多少个斗,终于有点儿收获了哈哈哈,这么多钱我这辈子都吃不完!” 这满地的黄金总让我感觉有点不真实,虽然这些东西捡回去一件我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但我还是记着路阿爻晕过去之前嘱咐过的话,所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没有动。 第62章 他们每个人的背包很快装得鼓鼓囊囊的,整个队伍就剩我和那个叫小七的姑娘杵在门槛那边,这时她就过来蹲下身摸路阿爻的额头,问我:“你怎么不去捡?” 我没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们跟着我四哥进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小七即刻就从包里掏出来被酒精浸湿的手绢给路阿爻降温,她垂目说:“多余的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的保密程度很高,来的时候,田雨青只让我负责医疗的部分。” 原来她是田家人。 我又问:“那你就不好奇吗,他们耗费那么多时间、人力,几乎所有五师的人都被牵扯进去了。” 听我这么说,小七却笑了:“甘小少爷,虽然咱们年纪差不多,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跟队下地已经十次了,这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有哪个老板雇你来会告诉你真正的目的呢?” 我被她一句话噎得死死的。 小七看了我一眼,又说:“不过,如果你实在好奇,我倒可以给你透露点儿东西,但我知道的有限,你听不听?” 我眼睛一下就亮了:“听!” 她换了个姿势蹲着,和我对视:“我知道他们其实是在进行一项工程,工程的具体内容我不清楚,但我偷看到了名字,工程队的号码是4341951009,工程的名称叫‘九环工程’。” “九环工程”我曾在田雨青那里听到过,是一个大型的考古工程,参与工程的人很多很杂,五师里的牵头人应该是四哥、田雨青和谭裘。 但是如果说,进入神农架也和甘肃坠龙廊一样属于“九环工程”其中一个重要节点,那为什么会没有专业的考古人员呢,上面会这么放心地让一群外八门“余孽”进来吗? 而且四哥说他是来找一件东西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专业的考古工作。 这时,我就听见上面传下来四哥的声音,他叫道:“甘霁!把匣子拿上来看看!” 我听得内心一紧,因为他们已经爬了二十多分钟,早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这个陈肆,刚才上去的时候非要把包丢给我,都说了这玉匣在我手里就是一破盒子没半点儿用,这时候需要了还得我给他送上去。 我心里叫苦,看见那冲天的铜柱腿就发软,但如今我只能把包背上肩,然后嘱咐小七:“四哥叫我,我上去看看,老路就先拜托你了。” 不等她回我的话,我就走下了石阶,靠近刚才四哥攀爬的那只铜柱,选好落脚点开始扒着往上爬,我要庆幸这柱子雕刻的很精细,能踩的地方很多。 所以刚开始的二十米我爬的飞快,可等到了将近五十米,我就有点呼吸急促了,下面的人都逐渐变成了蚂蚁小,反倒是上头的玉棺离我越来越近。 我挂在柱子上停了两分钟,腿有点发软,于是赶紧回头调整好呼吸,接着继续向上,有了光这柱子就好爬太多,最后一步我用胳膊勾住锁链,踩着狰狞的鬼头翻上去。 上去之后我并没有看到四哥和老罗的身影,这时我才发现之前我以为是五根铁链的地方其实是一座简易的吊桥,五座铁链桥都架往中央放置的玉棺。 “四哥!”我喊了一声。 半空中回荡着我的声音,四哥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目光看向远处的玉棺,另外四个铜柱距离太远,看不到,有可能声音没传过去,四哥他们很可能正在另外的铜柱上等我,但要想到达其他的铜柱,就必须经过那只庞大的玉棺。 我咽了口唾沫,摸出裤兜里的那半块血玉,和我脖子上的半块对好缝隙,我手指猛地一推,然后卡死,最后又将一整块鸾璧贴身挂回脖子上。 不管里面是哪位大哥大姐的栖身之所,我纯粹就是路过,你家东西我半点都没拿,千万别误伤! 我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了几句,然后就拉着吊桥上的铁链朝那只玉棺缓慢地移了过去。 第74章 脱困 这种铁链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造的,踩一回抖三抖,我两手扶住两侧的铁链,走的无比小心,生怕多出来什么动作会导致这脆弱的铁链一整个儿崩断开来。 我边扶着铁链走,边大声叫四哥的名字,但我喊出去的话多半都没有回音,他越没有回音我走得越慢,十分钟后,我停在了那只玉棺边上。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虽说这五根铜柱之间距离很远,但我这么一直喊,回声这么大也不至于完全听不到声响,莫非我又出现幻觉了? 要论倒霉,没人能拼的过我,别人下地是我的几十倍都不一定遇上这种怪事,而我就误打误撞地下来两次就已经出现不知道多少次幻觉了,以至于我都形成了条件反射。 据我之前的经验,这种情况很不对头,我攥着手里的铁链,狠狠往那些铁链上踹了一脚,震得我脚尖生疼,但我还是不敢再往前走了,于是靠着一侧的铁链蹲了下来。 这种姿势会让我比较有安全感。 倘若现在不是幻觉,那么刚才真的是四哥在喊我上来,现在我叫他,他不该不答话。能够造成这种情况,可能性绝不是唯一的。 第一种可能,就是在我爬上来这短短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四哥和老罗遇到了棘手的难题,以至于连他们这种老瓢把子都无法解决,所以他们才决定藏起来故意不应答我。 但这基本上是不成立的,如果四哥真的遇险,他绝对不会拉我上来,首先在我们几个中,他压根不会把我作为帮助他的首选,一个重伤的路阿爻都能轻松顶我十个,叫我上来没屁用不说还可能会拖后腿。 陈肆应该还没这么傻x。 还有一种可能,我艰难地回想着,当时我听到的声音是四哥在叫我。 假设没有出现幻觉,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重点就不在于那是不是四哥的声音,而是他叫我,并且只叫了我,喊我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会不假思索地开始顺着铜柱爬上去。 四哥心思深沉,无论干什么他都必须享有收益,而他做这件事的收益只有一件,就是将我的位置成功转移至铁链桥上。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他察觉到下面的金沙里非常危险,才变着法地让我上来的? 但是他为什么不让路阿爻和小七一起上来呢?路阿爻暂且不提,小七可是队伍里唯一一个专业医生,抛弃掉是非常不明智的。 脚很快就不疼了,我的目光缓缓转向那只发着绿光的玉棺,我刚才想到的所有可能性都在充斥着各种矛盾,即使我现在很不想承认,但也必须承认我可能真的产生幻觉了。 吸引我上来的不是四哥,而是玉棺里的东西,因为我无论从哪根铜柱爬上来都要经过这只玉棺,这东西在这么多人里挑选到我,可能是觉得我意识最弱、最不坚定。 四哥或许这会儿就在我附近,但我说不出话,也无法向他求助,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 面前的玉棺似乎在此时变得更加通透了,这东西引我上来应该就是逼我开棺。 外公说过,死人永远干不过活人,不论是粽子还是鬼怪,只要气焰足够嚣张,它们就会害怕,就是不知道这话适不适应在这种千年的玩意儿身上。 我立刻拔出了腰上的开山刀挡在身前,想来再可怕的粽子也不会不怕利刃,现在没有外力帮我,除了顺着它的意,应该没有其他的破局之法。 于是我挪到玉棺边上,耳朵里传来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等铁链桥不再晃动了,我定定神,深呼吸,然后放开一侧的铁链,两手将刀插进了玉棺棺盖的缝隙里。 两手握刀沿着缝隙划了一周,沉重的棺盖就彻底松动了,我怕这玩意儿太沉把刀搞断,索性就换成用肩膀顶着推,棺盖被我推下去一半发出闷响,上面落的土淋了我一身。 我只往里瞧了一眼,吓得我直接坐在了地上。 棺材里躺着的那位,正睁大眼睛怨毒地看着我!不仅如此,那只露出来的眼睛里居然有两个瞳孔,它看到了我,眼睛就立刻弯成了一条缝。 这湿尸怎么还能睁着眼呢?!我不敢再推了,转身撑起身体撒腿就跑。 然而当我跑出去的瞬间,就感觉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这东西将我往后猛的一扯,我整个人就倒摔出去,头磕在铁链上,顿时就有血流出来。 我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见有铺天盖地的细丝状的触须从缝隙里钻出来。 我的一条腿已经被触须锁住了,触须上的倒刺割得我喊出声,这时候也顾不上理智了,我举刀就乱砍一气,然而下一秒,那些触须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绞住我的手腕直冲我面门上来。 刀在我这么一个不会使刀的人手里根本毫无用武之地,我很快就被裹成了粽子,触须直往我嘴里钻,我都快窒息了,只能被那些细丝一样的东西一点点往后拖。 我欲哭无泪,心说这是要闹哪样?我也没拿你东西,就非缠着我不放。 玉棺的盖子已经被完全推开了,那些细丝将我往棺材里扯,这时我才算看清玉棺里那东西的全貌,是一个双瞳的畸形,整张脸五官完全扭曲了,跟那些鸮面鸟居然一模一样。 第63章 见我看它,它就对我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哪是人?这是怪物吧! 它靠我越来越近,最后那张笑得诡异的鸮面几乎都要贴在我的脸上,这时,企图钻进我嘴里的细丝好像推了什么东西进去,我一不留神松了口,就被那东西呛住了。 散发着恶臭的菌类植物的气息在我嘴里瞬间蔓延开来,我一下就来了力气,拼命挣扎,想一脚将贴在我脸前的怪物踹开,结果一踹那东西就像雾一样散开了。 我这一发力,蹬断了一大部分的细丝,绑住我手脚触须根猛然一松,我就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来,骤然跌进最高的那堆金沙里。 这回摔得可不轻,左手可能摔折了,使不上力,金沙和那些堆在金山里的宝贝接二连三地砸在我的胸口上,都快把我砸吐血。 嗓子里全是菌类的触须,窒息让我浑身麻木,我努力了好几下,都没力气将自己刨出来。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然后我就感觉到一股蛮力把我从金子里拽了出来。 我出来的一瞬间就吐出来无数发黑的菌丝,然后跪在地上剧烈干呕,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和菌类植物的恶臭,我咳嗽咳的肺都要出来。 侯金山从边上冲出来拉住我,大声叫喊着什么,然后被四哥的手下扯开来,他一离开,我就又瘫了下去。 我眼前昏得厉害,除了自己刚恢复的心跳什么也听不到,耳鸣很严重,我半趴在地上看见路阿爻已经醒了,他被小七扶着站在四哥旁边,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 另外我还感受到整个洞穴正在地动山摇,墓室的四壁都在往下掉石头,我还没清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已经被人从地上强拉了起来,直往墓室墙壁上的洞穴里推。 我全程完全被人带着走,跪下就又开始往洞的深处爬,模糊中我听见路阿爻叫人快走,紧接着就又是一阵强烈的耳鸣,我就闭上眼跟着前面的人狂爬了半个小时。 爬到最后,洞进了水,尽头直接通向一处水潭,我就只来得及憋一口气就被人拉着往水面上游。 我被捞上岸后嗅到了一丝久违的新鲜空气,耳鸣也消失了,听到了树梢的鸟叫声,浑身上下都疲惫到不能动弹,我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初升的阳光从远方绵延的山峦露出。 我眼睛随即一闭,心说这也是幻觉吗,这幻觉也太好了点儿,没有鸮面鸟,没有菌丝,没有粽子,没有铜柱子的世界真好。想着想着,我就睡了过去。 这一篇章快结束了,后面节奏会相对放慢一点,会相对轻松一点点,主要是做一些整理 第75章 小伍的叙述 醒来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是大爷大妈嘈杂的交谈声,说的方言,我一个字没听懂。 身下的床铺很软我还想再赖会儿,之后就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眼睛差点睁不开,我挣扎着眯起眼睛,就看见小伍乐呵呵地拉开窗帘,然后搬了个铁凳子坐我床边。 我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就见小伍拿了两颗梨削:“少东家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就又见不着东家的面了。” 他这句话一下子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大脑,我“腾”地一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脑勺瞬间就撞在了铁架床上,疼得我直想爆粗口。 这时就有个查房的护士进来,她走过来拨弄了下我的吊瓶,然后说:“你可悠着点儿吧,这脑袋上都缠了四五层纱布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打个山鸡都能崩着自己,进医院了还这么不老实。” 我揉着后脑勺,就听小伍在一旁打呵呵:“您说的对,我家弟弟不省心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等那护士出去,我才回过来劲儿,合着我们已经从神农架出来了,于是我连忙转头去看小伍,他正用刀扎了一块梨递给我。 我就问:“你这什么情况?你不是跟我掉进水里” 我还没说完,小伍就连忙给我打手势,我这才意识到这是个三人病房,另外两床的老头老太太还正和家属侃八卦呢,我就立刻住了嘴,望着小伍微微起身把病床边的帘子拉起来。 拉完帘子他就又坐回去,把水果刀递给我,让我吃水果,我接过刀就开始啃那块跟我半张脸差不多大的梨。 小伍凑近了点儿,轻声说:“少东家你当时把我推出水面后,我就被路家少爷救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达河道的,总之他把我拉上岸就又去救了你,他跟我说他找到一条路,可以把咱们两个都送到地面上去,我的伤势很严重,你也还在昏迷,我就答应了。”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路阿爻下来的洞穴很窄,他一次最多只能带一个人上去,小伍身上又有枪伤和多处骨折,所以路阿爻就打算先把他送上去然后再下来接我。 随后,路阿爻把小伍送上来后就又进洞了,但小伍在营地里等了三天也不见路阿爻再上来,又想起路阿爻临走前跟他说过的一个广播频道,于是他就用营地的广播调出了那个频道。 我问他当时在那个频道里听到了什么没有,小伍说没,那个频道很奇怪,没有播放什么东西,只是断断续续会冒出电流声出来。 他不敢休息,腿骨折了也不能爬进洞里看,就只能抱着怀里的广播在营地等,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就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只探险队从丛林的更深处走出来,这些人二话没说就直接打晕他,把他送到了县医院。 小伍就在医院呆了不到四天,他原本想着等好的差不多就按原路再进去一趟,死也要找到我的尸体,结果没想到我也被送进来了,他更没想到,跟着我来的,还有四哥。 小伍的记忆非常清晰,被他这么一讲,路阿爻为什么会出现在铜柱就有了基本解释,小伍说他是从下游沿着河道往上走的,然后听见枪声,顺道救了我们。 那这可就有的说了。 往上游走这本来就不太符合一个探索洞穴的人的基础逻辑,所以我怀疑路阿爻早就已经涉足过铜柱的范围,并且一直在进行探索,他往上游走说不定是物资耗尽所以要再上去补给。 小伍说他身上携带的绳索磨损很严重,所以带他上去相当费劲,这一点变相证明了我的猜想。 路阿爻跟我说他回了南京,但有很大可能这人压根没回去过,而是直接改道来了神农架,还是跟人搭伙行动,不然他就不会留下那个莫名其妙的调频让小伍求救。 但他没想到我也会找到这地方,所以只能现场编个破理由骗我。 不等我继续再问,病房门就开了,四哥手里掂着一个桶状的不锈钢大饭盒进来,他一把将帘子拉开,瞪了一眼小伍,随后就面色不善地将饭盒放在床头。 “刚才我问过医生,你伤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给你办出院,然后我给你买张票,回去好好待着别再瞎打听,你妈联系不到你,打电话来问了。”四哥声音低沉,一点一点把饭盒扣打开来。 我不干了,好不容易找着他想问些问题,现在又要着急忙慌地赶我走。 我开口就问:“侯金山呢?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我刚才就说了,别再瞎打听,把你那些问题吞进肚子吧,你问不了他了。”四哥头也不抬,将饭盒最下层的白粥塞到我怀里。 “为什么?”我说,“四哥你不能这样,我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你不能还拿我当孩子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紧张?” 四哥放菜的手一松,不锈钢饭盒就这么砸在床头柜上,我仿佛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瞬间冷的跟冰窖一样,惊得隔壁老太太聊电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下来。 陈肆沉下脸看着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侯金山死了,你问不成他了。” 我被他说得呆住了。 侯金山死了? 四哥下意识想从裤兜里掏烟抽,可能忽然想起这是病房,就又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了,他示意我:“先吃饭,等这瓶水输完再说。” 我还有点儿缓不过劲来,侯金山那种人不会轻易去死,又或者说,是四哥为了打消我的念头才这么跟我说的。 跟四哥这种人绝对不能来硬的,此刻我明白,要转换策略了。我之前太急,问的话太直接,有种我在逼问他的姿态,砸饭盒的那一声已经算是他在对我发出警告了,所以接下来我绝对不能再越线。 所以我打算把事情暂且放放,边装作乖巧地夹菜边轻声问他:“对了,四哥,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找到柳婉啊?”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吃你的饭。”四哥果然语气不好地将我骂了回去。 但我这次不跟他起正面冲突,反而放缓了声音,又说:“你这话说的真不好听,柳婉算是我未来的嫂子,我怎么就不能操心了,你小子得了大便宜还不照顾照顾人家?” 四哥一听我这么说,看了我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屁来,我猜测脑子应该是还没转过来,没想到我会说到这个,这小子压根没谈过恋爱,这种问题上他还是得认栽。 第64章 小伍也听见了,憋了三分钟没憋住,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四哥这才红着一张老脸让他闭嘴,然后咳了几声,对我说: “说到这个,我正好得跟你说个事儿,我最多再给你送一回饭就得走了,跟小婉他们的项目还没做完。” 我就问:“还是九环工程吗?” 四哥一愣,骂道:“你不用管!好好养伤。” 之后,他把我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又嘱咐道:“到学校了给我打个电话,也给你妈打一个,她挺挂念你的。” 四哥坐了半天,看着我把饭吃完,等到我输完今天的最后一瓶水,又把小伍拉出去讲了半天才放回来,等小伍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四哥离开了,回去的车票也给我买好了,让我出院之后自己回去。 这感觉很熟悉,小时候是我妈离开老家打拼,上次是田雨青把我丢在甘肃,这回是四哥,庆幸的是,他们都没单独把我留下,小时候我有外公,上次我有何瑜,这次我有小伍。 “怎么着,他跟你说让你盯着我,有事随时跟他汇报?”我看着小伍。 我应该是戳中了他的心声,他被我看得发毛,尴尬地笑笑,吞吐着说:“少东家,你放在铺子里的东西被东家拿走了,还有匣子,也被拿走了,这浑水要不咱还是别淌了,太危险了,咱还是乖乖回去吧。” 我翻下床,抱臂看着从住院部大门出去的四哥,他刚出去,一辆黑色的商务就停在了他面前。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勾当?想摆脱我,没这么容易。 这叛逆心理一上来量谁也挡不住,我拿起床边的手机在手里打了个圈,翻开手机相册,看着里面的壁画照片,灵机一动,然后就去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拨了过去。 对面立刻就接通了:“谁呀,吃饭呢,干嘛?” 我就笑:“我手里有好东西想让你掌几眼,来吗,请你吃烩面。” 第76章 找帮手 听我这么一说,何瑜就笑了:“你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吃你那碗烩面我得跑几百公里啊。” 我也笑:“传说中的孽摇鬼市图,你听说过没有?” 电话那头瞬间发出筷子掉在地上的响声,然后何瑜就开始招呼人:“老板娘!买单!” “小何你今天怎么回事,这就不吃了?” “我去买票找我兄弟呢,时间紧,”我立刻听见何瑜嘿嘿一笑,然后轻声问我,“你小子想干嘛,你从哪儿知道的这幅图?” 我就慢条斯理地说:“我要是说我手里有这幅图的局部照片,你看不看?” 何瑜那边沉默了会儿,好像是打了个车,门一关他就说:“师傅,咱跟着导航走就行了哈!” 然后就对我道:“你他娘的真是我好兄弟,我就知道跟着你干绝对没错,不是,你真有那副图的局部?我也都是从老辈的笔记里看的绘本,你哪儿来的真迹?”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之前四哥的话,就如实说:“不算真迹,但应该算是高仿,我前两天去了趟湖北,在神农架一个洞穴遗迹里拍到的,这高仿有些年头了,图内容很复杂,所以想找你看看。” “卧槽?!你去湖北了,小幺你挺猛啊,有这好事你不早说,早说哥们儿就跟你一起去了,在西安吃瘪受气仨月,老子天天恨不得直接住山里当道士了。”何瑜一拍大腿。 我笑了说:“你他丫不是去北京找你舅舅了吗,怎么又去西安了?” 何瑜大骂:“别提了!我确实是去北京找我舅舅了,刚开始我还以为他给我调了西安的什么好差事,结果就是他妈的来西安挖坟,一个汉墓,我都跟着他们考古队刨了一个月了。” 我没打断他,他就继续骂,通过听筒我都能感受到他满肚子的怨气:“整天让我刷那些碎瓷片就算了,你说我都干了这么些日子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他们清出来的大件东西看都不让我看一眼,看都看不见还记录个屁!” 我听着对面的叫骂思考,何瑜似乎并不知晓湖北的事情,他人在西安,看来何家应该没有过多参与九环工程,不过按道理说,田家与何家一直是“捆绑”的关系,田雨青参与的事,何家怎么会不参与呢? 或许,何瑜在家里的辈分太小了,长辈不告诉他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着,你现在还在湖北?”何瑜突然问,“那我去哪儿找你啊?” 我回过神,就说:“去开封吧,到了开封给你看了图再商量,我要先回学校一趟,你可以先去我租的房子里住一段时间。” 何瑜立刻答应:“行,那等到了开封我就给你打电话,但你记得打个备用钥匙给我,我他丫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去学校找你。” 我们两三句话约定好就挂断了电话,何瑜要回去整理包袱,虽说他在考古队也就是个无名小卒,但这一阶段的瓷片他还是要全部刷完的,所以大概还要一周才能买票去开封。 我之后的日子就是乖乖养伤、乖乖出院、乖乖回学校呆着,四哥为了监视我,给小伍在我租的房子隔壁也租了间一室一厅,说实话,我根本不怕小伍告诉他我的行踪。 他就算知道又能怎样?总不能跑到开封来揍我吧。 四天后,我再度拎着箱子回学校宿舍,莫名有种来到人间的感觉,听着凌晨室友的吵闹声、早上坐在教室里犯困,这么过了几天,我才彻底缓过劲来,没有危险,没有你死我活。 只有中午吃什么、晚上怎么吃、什么时候能逃课。 原来我以前的生活是这么无趣的,无趣到我能在河边呆坐一天,只为了找找在自然中穿行的感觉,可是显然这里的树跟神农架核心区域的不能比,那才叫参天大树。 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我足足忍了一周,在我就快要爆炸的临界点,何瑜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说他到了,让我去接他。 我直接旷了一节课去给他配了把我家门上的钥匙,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找他,迅速地仿佛他就是我人生的救星。 我租的房子不大,本来是给我放机关模型用的,不住人。现在何瑜要来,我就把那些玩意儿都拆拆卖了,腾出空之后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何瑜一看见我就勾住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就开始哭天抢地:“我想死你了!你看看那地方给我折腾得,都清瘦了!”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晚上我带你下馆子,给你补补?” “no,no,no,不用请大餐,请我吃烩面就行了,我要吃两碗。”何瑜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了下,我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我把备用钥匙递给他,然后用钥匙打开防盗门,这时,小伍仿佛听到了声响,就从对面探头出来看,说:“少东家,你朋友来啦。” “对,他要在我这儿呆几天。”我简略回他。 自从他成了四哥的“走狗”之后,我就尽量避免跟他多讲话,说也最多不会超过一句。 何瑜感受到我态度的变化,进门的时候疯狂对我挤眉弄眼,整个人跟变异了似的,我让他进门两次无果,直接抬腿一脚把他踹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门,反锁。 “嘿哟!你踢我干嘛,”何瑜笑嘻嘻地问,“那人谁啊?你这么警惕搞得我都害怕了。” 我叉腰,无奈道:“我四哥铺子里的人,派来监视我的。” “哟!”何瑜幸灾乐祸地笑,我就又往他腰子上戳了一下。 但是他这回很快就变得正常了,他说: “不过小甘同学,你叫我来应该不只是单纯想让我看看照片局部这么简单吧,你想干嘛,一会儿得跟我说清楚,讲得明明白白的啊,甭用你对付你四哥的那套对付我,那套对我没用!” 这件事我压根也没想瞒着何瑜,因为我现在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跟四哥没有任何交集并且相当可靠的帮手。 你甘爷是专业课第一,不要学你甘爷旷课 第77章 梳理 小伍是四哥的人,他已经指望不上了,路阿爻电话始终处于打不通的状态,这人神出鬼没的,秘密太多,我也不打算向他寻求帮助,如今我就只能指望何瑜帮我。 我下楼打包了两份烩面给他,然后搬起矮板凳趴在客厅的桌子上,用了足足两个小时把我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给他讲了一遍。 何瑜吃得美滋滋,听我说完也没多大反应,我就拍他,凶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何瑜被我拍得倒吸凉气:“听了听了!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在胃里啊不,在心里好好揣摩你的话吗?你这长篇大论的,其实不就想表达两个意思,首先就是那匣子的事,然后就是你四哥的事,对不对?” 他确实一语中的,甚至让我莫名出现了一种他已经和我认识了许多年的感觉。 我等何瑜把两碗面嗦完,跟他聊了很多关于整件事的细节,讨论出了很多种结果,但当时我年纪尚小,考虑事情不算周到,时隔多年我已经记不太清这些事的细枝末节,但还是把我能想到的东西记在这里。 第65章 首先进入洞穴的至少要有三支队伍,我和侯金山这一支、柳婉他们一支、我四哥一支,路阿爻姑且被我们也算作一支,还有那支打晕小伍的从深山里走出的探险队,也可以算成一支。 以我们当时所掌握的信息,这里最大的问题在于,路阿爻不知和那支探险队算不算是一支队伍,如果他们属于一支队伍,那么为什么他们要用广播调频联系,而营地却在两个不同的位置? 而那支探险队和整个事件充斥着格格不入,探险队的存在如果不是小伍告诉我,我是绝对不会想到还会有这支多出来的队伍,他们可能从我们进洞开始就已经在遗迹里探索了,只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也没有见过面。 我根据自己所走过的区域画了一个大概的草图,然后去扒那些古代遗迹的图纸,发现如果按照正常的遗迹构造来讲,我所进入的区域都算是整座遗迹的最下层排水区。 那么与其对应的上层,那里应该还有一片空腔区,在紧靠巨大铜柱的上方,那个地方太高了,我完全没有涉足过。 而四哥恰恰是从铜柱上方的区域通过洞穴靠近铜柱中心的,上面的内容应该也绝不会小于下面的排水区,照这样计算时间,他们进洞的日期肯定要比我们早得多。 再来说我和小伍掉进水里被路阿爻救上岸的事情,路阿爻在把小伍送上地面,这段时间下面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跟我有关,何瑜跟我讨论到这一点时,他明显更相信柳婉的说法。 柳婉当时说发现我时,我就在下游。但如此一来,就和小伍所说的路阿爻在上游把我们救上河道发生矛盾了,一个说上游,一个说下游,这差的可不是一丁点,而是百分之八十的河道。 要么他们其中有一个在说谎,要么,就是俩人说的都是真的。 但要满足两个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争论了半天,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那就是路阿爻把小伍送上地面后再钻进洞里拉我,但是发现本应该呆在河道上的我离奇消失了,所以他是为了找到我才一路沿着河道往下游走,在中途又偶然间捞了侯金山,两个人就搭伴继续向前,一路又摸到铜柱的区域。 要说他怎么摸到铜柱那儿去的,柳家人能办得到,我觉得他也能办得到。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呛了水,身上还有枪伤,重度昏迷,怎么可能一个人到下游去了呢? “说不定是有鬼把你搬过去了呢?”何瑜冲我嘿嘿一笑。 “你丫才被鬼搬了!”我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抽他脸上,怒完就又开始思考,“不是鬼搬的,难道是人吗?进入遗迹的不止我们这几支队伍,还有其他人?” 何瑜直接打断了我,叫我别想那么复杂,那怎么可能呢,算上之前的队伍加在一块都有足足有五个队伍了,再来一个那可真能凑一起吃席了。 他还说,说不定是路阿爻当时救我上来的时候没把我安置好,我是自己翻下水里然后一路顺着水流飘到下游的也不一定。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整天想那么多管屁用,到最后给自己整得神经敏感,还有那匣子,当时夜里那么黑,你就匆匆过去看了一眼你就能断定死的就是那照片里的人?”何瑜边收拾桌上的饭盒边数落我。 我没说话,也没反驳,但不代表仅凭他一句话我就会否定我所认为的事情,四哥之前说过我从不听劝,骨子里的偏执可能再过一百年都不会变,这一点我难得认同他。 “那张图的局部呢?”何瑜洗了手过来问我。 我就回了神掏出手机,翻出相册图片来给他看,手机的拍摄效果其实很不尽如人意,在只有火光照亮的情况下,我拍摄的十张照片中,最多只有三张能辨别出东西的。 但何瑜还是拿着手机看了半天,他看得出奇地认真,似乎真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文章,见他这样,我就凑过去问:“怎么了,看出什么来了?” 何瑜抿了抿嘴,摸着下巴说:“这确实是孽摇鬼市图,但跟你四哥说的一样,画技太拙劣了,不是真迹,可这内容跟传说中的却是极其相似,所以从内容上来讲,应该还是可靠的。” “侯金山跟你讲的传说我没听过,但听他说的那意思,现在知道这传说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其中半真半假,从他讲的传说里我看不到半分跟这壁画有关的东西。” “孽摇鬼市图在我这里一直只作为百鬼的集市而存在,如果真要说必须和谁有点关系,这幅壁画看着倒是跟之前我们在甘肃甬道里看到的有些联系。” 听到这儿我就问:“什么联系?” 何瑜就指着手机上的图对我说:“九曲廊墟,你忘了吗?墟作集市解,那不就正好跟鬼市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如果我这么解释是正确的,那么孽摇鬼市图画的就是九曲廊墟。” 他放下我的手机,努着嘴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没听懂,连忙让他懂了什么快说,何瑜就清清嗓子,故作深沉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甘肃看见的甬道壁画?” 我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别卖关子,快说!” 何瑜就说:“你想想啊,我们之前看见的壁画,其中有一幅壁画描述的是一条千足虫从天空倒吊下来,它借助的那根铜柱,你有没有印象?是不是觉得跟你们当初爬的那根很像?” 他一句话说的我顿时浑身发麻,这时我又想起来了在进入铜柱区域之前,柳婉拉着我跳的几个巨大水潭,甘肃有一幅壁画上也有画这么一个大水潭,而且所占篇幅极多。 这么说,难道那幅壁画描绘的就是湖北神农架下的遗迹?但柳婉曾经告诉过我,那片遗迹不过是个样板房,最多只能在其中窥得半分真正鬼墟的样子。 既然不是真正的鬼市图,那片遗迹就不可能是真正的九曲廊墟,亏得甘肃那疑冢的墓主人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不用想了,你四哥他们肯定是去找传说中的鬼墟的,而且他们这次特地带上了九环玉匣,玉匣上的水系图跟鬼墟绝对有很大的关系,说不定把上面的王陵全部排完,就能找到鬼墟喽!”何瑜说。 “全部排完,图上的黑点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排完那得多少年了?”我问。 何瑜合上手机盖,还给我,他敲敲桌子:“图我也给你看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这次究竟想干嘛吧?” 我抬起头盯着他,谄媚一笑。 “你这搞得我挺害怕的,”何瑜悄悄说,“你该不会是想跟着去吧?” 我猛地一点头,立刻就嘿嘿笑着拽住了他的胳膊,他赶紧把手往回抽:“那不行不行,我带着你一外行这不合规矩,不行不行,别撒娇,我告诉你没戏哈,你手给我撒开!” “你就不想看看鬼墟什么样吗?我都查这件事查了多久了,这样板房都这么漂亮了,那真东西得好到哪儿去,况且你不是最喜欢记东西了吗,那你要是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了,就凭这东西以后你死了都得头香!” 见何瑜的动作幅度小了很多,我就继续扇风: “你消息多,就帮我侧面打听一下,打听不到四哥就打听田雨青,到时候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逼你的,跟你半点儿关系没有,怎么样?” 第二卷 孽摇鬼市图 完 # 怒江万婴塔 第78章 4341951009 我说了半天,何瑜总算是松了口,他问:“你要查五师,五师可不好查呀,还是最贼的田雨青和陈肆,他俩要是合起伙来弄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找谁帮忙呢?” 他这么一说可真触及到我的盲区了,对于这些业内的事情,我真是插不上什么嘴,都说八尺龙灵得很,也没哪个人提过八尺龙的外孙也灵得很啊,在这里头,你不灵就没人找你,要想让人找你,你就得证明你在风水这块儿造诣深、非常灵。 “你在行业里混的时间比我长,认识的人也比我多,你仔细想想,咱们找谁比较合适?”我坐在何瑜对面的沙发上微微弯下腰。 何瑜瘫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我俩瞬间就都不说话了,沉默了得有半个钟头。 在我快要睡着的前一秒,何瑜这才缓缓坐起了身:“你别说,我刚刚仔细捋了捋,我这儿还真有个能帮忙的人。” 我立刻清醒,示意他接着说,何瑜清清嗓门就接着说:“这人叫乔三贵,五十出头,江湖人称老独眼,他二十岁就在广东那边接活,刚开始就一不入流的混混,胡侃一气没少挨打,但他人际很广,后来跟了柳家三爷当消息通,也跟着在自己名字中间添了个“三”字,十几年前混的那是顺风顺水,柳家之前小道消息多也跟他有很大关系,别的人我不敢确定,但找他肯定能知道你四哥身在何处。” 我皱起了眉头:“柳家人?那我们找他,他不得汇报给柳婉,那咱们不全暴露了?” 我话音刚落何瑜就朝我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他一脸欠揍地说:“小甘同学,这就是你学识不够了,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第66章 我抬手要打他,他马上改口: “别别别,不贫了,你是不知道,这老独眼早就已经出去自立门户了,柳三水失踪之后他就带人跟玉京子争盘口,那玉京子好歹也是柳三水的亲闺女,狠人一个,能把盘口平白让给了他去?直接设计把老独眼那一丢丢地盘给一窝端了,逼得老独眼都跑到云南那山沟沟里头不敢出来了。” “老独眼在云南?”我问,“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了!老独眼名气很大,肯定能找到人。但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得跟你说明白了,”何瑜表情认真了下来,问我说,“你确定要去找他吗,老独眼可跟侯金山那种贪生怕死之徒不一样,侯金山是纯粹爱财,算不得正儿八经的盗门,五师的边儿他都摸不着,顶多算一奸商,但老独眼是真恶毒,你要是能跟他搭上什么关系,那就证明你出不来这行了,你懂我意思吗?” 我心说就一大爷有那么吓人吗,匣子的事情我想继续跟下去,不仅仅是因为上面的机关,还有那些带给我的谜题。 如果说田笑参与了1951年那项秘密工程,当时除了路家行踪成迷,其他家族长辈几乎拧成一股绳,之中涉及的生意也是错综复杂,或许这些事情也和我外公有着莫大的关系。 凌晨睡不着,我回到卧室坐在桌旁开始用素描本画孽摇鬼市图,这幅图我只看了一遍,所以我一边回忆一边用铅笔打稿,试图把图的每一个细节最大程度地复刻出来,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 在跟何瑜聊的这几个小时内,我又想起了外公,因为1951年的那项工程,我不得不反复联系到外公,除此之外,我还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那还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外公突然说要出远门一趟,就嘱咐我妈回来照顾我,但我跟我妈久不见面,那一个月我过的高兴又煎熬,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地放不开,连叫声妈都觉得别扭,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而外公也是从那次出远门回来开始逐渐变得身体不好了,但他当初去了哪里,无论我怎么问,他都给我打哈哈搪塞过去。 现在一想,倒真有些奇怪了。 我走神走了很久,一抬手就差点打翻了身边的茶杯,我赶紧稳住杯子免得纸张被打湿,然而当我再去看打稿的纸面,就发现纸的角落用铅笔写了一行数字。 我经常一边想事情一边画画,这是我的一个特殊习惯,经常是沉浸于思维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但今天跟以往又有些不太一样我习惯性地写了一行数字,就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写下了这排数字4341951009。 等等!4341951009?这行数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4341951009,工程的名称叫九环工程” 想起的一瞬间,我的头皮都快要炸了起来,这行数字,明明是之前田小七跟我透露的九环工程的工程队编码呀! 1951年的工程..4341951 我的天,难道说1951年的那项工程跟四哥现在所进行的工程是同一项?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现在是2003年,什么样的工程才能进展长达半个世纪之久?这怎么可能呢?如果1951真的是年份,那前面的434和后面的009是什么意思呢? 这只是给予我的猜测,但并不是我目前最关心的,目前我最关心的是我怎么会下意识写下这行数字呢?!数字这种东西我从小就不敏感,听也是那么胡乱一听,压根没有想去记忆它,没去记忆的东西怎么会形成肌肉记忆,并且在我走神的时候手会不由自主地写出来呢? 但凡有点儿常识的人就知道,肌肉记忆和大脑记忆并不是单纯的一回事,通俗点儿讲,要形成完整的肌肉记忆必须通过反复的运动,一个动作重复多次,可这行数字我能肯定是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反复练习。 我一时之间理不出来什么头绪,于是我赶紧用橡皮把纸上的数字擦掉,擦的时候我手都是抖的,因为我又想出了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暗示? “第一次听到”有没有可能只是我认为的“第一次听到”,而不是事实上的“第一次听到”。 我想着,又觉得有些过于不切实际,如果想做到这一点,成本无疑是相当巨大的。 他需要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培养我的记忆,但这些记忆还不能够提前显现,必须要等我“第一次听到”这列数字之后,大脑和手指才会开始工作,把这些信息在我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反馈给我,然而花费这样大的代价让我彻底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呢? 与其这样,他还不如直接走到我面前告诉我“甘霁,你应该注意的是这行数字”,或者说跟上次那样直接寄一封匿名信件给我,省时又省力,简单又快捷。 话虽这么说,但这件事总归在我心里是一个解不开的结,于是我放下笔拿起手机,将提示标移到一个称呼上面。 如果按常理来说,我和四哥的年龄还比较小,外公有什么事都会打电话找我妈商量,其实去向我妈求助是最为直接的一种方式,但我却犹豫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实在不经常求助于她,这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我来说,心理压力必定是巨大的。 细想了想,我还是把手机合上揣起来。 算了,还是自己解决吧。 第79章 淘货市场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跟何瑜各自分配好工作,他负责找人打听乔三贵目前的具体地址,我负责上课和准备期末考,学校期末突然说要考素描,这玩意儿给我整够呛,一个周起早贪黑,就怕给挂了。 话说回来,何瑜办起事来跟他本人看着差别很大,他出奇地牢靠,他甚至不惜动用了发小那边的人际圈,其中波折许多在此不多赘述,总之他最后去了趟南边,回来的时候捞着不少消息。 晚上,何瑜就搬着从楼下超市老板那里借来的两只小马扎,咬掉一大口烧饼还不忘分我一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出租房里又没装空调,我俩被电风扇吹得头晕,就指望着太阳下山了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于是我就拿着大蒲扇跟他坐在小区楼下,一边打蚊子一边看对面的几群老太太跳舞。 “怎么着啊,这可是票大的,总指挥您这都想一天了,到底干不干?”何瑜一拍大腿,问我。 我有点不耐烦:“干啊,我没说不干啊,那你总得等我这边儿事情都解决完了再去吧,你别忘了,隔壁可还有个侦查员,这会儿不知道搁哪儿盯着咱们。” “走走走,你光知道走,你走个屁,你整那么大动静,这还没出护城河呢,人马上报告总部给你逮回来了,你臊不臊得慌?”我吃块烧饼,拿起脚边矿泉水灌了口,又骂他说。 何瑜早在一周之前就从福建回来了,他发小在福建那边做古玩,说的好听叫古玩生意,说的不好听其实就是去海里捡点儿破烂玩意回来高价倒卖给那些不懂行的暴发户,真货假货他自己也看不懂,反正都是卖。 听说他先前识道(说通俗点就是入行新人拜山门)的时候,交过一个朋友,这人现在恰巧就在乔三贵手底下摆摊子。 何瑜就要了这人摆摊的地址,发现这人就在大理附近的一个县城,但像他们这种“无证经营”的神棍,一般不会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所以何瑜才有点着急。 “跟你说了别着急,他不会跑的。”我伸手拍了拍何瑜,给了个让他不要担心的眼神。 “不是,我能不着急吗?这这这到手的鸭子就在眼前,你”何瑜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然后他猛地看向我,“你这小子,以前急得跟猴儿一样,怎么这几天又跟老僧入定似的,不对!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了?” 我朝他嘿嘿一笑,这事情跟五师有关,四舍五入其实也就是跟我外公有关,虽说他老爷子已经驾鹤西去了,但我肯定还是要搞清楚的,最着急的绝对不会是何瑜,应该是我才对。 这段时间要说我除了忙期末,就是筛电话本,把能用的能打出去的电话号全打了一遍,正好就联系到一个行内的朋友,他家这几年混得挺开,在云南那边也接过几单,也算混了个脸熟。 说实话,我跟他不太熟,但两家长辈到底关系不错。何瑜跟我说消息的第二天,我就想到了他,然后二话没说腆着老脸打电话过去,说自己这里收到个古怪匣子,但人身在大理,就想拜托他帮忙在业内找个有能耐的,看看手里这东西能卖出个什么价钱。 我把事情对何瑜讲了个大概,他就一脸阴险地看着我:“没看出来,你还挺鸡贼呀,这意思是变相让他帮你在云南那边放出风声,用九环玉匣钓大鱼,你信不信,这货现在肯定在那边着急忙慌找人呢!” 虽说钓鱼有风险,但还是尽量试一试,一是我们这边还有个小伍,要甩掉他可不容易,需要时间。 二是如果这个小喽啰真在乔三贵手底下干活,乔三贵消息这么灵通,柳家都知道匣子的事,那乔三贵肯定也知道,所以他必定也会非常关注这件事。 第67章 倘若假设成功,那就基本可以认识到两种不同的信息,第一,玉匣的事五师业内人尽皆知;第二,多方态度都对玉匣虎视眈眈,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玉匣现在被我四哥拿走了,虽然时间不长,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去,但是这块肉到底还是假的,等他们回过劲来,就真是到手的鸭子飞了。”我说。 何瑜噎着了,拿过我的水也灌了一口,然后打着嗝问我:“那你怎么想?” 我想了想,就说:“明天考完试咱们就走,下午就走,趁小伍中午出去吃饭,你偷摸出去搞车票和装备,然后干脆别回来了,带着装备在车站等我。” 何瑜对我敬了个礼:“我办事,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出走计划就这么定了,第二天我刚出校门就直接打了个出租飙去火车站,何瑜抱着俩大背包坐在候车室睡得正香,我怀疑这货可能是觉得拎行李箱目标太大,索性就没装那么多东西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地方再买也是一样的。 我搞了桶泡面吃,刚吃完时间就到了,之后拍醒何瑜,拿起自己的背包上了火车。 何瑜买的硬卧,开始我还有心情坐在窗边画风景,一天之后就被满车厢的臭脚味和泡面香混杂在一起的怪异气味搞得晕头转向。 从开封到大理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坐到最后几乎是我一躺下,耳朵边就是咣当咣当的绿皮火车声,我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要再坐火车了。 因为路上太疲惫,所以我们就先在大理呆了一夜,然后再去我朋友说的那个县城打听打听。 云南空气很好,住宾馆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了,到了地儿我只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早上七点,醒来时感觉神清气爽。 那个县城离大理不远,但那货支摊子的地方好死不死,在乡下,打听了一路位置几乎已经在山沟沟里了,于是我们先坐指定的大巴过去,再打三轮或者路边的摩托把我们带进山。 我俩二傻子似的在城里晃悠了一圈,天刚下过雨,没找到愿意去乡里的三轮,只能找了两个愿意载我俩的摩托,开了个高价一路颠过去,下车的时候裤腿全是泥,我俩找人心切,也就直接无视了。 到了我们才发现,这地方莫名有很多外地人,路过一些土房子里也没什么人,外头更是连个像样的路都没修,跟个荒村似的,这一看何瑜就恍然大悟。 他小声对我说:“我说哪个村子会在这么深的地方,合着这他妈就是个假村,外面看着像个村落,实际是个盘口,这里头大有文章,淘货拿货的大市场,这人的摊子应该就在市场里。” 第80章 进了贼窝 我有点惊讶何瑜的结论,他说的斩钉截铁,想来是之前也见过不少这类的古玩市场,但他又说这种地方水都很深,如果不是有熟人带着进去一定会被宰得很惨。 然后我“哦”了一声,抬腿就要进村,何瑜一把扯住我,他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就这么进去了?这不知道是不是那姓乔的盘口,万一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他说完,就吐着舌头瞪着眼地往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我白了他一眼,拍拍他那日渐富态的肚皮,对他说:“咱们大老远的跑过来不就是为了找乔三贵吗,这里如果真是他的盘口,那就证明咱们找对了,你要害怕你自己呆外面,我进去看看。” 我刚说完,何瑜就反手拉住我:“哎哎哎,谁害怕了?你躲后边儿去,跟着我。” 何瑜直接无视了我的抗议,他把我扔到后面,大步流星随着那些千里迢迢来淘货的人进了村,我跟着他只拐了个角,眼前就莫名开始变得拥挤起来。 跟普通的古玩市场差不多,就是看着实在不太正规,两边的土房隔了大概几十米,摆摊的都蹲在墙根底下,面前铺着各色的布和垫子,上头摆着大大小小的器皿。 我眯起眼睛站在一个摊子前,看了半天,除了最基本的瓷器,其他也没看出来什么门道,只觉得这些东西的模样一个比一个长得丑,除了一只鲁班锁。 何瑜见我停下来,他也凑过来瞧。 我瞧上的那只鲁班锁是和田玉制的,造型很简单,没有过多的雕刻纹样,玉的状态我猜测很可能在水里泡过,上面总体雕了只简易兽首,还带着些许土腥。 何瑜小声问我:“咋啦?你喜欢这个?”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摊子的老板就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呲着牙冲我们笑,老板头戴个鸭舌帽,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他从面前的布上拿起那只鲁班锁对我说:“这东西漂亮着呢,玉特润。” 他笑着就要伸手把那只鲁班锁递给我,我没伸手,也没接,虽说我没有跟四哥一样三天两头地去古玩城转悠,但我也不是傻子,家里再怎么说也是有跟这行沾边的人,耳濡目染也能学到一些。 看这光头老板的状态,是个老油子,在他们这行里有句话叫“瓷不过手”,意思就是说,价值高昂或者大件的瓷器玉器一般都不会这样直接递给别人看,因为一旦在两人交递的过程中瓷器摔了,那就说不清这是老板的问题还是买家的问题。 他这动作我可以暂且怀疑他是在试探我,试探我是不是个纯外行。 我没接他的玉器,反而揪了揪带泥的裤腿蹲下来,用手指点了点面前一块空余的布,示意让他把鲁班锁放到布上。 光头见我不接手,他也没恼,笑了笑就把手里的玉放去到我面前的布上,然后说:“你看嘛,好着呢,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一块玉了!” 等他放开手我才去拿起那只鲁班锁上下翻看,形制真的很漂亮,玉也很通透,我稍微侧侧身给何瑜让出一块地方,他也蹲下来去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玉。 “老物件儿了,不知道从哪儿刨出来的,你真喜欢啊,那等会儿看你哥我给你最低价拿下。”何瑜蹲在一旁边撸袖子边说,看上去仿佛要大干一场。 虽说这形制我是真喜欢,但我们毕竟不是真来杀价淘货的,所以我赶紧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对那光头说:“是挺漂亮的,你给个价让我先掂量掂量。” 光头嘿嘿一笑,冲我伸出一个“八”的手势:“最低价了,不跟您开玩笑,这可是好东西,这整个村绝对再瞧不见比我这玉更好的了。” “你这价也太高了点儿,东西好是好,但你看这颜色,都泡水泡的有点泛黄了,咱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要不是这形制我这兄弟成心喜欢,我俩就走了,你再问问清楚再开价。”何瑜接着他的话就反驳道。 “那不行,不能再低了,低了我亏本。”光头摆摆手。 我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老板,我成心想买的,你别觉得我们是外乡人就宰,实话说,我俩本来到这儿不是淘货的,是来找熟人的,你这里就不能开个友情价吗?” 那光头一听我这么说,突然就有了兴致,问我:“哟?实不相瞒,这市场里就没有我不认得的人,你们要找谁?要是你们真心想买,我能给你们降二百块。” “钱串儿,”何瑜知道我要干什么,就直接叫了在乔三贵手底下干活那人的诨名,那人以前接的是不干净的活,他这是要试探这老板的态度,“叫钱串儿,你认识不?” 那老板听到名字的下一刻眼神果然变了,而且是毫不掩饰的,何瑜的声音不算小,他声音一出,我顿时觉察到周围的气氛好像变得不太对了,本来很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尽管依旧有人在讲价,但比刚才静了不止一丁点儿。 这地方有问题。 我脑子里瞬间蹦出来这句话,于是身体立刻做出反应,放下手里握着的鲁班锁站起身,心说别是这个钱串儿在这里干了什么不好的事,临时跑路了?这群人找不到他,我俩正好撞到枪口上,啧,没这么倒霉吧? 光头冷笑一声,拿出一根烟叼上:“你们认识钱串儿,你们跟他什么干系?” 听他这语气,我心里加重了对这种可能性的肯定,说不定这姓钱的真在这儿干了什么遭天谴的事情。 何瑜的手已经在往后腰的腰带上摸了,过来之前他死活都要去买把菜刀,我说咱是找人不是抢钱,他不听,最后还是买了两把小匕首卡在皮带上用外套遮了个严实。 我咽了口唾沫,心说倒霉催的,一会儿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用场。 见我俩不说话,光头一下子就把头上的鸭舌帽扯下来甩在了摊子上,眼神也骤然间变得无比凶狠,这不是在街上跟人吵大架的那种凶狠,而是仿佛随时能把人撕碎的真狠。 我有时候很奇怪,一个平日里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人怎么气场会忽然变得那么骇人,这个光头这样,我四哥这样,田雨青这样,路阿爻偶尔也会这样。 “说话,你们找他来干嘛的?”光头夹住烟,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话刚出我余光就瞥见周边摊子上的人开始纷纷从马扎上站起来,这些人一个个怒瞪着我们,搞得好像我俩掘了他们祖坟一样,没看还好,这眼睛扫一圈至少得有几十个,这要是真打起来,不死也得搞残废了。 第68章 何瑜见要玩脱,就赶紧打圆场:“哎哎哎兄弟,你别激动啊,我俩跟他不熟,他要是得罪了在座的什么人跟我们可没关系啊,千万别迁怒我们。” 说着,何瑜就把我往村口的方向推,边挪边笑:“我们就是过来找他,没别的意思,既然他不在那我俩就撤了,祝各位生意兴隆,各位生意兴隆啊哈哈。” “等等。”光头从摊子后面绕出来,见他挪了位置,四面的人都开始聚上来,不过一分钟我俩就被人堵了个严实。 光头挡在我面前,问道:“我有说让你俩走了吗?” 第81章 催命爷 见势不妙,我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来硬的,这是人家的地盘,论拼刀拼抢我们绝对拼不过他们。 于是我就扯出来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大哥,那个老板,我们跟钱串儿没见过,这次也是过来找他打听个事,你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光头哥可能是看我眼神诚实又清澈,不太像道上的老油条,所以等我说完他就让周围的伙计都放松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你们找钱串儿打听什么?找他的人不是要债就是打群架的那帮子混混,你们是哪个道上的,报个名来听听。” 我心说完蛋,刚才有点诚实过头了,看这群人的阵仗,如果我跟何瑜待会说不出个道道儿来,他们想必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我们离开的,可要是如实说了,那我们这等同于钓鱼把自己当鱼饵放鱼钩上了。 “怎么了,你们这打听的事儿还不能说啊?”光头哥阴险地笑了笑。 不过他很快就冷哼了一声,绕过我们回了他一开始支的摊子,靠在土墙上说:“不管你们今天找他有什么事,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来迟了一步,他昨天凌晨自己进山,失足掉进山涧里摔死了。” 我大惊失色:“死了?怎么会死了?” 光头哥对我的反应嗤之以鼻:“死了就是死了,还怎么会死了,没人知道那个废物自己大半夜跑到那深山老林里去干什么的,上午他不在我们就去找,有人在溪里发现了他,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你们都已经找不到他了,回去吧。” “你确定他已经死了?”何瑜接话道。 光头哥吐出一口烟,就笑:“当然确定,头都泡烂了,鬼知道他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 他这么说我就有些急了,我知道现如今我们只能通过这个叫钱串儿的顺藤摸瓜找到乔三贵,现在他人莫名死了,那我再装大尾巴狼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直接挑明,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其实兄弟,你也看得出来,咱们干的都是一行的活,不瞒你说,我们来这儿是因为最近听到了一些事情” 何瑜猛拉我了一下,这个动作很隐蔽,但我反应故意搞得很大,还在光头哥的眼皮子底下伸手让他不要闹,然后这才继续说: “我们最近听到了一些有关于那个东西的事情,想着云南这边我们也不熟,就想找这里的业内人士打听打听,所以就托关系托到钱串儿那儿了,他说他跟三爷熟,本来他今天应该在这儿等我们,然后再一起去见乔三爷的。” “你们知道那东西你们是来找乔三爷的?”光头哥表情很快严肃了起来,他喃喃道,“这事儿传的那么快” 他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这波试探可以说相当成功了,看来九环玉匣的事在云南的业内已经基本传开了,我悄悄对何瑜使了个眼色,他也立刻反应过来对我点点头,赶紧给我打掩护。 “唉你说这事儿闹得,好好个人怎么就死了,得,看来咱也找不到乔三爷了,就是可惜了那匣子现在落到颖甘堂那边儿,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到最后咱们怕是连口汤也喝不了喽!”何瑜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走。 然而我步子还没迈开,光头哥就叫住了我:“等等!小帅哥,你说那东西现在就在颖甘堂那边儿,这消息准确吗?” 哟,这改口挺快呀。 我回过头就装作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又不是乔三爷,我干嘛要告诉你啊,我俩刚从河南过来,这可是第一手消息。” 说完我抬腿就要走,结果那个光头哥直接小跑着从摊子里绕出来,笑得一脸谄媚:“那是那是,你可别听钱串儿忽悠你,他就一不入流的小喽啰,连乔三爷面都不一定见过,你二位不就是想见乔三爷吗,找我呀,只要你们这消息属实,我这就能带你们去。” 我装作突然很有兴趣的样子,回头看他:“哦?你认识乔三爷?别是诓我们的。” “看你这话说的,咱这就是乔三爷的盘口,这里十个有八个都得给人交账,我哪敢在这儿诓你啊,二位现在有时间吗,三爷前两天正好刚从广东回来,咱现在就能去见他老人家。”光头哥说。 我跟何瑜对视一眼,就同时对光头哥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古玩村只是乔三爷的一处盘口,他本人并不在这里。 不论这个光头是不是在骗我们,村子里都是他的人,先离开这里是上上策,因为到了外面就算会暴露,他一个人也绝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对手。 光头这就带我们绕到村子后面去,那里歪歪扭扭地停着几辆带泥的破摩托,他扔给我俩一把车钥匙,然后非常自信地跨上自己的摩托,叫我们上车。 我心说你也不就有个带泥的破摩托,有什么好骄傲的,何瑜接过钥匙坐上车,我就赶紧坐去他后面,我俩跟着光头跑了一路,这破摩托连个挡板都没有,尾巴溅了我一屁股湿泥。 跑了有个把小时,摩托颠的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从村里进了县,又从县回到城里,最后跑得我都要找不到方向了,摩托才终于拐进了紧挨着武庙古玩珠宝城的一条小道里。 不知道是因为正值下午还是因为正值工作日,旁边古玩珠宝城的生意有些萧条,老板都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吹空调,大门都紧闭着,摊位都没支起来几个,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古玩城里瞎转悠。 何瑜走在前面,我跟着他往深处走,发现最尽头朝道口开门的那家古玩店正敞着门,门前两只小石狮子,门上挂着牌子:乔三古玩。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心说这名字起的也太直接了,一般像他们这种生意不都得搞个类似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吗,乔三居然敢开在这逢年过节都这么闹腾的地儿,看来他的手段确实挺硬的。 光头哥把我们带进店,一股檀香瞬间溜进了我的鼻腔,搭配着空调的冷气,让我感到相当舒服,店里黑着灯,进门就摆了一张玻璃桌,木架子上放满了各种颜色盒子装着的茶叶。 单看外表这里跟普通的古玩店似乎没什么区别。 “哎,二位这边这边,三爷经常在后边听曲儿,还有看水缸里的蛤蟆,他没事儿喜欢捣鼓这些个玩意儿。”光头哥招呼我们。 听曲儿我能理解,干这行的大老板都有点儿这样那样的癖好,但喜欢看水缸里的蛤蟆,蛤蟆那玩意儿还能看出个花儿来? 我刚想到这儿,何瑜就戳我,趴在我耳边轻声说:“听说这乔三贵以前跟柳三水混的,柳三水就是个怪胎,丫跟姓柳的一样怪,还看蛤蟆,他那独眼看个屁的蛤蟆。” 我差点都要被他说得笑岔了气了,乔三贵的古玩店跟四哥的铺子构造差不多,都是在外看着门面小,实际上铺子里面深的很,我们绕过门厅,进到后面的院子里。 远远我就望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穿着花布衫,正举着老花镜背着手弯着腰,在大棚伞底下盯着院子中间水缸里的东西看,我注意到,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被摘除,也可能是被腐蚀掉了。 这就是当年广东被誉为“催命爷”的乔三贵,几十年前借着柳三水的名号在沿海势力膨胀得厉害,如今许多年过去,他离开了柳三水的庇护,但身板仍然硬朗,看上去过得一直顺风顺水。 “三爷,这两位朋友说他们得到了一些关于那东西的消息,想见见您,我就给带回来了。”光头哥走到院子里点头哈腰地说。 然而乔三贵还正盯着那缸子蛤蟆聚精会神地看,没有任何想要搭理他的意思,光头哥回头看见我们望着他,有点尴尬,于是又凑上前去跟乔三贵耳语了几句。 “丫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姓乔的在这儿装什么逼呢,再怎么牛也还不是柳三水给他带起来的,柳三水要是活着,看他还敢在这儿自称三爷?” “这老不死的嘴硬着呢,不一定能套出话来,我劝你还是再想办法。”何瑜小声骂道。 不知道光头说了些什么,乔三贵终于肯把手里的老花镜折起来,光头哥很有眼色地走上去接住,姓乔的便抬起头去看我们。 他这一套动作下来至少得用了十分多钟,我站的腿都酸了,再加之头上太阳晒着,想必脸色肯定也不怎么和善,乔三贵看了我跟何瑜一眼,就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什么事,屋里聊吧。”他说话时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口痰,还有他那只独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第69章 我在生活中很注重细节,所以我能看出来姓乔的对我似乎很感兴趣,一直在上上下下地用他那只独眼打量我,他经过我时问道:“你从哪儿来?” 我如实说:“从中原来的,想来问您点儿事情。” 光头给乔三贵开了门,他就感叹说:“河南,那挺远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你外公长得很像?” 第82章 路家的讣告 乔三贵话一出我心里就猛地咯噔一声,在一瞬间我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很多东西,这人认识我,也认识我外公,更知道我要来找他,说不定连我托人在云南放出玉匣风声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一时间我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一旦对方跟你的境界差得太多,你的一切动向已经被人掌控在手心,那么你接下来做什么都是徒劳的,继续说慌很有可能还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何瑜摸摸鼻子,冲着乔三贵打哈哈:“不是,老爷子您说啥呢,我们没听太懂。” 听他这么说,乔三贵就咯咯地笑了,他走到架子旁边伸手挑了一盒茶叶,用桌子竹筒里的木勺舀了一点放进瓷壶里,光头哥见状赶紧上前倒水烧水。 何瑜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我就一把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看这老头儿接下来想干嘛。 乔三贵用手指了指对面两把灯笼椅,然后他看向我,冷笑了一声:“你这小辈,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云南放出那东西的消息,陈肆没教过你规矩吗?” 这人神经质得厉害,刚才明明还是一幅和和气气的样子,这会儿就已经把玻璃桌拍得当当响,我跟何瑜愣是被他搞得不敢坐下了,就希望跟乔三贵保持一定的距离。 “何家的小子,你在何家也没人教过你规矩吗?你们一个消息,我的盘口就被你们震得蠢蠢欲动,有能耐的没能耐的都想分一杯羹,造成这样的局面,你们能承担得起吗?”乔三贵质问道。 我心说我他奶奶的就是为了问个消息,你盘口动不动荡跟我有个毛线关系,我好歹也是见过一点点大风大浪的,就他这两三句骗小孩的,不可能吓到我。 于是我率先绕过椅子坐下,何瑜见我坐下了,也跟着我坐下来。 我就笑笑说:“乔三爷,我年纪小入行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您别见怪,您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得多,所以也清楚这确实是我们五师内部出的问题,我来这儿其实就是想跟你打听几件事,打听完不用您请,我们自然就会走的。” 我这意思就是说,乔三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不能跟我一小辈计较,再者说我也是被逼到这份儿上了,不这么干我们也不可能找得到地方。我话里话外的意思乔三贵这样的精明人不可能听不懂。 “甘小子,你想简单了,你有什么筹码能让我去帮你找消息啊?”乔三贵喝了口茶。 我心头一紧,就知道这老家伙不可能白给我消息,我快速计算了一遍这几年时间我所积攒下来的钱财,心说这货好歹算是个消息渠道,以前也做这个生意,应该不会开特别离谱的价格。 于是我就说:“那你开个价吧。” 不料乔三贵听完我的话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开心,对面的我跟何瑜却是半点儿笑不出来,其实我的内心很反感这种充大辈的行为,就仿佛比他少吃了十几年饭,计谋就差了多远似的。 “你个小娃娃,这可不是买米买面,我们这行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你要找的是陈肆的行踪,陈肆是谁?是你家当家的,我派个探子过去,搞不好是会被灭口的喽!”乔三贵笑说,“一条人命,你拿多少钱买得起?” 我被他的话镇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是不理解,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何瑜见我吃瘪,索性直接撂脾气了:“那行吧,三爷,你最会做生意,咱也别在这儿拿大装孙子了成不,我这兄弟就想知道陈肆拿着匣子去哪儿了,能不能帮,怎么着才能帮忙,你给个痛快话吧。” 乔三贵冲我咯咯一笑,那只连眼球都没有的皮肉都出了一层层的皱纹,他看着我说:“当然能帮忙,没有什么人的行踪是我查不到的,十万块钱,外加一个我想要的东西。” 想来十万块钱我凑凑也能凑得来,但这后一个要求就显得范围有些太广了,如果他要的是什么星星月亮,我可摘不下来。 “什么东西?”我心里警铃大震。 乔三贵指了指我脖子上挂着的红绳:“这石头你个娃娃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给我,倘若你愿意把这块玉给我,我可以卖你个人情价,连那十万也一起省了,怎么样?” 他这一说我才意识到,刚才坐摩托颠得厉害,我下车的时候腿都僵得快合不拢,就没注意到被我贴身挂着的鸾璧已经从衣服里掉出来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丫的原来乔三贵跟我东扯西扯了半天,敢情最后这老不死的在这儿等着我呢? 于是我立刻将鸾璧塞回衣服,说:“不行,这东西集齐两个才能凑成一整块,其中有一块是我朋友的,他是暂时交给我替他保管,我不能把玉给你,你换个东西抵吧。” 乔三贵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四哥没有告诉你,对你也有好处。” 我有些迷惑,问他:“什么事?” “我知道你在帮谁保管这东西,但是很不幸的告诉你,你没必要再帮他保管了,你们从神农架出来的时候分成了三辆车,我得到的消息是,车队里并没有阴婆子,所以他极有可能已经死在丛林里了,也可能是死在那个遗迹底下。”乔三贵毫不掩饰地说。 他说出这些话的下一刻,不仅是我,连何瑜都有点儿震惊了,他结巴着说:“什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呢?!阴婆子可是路家当家,老爷子你年纪大糊涂了吧,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有什么能把他困在下面的?” 我忽然想起出来之后这几个月那些从来没有打通过的电话,四哥出来也没跟我提起路阿爻的事情,只说侯金山死了,但我一直不信,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关于这段的记忆。 但,如果是按照乔三贵所说的,出来的人分三批,那我必然是最前面的一批,如此一来,照他的说法,我出来昏迷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但这些我是根本无法考证的,除非现在路阿爻就立刻接我的电话。 空调冷风灌进我的衣服,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乔三贵干笑了一声,语气冷飕飕的:“遗迹已经坍塌了,不可能再回去寻找尸体,但是讣告已经传过去了,现在整个南京路家旁支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呵呵,想必现在只有你们两个还觉得他还活着吧。” “他死了,那块石头在你手里就没用了,我劝你趁早把玉抵给我,我也能早点儿去给你打探消息。” 第83章 结梁子 乔三贵在催我,我此时反倒冷静了很多,没有立即答应,首先,这人一开始就对我的到来并不奇怪、也不惊讶,这很不寻常,他还认识我外公,而且他非常清楚是我在云南放出有关玉匣的消息。 所以我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乔三贵早在我放出匣子消息时,他就已经预测到我要来,不仅如此,他消息渠道很广,说不定早就已经掌握了我四哥的动向,于是就拿这个当做筹码来引我上钩。 哦不,也有可能不是为了引我,而是为了我脖子上的古玉,等一下,乔三贵这么费尽心机想得到这块玉,为什么? “乔三爷,你见多识广,这样的玉在全国范围内应该也不少,凭你的能力应该能搞到差不多品质的吧,何必只纠结于我这一块呢?”我一手搭在灯笼椅上,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我继续说:“如果路阿爻死了,那我就更不能把这块玉抵给你了,这玉算起来应该是人家遗物,我给了你,路家那边不得找我麻烦,跟路家交恶的,我没这个想法。” 乔三贵刚才还风平浪静的眼神莫名开始变得凶狠起来,他攥着手里的茶盏,说:“小子,你很聪明,但可惜你的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在我的耐心还没消磨殆尽之前,你乖乖把这块玉给我,咱们还能成一桩成功的交易,不然” 他刚说完,我就注意到从门口洒进来的阳光被渐渐出现的几道阴影遮住了,何瑜扯扯我的衣角,咽了口唾沫示意我看身后,我回头,就见不知从哪儿来的几名打手已经堵住了门。 我掩面,欲哭无泪,心说今天是必须打一架了是吗? 何瑜转头冲乔三贵嘿嘿一笑:“三爷三爷,让兄弟们把家伙事都收一收,别激动哈,小孩子不懂事,我们来就单纯是为了打听消息,等我给他做做工作,马上给您回话。” 乔三贵垂下眼喝茶,意思是默认了何瑜要给我做思想工作的行为,门口一排的打手就把手里的棍棒暂时收了起来。 然后何瑜一把将我拉得站起来,拽我到靠近门口的角落,我俩开始堂而皇之地咬耳朵。 第70章 何瑜问我:“你怎么想,这老不死的费这么大劲,你脖子里的这玩意儿肯定有大用处。” 我看他一眼。 何瑜就瞬间明白了:“成,懂了,我负责垫后,你负责护好你的脖子,干他丫的。” 然后我俩同时回身望向坐在沙发上的乔三贵,何瑜先我一步走到那把灯笼椅旁边,他绕过去,一手扶住椅子背,冲乔三贵笑道:“我们商量好了,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想说给三爷您听听。” 乔三贵“哦”了一声,放下茶杯就说:“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何瑜咧嘴一笑:“抵,我抵你祖宗!” 说话的同时,他抄起桌面上没动的那杯滚烫的茶水,照着乔三贵那只独眼就泼了过去,乔三贵瞬间被热水烫得吱哇乱叫,距离最近的光头哥想来帮忙,哪知何瑜力气大得惊人,搬起一只灯笼椅就冲他扫了过去。 趁那些打手还没反应过来,我见势马上拎起手边的一只最大号元青花瓷瓶,对着最近的那群打手就砸了过去,瓷瓶砸中了两个打手的头,可他俩居然硬撑着没晕过去。 我一下就有点慌神,心说这姓乔的每月给他们结了多少钱,能让他们这么拼命?! “小幺!让开!”何瑜大喝一声。 我赶紧往边上躲,就见何瑜陀螺一样搬着椅子转了出去,扫得那些打手不得不连连后退,何瑜硬生生给我顶出来一条出门的路,他还晕着,就把摩托钥匙撂给我,朝我大吼:“甘霁快跑!” “奶奶的,别管那个晕的!给我把另一个带回来!别他娘的把他脖子上挂的宝贝给碎了!”乔三在屋里大喊。 一帮子混混的目标立刻集中到了我身上,我一把抓住摩托钥匙,跨上那辆摩托就加足马力一股脑地往外面的大道上冲,好几次感觉铁棍就跟擦着我的脑袋过去,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出来就往旁边的市场里狂飙,骑这么一辆摩托在道上飙目标实在太大,我骑过去一路都有操着不同口音的混混从两侧巷子里追出来,市场里顿时被我搞得相当热闹。 我从来没骑过这么快的摩托车,拐弯拐的刹车都快擦出火星了,这破摩托性能也不太行,我隐约能感觉到后部的轮胎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我飙出去将近一公里,七拐八拐我都快分不清方向,最后蹭过路边一个摊子,摩托就彻底报废了,我被甩出去摔进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然而我顾不得身上的擦伤,爬起来就不管不顾地开始往小道深处狂奔。 我刚经过一扇破败的铁门前,一双手就突然从门里伸出来,一把扯住我,我整个人不受控制,直接就被他扯进了门里,铁门瞬间被关上。 我心说完了,他妈的乔三盘口怎么会这么大,我这在市场里都飙出去这么远了,还能遇见他的人!? “嘘!”捂住我嘴的人冲我竖起一根指头,这人力气大的出奇,我被他按在地上刚想反抗,睁眼就立刻认出了他。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不对,这他娘的不是韩剑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我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他妈出奇的不真实,但还是马上保持静止了,我停下来,就听见一串连续的奔跑声,那些人就从铁门门口跑过去。 等声音差不多远离了,韩剑这才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严肃地对我指了指里面挂着纱帘的屋子,这是叫我进屋再说话。 这里的装饰很像河南乡下带院的老房子,屋里还挂着教员像,最外层防蚊虫的纱帘已经用黑了,看不出来起初的颜色,我跟着他拨开纱帘走到屋里,他等我进门,就伸手去关纱帘后的木门。 “等一下,我外面还有个朋友!”我立刻叫停他。 然而韩剑没打算搭理我,他将木门门栓插牢,自顾自地端起客厅桌上的搪瓷缸就喝了一口。 看我充满担忧的表情,韩剑才说:“我知道你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你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去救他了。” 他穿着一身干练的短袖,胳膊上的肌肉很明显,能将短袖的整个袖子完全撑起来,前面衣领和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韩剑拿起搭在破沙发上的一条毛巾擦汗,然后又去开了风扇。 我脑子被风刮得满是凌乱,就杵在原地瞅着他的动作,他瞧我一直盯着他,就冲我扬扬毛巾,问我要不要,我这才回过神朝他摆手说不用。 低下头,就见桌面上放着两只漆黑的背包。 随后我眯起眼睛又往背后的一间卧室扫了扫,床铺很干净,但通过门缝里能看见桌上摊放着几张图纸,依我多年研究这些的经验判断,从图纸大小来看,应该是几张地图,而且手绘的可能很大。 于是我就看向韩剑:“别跟我说,你是来旅游的。”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拍我的马屁,因为我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找人把你送回去。”韩剑在菜筐里捡了半根黄瓜啃,还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只手枪,朝我稍微示意了一下。 小人得志。 我有点不服我这半路杀出来的倒霉亲戚,但我目前算是寄人篱下,还是忍住了,坐在破皮沙发上不吭声。 过了十多分钟,我就听见外边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韩剑撂下手里的黄瓜,伸手让我不要紧张,然后独自去拔掉门栓。 门一开,我就看见一只血手扶住门框,韩剑连忙走上前把何瑜搀进来。 我也小跑过去,何瑜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差一点儿折在姓乔的手里,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别叫老子再看见他!” 我搀住何瑜的另一只手,看他破了皮,头发里直往下淌血,韩剑比我专业得多,他扛起何瑜的一只胳膊就将他运到沙发上坐下,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个人跟在何瑜身后进来。 看见路阿爻的时候我难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譬如说你刚刚得知了一个人的死讯,然后他又突然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小子是不是把我手机号拉进黑名单了? 路阿爻沉着脸掀开纱帘,又回头重新把门栓插上,他身上挂着软鞭,背着包推开门就要往旁边的卧室走,完全把我当空气。 “外面都说你死了。”我叫住他,语气明显十分不好,他或许感觉到了,就停住了脚步。 何瑜在我身后撑起上半身:“对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看见你,我还以为大白天的撞见鬼了,我撑不住了,我得休息会儿,甘霁你有什么赶紧问” 何瑜的声音很虚弱,我再回头去看时他已经面色苍白地昏了过去,而韩剑正在着急忙慌地给他止血。 这下我就更火大了,身上火辣辣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我回头几步绕到路阿爻面前,直接推开门看了一眼,里面行李摆在床头,码的整整齐齐。 “你来云南怎么不跟我说,还有,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问他。 路阿爻转过身看着我:“甘霁,你觉得你闯的祸还不够多吗,乔三贵的盘口里三层外三层,你哪里来的胆量跟着他们的人单枪匹马进来?你在这里大闹一通,难道就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 我被他几句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为了不抵他这块破玉,老子说不定早就搞到消息走人了,至于弄成这副狼狈样子?他连情况都不搞清楚反倒来数落我了? 路阿爻不等我说话就进了卧室,一把将门关上,我想砸门,却顾忌着这老房子不知道是不是韩剑的,我银行卡里那点儿小钱应该遭不住我这么折腾。 妈的!姓路的,你算彻底得罪老子了! “韩剑”想不起来的可以参见卷二第42章 哦 第84章 韩剑的请求 韩剑把何瑜安置进里屋休息,我俩就干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给我用了几片小茶叶泡了杯茶,然后就跟我大眼瞪小眼。 我实在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跟路阿爻发生的小冲突已经让我的心情低迷到了极点,我不明白韩剑跟路阿爻是怎么碰到一起的,而且看这架势,俩人是肯定有些什么“预谋”的。 可是追根溯源,这俩人一开始见面是在我四哥的铺子里,当时韩剑对路阿爻还是一脸防备,我不太理解,他俩怎么就能这么迅速地决定搭伙一起的? 还有,对路家来说,我心里是隐约有一种莫名而来的信任的,不论是当年外公和路小素的交情,还是我个人的因素,这也是为什么我死活不愿意把玉抵给乔三贵的原因,但反过来再看,姓路的似乎没把我当朋友。 在这场各方势力角逐的征途中,我能看得出,路阿爻一直都有目标,他没有由于任何因素而停止寻找这个目标,也没有因为个人情感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目标。 四哥在寻找着一些东西,他也同样在寻找一些东西,但我隐约感觉到,他们寻找的似乎并不是一件东西,原因就在于四哥在整场变化中是主动的,而路阿爻是被动的。 沉默到太阳快落山,韩剑才叹了口气,起身将藏在沙发缝隙里的两张地图抽出来,他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拨到一边,又把地图完全摊开来给我看。 第71章 我扫了一眼,韩剑一共拿了两张地图出来,第一张是正常的“云南省怒江大峡谷分支流域”彩图注解版,第二张稍微有点不同,印的稍微有点模糊,但明显是手绘图拿去复印店扫描出来的,画的还是怒江其中的一段分支。 “干什么?”我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从脖子上取下鸾璧拍在那两张地图上,“你们不是最喜欢保密了吗,你放心,不用你们说,也不需要你们透露,等何瑜伤好了我们就滚。” “哎,别呀,何瑜现在受了伤,你总不能带着他去找人问吧,那多折腾。”韩剑给我杯子里添了点儿茶。 韩剑这举动让我感觉很不对劲,他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妈告黑状就已经很不对劲了,现在居然还主动拿地图给我看,证明他有意让我加入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我就试探着问:“你哥知道你出来不?不对啊,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在河南找工作吗,难不成你哥不知道你来云南了,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一听我这么说,韩剑脸上的表情顿时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我还是看清楚了,这小子也是偷摸出来的,这要是被他干古董生意的老哥知道了,不得打断他的腿? 韩剑咳了两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个,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帮我哥打理分店的事情,替他收了一件民国的水流分支拓本,偶然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就想来实地考察一下。” 他把第二张图换上来给我看,这原始的拓本应该不大,甚至说是面积很小,韩剑可能是直接找人整了个复印件,然后扩印到这种程度,但其中一些细节还是相当模糊。 看拓本不是我的专长,这事儿他该找何瑜才对,拓本复印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流分支看得我头皮发麻。 所以我就说:“这个我帮不了你,等何瑜醒了,你找他帮你看看吧。” 说完我就感觉到不对,韩剑不知道在这儿安营扎寨了多长时间了,看路阿爻的状态也是,估计在这里住了挺久,区区一个拓本,韩剑直接去问路阿爻不得了。 很快,韩剑就冲我摇摇头说:“不是拓本的问题,我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这份拓本刚到我手上的时候,上面出现了很多迸溅状的痕迹,我开始还觉得自己收亏了,搞了个品相这么不好的” 他给我指了指那张四开复印件上遍布的一些黑点,继续说:“但是后来我偶然间交了个算命世家的朋友,他告诉我,这些黑点的排列很有意思,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可以构成一幅图。” 韩剑说到这儿,就又从桌上背包里掏出一张a4的白纸,他当场趴在客厅的桌面上按照那些黑点的排列方式画图,这人应该没学过画画,所以线条画的歪歪扭扭,最后他将那张纸推到我面前。 “像不像一座塔?”韩剑问我。 我拿起那张纸,又扶正桌上的复印件,稍微对照了一下,我高中走的纯艺,对一些图形色彩类的东西非常敏感,几乎不用看韩剑那张画的歪歪扭扭的纸,我都能一眼看出复印件上那些黑点以某种方式连接起来可以构成一座倒塌的塔。 整座塔紧靠河流横倒,黑点很多都分布在水里,我看了看就又问:“说不定是巧合,因为如果按照其他方式连接,它就构不成一座塔了。” “我一开始跟你想的一样,于是我打算追根溯源去问问它的前主人知不知道这拓本有这么一回事情,但等我找到那人家里,他家里空无一人,不仅如此,他的家人告诉我,他已经杳无音信很久了。”韩剑说。 这种发展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感到惊讶了,只是翻起那张地图:“然后你觉得,它前主人的失踪跟这东西有关系,所以你才瞒着你老哥来的云南?” “多少应该有点关系的吧,这个我倒是不能肯定,但我猜怒江那边儿肯定有点猫腻,”韩剑说。 “这是我朋友家的老房子,没人住就先让给我了,我才到这儿第二天,来逛古玩市场就碰见了里面那位。他受了伤,身份证也丢了,不知道来干嘛的,他给我付了房钱,说要借住一周。” 韩剑指了指对面房门紧闭的卧室,然后对我摊摊手: “所以,你别误会,我们不是一伙的,至于外面那些突然传出来的风言风语,我也不太清楚,但似乎整个行业都默认他死了,路家人晦气,我也不想跟他多搭话,今天还是为了救你们,才跟他聊了两句。” 我气还没消,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就摆手说:“你不用解释,我跟他,我俩不熟,这玉你一会儿还给他,我对你这什么塔不感兴趣,等何瑜醒了我们就走,你放心,绝对不多待一分钟。” 韩剑赶紧上来拦我,说:“不是,你不能走啊!” 我心里又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其实从韩剑主动拿出图来给我看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目的不纯,这人肯定已经通过拓本查到了一些事情,路阿爻和他同时到达这里,说不定两个人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所以他们才会临时凑到一起,韩剑说路阿爻身上有伤就从侧面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他的身体状况跟从前不同,有伤下地才要找人搭个伙,这样才不至于无声无息地死在底下。 但他们已经在这里滞留了很久,那么很可能,他们是在寻找的途中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直接导致他们无法顺利到达目的地。 韩剑的态度很明显,他把拓本复印件拿给我看,就是想拉我参与这件事,可路阿爻刚才的态度也很明显,要么就是这两人打从一开始就没统一好意见,要么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合着忽悠我。 “甘霁,我需要你帮个忙。”韩剑索性不再隐瞒,直接挑明了说。 看来他比我急得多,还没等我套话就自己憋不住说出来了。 第85章 要挟 “帮什么忙?”我问。 韩剑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坐船去找这座塔,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我们信息共享,如果那里真有什么,捞出来的东西我们对半分,怎么样?” 我盯着他,笑了笑:“为什么?只是因为一份可有可无的拓本和他玩消失的前主人吗,我不信,我不信就凭这么点儿东西就能把你吸引过去,韩叔叔,你这理由也太草率了。” 我顿了顿,然后用手指指节扣扣桌子:“要我帮忙,首先,你要对我说实话。” 听我这么说,韩剑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然后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思考了片刻才轻声说: “我不知道你四哥现在在哪儿,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四哥的下一站,就是怒江,那里有他们想要寻找的东西,但他们晚了一步,因为当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消息泄露了,老独眼已经得知了这座塔的信息,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帮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判断四哥下一站必是怒江的,但听他话里话外,应当是站在我四哥那一边的,如果假设他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么九环工程是否他也是有参与过的。 倘若他参与了,那他老哥韩承呢? 这些思绪让我浑身发麻,我不敢细想,我现在急需一个人跟我做些旁观者的分析,于是就说:“等何瑜醒了再说吧。” 说完我就起身绕过沙发往隔壁的卧室去了,我把门关上,再用那种老式的插销反锁,转头就瞅见何瑜换了个姿势在床上睡得跟猪似的,但没打呼,这是不正常的。 我有点无奈,走上去就拍拍他:“别装了,你在屋里偷听了多久了?” 我话音刚落,何瑜就眯开一只眼,冲我嘿嘿一笑:“你怎么看出来的,看来我的演技有待提高哇。” “不是,谁要偷听你们说话了,你看我这伤,看看,这都是兄弟为你受的,结果你俩就把我一人撂屋里不管了,我都快渴死了也没见你给我送杯水来,然后我就醒了,要怪就怪咱耳朵太灵,听见了一丢丢,不多。” 我把自己的搪瓷茶缸递给何瑜,他就跟老牛喝水一样吨吨吨干下去半杯,喝完爽得直翻白眼,我就抽他叫他别贫,顺便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何瑜身体底子很好,已经不流血了。 “你怎么想的,你真信那孙子的话?”何瑜小声问我。 我对他摇摇头,何瑜就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你不是真傻,还有点儿脑子。” 我听了作势又要去抽他,他就拿裹着纱布的脑袋冲着我,逼得我只能把手重新放下来。 何瑜就说:“这姓韩的不可信,你要不去找找路阿爻,既然他跟这姓韩的搭了伙,那他肯定知道不少东西。” “去个屁,要去你去。”我直接骂他。 让我热脸贴人的冷屁股,不可能! “反正不管这姓韩的说的有多少真多少假,这里边儿肯定有不少大宝贝!”何瑜一拍大腿。 我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何瑜就说:“不说这个韩剑,只要能吸引乔三贵那孙子的东西,绝对是顶天好的宝贝!乔三贵要是苍蝇,咱这道菜最低也得是满汉全席。” 第72章 “之前乔三贵派人追你的时候,倒没说叫人打死你,我跟那些人过了两招,他们没下重手,后来还想绑了我要挟你回来,这意味着什么呀?” 我没听太懂,就看着他不说话。 何瑜“啧”了一声:“这不就意味着老独眼压根就没想搞死你吗,这可不是他的作风,我开始还以为是他年纪大了心肠软了,但是听了刚才韩剑那么一说,我呸!” “合着你现在就是一香饽饽,走哪儿那地儿的苍蝇就围着你转,你现在可比你脖子里那破玉值钱,懂了没?” 何瑜跟我的侧重点差不多,我现在已经能基本肯定了,乔三贵突然发难,大概率并不是冲着那块鸾璧,他只是将鸾璧当做一个幌子,实际上真正想吸收的人,是我。 “说不定这怒江底下,老头子已经算出来那拓本上的那座塔里有重重机关,要换做是你,你会挟持一个懂点儿机关术的,还是直接自己带队进去,那肯定是前者!”何瑜说。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刚才路阿爻知道我也来云南之后那么生气就可以解释了,因为听何瑜讲,现在基本上整个云南业内是乔三贵一家独大,我之前进省容易,现在出省就难了。 所以这就是韩剑虽然急,但他并没有打算逼迫我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我迟早都要想通,这笔买卖我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跟着他,总不能跟着那满肚子算计的乔三贵去吧? “那依你看,路阿爻算是哪边的呢?”我问何瑜。 何瑜坐直身体,冲我勾勾手:“我觉得,他哪边都不是。” 我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这人向来行踪不定,论功夫绝技,乔三贵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韩剑亦然,所以他不管在哪里都是自由的,他冲我发火就意味着,以他的态度,是极其不愿意让我跟着的。 何瑜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就说:“如果能把他拉到咱们这边,是最好的,他跟我没什么干系,但只要他跟你有那三枚铜钱,他就得无条件地帮助你,所以咱们也不用太过紧张。” 话音刚落,韩剑就站在外面敲了敲门,问我们想好了没。 我心说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们的意见有没有真的很重要吗? 于是当晚就开始收拾装备,这间老房子的二楼,整个一层都是韩剑堆放装备的地方,而且二层的窗户框都用黑色的纸完全糊住了,阳光透不进来,灯光也照不出去。 大大小小的黑色包裹塞满了整个二楼,何瑜去拉开那些黑包裹的拉链,发现里面有二十袋是专业的潜水设备,另外二十袋是枪械和管制刀具。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从哪里搞来的,我是不会使枪的,所以就只从那些包裹里找出来几只开山刀和爪刀随身带着。 何瑜爱枪,说他娘的终于能奢侈一把,然后就开始往包里塞东西。 韩剑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条,纸条上用蓝色圆珠笔写了简单几样物品,他就另腾出一个大包,蹲下来对应着开始往里塞装备。 我只扫了眼那几样东西,就大概知道应该是给谁准备的。 “韩叔,咱这趟去得多少人,你保密归保密,咱这安全也是得考虑到的。”何瑜边塞枪和子弹边问。 韩剑毫不避讳,抬起头算了算就笑笑说:“这是跟公司合作的考察项目,有专业的潜水人员,至少得有几十号人了。” 第86章 陈苍海 韩剑有很多事瞒着我们,晚上将二楼包裹里那些东西分装完之后还余出来不少,这些东西在国内无疑是违禁品,但韩剑并不恐慌。 等呆到凌晨,隔着门板我隐约听到客厅内传来交谈声,第二天一早当我再次踏上二楼时,发现那些黑色的包裹已经不翼而飞了。 五点一到,我就收拾好拎起自己的包下楼,正好和准备就绪的路阿爻碰上。 我停下看了他一眼,那天光顾着吵架没注意到他的状态,路阿爻戴了个口罩,以遮住他脸上的瓷片,此时我才发现他头发长长了很多,有一部分已经有些挡眼了。 我合理怀疑这货打从湖北一出来就马不停蹄飙云南来了,这样看来,那座塔的定位应该也不是多么好找,没有韩剑手里的拓本作指向标,多少年的经验也得对怒江那样的峡谷甘拜下风。 另一边何瑜就甩了件驼色的冲锋衣给我,我单手挂着衣服绕过餐桌,从餐桌的塑料袋子里扒拉了两只热腾腾的小笼包吃。 “吃饱喝足准备跑路,乔三贵的那伙人不死心呢,还他娘的在外头守着,搞得老子出门买个米线都得捂脸。”何瑜明显吃不惯这里的饭,吃了两口包子就嫌味道淡。 韩剑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仨一人一个沙发坐着,何瑜起得太早又开始打瞌睡,他不在中间插科打诨,目前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相当奇怪。 好在韩剑很快就回来了,还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辆破烂的本田,后备箱被潜水设备填得满满当当,于是我们就只能抱着装备坐前面。 我抢了副驾驶的位置,何瑜敢怒不敢言,只能用脸骂我,但我不给他眼神,上了车就开始打盹,车沿着高速跑了很久。 四个多小时后,我睁开眼,看见了浪头翻滚的江河,车正沿着江边开,怒江的水能资源还是相对比较丰富的,就是地形落差大,水流湍急不太好走船运,所以我们在下游一路看到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舟。 我朝远处望去,天边能看见一部分山的影子,不知道是雪山还是正常的山脉,车辆一直沿着中上游开,江边渡口就逐渐变得稀少了。 我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本田已经停在石漫滩上,车窗车门都敞开着,我看见了很远处简陋渡口上的一只小型货船,何瑜刚在江边洗了脸,从货船那头踩着石头走过来,袖子已经卷到臂弯处。 “哟,咱们的小少爷可算醒了,可惜活儿已经基本干完了,你就只能享受了。”何瑜敲敲我的车门,他靠在车边从兜里掏出来烟吸。 不等我说话,何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刻转过身,两只手搭在车窗上:“对了,甘霁,我昨天想起来一件事情,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你俩在那儿干嘛呢!甘霁醒了没有?东西基本都抬进去了,吃个饭,咱们下午就走,现在就可以进舱了!”韩剑喊着就冲我们一路过来。 何瑜看见他,下意识就住了嘴,然后向韩剑挥手:“马上马上!” 随即又小声嘟囔道:“他娘的,什么世道,一口烟都不让吸完。” 太阳已经呆在正头顶了,韩剑找的是一艘相当普通的货船,后面装的都是货物,面积不大,里面船舱很小,他这么干其实我是有点奇怪的,因为如果是专业勘探,不至于搞个货船来掩人耳目。 正晌午,大家伙就聚在船舱里一起吃饭,他那船舱装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就分了两桌,重要的人在里头吃,不重要的就在外头吃,我一进舱就发现里面的人,除了船老大,居然没有一个我不认识的。 田小七穿了个吊带牛仔裤,翘着二郎腿在桌边玩手机,我进来她连眼神也没分来一个,韩剑坐在她旁边,就在我晃神的瞬间,何瑜抢占先机,溜去坐了田小七旁边的位置。 “哎!哪家旅游团这么人性化,整天看这群大老爷们儿看得我难受,还是漂亮小姑娘看着清爽!”何瑜从坐下开始,嘴里的赞美之词就跟机关枪一样往外发射。 我走过去,踢了他屁股底下的马扎一脚,然后无视他嘴里的骂骂咧咧,坐下就问韩剑和田小七:“我怎么觉得,我现在是上了贼船了呢?” 船老大听我说完话就开始大笑,他应该是不明白我话里缘由,就用那种蹩脚的普通话说:“诶呀,这位小兄弟说话还蛮有意思的,怎么叫上了贼船呢,放心吧,我开船技术十几年,碰到多大风浪这船都翻不了的!” 我没回答,就坐下默默吃饭,一堆人围着一盆炖鱼吃,这里的鱼肉很鲜,熬出的汤白得喜人,不知道是不是刚打上来的,何瑜开了瓶啤酒,一边对着韩剑扯皮一边啃汤里的鱼骨头。 船舱里人多又闷,这个船老大还酷爱吸烟,几根烟呛得我盛了碗鱼汤就端着碗出去喝了,我靠在船边上吐鱼骨头,没站多久就看到田小七也跟着出来。 田小七合上手机,凑到我边上对我说:“你可别误会,我这次还真就纯粹地出来旅个游,要不是乔三贵看渡口看得紧,我也不一定跟你们一条船,咱们顶多算是同路。” 我心说,放你娘的屁,我就不信能有这么巧。 “你们家这次也没给你带个人出来?”我单手端碗碰到嘴边,一仰头,最后一口鱼汤被我喝下肚去。 田小七笑笑:“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家里管不住我,我表舅呢,他又日理万机,现在因为九环玉匣的事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时间管我,所以我要去哪儿都没关系。” 她掏出来两根烟,将其中一根塞进我手里:“倒是你,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也不想想上次是谁连洞都还没出就晕死过去了。” 第73章 她说完就去船头抽烟去了,我被她明嘲暗讽一通,心情极其得不美妙,耳边很快就传来船舱里推杯换盏的响动,何瑜果然又喝大发了。 下一个出来的是路阿爻,他应该也是难以承受何瑜那浑厚的大嗓门儿,所以出来透气,我百无聊赖,手里夹了根烟就开始观察外面船上的人。 这些人加起来总共不到三十个,其中最起码有二十个看着就不像当地人,我之前跟他们依次认识过,也都说过几句话,握手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手上都有不止一层老茧,那些茧的分布很刁钻,不是平常做活产生的位置。 想来应该是韩剑搞来的“专业人员”。 然而这些“专业人员”并不是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他甚至看着比我年纪还要再小一点,很帅很瘦,带着个助听器,一直在帮忙搬货。 听船老大说,他就是个普通搭船的,走不动了要坐船去下游,是个哑巴,话也不会说,就会比划,但别人也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所以他只能用他那个破手机打字跟人交流,所以基本没人愿意搭理他。 我对这种特殊人群总是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同情,心说我们又不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人,这船上基本都是抱有目的的人,总不能真的拉一个无辜群众下水。 现在看那小伙子自己找了个马扎坐在过道上,我就忍不住绕过路阿爻去那边跟他搭个茬,顺便还想趁这船没开劝他换条船乘。 “你好,你不是原本货船上的人吧?”我走过去,直接问他。 他抬头看见我,眼神中有点诧异,可能是没听清,就侧过那只戴着助听器的耳朵,我就蹲下身接着在他耳朵边上又重复了一遍。 他这才用嘴把手里的饼叼住,然后掏出手机来打了几个字给我看,他说: “不是,去下游过江,要走很远。” 我顿时就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又说:“你要不下去再等等,换条船乘吧,我们不是要过江的船。” 他就又打字给我:“我只要去下游,不会耽搁你们的事情。” 我心中叹气,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算了,人各有命,他非要跟着,我劝也劝了拦也拦了,只希望到时候我们把后面的枪支弹药拿出来,不要吓到他才好。 于是我就点头自报家门,顺便问了嘴他的名字,这人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不怯,伸出手跟我握了握,顺便还在手机上打了名字给我看。 “陈苍海。” 我扯个笑容给他,看了名字回过身我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人手上也有茧,而且很明显,在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还有掌心和食指的两侧。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造成的,反正写字肯定是不可能出现那样的茧子的,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路阿爻就走到我旁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 “他手上的,是枪茧。” 第87章 98年的失踪 枪茧? 我一听这个结论突然就感觉四周凉飕飕的。 倒不是怕枪,据何瑜自己说,他枪法也很准,每年何家上山打野鸡他都能把那林子扫荡一遍,但他手上的枪茧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没有陈苍海手上的那么厚实,陈苍海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年轻哪儿来的这么厚的枪茧?这不纯纯搞笑呢? “上船的时候我就已经问过他了,韩剑跟你说过他瞒着韩承擅自作主收了一个盗墓贼的拓本了吗?”路阿爻问我。 我心中大惊,这版本又开始不一样了,韩剑只给我看了拓本的复印件,但至于那个卖家,他不仅没强调,而且只说那人现如今已经处于失踪状态了,现在一看,原来那失踪卖家的职业还有点儿说头,是个盗墓贼?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虽然我不混这行,但通过每年暑假在颖甘堂听那些伙计交流还是得知了一些东西的。 干盗墓贼的和我们这种充当“师爷”职业的差别比较大,我们最多是个顾问,但倒斗是技术活,盗墓贼分赃是技术活,能够成功转手全身而退更是技术活。 老派盗墓贼谨小慎微,他们一般都有一套完整的自己信任的渠道,得了东西不会直接拿到市场上去卖掉,更不会放到明面上去卖,早期有些流失到市场上被追回的文物基本上都是已经倒卖转手十几次的了,转来转去,到最后,无论是哪一手买卖双方都压根找不到第一手究竟是谁倒出来的。 就冲这一点,韩剑就跟他哥不一样,这人久不在行业内,什么信息流通、信誉名声、江湖地位,那是八杆子不沾,如果这拓本真是从哪个陵墓里倒出来的藏宝图,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人怎么就会这么轻易把拓本卖给他了? 不过,我们不是在聊陈苍海手上的枪茧吗,路阿爻给我透露这个干嘛? 我回了回神,就说:“这跟那个叫陈苍海的有什么关系吗?” 路阿爻说:“韩剑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偶然提到过,那个卖给他拓本的盗墓贼也姓陈。”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要是这么看,很多不成立的动机就基本能找到说法了,这小子处心积虑怎么着都要搭这趟船,看来已经知道我们是要干嘛的了,来找人的吗?可如果非要以巧合来论,也不是不能成立,但我以我走了这么多趟的经验来看,巧合的概率一定是趋近于零的。 我想到这里,船就起锚了,这时我就看到沿着公路飙下来几辆越野,望见船已经远航,几个人下来站在渡口气急败坏,我看了眼牌照,应该是乔三贵的手下。 “那你都问得这么清楚了,刚才干嘛不直接赶他下船?”我懒得分析就直接问了,虽然路阿爻很可能会觉得我问的问题很白痴从而不搭理我。 然而路阿爻一反常态,回我说:“他只是来找人的,又或是来找尸体的,算是同路,碍不到我们。” 我就好像听见了鬼在说话,真难得,这姓路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儿了?不太正常。 路阿爻这会儿正常得有些反常,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他告诉我这些是来找我谈和的。 看着他脖子里挂着的那枚完整的鸾璧,反射着江水波光粼粼的光芒,想想如果去除之前的那些不愉快,这块血玉也算是完璧归赵,我就不由自主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拼了命地去找,路小素吗?” 我随便一问,路阿爻却再度沉默了,他的目光在一刹那之间变得暗沉晦涩,这一回我终于猜对了,可内心却完全没有猜对了的爽感,只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 “你说咱们得多久才能到拓本上的那个地方,那里你以前去过吗?”我试图学习何瑜的扯皮功夫。 路阿爻则抬起头:“98年的时候,她突然说要出趟远门,去办一件事情,但她没再回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过她。她临走前什么话也没说,只给了我这半块血玉,但是在中国这么大的地方盲目找是不可能找得到的,所以我就在等,我需要一个契机。” 他的语气很坦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接着说:“所以你等了五年,直到九环玉匣出现,你觉得路小素的失踪跟九环玉匣有很大的关联?” 路阿爻冲我点点头,他目光很坚定:“起初我也只是想试试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后来我跟着你们发现了这块血玉的另一部分,所以,不论如何,我也必须要去看一看。” “我一直不愿意说,也是不希望你因为你四哥的原因陷得更深,命运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的,当我被路小素捡回家的时候,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会跟五师和那凭空出现的匣子纠缠不休,可是你呢?甘霁,你母亲已经逃离了,现在跟甘家五师唯一有连接的小辈就只有你了,你的命运是什么呢?如果这是一场有心之人策划而来的棋局,你一个自由人,何必要进来当随时可能会牺牲的棋子呢?” 货船正在通过极其狭窄的一截峡谷,扑面而来的风把我刮得几乎快要窒息,太阳光就在天边一线,在这一刻,我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晚霞,倒映在湍急的江水中。 “如果这真是一场局”我看着绵延山脉与天边的晚霞共舞,声音渐渐被风声吞没了。 何瑜喝得面色通红地跑过来勾住我的肩膀,指着那天说:“咦?谁把猴屁股搁我脸上了?嘿!大胆妖孽,还不现出原形!小心你孙爷爷我” 他嚷着直往地上瘫,我赶紧从后头捞住他的背,路阿爻就绕过来帮我去抬他的脚,边抬他边叫:“嘿哟!这还真是瘸子的屁股邪了门儿了嘿,我怎么好像飘起来了?” “别乱动,再动信不信给你丢江里喂鱼!”我骂他。 我走一步吓唬他一次,何瑜被我吓唬得很快就不太敢动弹,然后我跟路阿爻一前一后,像抬死猪一样把他抬进船舱,刚把他放下,他就趴在用货物搭的简易床上开始打鼾了。 “等何瑜醒了我跟他说说,他肯定也会愿意帮你的忙,三个人总比一个人的法子多。”我说道,然后又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你说我帮你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总不能也会失踪吧?” 第74章 路阿爻本来在搬何瑜的一条腿,企图给他翻个个儿,听我这样说,立即就用那种很严肃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我就笑他:“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你放心,以我这聪明的脑子,肯定不给你留这么隐晦的东西,我至少也得给你留句藏头诗才行,然后看遍全诗都只有八个字‘我快死了,快来救我’,怎么样,够明显吧?” 路阿爻看着我,把何瑜翻过去,眼神有些无奈。 我俩为了躲风也不打算出船舱了,想必这临到夜晚峡谷里的风会更大,天黑的快,呼啸的风推着货船向前,我正坐着打瞌睡,马上就感觉到一股转向的力,我没坐稳,差点给我整个人甩到地上去,幸亏路阿爻反应比较快,拽住了我的后衣领。 然后就听见外面的船老大在大喊:“前面出雾了!快把船速降下来!” 加更 另:可以随意猜测剧情 第88章 集体消失 等船速降下来,路阿爻就先一步跑上了甲板,我看着外面能见度逐渐变得很低,就去推身边趴着的何瑜,推了几下何瑜都醉的说胡话,我只能先套上冲锋衣独自去外面看看情况。 等上了货船甲板,我才发觉前方原本应该隐在黑夜中的山峦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刚才我们走了一路也没见有出雾的迹象,这雾几乎是凭空冒出来的,我望向最近的那些峡谷石头,但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可我说不上来。 一旁的韩剑正在跟船老大交谈,我就凑过去问他:“咱们这是到哪儿了,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不对了呀,不对了!碰到东西了,不能再往前走了。”船老大整张脸急的通红,他打着灯,两手哆哆嗦嗦地抻平地图给我们看:“我是完全按照你们给的路线走的,只能载你们到这儿了,不能再继续了!” “为什么,你收了比别家高出三倍的价格,还没到地方就想溜?”韩剑脸色有点黑。 船老大就摆手说:“不是的!我们都是有信誉的人,但是你们不能骗人嘛!不能再往前开了,船底刚刚碰到东西了,我在这里开了十几年的船,就没碰到过东西,你看看这些石头山,我在江里从没见过这种石头山,再往里走我就不认识路了呀!里面雾气这么大,进去一定会迷路的!” 我转头看了一眼韩剑,刚想劝他说要不先回去,大不了耽搁一夜明天起个大早再进来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他直接掏枪了,那速度快得我压根没看清他是从哪儿把枪拿出来的,等我反应过来,那杆枪已经架在船老大头上了,再看其他人,那几名船夫也被韩剑的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我心说这他娘的是什么走向?黑社会吗? “韩老板韩老板,你们都是大人物,我们这些都是做小本买卖的,你想去那地儿我真的没法带你们进去,万一迷路了你说这”船老大苦苦哀求,显然是吓破了胆,都快跪去地上了。 我就在旁边拉住韩剑:“人家也是赚钱吃饭,你别着急,先把枪放下,今天晚上雾大确实不太好找路,我们明天一早进来也是一样的。” “小爷爷说得对,我们” “不行!”韩剑甩开我的手,“今天晚上必须到达目的地,他会带我们进去的。” 然后韩剑把我往后推了半步,他盯着船老大,却对我说:“你年纪小,有很多事你还不懂,船老大肯定能记得正确的路该怎么走,对吗?” 这句话说的很奇怪,像是对我说的,又想是对面前的船老大说,但是船老大在听完他那句话已经开始变得沉默了。 我想走过去看两眼,却被路阿爻一个箭步过来挡在后面,他看着船上僵持不下的局面,把两套完整的潜水装备拍进我怀里,然后小声跟我说:“别乱掺和,有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跟你是讲不清楚的,你去把何瑜叫起来,我们该下船了。” 他的语言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我知道这时绝对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于是我难得听一次话,抱着那些沉得要死的装备转身就往船舱里走,下了船舱我就小跑到何瑜身边,边推他边开始脱衣服穿那件很难套上的潜水衣。 那用货物堆起来的“床”本来就窄,又被我这么猛地一推,何瑜没来得及睁眼就一下子整个人翻到地上去了,他迷迷糊糊的:“谁!?谁偷袭?谁偷袭朕!” 我套衣服套到一半,本来穿这种紧身衣就烦得很,这下也懒得跟他多做废话,直接把手里的另一套潜水衣扔给他:“没时间解释了,快穿!” 估计何瑜也是到邪门地方次数多了,我这语速一加快他也跟着情绪紧张起来,连忙一个打滚从地上爬起来脱衣服。 我跟着侯金山进遗迹的那次,虽然没有这次的装备齐全,但在准备期间小伍还是跟我讲了许多关于潜水的理论知识,所以我摸这些长长短短的管子和铁瓶也算是得心应手,何瑜穿得潦草,但好歹该收拾的也都收拾完了。 船舱外静的可怕,我心说都二十分钟过去了,这些人总不能还在对峙。想着我就走出船舱,然而刚才明明满当当站着人的甲板,现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我连忙跑上去看,不是我眼瞎了,而是确实没有人,我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何瑜还在舱里招呼我给他绑氧气瓶,可我没时间搭理他,又绕去后面的货舱找,来来回回把整个船检查了一遍,整条船除了我跟何瑜,空无一人。 我返回甲板,眯起眼睛看四周那些黑色的石头山,船仍然停留在刚才的位置,但是,人呢?!船上的人都去哪儿了? “你自己站这儿干嘛呢,不是说要下船吗,嚯!怎么这么安静,你韩叔叔丢下咱们跑路啦?”何瑜还没意识到什么,三两步跑到我身边。 我想不通,刚才在船上的不止是几个人,那是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个人在二十分钟内集体失踪,其中还包括让我去叫醒何瑜的路阿爻,甚至于后面货舱灯都没来得及关。 “怎么了,小幺,你脸怎么这么白啊?” 想太多我就有点混乱了,何瑜跟我讲话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固执地往后面货舱走还想再找一遍。 何瑜搞不清状况想来拉我我都把他甩开了,但他还一直拦着我,我停下脚步就彻底崩溃了:“船上的人都消失了!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然后我再出来的时候就消失了!东西都还在怎么就能凭空消失了呢!这怎么可能呢!” 我一通吼完,世界仿佛就安静了,头上货舱的灯还在左右摇晃着,我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别慌!冷静点儿没?”何瑜把我拽过去,他眼神里异常地冷静,“你要是还没清醒,在这儿大吼大叫,哥们儿不介意把你按水里清醒一下,他们消失就消失了,这次又不是只剩你一个人在这儿,不还有我陪着你呢吗?慌什么,说不定是他们找到了什么大宝贝,临时决定去挖宝贝了,没告诉咱们。” 我被他那轻松的语调影响了,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要说何瑜这人强大也就强大在这儿,打个比方说,哪怕是面对成群成群火车头大的蚰蜒,他也能心平气和地问你明天中午吃什么。 “你去看他们装备了没?那玩意儿重要,他们要下船肯定也少不了要带那些东西。”何瑜朝四周看了看,问我。 第89章 蛇潮 我俩站在后面放货的门板前,跟何瑜对视了一眼,我朝他点点头,何瑜就一步跨上去,“轰隆”一声掀开门板,本应该放置着被防水布覆盖的那一大堆潜水装备,如今空空如也。 我猛地松了口气,何瑜就过来拍我:“看吧,我就说你自己脑补太多了,他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说不定真去挖大宝贝了,看咱们穿装备穿得太专心就没叫咱们!” 虽然这么说,潜水装备也跟随那些人一起消失了,但我还是不能够完全放松下来,因为当时我在船舱底下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声响,那么在这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内,韩剑他们究竟遇见了什么样紧急的情况,需要他们马上弃船离开呢。 “咱们呢,现在要做的就是坐下抽根烟,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何瑜用脚勾住一张马扎,想把它从桌子底下薅出来。 我没他心大,坐是肯定坐不住的,虽然那些消失的装备能够侧面佐证船员们不是凭空消失的,但他们去了哪里呢? 如果光是韩剑那区区几个人我肯定会觉得他们去哪个地方进行探索了,但这些消失的人里还包括路阿爻。 于是我就回头:“不对,何瑜,是路阿爻让我去叫你换装备的,如果他们是真的在那二十分钟里发现了什么线索,他也不可能不等我,丢下咱俩直接就跟着韩剑走了。” “他不提醒你不是很正常吗?他丫的这回跟姓韩的在云南秘密接头,不也没告诉你?甘霁我看你就是太相信他,太拿他当自己人,这小子心眼儿忒多,不像我,多实在。”何瑜还在用脚勾那马扎,却死活勾不出来。 第75章 我看得难受,就直接走上去弯下腰,边把手往桌下伸边数落他:“懒得你!您就不能弯弯您那高贵的腰吗?” 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一记奇怪的滋滋声,我感觉不妙就赶紧把手往回收,但是还是晚了一秒,等我把手收回来,就正好跟咬住我手腕的条形物体对上了眼。 何瑜看清那东西,骂了声娘,拔刀就往蛇尾巴上扎去:“操他奶奶的,哪来的长虫!” 我瞬间就蹲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疯狂甩手,那蛇被何瑜刺出血来,蛇口一松就被我抛进水里去。 何瑜赶紧回头看我,我俩同时低头,就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水里爬上来几条,何瑜就骂:“什么情况?!怎么水里有这么多长虫,这船吸蛇吗?” 我手腕还疼着,但被咬的那地方已经开始发肿了,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也没看清咬我的蛇是什么品种。 水里的蛇开始疯狂往甲板上跳,何瑜拔刀开始挑那些从水里爬上船的蛇,我也上去帮忙,我俩累个半死,那蛇还是不断从水里往甲板上跳。 我俩很快就招架不住了,何瑜被蛇爬上了手臂,他吓得赶紧把刀都扔了跑到我跟前:“不行啊小幺,咱咱要不还是换个策略吧,这这这他娘的是个蛇窟啊!” “没退路了,不行的话只能跳水了!”我说。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我俩脚下就几乎全是窜动的蛇,我一看,船是肯定不能再待了,这船上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引得这些蛇发了疯似的往船上挤。 “啊?跳水?那水里蛇不才多的吗?!这跳下去自救还是自杀?”何瑜骂道。 我没说话,但脚步已经在往后面货舱的船边挪了,不是我想挪,是甲板上几乎已经成蛇窝了,我靠在船后看了眼一片漆黑的水面,水面很平静,似乎这些蛇都聚集在船头甲板的位置,蛇潮并没有波及到船尾。 我就说:“快,快跳下去,后面没有蛇!” “真假的!你可别蒙我!”何瑜回我。 然而不等他回话,我就把潜水面罩往下一拉,纵身跃进了水里,冷水把我从头到脚灌了个遍,冻的我直打哆嗦,我刚探出头去,就见何瑜也砸了下来,跟我正好撞在一起。 我毫无防备,再度被他压进水里,在下面呛了好几口,气得我探出水面直接把他推开来,边咳嗽边骂:“他妈的你跳下来之前就不看看位置,差点儿把我淹死。” “嘿!小幺,这后面真没蛇嘿!真是奇了怪了!”何瑜用他那狗刨在水面划了几下。 我被他一句话说的也陷入了疑惑,刚才在船上太匆忙,没想到的东西现在一下子全被这冷水给激出来了。 有点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水蛇这种东西并不常见,很多都是被江水冲上岸或者本身不适应水体环境才上的岸,刚才是我搬马扎的时候不小心惊了蛇,它才主动袭击。 现在爬上甲板的那些也只是在不远处的甲板上游走,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所以我此时可以断定,能主动让它们上船的东西并不是我们,而且蛇潮通通聚集在船头,这一点我感到非常奇怪。 难不成船老大口中的船撞到东西了,撞的是一个水下蛇巢? 我正想着,就感觉水下的脚蹼好像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一些非常不好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我吓得把腿往上一缩,何瑜就用手指指我的身后。 不等我回头,一个巨大的浪花就贴着我从水里冒了出来,我一回头,又被那人脑袋上的头灯光照得眼快要瞎掉,失去平衡摔进水里又呛了好几口,差点没被这刚从水里凭空冒出来的东西给吓得背过气去。 何瑜单手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才发现那从水里冒出来的“东西”,不是别人,居然是路阿爻。 何瑜抬手就要打招呼,路阿爻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俩瞬间被他的这个动作唬住了,一般他呈现出这样的状态,基本都是处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之中。 我们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敢动,随后路阿爻就摘掉嘴里的氧气管,示意了我们一下。 我们心领神会,照他的方法去做,连接好氧气试了几口,然后路阿爻就再度戴上潜水镜,一个猛子就又扎进了水里。 我跟何瑜对视了一眼,也连忙跟着他扎下水去,水下一片漆黑,刚才跳水跳得太匆忙没顾上戴防水头灯,所以我只能隐约看清前面路阿爻的头灯光。 不过他这回还算仗义,只是潜在水下等我们,并没有游出去,我一下就搭住他的肩膀,然后回身拽住何瑜的一只手臂,示意他拉住我腰上的一根绑带。 我本来没想这么干,但介于之前在神农架时的诡异经历,再加上现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情况,我还是决定用这种方式来最大程度地防止掉队。 路阿爻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在眼神询问我有没有准备好,于是我就在他眼前竖了个大拇指给他看,结果竖了半天他也没给个反应。 我心说什么意思,咱这关系总不能已经烂成这样了,就一个肩膀都不给搭了? 然后我就看见何瑜突然从后面游上来,从路阿爻手里夺过来了什么东西塞进我手里,我一摸,是软鞭,这才恍然大悟,我理解错了,原来他是要我们仨都拉着鞭子再往前游。 我明白过来,又把末段分给何瑜,就又回过身给路阿爻竖了个大拇指,他这才转身带队往漆黑的水里游去。 第90章 草率的判断 水下一片漆黑,夜里的水温冷得彻骨,其实如果换作白天的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选择跳江,作为一个中原人,对于黄河的了解是从小就开始累积的。 所以我深知江水河流之中最可怕的就是暗流和其中的漩涡,那种东西足以将一个水性足够好的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江底,所以我潜下水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夜晚这里的江水平静异常,流速也没有特别快,江底也并没有太多石沙来冲击我的腿部,我轻松就能跟上路阿爻的速度。 路阿爻游的不快,我能感觉到他在有意识地等我们,这不像在陆地,三个人在这样漆黑的水底前进,精神需要保证高度集中,我作为中间的那个,必须同时注意着打头的路阿爻和尾部的何瑜。 路阿爻的速度慢慢降下来,我们就跟着他开始上浮,游了一路,我对方向是完全无感了,但是能肯定我们潜的位置并不算深,所以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路阿爻先浮上去,他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转身去拉我,我摸到旁边凹凸不平的岩石,也浮上去,眼睛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发挥了它的作用,何瑜就紧跟在我后面。 我用手抹了一把潜水镜上的水,就看见路阿爻指了指上面,对我说:“向上爬。” 我对他眨眨眼,然后顺着他的手指就抬头望去,那是在岩石上用原始工具开凿出来的一串阶梯,其实那也算不上是阶梯,就是将部分石头开凿掉,挖出了些深浅不一的坑洞。 何瑜看见那东西嘴角就抽了抽:“潜完水还得攀岩,这趟还真他娘的离谱哈。” 路阿爻退到一边,没等我有什么动作,他那只在水底的胳膊就猛地往上托了我一把,直接把我抬上了第一层凹进去的石头台阶,我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趴在了那些岩石上。 “大哥,我恐高,你让我先上?!”我回头用惊恐的眼神去瞪路阿爻。 路阿爻则是回了我一个非常平淡的眼神,冲我点点头,然后他就转头朝一个方向望了眼,回头就更加坚定地对我说:“没时间了,快爬!” 我被他吓到了,手脚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蹬着那些凹槽向上爬,何瑜也迅速拽住那些石块用尽全力往上攀,而且就在我一步之遥的地方。 我第一次打头,真的压力山大,爬了十米不到就浑身粘腻得要命了,汗跟水混在一起搞得整个人都很难受,但我显然已经忘记了这种难受,因为何瑜就在我正下方,如果我注意力分散掉下去,那他和在最底下的路阿爻也会被我一起带下去。 这一回我打算用尽我全身的力气,不过很快我就没有这个想法了,因为在我爬到高度大概十米的位置时,我就看到了峭壁上冒出的一丝亮光。 那是个空间巨大的山洞。 我爬的困难,还好最后有一双手伸出来,把我拉了上去,不然以我这臂力,下一秒就能坐何瑜脸上。 “谢谢。” 我道了谢,然后喘着粗气爬到山洞边缘,这才发现拉我的是那个始终窝在角落里的哑巴,所幸我还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叫陈苍海。 偌大一个山洞只有他一个,山洞的深处还堆积着一些已经烂掉的棺材板,这洞穴应该是做悬棺葬用的,这姓陈的小年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害怕还是怎么着。 我不由得有些佩服他,因为要换做是我,路阿爻要我自己留在这儿,我是打死也不干的,他甚至还用那些棺材碎屑在这儿独自生起了火。 第76章 我们转过身又去拉何瑜,最后是路阿爻,何瑜一上去就把背上的氧气瓶给卸掉了,接着他活动了一下臂膀:“在水里还好,在陆地上背着个大瓶子属实是遭罪!” 攀岩可把我累的不轻,我躺在地上,余光里就看见陈苍海对路阿爻指了指我,之后做了几个我看不懂的手语动作,路阿爻一看,面色就马上变得凝重,连东西都没卸,直接朝我走过来。 我不解,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你被蛇咬了?”他蹲下身问我。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马上撸起袖子露出手腕,路阿爻这一嗓子声音不小,何瑜也“哎”了一声快步跑过来,最后搞得我跟珍稀动物一样被几个人团团围住。 “刚才那蛇速度太快了,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没瞧见品种有没有毒,老路你快看看,怎么样,这还有得救吗?”何瑜一紧张就开始满嘴跑火车。 我就骂他:“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老子刚刚一口气爬了十米多的岩壁,这还没死呢!” 路阿爻仔细看了看我的伤口,被毒牙咬破的地方已经有些肿了,他让我平躺下来,就往自己包里摸东西:“从伤口来看应该是毒蛇,这一带的竹叶青很多,你们刚才很可能就遇上了一条。” “啊?!那那那玩意儿可毒的很啊!妈的,这附近又又没医院,咱咱们到最近的医院也得要好久了,叫救援还来得及吗?”何瑜吓得说话差点咬到舌头,口齿都不清楚了。 “不用太过惊慌,你们遇到的那条应该是幼蛇,毒液量少,不然甘霁在水里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路阿爻从包里掏出来一次性包装的针管。 紧接着,陈苍海就从自己的大包裹里递给他一个透明的小瓶。 我看着那瓶子,问陈苍海:“这是什么?” 陈苍海就用手机打字,之后放到我眼前。 “血清。” 然后他收回手机,又打了一串给我。 “我在到达这里之前,搜集了很多关于这里的信息,这一带有许多毒性较强的蛇类,所以我提前针对这些蛇类准备了一部分血清。”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突然感觉对于这个陈苍海,我曾经做出的判断似乎有些过分草率了。 因为在国内竹叶青血清是很难搞到的,陈苍海那个包裹不小,看形状,我初步猜测里面可能是一个恒温的储藏箱,陈苍海居然有渠道能帮他搞到那么多血清,这人手中掌握的情报网究竟得有多么强大? 路阿爻将用完的针管扔掉,说:“我们有血清,但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虽然我们刚才浸在冷水里游了很久,冷水会在一定程度上减缓蛇毒的扩散,但我也不能完全保证你一定安全。” “总之,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都会是你的危险期,如果身体上有什么不对劲,你必须立刻告诉我。” 第91章 解困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蛇咬,小时候贪玩跟人斗鸡翻进草窝里,好巧不巧正好压在一条纳凉的蛇身上,扰了蛇老兄的清梦,所以蛇老兄脖子一扭就咬了我一口,幸好没毒,不过也让我难受了好一段时间。 我越想越气,说到底还是我倒霉,何瑜在那儿用脚勾那马扎勾了那么久半点事都没有,偏偏我一伸手,它毫不留情给我一口,怎么着,难道是我打扰到他俩调情了? 陈苍海应该爬出去过不止一次,这地上都是些刚铺上的干草,我们都围着那堆好的火,盘腿坐在干草上,这比直接坐在石头上要软和一点。 何瑜刚才又打蛇又游泳又攀岩,这给他累得不轻,他拿了背包坐下就问路阿爻:“其他人呢?不是,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俩刚换完装备出去你们人就没了,把咱小幺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我听他在那儿夸张就忍不住对他扬了扬拳头,何瑜冲我嘿嘿一笑,自己找补道:“有那么一丢丢夸张。” 没想到路阿爻叹了口气,就看着我:“你下了船舱之后,韩剑他们就在船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本来打算等你们出来再走,但我发现这两边的岩壁原本应该是不存在的,所以地图已经没什么用了,我就决定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把你们带过去。” “不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存在’?”何瑜两手从包里掏出来一块防水布。 防水布上缠了十几道,扎得非常严实,他快速将最外层的防水布拆了,我才发现里面还有两三层大塑料布,最重要的是,那些塑料布里居然裹着的是一整只烧鸡! 本来我在思考刚才路阿爻说的话,但现在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只鸡给吸引过去了,这只鸡对我的冲击力简直跟野人在原始社会里看见一架民航客机的感觉差不多。 “你他娘的私藏烧鸡!”我说完就要上手。 何瑜给我手拨开来:“去你的,你才私藏!这我提前一天晚上去买的,看看,这就能体现出你瑜哥哥的高瞻远瞩了,来小幺,两个鸡腿给你先啃着。” 他撕下两个鸡腿塞到我手里,然后把防水布全部摊开,再将整只鸡放在防水布上,我拿着鸡腿还没咬下第一口,就想起来陈苍海年纪应该比我还小点儿,所以我就把右手手里的鸡腿递给他了。 路阿爻应该不是很饿,所以就折了一个翅膀根,然后说:“在原本的地图上,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还在江水中,而且是在干流,并不是支流,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应该还需要再航行半小时才能进入支流。” 他这样解释,我马上就听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地形发生了改变。” 能造成这种情况,我现在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可能性,就是那份拓本绘制的年代太早历经多年,原本的山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像神农架裂出来的天堑一样。 但是路阿爻却摇摇头,否认了我的说法:“并不是,这两座山体,是忽然出现的,它们截断了江水,造成了一条新的支流。” 他说完,除了陈苍海,我跟何瑜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路阿爻在地质这方面比较权威,路家历代多年以来造出的传奇故事足够他讲两三年了,他刚才的语气非常肯定,想必他能得出这个结论一定是准备好了各种佐证。 这结论听着离谱,但细想起来也不是不能做到,我想了几分钟,就想到一个能够制造出这一切的办法。 我学的机关术门类涵盖过多,解释起来也有些麻烦,通俗点儿来讲,就是把本来存在的两座峭壁挖空,里面装上一整套牵引式构造,接口设在江底,也许能够做到让两座峭壁凭空出现再凭空消失。 但这未免有点扯淡了,且不说技术问题,就说能够这套机关运行的触发点,它必须建造得相当庞大,但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个物体。 “要看地,你俩祖上是专家,别跟我解释,我也听不懂,那什么,不说峭壁是怎么来的,就说韩剑,韩剑他们去哪儿了?”何瑜撕着鸡又问。 路阿爻用手往外指了个方向,在前面,那里全是雾,我们根本看不到对面有什么,他这动作有点儿太随意了,我都有些怀疑是他懒得说话,所以随便搪塞何瑜的。 何瑜明显还有问题,所以路阿爻没等他问,索性就全说了:“他们的位置比较远,在很高的地方,这里离船近,位置低一些,比较方便我回去。” 路阿爻想得的确很周全,他完全顾及到了我和何瑜的体力问题,背着氧气瓶一口气攀岩几十米上去我是肯定做不到的,就算是把脚蹼脱了,我也做不到。 我想了想,就问了一个我一直不清楚的问题:“韩剑在船头找到了什么东西?” 一旁吃鸡爪的陈苍海就调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放到我面前,照片拍得还算稳,是在我们的船头照得,画面拍的是布满雾气的水面,我接过手机将照片放大了一点,发现水面上似乎凸出来了一些像石头一样的黑色东西。 再换到连拍的下一张照片,我发现那些“黑色石头”居然挪了位置,而且能看到后面的雾气里还有成千上百这样的“黑色石头”。 这几张照片拍摄的时间间隔只差四五秒,但目测那些“石头”至少已经往前“走”了一米多的距离。 我有些震惊,这些东西是活的! “你还记得铜柱遗迹下的排水道吗,那些河道里有一种石俑,是半浮在水面上的,没有眉毛,两只手放在眼睛上,呈窥探状。”路阿爻说着,就对我做了一个手势。 他没做完我就想起来了,我对这种石俑的印象相当深刻,在整个我所走下来的遗迹里,只有这种窥探状石俑能让我感觉到真正的背脊发凉。 因为它的拟人状态实在太强了,用语言来描述,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活人被塞进了石头里。 陈苍海拿走手机,打了一行字给我看,他单手打字的速度飞快。 “在甲板上我们发现,这些东西,在盯着我们。” 何瑜也凑过来看,看完就差不多明白了:“我懂了,所以你们决定提前下船,不打算再往里面开了,是吧?” 第77章 陈苍海就点点头。 我又想起那些疯狂往船头甲板上跳跃的蛇,就回头对何瑜说:“如果这些东西一直在向船的方向逼近,难道说那些蛇疯狂地往甲板上跳,不是想上岸,是在逃跑?” “很有可能。”路阿爻在一旁说。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下来,我越来越感觉这地方邪乎,还没找到地方就遇到了这么些事情,实在让人头疼。 面前的火苗被峭壁上的风吹得乱摆,何瑜突然把手里的鸡放下,把手擦干净去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件事有点不合时宜,但我怕我再忘了,韩剑不在,咱们正好把这事儿讲明白了。” “什么事情?”我问。 何瑜挠挠头:“就是之前在甘肃,咱们进的那困龙墓,有块石头上不是刻了我家的密文吗?我回去拐着弯儿问了,我们家确实没人去过甘肃那块儿,但我打听到,我家祖辈确实把这密文教给过外姓人,还只教给了他一个。” 我想起来了,这条密文其中夹杂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仰见众生。当时我们仨还以为对应的是那些人面蝙蝠,但后来我去了湖北,才发现“仰见众生”这四个字对应传说中的孽摇鬼市图应该更为恰当。 但这条重要密文的镌刻者,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是谁要给我们传递这一信息,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 所以一听到何瑜说他回家问出了这个,我的兴致就变得极其高涨:“谁?” 何瑜干笑一声:“这人你也听说过,是第一代玉京子,五师唯一的贼,柳三水。” 他这话刚出,我就有些震惊了:“柳三水是柳家的,不是说他作风不好,还总是跟盗墓贼有说不清楚的牵扯,你们何家祖辈是怎么想的,传给他?” “事实上,并不是我太爷爷心甘情愿传给他的,何家的密文不传旁系和外姓人,这是祖训。”何瑜拿水壶喝了口水。 “但我忘了跟你说,新中国成立之前,我们家经历过一段东奔西躲的日子,逃亡途中,祠堂里存放的大部分有关于密文的记载都丢失了,我太爷爷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柳家曾经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海外文物贩子手里淘来了一本何家的古书,上面有那种密文的整套表达方式。” 何瑜说着说着就开始咬牙切齿:“古书上的字迹很早,那外国人看不懂才卖给的柳三水,所以我合理怀疑不是怀疑,是肯定!那个刻石头的,绝对是柳三水!” 第92章 刻字的人 柳三水这个人浑身都是谜团,他是五师那一代中年纪最小的,死的最早,但也是发迹最早的一名柳家人,要说柳家是因为他才有现在这样大批的客户一点儿不为过。 我外公当年最不喜欢打交道的肯定非柳三水莫属,我曾经听过这人的一些早年经历,说他只身一人跟着一伙盗墓贼去搞海捞瓷,半路起了风暴,罗盘全部失灵,他就随手指了个方向,船沿着那个方向一直开,竟然就真的找到了那只沉船。 传言他当时从那只沉船里带出了一大批海捞瓷,赚得盆满钵满,但那伙盗墓贼却不知去向,我猜测很有可能出来的时候分赃不均,按照柳三水的尿性,设局把人全部做掉也不是不可能。 路阿爻听到何瑜这么说,难得皱眉:“如果真像你所推断的那样,进入甘肃那个战国墓里的人真的是柳三水,那这件事才是真正开始变得错综复杂了。” “为什么?”我问他。 何瑜沉声回答我:“因为柳三水早在80年代就在一次盗墓活动中失踪了,但我们上次看到的密文,字迹很新,初步推断应该不会超过十年。”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就微微塌下身体,小声道:“你们是说,柳三水还活着?” “呃,这上一代的事咱们可不敢说,严谨一点儿,我们就是猜测,猜测。”何瑜说完就从兜里掏烟出来点上,边吸边说,“不过,他如果真的还活着,还和我们去了一个地儿,那这件事就非同小可了。”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听何瑜所描述的,这个在石头上篆刻密文的必是柳三水无疑,除非还有另一本残存的古书被其他人捡了过去,但我盘算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大。 不说谁能有柳三水那毅力将一本古书当做新语种书籍全部啃干净,就说当时正处乱世,逃命都来不及,基本没人把书这玩意儿当宝贝,何况还是一本根本看不懂的“天书”。 那么这样一来,柳三水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探过甘肃的战国墓了,还在甬道里留下了“仰见众生”的密文,那是不是可以从侧面推断,他在进入甘肃战国墓之前已经见过真正的孽摇鬼市图了,或者是见过高仿? 但他为什么要将形容孽摇鬼市图的东西刻在表面上与其毫不相干的战国墓里呢?又或是说,他和我们一样,已经探知到战国墓甬道里那种壁画的玄机。 可如果要出现这种情况,必须要走过和我们相同的路径,难不成 我越想越感觉背后发凉,风在这峡谷里仿佛跟夏日毫无关联,我们也不知道在那里呆坐了多久,四个人都没再说话,我隐约感觉到,他们都在思考一些事情,但可能跟我思考的不太一样。 等乌云遮住最后一丝月光,坐在我身边的何瑜就开了口:“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先应对目前的问题,这地方太他娘的邪门了,咱们连门都没进就发生这么多事,太不吉利,总之,熬过了今天晚上再说。” 他说着抬手看表:“现在是夜里九点,也不知道这地方的夜长不长,一个人守夜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得分配一下。” 一听到守夜我就来劲了,而且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我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于是我连忙举手示意他:“我我我!让我来,我最能熬夜了!” 哪知何瑜就摆摆手:“你不行,滚蛋,大人说话,小孩儿别瞎掺和!” 操?!我是不是最近对姓何的太好了,这到云南还没几天,他皮就痒了?我一这么靠谱的壮汉在这儿坐着,他居然拿我当小孩儿?什么小孩,能背着氧气瓶攀岩的一米八巨婴是吧? 我马上就开骂了,冲着何瑜:“怎么了,你怎么老瞧不起我?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关键时候不还得我上,再说了,我拖你后腿了吗?” 何瑜瞥了我一眼,我总觉得他那眼神简直比直接来鄙视我更加让我不爽,然后他就说:“小甘同学,骗骗兄弟我就算了,但你不要连你自己都骗了,就你那脑子迟钝成那个样儿,还守夜,千万别!没了老路那血玉,等你反应过来,哥儿几个早就去阎王那儿报道了!” 我被他这一通说得直接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他,最后只能退让几步,说:“至少,我真的可以守好上半夜的,真的!” 这时,在旁边沉默已久的路阿爻就说:“这才第一天,之后的路途至少还有一周的时间,你今天中了蛇毒晚上需要休息,等我们沿着地图找到位置之后,可以让你守上半夜,但是今天不行。” 他说得我确实感觉到被蛇咬中的部位还正在隐隐作痛,这话好在是出自他口,路阿爻在我这里最起码还有一丁点信誉,要是出在何瑜那儿,我肯定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而且路阿爻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 “那好吧,那我听着,你们自己分配。”我就说。 我刚说完,陈苍海就把手机扬起来给我们看,他说:“何大哥看上去有点疲惫,我可以守上半夜,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会立刻叫醒你们。” 何瑜打了个响指,接着又把腰上的刀分给陈苍海一把:“成!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先把老路喊起来,他比我俩更敏感些,这儿那么多石头呢,用匕首敲地敲墙都成哈。” 我看着何瑜,感觉他对陈苍海突然生出的信任表示十分不解,内心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儿,心说这人怎么回事,老子看上去有这么不靠谱吗,我之前在甘肃不就是跑得慢了点儿,反应慢了点儿吗? “我守下半夜。”路阿爻接着就说。 他刚说完,就跟何瑜不约而同地对视点了点头,搞得跟他俩已经认识了二十多年似的。 何瑜看过不少他祖辈的记录,总结出来一套“何氏经验”,据他说,一般按正常来讲,诡异的事情都集中发生在下半夜,所以每当过了午夜,换班守夜的这个人基本都是队伍里最靠谱的那个,这样就可以在最佳时刻逃跑,避免人员伤亡。 趁着陈苍海和路阿爻去洞穴后面收拾出来一片可供休息的空地,我就翻了个白眼,拍了下何瑜的肩膀,小声说:“什么情况,你俩今天这小动作不少啊,背着我拜把子啦?” 何瑜就咳了两声:“甘兄,此话怎讲?我与路兄乃生死之交,这份情谊,岂是你一句话就能” 我直接抬腿踹了他一脚:“妈的,少在我面前装,你跟他熟不熟我不清楚?你想干嘛?” 何瑜“啧”了一声,就凑过来趴在我耳边:“你看咱们四个,一个神经病一个不大熟的哑巴,你跟谁好,说到底咱俩才是一边儿的,暂且相信那哑巴下去是找人的,但是路阿爻的话不能信,他绝对不是单纯来找路小素的!” 第78章 我就问:“我觉得他那话挺真诚的,你怎么这么肯定?” 何瑜就晃我:“你清醒点儿行不行,路家人情味淡薄得很,他跟路小素也就捡了和被捡这一层纽带,而且路小素早就失踪了,他要真想找,早他娘的几百年就去找了,他又不是没那能耐,论人脉、地位、身份哪一个不比你强,偏偏这个时候去找,你不觉得这从本质上来说就有很大的问题吗?” “但是小幺,咱们不能撕破脸,经此一事,我也算是看出来了,韩剑那伙人压根就没想管咱们,所以等到了底下,咱们唯一能仰仗的高手,还是那姓路的,所以趁现在他对我态度还算不错,我得多跟他聊几句,不管他是干嘛来这儿的,至少不能让他丢下我。” 说着他就拍拍我的肩膀:“你不用担心,他肯定会帮你的,但我就不一定喽。” “不会的,”我就说,“他要把你丢下,我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何瑜就笑笑:“你信不信,如果没了铜钱这玩意儿,他极有可能把咱俩都丢下。” “这怎么可能,咱们怎么着也算朋友了。” “但凡他是个普通人,我就不会这么肯定,但他姓路,我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绝对会这么干。”何瑜说。 来噜!发晚了抱歉 第93章 陪葬棺 后来我俩又聊了些,我就发现何瑜对路家人的印象已经到了极度刻板的程度,我都怀疑是不是哪个路家旁支曾经得罪过他家了,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么大怨气来。 陈苍海这小伙子的野外生存能力相当不错,刚才光顾着聊天没注意,现在我才发现我们用于生火的那堆棺材板其实都是泡过水的,而且应该还泡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我跟何瑜聊了大概二十分钟,见这俩人还在洞穴里头倒腾个没完,我就示意何瑜一起去瞧瞧,别再出什么事情。 这个悬棺葬洞穴不算太深,但光线很暗,往里头走两步就到头了,刚进去我就看见路阿爻和陈苍海,他俩一个蹲一个站,都在盯着洞穴深处搁置的几只小棺椁看。 只瞧一眼我就察觉到,之前我心里想的问题大概率是有眉目了,之前我大胆猜想我们现在身处的这面峭壁内部是空心的,并且嵌有许多牵拉式的轴纽,要达到“凭空出现”这一目的,这整面峭壁都可能要隐藏在江水底部。 现在放置在我们面前的这两只棺椁,棺椁比较小,藏在洞穴最深处,这型号小得我们起初都没发现,它们棺木的颜色比一般的木头要深好几个号,而且木头经过长年累月被水浸泡,有的地方已经完全发霉了。 其中一只棺角还开裂了一处大口子,直到现在还在往外流那种墨绿色的棺液,那液体是绿色的,不知道这种长时间浸在水里的棺材里面会不会长出来苔藓。 何瑜走上前,抱着双臂看那两只叠放在一起的小棺,说:“嚯!什么情况,就这么个破洞,还居然有意外收获啊!” 我见他蹲下身去摸那棺椁上的装饰,然后大呼:“里头有金粉嘿!看这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木头里还嵌金粉,身份非富即贵呀,怎么就搁在这儿了呢,兄弟们,要不要打开仔细瞅瞅?” 路阿爻摇摇头,我见他一直紧贴着洞穴石壁,侧身看那两只棺椁的另一面,于是我也凑上去,问他:“你在看什么?” 路阿爻就站起身,举着他自制的火把往后退了两步,示意我蹲下去看,我爬过去,这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仿佛立了起来。 我清楚地看到那两只棺椁上有几只明显的小手掌印,掌印是灰白的,棺椁和石壁上都有,而且居于上方的那只棺椁已经破了个大洞,那些掌印明显是从破掉的洞里延伸出来的,有东西从棺椁里爬出来了! 看我跟定了穴一样呆在那里,何瑜也挤过来,用手量了一下最近的那只掌印,量完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可难办了,东西越小越完蛋,这玩意儿还是个小孩子吧。” 路阿爻说:“是婴儿,而且看手掌的大小,还未足月。” “未足月?!”他的结论让我有些震惊了,“不会不是自然死亡,是殉葬吧?那这样也太残忍了。” 还没等我震惊完,何瑜就又拍我:“哎哎哎,我怎么感觉这脚印有点不大对劲呢?你家孩子有八条腿吗?” 我张口就骂:“去你大爷的,又开始胡诌了是不是,你家孩子才八条腿。” 何瑜招呼道:“不是,我他娘的真没胡诌,你们都过来看!你们看这婴儿手和腿的距离,是不是有点儿太小了?如果他是一手撑墙一手撑着外棺椁这么从缝隙挤出来的,那不应该是一边两个印记吗,怎么这里出现了四个?” 我探头过去又仔细看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何瑜的意思,棺椁后面的石壁上出现了四对掌印,第一对和最后一对更加明显,能很轻松地分辨出来,但中间两对的印记用力不重,所以不太清晰,我一开始压根没看到。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等距离的四对手脚呢,那这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人还是妖怪?”我咽了口唾沫,心跳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路阿爻举着火把扫了一圈,陈苍海也就低头去瞄了一眼,之后就直起身朝四周打量,这人警惕性极高,从开始他就很少蹲下身去看那些脚印,一双眼睛跟扫描仪似的盯着这处洞穴的每一个角落。 等了一会儿,路阿爻就说:“把压在下面的那只棺椁打开看看。” 这就到了何瑜最擅长的环节,他不仅丝毫不怕,而且干劲十足,甚至嫌上边儿那棺椁太沉,直接一脚给踹翻了出去,棺液洒了一地,露出压在它底下的那只棺椁。 两只棺椁形制和纹饰都差不多,我上下检查了一遍,被何瑜踢下来的那只棺椁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下面那只棺是完好的,于是我们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下面那只完好无损的棺椁上。 “这不行,咱得采取点儿措施,上边儿那个都长腿跑了,下边儿这个看样子应该也差不多了。”何瑜说,“小幺,去外边把我那个最沉的包拿过来。” 这时候何瑜的话还是很靠谱的,我也非常能听得进去,转头就出去拿包了,何瑜那只大背包出奇得沉,因为开始说要潜水,所以我说还是最好轻装上阵,但他偏要拿着,这包裹简直就跟他命根子似的。 我把包掂到何瑜跟前,他就蹲下将包敞开来,里面就是一大挺冲锋枪,还有几把被改装过的火药枪,光是子弹就是十几盘,看来当初韩剑让选装备,这小子在包里藏了不少好东西啊。 我不会使枪,所以何瑜就把其中一只火药枪撂给了陈苍海,陈苍海单手接住枪,卸了枪匣,老练地装上弹药。 “挺熟悉的嘛,学过?”何瑜自然地问了一句。 陈苍海稍微抬抬手,但还是没做什么动作,只是站在一旁,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不想搭理何瑜,而是现在腾不出手去掏手机打字。 我抽出我腰上的爪刀,反手握在手里。 何瑜也架起那挺死沉的冲锋,对拎着铲头站在棺椁旁边的路阿爻说:“老路,这棺你随便开,要是敢有什么东西不要命地从里头坐起来,管它是什么,咱们先给它一梭子瞧瞧。” 路阿爻朝我们点点头,然后就见那柄铲头在他手里转了半圈,“咔嚓”一声,铲子的上半部瞬间就被他插进了棺椁与棺盖的连接处。 之后他捏住柄,用力往前一划,一顶,棺盖骤然就被他掀起了一半,但这种棺材的构造特殊,中心部位大概率是实心的,很不好撬。 紧接着路阿爻立刻拔出铲头,抬腿一脚踢在棺椁尾部,棺盖整个沿着棺椁沿滑出去半米,露出内部陪葬的套棺格和中间放置的小棺材。 我还没看清有什么陪葬品,路阿爻想都没想直接踩着石壁跳上棺椁一边,用铲头卡在棺材的一角,很轻易就将棺材盖整个撬了起来。 我跟何瑜陈苍海对视一眼,仨人开始往棺椁边靠去 第94章 婴尸 我走在最后,仅仅是扫了一眼何瑜看见棺材里面东西的状态,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之前他跟一具湿尸呆了整整二十分钟甚至都面不改色,这时候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让我觉得,棺材里的东西可能是我所承受不了的。 但我已经走过去了,我只往棺材里瞄了一眼,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棺材里的东西,根本难以用“人”来描述,如果不是我们先看到那些脚印证明这是一个婴儿,我是绝对不会把棺材里这东西跟“婴儿”联系在一起的。 它整个身体完全翻倒在那些绿色的棺液中,路阿爻刚才说另外一只棺材的主人还未足月,但我怀疑这只棺材里的婴儿压根就还没发育完全,因为我只看到了它自然生长出来的两只手,成蜷缩状压在身下,但我并没有看到它自然生长出的两只腿。 为什么我要强调是自然生长出的?因为这具尸体还有人为植入的另外两对手脚,而且这两对手脚明显更加细长,所以只能折叠着放进棺椁,整个一怪异的大蠕虫。 第79章 棺材一开,一股臭味也就从棺材里冒了出来,我闻到这味道,实在忍不住,扶着墙去吐了。 吐完我就发现,除了我以外这几个人虽然也很震惊,但跟我比还算镇定,路阿爻拿了瓶水递给我,让我漱口。 何瑜不知道从哪儿扯了块布,蒙住口鼻就站在棺材边儿上,抽出来腰后最长的开山刀,拿刀背伸进那灌满绿水的棺材去给那尸体翻了个面。 “这是什么习俗,这脚多得我都想吐了,人体蚰蜒?”他用刀背挑起那婴尸折叠起来的一条植入腿。 那腿看样子被水泡了太久,都他娘的快泡发了,何瑜一挑直接给它挑断了开,滑腻腻地摔出棺材落在地面上。 味道扑面而来,何瑜不由干呕了几下:“操!真重口啊,老路你见多识广,你有没有呕见过跟这类似的玩意儿呕” 我喝水漱了几遍,然而那股味道始终萦绕在我附近,甚至好像比棺材边的味道还要重。 我目光看向那条被何瑜挑到地上的腿,突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就说:“不太像蚰蜒啊,我怎么感觉,这像是成人的腿呢?” 陈苍海距离那条腿最近,他直接蹲下身用刀去拨弄那条腿,看了看他就对着我身边的路阿爻做了一段手语。 我专心看他的手势,然而他在看向我时突然动作就停下了,路阿爻见他眼神不对,也赶紧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很快我就意识到,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何瑜被我说的也回了头,看向我的眼神也一秒变成了惊恐,我被他们三个人的眼神盯得害怕了,最让人崩溃的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在看着我,而是在盯着我背后的什么东西。 同时我又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这次味道更浓了,脖子边凉飕飕的,简直就像贴在我后背上散发出来的,我两腿有点发抖,因为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似乎就在我身后趴着。 “低头。”何瑜做了个口型,疯狂对我使眼色,让我尽量把头往下低。 离我最近的路阿爻已经摸到我两步不到的位置了,一边的陈苍海缓慢拉了下枪栓。 我低头正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而我此时的影子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诡异,我清楚地看到,在我的身后,还有一只扁圆的脑袋,它几乎快要贴上我,整个人半趴在我身上,我看见这一幕,身后的冷汗已经在刷刷往下淌了,腿在发软,但我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跪。 然后我余光就看见路阿爻抽出软鞭,冲我打了个手势,我看懂了,心里这就开始倒数:“三、二、一。” “一”刚在心里默念完,我就突然低头,同时身体后仰,把后背往身后的石头上猛砸,我背上猛地轻松,有什么东西直接从我身上摔滚了下来,瞬间我耳边就出现了一记震天的哭叫声,几乎快要把我耳朵给震聋了。 路阿爻没顾得上管我,一鞭子擦着我的后脑勺就抽了过去,但那东西移速太快,他的鞭子只栓住了那玩意儿的一条腿,那东西力气极大,扯着鞭子就窜过一整面石壁,正从我们头顶上掠过去。 “是婴尸!他娘的!干它!”何瑜枪栓一拉,子弹突突跟着那黑影直扫了过去,在石头上留下好几排弹孔。 陈苍海火药枪“砰”地一声炸开,直中那玩意儿的一条腿,黑水崩了满地,骤然间整个洞穴全是子弹蹦出的火星。 何瑜的子弹壳直冲我面门上来,好几道反弹回来的子弹擦着我的皮过去,我一边躲,一边滚到棺椁石壁边上去,跟陈苍海呆在一起,他火药枪换弹慢,但发发能中。 随即我就冲何瑜大叫:“你他娘的能不能看准点儿再打!东西没打死,我快被你打死了!” “妈的,这玩意儿速度太快了,先停火!我怎么好像找不到它了?!”何瑜说着就把枪口往下移了移。 洞内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陈苍海也只是拉了枪栓,随后就把枪口对着地面,我又去看路阿爻,鞭子早已被他收在手中,他抬起看了一眼,然后丢掉,鞭子已经断了,上面有被撕咬过的痕迹,这东西的牙齿尖锐到直接能把他那软鞭咬断。 何瑜扛着枪举着火把扫了一圈,地上只有一大滩黑血和被陈苍海打掉的那条腿,并没有尸体。 “呸!跑挺快,咱们这样的火力都没干掉它,这东西有点儿邪性,不过最好别让老子再见着它。”何瑜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迈步走到那只婴尸棺面前,冲棺里另一只毫无声息的婴尸的头部开了几枪,炸的绿水都溅出来,他对我努努嘴说:“还是要以防万一,再来一个咱们可遭不住。” 我想过去看看那滩黑血,不料脚边是块石头,脚撞上去,我就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哪知这刚踩下去居然发出了一声脆响,我心里一沉,心说完蛋。 下一秒钟,就感觉棺椁后头的石壁发出了机括运转声,包括那只棺椁所在的一个半圆范围突然开始向后翻转,何瑜一下子就被甩了出去,陈苍海离石壁最近即刻就被带到了翻门后面,路阿爻率先反应过来,扑上来伸手拉我。 但是我俩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扑了个空,我大叫一声也被那道翻门推到了后面,我被带过去时最后的一个想法居然是:太大意了!我他娘的在这洞里呆了那么久,居然也没想着去检查一下,这门后面居然是空心的! 后面是座摇摇欲坠的石台,我坐在地上,被翻门撞的头晕目眩,这时突然就听见了身边有石块掉落的声响,我转头去看,就见陈苍海身体荡在外面,两只手正扒在石台边,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我不敢犹豫了,忍着疼站起身往前跑两步就朝他猛扑了过去,在边缘碎石即将分崩瓦解之前,死死地拽住了他。 第95章 奇怪的讯息 我扑得太快,两只手就刚刚好抓住了陈苍海的一只手,经过这几次,我的上肢力量明显比之前要强了很多。 但我慌得很,因为既然边缘碎石已经落下去不少,这就差不多可以说明这里的石质不好,不结实,但凡拉得慢一点说不定下次掉下去的就是我们两个,所以我迫切地想把陈苍海拽上来。 于是我就朝他喊:“把另一只手也给我!我拉你上来!” 然而陈苍海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来,他发愣了很久,用那只悬在空中的手对我比了几个动作,好像想要向我传达些什么,却没有把手递上来的意思。 我不理解他神情中的含义,还以为他没听见,我情急之下直接两手拉住他那一只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拽。 “我他妈的看不懂!你他丫别比划了,这石台快塌了,有什么话等我拉你上来再说!”我大骂道。 一开始陈苍海没发力,我猜测可能是腿还够不着石台的缘故,等我把他上半截身子全部扯上来,就觉得手上力道猛地一松,下一秒这货自己蹬着石头一个打滚翻了上来。 可我被惯性带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坐在石台上,身上沾了一层灰,模样相当狼狈,还没等我原地站起来,陈苍海就跑过来一把薅起我。 他一指前方,我这才发现脚下的石头承受不住我们两人的重量,纷纷瓦解往深渊摔落去,此时我们身后的石壁翻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前面是一些自然形成的洞穴石柱。 这些石柱模样奇特,表面与我们现在脚下的石台基本持平,一眼望去有十多个,每个间隔两三米远,这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够逃生的通道。 陈苍海站在我身边,先是用手打了打自己的腿部肌肉,紧接着一个短距离助跑,毫不犹豫地跳到第一个石柱上去,我杵在原地,有些傻眼了,寻思真他娘的风水轮流转,刚才是陈苍海,这时候轮到我了,我只往前走了几步就脚下发软起来。 这中间间隔不是一米多这么简单,这他妈少说得有两米五啊!这让我怎么跳得过去?!心里苦笑要是路阿爻在就好了,虽然可能有些狼狈,但他肯定能用那断鞭子把我弄过去。 我脚下岩石掉落得非常快,我估摸着再有半分钟我就得命丧黄泉,陈苍海跳得快但他也不跟侯金山那种没良心的一样,反倒是半蹲在石柱边际向我伸手。 我就大喊:“太远了,跳不过去!” 陈苍海动作很大地对我做了个拉扯的手势,我猜他是说让我快跳,他能在对面抓住我。 脱落的岩石已经蔓延到我脚后跟了,索性我心一横,两步一跨,直接就从石台边缘跳了出去,脚尖刚刚好落在石柱边,我保持不了平衡就要往后倒去,陈苍海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扯上了石柱。 我趴在地上,两条腿直打颤,出了一脑袋汗,再看之前我站着的石台,连着那只棺椁已经完全坍塌,掉进深渊里去了。 我此时倒并不担心何瑜他们会不会再次找到翻门的机关,因为翻门的构造一般来说前后都要进行枢纽连接,现在没了门后的石台,这道翻门已经算是死门,少了一个呼应的机括,应该已经不能再度翻转了。 第80章 但我倒是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直接把门炸开。 这时我突然摸到了腰上别着的一只对讲,这东西下船的时候何瑜嫌沉没带,但路阿爻肯定是带在身上了,不管能不能联系到,总要先试一试。 于是我打开对讲就说了几句话,陈苍海坐在我边上也是累的不轻,等了一会儿,对讲那边还真出现了一些回复,可奇怪的是,听声音应该不是何瑜那边传出来的声响。 对讲里是一些非常杂乱的电流声,陈苍海和我一样听出来不对劲,也凑过来,我就把对讲放得近了点儿,这样我俩可以一起听。 “喂?韩剑?是韩剑那边的人吗?你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靠近对讲说道。 那边很快传回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石” 石?我甚至于都不确定是不是这个读音,这种地方很难接收到讯息,连对讲也不例外,所以传回来的声音很轻,不太像是贴在对讲上说的。 我就抬头看向陈苍海:“什么?” 对讲机里立刻又开始发出电流声:“石头先” 电流声到这儿戛然而止,我和陈苍海面面相觑,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听到的声音我最多只能从中辨别出“石头先”这三个字,但我越回忆越觉得这根本不能构成一句话,或者说,这越听越不像是一个人所说的话。 人应该发不出那种声音。 我们等了半天,对讲里也没再发出任何声响,想必是队伍里没人听见我们的讯息,刚才我们听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人声,可能是风造成的也说不定,想来想去没什么结论,我就不打算从这个方向解困了。 这是山体内一个巨大的空腔区,也像是自然形成的庞大洞穴,洞顶在非常高的地方,我们只有小手电没有冷焰火,看不到最上面,单独耸立的石柱延伸向前,尽头漆黑一片。 脚下的石柱还算稳当,就是顶上面积实在有点小,从这儿掉下去,就凭那些坑坑洼洼的岩壁,也能让人死无全尸。 这些石柱像是自然的鬼斧神工,但也更像是一条铺就的道路,一直延伸至黑暗中,我的直觉告诉我,尽头的黑暗里一定有些什么东西。 陈苍海掏出手机打了一段字给我,他说:“我们不能等在原地,不知道那具婴尸会不会也跟着我们进了翻门,我手里只有一把枪五发子弹,跟它碰上我们讨不到好处,往前走走说不定会有出路。” 我非常赞同他的观点,现在我们跟外界联系不上,干等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等待期间真的再碰上那邪门东西,就冲那家伙的速度和牙齿,我们两个人基本上就是等死。 但我看了看那间隔越来越大的石柱,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想来硬着头皮都得跳了,我咽了口唾沫,就说:“我弹跳力没你强,你先跳过去我再跳。” 陈苍海这就回头目测下一个石柱的距离,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急忙拉住他,问:“刚才我拉你上石台的时候,你用手比划了几下我没看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苍海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我记忆力还不错,但他想了想就对我摇摇头,转回身继续用目光丈量距离去了。 我坐下,有些气愤地托着脸,心说不想说就不说吧,姓陈的看上去能力强多了,还是先想想一会儿怎么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吧,这破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存心在折腾我一样,不是攀岩就是跳柱子,非常讨厌。 幸亏这次不是我一个人掉进来,要是我一个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第96章 跳石柱 就我这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陈苍海就已经纵身一跃,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上,我就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想目测那根石柱和我目前的距离大小,多少我都得先心理建设一下。 还好这根石柱不算远,我没敢犹豫,叼着手电筒,闭上眼就跟蛤蟆似的跳了过去,最后两手着地,接地时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一点儿也不轻盈。 陈苍海过来把我搀起来,我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所以这次没怎么腿软就站了起来,瞅见旁边的陈苍海正在沉思,我有些奇怪,心说这货不会是个选择困难症吧? 于是我就将手电筒开到最大,光亮一路扫过去,我看见面前出现了十多个聚集在一起的石柱,这些石柱突然间变得相当杂乱,远没有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零散。 “怎么会这样?刚才我并没有听见周围有机关运转的声音,这些柱子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说着蹲下身去用手电筒去照那些石柱的根部。 这些自然形成的石柱都长得十分高耸,而且构造都是上端宽,组成部分窄,这样一来我手里这点儿光源远远照不到柱子的底部,再加上四周雾气蔓延,我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陈苍海从旁边摸来了什么东西给我看,我扭头,发现他手里的是一段巨粗无比的铁锁链,上面已经锈蚀了,铁链上还雕刻着花纹,像是一个非常怪异的人头,不知是图腾还是其他有象征含义的东西。 陈苍海举起手机给我看,他说:“这是一段栓桥用的锁链,这个洞原本的构造或许不是我们目前所看到的这样。” 我一想,倘若他说的没错,这根锁链确实就是古时候栓桥用的,那么这锁链如今断成这个样子,桥肯定也不复存在了,但这锁链掉落在这个地方,却是最为反常的事情。 我想着就用手电筒往上打,我们头顶上干干净净的,但不管是在墓里还是洞穴遗迹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的一双眼睛,保不齐在我们看不到的两处尽头还残留这那座桥的一小部分框架。 可是如果那座桥原本架在这处洞穴的高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整座桥发生了断裂,锁链掉在这里,既然有石壁翻门,这里必定进行过人为建造。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这样困难到要挖空一座峭壁的工程,已经有一座桥了,那这桥下面密密麻麻的石柱又是怎么一回事情?石柱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但排布如此密集,其中一定有鬼。 陈苍海这就选好了一根最近的石柱,我就赶紧用手拦住他,说:“先别着急跳,再看看,前面柱子不会突然变得多起来,根据我的经验,这些石柱可能有一套顺序存在,如果不按照顺序是能要人命的。” 陈苍海有些不解地看着我,他做了几个手势,我莫名地看懂了,意思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很多古代墓葬图,这些埋藏在地下的东西,不管珍贵不珍贵,总有一些不能见人的,所以它们的设计者,通常都很制造一些非常刁钻的伎俩,而这些伎俩一般都会设置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比如刚才的翻门。” 我说着,就抽出腰上最大的一把刀,蹲下身把边缘的一部分石头砍下来,只一刀,那石头就被我整块砍下来了,我捏了捏,不是非常坚硬,我对这石头材质感到有些奇怪,心说再脆的石头也不该脆成这样吧? 但我目前无心顾及这些,我掂量着石头站起身,试了一下手感,然后直接旁边的一根石柱掷去,石块被我扔到柱子上,滚了两圈停下来。 没什么动静。 我撸了撸袖子,寻思难道是我想太多了? 我这个想法刚刚出现,不远处就听见一声轰隆隆的巨响,这响动震得我俩脚下都开始不稳起来,紧接着就瞧见那根被我扔了石头的柱子没有任何预兆地轰然倒塌下去,碎得一塌糊涂。 真被我说中了!看来我需要重新审视这个洞穴了,建造这里的人压根就没想给人留活路啊。 时间紧,陈苍海立刻也开始学着我的样子,砍石头然后投掷出去,我俩动作很快,迅速排掉了面前的四根石柱,只有一根处于我们正前方的没有坍塌。 我们就放心地一前一后跳了上去,之后再使用同样的方法逐一排查,很快就又排出了新的石柱。 这种方法虽好,但跳到第四个石柱时我就发现了弊端,那就是前方的柱林变得越来越密集,区域越来越大,很多柱子就算我使出全身力气,石块也掷不到那么远。 而且有多少柱子就得用多少大块的石头,数量那么多,以我俩这倒霉催的,很有可能把脚底下这块石柱全砍秃了都不够排过来一遍的。 看着陈苍海大汗淋漓地砍石块,我就让他停一停:“这样一直砍不是办法,前面还有一段距离,再这么砍下去咱们两个的体力都跟不上,跳的时候滑下去就糟了。” 陈苍海奇迹般地很听我的劝,他放下刀坐在地上,做手势问我:“这种柱林,你能看出什么来吗?” 我转过身去观察前面我们跳过的那几根柱子,大致看上去我们其实走的是相对笔直的一条线,但实际上这四根石柱中间有一些小小的位置偏移。 墓里的构造很多都涉及到阴阳八卦,八卦我自学过一些皮毛,位置我很清楚,但再深点儿就不太行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现在脚下的这条路跟八卦毫不相干,倒是跟我所知道的另一样东西有点相像。 第81章 我身上的汗迅速凉了下来,照着我心里的那个方向,我的目光定格在前方等距离的一根石柱上,然后说:“苍海,帮我个忙,看见偏南大概45度方向上的那根石柱了吗?你力气比我大,掷块石头过去,如果我猜的没错,它应该不会塌。” 陈苍海将信将疑,但还是拍拍身上的土,两手托起已经砍掉的石块,抡了两下就冲那根柱子掷了过去。 我呼吸都停滞了,我俩屏息凝神看着那石块落在柱子表面,等了可能有五分钟,石柱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没有任何动静,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苍海惊了,疯狂朝我比划:“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是那根的?” 我就笑,让他看我们身后的四根石柱:“刚才我们跳过的柱子排列跟北斗七星很相似,就大胆猜了猜,没想到还真蒙对了。” 第97章 再遇婴尸 虽然过程艰苦了点儿,但总算还是摸清了规律,这样一来就好办了,陈苍海先跳过去才轮到我来跳,我杵在原地看他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内心无比地嫉妒。 怎么谁都这么厉害,合着整艘船就我一个普通二傻子。 我微微矮下身慢慢摸到脚下石头的边缘,做足了起跳前的准备动作,就当我准备跳的时候,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种“吱吱”的怪声。 声音一出我就急忙刹住了,陈苍海明显也听到了,立刻抬起头朝我的方向望过来,我刚想喊他停住,声音出了一半,忽然间就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往前一扑,转瞬间我脚下就吃不住力气,直接一个倒栽葱从石柱上摔了下去。 我大吼一声,和那东西一起紧贴着石头一路滚下去,我下意识用手抓石柱柱身,指甲蹭在上面指甲盖瞬间就翻了好几个,抓出来的全是血痕。 掉落的过程中我恐惧到了极致,完全不能掌控我的身体,翻滚时我一只手碰到了腰上冰冷的刀柄,管它三七二十一,我用尽全力拔出来就把刀全部插进了那些脆石块里。 但是下落速度也只有难以感受到的一丁点减缓,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刀刃在石缝中极速变短,我并未反应过来身体就砸进了冰冷的水中,身体与水面接触的刹那间,我听见我全身的骨骼都在被水流向腹腔猛压。 一口水倒灌进我的气管,这片水的水底深的可怕,我掉进水里往下砸了大概不到十米,然后我就拼命往水面上游,我的左腿在“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后就再使不上劲了,可能是骨折也可能是扭伤。 我凭着两只手和一条腿以最快速度浮上了水面,此刻冰冷发臭的水和浑身的疼痛让我的意识变得异常清醒,我能看到在我的四周漂浮着一些相当古怪的黑影。 我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像是死物,就浮在水面随着水上下浮动,四周黑漆麻糊得一片,我的能见度绝对不超过一米,我摸了摸胸前挂着的手电筒,但不敢打开。 因为我怕我一旦打开,面前就会出现一张腐烂过度的怪脸正跟我脸贴脸地瞪着我。 这地方太诡异了,比石头上面更诡异,有水但是四周一点水声都听不见,这是一片死水潭。 我不敢叫出声喊人来救我,落水之前我很清楚地听到那东西就落在我不远处的水下,它趴在我身上时那股恶臭让我想到了之前的婴尸,这玩意儿极有可能跟我们一起进了翻门。 我暂时还不知道那东西的方位,贸然喊人很可能会迅速暴露我的位置,并且给陈苍海带来危险,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在那只婴尸浮上来之前先游到岸上去。 我正慌乱着四处张望,企图让眼睛发挥出一点它应该有的作用,水里就飘过来一节铁链,正好飘进我手里,我马上将链子抬起来靠近查看,这条铁链跟刚才陈苍海给我看的那一条无疑是同一座桥上的。 而这条铁链似乎与岸边什么固定不动的东西相连接,所以才没有沉下水去,铁链是向上的,我心中骤然间燃起了一些希望,连忙拉着铁链往那个方向游。 我边拉边猜测,这很有可能是当年那座桥坍塌之后遗留的框架残骸,它们有一部分落进了水底,一部分挂在了岸边,这也证明岸边或许很宽敞,足够阻挡住桥的部分框架进入水中。 游了一会儿,我的右脚就够到了一些木头材质的板子,很多已经断裂开了,应该是桥很小的一部分桥面,但是这桥面似乎被架在什么上面,踩着软乎乎的,下面可能还有些什么东西。 我拽着铁链,半爬半走地上了桥面,边往前走边听着身后的动静。 我怕死了,不敢探究太多,也不敢去管脚下那踩着质感明显不大对劲的桥面,沿着桥的残留部分一直走到能够触碰到前方岩壁的地方,我才停下来,这段路我走得相当艰辛。 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洞穴,洞口非常窄,一人正身爬进去就已经非常艰难,但我只摸了一把洞壁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爬进去。 我身上没有背任何装备,腰上只剩下一把短小的爪刀,潜意识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铁链桥,于是我矮身直接从洞口钻了进去。 我身上一直在流血,很怕自己半途中昏迷过去,所以我需要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于是我咬紧牙关调动全身的肌肉,一口气往前爬了几十米。 我没有爬过这么窄的洞穴,上次爬洞还是跟何瑜一起爬的,有他在我的紧张感会减退很多。 很明显,这次没了何瑜我就有点遭不住了。刚进洞时还好,浑身的毛孔一直都能感受到有空气进来,凉风能让我稍微放松一点点,但当爬到三四十米的时候,就没什么风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胸口很快开始没来由地发闷起来。 我知道自己不得不停下来了。 爬到这里已经快到我的极限了。 一个人彻底陷入黑暗是非常可怕的,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惧让我开始心跳加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我卷着身体窝在洞里,空间实在有限,这种姿势相当难受,脚几乎已经到了头顶,洞顶低到已经贴着我的头皮。 这种感觉让我回忆起小时候第一次玩那种筒状滑梯,那种狭小到极限的地方经常能让我发疯,我现在也很想发疯,事实上爬到一半我就开始止不住的哭了,可当时我不能停下,往前爬还能活,但停在洞口晕过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时肺里又咳出来一口血,血渍糊在脸上,我整个人蜷在洞里,这种情况下哭喊几乎已经是无法抑制的了,我也记不清嘴里当时在叫什么,因为理智完全丧失了,甚至身体还想下意识往回挪出去。 但是退是肯定退不回去的,我的体力已经难以支撑我再爬回去。 要不就死在这儿得了,我这样想着。 这结局跟那些盗墓贼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但我无疑是个很惨的盗墓贼,死在一个无名洞,腿还折了一条,胳膊上背上都是被那婴尸挠出来的伤口。 我脑子里胡乱想着,眼前就变得模糊了,我头一歪,就栽倒在洞里。 第98章 相同的洞 等我再次从洞里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我没有任何防备地栽倒在洞里,头朝里脚朝外,仍旧保持着我最后爬动的姿势。 我趴了一会儿,起初还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结果意识到自己还没死,一下子起得太猛,头差点擦着上方的洞顶。 背后凉飕飕的,我稍微摆动了一下肩膀,发现抓伤伤口感觉不出什么,不知道是真的不疼了还是说已经疼麻了,之前吐出来的血迹已经完全风干了,贴在脖子上很难受,我用手背简单擦了擦脖子,没水没纸没纱布,就将血蹭在洞壁上。 坐了一会儿醒神,很快我就发现,叫醒我的不是疼痛,是饥饿,我的肚子从我苏醒的那刻开始就在疯狂抗议了,只不过是我到现在才发现而已。 戴手表是何瑜的习惯,并不是我的习惯,我的手机早不知道摔到哪儿去了,这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一“不良习惯”的弊端,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昏迷了多长时间,但胃里的饥饿感告诉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之前在洞里发过癫,现在的脑袋反倒彻底清醒了,人的求生本能总会战胜恐惧。 我没有犹豫,抓住脖子上挂着的手电筒就打开来,眼前瞬间就明亮了,但这是我手上目前唯一的照明设备,所以我关小了光圈和明度。 手电刚打开我就快速扫视了这个洞穴,一看之下我有点震惊了,因为以我的位置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是我之前蹭上去的血迹,有斑斑点点的,有迸溅状的,乱七八糟,整得跟一案发现场似的。 如果按正常人的思维来看,我现在更应该最先考虑自己的生命体征,因为这出血量看上去确实有点多,所以我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特意感觉了一下,发现身上的伤口除了有些发痒以外,并没有继续出血的征兆。 唯一的感受就是非常饿,快饿死了。 第82章 有点奇怪,但我没去深究,因为那婴尸,我已经彻底脱离了大部队不知道多长时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从这里拐到正确的路径上去,这地方太深了,单靠我这没装备没食物,再拖下去必定会饿死在这儿。 我摸了一把左腿,骨头应该没断,但就是吃不上力气,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扭伤了,我抽出爪刀把小腿上的潜水衣割下来几块,扎在一起给伤口做了个简单固定,以防我一会儿爬动的时候造成二次伤害。 我坐在原地,心里打着算盘。 我肯定是不能再退出洞去的,这个洞位置非常刁钻,连接的死水潭我感觉面积也不算小,陈苍海不像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他进来的目的是找人,会不会想办法下来找我都说不准,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退回去收益不大,还可能会出现撞见婴尸的情况。 看来只能继续往前爬爬看了。 时间紧迫,我一只脚踩稳洞壁,翻起身调整好姿势就开始继续往前爬。 我边爬边观察这个洞的构造,这个洞虽说窄,但是凿得很平坦,没有明显上坡和下坡的趋向,遇到特别窄的地方,我只能两手扒着石壁艰难地将自己往前挪。 这一摸不要紧,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停下来。 这个洞的开凿手法怎么会这么熟悉呢?我怎么好像在哪里摸到过?我心说。 很快我就得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我在甘肃跟何瑜一起爬过的盗洞,跟现在我自己爬的这个窄洞,下凿子的位置和开挖的手法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手感上摸着有些许不同。 这个结论实在是有点魔幻了,我动作只停了几秒就又开始向前爬起来,联想一下之前何瑜在悬棺葬峭壁洞穴里跟我说的那些,我的内心却开始打起鼓来。 照何瑜的结论,我们在甘肃那个假九曲廊墟里碰见的字迹是柳三水的,而当时我们并没有在其中发现柳三水尸体的痕迹,所以何瑜才会得出柳三水还活着的说法。 这时我突然就想起在墓里见到的那三具尸体。 第一具是最开始泥俑坑里死在盗洞边上的,但他的尸体年份实在过于久远,属于民国时期,应该与此事没太大关联,所以暂且不提。 第二具就是被蚰蜒吸骨髓的那具,身上穿着比较统一的那种探险装备,第三具在耳室吊尸幡里挂着,我当时只匆匆瞥了一眼,他跟第二具尸体的装备基本一致,很可能是同一队人马。 不仅是何瑜,我外公曾经也提到过很多次,柳三水身上的江湖气很重,他从生意人到师爷再到盗墓贼,身份多重,是轻易就能够转变的,足以证明这个人做事随心所欲,不像是那种能组个专业小队再进山的人。 所以我推测,那两具身上穿着探险装备的人,并不是所属柳三水的人,起码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的队伍,但究竟是不是他带进去的,我不能肯定,但是我想除了他,应该没人能带人进去。 何瑜之前跟我透露过传闻中柳三水失踪的原因,其实是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传说中一位帝王“仙宫”的确切位置,于是他造了船去海上,但从此一去不复返,可能是风浪打翻了船,死在海里了。 我并不能确定柳三水寻找的“仙宫”跟九曲廊墟是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我现在至少能确定,柳三水现在的目标,必定是九曲廊墟。 如果我的假设是正确的,那已经失踪多年的柳三水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么一群人进入一座假的九曲廊墟呢?就连我这么个外行,走了这几趟路也能探索到一点苗头,他追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才刚刚上道。 而且,他是怎么会知道甘肃战国墓的具体方位的?九环玉匣从出现开始,不是在我手里,就是在四哥手里,他是怎么找到那儿去的? 甘肃的那些盗洞,会不会就是他带着那群人打出来的? 不仅是甘肃的那些,还有,现在我爬的这个。 但是他们打出来那么多盗洞是为什么?难道真准备建个什么打地鼠大型游乐场吗? 我摸索着石壁,脑子里想到了一些东西,我立刻停下来,迅速就否定了之前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对!这个洞穴跟甘肃的那些盗洞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开凿出这条盗洞的主人是一边往前打一边爬的,而且他当时的速度就像我现在的速度一样,是在非常慌张且情况危急的情况下快速打出来的。 所以虽然手法一致,下凿子的位置也一致,但洞的形状明显缩了一大圈,只能勉强供一个人单独爬行通过,甚至连侧身的空间都没来得及预留出来。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之前为什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 天呐!他这是在逃命啊,这哪是什么盗洞,这完全是一条紧急逃生通道啊! 第99章 大战婴尸 一股阴风擦着我的脸过去,我在洞里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都起来一身鸡皮疙瘩,现在得出这结论实在有点不太吉利。 能在这地方仅仅用两只手打出一条完整的横向穿山通道,必定是遇上了什么古怪的事情,他无路可走,才出此下策。 我咽了口唾沫,饥饿已经快让我的脑子停止思考了,于是我也不再去管脑海中刚才浮现出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闷头就开始继续往前爬。 因为只要这个洞里没有打洞人的尸体,那么我还是有一丝生还希望的。 这条通道有点不太结实,在我爬行过程中时不时会往下掉石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在洞里经常会听到山体发出的轰隆声,那声音很大,伴随着震动,十分吓人。 但我已经爬到这种程度了,停下来才真叫完蛋了,于是一鼓作气往前又爬了近百米,爬到我眼前的手电光都开始变得眩晕起来,这时,我感受到这条通道的尽头有一股更大的凉风透进来。 有戏! 就在我喜出望外准备继续往前爬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身后传来一记非常熟悉的“吱吱”声,声音回荡在洞穴里显得相当清晰,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这声音跟我摔下石头前听见的“吱吱”声一模一样。 那婴尸果然跟着我进洞了,听声音的动静,爬的还不算慢。 我瞬间开始调动全身的肌肉,往透风的洞穴尽头狂爬,这条通道大概十几米也就到了尽头。 我吸了一口气收紧腹部从通道最后的那道夹缝中挤出去,豁然开朗,手一摸就发现这是个类似井底的构造,周围的一圈全是砖头,打洞的人直接定位到了这口深井,然后直接用凿子穿山横打过来,跟井底完美连接在一起。 而这已经是口枯井,尽头是一堵石头墙,以前这里可能是用于连接地下河的通道,但是由于水枯干了,只能填埋,这些石头在里面堵了四五层,这个厚度拿凿子是凿不开的。 从那些石头的缝隙里不时会钻出来两只老鼠,这老鼠个头超级大,一下就蹦到我跟前,吓得我差点撞墙。 与此同时,通道里的“吱吱”声变得越来越近了,我抬头拿手电筒看了下井口的高度,从井口垂下来许多粗藤蔓,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井口目测也就十二三米的距离,爬得快应该能上去。 但我现在腿伤了一条,速度肯定没有之前快,一旦那婴尸在我向上爬的途中袭击我,我必定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的。 我看着那些垂荡下来的杂草和藤蔓,心生一计。 想来这婴尸连娘胎都没出就被人用作陪葬了,脑子应该发育得不怎么样,我想做个陷阱,虽然不能弄死它,但至少能困住它几分钟的时间。 说干就干,我看准了荡到我头顶一根藤,单腿向上一跳就将它的下半截给扯了下来,这条藤是我目之所及中最粗壮的,还是活着的,我稍微拽了两下,挺稳,应该能够承受我的体重。 我准备将这条藤作为我的主要保护绳。 然后我又抓了一把杂草和那些比较细小的藤蔓,给它们快速打结在一起,这些都比较长,很多都能垂到井底,但都是枯枝败叶,还有些倒刺。 这些绳结我每个都间隔一部分距离去打,中间留出空隙来,之前跟四哥上山抓螃蟹,他教过我,这样的打结法配合杂草和倒刺的摩擦力应该能轻而易举地控住一些山鸡和鸟雀,属于越挣扎缠得越厉害的那种。 但婴尸和山鸡终归还是不一样,需要诱饵,我拔出腰上的爪刀,看了两眼胳膊上的伤口,狠了几次心都没能把刀下进去,这时,我看见了脚边跑动的几只老鼠 鼠兄,这不是我的错啊,要怪你就怪那只婴尸吧。 我心里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然后稳稳一脚踩中一只大灰老鼠的尾巴,它的同伴被我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四散逃离,我翻了两次爪刀几下就将它送上了西天,之后再满手是血地将它开膛破肚,把它的身体组织全都挂到我布置的陷阱上去。 最后我怕手上的血会吸引婴尸的注意,就把手往那几片大叶子上蹭了蹭,把血全部蹭干净了才抓住另一侧的藤蔓,蹬住凹凸不平的砖石,叼住手电就往井口上攀。 第83章 结果才爬到一半,我就听见井底出现了不寻常的声响。 我赶紧腾出手把嘴里叼着的手电筒关上了,静止在半空中听动静,下面传来几只老鼠撕心裂肺的叫声后,我就听见“砰”地一声闷响,对面的杂草树叶突然就开始疯狂抖动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那婴尸被藤蔓缠住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吼叫,这尖叫声简直就要冲破耳膜,喊得我耳朵一阵刺痛。 太好了!中招了! 我来不及去管耳朵的问题,再度打开手电,头也不回地就开始继续往井口爬,余光扫到对面的藤蔓,“啪”地一声,整根整根的藤蔓和枯叶都被那井底扑腾挣扎的婴尸给拽了下去,我完全没料到这玩意儿力气这么大! 这也证明我的陷阱很可能会在几分钟之内被它彻底破坏掉。 我不由分说地加快了速度,一只手够住井底边缘,右腿往上一翻就跨了过去,滚落到地上。 然后就听见井口传来石块撞击的一声巨响,不知哪来一块飞来石,正正好砸落在井口上,把井口盖了个严严实实,事情发生的太快,得亏我腿收得快,不然就把我也给盖进去了。 我还盯着那突然冒出来的石头看,一只手电筒光就打在了我脸上,差点把我给照瞎过去,我用手挡住眼,眼睛眯成一条缝去看站在我对面的人。 居然的田小七! 这丫头片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居然是活人嘿!”田小七笑嘻嘻地把手电筒移开来,朝我蹲过来,很快她就认出了我,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我去!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反打盗洞进来抢东西的贼呢,你怎么在这井里呢!” 我独自爬了太久的石洞,现在看见活人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作祟了,只觉得再不吃东西我肯定是要死在这儿了。 已经没什么力气跟田小七对骂,我就躺在地上指指那块飞来石,有气无力地问她:“你盖严实了没,里面有一只婴尸在追我,把它放出来咱俩都活不了。” “婴尸?”田小七站起身又去检查了一圈,回来才跟我说,“没事,都盖严实了,一只老鼠都放不出来,你看上去状态很差,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我没回答,眼前人都是重影的,就隐约看见田小七跪在我边上开始翻包,她快速检查了一遍,先给我打了一针葡萄糖,然后我就感觉到她在摸我左腿的骨头。 “你干嘛?”我艰难地支起上半身。 田小七蹲在那里,瞪我一眼之后就又开始翻包,她掏了半天,翻出来半支麻醉:“你是真的心大,还爬了这么高的水井,你不知道你膝盖脱臼已经很久了吗?” 我脱力,笑了笑:“不爬上来,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看着我,秀眉轻皱,这时我才发觉,按辈份算来,田小七的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大,然而之前都在逃亡,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平静地注视这个女孩。 她很漂亮,皮肤也很好,虽不像柳婉那样大气端庄,但她这样长相精致的女孩子是千里挑一都挑不出来的,有时候我都会怀疑,难道田家是有什么养颜美容的秘方吗,怎么一个个出来不是帅哥就是美女? 就算是遗传,几代人都长得好,那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还在神游天外,田小七一针麻醉就给打了进去,我差点疼得叫出声,然后就见她活动了一下肩膀,把手里的电筒抛给我,严肃道:“给我打着光,我帮你复位。” 第100章 小七的怀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我的膝盖突然发出“咔”地一声脆响,很明显麻醉已经在起作用了,所以我并没感受到什么痛觉,但这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听着声也挺牙疼的。 田小七拍拍手站起身,扔给我一些随身携带的面包吃,她拿起自己的水壶灌了一口就招呼我:“把上身的潜水衣脱了,我要检查一下你背后的伤口。” 我一愣,心说这多不好意思。 结果田小七翻脸比翻书还快,催我:“赶紧的!伤口发炎就不好了!” 我确实被她的言语恐吓到了,于是赶紧去扒自己上身的潜水衣,我跟何瑜之前被蛇群逼着下船,太过仓促,也没能带上几件换洗的干净衣服。 所以爬了这么久的洞,我就指着这一身潜水衣使劲造,上身被婴尸一爪子挠得不成样子,下半身的衣服现在也快烂到大腿根了,不看不知道,一看我才发觉自己仿佛是从哪个难民窟里刚出来似的。 背后的伤口创口似乎面积很大,很多都跟衣服粘连在了一起,田小七只能蹲下身用手术剪刀给我一点一点剪开来,她边剪边问我:“你自己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吗?” “没有,我晕在洞穴里了,很久才醒过来。”我如实说。 田小七顿了一下,然后又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我生出这么重的不信任感,就连忙向她解释,把自己怎么被推进的翻门、跳石柱的过程和那只把我扑下深渊的婴尸,除了我对那只无名洞穴的猜测,其他全给她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她听完后就托着腮看我,又去看我背后的伤口,问道:“这么说,你还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被她问得脑袋一懵。 田小七看了我的表情就说:“看你这个一无所知的样子,我暂且相信你没有骗我,两天前的一个夜晚,这两面突然出现的峭壁发生了不同程度的下陷,我们推测是江底的定时装置又开始运转了,所以我们围着峭壁进行了大范围的搜索。”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拓本的指引,我们确信这里曾经建造过一座地宫,但是我们搜索了半天,并没有找到类似地宫入口的东西,只找到了一条只能供手臂探入的裂缝,我们本来打算再找找,可是没等我们继续探索,峭壁就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下降了。” “下降?”我问。 田小七冲我点点头:“对,峭壁开始解体,到处都在往下落石,然后我们就听到了对面发出的爆炸声,跟你一起的那两个家伙可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埋了雷管,直接把山炸出来一个大裂口。” 我听得愣住了,有点半信半疑,如果说是何瑜自己把山给炸了我倒是不太惊讶,但这次何瑜身边还有个路阿爻,路阿爻办事稳妥,大概率不会做出直接炸山的举动,这有点太冲动了。 要是这样算起时间来,我很可能昏迷了一天半的时间,在我昏迷期间整座峭壁的位置就在不停地发生改变,而我在爬行过程中,头顶的落石掉得更加频繁,还有那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很可能就是外面爆炸造成的。 “我本来是跟着韩剑往下潜的,但是中途迷了方向,不知道怎么就被冲进那个大裂口了,然后一路被水带进来,这里以前挨着一条矿脉,里面有许多孔洞缝隙,我爬了两天才爬到这里。” 我被她说得就去看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天然洞穴,而我们就在正中心的位置,这里有一口人造井,已经荒废多年了,离我最近的黑色石壁上有一些裸露出的玉石。 我吃着手里的面包恍然大悟,田小七说挨着矿脉,这矿脉说的原来是玉矿啊,这玉加一起能卖多少钱,十辈子也花不完吧。 正走神,田小七就拍拍我:“话说回来,你真的带着这样的伤口爬了几百米的洞吗?” 我目前状态良好良好,随之有些无奈,但我实在看不清自己后背的情况,就问她:“怎么了,我的伤莫非已经严重到可以准备棺材下葬了?” 听了我的话,田小七居然真的思考了几秒钟,然后默默点了点头:“如果按正常来说,你被婴尸抓挠流血不止,中了大量尸毒,这样程度的伤口完全是致命的,你可能在几分钟之内就会暴毙身亡了。” 她又抬起我的肩膀仔细看了看:“可你现在非但没有死,而且独自一人爬了几百米的洞,连伤口血都止住了,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我不懂医学上的东西,她说的这些在我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毫无概念,所以我就回头对她笑:“那你就当我是个万中无一的医学奇迹吧,反正我是真的活着走到这里了,说不定真是上天在保佑我呢,回去我肯定得多吃几天素了。” 这番说辞明显把田小七给说懵了,我甩甩肩膀站起身,实际在思考试图推测一下何瑜他们现在的位置,还有我之前在洞里想的那些事情。 洞穴里并没有死人尸体,这就能证明打洞的人跟我一样已经沿着水井爬上来了,甚至可能他曾经就跟我站在一个地方进行思考,这让我感觉到浑身发冷,不由打了个喷嚏。 田小七弯下腰从她的包里甩给我一个压缩袋,压缩袋里是一些干净的衣服,还正好是男款,我就马上抬起头,用十分感激的目光望着她。 “我拿了不少韩剑的物资,本来是打算扔掉的,算你运气好。”田小七说完,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扭头就往水井的另一端走过去,意思是让我赶紧换。 第84章 这口井上端露出来一大截,我正常坐下来都能基本挡住上半身,这时候我也不管地上有没有土了,直接一屁股坐下开始扒自己身上那所剩无几的潜水衣,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上。 除了最外层的褐色外套大了一号,里面的短袖还挺合身,左腿的麻醉劲儿终于过去,钻心的疼痛都快蔓延到我另一条腿上,田小七就给我临时做了个固定夹板,让我尽量单腿跳着走。 我俩缩在一起,坐在靠近石壁的地方生火,换下那一身带着汗臭又湿答答的行头,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食欲大振,吃完面包又撬了一只肉罐头吃,但是吃完就开始打瞌睡。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我在这一刻感到身体无比地疲惫。 田小七看看时间就对我说:“休息两个小时,前一个小时我来守夜,后一个小时我会叫醒你。” 听她这么说,我如释重负,眼一闭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第101章 不能拜的佛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疲惫感很快就过去了,耳边传来水声,紧接着一滴水突然落在我脸上,冰凉的液体吓得我瞬间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摸了一把脸,结果摸到一脸水珠,洞顶还在往下滴水,这些应该是从岩石深处渗透出来的。 田小七居然没叫我守夜,她躺在我旁边呼吸平稳,明显已经睡过去很久了,脚边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灭掉了,我朝周围看了看,就从火堆里抽出来一根没烧干净的柴火用打火机点燃了。 火焰很快就在柴火棍上蔓延开,四周一下子就变得亮堂起来,我有些吃惊,据田小七所说,峭壁很大部分已经塌陷解体,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处于峭壁下方,江底的位置,没想到这里的氧气含量依旧充足。 那么我就要考虑这里建造通风系统的可能性了。 为了不耗费氧气,我赶紧把手里的火抛在地上踩灭了,整个空腔都静悄悄的,仿佛这才是它千百年来所保持的样子,我就靠着石壁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下来,看着边上一直颤动的水坑发呆。 干坐了不知道多久,腰开始酸了,然后我赶紧去看包里的电子表,发现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仅仅过了十分钟。 我可算明白何瑜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守夜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在一片漆黑的洞穴里干瞪眼坐一个小时,简直比直接杀了我还要痛苦。 我突然就想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然后就去摸田小七包里的手电筒,正翻着,我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离我们睡觉的地方约莫50米的地方,出现了一座黑乎乎的东西。 我没有感到害怕,因为那东西很高,不是活物,一眼望过去似乎还有棱有角,紧贴在石壁上。 刚才我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建筑靠在那里。 我的手正好摸到了手电,我把手电抽出来打开去照,发现那建筑竟是一座古塔,古塔的规模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始的地貌发生了变化,这座塔右半部的飞檐已经嵌入了石壁之中。 不过这座塔距离我们这么近,我和田小七居然都没有发现。 看见这座塔,我的心稍微有些安定下来,想了想就去推旁边正在熟睡的田小七,结果推了两下也没把她推醒,我也就放弃了,重新坐下来准备等她醒了再一起去探。 我手里盘着手电,心里却忍不住想去打量那座古塔,沉寂已久的好奇心突然作祟,我望着那扇古塔门,非常想要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突然,古塔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我猛地抬头望去,就见有人打开了那扇门,现在正站在门前向我招手呢。 我揉了揉眼,定睛一看。 我去!居然是路阿爻!他什么时候钻到塔里去的?! 见状我连忙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路阿爻冲我招招手,然后就重新进入了古塔的内部,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急迫,我心说这塔里能有什么值得他那么上心的东西? 但我还是抑制住我的冲动,因为田小七还一无所知地躺在我身边,这人今天睡得出奇地死,怎么叫都叫不醒,所以我干脆在她四周拉了一圈线,挂上两个黄铃铛,用钉子固定住,做了个保护装置。 这样一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第一时间听到铃铛声,从古塔里赶过来帮忙。 绑好铃铛之后,我留了个心眼,这古里古怪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熟人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我就从包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别在裤腰带上,然后用外套一盖,就跟没拿武器一个样。 准备好之后我才打着手电朝古塔的大门跑过去,门口台阶上的石板年份久远,很多已经塌掉了,上面刻了很多梵语,看不太懂。 我抬头就见,古塔里面有手电光,于是就直接推门而入,瞬间一股风卷着灰尘就向我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地咳嗽,并开始打量这座塔的内部。 整座古塔有四五层之多,我们所处的位置在一层,窄梯是木制的,修建在塔中央,四面是一个一个用来放置佛像的石质佛龛,面积不大。 按照常识来说,古塔供古佛,这里面供奉的佛像目测下来也有几百尊,只是不知道是用来保佑什么的。 路阿爻和我的手电将整个一层全部打亮,塔里只有他一个,并没有见到何瑜的身影,见他在仔细看那些佛龛里的古佛,我就小跑过去,问他:“你什么时候钻到这里来的,何瑜没跟你一起吗?” 路阿爻就抬头来看我,说:“我也是刚到这里不久,这里的构造错综复杂,我和他被水流冲散了。” 我用手电向四周扫,瞧了瞧佛龛,发现他身上还湿着的潜水服,就又问他:“你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要不还是先来生火烤一烤,反正这塔也不会跑,一会儿再进来也不迟。” 路阿爻回我一笑,然后道谢说不用了。 我默默看他一眼,也就不再说话,回身继续用手电筒仔细查看塔里的情况,古塔一层的几面墙壁上都篆刻着那种跟鬼画符一样的符号,跟普通的梵文不同,这些字符看上去就不太正常。 “这么多的梵文,你知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意思吗?”我摸着墙壁问。 路阿爻已经准备开始往二层走了,他停下来说:“很多部分应该是金刚经的内容,这些佛龛基本上都是辟邪和祈求平安的,上面有更多内容,我们还是再往上走走吧。” 我顿了下脚步,思索了片刻还是笑着跟随他往二层走,我边走边说:“我刚才看到有很多佛像都是纯金打造的,这些东西放在这儿这么多年居然也没被人盗掘,真是难得。” 路阿爻笑了笑没说话。 我们上到二层,二层的构造跟一层完全相同,上面开了三四扇窗,我用手去探,心底就是一沉这里没有风。 没有风,指的是一丝风都没有,在这里就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四周一片死寂,我靠墙侧身去看外面飞檐上挂着的梵铃,同样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还没来得及多考虑,那边路阿爻就又招呼我继续上三层。 我快速用手擦掉鬓角渗出的冷汗,跟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继续向上攀登。 当我踩上楼梯,耳边就隐约传来唱经声,听得很清晰,我就连忙停住: “你听到有人在念经吗?” “没有啊。”路阿爻回我。 “那可能是我幻听了。” 我没反驳他,但唱经声是我真真切切听到耳朵里的,并且这种诡异的唱经声只在我爬梯子的过程中才会出现,一旦我脚步稍缓,这种声音就消失了。 我开始硬着头皮往上爬,其间倒霉踩到一块霉掉的木板,踩上去的瞬间木板突然爆裂,一瞬间我整个右腿就掉了下去,左腿又不利索,悬在半空,好在我用手拼命抓住护栏才没掉下去。 等我把自己撑上来,路阿爻才转头问我有没有事情。 我回说没事。 这座塔越往上梯子就变得越窄,等我爬到第四层再想爬第五层时,就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梯,不然那台阶窄到一不留神就能从那些走一步抖三抖的梯子上摔下去。 我的左腿还固定着夹板,所以爬得极其慢,但好歹还是爬上去了。 等到了最顶层,我们终于见到了这座塔里最大的那尊佛像,佛头在塔顶,梯子爬到底也只能看到佛像的颈肩。 这应该就是这座塔的全貌了。 我看完一遍,刚想转身下楼,就感觉身后有人一把拉住了我,他说:“既然都上到这层了,还是拜了佛再出去比较好。” 合着搞了半天,就是想让我上来拜佛啊。 左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我眼神瞬间就冷了。 “操,我拜你奶奶的佛!”我骂了声娘,甩开他的手,拔出裤腰带上的匕首就刺进了身后路阿爻的脖子,大动脉的血即刻全溅了出来,洒在那尊佛身上。 眼见事情败露,“路阿爻”的表情骤然间变得狰狞起来,顾不上捂滋滋往外飙的血就要来抓我,他的速度非常快,快到完全不像一个人。 第85章 我想避开,但脚下无力,堪堪挪了几步还是被他揪住衣领往墙上撞,石头被撞掉了一大块儿,头瞬间就破了皮,我晕头转向地被他又拎到正对那佛像的破蒲团上。 “拜佛!拜佛!”他的声音已经不像正常人类了,一手使劲掐着我的脖子,一手按着我的头拼命往下压。 我人都快被他掐晕过去了,求生的本能驱使我奋起反抗,我用手够到掉在身边的匕首,翻身就攥着匕首往他身上猛扎,他手一松,空气灌入气管,我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第102章 好消息 这件事相当的奇怪,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困惑,我没有梦游的“前科”,但是那座石塔当时给我的触感跟现实没有差别,如果不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路阿爻”实在跟正主差距太大,漏了馅,那么接下来我应该遭遇的会是什么呢? 咳着咳着就给我咳醒过来了。 我从嘴里呛出来大把大把的白色菌丝,我人仍旧躺在原地,这是一个相当难受的姿势,我一半的背被逼迫着靠在石壁上,下半身已经快被那种白色的菌丝裹成木乃伊了寓.研正离。 我迅速清醒过来,发现不远处的田小七还没清醒,也可能是被闷晕过去了,她跟我的处境差不多,而且那种从黑色石头缝里爬出来的白菌丝还正在企图往她嘴里钻。 这时,突然有三四根菌丝似乎发觉到我已经恢复了自主意识,它们从我的后脑勺绕到我面前,直接跟我看了个对眼。 我赶紧拼命左右摆动身体,直接翻倒在了地上,但是位置没算准,脸朝地,这一下磕得那叫一个惨,鼻血和生理眼泪都出来了,来不及缓冲,我借着腰部的力量往空地的方向猛地一滚。 这里正好是个缓坡,我连续滚了好几下,才把那些纠缠石壁里的菌丝全部扯断,这些菌丝并不像神农架底洞窟里的,行动都比较慢,但构造非常结实。 这玩意儿不用刀,光靠自己本身的蛮力应该是扯不烂的。 我的两只手被捆在三四层包裹的菌丝里面,翻滚的时候好几次都碰到了腰上别着的爪刀,但都没能拔出来。 我继续在原地爬着调整姿势,跟蛆一样蠕动了五分钟,那些没有生命的菌丝被我搞得松动了一些,我的左手终于够到了刀柄,然后我身体往右一翻,借着惯性用力一拔,刀被我成功攥在了手中。 我用爪刀刀尖自下往上割断那些菌丝,再一抬头,刚从石头里爬出来的新菌丝已经挪动到我脑袋边上了,我连忙一缩头,下半身一轻,菌丝被我扯断了一大半。 但我来不及扯掉另外那一半,因为不远处的田小七看样子情况不大妙,她整个人比较瘦小,现在已经快被菌丝完全覆盖了,一旦气管被完全堵上,就必定会造成窒息。 现在只拿一把刀扑过去救人肯定是不行的,菌丝的覆盖范围已经触及到了我这边,如果我只拿刀去救人,说不定不仅人救不到自己也得搭进去。 话说这些菌丝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们之前在火堆旁边坐了那么久都没有出现什么事故,现在火灭了,这些东西就都出来活动了。 我急中生智,赶紧连滚带爬地去熄灭的火堆里捡了一根木头,再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但是手被绑得太久了,抖得厉害,点了三次才把火点起来,火瞬间就燃烧起来,我把火引到火堆里,一下子周围变得更加亮堂了。 那些菌丝似乎长年在深洞地下活动,没有见到过这么明亮的光源,火一出现,它们就纷纷退进石壁里去。 看样子有点儿作用! 我挥舞着手里的火把,驱赶着那些菌丝,一直小跑到田小七身边,拽住她身上的菌丝,把她连拖带拽地扯到火堆边上来。 她脸都憋青了,我怀疑气管里可能进了东西,于是我先快速用火配合刀把她身上大面积的菌丝去除掉,再托住她的腹部,把她翻了个面,去猛拍她的背。 她吐出来几坨菌丝,又对着空气干呕了几声,脸色这才渐渐有了些许好转,但人的状态还是不清醒的,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样被困了幻境。 我将她平放在地上,打起火把抬头去看四周,一看之下我就两腿发软,只见我们头顶上那些没被火光照到的黑色石头缝里都开始钻出一缕缕菌丝,这些东西简直就跟头发一样缠在一起蠕动,非常骇人。 我们现在所处的空腔区本身面积不大,但是四面八方的玉矿里大部分都埋着那样的黑色石块,只要有黑色石块的地方,就会出现那种头发菌丝。 我知道,我必须要动起来了。 虽然火堆能够暂时性地不让那些头发菌丝靠近,可始终呆在一个地方,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食物和水迟早有一天要耗干耗净。 我拿着火把往四周张望,再一次看见了那座小半部分嵌在石壁里的塔,奇怪的是,这座塔所接触石壁的位置恰恰是整个空腔里黑色石块最少的。 刚才那些不好的回忆开始涌上心头,这座塔仿佛跟这洞穴一起活了过来,在引诱我们进去避难,但此时,我们除了进塔没有其他任何活路。 想着我就躺下身,在地上拉扯住田小七的手脚搭在我身上,接着我就翻滚了一圈,背着她再从地上站起身,然后从火堆里抽出两只燃着火的木头,拎上必需品,心一横就开始往塔门边儿冲了过去。 两边蔓延上来的头发菌丝看见我的火光就纷纷避让,我一条腿上了夹板,背着田小七有点困难地开辟出来一条路,好在那些菌丝没有想要靠近这座石塔的意思,所以我们后半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进了塔关上门,我就将两只火把插在塔柱的镂空处,这地方原来应该是放蜡烛的。 石塔内部跟我在幻境里看见的一模一样,我被梦里那个怪物整出了点儿心理阴影,现在身上还有些发毛,总觉得把这里当作临时避难点有点不妥当。 我刚刚安置好田小七,包里就突然发出一记电流声,我本来就浑身紧绷,现在被这电流声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破对讲居然有信号了! 那就很可能证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跟其他拿着对讲的队伍离得很近啊! 我连忙把对讲从包里拿出来,然后绕着整个塔的一层走了个遍,找到杂音最小的一个角落放到耳边听,结果差点被对面何瑜的大嗓门给聒聋了。 “mayday,mayday,sos,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冬瓜第八十八次呼叫土豆,有没有人,有没有鬼,回个话回个话,我就说在这狗屁地方这玩意儿他娘的屁用没有” 我赶紧冲他喊:“老何!” 我刚叫完,对面突然沉默了,然后就是何瑜的自言自语:“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甘霁在我脑袋顶上说话,不会是我幻听了吧?” “你没幻听!何瑜,是我!你们现在在哪儿呢?”我趴在石塔一层的一扇窗子处朝对讲机喊道。 何瑜显然是停住不再往前了,他的态度由疑惑转为欣喜:“哎!哎?我们在呃我们这儿有点不太好形容,不是,你先告诉我们你在哪儿呢?” 我组织了语言就给他大致描述了一下我现在身处的这座石塔,还有外面那些乱爬的头发菌丝。 何瑜听完就“操”了一声:“你说你现在就在石塔里?!” 我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他那边又开始充斥着杂音,我意识到,这次这种杂音不是由于信号不好而形成的,而是何瑜正在奔跑时造成的,我甚至能听见他手里的对讲摩擦到裤子的响动。 在这洞里能让人跑起来的,肯定不简单。 我就有点慌张:“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何瑜气喘吁吁的:“妈的,老路说他知道你的位置了,我们现在赶过去找你,哎哟我的老天,他跑得太快了,丫的我怕跟不上,你就在塔里先呆着吧,先不跟你说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对面就又开始无穷无尽的杂音了,这货说不定是把对讲机揣在了裤腰带上,不然怎么想也发不出这么大的响声。 虽说对讲终于能接上了,但他们跟我们中间应该还有一大段距离,于是我就把对讲放到窗边,走到塔中央去看田小七。 田小七的状态很不好,脸上是有点不正常的青紫,脖子上也凭空出现了一道四爪淤痕,看形状像是被人掐出来的。 不知道她幻境里的东西厉不厉害,我就开始尝试直接叫醒她,但是推也没用,喊也没用,最后我就差往她脸上浇水了,但是我们的水实在少得可怜。 正当我拧开水壶盖子准备往她头上浇时,就听见塔尖上发出一声脆响,响动是从外面发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部勾住了塔尖上的石头。 我连忙拿出包里的开山刀起身,然后就听到何瑜在对讲里说:“冬瓜呼叫土豆,我们找到了个塔,塔里有火光,这火光是不是你点的!” 那种找到组织的快乐在我的心里疯狂爆炸,好嘛,终于他娘的快熬出头了! 第86章 我迅速拿起手电筒把半个身子从窗口探出去,扫了石壁一周,冲外面大喊:“是我是我!” 然后对讲里何瑜就说:“行了行了看见你了!老路已经把绳子勾好了,他马上从绳子上滑到塔顶,你去塔顶接一下他!” 我刚扶着梯子想往上爬,突然看到了靠在梯子边的田小七,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我就返回了窗边对何瑜说:“刚才忘了跟你说,我这儿除了我,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伤员。” “我知道,陈苍海嘛!” “不是。”我说,“是田小七。” “嗯??你怎么跟她搞一块儿去了?” 我就挠挠头:“这情况有些复杂,你们先过来我再详细跟你们说。” 第103章 塔里1 塔顶钩子不断地发出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想想我还是准备爬上去看看,可这足足五层的楼梯,我仅用一条腿爬还是够呛,而且自从被那菌丝捆过之后,浑身就感觉使不上劲来。 我扒着爬梯往上挪,石塔里很黑,边爬耳边还一直隐约存在着那种唱经声,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了,脚下的梯子木头也伴随着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 我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到四层,就听见有人从五层的那处石窗钻了进来,落在五层的平台上,跳得很轻盈但还是抖下来一层灰土,不过这点儿程度对我来说无伤大雅。 我抖了抖头发上的灰,紧接着我就听见了何瑜的叫骂声: “他奶奶的,这是给谁开的窗?这么小叫老子怎么钻进去?” 我暗叫不好,也没心思歇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往楼梯上跳,心说何瑜这五大三粗地落在五层的平台,到时候可就不止是灰抖下来了,那是整座塔都得抖三抖的程度。 “老路你靠边儿站,我挤挤。”我听见何瑜说。 与此同时我赶紧喊他:“等一下!姓何的,等我上去你再” 结果我喊话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拍,还没来得及跳到五层,何瑜就翻进来了,听上去还在五层地板上滚了几圈,五层的地板明显上下浮动了很久。 我被卡在梯子上,半个人的重心都落在木制扶手上,站在楼梯上被盖了一脑袋灰,这梯子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脆得要命,五层地板抖,它们也跟着颤。 在那个怪梦里我踩的那块木板梯子就塌下去了,所以我学聪明了,这次不把重心放在楼梯上,而是放在一旁的扶手上,我心里正得意着,突然上面的扶手木头发出了一记爆裂声。 这声音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非常可怕,我暗叫糟糕,总不能这么倒霉吧,这桥段也太离奇了! 我来不及撒手,由上至下的整段扶手都在瞬间崩裂开来,我平衡感是最差劲的,索性大叫起来:“救命!有没有人来帮一下我,我要掉下去了!” 路阿爻本来在五层搀何瑜,结果搀了一半可能是听到声音又丢掉他,第一时间跑下来捞我,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完全没有依靠两侧的扶手就三两步扯住了我的胳膊,同时,那节扶手全部断开,坠下了四层。 “操了,还真是我的大少爷,你他妈的怎么上个楼梯都得要人扶?”何瑜揉着头,一瘸一拐地打着手电站在梯子口。 他这一说,我火就冒起来了,顾不上脚下还在打颤,回骂道:“我叫你别急着进来,你丫钻得比耗子还快,楼梯就是你给震塌的!” “嘿?你这气性,是不是我俩平时太惯着你了,咱这才分开几天啊,怎么跟你瑜哥哥说话呢,”何瑜在上头冲我做鬼脸,然后招呼路阿爻,“老路咱们给他撂这儿,让他自己爬,反正他也掉不下去了。” 我一听这话腿就软了,就怕路阿爻真听了他的鬼话,几乎是半蹲在楼梯上,全靠路阿爻一只手拉着才勉强能站稳,我赶紧两只手拽紧路阿爻,冲他嘿嘿一笑,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才目光掠过他狠狠瞪了何瑜一眼。 然后就是许久的沉默,我一丝都不敢动,于是我们保持了这个姿势最起码得有一分多钟。 我回头眨眼,问他俩:“咱们现在要干嘛?” 何瑜哭笑不得:“你说干嘛?这梯子这么窄你一人都把路堵死了,我俩还怎么下去?” 路阿爻就说:“这里修建得太早了,梯子不能承载我们三个,你体重轻,你要自己先下去,我会在后面看着你。” 他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让我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在没有扶手和保护的情况下自己走到四层去吗? 我不想撒手:“那什么这木头真的不会塌下去吗?” 何瑜就安慰我:“放心,有我俩在你后面看着呢,就算塌了也能把你捞上来。” 我没话说了,只能撒手,尽量把重心放低然后用一条腿瘸着往那些破破烂烂的木头上踩,瘸一条腿显然比我正常走路费劲得多,何况还要克服恐高,踏到四层的时候我冷汗都把衣服浸湿透了。 等他俩陆续从楼梯上下来,我才缓过劲儿来,同时我发觉到,那种持续不断的唱经声突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抛开别的不谈,能在这么大个地方跟他们再次汇合,我还是非常开心的,他们不管哪个方面都是好手,经验也都比我丰富,跟着他们基本不会出现什么解决不了的情况。 何瑜匆匆扫过一眼四面的佛像,我发现他似乎不是特别热衷这些足金的造像,这跟他以往的作风有些不同。 不等我问,路阿爻就开口道:“先去一层再说吧。” 何瑜跟我纷纷表示同意。这里梯子又窄,抖得还厉害,我们怕中途给梯子踩塌了,基本都是一个一个往下,不过有了他们帮忙,速度也快,不超十分钟就到了底。 刚下去我就想起了田小七,赶紧拉着路阿爻过去,跟他简单说了下我们之前的诡异遭遇,他没有理我就去腰上抽出来一只水壶来,拧开盖子半蹲下来,一手托住田小七的下巴就开始往她嘴巴里喂水。 我奇怪道:“就喂水就好了?你确定这不是中邪了吗,不用做个法写个符咒什么的?” 路阿爻给田小七喂下去一口水,就抬起头沉默地看着我,可能是被我搞失语了。 “这就是你思想境界的问题了,亏你还是这儿唯一的大学生,救人怎么能不讲科学呢?”何瑜勾住我的肩膀。 “那种缠住你们的菌丝上有致幻的细小绒毛,所以你们被缠住之后很容易就会产生幻觉。” “所以喂水就可以让幻觉消失了?”我问。 何瑜又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两下:“不不不,这可不是普通的水,这是这座地宫排水系统里的水,就在另一个洞穴,这些黑色石头的边上,我们之前也中过招,但我们泡在水里,发现这些菌丝上的绒毛碰见那种水就会自动软化脱落了。” 他正说着,路阿爻突然就扶住田小七的一个肩膀,然后用手卡住她的脖子,速度太快我还没看清楚,田小七就从气管里呕出来水和几缕头发一样的菌丝出来。 “她气管里一直有菌丝在吸附着,灌了水才能咳出来,不然那些东西会呆在里面,直到人彻底窒息死亡之后,它们会把人体当做培养皿继续生长。”路阿爻说。 他这么一说,我的喉咙也开始感觉不舒服起来,正在我考虑要不要让路神医也帮我看看时,何瑜就突然拍了我一下: “你不想交代一下吗,小甘同学?” 我疑惑:“交代什么?” 何瑜一把搭上我的肩膀:“兄弟俩足足找了你两三天,为了你我浪费了多少雷管,我俩还把洞炸塌了一半,死里逃生才没被暗流吸进去淹死,够义气了吧?结果怎么样,白担心你了,你他妈的自己在这儿温柔乡呢?!” 我刚想劈头盖脸地骂他,余光就看见路阿爻忽然站起来靠在一只柱子上,刚才光线太暗还看不太清,现在火光一照我就发现他俩都灰头土脸的。 何瑜头又破了,不知道是旧伤复发还是新伤未愈,还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瞬间就感觉自己现在这情况似乎比他们好了不止一点,而且跟田小七还孤男寡女的,随便什么人来看都不太对劲,顿时有些心虚。 我这么一想,气势就弱了下来:“谁谁温柔乡呢,你你你才温柔乡呢,人家一小姑娘,你别胡说八道,我们是偶然间遇见的,从遇见到现在都没过24小时!” 然后我就把跟陈苍海失联的经过,还有后面爬洞和婴尸大战,再到我幻觉的全部经过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对他们讲述了一遍,整个故事离奇曲折到我讲完他们不约而同都不再说话了。 我坐在地上,说话说得口干舌燥,见他们不吭声,就纳闷道:“不会吧?你们不会不相信我吧?” 路阿爻先有了动作,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来另一只水壶递给我,何瑜就紧接着说:“没不相信你,你说的话我们都信,我就是没想到你真的能自己一路走到这个地方来。” 他说这话让我感到很奇怪,这货以前对我的印象真的不会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大少爷”吧?我虽然菜,但绝对还没到那个程度好吧。 第87章 我就假装愠怒:“你小瞧我是吧?你俩别把我当小孩儿,我自己当然可以的。” “你自己可以是吧,那我俩现在就走,你自己去找条出路。”何瑜冲我阴险一笑。 “你要走你自己走,别代表人家,路阿爻,你不会走的是不是?”我扭过身看着路阿爻。 他没做什么回应,但是嘴角几乎不可察觉地抽了抽,我就装作没看见,就全当他默认了我说的话。 何瑜笑了笑,但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我回头,发现田小七已经有苏醒的征兆了,我没来得及说话,何瑜就抽出他裤腰带上别着的那把军刀,走过去,刀刃就架在田小七脖子上。 “何瑜,把刀放下,你干什么?”我大惊失色,然后就转头去瞅路阿爻。 路阿爻仍旧站在柱子旁,他看了何瑜一眼,但是明显不想管,也不说话,就站在我身前也冷眼望着田小七慢慢转醒。 何瑜架着刀说:“甘霁,她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这娘们儿从开始进洞就意图不明,现在又莫名其妙先我们一步跟你汇合,这地宫那么大,我们拿着对讲都差点跟你走岔了,她居然能准确无误地出现在井口,你就没想过,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第104章 塔里2 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希望何瑜能把刀放下来,但是他不愿意,说还是先把刀架上再“审问”比较安心,混这行的人特喜欢舞刀弄枪的,我压根说不动他。 所以田小七才刚恢复一丁点神智,何瑜就用一只手压住了她的肩膀,锋利的军刀刀刃卡在她领口的衣服上,这是防止误伤的手法。 我料想的果然没错,田小七刚睁开眼就被脖子上架着的刀吓了一跳,她迷迷瞪瞪地看了我们几个一圈:“你们这是干什么?” “放轻松,”何瑜用脚在地上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包,侧身掏出里面最后一瓶矿泉水,“来,先喝口水清醒一下,有事儿问你,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田小七接了水,没有喝,反倒看向我:“我救了你,你就让你朋友这么回报我?” 她说得我确实心虚,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我张了张口,何瑜就顺势把话头接了过去:“田小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啊,咱得把这关系捋捋,他跟你的恩怨是你们俩的事,现在要提问题的是我,是咱俩的事,懂了吗?” 田小七明显不想搭理何瑜,何瑜就呵呵一笑道:“再说了,刚才你中毒昏迷,还得是我这兄弟小傻瓜一个,就算瘸着条腿也给你背进塔里来,换个人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还谁欠谁,你俩现在两不相欠知道吗?” “不用废话,”我旁边本来安静站着的路阿爻突然不耐烦起来,他盯着田小七厉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他突然发难起来,何瑜和我都有点遭不住,刚才何瑜明显是吓唬人的,语调还都是轻快的,但路阿爻这两句话明摆着是非要问出点儿什么来才肯罢手。 何瑜见状连忙把刀刃往外侧了侧,就怕有效信息没问出来一句,结果人还伤了,这地方伤了大动脉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也往前走了一步,主要是怕路阿爻一个冲动直接夺刀把人给砍了。 何瑜之前总是跟我说路家人脑子有病、如何如何神经质云云,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这话也不敢不听他的。 怎么着田小七年龄都放在那里,再成熟都显然有些害怕了,就结巴着说:“没没人派我来,我是自己花钱打探到的消息。” 显而易见,这个答案不是路阿爻想要听到的那个,我一个没看住,他就忽然伸手夺过何瑜手里的军刀。 我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他,寒光一闪,刀尖就恰好抵住田小七的喉咙,要是我没拉这一下,他再往前多迈半步田小七必定血溅当场。 卧槽!这哥们儿来真的啊! 田小七完全被吓傻了,低头看着那对着自己的军刀,贴在楼梯上一动都不敢动,还是何瑜将她往旁边拉了拉才避开了刀刃。 我半个身子挡在田小七面前,想扯住路阿爻把他往旁边拉一拉,结果这货“站如松”一样杵在那里,死活拽不动。 我就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这是干什么?难道她不说,你还真要对她下杀手吗?” 路阿爻看我一眼:“田家人城府最深,问不出话来,与其听她撒谎狡辩浪费时间,不如一刀下去来得痛快。” 田小七把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可能没想到路阿爻这么狠,现在听出来是真要杀她,躲在我身后突然一嗓子就嚎了出来,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何瑜忙去哄她:“不是姐们儿,你是水龙头成精吗?怎么说哭就哭,跟水库开了闸似的止不住呢?” 路阿爻见此也愣住了,我就趁机把他手里的军刀取下来,说:“你见过的田家人里,有跟她这么怕死的吗?” “你才怕死呢,你全家都怕死,我根本不是怕死才哭的好不好”田小七边抹泪边骂人,“这破地方你真当我愿意来啊我都已经三四天没洗澡了!” 我就蹲过去安慰她,说你路哥刚才就是吓唬你的,好妹妹别哭了,我们哥仨都根正苗红的,这法治社会谁还敢真把你杀了不成?你有什么苦就跟哥哥们说,多一个人帮忙不比你一个人解决得快? 我刚说完,田小七就甩开我的手,哭得依旧梨花带雨:“谁要你们这群臭男人帮忙,我是来找我家老太爷的,这又不关你们几家的事,你们又不会帮我找。” “你老太爷?”我听到了这些语段中的敏感词。 但我家那是出了名的人口少,所以我不会算辈份,脑袋里盘算了好几遍也不知道这太爷究竟是哪代人士,扭头就望向何瑜。 他也在算,但他比我快多了,眼见他算完就一拍大腿:“你这逻辑不对啊,小七姑娘,田笑不就是你老太爷吗?你找他应该回你们田家找啊,你来这儿找什么?” 说到这儿,田小七就不回话了,只是一味地抽泣,我递给她纸巾她气恼地扭头不接不领情,看样子因为刚才那事儿,这姑娘是准备跟我犟到底了。 路阿爻在我旁边站了许久,听到这里才蹲下身来,接过我手里的纸巾递给田小七说:“你怀疑你们田家本家的那个,不是你的老太爷。” 他说完,田小七就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眼有点肿,但是泪已经不流了,她讶异地看着路阿爻:“你莫非早就知道了?!” “什什么玩意儿?”何瑜和我非常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他就马上凑过来问,“什么叫田家本家的那个不是你家老太爷?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田笑不是田笑?老太爷不是田笑,田笑不是太爷爷,呸呸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也迷茫了,路阿爻那句话我是听懂了的,但具体含义我实在没懂,就跟小时候做数学题,题目上面都是汉字,连成一句话我也都认识,但要问究竟选哪个答案才是正确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田小七明显是懂了,而且话里话外颇具深意,就剩我跟何瑜大眼对小眼,还没搞清楚状况,我心里就有点不大舒服。 “不是,刚才你不是还喊打喊杀的吗,”我沉下脸推了把路阿爻,“这会儿你俩又在这儿对什么暗号呢,能不能别打哑迷,把话说清楚点?” 路阿爻有些无辜地看看我说:“我跟田笑来往不多,这件事我也一直只是猜测。” 他说着又转头去看田小七:“但既然现在你已经来到了这里,还主要是为了这件事,看样子我开始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田小七点点头,用纸擦干眼泪:“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讲吧。” 又得听故事了,我无声叹了口气,拉着何瑜就盘腿坐下,我们四个围成一圈听着。 我早在这些记录的前半段就已经多次提到过,田家算是个人丁兴旺、规矩繁多的大家族,他们家那些弯弯绕绕我后来也“有幸”领教过,把我折腾得不轻。 可即使在这个满是“封建余孽”的家庭,本家和旁支还是保持着泾渭分明,而田小七算是唯一一个打破了这种关系的人。 田小七父母这一支过得比较拮据,都在矿山采矿,当初算是田家发展不太好的年轻一脉,田小七生下来一个月不到,她父母工作的地方就发生了矿难,当时的医疗条件相当差劲,等用简陋的工具一个个从石头里扒出来,人也都凉得差不多了。 田家旁支没人愿意收养一个外姓女,田小七就跟烫手山芋一样转了好几手,因为这件事,开家庭会议的时候还差点打起来,最后惊动了田小七的老太爷,也就是当时的田家话事人田笑。 据说笑师傅当时用带了翡翠扳指的大拇指伸进襁褓里,摸了摸小丫头的脸,不知怎么就转了念,偏说要抱回去当亲孙女养了,起初大家没当回事,想着老人家一辈子也没个闺女,也就是随便说两句。 哪成想,田笑还真就给田小七上了户口,还改了姓抱回家,整得比亲爷爷还亲爷爷,这下田家都傻了眼。 第88章 田笑一直身体不好,他自己有个单独放药的药房,经常不舒服了就自己号脉抓两副来调理,田小七自幼也喜欢往里头扎,所以对中医医理相当透彻。 田小七后来跟田雨青搞项目搞多了,田笑就愈发喜欢闷在屋子里不出来,爷俩见面也就越来越少,直到一年前田小七成年,田笑才勉强出席跟他们吃了一顿饭。 但就是这顿饭,让田小七头一回生出了“田笑不是田笑”的念头。 听到这儿,何瑜就挠挠头:“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头法?” “就是不对劲!”田小七歪头想想,“就比如说,我太爷爷是不会叫我‘小七’的,他从来都只喊我‘七丫头’,还有,他虽然绰号是笑师傅,但他其实根本不爱笑!这个人只是跟他长得相似,但论行为举止,没有一点跟他相似的地方!” 我跟何瑜相互看了一眼,我就问小七道:“你说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一个人衰老后随着他的心静改变,言行举止跟年轻时有些不同也很正常,这也说得过去,我想,让你确信他不是你太爷爷的应该另有原因吧?” 田小七望着我点了点头,她咬咬嘴唇说:“你说得对,真正让我觉察到问题的的确不是这些。而是, “那个人他根本不通药理,一窍不通。” 第105章 塔里3 提到这个,我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何瑜给我递了好几个眼神,我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对方此时脑袋里想法多多,可在这种我们默认田小七是外人的情况下,再多想法也是不能在此时说出口的。 田小七说得情真意切,我就暂且相信了她的话,田雨青作为田笑的亲孙子,他爷爷不等他过十三岁生日就把他送出国飘着去了,这待遇甚至还比田小七差了那么一大截。 这么说来,田小七才是实实在在跟在田笑身边长大的孩子,田笑生性又不爱热闹,所以如果田笑出了什么问题,或许只有小七能够觉察得到。 但后来田雨青成年之后就回到了本家,照理说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慢慢交到他或是他弟弟田听寒手里,如果这时候田笑行为对比从前忽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差异,作为亲孙子不应该感觉不到才对。 “你去找田雨青说过这事儿吗?”我换了个方向问她。 刚问完田小七那个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我老早就跟他说了,但他觉得是我太敏感了,我非常怀疑他跟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而且他打小就心细,我不信他看不出那个人有问题。” 何瑜就笑:“那你已经有想法了?你总不会觉得现在呆在你们本家的那个是个假的,真的田笑是被田雨青藏起来了吧?” 田小七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其中丝毫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我摸了摸下巴,在这地方摸爬滚打了三四天,新长出来胡茬都有些扎手了,想想田小七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古代为了夺权,杀人屠城的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人性这种东西向来是说不准的,哪怕是亲生的。 田小七怀疑这件事真的是田雨青一手操办出来的,可我倒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小,这件事倘若换作我来办,保险起见,至少我不会选择这么做。 田笑年事已高,说不定再等几年就驾鹤西去了,如果真是为了夺家产,也没必要故意把田笑藏起来,就算是真藏起来,再换个假的补上去就说不过去了。 且不论这假的上哪儿找一个,就说论这兴师动众的程度,还不如直接办个葬礼说老头夜里睡觉猝死了来的划算。 于是我摇摇头:“不太像田雨青藏的,这样做事就太复杂了,越复杂的事情就越会出状况。” 我刚说完,脑子里就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然后拉住田小七说:“你知不知道你太爷爷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比如说他曾经在哪里工作过,他跟你提过没有?” 田小七被我拽疼了,奇怪地抽回手揉了揉说:“你外公我太爷爷祖上都是跟盗门一起做买卖的,后来那些盗门的被抓进去,枪毙的枪毙坐牢的坐牢,他们走投无路了才各奔东西找地方藏起来,躲过那一阵子之后才敢出来营生,这些你外公都没跟你讲过吗?” 想想我就要笑出声来,我外公?他就是个成天蹲在道牙子上看他那片地的老农民,嘴巴严的很,还真没跟我说过这些。 “那我外公回家种田了,你太爷爷哪儿去了?”我说。 结果田小七就说,她家祖上练的就是定向的本领,一个盗洞,挖多宽多长、从哪里转弯最合适、盗洞顶的称重,许多盗墓贼咨询这些都得来找他们田家的师爷,她太爷爷也只会这么个功夫,所以他后来就参加了个工程队,帮着挖隧道之类的。 我听到“工程队”这三个字,心下就一动,刚想接着去追问,就感觉路阿爻突然按住了我的手,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就朝何瑜快速使了个眼色,何瑜一打滚爬起来就把两只火把丢在地上双双踩灭了。 两个人配合这么一套动作下来绝对不超过一分钟。 说话声忽然间停下来,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刚才头顶上火把太暖和了,暖得差点让我产生错觉,如今火把熄了,这冷风吹得我坐在那里打了个哆嗦,这才回想起这里还是那座布满迷雾的石塔。 路阿爻始终按着我的手腕,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目光穿过石塔的一扇窗,用气声回应我:“外面有东西,速度很快。” 何瑜也挪到我们身边,用手肘戳了戳我:“那婴尸,你们之前给弄死了吗?”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在心中升起,不等我开口,我就看见窗户一只黑影窜过去,紧接着,那东西就落在离我不到十米的一根石塔柱子上,长指甲在石头上剐蹭的声音异常刺耳。 路阿爻动作很缓慢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还往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我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趴在柱子上,血红血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我们。 旁边的何瑜和田小七也在动了,但我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因为我完全不敢把视线从那东西身上移开半刻。 我们跟那东西眼对眼看了半天,也不知是路阿爻先动的手还是那东西先发的难。 就望见路阿爻手里的东西交错,发出“铮”地一声脆响,那东西瞬间就朝我扑了过来,路阿爻顺势按着我的手腕,把我猛地往后一推,然后大喊何瑜: “火折子!” 我一下子又被何瑜拽住,同时他点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准备好的火折子,石塔里即刻间亮起来,我就看见一只张牙舞爪六七条腿的怪物正扑在我刚才站的位置上。 它身上血淋淋的,硕大的婴儿头部还缠了几圈枯草根,它看见我就吼起来,这种吼是极其类似于婴儿哭闹的那种尖细的声音,聒得我跟何瑜都捂住了耳朵。 何瑜毫不示弱,拔出他裤腰带上的盒子枪就打,那怪物受了伤没来得及跑出去,三发子弹正中怪物的两条腿,黑血顿时溅了一地,婴尸大吼一声,几步逃到石塔柱子上。 柱子上的石雕装饰物纹理非常复杂,那婴尸就爬进了那些镂空的装饰物里,速度极快,何瑜抬手打得那些石雕千疮百孔,哐哐往下直掉碎石屑,一时间石塔里漫天的尘土开始飞扬起来。 “他娘的!看我把它逼下来!”何瑜大喝一声,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只老土炮,双管齐下,左右手一块儿突突,几乎快把那石柱上的纹路全给打没了。 何瑜一个人弄出的动静都快赶上一个团了,打完一手的子弹就单手换弹,这火力实在太猛,简直是把那婴尸当筛子打,等装饰物全给打平了,那玩意儿看躲不过就只能往下冲。 这时站在一旁许久不动的路阿爻突然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箭一般冲上去,在婴尸从柱子上跳下来的顷刻间,他手中环刃一钩、一刺、一挑,那婴尸直接被他刺穿了肚子,挣扎着喊叫了几声就渐渐不再动弹了。 路阿爻把那滑腻腻的怪物丢在地上,右手握着的环刃刀锋一闪,血水沿着刀锋滴去地面,竟是半滴都没留在刀刃上。 之前怎么不见这小子有这么好的宝贝? 何瑜见我看愣了,就嘿嘿一笑:“怎么样?这趟多少还是有点儿收获的。” 我就问:“怎么说?” “我们之前炸塌了洞,有一个位置的炸点偏了一厘米左右,彻底搞坏了外面峭壁的结构,后来有石头掉下来,我们就只能跳进江里被水带着往石缝里游,你猜怎么着,我半路被暗流卷过去,包落在水道底部,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何瑜说着就指了指路阿爻手里的那把环刃:“后来老路进水里捞装备,钩住我包的就他手里这玩意儿,他之前那条软鞭还断了,正好换换新,你说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呀?啊?” 我就听着他说相声一样在旁边扯淡,然后走过去看了看那地上俨然快要化作一滩血水的婴尸,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尸体血水里的那股恶臭随着空气流动开始慢慢挥发出来。 第89章 我闻着有些恶心,然而就在下一秒,我又听到了塔里传来的一阵阵的唱经声,这声音回荡在塔里,但这次跟之前有些不同,这次的声音我听得异常清晰。 田小七走过来远远望了一下尸体,对何瑜说道:“这东西看上去不像陪葬,它会不会是刚出生就被用作了祭祀品,然后被人为拼凑成了一只多脚的怪物” 唱经声仍旧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看向路阿爻,发现他神色正常,于是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只有我才能听见这种唱经声,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准备求助。 “我听到有人在唱经。”我对身边的路阿爻说,“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听得到。” 听到我这么说,路阿爻就望过来,然后侧耳仔细听了一下,随后眉头微皱着对我摇摇头,他果然听不见。 “我在被菌丝捆住的时候产生了幻觉,在幻境里我进了这座塔,而且看到了一个怪物,那个怪物化成你的样子骗我,目的就是让我登塔拜佛,那个时候,我也能听到和现在一样的经声。”我对他说道。 路阿爻很严肃地等我说完,然后问我:“那你拜塔里的那尊佛了吗?” 我摇摇头:“它没成功,被我识破了,之后我就醒了。” 路阿爻胸口起伏,明显是松了口气。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路阿爻就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才说:“这里的佛只有魂魄才能拜,这塔建出来不是用来祈福的,是用来超度的,这是座镇魂塔。” 经声是用来超度的,所以为什么只有甘霁能听到唱经声呢? 第106章 炸佛 镇魂塔,我大概理解为镇压和超度亡灵的石塔。路阿爻告诉我,这座塔身上用凿子凿出来的那些咒语,其实是金刚经的内容,按道理说这些唱经声很可能是唱给孤魂听的。 “什么意思,那为什么你们都听不到,我却能听得到?”我发出抗议,心说怎么,莫非菩萨是觉得我的灵魂不纯洁,所以想给我超度超度净净心? 但是我又转念一想,不对啊,姓何的整天想七想八,看见美女就开屏,比我的内心肮脏多了,这优惠怎么说都得让给他呀? 见我苦思冥想,何瑜就大咧咧地上来拍我:“嘿!别想了,管他呢,说不定是菩萨搞错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先出去比较好。” 路阿爻一抬头,我也跟着他抬头,猛然发现一个石塔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那些菌丝爬满了,而且这种菌丝比我们刚才见到的明显要多了好几倍,目前整个窗口都是白乎乎的一片,相当瘆人。 “收拾东西,快走!”路阿爻马上做了决定。 何瑜立刻抛给我一只火折子,攀住通往二层的楼梯就开始往上爬,他爬楼梯的速度太快,田小七没跟上,所以我只能跟她调换了下位置,打着火折子在第二个开路。 这种陡峭的楼梯相对来说向上比向下要轻松一些,于是我们一口气爬了四层,但这些跟着我们的菌丝攀爬速度也变得异常飞快,这些东西似乎已经基本适应了火光。 “甘霁,别发愣,快点儿!” 何瑜已经爬上五层了,他扒着紧靠着楼梯的那根石柱子把手递过来,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踩着那所剩无几的颤颤巍巍的楼梯木板顺利走上了五层平台。 把我拽上去之后,何瑜也不打算歇着,准备继续去拉后面跟上的田小七,然而我一回头就发现,那些顺着楼梯爬上来的菌丝已经快蔓延到四层的楼梯边缘了。 路阿爻没有犹豫,两步下到楼梯上,单手拉住石柱的一处镂空,用脚猛踹在那段楼梯的支撑部分,本来就严重腐朽的木板楼梯轰然倒塌一半。 他又抽出自己的那把环刃将多余的部分全部砍掉,通向下方的楼梯即刻发出一声巨响,带着爬上来的菌丝彻底垮塌。 我看着他凌空翻上来,瞬间感觉到一阵腿软,此时田小七也被何瑜两手拉上了五层,何瑜就冲还在四层的路阿爻喊道:“老路快来,拉你上来!” 路阿爻站在四层不断用菌丝斩断那些爬上来的菌丝:“五层平台太脆了,这些东西很快就会爬上来,我垫后,你们先走!” “得嘞!” 何瑜回了声,收了手就要绕过五层中间的佛像去窗口,田小七身材最为娇小,一矮身就非常顺利地探进了窗户爬出去。 我跟在何瑜后面,走上去一把拉住他,问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何瑜叹了口气:“不然呢?他的忙咱们帮不上,咱现在赶紧滚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别担心,人家吃的盐比你喝的水都多,咱们仨先过去,他才有发挥空间啊。” 他这几天跟着路阿爻,想必是跟他有了一些默契度,两三句话给我说得张了几下嘴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只能等何瑜开始钻窗户了之后,我才跑回到楼梯口,扯住柱子冲下面喊: “差不多了,我拉你,快上来我们一起走!” 路阿爻听见了,他斩掉最后一点蔓延上来的菌丝,两三步小跑上楼梯,只拉住我的手做了个小小的牵引就稳稳当当地一个大跨步跳上来。 这时何瑜已经完全钻出窗口了,他累得满头大汗,在外面焦急地拍石头:“小幺,田小七已经在拉绳子了,我去帮她先过去,你俩快点儿!” 我跑在前面,那窗口对女孩子来说可能刚刚好,但对我们来说,钻过去有些费劲,我看着那窗口稍微在脑子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用手扒住上端的石头,准备先将下半身塞过去。 结果余光一瞥就看见路阿爻正在专心地打量那座巨大的佛像,我正往外艰难地扭动,这一下就停住了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我刚问完他就用脚蹬住佛像的一只手臂,快速往上爬了几步,看完之后就又跳下来,快步跑过来回我道:“我想错了,这佛像不能留,你快去找何瑜要三根雷管给我!” 我一听就惊了。 我去!他这是要炸佛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的动作已经下意识开始加快了,三两下爬出去还差点撞到头,然后艰难地扒着石塔顶部的碎石往何瑜所在的方向跑,得亏他动作慢了点儿,刚吊上绳子还没往外挪两步。 我气喘吁吁地过去:“快!给我三根雷管!” 何瑜愣了,连忙吊在半空中去掏口袋:“你干嘛!这玩意儿危险得很,可不是给你玩的!” “路阿爻要用!别他娘的废话,赶紧给我!”我骂他。 “我哪儿还有雷管了,”何瑜掏半天,就掏出来三颗定时雷,抛给我,“两个败家子儿,真当这玩意儿好弄,全他妈糟蹋了,你俩悠着点儿,我就剩这三枚宝贝疙瘩了啊!” 我接住都没来得及回他就开始往窗户狂奔,路阿爻就在窗口等着我,我把手里的定时雷递给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就只剩下这些了。” “够用。”路阿爻说完就转头去放雷了。 我蹲在窗户边:“不是你这” “快走!”他头都没回。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又扶着塔尖的石头走回去,何瑜在地上给我留了安全绳和卡在滑索上的锁扣,这条“索道”其实就是一根固定在塔顶的粗了一点的绳子,直通对面尽头的一处石道。 石道周围是花岗岩,还雕刻了一些东西,并没有那些黑色的石头。 我将自己挂在绳索上,用力曲腿蹬住石塔边缘将自己往前推了一米多,然后开始抓着绳子拼命向前挪动。 这样手动爬行的速度十分缓慢,而且活动量巨大,爬到一半多我的肩膀就已经酸得不行了,等挪到头,何瑜像拎小鸡仔一样拽住我的衣领,帮我卸了身上的简易防护措施之后将我拎上去,我已经疲惫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我歇了十分钟,就看见路阿爻也顺着绳子爬了过来,不等何瑜去接他,那边石塔那边就是“轰隆”一声巨响,我连忙坐起来去看。 从石塔的上半部开始,整座塔被炸得正在分离瓦解,内部的佛头已经无法辨认模样了,它那纯金的碎块纷纷摔落下去,连同那些攀附上去的白色菌丝一起被砸在地上。 绳子断开,何瑜单手捞住路阿爻,把他从悬崖边上拽了过来,石塔整个倒下所造成的石头碎末溅了他一身。 何瑜瞪大眼睛看着对面,发现不仅是塔倒,而是塔和佛像都碎掉了,这才明白我俩刚才到底干了什么,大惊道:“造孽呀!炸佛是谁想出来怪主意?!天爷呀,原来你们要炸药是去干这个,你俩拿我给你们的炸药去炸佛?!这报应不就得全部算到我的头上来了!” 第107章 下毒和谋杀 何瑜还在跳脚,说什么我们给他害了,什么本来自己就倒霉不顺,这下我们用了他给的炸药把佛像给炸了个稀巴烂,以后肯定喝口凉水都塞牙。 我就回他,你也知道你诸事不顺这么多年了,拜佛想来也不顶个什么用,现在咱们给你换个思路,这样说不定能给你以毒攻毒顺回来呢? 第90章 田小七倒是这一行的难得不迷信份子,她抹了鼻子上的灰,递过来一瓶水就问我:“你们炸塔就算了,把佛像也给炸了是什么意思?” 我喝了水又递给何瑜喝,然后很无辜地冲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她一脸怀疑地看着我,样子就像我才应该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似的。 路阿爻坐在地上没歇几分钟就站起来,他也没解释,一句话没说率先就开始往石道里走,想来他的意思应该是等走到里面相对安全的地方再慢慢告诉我们。 我招呼何瑜让他收拾东西,田小七的包被我背在身上,包里还有一些干粮,但我不知道现在已经走到哪儿了。 路阿爻之前说这是个地宫,我们现在的位置肯定还没到地宫的核心,所以,东西要省着吃,应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出去。 我用手电筒一边走一边照,石道平台的上方雕铸了一朵绽开的莲花,雕工颇为细致,两侧的门兽玄武头朝门,玄武身上缠绕的巨蛇吐着信子延伸至莲花。 造型非常夸张,身姿无比巨大,和我在古籍里看到的一些黄河镇河兽有异曲同工之妙。 进了石道就是一股阴风,我缩缩肩膀看向两边氧化受潮的的壁画和神龛,才终于在这个破地方感受到一丝关于“人”的气息。 这条石道修筑得相对宽敞,地面的石头也全部被磨平,修筑的工匠很细心,我觉得,从这里开始应该才是这片地宫的真正内容。 路阿爻走得很快,我们落在他后面一大截,我有几次想叫住他跟我们一起慢慢走,话到嘴边都咽回去了,心想说个屁,说了也是白说,他又不会听我的。 走出去几十米,何瑜就说:“刚才我们就是在这儿接收到你的消息的,如果你当时没开对讲,那我跟老路就准备往你们的反方向走了,还有,我们在这儿发现了一个大神龛,以前应该是放神像用的,那里比较安全。” 他说完又看向田小七:“哎哎哎,小丫头,你身上的问题可还没解决呢,我看你也别瞒了,我不想拿枪对着你,一会儿找到安全的地儿你知道什么,就都给撂了得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知道的、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准备让我说什么?”田小七停了下来,叉着腰说。 见此情形,我就赶紧走上前把他俩拉开,然后低声问何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你们一直都觉得田小七有问题?” 何瑜一摊手:“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她具体有什么问题,这事儿是在船上的时候老路暗示我的,那这娘们儿的话跟老路的话,相比之下,我肯定无条件相信路阿爻啊,怎么,他没跟你说?” 我愣了一下,何瑜马上就看出来了,随即就冲我嘿嘿一笑,揶揄我道:“哎呀,看来这关系好不好,还是不能光看表面呀。” “小甘同学,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他跟我说不跟你说,肯定是你之前得罪他了。”他拍拍我。 他说得我胸中无名火起,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打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俩合起伙来耍我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问他!” 说完我头一转就拿着手电筒往前跑了出去,这条石道非常长,看结构应该是穿山而过的,路阿爻独自一人走得飞快,不跑不知道,跑起来我才发觉我们中间居然已经相隔了近五十米。 我往前跑了一阵,看见他的背影就放慢速度,问他:“你有什么能跟何瑜说不能跟我说的,田小七有什么问题,他们在最后面呢,隔了很远她听不见,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路阿爻没答话,他就在我前面不远处,沿着石道墙壁继续往前走着,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跟在他后面,越发觉得奇怪起来,之前他态度再恶劣也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上。 想着我就伸手上去拦他,这一拉我就浑身陡然一僵,这里很有必要说明一下,路阿爻早就已经把潜水衣脱掉换成了外套和短袖,我是从后面拍的他,但是隔着两层衣服我都能感受到那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凉意。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大概就跟在三伏天里去溶洞里摸到一根冰凉的钟乳石差不多。 我立刻觉得不对劲,手上力道大起来没个轻重,但也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把他拉得直接仰面倒下来,我没何瑜那反应,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就被他也给带倒在地上。 我一打滚就从地上翻起来去看路阿爻,人倒在地上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脸色发青,身体冰凉,我一下就慌了神,不知道这毒是打哪儿来的,难怪刚才他一直贴着墙根走,可能就是因为毒发走不太稳。 “出事了!何瑜!”我朝身后喊了一声。 大概率是中毒了。 我转蹲为跪,开始解开路阿爻的外套去找伤口,他脸上瓷片的红色符咒愈发鲜艳,之前在湖北也是这样,我扒开他的袖子,发现了一道发黑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刚才那婴尸留下来的。 我正准备移动,突然之间,我脑袋一阵一阵开始发昏起来,这种眩晕是完全没有预兆的。 但是思绪反倒更加清晰了,距离我刚才喊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至少三分钟,何瑜还没来,也没人回我。 何瑜不可能无故不理人,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何瑜,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出事了” 我强撑着站起身,扶着墙用手电筒去照身后的石道。 从手电筒的光亮里走过来一个人,我停住脚步使劲晃了晃发昏的头,眼前这就变得相对清晰了一些,我惊讶地发现,那个人是田小七,她手里正提溜着何瑜的后衣领。 何瑜已经晕过去了,田小七笑着拎着他丢在我面前。 田小七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没想到,你反应还挺快。” 路阿爻说的没错,田小七从始至终都有问题,而我跟何瑜刚才还喝了她递来的水! 水有问题! 她不知道给我们下了什么药,我腿忽然一软就无法控制地想要瘫倒在地上,趁着胳膊和手臂还没彻底脱力,下意识地开始用尽全身地力气往后爬。 “你想干什么?”我极力想保持清醒。 田小七就朝我走过来,或者说,她的视线看着的其实是被我挡在身后的路阿爻。 她两步走到我面前,两指捏起我的下巴,撩起裤腿,拔出绑腿上的小匕首拍拍我的脸,笑道:“放心,你长得好看,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毒死你,但是你现在最好不要妨碍我的正事。” 她要杀路阿爻?!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缘由才会让一个学中医的姑娘下定决心去杀死一个人,为了这个目的,她竟然还想出了下药的主意,这让我内心的震惊已经几乎漫过了四肢无力。 田小七说完,单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一脚就踹在我的胸口上,我不仅四肢无力,还毫无防备,只觉得喉头一甜就实实在在撞到墙壁上,手电也掉了,一口血顿时就吐了出来。 头上也在淌血,血流了我一手一脸,但我此时也没功夫再管了,用胳膊费劲力气往路阿爻那边挪了一小步,到达了终于能够到他的位置,试图把他叫醒。 田小七显然是懒得搭理我,我眼睁睁看着她攥着匕首从我身旁走过去,忙去用我最后能动弹的右手去撞路阿爻的手臂,手上的血都擦在了他身上: “快醒醒路阿爻!有人要杀你!醒醒!” 田小七反手握刀,对着路阿爻心脏的位置就是猛地一刺。 第108章 地宫 昏迷的前一秒,除了我眼前仿佛被按下了放慢键的田小七,还有一声极其清脆的声响,响动是石头和石头碰撞时发出的,伴随着机括被启动时发出的巨响,整个山体开始发生震动。 一块碎石正好砸在我身上,我肩膀疼痛,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不过这次很快就醒了,跟之前不太一样的是,这次我是被水泼醒的,拿来泼我的水是脏的,里面还散发着一股恶臭的鱼腥味,臭味一下就把我给惊醒了。 我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刚才的位置了,但周围的摆设都差不多,应该还在山体的石道里,只不过这里没有刚才流通的风,拿水泼我的人又移到何瑜身边去泼了他一壶。 我们坐在一起靠在墙壁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我的下半身迄今为止还麻木着,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不知道田小七这女人到底用了多大剂量的药来毒我们。 何瑜还昏昏沉沉的,我就赶紧仰起脖子去看四周,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路阿爻的身影。 “别看了,他没死。”田小七打着火折子从远处的石道里大步走来,她已经把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干练的吊带,后面还跟着几个打着火折子的人,但距离还比较远,看不出来都是谁。 田小七样子颇为狼狈,头发都散了,她反手拿着一把冷钢,走到我对面毫不留情地将脚踩在一只神龛上,再慢慢将鞋带系好,然后放下腿,把冷钢换了只手,笑着朝我走过来。 第91章 她半蹲在我面前,接着说:“如你所愿,姓路的没死。多亏了他,不然我们也不会困在这里,他在你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擅自拨动了设置在神龛下的机关,自己顺着开启的凹槽滚进了工匠的紧急避难所。” 我没答话,但大脑却在飞速地转动,田小七说的机关位置应该就在路阿爻晕倒的石板旁边。 这样来看,路阿爻在意识到自己中毒之后仍然执着地要贴着墙往前走那么远,应该是已经预料到了他昏过去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不过他错就错在没把你也一起带下去,他身中尸毒,身边没有一个清醒的人协助,没有应对措施的话,过不了多久,尸毒蔓延全身,他也会耗死在避难所里。”田小七转了转刀。 我敏锐地从她说的话里捕捉到了很多信息,听她的描述,路阿爻应该是利用机关掉进了一个类似于避难所的小凹槽里,但一般的地宫机括,牵一发而动全身,机关开启一方面能带动开启设置在石道下方的凹槽,一方面肯定还同时启动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而在我的认知中感觉最有可能的,就是整个地宫的防御机制,之前我们并没有误触机关,所以一路走来除了那些能够自我生长的菌丝,其他都相安无事。 但如今不同了,这座地宫的内部现在彻底“活了”。 而地宫“苏醒”,这就直接导致了田小七他们彻底被困在了我们脚下这样的石道里,他们无法走出去,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解决掉我和何瑜。 我脑子还在想对策,田小七就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我知道你的小脑瓜里在盘算什么,”田小七笑了,“你知道为什么田雨青一人就能带那么多人下地,而你却只能被我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转吗?” 不等我说话,田小七就继续说:“因为你见的人太少了,你没有被训练过,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运用你的才智,你不知道谁的话应该信,谁的话不应该信,所以你总是被人骗,连这次,姓路的也选择丢下你们。” 她说着,看了一眼我身边还在呛水的何瑜。 与此同时,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我之前稍微谨慎一点,我就不会擅自去接田小七的那瓶水,更不会递给何瑜喝,那么他现在也不该和我一起跟粽子一样被捆在这儿。 何瑜是被我带来云南的,他那么相信我,我却完全像是跟着感觉走,根本没有想过进来之后会导致的一连串后果,是我害了何瑜。 就在这时,一串咳嗽声引起了田小七的注意,她放开我,目光转向那些个点着火折子过来的人。 看来是她真正的老板来了。 乔三贵背着手走过来,他咳了几声,冷眼瞧了一眼田小七,就阴阳怪气地说:“田雨青没教过你吗,你只需要看好他们,不要弄伤了他们,我有事还要拜托这二位帮忙。” 说实话,看见乔三贵的第一眼我并不觉得很惊讶,因为一开始如果真的是田小七单干,她做派不似柳婉,考虑不了那么周全,所以必定是有人从旁协助,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她不过是乔三贵的一台开路机而已。 只是她一个田家人,为什么要诚心投入乔三贵的麾下,这一点我就不得而知了。 几个痞子围着乔三贵转,他们腰里要么别着盒子枪,要么手上端着汉阳造,看上去也很适应这种昏暗无光的环境,跟之前侯金山那群没头脑的小弟完全是两个状态。 乔三贵的伙计们给他收拾出来一片空地,扶他坐下,之前那个光头哥也在,他地位相对来说应该比较高,可以坐在乔三贵旁边给他扇扇子。 过了一会儿,乔三贵才跟刚看见我一样,奸滑地笑了笑:“怪在下眼拙,原来已经醒了一个,你是哪个啊,我想起来了,你外爷是八尺龙,你是最近道上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小白马是吧?” 我牙根有些痒痒,这人是拐着弯地把我全家阴阳怪气了一遍,此时我真的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咬死这个糟老头子。 乔三贵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咯咯地笑了:“之前你跑得挺快,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地认识一下,这下好了,你现在不得不帮我出这个石道了。” 他坐在地上挥挥指头,就有个伙计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抻开在我面前,那是一张完整的地宫内部构造图,可败就败在纸张太小,要画的东西却很多,所以整幅图上线条交错纵横,乱得一塌糊涂,普通人根本看不懂上面究竟在画些什么。 这老头想让我带他们出这个石道。 于是我别开脸,拒绝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 乔三贵一看到我这种态度,倒是不恼:“没关系,你会答应我的。” 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魁梧的大汉朝何瑜走过去,他抬起手里的汉阳造枪口直逼何瑜的脑门,指头扣在扳机上,随时就等着乔三贵一声令下。 我一下就慌了:“别!有话好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把图拿给他看。”乔三贵又笑了,示意我旁边的伙计,然后他说,“之前我们队伍里画这图的人死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懂行的人帮助我来理解它,我们现在休息二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我要你把这整张图,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脑子里,一条线都不能错,明白了吗?” 我抬起眼,鬓角开始渗出汗来。 乔三贵看了看表,就对我笑:“从刚才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所以你就还剩下十五分钟了,甘霁,你背不下来,我就让我的人一枪崩了你同伴的脑袋,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赌一赌。” 我觉得有件事有必要在作话说一下,甘霁这个角色作为九环的主角,我作为作者,首先就是对这个角色抱有非常高的期待和喜爱,从本单元开始,他的高光会逐步地向读者展现出来,当然,九环使用的是第一人称,甘霁本人前期有些谦虚得过头,可能给一些读者造成一种他非常菜的错误想法,如果换作第三人称,我可以保证你会发觉自己看到的甘霁仅仅是这个人物的冰山一角,所谓的菜,只是他自己给自己的评价,并不是他人赋予的评价 这可能是我在作话说的最多的一次。因为“甘霁”作为主角的人物线我已经全部定好了,所以我真的希望读者珍惜现在对所有人还抱有全部善意、没有算计城府的小幺,另外,感谢所有陪伴小幺成长的读者朋友,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09章 错误的路 十五分钟,要背完这一整张图根本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何况这张图的结构还是那种让人崩溃的复杂,所以在乔三贵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我就狠狠闭了下眼,强迫自己的大脑保持冷静,然后迅速低头进行速记。 人在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莫名感觉时间流逝得非常快。 我仔细看过图上的每个区域之后,基本就已经记住了,二十分钟一到,田小七就抽走了我腿上的那张图纸。 乔三贵朝我望了一眼,光头哥就把他从地上搀起来:“带路吧,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小花招,否则我不敢保证你朋友的安全。” 何瑜被泼了三瓢水才刚刚转醒,头脑明显还有些缓不过来劲,他被那个端着汉阳造的伙计架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后来也有一个伙计也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被枪抵着后腰站起身,盯着乔三贵说:“带路可以,但我需要知道在我昏迷之后,你们拉着我所经过的所有路线,以便我能够推测出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光头哥和乔三贵对视了一眼,光头哥得到了示意,就走过来跟我讲路线,他讲的很大白话,基本都是什么向左向右,发现不对再往回走,绕了四五个大圈子。 我听完后稍微想了一下,心里就差不多有了底。 乔三贵他们停下来,眼神都在给我压力,看我怎么选方向,我深吸一口气,没有过多考虑就选了右边,那伙计就在身后猛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队伍的最前方。 时隔不到四个月,转眼间我又成了那个带路的炮灰,只不过身后的小伍被换成了何瑜。 有人帮我打着火折子,我沉默地经过那些神龛,实际上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都在计算步数。 这种地方不像高速公路,没人会那么贴心每隔两三公里还给我用牌子做个提示,所以刚才那张图上的比例尺如今只能用我的步数来换算。 何瑜渐渐缓过来劲儿了,我就听见他在后边吵嚷:“哎,不是乔三爷,你们公司这企业文化可不行啊,有你们这么对待俘虏的吗,给我绑得跟个粽子似的,你看看这迈的动腿吗这?” “闭上你的臭嘴,不然信不信把你门牙打掉?”田小七威胁道。 何瑜毫不示弱:“嘿!小丫头片子,你有种就来打呀,我还怕了你不成?信不信我不用手也能把你踹飞!” “你!” 乔三贵咳嗽了两声,警告道:“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这地方不像外头,现在地宫内部的机关已经启动了,我们要随时保持警惕,谁要再吵一句,老子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带回去喂狗。” 第92章 与此同时,我也在走到第三十六步时停下了脚步,根据我的记忆,此时右转才是进入地宫核心区域的最快捷路线,但奇怪的是,此时我的右侧,是被封死的一堵墙。 这不应该。 我停在那堵石墙面前许久,想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堵墙是机关启动后才出现的,是一道人为的机关。 我用脚去踢了踢石墙的下部,响声很闷,这堵墙应该比我想象中的要厚得多,不知道运作原理是什么,到底是翻门还是机括拉伸出的巨石。 乔三贵走到我身边来,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照实说:“这里原先是一条路,但是机括运转凭空出现了这道墙,墙体的运作原理我还不清楚,所以我们暂时走不了了。” 乔三贵瞥我一眼,我很清楚他十分怀疑我,但如今只有我能看得懂那张图,他又不得不先说服自己相信我,于是他看向我们前方幽深的走廊,又问:“既然这条路过不去,就不能换条路走吗?” 我无奈地笑出声来:“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你们自己一定也找过不少条路走吧,你们沿着墓主人设定的路线走,然后呢,还是被困在这里,并没有找到出口。” 乔三贵陷入了沉思,不说话了。 我并不想困死在这儿,而现在看到这堵石墙,我已经察觉到整个石道的原始布局几乎被机括完全打乱,但有一点,石道本身是不会变化的,就算古人的技艺再超群。 因为倘若要石道本身上下移位,那么就要花费更多的工程在山体的内部,然后再用比起重器更加庞大离谱的东西来吊起这些重达千吨的巨石。 所以我猜测,工程的设计师选择了更加简单的策略,那就是用完全一样的墙壁把每条石道隔开,这样就会给盗墓贼造成一种“鬼打墙”的错觉,然后利用这种错觉来制造“迷宫”。 我怕乔三贵继续怀疑我,随即就又解释到:“你们刚才之所以一直在兜圈子,原因就是始终都在跟着既定的路线往前走,而这些路线本身就是错误的,是这里的建造者给的暗示和刻意误导,如果继续往前走,我们就永远会在这里打转。” 乔三贵认真思考了我的话,冲我点点头:“说的不错。” 田小七就抱着臂一脸看好戏地凑过来:“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你说这墙后头有条路,那你倒是说说,这墙那么厚,我们怎么把这堵墙移走?总不能还能五鬼搬山吧?” 她在讥讽我,所谓的五鬼搬山,是茅山术的其中一种,相传钟南山有位修此道法的道长,足不出户就能将山下的水果搬到自己的小庙堂中。 小了能搬水果,大了搬山搬石都不在话下,这便是传说中最简单的“五鬼搬山”术。 田小七刚说完,以光头哥为首的那几个汉子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而我此刻确实没想出来将这么沉的石墙移开的解法,也没什么可争辩的,只能任由着他们嘲笑。 看他们笑我,何瑜很快就发火了,他骂道:“笑个屁啊你们,我家小幺好歹还说出来了个门道,你们在这破山洞里耗子似的钻了那么久,图认不全就不说了,屁也没憋出来一个,这会儿骄傲个什么劲呐?” 光头哥被劈头盖脸一顿好骂,顿时就要掏刀,我见势头不对,赶紧挡到何瑜身前,然而光头哥还没把刀掏出来,就被乔三贵一下按住了手。 乔三贵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这下吓得身边那群人连忙收住笑,大气都不敢喘。 “跟了我那么多年,说你们废物还不承认?甘霁刚才说得不错,这堵墙两侧有缝隙,应该是后来才砸下来的,现在就看怎么移开。”乔三贵拔出腰上的刀,走到我身边。 我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什么个意思,然后就见他手起刀落,顷刻间捆在我手上的绳子就被刀割开掉在地上,被绑的时间太长,我揉了揉手腕,就见乔三贵也去给何瑜松了绑。 光头哥一头雾水:“三爷!他们歪脑筋多得很,您不能” 乔三贵冲他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乔三虽然少了一只眼,但我相信我的眼光,所有人听好了,在到达地宫核心位置之前,要对我们的合作伙伴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然后他把脸一转,用那只独眼看着我,阴森一笑:“甘小爷,开动你的脑筋好好想想,该怎么移开这堵石墙,我都知道,你外爷什么都教过你。”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从来都没想到一个人的笑也能这么阴森诡异。 第110章 莲花像 火折子的光亮在石道中摇曳着,我独自站在那堵石墙前,我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但感觉时间已经流逝很久了,我把这面石墙缝隙摸了个遍,这石墙毫无疑问是一块整体,而且表面很光滑,没有疑似机关和凹槽。 光头哥不知道从哪儿搞了根棍子拿在手里无聊地敲地,竿子和地面接触发出很有节奏的响声。 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然而那竿子的响声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提醒我如果解不出来我们就要被彻底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也可能先被身后的糟老头子搞死。 光头哥等得不耐烦,叫道:“喂!小子!你到底能不能把这门移开?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到时候地宫里的好宝贝都被人家拿了!” 何瑜一打滚就从我身边的地上爬起来,凑在我肩膀边问我:“怎么样,有没有头绪?” 我皱着眉,蹲下身又用手摸了一圈那石墙的缝隙,结果只刮下来一层石头灰,我甩了甩手,这严丝合缝的程度,我根本不知道这道墙是如何运作的,更别提把它移开。 想想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我便冲何瑜小幅度地摇摇头。 乔三贵在我身后的地上坐着,这时他就示意光头哥把自己扶起来,我见他起来,也转过身去,说道:“我暂时还没找到机关。” 光头哥“啧”了一声:“合着你在这儿想了半小时,什么都没想出来?!三爷,我看这小子就是在故意拖我们时间,想让他那个亲戚进地宫坐享其成!” 乔三贵这回没示意让他闭嘴,这态度基本已经明了,他咳嗽了几声突然单手扯住我的衣领,何瑜想拦一下子被田小七按住。 乔三贵掏出腰里的盒子炮对准我的脑袋,说:“甘霁,我的队伍里不需要废物,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如果你只有识图这么一个功能,那你应该留不到最后。” 光头哥很轻松就明白了乔三贵的意思,他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上,我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被死死按在那堵石墙上,我鼻子撞得出血,这时,一股特殊的气味夹杂着铁锈味溜进了我的鼻腔。 “操你奶奶的乔三贵!柳三爷生前待你不薄啊你,你在这儿杀五师的孩子你!你这么个败类!畜牲!你要敢杀他我跟你拼命!”何瑜在一旁叫骂着居然挣脱了田小七的控制,但他刚要爬过来就又被几个人相继上来按在地上。 乔三贵把枪撂给光头,对我说:“放心,你的好朋友我暂时不会要了他的命,等到了里面,他还有点儿用处。” “怎么说三爷,要不把他绑在这墙上,正好这面墙没什么放雷管的地方,不如一会儿炸墙的时候,让他最后发挥点儿作用?”光头嘿嘿一笑。 他们要炸墙。 我仔细闻了那气味,随之就是一段特殊的记忆涌上心头,我不经意间就笑出了声,鼻子上的血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淌进嘴里了我还在笑。 听到我笑,刚才耳边那些乱糟糟的声音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光头拿着我的头往墙上按:“你笑什么?知道自己快死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我的脸贴在石墙上,光头的力气极大,我硬生生被石头划破了皮也要扭过头死死瞪着身后的乔三贵,大概率是我当时的表情太过狰狞奇怪,连乔三贵都难得皱起眉看着我。 “有胆,你就把墙炸了。”我说,“炸了,你就跟这座地宫无缘了,咱们一个都别活着出去。” 光头恼羞成怒:“这小子疯了吧?三爷,这小子青天白日的在说什么疯话呢?!” 乔三贵伸手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去,我身上的力道一松,腿一软差点面对石墙跪下去,但我还是撑住了没软下去,扶着石墙用袖子简单蹭了下鼻血。 “为什么不能炸,你看出什么了?”乔三贵走到我身边严肃地问我。 我上去就扯住他,好几个伙计见势就要冲上来,结果被乔三贵挥手示意停下来。 我对乔三贵笑了笑说:“现在看来,我的价值明显比之前要提升了一点点,我敢打赌,如果我死了,你队伍里这群酒囊饭袋应该没人能帮你出这个迷宫,你要好好考虑还要不要用之前那种方式来对待我们。” 乔三贵愣住了,仿佛我刚才的话击中了他心中真实的想法,我察觉到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光头,略微思考了一下,脸色就变得柔和起来,他抬头用那充满狡诈又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着我: “想成为我乔三贵的朋友,还要靠你的本事,现在说说看,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第93章 我用手摸了一把石墙上的缝隙,手上就出现了一层类似沙土的颗粒,我凑近仔细闻,然后又用舌头舔了一点,尝到了苦味后我就吐掉。 “硝石,”我拍拍手上的土,“这堵墙下部的硝石量明显比上部要厚很多,墙后面现在应该是一条用硝石铺成的路,墙上的可能只是少量一层,但你们要用炸药,炸药产生的火星溅到后面的路上去,产生的火焰可以瞬间烧掉这里全部的氧气。” 我回头一笑:“所以,把墙炸掉之后,我们可以一起被憋死在这儿。” 田小七一听这话,赶紧招呼人把手里的火折子给灭干净,再换上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石道里一明一暗,我就对乔三贵侧了侧身。 乔三贵往前走了几步,也用手抹了一些墙上的颗粒,但他似乎闻不太出来,只能也舔了一下吐掉,确定之后,他才疑惑地问我:“你是怎么闻出来的?” 何瑜几步移到我身边,怒瞪着面前的乔三贵,眼中充满了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去咬死这老头子,我用一只手拦住他。 现在这老头子颇有势力,我们寡不敌众不说,况且我们也需要他的人帮忙一起走出这个迷宫,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忍辱负重,不能彻底撕破脸。 于是我说:“正常的土腥味和石头的气味是不一样的,干土和湿土所散发出的气味也是不一样的,何况是硝石这种火药的原材料,如果你经常去菜地闲逛,时间长了很快就能分辨出来土和石头的不同。” 乔三贵沉吟不语。 我刚才突然有了些想法,这时候懒得等他回答,拉着何瑜冲开那些伙计走到一边去,田小七尾随着我们,可能是怕我俩有什么预谋,我也不去管她。 我心中数了七个神龛,然后拉着何瑜停在第七尊神龛前,石道里的神龛少的出奇,不知道是最后封地宫封得太过匆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些神龛是空着的,连神像都没有全部补齐就草草完工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是不是有想法了?”何瑜眼里突然闪了光。 我点点头:“有了一点,但我还有最后一点搞不太懂,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我用手指向那些石道神龛里一模一样的无头神像,那些神像与外面的有些不同,同样是坐在一朵莲花上,可造像的胳膊却不是规规矩矩放在腿上,而是两手托住一朵莲花举过头顶。 “这个造型,是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义吗?”我摆了个跟神像一模一样的姿势问他。 何瑜走上前,撅着屁股仔细看了看:“这种造型,确实很不常见,但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义我也说不好,但如果跟之前的那些造像对比来看。” “我觉得,”何瑜顿了一下,“手里托举莲花在头上方约莫一寸,莲花的地位可能比神像还要再高一重,所以只能说这尊神像突出的不是无头的身体,而是手里的莲花。” 我听了就说:“那托举这个姿势在以前有什么寓意吗?” 何瑜想了想:“要按我的理解啊,托举更多是‘呈、献’的意思,比如臣子给皇帝进献珍宝,他就会跪在地上将宝物举过头顶,如果要再抽象点儿,可能讲的是神权?或是父权?或是其他的” “权力?”我问。 “也能这么说吧。” 我看着墙上的神龛微微思索了一下,忽然茅塞顿开,就笑道: “我可能已经知道要怎样才能把这堵墙移开了。” 第111章 光头的坦率 在最靠近那堵石墙的两侧,有几排零散分布的神龛,我一早就发觉,有些神龛是放置神像的,而有的神龛却是空的,之前我和陈苍海在跳石柱时的经历让我下意识联想到了北斗七星。 而两侧的十四格神龛,有神像摆放的位置恰恰就对照着北斗七星的七颗星位。 按照我的经验来说,在这堵石墙还未降下时,七颗星位中的其中一颗也就神像原本的摆放位置,应该不是面对石道的,因为只有这样,在神像底部嵌入铁索才能构成一整套机械装置。 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要挪动某一座神龛里的神像,石墙就会自动挪开,但由于神像造型过分特殊,我之前一直不能确定具体要挪动哪一座,所以才会求助于何瑜。 北斗七星本身就具有“权”的色彩,晋书中说,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那么将莲花举向头顶我们猜测应该跟“天枢”有关。 我立刻行动,扶住代表“天枢”星位的神像试探着移了移位置,神像底座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我一看有戏就忙招呼何瑜过来跟我一起搬。 这神像离近了看足够我一人环抱,神像重得出奇,我俩完全抱住神像才总算把它往一个方向转了半寸,看其他人都杵在原地,我就站直了骂道:“都他娘的愣着干嘛!合着出去成我一个人的事儿了,还不快来帮忙!” 然后又冲乔三贵喊到:“三爷!你去看看另一侧的北斗七星神像,找到天枢星的位置,我们一起搬效率会高很多!” 乔三贵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我刚说完他就带着人去另一侧的墙面上找神像去了,对于乔三贵来说,找个天枢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所以他和那群伙计们搬动神像的速度比我们要快上一节。 乔三贵那边一挪神像,嵌在墙壁里的铁索牵引声就开始震耳欲聋起来,与此同时,我们头上接连不断地往下掉灰,搞得整个石道里乌烟瘴气的。 田小七和光头哥来帮我们,几个人共同努力用了两分钟把神像调转方向,石墙骤然间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缓缓向上自动抬起。 “嚯!门真开了!”光头哥激动得都快要喜极而泣,他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没看出来,小子你还可以嘛!” 何瑜忙把他隔开来:“爪子拿开,这会儿装什么装,刚才是谁把我兄弟按墙上的?血都还没止住呢,你别在这儿给我装瞎。” 听到何瑜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光顾着思考怎么把这石墙移开来,鼻血一直都没完全止住,现在滴得我一脖子都是血,里面的短袖衣领都被流下来的血给浸湿了。 我赶紧捂着鼻子,戳了把何瑜:“有没有纸?” 光头哥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边听见了,他转身从人群中就扯出来一个伙计,把人拎着往后一转,从那人背着的包里给我拿了一卷纱布和一个装满的水壶。 何瑜接过来给我,冷哼道:“这还差不多。” 乔三贵见石墙开了,带着人从另一边跑过来,他倒是没像那些只顾财宝的老板一样,只看结果不管我的死活,他先是看了看出现的路,望见我正蹲在地上倒水冲洗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血,就走到我面前。 “老小子,石墙挪开了,你现在总该满意了吧,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人进地宫抢宝贝,又想祸害我们小幺是吧?”何瑜挡在我身前骂道。 我蹲在他身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叫他别激动。 我们现在的处境相当尴尬,哪儿哪儿都是乔三贵的人,仔细想想我们现在确实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我现在只希望把姓乔的带出去之后他别太小肚鸡肠,不要一怒之下把我们搞死。 乔三贵的表情倒是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紧皱眉头对我说:“干得不错,但你是个极其恐怖的人,我其实私心很想把你留在这座地宫里。” 我恐怖?真正恐怖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 我被他说得愣住了,半天也没回过味儿来,我跟何瑜明显被他这个突然的形容搞得面面相觑,等乔三贵都开始带队先往那条路上探了,我才把身上的血擦干净。 光头哥跟在我们后面,田小七走在乔三贵旁边,队伍开始朝石墙后面那条路上行进。 这条路跟刚才我们走过的石道感觉不太一样,脚下的石头铺的比较松软,我猜应该是选用了比较薄的石板,而踩上去之所以感觉不一样,是因为在石板下方本应该是开凿出来的实心洞穴上,有多垫了一层细碎的硝石。 介于古时候没有探灯,这些硝石可能是防盗墓贼的。 我鼻子里塞了两团纸,哼哼唧唧的对何瑜说:“也不知道路阿爻掉到哪儿去了,他身上半点药都没有,如果真像田小七说得那样,他中了尸毒掉到那种地方,就算有出口他也爬不出去。” 何瑜跟我一样也在思考这件事,他就说:“反正这次只能轮到我们救他了,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在这种地方中尸毒,过不了半个小时人就已经不行了,他当时跟你离得那么近,怎么没把你带下去呢,你说你当时还没昏迷,你俩一起还有个照应不是?” “可能凹槽太小,情况又太紧急,他没力气拉我了吧。”我提醒何瑜,“你帮我时刻注意着这些石道的边缘,古时候的工匠会在石头里凿出来一整条逃生通道,如果之前出现过一个凹槽机关,那后面按理说可能还会出现。” 光头凑上来,我的话他听了一半,但他这次也没告发我们的意思,只是呵呵一笑道:“你们仨现在一个大出血,一个昏迷刚醒,一个身中剧毒下落不明,你们关系真有这么铁吗?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去救他?情比金坚啊!” 第94章 光头的话不中听,但人相处久了我觉得他还算属于正常的那一挂,之前他一直以为我是只会耍花架子,他认为没有能力的人是不配呆在队伍里的,所以对我态度才非常恶劣。 但后来我根据北斗七星的星盘把石墙挪开了之后,光头就对我有所改观,可能觉得我确实小有能耐,所以也不再处处为难我了。 我就偷偷问他:“老哥,你知不知道田小七为什么要杀路阿爻?他俩是祖上有什么仇吗?” “嗨呀,”光头摸了摸他锃亮的光头低声说,“这事儿啊,难说,姓田的那娘们儿是我们三爷新拉入伙的,你别看咱们五大三粗的,其实私下里内心还是很非常柔软的,但这娘们儿是真狠呐!她是真下得去手!” 我听着就心说,你他娘的还内心柔软?你要是内心柔软我就把刚才那堵墙吃了! 接着光头就又说: “你有所不知,七姑娘背地里已经跟他们田家决裂啦,人生地不熟才投奔的我们,田雨青和路阿爻之间的秘密多了去了,七姑娘视田雨青为洪水猛兽,姓路的跟田雨青又是同盟,姓路的都那样,这偏偏又是个打死什么都不说的主儿,左右都问不出来东西,倒不如处理掉来得直接。” 最近平台有个七夕cp加更番外的活动,很多角色都有火花,所以写cb双人向的,可以开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故事番外,想问一下大家想看哪对cp的小番外,最后就写回复数量最多的(也可在wb回复) 第112章 天降救兵 我心说有那么夸张吗?人路阿爻之前也不过是跟田雨青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被认定成蛇鼠一窝的了,再说,就算他跟田雨青真是一伙的,那田雨青还是田小七表舅呢,总不能问不出话就恼羞成怒痛下杀手吧? “这不至于吧?”我打了个呵呵。 结果光头一挥手:“别,她可真的至于,在之前的石道里,她是不是真的要杀姓路的你也不是没看见,那能有假?” 我又回想起了之前有些不太好的经历,顿时浑身感觉到凉飕飕的,我们没能再说上几句话,乔三贵就请我去前方继续带路。 何瑜跟在我旁边,和我并肩走着,我默默在心里数步子。 往前走了大概二十米,我发觉到何瑜一直想说话,但介于我还在数步子他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咽,又走了二十米我实在受不了,就打他,跟他说有屁快放,别用那种深情款款爱而不得的眼神瞅着我。 何瑜如获大赦般,在我跟前装公公:“陛下,臣有事奏。” “讲。”我开始换成数墙上的砖块。 “我觉得,刚才那光头的话听上去有点儿真,咱得进进脑子喽,”何瑜弯起手指,用指节敲敲我,“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之前还不是你觉得她是个女孩就不让这个不让那个的,结果咱们都被她摆了一道,要我说,当时就应该把她手脚打脱臼。” 我没理,这回也不能反驳什么,数够步数之后就停住了,面前还是跟刚才完全相同的墙体,神像也基本一致,我就再次招呼人一起搬那些神像。 等石墙应声打开,何瑜就又开始在我耳边唠叨起来: “再说了,田小七她可是个医生,你身上那几两肉她再清楚不过了,想彻底整死一个人很难,但想折磨一个人那可太简单了,要是路阿爻落到这娘们儿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你得替老路多想想。” 我冲他小幅度地点点头,回头余光一瞥,突然在乔三贵的伙计中捕捉到一丝无比熟悉的身影,这人身形比所有人都要瘦一些,他跟在我们队伍的末尾,居然也没人注意到他。 乔三贵看石墙开了,我却一直杵着不动,就过来问我:“怎么了,甘小爷,有什么问题吗?” 我马上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问题没问题,继续走。” 等走进新的石道里,何瑜就凑过来奇怪地问我刚才在看什么。 我瞄他一眼,等跟乔三贵的队伍隔了一些距离之后才低声说:“陈苍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队伍里了。” 何瑜大惊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我赶紧一把把他扯回来,呵斥他:“你要干嘛?你这时候去找人不是明摆着就是让他被乔三贵发现吗,陈苍海比我年纪都小,不知道他摸进队伍里是想干嘛。” 何瑜“哎呀”一声,语气里的窃喜掩都掩不住:“还能是干嘛,他跟乔三贵又不熟,肯定是来帮咱俩的,但他可能不知道怎么下手,这群人路子野手上还都有枪,要脱离可真有点难度。” 乔三贵突然走过来,我就掐了下何瑜示意他闭嘴,姓乔的看了我一眼:“你们两个别在前面嘟囔,专心带路,我们的进度太慢了,如果宝贝被他人捷足先登,我就先要了你们两个的小命。” 我连忙点头称是,同时面朝幽静又诡异的石道,新开启的这面石墙之后逐渐开始变得华丽精致起来,墙壁上偶尔会出现突出的兽头装饰,甚至连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出现了瓶瓶罐罐。 这时,我注意到了一尊相当硕大的饕餮兽头,伸着舌头张牙舞爪地从墙壁上延伸出来,它的口中还衔着一颗玉珠,而与之对面的兽头却没有衔珠,这种不对称设计有些奇怪。 我想走上前检查一下,但这个举动如果凭空出现又觉得太过刻意,何瑜看出来了我的顾虑,于是他盯着面前地上的一件白瓷瓶就蹲了下去。 “嘿!这釉色不错啊,那什么,三爷您也来帮我掌掌眼,你说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弄得浑身伤,总不能空着手回去”何瑜一手薅着瓷瓶上后面跟乔三贵扯皮去了。 我忙往前走了两步,靠在墙壁上装作不耐烦等待的样子,实际上趁机伸手盘了两下那饕餮兽头口中的玉珠,玉珠是松动的,完全可以从口中被拿出,但我很快就摸到玉珠之下还连接了什么东西。 这应该是个构造精巧的机关陷阱,玉珠只要从兽头里被取出,下部连接的东西一并被拉出,机关降下,但这陷阱会带出来些什么,我并不知道。 陷阱在之前来说肯定是不能碰的,但换到现在的情景里,这玩意儿的存在说不定能帮助我们脱困,我要示意隐藏在队伍中间的陈苍海,让他来动这个陷阱。 何瑜扯完皮,就抱着怀里那瓷瓶向我走过来,我站直身体,一手搭在兽头上,冲何瑜大声说:“就跟你说了吧!这破瓶子他娘的不值钱,你偏不信,还非得麻烦三爷给你看,现在舒坦了?” 我说完,用手非常自然地拍了兽头两下以作暗示,拍完心里就直打鼓,也不知道陈苍海能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但在这种非常严苛的环境下,我只能做到这点了。 我们装作又对骂了几个来回,边骂边继续往前走,这时,我们迎来了这条路上的第一个直角形拐弯,我停在拐弯前在心里默背了一遍背过的图。 这时,就听见队伍末尾有人突然嚎叫了一声:“操他奶奶的,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 这一嗓子直接让本来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的乔三贵回头,我跟何瑜也同时回头去看,几只队伍里的手电筒齐齐打向我们的正后方。 这一看可不得了,就见那名吼叫的伙计正在原地跳来跳去,而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大群火红火红的蚂蚁,这些蚂蚁浪潮一样袭来,全都往他衣服里钻,这东西把整队的人震得都往后退了几步。 “快走!是红火蚁!!”乔三贵大喝一声。 我回头,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从那些硝石塞满的石墙缝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不过二十秒,在那些我们原以为被嵌死的缝隙中,红火蚁如同倒灌进来的流水般一刻不停地掉进石道里。 “卧槽!钻进我衣服里了!” “快打!快打!” 光头哥二话没说抽出腰上的土炮对着地上的蚂蚁群一通乱打,整个石道里变得一片混乱。 一个人从队伍里快速跑到我们面前,他迅速去掉帽子,推了我们一把,何瑜马上撒开腿就往拐弯处跑去,我跟在他身后跑得头也不回,就听见田小七在身后的石道里大喊: “他俩趁乱跑了!!” 妈的,我真是要恨死这娘们儿了! 我们仨在石道里跑得相当快,三只手电筒都晃出了一道道残影,两边又开始出现一列兽头,我边跑边拽兽头里的珠子,那些珠子被我拽的掉了一地,越来越多的红火蚁掉落在我们身后。 何瑜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叫骂道:“操了!乔三贵到底给了这女的多少钱,都他娘的追到这儿了,她疯了吗她?!” 陈苍海闻声瞬间刹住了步子,一拳就矮身朝后抡去,拳风我都能听得见,这一看就是没打算留手,田小七也不是省油的灯,反应极快地侧头避开了。 哪知陈苍海丝毫不给她留半点喘息的余地,他拳拳到肉,出手干净利落,田小七跟他过了十几招只能勉强防守。 陈苍海飞身上墙作助力,踏了几步,一招螺旋踢就把田小七踹出去了几米远,甚至还在打斗过程中顺来了田小七腰间别着的一把土耗子。 第95章 我这边拼命拉住何瑜,这货跑起来就像脱了僵的野马喊都喊不住,我们正好停在了一扇隐藏的石门面前,这道暗门几乎与墙壁融为了一体,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非常不显眼,如果没有背图,我也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 眼看石道里的红火蚁越来越密集,我小腿都被咬了几口。 我就喊:“快!快帮我把石门推开!” 我刚说完,何瑜一个肩膀就顶上去了,我也赶紧上去用了吃奶的劲儿帮忙推,我俩挤在两扇小门上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在努力了两分钟之后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 我把何瑜塞进去,回头就喊陈苍海,然后又开始拼命把自己往门里塞。 陈苍海握着枪,站在石道里警惕地盯着田小七,田小七捂着胳膊不甘心地从地上站起来,目光掠过我,还是忌惮陈苍海,这便连忙扭头回去找乔三贵去了。 陈苍海看她跑远,才跟着我们钻进石门里,我们三个又重新把石门堵上,用脱下外套把石门仅有的几条缝隙全部堵死,看外面那些红火蚁再也钻不进来了,我们才一屁股坐去地上得以休息一会儿。 “这些小玩意儿,咬死我了,有没有药,给我抹点儿。”何瑜撸开裤脚,上面多了四五个包。 陈苍海取下背包递给我,我道了谢就从包里拿了一管消炎药,丢给何瑜:“咱们条件有限,你就先拿这个暂时顶顶吧,这地宫主人也是够简单粗暴的,早知道这陷阱就是放虫子来咬咱们,我就不这么干了。” “嘿,你别说,他幸亏是虫子,”何瑜正拿着消炎药涂抹,“不然也在这么屁大点儿地,咱们也跑不了那么顺利。” 他冲陈苍海笑笑:“多亏你啊兄弟,之前没看出来,你身手原来这么好!” 今日两更 第113章 赴死的盗墓贼 陈苍海跪在我旁边休息,闻言就对我比了几个手势出来,这些手势看得多了就能猜个大差不差,何瑜看得少,他没搞懂就过来拍我。 “什什么东西,这这这是啥意思来着?” 我就解释:“他以前可能做过散打之类的系统训练。” 陈苍海听完我说的就在一旁点了点头,我果然猜对了,瞬间内心开始膨胀起来,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结果何瑜一把给我拉下来:“别飘,言归正传,你这给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在乔三贵给我背的地图上,这里是一间单独的石室,”我从地上翻起来,拿起手电筒。 “这里已经算是整座山体的核心区域了,我的猜测,古时候挖矿凿井的工匠在修到一定程度了之后,由于通道太长,他们无法经常往返,就会造一个相对坚固耐用的贮藏室,所以这种石室通常密封性会比较好,用料也多,那些红火蚁钻不进来,这里是最好的避难所。” 听我说完,何瑜就挠挠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进是进来了,红火蚁虽然也没法跟着我们进来,但它们都堵在外面,咱们出去怎么办?”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被他说得愣住了。 对啊,怎么出去啊!刚才情况实在紧急,我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呢?! 我简直就要被自己蠢哭了。 这时,我往旁边一摸突然一个激灵从地上翻起身来,刚才一直蹲在我身边的陈苍海没了,我身旁是空的。 “陈苍海呢?”我脑子里下一刻就又想起了之前的幻觉论,吓得我心跳瞬间都加速了。 何瑜坐在地上毫不慌张,只回头拿手里的电筒往身后不远处扫了一下,我远远看见了陈苍海正独自站在石室的一个小角落,低着头,用手电照着什么,他身体挡着我看不清晰。 “你慌个锤子,他不是在那儿呢吗?”何瑜又损我,说我到哪儿都是精神太紧绷。 不知道为什么,单从背影上看,我感觉陈苍海的状态有点不对,于是拍了拍身上的土就朝他走过去,稍微打亮了点儿手电筒,定睛一看,角落里窝着一具尸体。 我只看到了尸体的一条腿就脚步一顿,在距离陈苍海还有两三步时停住了,我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路阿爻,可能是他以前给我的刻板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我无法想象他真正死去时的样子,之前我都只是见到一些不相识陌生人的尸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看到熟人的尸体。 所以我停下了。 我咽了口唾沫,深呼一口气,定睛去看,那人脚上穿着一双旅游鞋,鞋底此刻已经烂穿了,蓝色的裤子很薄,旁边还掉着一个军布包,不知道洗了多少遍已经掉色了,我还看见这具尸体贯穿小腿的伤口,伤口下一片干涸的血迹,蛆虫在伤口里拱。 这尸体在这儿有几个月了,看这血迹的范围,最后很可能是流血流死的。 看到这儿我就基本已经确认不是路阿爻了,姓路的向来到哪儿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白,他从不穿带彩的衣服,至少我没见过。 我走上前看陈苍海,他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感情起伏,但我感受到了一股悲伤的气息,他认识这具尸体。 我上去试探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这是你要找的人?” 何瑜听见我问话,也从地上翻起身,身上挂饰叮铃当啷地跑过来到我边上,我一把给他拦住,只让他跟我站并排看两眼,如果这地上真的是陈苍海千里迢迢来找的人,那我想我们是不能随意去翻动人家遗体的。 陈苍海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满是尘土的翻盖手机,将上面的尘土用手抹去,开机后在新建草稿箱打了几行字,然后直接把手机塞给我,就开始蹲下检查那具半躺在地上的尸体。 手机还剩下一格电了,我快速把他写的那些句子通读了一遍,这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他的事之前还是路阿爻跟我说的,路阿爻想必是知道的,所以他并没有阻拦陈苍海入伙。 地上躺着的是陈苍海的叔叔陈建国,陈建国就是之前卖给韩剑拓本的那个老盗墓贼,老陈家祖上就是盗门的好手,但是多年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进去的进去,吃枪子儿的吃枪子儿,都没得差不多了,陈建国也是陈苍海唯一还活着的亲人。 我抬眼看了一下陈苍海,他跪在地上找出来一支钢笔,就别在陈建国的上衣口袋里,看上去这笔应该用了挺多年了。 再去看手机上的内容,我得知之前韩剑发现拓本不对劲之后去找的就是陈苍海,当时陈苍海发生了一起极为严重的车祸事故,还处在康复期,可他只知晓这拓本是传家的宝贝,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涵。 何瑜把我往一旁拉了拉,小声趴在我耳边说:“这样看来,这小子确实只是来找他叔的,老路让他入伙就是肯定了他不会妨碍到我们。” 陈苍海跪倒在尸体面前,对着陈建国的尸体连磕了三个响头。 我就合上手机问:“那陈建国是怎么死在这儿的,他既然已经把拓本卖出去了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他明摆着早就知道这份拓本上那座塔的暗示了,我怀疑” “他绝不是求财。”这是一个非常陌生而又冷淡的声音,我余光瞥见跪在地上看着尸体的陈苍海从兜里默默拿出助听器戴上,这声音是他发出的。 何瑜被吓了一跳:“卧槽!你小子,原来你会说话呀你!” 我看着陈苍海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撩开外套,抽出腰带上的刀走到尸体的旁边,沉着而又坚定地一点一点把他叔叔陈建国的头给割下来。 这个过程我在一旁看得揪心,饶是何瑜这见过那么多生死的都几次把头往我这儿偏了偏,陈苍海出身已经落魄的盗门,这门不干净的手艺传到他那儿基本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他如今能活着找到陈建国的尸体就已经是万幸。 我看着他把叔叔的头整个割掉后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系紧了,又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最后把塑料袋放进包里拉上拉链。 “还知道把叔叔的头带回去,挺有情有义的。”何瑜笑了笑,难得称赞一个人。 陈苍海把背包放好,走到我们跟前,说道:“我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听力,医生说如果不持续治疗,在不久的将来我的听力会完全丧失,所以我在尽力适应,并不是有意要骗你们。” “你这年纪轻轻的,总不能放弃治疗吧?看你小子还挺仗义,缺钱是吧,后续治疗需要多少钱,哥就是不缺门路,你说个价吧。”何瑜转着手里的小刀。 “不,”陈苍海拒绝了,他看着我,“比起治耳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问他:“你要调查你叔叔真正的死因?” 陈苍海朝我点点头。 何瑜就纳闷了:“不是,你叔不是我话糙,有冒犯之处请你多多担待啊,话说你觉得你叔难道不是受了伤被困死在这里的?” 陈苍海就抬起手,手上拎着刚才的军布包,布包里的东西被他敞开口,里面整瓶的矿泉水、压缩饼干还有医疗纱布酒精之类的东西掉落了一地,我一看之下也就明了。 第96章 东西都在,人却因为失血过多在角落里死掉了,也就是说陈建国在生前明明具备为自己包扎止血的条件,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坐在原地等死,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心里有猜想了?”我问。 陈苍海摇摇头:“只是一点,陈叔跟一般掘墓挖坟的小偷不太一样,他是个经验丰富做事很老道的盗墓贼,而且我能保证,他在近几十年的时间里已经没有再从事这一行了,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事先觉察到了什么。” 我跟陈苍海的想法是一致的,我外公曾经说过,对于老派盗墓贼来说,普通的机关术、鬼打墙又或是起尸粽子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因为只要有工具在手,没了路他们就可以直接给你打出一条现成的盗洞出来,普通的起尸,一根陈年老黑驴蹄子足矣,只要功夫在手,一切都不在话下。 下凶墓的基本,人数是三到四个人,但目前我们只找到了陈建国这一具尸体,这足以肯定,陈建国来时压根没给自己留后路,他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结局,前来赴死的。 想到这儿,我就让陈苍海再仔细扒扒陈建国身上的东西,如果他真的是来赴死的,那他不可能连一句话都没留给自己唯一的侄子,这是不符合道理的。 然而陈苍海蹲在那儿找了半天,愣是半点东西都没再搜出来,陈建国身旁远远得掉着一个小本子,是那种只剩下零星几页的记事本,我摸了摸厚度,觉得有些不对劲,拿着本子用手电筒仔细照。 很快就让我发现了猫腻,我就赶紧喊何瑜:“快快快!你们过来看!这个本子之前写过东西。” 我们仨头对着头,把记事本平铺在地上,这本记事本的厚度规格应该是普通的200页,但现在我手里的只剩下100页不到,前面写有字迹的内容都被撕掉了。 何瑜看完那痕迹,就抬眼环视了一圈漆黑一片的石室,森森道: “有人在我们来之前,进过这个石室,所以我们才什么东西都找不到,那是因为有人已经扫荡过了。” 我被他说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们仨麻溜从地上爬起来,上下左右开始去搜索整个石室,但是这地儿面积确实很小,顶部也没有什么能藏人的横梁,我们反反复复看了五遍,确认除了我们仨只有老鼠和空气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撕掉笔记的人已经走了。”我盘腿坐在地上去翻看那只空空如也的记事本。 何瑜叹了口气:“又有人捷足先登,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说该不会是韩剑那货吧?” “他连个破拓本都还得别人给他解释他才能看得懂,撕笔记,我不觉得他有那么聪明。”我说着就往笔记的后半部翻,企图看到一些漏撕的信息。 翻到某一页,我的手突然停住了,随即“嗯”了一声,吸引陈苍海和何瑜都趴过来看。 “怎么了怎么了?”何瑜问。 我说:“这一页纸,只有一半被撕走了。” 第114章 一箩筐猜测 何瑜还没回过来神:“但这页纸除了撕走一半,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还是白纸一张吗?” “不对,这页纸只留下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被撕掉了,”我对他解释道。 “通常情况下如果你想销毁一样纸张证据,必定是像前面的页码一样整页撕走,但这张纸却只撕走了下半部分,而且边缘非常整齐,这样的习惯更像是我们平时给人留便条。” 陈苍海手指拂过那一页纸的边缘,对我说:“你觉得这撕掉的半张纸,是陈叔留给我的便条?” 我点点头:“但是我并不知道这张便条有没有被他藏起来,如果这张便条被后来搜身的那些人拿走了,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何瑜灵机一动就说:“诶,我有个思路嘿!你叔平时放东西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习惯?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你俩才知道的,他说不定就把这便条藏那儿了。” 陈苍海沉默了,我跟何瑜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我没着急着去想怎么出去,因为以我们三个人身上的干粮来看,吃个三四天完全没问题。 而我迫切想搞清楚的是,陈建国和韩剑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陈建国隐藏起来的这张消失的便条,只有找到了便条,一切才可能会有眉目。 我本以为这地方不太好想,陈苍海至少要在那里呆坐半个小时,不料他只是想了五分钟就去摸口袋里的那支钢笔,这只钢笔确实使用了很久了,笔盖上面金黄已经基本褪成了银白色。 陈苍海想也没想,伸手去拔盖子,笔盖一拔,就从中掉出来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卧槽!”何瑜慌忙用手去接,纸条正好就掉在他手心里,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厉害呀!这量谁都不会想到有人会把纸条在笔盖里啊!” 我们起初坐得距离很远,一方面是在这封闭的石室里实在不比外头通风的石道凉快,另一方面是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几天没洗澡,又是炸佛塔又是走山洞掉水坑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充斥着一种难闻的味道,饶是谁都不愿意跟谁离得太近。 然而这纸条刚掉出来,转瞬间我们仨就又凑到一块儿去,也顾不上身上的汗臭味儿,都急迫地想看看陈建国留了些什么话。 何瑜做人还是很透彻的,他没拆那张卷到一起的纸条,率先递给了陈苍海,他叔叔留给他的话,所以还是让他来拆比较合适。 我俩看着他,陈苍海也没避讳我们,拆开来看了一眼就念出了声,信件的内容出乎了我的意料,它原文的篇幅有些长,我只凭着记忆默出了最重要的那部分,如下。 致苍海:这是一封离别信,我知道你一定会追来,只要你来了并找到我的尸体,就能顺利找到这封信,我会向你叙述我所经历的一切,但请记住,这封信不应留存于世,看完务必将它销毁。 1951年的九环工程,我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你,如果你查过资料就应该明白,当年这项工程被废除的原因并不是档案上所说的资金问题,近几年我的战友们陆续去世,我知道,现在也该轮到我了,所以我要去找到拓本上的那座塔,试图找到一只九环玉匣。 我以为我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可是进来之后我才发现,“他们”终究还是比我快了一步,我们的组织已经在这几十年中分崩瓦解了,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寻求五师后人的帮助,并祈祷,他们能扳回最后的一局。 来自你叔叔最后的忠告。 “什么意思?你叔也跟1951年的九环工程有关?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工程,能涉及到你外公、他叔叔乃至这么多人?”何瑜听完就完全陷入了疑惑。 我拿了陈苍海手里的信件又反复阅读了三四遍,这封信的隐藏内容比我想象中要多很多,首先就是陈建国在这封信里毫不掩饰地提到了他此行的目的,找九环玉匣。 哦不,严谨点儿说,是“找到一只九环玉匣”。 这个“一只”我想不太明白究竟准确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这封信的整体叙述比较简洁,笔锋也很浮,考虑到当时的情况,陈建国失血过多,根本无法正常书写,可他还是用了“一只”这个特指词。 这不免让我有些奇怪,但要从另一个方向来理解,说陈建国失血过多脑袋昏沉,有些句子写得结构混乱,这仿佛也能说得过去。 还有陈建国居然也是1951年九环工程的初始启动人员,这是完全在我意料范围之外的,一开始我们认为一切似乎都在围绕着九环玉匣来运转,我四哥是、五师亦是,但现在看来,反倒是我们的判断出现了重大问题,所有人都是在围绕着当年的九环工程在运转,包括那只九环玉匣。 我理了理思绪,打算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进行解决,就先问陈苍海:“据我所知,1951年的九环工程并没有保存完整档案。” 陈苍海倒是没有否认我的话,点头道是:“如果你找的是官方档案,上面必定是空白的,因为有关于当年九环工程的档案在这项工程结束时,已经被全部销毁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叔叔当年在工程队年龄最小,被诏安后在队里进行文物清理以及部分档案的核对工作,在这项工程被废除之前,他贼心不死,私藏了一部分的资料,其中就包括卖给韩剑的那只藏宝拓本。” “那你叔叔自己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拓本卖给韩剑,韩剑并不是五师的后人。”我说。 “他确实不是五师的后人,但他是韩承的亲弟弟,”陈苍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而韩承是中原甘如魁独女甘茸的男朋友,仅此,就已经足够了。” 我一下子就被他说的话噎住了,我看向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无法琢磨起来,这小子原来把我们的关系都查的一清二楚,说不定早在上船之前就把我们船上的人员名单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我强扯回思绪,尽量不让陈苍海带着我的逻辑走,再问:“那你查到了吗,信里提到的,1951年九环工程被废除的真实原因。” 第97章 陈苍海很淡定,他说:“不知道,没有原因,那部分资料我来之前没日没夜地看了数百遍,只写了资金问题,又列举出了一些超自然现象。” “九环玉匣?”何瑜突然插嘴道,“你叔是不是搞错了,九环玉匣还在小幺他四哥那儿,陈建国为什么要来这座塔里找?” 能同时满足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我已经在心里盘算很久了,其实从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在怀疑这种可能存在的机率大小。 我就说:“九环玉匣,很可能并不是只有一只。” 我这个想法一出,面前的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何瑜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就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你疯了你,那匣子难道不是你亲自从你外公抽屉里给开出来的吗?!这东西一只都难见,总不能还人手一只?那岂不是全乱了套?!” “我只是列举了一个可能性,你急什么?”我就用脚踢他。 我这个想法算是非常的天马行空,主要是如果九环玉匣真的有很多个,那五师争破头想得到的东西岂不是唾手可得? 最后的结果就跟幼儿园小朋友发糖豆一样,人手一只九环玉匣,不争不抢,信息共享,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后半生没墓可掏了。 再说,如果真有很多只九环玉匣,那么它们制造出来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 “还有,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何瑜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见我们都坐在原地不说话,何瑜就看了看表,扯开了话题说:“要不咱们先歇会儿,这会儿脑细胞都快死干净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屁来,咱们先找找出口,等过后再想说不定还能有点儿新思路,你们觉得呢?” 何瑜言之有理,听他的话我就打开手电站起身,陈苍海负责用火折子把那封信全部烧掉,我们俩看着那张纸条被火舌渐渐吞没,很快就化为了地面上的一堆灰烬。 我用脚跺了跺地面,声音不是闷的,在石室的正下方应该还有空间,之前在我背的图上,曾有一条几乎贯穿整座地宫的通道,但这一点图上只是示意了,并没有标注通道多长多宽能容纳多少人。 据我的推测,路阿爻有可能是掉进了这个小通道里,也有可能是掉进了与小通道连接的工匠藏匿点,而我们三个现在唯一可能从这里逃脱的方法,就是要找到石室与这条通道相连的点,进入通道之后,再顺着通道到达地宫核心。 “这四面都严丝合缝的,你说老路他娘的之前到底是怎么找到的机关,你看见没啊,那机关大概长什么样儿啊?是圆的还是方的,是长的还是扁的啊?”何瑜问我。 我猫着腰贴着墙一寸一寸地找,回头就去骂他:“你问我,我他妈的问谁去?他的事我才知道多少,你老是问我干什么?” 我油然而生的报复心迫使我揶揄何瑜两句,破天荒地想去逗逗他,就抱着臂走到他身后:“路阿爻跟你一块儿走了那么久,你俩默契度那么高,怎么?这事儿他没跟你说?哎呀,看来这关系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铁嘛!” 第115章 地宫下水道 刚说完,何瑜就一爪子推开我:“去去去!一边儿去!我说,这地儿说实话也不算大,咱仨怎么找都都得找了两三圈了吧,你说的那个通道怎么连影儿都没有?” 他搭上我的肩膀:“小幺,你不会记错了吧?” 我一巴掌拍开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那张图现在还印在我的脑子里,通道绝对是存在的,而且还处在石室的下方,除非是画图的人搞错了。” 陈苍海这时就从另一边直起身体,对我们摇摇头,意思是说他也没找到类似机关的缝隙。 我有点纳闷了,绕着整间石室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何瑜倒是不慌不忙,他又看了下时间,叉着腰一屁股坐到石室中间那片空地上开始从自己那硕大的旅行包里一样一样掏东西出来。 “你俩动动脑子吧,我想不出辙,给你们打打后勤还行。”何瑜从那只旅行包里掏出几颗风煤,这包是他刚才趁乱从乔三贵那帮人手里抢来的,里面压缩袋里装的全是煤石和方便面。 我怀疑他是早有预谋。 “哎哎哎!你别起火哈,这儿的氧气还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咱仨出去,你那煤一点,咱仨没找到出口不说,可别再被你那一氧化碳给毒死了。”我看他在那儿捣鼓就赶紧先给他打预防针。 何瑜斜我一眼,检查了一下包里的密封袋:“小幺,你也太小瞧我了,你何爷有那么憨吗?我这不是瞅瞅袋子里都有啥东西,等一会儿找到出口咱可得好好吃一顿,这一天天的光啃压缩饼干,不利于健康。” 这家伙,还跟我狡辩,他刚才那两眼贼光,明明就是想烧火做饭。 我在旁边盯着他,何瑜叹口气又默默把东西全部塞回去,我就托着下巴环视整个石室,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按照正常标准来说,这个石室建造得非常简单,石梁碎瓦也少,墙上用石料夯实了,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雕花设计,这就大大减少了我们检查机关的工程量,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被困在这儿。 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去摸那些砖缝,这些砖缝是完全被砌死的,包括刚才我们拼命去推开的那扇门,因为只有设计成这样,外面的红火蚁才进不来一只。 如果是这样,这里的氧气含量应该是很少的,可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窒息感,说明这里确实有可供通风的设施。 陈苍海在我身边站着,他这时就站在石室中央打着了一只火折子,我连忙去看那火焰的轨迹,火刚一打着,就开始往门的方向倾斜,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还是能证明这里确实是存在流动风的。 陈苍海举着火折子,绕着整间石室转了一圈,等走到陈建国尸体的方向时,我注意到那缕吹过来的风明显变强了。 我赶紧用手电筒去照。 我们之前并没有过多去移动陈建国的尸体,陈建国倒下的地方属于整间石室的一个拐角,与门的距离较远,我拍了拍脑门,心说自己这脑子长时间不用都秀逗了。 既然陈建国当时已经失血很多了,他进门之后却倒在最远处的一个角落,那这件事本身就是存在问题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角落跟其他的三个角有些不太一样,而陈建国,他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尸体提醒我们。 然而我刚才压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何瑜站在尸体面前拜了三拜:“不愧是老前辈啊,临死前还想着给后辈留条活路,放心,您的便条我们收着了,您老在天之灵,保佑咱们之后的一路顺风顺水” 等他念叨完,我也去对着尸体拜了拜,这也算是对于随意搬动尸体前的一点敬畏之心,陈建国这老人家也是走一步想三步,临死前用尸体遮住了机关位置,不然这个地方很可能就会被那支不知名的队伍给破坏掉。 我们三个把陈建国挪开,何瑜就蹲在角落看,他踹了几脚地上的石板,嘴里啧啧出声:“不对啊,这风确实是从这儿出来的,那咱们怎么进去呢,总不能叫咱打盗洞进去吧,你们俩,会打这玩意儿吗?” 陈苍海摘掉耳朵上的助听器放好,这会儿他应该是不太想说话了。 我是肯定不会打盗洞的,陈苍海应该也不太会,何瑜他家压根不是搞这个的,唯一可能会打的路阿爻又失踪了,这下可算是麻烦大了。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何瑜费劲地从地上站起来,回头去包里掏工具家伙出来,换我过去看。 想着刚才何瑜已经跺过几脚的石板,我也象征性地踢了踢侧边的墙壁,结果一脚踢上去我就后悔了,墙壁被我踢出来一个凹槽。 糟糕!这触感不对! “操!完了!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啊!” 还没等我回过神,我大吼一声,脚下就猛地一空,陈苍海先过来想抓我结果没抓住,紧接着我近乎垂直地从碎裂的地板空隙里掉了下去。 所幸这是个颇为光滑的石道,滑得我完全刹不住,竖直掉了几秒之后,又开始变成下坡和转弯,我的喊叫声回荡在空腔里,已经凄惨得变味了。 最后我顺着管道一样的通道滑进水里,灌了一鼻子一嘴的臭水,进水的一瞬间我赶紧挣扎着把头抬出水面,抹了把脸,我发现这是一条浅水水道,站直之后水只到我的大腿部。 我刚站直,后面管道里就传出“呀呼!”一声怪叫,我心中暗骂不好,赶紧淌着水往旁边躲,结果还是被何瑜这颗大水雷溅了一身一脸的臭水。 “我去!这不会是地宫的下水道吧,怎么这么臭!”何瑜从水里爬起来就捂住了鼻子。 我同样被这水恶心得好一会儿无法开口说话,等陈苍海最后从通道里滑出来,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他这才避免跟我俩一样倒栽进脏水里。 周围的味道实在难以描述,何瑜甩开一只毛巾,用刀把毛巾割成三份,我们仨就一人一份把毛巾蒙在脸上。 第98章 我用手电筒四面照了照,发现这真是前后贯通的一条道,空气从一边流进来,而我们身处的脏水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污染掉了,人只要在里面挪动,就有一股臭味从下面翻滚上来。 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之前从石柱上掉下来时闻到的气味,只不过当时应该不是全封闭的空间,所以味道没有现在那么刺鼻难闻,也有可能当时我已经快被摔散架了,鼻子灵敏度降低之后的错觉。 “走右边,迎着风走。”我说。 何瑜扎紧了自己的“口罩”:“不是我说,这到底是谁建的地宫啊,这味道也有点太极端了,这么一条臭水沟在地宫正下方,不影响风水吗?” 这水道里的水实在过分混浊,手电筒也照不到最底下,不知道下面沉积着什么,黏黏糊糊的走上去感觉特别粘脚。 陈苍海走在最前面开道,他淌得走非常费劲,我们走着也同样费劲,走了没多久我们三个就都出了一头汗,最后累得连话都懒得说,我们就互相闪手电光。 闪两下是停下休息,闪一下是歇够了继续走。 何瑜第三次休息的时候已经靠在墙上快歇菜了,他哼哼唧唧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兄弟们,走了多久了,这怎么感觉脚下越来越粘了,这石壁也是,又粘又滑。” 我把手往身上蹭了蹭,抽出何瑜包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喝完何瑜也伸手过来:“别收别收,渴死我了,给我也来一口。” 他手上全是石壁上那种又湿又滑的黑水,索性我就直接拧开矿泉水瓶,给他喂了一口进嘴里。 我用手指刮下来了一点从水里糊到石壁上的那种黑色污垢,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皱紧了眉去问陈苍海:“你见过这东西吗,这地宫里的水按理说都和地下河互通,怎么会搞得这么脏?” 我话音刚落,前方漆黑一片的通道里就传出来一阵水波声,波纹一圈一圈蔓延至我们身前,何瑜立刻拔出刀站直了,这水声不大,但惹得我们不约而同都变得警惕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前方也不见有人过来。 何瑜就用气声问:“什么情况?” 他说完,我就见一只灭了的手电正晃晃悠悠地顺着水从前方飘荡过来,我一眼认出来那黑色的手电,脚下踩了几步水就抢先一步过去把手电从水里捞了出来。 我简单看了下手电就回头朝他们招手,喊到:“快点儿!路阿爻可能就在前面!” 第116章 解毒妙药 说实话,我有点急,因为这只掉进水里的手电筒已经被完全摔坏了,是路阿爻掉进凹槽之前腰上别着的那只,这种手电还算是比较结实的那一种,所以我猜测他可能掉下来时遭受过撞击或者是很严重的磕碰。 这可不太妙。 不等何瑜他俩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后面跟上来,我就闭嘴往前面的水里猛地一扑,这样比我用脚哼哧哼哧往前走要快很多。 我边走边用手电筒去照前面漆黑一片的通道,刚才我们都没注意看,也不知道这黑色手电筒到底是从哪里掉进水里飘过来的。 我快速往前努力走了几十米,发觉通道里确实没人,就停住了脚步等何瑜和陈苍海跟上来。 “哪儿呢?”何瑜气喘吁吁地扶着墙,“会不会还在前面?” 我感觉不太像,就摇头:“我们听见手电筒掉进水里的回声不大,所以距离我们刚才的位置应该没那么远,而且距离太远的话,通道风小,手电筒也没那么快飘到我们这儿。” 这时,我听到了一丝很轻微的动静,好像是头顶传来的。 “你确定吗?”何瑜刚开口我就立刻打断了他,对他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手电光拧到最大去照低矮的通道。 通道顶早在之前我们刚掉进水里的时候就全部检查过,这些石头都是实心的,上面是山岩和夯实的泥土,没有缝,按理说连那种白色菌丝都无法从里头钻出来。 但这时我抬起头,赫然发现就在我头顶不远处,开凿了一只幽深黑暗的四方盗洞,看洞口大小,应该能容纳进一个人侧身进入。 与此同时,我听见了从洞里发出来三短一长的石块敲击声,何瑜立刻跟我对视一眼,然后他就开始撸袖子,绑紧裤腰带,陈苍海往旁边让了让给我俩腾出足够的空间。 何瑜在水里扎了个标准的马步,并拍拍自己的背,招呼我:“快快快!你快上来,我在下面驮着你,你赶紧上去看看!陈小子,来帮忙!可千万小心,别让这小子一使劲给我按进水里去。” 我们仨说干就干,陈苍海快速挪到何瑜前面,一只手扶着我抬脚去踩何瑜的膝盖,一只手按着何瑜的肩膀避免他脚滑栽进臭水里去。 我们的鞋底都沾了水底的那种黑水,几乎是一踩一打滑,幸好我的身高比较占优势,反倒是不需要完全站到何瑜身上,我换成用膝盖抵住何瑜的肩膀,上半身就完全探进了盗洞里。 刚进去我就发现了,盗洞竖直向下的一节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我头一伸进去就碰着顶了,然后就是一节横向盗洞,长度不明,我拿手电筒往里一照,就看见洞的深处正倒着一个人。 我就连忙去拍何瑜,喊道:“看见了看见了,再高一点点,我能爬进去!” 何瑜驮我还是很轻松的,就稍微站直了点儿同样着急地问我:“死的活的?人还有气儿没?” “我他妈的又不是千里眼,这盗洞至少得打了十几米,这么远我哪能看得见?”我尽量用干燥的衣服蹭着盗洞里的石头增大摩擦力,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上半身挪进去。 何瑜和陈苍海就帮忙把我往洞里塞,我之前爬洞爬了好几个小时,经验在身,所以这次丝毫没掉链子,十分钟就挤到盗洞最里边去了。 路阿爻在盗洞里一动不动,我简单用手电筒照了照,他身上有很多擦伤,右手手腕以一种不太正常的弧度扭转着。 我觉得他还是有意识的,并没有陷入真正的昏迷,果然我一靠过去他就猛地睁开了眼,虽然有准备,但我还是被吓得往后缩了一缩,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把他也吓着了,他突然探身过来死死地按着我。 我一愣,就听见何瑜在外边喊:“怎么样,里面什么情况,还活着没有?” 这时,我就注意到路阿爻的神情忽然一变:“何瑜也在,你们难道是从下面上来的?” 我立马点头。 路阿爻突然咳嗽起来,看上去伤得确实严重,不等我上去扶他,他就急忙嘶哑着嗓子说:“不能呆在外面,外面非常危险,快去把他拉进洞里。” 他说完一句话,血就顺着他的嘴角开始往下滴。 路阿爻说话从来都不喜欢带原因,因为一般到了非常紧急的时刻,缘由已经无所谓了,照做就是了,如果想知道缘由通常需要你事后再去问他,但想活命,这些问题最好还是等之后再去解答。 在这一点上,我跟何瑜几乎已经达成了一种不需要多做解释的共识,而陈苍海,他基本不提问题,所以这时候我们的动作就会比普通人快很多。 我快速把背包先运上来扒出来一些止血药,再伸手去拉何瑜,洞很窄我在后面帮不上忙,于是我就往后退了很多,给何瑜留出空间,等何瑜趴稳了,最后由他去拉陈苍海。 路阿爻皮外伤很多,我就在背包里扒医疗用品,我们的装备被乔三贵搜走了大半,就这一个包还是何瑜抢的,我就希望能扒到一些有用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尸毒该怎么解?这东西有解药吗?”我窝在地上,急促地边拆纱布边问。 这时,我就感觉一直靠在盗洞里的路阿爻伸腿过来碰了碰我,我回头看他,他就从嘶哑的嗓子里蹦出来几个字。 “什么?”我没听清楚。 何瑜听我说话也凑过来,帮我一起给路阿爻处理皮外伤:“那什么,尸毒这玩意儿消毒没用,得用黑驴蹄子,然后用烟熏伤口,或者用他们盗门里的神药,听说正牌的摸金校尉都有那东西。” 我看出路阿爻想说些什么,就勒令何瑜:“你,闭嘴,别叭叭。” 然后把耳by訁訁。朵凑到路阿爻旁边,这回我听清楚了,他说:“我需要一点血。” 这让我有点难办了。心说路阿爻可能也会点儿急救方面的东西,想来失血过多肯定是需要输血的,但这地方,没医生没针管没血包,就算有血包,血型不匹配那也是白搭,这时候要血不是搁这儿闹呢? 我挠挠头,心里想着,也说不定是路阿爻摔得太狠了,脑子给摔得不太清晰了,这会儿搁这儿说起胡话来了。 于是我就先安抚他:“咱先不急,先把外伤都给处理了啊,血咱们不能自己输,别闹哈,等出去去医院了再给你输。” 何瑜听愣了,小心翼翼指了指路阿爻,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什么情况,这是摔成老年痴呆了?” 我面色沉痛地对他狠狠点了点头,意思是“大概率是。” 第99章 何瑜望天,嘴里嘟囔:“这下可好,摔傻了出去路家不得把皮给咱们剥了” 这时,路阿爻就靠在石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腿蹬在石壁上,我觉得他是听见了,就去剜了一眼何瑜,心说这话你自己心里想想不就得了,你还说出来制造矛盾。 路阿爻挣扎着坐起身,嘴角一边往外溢着血,一边对我说:“我需要一点你的血,你的血可以解我伤口上的尸毒。” 第117章 信任危机 什么玩意儿? 一瞬间我都觉得是我听岔劈了,脑子里嗡地一声,路阿爻说我的血能解他身上的尸毒?!这玩笑开的可是一点都不好笑,我的血要是真能解尸毒,那我人不被抓进医学研究院里好好解剖一番都说不过去。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我下意识开始从身后摸刀出来,我在此刻的理解是,不管这事儿是真的假的,现在救人是最主要的,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性那都要先试一试。 结果何瑜一下子就率先按住了我的手:“你等一下,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莽了?” 说完他就马上去盯着路阿爻:“老路,甘霁本身并不是什么特殊体质,他的血应该跟我们都一样,我没听说过人血能治尸毒这回事情,你确定只要他放血就能给你解毒?” 陈苍海也同样皱起了眉头,他之前亲眼目睹过我从那么高的石柱上掉下去,显然也不太想让我放血。 我知道他们这是在为我着想,因为爬洞的时候我就曾因为过度紧张加失血过多昏迷过一段时间,然后又在身体虚弱之时被迫跟婴尸大战过一轮,刚才还被乔三贵手下那群不要脸的打得鼻子血哗哗流。 这刚把血止住,就又要放血出来。 路阿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就毫无声息地垂在那里不说话,我想他应该也是不太确定这回事,这里很多事情都太邪门,能不能活追求的都是一个可能性。 但如果说是因为怕放血,就让我放任路阿爻不管,这显然不是我的作风。 索性我就把何瑜给挡开了:“没事儿,我现在感觉好着呢,我们现在没有那些解尸毒的东西,既然老路说了这个,我还是想试试看,就算不能解毒,缓解一下症状也是好事。” “一点血而已,把血敷在伤口上,又没放太多,不用紧张,没事的。”我拿着刀又补充道,拍拍何瑜让他放宽心。 说着我就去撸路阿爻盖住伤口的袖子,接近伤口的皮肤下已经有部分蔓延开来的暗色血管了,但毒素扩散得不快,胳膊上还有些我之前无意中蹭上去的血迹。 何瑜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没再拦我,反而是微微起身从路阿爻身上跨过去到另一边,帮我把他的袖子卷起,使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我跟拿菜刀一样攥着手里的刀刃,找了好几个角度,一方面我没医学方面的经验,怕万一割错哪个血管直接搞个大出血,到时候我跟路阿爻都得凉在这儿。 另一方面是我完全没有过自残倾向,自己割自己对我来说属实是个挑战。 最后我还是把刀递给何瑜,再把自己的左手伸给他:“我不行我腿有点儿软,还是你来吧,别割着动脉,随便你怎么割。” 何瑜此时看我就像无情的屠夫看着他案板上的猪肉,只见他把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就说:“拿个纱布,在伤口底下接着,万一漏下来多余的血流到纱布上还能二次利用。” 我回头,陈苍海很利落地卷了几叠纱布递给我。 我做好准备,何瑜手起刀落,快速在我手心某个位置划了一道,他拿刀的手势非常老练,我眼看着手心里的血汩汩往外流,还没感觉到疼痛,这些血就全部滴进路阿爻发黑的伤口里。 想来中了尸毒的伤口是剧痛无比的,路阿爻手臂上的肌肉几乎在一瞬间就开始痉挛起来,似乎确实有点作用,何瑜就忙死死拽住他的手臂,陈苍海眼疾手快去按住他的肩膀。 血开始溢出来,何瑜就不再掐我的手了,我用纱布包住手上的伤口,然后去看路阿爻,他此刻已经疼得满头都是汗,疼得肌肉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但是他忍住没喊,盗洞里也只有呼吸声。 陈苍海跟何瑜一起按了他足足二十分钟,路阿爻伤口带来的疼痛感才慢慢减轻,何瑜趁他被疼得麻木,和我快速调了个位置,两下给路阿爻把脱臼的右手手腕给接上了。 我们重新让他靠在比较宽敞的盗洞深处休息,我们仨就把多余的手电关掉也靠在洞壁上喘气,只留了一只手电照明。 “可以啊何大夫,以前没看出来,深藏不露啊!”我揶揄何瑜道。 他大言不惭地摆摆手:“甘同学可别这么说,哎,在下就是略微学过那么一点皮毛,偶尔给人接接骨号号脉还是可以的,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呀!” “别贫,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我笑道。 何瑜收住笑:“不过讲真的,你的血对老路那尸毒伤口好像真有点作用,但是我敢保证正常人的血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功效的,你跟我说实话,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你外公喂什么好东西了?” 我轻哼了一声说:“那怎么可能,我跟正常人一样,小时候我家就属我好养活,从小到大一点儿不挑食,我外公也不会搞草药,更不可能给我喂什么东西了。”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血,你总不可能是个行走的大人参吧?”何瑜纳闷道。 “你他妈,”我上手就打他,“你才是行走的大人参!要不是刚才路阿爻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血有这样的作用。” 我默默移开目光,去看了一眼在旁边昏迷的路阿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时候他的伤口颜色已经慢慢变得很淡了。 血能解毒这一点其实最应该感到奇怪的是我才对,这种“特异功能”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因为我认为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正是这些问题才会导致我的血液变得跟其他人不一样。 那么这个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呢? 有可能是之前捆我的菌丝,那些菌丝上有很细小的绒毛,不知道这些绒毛的具体作用是什么,致幻也只是我们一时的猜测,我也不能保证还有一些其他的可能,比如在神农架我在幻觉中就曾经误食过那种菌团。 但那种菌团跟白色菌丝的味道是不同的,我隐约记得我吞下去的东西是苦到能当场飙眼泪的,而这里的菌丝就是普通的蘑菇味儿。 不仅如此,由于昏迷,好几段记忆我是完全没有的,如果说在这几段时间里有人偷偷喂我吃了什么东西,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我揉了揉自己的腿,顺便把田小七给我打的夹板拆下来,拿新的纱布又给自己做了一个,捆结实了。 “我想,这下等路阿爻醒了,咱们得好好问问他了,咱们一无所知地进来总不能还要一无所知地出去,最起码咱们得知道这座地宫的主人究竟是谁。”我严肃道。 陈苍海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我们三个都有点疲惫,都渐渐地不再说话了,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坐着都快要睡着了,何瑜就挪到我边上。 他用手指勾住我手心盖着的纱布揭开瞧了瞧,见血已经止住了才松了口气,他拍拍我的肩就轻声说:“血止住了就好,我刚才不太想让你放血,我知道你想救人,但是吧,这种情况下我们都不得不去多想一些。” 都一起那么久了,我当然明白,何瑜是真正在为我着想的,在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虚弱,贫血就意味着可能会造成虚弱,我也意识到,在我们中间,把关系看得最为透彻的也就只有何瑜。 他懂得很多,但在这个方面,他选择了闭嘴。 何瑜看了我一眼,就撑起身体越过我坐到路阿爻身边,然后掀开他的衣服给我看,他胳膊上有很多伤口,分不清是新伤还是旧伤。 “如果只是尸毒,他应该还不会虚弱到这种程度,导致他昏迷的其实是旧伤未愈新伤复发,路家从小就有给孩子泡药酒的习俗,所以他身上的尸毒蔓延得比普通人要慢一些,撑到我们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幺,你知道我跟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何瑜顿了顿,重新给路阿爻盖好衣服,又说。 “他在出了神农架之后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受了重伤,所以临时和韩剑搭伙打听消息,顺便养伤,但他从来没有主动向我们提起过这些,所以我觉得,你把他看得未免有些太过重要了。你想过吗,如果没有那三枚铜钱,你现在冒着失血过多的风险救了他,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去做他想做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第118章 吃顿好的 我没说话,陈苍海难得从另一端爬过来,他显然是听见了我们刚才的对话,就说:“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尽量不要存有太多怀疑,这些问题,等他醒了,到时候大不了再问他就好。” 陈苍海这么一说,反倒把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给疏解了,我盘腿坐在洞里,看着自己手心划破的伤口。 第100章 “何瑜你说得对,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我拿到九环玉匣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要一个答案,所以我追着四哥、追着田雨青,还有他,”我看了一眼路阿爻,“我追着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人,希望他们能把答案告诉我。” “但是现在我发现,没有人有义务把他们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所以他们骗我,我并不怨恨他们,他们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注定会被欺骗,也是我身在五师却坐享安逸二十多年所必定要承受的。” 我抬头望着撑在角落的何瑜,对他笑了笑:“我相信路阿爻确实是来找路小素的,这一点我不觉得他会骗我,只不过他还保留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或许在能够彻底信任我们之后,他就会告诉我们的。” 我顿了顿,又对何瑜说:“虽然他骗了我们,但他也无数次地救了我们,就像你对我一样,如果你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你骗了我一些事情,我想我也是不会怨恨你的。” 何瑜看向我的眼神严肃,却在一秒钟之后笑出了声,他撑起身从我身上爬过去拿包,经过我时还非常粗暴地撸了撸我的头。 “那就行!爽快,你能这么想就成!我这不是怕你再被骗了回去哭鼻子吗?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透彻的。” 我头都被他撸得炸起来,好不容易把毛顺平,就见何瑜在那里摆炉子,我就赶紧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地儿,这货是真打算在这儿支炉子起灶啊。 “快快快,小陈来搭把手,在这爬了这么久,也没吃上顿热乎的,都给我饿瘦了。咱们几个赶紧把包里的东西处理处理,别等下又碰上乔三贵他们,不吃完到时候净还给他们了。”何瑜招呼我和陈苍海。 何瑜把炉子搁在洞里最平的一处地面上,再把密封袋里的火石塞进去两颗,我和陈苍海就给他打下手,帮着拆方便面,结果才拆了两包,何瑜就一拍大腿。 “哎呀,完了!” 我就紧张起来,忙问他:“怎么了?” 何瑜骂道:“咱们刚才掉水里前忘了把水壶封起来了,现在就算把咱仨扒光,也就只剩下抢来的两瓶矿泉水了。” 我和陈苍海对视了一眼,又转头去看何瑜,他一直在冲我眨眼,眼神里啥啥没有,就光能瞅见奸诈和狡猾,心里的算盘声我坐那么远都能听到了。 这货分明就是一直盯着路阿爻丢在一边的背包看,路阿爻比我们有经验得多,不跟我们一样吨吨吨喝水,而且在下水之前都会把所有瓶子封住以免进去脏东西,所以从下来开始他包里的水就满满当当的。 我就拿塑料包装袋丢何瑜:“滚一边儿去,没有水那就干啃得了,人都昏迷了你还惦记着人家的私有财产,你这属于什么,纯纯的压榨!” 陈苍海在我俩中间坐着,不由得往墙边退了退,然后用手环住腿,避免误伤。 何瑜滚回来嘿嘿地冲我笑:“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也是替老路着想,他现在大出血,趁现在歇会儿可得好好补补,咱们用他的水给他下面有什么问题吗?” 他虽然表情实在不太真诚,但说的确实有点道理,毕竟我们可以就着水干啃,那路阿爻还真不一定能咽的下去,再说我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再走下去,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出去。 我想了想就说:“那行吧,但咱们得给病号多分一包,算作借他水的补偿。” “嘿!这就同意了,我就说你这小子区别对待吧,还不承认!” “姓何的你说清楚,我哪里区别对待了,你他娘的借人家水还不给人多分一包面啊?哪有你这样的?” “小幺你说这个我可不同意了啊,他病号,那我他妈的还下面了呢,再说这包还是我抢过来的,那我也得多分一包,我起灶煮面不算劳工啊!” 我俩吵得正凶,陈苍海就同时扯了扯我俩的袖子,我看向他,他就用手指了指躺在角落的路阿爻,只见路阿爻翻了个身,滚到盗洞的最里面去了。 然后我就听见他非常清晰的一句埋怨:“吵。” 我跟何瑜都听见了,就都闭了嘴,半天见路阿爻没再有动静了之后,何瑜才又过来拽了拽我,用口型对我说“我不管!我要两包!” 我闭嘴,忍住不揍他,然后快速爬到路阿爻身边从他包里抽出来两瓶矿泉水,又以最快的速度退回来,也给何瑜做了个口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何瑜得意洋洋地接过水,就屁颠屁颠地去用打火石烧火倒水煮面了,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把方便面分好就坐在那儿等他烧水。 等调料包一下到水里,我跟何瑜刚才吵架吵出来的浓浓火药味仅在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凑到锅边盯着面,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乔三贵带的是那种最普通的北京方便面,但现在我感觉像看见了山珍海味,不,比山珍海味都要好! 路阿爻还没醒,我们仨就各盛了一碗开吃,面吃干净又把汤全喝了,最后直靠在石壁上打嗝。 这简直是我近三天来唯一吃饱的一次,终于可以暂时告别一下压缩饼干了。 何瑜吃完就又开始添火给路阿爻烧水,他嘴上不饶人,拿面的时候倒是一点儿不吝啬,直接两包面饼下锅,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只笨鸡蛋,他说这也是从乔三贵手下身上偷过来的,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熟的,没想到摸了个生的,有点小但能顶事,这操作把我都给看愣了。 他一边煮还一边嘟囔着什么病号是得多吃点,虽然是方便面,但这里方便面已经是最奢侈的东西了,然后慢吞吞地再把唯一一个笨鸡蛋给打进去。 我看着锅里的水沸腾,接着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我回头去看。 路阿爻醒了。 第119章 莲菩萨 见他醒了我就爬过去,路阿爻靠在盗洞的最深处,盗洞只有这么通向下面水道的一小节,之前我进来的时候,注意到路阿爻身边除了背包还掉落着一只铲头,可是那玩意儿已经完全报废了,所以我怀疑这一节盗洞是他从下往上现挖出来的。 他休息过两个小时,我们给他擦了消炎药,身上伤口的血慢慢止住了,血止住了这就意味着他的状态会好上一点。 我拧开何瑜半瓶没用完的矿泉水,就过去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手能活动吗?” 路阿爻缓缓抬起右手手腕转了转,看上去活动如常,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于是他冲我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我心赞何神医的手艺还是相当靠谱的。 “没问题了就过来吃饭!磨磨唧唧的一会儿面都凉了!”何瑜在后面催促。 我就又快速退了回来,为了给路阿爻让出一小片地方我只能选择跟旁边的陈苍海挤一挤,然而这洞内的空间实在过分狭窄,等路阿爻挪过来,我就发现留出来的地方仍旧不够容纳他一个成年男子。 路阿爻用手撑着墙就看了看我,而后又把目光移到离锅最近的陈苍海身上,那眼神中明明就包含着一种“你怎么也在这里”的意味,他俩在那儿眼神交流了半天,我愣是没插上话。 何瑜最后看不下去了,端着盛好的面推我说:“你们俩搁这儿玩叠罗汉呢?就不知道换个位儿,都挤在一起,你们怎么不把洞给挤穿了呀?” 我见势就赶紧想往旁边挪,结果被陈苍海抢先一步,这会儿他倒是不跟路阿爻交流眼神了,抱着他那装头用的背包迅速越过我就往洞里挪了挪,路阿爻顺理成章坐了他的位置。 我奇怪:“你俩这是又有啥私人恩怨吗?” 路阿爻接过何瑜手里的面,回我道:“没有。” 说完他就开始吃饭,路阿爻从小的家教应该不错,嗦面也没多大声音,但应该是饿了挺长时间了,所以吃的比较快,他一边吃我就见何瑜在旁边给我打眼色,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就冲他点头。 路阿爻吃完东西放下碗,何瑜就谄媚地给他递水,姓路的倒是没拒绝,接过水就喝了几口。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路阿爻说。 何瑜赶紧举手:“我!我先来!为什么你要打盗洞,这底下到底是什么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地宫的下水道,也不该会这么臭。” 路阿爻看了一眼我的裤腿,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黑水,然后他皱了皱眉说:“那不是水,是尸油。” 他这话一出,我们几个都骇然,顿时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飘香四溢的面条味儿这会儿被路阿爻一句话搞得我们都恶心得有点想吐了。 “尸尸油?!”何瑜下意识开始把衣服袖子往墙壁和石头上蹭,“他娘的变态啊!谁家修地宫把尸油往水槽里倒?!他是想断子绝孙吗!” “不会断子绝孙,”路阿爻隔着袖子摸了摸胳膊,想是那婴尸留下来的伤口开始发痒了,“这里的地宫并不是墓葬,主要不是用于养气藏尸的,而是一个商周时的大型祭祀场地。” 第101章 “祭祀场地?” 我低头沉思,既然路阿爻刚才说我们经过的水道里沉淀的都是尸油,那么这里人牲的祭祀场所应该是非常之大的,之所以有足够大的祭祀场地,所以才能安置把整个水道全部污染的人牲尸油。 听他这么一说,我瞬间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座地宫的中心其实是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祭祀区域用来放置人牲?” 路阿爻对我点点头。 “那他娘的得杀多少人啊?杀多少人才能把这整条水道全给污染了,几万?十几万?”何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我还是比较有理智的,路阿爻说这里建造地宫的年限最多不超过商周时期,这样说来这座地宫极有可能是夏商时期的诸侯王所建造的,但涉及到夏朝,对于这块历史,我国现有的考古证据目前尚不存在,记载有,但争议颇多,所以无法考据。 “这里的造像跟在神农架铜柱里放置的神像雕刻手法非常相似,你之前在神农架就提醒我们不要乱动这些神像,现在又炸佛炸塔,是不是也跟这些神像有关?”我问。 路阿爻点头说:“没错,这里的神像跟湖北的基本上一致,但这里远比湖北的那些要危险百倍。” 我屏息凝神地听着,路阿爻就道出了他来之前调查出的关于这座地宫的事情。 他调查周边县志,用了几周时间,从极其零散琐碎的笔录里扒出来了一些带有神话色彩的蛛丝马迹。 全文记录得相当简略,记录这篇县志的人叫做江樵子,我当时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实在不像真名,更像个什么江湖绰号之类的。 江樵子是名船夫,但他跟这里别的船夫有些区别,他白天不干活,只在夜间行船,所以船客寥寥无几,一天他照例夜晚出航顺着江水而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每日行过的江水中凭空冒出来一座高耸的佛塔。 这座佛塔遮天蔽日,梵铃随风飘荡,江樵子以为是菩萨显灵,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便把船停靠在了佛塔旁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这座塔足足有十八层之高,江樵子就一层一层爬到顶,看到了和我们之前看到的如出一辙的遮面佛像。 要是换作我可能还会想一想,江樵子却没有犹豫,立马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但就在他拜完佛要起身的一刹那,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原本放下来为佛遮面的长珠帘居然自己慢慢掀了开,然而藏在珠帘之后的并不是正常慈眉善目的佛面,而是一朵雕刻在佛脸上的盛开的莲花。 这尊佛的佛面就是莲花,它本身居然是没有脸的! 江樵子曾经就听说过一些淫祠野祭的古怪传说,心说自己可能拜错了佛,于是准备立刻下塔离开,结果刚踩出第一步楼梯,那节楼梯就塌陷了,他整个人从梯子上摔了下去,就此失去了意识。 “后来呢,他想拜佛结果错拜成了鬼,这也是够倒霉的。”何瑜问。 路阿爻又继续讲,那尊佛在江樵子昏过去的时候警告他,要他每隔七天必须来上供一次。但他醒过来时就已经出现在自己家里了,江樵子当是一场噩梦,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他因为这事也不当船夫了,改行做了点儿走街串巷的小生意,后来还娶了媳妇儿,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但是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荡然无存了,江樵子的媳妇怀孕八个月早产,生了整整一夜也没生出来,他就在门外焦头烂额,最后只听接生婆一声惊叫,他破门而入,看见新生儿的那一刻他几乎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生产出来的哪是个婴儿,那明明就是个长着莲花脸的怪物! 讲到这儿,路阿爻就停住了,陈苍海最先反应过来,他说:“是诅咒。” 我听得后背冷气直往头顶上冒,我的感触比何瑜和陈苍海要更深刻一些,因为在那个诡异的幻境里,那个怪物也企图把我往蒲团上面拉,按着我的头让我拜佛,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在梦里拜了佛,会不会跟这故事里的江樵子是一样的结局。 路阿爻察觉到我的状态,伸手抚了抚我的背以作安慰:“是不是诅咒倒不能这么快就妄下定论,毕竟你们走了那么远都平安无事,这里的大部分佛像都是断头,只有佛塔里最大的那尊佛有头,我猜想,可能是有人在我们到来这里之前,刻意把它们的头都给砍断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点,浑身顿时毛骨悚然,就赶紧去问路阿爻:“如果这真是诅咒,那你当时爬上佛像去看了佛面,不对,你还拿炸药炸了佛身,你会不会受影响?” 听到我这么问,路阿爻却难得地笑了起来:“不会,我不会受到影响。” 莲花脸造型有参考电影《咒》,原剧模样很恶心,不建议观看 第120章 乌太岁 他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地宫可是商周时期的造物,那这些莲菩萨在这里最起码也应该呆了有三千多年了,江樵子只是拜佛就影响到了下一代,更别说路阿爻直接拿炸药把莲菩萨炸了。 我转念又一想,如果这种诅咒是固定应验在下一代身上的,那路阿爻暂时确实不需要怕什么,只要他不找老婆,没有下一代,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何瑜就又凑过来:“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小幺的血能解你的尸毒,那可是这千年婴尸身上的毒,普通人别说血,这毒把心脏给你挖出来吃了也解不了。” 他问完,路阿爻就卷起袖子,借着昏暗的手电光,我能看见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颜色已经不是很黑了,说明我的血确实有一定的作用,至少也能控制毒素蔓延的速度。 “我记得我在湖北产生了幻觉,在幻觉里我看到了一口玉棺,那些菌丝从玉棺里窜出来要把我拉进去,我当时好像咽进去很多菌丝,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我说。 路阿爻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应该不是菌丝的问题,湖北的菌丝跟这里的差别不大,都是人为制造的一种墓室防盗措施,你身体上的变化或许跟另一种东西有关。” 我们都屏息凝神,他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东西,通体发黑,通俗来讲叫乌太岁。” 何瑜听见这名字就一拍大腿,我没听过这个名词,所以没什么反应,于是就问:“这玩意儿名字怎么听上去神乎其神的,是干什么用的?” 何瑜急得冒汗:“乌太岁跟太岁不一样,它们虽然都是生长在地下,但乌太岁的传说比太岁都神,传说它是后土的心脏,能治百病解万毒,天哪,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个玩意儿啊,我一直还以为是我祖上胡诌出来的!” “神农架的那口玉棺是口陷阱棺,其中没有尸体,人只要移动棺盖就会惊动里面的菌丝,但这口玉棺里很有可能长出了一只乌太岁,菌丝缠住你的时候,误将棺材里的乌太岁带了出来,让我看看你之前被蛇咬的伤口。”路阿爻朝我伸出手。 我一愣,这才赶紧去撸袖子,但我又想起之后从石柱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爬洞的时候全身都在流血,对比那些,蛇造成的伤口根本不值一提,而且这伤都过去这么久了,说不定都他娘的愈合了,这能看出个什么来? 果然,我一撸开袖子,就见胳膊上斑斑驳驳都是新造成的伤口,这些伤口一个摞着一个,毒蛇当初咬出来的印子被埋在下面根本找不见。 路阿爻和何瑜一看我的胳膊上的伤口就不约而同都皱起了眉头,我顿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忙解释道:“这应该是我从石柱上摔下来的时候蹭到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也不流血了。” 我想收手回去,结果被路阿爻攥得死紧,我抽了两下没抽动就放弃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跟何瑜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疑惑。 陈苍海把头凑过来,看到我的伤口就问:“伤口过了那么久还这样,如果时间往回推的话,原始的伤口应该比现在还要再深两倍左右,按理说应该割到动脉了,你摔下去之后有自己进行过急救措施吗?” 我眨眨眼,然后摇摇头,总感觉这话田小七也问过我。 “没没有啊,怎么了,有有什么问题吗?”我被他们仨盯得后背有点发凉。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何瑜就拽了拽路阿爻:“行了行了,哥几个都他娘的别乱猜了,不管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总之,小幺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对吧?” 这话说的我云里雾里的,路阿爻松了手我就赶紧把袖子放下来,这些人的思维发散性太强,他们也不知道刚才因为我的几道伤口想到哪里去了,可能是觉得我当时的困境很绝望吧。 我摸了摸膝盖,之前我的膝盖也有擦伤,但我没去管,这时候再摸已经没觉得疼了。 “别再盯着我了,我真的没事,”我双手合十,就差没跪下来求他们别再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脑子疯狂运转,话锋一转问路阿爻,“所以说,你为什么说水里很危险?” “难道是因为尸油,但这就是老路你太敏感了,尸油最多有点恶心,危险倒是算不上。”何瑜接话道。 第102章 路阿爻侧目看向远处通往水道的洞口:“不是因为尸油,我发现,水里除了尸油还有些别的东西,比如石头。” 我“啊”了一声,问他:“什么石头?” 路阿爻就说:“我在淌水的时候,路过前方的一片积尸地,发现有很多石头浮在水面上,跟那些尸体挨在一起,这很不对劲,我就停住了往回走,但尸毒扩散得太快,我走不到掉下来的洞穴,所以只能趁还有力气,从下往上打出一个安全的盗洞临时栖身。” “什?!前面是个积尸地!”何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路阿爻对他点点头。 我关注的重点并不在积尸地上,而是石头为什么会漂浮在水面上,这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路阿爻描述的很奇怪,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看见进水不沉底的石头,除非通道里的不是水,才有可能制造出石头漂浮在水面上的景象。 虽说水道里有沉积尸油,但其实最主要的成分还是水。 “石头为什么会漂浮在水面上?”我问路阿爻。 “不知道,我觉得不对劲,身上还有伤,所以我就先退回来了。”路阿爻说。 我差点被他一句话气笑了,心说合着你要是当时身上没伤,你还真打算过去看看是吧? 这时,我突然回想到了一个细节,就赶紧回身去推陈苍海:“不对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石柱上联系过韩剑他们,当时对讲里是不是提到了‘石头’这个讯息?” 当时我们还没准备跳石柱,我打算先用对讲联系一下,本来是想连接路阿爻对讲的频道,哪知道直接就连上了韩剑那边的伙计,我还记得对讲里断断续续传过来了三个字石头先? 第122章 路家的诅咒 我有一种预感,按田小七所说,他们都是被水流带进这座地宫的,那么是否韩剑的人早已经到达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区域,他们是沿着水道直接向核心区进发的?所以他们才会在对讲里发出警告。 倘若说这条通道和石柱下方的死水潭是连通的,那他们会不会也在那里遇到了路阿爻口中会漂浮在水面上的石头? “哥几个,我有点顶不住了,你们仨分配,我这一路又是被人劫持又是被虫子咬的,好不容易吃饱了,再不睡会儿我都就得嗝屁了。”何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已经准备入眠了。 何瑜这一路累得不轻,转过身几乎是闭眼就着,这会儿还不等我去看他,他那边已经鼾声如雷了,我把手电灭了,悄悄挪过去又给他把身上的外套拉了拉,以免着凉。 到达这里,我们两个基本都已经竭尽全力了,何瑜以前跟着田家出来过几回,但他是家里最小的一辈,在家好歹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而且以前下地主要任务也就是记个东西,认个瓶瓶罐罐的,危险程度不会高到哪儿去。 结果跟我出来这几回,不论哪一次都是死里逃生,不是掉队物资匮乏,就是跟粽子搏斗又跳流沙又淌尸油的,最后累个半死还没捞着什么好东西。 我所调查出的东西不多,但这些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我之前的一些记忆,与此同时我发现,这些记忆的时间点非常关键,我惊觉,当年我外公出远门的时间似乎与路小素离开苏州的时间基本上是一致的。 说到底,我和路阿爻都是有执念的人,但何瑜被卷进来则完全是个意外,他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个后果我应该是无法承担的。 本来还有一些睡意,但想到这些,我就睡不着了。 陈苍海也没声了,他手电也灭了下来,转身在洞的另一头睡了,洞里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一片漆黑。 淌过这一条水道,马上就要进到地宫中心了,这么说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真正可以休息的时间,我知道很宝贵,但我完全睡不着,于是就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放空。 过了不大一会儿,我就感觉旁边的路阿爻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我,然后提醒我,让我睡觉。 我知道他应该是没睡着的,相处了这么久我发现,他这个人身上的责任感很重,而且对责任感的偏执已经可以说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打个比方来说,就算是今晚不该轮到他守夜,他都会强迫自己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于是我坦白:“我睡不着,你要想睡就换我来守着。” “甘霁,你后悔吗?”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他语气很平淡地继续问,“之前我让你做出的选择,你后悔当时选择跟去甘肃吗?” 我扯扯嘴角一笑:“与其这样,那你还不如问我,后不后悔当初手贱把那只破盒子从抽屉里开出来。” “但是现在再说后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以我的性格,家里有锁放着不开是不大可能的,就算你当时能拦得住我,但我肯定还是会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给它开了。”我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 我用手指在地面上划着一些纹路,有一些是之前鬼铜柱上的,有一些是地宫墓室里的雕刻纹路。 路阿爻动了一下:“你也察觉到了。”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外公在我高中的时候也出过一趟远门,路婆婆离开的时间跟他相差不远,我外公身体越来越不好,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我怀疑,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去做了什么事情。” 听我说这个,路阿爻并不惊讶,他只是坐在那里,呼吸声依然平稳,想来他渠道比我多,必然是比我更早了解到这一点。 有时候人的预感是比较准确的,其实早在我发呆时无意用笔在纸上写出“4341951009”这串数字时,我就已经有了某些预感,只是在当时我的脑子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什么也感受不出来。 后来我又来到了这座地宫,这种预感就愈发强烈了,因为我对墙面上的一些雕刻纹路感到十分眼熟,我这人对图形图像一直都很敏感,每每看到那些纹路就像是曾经看过临摹的范本一样。 这时,路阿爻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要下好一盘棋,就要把握好每一颗棋子的作用,何瑜说得对,我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路小素,我想知道的是,在整件事情之中,我需要发挥怎样的作用。” 他这话听得我挺不舒服的,对于我来说,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就算是我们每个人都被算计进了一件未知的事件当中,但我仍旧不希望路阿爻把自己物化成一枚具有短暂价值的“棋子”。 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就吞吞吐吐地说:“你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知道计划内容的无非就是我四哥、田雨青他们几个,就算追寻不到结果,我们还是要好好的活,就算为自己” “甘霁,你不是我,你不明白,”路阿爻摇摇头说,“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能发挥出的作用微乎极微,所以我只能在短时间内尽可能找到真正计划的内容。” 我一听就愣了:“什么什么时日无多了?” 路阿爻说:“诅咒。路家直系没有人能活得过四十岁,我本来根本活不到现在,是路小素给我改了八字续命,才勉强活到今天。” 我坐直了身体,大脑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我被这些非现代的词句给整懵了。 什么“八字”,什么“续命”,之前何瑜跟我说这个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是什么祖上留下来的残余封建迷信,但现在从本尊口中听到这些字眼,一下子把我彻底给听迷糊了。 “你你你确定不是什么什么隐形疾病之类的?”我打开了手电问道,手电光很微弱。 路阿爻仍旧靠在我旁边闭目养神,他听到我这么说,顿时就挤出来一个笑,然后他微微睁开眼,将头发拨开来露出脸上的那些用朱笔画出来的符咒,这时我敏锐地察觉到,上端朱笔的印记好像比之前的颜色淡了一些。 路阿爻笑着看我,说:“等这些咒的痕迹完全消失,我就会死,我说过,我只会陪你走三程,路走完了我们的缘分就尽了,我就会离开,我之前跟你说得已经太多了,不能再说更多了。” 他说完就再度闭上了眼,其实听到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三枚铜钱,我突然内心有那么一刻肯定了何瑜口中所说的“路家凉薄”之类的话,我难免有点失落,就把手电关了缩在一旁不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我又想起了什么,就忙撑起身问道:“哎,那你这诅咒有没有消除的法子呀?电视剧里中了诅咒不都可以去请佛烧香破解的吗,那换成你这个行不行啊?” 路阿爻明显不想理我,他抱着双臂,翻过身去,没有回我。 怎么?我都没问几句,还不想理我了。我自讨没趣,就又靠回去了。 第123章 石头 之后我强迫自己睡了半小时,何瑜起来时候的动作幅度很大,盗洞空间太小,这货可能睡的时候扭着了,所以刚醒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一下子碰到手边的电筒。 光一亮我就醒了,回头一看,陈苍海也坐了起来,他应该是属于睡觉轻的那类,有点儿什么动静就能醒,他长得嫩,一脸的无辜,我倒不在意他是否听到了我跟路阿爻之前的对话。 第103章 何瑜把东西揣进包里,他神采奕奕,有点激动地说道:“酒足饭饱,怎么样,该去看看那积尸地了吧?” 我们四个快速将那些所剩无几的物资整理好,最后把东西全部塞进一个包里,由何瑜背着,又扯了点儿破布遮住口鼻。 路阿爻有那柄环刃防身,质量不错还能撑一下,我往裤腰带里别了两把冷钢,又扯开纱布重新固定了腿,以免跑路的时候出现问题,枪全在何瑜那儿,他非常豪爽地分了陈苍海一只盒子炮。 何瑜伸头去勘察了一下洞口,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一马当先从盗洞口跳出去,落进水里,我们三个动作很快,也都跟着他跳出洞去,刚出洞我就再次闻见了那股散发着恶臭的尸油味儿。 何瑜对路阿爻挥了挥手,意思是叫对方来打头,他则挪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跟上。 通道底部粘腻得更厉害了,几乎是踩一脚就粘住,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脚拔出来,我强迫自己不去臆想这水底囤积的是些什么东西,一路淌着水艰难地摸到路阿爻身后。 路阿爻的体重比我们都轻,所以他走得很轻松,鉴于之前在甘肃时的“追尾”事故,我并不是很想在这里重演一遍,于是趁他还没开始走就截停了他。 我一把按住他:“你走慢点儿,我不想一头栽进水里去,哦,主要是何瑜,不是我。” “啥?你们说啥?”何瑜扶着我肩膀,困难地探头过来。 路阿爻回头看我一眼,我就用坚定不移的眼神与他四目相对,随即他就又扭头回去,沉默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往前走。 我拍拍何瑜:“没事没事,跟着走。” 在臭水里走路跟普通石道可不一样,一向话唠的何瑜这时候是把嘴紧绷,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我们一路走,一路沉积的尸油就从水底翻上来,恶心得要死。 我们走了不到十分多钟,就有一股飘散在空气中的腥臭钻入了我的鼻腔,最前面的路阿爻就慢慢停了下来,我知道应该是那片积尸地到了,于是咽了口唾沫走到他身边。 顺着路阿爻的手电光,我看到了至今都无法忘记的场面。 那里是连接水道的一处小陡坡,坡度不大,难以计数的白骨湿尸堆积在一起,布满了整片区域,那些尸体因为年份实在久远,有些骨骼已经粘连在了一起。 这些尸体几乎有半间大学教室塞满那么多,通道里很黑,我看到的仅仅是手电筒能够照到的部分,剩下应该还有一部分,是低于水平线的那部分,不知道还要有多少。 我杵在原地,这时,路阿爻突然说:“这些骨骼,都是婴儿。” 听他说完,我觉得实在有点瘆人了,下意识就往他身后退了两步,身体的本能反应在警告我尽量离这些东西远一些,何瑜跟我一样也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 “这么大阵仗,得找多少婴儿?用孩子进行活人祭吗?”何瑜惊道。 我挪动了手电,发现多年之前墙壁上的水位线明显是在陡坡之上,这样就是变相地证明,以前水位高的时候是不存在这个水道的,而所有的尸体起初都应该被泡在水里,这个结论一出我从头到脚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水里沉积了那么多的尸油,走上去的感觉那么粘腻。 这样是不是可以证明,我们脚下踩着的其实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这条所谓的“通道”其实是根本没有底的? 只是成年累月,一部分尸体被水冲得堆积到这里成了积尸地,而另一部分尸体被水冲平了作为这条“水道”的底部? 我越想越反胃,路阿爻就示意我抬头去看漂浮在积尸地旁边的一些石块,我抬起头,一眼就望见了紧靠着堆积尸体旁边漂浮着的石块,我一下就感觉到惊奇了起来。 “嘿,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哈,这石头不会是成精了才飘在水面上吧?”何瑜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我拍了下他:“说什么呢,你他丫别在这儿胡咧咧宣传封建迷信,石头怎么会成精呢?” 何瑜把手一伸,指着一块飘在水面的白色石头,叉腰说:“那您老人家有何高见?它确实就是飘在水上的,大家可都看见了,但是石头怎么可能会飘在水上,这不用玄学怎么解释?” 这世界上当然有能够飘在水上的石头,我心说,我还想起小时候看科教频道的时候,曾经得知过一种能够浮在水面上的石头,据说它的密度比水要小很多,但我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种石头跟我面前的石头不可能是同一类。 因为那种浮石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是火山喷发冷却凝固后才能产生的一种特殊矿物质,而我们在怒江,属于云南西北部,我寻思这附近也没火山口啊?怎么搞来的火山物质呢? 难道是以前腾冲火山喷发喷太远了,把矿物质溅到怒江来了?这也太扯了。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边何瑜就已经开始撸起袖子了。 “来来来,我说你也别琢磨了,咱捞一块过来,带回去研究研究不就得了!” 说着他就淌着水要往前走,我赶紧去拦他:“你他娘的别冲动,这东西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万一是什么新物种你过去抓就完蛋了。” “哎,小幺,你说你就是凡事太求稳,所以干什么都原地打转,思来想去的最后也没个结果,这离那么远你能看出个鸟来?看老子把它捞过来一块给你拿手里好好瞧瞧!” “嘘!”路阿爻一抬手。 我俩本来在纠缠,结果他突然来那么一下,我们瞬间就抱在一起不敢再动了,陈苍海快速移动到我们面前,盒子炮已然上膛在手。 我连忙跟何瑜分开来,矮下身凑过去,几个人都眯着眼睛去看,就见最远处路阿爻手电照着的那块石头突然自己动了一下。 “我去,这是啥意思,我来之前就说这地方邪门儿吧,别人是诈尸,它这是诈石头了。”何瑜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让他闭嘴,就又去看。 就见那石头仅一瞬间就分裂成了四五块,变成了一种长相可怖的小甲虫,纷纷爬进了尸体堆里。 “糟糕!”我听见何瑜骂了一句。 我看他:“怎么了,你还怕虫子?” 随后我发现不只是他,连陈苍海都紧张了起来,路阿爻看见那虫子的瞬间就收了手电,贴近墙壁,尽量远离了远处的尸体堆,他低声说:“快走,别惊动那些石头!” 何瑜听我说话就骂我:“说你憨你是真憨呐!那哪儿是什么虫子,那是尸鳖呀!” 第124章 又遇韩剑 听到尸鳖我愣了一下,他们内行口中相传的尸鳖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看着这种可以“变成”石头的虫子下意识想到的是某种节肢食腐动物,因为它们展开之后的模样实在太像带着獠牙的活虾了。 “这不是尸鳖,是石鲎虫,它们视力不好,但听力很灵敏,我们要快点儿离开这里。”陈苍海非常小声地说道。 他的语速非常急促,我和何瑜听得都是一愣,随后赶紧闭上嘴,立刻学着路阿爻,跟他一样贴在墙上,然后慢慢跟着他俩往前方的水道挪。 我的手电光始终落在那些时不时跳动一下的石头上,越往前走,石头分布得越是密集,但这种石鲎虫组成的石头跟普通石头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根本无法分辨哪一块是虫子哪一块是真实的石头。 我们四个贴着墙壁一直走,因为那些石鲎虫,路阿爻加快了速度,一口气往前走了二十多分钟,我的胸口开始颇为剧烈地上下起伏,终于在我体力即将耗尽的前一秒,我抬头看到了向上铺就的青石板台阶。 这是一段上坡,台阶加起来得有上千块。 陈苍海先上台阶,再转头把我和何瑜分别从尸油里拽上去,我们来不及清理身上的污迹,赶紧先四肢并用往上爬了一百多米。 等真正到了比较干燥的位置,路阿爻才主张停了下来。 何瑜扯了脸上的布,又在石头上蹭掉鞋上糊的尸水,骂道:“操!什么他妈的下水道,这就一被水淹了的殉葬坑,真恶心,就没下过这么恶心的地!” 我坐在地上缓了缓,就说:“你还真别说,根据地宫构造来说,这里早年间还真可能没被水淹,我们一路走来也没见什么进行人牲祭祀的地方,所以也不排除这里就是一整个殉葬坑道,底下埋的应该都是尸体。” “而且还是他娘的童尸!”何瑜呸了一口。 身上在水里沾到底东西粘腻的很,我也有点恶心,就也学着何瑜在墙壁上蹭了蹭,这时,我看到路阿爻突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样,用手电筒去照前方的青石板。 这条路是开凿在水道之上的,一百多米是石板台阶,然后一个拐弯,另一半几乎都是平路,路阿爻现在用手电照的就是那个藏在黑暗中的转弯。 我看他的动作,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心就快跳到嗓子眼,心里直打鼓,这是又发现那种石鲎虫了? 第104章 哪知不过三四秒,路阿爻手电光的尽头竟然也传过来一道强烈的光线。 有人! 我心底一凉,下意识摸腰拔刀,就怕是又跟乔三贵那群亡命之徒碰上了,这可是比石鲎虫更吓人的存在,要是真碰上了,就冲我之前跟他结下的梁子,说不定在这儿火并都有可能。 我紧盯着拐角,就见从另一边拐出来一个相对陌生的面孔,他身上血迹斑斑,脸上挂彩,看到我们的瞬间变得相当激动,我稍微一想就又给想起来了,这人是韩剑带过来的兄弟啊! 他冲我们挥挥手,连忙又冲身后喊去:“韩哥!找到他们了,咱们有救了!” “哟?是韩剑那小子!”何瑜还在狗熊蹭墙,看见这兄弟也不蹭了。 听他这么说,路阿爻就率先迎上去,陈苍海倒是没跟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我,能在这么大个地方碰见韩剑这是我没想过的,心情也难免有些激动,这时候也顾不着疲惫了,三两步上去就招呼陈苍海和何瑜跟上。 拐了弯,眼前的石道一下变得无比拥挤起来,韩剑的伙计少了很多,现在只有零星几个人靠在石道两边,头上腿上多少都带着伤。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几个其实跟我们也不熟,之前压根没说过几句话,可能在地宫里难见活人,这时候顶着伤痛怎么说都得冲上来跟我们拥抱一下。 何瑜人来疯,最喜欢这种场合,那肉麻话脱口而出都不带打草稿的,两三句给人说得已经快潸然泪下了。 韩剑身上伤最少,他那外套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于是只穿着里面的短袖,一侧胳膊用纱布包着。 我能看出此前他们应该遇到了相当棘手的情况,经历过一场苦战,人员伤亡非常严重,所以只能暂时躲在这里休息。 路阿爻跟他简单交谈了几句,他就冲我过来了,我刚想说话,他就猛地抱了我一下,把我的背拍的砰砰响,刚才吃下去的面条都差点给他拍出来。 然后他放开我,又去给了何瑜一个熊抱。 “现在我才发现,队伍里有你们几个是真的重要!”韩剑抱完我们就抹了一下眼,看得出来是相当委屈了。 我一脑袋问号,咋了?我们的出现就这么让他感动吗?难道他真的良心发现,终于能知道老子的好了? “自从跟你们分开了之后,我们的运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先是石崖下沉,我们没办法只能跳水,结果被吸进了一个裂缝,顺着水冲到一片黑水潭里,哪知道黑水潭里全是石鲎虫,瞬间就咬死了好几个兄弟。” 我听着,心里就咯噔一声。水潭?莫非他们掉的跟我掉进的那个是同一个水潭,因为我还模模糊糊地记着,那片水潭里的水确实黑的不太正常。 我挪动视线,正好就和韩剑身后的路阿爻对视上,他看了我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我心里顿时有了七八成把握,看来当时我摔下石柱的那个地方,跟韩剑刚才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位置。 那么我当时在水里看到的黑漆漆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有很大可能就是石鲎虫,但它们没来咬我,我长舒一口气,原来我还算运气好的。 韩剑继续说:“等我们好不容易爬上了岸,被那虫子追到其中一个比较宽敞的石道里,在尽头发现了另一个空间,那个位置的中心有一座佛塔,我们通过塔顶进入了石道迷宫。” 听他说着佛塔的位置,跟我们之前见到的塔应该不是同一个,我心里寻思着,莫非这里有无数个小空腔,每一个空腔都放置着一尊几十米高的鬼佛? 不过韩剑他们还算聪明的,没有见佛就拜,而是直接进入了后面的迷宫,但据他说,进了迷宫才是真正的绝望,他们在迷宫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规律,哪知道迷宫路线又自动打乱变化了,后来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这时,我又偷偷去扫了一眼路阿爻,始作俑者此时正在抬头看天,像是在研究石道上面的纹路。 我心说,装模作样。 第125章 十八层佛塔 “我们在迷宫里面绕了很久,最后没办法只能用雷管,想着能摸索着一点点炸出来,结果没想到炸开的路上铺的全是硝石,炸完一次又起了连锁反应,引发了无数次爆炸,我们的人基本全都折在里头了,只爬出来了我们几个。” 我们站在石道里听韩剑讲,我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他们队伍里有人用对讲给我传递的消息,会不会不是石头先,而是在警告我们,石头非常危险,不要靠近? 我立马把在对讲里听到人声的事情对韩剑说了,韩剑听了略微思考了片刻就皱了皱眉,他没有回答我,就扯开话题招呼兄弟们起来,说什么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前面路上有很多佛龛和石俑,主殿应该就在前面了,我们速度要加快。”韩剑把伙计一个个搀起来。 我们都跟着队伍前进,我慢慢凑到何瑜旁边,轻声说:“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刚才我说的你也听到了,姓韩的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听到那声音是在什么时候?”何瑜问我。 我估摸了一下就说:“在我进入翻门之后,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怎么了?” 何瑜就“啧”了一声,感叹到:“那就不对了呀,小幺,你自己算算,时间对不上呀,你们掉进翻门的时候,石崖都还没下沉呢,韩剑他们都在对岸的崖壁上,都没见过那种石鲎虫,再说从你那个位置怎么可能连到韩剑他们呢?” 我浑身有点发冷,就拿手搓了搓胳膊,心说这是什么意思,那我当时的对讲连接到外太空去了?那个地方最近的就是路阿爻的对讲,莫非还有其他人,我的对讲连到别人那儿去了? 要说这地宫里确实还有乔三贵带进来的那波人,如果我当时听到的确实是他们在说话,他们能有那么好心在对讲里传情报给我?我有点不太信。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陈苍海突然走过来按了按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前看。 我看了看他,抬起头,就见前面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前面的石道被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石俑挡住了去路,路阿爻和韩剑并肩站在队前。 何瑜拍我一下:“去啊,这不就到了咱们甘大师显露身手的时候了吗?” 我甩他一记眼刀,心说自己就不是那喜欢自己出风头的人,于是拉着他的袖子一起绕到队头去,路阿爻正垂着眼站在那些立俑前面,应该是他让停下来的。 我一眼就认出这种立俑是拱手笑面立俑,其中含义有欢迎的意思。 “怎么办?”韩剑问,“要不要炸掉?” “不行,这是欢迎立俑,这种立俑本身并没有驱逐我们的意思,它们一开始应该是贴墙两侧站立的,可能由于地宫再度运转,所以它们被迫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立俑立刻说。 “我们现在脚下的石板很脆,如果用雷管强开出一条路,这一整条路都可能会塌掉。”我说。 何瑜就拍拍韩剑:“小伙子你怎么回事,做人不能这么急躁,得沉得下去,老用雷管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斜眼瞥了何瑜一眼,谁不知道他才是简单粗暴的代言人,这时候还知道教育别人了。 我抬头看了一会儿那个立俑,就把目光转移到两侧的墙壁上,何瑜这时屁颠屁颠地跟上来用他的手电来给我打光,我一眼就瞅见了和我一臂距离的莲花灯托。 这种灯托很早以前是用来插火把的,之前的石道并没有,想着我就伸手上去摸索了一下它连接墙壁的地方,我的手指比较敏感,也可以说是多年开锁撬门得来的经验。 摸了两分钟,我就回头冲韩剑说:“灯托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那边再来一个人跟我配合,我们要把里面的轴心复原。” 我刚说完,路阿爻就一个箭步挪到灯托的下方,我立刻将手里的手电丢给中间的何瑜。 何瑜瞬间接住手电,两只手各拿一只手电给我和路阿爻照明,懒洋洋地说:“成,今天小何就为你俩服务一次,麻溜的!可不能叫乔三贵那孙子抢了先!” 我抓紧灯托的柄,就见对面的路阿爻冲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就开始使劲,然后喊:“听我的指令,先向下拉!” 只听“咚咚”两声,两侧的灯托顺着凹槽被拉下来。 我呼了口气,松了劲儿说:“好,现在再逆时针转一百八十度复位!” 又是“嘎吱”两声,灯托里发出了一连串的机械声,我俩转了一百八十度停下,石道里就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头上窸窸窣窣开始往下掉石子,随之那些石俑由后至前,一排接着一排让开道重新复原为贴着墙壁的状态。 何瑜瞪大了眼:“卧槽!小幺,牛啊!” 韩剑看着接连不断让开一条石道的立俑也不由得愣住了。 我拍拍手上的土从墙壁边走到何瑜身旁,心里成就感倍增,凑过去满脸骄傲,就差把“求夸”俩字刻脑门儿上了:“怎么样,我稳不稳?” 第105章 “厉害!”何瑜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那边韩剑也忍不住附和:“确实厉害。” 我感觉平生能得到的肯定在这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正好路阿爻从对面走过来,我连忙又用眼神去示意他,但是他同时无视了我们几个,径直向石俑让出来的石道走去。 “别管他,他就那样,煞风景不一直是他强项吗?”何瑜扯了扯我,叫我别放在心上。 我铁定不会放在心上的,因为我发现路阿爻这人就像是队伍里的定海神针,总能在我虚荣心达到顶峰时给我一盆凉水泼下来,摔我个屁股墩儿。 这时,陈苍海走到我旁边,指了指前面的路阿爻做手势到:“他发现东西了。” 这回我跟何瑜都看懂了,连忙错过韩剑跑上前去,刚跑了没几步我就发觉路阿爻这回确实是发现了“大宝贝”。 石道的尽头是一块宽敞的悬在半空的大平台,路阿爻正抽出腰间的刀刃站在平台上,望着对面足有百米高的一座巨塔,佛头几乎要冲出塔尖,佛塔下方是一片蔓延了整个主殿的死水潭。 我跑上平台,何瑜想打冷焰火,被我和路阿爻制住,我示意让他看水潭里,手电光打到最近的一处潭水,发现那里聚集着大片大片的石鲎虫,与此同时,我们还看见,水里飘着的都是泡白了的婴儿尸体。 何瑜咽了口唾沫:“跟我们之前见的那塔比起来,这个是它老祖宗啊!不过我现在已经不考虑宝贝了,最主要的问题是,咱们干粮快吃完了,现在要怎么出去?” 路阿爻没有回话,只是又把手电光移到佛塔上方的位置,塔尖几乎已经是擦着空腔顶部建造的,这里的空腔形似三角,两侧都是最原始的石头壁。 一静下来,我就听到上面有轰隆隆的巨响,右侧的石壁很潮湿,时不时会滴水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紧靠着江水,接近塔顶的石头石质很薄,我们可以尝试在塔顶炸开一条通道。”路阿爻说。 我很快发现了不可行之处,说:“可是你没有发现吗,这座地宫里的石质都不太好,炸开通道的同时,炸药剂量掌握不好就会造成大面积坍塌,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出去就会被石块活埋,或者被冲进来的江水淹死。” 我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第126章 上桥 见我们仨都杵在那儿,韩剑很快也从我们身后绕出来,我觉得不论方法是否可行,都得跟韩剑说一声,沟通好了才能调整方案,路阿爻明显跟我想的差不多,所以韩剑一来他就把目前想到的东西跟对方坦白了。 这块平台面积很大,趁他们交流我就往旁边挪了几步,找了个最佳的角度用手电筒打光,看着那些岩石,我在思考,这里的石头已经脆到用刀就能劈下来一大块,就算是长期流水侵蚀也到不了这种程度。 何瑜站在我旁边,突然抽刀出来劈在离我们最近的一块石头壁上,石头被他用刀砍下来一半,他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那石头,然后就丢给我:“喏,研究研究。” 看来他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俩直接席地而坐,围着那块石头开始观察,之前的情形都过于紧张,所以根本无暇顾及石头的问题,现在手电光一打在那石头上,我一下就看出了其中奥秘。 在这些石头壁的横切面上,残留着无数细小的孔洞,这些孔洞非常小,拥挤排列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如此密集的孔洞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虫卵。 何瑜听了我的解释,“哦”了一声:“你是说,这都是那些石鲎虫虫卵的孵化地?你你你你是说这里几乎所有的石头都被虫子寄居了,那这儿不就成了一个大型的虫窟了!” 韩剑本来正在和路阿爻交谈,听到何瑜这么一吼,也凑过来看我们手里的石头,我基本确信了自己这种想法,于是直接告诉了韩剑和路阿爻。 路阿爻听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那这里就更加危险了。” 他刚说完,我就能感受到石壁被江水冲刷正在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颤动,与此同时,地面也在发出颤抖,这里的结构被虫子侵蚀得越来越不稳固了,不久之后很可能会发生坍塌。 我抬头:“管他塌不塌,我们都要先爬到佛塔上再说。” 这句话显然所有人都是同意的,于是韩剑就叫伙计来,几个人开始以最快速度把备用绳子接起来,何瑜叫我扔了手里的石头,然后就拉着我走到路阿爻身后去。 “还是这里比较安全。”何瑜嘿嘿一笑。 我目测了一下从平台到佛塔的距离,有点远,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能力,所以韩剑他们打算从平台放绳子下去,在不惊动休眠的石鲎虫的情况下,悄悄通过连接岸边的石桥,继而上塔。 陈苍海把一段绳子接完就来到我身边,指指我的腿问我:“一会儿要速降到下面,你的腿好些了吗,需不需要再重新固定一下夹板?” 他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但最近逃命已经成了我的必修课,跑起来就完全不在乎腿的疼痛了。 所以我甩甩腿给他看,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关心,我没事儿,这伤差不多都痊愈了,不过一会儿还是得安排我在后面,我速度慢,不能拖累你们。” “说什么呢?”何瑜一巴掌揉在我头上,“什么叫拖累啊,你这话我不爱听,哥几个一块儿来的就得一块儿走,行了,你手上还有伤,待会儿让他们伤员打头,我跟韩剑说说,我在你前头走。” 路阿爻转身回来看我们,好像想说什么。 陈苍海抽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对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那我帮你们垫后。” 韩剑把绳子接完,就笑着走过来,把手搭在路阿爻肩膀上:“可以啊,看来你们这段时间相处的不错,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怎么说都得给我留一个打头阵吧,别都缩到后头去啊。” “我走第一个,下去探路。”路阿爻抖了一下肩膀,然后把韩剑的手拨掉,头也不回地走到队伍前帮助伙计们一起放绳子。 何瑜叉着手,靠我身上,小声说:“得,小幺咱们待会儿可不能跟之前一样遛弯了,咱们大将没了。” 他这话严肃,说得我差点笑抽过去。 这次我们没有备用绳了,平台接地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但操作不好足够把人摔死,我们为了减轻重量把能用的装备都带上,没用的直接丢掉。 绳子放下去后,路阿爻就打头踩着石壁下降,他的姿势很好,不僵硬,所以在空中会比较灵活,落地快,声音也小,他落地之后就拉了拉绳子,示意我们继续下人。 韩剑和他两三个伙计分别下去,何瑜下去之前往我怀里拍了个布袋,摸上去像石头感觉硬邦邦的,他非说是从菩萨那儿请的护身符让我揣着,我拗不过他,只能先放口袋里。 等何瑜下去就到我,这回我下降的相比之前长进不少,比较丝滑,但我掌心之前割了一道口子,要在空中换一次手,速度还是比其他人慢了一截。 何瑜就在下面等我,给我解了安全扣,他就示意我去看那些爬满石头的休眠石鲎虫,我扫了一眼就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前方就是韩剑口中的石桥,石桥正对着我们,横跨过整片飘着尸体的死水潭,我用手电照过去,能看到路阿爻他们早已越过石桥,到达了佛塔的正下方。 陈苍海落下来,我跟何瑜就赶紧帮他去身上的安全扣,然后我们仨作为最后一队上桥的人开始往石桥中心走,这里有一点必须要说明一下,跑动声音实在太大了,我们怕惊动水里浮动的石鲎虫,所以我们仨只能慢慢往桥上挪。 走了大概有十米左右,我的眼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几乎是同时,我前面的何瑜也下意识站住不动了。 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下一秒,不知道是哪个傻叉突然间就往佛塔上方打了一发信号弹,信号弹伴随着红光和刺耳的声音瞬间冲上了天,随即我就察觉到,这洞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好像在微微颤动。 那些石鲎虫都被信号弹的声音唤醒,整个死水潭都仿佛醒了过来! “他奶奶的!谁啊!”何瑜骂道。 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是谁打上去的信号弹,何瑜大吼一声:“他娘的,快跑!!” 我就下意识开始跟着他撒丫子向前狂奔。 我第一次感觉到,这座桥有多么的长,我们刚跑到中段,忽然间就有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斜上方炸开来,其中一颗子弹正擦着何瑜的脚尖过去。 “奶奶的!”何瑜骂了一声连忙弯下腰。 我抬头一看,心中直骂,妈了个巴子的!怎么这群人就跟那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这么多蚂蚁都他妈的没能咬死他们! 乔三贵那孙子正站在侧边峭壁上的一处平台上,田小七跟在他身后,他们也伤够呛,伙计已经不多了,但这群人手上的枪支弹药都很充足,现在一个个正端着枪准备扫射我们呢! 第106章 我们现在的情况简直是太糟糕了,到桥的一半了,没有掩体,完全就是被人按着头打。 陈苍海把我往前推了一把,果断抽出盒子炮:“我掩护!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快跑!” 我来不及犹豫,这时候再不好意思就是我的问题了,赶紧跟何瑜疯狗一样边躲子弹边往前跑,心说哪儿来的深仇大恨呢?!至于吗!他丫的怎么那么记仇呢! 韩剑那边也停了下来,两边直接举枪开始火并了,顿时之间我的耳朵边除了子弹划过空气的声音就是石鲎虫从水里往外翻的声响。 而还在桥上的我们三个,尤其显得特别无助。 “小幺快跑!别停啊!还差一点儿,咱们跑到塔里去就好了!” 何瑜光顾着跟我说话,这时我的余光就见面前火光一闪而过,子弹对着何瑜就打了过来,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他自己应该是避不开的。 “何瑜!”我喊了一声,紧接着脑子一热,直接跃起用肩膀自后猛推了他一下,他被我推得往前一个趔趄,避过了弹道,扑倒在地上。 我身上一疼,胳膊擦着石桥,桥面直接蹭掉我一层皮,我整个人倒栽葱摔进了水里。 第127章 气口 摔进水里的时候速度非常快,我头几乎是蹭着石桥边缘进的水,紧接着就是脚踝,这种情况是始料未及的,水一漫上来就疯狂往我气管里灌,我呛了水,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就开始脱力。 我的血散进水里,可能是嗅到血腥气,我眼见一只沉底的八脚婴尸在水里猛然睁开了没有瞳孔的双眼,从水底正向我扑上来。 这时,一颗子弹划开水面直插水底,弹道仿佛在我眼前放慢了十倍,正中那只婴尸的头颅,一下子将它打回潭底。 我的氧气耗尽身体就要往下沉,一个人忽然从拱桥上跳进水里,砸在我身边,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托住我的腰就把我往水面上带。 我几乎是瞬间就被他带出了水,眼前迷离的一片,这种窒息感依旧存在,我努力想把水咳出来,但无济于事,浑身使不上劲,我先是感觉自己被人拉上了桥,然后就被安排趴在不知道是谁的背上。 隐约之中听见何瑜在大叫我的名字,然后同时有人在按压我的身体,气管里的水被挤出来,我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肺都要出来,耳朵渐渐能听到一些声音了,接着是视线逐步开始变得清晰。 “太好了,醒了醒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何瑜用手电筒在我头顶晃了晃,他肩膀脖子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脸上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水,见我醒了他就冲上来抱住我:“你是脑残还是怎么着哇!你说你要死了我他娘的找谁说理去啊!” 我还在咳嗽,被他一勒就赶紧拍他的胳膊,他松了一点儿,但还是跟个树袋熊一样挂我身上不撒手。 “我没事了没事了,咳” 我拍拍何瑜的背,抬手挡了一下周围刺眼的光线,勉强眯着眼,就看见几个大老爷们儿全都蹲在地上专注地盯着我,愣是给我盯得紧张了。 路阿爻从头湿到脚,直到现在身上还在往下滴水,陈苍海胳膊上全是子弹擦伤,看来刚才我错过了一场血战。 “不用担心,他没事了。”陈苍海站起身给韩剑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去找背包包扎。 路阿爻蹲在我身边,他凑过来拍了拍何瑜的背,示意他松开我,何瑜很上道,偷偷抹了把泪就松了手,然后路阿爻就捏住我的一只手腕简单把了下脉。 “你身体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平淡地问我。 我感受了一下,突然想到那颗子弹正中的是我的左腹,于是就赶紧拉开衣服去看,我本来以为进入视线的应该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然而拉开衣服却发现只有一丁点擦伤,流的血还没何瑜之前剌我手那一下流的多。 我又一掏口袋,发现何瑜给我的护身符布袋没了。 “掉进水里了,”路阿爻对我说,“子弹可能被它挡了一下,但是当时你掉进水里的位置离桥比较远,乔三贵的火力太猛,我就没来得及把它捞上来。” 除了我,何瑜也听明白了:“那没关系,能救了小幺的命的都是好护身符,菩萨显灵,感谢菩萨搭救,等我这次回去一定要到庙里还愿。” 他还指了指我:“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去啊,谁都不能少。” 我还没缓过劲来,嗓子哑的很,被何瑜逗笑了想反驳他,结果刚想开口说话就是一阵咳嗽。 韩剑走过来:“行了,既然人没事就跟着队伍慢慢往上爬吧,乔三贵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达这座塔,外面的石鲎虫已经全部苏醒了,没时间了。” 我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进入了佛塔的第一层,大殿面积可观,由七八根鎏金龙柱支撑,四面佛龛上放置的都是黄金的造像,我此时正靠在一根鎏金龙柱上,韩剑的伙计已经陆续上塔了。 路阿爻同何瑜配合搀住我,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呛水刚刚恢复清醒,现在浑身感觉都有点麻。 何瑜严厉命令我:“我拿个东西,你自个儿站好哈。” 然后他就低头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背包和装备,再将它们一件一件重新背在身上,我看这些装备左一个右一个都快把他变成装饰架了,就想去帮忙,结果手还没伸出来被何瑜推回去。 韩剑开始往塔上攀,爬到一半又去叫路阿爻。 说实话我有点烦,这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啊,怎么路阿爻是他妈还是他监护人,有事没事就得叫一声,缺了他还就不行了咋的? 我回头,刚想骂人就被路阿爻按住肩膀,他从腰间的功能包里掏出一叠纱布给我,我好像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什么,转念一想,也是,都到最后了,再吵起来对谁都不好,他的意思是忍过这一段出去再说。 我接了纱布过来,提醒他:“那你注意安全。” 他顿了一下,冲我点点头说:“你也是。” 说完就转身两三步上了佛塔楼梯,我拿纱布擦了擦头上蹭出来的血,这时候我的腿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我甩了甩手脚,走上前捞过何瑜肩上的一只背包背上,同时招呼陈苍海上塔。 “干嘛呀你,还抢活儿?” 我摆摆手,一步上前抢了何瑜一只手电:“我这好好一个活人,有手要脚的,你非要自己来,别磨叽了,赶紧上塔!” 陈苍海走在我前面,三个人开始拽住扶手往梯子上爬,我们谁都没敢停,只有各自手里的电筒照明,爬到二层我突然耳鸣了一下,继而耳边顿时又开始出现那种古怪的唱经声,同时还伴随着窃窃私语。 但这次跟之前不同,这次的声音尤为聒噪,聒得我不由得拉住梯子站定了一下。 何瑜连忙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陈苍海也停下来看我。 我努力适应了一下,深呼一口气继续往上爬:“越向上经声越大,没事我能坚持,快点爬!” 剩下的十五分钟,我就跟着陈苍海爬,跟我料想的一样,我们越往上我耳边的经声就会越大,以至于我耳边充斥的全是那种经声,一度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这些嘈杂的经声让我感到无比烦躁,似乎就像是隐藏在这座塔里的鬼佛想要激怒我,我压制住心里的火,一口气爬完了十八层。 爬到最后,手电光越来越密集,都聚集在十八层的平台上,我们三个爬上去,经声聒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这声音听得我整个人都快炸掉,就单独找了个柱子,把头靠在上面捂住耳朵。 正当我想拿头撞柱子看有没有效果时,我就感觉,有个什么冰凉的东西突然套住我的头,滑到脖子上,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后来我就听到何瑜的声音:“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我转回身去眨眨眼,玉璧冰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我就说这玩意儿他娘的绝对有用,怎么样,奏效吧?是不是听不见那唱经声了?”何瑜自豪地对陈苍海拍拍胸脯,陈苍海很上道地对他竖了个大拇哥。 我挠挠头,拿起脖子上的玉璧看了看,用力听了一下,还真听不见那种经声了,怎么这玩意儿是屏蔽仪还是怎么着啊? “放心,这我找老路借的,完事儿还给他就成了。”何瑜按按我的肩膀。 我望了望路阿爻,他应该还在跟韩剑讨论如何固定炸药的问题,我就推了何瑜一把,给他使眼色,他会意,我俩一块儿也凑过去听。 “石顶不高,直接把上面炸了,我们抓住时机逃出去。”韩剑说。 路阿爻就摇头:“怎么逃?外面的情况尚不明了,如果从石顶炸,必须要留一个人固定炸药,坍塌的速度太快了,如果江水直接倒灌进来,水堵住通道,涌进地宫,留出的时间根本逃不出去。”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找出气口。”路阿爻说。 韩剑呵呵一笑:“出气口,你说的简单,咱们一路走来不是死水就是黑水,要不就是这种被淹了的陪葬坑,哪来的出气口?” 第107章 路阿爻说:“葬经说,地有四势,气从八方,即使是凶墓尚有一丝气口,有风有水才能构成一套完整的风水局,这塔里的柱子上雕有龙虎,龙蹲虎踞,证明建造这里的人最起码还是懂得一点风水的,所以我猜测这里的确有一个出气口,但可能后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不流通,所以这里才会成了真正的“死水”。” 第128章 入江 “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外面全是石鲎虫,这么大的地方谁知道那小小的气口到底是在哪个方位,而且这整座地宫都发生过巨大的位置偏移,气口有没有被堵住都说不准!”韩剑语速加快,明显非常慌张。 我在一旁听着,刚想说话,突然整座佛塔开始剧烈地晃动,有几个离楼梯太近的伙计瞬间就失足从塔上摔了下去, 陈苍海慌忙之下贴墙拽住一只窗口。 何瑜也没站稳,一下子被甩趴在楼梯扶手上,这千年的木头扶手被他这么一撞就彻底报废了,他哇呀一声。 我抱着根柱子,吓得回头赶紧伸手去捞他,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给他悬在了半空中,我大气都不敢出,塔还在晃,大块的灰尘石头从上方掉下来,手很快就酸了。 “救人!老路!快来帮忙,我快拉不住了!”我满脸涨红,几乎是在用意志力拎着何瑜,胳膊上的血管感觉都快要被我挤爆了。 何瑜只往梯子下瞄了一眼,就闭上眼嚷嚷:“我的妈妈咪呀!明年的这个时候,小幺你一定得记得给我烧纸,哦对,还得带瓶酒来!我要喝贵的!” “何瑜闭嘴!”我破口大骂。 这时我就感觉一阵风正从背后刮过来,紧接着一只手伸出来,同时拎住了何瑜另一侧的衣襟,我手上顿时感觉到一阵轻松,于是我喘了口气,然后加大力道,跟路阿爻一起把何瑜拖了上来。 何瑜跟蛆一样挪过来跟我们一样抱住柱子,刚才那极其惊险的一幕直接给他吓得脸都白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什这是什么情况,咱咱也没炸呀,这塔还能听得懂人话,为了给咱们省炸药自己把自己给解体了?” 塔还在震,把顺着塔身爬上来的石鲎虫给晃下去了大半,我仔细感觉了一下,这震感不像是塔底发出的,倒是很像从地底深处发出的,地面震动才最终引起塔身的震动。 我正这么想着,塔身突然一颤。 “怎么回事?又不震了?” 何瑜疑惑地刚要松开手,结果佛塔又开始了更加剧烈的晃动,这次晃的频率跟之前完全是两个层级,天旋地转,把我晃的几乎快要抓不住手边的柱子。 “这他娘的是地震了吗!”何瑜骂道,“这么着不行啊,想想办法!” “糟了,我们正在下沉!”我听路阿爻忽然说道。 我被他说得一下警觉起来,脑子里灵光乍现,有一个计划的雏形顿时显现在我的脑海当中。 我用手去去照外面的石壁寻找参照物,但是这里距离窗口太远了,加上从塔尖坠下来的灰尘我根本看不清什么。 我连忙抱紧柱子去喊路阿爻和何瑜:“兄弟们!我好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保险起见,我要去窗户边再看一眼!” 何瑜听我这么说,高兴得快要拍柱子:“快快快!我俩把你推过去,小陈就在窗户边,但你可站稳了,千万别一头栽下去!” 离我一米远的陈苍海距离窗口最近,他听完我的话立刻腾出一只手,叉开步子,准备在窗户边接我,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被路阿爻扶住,然后何瑜在身后猛推了我一把。 陈苍海顺利拉住我,快速给我让了个位置,让我贴住墙壁,塔顶的灰尘落了我一头一脸,塔还在缓慢地下沉,我知道我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我双手拽住窗框,把头伸出去向下看了一眼,只一眼我几乎就已经完全确定了我之前的猜想。 我们想错了,这整座地宫连通之前的峭壁,现在的位置并不在江水的侧面,而是完全沉在江水的水底,峭壁和地宫原来很可能是实心的,后来建造地宫的人将它们的内部全部挖空,装上了一套完整的牵引式装置。 不仅如此,这套机关装置还是定时启动的,我猜测这整座地宫里目前存在的有两套装置,一是牵引峭壁使其能够凭空出现的定时装置,二是路阿爻之前触动的防盗装置。 之前我一直不敢肯定,是因为这种最原始的牵引式机关必须有一个特殊的轴承,而能够牵引整座地宫浮降,那么轴承必须要建造的异常巨大,但如今这座十八层的佛塔让我彻底想明白了。 不是没有轴承,而是这里的轴承不止一个。 我们现在身处的十八层佛塔是主轴承,其他每一个小空腔里都分别有一座佛塔,则都是充当次轴承,完全跟随十八层佛塔定时浮降。 当定时点一到,十八层佛塔下降,牵动地宫内部的机关上升,本身高耸的峭壁就会自水下浮出水面,制造出“凭空出现”的假象,同理,等到下一个定时点,十八层佛塔又会上升,峭壁随之就会下沉。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座佛塔顶部与洞穴顶部距离会那么近。 而之前乔三贵给我背的图上,在婴尸坑侧边的位置画了一条虚线,这条虚线我一直不太懂是怎么回事,现在一想,这条虚线很可能就是路阿爻刚才所说的“气口”。 “那这方位你能确定吗?”何瑜冲我喊到。 我想了一下,摇摇头:“平面图画得实在太简单了,我只知道水底侧壁上一定有一个口连通外面的江。” 路阿爻抬头扫了一眼正在往窗框摸的韩剑,就说:“没关系,你们跟着我游,我能算出来气口的大概位置,等佛塔下降到一定高度就往下跳!” “奶奶的,老路,这都能算!太牛逼了,人体智能导航仪啊,以后我走哪儿都得把你带上!”何瑜立刻崇拜地看着路阿爻,我贴着墙看他那表情给我激出来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陈苍海看了一眼窗外,对我说:“高度差不多了。” 我连忙调整好姿势。 “跳!”路阿爻大声喊道。 他几乎出声的同时,我就纵身从窗框跳了出去,这个位置离水还是有些距离的,我抱头落进水里,冷水给我冻的一个激灵,我往上游了两下,就看见陆陆续续又有人从上方跳了下来。 路阿爻落在我右侧,他刚落下来就拽住我的胳膊往外游,我跟着他同时用手电筒招呼何瑜,让他跟着我们一起游,一口气往某个方向游了两分钟,水下能见度很低,我已经完全分不清方向了。 只知道,很快我就摸到了石壁,随后,一个圆环状的水下通道就呈现在我的面前,路阿爻直接就开始用手去搬那些堵在通道口的石块。 我们几个人氧气告急,就浮上去换气,换完气再潜下来帮忙,石块只堵住了一小部分通道,全部挖开外面的江水可能会把我们全部吸进去,所以在搬到最后几块石头时,何瑜示意让我先停住。 我们浮上去,水面石壁上攀附的全是石鲎虫。 路阿爻看着远处那沉入水底的佛塔,伸手问何瑜要背包:“我要再回去一趟,这座塔不能留存于世。” “不是,你又要炸塔?”我一把拉住他。 何瑜思考了一下,还是取下那只塞满炸药的背包给他:“赶紧的!给他炸了,咱们赶紧出去吃顿好的!” 然后又拍拍我的后背,我看懂了两个人的眼神,这才把手放开来。 路阿爻拿着防水背包就往回游,他游的速度相当快,没过几分钟我就看见他从水面探出头,将那呼呼冒着火的背包用力往塔尖一抛,接着就见他一个猛子往我们这里扎。 何瑜一拍我,我也迅速潜进水里去,韩剑在水底用刀把石块别开,陈苍海离得最近,一下子就被吸进去了,瞬间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跟何瑜一起也给吸了进去。 第129章 穷字当头 我们入江的位置快要靠近江底,正值黑夜,入眼一片漆黑,而这一段弯度坡度都非常大,我跟何瑜被湍急的水冲开了,在这样的江水里人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的脏器不要被石头刺破。 我抽出腰上的刀,顺着江水一路向下,路过一个水流稍缓的弯道,我两手用力将手中的刀猛地插进了石缝里,刀很有技巧地卡住,我整个人就停了下来。 我拿起脖子上挂的备用手电打开,将手电叼在嘴里,用脚蹬住湿滑的石头缝,一点一点向上挪,最后用胳膊攀住上端的石头岸,顺势往上一翻,瘫倒在裸露的岩石上,身边就是大片大片的杂草。 全身都湿透了,不想动,也没什么力气,听着水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瘫在地上去看天上璀璨的繁星,这里的星空要漂亮许多,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忽然很想就在这里睡上一觉。 “嘛呢?找你半天,结果躺这儿逍遥呢,不准备回去了?”何瑜的声音从隔壁的岩石上传来,他踩着草走到我边上朝我伸出手。 第108章 我见到他,莫名感到很开心,随即握着他的手拍拍身上的草站起身,路阿爻跟在他后面不远处也走过来,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们三个现在简直就是刚从难民窟里爬出来的野人。 “韩剑他们从另外的口子上去了,陈苍海跟他们一起走,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那边整块峭壁都塌下去了,一会儿肯定有人来,这要被抓了进去就完蛋了。”何瑜说。 我们现在这一身不管是在村子里还是在县城里的目标都太大了,所以我们仨一合计,用江水草草洗了脸和身上,争取把自己搞得体面一点,然后徒步走到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外面,用包里的帐篷和睡袋先凑合了一夜。 野外蚊虫厉害得很,我跟何瑜基本没睡,一整晚都在打蚊子,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镇子买了些衣服裤子换上,镇里的服装店不多,款式也比较俗气,我跟何瑜都自认为挑了最潮流的几件衣服。 结果穿出来的效果跟两个当地的地痞流氓一样,只有路阿爻还好一点,他买的最简单,白色的短袖配长裤,何瑜还非常贴心地给他搞了个医用口罩戴。 我们三个在地宫里摸爬滚打,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买完衣服才发现自己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 我手机丢了,花了一块钱去镇子里的公用电话亭给我妈打电话,电话刚接通,那边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搞得我只能先把话筒拿远了,等我妈骂完再拿回来时她已经挂断了。 我刚想再拨一下,电话亭的老板就一把将电话夺了过去,示意我再交一块钱才能拨号。 再给一分钱我都舍不得,于是只能先放弃。 我的找钱之路是直接没戏了,何瑜还在努力,他打算把帐篷和睡袋全部卖掉,虽然是二手货,但起码还能捞回来点儿,路阿爻身上带的钱最多,但最多只够一顿饱饭外加买衣服,晚上宾馆的钱就完全不够了。 于是我们俩一人叼着一根烟,排成一排蹲在马路牙子上,满脸写的都是惆怅。 “真倒霉啊,”我这时候也不嫌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早知道就跟姓韩的一块儿走了。” 路阿爻有点吃瘪,可能这货这辈子都没沦落到因为钱愁得蹲马路牙子的地步,我抬起头,就看见何瑜呲着牙从十字路口拐过来。 我看见他的一瞬间,“蹭”地一下就从地上窜起来,路阿爻也站了起来,他这回难得关注一点现实层面的东西,因为如果何瑜卖不掉我们那帐篷,那下一步我就打算直接给他买张布,在布上写“摆摊算命”四个大字,说不定还能赚个一二十。 我丢了手里的烟就朝何瑜跑过去,何瑜抛给我一个媚眼,我就问他:“怎么样,卖了多少?” 何瑜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来五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我都要被气昏过去:“不是,咱们这么贵的装备你就只买了五百?” “这地儿卖帐篷他没市场啊,而且那帐篷破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五百块,我他娘的还是苦口婆心,求爷爷告奶奶忽悠来的,有人要就不错了!” 何瑜数了一遍钱,又把钱塞回裤兜里:“管他那么多呢,咱先去开房,哥仨昨天就没休息好,真受不了,你看我被蚊子咬的,赶紧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日头大的很,我也累了,想着五百就五百吧,不够用再说,我们打听了一条街,发现这五百块钱确实是有点少,于是就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宾馆,何瑜开房,我跟路阿爻瘫在前台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晒成红薯干。 何瑜开好房就过来招呼我,我跟着他上楼,感觉魂魄跟离体了似的,晃晃悠悠来到三楼,推开门,我才走了没两步就站住不动了。 “这,你开个大床房,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看看墙角挂着的蜘蛛网,低头去伸手拍了下床,那床上的破布单子顿时激起一层绒毛,呛得我咳了几声。 “大床房便宜啊!咱这五百块至少得余出来三百块买回去的车票,还得余出来一百供咱们吃饭用,现在就只剩下一百了,一百块开不了两间房。”何瑜答。 道理我都懂。 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都快气笑了:“不是,咱们仨男的,你开个大床房,这床比我都短,今天晚上咱们怎么睡?摞着睡,梦里玩杂技啊?” 何瑜吭哧半天,又说:“你他娘的凑合凑合得了,这儿没标间了,再说额也不是睡不了,不就是这床你俩一半我一半嘛!” 路阿爻带上门,也走过来看,这时,我余光就看见有人从门缝底下塞那种少儿不宜的小卡片进来。 看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就忍不住骂他。 “凭什么我俩一半你一半啊,凭什么你占那么大位置,凭什么,”我直接半个人躺倒在床上,冲何瑜嘿嘿一笑,“诶,谁先抢到算谁的,我先抢到算我的。” “嘿!老路你看这战斗还没打响,就有人玩赖了啊,不带你这样的啊。”何瑜卸了包一个熊扑就压在我身上,我俩瞬间扭在一起拿着枕头打架,把床单弄得乱七八糟。 路阿爻看了一眼我们,没管,径直走到破沙发上坐下,开了空调自顾自地吹风。 第130章 下一步 我们闹了一会儿就累得打不动了,于是各自去洗了澡,冲掉这几天浑身的疲乏,一张床睡三个人实在太挤,为了避免何瑜睡着后把被子全部拽走,我又去跟服务员多要了两床被子上来。 何瑜去洗澡,路阿爻靠在床头摆弄他那难得一见的手机。 我卷着自己的被子躺在床上,之前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一躺在床上就感到腰酸背痛,合着前几天剧烈运动的后劲全展现在这儿了,没躺多久我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我没忍直接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本以为今晚凑合凑合就能过去,但我发现,我这样想是完全低估了何瑜睡觉时的战斗力。 这一晚上睡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先是何瑜震天响的呼噜声,之前在甘肃,由于我们当时睡的是标间,所以这一点还没那么明显,但这晚仨人几乎是贴着睡的,这个声音就被放大了至少十倍。 我第一次被吵醒,蹬了一脚何瑜,这下蹬的没用力,没把他弄醒,但他那拖拉机般的呼噜声停了下来,我卷卷被子翻了个身,结果身后的呼噜声瞬间又开始继续。 我就将被子蒙过头顶,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堵住耳朵,事实证明,人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就算是你在我耳朵边施工我也就当你放了个屁,听着何瑜的呼噜声,我又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我睡得半梦半醒,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架在了我身上,这玩意儿正好压在我腰上,沉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就开始使劲往旁边挪,想把那东西从身上搞下来。 然后我就感觉身边一空,有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挣扎地睁开眼睛去看,只见旁边的路阿爻团了团自己的被子从床上下来,躺去沙发上睡了。 紧接着我才发现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腿架在我身上,睡得四仰八叉,而我距离床沿也没多远了,我推了他一把,想把他推回去,结果这货睡得太死,只把腿放了下来。 我又往床边让了让,抬起头看了一眼路阿爻,他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熟了,我就又躺回去,心说算了,就这么着吧。 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我躺沙发躺的脖子疼,路阿爻不在。 何瑜夜里把我从床上挤到地上,我也懒得再翻上去,就直接裹着被子在地上睡了几个小时,后来还是路阿爻把我从地上叫醒,腾了位置,然后让我去睡沙发。 我刚躺下他就出门了,一直到我中午睡醒也没见他回来。 我去洗了把脸,坐在沙发上清醒了一下,何瑜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我看了眼时间,第一件想到的居然是说不定路阿爻又没打招呼自己跑了,现如今我已经对他这种不辞而别的行为完全脱敏。 所以这一次我觉得稀松平常。 想着我就去翻了翻何瑜的裤兜,数了一下里面的钱,让我意外的是,钱就只少了几十块,心里又开始纳闷起来,跑路就跑路,但是怎么连钱都没拿够,就几十块钱,他这出去不得流落街头吗? 我这么想着,房间门就被人从外敲了几下,我正想着事情,就冲门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在休息,先不打扫!” “甘霁,开门。”路阿爻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听见声音,愣了一下,即刻就从沙发蹦起来,赶紧去帮他打开门,想都不用想,我开门之后看见路阿爻的表情肯定十分诧异,还是那种见到鬼了的诧异。 “你你这次没走啊?”我脑子一热,说秃噜嘴了。 路阿爻对我扬扬手中打包好的食物袋,我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看着他进门的背影,我心底突然油然而生一种自家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情绪,能让路阿爻留下来的理由不多,难道是因为这货没钱?所以只能暂时回来? 他将打包盒放在小桌上,从里面掏出几小盒炒菜和一碗放了辣子的米线,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式,心里有些暖意,想来这人也不是太过凉薄。 第109章 何瑜喜欢吃炒菜和米饭,我喜欢吃米线米粉之类的,路阿爻跟我们相处不久,但他却完全注意到了我们的喜好。 我坐下,路阿爻就把那碗米线推到我面前说道:“我吃过了,这是给你们带的。” 我道了谢,揭开盖子准备开吃,边劈一次性筷子就边对他说:“我还以为你又走了,你和韩剑那边的交易结束了?” 路阿爻看了我一眼:“我们只是临时搭伙,没有什么交易,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瞒了你,从神农架出来我并没有跟车去医院,而是单独去探了九环玉匣水系图上的几个地方,我本以为那些地方会有线索,却不料它们只是一个个复杂的机关冢。” “我负伤在身,只能先去云南,可到了云南我才发觉这个地方早已经被乔三贵的势力把持,我自己势单力薄,后来遇上了韩剑,他有相对完善的队伍和装备,除了和他搭伙我别无选择。” 难得路阿爻这么坦诚,他说话给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一阵之后,我才挑了一筷子米线塞嘴里说:“韩剑是有目的的,我觉得他肯定不是单纯因为好奇才来的,你知道他要进佛塔找什么吗?” 路阿爻摇摇头:“但我知道他确实是在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之前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找塔就是为了把这件东西带出去。” 他这样说话我很满意,虽然透露出的信息不算多,但好歹我们现在已经相处到能够正常沟通,而不是跟之前一样,说不到两句话我就想掐死他的状态了。 “田小七要杀你,她跟田雨青不是一伙的了,”我嗦着米线说,“她告诉我,你跟田雨青私下里交谈了很多,所以她认为你站在田雨青那边,据我了解,路家跟田家世代不熟,我很好奇,你跟田雨青能达成什么共识?” 听我这么问,路阿爻却犹豫了。 我连忙打住:“好,我理解了,这个不能说,那我换个问题。” 我喝了口汤,把筷子放下,重新把我们现在所有的钱点了一遍,然后拿出一部分放在桌子上,非常严肃地看着他:“这不是你的作风,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路阿爻抬眼望着我,皱了皱眉。 我视线没有半点偏移,继续说:“这里是我们现在全部的钱,卖掉的帐篷是我们仨的,所以这里的钱理应有你的一份,我现在把这部分钱给你,不管是回南京还是去别的地方,随你。” 说着,我把钱往前推了推,路阿爻瞥了一眼桌上的钱,就又把钱给我推了回来,我看着他的动作愣住了,怎么着,这小子怎么转性了?通常来说,他这时候不都该拿了钱走人吗? “我不回南京。”路阿爻说,“接下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第三卷 怒江万婴塔完 # 脱壳水影楼 第131章 卖串子 “为什么?”我被他一句话吓得变了脸色,差点连筷子都没拿稳。 我马上向他解释道:“这个我之前说你是保镖啥的,那都是胡扯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你们路家内部有什么特殊的规矩,反正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不兴你们铜钱报恩那一套说法,我外公当年给你们送米最多就是救济一下,你该干嘛干嘛,没必要真的跟着我。” 我说着,内心腹诽,想来这路家人也真是有点太轴了,每天讲的论的都是什么缘分什么报恩,就认个死理,仿佛人一生之中发生的桩桩件件的大事小事、欠谁不欠谁都要一笔一笔记录得清清楚楚,还完恩才肯罢休。 路阿爻听了我的话,固执地摇摇头,反问我:“从我们从江里爬出来到现在,这一路上,你难道没有发觉吗?” 我疑惑:“发觉什么?” 路阿爻看着我:“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我皱起了眉:“有人跟着,难道是乔三贵的人找过来了?” 转念一想,也不对,那峡谷这么大,我们上来的时候还丢了包炸药进去,整个儿峭壁连同里面的佛塔都被我们搞塌了,不知道乔三贵有没有被埋在底下,他们伤得也不轻,要是能上来大概率不会第一时间来跟我们。 “不是乔三贵的人,我很早就发现了,所以今天我去镇子上就是想证明这一点,结果我刚出宾馆,就有一个人一直跟着我,我将那人引到巷子里交手,对方身手不错,应该是赏金猎人或者职业杀手,但他跟我过了几招之后就逃走了,所以我应该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我哪儿听到过这种事情,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你还跟那人交手了?我跟何瑜都不在,你一个人没吃亏吧。” “没有,但是让他给跑了。”路阿爻似乎有些可惜。 我被他的说法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想来我最近经常干得罪人的事,初出茅庐就跟田雨青下地,不多久还跟侯金山在店里对峙,受到阴婆子庇护后,又跑来云南坑了乔三贵好几次,但他应该不至于请个杀手来搞我吧。 “我觉得那个人的目标应该是你。”路阿爻说。 “啊?为什么?”我不太懂,“乔三贵他们很记仇吗,没必要专门请个杀手来杀我吧,而且他们盯着我有什么好处吗?” 路阿爻又说:“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目标是你的可能性很大,这个杀手很专业,跟五师做生意的人基本没有这样的渠道,不太像这边的人。” 他刚说完,何瑜就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的,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应该是快醒了。 路阿爻下意识加快了语速:“我们暂时不知道那人的底细,他究竟要干什么,所以我要跟着你,不然你单独跟他对上绝对不会有任何胜算,到时候就麻烦了。” 原来他是为了保护我,我不免就开始有些自责,看来是自己想浅了,还在心里吐槽人家,应该先问清楚才对。 “你俩背着我聊什么呢?”何瑜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来,又感叹到,“太他丫爽了,回归现代社会的感觉真好!” 我埋怨他:“您就别感慨人生了,快去洗洗过来吃饭,人老路给你买的菜都要凉了。” 何瑜听到饭就是浑身一个激灵,他灵活地从床上爬起来夹着被子挪到床边,“嚯”了一声:“什么情况这是,能叫阴婆子给我带饭回来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啊!今天吃完饭这筷子不能扔,得收藏起来。” 我听了他的话就笑起来,然后眼神问路阿爻确定要跟我一起走,他看懂了我的意思,对我点点头,又从兜里把买饭找回的零钱也全部掏出来给我。 何瑜去洗脸,我坐在床上数钱。 就那么点儿钱,我硬是点了三遍,恨不得再从指缝里扒出来几块,点完我叹了口气,这地方是肯定不能再呆了,我们今天就必须把房间退了,然后火车站买票回去。 不过这点儿钱买硬座我们三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从云南到开封这么远的距离,几十个小时坐回去想必我这屁股也遭不住,之前说让路阿爻去算命那是开玩笑,所以我打算再去卖点儿东西。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串子,计上心来。 何瑜过来吃饭,我给他腾了位置,他坐下就说:“咱们这钱还是不够啊,你俩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弄点儿,不然咱们还是得露宿街头。” “我准备把串子卖了,至少能搞一千多块,怎么样?”我说。 何瑜扒了口米饭,冲我摆手说:“你这想法虽好,但现在实施起来可能会比较困难,乔三贵丫在云南是一家独大,古玩市场几乎都被他霸占,很早之前他都已经嘱咐过了,现在这地方没人敢收咱们的东西。” 我把串子从手上撸下来,在掌心盘了几下,这串子我肯定得卖,不卖我们就没钱,没钱就买不着票,买不着票就得继续耗在这里,那怎么行? “实在不行,买块布给老路稍微包装一下,咱俩支个摊让他算命,什么姻缘事业财运看相阴宅阳宅咱们都搞,他这么灵,一天下来肯定也能赚不少。”何瑜吃了一筷子辣椒。 路阿爻点点头:“我可以” 我立马抬手打断他,骂何瑜道:“算个屁!他什么身份你让他上街摆摊,这万一叫哪个行内的看见传出去,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主要是这种生意吃力不讨好,算命摆摊不像其他行业,它一般都会有一批固定客户,路阿爻之前一直在江浙发展,在云南根本没有基础,所以摆摊一天下来很可能一分钱都赚不到,积攒了几天好不容易有些进账,结果还没我们宾馆一晚上的花销多。 再说,他这样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压根干不了那种吆喝的活儿,与其让他算命,还不如让他卖脸。 想着我就有了主意,从床上站起身走到软沙发前,选了一处沙发布没有烂掉的地方,把我那只串子放在沙发上摆好,回头就冲路阿爻借手机。 “怎么了,你又有办法了?”何瑜探头来看。 路阿爻掏了手机给我,我打开摄像功能,跪在地上对着那串子拍了几张。 何瑜凑过来看了嘿嘿一笑:“你这拍照技术不错啊,一破布沙发都能给你拍出丝绒的感觉,可以,跟你四哥一样,以后肯定也是个小忽悠。” 第110章 我让他滚蛋别贫。 把串子重新戴好,我看了他俩一眼:“吃完一会儿把房退了,找个网吧,我想到赚钱的法子了。” 我们三个动作迅速,何瑜风卷残云般吃了饭,几个人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就直奔镇子里唯一的网吧,镇子比较小,这种黑网吧查的不严,一般交钱就能上机,所以店里又黑又暗,初中没毕业的学生扎堆,都在吸烟,烟雾缭绕的。 我知道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所以特意开了个包间,跟前台要了根传输的数据线,把路阿爻的手机翻开,打开电脑把刚才照的照片全部传进了电脑,随后打开qq输密码。 那时候不像现在的通讯,qq群刚兴起的那几年,我四哥摆弄不了这新鲜玩意儿,但他知道建看货群还是会方便很多,于是就让我帮他建了一个,但账号是我的,里面有很多淘珠子的老主顾。 我解释道:“我不大用账号,所以一直都是我四哥在用,所以那些主顾一直都认为这是四哥的账号。” “行啊你,够贼的啊!等于说,你现在这是以你四哥的名义卖东西,这些人天南海北的,卖东西出去就顺利多了呀,哼哼,饶那姓乔的绝对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招!”何瑜照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我笑了笑,迅速进群把刚才手机的照片全部发了进去,打了一行字“小叶紫檀老料”“起拍一千”。 群里人不少,很快就有人回复,我看着显示屏,打算等他们自己抬到一定价位之后再说,路阿爻有些好奇,也凑过来跟我一起看聊天记录,何瑜闲着无聊,撸了我腕子上的串子过去看。 “嚯,之前没发现,你这小叶紫檀的料子不错嘛!你拿一千起价有点儿低了,这至少是三千往上的品相,你戴着这种货下地,真有你的!哪儿来的这么好的老料?”何瑜看着串子啧啧有声。 “成年的时候我妈寄给我的,她现在的男朋友玩古董,平时也去各地跑着收料子,然后运回来打珠子串起来卖,这种老料他那儿多的是,你喜欢的话,等过节我去给你诓几个回来。”我看着电脑,头都没回。 路阿爻凑到我旁边看,聊天框刷的特别快,看了一会儿他可能觉得没意思就又坐回去了,然后去掉脸上的口罩,闭了眼躺在包间的沙发上。 何瑜手里盘着串子,他拍拍我:“我有个特别私人的问题,比较唐突,能问吗?” 他语气很奇怪,我就下意识去瞧了他一眼:“你问嘛,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们家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你回回放假干嘛老是往你四哥铺子里钻,要么就是去住你外公那老宅子,我可听说你妈在江苏定居还买了几套房子,她男朋友还是玩古董的,你丫是真想不清楚还是另有原因呢?” 第132章 回程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我脑子一下卡壳,看着电脑屏幕半天才回过神来,挠挠头不知从何说起,想蒙混过关。 这招对我四哥很有用,但放在何瑜这儿就没用了,他在人际这方面对于某种事情的敏感程度非常高,于是他很快用手指戳了戳我:“怎么,你都说了,咱都这关系了还有什么不能交底的?” 关于这件事,我在外面还没跟人讲过,一是我天生比较老实,打小对谁都是掏心掏肺的,从小到大的同学都恨不得逮着我多坑几回,所以长到现在在外面确实没有几个真正信得过的人,不过后来我学聪明了,家里的事能不提就尽量不提。 二是我觉得说这些太矫情,索性就不说。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就孤孤单单地过了,但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何瑜是个值得我对他掏心掏肺的人。 等着qq上那些人正在抬价,我就靠在椅背上说:“我跟我妈聊不来,她跟韩承感情不错,谈了好几年了,但我融入不了他们。” 之前我写到过,我妈月子刚过就离开河南了,所以小时候的我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我外公的各种故事里,直到我六岁她才偶尔过年回来,但我跟她还是不亲近,时隔多年,我已经记不清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 我外公也是最早意识到了这件事,他就来跟我解释,说我妈是为了家里生计才去外面打拼的,一开始我深信不疑,等我长大了,我就知道这是个谎言。 因为早些年我外公还在世的时候,他的名号响当当,找他看地的大客户络绎不绝,所以我家家底还是相当殷实的,我外公还曾经说笑,说这家里的东西足足够我吃三辈子还有余货,这样看来,“为了生计”这个借口就未免有些太敷衍了。 “所以你是觉得,你妈离开河南是另有原因?”何瑜问。 我点点头,平静地说:“我觉得她不喜欢我。” 可能是我的语气有些太过平淡了,所以刚开始何瑜压根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他顿了一下才品出来味儿,随即就“啊”了一声说:“不会吧,你是她亲生的,你还是你们家独苗,没理由啊。” “你是怎么判断,她不喜欢你的?”路阿爻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了身,他拉了一把转椅坐到我旁边,顺便还帮我盯着电脑。 我眨眨眼开始回想:“我也不知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小时候,她从来没有抱过我,也没有牵过我的手,只是会定时给我寄来一些玩具,我长大之后,过节过生日她都会寄礼物回来,但也只停留在寄礼物了。” 随后我就对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串子:“这也是众多礼物中的一个,但我对这些都没特别深的感情,它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最好出个高价,让我们也能奢侈奢侈,点菜的时候多上点儿荤的。” 我笑着去看电脑,假装没意识到身边的何瑜和路阿爻脸上都没半点笑意,何瑜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而我却有些厌烦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了。 这时,我看见一个账号突然发了句话出来:“5000,出吗?” 这个钱数把我给惊呆了,我就赶紧去拍何瑜:“卧槽!有人直接把价钱拉到五千了!” 何瑜一听,“唰”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贴到我电脑上看,他滚了两次鼠标,看着那个卡通大螃蟹头像就说:“真的假的!这人是多有钱,他把价钱直接往上拉了两千啊!肯定是个没眼力的暴发户,快快快,你快私聊他,别一会儿他反悔了!” 我还有点犹豫,说:“不是,这串子卖五千也太离谱了吧!咱这卖出去,不就彻底成奸商了。” “你还管这个!有钱不赚猪头三,咱们仨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何瑜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我想想也是,而且这账号本来就是我的,虽然用了我四哥的名义,以后他可能会因为这事儿多少名誉受点儿损,但他失去的只是名誉,我们不卖,就真得流落街头乞讨了。 于是我果断点开聊天框,跟那大螃蟹发消息到:银行账户交易5000,当天付款当天发货,货单会拍给你,同意吗? 对方回的很快,发回来一个“ok”,然后又发了一个详细地址过来,我看了一眼,地址居然也在开封。 何瑜不等我多反应,赶紧从兜里掏银行卡给我,我立即就输了账号过去,等了不到十分钟,对方就再次回复我:已经转账过去了。 “我去查查。” 何瑜拿了卡就近找到一家银行,当他屁颠屁颠跟个大款一样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有钱了。 这是我头一次感觉到,有钱跟没钱完全是两种风格,我们悠哉悠哉去找了邮政把我那串子寄出去,晚上拿着到手的五千块钱直接坐大巴去城里吃了顿好的,然后又去服装店买了几套行头,最后直奔火车站,买了软卧票上车。 听着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我突然感觉没有那么烦躁了,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舒适,路阿爻坐在过道上发呆。 何瑜睡在我对面,侧过身来问我:“怎么样,你还想去哪儿转转吗,咱这资金再去一个地方也是绰绰有余啊!” 我躺在床上冲他挥挥手:“算了,赶紧回去吧,到开封我还想带老路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何瑜呵呵一笑:“带他去医院?你打消这念头吧,我前两天问他了,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检查一下他那尸毒伤口什么的,人家说了,人家不去医院,从神农架出来你见他去医院了?” 我疑惑:“为什么?” “你想想啊,”何瑜看了一眼外面坐着的路阿爻,放低了声音,“他脸上那玩意儿,去医院怎么解释,他那玩意儿别说见医生,见护士都不行,人家医院肯定得给他推手术室去,要把他脸上那瓷片取出来。” 我猛地坐起来,一时间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中铺,头一下子就砸到上铺,疼得我泪花差点儿出来,这动静惊动了上铺的老哥,他顿时破口大骂,说的都是方言我听不懂,我只能疯狂道歉。 路阿爻听到声音进来,抬头看着那骂街的老哥,我也不知道他俩眼神交流了什么,反正那货很快就闭嘴不再骂了,路阿爻看完他就默默走到下铺去躺着。 第111章 何瑜顿时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给我看,然后又做了个切菜的手势,做嘴型道:“牛逼!” 第133章 白神仙 一般来说,路阿爻进来我跟何瑜就要出去,不管他是在睡觉还是完全不在意我们谈论的东西,总之他在就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我跟何瑜自由交谈。 所以当何瑜下床出去十分钟还没回来之后,我就开始往床铺下爬,落了地看到路阿爻闭着眼躺在下铺,我就也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刚出去扭头就见何瑜,这货鬼鬼祟祟贴在墙上,给我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他连忙按住我,把我拉到另一个车厢的过道上,我俩挑了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我刚坐下就说:“不去医院不行,这地方条件有限,我们也只是买了点儿消毒的擦一擦,他那个伤口太深了,这活儿就咱们那点儿皮毛治不了,万一后续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你小幺,我还不了解你?你现在在这儿跟我这么硬气,那你刚才怎么不也直接跟他这么说?”何瑜指着我,气不打一处来。 听他这么说,我立马就怂了,我是绝对不敢这么跟他说的,就光是他那个要杀人的眼神我都接不住,还有他上次开枪杀赖七的狠劲儿,我现在跟路阿爻说话都是尽量温温柔柔的,就怕他一个不顺心,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枪也给我崩了。 什么人都能惹得起,精神病我可是绝对惹不起的。 “他怎么会想着跟你一起回开封的?” 何瑜这么问我,我就把之前的对话跟他完整复述了一遍,他听完就古怪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眼,仿佛有什么人就在他四周潜伏着一样,看完他“啧”了一声:“你这说得我浑身发毛。” “哎,”他又叫我,“那你想好把他安排在哪儿了吗,你那出租屋收拾收拾还能再住一个,我在开封落个脚,但是过两天就得回老家了。” 何瑜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一半给我一半自己捏在手里磕。 “什么,你要回去了?!”我惊道。 “嗯,老家催我回去呢,家里有好多古字画还等着我回去收仓呢,我可不像你,天天就光上上课搞搞人际就行了,何家现在的仓储都归我管,里面什么东西霉了坏了我都得完蛋,你最好赶紧想想该怎么安置他吧,你说你每天上课 把他自己撂家里,多可怜。”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感觉确实有些心酸,但我总不能每天上课都带着他,而且我发现他只适合待在跟风水有关的地方,一旦把他放在现实社会高楼大厦里,你就会觉得他哪哪都充斥着格格不入。 “我还是去问问他。”我站起身。 何瑜还在嗑瓜子:“成,等你都问完了我再回去,这一天天的” 我走回去,路阿爻还在床上躺着,半点没有挪动的迹象,这时隔壁卧铺传来了小孩子凄惨无比的哭嚎声,那声音传了整个走廊,路阿爻睁开眼,我就慢慢过去拍他的床铺,用手示意了他一起出去。 到了晚上小孩子哭闹的现象就越来越多,路阿爻跟着我穿梭了三个车厢都没找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导致我俩最后只能去餐厅跟一吃泡面的老大爷坐隔壁。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开口问。 路阿爻似乎有点疑惑我叫他出来走了那么远,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但他还是回复道:“没有大碍,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又说:“我跟何瑜考虑了一下,我们还是觉得你应该去医院看看,咱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在云南的时候你也不愿意去医院,等到了开封我还是想陪你去医院看一看。” “我不去医院。”路阿爻看着我。 果然他话一出口就能把我气个半死,他那个无所谓的态度连何瑜都受不了,怎么了?就因为活不到四十岁就不活了?!就放弃治疗了?这人生态度可是相当不正确,怎么说我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都得给他好好改正一下。 我开始不讲理起来:“你说的没用,你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去了开封全靠我接济,你吃我的用我的,事事就得听我的,不信你问何瑜,他住我那儿也照样听我的,你们不是最讲规矩了吗,这也是规矩吧。” 路阿爻好像真的被我这一套说法给唬住了,他难得低下眼思考了一会儿,半天才踌躇着说:“还是不能去医院,但我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看病,我在洛阳,有一个熟人,我的伤可以找他看。” 我心说嗯?什么情况?这姓路的在河南还有除了我以外的熟人?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起过,看来这小子还藏了不少事情啊。 “你那个熟人,他在医院工作?”我问。 路阿爻摇摇头说:“以前是,但出了一些医疗事故,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意,偶尔会多一些灰色地带的急救,手艺不错,已经不在医院做事很久了。” 我心说这不就是一开地下诊所的吗?不过都出过医疗事故,那些从事灰色行业的人还敢让他来急救,连路阿爻都这么信得过他,看样子这确实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到时候可得好好去拜访一下。 路阿爻没跟我说几句话就打算回去睡觉了,我还想问些事情,可他硬要回,我没阻拦人家睡觉的道理,只能先去找何瑜,顺便跟他闲聊,看他对那人有没有印象。 谁知我刚说完他就一拍大腿。 “嗨!我怎么没想起来这一茬呢,老路说的那人我知道,算是后起之秀,这五六年在道上可有名啦!早些年那些在墓里踩了机关中了毒气的盗墓贼,不管多严重都去找他。” “那人厉害着呢,他那黑诊所被逮好多次,开不下去了就直接搞流动的了,走到哪儿算哪儿,听说这人姓白,是个苗族人,没人知道他真名叫啥,去过他那黑诊所的人都叫他白神仙,老路要是跟他熟,你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记得带上我,我也得去见见这传闻中的神仙长什么样儿。” 我笑了笑:“真有这么神?” 何瑜就一脸你孤陋寡闻的表情看着我: “说让你多读点儿书,学习学习,不知道了吧?90年代的时候,这白神仙正值落魄时,乞讨经过一个村庄,那村子里的人见他神神叨叨的,想羞辱他,就给他抱去一只死了三天的羊羔让他治,哪知道这白神仙摸了摸羊毛,又给那羊揉了揉肚子,就给那羊弄活过来了嘿!” “那场面,好家伙,一个村子的人都惊了呀,就这么着,这疯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神仙了,你就说他邪不邪吧!” 第134章 奸商神医 光听何瑜这说的言之凿凿,感觉确实挺邪的,但不管怎样,道听途说都不比亲眼所见来得真实,这样让我更加坚定了要跑一趟洛阳的想法。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就纷纷回去睡觉了,火车上的这两天有点无聊,一开始我跟何瑜还有心思打打闹闹,到后来吃泡面吃得想吐,每天话也不多了,就只想赶紧到地方躺床上睡觉。 再度踏在开封的土地上是几天之后,因为我这房子确实再怎么腾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所以我跟何瑜只能先把出租屋的杂物间腾出来给路阿爻暂住,等何瑜走了,他的房间就让出来给路阿爻。 我们只在开封呆了一天就打算动身去洛阳,一方面是人一歇下去就懒了,另一方面是伤病这东西拖不得,虽然路阿爻的伤口从外表看上去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但中毒的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三个人掏了小一百,从汽车站坐大巴直奔洛阳,一路上看见的不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就是高速路上拉猪拉羊的货车,这些没什么好描述的,我们八点出发,将近正午时分抵达了洛阳站。 没有手机实在是不太方便,于是下了车何瑜带着路阿爻去吃拉面,我就先找地方随便办了张电话卡,之后又买了款新手机,等饭的时候我将卡插进新手机里,先把何瑜他们我能记住的手机号都存了一遍。 何瑜吃着面问路阿爻:“联系的怎么样,能找到吗?” 路阿爻看了眼手机上的短信息,点点头,然后就把手机翻过来给何瑜看,我也凑过去瞄了一眼,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西工区中州中路312号南门墙根下,一三五都在,二四六不在,周日休息。 我看见这个地址就是一愣,我学校有在洛阳的同学,来之前我还简单向他们咨询了一下,这个“西工区中州中路312号”其实指的就是洛阳的王城公园,但这“墙根下”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叫我们在墙根下汇合? 不过在公园汇合是个什么操作?像他这种高人,不都该找个茶馆什么的,喝着茶吹着空调慢慢讲吗? 虽然我跟何瑜都有点不理解,但还是叫了个出租去了王城公园,出租师傅当我们是来旅游的乘客,热情地跟何瑜侃了一路,导致何瑜口干舌燥,下了车就开始问我要水喝。 我叫他别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渴不死,等找到人了再去买水也来得及。 地址上说的位置很笼统,我绕着南门左转转右看看,这个点来公园的人比较少,公园门口只有两三个坐在树荫下歇脚的大爷和一名带孩子的中年妇女,剩下就是一个堆满玩具的车和一个无照经营的套圈摊位。 第112章 我望了一圈,玩具车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此时正吸着烟躲在树荫里扇蒲扇,套圈摊位抢到的地段比较好,摊主被一只硕大的遮阳伞挡在下面。 “奇了怪了,我看这大爷也不像是会看病的,你说这白神仙该不会是个中年妇女吧?”何瑜趴在我耳边说。 我也搞不太清楚,想来这白神仙至少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但看看这儿哪个都不太像会抓药看病的大夫,于是就去看路阿爻,不料他脸色淡定,脚步沉着地往角落里那个无照经营的套圈摊位走过去。 何瑜看了我一眼,问:“什么意思?人老心不老,这是想玩点儿新鲜的?” 我俩迷惑地对视一眼,默默跟上去看路阿爻想干什么,我们刚走到那遮阳伞附近,躺在两只马扎上的老板就懒得搭理我们似的翻了个身,把扣在脸上的草编帽盖严实了点儿。 “小圈一个三块,大圈一个五块,买十送一,套着哪个算哪个,刮着不算。” 这老板穿着一白色的工字背心,连看都懒得起身看我们一眼,躺在马扎上翘着二郎腿,只顾闭着眼睛说规则。 我上去扯了扯路阿爻的袖子,建议到:“要不咱们还是先找人?” 路阿爻没理我,但他做了个让我和何瑜完全惊呆的动作,他一声不吭地走上前去,一脚把那摊子老板屁股底下的马扎给踢了开,这一脚踹得毫无预兆,那老板瞬间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谁啊!谁!掀摊子是吧?!”老板光着脚遍地找鞋,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 这时我才看见他脸上正戴着一副非常夸张的儿童眼镜,眼镜腿儿小了一个号,只剩下一边挂在耳朵上,那耳垂上还戴了只冰绿的翡翠耳环。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路阿爻,生怕他一个冲动把这老板给打了,心说以前也没见他这么义愤填膺,怎么今天这么亢奋,虽然人家无照经营,但毕竟是小本生意,我们又不是管这个的,再怎么说都不能打人。 老板看到我们,继而又看到路阿爻,这时他脸前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取下眼镜,定睛又是一瞧,本来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就换了个笑脸出来。 “哟!我当是谁胆子这么大,原来是路小友,什么风把您给刮来啦?” 路阿爻对他说:“我中了毒,来找你看病的。” 他这话一出,我跟何瑜在旁边面面相觑,饶是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无照经营的地摊老板莫非就是那传说中能把死人治活的白神仙? 我立刻再一次上下打量了对方,白神仙上身背心,这背心应该是穿了不少次,布都洗疏了,下身大裤衩子,脚上是一双褪了色的蓝拖鞋,他年纪看着也不大,此时正叉着腰,不时伸手去挠挠自己没刮的小胡子。 我站在一旁挠了挠头,感觉到一丝不靠谱,不对!是这人无论是从上到下还是从左到右来看,哪哪都透露着一种不靠谱,看来江湖谣传不能信,他这到底哪里看着像个会治病的大夫啊?! 我对何瑜使了个眼色。 何瑜就拉住我,低声说:“你也别不信,这行里就不缺疯子,越疯的人手艺越精,老路看上去跟他关系不一般,再看看,再看看。” 白神仙伸手挠了挠脖子说:“那不凑巧了,我今天摆摊子的,你们没预约,要是我中途回去下午这半天的业绩就没了。” 他说着,顿了一顿:“不过看在咱俩发小的份儿上,我给你打个优惠折,只要你能把我一个下午的业绩全补上,我就能勉为其难地回去给你号个脉。” 路阿爻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白神仙马上嘿嘿一笑,转身拎了一大把塑料圈过来,冲路阿爻眨眨眼,又冲他身后的我招招手:“小兄弟,你跟他一起来的?你付钱还是他付?” 我听完,怨恨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何瑜。 这他娘的能是神医?他要是神医,我把这里的圈全吃了,这他娘的是奸商才对吧! 第135章 八字 何瑜推我一把,叫我付钱,我不太愿意,因为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人就一奸商,何瑜就把我拉到一边,跟我咬耳朵说: “你别犯轴啊,这既然是老路带咱们来的,他不可能认错人,不就那几个破圈吗,哪有老路身上的毒重要,谁知道后面那尸毒会不会复发危及生命,咱现在一咬牙一跺脚赶紧给它办了,这货要是坑咱们的,咱仨还能让他给跑了?” 我一听,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时候肯定不能认死理,不管面前这人灵不灵,我们现在也只有白神仙这么一条路,路阿爻就算是被我哄去了医院,但他脸上的瓷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那些医生解释。 反正我玩套圈,这么多圈,套中一个两个也不算亏。 于是我走过去接过白神仙手里的塑料圈,从兜里直接掏出来两张百元大钞,问白神仙:“这些够不够?” 白神仙抽走我手里的二百块钱,抻开来对着阳光照了照,又放在耳边甩了两下听声音,对我嘿嘿一笑:“你先套吧,这些不够可以再补钱。” 说着,他就从自己的破三轮车里抬出来两捆塑料圈,我就拉住他:“不用套了,这些够不够你一下午的业绩,我把你下午业绩补上,你帮老路看病。” “哎,那不行,咱们这都是有从业道德的人,从不坑人,你给了多少钱我就得给你多少圈,一码归一码,把这些全部套完,我才能看病。”白神仙摆摆手,拿走我手里的塑料圈,“你要是不玩,那钱就还你。” 何瑜赶紧插过来,又把那二百块塞回白神仙手里:“谁说不玩了!玩!来小幺!” 我手里顿时被何瑜塞了二十个塑料圈,他给我使使眼色,我俩走到铺着红布的玩具摊面前,他就小声说:“忍忍吧赶紧给他套完。”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两个两个把圈扔到那些玩具里,这个过程非常的漫长,我从小到大都没觉得套圈会是一种如此折磨的娱乐,何瑜技术比我好,他想的跟我不一样,他是真的在思考怎么着才能把亏损降到最低,然后多套几个把钱赚回来。 期间白神仙还过来套我的话:“你俩有钱烧的?干嘛帮姓路的看病?” 我脸色很不好地瞥他一眼,回他:“你管呢?” 白神仙耸耸肩,就闭嘴继续用长杆子帮我们收圈。 我们连续套了三个多小时,时间长到路人都纷纷来看热闹,同时给白神仙的无照摊位招揽了不少生意,把那些塑料圈全部套完,我跟何瑜各自都买了瓶冰水瘫坐在地上喝。 太阳都下山了,白神仙收完摊把所有东西都搬进他那小破三轮里,他抱着个半人高的大熊丢给我旁边的何瑜:“你赢的,走吧,不是要看病吗?” 我跟何瑜对视一眼,同时从地上爬起来。 白神仙看着我们笑了笑,转头拍拍三轮,示意我们上车,我们三个纷纷爬上车斗跟那些小孩子玩具挤在一起。 白神仙插钥匙开车,破三轮在道上一路狂飙,车斗锈得到处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白神仙开的很快,我坐在车沿上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夏季的一丝凉风。 半个小时后,三轮停在郊区的一只废弃高烟囱底下,烟囱的年代看上去已经很久远了,整个烟囱是用红砖砌出来的,烟囱后面开了一扇小门,白神仙开了门让我们先进去。 路阿爻先一步进了烟囱,我跟何瑜跟在他身后只停顿了一下也迈步进去了,烟囱里面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我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应该是在烟囱空间原有的基础上又往地下挖了一小节,在稳定的前提下又拓宽了一部分。 这里的条件比较恶劣,烟囱灯亮着,里面挂着珠帘,隐约能看见放置了无影灯和平板手术床,外面就是生活区域,沙发茶几行军床,何瑜拍我让我去看墙上。 我一抬头,发现墙上满满当当挂着一排排刀具,什么尼泊尔军刀、开山刀、军刺,不是管制的就是禁用的,总之没一个合法的,这些东西被查到还真能够进去喝几壶的了。 他一个医生,又不是屠夫,哪儿来那么多刀的? 白神仙收拾得很快,他买了罐啤酒边喝边走进来带上门,他经过路阿爻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绕过我们去里面拿东西出来:“别站着,都坐呀,我这儿很久没装过那么多人了。” 这话说的很奇怪,仿佛他马上要把我们全部节肢装进箱子里一样。 我找了个小沙发坐,白神仙就端着消完毒的手术托盘走过来,随意地将托盘往茶几上一扔,往路阿爻身边大喇喇地一坐,路阿爻配合地伸出手腕给他,白神仙就把袖子一撸开始搭脉。 他号着脉,反倒看向我,突然说:“我认得你,之前有人给我寄过你的照片,那人给了我一大笔钱,委托我去做一件事,但我没同意。” 他这话题转换得我脑子里懵了一下,有人在我没来之前悄悄委托白神仙去做一件跟我有关系的事情?难道这人已经提前预测到我会来找白神仙?寄信这种方式我并不觉得新奇,会是之前寄给我死人照片的人吗? 第113章 我问:“委托你的是什么人?” 白神仙笑了笑摇摇头,让路阿爻换了只手搭脉,他再次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寄信的人是谁,但那的确是一大笔可观的收入,是一笔我摆地摊十年都赚不来的钱,我只能说,你已经被盯上了。” 他号完脉,就又拿着啤酒喝,对路阿爻摆摆手:“行了,你健康着呢,只要别再作死,每次来我这儿不是断胳膊断腿就是中毒,这回是他的血还有用,下回说不定就没了,你的时间跟普通人不同,我劝你好好享受生活,执念还是能放就放吧。” 我一下子听到了信息,就去问路阿爻:“他怎么知道我血的事情?你跟他说的?” 白神仙笑,指指自己的眼睛:“不用他说,我什么都看得到,你之前误食了一些东西,那东西很不一般,我能看到你全身的血管,那种东西已经让你变得跟常人不同了。” 我下意识去感受了一下,可惜没什么感觉,再去看白神仙,我吓了一跳,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我才发觉,这人左边眼睛的瞳孔,大瞳孔里还包裹着一个小的,不太明显,两个瞳孔一大一小连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什么意思,那小幺的身体会出什么问题吗?”何瑜问。 “不会,他吃的都是好东西,而且他很快,应该就会感受到自己跟普通人的不一样,这种影响不是显化的,”白神仙笑道,“你听说过有人意外摔了一跤,结果开了天眼的事吗?这跟他吃的那东西本质上意义差不多。” 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想到我在古塔里听到的那种怪异的唱经声,背上瞬间开始渗出冷汗来。 “我今天见到你,看到了一些东西。”白神仙看着我说,说完他又看看何瑜,最后把目光移到路阿爻身上,我注意到他看的是路阿爻脸上的那些瓷片。 白神仙踌躇了一阵,摸了摸下巴:“我收回刚才让你珍惜生命的话,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死了。” 路阿爻没有反应,我小时候听外公说重瞳有一定的灵性,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所以白神仙一说到这个,我又想起之前路阿爻跟我说的诅咒的事情,就忍不住上去追问:“怎么说,怎么样他才不会死?” 白神仙呵呵一笑,指了我一下:“你的命不好,四墓命,命里八字太差,所以不论谁跟你呆在一起,要么倾家荡产,要么非死即残,所以只要你离开,他就能活。” 第136章 难过的坎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当场就想发飙爆粗,还是何瑜了解我,看势头不对立马先我一步上来用力扯住我的胳膊,我被他一扯,刚窜上脑袋顶的怒火瞬间就消失得荡然无存了,反而开始重复思考白神仙他说这话的可能性。 我外公是五师中唯一一个不愿意让我从事和他一样行业的人,所以从小到大,除了满月抓阄,我就再没接触过八卦算命之类的东西,就连那什么鬼打墙、诈尸这种超自然现象,也是我最近才慢慢接受的。 我没算过命,也不知道自己这生辰八字从专业角度来看算不算差,白神仙刚才说得非常肯定,还说我是什么“四墓”命。 我这个人,性格很奇怪,还经常自卑,一直比较擅长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于是我在冷静下来的三秒钟内回望了我这过去的二十年人生,发现直到现在,我身边的确没有能够长久的朋友。 唯二的家人是我妈和四哥,但一年到头我也没能见他们几面,对比我外公的人缘,我确实是很差劲了,我外公会看八字,如果我的八字真的已经差到了一定程度,连白神仙都能算出来,那我外公肯定也是知道的,但他从没说过这个。 想着,我就去问白神仙:“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神仙摸摸胡茬对我笑:“那当然,我可不光会看病”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可以闭嘴了。”路阿爻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严肃地看着白神仙,“我自己的命跟别人没关系,我能活多久我自己清楚,路家本来就是算命的,不需要你来帮我算。” “我的八字真的差到会影响其他人吗?”我无视了何瑜拽我衣袖的动作,站在原地问。 路阿爻侧过脸警告我:“甘霁,不要再问了,何瑜你们先出去,我要跟他单独聊聊。” 何瑜应了一声,生拉硬拽地把我推出了烟囱,外面天都已经黑透了,点点繁星挂在天幕上,我却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出了门甩开何瑜的手就说:“你们不是最信这个了吗?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 “你他妈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那货我看着就是一大忽悠,你你你听他的干什么?哦,他说你是天煞孤星你都信,你想怎么着啊?你他妈要真是天煞孤星,你还你还真打算跟我俩分道扬镳啦?”何瑜劈头盖脸地骂我。 我心里有事,于是默默抬头去看了一眼何瑜。 何瑜看见我那眼神就骂:“卧槽,别跟我说你真是这么打算的!合着就咱这出生入死的交情真还抵不过那姓白的一句话,你搁那儿胡思乱想,净他妈想些没用的,那我们跟你一起这么久,不也没伤没残活得好好的?人老路那诅咒是祖传的,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别想了,听见没!” 我烦得直接坐去马路牙子上,跟他摊牌:“但我人缘确实不好,从小到大也没什么能交多久的朋友,我这不怕万一吗,我又不会看八字,我本身运气就差,与其连累你们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我告诉你啊,你以前没朋友那完全是因为你身边那些人自己人品有问题,压根就不能深交,跟你八字什么的没关系,懂了吧?”何瑜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 “你看啊,那些人跟我和老路可不能比,咱他娘的这什么关系,两肋插刀的铁哥们儿!你信不信,咱们以后绝对会是最好的哥们儿,不对,不是以后,从现在开始就是!” 何瑜边说边拍我的背,那手劲大的就快把我拍进地里去,我被他说得也确实开始不太相信白神仙的话了,这时,烟囱门发出声响,然后我就见路阿爻从门里走出来,手里还拎了一袋敷伤口的药膏 ,看来已经聊完了。 “哎!老路你来得正好,你快跟小幺说说,咱们仨现在是不是铁哥们儿了?”何瑜起身两三步迈到路阿爻边上,但是路阿爻没有回答他。 我在之前的相处中早就意识到了路阿爻始终都会回避我们这一类问题,我从一开始的疯狂追问,逐渐变为如今的妥协理解,唯一没变的还是那一点点失望,但是何瑜比我反应快,意识到自己问错了就赶紧找补。 “那什么,你说白神仙刚才是不是胡扯?” 路阿爻看向我,终于点了点头说:“他经常把事说得很严重,你不要太过在意他说的话,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跟你没有关系。” 我隐约想起他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时他说他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不需要我参与,当他再度跟我强调这一点时,刹那间我才真正发觉何瑜之前跟我说的“凉薄”一词究竟该作何解释。 我们这段时间和路阿爻的关系从表面看上去一直在因为这一次次冒险加深,但实际上我们可能并没有我们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在他心中的那杆天平上,我们仍旧甚至可能跟他以前看阴宅的客户地位差不多。 朋友是可以互相两肋插刀的,但路阿爻已经表明多次,他可以自己解决,并不希望我们的帮助。 他说完,何瑜也跟他一起回头观察我的反应,我不太习惯被两个人这么盯着,好像我真的已经脆弱到他们一句话就能把我打垮似的,于是我装作无事发生,拍拍腿上的灰就站起身迈步走到他们身边。 “你伤没事就行,那咱们回去了?”我冲他俩笑了笑。 何瑜见我笑了就过来勾我的胳膊:“这不就想通了吗,快快快咱们赶紧找个地儿吃饭,下午套圈套得我快饿死了!” 我们站在田间地头,等了半小时终于等来了一辆罕见的出租,这车在郊外难见,这里还遍地是蚊子,我们是不可能放过它的,简单商量了一下,付了双倍的价钱让他载我们回市中心。 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我们草草吃了地摊,找家宾馆开了两间房睡觉,何瑜入睡很快,但我却难得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我觉得,白神仙大概率不会乱说,路阿爻跟何瑜一看就是在哄我,我嘴上说没事,不代表心里真这么想,基于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一般越是把事情说的潦草,一般十有八九这件事就是真的,倘若白神仙在诓我,那路阿爻最后也不会刻意将我支出去。 但这种八字论,它能不能真的在未来发生,就又是另一说了。 第137章 卖画 第二天我们就赶了大巴回开封,过了没两天,何瑜就收拾包袱回老家了,我开学忙得脚不沾地,一开始我跟何瑜还怕路阿爻自己呆着会无聊,结果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第114章 路阿爻整天呆在房间里摆弄他那些画着天干地支的图,认真到如果不是我中午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吃饭,我感觉他能老僧入定坐那儿一天不动弹的。 我积蓄不多,之前买装备花的太猛,最近比较拮据,就我那点儿破钱养俩人绝对不超过一个月我就破产了,于是我就想了别的招。 人活着莫过于一日三餐,只要饿不死,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为了最大程度地省掉这三餐的钱,我打算带路阿爻去吃我们学校食堂,偶尔手头宽裕,可以在周末请他吃顿好的。 我这么计划着把铅笔削完,感觉自己的聪明才智已经达到了顶峰,我听着mp3,想象着之前见过的风景,刚提笔画了一道,就有个人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一碰我的胳膊,铅笔直接把纸给戳了个洞。 “啧!”我心情瞬间不好了,非常不耐烦地开始挪夹子换新纸,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身边的梁子澄。 姓梁的是我前室友,毫不掩饰地说,寝室里我最烦的就是他,我们全专业臭名昭著的老好人,表面看上去对谁都好,实际上是典型的利己主义,属于吃硬不吃软的那一类人。 “甘霁,甘霁,我跟你说话呢。”梁子澄缩在我旁边,伸手将我的一只耳机给摘了。 “你没看我忙着呢,有事找别人。”我换了一张纸,又重新把耳机戴上,压根不想跟这人有什么交集,反正不管跟他搭伙做什么项目,在这个项目里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他的名字也是最前面的那个。 这种蠢事儿我可不会再干一回了。 “哎你”梁子澄不依不饶地扯了扯我的胳膊,“你最近是不是缺钱啊,我看你天天在食堂吃饭。” 我没理他,画了两笔我手机的闹钟就响了,紧接着就是路阿爻的电话,他比较守时,时间一到就会打电话,我赶紧丢下手里的笔,接着电话直接从马扎上站起来出去洗手。 甩开梁子澄这个大毒瘤,我直奔食堂,路阿爻已经打好饭坐在那儿等着了,我一直觉得他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有着一种和现代社会彻底脱轨的思想,但是却可以完美隐藏在现代社会之中。 “今天饭可以啊。” 我拿了筷子坐下,刚往嘴里扒了两口米,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跑得跌跌撞撞硬挤到路阿爻旁边坐下,我心中暗骂,真他娘的阴魂不散! “走,我们换个位置坐。”我招呼了路阿爻一声,说完就要端着盘子站起身。 梁子澄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攥不住我只能去捞最近的路阿爻,路阿爻被他猛地拽住袖子,这搞得我更加烦躁了,我威胁他:“松开,公共场合,别逼我揍你!” 路阿爻扽了一下袖子,梁子澄看见他脸上的瓷片,被他吓得差点没蹦起来。 等他缓过来劲儿,又赶紧绕过桌子来找我:“别!别别别!大哥,我真有正事儿找你,没开玩笑,上次我的不对我的不对,那项目我不该把我名字写最前面,我的错我跟你道歉成不成?” 他声音不小,恰恰正好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我看已经有不少人向我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了,只能压下火先坐下,想看看姓梁的今天到底要干嘛。 “你又有什么正事?你的项目我不做,你的比赛我不参加,就这样。”我语气半点也好不起来,看见他我就一肚子火。 路阿爻四平八稳,丝毫不受我们这边的影响,低着头坐在对面吃菜。 梁子澄谄媚一笑:“没没没,我是看你最近手头挺缺钱的,我这儿正好有个赚快钱的门路,这活儿我干不了,但你完全没问题的,事成之后,我有个百分之二十的介绍费,我就赚这百分之二十,一分不多拿。” 我斜他一眼,想都没想:“不干,你找别人。” “哎!别呀,先别呀,你还没听我说什么活儿呢,别着急拒绝啊!” 我往嘴里夹了口木耳吃,边嚼边笑着看他:“不是兄弟,你觉得你在我这儿还有信誉吗,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 听我这么说,梁子澄马上伸出来五个手指头:“五千!” 我思绪暂停了一瞬,就听梁子澄继续说:“五千,有个老板五千买你两张画,就之前你在画室画的那张森林的风景速写,半成品我给偷偷拍下来了,有个老板相中了,要出两千五买你那张画。” 我一听火就窜上来了,筷子一拍:“行啊你,偷拍我画给别人看,你还敢过来找我让我卖画是吧?” “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我的哥,重点是两千五一张啊!那老板说了,让我来找你,今晚他就在开封,想亲自看看画,说不错价钱还可以商量,你最近手头不是紧吗!我就赚个介绍费,真的!不骗你!”梁子澄连连求饶。 我快速思考了一下,想起了何瑜的那句“有钱不赚猪头三”,再说这天天吃快餐吃了快一个月,吃得也有点郁闷了,再不改善改善伙食,路阿爻能接受我都接受不了了。 况且只是一张风景速写,还是练习稿,我屋里有一堆,不卖出去堆着也是废纸,这时候有傻子出价一张两千五,不卖白不卖,拿过去那老板看不上大不了我再拿回来,也不亏。 但梁子澄过来说,我就有点不信:“你全凭一张嘴,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梁子澄把包从桌子底下抽出来,偷偷摸摸把包打开给我看,我往里面瞄了一眼,是一沓百元大钞,他说:“这是我的介绍费,你要不信你把这些拿走,等今晚跟我去见了那老板,你再把钱还给我,这样你总能信我了吧?”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踏实了,实在不对劲。 他不等我回话就一把将手里的包塞到我怀里,还给了我一张白纸条,上面写了个地址:“今天晚上,晚上带着画去这个地方等我。”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出了食堂。 我抻平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北书店街18号。 第138章 北书店街18号 书店街,属于开封老城区中比较繁华的商业区,我这个人不喜欢出门,以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比较宅,我更喜欢自己呆在屋子里捣鼓玩意儿,来开封纯属上学需要,不爱出去乱转,所以地址上这个北书店街,我没去过,也不了解。 下午没课我就戴着眼镜在家里掰扯着手机和地图,希望搜集一些关于地址上这片区域的信息,发现这块儿区域应该都是些不能移动的老建筑,有民国的也有近代的,但是这些都属于危房,不可能再住人了。 安排这样一个全是危房的地方、还不再住人的地方见面,这倒不像是要买画的,倒像是时刻准备着杀人越货的,但我内心其实并不是很害怕,梁子澄这个人胆子其实很小,他应该干不出杀人这种事情。 但是他说的那个老板,我就不能肯定了。 “稳妥吗,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路阿爻看我趴在客厅茶几上一下午,就走过来问我。 原来中午这货还是竖着耳朵听着的,但是回来的路上他也没问,所以我还以为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情,也不打算管,现在看来,他还是很在意我这个屋主的死活的。 我摘掉眼镜,用纸擦擦眼镜片摇摇头:“你睡你的,晚上吃完饭我自己去,这点程度我自己能搞定。” 路阿爻坐到我身后的沙发上,接着又说:“那地方人不多。” 我回头冲他一笑:“我知道,我刚查了,但我还是得自己去,你之前不是告诉我,我已经被人盯上了吗,梁子澄今天突然又来找我说这个,我的预感,这件事幕后的老板跟盯上我的那批人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以他中午对我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假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我引到这个地址去。” “我想钓鱼,所以自己去,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他们非常谨慎,你跟着去,他们有可能反倒不会出现了。如果我想错了,那老板真心诚意买画,那我做这笔生意也不亏。” 我这样说,路阿爻难得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才说:“不管你让不让我跟,今晚大概率是不能睡了,你给手机充满电,一旦感觉到有任何不对劲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吧。”我耸耸肩,转过头把桌子上的地图叠起来收好,再把手机充上电,拿起遥控器就开始看电视。 三个小时之后,我按最初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北书店街,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在九点这个时间段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单肩挂着包,开始挨家挨户地找那个地址上写的“18号”门牌。 沿着街越往前走周围人就变得越少,最后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几盏照明的路灯,最后我彻底远离了繁华路段,走进了那种用砖堆砌的狭窄巷子。 这块地基本没人住,到了晚上就黑漆麻糊的,四周全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还有一部分是拆了一半的危房,各种建筑挨得相当近,比较古朴,玻璃都是残破的,阴气森森。 我用手机照亮,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17”的门牌号,然后我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又到一个门洞,但是那座建筑已经拆了一半了,我定睛一看,老旧的门牌上赫然写着“19”的字样。 第115章 什么意思?刚才走的太快,18被我错过去了? 于是我又返回去找,发现门牌号17后面的的确确紧接着应该就是19号,那门牌漆黑一片,用手机打着光才能勉强看清,此时我只恨自己没有带副眼镜过来。 我站在两个老门洞中间挠头,这中间的墙壁能看出来确实隔了好大一节,但是那真的只是一面墙壁,没有门,连窗户都没有,我上去敲了敲,还他妈都是实心的。 此时我的内心基本已经把那什么正经买画老板这一可能性完全排除了,鬼才会在这里看画。 这面墙颤颤巍巍的,看上去也不太像那种太坚固的石料,当我正踌躇想着要不要拿个什么东西把墙凿出个洞爬进去时,巷子口朝我跑过来一个人,他一边跑一边冲我挥手。 “甘霁!甘霁,这儿呢!”梁子澄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就往巷子深处的另一个方向走,“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儿呢?这栋房子跟其他的朝向不一样,门在这边呢!” 我心生怀疑,但还是跟着他走,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绕过那一段建筑,后面就是一片拆除了一半的废弃工地,石头碎屑撒得到处都是,我跟着他爬上废墟,从废墟里穿过去,发现有一个非常低矮的拱形门洞就隐藏在那些废墟之中,建筑墙壁挂了个黑牌子,上写“开封不可移动文物,编号001,信昌银号金库”。 我看了一眼那上着锁的门洞,问他:“你说的老板呢?” 梁子澄听我话音冷下来就是微微一怔,紧接着他就开始支支吾吾:“额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他说的确实是把你带到这儿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人,那人挺奇怪的,哎你说,他会不会在这里面啊?” 他手顺势就往那漆黑的门里一指,我瞥了一眼那门洞,余光同时瞄见梁子澄并没有去看门洞,而是小心翼翼地盯着我,我顿时察觉到他是在刻意引导我让我看门洞,这样就迫使我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到他指的东西上。 我不动声色,把包往后一甩,真的弯下腰钻进那门洞里去看,我摸了一把门,全是灰,一把大锁挂在门上。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一股劲风袭来,我身体迅速做出反应,侧身一个后撤步,只听“哐当”一声闷响,梁子澄抡着木棍扑了个空,一头杠在那把大锁上,疼得他直呲牙。 我站在一旁卸了包,从废墟里随便找了个根跟他差不多的棍,掂量了两下,扯着他后领子往外面的废墟空地上走,他被我拖在地上拖了十几米,哎哟哎哟地直叫。 “他妈的,诓我是吧?”我揪住梁子澄衣领,一把将他按在地上,照着他面门一拳就打了过去。 梁子澄瞬间就被我打得鼻子出血,都忘了反抗,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用手捂脸,这不是在墓里,我怕真把人打坏了被讹钱,收着劲打,但还是把他弄得鼻青脸肿。 我手也破了皮,将他整个人又从地上拎起来,用棍子威胁他: “说,谁叫你来的,刚才背后搞偷袭,怎么着,没看出来他娘的你小子还真想弄死我啊?” 他躲着我的棍子头,鼻涕眼泪齐刷刷往下流,连连道歉:“没有,大哥我错了,我刚才我刚才只是想把你敲晕了,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快” 我手里的棍子又离他近了点儿。 “我我我,我错了我骗了你,我全都说你别打了,是我之前在画室里偷了你几张成品图拿去卖掉,挂到网上被人高价收走了。” 我确实有几幅画丢了,但我都没太在意,因为画室有时候人确实比较多,画架抽屉什么一般都是共享的,想着有同学拿错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原来是这小子给我偷走倒卖了?! 我压着火,棍子怼到他脸上:“继续说。” 梁子澄连忙语速加快:“然后那人说他有更大的买卖可以做,让我帮他,他还说他认识你,知道我偷东西,卖的是你的画,他说只要我帮他他就不会戳穿我,这几张画卖得太贵了,万一被告我要有案底的,我我我不想” “然后呢,他叫你干什么?”我问。 梁子澄哭嚎着说:“他叫我按这个时间把你叫到这儿来,之后让我把你打晕拖到北书店街18号里面去,他说事成之后可以给我十万块钱,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仇,毕竟你平时也挺拽的,我觉得他可能想教训你一下,所以我就答应了,我哪知道你反应那么快啊” 烦躁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我,我放开他,梁子澄腿一软直接瘫在了我面前。 我站在原地,用棍子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你没脑子吗,没想过吗,门洞里的门是锁着的,有且只有这一个门,就算你打晕了我,门还锁着你怎么把我拖进去!” “他是在利用你,就你这几斤几两,东西都拿不稳,他根本没觉得你能把我打晕,他利用你的目的就是把我骗到这儿来,说不定还想让我进这个破门洞!” 我简直快要被这人的脑回路给蠢疯了。 第139章 编号434 梁子澄畏畏缩缩地趴在地上向我求饶,我棍子一移开他就忽然从地上窜起来想溜,我上去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又将他提溜了回来。 “不是大哥我真错了,我回去一定赔你钱行不行,你就让我回家吧!” 我其实并不是很在乎他倒卖我那两张画的钱,梁子澄家里一直都是贫困户,所以他为了搞到奖学金,自从入学开始就比别人更加拼命地参加活动,那人开出的十万块钱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进账,如果换作是我,我也很难禁得住诱惑。 而我现在拉住他,主要是因为不想让他自己一个人先走,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了解范围,幕后人让他来把我砸晕,但现在他没有完成任务,我很怕后面他一个局外人会出现什么状况。 至少以我的第六感来说,我觉得他自己一定会出什么事的。 “你不能走,会出事的。”我拉住他。 梁子澄欲哭无泪地看着我:“诶哟能出什么事儿啊,我倒是觉得再跟你呆在这里,我出事的概率会更大一点儿。” 我没理他,翻开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去照旁边信昌银号金库的门洞,门洞墙壁上面挂了一个淡黄色门牌号,显示是“18”,但牌子有些褪色了,我想看清楚一些,上去伸手一擦,牌子就翘起了一个角。 我惊讶地发觉这牌子下面还有一层,于是我用手轻轻揭开上面那褪色的一层,看到里面居然真的还有一层门牌,不过已经非常破旧,上面很多字迹已经不清晰了。 唯一能辩识出的就是那三个字符“434”。 434?4341951009? 这三个数字让我顿时想到了那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我觉得不像偶然,把上面一层门牌粘回去,接着用手指上下摸了一圈门洞壁,这事情具体我也说不清,打算先威胁他,至少让他现在乖乖跟着我:“你应该不想我把你卖我画的事情说出去吧。” “我”梁子澄一下子哽住了。 我就走到门洞边再次把包背上,示意了他一下:“既然那人让你把我拖进去,那他肯定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目的,我要进去看看,你跟我一起。” “啊?”梁子澄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处,“不是,哥,这门都锁着呢,怎么进去啊?” 我从废墟里挑挑拣拣出一根铁丝,把包往身后一甩,矮身又进了门洞,顺带招呼了一声梁子澄,让他帮我举着手机照亮。 也不知道是被我吓得还是刚才我揍他揍得太狠了,姓梁的举个手机,光线一直在颤抖,我捅了两次都没把铁丝捅进锁芯里,气得我抬眼看他的时候直翻白眼:“不是,你他娘的帕金森呀?” 我看着他,扯住他的胳膊,定在一个高度,开始用眼神吓唬他:“举好了!再抖一下,我就把你手砍了你信不信?” 梁子澄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事实证明恐吓有时候还是很起作用的,他两只手稳定着,光线一下都不晃了,我顺利把铁丝捅进锁芯,凭感觉拧了几下,挂在门上的老锁“啪嗒”一声就开了。 梁子澄目蹬口呆地看着我把门推开来,说:“甘霁,我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最近是不是跟什么人玩,学坏了?” 我没有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近半年确实发生了太多事,我也结交了太多新人,为人处世上几乎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拿了手机我一脚跨进门,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脚下是碎裂的砖石,信昌银号金库的内部面积不算很大,这是一个两层的四合院,中间是五米见方的天井。 左右都是楼,一棵枯死的老树半靠不靠地倚在墙上,月光星星点点从四方的天空中洒下来,对比之前我进入的墓穴,这里已经足够亮堂了。 手机亮光照明度还是不够,我们都只能凭月光远远望见四合院上端的很多窗户现在都变成了一个个黑洞,由于长年没有人去修缮,很多楼层上方的砖石都塌下来了,站在这里是很需要勇气的,因为整座建筑仿佛脆弱得下一秒都要彻底塌下来。 第116章 我在天井下转了一大圈,找了一条砖石不算太碎的路,开始沿着那条路往走廊深处走,梁子澄从一开始独自落在后面变到跑上来几乎紧贴着我往前走。 我被他拽得一阵阵烦躁,骂道:“你能不能别老是挤我,这走廊一共就三米多宽,能不能好好走?” 梁子澄双腿发软,说话都发颤了:“不然我们回去吧,这这这太黑,太瘆人了,你你你要是想来来我我我明天早上没课再再再陪你一起来” “不行。”我直接打断他,拒绝跟他继续交流。 走廊不长,一层也就这么几个房间,很多内走廊里的门牌都已经褪色了,里面大部分东西都被搬空了,我隔着窗户去照里面,空气里全是灰尘,连柜子都被翻倒了。 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我们就又回了天井。 梁子澄叹气:“我就说吧,这儿真就破房子一个,东西早就被搬空了,你到底要找什么啊?” 我抬头看着二楼,估摸着从哪里能靠我徒手爬上去,这里原先的门牌号是“434”,“18”的门牌号是现在贴上去的,而且应该已经贴了很久了,我认为这门牌的号码跟那一串数字肯定有着某种关联。 中国早期很多编码数字都是有一定意义的,既然1951很可能指的是1951年开启的某一项工程,那么434会不会指的就是工程开启的地点? 我找了一处坑洼比较多的墙壁,墙壁上连着的就是二层走廊的砖石栏杆,我目测了一下高度,把手机叼在嘴里蹲下身从包里扒出来一把小匕首,梁子澄蹲在我旁边都快结巴了。 “你你你你想干嘛?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 我拔出匕首别在裤腰带上,把手机放兜里装好,对他说:“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看看。” 梁子澄张着嘴跟我一起站起来:“不是,你冷静!这么高?!这儿又没梯子什么的,你怎么上去?” 我撸起袖子,后退了几步做了个助跑,跳起来攀住墙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借助鞋底和石头的摩擦力往上爬了两步,猛地伸手拽住了二楼的栏杆。 这种程度比起又湿又滑的石壁要好爬许多,再加上身高给我带来了许多便利,我很快贴在了二楼走廊沿上,然后抓住栏杆,腿往上一跨就顺利落进了走廊里。 “你小心点儿啊!”梁子澄在下面冲我喊到。 我用手机光回应了他两下,之后拍拍手上的灰,打着手机选了一个方向开始往二楼深处探索。 二楼门牌的褪色程度比一楼好很多,上面都是繁体字,附着了一层灰,但在光线的照射下还都是可以勉强辨认出来字迹的。 前面三间是办公室和盥洗室,我继续往前走,看到了第四间,光线往上一打金库归档室。 第140章 特殊储蓄 我顿时开始兴奋起来,全身冷掉的血仿佛在这刹那间变得沸腾,我把手机放下来重新对着门上下照了照,默默深呼了一口气。 我内心忐忑又激动,难道说真给我找对地方了,门牌是434,莫非这里就是1951年那项秘密工程正式开启的场所?那么,这是不是就能从侧面证明,1951年的那项工程跟现在这个九环工程其实就是同一个? 想着一切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我伸手握住归档室的门把手,轻轻一转,门就开了,我顿时有些奇怪,这门居然是没有锁的,但外面办公室的门都锁了,归档室这么重要的地方没有锁,这是不太符合常理的。 我打着手机准备进门,结果前脚刚踏进去,手机光就照到了地上半张被撕碎的纸。 我连忙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张纸,纸上附着一层老灰,我拿起来把灰抖掉,仔细看上面的字迹,这是一份机打出来的横线纸,上面用黑体印了几个大字信昌银号专用记录纸。 我看的有些迷糊,上下翻了翻那张纸,发现这半张纸是完全空白的,除了上面几个大字,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我开始把视线转回归档室里。 归档室不算很大,在这个面积不到60平的房间里,建造者又在中间砌出来一道墙,把原本的一个房间划分成了两个房间,靠着门的旁边摆了一只小小的方桌,桌子前放着椅子,椅子腿都断了一根。 我用手机在外面转了一圈,外面原先用来放置资料的铁架子已经倒塌了,我蹲下身将那些地上有些腐烂的纸张全部捡起来汇总在一起,发现清一色都是印着“信昌银号”字样的普通记录纸,偶尔还有几张基本看不清字迹的储蓄人名单。 看来这些纸并没有太多用处,于是我就将那些纸张丢在了一边,又站起身走到那张老旧的方桌面前开始翻箱倒柜,企图扒出一些东西出来。 桌子的抽屉都没有锁,轻轻一拉就开了,四个抽屉我全部拉出来检查了一遍,抽屉里很干净,我不甘心,我不相信那人费尽心机把我引到这里就为了让我看空气,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花了很长时间把那些抽屉都给拆掉了,去看里面的夹层。 底部的抽屉一抽出来,我就听见里面发出“铛”地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从夹层掉到底部了,我把抽屉整个拉出来看,发现柜子底下掉着一本很厚的记录簿。 我把它拿出来,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机照着看,记录簿大概是a3的规格,是一份手写工整的表格,拿到这本表格我有些震惊,因为现在已经很少见这种纯手画的表格了,而且画的相当工整,排版也很漂亮。 于是,我像捧着一本珍宝般掀开那本表格册子,册子第一页被撕去了,第二页的角落盖了红章,我眯起眼睛去分辨,依稀能看出章上刻着“信昌银号”。 可与之前那些储蓄人名单不同的是,这本册子上的储蓄人明显记录得要更加仔细一些,连储蓄时刻都记录得分秒不差,我认真去看第一行。 “崔百泉,存储时间:1980年6月6日0时12分32秒,存储年限:24,存单:已署名,存号:20,储蓄金额:0,备注:属特殊储蓄已加密。” 我看得有点头疼,1980这个时间实在是有点太近了,不需要用脑子想都知道开封信昌银号金库在那个时候早已经成为旧址了,这座建筑也已经不再投入使用了。 怎么说?难道这份储蓄vip名单实际上是假的?这根本不可能是民国时期信昌银号的存单,但是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造出这么一份假银号存单用户呢? 我草草看了一页,这一页基本上都是1970到1990年这段时间的存单项,不仅如此,这份存单客户有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的储蓄金额都是0,备注全是特殊储蓄已加密。 太奇怪了,这真是太奇怪了。 我想不通,于是摇摇头继续翻到下一页去,然而第二页跟上一页差不多内容,就是人名换了换,一连翻了十几页,字小到看得我老眼昏花也没看出什么怪异之处。 到了第十三页,我强打着精神逼迫自己继续去看,只寥寥扫了一眼,我所有的困意就忽然彻底消失了。 因为我在那份名单上,找到了一个足够令我无比震惊的名字。 甘如魁。 我举着手机的手下意识有些抖,我太惊讶了,这种情绪凭我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我继续往下看,瞬间又发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那一页足足30个客户名,其中有14个填的都是我外公甘如魁的名字!“甘如魁”这三个字几乎霸占了这张纸的一半! 我马上感觉到头晕,空气里飘着的灰尘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我咳了几声缓缓劲,去看第一行写着“甘如魁”名字后面的具体时间。 “1960,1971,1983,1984”我默念着那些数字,手上也没停,继续翻到最后一页去。 然而最后一页更让我感到眼前一黑,那一页全部都是我外公的名字,看到时间我更是冷汗出了一后背,名单居然从1988年一直记录到了2003年! 我视线迅速挪到2003年的那一行。 2003年10月12日2时36分12秒。 我顿时扔掉那本册子,整个人从地板上窜了起来,鬓角里渗出密密的汗来,后背紧贴在墙上,反手拿着刀,盯着面前的黑暗,可我还是在发抖,心仿佛已经到了嗓子眼,我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声。 我慢慢翻开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2003年10月12日2时36分30秒。 如果这份册子所记录的都是真实的,所以就在刚才,就在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一行表格,几乎是同时同分同秒,我那已经去世了多年的外公,他在这座早已废弃的金库存储了最后一样东西,补全了整份册子。 “甘霁!你在哪儿呢?” 门口突然传来梁子澄的声音,他的声音一传过来,顿时把我混乱的思绪给拉回了现实。 我用袖子擦了汗,把册子捡起来就去打开门,我猛地开门,梁子澄刚好就走到外面,他被我吓得差点蹦起来。 “你你你,你能不能别搞这么吓人的?”他给自己顺了几口气,看向我身后的归档室,“怎么了,这里面有你要找的东西?你家祖上不会在这里头存钱了吧,来讨债的?” 第117章 我微微放松下来,让出一条路让他进门,梁子澄进了门就四处张望着,看那些倒塌的柜子和满地的纸张。 我心里一直想着那册子的事情,暂时不太想管他,就由着他自己转悠,我自己则把册子平铺在桌子上仔细看。 反正我外公是绝对不可能复活过来,那么这些名单的真正单主极有可能是借了我外公的名义往里头存东西,但是为什么要假借我外公的名义呢?我外公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我脑子里乱作一团,这时后脑突然就是一疼,我没有任何防备被一棍子敲在后脑勺上,头瞬间磕在墙上,眼前一下子就有了眩晕感,鲜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我隐约感觉有一只手从桌上抽走了那本册子。 “抱歉甘霁,你以后还是少得罪些人,你应该没想到找我办事的人不止一个吧。”梁子澄说。 我倒在地上头疼得厉害,模糊地看见梁子澄用打火机点燃纸张的火光,我立刻意识到了他正在烧那本册子,于是我立刻顶着眼前的眩晕用手去抓他,但他下一秒就攥着那已经烧着的册子狂奔出了归档室。 我拽着桌腿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头还晕着,我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往外走,刚出门就碰见路阿爻,他跑上来搀我,我直接推他让他去追人。 他只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就又从二楼的走廊上纵身翻下去,我没他动作快,一边止血一边抓着石头往下爬,爬下去我顾不得头上的血,出了建筑就开始沿着路在夜色中狂奔。 跑了没多久,手里的电话开始响起来,是路阿爻打的,我赶紧接起来,他报了个地点。 “你那个同学我找到他了,但是出了点状况,你来我说的这个位置,要快。” 第141章 深度昏迷 接完电话之后,我就直奔路阿爻说的那个地点而去,同时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给我报的地点是一个十字路口。 等我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偌大的行车道上几乎铺满了飞溅出来的血滴,除了血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器官碎片,还有掉落的车挡板,渣土车的刹车印最起码得有十几米远,渣土车司机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抱着头。 路阿爻正伫立在我的前方,在行车道上,我视线慢慢下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或者我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这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撞碎了。 路阿爻见我来,脚就往后挪了一步,挡住了地上梁子澄的面部。 我跑动的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大脑直接宕机了,后脑勺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挪动着身体僵硬地走过去想看一眼,路阿爻直接用手按住了我的肩膀,给我看一些纸片的灰烬。 “已经报警了,我追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被车碾过去了,应该拖行了一段距离,人已经没气了,他手里攥着的纸我四处找了找,只剩下这些了。” 我的大脑完全无法反应这样的事情,还想往前一步,却被路阿爻挡的严严实实,他从兜里掏出张纸巾塞进我手里,看着我:“把你头上的血擦干净,一会儿条子来了,他们不好糊弄,想想该怎么说。” 我将纸攥在手里,看向对面马路上蹲着的肇事司机,这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一般人撞了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慌乱,但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这样的情绪,这个司机只是抱着头沉默地蹲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单纯地在等候警察的到来。 况且,这明明是市区,这个时间点,就算撞到人刹不住车也不至于把人往前拖行几十米的距离吧,我不知道此时的内心该如何表述,一时间思绪乱得我根本找不到一个抓点。 虽然我找不到特别站得住脚的理由,但我仍旧固执地认为梁子澄的死不是意外。 路阿爻可能注意到此时我的眼神不是很和善,立马打断我的思绪,轻声劝我:“甘霁,你要冷静下来,他一定会咬死是你的同学突然冲出马路,他没看到,你没有证据,无故指认只会被警察列为怀疑对象,听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了冷静,对他摇摇头:“我明白,我不会那样说的,但你让我看一眼尸体,至少让我记住。” 路阿爻跟我对视了半分钟就自觉让开来了,那可以说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被撞得稀烂的尸身,脸在地上被拖行时蹭掉了一半,面部基本模糊了,我的眼前除了血还是血。 又过了几分钟,警察就来了,他们给现场拍了照片,又把我们都叫到公安局做笔录,后来还给梁子澄的父母打电话,但是对面一直处于忙音状态。 整个流程走完大概用了五个多小时,过程中我都表现得异常平静,警察问我这么晚出去是做什么的,我就说是约好了晚上鬼屋探险的,但是梁子澄中间被吓到,就独自跑出去了,我们去追,但是没追到他就被车撞了。 警察又问我的伤,我说是跑得太快,头磕在墙上了。 询问我的那两名警察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说法,于是就开始变着法的套我和路阿爻的话,但全程下来我的思维都极其流畅,根本不上套,不仅能自圆其说,甚至还能回击几句。 路阿爻是撒谎的高手,他也只挑那几句说,有关于其他范畴的东西一概绕过不谈,最后他们没法,只能先放我们离开。 路阿爻跟着我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太阳挂在正当空,我们在街边打了辆出租回家。 坐在车上,我的四肢才慢慢有了些感觉,这时,我才感觉到我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但是我无法表述内心当时到底在难过些什么,我跟梁子澄关系一向不好,甚至他临死前还不忘再阴我一次。 在这整件事里,我初次莫名其妙地感到非常痛苦,这种痛苦远胜于实质的疼痛,或许从看到尸体的那一刹那开始,我的内心就自动将梁子澄纳入了第一个因我而死的人的名单列表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突然有些理解了白神仙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你的命不好,所以无论谁跟你呆在一起,非死即残。 “我想再去一趟信昌银号。”我说。 路阿爻对我说:“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昨天说今天下午还有课要上。” 我执着地说:“再去一趟。” 人固执起来是很可怕的,路阿爻拗不过我,只能让出租车改了方向,我们再次回到信昌银号金库的旧址,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再去二楼,我选了归档室下方正对着的一间平平无奇的盥洗室。 这间盥洗室的位置跟归档室一模一样,就处在归档室的正下方,这里起初是用来储蓄银票的,从之前的名单上来看,四合院里的金库大小却无法容纳那么多东西,所以我猜测,在这里还隐藏着另一间更加庞大的金库用来存储vip的重要物品。 这间盥洗室面积很小,窄得仅能供一人通过,我扶着那只挡在路中间显得相当突兀的洗手池,用手试着推了推,这一推我就听见底部忽然发出来一声脆响。 路阿爻也听到了,跨过来跟我一起推动,洗手池移开后,后面的木头门板露出来,那是一道隐藏门。 路阿爻上前去,直接把门推开来,我发现门后是一条延伸向下的石梯,他掏出手电筒打起光来,走在前面给我开道。 顺着光往下看,我才发现这石梯实际并不算特别长,只有十几阶,底部是一个人为凿出来的空腔,而正对着石梯的我们面前是一道工序十分繁琐的“门”。 说它是门不太贴切,它的外形其实更像传统化了的银行保险库,整体呈现圆形,锁芯是一个特别复杂的图案,而且修筑得很大,那图案的大小跟我一只手差不多,门上面的纹路十分古朴,这是一道纯手工机关门。 哪里会有这样专业的工艺? 我去摸了摸门上的那些纹路,最后目光落在那只锁芯上,说:“没有钥匙,这门打不开,我们就进不去。” 如果何瑜在这里,肯定会问为什么不能直接用炸药强破开,但是他不在,我跟路阿爻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出这个方案,因为我们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里的地基已经相当不稳固,倘若地下再用炸药,上面的建筑就会彻底塌下来,把我们跟这道门埋在一起。 “梁子澄最后从我手里抢走的那份册子上有我外公的名字。”我说。 路阿爻看向我,我继续说:“册子上记录我外公一直在往这里存东西,我大概估计了一下,他存了至少有四十件,但我不知道具体都是些什么,只有把这道门打开才能知道。” 路阿爻也上前摸了摸门,皱眉道:“这门很厚” 这时他望向我,偏移了一下手电光,话锋一转:“不管怎样,现在先回去。” 一整夜的疲惫让我一时间无法消化路阿爻的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强推上了石梯。 我走在前面,弯腰刚钻出信昌银号旧址,瞬间对上那炽热无比的阳光,突然间觉得脚步开始变得无比虚浮,面前一下子乌泱泱聚上来好多人,但我已经逐渐看不清他们的脸。 第118章 下一秒,我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我余光注意到对面的人群里跑出来一个令我非常熟悉的身影,他冲上来接住我。 刹那间,耳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声和脚步声,但我已经没有意识再去分辨它们的主人了 第142章 怪事1 我在汽车的摇晃中醒过来,刚睁开眼,面前就是何瑜那张大脸,吓得我魂儿都快飞了,他冲我嘿嘿一笑:“醒了醒了,肆爷,您说人发烧都烧成这样了,您还非要带着他去那么危险的地儿,这多不合适。” 紧接着我马上听见副驾驶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声音:“连他身边的同学都遭了难,把他自己放在学校我不放心,但我这边的工程进度又不可能停下来,只能暂且先带着他了,问问他渴了没,我这里有水。” 我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辆正在行驶中的保姆车的最后排,何瑜可能是怕放任我自己睡我会不小心翻下去,于是也坐在后排用大腿给我垫着头,同时帮我扶着额头上的冰毛巾。 路阿爻坐在我头前面的位置,闻声就往后张望过来,我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瞅了何瑜一眼,实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别看了,你发烧昏迷了,三个小时前刚给你喂了退烧药,怎么样感觉好点儿没,渴了没?要不要喝水?”何瑜又把我扯过来,让我躺好。 我清了清嗓子:“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怎么在这儿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何瑜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就转到前面去,对着副驾驶说:“什么情况,你还是问你四哥吧,毕竟我也是半道上被他们突然劫持的,现在只能跟着他们走喽!” “四哥?!”我一听,某个关键词给我激动得语气都变了调,赶紧扭头去张望前排。 四哥也从副驾驶上扭头过来看我,难得冲我笑笑打了个招呼,他伸手示意我躺下:“你发烧了,起得太猛可能会晕车,快躺下休息,我们后面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 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此时的心情,我的内心在雀跃,突然有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仿佛这些天身上的重担只在一瞬间就瓦解冰消,困扰了我许久的那些谜团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突破口。 我顿时浑身轻松下来,脸上的喜悦根本藏不住,何瑜就数落我:“哎,能不能别动了我的大少爷?这么久你这毛巾敷了跟没敷一样,我才刚给你换的,一会儿还得给你换,你就光知道呲着个大牙乐。” 除了头还有些晕,我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不对啊,路阿爻,我记得咱们不是刚从信昌银号旧址出来吗?四哥,现在是在高速上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路阿爻没说话,四哥就坐在前面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串东西来,我看见那东西的瞬间就愣住了,四哥手里拿着的明明就是我前些日子刚在云南卖掉的串子!这玩意儿怎么会到四哥手里的? “你以为你们在云南干的那些事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吗?”四哥转过身来,将那串子抛给我,“好小子,你真是长大了能耐了,之前手下跟我说,你冒充我在群里卖东西,我还觉得是我听错了,没想到你竟然真这么干了。” 我接住串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这个结果实在太令我震惊了。 四哥说:“你们从那斗里出来之后,我的手下就一直跟着你们,同时我发现你们已经被除了我以外的人盯上了,他们盯梢的手段相当高明,我暂时还没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我知道乔三贵堵死了你们出货的渠道,但我一时半会无法赶过去,盘算你可能会想办法卖点东西赚钱,可是他妈的没想到你小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冒充我在网上卖。” “伙计在你发出那则消息的下一秒就及时告诉了我,我就立刻出了五千把你这串子收走,你当时肯定觉得我哪个人傻钱多的暴发户吧?” 我内心默默点头,重新又把串子戴回了手腕上,心里有些震惊陈肆这些年的城府俨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亏得我们仨当时甚至还在沾沾自喜,心说发财了,运气好碰到了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却没想这本就是四哥在变着法地给我送钱过来救济。 四哥后来又说了很多事情,他这次没有刻意地对一些事避而不谈,他所说的很多都是我不知道的,就此,我才发觉自己之前查到的东西本就是旧闻,甚至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 事情要从自神农架出来开始讲起,陈肆跟我告别之后就将他在神农架下拍摄的遗址照片全部带去了考古所,几个考古所的大专家们凑在一起废寝忘食研究了足足七天,终于让他们找出了一丝关于神农架之下古迹来历的蛛丝马迹。 得出的结论就是,神农架下的古迹极有可能来自于夏朝一个神秘的古国,但这个古国在已发掘的现存正史中并没有历史记载,在湘西地区少数民族残存的一些野志中存在只言片语。 通过这些不同少数民族野志的只言片语,伍一黎最先构造了这个名叫“讷”的宗教国。 夏朝乃至更早的古人其实信奉的多为原始神,更加通俗易懂一点,就是说他们对于自然的崇拜在某一时期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甚至很多民族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比如彝族人信仰土地、风、水、山神;蒙古民族信仰苍天以演化出长生天的形象。 而伍一黎调查出的这个古讷国人,明显有些脱离了这个体系,他们信奉的是一种叫做“莲菩萨”的东西,野志中对这一段描述的非常奇怪。 翻译过来就是,“莲菩萨”是控制生死的野神,这里要特别注意一下,不是掌管,是控制,少数民族语言跟英语不一样,它们描述准确,四哥说,当时给他们翻译的语言学家确实翻译的就是“控制”这两个字。 就这么两个字,可叫伍一黎和那个秃头教授头疼了好一阵,控制生死是什么个意思呢? 真正的古讷国并没有任何位置记载,但他们出现过多个地方的野志之中,相同之处就是寥寥几句,但这些地方又相距甚远,出现的野志甚至都不是同一个民族。 仿佛古讷国人是突然出现在一个地点又突然消失,等过了一段时间,忽然又出现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生活,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非常明确自己是古讷国人,所以并没有去刻意融入其他的种群。 除了这些,在那些离谱的野志中,四哥还跟我透露了一个离谱的小故事。 这故事记录在其中一本野志中,讲的是一个彝族年轻人进山采药,他几乎每天都去采药,对于深山的地形非常熟悉,但是这次去采药他却发现了一个怪洞,以前没见过,所以他可以断定这洞是新挖出来的,他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毒蛇出没的地方挖出一个洞来,于是他就进洞去看。 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全身已经发白溃烂,已经死了有两三天了,脚脖子上有两个巨大的血洞,应该是被毒蛇咬死的,那个时代,没有急救也没有医院,上山被毒蛇猛兽啃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年轻人立刻就退了出去,也不敢冒犯尸体,就用树叶盖在尸身上,简单拜了几下离开了,但奇怪的事情就发生在他见过那尸体的三天之后。 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要暂住。 第143章 怪事2 深山地势险峻,很少能见到这种从外面进来的人,于是全村上下几十号人都去看,年轻人也去了,但当他看见那人的脸,却被吓得差点魂都没了。 那人居然长得跟三天前他遇见那洞穴里的尸体一模一样!连穿的衣服竟然都是同一件! 年轻人吓破了胆,但他不敢当场指明,毕竟当时他看那尸体也只是匆匆一眼,他怕自己真的看花了眼,误会了人家,于是他就再次背上自家的背篓,美其名曰是进山采药,事实上他是要再进一次那个洞穴。 可当他再度找到那个藏在山中的洞穴,地上的树叶散落一片,哪还有什么尸体的影子? 他顿时觉得进村的那东西肯定不是人,很可能是被什么精怪附身的邪物,于是屁滚尿流地跑下山,路上还摔了个大跟斗,直奔村长家里,并向他叙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村长大惊,晚上直接打着火把进山,年轻人带着他找到了洞穴和当初尸体上盖着的那些树叶,树叶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山里野兽拖尸体回窝吃很常见,但不论是什么野兽都会留下痕迹,怪的就是,这里只有血迹,没有任何拖痕。 这下村长彻底相信了他的话。 几个人回去之后就坐在石头屋里,一致认为那就是山精附身的邪物,应当斩草除根,他们村子藏在山林的最深处,多少年来先辈们也记录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于是他们一咬牙一跺脚,打算摸黑直接弄死这个邪物。 村长第二天就将此事告诉了村中唯一的猎户,他刀快,而且多年打猎为生没有太多心理负担,所以让他去处理是最好的。 第119章 几个人提心吊胆了一整晚,第三天早上猎户就独自来到村长家,让他们去处理尸体,年轻人刚进到那临时搭建的石头房时已经做好了屋内满是尸臭的准备,可当他踏进屋内,惊奇地发现屋里并没有任何腐烂的气味,而是透着一股股奇香。 尸体躺在床上,只流了一点血,他们给尸体盖上白布,用木头架子悄悄抬出村,走到前方的路不能再走了,几个人才松开架子,把尸体丢在那里,逃之夭夭。 故事听到这儿,何瑜打起了哈欠,但路阿爻从始至终皱着眉,我听得也是云里雾里,总有种抓不住重点的感觉,烧已经退了,我就坐起身拿了一个车座上的抱枕靠着。 何瑜又开始贫:“这怎么了,说不定那采药的年轻人真把尸体给认错了,再说,夜里那么黑,打着火把能找见什么痕迹,我知道这种记录手法,都是真的假的掺着来,说不定那外乡人压根就不是外乡人,是几个人有仇失手把他给杀了,就谎称他是妖精,这事儿我见多了。” 四哥笑了笑:“但我们翻译了后面的内容,一致认为这里面的信息,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是真实的。” “为什么?”何瑜问。 “因为在他们丢了尸体的三天后,那具‘尸体’又自己走回来了。” “什么?!”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跟何瑜下意识对视一眼,对这个故事发展都有点错愕,连刚才满脸的萎靡不振都在一瞬间消失掉了。 他们杀死精怪的事情也不知是谁抖落了出去,村里人慢慢也回过味儿来,都觉得那外乡人处处都透露着一种僵硬和奇怪,村长和猎户很快也变成了村里的“英雄”人物。 可就在他们在深山老林中丢掉尸体以为万事大吉的三天后,村里又来了一个外乡人,说要暂住。 他长得跟之前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穿着也一样,头上还挂着树叶,应该是从山里下来的,但整个人的精神特别好,眼睛里炯炯有神,他仍旧是那一套说法,说自己从外面来,要在村子里暂住,似乎完全忘记了前几天的事情。 村里人看见他脸上表情都非常惊愕,村长和猎户看见他的下一秒简直都快要休克过去了,只想这邪物确实是有些道行的,还是冷静下来叫人先住下了。 外乡人有些迟钝,而且对于之前的事情他处于完全记不得的状态,猎户夜晚就又掂着砍刀溜进了石头房,第二次砍死了外乡人,几个人又一起给他抬到更深的山里去扔掉,这回他们留了个心眼,扔在了野兽经常出没的地带,希望野兽尽快将尸体叼回去吃掉。 可令他们崩溃的是,又是一个三天,那个外乡人居然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猎户苦不堪言,这就意味着自己要再一次杀掉这个人,不到九天的时间里,他已经连续杀了同一个人三次。 这一次他们丢掉尸体后都完全没有了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更加战战兢兢,因为他们知道,再过一个三天,这人说不定还会回来,并且相当和善地询问他们能不能在村子里暂住。 果然,三天之后,那人又站在了村口。 这么来来回回搞了四次,村里的人也彻底崩溃了,这名外乡人简直就像幽魂一样阴魂不散地缠着这个村子,于是他们这回同仇敌忾,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人绑了,打算用火烧了他。 想来不管是附身邪物还是什么地方来的僵尸,这些东西最怕的还是火,因为只有火能彻底地毁掉人身,僵尸没了人身就等于什么都没了,他就不能再危害人间。 村长不管那外乡人如何辩驳如何挣扎,阴着脸指挥村里的壮汉给人绑成了麻花,在村子外布置好干草,就要点一把火把人烧掉,这时,天边惊雷乍现,一位仙人踏云而至,阻拦了想要放火的猎户。 仙人自称济云师,从仙宫而来,说这外乡人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跋山涉水时被毒蛇所咬,恰巧自己经过,就给了他一枚黑色的仙丹,本意是救他性命,却未想到闹出了误会。 翻译到记录的最后,这位名叫济云师的仙人带走了那名外乡人,从此这个村子便再没有出过这样的怪事,也再没见过那名外乡人。 我一听,这时才从中听出来一些端倪,首先就是故事的后半段发展与前半段处处都充斥着格格不入,前半段写的像乡野志怪杂谈,后半段写得像西游记,故事的割裂感很严重。 第二点,如果我猜的不错,“济云师”本就不是一个人的名字,“云师”自黄帝以来就是个官职,所以“济云师”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四哥停顿了一下说:“我们讨论后怀疑,野志中的这位济云师就是古讷国人,传说他们向莲菩萨祈祷献祭,这种仙丹很可能就是莲菩萨赐予他们的。” “仙丹?仙丹能让人怎么着都死不了吗?”何瑜问。 路阿爻在一旁听着,这时却摇摇头:“不是死不了,而是死而复生,济云师得到的仙丹可以叫人死而复生,而且,济云师也不是什么仙人,他是一个风水师。” 他说的实在肯定,我听得有些诧异,心说他最近都跟我们一起,也没跟四哥打过照面,更没有听过那群专家们的文献翻译,从哪儿能这么准确地得出济云师是风水师的结论? 于是我就问他:“什么意思,你知道这人?” 路阿爻点点头:“路家宗祠有过这人的记录,他是个很复杂的人,有过很多身份,有时是风水师有时是盗墓贼,他对奇技淫巧有很深的造诣,对于祭祀也有一定的了解。” 第144章 一部分真相? 我来了兴趣,不过是另一个方面的兴趣,就继续追问他:“你们路家还有宗祠啊,也在南京吗,祠堂应该都有族谱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玩意儿,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路阿爻没答话,四哥就严肃地说:“你跟他再熟也不过就这半年,老是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路家的家事我们不感兴趣,但是你们路家的宗祠为什么会有关于古讷国人的记录?” 四哥见路阿爻好不容易主动透露了些有用的信息,而我又在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马上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我被他看得立刻一缩头,不敢再问下去了。 路阿爻抬眼看了下四哥,很坦诚地说:“那些记录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已经存在了,以前只是放在祠堂里,后来因为何家民国时丢失了大量的古书记载,所以现在这些东西只有特定的人能翻阅。”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达到四哥的预期,他在前排听得皱了皱眉,我也听得出来,路阿爻在认真地敷衍他,也可能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我突然有一种预感,路家祖上很可能跟这个叫济云师的有什么关系。 但是碍于四哥在这儿,我也没办法去问,只能赶紧把话题绕回来:“那四哥,我们现在是往哪儿开啊?” 四哥咳了两声,回过劲儿来:“你们在云南的前因后果我都打听清楚了,几年前有个盗墓贼在韩承云南分部的盘口里出手了一张民国水域图,水域图使用某个规律可以描绘出来一座塔,九环玉匣一现世,我对于这种古董不是很在行,所以第一时间找了他看。 “韩承当时没向我透露太多,但是后来应该是想到了那张奇怪的拓本,所以临时叫他弟弟韩剑带人深入云南去探,可他们没想到偶然间碰到了你们,他们搞不清你们的真实来路,所以只能暂时向你们扯个谎。” 四哥说了很多,前因后果我大概听明白了。 四哥他们在考古所呆了一个多月,大概弄清楚了历史上有这么个古讷国,然后又用两个多月的时间跑了大大小小三四座古墓,企图在其他皇陵里找寻有关古讷国的真实下落,最后结合孽摇鬼市图里描述,确定了古讷国王陵墓葬群最可能出现的三个区域。 而现在,他们就需要一个一个排查这些区域,直到找到传说中真正的古讷国王陵,借此破解这只九环玉匣。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是绝对不会带你一起去这么危险的地方的,野志中的古讷国用金砖铺路,以宝石为墙,这件事只能秘密进行,但现在九环玉匣的事情已经被人抖落出去了,我想很快,各路人马都会聚集在一起,这些人都想借此分一杯羹。” 四哥说着话,这下我才有了空闲去打量他,这些日子不见,他变得憔悴了许多,但眼睛里仍旧很有精神,只是眉眼处带了些难以察觉的疲倦,他其实不比我大几岁,但我能感觉到,他所承担的东西绝对比我想象得要多了几百倍。 几辆车的司机需要休息,车队就停在了服务区,四哥点了根烟下车,我跟何瑜借着去卫生间的名义把路阿爻也拽下了车,我们仨放了水。 何瑜非要拉着我吃烤香肠,我俩各自要了一根,我看了看旁边的路阿爻,也没问他,就又跟老板娘要了一根,于是我们仨就并排站在那些卖烤香肠的摊位前看着老板娘烤肠。 “老路你这可不地道啊,咱们仨都出生入死多久了,你家有祠堂这事儿你可是连提都没提啊,啥时候也带我俩长长见识。”何瑜快速抢走了第一根烤好的开花肠,调侃道。 第120章 我抬起手肘戳了他一下:“别贫,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抽你了,装什么,你家也不是没有祠堂,你长个屁的见识,你说人不地道,那我之前还请你教我何家的密文呢,你教了吗你?” 老板娘的女儿看我们在柜台前闹,十多岁的小女孩,跟着爸妈坐在柜台结账,我们的动作逗得她笑得很是开心。 老板娘烤好了肠递给我们,爽快地对我说道:“小伙子,我女娃跟我说她很喜欢你呢!最后一根就算我送你的,不要钱啦!” 我一愣,何瑜就拍我:“可以嘛你,脸还是有点儿用的。” 我把他手打开,对老板娘道了谢,跟路阿爻分别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烤肠,我这个是买的,他那个是送的,以前没感觉路阿爻对除了肉包子以外的东西产生过喜爱的情绪,但是今天这根便宜肠,它做到了。 路阿爻吃的很香,之前在甘肃,田雨青点的大鱼大肉也没让他吃得这么香,我想了想,也可能是因为便宜的东西就是好吃的缘故,便宜肠也有便宜肠的好处。 “祠堂不在南京,在苏州附近,但只有家里指定的人才能进去,你们进不去。”路阿爻明显是吃开心了,也开始跟我们竹筒倒豆子起来。 何瑜哼了一声:“不信,那你要是带着我俩,能不能进去?” 路阿爻对他摇摇头,吃掉最后一口烤肠,然后把签子准确地扔进垃圾桶:“不到时间,我都进不去,更别说你们,那个地方很隐蔽不好找,只有一些牌位,而且路家从不论辈分,那些牌位也只有守堂人去添油供奉,从小到大我也没怎么去过。” 我在心中腹诽他们路家规矩是挺多,最后我和何瑜只能默默对视一眼,回到车边时我俩都只剩一声叹息。 何瑜打开后排车门上车,对我说:“你去前面坐,困死我了,换我在后面享受会儿。” 我看着服务区的铁牌子,这才发现我们这是在往广州走,风慢慢变凉了点儿,路阿爻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件外套丢给我,我不太想进车里,就披上外套靠在车门上向四周张望。 四哥站在很远的地方,那里停着一辆帅气的黑色越野,身材婀娜的柳婉穿着冲锋衣牛仔裤,一只手搭在越野车的后视镜上,两人对面的那个我不认识,肤色黝黑,很瘦,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 路阿爻倚在打开的后备箱旁边喝水,我挪过去问他:“你知道吗,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南海,九环玉匣上居中的那个黑点在那儿,他们在地图上反复进行测量,最大程度定位了那个地点,但是数据还是太大,所以我们要赶过去再次缩小范围。” 路阿爻用下巴对我示意了一下车队里的第一辆车,对我解释到:“海面定穴我不擅长,定出来的位置可能要花一周,所以需要柳家人的帮助,那一辆车上坐的全是柳家人。” 他看向我:“你刚昏迷你四哥就带人赶到了,时间正好,三辆车就等在外面,我被他一同带上了车,何瑜比我们早一步,你觉得你得到信昌银号金库旧址信息这件事,你四哥知不知情?” 第145章 重合的区域 我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觉得我四哥跟那个让梁子澄送消息给我的老板有关系?” 路阿爻还没回答,我就看着他否定道:“不可能,我四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拉无关人员下水,更不会做出那种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那你怎么解释这种巧合?”路阿爻突然笑笑,站直了身体,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他平淡地看着我:“外八行哪个人手上是干净的,不过是这些年生意好做了,那些人才陆陆续续开始洗白从良,我没有说人是你四哥杀的,但最起码,梁子澄引你去信昌银号金库这件事情,你尽管去问他,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这么说,我其实也很难去反驳他,因为这时间卡得实在太巧了,而且四哥在来开封带我们上车之前,还半路截住了何瑜,硬要说四哥跟这事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但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路阿爻刚才话里的语气,隐约透露着一丝埋怨,之前他可是去到那种蚊虫遍野的山里都没有抱怨过一句的。 “怎么了,你难道又算出什么来了?”我条件反射地问。 路阿爻摇头,这次他没有搭理我,而是径直朝四哥和柳婉的方向走过去,不多一会儿就在那边交谈起来,果然他一过去都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这一点上让我内心感到无比嫉妒,因为如果换作是我走过去,四哥绝对会不耐烦地挥手赶我走,还得是一边赶一边骂“小孩子偷听什么大人讲话”的那种。 我盯着路阿爻,头上冒火,心里直骂,好嘛,刚吃完我的便宜肠你丫就叛变了,不跟我说跟我四哥在那儿聊得挺欢。 “兄弟们!我发现诶哟我的妈呀,你一脸怨气地干嘛呢,怎么还猫在这儿呢,吓我一跳!”何瑜从车里下来正好看我坐在打开的后备箱上,吓得差点儿一蹦三尺高。 我翻他一眼,从后备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顺手丢给他,没好气地问:“干嘛,说吧做什么亏心事儿了,大白天也给你吓得魂没了。” 何瑜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四下里瞄了瞄,赶紧压低声音跟我说:“你别说,还真有点新发现,刚才整理笔记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就跟咱们现在要去的那地儿有关,快进来,小点声!” 我心说你能发现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心里这么想着,我盖上后备箱,跟在何瑜身后爬上车,车门一关我就发现车后座上全都是一些泛黄的纸张,这些纸有的新有的旧,都是用我看不懂的文字记录的,但我能看出来,这些字迹和书写习惯基本都是一致的。 何瑜把其中几张纸收起来,又抽出来几张纸塞进我怀里:“你快看这几张,是我之前偷偷从老辈人的笔记里抄过来的,别告诉别人啊,这传出去你哥我的名声就没了。” 他说得我直笑,手里抻开那几张纸就开始看,看了一眼我就将纸整个儿扔他身上:“我又不是你们何家人,你丫给我这个,满纸跟天书似的,你想侮辱我智商你直说。” 何瑜被我扔得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又说:“不是!不是,我知道你看不懂字,没让你看字,让你看画!看画!你看这两个地方,是不是很像?” 我再度接过纸来,这回我才看清楚,何瑜给我的不光是一张写满鬼画符的旧纸,而且是一张纯手绘的地形俯视图,那些我看不懂的密文全部围绕着这些地点进行了标注。 另一张则是一幅比较专业的定位图纸,我看不懂侧边描述的数据,但我看得懂那些形状,不用那一新一旧两张纸放在一起进行比对我就能看出来,这指的是同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你给我两张一样的图干什么?”我抬眼问何瑜。 何瑜挑眉又反问我:“你确定这是同一个地方?” 他一反问,我又下意识地去反复看了两遍图纸,看到最后我就有点怒了,把纸重新拍进他怀里:“轮廓线都是一致的,就是比例尺大小不一样,这要不是同一个地点我把纸给吃了,快说,这是什么地方?” 何瑜嘿嘿一笑,举起那第二张新的定位图纸对我说:“这张,是你四哥给我们每个人看的地形定位图,我们这次的目的地。” 然后他放下定位图,又举起刚才那张泛黄的手绘纸说:“这张,是我从老辈人那里偷描来的一张上个世纪的残缺的地形图,我刚才简单做了下对比,发现它们相似度极高。” 我的思维没有跟上,连忙打手势让他先停:“等一下等一下,你的话我怎么没听懂,这张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这张是你们家老辈人记录的地形图,它俩相似度很高,你的意思是,你们何家人上个世纪就去过这个地方?” “不不不,我家的人没去过。”何瑜连连摆手,接着问我,“你知道柳三水最后失踪在海上吗?” 我听得心里立刻咯噔一声。 “当初柳三水失踪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几乎所有跟柳家有关的店铺都受到冲击,所以当时有很多人自发组织船队去海上寻找柳三水,我的一位祖辈也在其中的一只搜救船上,这是他回来之后凭借记忆所绘制的。”何瑜向我解释道。 我思索了一下,又从何瑜手里接过那张四哥给的定位图看,能看出这张图上只是大概定了个区域,但实际区域肯定派船搜索三天三夜也搜索不完。 “但是无论多少船队去搜索,他们全部是空手而归,据我祖上的记载,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们在那次搜索中压根摸不到斗的半点踪迹,而且范围也太大,无法确定斗的位置就无法下水。”何瑜说。 我心里盘算着,这样说来,柳三水当年消失的区域跟现在我们要去的位置莫名其妙地重合了,我记得他当年是要去寻找传说中的“仙宫”才突然提出要出海的,但那次跟平时又有些特殊。 那次他没有当筷子头(盗墓贼的黑话,筷子头就是组织盗墓的人,筷子头一般在行业中的地位都很高,像我这种就是做不了筷子头的),而是独自前往的。 第121章 柳三水是老道的摸斗人,他眼光毒辣,一倒一个准,这么看来,在这片区域之下确实是有这么个墓葬存在的,而且这个墓葬应该还是有一定规模的,不然也无法被柳三水称作“仙宫”。 与此同时,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冲何瑜一笑:“如果跟传闻中说的一致,柳三水最后是真的折在了斗里,按理说我们应该能够找到他的尸体。” 第146章 码头 同理,如果斗里没有柳三水的尸身,他极有可能是活下来了,或是被海水冲走了,海中发生的可能性很多,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不敢猜测的过于武断。 我余光瞥见四哥开始往车的方向走回来,赶紧去狂踹何瑜叫他收拾东西。 “赶紧的,你这些东西可千万别叫我四哥看见,他看见非得给你收了。” “急什么,他老人家步子慢,这离我们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慢慢儿来。” 刚开始我还慢悠悠地认真收纸,也没抬头,等了两分钟我再抬起头,突然就望见四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到车边了,我顿时慌的手忙脚乱,疯狂拍何瑜的肩膀:“卧槽!人来了!快点儿!” “丫你干什么能成,让你盯个哨你都盯不好!”何瑜大骂。 我几乎是抓到一张纸就往开始往何瑜包里塞,何瑜嘴角抽了一下,随后也顾不得他那些老古董纸皱不皱了,开始跟我一起塞。 在四哥和路阿爻打开车门的前一秒,我腿一跨腰一塌,瞬间翻到第二排座位上去,装作正在惆怅地看窗外,实际上整个人已经快喘成狗了。 四哥奇怪地看了我们俩一眼,然后就来问我,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心说妈的刚才收拾得太急促,也没来得及检查检查看是不是漏了几张在地上。 “小霁,你身体又不舒服了?这天也不热,怎么头上那么多汗?”四哥边系安全带边来问我。 我被他说得一摸头,结果摸了一手水,顿时觉得心里有点发虚,路阿爻也转头来看我,我就打了个呵呵过去:“没,没不舒服,刚才在车里闷的了,没注意到,我拿毛巾擦一下就好了,是吧何瑜?” 何瑜受到我的暗示,机灵地赶紧给我递毛巾过来,他半个人趴在我座椅上冲四哥摆手:“没事儿,肆爷您放心吧,我一直替您看着他呢,小幺,你是不是该喝药了?” 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确实,你提醒我了。” 四哥没看出来破绽,就自然地在前面数落我道:“甘霁你也上点儿心,自己在外面上过几年学了,喝药这种事别总是让人家提醒。” 路阿爻看出来我俩有猫腻,但也没捅破,只是平静地在一旁看着我们演戏,听我说要喝药,就伸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只保温杯递给何瑜。 何瑜给我使眼色,倒了一杯盖冲好的药放进我手里:“就是,你看你,干什么还都得人家催,白长那么大了。” 我把杯盖放到嘴边,低声去问何瑜:“都藏好了吗?” 何瑜对我悄悄比了个“ok”,我心中那根弦猛地一松,把那一盖子药直接全当水灌了下去,结果这药一进嘴就差点给我苦的全吐出去,见我要吐,何瑜立刻伸手把住杯盖,我只能又给咽下去。 喝完药我感觉我人都要升天了,嘴巴里哪哪都是苦的,何瑜看着我眉头紧皱的样子哈哈大笑,路阿爻在我对面也忍不住笑了,他把矿泉水递给我,我白了他俩一眼,七窍生烟,突然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高速连开了三四天,最后的目的地是一个码头,这地方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不是大港口,也不是那种很适合拍照发呆看风景的地点,周围除了石头就是沙子,没什么风景可看的,就是纯供渔民出海的码头。 我的脚刚一踏下车,海风就扑面而来,吹得我脸都僵了,太阳唯一的余晖还残留在天边,火红如丝带般浸染了天边一线,海面上几只货船和轮渡随风摇动,下面的滩涂很多贝类被水波翻出来,紧接着又被带回水中。 码头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伙计过来帮忙把车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搬上快艇,再一趟一趟忙碌地往考察船那边运。 我跟何瑜像两个初出茅庐的打工仔,裹着外套跟在四哥身后不远处,柳婉的车比我们先到,她正站在码头跟船老大递烟攀谈,顺便盯一盯货。 我走过来,她一眼瞧见了我,就绕过四哥去拍我肩膀:“听说你在云南把姓乔的耍得团团转,他现在满世界逮你呢,能把他搞那么狼狈,你能耐不小啊!” 我笑不出来,因为这在我这里真的没什么拿出来显摆的,只有在云南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才会知道当时的情况究竟有多么危险,所以再度回想时除了心惊就还剩下心惊。 四哥碰碰柳婉的手腕,柳婉自然地让开来,我能感受到他们两个之间那种不同于普通朋友的氛围,但从出发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做出什么能够越过朋友范围之外的动作,甚至连牵手都没有。 我对此感到不理解,八卦的小火苗都快窜出我的脑子了。 四哥对我们说:“船上人很多,待会儿带你们认识新朋友,我们明天出海至少要在海上一个星期,你们都把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登船。” “四哥,路阿爻呢?”我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路阿爻的身影,索性去问四哥。 四哥抽着烟:“他已经先上船了。” 我瞬间就又有点冒火,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脾气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差了,何瑜提前回车里收拾了我的背包,就我在海边吹风平复心情的片刻功夫,他已经将车里的背包全拎过来了。 我接过其中的一只背包单肩背上,几个人上了船直奔夕阳余晖下的考察船而去。 伙计在船上等着我们,有柳家的也有四哥手底下的,这次都是熟面孔,我被人一把捞上船,差点被甲板上的粗麻绳绊个狗吃屎,幸亏那人足够靠谱,快速扶了我一把让我保持平衡。 我抬头刚要道谢,就见小伍正呲着牙冲我笑:“少东家,好久不见呀!” 我立马反应过来,扑过去给了他的一个熊抱:“小伍!四哥怎么也把你带来了,你不是还在我隔壁盯梢的吗?” 这么久不见,小伍晒黑了很多,也瘦了一大圈,他叹了口气,小声对我说:“我早就没住你隔壁了,那天没看住你把你放去了云南,第二天我就被东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然后立刻就被‘发配边疆’了。” 我下意识想安慰他,突然又发觉导致他这么惨的“元凶”是我,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小伍似乎还想跟我唠一会儿,但远远看到四哥也上了船,他就怂得一声不吭了,四哥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勾住我的肩膀,忙碌的伙计都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来,嘈杂的环境几乎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船上的每个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盯着四哥,连柳家人都对四哥表露尊重,这阵仗把我震慑到了,我即刻就想逃,结果肩膀被四哥勾得死死的,根本哪里都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承受那一道道尖锐的目光。 四哥拍拍我让我放松,对我说:“这些伙计都是咱们颖甘堂的,你认不全他们,但他们都认识你。” 船头一个手里拿着钳子的大胖子笑着冲我喊了一声:“少东家长大了呀,东家经常提到你!谈女朋友了没有啊?” “少东家,你还认不认得我呀!我一直在铺子里擦瓶子的!” “少东家少东家,我也是铺子里的” 伙计们争先恐后地向我问好,他们的热情让我有些应接不暇,只能尽量跟每个人都打招呼,并且记住每个人的脸和姓名,这种氛围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因为我觉得四哥的伙计跟乔三贵的那些打手完全不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比起常人那样安稳地度过一生,我或许更喜欢这种生活。 四哥带我在甲板上认了一圈人,就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带下了船舱,然而刚撩开船舱的布帘,我的笑容就骤然僵在了脸上,脚步也缓缓停下来。 四哥走上前对我介绍道:“这位,是我请来的帮手,白神仙,小霁你刚好不久,之后在海上有什么不舒服你都可以找他。” 白神仙对我呲牙一笑:“甘少东家,又见面啦!” 第147章 再遇白神仙 白神仙这次并没有我们第一次见他时那么邋遢,他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头发变短了很多,胡茬剃得相当干净,跟变了个人似的,至少像个知识分子,很是年轻清爽。 但即使他捯饬之后是一张迷倒万千的脸,我其实并不太想搭理他,更不想在这里见到他,所以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心情同时涌上心头,表情就没怎么控制住,四哥看了我一眼,反正等我回神的时候已经迟了。 “你们见过?”四哥回头用寻问的眼神去看白神仙,他没来问我,可能是觉得我的反应对比白神仙实在太迟钝了。 白神仙嘿嘿一笑:“见过,之前我还在洛阳的时候,甘小少爷来找过我,不过当时是为了给阿爻治伤,肆爷,您能听到外面的风声,但是当时云南那凶斗里的具体情况您应该打听不到吧?” 第122章 我听他在那儿跟四哥瞎侃,眼神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友好,因为我暂时还不希望把我现在身体的问题告诉四哥。 且不说血液变化的问题对我的感受微乎其微,就说四哥现在已经不知替我扛了多少,他现在是船上的主心骨之一,明天早上还要带着考察船出海,我不想让他再因为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担心。 “斗里必定凶险,但我们都活着出来了,云南的事在这里就没必要再提了吧。”我语气不好,想必四哥也都听出来了。 白神仙不怕我炸,反倒是我觉得他每次都在说一些刻意的话故意引导我发火,他本来还想再说,结果被从里面出来的路阿爻一把按住,路阿爻神出鬼没的,白神仙吓了一跳,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外面的伙计进来叫四哥,四哥又跟白神仙打了个招呼,接着走到我旁边,低声提醒我:“他是咱们船上唯一的医生,圆滑点儿,好好相处,别给我找事儿,听到了?” 他这话说的我顿时跟吃了只苍蝇似的,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点了点头。 合着这火都没燃起来就被四哥一瓢水给泼灭了,想来后面呆在海上肯定不止一周,虽说白神仙算是四哥花钱雇来的,但就凭他的身份,我还是得看着他的嘴脸说话。 等四哥出了船舱,我就无视掉面前贱兮兮的白神仙自顾自选了一个最靠边的床位,把身后的背包往床上一甩,坐下开始闷声不响地收拾东西。 “干嘛,我才说了两句话就生气了?”白神仙坐到桌子上用杯子喝水,我没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到这人肯定是一副讨打的笑脸。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接他的茬,继续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 “啧,你这心态不行啊,得练。”白神仙说,又去用胳膊戳旁边的路阿爻,“他真的是甘茸亲儿子吗,我记得甘茸当年是古董行玩心理战的好手啊,她亲儿子怎么不点就炸。” 我用力闭了闭眼,手上动作也停了,拳头紧了又紧,感觉自己已经忍耐到一定程度了。 然后我就听路阿爻说:“你要实在没人聊,在这里没话找话,我不介意可以把你扔进水里跟鱼交流。” 白神仙对路阿爻呲牙一笑,赶紧求饶了两下,船舱里即刻就安静了下来,只有外面海浪拍打在船体上的声响,过了没多久,四哥来招呼路阿爻,路阿爻也一起出了船舱。 我看他俩都出去了也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我才不要单独跟这么个神经病呆在一起,哪知我还没起身,就被窜出来的白神仙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我看见他就头疼。 白神仙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两只红柿子:“都是误会,跟你赔礼道歉,之前逗你玩呢,别当真嘛,以后都是好同事,还要好好相处呢是不是?” 他说的很诚恳,把两只柿子塞我手里,但是介于他之前给我的刻板印象实在算不得好,我都怀疑他给我这柿子里是不是有虫,他不吃所以专门拿来吓我的。 白神仙清了清嗓子,把手背在身后装得跟哪里来的大专家似的,对我说:“我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家祖上世代行医,各种疑难杂症,在下样样在行,保证药到病除,包你十年百病全消。” 我剥了一个柿子坐床上吃,看着他表演,就问:“你是路阿爻发小?你怎么会是他发小的?他们路家不全是老古板吗?” 白神仙似乎对我的问题有些不满意,伸头来问我:“不是,在下说了这么多,你居然只在意我跟那姓路的是不是发小?” “不然呢?”我反问他,然后继续低头喝柿子,“你这柿子不错,哪儿买的,挺甜。” 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白神仙看样子是快被我的问题搞吐血了,他可能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看轻过,只能扶着墙缓了会儿。 “好吧,既然你只对这个感兴趣,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白神仙狡黠地冲我笑了笑。 我把第一个柿子皮扔进垃圾桶,继而开始喝第二个:“又是什么大秘密,最近我听到的秘密比较多,你这个秘密说不定吸引不到我。” 白神仙绕过我,一屁股坐去我旁边:“我这个,我敢保证你绝对很在意,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路阿爻脸上那瓷片的事情吗?” 一句话有时候确实就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他给我说的正在喝柿子的动作都给停下了,我抬起眼去盯着白神仙:“你说清楚点,什么意思?” 白神仙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没琢磨出他那个眼神里包含的意味,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好眼神。 他笑了笑,目光往远处眺望了下,确定路阿爻没有从甲班上下来,才开口说:“最开始,他小的时候,脸上是没有那些缝合的瓷片的,起初他刚被路小素捡回去的时候,路小素也没打算让他跟着自己姓路,说到底还是机缘巧合,如果没有那些瓷片,他也成不了现在的路阿爻。” 我没听出来什么有用信息,我当然知道人生下来不可能脸上带瓷片,就不耐烦地看着白神仙:“你这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 “哎!这话就不对了,”白神仙对我神秘一笑,“他脸上那瓷片,就是我缝的,他的命,也是我救回来的。” 第148章 秘辛 我捕捉到了有用的讯息,于是扔掉第二个柿子皮,看着白神仙:“为什么,为什么要缝面,既然是你给他缝的瓷片,那你应该知道上面的符咒是什么意思吧?” 白神仙神秘一笑:“这可不是小孩子该听的东西,这属于秘辛,想知道啊,你得给我点儿好处来。”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搓了搓,我心说狗改不了吃屎,合着一句话没说张口就要钱,但我还是犹豫了,因为我对这类事情的好奇心确实很强。 于是我摸了下口袋,发现自己去信昌银号的那天晚上身上压根没装现金,这可有点窘迫了。 白神仙看出了我没钱,嘴里啧了一声:“还以为你是个大款,没想到跟我一样,也是个穷鬼,算了,这回就先记账,等回去你再把钱转我账户里,我要这个数。” 他伸出来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悠了一下,我立刻就要炸毛:“卧槽!三千!你抢钱呢?!” “干嘛?你爱听不听,我跟外人讲这些很容易遭报应的,怎么啦?我给自己攒点儿棺材本儿怎么啦?”白神仙两手一摊。 我不想听他继续胡扯,这人话太密听多了会头疼,想着算了算了就当走路被狗咬了一口,三千就三千吧,这个月生活费还没要,大不了回去要来的钱都给他,我去快餐店兼职包伙食费得了。 所以我摆手:“行行行,你快讲吧,一会儿我四哥进来就听不成了。” 白神仙就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问我:“你听说过“泄露天机者必遭五劫”的说法吗?” 我摇摇头,白神仙就跟我解释。 这是五师中路家的一条祖训,而这条祖训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警醒路家后人,说话做事留三分,但他们这个“留三分”,并不是通常人所理解的给他人留三分余地的意思,而是给自己留三分退路的意思。 因为“泄露天机者必遭五劫”,其中的“五弊三缺”,指的是鳏寡孤独残和财命权。 我跟白神仙聊了很久,他的废话实在太多,如果完全记录下来我可能会再写废两根钢笔,所以在这里我只对这一段路家秘辛做些简略的总结和脑补。 路阿爻的脸是被雷劈伤的,半张脸血肉模糊,雷几乎是擦着他劈下去,如果不是路小素拉了他一把,他可能当场就咽气了。 至于雷为什么劈得那么准,白神仙说是因为路阿爻说错了话,他一句话救了本该死掉人的性命,所以他要用自己的命去填补上那条本应死去的命。 这是白神仙告诉我的,不过这说法很玄乎,我总感觉具体情况他也不是那么确定,后来我几乎能肯定他当时这么说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为了坑我的钱。 一是当时他的年纪也不大记忆可能会出现差错,二是他当时只负责了缝合瓷片和抢救那部分的工作,瓷片是路小素揣在布包里带过来的,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路阿爻被送到白家时还是有一些微弱的呼吸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路家。 路家以前族里通灵的孩子很多,据白神仙所说,他们有的甚至能准确预测到未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人存在的意义非同一般,所以早些年他们家算卦的生意做得很大,很多年纪轻轻就被特招到上面工作了。 可这世上的事,一旦跟权和钱扯上关系,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一般老百姓卜卦算命就图个趋利避害,而找路家的那批人追求的可不单单是趋利避害,所以之后的几年,也完全印证了那句祖训“泄露天机者必遭五劫”。 路家子孙的数量极速减少,死的死残的残。 人丁凋敝严重,由谁来接替主事人这也慢慢成了问题,所以毫无办法的路小素只能暂时舍弃掉起初的想法,开始着手培养仅仅五岁大的路阿爻。 第123章 白神仙的讲述戛然而止,陆陆续续有伙计进了船舱,船舱内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我收拾了包裹出去透气,看见何瑜正跟路阿爻勾肩搭背地靠在船沿上喝啤酒。 何瑜见我就赶紧冲我招手,并且将剩下的一罐啤酒扔给我:“快点的!聊什么呢!” 我接住啤酒走到他们身边,啤酒拿在手里,没有喝,何瑜身上一股酒味儿,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这人的酒量很差,但偏偏就是爱喝,一顿不喝就浑身难受。 “甘霁,这天上星星真多啊,我好久没见那么多的星星了,跟那什么夜明珠似的,你见过夜明珠没?”何瑜又开始胡扯了,“我跟你说啊,一颗夜明珠就能抵一套大房子!大平层你懂不懂?” “怎么,老何,想改行了?”我调侃着问。 “那可是,我早他妈想改行了,天天手里过的好东西不少,结果他奶奶的没一件是老子的,馋呐!你说,我怎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是命里没有吗?” 我听他这么说就开始笑:“你还图什么,咱们这么健健康康的不也挺好?” 何瑜撅着嘴看着天,想看一会儿点点头:“确实,你这么想也对,图什么呢?” 侃着侃着,就没人再说话了,我跟何瑜一起趴在船沿上,路阿爻背靠在船边发呆,我仰起头看天上璀璨的繁星,我敢打赌,那天晚上的星星数量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 这时我脖子里挂着的玉璧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我将啤酒放下,把玉取下来,恰好瞥见路阿爻迎着月光,就举起玉放在一只眼睛前。 这只玉品相很好,就算不论年代,放在现在的市场里也属于高货,透过玉我能看到路阿爻模糊的身影近乎与月光融在了一起,那一丝血沁就像绵延的山峦,横亘在我的眼前。 路阿爻动了,我就顺势玉递了出去:“还你。” 他看了一下玉,平静地望向我,没有接。 我知道他是在等着我说话,他应该是料到白神仙会对我说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基本瞒不过他,我就没打算再瞒:“他在跟我讲你脸上瓷片的事情,还要讹我钱。” “假的,一分都别给他。”路阿爻直接了当地说。 我有点意外,问他:“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跟我说说吗?” 路阿爻摇摇头:“我从来不介意这个,我不说只是因为这件事我记不得了,六岁之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路家人能算出自己的结局,我也能,而且我也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我看着他一丝都不想挣扎求生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赶紧背过身去掐了几下自己的人中,还做了几次深呼吸,心说不生气不生气,封建迷信害死人,他就是被封建迷信荼毒了,破除迷信这得有个过程。 转回身,我灿烂一笑,把手搭在路阿爻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两下:“距你说的四十岁还有十多年呢,我们可以慢慢找办法,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你又没去过正规医院,你怎么知道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呢?” “不” 路阿爻想说话,我立刻打断他:“不论如何,我们都得为了自己好好活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何瑜?” 何瑜没应我,我又喊了一声。 “何瑜?” 还是没人应我,我顿时心里有点不悦,怎么,合着我这半天在前面说单口相声呢,这捧哏去哪儿了?这样对于封建迷信扎根于心的路患者,治疗效果肯定会大大下降啊! 我回头一看,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瘫在甲板上呼呼大睡了。 第149章 开锁匠 我上去踹了踹何瑜,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继续睡了,叫不醒他,我就只能转过身去招呼路阿爻一起把他搬进船舱里去,结果一转身,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哥那张无比阴沉的脸。 我被四哥吓了一跳,迅速把手里何瑜给的啤酒往船沿上一放,缓了一会儿我才记起我现在成年了,喝个酒也没什么问题,这还是当初高中时期练成的肌肉记忆,现在改都改不掉。 高中最流行抽烟的那段时间,不管是四哥还是我妈,看我看得紧,当时我们班的男生几乎每个大课间都得躲厕所去抽几根,我也是那时候跟着他们学会了抽烟,但是我没觉得抽这玩意儿有多舒服,所以在外基本不抽。 四哥两根手指夹着烟,侧身示意了一下自己的伙计,他们纷纷上来帮忙把何瑜抬进舱里,紧接着四哥又望向站在我身边的路阿爻,俩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了好大一会儿,路阿爻才拿起外套转身下了船舱。 四哥那眼神搞得我有点不舒服,我说:“四哥,你别这样,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之前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们陪着我的。” “你才多大,入行多久,你知道什么?明天要下水测绘,你给我老实呆在船上,跟小伍呆在一起,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摸着下水,我不罚你,我只罚小伍,听明白没有?”四哥严肃地说。 一听不让我下水,我就一阵失望:“啊?你不能这样啊,我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让我下水,你这叫专制独裁!” 四哥呵呵一笑:“这次我还就专制独裁一回,你要跟队也可以,但我不仅会扣小伍的工资,他还会受罚写检讨,你自己晚上回去琢磨琢磨。” 四哥是非常清楚我的心理的,他知道怎么做就能让我乖乖听话,听他这么说,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这种手法堪称卑鄙,实在是太卑鄙了! 一开始饶有趣味的南海之行此时我觉得已经变得索然无趣了,我不想理四哥,转身也要下船舱,结果又被他一嗓子叫回来,我还不敢反抗他,只能假笑着走回去: “陈老板,您还有什么事嘛?” 四哥提起手里的包裹给我,他刚把包裹递到我怀里,包裹无比熟悉的重量让我浑身像过了电一样,我诧异地抬头:“这个” 四哥冲我微微点头,抽了一口烟:“我让伙计把你出租屋里的工具都收拾了,现在它们应该在你的床头,如果你闲着无聊,尽快想办法破解它吧,这东西牵扯出了太多的人,匣子的事拖得越久,事情就会越复杂。” 我立刻想起了信昌银号金库的事情,之前路阿爻暗示过我,信昌银号的事四哥十有八九是完全知情的,但已经那么久了,他都没有主动跟我提起这个,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于是我靠四哥近了点儿,试探道:“四哥,信昌银号金库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在那里的档案里看见了外公的名字,他老人家往里头存了什么东西?” 四哥又吸了口烟,听我这么问他倒是没有任何奇怪的情绪反应,反倒很平静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实话告诉你,我同样也在查这件事,从神农架回来之前,有个陌生的号码给我打了通电话,对方说信昌银号金库有我想要的东西,于是我就去了。” “我在那里发现了记录着师父名字的册子,但据我所知,师父生前并没有往金库里存什么东西,后来我又去查那个号码,发现号码已经被人注销了,只查到那个号码的归属地在内蒙。” 我没想到四哥这次那么坦荡,但凡他和以前一样说句“这不是你该问的”,我都会肯定地将他归为跟这件事有关联,然而他就这么简简单单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我一时间就拿不定主意了。 我脑子一热,偷偷凑上去问四哥:“我有个想法,你说会不会柳三水还活着?” 四哥吸烟的动作瞬间就顿住了,仿佛从我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有多么的可怕,他看着我皱皱眉:“说说你的想法,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快速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线索,就跟他简略叙述了一下我们在甘肃地下无主墓里看到的密文,以及何瑜后来回家时调查的结果,最后就是我发现的云南盗洞,洞壁下凿子的手法与甘肃那些纵横交错的盗洞手法如出一辙。 “这些事,他们也都知道?”四哥问。 我下意识看了眼船舱,随即点了点头。 四哥叹了口气:“你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我们去的另外几个凶墓里也发现过不同的密文,但密文很短,只有几个字符,翻译出来的意思扑朔迷离,你猜的不错,柳三水确实有可能还活着,但他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回柳家,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回头,柳婉就站在甲板上,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风卷起她的发丝,她将头发别到耳后,看着漆黑一片的海域。 “行了,你好好睡觉别想太多,这些事情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四哥说完就将我往船舱的方向推了一把,我感觉他其实是想赶紧打发我走,自己跟柳婉享受二人世界,我发出一声轻哼,撩起帘子就重新进了船舱。 船舱的床位已经基本睡满了人,舱内空气不流通,以至于我进去的一瞬间就有点想出去趴着呼吸新鲜空气了,但不睡觉是不行的,晚上海上的风大,出去不保暖肯定会着凉,船舱虽然拥挤,但好歹能临时凑合避风休息。 第124章 何瑜的床位紧靠在我身边,床头上四哥让人放置了我的工具袋,我将皮质卷带掀开,不仅一样东西没少甚至还给我拿了几本“开锁大全”供我参考,看来四哥为了解开这匣子确实用心良苦。 我将包裹搁在床头,简单洗漱完之后就坐去床上,戴上眼镜翻了两下那几本开锁大全,有些失语。 四哥看来真把我当开锁匠了。 这只匣子跟普通锁的关窍哪怕有一丁点共通之处,我都不至于开到现在也没摸到头绪。 第150章 沉船坟场 就这么,我捧着匣子在床上熬到半夜,线头还在匣子里我就迷迷糊糊抱着匣子和纸睡着了,一合上眼那股疲惫就潮水般席卷了我,外面似乎很吵,但我睡死了,一点儿都听不到。 唯一有了点儿意识,还是路阿爻早上从我怀里抽走匣子的时候,我惊了一下,睁开眼模模糊糊认出是他,接着我又往船外张望了一眼,天都没亮,于是我就再次蒙上被子,倒头睡了过去。 睡到九点多,我翻了个身,睁开眼时整个船舱的床位上就只剩下我一个,我坐起来,揉了揉乱糟的头发,就见小伍正坐在不远处的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 我没睡醒,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伸了个懒腰,伸长胳膊摸了摸旁边何瑜的床位,床铺是冷的,人已经离开许久了。 我看向小伍:“怎么这么安静,他们人呢?” 小伍翻了页报纸,指指窗外让我看:“少东家,船已经行了一上午了,东家和玉老板带队下水测绘,水下地形很不明显,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缩小范围。” 听他这么说,我连忙趴到船舱唯一的小窗上向外张望,就见我们的考察船此时正如同一片叶子,在偌大的海面上显得有些单薄无助,昨天那些礁石早已消失,此时我们的位置,四面都看不到什么参照物了。 我猛地回头,问小伍:“你为什么这么清闲,你没去帮忙?” 小伍冲我呵呵一笑:“这里范围太大,几乎所有的伙计都下水了,东家怕你醒了没人会害怕,特地留我在船上照看的,而且不仅是今天,我这些天的主要任务其实就是看着少东家你,东家不让你乱跑。” 我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靠坐在床上,抱着手臂都快气成河豚,看来我真是半点无法挣扎,四哥简直拿我当三岁小孩儿看,他对于上次把我放去云南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回指定是怎么着都不愿意我跟队的。 床头的九环玉匣被红布重新裹起来,放置得端端正正,锁眼里我用来画图的线绳被人整根取了出来,本来杂乱无章的工具也被按照型号大小码好摆在匣子边,不得不说,路阿爻是这艘船上为数不多的讲究人。 我从床上下来去洗了把脸,抱住九环玉匣,撩开船舱的帘子,把那种老式折叠桌和脱了线的马扎抽出来,在甲板上坐下就继续摆弄那匣子。 坐了没多大会儿,水面上就一阵浪涛翻滚,很快一个背着氧气瓶全副武装的蛙人从水里浮了上来,看不清楚脸,不过以我的直觉,应该是何瑜没跑。 于是我连忙站起来跑到船沿把吊网放下去,那蛙人拽住网一步一步攀上来,最后被我拉扯翻倒在船上,溅了我一身水,新换的裤子被他搞湿了一半。 何瑜把面罩脱下来瘫坐在船上,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叫骂道:“妈的!累死爷了,少爷你睡醒了?咱们都下去两三趟了,你愣是睡得跟死猪一样,这是饿醒了还是渴醒了?” “去你丫的!你他妈才死猪,沉得我刚才差点被你拉进海里去,我四哥昨天找了三四个人才把你抬上床,你倒有脸数落上我了,老子为这破匣子奋斗一夜,这结构图都快画完了,怎么,我今天起晚点儿还不成了?”我骂他。 骂完他我就拍拍裤子起身,湿着裤子坐在马扎上继续看我昨天晚上画的图,边拆旁边包着玉匣的红布边敞着腿等待裤子自己风干,何瑜费劲地卸掉氧气瓶,蹲过来瞧我。 “可以啊小幺,没看出来,你还真把这结构整出来了?” 他湿着手就要去拿我桌子上放着的纸张去看,我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爪子,斜他一眼,开始拿架起来:“你这猪蹄子湿着呢,把纸弄湿了你担待得起吗?” “得得得,夸你几句你还骄傲起来了,我站这儿看,不碰行了吧。”何瑜把手放下,盘腿坐我旁边。 我被他说得笑起来,拿了昨天晚上的画稿铺在桌子上放近了点儿给他看,他看着看着就嘴里念念有词地摇摇头:“有点东西,没看出来你还真有点儿东西,照你这图来看,解这匣子的工程量好像有点儿大呀!” 另一边布已经被我拆开了,我冲他笑了笑,继续准备另一根丝线:“大,这岂止是有点儿大,我跟你说,我发现这匣子里面每个凹槽都有一枚玉珠,而每个玉珠的位置都是特定的,它们完全不重复,最资深的机关术师解开这匣子起码也得一年半载。” “啧,你说弄这么神秘,这里头能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呢?咱、咱到时候把这匣子打开之后,这宝贝能帮我们在北京三环买栋一居室吗?”何瑜问。 我看了他一眼,叫他别贫,又戳他:“你怎么搞得,怎么自己上来了?” 何瑜自己给自己开了瓶矿泉水喝:“丫他们那些人的体力,一个比一个不是人,下去两三趟丫连大气儿都不带喘的,我不行,我他妈就一鉴宝的,你四哥嫌我累赘,叫我自己先上来了。” 小伍不知什么时候也移了过来,问道:“你们这回在下面那么久,是不是有了什么新发现?”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也看着何瑜,何瑜又灌了几口矿泉水,才神神秘秘地说:“有!但是这可不是一般的新发现,咱们这艘考察船的海水底下,有顶了天的好东西!” 我摸摸下巴,心说奇怪啊,何瑜之前看什么都是兴致缺缺的,除了我脖子里路阿爻那块玉,他还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这么高的评价,可这回我发现,他说话的时候眼里露出来的全他娘的是贼光。 连何瑜都说是好东西,那必定是比普通金器玉器要再好上百倍的物件,难道这片海域底下,真有柳三水哪怕冒着风暴,独身一人都要去见一见的大型墓葬? “你别卖关子,说说,到底是什么新发现?”我等不及了,催他快说。 何瑜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咱们这艘考察船底下我们找到了很多瓷片,下边儿有一块很奇怪的三角状沙堆,我们只搜索了不到一海里,但是从地图上来看,这方圆二十海里的地势都比其他海域要明显高出来一大截儿。” 看到小伍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煞白,我也开始浑身不舒服起来,就问:“然后呢,比别的地方高能证明什么?” 何瑜说:“我们清理出来三只小沉船,它们是不同年代的,船头船尾腐烂到几乎嵌在一起,形制都是陪葬用的船葬棺,但它们跟我之前见过的船葬棺有一些不同,它们是摞在一起之后再被沉进海里的。” “但最可怕的不是棺材,而是数不尽的棺材,我们清理出来那三只棺底下,还有棺材,我们改变策略又往旁边挖了挖,发现它们四周也都是一样粘连在一起的船葬棺。” 何瑜抓住我的手腕:“小幺,如果这块高出来的地方算作是一个正方形,那就证明从我们的考察船开始算起,四百公里的海底全是那种叠罗汉式的船葬棺,哪儿来那么大面积的海底墓葬?这明明就是一片沉船坟场啊!” 第151章 两家往事 我觉得这个结论很离谱,于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是说,咱们船底下的,其实不是墓葬,是片坟场,对吧?” “对!”何瑜斩钉截铁地一拍桌子。 我不屑一笑,回头又去继续摆弄我的丝线:“你自己听听这话成不成立,众所周知,所有的海底坟场那都是受到风力潮汐和洋流的影响,这儿又不是什么大海沟,怎么可能所有的不同时代的船葬棺都聚集在底下?还几百公里,你这也太夸张了。” 何瑜指着我:“不信是吧,那等老路跟你四哥上来,看他们讲的跟我刚才跟你讲的是不是一致!” 他话音刚落,水里就呼呼啦啦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巨大水波声,小伍率先从凳子上窜起来去船边接人,我下意识把手里的丝线和玉匣挪进船舱,用布盖上归置好之后才又掀开船舱的帘子上去。 等我上去的时候,小伍已经在帮助上船的伙计们卸氧气瓶了,我远远看见四哥上来,连忙点头哈腰地跑过去当孙子,又是笑嘻嘻地递毛巾又是嘘寒问暖,就差没给他抬椅子按摩了。 “你自己没搞出什么乱子吧?”四哥开口就问我。 我愣了一下,就要说话,四哥又直接去喊小伍,并指着我说:“小伍,这小子在船上没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小伍笑笑说没有,四哥才安心转回身卸掉身上的氧气瓶,我帮他拿着潜水镜,余光看向何瑜,此时何瑜刚把路阿爻给拽上船,姓路的果然又是最后一个,这货果然不是打头就是垫底。 第125章 四哥见我跑神,又不知道从哪儿给我扔过来一副潜水镜,我被他丢得一个手滑,差点儿没给摔地上,吓得我脑门瞬间就出汗了,柳婉去船舱里换好了衣服上来,拍拍我:“小心点儿,这一副可值不少钱呢。” 她一边调侃我,一边走到四哥面前去看四哥的潜水衣,她手指在四哥腰上轻轻一拨,我猛然发现那里的衣服有一处破口,破口四周的颜色有些深,但很不明显仔细看才能发觉,于是我赶紧去叫小伍去拿药膏。 “四哥,你受伤了?”我放下潜水镜走过去。 柳婉看了看四哥腰上的伤口,语气带着一丝埋怨:“还好,只是擦伤,但是海水里的细菌非常多,刚才要不是我提议说先上去,你绝对还是要继续把后面那部分东西清出来。” “清理什么,海捞瓷吗?下面是什么情况?”我接过小伍递来的药膏试探着问道。 四哥看我一眼,他那一眼就几乎把我心里的小九九给看透了,但此时他也没在意这些,又或是觉得,我也在这艘船上,这些事情就算他不说,何瑜和路阿爻也会告诉我。 四哥进船舱想先把潜水服换下来,我也跟着走进去,他边走边说:“我本来以为下面是座水下墓葬,结果姓路那小子刚下水就说不对,你玉姐也同意了他的说法,这底下的面积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他潜水衣刚把上半身给脱了,一回头,见柳婉也跟着下来了,我还没什么反应,就见四哥错身走过我,飞速掰过柳婉的肩膀把她推上去。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臊得慌,我又占不了什么便宜,怎么换个衣服还不让看呐?”我听见柳婉吐槽道。 等四哥再度下来,我就憋着笑弯下身拧开手里的药膏给他擦,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也开始揶揄他:“四哥,你这年龄也差不多了,你跟嫂子到什么地步了,这件事结束后是不是也该谈婚论嫁了?” “嘴贫是不是,”四哥骂我,“你都大学几年了不也没带个女朋友回来,之前我跟田家合作的时候,你不是跟田雨青最小的妹子聊得还不错来着?” 我毫不留情翻了他一眼:“不是,正说你呢,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几岁你几岁啊,我这风华正茂,你这老光棍还跟我比呢,还有,可别提那田家妹妹了,上回在云南她在斗里给我们水里下药,差点搞死我们。” 四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田雨青之前跟我说小七跟他意见不合,原来是真的,不过人家一姑娘,做到这种地步,说不定也是真的遇到难处了,她之前跟我的队伍倒也很稳重。” 我的思绪断了一秒,田小七之前跟我说过她怀疑真正的田笑可能被田雨青控制住了,于是我快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四哥。 但我最终还是选择隐瞒掉这件事情,一说这是当时田小七单独讲给我们仨人听的,这女人虽然经常搞这些虚虚实实,但这段我听感比较真切,不像假的。 二说田雨青只告诉四哥,田小七是因为跟他意见不合才出走单干,这一点跟田小七的叙述出现了很大偏差,我的直觉,田雨青隐瞒这一事实的机率可能更加大一些。 甘家跟田家是世交,好多年前田笑六十做寿,我外公这种不爱喝酒的人,甚至都陪着田笑喝了两杯,那次我印象很深刻,他们多年不见面,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聊到天亮,直到第二天我外公才赶火车回来。 因为有老一辈的这层关系,田雨青跟四哥平时交往就比较密切了,很多生意都互相帮衬着,其实私底下关系也没说有多真心,但两家长辈交好,台面上的东西总是要给足的。 我不打算说,一是本来这应该就属于田家内部的斗争,就算是真的,我们一群外人也没法介入,二是反正四哥跟田雨青也一直都是塑料朋友,这件事告不告诉他,他对田雨青都会有所保留,所以意义不大。 四哥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事,穿裤子的时候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冲我说:“我还记得那年师父喝大了,差点就在酒桌上帮你把婚事给定了,幸好我拦着,把话给圆上了,要不你他娘的现在就是田家的准女婿,臭小子,我救了你多少回,你还跟我对着干?” “啊?”我挠挠头,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后来见了田小七,又觉得那姑娘人不错,能拿主意有个性,我当时还怪自己不应该在酒桌上把定亲那事儿给拦下来,怕耽误了你的好姻缘,结果后来看你对人家好像没什么意思,我又开始觉得自己当年那事儿没办错。”四哥说着说着开始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我翻了他一眼,站起身把药膏拧紧,背过身去放到桌子上:“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定亲这一套,谈婚论嫁也得两方都在场都同意吧,再说了,就算我对田小七有意思,人家姑娘还不一定能看得上我呢!” 四哥套上外套,过来勾住我的肩膀,狠狠揉了揉我的头:“说什么呢,就冲你妈那基因,你都不能不自信了,咱这长相这脑子这聪明劲儿,这不得是男女通吃的类型?”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刚才在说什么东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深深怀疑这货近两年是不是跟四川广东那边的谈生意谈多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 四哥继续跟我贫,还越说越起劲了:“不说女的,就算来个男的也得给他整迷糊了!” “陈肆你滚!能不能正常点儿。”我忍不了就去骂他。 四哥嘿嘿一笑,拽着我上甲板:“你不是想知道底下的情况吗,现在海捞瓷应该都弄上来了,带你去瞧瞧。” 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跟着他往甲板上走去。 第152章 高热 甲板上顿时变得相当热闹,我跟在四哥旁边,看见船身携带的网兜吊着满满当当的海捞瓷缓慢升上来,我大致看了一下,有些是瓷片,有些是碎掉的陶罐,上面大多还带着土腥。 我趴在船上,看另外一艘考察船的伙计们把网兜移到甲板上,四哥点着一根烟说:“这些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下面面积太大了,最小的棺材加在一起也得有一千多只,全部弄上来太不现实,所以我现在只能捡那些相对典型的运回去看看。” “下面到底什么情况?这么密集的船葬棺堆在一起,不正常啊。”我说。 四哥点点头:“确实不正常,而且我能感觉到,这底下应该不止有船葬棺,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心里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头,此时第二只网兜也出了水,但是兜网的拉升速度明显比刚才那只慢了很多,等网兜出水一半我才恍然大悟,知道那网兜里兜了些什么东西。 第二只网兜拉上来的东西并不是海捞瓷,而是一整只船葬棺,棺材木头基本都被泡发了,一出了水就往下滴黑水,水里还夹杂着湿掉的木屑。 我瞬间意识到了这片水下明器的重要性,因为这种打捞方式其实会在一定程度上毁坏物件,尤其是这种泡了多年水之后的,可即便如此,四哥他们也坚持要把船葬棺捞出来一只看看,或许可以从侧面证明,水底下有更加重要的东西,而他们如果要再次下水,就需要尽快研究出一些门道来。 这只网兜显然更加重要,四哥亲自上去盯了,何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怎么样,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我看着四哥忙碌的身影,也没理由再去烦他了,于是对何瑜叹了口气:“老路呢?” 何瑜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在舱里歇着呢,回来刚换了衣服就开始躺下睡觉,他那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又被海水一泡,我怕发炎了,让他涂药他也不理人,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你赶紧去絮叨絮叨,我忙一上午了,得歇会儿了。” 我这儿也正烦着呢,心里有太多事情想搞清楚,同时我也对那只船葬棺里的东西很感兴趣,还没等我看清楚,何瑜就开始把我往船舱里推,我被他推下去,漏了一秒没看见他们把棺材放下来的样子。 船舱里这会儿比较安静,干了一上午活的伙计们也都累了,有的图省事简单吃了点儿速食食品直接倒头就睡。 想来这也正常,当四哥的伙计都得有些觉悟,四哥就是那种办起事来不要命的主,所以底下人相对都会累一点儿,但好在钱多假期多,四哥人也爽快仗义,倒是没人有过怨言。 白神仙靠在床上吃苹果,见我跟何瑜蹑手蹑脚地绕过那些伙计的床铺,他嗤笑了一声,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就扭头不再张望我们了。 路阿爻整个人睡在被子里,侧躺在床上,何瑜给我指了指他床头柜上动也没动的药瓶子。 我认识那药瓶子,那是上回白神仙给的,不是医院的正规处方药,应该是白神仙自己配的,瓶身连个标签都没有,之前那婴尸造成的伤口跟普通的伤口好像确实很不一样,想要完全愈合,要一直外敷这种药,坚持两个月,恢复得好可以做到一点疤痕都不留。 我走到床边,用手掂了掂那瓶子,盖子都是拧紧的,何瑜凑到我耳朵边:“看吧,我跟你说了,他不理人,再困也得把药上了才行吧。” 第126章 我回头看了看何瑜,又转过头去瞧路阿爻,听说四哥他们确实搜索了很大范围的一片海域,虽说柳家他们对水的敏感度比路家要强很多,但路家子孙应该也培养过这种在水下看龙脉定穴的技术,所以看墓葬这种事,四哥和柳婉仍旧要参考路阿爻的意见。 追根到底,不论路阿爻有没有私心,他为了四哥和我的事应当是出了不少力的。 我放下药瓶子,就去晃了晃被子里侧躺着的路阿爻,结果这一晃我就发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这人怎么好像半点意识都没了。 我脸色一变,站在我旁边的何瑜最先反应过来,大步一跨坐到路阿爻床沿上,掀开他自己裹着的被子,掌心快速往对方额头上一贴,摸完就看向我:“坏了!” 我暗骂一声,也从被子里抽出路阿爻的胳膊,一摸我就抬头招呼白神仙:“你他娘的别吃了!就知道吃吃吃,人都发烧了你看不出来啊!” 白神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把手里的苹果核扔掉,两步走过来,我跟何瑜立刻给他让出地方,他先是把路阿爻换成平躺的姿势,然后开始皱着眉给他检查,神态变得越来越严肃起来。 路阿爻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我感觉有些害怕,心里顿时就出现了一种可怕的想法,这次的情况可能跟以往有了些许不同。 我看着白神仙站在那里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忍不住去问:“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这会儿在这儿装什么深沉呢?” 白神仙翻了我一个白眼,紧接着就从床底下扒出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来几盒药全部丢给我,然后挠了挠头:“先当普通发烧和细菌感染治吧,你们把这些给他喂下去,看看情况再说。” 白神仙说完抬腿就要出船舱,我一听,觉得不对,立马把药塞给何瑜,几步追上了他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先当普通发烧和细菌感染治疗’?我之前盯着他每天擦药,上次被婴尸弄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就算被海水泡,应该也不会再出现细菌感染的情况。” 白神仙没看我,反而我发现他自从知道路阿爻发烧之后,一直在往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在观察些什么,他见周围没什么异样,才对我说:“你四哥他们从海底带了什么东西上来?” 我一愣,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 白神仙见我没有反应,就低声向我解释:“看来是没人告诉你,这片海域底下不止有数不清的沉船,还有一尊巨大的镇墓兽,有镇墓兽倒是不奇怪,但这只镇墓兽怪就怪在,兽头中心是空的,那些沉船的船头都对着那只镇墓兽,像是被镇墓兽指引过去停泊的。” 我仍旧不懂他表达的重点所在。 白神仙就有些急了:“兽头不会刻意做成空心的,所以你四哥当时提议顺着神兽的耳朵游进那东西的脑袋里看看,何瑜撑不住就先上去了,我们就在下面用书写板讨论,讨论的结果是让你四哥和阿爻先进去摸一圈,以防万一。” 第153章 入局 我心里重新筛了一遍他的话,就是说在何瑜浮上来之后,四哥和路阿爻单独进了那尊巨大镇墓兽的脑袋里进行探查,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事情,而这件事可能直接导致了路阿爻上船之后开始发热。 白神仙所说的这些事四哥并没有告诉我,何瑜没撑到半程就浮上来了,所以他也不知道下面还有这一茬,四哥他们并不是在海底做清理这么简单,但是白神仙为什么如此笃定,这一点我不太明白。 “你说这个,有什么依据吗?”我问。 白神仙远远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路阿爻,说道:“你去摸他的肩膀,肩膀上有针孔大小的伤口,不深,在我们下水之前,我对他们进行过检查,没有人身上有伤口,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新造成的伤口上。” 我听到就说:“你已经有猜想了?” 白神仙点点头:“有了一些,但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可能是中毒了,但究竟是伤口感染了什么东西还是被咬中毒,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因为海里的生物很多,更别提他们进去那地方已经几千年没人进去过了,是不是在里面中的招也很难说。” 他说完,我突然就想起来之前四哥腰上也有过擦伤,于是连忙拨开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甲板,一上去我就看见,四哥站在船沿的位置,伙计们都四散开来,多少双眼睛齐齐盯着对面已经降下来的网兜。 我观察着四哥的状态,四哥似乎完全没有之前跟我插科打诨的活跃度了,而只是用手扶着船沿,站在一旁看着对面,我走上前搀了他一把,没想到他半个人直接瘫在了我身上。 我一下就慌张起来,心里大骂不好,一摸他的手,两双手也是冰的。 还没等我叫人,四哥却用一只手狠狠绞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较着劲,所以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我们只是非常普通地勾肩搭背 他低声提醒我:“别喊,我可能中毒了,现在把我扶到最里面的船舱去,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出了问题。” 我脑袋里警铃大作,四哥这种状态不对,但他却不肯松懈下来,也不肯将自己的情况透露给船上的人,而这件事本身就是有巨大问题存在的。 我来不及多想,只能慢慢扶着四哥进船舱,我们走得还算正常,加上对面考察船正在卸那只船葬棺,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我们这里。 何瑜出来找我,我正扶着四哥进最里面的船舱,路过他时,我刻意对他使了下眼色,我俩心照不宣,他默不作声地再度坐回路阿爻身边,眼睛望着隔间门板等我回来。 我扶四哥往最深处走,那是考察船上特意做出的隔间,跟外面船舱隔了一扇开裂的门板,但也比外面几十人的铁架子床大通铺好了太多。 我把门锁上,又给四哥扶到床上躺下,他躺下的时候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跟路阿爻的症状差不多,都是浑身滚烫,但是手脚冰凉,他强打着精神没有睡过去。 我为了听到他说话,直接跪在床边,问他:“怎么办四哥,你们在那镇墓兽里究竟遇到什么了?路阿爻跟你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白神仙说没法判断你们是怎么中的招。” 四哥缓慢地眨了眨眼,应该是在艰难地理解我说的话,等了一会儿,他才说:“镇墓兽联通着海底的墓葬,现在姓路的跟我出现了一样的状况,我没事,你不用管,接下来的时间只管顾好你自己。” 我见他说完就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只通体漆黑的“蹄铁”来,拽着我的手,把那东西放进我的手里,我看见那东西心中就是一惊,这他娘的是我传家的黑蹄铁呀! 我家祖上代代被冠有八尺龙的名号多年,原因在于甘家祖宗许多年前在戈壁观沙,无意中解救了一支迷路的商队,那领队为了报答,便将一块价值连城的生犀料送给了他,这块生犀料据说之前非常大,后来被祖宗磨小了当挂坠使,状如蹄铁,往后的很多年家里盘口生意越做越大,这东西就逐渐成为了盘口里的一种象征。 这块生犀料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黑蹄铁,这东西的意义在五师里的地位颇高,多少年来这玩意儿被谁拿在手里,谁才是甘家正统的主事人。 我此时握着黑蹄铁的手都在抖,这东西小时候我是一次也没碰过,最多就是隔着透明盒子瞧过几眼,它的意义非凡,四哥这时候把这黑蹄铁给我,让我咂摸出一丝交代后事的味道。 “有件事,本来我想自己做的,可是现在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自己一定要时刻当心,”四哥拉住我,“上船之前那个让我去信昌银号金库的人发给我一条讯息,他说我们船上的人身份并不纯粹,但这艘船上有多少人是不纯粹的,我已经摸不清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暂时护不住你,之后的日子我的身边会充斥各种各样的人,有无数人可以靠近我,我不放心,所以把黑蹄铁交给你,你拿着黑蹄铁,千万记住黑蹄铁不能落到那些人的手里,记住了吗?” 我几乎是被他逼着点头,四哥交代完就开始犯晕起来,双眼放空,我再跟他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吓得我赶紧出门去找白神仙,让他来看,船舱里跑动的声响惊动了柳婉和一些伙计。 如四哥清醒时所料,不到半小时,四哥病倒的消息就已经传满整艘考察船了,他的床边很快围绕了一圈人,我被挤出了隔间,重新坐回何瑜身边的板凳上,实则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看看那些慌里慌张的伙计,我的内心却全是算计。 “小幺,你脸色不太好,我看见你四哥把你拉进屋里交代事情了,有什么事千万别着急,慢慢想。”何瑜凑过来,担心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攥着衬衫的长袖,袖子很长直接盖住了我掌心里攥着的黑蹄铁,路阿爻被喂了药但仍旧高烧不退,人躺在床上是一丁点意识都没有,我被何瑜说得定了定心神,把黑蹄铁贴身放好。 这个时候,我的思绪慢慢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很多疑点也开始浮现。 第127章 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这片海底有一座大型的墓葬群,而曾经只有四哥和路阿爻进入过的镇墓兽很可能就跟这座墓葬有联通关系,但既然当时已经确认了这一点,为什么路阿爻和四哥并没有打算将镇墓兽作为突破口,而是打算将那些破烂的船葬棺运上来进行研究呢? 还有那个神秘的内蒙号码,如果我们的人不纯粹确有此事,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特意打电话来提醒四哥呢?还有我四哥为什么当时没有及时处理这件事,而是更加迫切于出海寻找海底墓葬呢?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我得出了一个最简单的解释,那就是在“海底墓葬”和“处理叛徒”这两者之间,“海底墓葬”在他的心里更具有优先级,他认为出海是最重要也是最紧迫的事情,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而现在,如果四哥醒不过来,那么这艘船上可以代表甘家的人只有我,所以这防叛徒、找药治病和寻找墓葬的任务,就彻底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感觉到一阵无法言表的天旋地转。 但我跟四哥的处理方式很不一样,我觉得海底墓葬就在脚下,最重要还是人的性命,所以我绝对是要将治病排在第一位的。 我站起身,走到床边,微微掀起路阿爻的被子一角,拨开衣领去看他的肩膀,发现白神仙口中所说的那个伤口已经开始发紫变硬了。 我皱起了眉,何瑜也探头过来看,看完就从嗓子里发出“嘶”地一声:“看样子确实是中了毒了,但是不应该啊,按理说老路跟你四哥都不是我这种不谨慎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中的招?” 我给路阿爻重新把被子盖好,摇摇头:“看这船上的其他人都活蹦乱跳的,就他俩中招,想必是海里那尊镇墓兽搞出来的名堂,这毒来得蹊跷,白神仙也搞不太清楚,我们可能还是要下水去再探一探。” 白神仙瞬间开始忙碌起来,烧了热水泡了他祖传的秘方解毒水,过来照看完路阿爻,还得跑去那边继续照看四哥,但这解毒水的作用微乎极微,最多也就是让路阿爻把烧退了,但人还是迷糊的。 两个船上最有经验的昏迷不醒,这下所有人的阵脚都乱了,好在柳婉坐镇柳家许多年,她立刻将船上的伙计通通召集起来,许多人围坐在甲板上拿主意,甘家有几个四哥盘口里的老人得知消息也从另一艘考察船上过来。 我之前不知道这些老家伙们的厉害,今天四哥一倒,算是又让我长了见识。 第154章 绝路 海上冷风吹着,所有人端着手里的饭围在一起,我上来得晚本来站在外围,何瑜过来看见,硬是帮我挤开前面的几名伙计,让我站到柳婉边上去。 没上去不知道,我一过去心跳就开始加速,几十双眼睛齐齐打在我跟身边的柳婉身上,以我这平时汇报个作业都得在底下紧张一会儿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承受住这些目光必然是需要过程的。 对比起柳婉,她腰上挂着刀,脚踩在一只木凳子上,不动声色,甚至还有些不耐地看着所有的伙计。 等水里的伙计全部被拉上船,柳婉才严肃地开口:“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陈老板今早带队下水出了点问题,身体抱恙,所以从现在开始,两艘考察船全由我指挥,陈老板的伙计全由甘霁指挥。” 柳婉话音刚落,一个胡子拉碴、吃得膀大腰圆的小老板就让伙计让开一条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之前见过他几次,这人叫梁四,是朗陵西郊盘口的头目,入行比较早,也能算是个道上的小元良(前辈)。 这是他站出来,嘬了一口烟,说:“嘶玉老板,陈老板抱恙在身,掌不了盘子,底下人也都理解,但您一句话就给咱们随便找了个小辈安置了,这恐怕不大妥吧!” 我听到柳婉吸了口气,然而梁四又继续说:“玉老板,依老四我看,主事人这事儿啊您是柳家人,插不上口,大不了就避避嫌,我们家里的事儿我们自己商量商量,商量好了跟您言一声,您看这么整怎么样?” 我一听,眉头就是一皱,心说怎么?这是仗着我在道上没名望没根基,想直接把我隔过去,他们自己推出来一个不知道什么出身的货色来顶替四哥,到时候控制整艘考察船,命令人下去为他的盘口捞东西。 何瑜反应很快,瞬间插上话来,他声音非常大:“怎么?您说这话什么意思呀?这陈老板才刚撂下,您就不让正统的甘家小辈主事,你这是要造反还是怎么着啊,还商量?我呸!你他妈是打算找人给你下去捞宝贝独吞吧你!” “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你哪家的!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梁四身后另外一个矮老头跳出来就骂。 我一个跨步挡在何瑜身前,整个人都变得相当警惕,心说只要你敢过来干架,老子就敢把你一脚踹海里去,哪知这梁四还算是个体面人,他一把将企图往前冲的矮老头拽住扯回去。 然而我知道一般这种不打算发生直接冲突的老头最难搞,何况面前这个梁四还是位元良,在四哥这里的地位颇高,我用余光朝四周张望了一眼,发现这里至少有二十个人都是他带上船的。 梁四对我们呵呵一笑:“小何少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咱们都是颖甘堂底下的盘口,一直都是靠着陈老板吃饭,这次也是陈老板叫兄弟们来帮忙,您说的是,甘家确实以前是颖甘堂的主事,但那毕竟是以前了,这十多年颖甘堂都是陈肆操持才撑到今天,少东家人多在外地,对这行又不了解,如今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他来指挥咱们,这也没法服众啊是不是?” “再说了,以后这盘口到底姓陈还是姓甘,都未可知啊!说什么甘家正统的小辈,都二十一世纪了,甘家早就没人了吧!” 他说完,后面一二十个汉子纷纷应和,我怒火中烧,他奶奶的,这老家伙心里憋着坏,这回必定是想把我挤下来。 但我绝不能示弱,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想说几句却被柳婉拦住,她威胁梁四道:“我可还在这儿呢,你说话最好放尊重点儿,甘家如今乃五师之首,陈老板兢兢业业,从未鸠占鹊巢之心,你可别一句话平白脏了他多年的心血。” 这事儿今天不处理看来是不行了,但凡我今天息事宁人让了位置给梁四主事,那我在这艘船上的地位就会大大降低,以后所有人都当甘家人是软柿子捏,何况这还关乎到四哥和路阿爻的性命。 “怎么就不能服众了,我们都听少东家的!”小伍伺候完四哥,立马领着他手底下二十多个人来为我撑腰。 瞬间船上人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支持我的,一派是支持梁四的,但梁四那边还跟着几个老狗腿子,这就摆明了他们要揪着资历这东西不撒手,现在他们看我身边没了阴婆子这个资历深的,又没四哥镇着,就要在船上蹬鼻子上脸。 就在我考虑着要不要掏黑蹄铁出来镇场子的时候,白神仙突然从船舱底下跑上来招呼我们下去,柳婉直接拨开人群低头进了船舱,梁四生怕错过了什么,也来不及跟我掰扯,紧随其后也进了船舱。 何瑜跟我对视一眼,急匆匆从人群里挤过去,白神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他偷偷拍了我的肩,低声说:“路阿爻醒了,叫你们过去,你最好赶紧想想如何破局,我帮你争取时间。” 他说完就进了船舱的里间,我迅速理解了他的话,白神仙有目的地将梁四他们引到四哥那里,其实就是在留时间让我思考扳倒那些老家伙的法子。 无论是白神仙,还是柳婉或何瑜,他们都非常清楚一件事,颖甘堂的话事人如今必须是我,但他们一个是医生,没有话语权,另外两个是别家人,插不上嘴,而我光凭口袋里的黑蹄铁又难以真正服众。 我思绪杂乱,走到路阿爻床边想给他掖掖被子,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他反手按住,我被他吓了一跳,鬼知道这中了毒的人力气还能这么大。 他嘴唇发白,困难地睁开眼睛,我知道他有话要说,所以就靠得近了点儿。 路阿爻声音非常平淡,语速很快:“镇墓兽在考察船的正下方,通过耳朵可以进入兽头,地势我看过了,墓葬群大概率在镇墓兽身下,一直顺着兽头往下游应该有一条隐藏的神道,但是我们没能找到机关,陈肆不想让你下水冒险,所以我们中途就折返回来另作打算了。” 我问他:“那我现在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路阿爻垂下眼思考了片刻,就说:“下面太危险了,你绝不能独自下水,兽头里布满陷阱,四壁应该都涂有剧毒,我体质特殊,挺一挺应该能熬过去,但是你四哥就不一定了。” 何瑜连忙说:“老路,就算那毒泡在水里稀释了,你能熬过去,但这最起码也要三四天的时间,现在不光是危在旦夕的陈肆,小幺也等不了你那么长时间,梁四那老不死的现在是铁了心要跟小幺叫板, 不让我们带队下水找毒源,一会儿再拿不出个镇他的法子,让他这么拖下去,陈肆的命能不能保得住就真难说了。” 第128章 路阿爻咳了几声,他努力想撑起自己,但是这毒素让他虚弱得根本起不来身,于是他就看着我:“不知道你的血现在还有没有解毒的功效。” 我望着床上路阿爻苍白的脸,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都开始有了溃烂的迹象,就算伤成这样他还执意想来帮我,何瑜四处踱步,他们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在这一刻,我先前的一些考量逐渐开始发生变化,我明白,有些事情我确实需要独自面对了。 要怪就怪梁四不该这么逼我,他以为把我逼上绝路我就会缴械投降,殊不知我从来玩的都是玉石俱焚那一挂,之前用血玉逼问路阿爻是这样,这次同样。 路阿爻见我坐着不说话,轻微地捏了捏我的手腕,我转过头看着他,又去看了看着急上火的何瑜,略显平静地说:“我知道怎么解决了,但我必须要带队下去一次,找到那尊镇墓兽。” “啊?小幺,这算是什么法子,你要跟他谈判吗?”何瑜问我,但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路阿爻半睁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他这个人的洞察力已经强到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地步,即使我什么都没说,他也能从我当时的神情中猜得大差不差,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心中所想,又或是已经默认了我的做法。 “你有把握就做,只是下面机关很多,要注意安全。”他对我说。 第155章 诈人的技术 何瑜瞄了我俩一眼,指责我:“哎哎哎,你俩什么意思,欺负我看不懂是吧?” 我就起身,用胳膊去勾他的脖子,将他拉到一边去,说:“我已经有想法了,但是这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会儿看我操作,你站在一边黑着脸装作非常不耐烦就是了。” 接着我让小伍去搬桌凳,叫他把木桌子放在船舱中间,然后两边各放一只板凳,我选了其中一只坐在对面,从我的位置正好能跟从里间出来的梁四打照面,何瑜和小伍站在我两边,他俩的面部表情十分僵硬,跟两个夜叉似的。 梁四出来的时候,小伍刚把茶水泡上,梁四显然被我们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得脚步一顿,但是多年混迹黑白两道的他明显表现得相当从容,对比之下他手底下那个矮老头就表现得有些摸不清头脑。 我温和地笑了笑,对梁四一伸手:“老爷子,我桌子都支好了,咱们坐下好好聊聊。” 梁四步伐停了停,他知道我这明显就是要玩谈判这一招,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是那不体面的人,所以立马也同样对我报以微笑,淡定地坐去了我的对面。 “怎么,少东家这是彻底想明白了,要跟我谈什么呢?”梁四张嘴就是一股烟味儿,皲裂的手指捏住茶杯,眼睛眯成了月牙,活脱脱一只胖狐狸奸商。 我心里打鼓,面上不露声色地拿起茶往嘴边递,笑道:“其实这件事很简单,我四哥刚出了事,颖甘堂就闹分家,这事搁你我身上,传出去不管是谁面子都挂不住,这船上人那么多,柳家还是消息通,冲突了只会让人家看笑话,您觉得呢老爷子?” 我说完去看梁四的表情,这一看之下我心里便有了五成的把握,他动作有那么一秒钟的停顿,送到嘴边的水又给放下了,问我:“少东家,您这是要跟我谈判啊?” “是啊,就看老爷子您愿不愿意赏脸了。”我目光无辜地盯着对方,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梁四咯咯地笑了:“行!那少东家,以你的意思,咱们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我将茶托在手里,心说终于该进入正题了:“实话说,我入行晚,没资历,对主事人的位子不太感兴趣,这船底那么多船葬棺,底下的宝贝究竟能有多少,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身边的小伍跟何瑜都是不约而同地动了一下,我提前没告知他们我的心中所想,他们现在肯定以为我是脑子瓦特了。 这些话跟我们谈论的主题说到底完全是不契合的,但它们又不可或缺。人之所以会对某件事产生行动,是因为他们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梁四在意的是船上代表颖甘堂的绝对话语权,因为掌握了话语权,他就可以毫无忌惮地带人下去摸宝贝。 所以,主要目的还是摸宝贝。 而我的话,侧重点不在于争夺话语权,而是在于他所看重的明器,我在某种程度上适当暗示了他,告诉他我并不是你的敌人,反而我们可以互惠互利。 梁四果然犹豫了,他对我此行的真正目的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你居然想的是底下的明器,不是先想办法救你四哥?” 我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梁四便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完就压低了身体,低声说:“怪道是甘家的后人,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觉悟,你也想要下面的明器,我们合作,先把这群姓柳的赶下船,东西捞出来咱们俩一人一半,怎么样?” 我喝了口茶,摇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梁四问道。 我说:“要想好好合作捞明器,就不能把柳家人撵下船,这事儿支锅的是甘柳两家,还有上面人盯着,要是公然把柳家人全部赶下船,这事儿传出去就大了,说不定还会惊动上层,到时候事情被抖落出来,你我的脑袋都保不住。” 梁四完全被我几句话给唬住了,他到底还是小地方出来的二流子,周围人不是留守老人就是世代做农,不是正儿八经的摸金校尉,也不像侯金山那样见多识广,我唬他就相对容易一些。 “那你说,咱们这票怎么干?” 我故作深沉,放下杯子考虑了一会儿,就说:“这样吧,船上你为主我为副,咱们各带一半人下水,先探一圈,先勘察一遍再说。” 梁四突然不说话了,我就坐在那儿等他回话,只不过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我怕他回过来味儿,最后手都有点颤抖了,我连忙换了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 “嘿嘿,少东家,你诓我呢吧,你其实也不是为了明器,你就是不想让我独霸了颖甘堂的权,我为主你为副,你一没资历二没威信,若不是我们,道上谁会认你这甘少东家,刚才说那些都是唬我呢,跟我玩这花招的人多了去了,想骗我,你还太嫩!”梁四笑道。 我心念一动,脸黑下去,一拍桌子站起身,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狠狠一砸,玻璃杯瞬间碎了一地,有几枚碎片正正好擦着梁四的肚皮划过去,想必他也没想到我翻脸翻得那么快,被我动作搞得怔住了。 何瑜跟小伍也是一头雾予.ian水地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揪住身边何瑜的手腕,看了一眼他腕子上带的表,然后对梁四说:“我唬你?你想什么呢梁老爷子,我们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了,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吗?不想合作也行,你现在就去把柳家人通通撵下船,我走,你带着你自己的人下水去捞,能捞到东西老子跟你姓!” 说着,我就打算甩袖子带着小伍上船舱,梁四听出来我话里话外的不对劲,马上招呼人觍着脸来拦我。 “别别别,少东家少东家,咱们有话好好说,别这么着急嘛!” 梁四扯开我拉着小伍的手,把我拽到角落里去,小声商量到:“少东家你大人有大量,我刚才不是以防万一,都是咱们的不是,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不耐烦道:“我现在已经知道墓葬的入口了。” 梁四大惊,赶紧对我连连道歉。 我又说:“不瞒你说,黑蹄铁一直在我手里,但是在船上我不想拿出来把事情搞得那么难看,之前乔三贵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有没有资历,你心里没点儿数?我现在屈尊降贵给你做副手你还抱怨起来了,老爷子,别诈来诈去的搞那一套,再耽搁我的时间,让我为难,我就不打算再维护你的面子了。” 我顿了一顿:“毕竟没有你,我自己也是能捞明器的。” 第156章 一个都不留 也不知道是我的说法还是姿态,梁四终于开始重新审视我,我并不怕他来审视我,如他所见,我一直算是道上的生面孔,四哥从来没有带我在哪个盘口里露过面,梁四他们属于那种知道有我这号人存在,但从未见过我本人,他们此时畏惧,正是因为摸不清我的底细。 梁四眼珠子一转,随即冲嘿嘿一笑,见我不理他,他就赶紧换成一口地道的河南话来亲近我:“这个,孩儿呀,俺刚才话不作数,叔年龄也大了糊涂,你别跟俺们置气,就按你刚才说的干,你看咱们啥时候下水?” 我见他终于松了口也不打算一直这么吊着他,毕竟狗饿极了也是会咬人的,我搓搓左手手腕上的串子,也变了脸转回身对他笑:“下午五点,咱们各带一半人下去探探,怎么样?” “这五点有点太晚了吧,下去那不什么都看不见了?”梁四犹豫道。 我料到他不太敢,就讥讽他:“怎么了老前辈,这就怂了?” 第129章 梁四是个要面子的主,连忙在伙计面前咳了两声,命令道:“幺鸡!皮蛋!你们几个带人整理装备!听甘少东家的,五点准时下水,甭耽搁时间!” 这时,何瑜挤到我跟上来对我挤眉弄眼的,他低声训斥我:“你什么情况,跟这老家伙合作,我听小伍说你打算自己带几个人下去,你之前怎么也没跟我们商量商量,你从来没自己下过夜斗,这还是个水斗,你疯了你?” 我拍了拍他,靠在船沿上背过身去,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趴在船边磕,看着水面心里琢磨着:“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走险棋,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了,你看见那些伙计中午看我的眼神了吗?没了四哥,他们看我跟看废物没两样,我这次不是只要扳倒姓梁的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服众。” “这么说,你真打算晚上自己下水?”何瑜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被他这么一说突然又有些泄气了,我趴在船边抱着头揉了揉:“要想服众,只能我自己下了,这老东西说不定还要在底下给我使绊子,但我也没其他的办法呀。” 何瑜听完我的话也变得沉默了,他给我出主意道:“我不放心你,要不咱们跟他们打一架得了,谁赢谁就是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我连忙摆手,直起身子就往船舱里走,边走边说:“真有这么简单,我也不需要在这儿想对策了,你要真想帮忙,就把你那手抄的地形图再拿给我看看。” 听柳婉说,我四哥还在昏迷,路阿爻时不时会醒一两次,但意识都比较混沌,我坐在床上用床头柜里的铅笔和圆规在何瑜给我的手绘地形图上作标记,路阿爻只跟我说了大概的方位,准确的还是要靠我自己定。 五点之后的光线就不再好了,深海的光线会更差,也就是说,我至少要对镇墓兽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这样才不至于在水底晕头转向。 钟表在我桌上,我听着那催命般的指针走动,心理压力倍增,时间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云南乔三贵逼着我背地图的时候,但这次带给我压力的是对海水以及黑暗的天然恐惧。 就在我画图画的手都快要颤抖时,白神仙路过我身边,叫了我一声,我抬起头,看他手中正掂着一只氧气瓶。 “放轻松点儿,我跟梁四说了,跟你们一起下水。”白神仙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他的身高在我们这里比较有优势,看上去他还挺淡定的,这时候还居然有精力注意形象。 我皱眉问他:“你跟我下去了,两个病号谁来照顾?” 白神仙笑笑,向我走近了点儿说:“陈肆有玉老板呢,你又不让何瑜下水,我让他看好姓路的,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他们两个病号的状态差不多,都半死不活的,最近大概率也都是这个状态,我就算在这儿守上24个小时,他们也不会痊愈。” 他用手搭住我的肩膀,对我呲牙笑:“我看了一圈,还是觉得你可能更需要我,所以我就来帮你啦!” 他才刚说完,梁四的伙计,那个叫皮蛋的就撩开帘子伸头过来喊我,我迅速将手里的地图合上塞进柜子里,白神仙顺势勾住我的脖子,替我应了皮蛋一声,然后就把我往船舱上带。 “如果是路阿爻示意你来陪我的,我劝你还是留在船上,我怕把我们船上唯一一个医生带出了事。”我小声对他说。 随后我就听见,白神仙嗓子里哼了一声,吊儿郎当地筛出来一件湿衣,抖了抖准备下水去穿,他对我神秘一笑:“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我可不仅仅是个医生。” 伙计把小船放下去,我们纷纷带着潜水用的专业湿衣坐上船,我们手里这种湿衣只能在水里才能穿的上,五点多的海水有些冷,大家就先坐在船边用手往身上撩水适应温度。 小船被飘动在海面上,被海水拍打得晃动幅度很大,梁四他们率先戴好装备下船,一堆人冻的跟狗似的,上下牙直打战,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扶着船沿在水里呆了好久才适应了一点儿。 白神仙牺牲了他自己穿装备的时间,给我在船边递衣服下来,我咬紧牙关浸在水里快速穿,他递下来一件我穿一件,穿好衣服后再用胳膊把自己撑上船,白神仙迅速转身将绑好的氧气瓶给我背上。 我们两个谁都不说话,小伍给我选来的几个伙计也都非常伶俐,大家只专注于做现下手头的事情,所以配合得比较默契,穿衣服背装备都相对快一些,没有梁四和他那几个伙计这么闹腾。 等我再给白神仙递衣服的时候,他问我:“你交代小伍了吗?” 我目光一顿,看向他,我们对视一眼,我余光瞥向另一边的梁四他们,下意识谁也没说话,但从白神仙继续问我要衣服的动作上来看,他已经知道我这番下水是要做什么了。 “放心,我会帮你。”白神仙套好衣服,用胳膊把自己撑上船,小幅度地拍了拍我,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件事你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将潜水镜的松紧带用两手撑开戴上头,又用嘴咬住手套,给自己紧了紧绑带,再度检查了一下呼吸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拉下潜水镜。 “我要让他们一个都上不来。” 第157章 一堵墙? 我坐在船沿,潜水镜遮盖下的目光望向一边满嘴脏话的梁四等人,他们一行人在船边撩水,状态上非常放松,我拽紧了腕子上的绑带,悄悄观察着他们。 梁四他们之所以如此放松,是因为我这边加上我和白神仙,带下来的人也不过四个,而他们那边带了起码七个伙计,甚至还带上了那个矮老头,人数上的优势让梁四十分自信。 但是他没有想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自信实际上是我赋予他的,一开始我并没有意图对梁四下狠手,但他在船上一味地逼迫我,一味地让我在所有伙计面前难堪,甚至侮辱到了门楣和四哥的程度,那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了。 对于做这些有损德行的事,我外公曾经身体力行地教过我,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直接将它扼杀得再无翻身的可能。 介于之前神农架遗迹对我的阴影,我背着沉重的氧气瓶去检查了所有人的呼吸器和气阀,见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坐回去。 等所有人都穿戴好装备,我坐在船沿,调节好呼吸器,冲白神仙他们打了个两人一组的手势,之后用手按住面镜和呼吸器率先入水,白神仙跟着我,最后是我带下来的两名伙计。 入水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因为我们要在太阳下山之前游动到那尊镇墓兽附近,梁四紧跟在我们后面,潜水一般两人一组会比较安全,但他硬要把白神仙挤出去,生怕一个没盯紧就把我放跑了。 我也没管他,对白神仙打了个手势就往水下潜,跟着手腕上的罗盘往下潜了大概十米左右的深度停住等待,梁四游到我旁边,用手势问我为什么不继续走了,我回复他等所有人跟上再一起走。 他显然对我这样指挥有些不耐烦,但无奈位置只有我知道,他也只能听从我的安排。 这时周围已经基本看不到阳光了,我稍微调节一下气阀,用目光扫视了一下跟上来的人数,确定没有人掉队之后才继续带队出发。 这里距离水面不算太远,水体比较混浊,能见度太低,最重要的是没有标志物,辨别方向十分困难,如果没有罗盘,我今天可能真的要栽在这儿,毕竟在陆地上打转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做出来过,何况在海里。 游了一段又继续往下潜,不知道潜了多少米,一段泡烂了的木头屑从我眼前飘过,我立刻低头,隐隐约约我居然能看见水底浮动的细沙,一些竖插入沙子的船葬棺的船体裸露在沙子外面。 我心中大惊,原来这个地方的地势真的有这么高,我们才潜了没太深就已经能看到这些船葬棺,那么这沙子底下到底得埋了多少这样的船葬棺才足以把地势抬高了那么多。 我即刻决定打开头灯往下再潜一些,白神仙则突然从侧后方游上来拉住了我的胳膊,对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的动作非常肯定,不允许我潜到细沙上部,贴着那些船葬棺游。 我给他做手势,意思是地图上说要沿着高处船葬棺翘起来的尾部向前游才能找到那尊镇墓兽,白神仙朝四周张望了一眼,这才慢慢把手放开了。 我坚持我的想法,潜到一只裸露在白沙之上的船葬棺尾部,抬头用手扶住头灯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发现这些船葬棺以一种相当奇怪的方式排布在一起,无一不是头朝下尾朝上。 梁四跟在我后面,推了我一下,我没功夫搭理他,就沿着那船葬棺露出的船尾部往前游。 这次几乎游了五十米,自然光基本已经不存在了,四周只剩下我们的头灯光,掩埋在细沙之下的船尾像一只只蝎子的尾巴,还在往黑暗的深处蔓延,我游得有点累了,就停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罗盘指针忽然开始疯狂左右摇摆起来,我抬高手放在不同的方位,指针依旧是摇摆的,完全没有了指向,我计算了一下刚才自己的游速,惊觉目前的这个地方,已经不在我之前的计划范围之内了。 第130章 路阿爻说镇墓兽就在船下方,他给我的直线距离是不到五百米就可以看到兽头,沿着船尾一直游应该不到十分钟就能找得到,但我现在沿着船尾已经游了十二分钟,四周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我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尝试放缓自己的呼吸速度,我平时运气实在不好,这种情况我在船上的时候就考虑过,所以我才要去背何瑜给我的地形图。 我去观察那些细沙,仔细回忆刚才游过区域的平坦程度,刚才我们应该是经过了三个小高坡,假设最后一刻我的罗盘指向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再往前一点,面前就会出现地图上显示的一个超级无敌大陡坡。 这个陡坡的坡度非常之大,与旁边的等高线数值差距很大,所以我对它的印象很深,不知道是自然形成的坑还是些什么东西。 想着我就往前拨了两下水,将头灯的亮度打到最强,眼前白光一闪之后,我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点儿,我敢打赌,在我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年时间里,绝对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画面。 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深坑,从我的位置根本望不到对面,坑里堆积着数以万计的船葬棺,细沙整个儿从中间的空腔塌陷了下去,盖在坑底那些叠堆在一起的船葬棺上,坑壁上各种腐烂的木板从沙子里探出来,在坑底的正中心,竖插着三只船棺。 我终于知道何瑜跟我描述的海底坟场的真正含义了,这没有掺杂半点儿比喻义,这完全是字面意思啊! 梁四游到我身边停住,显然对面前的海底坟场也感到十分震惊,白神仙游到坑边瞧了一眼,就转过身来拉我往回退了一些,似乎很忌讳面前的那个坑。 但此时我没时间细问他,因为我们的氧气能够支撑的时间实在有限,我需要马上找到那尊镇墓兽的所在。 白神仙拔出自己的写字板用笔写给我看:“不要再游,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我手腕上的罗盘仍旧在摆动,这里的磁场跟之前我们呆过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了,镇墓兽一定就在这附近,但我并不想将队伍四散开来找,因为一旦分开,这里没有一个原点地标,没有背过地形的人很容易就会走散,到时候再找人就难了。 我在原地游动着,抬起头去四处寻找,这就见距离我大概五六米的地方,出现了不同的风景,我眯起眼睛游过去,越靠近我越感觉到离奇,这好像是是一堵墙? 我和白神仙游动到近前来,发现那附满细沙的地方真就是一堵墙,墙面是突然出现的,只往远处蔓延了一小段,墙面横亘在我们面前,与那些被掩埋的船葬棺相接,竖插在细沙里。 这是做什么用的?城墙吗? 我转念一想,不对啊,这里可能存在一座庞大的墓葬,以我现有的知识层面来分析,能够构成完整的海底墓葬只有两种渠道,一种是将陵墓装进船里直接沉入海底,另一种就是在浅海地区挖土建坟,再引水至浅海,使浅海变成深海区域。 这片海域不衔接任何岛屿,所以这种城墙似乎并不能存在于这两种体系里,我有点头疼,在水底莫非也能遇见鬼打墙?这是什么品种的鬼,打墙速度都能去工地接活儿了。 白神仙上去用手抚摸那堵墙,他用手拨了拨那些沙子,哪知手一使劲,整片整片覆盖在墙上的沙子接二连三地脱落了下来,露出了这面墙的真实结构。 是船头,船葬棺的船头,一只接着一只,那些零碎的木头叠加摞在一起,构成了整片墙壁。 我吸了一口氧,不由自主就往“墙”的上半部看去,突然,我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这道由船棺拼成的墙并不是平的,上半部分似乎还有一些倾斜,连接墙头的那部分好像还藏有一些东西,是这些东西导致的墙体倾斜。 紧接着我立马上浮,在极度昏暗的水底,我贴着墙面,眼前被光打亮的区域很窄,就仅限一盏小小的头灯,我游上墙头,看着那连接处抽出我腰带上的手电,打亮。 亮光一闪,我抬起头,顷刻间瞧见了一只狰狞的巨大石头眼球,它跟我只有两三米的距离,正在水中死死地盯着我,我以前见过跟这东西类似的水下石俑,所以这次没被吓到。 我用手电沿着那石眼珠一寸一寸扫下去,惊得呆在了原地,天哪!什么找不到镇墓兽,原因是我们一直在镇墓兽身上游啊! 而且这下面根本不是一道墙啊!这他娘的明明是镇墓兽的脖子啊!之前我只听路阿爻说这东西很大很好找,但是我完全没想到它有这么大! 第158章 男尸 这么大的镇墓兽没看见真是瞎了眼了,我心里数落自己。 而且我承认,我有些过度紧张了,有时候人越是去做坏的预设,那么就越容易把事情办糟,我就是这种人。 这算是我第一次带队下水,还是在南海这么深的地方,况且身边还有个梁四,所以我开始就没打算叫人分散开来探查。 一是水下不同于陆地,无法出声,所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过去;二是目前水下的能见度很低,分散开来就很难再度汇合在一起,很耽误时间;三就是梁四那边的原因,我叫分散探查,他肯定会觉得是我在企图支开他们,暗地里给他们下绊子,到时候只要出了一点事,那必须是我的责任。 我做出手势,队伍里的人都向我聚拢过来,我们面前是一只狰狞状的镇墓兽,左右各有三耳,头顶朝前,怒目圆睁,左腿微抬,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这可以说是我见过最大的镇墓兽,兽头前后足有五十米宽。 我游远了一些用手电筒去照,却仍旧看不到它的全貌,我回头看向白神仙,他指了指那镇墓兽的三只耳朵,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之前四哥告诉过我,他和路阿爻就是顺着镇墓兽的耳朵进的兽头。 梁四摸到我身边,我不等他来问意见,立刻游到镇墓兽的一只耳朵旁边,做了个集结队伍继续往下游的手势,然而我刚调整好游动姿势,梁四这厮又上来拉我。 我被他搞得有些烦躁,心说这老小子又干什么,不知道我们的氧气瓶最多只能支撑一个小时吗?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突然看见队伍里的一个人掠过我们疯狂上浮,速度快得我当场愣住了,我定睛一看,是梁四带下来的那个矮老头。 水下是高压环境,我们现在这个深度,无论下潜还是上浮都需要十分小心,因为一旦上浮过快,压力过大很可能会把肺给挤炸掉,但是矮老头这个速度已经远超出正常的上浮速度。 和我想的一样,矮老头上浮到一定程度后,鼻腔出血落下来,俨然已经是具尸体了,白神仙往上游了一段,接住矮老头用手去摸对方的脉搏,对我摇摇头。 我注意到伴随着矮老头一起飘浮在水里的还有一根管子,看上去很像是呼吸器的管子。 于是我转头去看身旁的梁四,他没上去接人,反倒是看着底下那镇墓兽的耳朵,犹豫了两三秒,就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去管矮老头,赶紧招呼人进耳朵。 我跟在队伍后,莫名开始觉得有些悲哀,并且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原来人是真的可以完全放弃掉另一个人的,这矮老头跟了梁四不知有多少年,看上去忠心耿耿,对他马首是瞻,可不论有多忠心,终究还是拼不过人心中那一丁点贪欲,梁四甚至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 等白神仙丢掉矮老头的尸体后,我们才一起进入耳朵内部,镇墓兽的耳朵内部是完全贯通的,三只耳朵连着后面的一条石头管道,里面相当黑,空间也窄,我跟着前面的,就开始跑神。 白神仙跟我并排往下游,他在写字板上写了一行字给我:“刚才那人的呼吸管断掉了,应该是窒息才会疯狂上浮求生的。” 我只扫了一眼他板子上的字,并没有理会他,我在下水之前就已经料到梁四队伍中会有一个人的呼吸管从中间部分断掉。 因为那是我做的手脚,但我这么做时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个阴谋会得逞,毕竟梁四也算是混迹江湖的老人,怎么可能如此粗心大意,将明显有损坏的呼吸管分给他的伙计。 可他偏偏这么做了,还把那根有损坏的呼吸管分给了他最得力的下属。 我自认没做过这么缺德的事儿,况且之前也不是没人这么对过我,内心的良心和道德此时正在疯狂谴责我,我自然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白神仙见我没反应,就拍拍我,示意我去看前面。 前面的石壁明显要比现在的甬道大了一圈,我猜测很快就要进入兽头的部分了,就用手电筒去照两侧的石壁,光线一打,随即我就看到兽头部位的石壁上居然还残留着用油彩画出来的纹路。 那油彩颜色非常之鲜艳,在如此模糊的水下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梁四他们游进兽头内部,这会儿又开始一趟一趟往上游回来,我定睛一看,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两三个瓶瓶罐罐,每件东西上面都带着泥,应该是放在兽头内部的陪葬品。 第131章 我没有去阻拦他们,因为我在思考另一件事。 这些油彩浸在水中这么多年,怎么会保持到现在这个明度的?那些伙计们搬出去的陪葬上也有用同样材质的油彩颜料,一个个虽然都带着泥和藤壶,但画上去的色彩却依旧十分鲜艳。 白神仙和我错过身,去前面看站在兽头底部的梁四,他正指挥着伙计们陆陆续续往外搬运那些陪葬,而陪葬品都沉积在兽头最底端。 我独自围着兽头里的石壁转了一大圈,发现这里的构造非常奇怪,似乎游到这里就已经到了尽头了,石壁都是实心的,兽头里并没有能够和墓室连通的通道。 我摸到兽头上有裂缝的一堵石壁,余光瞥见那裂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趴近了去看,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而且缝隙实在太小,手电筒也伸不进去。 就在我转过身想要去找白神仙帮忙时,忽然发现我身边的石壁上,出现了一只非常突兀的石台,石台的正下方用绳子吊着一具尸体,看见那尸体的瞬间,我脑子里就快要炸开。 因为这尸体是被绳子捆住的,而捆住它的姿势和形态居然跟我在甘肃看见的那具女尸状态一模一样! 想来这东西被绳子捆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游过去查看。 那是具男尸,人很消瘦,身上裹了四五层丝帛,尸体被绳子一整个吊在石台下方,身上穿着一套锦绣黛蓝羽衣,脖子上挂着一枚鎏金的长命如意锁,尸体下水之前应该做过防腐,所以只是面色青灰,并没有泡成太过骇人的样子。 我一开始是比较害怕的,但是凑过去之后,这种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慢慢消失了,这具尸身呈现给我的感觉非常悲,比之前那具女尸看上去还要悲一些。 这是谁的尸体?是陪葬吗,但为什么没有船葬棺?还有,为什么要吊在兽头里? 第159章 鬼上身 我又游得近了点儿,用手电光上下打量裹着那具尸身的丝帛,暗色的丝帛多云纹,这些金线在夹杂丝帛中,在手电光之下,金丝浮在一些丝帛的破口处,这时,我注意到了尸体的腰间,挂着一枚腐烂变色的木牌。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但我对各种朝代的字体没有研究,所以这个字我看不懂,但我还是最快速度将这字的字形记在了脑子里。 我想去叫人了,但我刚把手电筒往上抬了一点,就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似乎这镇墓兽的内部骤然间变得非常黑,之前海底的那种黑暗是我所能够适应的,可以说是一种有结构的黑暗。 但现在这种黑暗就是无结构的,是一种纯粹的黑暗,我拿手电筒去照四面,发现根本找不到边际,仿佛四周的一切实体都不复存在了一样。 我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就按照白神仙的个性,我在这里站了那么久,他应该早就跟着我上来了,况且我刚才初次进入这个兽头时,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石台尸体。 再说,如果有尸体,那么最先知道的也该是梁四,我想,尸体对他的诱惑力肯定比陪葬品对他的诱惑力大。 我没有动,依旧跟那具尸身保持着两米的距离,看着他,我开始回忆,这座石台是在我看到那裂缝里亮光的下一秒突然出现的,也就是说,在看见缝隙亮光之时,我就已经被引入幻境了。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现实中的我应该还在海水里飘着,自从我们下来到刚才已经过去了大约半个小时,而我们的氧气瓶最大供氧时间是一个小时,我要立刻从幻境出来。 我用手电筒扫来扫去,但我不敢游动得太远,因为我现在能够触碰看到的东西,只有眼前这具男尸,我转念一想,难道是这个东西把我带进幻境里的? 但是这次非常奇怪,我内心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于是我又拨了两下水,更加凑近了尸身一寸寸去观察,吊在石台上的绳子将尸体的脖子勒出了一道很深的痕迹,看上去很不舒服,说不定这位老兄就是觉得太难受了才来让我帮忙的。 想着我就扶住尸身,想给他把绳子取掉,结果刚碰到尸体上的丝帛,我就感觉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马上又把手收了回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尸体身上覆盖的丝帛。 我一开始想错了,这根本不是人体消瘦而造成的视觉问题,也根本不是这具男尸裹了四层丝帛还比普通尸体小了一圈的真正原因。 因为这具尸体被人处理过,全身上下的内脏都被人挖空了,所以才会这么轻! 我游到尸体后面,用手大致感受了一下头颅的形状,再用手把头发拨开,尸体的后脑勺上很明显有一道极长的刀口,但泡水泡了许多年,口子的痕迹已经相当不明显了。 我游回来,有些不理解,这具尸体给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像陪葬人牲。 因为倘若抛开现在的防腐观念,中国古代最忌讳的就是死无全尸,能被绳子单独吊在这儿,最次也得算是个高级陪葬,那么既然都是高级陪葬了,干嘛还要给人内脏掏空,缝上皮肉之后再挂在这里呢? 这不像陪葬,倒像是古时候砍下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用绳子吊着,这还得是那种极具羞辱性的悬尸示众。 我有些无奈,站在尸体跟前挠挠头,心说不是吧哥们儿,这都多少年了,你总不能让我去帮你报仇吧。 我正这么想着,脚下忽然一沉,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给缠住了,我用手电筒往下一照,是那种白色触须一样的东西,吓得我直接呛了一口水进去,怎么哪个幻境都要有这种玩意儿? 白须子猛然发难,我吐出一串气泡,毫无还手之力被它们直直地往下拽去,我情急之下开始乱抓,慌忙扯住了距离我最近的那具尸体的胳膊。 丝帛和我的手掌接触,我能感觉到,仅仅一瞬间它全身的皮被我扯得皱巴巴的,吊住尸体的绳子一下就绷直了。 这时候我也难管什么道不道德了,我没敢松开一只手去拿刀,因为脚底下那白须子的力度相当大,这一松手谁知道要被拖到哪里去。 我本来已经打算听天由命了,想来这处理过的人皮也不会有多结实,白须子之前在陆地上搬动过田小七,那还是刚刚在黑暗中复苏的白须子。 虽然我不确定陆地上跟海里的是不是同一个物种,但我觉得以它们正常的捕食能力,速度快得我压根来不及游出去就被逮了回来,想必拖拉一个成年人根本不在话下。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种局面居然僵持了很久,白须子把我往下拉,而我拼命扒拉着尸体往上拱,尸体上的绳子是绷紧了,但丝毫没有想要断掉的迹象。 直到我摸索到了那具男尸被捆在丝帛里的手腕,我才感觉到一丝不对,正常来说,被泡水那么多年的绳子哪来这么强大的牵引力,如此不科学地说来,应该是这具尸体一直在把我往上拉。 僵持的时间一长,腿上的白须子应该是感觉到实力差距,于是开始一根根主动脱离我的腿,我错过尸体,往上游了游,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绳子崩裂开来的一声脆响,那具尸体连同绑住它的绳子轰然坠落,落进那片黑暗里。 我很快就被水呛醒了,坐起身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抹了把脸上的水,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冰凉的青石板地面,然后就望见穿着潜水衣的白神仙正在面前的大水潭四周踱步,我俩的氧气瓶通通堆在角落,正对水潭之上是一只巨大的藻井,神龟吐信,自井口探出。 这景象,看样子我们已经处在兽头下面的墓葬里了。 “你终于醒了,我刚才还在想,要是你醒不过来,那我只能冒冒险,给你带上氧气瓶背你一起下去探。”白神仙吹了声口哨,走到我身边。 我被他搀扶起来,对他说:“又是幻术,你怎么样?” “但是这里的幻术明显比你以前经历的要厉害很多。”白神仙严肃地说。 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白神仙说完之后就微微点头,继续对我说道:“梁四的伙计做事不干净,误动了兽头底部的机关,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那感觉,简直像被抽水马桶丢进下水道一样。” “兽头下方应该有许多通道,我拽住你,被冲进了其中一个通道,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里了,我应该算是最先醒过来的。” “可是我醒来之前你就已经醒了,你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在做些什么吗?”白神仙突然问我。 我对他的话感到十分匪夷所思,摇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白神仙见我真的一无所知,抽动了嘴角,随即阴森地笑了笑抬头看向那神龟藻井,他说:“那东西,刚开始是没有的,是你围着这间墓室绕了一圈之后,敲开了某一块砖壁,然后,它就出现了。” 我看看上面的大藻井,又看看白神仙,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要么你是在玩我,要么,你就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白神仙说着摸了摸下巴,探头过来问我,眼神很阴郁,“所以,你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呢?” 第132章 第160章 出此下策 看白神仙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他所讲述的这件事对作为当事人的我来说,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不过我很快就联想到了我老家的一些怪事。 我听我外公讲过许多小孩子夜啼不止的事情,轻则哭闹不止,严重一点的甚至会无意识地从床上坐起身,说话、掩面怪叫之类的举动层出不穷,一般这种怪事都发生在午夜之后,老家的人如果说谁家孩子魇着了,多半说的就是这种事。 但这种“魇”跟所谓的梦魇完全是两个意思,梦魇起码最后会恢复清醒,可是所谓“魇着了”,就是指被魇住的人,在这整个过程中,他的真正意识是不会恢复的,无论是自说自话还是怪叫,当事人一早醒来都不会留下半点记忆。 外公当时跟我讲的时候,我第一反应这是梦游,可现在看来,魇住和梦游应该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才是最为恰当的,总之梦游的人大概率是不会在一个陌生的古墓里,绕着墓室走一大圈之后准确地敲击机关,开启藻井的。 我知道,白神仙指的就是这个,我刚才也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算了,先不谈这个,被魇住的人是没有任何记忆的,问你也没什么用,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困境吧。”白神仙叹了一声,用手撑住膝盖从地上站起身来。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他笑嘻嘻地问我。 我脑子里还理不清思绪,说:“我感觉我承受不住再坏的消息了,先说好消息吧。” 紧接着我就看着他在自己腰间的多功能袋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来一只小瓶子,瓶子外头还套着塑料袋,他把袋子扯了将瓶子递给我让我看。 我捏住瓶身,前后看了看,这只瓶子里装着些从墙壁上刮下来的石头粉末,细看之下,我发现,瓶子里并不是单纯的石头灰,上面还带着一些五彩斑斓的颜料。 “这是什么?”我抬头去问他。 白神仙说:“毒药。” 我一下警惕起来,白神仙就继续说:“我大概知道毒是从哪里来的了。那只石头镇墓兽内部涂满了这样的颜料,用来防盗墓贼的,它们被水泡久了,就能脱离石头表面融进水中,我们下水之后,你有在这附近见到一条活鱼了吗?” 他说着,我就将瓶子还回去:“你是说,路阿爻和我四哥不小心在水下划伤,之后进入兽头,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才会被这些融在水里的毒感染到,但如果没有伤口应该就不会被感染,对吗?” 白神仙把瓶子重新放好收起来,对我呵呵一笑:“那也不一定,我没有做成分分析,现在也只是猜测,这颜料肯定是有一定毒性的,在有这颜料的地方呆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你莫名其妙地进入幻境,谁知道跟这墙上的毒有没有干系?” 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了他一下,然后捡起角落的装备说,催促他:“别站着了,既然已经知道毒源了,那咱们得赶紧回去救人。” 白神仙站在我旁边没动:“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坏消息。” “在我把你打晕过去之后,我自己进这潭子里摸了,咱们被冲下来的距离很长,我的肺活量已经算很好了,在游速正常的情况下能潜一百多米,但是水潭底下的这条通道长度早过了一百米,光靠咱俩现在各自的氧气瓶含量,应该游不到头。” 他拎起自己的氧气瓶给我看上面的指数,白神仙明显比我心里有数,自从下来就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呼吸频率,所以他那只氧气相对充足,大概还能用二十多分钟,相比之下,我这只的量就有些太少了,顶多也就能坚持十分钟。 “这个量,供咱们两个出去实在有点太危险了,不如什么都不做。”白神仙两手一摊,扶着墙再次坐下了,他靠在墙边抬头望着藻井里那只龟发呆。 我没他看得开,一想到上面危在旦夕的四哥和路阿爻我就开始心慌,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困死在这里的,因为早在下水之前我就跟小伍交代过,只要我下水时长超过24小时,他们就会组织救援下来。 但人命关天,墓室里用来防盗墓贼的毒一般都会致人于死地,再说小伍组织伙计救援也需要时间,还有那兽头内部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四哥和路阿爻那边等不了,再这样耽搁下去,我很怕等我们被救上去,他俩也凉透了。 我皱着眉,把额头抵在墙上任由那些湿漉漉的水珠滴在我的脸上,脑袋快速想着可行的解决办法,很快,我就想到了一种办法。 “你出去吧。”我停止了思考,果断对一旁的白神仙说。 白神仙家里世代行医,他是船上唯一的医生,也是唯一能救四哥他们的人,要想救他们,我们就绝不能双双被困在这儿干等着。 权衡之后,我打算将自己的氧气瓶让给白神仙,我们两个人的氧气加起来应该能供他一人穿过通道上去,但其实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是纠结了很久的,毕竟在这样的海底墓穴,氧气就是安全感。 “你确定吗?”白神仙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他坐在地上说,“如果我拿走了你的氧气瓶,你在这里就彻底失去主动权了。” 我犹豫了一下,余光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没被手电光照到的漆黑一片的墓室,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氧气瓶递给他,催促道:“我上去没用,东西给你,先上去救他们,我我就自己坐在这儿等你们再下来救我,只要没超过三天,我应该饿不死。” 白神仙拍拍屁股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氧气罐,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可算知道,姓何的跟姓路的怎么一直都这么护着你了。” 他没等我说话,继续自顾自地说:“这样吧,我的装备都给你,里面有刀、罐头和水,大概能撑两天,我上去给他们治病找救援,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来救你。” 我心里其实紧张得要命,可目前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我不得不这么做,于是我冲他点点头,随后让他加快速度把身上那些无用的装备全部卸掉。 白神仙动作很快,他很快坐在潭水边套上脚蹼,调好呼吸器,拉下面部的潜水镜,对我说: “甘霁啊,你自己可一定得挺住喽,我会尽快带人下来找你。” 说完,他就一下跳进了潭水里,下潜速度非常快,白神仙手电筒的光束在两分钟之内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刹那间,整个墓室的大部分区域陷入了黑暗,偌大的地方,一只手电筒,实在是太黑了,寂静得就只回荡着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我在水边呆坐了几分钟。 缓过来神时,我的心跳频率有些过快,不敢抬头看那只可怕的藻井龟,咽了下口水缓解了下一个人的紧张,盯着那些黑暗的角落开始将吃的塞进白神仙遗留下来的背包里。 正收拾着,突然“铛啷”一声巨响,我也不敢拿手电去照,生怕照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只能踉跄地缩到角落去,背靠着墙紧闭眼睛,用背包挡在眼前,那一瞬间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真是造孽了,路阿爻,何瑜,你们什么时候能下来救我呀! 第161章 废弃研究所 我缩在墙角,世界再一次恢复平静,我蹲在原地,闭眼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怪物跑出来,这才慢慢把背包移开来,哆哆嗦嗦循着刚才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用手电筒照过去。 在手电光的反射下,我看到地上掉了一地的瓷器碎片,这间墓室的瓷器都摆放在石壁的凹槽里,这里又没风,没人动它是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砸下来的。 这时,我余光一动,眼见那空了的凹槽镂空后面白影一闪,这些日子里的冒险里我对人的动作都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但凡这个空间多出来了一个活人,我瞬间就能分辨出来这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而这一刻,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个人。 “喂!谁啊!谁在那里!”我喊了一声,那人跑动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我不由分说就打起手电两步踩着水过去看,只有人会做出这种弯腰跑动的动作来。 那个角落放置了许多瓷器陶罐,凹槽里、地上分别都丢着几件,东西不是很值钱,也不知道是被泡久了水还是本身做工就不太行,所以看上去很没有光泽。 我快速将地上的瓷片踢到一边,探头到瓷器原先摆放的位置,透过那些镂空雕花往里去张望,意外发现这石壁后面应当是个很大的空间,这间墓室跟后面应该是并排两间房,只不过中间用石头砌出一堵墙来,刚才那跑掉的人就是藏在镂空处,他一动,碰倒了那半人高的瓷瓶。 我余光瞄见了那个人,我能确定那绝对是个人,可这里是海底墓葬啊,除了我们第一波下来的人就再没有其他人下过这片海,除非,这座陵墓还有除了镇墓兽的其他入口。 刚才这人的动作明明就是做贼心虚,看见我喊他,撒腿就跑,在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墓穴里,也不知道他猫在那瓷瓶后面猫了多久,我跟白神仙之前的对话也不知是不是被他听了去,万一是梁四的人,那就有点糟了。 第133章 总之,我得赶紧找到这个人,问问他到底要干嘛,到底是哪边的。得知自己被偷听的一瞬间,我突然又不害怕了,手电筒的光束很小,里面又很黑,所以根本照不到什么东西,目前来看要想去隔壁,除非把这堵墙给砸了。 我打着手电围着墓室转了一圈,这里没有其他的路,除了这两扇小窗似的镂空装饰,就再没有什么能够通往对面,我蹲在地上选了一只足够结实的陶罐,踩上去,拔出开山刀用刀柄敲那些镂空石柱,希望把它们敲碎了。 哪知道这地方陪葬抠抠搜搜,梁柱倒是搞得有模有样,镂空石头结实得很,敲了半天只敲下来一些石头粉,还溅了我一头一脸。 我只能先从陶罐上跳下来再想其他对策。 想来,刚才那人跑得那么果断,看我发现之后,他的动作丝毫没有犹豫,是不是可以侧面说明他对隔壁的空间十分了解,如果十分了解的话,他大概率应该就不太像梁四的人了。 我抬头看着那石头藻井里的龟,灵机一动,白神仙之前说我被魇住之后,绕了一圈墓室就敲开一块墓砖,在里面找到开启这只藻井的机关。 在墓砖里装机关是很难见的,那么有没有可能,这是一间机关室? 机关室在整个建筑体系中都难以窥见,能够建造机关室的,在古代想破头也就那几个特殊机构了,不是特务组织就是暗杀组织,而这些地方通常不会被记录进史,就算是最有名的粘杆处,也只说是负责皇帝娱乐的机构。 一些隐藏的资料找到不难,关键还是要有门路,恰巧早年间我外公就有不少门路,所以我在一本拓印成册的古本上,找到了这种特殊机关室的结构图。 老盗墓贼通常把拥有这种地方的墓室叫做“绝户笼”,意思就是这种建筑从外面看着简单,其实乾坤太多,砖缝墙洞里看不到的东西就如捕鱼的地笼一样错综复杂,行差踏错就得跟那些小鱼小虾一样被捞绝户,来一个网一个。 但这些对我是没作用的,这世上几乎所有已经出现的墓葬结构我都研究过,于是我丢掉陶罐,趴到墙面上,将耳朵贴紧那些墓砖,关掉手电闭上眼睛细听。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很快,我就听到了里面某个零件发出的一记很细小的迸裂声,这座海底墓葬的时代很早,那时候的机械甚至还没有成立体系,一般构造零件还没有加入金属,榫卯木料石料用的最多,而木头时间久了,就算防腐再先进,想不发出声响也难。 确定了是机关室,我就跪下来,沿着角落贴着墓砖开始摸,这里必定有一条可以通向隔壁的路,而这种绝户笼的衔接大概率都会从四角开始布置。 摸了一会儿,果然有一只陪葬瓷瓶的位置不太对劲,我拎了一下,发现拎不动,是嵌死在地砖上的,我就左右试着转了转,刚转了一寸,就听见墓砖内部轰隆轰隆的巨大运转声,我又转了半圈,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从正对我的方向出现了。 我站起来,打起手电,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条蜿蜒向下的石阶。 这石阶出现得实在令我有些诧异,我想过隔壁可能跟我现在身处的这间是一模一样的构造,但我死活没想到,后面居然是一条向下的楼梯! 我没着急进去探查,先是在原地换了一把称手的短刀,将手电筒调到左手去,又把背包卡扣系紧了,那扭头就跑的人看样子身手很是敏捷,他要是又躲在底下准备埋伏我,我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深呼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攥着刀顺着石阶往下走了几米,才刚一下去,我就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石阶两侧是金属的栏杆。 我用嘴叼住手电,用手摸了一把栏杆上的铜锈,惊了一下,什么啊?这些怎么会是近代制造的铁艺栏杆,玩我呢?我顿时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就在我发愣的瞬间,我身后的石头门突然发出咔地一声,等我再转回身去,它已经自动关闭得只剩下一丝门缝了,我连忙又跑上去,试图把门扒开来,但这明显是不太可能的,这道实心石门少说得有几吨重,光靠人力是绝对搬不开的。 我泄了一口气,看向头顶,就见一座完全相似的石台正架在正对我头顶的位置,但是石台比较窄,以前可能放过门牌之类的东西,这个宽度如果是练家子,正好能落下一只脚。 那里的高度,正好能透过镂空窥探到刚才的空间。 究竟是什么人,功夫这么好?我们队里好像没有这种能够一跳两米高的奇才。 我扶着铁栏杆,觉得脑子都快爆炸了,如今没有退路,总不能干坐着,只能继续打着手电沿着石阶往下走,向下走了不久就出现了转角和平地,地是水泥地,墙上甚至还刷了白漆。 这些东西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回归现实生活的错觉,所以我时刻在提醒自己,自己是来探海底墓葬的,是顺着镇墓兽进来的,但是这些现代元素又给我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安全感,反正至少比墓里那些神神鬼鬼的陪葬要好得多。 我走下石阶,停在了转弯处,用手电扫了扫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近代建筑,门还是那种老式带把手的木门,墙本来是绿的,后来明显又在上面刷了一层白漆,结果白色的墙皮掉得斑斑驳驳,落了一地的白渣在地上。 但我之前所在的地方确实是墓葬无疑,那这又是什么地方呢?连接进入绝户笼的楼梯是新修的,以前有人在这么深的水下搭建出了一个这样的近代建筑,是为了干什么呢? 我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很快,我心中的问题就在墙上得到了解答。 前面走廊的墙上用红漆刷了四个十分醒目的大字,“奋进,求实!”。 很符合我对之前早些年的印象,听说新中国成立之后各处都在暗地里搞研究,这几个字让我不由自主联想到了这些研究,这里大概率就是一座多年前废弃的海底研究所,只不过,这些研究员们在研究什么呢? 难道是在研究这座海底墓葬吗? 先人在海底建了一座近代研究所只为了研究旁边的墓葬,就算是秘密进行的也应该是有些记录的,但九环这项目,可是五师跟上面直接合作进行的大规模考古工程。 涉及到这么大的工程,他们难道就没去调档,四哥和田雨青也不知道这件事吗?或者说,四哥对我有所隐瞒,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没进墓就中了招,也没想到我会独自下来,更没想到我正好被水流冲到了这里,误打误撞进入了这座建筑 突然,我停住脚步歪歪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等一下,我是怎么进来的? 第162章 脚印 这里还真不是我自己进来的,白神仙当时说我们是被水流冲进来的,我打着手电筒,微微一想,感觉好像有哪里说不通。 水流冲进来的速度很快,且我们跟梁四居然分散开了,这就证明连接镇墓兽的通道必定有许多个,这样一来我们才能被冲散开来落入不通的耳室里,可白神仙作为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他怎么会有胆量独自一人潜水回去找救援? 除非,他不是第一次来。 可如果真是他在算计我,算计我来到这里,找到这条通往这座建筑的楼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太多的信息涌入我的脑海,搞得我头有点昏,于是晃晃脑袋,打算还是先重视现下的问题。 我打算继续往前走走看,找找有没有档案室之类的东西,既然是做研究的,那必定有许多保存案卷与这项研究有关,说不定会在里面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我打着手电继续向前,一走脚下就是一个印子,这里地上墙上布满了灰尘,纸张散落在地面上被灰尘掩埋,与我想的不太一样,这里很多科室的木门都是虚掩着的,科室里面一片狼藉,看样子走得都很匆忙。 这时我又想起来侯金山之前对我说的,深山秘密考古基地的事情,那些人不知道跟这里的人是不是同一批,如果是,那他们确实是在秘密进行一件相当巨大的工程了。 脚下踩到张纸,我蹲下身,用手把纸拿起来看,字迹已经基本看不清的,但是上面的印刷字体十分清晰“434工程项目进程总览”。 434工程? 我心念一动,信昌银号金库的外墙门牌一开始贴着的就是434,难道信昌银号金库就是当初五十年代这个434秘密考古工程的集合总部? 我蹲在地上,用手捏着纸思考,这个考古队天南海北地跑,在深山诏安老盗墓贼、在海底建造研究所,甚至用民国时期的老建筑作为伪装,考古的墓葬也在九环玉匣上分别都有对应,他们到底在考古什么?换一种说法,他们到底在找些什么? 手电筒的光亮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的目光渐渐往前延伸,骤然间,我瞪大了眼睛。 我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排深黑色的脚印,脚印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中,这里果然有其他人,会不会是刚才趴在镂空雕花的那个小贼呢? 第134章 我迅速站了起来,手电往四周扫了一圈,确定自己身边是足够安全的,之后我就半贴着墙壁跟着地上的脚印往前继续走,脚印一直向前延伸,大概走了十几米,我停下了。 不是我不想继续走了,而是脚印到这里就消失掉了,这一点在当时的我看来算是相当诡异,脚印没有人为破坏,就是到某一个位置之后,断掉了,前方地面的灰尘甚至没有一丝踩踏过的痕迹。 我的呼吸难以避免地开始沉重起来,感觉这里气氛的压抑感甚至比刚才那耳室里还要严重,它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连接海底古墓的楼梯、空无一人的废弃研究所、窥探的怪人,现在又冒出来个突然消失的人脚印。 天花板很低很压抑,看着墙壁上用红漆刷上去的字体,我都快要被这里逼得精神错乱了。 这样凭空消失的脚印,在这里,这可能会有两个可能性。 1.脚印的主人察觉到我在跟着他,所以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掩藏了脚印,进入了旁边某个房间里。 2.脚印的主人可能不是人,可以改变方式行走,比如蜘蛛侠。 3.这是鬼脚印。 我用袖子将脑门上的冷汗擦掉,看了看脚印消失区域的环境,这一排突然出现的脚印正好断在一间科室的门口,我壮着胆子,打着手电慢慢把门推开了一丝缝隙,用手电往里照。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铁架子床,一个敞开的大衣柜,一张方正的木桌,我应该是走到生活区了,这是当初某个研究员的宿舍。 我犹如鬼子进村一般进去扫荡,先是把那铺在床上布满霉斑的被子通通掀起来一遍,然后是方桌,最后衣柜前后门板我都摸了一遍,都没什么问题,这么大点儿地方也藏不了什么人。 于是我去把门关上,坐到床上去,开始四下打量这间房,思考为什么脚印会正好在这里断掉?这难道是巧合吗?但是出现这种情况,以我以往的感觉来说,第一种是人藏匿的可能性已经被我在心中排除了。 我的手碰到枕头,突然感觉里面硬邦邦的,这只枕头的枕套里好像塞了些东西,这个想法一出,我就连忙开始拆枕套,灰尘瞬间呼了我满脸。 我剧烈咳嗽着把枕头和枕套分离开来,从那些粘连的黑色棉絮中,呼啦一声,掉出来一只笔记本。 我丢掉手里的枕套弯腰去捡,笔记本的封皮都快掉了,这时,我瞬间注意到了笔记本上的署名,顿时惊了一惊。 这本子这本子居然署的是我外公的名!! 我赶紧打起手电来想去看个仔细,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一顿,翻本子的动作瞬间停住,合上笔记本快速塞进背包的内层,最后重新绑紧拉链,即刻悄无声息地摸到衣柜旁边,关掉手里的电筒,钻进去,关上柜门。 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四周也恢复了死寂,柜子里只有我的呼吸声,一静下来,我反倒能够清楚地听到门外的动静了,外面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近,但我判断发出这脚步声的应该是个活人,因为这人走路跌跌撞撞的,似乎比较慌张。 而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出去看一眼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丝多余的声响,那是一种极其微小的声音,不是脚步声,倒像是泥鳅和蜗牛在地上攀爬的响动,声音很粘稠,该是什么沾了水的活物。 刚才我走过来时,这里是完全没有那种声音的,而我能肯定,这不是人的活物如今就紧紧地跟在刚才那脚步声的后面。 这东西发出的声音听着不太吉利,外面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跟着个这样的东西,如果要救人,我就必须赶紧示意他到我这里来。 于是,我将柜子打开了一条缝隙,打开手电筒的光束,换成节能档,将光线往地上照,这里门缝缝隙很大,这样漆黑的建筑里,光线的传播比声音要靠谱很多,外面那人明显脚步声一顿,看来他是注意到我发出的光线了。 我立刻关闭手电,不一会儿,果然就听见房间的门嘎吱一响,感觉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他来到了衣柜的正前方。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开门把他整个人拽进了衣柜,与此同时,我感受到脖子一凉,这人把刀也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立刻打开手电筒,看见对方的一刹那我脑子都宕机了一下。 一句娘就骂了出来:“操!怎么是你?!” 来求求评论和海星 第163章 发飙 眼前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居然是田小七!!他妈的,打死我都没想到自己救的居然会是这娘们儿啊!不过,她是怎么到达这里的,难道她之前一直跟在我们的队伍后头,但我们都没有察觉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张口就问。 田小七当即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刀从我的脖子上放下来对着衣柜的门板,很显然她也注意到了刚才外面那粘稠爬行的东西,我赶紧收敛情绪,把手电筒关了。 柜子里的空间非常狭窄,霎那间,除了那越来越近的爬行声,我们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我一手电筒一手短匕首,田小七的尼泊尔军刀横在我身前一寸的距离,那刀刃锋利得我都觉得能把我整个头给炫下来。 就在我走神时,房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应该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推开了,随后就是一阵奇怪的脚步声,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下意识把田小七往后面扯了扯,透过柜子缝往外去看。 很快,一个漆黑的影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骇然,往后一缩头,虽然只能模糊地窥见到一丝,但我能确信这东西绝对是个怪物。 它像是一个被拉伸过的人,长手长脚,是紧贴地面,爬着进来的,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鼻孔,一边爬一边时不时抬起头嗅着什么,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东西的动向,它爬上床板,木头被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在空荡寂静的环境中显得相当刺耳。 田小七被这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前一步拽住了我的胳膊,我毫无预兆被她拉得一个趔趄,柜子底发出“咯”地一声,与此同时,我看到那东西的头瞬间就昂了起来,死死地盯住我们两个的方向。 我连忙用手撑住门板,心里止不住的咒骂这娘们儿是不是成心的。外头这东西畸形得不像活物,一看就不好对付,指不定就是那墓里豢养的防盗小宠物。 等我回过神来,那东西已经在往柜子的方向迈步了,我赶紧按住田小七的手把头往后缩了缩,结果回头就见她低着头闭着眼哆哆嗦嗦地拽着我的胳膊死活不撒手,刚才拿刀炫人的气势荡然无存。 我心下一横,管这东西有多么厉害,总归应该是人爬动的体态,那大概率还是会怕刀这种锋利玩意儿的。 于是我反拉住田小七,让她动作放轻,小心翼翼地把她往柜子的最深处推,然后盯着外面那东西把自己的匕首塞进裤腰带里别着,从田小七手里抽出刀随时准备,如果外面的东西要跟我们玩硬的,我就打算直接一刀直接送它归西。 那怪人在柜子底部嗅了一会儿,继而又趴到柜门上来嗅,我反手攥着刀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东西竖直趴在柜子门上,这时我才发觉,这东西似人的脚上居然长着一些类似于海洋生物的吸盘,这些东西能够帮助它像壁虎一样趴在墙壁上。 瞬间我就开始了联想,难道之前趴在镂空雕花处窥探的不是人,毕竟我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有什么人,难道是这么个玩意儿? 我抬起头,目光森然,那东西此时正毫无防备地趴在柜门上,而我此时的位置正好对着它的脖子,不管这东西有多大的能耐,只要我现在一刀割下去,它必死无疑。 这一次跟之前不同,我不止是想想,我是真心想一刀弄死这玩意儿,留着它就代表之后我们还要共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它的存在终究对我们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我暗自深呼了一口气,刀横在胸前,那东西这时往下退了半步,似乎是觉察到了我们的存在,我心一狠,两手攥刀柄毫无一丝犹豫,将刀刃朝那东西的脖子狠狠插了进去。 那东西尖锐地吼叫声把我耳朵都快搞聋了,怒火也瞬间窜上了天灵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脚踹开柜子门,竟然将那乱扑腾的怪物横着扑倒在了地面上。 刀居然也没脱手,我就顺势往下猛地一划,用腿快速从后方绕过,猛卡住那玩意儿的脖子,这招是我跟路阿爻学的,他说跟人类似的东西,脖子扭转的角度是最窄的,往往是顾了前就顾不着后,所以脖子也是比较脆弱的。 顿时一股鱼腥味儿冲进我的鼻腔里,血溅了我一胳膊,恶心得我差点吐出来。 杀鱼也是这样的,不管那东西的四肢怎么挣扎抓挠我身上的潜水服,我都一如既往地按着刀,很快我那只胳膊上就被它划得全是血痕,很疼但我没敢松劲儿,因为我一松手它必定会逃脱出去,后来它越挣扎我的刀刃刺得越深,黑血就飙得越多,等血流到一定程度之后,那东西就渐渐不动弹了。 第135章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把刀拔出来,整条手臂都酸疼酸疼的,我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手电才发现自己坐在血水里,怪物皮肤灰白,全身的血都流干了。 田小七正杵在柜子前,我跨过怪物的尸体过去,她看见我手里还拿着刀,居然跟看见鬼了似的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我一阵失语后,伸手过去将刀还给她。 继而我转身,用手电上下打量地上那怪物的尸体,我用手戳了戳那怪物的皮肤,发现只有胳膊腿有明显的骨骼,其他都是软趴趴的,像是个什么软体动物:“你以前见过吗,这是个什么东西?” 田小七回过神来:“我来这儿之前,走访了几个附近的村子,出海的时候,有老渔民们说这一带海里有海和尚,叫我们行船时一定要当心,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海和尚。” “什么是海和尚?”我又问。 田小七想了想:“听说是龟,但又有传言是鳖,但最多说的还是人首鳖甲,据说行船的商人都将这种海和尚称作不祥之兆,因为遇到了铁定会发生海难。” “哦。”我应了一声就不再问了,偷瞄了一眼田小七穿着的潜水服,然后我就靠到床边去,用被子擦干净身上腥臭腥臭的黑血。 沉默了好一会儿,田小七才又凑过来问我:“你你怎么不继续问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之前那件事导致我对这个女人的信任直接降至负数,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跟她有什么交集,不管她是跟着我们的队伍进来的,还是自己独自进来的,此时我都不打算再问半个字了。 “不好奇。”我低着头擦完身上,背起包打起手电径直走了出去。 见我突然不着她的道了,田小七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迅速尾随上来:“不是,你你你就不怕一会儿再遇到刚才那东西吗,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在这里总归会安全得多,你说不是吗?” “我不跟你一起,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你足够信任我吗?”我停住脚步,手电冲她晃了晃,笑道,“你难道不怕自己在这里查到了什么被我看见?” 田小七被我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愣在了原地。 想到之前的事,我往她那边迈了一步,目光灼灼地逼问她:“又想骗我,你不用特地在我这里装柔弱,刚才那什么海和尚,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的吧?” “但是这里真的太黑了,一个人走真的会很不安全的。”田小七又开始故技重施。 此时我的负面情绪已经快要到达顶峰,转头回去想冲她怒吼,但还是咬咬牙拼命忍住了。 我说:“你又来,你又试探我,你良心过得去吗,我好欺负是吧,逮着我一个人骗?!扪心自问我哪一次苛待过你?之前我瘸着腿也要把你背到塔里,你昏迷的时候何瑜逼问你,哪一次不是我先拦着的?反过来你给我们下药,拎着何瑜在地上拖了十几米,还要杀路阿爻,那他妈是我兄弟!” 我指着自己:“你知不知道当时在桥上,姓乔的那枪但凡再准点儿,要不是我往前扑了一下,何瑜就他妈当场死在水里了,你当时也在场吧,看见我们这么狼狈你是不是特别开心。我现在让你走你又不走,你跟着我到底想怎么样?!” 我很少这么对人发飙,胸口都在上下起伏,田小七被我吓得贴住墙不敢动弹了,我不管她,怒气冲冲地扭头就继续往前面黑漆漆的走廊里走,低气压萦绕在我的四周,这时候但凡路过一条狗,我都要先踹它两脚泄愤。 真搞不懂,我他妈居然又救了这女的一回。 第164章 设局之人 再往前走,我很快就看到了一块牌子,它让我充满愤怒的情绪瞬间变得平静下来,原因是这块牌子立在路中间,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危险区域,禁止进入”。 我随即将手电筒的光线调大,去照牌子后面相同的门窗,牌子后所谓“危险区域”的这些门窗都依旧大敞着,旁边走廊上散落着一些试管和玻璃碎片,不清楚这以前是做些什么的。 这块牌子立在这儿许多年了,我想,它以前在起着一定的警示作用,那么这同样的走廊和门窗,以前那些研究员为什么会将其用一块木牌分割开来呢? 这时,我看到本来跟在我身后的田小七也同样走了过来,但她没有犹豫,绕过那块木牌就拐进了牌子后左手边的第一间房,我心中一顿,这个女人看来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于是也下意识跟着绕过去。 走近了看我才发现,这间房跟之前我们见过的不太一样,它是挂有门牌的,门牌上写着一串数字“4341”,之前的门上都没有与之同样的标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里才是真正434工程内部人员的起居室? 我还在门口踌躇,随后就听见里面的田小七说:“既然咱们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对于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判断出了差错,我一直以为路阿爻是田雨青那边的人,但后来发现,他们好像并没有在做同一件事。” 我站在走廊里,和她的距离很远,房间里有一排靠墙的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从我这个角度,几乎只能看见她的手电光。 我呵呵一笑,反问她:“你怎么发现的?” 田小七却很严肃:“因为现在外面的情况跟之前不一样了,田雨青失踪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站在原地消化了好久,田雨青失踪了?田雨青怎么会失踪呢,四哥来之前对我透露过,田雨青作为九环工程的领头人,他目前正在内蒙那边带队考察,怎么会突然间失踪呢? 我下意识觉得这又是田小七一贯诓我的话术,所以我冷哼一声,说:“田雨青失踪,我没记错的话,你俩现在应该属于敌对关系,这样的局面应该是你正想看到的。” 田小七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可能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截了当,她想要反驳,却又忍住继续说下去:“是的,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我来之后才发现,路家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她靠在一只桌子上:“而且我哥那边一失踪,田家的牛鬼蛇神就全冒出来了,乔三贵不想帮我收拾烂摊子,我二哥也生死不明,整个田家只剩下我一个,所以我只能先回家,结果在卧室柜子里发现了一张写着数字的地址,字迹是田雨青的,我查了一下,发现是串坐标,于是我才一路循着坐标找过来。” 我把手搭在门框上,打心底里其实并不是很想刁难这么个刚成年的丫头,但还是说:“你说了这么多,说到底这些跟我并没有关系。” 田小七莫名有些着急了:“你说得对,是我先对不住你们的,之前我走错了道,信错了人,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但我在来之前利用田家的门路调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查了我才知道,这里的信息不是你我刚开始想的那么简单,里面的水太深了,你我都是五师的后代,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知道她是在很急迫地想让我对她表示哪怕十分之一的信任,我听着听着也感觉到了,她整个人表现得非常没有安全感,这是之前我没有见到过的,况且,如果她真的现在还想要路阿爻的命或是威胁我,她应该不会跟着我下来,而是偷摸上船劫持病号就好了。 这样的做法实在跟她这个人有些不太符合。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现在船上的情况非常混乱,来往人员身份复杂,而查到的信息其中牵扯甚广,田小七把握不准,四哥和路阿爻中毒昏迷不醒,柳婉又难以接近,唯一一个清醒且能搭得上话的五师后代只有我,所以她只能独自跟着我的队伍下来。 可我实在对之前的事有太多阴影,田小七见我还在半信半疑,就乞求我:“请你再最后相信我一回,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骗你了。” 我终于打定好了主意,迈步走进屋子里,手电往四周一打我就震惊了,那些紧靠墙壁的桌子上放着各种用福尔马林泡着的乌龟尸体,这些东西泡的年份有些太长了,有些我完全分不清是龟的哪个部位,反正肯定是龟或者鳖身上的一部分。 “你想知道什么,你现在就可以来问我,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田小七看着我说。 我回头就问:“这是什么时候的研究所?” 田小七说:“434的南海考古工程,这项工程是完全保密的,当时我家老太爷也是这项工程的参与者,老太爷出远门的时候,田雨青跟我提到过。” “这项434工程跟九环工程有没有联系?” 田小七顿了顿,我一问到这个她的眼神就开始飘忽起来,我抬起手电筒上下照了照她,说道:“哎哎哎,你可刚才还在说要坦诚呢,我这才两个问题,你就答不出来啦?” 田小七这才深呼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我不知道这两项工程有没有联系,事实上,我们都不知道九环工程到底在做些什么,换个说法,我们从去年年初就一直在跟着队伍天南地北地跑,一个墓葬又一个墓葬地进去,进去后弄得死的死伤的伤,但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第136章 原来这项工程从去年年初就开始进行了,时间远比我从柜子里开出九环玉匣的时间早了大半年,但是这就有点奇怪了呀。 按理说正确的顺序应该是,我开出匣子,匣子上有水系图,九环工程诞生;可现在的顺序居然是,九环工程先诞生,而后才有的我开出九环玉匣,怎么会这样呢?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田小七苦笑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我在见到你之前并没有想彻底脱离田家,也没有想跟田雨青对着干,但是见到你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巨大的谜团之中,眼前全是迷雾,所以我才想冲出来。” 我摸了摸下巴,对田小七说了我的猜测:“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侧面说明,九环工程不是依照九环玉匣所展开的?” 田小七点点头,默认了我的观点。 田小七在这里给我了一个很重要的突破口,这就证明我之前所有的思考起点都是错误的,九环工程本身就存在,它不被任何东西所左右,而且它具有某个节点,只要这个时间节点一到,九环工程就会自动开启,而我开出九环玉匣,或许只是走个最表面最浅显的流程。 有人想让圈子里重新乱起来。 我立刻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局,而我开出匣子这一行为,也彻底保证了我一个半脱离五师的人会被牵扯进局中,但,这里恰恰有一个相当可怕的漏洞外公曾经叮嘱过我,所以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我会机关术这件事,设局的人是从哪儿得知我会机关术,且能够肯定我一定会在那时满怀好奇去开抽屉呢? 还有,我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田雨青怎么会知道我学过机关术?”我思想一跑,直接就把心里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田小七摇摇头,她说:“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的,但我肯定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当时是个夏天,我在院子里玩,老太爷带着大哥在屋里闲聊,被我听到了,是不是在讲你我不确定,但是我听到了一句话,我老太爷说” “‘不必担心,机关这东西,他早晚都会学的’。” 第165章 白尸龟仙 听到这句话,我顿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句话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理解都十分地奇怪,这明显是一句类似未卜先知的话,不论如何我学机关的事情肯定不会流传到田家里去,至少当时的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田笑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怎么肯定我早晚都会学机关术呢,难道是我外公喝大了无意中告诉他的?但那两年我们跟田家并无太多联系,我外公跟田笑也没一起喝过酒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我想到了背包里有着外公署名的笔记本,我敢打赌里面肯定有些很重要的讯息,但在田小七面前,我现在无法打开,想来想去,还是之后找机会再翻看吧。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停止对这些事情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就独自打着手电筒盘查了整个房间,田小七也不再言语,上来给我帮忙打灯开柜子,这间房除了桌面上摆放的那些,柜子里也全是这种罐子,不过比那些小的要大了好多号,像是我老家泡蛇酒的那种大玻璃瓶子。 里面泡着一种奇怪的龟,这种龟的样子我从未见到过,身体很长,龟皮是白色的,龟甲是灰暗的,不知道是泡得时间太久还是怎么着才成了这副样子,我找到了一具比较能够看完整的,手上下劲,将那只玻璃瓶从柜子里托出来,放在桌面上。 哪知手电光一打,旁边的田小七突然“诶呀”了一声:“这是这是白尸龟仙呀!” 我不知道她口中这白尸龟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的东西,于是就问田小七:“什么意思,你认得这尸体,白尸龟仙是个什么东西?” 田小七就解释道:“白尸龟仙一开始是一种传说里记载的物种,据说是白尸仙羽化得道附于龟体之上,削其肉可得百岁、食其肉亦可成仙,老辈人口口相传,但谁都没见过这种生物的真实形态,但是民国年间一个洋人在中国山区做考察,他就在自己的笔录中记载了这种生活在山体夹缝里的怪异生物。” 她看了我一眼,又盯着桌上的瓶子看:“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瓶子里的白尸龟仙被绑的像个粽子,但是躯体保存得还算完好,我这时突然有一种想法,这种白尸龟仙显然不是本地龟,应该是集体从另一个地方运到这里来的,这里的形成说不定跟这些龟有莫大的关联。 我从骨子里就觉得,九环工程跟434工程应该是有些联系的,此时我就很想把这只白尸龟仙从罐子里取出来好好研究一下,既然434工程人员从其他地方抓了那么多的白尸龟仙集中放置在这里,是不是可以确定,他们在做有关所谓“成仙”的研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旁边这座海底墓葬,是不是也和“成仙”有关? 我刚想抬起手去把最上端的罐子塞拔掉,田小七一下子就按住了我,她疯狂对我摇头:“不能碰,传说白尸龟仙身上的每一片麟羽都有剧毒,只要沾到就必死无疑,虽然是传说,但你还是最好别用手碰了。” 她说这话的同时,我用余光扫了一眼四周的桌面,这里并没有存放手套之类的东西。 看完我才将目光又重新移回来,心不在焉地说:“传说里还说什么了?是不是还说,这种乌龟还会死而复生啊?” “你怎么知道?”田小七看着我,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被她那傻劲儿乐到了,正要转身再去调侃她几句,却发现她看着我的眼神突然莫名变得奇怪了起来,我也意识到她看得不是我,而是我身后存放那只白尸龟仙的罐子。 我来不及多想,迅速把右手挪到多功能腰带的那只短匕首上,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头去看,而是轻声寻问田小七:“怎么了?” 田小七咽了口唾沫:“罐子里刚才动动了一下” 我迅速转身去看那玻璃罐子,谁知手电光一转过去,正好跟罐子里昂首死死瞪着我的白尸龟仙看了个对眼。 它那双眼睛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整个儿都是绿油油的,这东西泡了多少年了,居然还活着!我这一细看,随即就愣住了,这完全不像龟类的眼睛,怎么看他娘的这都是一对蛇眼啊! 怎么着,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了?!这不是龟趴在龟壳里,而是一条长虫趴在龟壳里?不应该呀,哪有长虫前头窄屁股宽的?莫非这是哪门子的杂交动物? 我还没想明白,那只白尸龟仙就突然冲撞了一下罐身,它浑身还被那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绳子捆着,即便如此,力气还是大到将瓶子撞得往前一拱,同时对我张起血盆大口来,我连忙上去扶住瓶子,将它又往桌子上推了推,生怕罐子被它一撞就倒栽下来。 结果我这一扶,罐子里的白尸龟仙挣扎得更加剧烈了,我跟田小七都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只白尸龟仙应该算是比较大个儿的,看上去被泡了多年还相当具有冲击力,如果真像田小七说的那样浑身是毒,要是掉出来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正瞧着,建筑上方忽然发生一声巨响,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摔在了地上,田小七本来拉着我的胳膊,她下盘还是蛮稳健的,结果我一倒,连带着她也跟着栽了。 我俩摔在一起,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另一边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响声,我抬头一看,好嘛!最崩溃的一幕出现了,那白尸龟仙已经从玻璃罐子里出来了! 他奶的!是谁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搁水底下放屁,这不是他妈的要我们老命的吗?! 我果断拔出腰上的匕首,把身上的田小七推翻了过去,大喊:“快起来!那什么龟仙跑出来了!” 田小七翻身起来,我隐约感觉到地面还在不停地震动,与此同时桌上的玻璃罐子都在发生抖动,它们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不知道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这难道是地震了吗? 紧跟着,我就看见那只白尸龟仙正趴在地上昂起头,率先对我露出嘴里那一排排尖刺般的牙齿,而我此时距离它不过三米,心中怒骂,究竟是谁把这玩意儿归进龟类的!?你看这玩意儿的模样,跟龟有毛线关系吗? 就在这时,白尸龟仙忽然朝我发起了进攻,我往边上一个打滚,头正好撞在桌子腿上,疼得我直呲牙,已经站稳的田小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包里取出来一件外套,她仅将外套在胳膊上缠了几圈就去扑那正朝我发起攻击的白尸龟仙。 白尸龟仙瞬间被她扑倒在地上,田小七再怎么说还是个女孩子,手上力气还是弱了些,那白尸龟仙被抓住龟甲后就疯狂弹动,四周晃动得越来越剧烈,已经开始地动山摇起来,加之那龟壳非常滑腻,眼看外套很快就要被咬穿了。 我顾不得头上的疼痛,管他三七二十一,也一同扑了上去,将田小七撞脱手,代替她攥住那龟甲,我吼道:“快!快走!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嘶!” 第137章 虎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转头一看发现那白尸龟仙的一枚尖牙已经刺入了我的虎口处,虎口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冷风直往伤口里灌,我忍住疼痛依旧攥着那白尸龟仙。 这时整个房间从墙根开始出现一道道深刻的裂痕,速度非常快,开裂声震耳欲聋,已经迅速蔓延到天花板上去了。 田小七不知道我的手已经破了,她率先冲到门后看了走廊回头大喊:“快把那东西丢了,这里都快塌了,水已经渗进来了,我们要快回到陵墓里去!” 我两只手紧抓着白尸龟仙,深知这时候是绝对不能轻易把这东西甩出去的,因为它的爬行速度极快,弹跳力也惊人,我要赶紧把门带住才能防止它在我们逃命时窜到我们的肩膀上咬脖子。 “你先走!我马上!”我扯着嗓子喊,往门口靠了靠。 田小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门往已经在渗水的走廊里跑了一段,我见她离开,立刻抡圆了胳膊,将手里的白尸龟仙往最远的天花板墙上狠狠掷了过去,借着这小段时间,我赶紧闪身出门,把门拍上。 之后立刻撒丫子往回去的走廊上狂奔,田小七在前面急得直跺脚,又跑回来拉我,我俩快速拐弯跑上一条跟之前不一样的石梯子,田小七伸手摸到一块石头,掰了一下,前面就立刻传出石块移动的响声,我俩顺着梯子一前一后,成功探身钻进了尽头连接墓葬群的黑洞里。 我一屁股坐在洞里,汗流浃背,身上全是粘的,跑得眼冒金星,一停下来就止不住地咳嗽,我翻过身咳嗽,手电随意照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刚才那白尸龟仙的咬合力实在过于惊人,我虎口那里的皮肉都翻出来了,刚才跑的时候已经疼得麻木了,现在看上去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我还在思考这该怎么处理,田小七突然就探头从后面凑上来,看到我的手她就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她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得坐起来,接着就开始手忙脚乱地翻起背包,她拉拉链的手都颤抖了,一时间竟开始拿不住东西起来。 我只能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上面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了,但我们现在的位置看上去有些刁钻啊,我不在之前的耳室了,汇合怕是有点困难,我还有三天的干粮,我们省着点儿吃,应该还饿不死。” 田小七带着愠色,眼眶微红,瞪了我一眼:“这是我之前进来发现的盗洞,紧贴着耳室挖出来的,我误触了机关才找到石梯子下去,你快别安慰我了,你的手破得很严重,如果不快点儿跟你的救援队伍汇合,你肯定会死在这里的!” 我的整只手都是麻的,压根感受不到半点儿疼痛,但偶有一两根血管痉挛跳动,我能感受得到,可能之前田小七确实说对了,那白尸龟仙确实是有剧毒的。 我看不到我自己,但想来我现在的状态应该非常差,田小七看着我语气里都带哭腔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扑过去。” 我倒是没在意她说的这个,当时我的想法是,我们俩,至少也得出去一个,现在我似乎对这个墓葬有了新的理解。 “我这不还没死吗,这里机关设置很多,我猜测” 刚开口说到这儿,我的眼前就开始犯晕起来,胸口发闷,似乎越来越觉得喘不上气来,糟糕了,这毒都被福尔马林泡了这么久,发作起来居然还会这么厉害。 我再也坐不住就要往地上栽去,田小七一把捞住我:“甘霁!” 耳鸣声越变越大,我的身体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但同时,我的思维却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勉强张张嘴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田小七有没有听见,我就再没了意识。 继续求评论和海星,想凑够一万海星,各位观众老爷们看得爽了就随手来几颗吧 第166章 层层幻境 但这回的情况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我的意识只恍惚了一瞬就又清醒过来了,手电筒掉在身边,我正独自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半身浸在水里,抬头就能看到从藻井里探头出来的巨龟。 这是一开始白神仙潜水离开的耳室。 感觉很真实,我甚至都能嗅到海水的咸味,我下意识开始去撸袖子,把袖子都撸到胳膊肘上去,顿时发现我身上半点儿伤痕都没有了,似乎之前见到田小七只是我做了一场惊险可怕的梦。 我拾起水里的手电,从地上站起来,这感觉实在太真实了,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现实,我再度打着手电走到那堆陪葬品面前,蹲下身去搬那只底座嵌在地里的瓷瓶。 依旧是转了半圈,楼梯就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打着手电下楼梯,跟我初次进来一样,走了五六步,身后的石墙就自动合上了。 但我这次没打算回去掰门,而是继续往前走,拐进走廊,一切仍旧陷入在寂静之中,我循着记忆准确打开一扇门,进了门就开始掏枕套,然而手往里面一摸,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心中一凉,突然听到外面走廊里似乎有人来往跑动的声音,我跟着声音走到门前去看,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下一秒我就望见一队穿着军绿衣的新中国知识分子从我面前走过。 我连忙追上去,觉得为首那人的背影我很熟悉,于是追过去拼命想看清为首的那个人,然而我越往前挤,却越是挤不过去,只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甘老师”,我才停住脚步。 为首的被人拉着看文件的人转过头来,看见他的瞬间我觉得整个人开始天旋地转。 这个年轻人,是我外公,而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肩章和衣服上粘着带有“434”字样的胸牌,而我身后叫他老师的那个和我擦身而过,我惊奇发现他的胸牌上明明白白写着一个“田”字。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外公他们已经拐到了走廊的尽头,我咽了下口水,也快步跟过去,打开门,外公就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赶紧把门关上,这里是个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面积很大,那些老旧的实验仪器如今都被丢在隔壁的杂物间,取而代之的是小型吊机和各种绳索。 我走到外公旁边,见他戴上眼镜,又将手套戴好,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实验室的正中间放置着一具金丝楠木巨棺。 为什么要叫它巨棺呢?因为这只棺椁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棺椁都要大上两个号,看着里面棺板的层数,里面最起码也得有四层,而上面三层和最沉的椁盖已经被清理出去了,几层的陪葬品也已经不在了,现在要开的应该是最后一层,也就是呈着墓主尸身的一层。 能看得出来,身边考古队员的神情都很紧张,一个个屏息凝神地看着那几个正在分离棺板和棺身的年轻人,等了一个小时,最后一层黑色的棺板终于被分离,他们把整个棺板抬起来放在一边。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其中也包括我,一看之下,我们都骇然了,棺椁里呈着的是快要满溢出来的棺液,棺椁里有棺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引起这些队员们稀奇的是这棺液的颜色,液体里由下至上无不透露着一种血红。 如何来形容呢?这棺液并不混浊,是一种清亮的、毫无杂质的红,你探身过去甚至能窥见一些浸在棺液里平躺的尸身,没有丝毫腐烂的气味,我的鼻子顿时开始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不知道是不是这棺液散发出来的。 这香气闻着上瘾,我又多闻了几下,这时就听见我外公突然一拍手,他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坏了!这气味有问题,所有人都快撤离现场!快!” 我立刻往后撤了十几步,但刚才站在我身边的人却未动分毫,我转头回去看他们,震惊地看见他们一个个突然疯狂往那棺椁的棺液里钻去,有人见了赶紧要去拉,结果他们却跟中了邪似的把人推开,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拉人的栽进棺液里,也开始发疯。 “成仙!成仙!喝了棺液能成仙!”我听见一个正拼命用手捧棺液喝的突然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起来。 我一时间听不到四周的声音,鬼使神差地走到那具金丝楠木巨棺旁边,这触感一摸我就发现,棺椁上刷着一层金粉,那些内壁的木头里居然还嵌刻了翡翠。 椁里的棺液此时已经少了一半,我的视线无意识地放在了里面的尸身上,透过一层层纱丽,我看到了尸体腰间挂着的木牌子,上面仍旧雕刻着那个奇怪的字形,这一瞬间,我头脑灵光一闪,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字来。 济,这个字是篆体的济。 我立刻去看尸体的脖子,脖颈间赫然印着一道勒痕,明显已经发乌发青了,这具尸体跟我在镇墓兽里看见的竟然是同一具!! 刹那间,各种繁杂的信息全部涌入我的脑海,路阿爻给我讲的那些、外乡人起死回生的故事还有路家古书上记载的诡异风水师。 济云师?这很可能是济云师的棺椁,可如果这具尸身真的是济云师本人,那我之前在镇墓兽里为什么会看到他被吊挂在石台上呢? 第138章 我抱住头,脑子想得都快要爆炸掉,不对啊,海底不是跟古讷国有关吗,怎么会有济云师的棺椁,这里到底是谁的墓?还有,这只棺椁是从哪里被挖出来的? 我看到的这些,真的只是幻觉吗? 还是说,有人一直想让我发现些什么,而且还是只让我一个人发现些什么。 一口水呛进我的喉咙,我咳嗽着从水里扑腾出来,抹了一把脸,抬头又见那只直冲我吐信子的藻井巨龟,我瞬间开始慌乱起来,忙后退上岸,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才的耳室,而且仍旧半躺在那块大石头上。 这还真是邪了门儿了。 还是幻觉。 我不想再度触碰机关,然后第三次进入那座建筑,于是我开始寻觅这里其他的路,沿着四角摸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那一角瓷瓶能够转动,其他确实是最普通的瓷瓶。 此时的我就如同传说中的村民,被困在了“外乡人循环”里,停在这里肯定没有办法,于是我被迫再一次启动机关,走下楼梯,石壁合上,我再度拐进了建筑走廊。 这回刚进去,走廊的灯就通通亮了起来,连墙壁新刷的漆我都能闻到,四周的考古人员走马灯一样来来往往,耳边到处都是他们嘈杂的交谈声,但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我站在走廊中间,充斥着格格不入。 耳朵快要听炸了,我捂住耳朵蹲了下去,心里有个声音始终响着: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猛地睁开眼,一定是那具尸体搞得鬼!我两次幻觉都看到他,一定是他在搞鬼! 我气性一上来,顿时间什么冷静、什么逻辑全都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最怕的就是这种幻觉不知道还要再进行多少次,还要进行多少次,我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回归现实,我绝对不要一辈子被困在幻境中。 我一脚踹开一间写着工具室屋子的门,随机从墙上拿下来一只锯子,在手里稍微掂了掂,就拎着赶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 此刻那里门大敞着,显然情节已经进行到开棺之后了,棺液基本都被倒出来了。 而我穿过那些疯狂的人群,奔到那金丝楠木棺旁,高抬起锯子,对着那千年不腐的尸身正要往下劈,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的动作立刻停在了半空。 “甘霁甘霁” 我听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那是何瑜的声音! 我一时间就快要喜极而泣,立马丢掉手里的锯子跑出门去,边哭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喊到:“何瑜!我在这儿!别先走,带我一起!等等我,等等我!” 真正醒过来的时候,何瑜正给我喂水,一只胳膊在头底下放着给我枕,他见我有了转醒的意识,先是往周围招呼了一声,然后就笑:“嘟囔啥呢?我们这不都在呢吗,再说去哪儿我们不都得等着你啊。”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愣住了,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何瑜一招呼,旁边正生着火的路阿爻也快步过来,蹲下来看我。 “这还是幻觉吗?”我呆傻地问他俩。 听到我这么问,何瑜和路阿爻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何瑜问他:“老路,你之前没说这毒还会有副作用啊,没看这孩子人都傻了。” “什么幻觉,你又出幻觉了?”何瑜继而又转过头来问我。 我瞬间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这是他们来救我了!顿时,我满肚子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用两只胳膊抱住他俩就坐起来开始哇哇大哭。 “我没死,我没死,你们来救我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折在这鬼地方再也出不去了!”我边哭边嚎,嚎得嗓子都快哑掉了。 路阿爻被我卡的脖子勒,适当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就松开了手,何瑜大力抚了抚我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那什么,你刚解了毒,情绪别这么激动哈。” 我这才回过来味,缓了会儿:“对了,田小七呢,我昏迷之前还跟她在洞里。” 何瑜一指耳室的角落,我望过去,看到田小七正靠在墙边睡得正香,他说:“好吧,之前是误会她了,我承认她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挺靠得住的,是她把你从洞里拖出来,然后把两天的食物都喂给了你,自己只啃了一天量的饼干,等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她都快饿晕过去了。” 我望过去,路阿爻拿出自己的保暖毯给田小七盖上,然后又坐回火堆旁边发呆,时不时还会用树枝去拨弄一下那堆火。 何瑜说:“老路说你中的毒跟我们的不一样,白神仙给的解药最多只能克制一下,要彻底根除还要出去之后再想办法。” “不用担心,你四哥已经没事了,但恢复得比较慢,我们救你心切,就先下来了,结果镇墓兽里面的情况变化了,我俩跟傻叉一样在底下忙活半天没找到你,反倒遇见梁四那帮孙子,他们求爷爷告奶奶死活要我俩带他们出去,没办法我俩只能把他们都捆了送上去。” 我又抬起手,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包扎得很精细,这看着不像何瑜的功夫。 “耽搁太久,我们再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老路没问我就埋了炸药下去,具体我也不清楚他炸了哪个点,用了多大剂量的东西,反正半个镇墓兽是都没了,丫差点还把老子搭进去,不过得亏他给炸了,不然你这回肯定得歇菜。”他说道。 继续求评论求海星 另:评论到达920,会同时更新一章琐事集 第167章 裹古尸 他说着话,我就去打量这里的环境,这是个新的耳室,面积是刚才那个藻井龟耳室的两倍还要大,但是顶相对比较矮,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我们靠着墙,坐在耳室的一角,这里的墙壁已经不是那么潮湿了,我猜测这里应该已经比较深入了,并且还只是一个单纯放置陪葬品的地方,没有棺椁。 没有死人的地方,都会让我莫名有一种安全感,他们应该是背着我走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倘若是何瑜,可能直接随便找个宽敞地方铺睡袋了,但有路阿爻跟着,他想得比较多,这地方很可能是他找的。 看着路阿爻面前的火堆,我去问何瑜:“这底下的氧气不多,怎么还能点火了。” 路阿爻听到我的问题,将火堆里的一根燃着火的棍子抽出来,头也不回地递给我:“这里有风。” 我接过那根棍子,愣是举着在眼前看了半天,等我眼睛都看疼了都没觉得那燃着的火苗有什么大幅度的动静,于是我看向何瑜,何瑜看向路阿爻。 “不是老路,你该不是没休息好眼花了吧,这火看着也没啥动静啊。”他拿过我手里的木棍又举起来去看。 路阿爻继续坐在那里,没有回头,但是他斩钉截铁地说:“有风,但很细微,所有我们经过的墓室和神道都是流通着空气的,墓葬里应该有一条连接外面的通道,不知道在哪个位置,如果这里没有流通空气,那我燃了这么久的火,我们正常来说应该早就被憋死了。” 我望了望田小七,心说也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感觉到呼吸困难,所以确实应该是有这么一个通道的,只是这里不是进风口而已。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幻觉里频繁出现的那具古尸,又想到了他身上的腰牌,于是立刻去问:“在到达这里之前,你们搞清楚了没有,这到底是个什么墓葬,墓主人是谁?” 何瑜摇摇头说:“你不知道,自从我俩进来这个斗,那真叫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压根没来得及去调查这个,后来看你弄成这个样子又给我俩吓一跳,我俩就更没精力顾及那个了。” 何瑜给我讲了半天,搞清楚了他们的轨迹和这中间的曲折离奇,我才终于明白过来,这座墓跟我之前进去过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 既然是海底陵墓,路阿爻初步判断最外层必定是有一定空间的,这部分空间应该会相当大,仅用来作为塌陷之后保护中间陵寝的防水层,所以他用罗盘定出了几个位置,而镇墓兽的某一个孔洞很可能就连接着防水层。 而后来的炸药证明了他的这一判断,受到外部爆炸的影响,直接触动了防水层的保护装置,而路阿爻赌的就是这两分钟机栝运转的时间。 在墓室即将截断连接镇墓兽的通道时,何瑜他们顺利进入了这道防水层,但是进去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到达防水层的人,原因就是防水层墙壁的中心,产生了一个足够两人多宽的大盗洞。 这就证明,这座墓已经被人盗过了,而且还是团伙作案,因为盗洞挖得相当宽敞,他们沿着盗洞一路向前,甚至还在洞里发现了锈得不能再用了的洛阳铲、随手丢弃在地上的烟头还有一瓶见底的二锅头瓶子。 何瑜站起身,一脚把白酒瓶踢开,啐了一口,骂道:“奶的,我就知道这破地方没东西,咱们吃的居然他娘的还是人家的剩菜剩饭,现在小幺生死未卜,搞这出,真他妈的晦气!” 第139章 路阿爻没看盗洞里的满地狼藉,也不打算等何瑜骂完,打头继续往前走,这人从来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何瑜也见怪不怪了,结果一回头,路阿爻已经停在了那里,用手电照着前面的什么东西。 何瑜站起身走过去看,发现前面的盗洞中间正趴着一只龟,居然还是活的,这龟趴在地上半天也不动一下,要不是路阿爻停在那儿,何瑜还以为是个什么石头雕成的陪葬吉祥物。 “还真奇了嘿!这墓里有活王八的我还头一次见!”说着,他就大步上去将龟从地上拾了起来,龟一到他手里就慢吞吞地把四肢收回了壳里。 “老路,你们路家见多识广,这有说法吗?”何瑜蹲在地上盘手里那只王八。 路阿爻没说话,但是表情非常不对劲,眉心锁在一起就没舒展开过,盯那只龟盯了半天,他突然转头开始往回走了。 “干嘛?诶?不是,去哪儿啊?”何瑜连忙丢下那龟,追上去拽住路阿爻的胳膊问。 路阿爻被他一拉就停住脚步,目光扫视这条盗洞的每一个缝隙,沉下声说:“不能再往前走了,折回去找找,我们换条路走,这条盗洞有问题。” 何瑜不懂了:“不是,什么意思?这王八有问题还是怎么,这盗洞修得这么宽敞,咱们这一路也没见有什么问题,还有你这罗盘不是也没什么反应吗,为什么不能走了?” 他指了一下路阿爻手里攥着的罗盘,这种罗盘是他们家独创的,市面上买不到,这种罗盘很奇怪,它不指北用,正常情况下指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动的,道上通常把这玩意儿叫做“阴间盘”,看懂个皮毛还得学几年,普通的罗盘压不住鬼打墙,但这东西只要会看,哪怕磁场再混乱,也能顺利走出去。 路阿爻对他摇摇头:“墓里有龟是正常的,龟聚财长寿,王陵墓葬里是可能摆放活龟的,活龟出现在墓室,风水上没有大问题,但是它出现在这儿就有问题了。” 何瑜稍一思忖,很快就理解了路阿爻真正的意思,他们进来不到二十分钟,按理说这还是在整片墓葬的外层,很可能连防水层都没走完,但前面却出现了一只本该呆在主墓室或是陪葬墓室的活龟,这老王八必定不是自己一路爬过来的,那么它是怎么到达这个地方的呢? 民间有许多关于盗墓贼的传说,其中何瑜就知道一种叫做“吃人洞”的东西。 这种洞一说是墓主设置的陷阱洞,在墓顶故意挖出一条盗洞吸引图省事的盗墓贼进去,结果里面一般都是尖刀毒箭,进去了根本出不来,二说是替死洞,人一进去就永远走不到尽头,像是走到了另外一个纬度空间,等被人发现时,头身都被嵌死在石头里,死相可怖。 所以老盗墓贼进斗基本都会自己找地方,现挖出来一条通向墓室的盗洞出来,通常不会借助其他人挖出来的盗洞。 何瑜想到这儿,连忙跟着路阿爻一起往回去的方向赶,想来一共走了没多长时间,赶到原点应该也费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两人越走越快。 但路阿爻跑到一半,突然刹住了,何瑜见势也慢慢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问他:“怎么了?” 他这句话刚问出口就看见,路阿爻手上的罗盘指针突然动了,而且颤动得相当激烈,罗盘指针转了两圈,忽然停止在一个位置,那是他们的正前方,路阿爻随便转了转方向,指针始终指的都是那一个方向。 那是他们来的方向,也就是盗洞的起点。 四周寂静地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何瑜颤颤巍巍地往路阿爻边上又靠了靠,气温仿佛下降了十几度,声音有些发抖:“这什么意思,这意思是吉利的吧,应该是叫我们继续走吧?” “前面有东西。”路阿爻简略地说了一句话,继而不动声色地抬起目光,平静地看着指针的朝向,拧动了一下手里的电筒,将光打到最亮去照二人的正前方。 何瑜瞄了一眼,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荡荡的盗洞里、他们的正后方忽然出现了一排排用纱丽裹遍全身的站古尸,这些尸体都被裹了两三层之多,看不清脸,但是数量十分庞大,一只只跟麻袋一样完全堵住了盗洞回去的路。 何瑜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看清楚的时候他两腿顿时一软,要不是路阿爻还在旁边,他肯定就吓得尿出来了。 “老老路啊咱咱肯定是误入了吃人洞了这这这这些千年老妖精你你自己能对付得了吧” 路阿爻看了那些古尸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罗盘,罗盘指针还在不断抖动,他即刻就说:“往后走。” “好嘞!”何瑜连忙回头,大步就朝洞的深处小跑而去。 路阿爻很快也转过身,跟在他后面,两人又原路返回跑了大概一分钟左右,路阿爻就喊了声“停”,这声吓得何瑜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他正要回头骂娘,结果一回头就见那些麻袋一样的古尸就停在距离自己不到五米的位置。 “卧槽!”他骂了声,腿一软摔在地上。 路阿爻离那些古尸更近,再近一步就快脸贴脸了,但这货愣是没有出现任何跟惊恐有关的表情,他先是打量了一下那些古尸,又远远望了一下那些古尸队伍的长度,接着转过身去将地上的何瑜扶起来。 “搞什么,跟咱们玩一二三木头人?”何瑜站起来就是一句骂。 路阿爻说:“跟我想的一样,我们走,这些东西就会跟上来,而且速度不慢,只要我们还在这个洞里,短时间内应该没法摆脱它们。” “那怎么办?” 路阿爻转头看向他:“你长跑怎么样?” “啊?” 琐事集过两天会更 第168章 古尸腰牌 何瑜“啊?”了一声,但路阿爻却是很严肃地问他,话语里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干瞪了半天。 路阿爻难得解释说:“我可以用罗盘定方向,如果速度够快,应该能够甩掉它们,但从外面那尊镇墓兽的体积来算整座墓葬的面积,这里到达神道,应该会有一段很长的路程,而你必须全程跟紧我。” 何瑜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古尸,默默吞了下口水,拎下身上的背包拉开拉链将不重要的东西丢弃,撸起袖子说:“好吧,如果这是你最后能想到的办法,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跑了。” 何瑜往后退了半步,后脚跟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就见那只慢吞吞的王八就在他脚边趴着,何瑜一踢它,它就又钻进壳里去,看上去倒是有那么些许憨厚。 路阿爻看着那龟,对何瑜说:“龟长寿,有灵气,带上它吧。” 何瑜这就把巴掌大的王八捡起来放进腰间的一只多功能袋里,放了它进去,还不忘对着腰上袋子里的龟数落几句:“那就带着吧,但我要是跑得太快,你一不老实掉出去,那老子可不捡你。” 等何瑜把包扣好,扎好向前冲刺的姿势,路阿爻就站在原地瞥了眼手里的罗盘,他看的速度相当快,也不知到底那一眼能看出来什么,反正何瑜反应过来时,路阿爻已经“飞”出去了。 这应该是路阿爻在墓里跑得最快的一次,何瑜几乎是硬着头皮狂追,听何瑜的描述,那根本不是一个一公里这么简单,那得是五六个一公里的路程,而且期间他们在错综复杂的盗洞里左拐右拐,根本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 我当时听见何瑜讲述这段经历时,他脸都有些难以抑制地发白,想必整个过程是我压根无法想象的痛苦,何瑜说,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他魂其实已经飞了,但凡他跟路阿爻不像现在关系这么铁,他一定会觉得路阿爻在整他。 他们一口气跑了五六公里,停下来时已经在神道里了,再转身也没见到有什么古尸,应该是成功甩掉了,路阿爻刚说完,何瑜扶着墙就开始吐,直到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他眼前才不那么犯晕。 湿衣穿着很不舒服,我身上的甚至烂了个大口子,难为何瑜当时想了又想还是没把带下来的换洗衣服丢掉,于是我们三个趁田小七还没醒,各自找了地方换掉身上的湿衣,之后就打算围着火堆烤火。 火堆很暖,在这种潮湿阴冷的地方很难有这样干燥暖和的时候,我烤着火,温暖得让我又开始有些犯困起来,何瑜将那只龟从口袋里掏出来,这货连名字都给龟起好了,叫“小王”。 我调戏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哪个相好。” 何瑜一巴掌拍过来:“你相好才他妈是王八!” 我们在一边打打闹闹,小王可能是怕被误伤,艰难地从何瑜身上翻下来,爬到路阿爻膝盖旁趴着,之后又缩进了壳跟路阿爻一起烤火,其实我也不懂它是不是在烤火,也可能是睡了。 “我们在神道里休息,白神仙上去之后跟我们说的是你应该是在防水层里的某个耳室,可是我们找了半天,也没见,然后老路只能拿罗盘算,你猜怎么着,我们一直朝着他算出来的那个方向走,结果走到尽头,指针朝向的是一面墙。”何瑜说。 第140章 我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后面的故事发展,就调侃着接话道:“我们该不会是在墙里吧?” 听我这么说,何瑜和路阿爻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见他们这样,我顿时也有点笑不出来,接着就看何瑜点点头,他从屁股后头摸出来一把坏掉的铲头给我:“喏,你看看。” 我掂着那铲头晃了晃,铲头上面基本都秃了。 何瑜说:“我们一开始还不信,以为墙后面还有路,老路左右都探了探,后来确定那面墙就是实心的,我俩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挖,结果挖了十米不到,就听见田小七在敲砖,她应该是喊不动了,再然后,我们就挖到你们呆着的盗洞里了。” “什么意思,你给我形容一下,那盗洞没有尽头吗?”我问。 何瑜立马摆摆手说:“不是没有尽头,是压根没有挖通,跟个豆腐渣工程一样,挖了一半就丢在那儿了,但凡这挖盗洞的人再坚持十米,他就能挖进墓里。” 他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那你们在洞里,见到那盗墓贼的尸体了?” “没有,洞里屁都没一个,要不是老路找人准,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你们会在一堵实心墙里!” 我心下一动,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但很快自己又说服了自己,想来这里本来就跟那座已经坍塌的现代建筑连接,有可能这盗墓贼挖了一半丢在那儿放弃就是进了那海底研究所,放弃进墓了也未可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路阿爻突然开了口,他扭过头来问我:“你觉得这会是谁的墓?”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睡着的田小七,犹豫了片刻,才又把目光转回来,我说:“不知道,反正这里绝对跟古讷国没有干系。” 何瑜疑惑:“嗯?小幺,何以见得啊?” “我们之前不是说了吗,凡是跟古讷国有关联或者有古讷国人存在色彩的都跟莲花纹样脱不开,但是你看这里,还有你们走了这么久的神道,哪里有半点莲花的痕迹了,这里明明更重视王八文化好吧。” “哎,怎么说话的,你误伤到我们小王了。” 何瑜又在贫,我白了他一眼,没跟他多做争执,因为此时我比较在意的是路阿爻的看法,他的关注点比我更加细致,我最多是从美术设计之类的方面看个皮毛,胡说两句还成,多了就露馅了,但他绝对是专业的。 哪知路阿爻破天荒地肯定了我的说法,他点点头:“这里确实更崇尚龟文化,与古讷国崇尚的莲菩萨冲突了,而且这里明显都用了古尸陪葬,这点也跟古讷国时兴的献祭对不上。” 何瑜叹了口气,问路阿爻:“那你这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干嘛还要多问这一嘴,拖拖拉拉的,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他说完,路阿爻就抬起头看向我,我顿时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眼神乱飘,紧接着就听他说:“甘霁,你的判断是对的,但莲花不是你真正判断这里跟古讷国无关的原因,你和田小七是怎么碰面的,你们又是怎么进到墙里的盗洞的?” 这一个个问题突然给我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了,我刚才看他们没问,本来还打算蒙混过关呢。 毕竟白神仙开始交代我的是呆在原地等着,而我充耳不闻独自一人打着手电进了建筑,还说什么要抓偷窥的小贼,更别提后来居然还把那白尸龟仙从罐子里摔出来,还被咬了一口,差点把自己折腾死。 这些一旦讲出,不论是何瑜还是路阿爻都不可能再给我好脸色,何瑜还好,大不了就是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我打着呵呵过去,大不了就是回去请他搓一顿,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但跟路阿爻这人吵架生气可是比较严重的,这些情绪他从来不摆在面上,通常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但就是跟你玩冷的,你去道歉人家也压根不会搭理你。 “对啊,你们是怎么碰上的,讲讲呗。”何瑜用刀开了个罐头吃。 我看路阿爻一直跟盯犯人一样盯着我,到嘴边的谎也不敢扯出来,脑子里迅速盘算了一遍,不说路阿爻对故事逻辑的敏感度,就算我这时候瞒过去了,一会儿田小七醒,我俩口供对不上,我还是得完蛋。 权衡之下,我还是把什么都给招了。 我说到一半的时候,何瑜那只罐头就已经吃不下去了,他俩看着我的眼神越变越严肃,到后来我都感觉自己再说下去他俩就得把我按在地上痛打一回,打完回去还得向我四哥告状,然后三堂会审,问我改了没改。 “就这样,没了。”我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靠了靠,让自己尽量离他们远一点。 何瑜“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罐头,吓得我浑身一颤,地上的小王跟我一样,不过它是龟壳一缩。 “你丫你是作死上瘾是吧?!我说怎么找遍耳室都不见你丫呢,搞半天你自己一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怎么了,这时候不害怕了,觉得自己进了几个墓,现在够勇猛了是吧?”何瑜指着我鼻子骂。 我心虚,这次就没跟他对着吵。 另一边路阿爻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他放下手里的树枝,问我:“你幻境里的那具尸体,你以前见过吗?” 我见他好像不是很生气,态度瞬间变得积极起来,立刻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但我看见了他身上的腰牌,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何瑜冷笑了一声:“大少爷,是不是我还得夸你几句?” 我毫不在乎他的嘲讽,快速挪过去,从火堆里拔出一根焦黑的木头,在地上划了几条线,写完就拽住何瑜的袖子:“快快快,帮我看看这个字念什么?” 可能是看我过于正经,何瑜也没再讥讽我,凑过来看了一眼,很快就道:“这看上去有点像篆体的‘济’,但是有几笔写得不是很对,不是很规范,干嘛,那尸体还有腰牌?” 我马上抬起头:“对!腰牌上写的就是这个字,你们说,这地方会不会跟传说中的济云师有关?” 第169章 济云师的凶陵? “济云师?这名儿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何瑜目光望天,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想了半天,他突然“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是那个风水师!” 我注意到自己说完这个猜测,路阿爻难得地沉默了,我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如果说路家宗祠里的记载是唯一能证明济云师这个人在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东西,那么路阿爻对于济云师的了解肯定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见他一直不说话,我就去问他:“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如果这个墓葬必须要跟一个人有关,我不希望是济云师,他为人城府极深,再加上他在堪舆和奇技淫巧上颇有造诣,如果传说中那个故事是真的,他真的得到了一种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灵药,谁知道他的墓里会有什么?”路阿爻用树枝拨了拨火堆。 他这么说,我也开始感觉后脖子上有一阵阵凉风掠过,这种感觉跟之前不一样,倘若之前是纯粹对于死亡的恐惧,那么现在就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我简单回想了一下,布置这座墓葬的人十分狡诈,每一个点、每一个细节他都计算在内,先是镇墓兽里用有毒彩绘画出来的纹样,然后是各种各样能够致幻的物质,还有路阿爻他们碰上的“鬼洞”和裹古尸,以及我在研究所里看到的白尸龟仙和那个海和尚。 对了,海和尚,那只海和尚十有八九就是从这墓里跑到研究所里去的,当时我的位置应该还在外围兜转,这座墓的防水层里居然已经放了那种具有杀伤性的怪物,这就说明,墓主人明摆着就是让人有来无回,有进无出。 “我有个问题,”何瑜举手,我摆手让他说,他就坐近了点儿,压低声音说,“我发现有个事情很不对劲,想跟你们说一下。” “怎么不对劲了?”我问。 他说:“来的这一路上,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刚才咱们说的这些,小幺你中幻觉,我跟老路又被鬼洞摆了一道,以前还有个什么434考古队进来,这已经足够说明这里头很有门道了。” 我接话:“然后呢,你觉得什么奇怪?” “既然这里头有这么多门道,连你跟老路都被这墓主给耍了,那以前那盗墓贼进来,还挖了盗洞,但为什么咱们一路过来连一具盗墓贼的尸体都没看到呢?” 我倒是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就回他:“说不定是拿完东西就出去了,又或是没有进墓,改道从研究所出去了。” 我刚说完,何瑜上来就拍了我脑袋一下,骂道:“你丫跟老路都中招了,老路跟我活活被那些东西追了五六公里才甩脱,普通盗墓贼进去,怎么可能出得去?还有,你说可能改道从研究所走了,你说那研究所这么危险,你跟田小七两个人都差点困死,那盗墓贼有多大机率能出去?” 他一说完,我就默默开始思考,说来我中招也是经常的事,但是路阿爻基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这次连他都被墓主耍着玩儿了,如果说那盗墓贼真的出去了,难道那盗墓贼比路阿爻道行还深? 第141章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这火烤着烤着就开始犯困,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才把我们从困意中唤醒。 田小七醒了。 她还懵着,抱着毯子眯着眼睛坐起身打量了我们三人一龟,我怕她是不方便,毕竟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和我们仨大男人在一块儿,上回还搞得很不愉快,难免尴尬,于是就拿起路阿爻身边的包翻了翻,打算拿点儿衣服。 路阿爻看了一会儿田小七就回过身来,将树枝扔进火里站起身,对我交代道:“把包给她,衣服没剩几件了,让她自己挑吧,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说完他站起身,抽出裤腰带上别着的砍柴刀就独自走了出去。 我刚要从地上站起来,何瑜就一把拉住我,低声说:“小幺,这次兄弟们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老路还没痊愈可就下来找你,我俩跑了几公里差点给跑死过去,你可得顶住美色的诱惑,绝对不能叛变!” 我推他一把:“妈的,别乱说,我能跟你一样吗,谁他妈叛变了!” 接着我俩互损了几句,他就自顾自坐地上去玩乌龟了,我则拎着敞开的包,走到裹着毯子的田小七身前,蹲下身把包给她放下。 “何瑜不知道你也跟我在一起,下来的时候带的全是男士的换洗衣服,不过都是新的,这里太冷了,等再往里进点儿会更冷,你挑挑看哪些能穿,先凑合穿吧。” 路阿爻生火的地方距离正好,这样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太越界,又不会感觉到阴冷,田小七睡着的时候也在火光的范围之内,万一出事也不至于注意不到,此时田小七的头发已经不滴水了,整个人处于一个相对干燥的状态。 我放下包就又走了回去冲着火光坐下,何瑜正要往回看,我就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让他转回去乖乖坐好,很快身后就是一阵毯子和衣服摩擦的声响。 “正人君子嘛。”何瑜挑眉揶揄我。 我斜了他一眼:“谁跟你似的。” 何瑜呵呵一笑,凑到我跟前轻声说:“你下水的这段时间,你猜我得到了什么消息?” 我洗耳恭听。 他接着说:“道上的风向变了,田雨青在内蒙失踪了,田笑也跟着失踪了,田听寒下落不明,田家上下现在是一团乱麻,我听我家的人说,他们家一半的盘口都被手底下的大头十三给抢占了,现在十三带着人到处逮田小七这娘们儿,她能跑到这儿来,多半也是为了躲避。” “这我知道。”我说。 我并不是太过吃惊,像我们这种灰色行业,家里的主心骨出了事,手下人和家里人被牵连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所以一般干这种活的,要么就是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心腹,要么就是有一笔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巨额财产,以作东山再起的资本。 何瑜用指头戳了我一下:“你怎么就听不懂我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是说,你出去之后最好跟这娘们儿划划界限,田家十三现在在道上威名赫赫,你可别去触他的霉头。” “可田家十三夺的是田家的盘口。” “屁!他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你们家有黑蹄铁,谁拿着黑蹄铁,盘口就听谁的话,田家可没有这玩意儿,盘口又没写她田小七的名字,谁认呐?主事人失踪,那谁能镇得住场子,谁就是下一个主事人!” 身后的布料磨擦声消失了,何瑜迅速闭嘴跟我分开来,田小七抱着包也坐去火堆边烤火,她穿了大了一号的冲锋衣和裤子,幸好裤子有带子能系上,这样一来虽然大了一码但总不会掉。 气氛一时间相当尴尬,何瑜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但这次又是因为田小七把口粮都给了我,又拖着我在洞里爬了那么久我才能够得救,他有些拧巴,不愿意主动开口,田小七自知理亏也不愿意开口,我很清楚这样的队伍走下去不是办法,只能主动挑起了活跃气氛的大梁。 “那个,我们现在是走到哪儿了?”我问何瑜。 何瑜用石头给我在地上画了几道,指着那歪七扭八的方形图案说:“我们从墙里把你俩刨出来,又沿着神道走了很久才找到了这间比较安全的耳室,老路说这是一件临时存放陪葬品的耳室,以前这里大部分的陪葬应该都已经转移到主殿或是配殿了,所以这里才空了下来。” 他说到这儿,路阿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我这才发现,他出去也没带手电,等于摸黑出去然后摸黑回来,我看见就有点生气,他本来还带着伤,这万一哪里再磕了碰了怎么办。 见他回来,我们几个都纷纷站起来,我率先过去刚想数落他几句,他反倒先开了口:“整理好装备,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 “怎么了,怎么不安全了?”我问他。 他看了看我:“你跟我过来一下,墓道里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路阿爻点名是只要我跟他一起出去,田小七也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主动弯下腰帮助何瑜整理放在角落的湿衣和氧气瓶。 路阿爻说完就一个探身出了耳室,我怕有什么事情,也连忙打开手电跟上去。 耳室外就是一条横向的神道,神道修的很宽,地上的砖开裂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出去之后就能感受到一股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冷气从脚踝直窜进裤筒,我还有点难以适应,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路阿爻打着光线最暗的手电快步往神道的一个方向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砖块碎得很没有规律,稍不注意就能把人绊个狗吃屎。 我始终注意着脚下,没看清路阿爻到底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一停下,我直接撞上去了,这次撞得非常结实,瞬间给我撞得眼冒金星,摸着鼻子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路阿爻愣了一下,要过来扶我:“没事吧?” 我摸着撞得疼痛的鼻子,对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到底发现什么了,走得这么快。” 路阿爻侧过身去,他一侧身我就看到后面的墙壁了,这是神道两侧的墙壁,用的都是一些整块实心的石头,我用手电筒大致扫了一下,这些墙壁上面既没有雕刻字体又没有什么花纹,光秃秃的没有凹槽。 我顿时有些不太明白,心说这是什么意思,大老远地带我过来,就是想让我看石头?难道路阿爻还会赌石,这石头其实是一块巨大而又珍贵的翡翠玉石?他这是在暗示让我切回去补贴家用? “什么意思?”我眨眨眼。 路阿爻深深叹了口气,突然向前一步过来拉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心往那堵墙上贴,我非常迷惑地看着他,我摸了一会儿这堵墙,紧接着他又拿着我的手去摸与之相对的另一堵。 而这次只摸了一下我就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这两面墙,触感不一样。”路阿爻放开我,然后说,“通常一座地宫基本都会统一使用开采同一种石料,但是从这里开始石料开始不一样了,而且两种石料的时代也不一样,一种粗糙一种细腻,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建设态度,在我进过的所有地宫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收回手,看着那两面墙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说,这座地宫有拼接的嫌疑?” 路阿爻似乎有些意外我得出这种结论:“为什么这样说?” 我就解释:“因为在我所学的专业范畴里,一份作业的画风统一只有一种,但如果一份作业出现了两种完全相反的画风,那么基本上只可能出现两种结果,第一种是把别人的作品照搬过来,所以形成了两种不同的风格,第二种就是拼接,也是照搬,但搬的不多,也就是在原作者的基础上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 “不论是哪种可能,只要出现这种情况,结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份作品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 说到这儿,有一个事件的轮廓正在我脑中成形。 我又跑了两步回去,细致地照了照刚才走过的神道路面,看完又跑回来,说道:“刚才我一路过来,路面的破损程度也不太一样,你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我现在有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讲。” 路阿爻看着我,我稍微在脑中整理了一下语言,接着说: “之前的镇墓兽体积实在大得骇人,我猜测这里的地宫很可能被后人拓宽过,就像我误入的研究所一样,研究所也是434考古队在地宫的外沿拓宽出的部分,所以我在猜测,这里的结构会不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出来一层。” 我状态一上来,讲得就格外起劲,我立刻将手电筒叼进嘴里,然后蹲下来从那些破碎的砖块里随便捡了一块,用砖块在地上随便圈出来三个相互包裹的圈。 “最中心的一层是本来粗糙的地宫核心,这是最早期建造出来的,没有考虑防水,仅仅是把墓葬装进船里,然后沉入水中,所以这些砖块才会破碎得这么厉害。” “然后是第二层,这一层也就是建造防水层和排水通道以及排布机关轴承的关键层,很显然,这一层的设计者心思非常缜密,他几乎把所有能够考虑到的都设计出来了,也是他所设计的防盗装置让你跟四哥都中了招,我觉得,如果没有这一层,最早期的地宫已经彻底被毁掉了。” 第142章 路阿爻接着我的话往下说:“第三层就是434考古研究所,它属于最外层,并且建造材料不如地宫,很不牢固,所以我们在上面引爆炸点,首当其冲的是最外层的研究所。” 我想对了,他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这种默契使我几乎不需要跟他过多解释什么。 “那你认为,第二层的建造者会是谁呢?”路阿爻也蹲下身来。 “有这个能耐的那个时期的能工巧匠,除了济云师,还能有谁?也说不定是他早就给自己备好了墓穴,海底墓穴不是简单的工程,分两批进行建造也不是不可能。” 听完我的猜测,路阿爻不说话了,他垂着眼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他思考了一阵子,站起身抬头看了看顶部那些柱头铺作,随即摇了摇头说:“不太对劲,这种构造让我感觉很熟悉,以前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是越是熟悉我就越不舒服。” 我立刻站起来:“什么意思,你想到什么了?” 路阿爻紧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那一瞬间他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 他说道:“太奇怪了,这里有一部分的东西,我以前见到过。” “你见到过?在哪里?” 路阿爻犹豫了一下,才说:“在我家的宗祠里。” 第170章 分道扬镳 我彻底被他这句话给整迷糊了,抬头去看那神道里那些柱头铺作,这些东西不常用于墓道,宫殿里用的会更多一些,设计者在神道里加入了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在给墓道增加一道支撑屏障,能够起到很好的支撑作用。 但我很快意识到,这些柱头铺作的样式我似乎从未见到过,每一个转弯和拼接的地方都不是特别常见,形制也更加复杂,如果不把它完全拆除下来,只这么从外观来看,应该看不出个什么门道。 “你们宗祠里用的也是这种形制吗?”我举着手电筒挠挠头。 路阿爻也跟着我一起抬头往上看:“远处看着很像,但我对这方面的研究不多,而且我只有小时候进过一次宗祠,记忆也有可能会出现偏差。” 我站在一处转角铺作下来回地转,这里只有我一个对这种榫卯结构有些研究,我希望能看到全貌,大部分的榫卯结构原理都大差不差,以我的经验,看一圈就基本明了了。 但转了两圈我无比郁闷地发现,这些东西的构造位置十分刁钻,似乎压根没想让人看明白,不是这里挡住了,就是那里被嵌进墙缝里了,而这些东西的缝隙通通都嵌得严丝合缝,里面的穿插结构根本看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们路家有没有这种能工巧匠?这座墓葬群,你们家不会参与修建了吧?”我歪着头去看路阿爻。 他沉默地站着,没有回复我的话。 不多一会儿,何瑜和田小七就背着装备赶了过来,我们把墙壁石料的事情一说,得到的是更多的沉默。 我索性不再去思考这些,接过何瑜手里的氧气瓶背上,经过这半年的历练,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问题只有冥思苦想是没有用的,当一个问题实在没有头绪时,就要设法让自己动起来。 我说:“往里面再探探吧,说不定走到深处,这些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几个人没有异议,就结伴沿着神道往前走,通过那些破碎凌乱的砖石之后,道路相对来说变得平坦了一些,紧接着,我们就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 神道尽头的墙壁上被挖出来一个硕大的洞,在漆黑一片的墓葬里显得像个能够吸食一切的黑洞,路阿爻率先进去探路,接着是田小七,再然后是我,何瑜垫后。 我们几个人一同钻进了洞里,洞穴很矮,需要低着头塌着背才能正常行走,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不过所幸,只不到十米最前方的路阿爻就停了下来,看来洞穴是已经到头了。 紧接着我就听到田小七发出了一声惊呼,我在后面看得不清晰,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看到了什么。 路阿爻用手电筒大概朝外张望了一眼,然后就招手让开位置示意我跟何瑜上去,我此时的好奇心简直已经满溢出去了,于是一马当先手脚并用扒着石头伸头去看。 手电光打亮,我首先就看到了悬崖裂缝一样的洞口,洞口底下是空的,跟对面差不多有个二十米的距离,应该是当初建造的时候,船体和石头开裂,从墓葬顶一直裂到底部,才出现了这么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接着,我就看见了对面石壁上雕刻出来的东西。 那居然是成百上千的浮雕造像,龟相人身的仙人从石头里凸出来,他们乘坐在一艘巨大的仙船之上,奏乐高歌散福,仙船底下雕着硕大的团云,手电光的距离不够,仙船看不到尽头,但我们面前的可以说雕刻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整座浮雕十分地震撼,这说它是一整幅仙人众生相都不为过。 我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何瑜这见多识广的都有点结巴了:“这这墓得有多大,才能整出来这么这么大型的浮雕啊!” 我想探出头去往两边仔细照照,路阿爻见势就拽住我的一只胳膊,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支撑点探身出去,何瑜的手电筒递给我,他和田小七移到后面去给我让地方。 我嘴里叼住一只手电筒,手上又拿着一只,半个人探出洞去眯着眼睛看两侧的景象,这一看之下我就惊呆了,原来这条裂缝整个儿都被人设计成了一艘巨大的船型! 不仅如此,他将裂缝向上开裂的部分设计成了船头,裂缝的两侧都是长篇形态各异的龟相仙人浮雕,船头距离我们比较近,我们现在钻出来的地方是被人工凿掉一个仙人的头才开出来的一处大洞。 看这浮雕出来的船这么大,裂缝这么深,那是不是可以说明这座墓应该包含有好几层神道和陪葬,这样庞大的陪葬规格毫无疑问啊绝对超出了所有朝代的形制的。 再往下看,距离我们开出来的破洞不远处,有一条紧贴在浮雕上的铁链栈道,栈道横穿过那些雕刻出来的云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很快示意路阿爻把我拉回去,然后对他们复述了一遍我在外面看到的情况,何瑜立刻提出了和我一样的观点:“那现在脚底下必定会有很多层了,咱们也不知道在第几层,你说咱们不会误入了什么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吧?” 我踢了他一脚:“你别制造恐怖气氛啊,这里的构造跟我们之前了解的都不一样,但再怎么离奇,它终归还是个埋人用的斗,只能说建造这里的设计师想法比较独特,比较会推陈出新罢了,往深了埋往高了堆,既埋了人又省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哟!我还没说话你这小嘴就叭叭的,来,我们这里就你研究过这些,你倒是说说外头那些东西的门道。”何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我。 我根本不怕自己下不来台,墓葬这玩意儿谁能说自己想的就一定是真的,再著名的考古学家也不敢这么说吧,而且我们现在还正处于一开始的推测阶段,那还不是我说什么是什么,我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只要合理就行。 “你们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那只镇墓兽?”我说,“它只有头是石头,而身体都是用那些船棺拼起来的,那这里是不是也能这么想,我把我们现在这里的神道想象成一只只船葬棺,但是它们上下又都不连通,这是不是就很像是一只只船葬棺拼凑起来的?” 何瑜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很好的反驳理由,就对我说:“好吧算你过关了,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咱们该怎么找路出去?” 田小七这时候说:“如果能找到进风的通道,说不定能顺着通道出去。” 我还在思考,随即听到身后突然“哗啦”一声,路阿爻不知想到了什么,已经开始攀着那些浮雕往下面的栈道爬了,他丝毫没有提前告知我们,把还在商量对策的我们仨都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我,我离他最近,还以为他没站稳掉下去了。 “老路!方向错啦,咱们要先出去,不是往下走!”何瑜大叫。 路阿爻的手电筒晃了晃,他换手挂在一个龟相仙人的胳膊上,然后轻盈地跃起跳到栈道上,铁链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他没有转身,只是说:“路小素在这里,我要单独下去找线索,你们先找路上去吧!”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这么快就得出路小素就在底下的结论的,但我觉得这话绝对不靠谱,路小素都失踪多少年了,她怎么会在这么个地方呢? 望着路阿爻的背影,我扶住冰凉的石壁有点心急,看他踏着那不知道已经多少年的栈道往前走,手电光一路过去已经快找不见了,就连忙冲他喊道:“你一个人不行!你先上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我说完没有人回复我,下面的手电光也很快看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路阿爻特意选了能够避开我们的位置走,总之我从我目前的角度来看是看不到下面的。 “这下怎么办,要听他的话,上去吗?”何瑜显然非常手足无措。 第143章 “你说什么屁话!当然是跟着他往下爬呀!一起下来的就要一起回去,下面那么危险,他说走了就走了?!咱们自己上去了算是怎么回事!” 我怒了,然后在心里暗骂一声,随后扣紧身上的背包,率先扒住最近的一根仙人的石头腰带,蹬着那些浮雕就开始慢慢往下爬,田小七夹在我们中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瑜。 何瑜很不满意我的态度,我能看出来他打心眼里是想赶紧出去的,他站在洞口就破口大骂:“你毒还没解呢,他妈的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命了,我真是受够了,你俩是不是都有病?!我不管!我要回去了!你们俩自己作死吧,老子不奉陪了!” 我一抬头,本来还想跟何瑜对骂几句,结果就看见他转身往洞里走去了,内心顿时咯噔一下,随之又是无尽的愤怒冲上天灵盖,心说走就走,我自己一个人下去也是下去,分道扬镳就分道扬镳吧,反正这样下去早晚都得拆伙! 我边往下爬边感觉有些小石子掉下来,抬起头,田小七也正跟着我往下挪动,她的动作比我灵巧,身姿也比我轻盈,很快就跟我保持到同一个水平线了。 我看准时机,松手落在栈道上,田小七接着也落了下来,我上去扶了她一下,问道:“你怎么跟着下来了,你不上去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嗯我想了想,还是跟你一起下来吧,他刚才说什么,路小素在这里,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摇摇头,想来田小七应该是听到了路阿爻刚才话里的关键词,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地跟着我一起,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起来,都一起走到这里了,随便一件事情都能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看来白神仙之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们下来的速度太慢了,栈道上空无一人,路阿爻确实没有等我们的意思,以他的速度,我们大概率是跟不上的,但让我上去,等于把他自己丢在下面,我又做不到。 我尽量收敛起情绪,打起手电,两边望了望,刚才路阿爻的位置不太好,我一直没觉得他真的会一走了之,也没注意看他到底是往哪边走的,这时候看着空空荡荡的栈道,顿时拿不定主意了。 “要不,咱们点小公鸡?”田小七建议道。 我叹了口气,心说老子现在已经到了走路都需要点小公鸡的程度了吗? 然后我点点头,田小七就开始念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口诀点小公鸡,最后选到了右边,我们俩就毫无异议地打着手电沿着右边的栈道走。 栈道是一节一节铁链栓起来的,走上去很晃,我俩一前一后,走得很不稳当,发现这个情况之后,我走着走着心里就凉了半截。 栈道走起来会晃,但我们下来的时候,栈道已经很平静了,基本没有怎么晃动,这从侧面证明路阿爻此时距离我们已经足够远了,他要是再提点儿速度,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赶得上他。 路阿爻走得那么急,按道理来说,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而这个线索恰恰指向路小素的失踪,所以他才会这么果断地跳到栈道上去,并且这个线索应该是他第一次出去查看时发现的。 而他后来叫我过去看墙壁,也是在寻问我对这座墓葬的看法,也有可能是在通过我的想法评估这座墓葬的危险程度,但他最后选择自己一个人下去,是否已经证明了这里危险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越想越害怕,我抓住铁链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尽可能地停住自己的思维扩散,专注于面前的栈道。 第171章 机关 我和田小七一直沿着栈道向前移动,铁链系成的栈道很不稳定,我也不知道下面的黑暗里还有多深多高,所以不敢走得太快,这一下就彻底拖慢了我和田小七行走的速度,我们几乎是走三步停一下。 走了有半个多小时,我满头大汗地用手电筒去照裂缝的尾端,发现栈道已经快到头了,而距离我们不远的栈道出现了一个相当大的缺口。 我用手电上下扫了扫,心里就一阵恶寒,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缺口足足有两三米宽,而我们身上没有绳子,所以现在如果想要去缺口前面看看,只能硬生生跳过去,别无他法。 我狠了狠心,刚往前跨了一步就被田小七拉住了袖子。 “这距离太远了,万一跳不过去就得摔下去,你想想好,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上去,且不说姓路的比你我本事大,就说他速度这么快,应该也没有想等你的意思,这里这么古怪,保险起见,要不咱们还是别跟了,先上去再说。”田小七看着那些越来越奇怪的浮雕,面露忧色。 我心里也有点怯,但突然想到白神仙走之后,落单的自己面对海底的黑暗,顿时又变得坚定,不是那么害怕了。 路阿爻是自己一个人下去的,而我现在最起码还有个田小七陪着,我们两个人都这么困难了,那一个人打着手电往下走,所有的艰难和困境都得独自一人承担,这种痛苦我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不行啊,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上去的通道,等研究出来怎么上去、上去之后说明情况,然后再让我四哥派人下来,怎么着都得一个周的时间了,路阿爻身上刚解了毒,他撑不了这么久的。”我说。 被我这么一说,田小七也开始犹豫起来,在她思考时,我已经撸起袖子,往后退了几步扎好姿势准备助跑,想来我在云南跳过跟这距离差不多的石柱,跳这个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我把手电筒固定好,田小七很快给我让出来位置,我立刻就加速往前冲,但是当我起跳的那一刹那,我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在云南我之所以能够跳过去,是因为有一个陈苍海在另一端拽我,而这次另一端是没有人接应的。 而且,这里栈道缺口的宽度跟我之前跳石柱的宽度差距很大,我在半空中才发觉这距离也他娘的实在太远了,所以在我快要落下去时,那一刻的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 我的指节确实碰到了另一端的铁链,但是他妈的时间太短暂了,我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个手滑直接从高空直直坠了下去,我的耳边甚至还听见田小七在上面的一声喊叫。 时间突然变慢了,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齐涌入我的脑海,我就这么死了?那我这死得未免也太亏了,太不值了,还是摔死的,就算四哥过来给我收尸都不知从哪里收起。 刚想到这儿,我下坠的速度猛然停住了,顿时勒得我脖子一梗,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挂在一根石梁上,在我的脚下是纵横交错的数十道横梁,我的背包带子被挂在其中一根横梁上,晃晃悠悠的。 此时,田小七的叫喊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声音都是颤抖的,都带哭腔了:“甘霁!甘霁!” 我勉强把头抬起来:“我没死呢!我被挂住了,下面全是石梁!” 她听到我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又是欣喜,连忙又说:“你看看自己能不能下来,我很快找路跟你汇合!” 我两个肩膀被吊挂得非常难受,我低下头,看到我的正下方两米远就是一根石梁,于是微微扭过身,从后腰的装备袋里拔出来一只开刃的爪刀,然后把手用力往上端伸,好不容易才够着背包带子,接着反手拿刀向上一挑,带子瞬间就被我切断了。 我应声掉落下来,摔了个屁股墩儿,一下子撂在那根石梁上,整个人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手脚发软,我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继而用袖子把脸擦干净了站起身,四周去寻觅田小七的身影。 田小七也是够有胆的,她选了一根手电能照到的梁柱,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然后再找适合距离的石梁,一根一根踩着过来跟我汇合。 田小七刚站稳就扑过来抱住我,我不自觉僵硬了一秒钟,好在她很快就把我放开了,她急得直跺脚,之前在云南面对那些红火蚁时我都没见过她着急上火。 “吓死我了,你怎么样?这么高,你没摔坏吧?”田小七语速加快了几倍。 我连连说着没事,但还是被她拉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快给我转晕了,我才赶紧打住,停下来:“妹妹,我真没事,都没摔下来就被勾住了,再说,我哪有那么脆。” 田小七还想问什么,我怕她又来询问我的伤势,立马将手电筒移向四周,话锋一转:“这下面还有很大的空间,如果栈道两侧都有尽头的话,路阿爻大概率是往这下面走了,我们” 话音未落,我的耳朵就听到了一丝无比熟悉的动静,我迅速闭嘴,田小七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就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骤然间变得十分警惕。 几乎是同时,岩壁上的一颗小石子掉在了我的脚边,石子在我面前滚了两圈,我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拉住田小七就往下趴去,同时大声对她喊:“快!抱住石梁!抱紧了!” 田小七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变得那么急促,但还是学着我的样子,像树袋熊一样用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了石梁,我们刚刚摆好姿势,石梁就“噔”地自动往下坠了半米,差点把田小七颠下去。 第144章 我连忙将右手上的爪刀刺进石头缝里固定好,左手将背包上的短绳甩给田小七:“快抓紧!不然一会儿要掉下去了!” 我这边刚说完,岩壁里一阵复杂的机关运转声就传了出来,与此同时,手电光所能照射到的、我们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石梁都开始发生位置的偏移,这种肉眼可见的偏移十分震撼。 然而很快我们就无法观赏这种震撼的景象了,因为我们所在的这根石梁也开始疯狂下坠起来,下坠速度非常快,田小七抓不住石梁,我只能腾出一只手去拽紧她,另一只手拼命拉住石梁上的刀。 我尽量往前抓刀,手掌基本已经盖在了刀刃上,磨出了血,但我不能放手,因为我知道,但凡我现在松了手,我和田小七很可能就会被其他正在发生偏移的石梁直接撞飞,最后拍进岩壁里抠都抠不下来。 第172章 重伤 巨大的石头摩擦声和风声在我耳边作响,与此同时是更巨大声音的出现,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数十道石梁一齐移动所发出的共振,听久了后我才惊觉不是。 原因是我的一条腿碰到了岩壁上的浮雕,那是一只手执幡旗的龟面仙,这一下就引起了我的警觉,因为这块岩壁本应该距离我们很远,田小七都是绕了好几道石梁才跳到我这里来的。 我一抬头,就见那对面原本隐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的浮雕霎那间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之中。 我瞬间反应过来,大骂道:“快他娘的往上爬!两边的岩壁正在向内挤压,这墓主想把咱们压成肉馅做包子,这他娘的是个陷阱!我们中招了!” 我们两个趴在石梁上的时间足够长,基本已经适应了石梁上下移动的规律,我吼完一通,就见田小七已经松开拉着我的一只手正在调整姿势准备往上跳,但她被我拽着趴在石梁上,没有着力点。 我这时也顾不着害怕了,抬头去寻找适合的石梁,两侧的浮雕显现得如此明显,那足以证明它们向内挤压的速度已经变快了,这道天堑真正合上说不定根本要不了十分钟。 “我把你甩上去!”我两只脚攀上石梁,尽力让动作开到最大,喊道。 我找到了一根距离我们最近的石梁,跟田小七对视了一眼,一只手抓紧刀柄,刀刃割得我满手是血,想来已经割深了,但我现在没功夫去考虑这个,调整好姿势,我调动另一只胳膊的所有力气,大喝一声将田小七往上甩。 她比较轻盈,我一放手她就很顺利地挂在了上方的石梁上,然而我手里的爪刀却同时发出“铛”地一声脆响,刀刃居然被我一用力给掰断了。 “甘霁!” 这一切发生得快到我只来得及护住头,手电被拍掉了,我翻落下去,没有任何缓冲地撞在了一根正在移动的石梁之上,石梁移动开,我又开始继续下坠,而我只能听到身体发出的闷响,我跟一只肉球一样被这些实心的石梁撞击,半分钟不到我已经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用重锤敲打了无数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忽然停止了下坠,刚停下来,我就挂在半空中吐了一口血,嘴里嗓子里全是浓浓的血腥气,人被撞得已经不太清醒了,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拽得快要脱臼。 拽住我的人把我从半空中拖上来,用手电去照我的瞳孔,他的声音时有时无的,我顿时被喉咙里涌上来又一口血呛醒了,嘴边全是血沫,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快走,先走!”我隐约听见何瑜这么喊,接着我很快就感觉到身体的挪动,他搀着我的胳膊把我背起来,然后就往黑暗中狂奔。 跑动中的颠簸给我肺都要颠出来,何瑜一边跑我一边在他背上咳,等他的手电光彻底停下来,我也给咳清醒了,我们跑进了一处龟仙人浮雕的手心,那里开了一扇山门,后面是人工修建的甬道。 田小七在前面等,何瑜的手电光与她汇合,何瑜四面大致扫了一下环境,又看了看身后,可能觉得暂时没什么问题,就赶紧把我从背上放下来,让田小七给我做检查。 我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但胸口疼得厉害,听力也是时有时无,心说这下摔得确实够狠。 “看得见我吗?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别他娘的是真的摔傻了”何瑜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艰难地抬起手把他的手给拨开,疼得靠在墙上一阵阵地抽气,但同时我又很开心,开心的是何瑜最终还是没有把我自己扔在底下,他当时不管说多狠的话,最后还是会过来帮我,不过是骂骂咧咧地帮我。 “你怎么”我勉强说了几个字。 何瑜蹲在我边上就说:“你别误会啊,我本来确实是要上去的,但是绕回去之后发现那一层是条死路,跟你说的一样,上下不通,我只能又折返回来,结果岩壁突然开始动了,我就觉得不妙,肯定是你小子又干嘛了。” 我胸口还在疼,但比刚才的程度轻了一些,这里没有专业设备,环境也比较恶劣,田小七只能一边轻轻按压一边问我哪个部位疼。 “但是他娘的,我刚趴到石梁上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你掉下来,所以我赶紧去接你,不过还行,接到了就还行。”他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会去转一转自己的手腕。 我知道他从这么远跑过来拉我这么一个基本无意识的人,百分之九十自己的手腕也伤了。 田小七瘫倒在地上,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的感觉,她说:“可能是肺挫伤,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摔了太多次了,不过从刚才的出血量来看,不算太多,可能只是轻微挫伤,但我们确实要开始想想该怎么出去了。” 何瑜再次检查了一下四周:“我们的位置已经很深了,但是这个位置居然还留有空气,所以说不定我们其实并没有走错路,而且刚才那扇我们进来的门,很像墓门。” “你是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地宫,咱们误打误撞,本来是想活命,结果找到了地宫的入口?”田小七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蹭着墙往上挪了挪,吐掉嘴里的血沫说:“那我和路阿爻之前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地宫,外面那些都是幌子,是最外层,只不过我刚开始没有注意到这扇墓门。” “什么意思,你俩有什么推断?”何瑜去研究墙上的纹路。 我就把之前跟路阿爻推测出的“三层新旧墓”理论简单给田小七和何瑜讲了一遍。 何瑜摸着墙壁上的纹路,转回头来看我:“所以说,如果不算已经倒塌的近代研究所,这整个墓葬群的结构应该分成三层,那你俩当时分析那些石头的年代了吗?” “一个旧一个新,具体年代不知道。”我回答他。 何瑜看东西的能力很强,他此时就点点头:“那应该没错了,建造这座地宫的人至少有两波,我看了一圈,现在这里的墙壁都是一个时代的,你觉得这里会是第二层还是地宫核心?” 我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田小七见势马上过来搀住我,借着何瑜的手电光,我用袖子随便抹了下嘴边的血迹:“如果我猜,这里应该刚到第二层,也是最凶险的一层,前面那些只是开胃菜,修筑者堂而皇之开出这么一道墓门就是为了把我们引进这里。” “或者说,他认为即使把我们放进来,我们也不可能有能力进入主墓室。” 何瑜一听我这话就提了提裤子走过来扶着我:“这话说得挺狂啊,我平生最烦的就是这种装逼的,之前那传说,也没看出来济云师是个这么狂妄的人啊。” 我摇摇头说:“我感觉不太对劲,这座地宫给我的感觉不对,我的幻觉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这里面葬着的真是那个传说中神通广大的济云师,那这座墓很可能并不是他所设计修建的。” 我之前进入了两个幻境,第一个幻境是在镇墓兽的脑袋里,那时候我看到的济云师是被绳子吊在半空中的,全身被绳子捆住,并且以纱丽覆面,我认为这是一种带有侮辱性的葬法。 而济云师正儿八经躺在棺椁里,这就是第二个幻境的内容了,第二个幻境要传达的信息很多,我先看见了多年以前的研究所,又看见了434考古队的成员,我外公参与了这件事暂且不算是最令我惊讶的,最令我惊讶的是,他们居然还把济云师的棺椁整个儿起了出来,还运到了研究所里。 这两个幻境十分具有迷惑性,这些事情是否真正发生我不清楚,因为现实中我并没有在镇墓兽内部看到有什么吊尸,也没有在研究所里看到有什么棺椁,但我现在也只有这么两个虚假的幻境作为参考。 于是我把我在幻境里看到的细节讲了出来。 “你觉得,这里的幻境真的有可参考性吗?”何瑜问我,他显然觉得参考幻境里的信息出去这个法子不太靠谱。 我扶着墙,尽量不让自己咳的那么剧烈:“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愿意去相信幻境,但如果按照我的幻境来向后推测,起初济云师的尸身很可能并不是被存放在棺椁中的,只是后来被什么人挪进了金丝楠木棺椁里。” 第145章 何瑜想了一会儿,就说:“你推理出了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没听出我的言下之意,我都要被他气笑了,于是继续解释道:“意思就是说,如果这里的第二层地宫其实是为了保护主墓室里存放的金丝楠木棺椁,那在我的幻境中,434考古队已经把棺椁运出去了,虽然我们没有看到棺椁的真面目,但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这里曾经已经有人进来过,而且这些人完好无损地出去了。” “所以说,这里会遗留下来这些考古队员的痕迹,我们只要跟着他们的路线走,也能走出去。”田小七理解了我说的话,接着我的话说道。 我撑着墙点点头。 何瑜一拍大腿:“这么说的话,他奶奶的咱们就不用害怕了,走就是了!快,小幺,我背着你,咱们赶紧找路出去!” 何瑜立刻转身半蹲在我面前,我胸口处的疼痛一直没有减弱,可能真跟田小七诊断的那样,是那什么肺挫伤,虽说挺到现在没死成很可能是轻微的,但我现在要想独立行动是基本不可能了。 我趴上何瑜的背,这一次我感受到了自己实在是个累赘,如果何瑜没有回来,我绝对要摔死在裂缝里,就算当时没摔死,后面也得被裂缝压成肉饼。 我很不好意思,对何瑜道了声谢。 他就骂我:“说什么呢,说谢谢也得回去饭桌上说呀,我跟你讲,这一顿饭不行,得两顿,在这儿说这个我可不认,我是看透了,你跟姓路的你俩一个样,都是劲劲儿的,那是认个死理,一点儿话不带听的,你说这斗就在底下又不会长翅膀飞了,咱们收拾了再下来能死不?” 这回我没有反驳他,他的声音让我难得有了一些安全感,他现在想怎么骂都行,怎么骂我都听着,就是不知道路阿爻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想来他肯定比我好得多。 两个人稍微整理了一下剩余的装备就开始继续往甬道的深处进发,何瑜一往前走,我看着那些光秃秃的墙壁就越发开始感觉到困,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太多了,眼皮一直打架,不一会儿眼前开始恍惚,身上开始手麻脚麻起来。 就在我快要睡过去时,何瑜突然叫了我一声: “小幺,你说这第二层机关重重,这走了那么久,也没见什么机关呐?” 我思考他的话,思维又开始重新运转:“我那只是个假设,以前能工巧匠虽然多,但这是海底,在船上铺设机关还是比较困难的,再加上,海水腐蚀、时间这些因素,原来有机关的地方不运转了也有可能。” “嘿你说建造这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搞出来的东西都这么恶毒,又涂毒又幻境又养宠物的。”何瑜又问我,“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这里不是济云师建造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点的确是我凭空臆造出来的,也可能是我在第一个幻境里看到的尸身太过凄凉,让我有了济云师不至于如此的结论。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幻境给我的暗示吧。”我如实说。 何瑜一直说话是为了不让甘霁睡过去 第173章 死人的证件 前方的甬道这时出现了第一个拐角,何瑜停下来,用手电筒去照地面:“嚯!你分析得还真对嘿,你看这些沙和脚印,这么凌乱,看来那破考古队进来的人还真不少!” 我趴在何瑜背上,胸口疼得根本无法直起身体,只能听他给我描述:“刚才我们一路过来,一直都有这样的脚印,到这里脚印明显有了一个停顿,他们当初围在这里,停住了,可能做了休整。” 田小七也用手电筒四处扫着,看了一会儿,她歪歪头说:“我觉得,他们没有做休整,你看这里,并没有坐下来或者靠近墙壁的痕迹,而且休整大多是要吃东西喝水的,这里也没有类似的痕迹。” 她这么一说,何瑜又仔细上前查看了下,随之就“咦”了一声:“还真是,到处都是脚印,但是没一个人吃东西也没一个人坐下,那这帮人在这儿干嘛呢?”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描述也没个准,听得我头都大,于是我拍拍何瑜的肩膀,示意他把我放下来,何瑜战战兢兢地把我从背上放下来,我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落地就见到他们所说的脚印。 这些大团大团的脚印非常明显,几乎完全覆盖了我们面前的拐角地面,脚印很多都堆叠在一起,很凌乱,光从脚印上判断,看不出这一批进来的到底有多少人。 我蹲下身去仔细看地面,说:“他们应该在这里逗留了很久。” 我说完,田小七就开始用手电筒朝四周张望,她说:“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停在这里,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要不咱们回去找找还有没有别的路?” 我也觉得这些脚印的排布很诡异,说是休整,没有人会一直站着休息,就算说这是支纪律严明的队伍,不允许坐下,但休整期间总不能连口水都不让喝,这么多脚印,地方也未免有点太干净了。 我这边还没打算好,那边何瑜打着手电一个大跨步跨过那些脚印拐进了墓道里,感觉到他的手电光过去,我立刻站起身,叫他回来:“咱们还没搞清楚,你别单独行动。” 他的手电光刚刚消失在拐角的尽头的一刹那,我就听见他突然发出来“诶哟”一声,我顿时觉得不妙,也来不及管那地上的什么破脚印了,三步并做两步就冲到墓道里,正好跟往回跑的何瑜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这一撞倒是没倒,但给我俩撞得都是眼冒金星,缓了半分钟才缓过劲来,我揉着头就骂他:“你丫没事喊什么,是这墓道里有粽子追你还是怎么着啊!” 何瑜头也晕着,赶紧上来拉我:“快快快,我想我找到脚印的主人了。” 他拽着我往墓道里走了没两步就停住了,然后拿出手电照墓道的中段,一看之下,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几具横躺在墓道里的干尸,背靠着墙,打洞用的铁锹和旋风铲掉了一地,现在锈得一塌糊涂。 “你觉得,这几位像不像是那些脚印的主人?”见我也杵在原地丝毫不动弹,沉默了,何瑜咽了口唾沫,问我。 我伸手问他要手电筒,何瑜递过来,我就把手电光拧到最大,借用大光圈去照远处的几具尸体,墓道的空气里藏有许多灰尘,光线一打过去就能看到这些尘土乱飞,这时,我眼角的余光一闪,光打在了尸体身上的什么东西上,居然有了一丝反光。 我大概率知道那应该是什么臂章胸章之类的东西,经常佩戴臂章胸章这类物品的时期不用脑子都能想到,于是立刻说:“我感觉差不离了。” 田小七从我们俩的肩膀边探出头来,三个人怂得快要摞在一起,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那些尸体上的细节,但无奈这里距离太远,再加上空气里灰尘含量太高,眼前基本是一片模糊,实在看不清晰。 我盯着尸体,问:“谁过去看看?” 何瑜和田小七都向我张望过来,想来我是个病号,他俩可能觉得逼迫我过去不是特别道德,所以很快收回了目光。 何瑜迅速说:“小七姑娘,你女中豪杰,过去瞧一眼。” 田小七瞪了他一眼:“这又不是一具尸体,后面的尸体万一起尸,这么近的距离根本跑不掉,让我去,你怎么不去?” “这不是显得你手段高吗?万一起尸,你还能跟粽子过几招,我干嘛,我最多给它磕几个头,求求它换个人啃。”何瑜嘿嘿一笑。 我拍了何瑜一下,说:“行了行了,你俩别贫了,这尸体都快干成腊肉了,还怎么起尸?我过去看看。” 我说完没等他俩反应,把肩膀上的包脱下来塞进何瑜怀里,从包带里抽出来一柄开山刀,在手里掂了几下,贴着墙准备慢慢往前挪。 何瑜一见我这样,他突然一把拦住我,抢过我手里的刀,把我往后一推,装模作样地说:“在我何队长的队伍里,没有让病号探雷区的道理,来,你往后稍稍,不要影响到你何队长的发挥。” 然后他弓起腰,撅着屁股拿着刀,半蹲起来重心下移贴着墙往前挪,跟以前偷路边自行车的小贼一样,这姿势看得我直想笑,我和田小七跟着他往前走,不过我们之前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一旦出事我们就转身往后撤。 何瑜姿势不是很美观,但是速度极快,他很快就摸到了那几具尸体旁边,我只注意了一下不平的地面,再抬起头时,何瑜就已经跨进那些尸体之中了,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危险的,我停住,刚想叫他,何瑜就转过身来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身上有血,不适合跟这些尸体靠的太近,所以只能站在外边干着急,田小七攥着刀从后面走过,顺便按了按我的肩膀,意思应该是让我安心,两个人清点尸体总比一个人好。 两人在尸体堆里穿梭,刚开始还都小心翼翼的,后来明显都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大幅度地翻动起来,最后我看到何瑜直接把尸体搬起来,一具一具摆开在墓道里。 整理完,何瑜站在那些尸体里招呼我,我才敢上去。 第146章 “进来的人还真不少,一共八具,都他娘的挤在一起,衣服都粘连了,可累死我了。”何瑜擦了把汗。 田小七还蹲在地上去翻找那些尸体身上的物品,她把那种军绿色的布包全部打开来,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尸体旁边的地面上,我蹲在一旁看她翻找,这只包的主人应该是个女孩子,里面有没用完的餐巾纸,有护手霜、笔记本,还有一个胖肚子的水壶。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都死在这儿了?”何瑜站在那一排尸体前面,挠了挠头。 我简单查看了那些尸体,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 “这些尸体一定有问题,尸体上没有什么伤口,他们难道是饿死在这里的?”我问。 田小七摇摇头:“不是饿死的。” 她扬了扬手里的一只已经发黑的袋装压缩饼干,那是她刚从背包里翻出来的。 “他们可能是被人毒死的。”她又说。 田小七站起身,蹲去一具最近的尸体面前,打起手电光让我去观察尸体的颜色:“这些尸体严重发黑,尽管已经腐化这么多年了,尸体还是呈现这样的颜色,他们在死之前应该服用了大剂量的毒药,我刚才就在找盛放毒药的器皿。” “怎么说,毒药?集体暴毙啊?”何瑜吃了一惊。 我说:“如果按你的意思,这些人是自己服毒?” 田小七摇头:“这我就不能确定了。” 这让我又想起来之前陈苍海叔叔的死相和他在耳室里留下的字条,这两者会有什么干系吗? 我打起手电筒跪在地上开始翻看那只扒出来的笔记本,三个背包,两个笔记本,我企图在这些本子上找到一些我可以参考的信息,然而本子里基本全是空白页,只有一个本子里夹了一张手画的草图。 这纸的存放时间太长了,脆的掉渣,我不敢用手直接捏,只把它转了个向,用本子捧着看。 图画的很抽象,上面画了好几个堆在一起的大圆圈,有些圆圈用线连接在一起,我在绘画上有一些天赋,从直观上来讲,手画的圆和用尺规作出的圆有很大的区别。 这张纸上的圆圈应该是用圆规画出来的,画的十分严谨,我目测了一下,每一个圆圈的位置都比较标准,看上去应该是等长的,而连接圆圈的线条我猜测应该是后来才画上去的,因为每一条线都是用油性笔徒手画出来的,本来整张图就很凌乱,它们把整个画面搞得更加凌乱了。 另外,有几条线是没有连通的,所以画到一半就停止了,画图的人还在这些断掉的线条侧边打了几个问号。 我大致数了一下,这样的圆圈共有13个。 我脑海中思绪混乱,现在已经出现了好多个疑点。 第一,为什么这些尸体会一股脑全部挤在这里。 第二,为什么八具尸身只有三只背包,这样无论是干粮补给量还是工具量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第三,这张图上的13个圈是什么意思。 第四,这八具尸体会是434考古队的队员吗。 “什么意思?又是地图?”何瑜凑到我边上看,又说,“如果这是地宫的地图,那正常来讲这些人照着地图应该是能走出去的,可他们却在这里集体暴毙了。” 田小七这时突然发出了一记叹声,我转头过去,赫然见她手里正举着一张证件,我赶紧小跑过去看,这张证件已经磨得大头照都快看不清楚了,唯一隐约能看清的只有证件编号和姓名。 然而我和田小七在看清姓名之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内心根本平静不下来。 这是一名叫做“路小素”的“434考古队员”的个人考古证件。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何瑜哼哧哼哧也凑过来看,结果一看之下,他也沉默了。 我用手拨了拨那满是划痕的大头照,用手电去照那些尸体的脸,企图找到一丝能看得清的可能跟路小素有关联的相貌特征,但无奈这些尸体一个个都面目狰狞,临死前脸上表露出的绝望实在让人感到心生恐惧。 半晌,何瑜才弱弱地问:“老路要找的,不会就在这八个人当中吧,但他又不在,咱们光这么瞎看也看不出来,怎么整?” 我想了想,就说:“也不一定在这儿。” “干嘛,这证件就掉在尸体边上。”何瑜反驳我。 我说:“但是区区一张证件没有办法真正证明路小素就是这八具尸体中的一具,何况这八个人的面孔已经腐烂成这样了,等等,为什么这几个人的面孔会腐烂得这么严重?” 我攥着手里的证件再度蹲下身去检查那些尸体,我草草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每一张脸的腐烂程度都比身体要高一层,因为他们脸上的许多组织是溃烂的,所以我才无法分辨他们每个人的长相,如果不是女生的体型比较纤细一点,仅从外观上我甚至无法分辨男女。 田小七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也有可能是毒药的作用。” 我不死心,又忍着恶心把那张证件拿出来跟其中两具女性的尸体一一做了比对,结果都是似像非像,我看着那张证件,顿时感觉很累,有点想要放弃了,这时,我却看到了证件最下方的那一排被磨掉了一点点的编号。 4341951xxx。 “卧槽!”我吓得瞬间就叫了出来。 何瑜本来在一边坐着玩乌龟,结果被我这么一叫,差点脱手把乌龟给扔了。 他拍拍屁股走过来就开始骂娘:“他奶的又怎么了,你这一嗓子也不怕把人老前辈给吓活过来!” 我赶紧冲他招手,把证件举起来给他和田小七看:“这行编号!你们快看这行编号!” 田小七一看也愣住了。 何瑜则没有太过在意:“编号咋了?” 我激动得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来:“这行编号跟九环工程的工程代码前缀一模一样!” 第174章 阴阳十三宫 我立刻意识到一件事,打从一开始我看到这串数字时我就想错了,我一直盘算的是新中国建立之后每个部分号码所代表的意思,比如说“434”代表的是434考古队,“1951”可能是1951年。 但我唯独忘了一件事,九环工程的代码是“4341951009”,它并不是单指某个部分的意思,所以要真正理解它,必须从整体上来看。 现在找到了路小素的个人证件,正好解开了我心底里的这一疑惑,九环工程的代码极有可能使用的是434考古队里某个人的证件号码,但因为这里只有八具尸体,也有可能只是434考古队的队伍号码。 我眯起眼睛来试图分辨出路小素证件号的最后三个数字,看了半天,眼都看花了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已经被完全刮花了,甚至没有一丝可以修补的可能,如果路小素就是这个“009”,那后来九环工程的开展必定跟路家有脱不开的关系。 “你是说,九环工程代码沿用的是路小素的个人证件号?”何瑜指着这证件问我。 我说自己不敢保证,但这前缀完全一样,说是巧合就有点太骗傻子了。心里有了点儿眉目,我就把证件揣进内兜里,又拉上拉链,确认放置得没有问题了之后,再背上双肩包。 “总之还是有了一点线索的,这八具尸体聚集在这里集体暴毙,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赶紧通过这一段,等找到正殿再说。” 我说完,马上招呼何瑜和田小七,叫他们不要再纠结于这些尸体,我们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将近二十分钟,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呆久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接下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等一下,小幺,”何瑜从后面上来拽住我的背包,他用手指敲着脑袋,“你那张夹在本子里的地图呢,我想到了一些东西,跟你本子上那东西有点相似,快给我看看。” 何瑜见识比我多很多,于是我赶紧从裤腰带里把那牛皮本子抽出来,几下翻到夹着画着13个圆圈的那张纸,用手捧着,又给他打上灯在他面前摊开来给他看。 他上下看了一会儿,又转动了一下方向,渐渐开始眉头紧皱。 这是个不太好的信号,我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就问他:“你以前见过这样的图案吗,想到什么了?” 我本来以为何瑜会不确定地摇摇头,结果他却重重地点了两下,并说:“我家有一本古册子,叫《八方阴阳见闻》,讲的是古时候各种奇诡墓葬的结构,每座墓葬后都有破解之法,但这本书的最后一部分,记载有两种凶斗死局没有破解之法,一是点将局,又称幻术局,二是一种名叫做‘阴阳十三宫’的大凶之局。” “那我们现在的这个,不会是最后那两个的其中一个吧?”我已经预感不妙了。 何瑜看着我,一脸欲哭无泪地表情,他指了指那图上的十三个圆圈:“阴阳十三宫,十三宫就是指这十三个圈,人一旦进去就会莫名被困死在里面,等把水粮耗干净死掉,民间有一种说法,说鬼不会走全是拐角和楼梯的路,阴阳十三宫里全是拐角和楼梯,所以成了鬼也出不去,还得在这十三宫里继续绕下去。” 第147章 我一听,赶紧回头:“那咱们往回走,咱们走得不远,一定还能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何瑜更想哭了,他说:“咱们从跑进墓门开始早就已经在十三宫的范围里了,刚才那墓道是笔直的,这会儿你回去,还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田小七比我跑得快,她飞奔回去看,我和何瑜就跟在她后面,跑了几分钟,我的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墓门不见了! 我印象中我们并没有沿着墓道进来多远,顶多也就是几分钟的走路路程,而我们仨现在完完全全是用跑的,这都跑了几分钟了,前面昏暗的甬道根本没有快要到尽头的意思。 我第一反应是叫他们俩先刹住车,墓门如果在,我们早几百年就该看到了,现在它消失了,这就意味着阴阳十三宫内部的构造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道墓门已经不在原位了,往后走没有标志物,绝对会成为无头苍蝇。 “快!快回去看尸体!”我下一秒开始往回奔。 何瑜当时不太理解,但明显也懒得过问这么多了,立刻开始掉头跟着我往回跑。 不过所幸,我们离开的不算远,那八具尸体的位置没有产生偏移,还像之前我们摆放的那样铺开在长长的甬道里,说来也好笑,刚才我还说着此地不宜久留,结果我们现在仅存的标志物就只剩下这地上的八位前辈了。 “短时间内算是出不去了,要我说,能省的东西从现在开始省着点儿吧,阴阳十三宫不是咱们三个人就能破解的。”何瑜一屁股坐在角落。 我一想也对,赶紧照模照样地也把手里的电筒按灭了,三个人通通缩在角落里取暖,仅用一只手电筒保持基本的照明需求。 “你们那《八方阴阳见闻》里写阴阳十三宫的部分,有没有倾向写从哪个地方下手?”我挪过去这么问。 介于何家很多古册都是用何家祖辈的性命堆叠出来的,所以在将这些残卷整理成册时,编纂者都会有一定的个人倾向,如果是这样,这本《八方阴阳见闻》大概率也会夹杂一些,就算阴阳十三宫破不了,他至少也会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哪知,何瑜冲我呵呵一笑:“有啊,但这个有点特殊,你之前也见过。” “什么叫我也见过?” “阴阳十三宫后面的批注就是,仰见众生,怎么,你没见过这几个字?” 我脑子顿时嗡地一声,突然感觉头脑都有些恍惚起来,继而下意识开始抬头往上看去,我们仅用了一只手电筒,所以四周的环境非常黑,往上看是墓道顶,这回连个花纹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砖石。 何瑜一打滚从地上支起来,他拍拍手上的灰,随便捡了一颗石子就在地面上写写画画:“不过咱们也不一定会跟这八个人一样困死,一路过来我注意到,这里的墓葬构造多变,很可能是由于结构本就不稳固的原因。” 田小七看向他:“你是说,这里的墓葬结构太脆,放置不了那种具有威慑性的机关吗?” 何瑜摇头望着我,在等我的解释。 听他俩这么一商量,我就明白了,从先前镇墓兽一半石头一半木头堆砌我就该发现,这座“拼凑”起来的地宫很不稳当,很多部分都是使用海底的沉船旧船回收再利用,材料用得很节约,基本没有玉石之类特别贵重的装饰物,算是旧时代遥遥领先的“变废为宝”了。 但是既然这种方法实施起来很便宜,那么它一定会有特别大的隐藏弊端,而这个弊端也十分明显,就是它无法在现有的沉船基础上加入大型机关轴承。 这些沉船泡水泡了多年本身就不怎么坚固,一旦再强行加入机关轴承,这些机关但凡被触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坍塌的风险不说,也有伤害到内部主殿的风险。 我思考了一下,就接过何瑜手里的石头:“机关的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能够解决的,只要地宫面积足够大,把足够多的机关全部设置在外部,保证盗墓贼不能进入主殿就行了。” 为什么一定要求是足够多的机关呢?因为这些机关一定都是一次性的,被触动次数多了,搭载的沉船很可能就无法承受其重,崩塌掉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等一下。 这时,一道灵光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何瑜的细致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情况真如我们所讨论的这样,那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完全不对了。 我抬眼望了一圈,森森地说:“有东西在捉弄我们,我们开始想错了,这里并不是一座真正活起来的阴阳十三宫。” “什么意思,不是活的阴阳十三宫,那还能是死的阴阳十三宫?” “对!” 何瑜被我说愣住了,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半天才说:“那你现在有什么高见?” “如果跟我们想的一样,这里的机关都是一次性的,阴阳十三宫的运转原理是从我们进来开始,它就在不停地变换运转,但这里跟陆地上不一样,这条墓道乃至整座阴阳十三宫都是搭建在船里的,在我们进来之前甚至还进来过考古队,按理说它运转过一次后就不可能再次进行这么严谨的运转了。” 何瑜一拍大腿:“是啊,考古队已经触发过一次这里的机关,不对,他们在这里兜转了这么久,不会只触动了一次机关,如果这样说,这么久的时间,这里的机关应该早就报废了才对。” 田小七用胳膊戳戳我,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附近都没有什么动静,墓道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我注意到了,自从我们坐下,我们附近的墓道就没发生过变化,我一直很留意墓道里的几具尸体,就怕一不留神,回头这些我们唯一的标志物就不见了,但他们还好好地呆在那里,除了脸上不是非常安详。 “所以,刚才墓门消失之前,你们有没有听到机关运转的声音?”我问。 田小七和何瑜无一例外都在摇头,不光他们没听见,我也没听到有任何疑似机关的运转声,这是无比奇怪的,也就是说,刚才阴阳十三宫没有任何声响地将这里唯一可能通往外部的墓门给移走了。 第175章 通灵 但是不可能有机关会悄无声息地把这么庞大的一扇实心石头门给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去,这是物理方面的问题,又不是玄学层面的东西,挪东西多少肯定会发出声音。 这样一来,我们之前所讨论的“机关说”就已经不攻自破了。 可是在墓里能够悄无声息移动一扇门的,除了大型的机关,还能有什么呢? 何瑜这时吸了一口凉气:“那个,小幺,我发散一下思维,你听没听说过,民间有种说法叫鬼遮眼啊?” 这个我听说过,我小时候多在县里生活,每到玉米和麦子开始成熟生长的季节,我就总会经常听到地里有人鬼遮眼的传闻,民间通俗的鬼遮眼跟鬼打墙还不太一样,鬼遮眼更近似于我之前中的幻术,东西你看得见摸得着,也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一直兜圈子,只是转了很久、走的路也不用,可到底还是出不去。 被鬼遮眼的很多人事后基本都会认为是自己迷路了,而不觉得自己被鬼遮眼了。 “你觉得像不像我们现在这情况?指不定就有仨小鬼现在正趴咱背上蒙着咱们仨眼睛,咱仨还傻乐不知道呢!”何瑜呈现大爷一样的坐姿,说完他还不忘拎起手电筒放到自己下巴上,对我做了几个夸张的鬼脸。 我看了他一眼,他和我互看了一下对方的背,确定了没问题,但是何瑜的这种玩笑话却让我开始仔细思考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了,这也是没有办法最后的办法,毕竟机关论已经被我判为不成立了,那现在只能往这种神神鬼鬼的方向思考思考。 “老何,你见识比我多,一般来说,要是这行的人遇上了鬼遮眼,但是神鬼这种东西又看不到,那他们怎么能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被遮眼呢?”我去问他。 何瑜摸了摸下巴:“我听老辈人说,柳树叶子榨成汁抹在眼睛上,睁开眼就能看见鬼了,但是以前进斗的确实没有那么几个会带柳树叶子的,这玩意儿本来就邪性,阴宅本来就挺邪的,你想想,你再带柳树叶子进去,那不更邪了,所以没人带。” 说到邪性,我又想起来我脖子上挂着的玉璧,之前说它辟邪我还不信,自从去了云南上了那古塔,出来之后我就差给这宝贝磕头上供了。 “血玉辟邪,如果这里真有什么脏东西,应该困不死咱们,肯定还有什么方面,咱们给忽略了。”我说。 田小七突然按住我的胳膊,她说:“古时有《异苑》,《异苑》中说‘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如果传说中是真的,把生犀料点燃,那我们说不定能跟这八位前辈交流交流。” 何瑜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可真是提了一个好建议,他奶奶的生犀料,咋,我俩是哆啦a梦,给你变出来个犀牛是吧?” 第148章 我摸了把裤兜,硬邦邦的,这老物件净跟着我折腾了,我纠结了老半天才把黑蹄铁给掏出来,何瑜看见我手心里漆黑漆黑的料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差点儿就要跳起来骂娘。 “我靠!你他妈早说啊,这么好的东西你现在才拿出来?!快快快,拿火给它烧了,咱们赶紧破了这妖精的障眼法!” 我一下攥住那黑蹄铁,大喊:“这我家里宝贝得跟命根子一样,真烧了我回去肯定得关禁闭,我家传了六七代的东西折我手里了,我他娘的这得折多少寿才能还的清啊!” 何瑜才不管我说的,他脑袋里没有这个概念,上来一把抢过我的黑蹄铁:“你他妈还想着这个呢,看见旁边那八位老兄了没,这东西你不烧,过不了多久你就得跟他们一样,物件儿说到底还不过是个物件儿,你得平安上去了才能有折寿的机会!” 我听了他说的,思绪一断,竟也没有想着上去抢,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黑蹄铁点起来了,这块生犀料比较老,时间太长了不太好烧,何瑜举了火折子半天,才有了一点点燃烧的迹象。 黑蹄铁燃烧起来,绿色的光滋滋啦啦地响,顿时间就有一股无比奇异的香味从里面传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气味闻多了让我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不止一倍。 然而就在烧到整个黑蹄铁的三分之一时,我的视线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我刚摸到身边的手电筒,下一秒就看见,在何瑜对面,居然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腿! 再去看何瑜,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后,大气都不敢出,举着黑蹄铁的手都快抖成帕金森了,我顶着压力抬起头,只见我们的四周已经站满了古尸,这些古尸面朝我们,将我们团团包围,最靠近我们的那一圈古尸甚至还侧耳过来,像是正在偷听我们说些什么。 我们三个那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何瑜和田小七身边的古尸非常多,我感受了一下,自己身后还算比较稀疏,这就打算悄悄往后挪一下屁股。 可我刚动了一点点,对面的古尸就像是感应到了我的举动,通通转头过来看我,布满褶皱的面皮充斥着狰狞,我立刻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不敢动弹了。 “怎么办?”何瑜都快哭了,对我做口型道。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墓道顶,一看之下我惊了一惊,透过那黑蹄铁燃烧出的绿光,原本铺满巨石的墓道顶现在空空荡荡,这座阴阳十三宫并没有架设顶部,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翻到墙上去。 我眼神示意最近的田小七,她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你们要翻到墙上去。”我一边取下脖子里的血玉,一边用唇语对何瑜说。 我刚把血玉握在手里,周围的古尸就骤然往后退开了两三米的距离,何瑜见势,一个打滚从地上翻起来,将黑蹄铁一下扔给我,两步蹬着墙就爬了上去。 田小七也没有耽误时间,拽住何瑜伸下来的手也上了墙,我刚要上去,就听见远处一阵咕噜咕噜的怪声音,回头一看,赫然跟混入古尸群中的一头白尸龟仙对上了眼,它同样看见了我,眼里闪着绿莹莹的光。 这个墙我是上不去了,顺势又将黑蹄铁抛还给墙上的何瑜,大叫道:“快跑,别下来!千万别下来!”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说完不等何瑜叫我,我就撒丫子往前方的墓道跑,与此同时,我听见地上的砖石被扫出一阵可怕的响声。 那东西就他妈跟在后面追我!它居然连墙上的那俩人都没有考虑,上来就干追着我跑! 太倒霉了!这东西果然还是跑出来了,我之前炸的不会是它亲戚吧?! 一时间墓道里全是跑动和地砖破碎的声响,手电光闪的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我的速度已经是极限了,何瑜说的很对,十三宫里全是转弯,我几乎只要拐一个弯就能听见后面那只怪物扑咬在墙面上啃食的声音,有几次我感觉它只要一伸头就能把我的屁股给咬掉一块。 一走神,脚下突然一空,我先是踩碎了一块地砖,然后哎哟一声,连滚带砸地摔下了几层台阶,手电筒瞬间被我甩飞了八丈远,我跑得太快了,腿肚子抽筋,疼得趴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抬头就看见正对着我脑袋的石墙缝隙里正卡着一具纤细的尸体,吓得我瞬间浑身僵硬,居然不知道爬起来继续逃命了。 这时,我就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从几层台阶之上朝我的脖子扑了过来,我回头看着那几乎就要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劲风从黑暗中袭来,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开山刀从漆黑一片的墓道里旋风一样飞过来,将那只白尸龟仙劈成了两半,死死地钉在了墙壁上。 我连忙爬了几步摸起手电,看见路阿爻从另一条墓道里走过来,我才坐在地上狠狠松了一口气,刚才太紧张了,这会儿都开始有点眩晕了。 求求评论 第176章 寻死 我目视着路阿爻沉默地走过来,不过他没理我,而是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被开山刀劈成两半钉在墙壁上的白尸龟仙,确定了白尸龟仙完全死透了才去拔刀,他拔下刀,刀淋了一地的血,绕过我就坐去甬道的角落。 我坐在原地,半天才缓过来神,路阿爻坐在距离我三米远的黑暗里对我说:“这里很危险,不要到处乱跑,一会儿何瑜过来,你跟他们一起上去吧。” 我这才抬起头,警觉地察觉到路阿爻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总结来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夺了魂似的,如果按照之前,他大概率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坐着。 这时,我想到了刚才我偶然间看到的嵌在墙缝里的那具尸体,浑身的汗毛忽然竖了起来,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我的两条腿还有些软,所以打起手电往之前印象里的那道墙缝旁边,伸头去看。 嵌在墙壁里的尸体身形十分瘦小,我能看到的范围已经白骨化,蜷缩在缝隙的最深处,她仿佛被这吃人的墙壁给吞进去了一样,我打着手电在外面,也只能勉强窥探到其中一丝尸体的状态。 路阿爻的位置不远不近,他低着头,两只手上全是血,我觉得他之所以坐在那里必定是跟这墙里的尸体有什么关联,于是拍拍两条腿慢慢爬过去,边爬我边拍腿,试图通过这种拍打让全身的血液热起来。 我爬到他身边,说:“找到你就好了,我之前太冲动了,现在觉得何瑜说的没错,现在这里的白尸龟仙肯定已经不止一只了,咱们还是找路先上去比较稳妥。” 路阿爻盯着刀上正在往下流的血珠,平静地说:“我上不去了,你们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反应是要去看他胳膊上的伤口,之前何瑜就说过,这墓里设置的东西非常恶毒,路阿爻是大病初愈就下来探路的,我们之前又一直没有汇合,难道是他自己中了什么阴阳十三宫的招? 想到这儿,我就站起身解开身上的背包,上去就要撸他的袖子看:“你哪里又伤了,我这里有药,没事的,我们还有田小七呢。” 哪知道我刚拽住路阿爻的一只胳膊,他就把我给甩开了,这一下比较决绝,力气大得我往后退了半步,差点又是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我立刻充满了疑惑,同时心里开始不满起来,小爷爷我过五关、斩六将,继差点被压成肉饼、差点被古尸咬死,刚才还差点给我摔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结果这路大爷还居然在这儿给我甩脸子看。 “你说清楚点儿,什么意思?”我索性卸掉背包往旁边的地上一扔,低头看着他。 我看着他,就这么保持同一个姿势保持了十分多钟,在我即将要发飙的临界点,路阿爻终于开了口,他丢掉手里的刀说:“路小素死了,我回去没什么意义了。” “你怎么就知道她死”我话说了一半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然后侧侧身去瞄了一眼那裂缝里蜷缩的尸体,顿时发现自己刚刚忽略了一个问题。 路阿爻的脚程实际来说应该比我们要快上一大截,而且他有功夫傍身,普通的障眼法根本无法困住他,我们之前因为我的原因已经跟他的间距很远了,再加上刚进了阴阳十三宫就被鬼遮眼,所以如果按照路阿爻正常的速度,他最起码已经到达主殿外围了,而不该在这里。 如果他在这里,那必定是这里有什么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因素。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在前面也发现了八具尸体,那我看这里的尸身都白骨化了,你怎么能这么确定那一定是路小素?” 他平淡地拿出来身后的一只布包,我跪下来随便看了看包里的东西,那只开山刀应该就是从布包里取出来的,布包里除了开山刀,还有一根白鞭,比路阿爻之前断掉的那根做工更好,也更有韧劲。 “包在外面,她是自己钻进去的。”路阿爻说。 我放下包,再一次挪到裂缝外部,摸了摸组成墙壁裂缝的石头,这道裂缝的宽度只有我单手一只拳头这么宽,就算换成小孩子,小孩子都不一定能把自己塞进去,我心里的谜团更多了,比如说她为什么要选一个这么困难的死法? 第149章 但是现在我无法考虑这些,活人和死人,在我心里肯定是活人相对重要一些,就算这是路小素的尸体,在把她弄出来之前,我怎么说都要先把路阿爻带出去。 下定了决心,我回过头,耳边听到防风打火机的声响,路阿爻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根烟,现在点上了火正靠在墙壁上抽,我印象中他没抽过烟,看来还是我不够了解他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伸手问他要烟:“还有吗,也给我一根。” 他剩下的三根都塞给了我,我从又潮又湿的烟盒里也抽出来一根,自己给自己点上,狠狠抽了一口,这个动作让我突然有些恍惚,我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躲在男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里,边抽还得边探头出去看,防止教导主任进来逮人。 一口烟吸进去,原本焦躁的心情顿时恢复了平静,我刚才跑得太快了,也没看路,何瑜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我,想到这儿,我直接把手电筒按灭了。 “你让我自己走,那是不可能的,你想把自己也饿死在这儿,我告诉你,只要我甘霁活着一天,这就不能够。”我吸着烟,简单表了个态。 路阿爻想了想,说:“你尽管出去,我失踪一个月,路家就会着手准备家主的丧事,这件事不会牵连到甘家和何家。” 我这才发现他误会了,于是把烟头一扔,一个打滚从地上翻坐了起来,“啪”地一声把手电筒打开来,用手电照他:“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重点是我要救你啊,你刚才不也救了我吗!我们几个要平平安安一起出去啊!” 路阿爻放下烟,转头看向我,说:“甘霁,我没有能去的地方了。” 我不是特别理解他要表达的准确意思,但还是说:“那怎么可能,你不想回南京,你住我那儿我也随时欢迎啊,只要你来河南,我就不可能没有地方给你住。” 他再一次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他似乎动摇了一些,连忙再添一把火:“你不是一个人,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真心愿意对你好,你干嘛要一个人孤独地死在这破地方呢?” 路阿爻听我这么说,笑出了声:“谁还愿意真心待我好?” “我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的,咱们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不能自暴自弃。”我拍了他的肩膀两下,并且内心希望我的鸡汤能对他起点儿微乎极微的作用。 路阿爻这次没有再反驳我了,他摸着怀里那把白色的鞭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等他手里的一根烟全部抽完,扔下手里的开山刀站起身时,他就已经打算听我的找路出去了。 我当时还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的心灵鸡汤起了作用,直到后来得知真相,又联想到他此时沉默不语的状态,我才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简直傻得可爱。 路阿爻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随随便便就被打动的人 第177章 联手 路阿爻把手里的烟给掐灭了,我知道他应该是想通了,心说不管怎么样能想通就是第一步,好歹是亲眼目睹亲人的尸体,心态再好也得有个适应过程,剩下的等出去再慢慢给他疏导。 我点点头,也打算收拾东西把包重新背起来,这时,我听见了黑暗尽头的墓道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自从下了这个地方就被白尸龟仙莫名其妙追了两次了,现在又听到这声音,那我可太熟悉了。 我下意识从地上窜起来,并且往角落里后退了两步,三秒内就已经是路阿爻挡在我前面了,他眼神盯着后面的黑暗,单手挎上那只布包背上,从里面抽出那根雪白的长鞭。 “你听一下,大概有多少?”路阿爻手腕只往上轻轻一抬,那根鞭子就全部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我下意识“啊”了一声,感到很不可思议,路阿爻居然让我听数量,搞得好像我耳朵的分辨能力很强似的,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只能开始皱着眉头去听。 声音很多很杂,我听了一下说:“能听到的应该至少有四只,距离还不近,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找何瑜他们?” 路阿爻摇头:“人多就乱了,我们两个对付正好。”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探头反问他:“我们两个?不是你一个对付四只,我只负责跑路吗?” 我问的认真,他幽幽地低头看了我一眼,看完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黑漆漆的墓道说:“那你现在就跑吧。” “好!”我回答地相当干脆,接着抱住外套和背包扭头打着手电就要往前面的墓道撤。 跑了几步,我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紧接着再一次退回来到路阿爻旁边,用手指戳戳他:“我我往哪儿跑啊,你把路线跟我说一下,还有,我得跟你盖个章,不然你小子要骗我不去跟我汇合,那我就亏大发了。” 路阿爻本来已经连干架的姿势都扎好了,我这一回来他又泄了气了,转回身用很快的语速跟我说:“你先顺着前面的墓道跑,数到第三个分岔路口折进去,然后再继续顺着墓道走,那条墓道可以抵达十三宫侧边的一扇耳室门,我们在那里汇合。” 我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确认没问题了之后,又朝他伸出一根小拇指:“快快快,盖完章我就走。” 他歪头看着我的动作,很不理解我的意思,我索性直接拿了他的手跟自己拉了拉勾,最后盖完大拇指我才心满意足地说:“这就是跟我盖完章了啊,说好了,我在耳室门那边等你,完事你得去汇合,不能找死了。” 说完,我微笑着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打着手电夹着东西就开始往墓道里拼命狂奔而去。 跑着跑着我就发现这阴阳十三宫简直是个大个的迷宫,包的里三圈外三圈,如果没有路阿爻的指示,我可能得在里面绕一辈子,但他说的简单,这迷宫真正跑起来也得有个两公里,反正等我找到第三个分叉口时已经喘得跟条狗似的了。 我一路扶着墙一路继续往前走,心里吐槽这遭瘟的设计师,这该死的十三宫,心说这时候要是碰见白尸龟仙,就算是只未成年都能一巴掌把我拍死,这次回去我怎么着都得开始锻炼身体了,打不过人家,至少也得把跑路变成我的优势才行。 我走到一半,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手电闪动的轨迹,我一下子来了跳跃起来,边往前拼命地跑边挥舞手里的手电招呼何瑜:“我在这儿呢!何瑜!” 何瑜和田小七正停在前面,听见我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接应我。 “卧槽!你是怎么自己走到这儿的!你现在可以啊,我俩还说要怎么才能进去救你呢!丫你自己跑出来了!”何瑜开了瓶自己的矿泉水给我喝。 我灌了口矿泉水,连连摆手:“我、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找到老路了,后面有那白尸什么仙,他让我这么跑,等会儿他,他解决完就过来汇合。” “什么,老路让你这么走的?!” 我又喝了口水,把气捋通顺了才一五一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跟何瑜讲了一遍,不知为什么,我讲完何瑜的脸色就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田小七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我看他俩的反应都不太对劲,于是问他们怎么了。 何瑜磨磨唧唧半天,才让开,把身后那门让给我看,我一瞧,就愣在了原地,这哪儿来的门?哪儿来的门?! 面前是一只两三层楼高的石龟头,石龟的长须子落在头的两边,眼睛是紧闭的,看不到龟壳和身体,就像是一只老龟被压在了坍塌的石头堆里,而且就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压在石龟身上的石块还在不断地往下掉。 “我俩本来打算分头走,我去救你,小七姑娘去再找一扇门,你看看这稳当吗,你告诉我这走哪儿?”何瑜指着后头那石龟说。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那八具尸体上翻出来的地图,于是迅速掏出那只小巧的笔记本,翻开地图来看,一翻开最侧边的那条黑线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只不过这条黑线往前画了不到五厘米就断掉了,然后那人在黑线前面用油性笔打了个叉。 何瑜叉着腰:“看见没,人老前辈已经探过路了,这儿断掉了,走不了,你不会是记错了吧,人老路说的可能压根就不是这儿。” 我抬头就骂:“不可能!我要是听错了,怎么我走错了这么久,走到最后这里还正好是墓道的尽头,难道不该让我在十三宫里继续打转吗?” 田小七看我俩又要干起架来,连忙上来拦,把我们分开来,她插到我们中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先别吵了,都先消停一会儿,你们声音这么大,小心待会儿再把十三宫里其他的白尸龟仙给招来!” 听到白尸龟仙,我们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何瑜找了一块石龟旁边的大石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他说:“咱们还是不要妄动了,你说老路一会儿就来,那等他来汇合之后再说吧。” 等了一会儿,何瑜看了眼手表,又开始犯贱地揶揄我:“你说姓路的不会不准备跟咱们汇合了吧,咱不会又被他放鸽子了吧,以他那速度,这时候别说四只鳖,就算来八只鳖也得解决了。” 第150章 我骂他:“不会说话就闭嘴,他说来就一定来。” 何瑜对我嘿嘿一笑。 站久了,我也打算走过去歇会儿,却听见墓道里突然传来两声枪响,我瞬间分辨出了枪声的来源,距离我们非常近,可能也就三四百米的脚程。 “小七姑娘,看好装备!甘霁救人!”何瑜简单交代了一声也迅速换了脸色,即刻就从石头上翻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两把刀,扔给我一把。 我俩非常默契地往墓道里奔,我拎着刀跑在前面,何瑜到一个拐角做了个缓冲,两三步上了墙,我俩一个在墓道里奔,一个直接扒住墙用一种非常高难度的姿势直接往前面跳。 何瑜速度比我快,我边绕墙边凭空喊他:“怎么样!看见人了吗!” “看见了!难怪解决不了,他奶的,哪有你说的四个,咱们这明明是进了鳖窝了!”何瑜大喝一声,屁股一撅从墙上跳了下去。 第178章 碳烤群鳖 我一惊,看准前面墓道角落的一只石龟像,两步踏在石龟上也爬上了墙,我刚探头出去,一低头就发觉路阿爻在与我一墙之隔,也就是我的正下方,这时他一鞭子甩飞了一只正要往他面门上撕咬的白尸龟仙。 以往路阿爻使他的鞭子以及使用一些与鞭子有关的长距离武器,我基本都会躲得远远的,因为他可能是从小训练的原因,使鞭子时的力气会比平常大个两三倍还要多,这时,皮开肉绽的白尸龟仙直接被扬飞了,黑血就在我仅距我面前两指的位置翻飞。 我心跳停了一拍,随后看见路阿爻侧蹬在墙面上,整个人从地面上高高跃了起来,侧身在空中翻了一百八十度,同时左手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鞘,刀刃瞬间挑开了那只白尸龟仙的肚皮,我的耳朵顿时听到一声可怕的嘶鸣。 刀刃划过,我连忙又把头缩回去,等我再探出去看,那只白尸龟仙壳都裂成了五瓣,重重摔在地上,顷刻间便咽气了。 这他妈的帅啊!我趴在墙上心里感叹道。 何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瞧见了我,他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别光顾着在上面看了,他撑得住我他妈的可是撑不了多久了!我子弹就快打完了!打完了子弹,你俩就等着给老子收尸吧!” 我迅速回过神,举起手电来,才意识到这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十几二十只白尸龟仙基本已经包围了路阿爻和何瑜,基本上是何瑜掩护,路阿爻一只一只杀鳖,但这样杀起来速度有点慢了,何瑜手里的两只盒子炮应该顶不了太久,两个人如今已经被堵到墙角了。 这些白尸龟仙很聪明,它们知道路阿爻手里的鞭子更擅长一群一群地进行攻击,所以刻意分散开来,对两人分别进行攻击,这样一来,何瑜和路阿爻二人的配合就打不起来。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包,突然想起来里面还有十几米长的粗绳索,顿时心上一计,对墙下的二人大喊:“何瑜!酒给我!” 何瑜还跟我装傻:“啊?什么酒?都这时候了,要什么酒啊!” 路阿爻没空搭理何瑜,身体凭空翻起来躲过一只白尸龟仙的攻击,同时一脚踢在何瑜的背包上,这一脚踢得力道正好,被何瑜塞在背包两侧的一小瓶烧刀子顿时弹了出来,我一伸手,那瓶烧刀子正好被我攥住瓶身。 “你俩!”何瑜都快哭了,“那是我最后一瓶宝贝了!不带你俩这样的!” 我一手攥着酒落下墙,快速把背包卸下来,从包里掏出来那二十米的粗绳来,刀在我手里转了个向,我开始将这二十米的粗绳截成一段一段的小结,然后又快速将它们各自打结绑在一起。 这种网状陷阱我做过许多次,以前抓麻雀、往河里丢石头砸鱼都这么搞,所以我手上的速度非常之快,二十米的粗绳很快就被我重新组成一张硕大的大网。 何瑜在隔壁的尖叫声突然炸了起来,他大叫:“卧槽!这玩意儿咬我屁股!甘霁你好了没!诶哟哟哟,老路快打快打,我的屁股!” “马上,最后一步了!你俩再坚持会儿!”我喊回去,同时开始往粗绳上疯狂倒酒。 完整的一瓶烧刀子全贡献给了地上的粗绳,确定粗绳被酒淋透了,我才去把绳子抱起来,这一抱可不得了,我鼻子里全是烈性酒的味道,熏的我差点儿没晕过去,心里直骂何瑜,下个斗还带这么烈的酒,是他娘想跟粽子来个一夜情吗! 我再度翻上墙,这回我沿着墙往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从哪里下网比较好,何瑜站得位置不太好,正处在这些白尸龟仙的中间部位,我要是现在撒网下去,他就得跟这群鳖一起被锁在网里了。 路阿爻又解决了一只白尸龟仙,抬头看到我,立刻对我喊:“丢给我!” 情急之下,我也来不及想了,捡起大网的一角,在手里抡了两圈就丢了过去,我丢东西的准头一直都很不好,这回路阿爻显然是早有预料,我刚丢起来,他就连翻了两个跟斗,正好站在网的落点。 路阿爻猛地单手一拽,我手里的网全散了出去,我连忙拽住墙,差点没把我也给带下去,何瑜一只手揉着屁股,另一只手接住路阿爻甩给他的网的两端,两个人快速调整了个位置。 一只白尸龟仙突然从网的正下方窜了出去,路阿爻眼疾手快,两步蹬墙,飞身在墙上走了三步,一脚将那跑出来的白尸龟仙又给狠狠踹回了网里。 然后他大喝一声:“松手!” 何瑜立马松手,我就看见空中火星一闪,路阿爻将自己的那只打火机扔进了网里,酒精跟火一接触,“砰”地一声巨响炸起一道冲天火龙。 何瑜带的酒实在太烈了,一瞬间,所有跟粗绳接触的东西都开始剧烈地烧起来,偏偏我们带的这种粗绳还是耐火耐热的,一时半会儿还烧不断,所以烧起来的只有被包裹在网里的白尸龟仙。 何瑜怕它们跑出来,还捡了几块大石头压上去,见那些白尸龟仙一个个翻了肚,再也不再火里挣扎了,他才和路阿爻重新翻上墙来。 “嘿嘿,碳烤群鳖!入味儿了,绝对能吃了。”何瑜丢掉手里两把已经报废的盒子炮。 他俩灰头土脸,路阿爻头上全是从地上被带起来的土,何瑜的造型最搞笑,短袖被那些白尸龟仙抓成一条一条的,屁股最后还被抓了一下,露着半个屁股,那白尸龟仙刚才只要再多一爪子,他就得裸奔,现在都他娘快成今年新时尚了。 我满手满身都是酒味儿,闻着这味儿我都快要吐出来了,于是赶紧去蹭了点儿墙灰希望能盖盖身上的味道。 “呸!再来就再做一次碳烤群鳖!”何瑜啐了一口。 我连忙伸手让他打住:“可别,我可没有第二根绳了,你也没有第二瓶烧刀子了,在它们生气之前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为妙。” 路阿爻收起鞭子,我俩就跟着他奔了回去,田小七此时正站在墓道尽头等着我们,见我们仨跑过来,她立刻将背包递给何瑜,同时给路阿爻让出来一条道。 路阿爻望了她一眼,两步踩住那只石龟爬了上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站在石龟底下看着他,何瑜意识到我们队伍里有田小七,也不敢像之前那么造次,赶紧捂住自己一半露出来的屁股。 何瑜踢了踢我:“还有多余的裤子没,忘了咱这儿还有女同志在,让人家看我屁股,这多尴尬,都怨你刚才动作太慢了,不然那玩意儿才咬不到我细皮嫩肉的屁股。” 我白了他一眼:“你还来数落我?还不是你技不如人,就你被咬屁股,人路阿爻杀了那么多,怎么不见人家被咬成这样?” “好!你俩蛇鼠一窝孤立我是吧,我不管,我要告你区别对待!” 我刚想说话,头顶上就出现了一阵石头移动的巨响,我抬头去看,眼见那石龟的眼球微微向旁边挪动了几寸,紧闭的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出来。 路阿爻这时从上方纵身跳下来,落在我们旁边,他往后看了一眼火光已经淡了很多的十三宫,对我们说:“不久后那些白尸龟仙就又会涌上来,快,往石龟嘴里爬。” 爬洞嘛,我在行得很。我心说。 我扭了扭脖子,背好包,准备弯下腰第一个先进石龟嘴里,结果一下子被前面的路阿爻给拦了回去。 “我先来,你跟紧我。”路阿爻说。 田小七迅速挪到我后面:“我在你后面,我对某人的屁股不感兴趣,不想在洞里盯着某人的屁股看。” “嘿!这我可听见了啊,你们现在说坏话都这么理直气壮,连背都不背着我了?”何瑜气得头上直冒烟。 我听见路阿爻笑了一声,回头就见他已经在往石龟的嘴巴里钻了,我连忙也调整好姿势,跟着他开始往石龟的嘴巴里爬去。 第179章 建造人 一爬进洞我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直往我领口里钻,我搓了两下胳膊,快速往前爬了两步,石龟嘴里是绝对的黑暗,我爬了没多久,手电筒就不亮了,我觉得是被我摔了太多次,算算也是该报废的时候了。 第151章 我们四个人,还剩下三只手电,我没了手电还有前面路阿爻的可以照亮,所以我并不是太过害怕,扔掉手里被我干报废的手电跟着继续往前爬。 四周都是凉飕飕的,等我们完全爬进来,石龟嘴就自动关上了,这可差点没把跟在最后的何瑜给吓死,他下意识就往前挪,一头撞在田小七身上,田小七也没调整好姿势,一下又向我撞过来。 我回身接住田小七,对着何瑜大骂:“你在后面作什么精呢?” “不是,这门怎么突然自己合上了?差点夹着我屁股,这玩意儿这么智能还自带感应的?”何瑜又往前挪了点儿,尽量离石龟的嘴远一点。 我看向那已经严丝合缝的门,想起来这种机关门的运作规律,于是伸手拽了拽前面的路阿爻,问他:“门关上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只能往前爬,不能再往后退了?” “什么意思?你俩讲清楚点儿。”何瑜听到了。 路阿爻对我点点头:“这道门只能开合一次,开了再关上就再打不开第二次了,我们现在只能往前爬。” 我还没说话,何瑜就在后面“哎呦”了一声,他骂道:“你俩带的什么破路,怎么这么自信呢,只能往前爬不能后退,这万一前面有个什么东西,咱们不就只能被堵在洞里,连个退路都没有啊!” 我看向路阿爻,他此时非常冷静,似乎在进来之前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而且对于阴阳十三宫,他好像也有一些自己独到的研究。 他犯不上害我们死在洞里,如今他将我们带进这不能回头只能一直往前爬的洞,我认为这应该是他现下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何瑜,你先别着急骂娘,这门自己关上说不定又是另一种说法。”我开导何瑜道。 “怎么说?都被憋死在洞里了,还能有什么说法。” 我说:“你们家不是常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吗,所谓福祸相依,咱们爬进洞里来,这石龟嘴自动合上了也不一定不是好事。” “这还能是好事,我只知道万一前面有个什么东西,或者说氧气耗干净了,咱们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堵在这破洞里等死。”何瑜不服气。 我继续说:“你想想啊,如果它这石龟嘴一直张着,那白尸龟仙早晚会聚集过来,说不定还会爬进洞里来咬人,到那时候咱们才叫真的被堵死在洞里了,这石龟嘴现在合上了,总给咱们解决了一个隐患,白尸龟仙总进不来洞里了。” 何瑜见识过那白尸龟仙咬人的威力,这才犹豫了:“那那你要这么说,那也确实” 路阿爻拉了我的袖子一下,示意我继续跟着往前爬,我只能再度调整好爬行的姿势费劲地在洞里挪动,我们四个人又开始重新爬动起来。 在这种矮洞里爬行其实是一种十分考验毅力的运动,我有时候会觉得这种爬洞运动比长跑更加锻炼人的毅力,它不仅是在考验你的骨骼,也是在考验你的忍耐力。 越往前爬坡度越陡,到了一段上坡之后,大家都在咬紧牙关抵住石壁,唯恐自己一个手滑脚滑下去砸到身后的人,在这里砸到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很快就没人再主动说话了。 等这段陡坡结束,洞里的地形再度趋近于平缓,最前面探路的路阿爻才慢慢停了下来,我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他现在身上多少还是有点人气儿的,倒也不会不管我们三个的体力。 “妈的,还得爬多久,这洞不对劲啊各位,刚才爬的时候我总感觉背后有人在对我的屁股吹气,凉飕飕的。”何瑜挠挠头,整个人靠在洞壁上休息。 田小七大骂何瑜臭流氓不要脸,接着别开头又往我这边靠了靠。 “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哪儿他妈的流氓了?”何瑜在队尾抗议。 我就当他爬久了产生幻觉了,扭过头去问路阿爻:“这到底是个什么洞,咱们现在在洞里也分不清方位,这到底是往哪里爬了?” 路阿爻往后退了两三步,摸出来一把刀在地上画了两条线,我立刻就看出来他画的是河或者水渠之类的东西。 “这里的防水层建造得非常厚,在原先的墓葬层上又加了至少两层的防水,组成了最外层的防水隔层,我们要想直接从防水层炸上去,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要选一个墓葬里最薄的地方,才可能用炸药炸出去。”路阿爻说。 何瑜听了就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说:“你这不是说笑呢,我以为这回下来把小幺找到咱们就上去了,谁知道你俩突然作妖下这么深,我这回可是半点儿火药星子都没带,唯一可以燃起来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半块儿黑蹄铁了。” 路阿爻看了他一眼,说:“没关系,我带了。” 何瑜本来还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这一下就坐直了身体,眼睛往外冒的都是贼光,他说:“没看出来,你还藏了一手!” 我笑着伸手过去拍了拍何瑜,就当是对他的安抚了。 然后回过头问路阿爻:“古代做防水,防水层按理说应该是覆盖整个墓葬的吧,你是说我们要进入最核心的主殿,主殿建造的时间最久,周边的石头也更脆,就算后来修复了也禁不住炸药,是这个意思吗?” 路阿爻点了点头:“只是猜测,到底怎么样还是要真正进入主殿才知道。” 他给我指出地上的那些线条:“在我们的头上以前存在过一条护城河,但现在应该已经完全干涸了,这整条河横压在石龟身上,我们现在就在这只石龟的肚子里,这只石龟连接阴阳十三宫和主殿,要想进入主殿,只能从石龟肚子里爬到主殿里去,这也是我们唯一可能出去的办法。”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田小七突然发言:“你怎么会这么清楚?你说这石龟嘴只能开合一次,所以我们算是几百年来第一批进入这里的人,而且你的脚程再快,也应该没有去探过上面的护城河吧,这些结论你都是怎么得出来的?” 路阿爻顿时放下了手里的刀,用那种极为平淡的眼神看着我身后的田小七,田小七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有些怀疑了,路阿爻一直对墓葬结构了解深刻,但应该也深刻不到随意都能推测出墓葬规格的地步。 田小七被路阿爻的眼神盯害怕了,于是伸手悄悄揪了揪我的衣服角。 气氛实在沉默得有点尴尬,我夹在路阿爻和田小七中间,连最能言善辩的何瑜都不帮我打个圆场,我连回头给他递个眼神都没法,只能在他们中间换了个姿势,盘腿坐下,干笑了笑。 “老路,你看我们一直也没刨根问底什么,你说要进洞,我们也直接跟着你进来了,既然你很确定这条洞可以通到主殿,想来这么个理由也没什么可值得隐瞒的,你什么都解释清楚了,也能让咱们爬着心里有点底。” 路阿爻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平静地说:“我没说是还要再爬一段距离,我怕现在说了会吓到你。” 路阿爻这话一出,我余光就去看了眼田小七,路阿爻不像何瑜,何瑜会刻意在墓里制造恐怖气氛来逗我,但路阿爻不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他都觉得这理由说出来有些吓人,会吓到我们。 突然间,我的内心开始不太想听这个原因了,要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肯定闷头开爬,一个字都不要听。 但是路阿爻没给我再次选择的机会,他说:“这里的墓葬是路家的先祖参与设计建造的。” 第180章 低语 他这话一出,我清晰地听见身后的田小七和何瑜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我没有太大反应,这话在我的意料之中。 之前我就有这样的设想,只是没有找路阿爻求证而已,一方面是我觉得这件事无伤大雅,如果真的有路家祖先参与建造了这座墓葬,而我们的队伍里恰好就有现任路家的家主,对于我们出去应该算是好事一桩。 另一方面,我不想因为此事再去质问路阿爻,而且经过我对他最近一段时间的了解,他的个人边界感很强,应该不太喜欢别人来质问他,之前我这么搞就闹得挺不愉快的,所以若非必要,我并不是很想再来一次。 我想了想,就说:“如果是你们家的人,那对我们出去应该更有利才对。” 路阿爻点头:“但是事实上路家人的想法很多,也有一部分非常极端,他们能够使用一切可能会制造出幻觉的东西进行幻境的产生,这条石洞是唯一可以进入主殿的通道,所以前面必定会出现极度危险的东西。” “这个极度危险的东西,有具体的指向吗?”何瑜咽了口唾沫。 路阿爻没再回答他,只是转头去看前方洞穴深处的黑暗,我坐在原地,一阵阴风扫过我的背,我的胳膊上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没有特殊指向意义的说法最为恐怖,它不不仅仅是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怖,而是你明知道前面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却唯独不知道这东西会是什么,然后你就会在脑海中不自觉地进行臆想,是长着猫脸的老太太还是没有面孔的长发女人。 第152章 我们又原地休息了几分钟,浑身的血都凉下来,路阿爻继续带队往前爬,何瑜把我身上的刀拿走了,他说自己在最后,要多带点儿防身,万一真有个变态鬼过来吹他屁股,他就一刀戳过去,给它弄个魂飞魄散。 何瑜是心里有底了,我心里开始没底起来。 四个人,就我身上是既没照明也没利器,但凡有个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混入到我们之中,我连个反击的空间都没有。 又爬了半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了第二个陡坡,这个坡是向下的,为了省电,下坡之前他们几个都刻意地把手电给调暗了。 这个坡有些陡,所以我们不能再采用之前那种蠕动的方式,只能一个一个来,路阿爻先下,他从我们的位置快速滑下去,没有问题了之后会给我让出位置,再用手电敲击两下石壁,就轮到我滑。 路阿爻滑下去不到一分钟就传来了叩击声,我调整好姿势,也顺着前方的陡坡开始借势下滑,石道比较粗糙,我滑得不是特别顺利,十几米的陡坡,我滑到一半居然自动停住了。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陡坡下方有一丝丝路阿爻手电传过来的光亮,我扶住石壁一点一点往下挪,手电的光芒亮了一下,我眼角的余光一闪。 一瞬间,我好像瞥见石壁上出现了一些之前没有的东西,我眯起眼睛去看,发现实在太黑太昏暗了,看不清楚,何瑜在上面催促,我心说可能是之前建造的工匠在墙壁上留下来的绘图,也就没再在意,快速挪了几步才滑到底。 田小七身材比较轻,滑这种窄道比我们三个有优势,等她滑下来,何瑜紧接着也迫不及待地滑下来,下来之后还诶哟诶哟地捂着自己那半只屁股喊疼,偏说是自己细皮嫩肉,刚才滑的时候擦破皮了。 我说看他那表情,不像是擦破皮了,倒像是痔疮犯了,他骂了我一声也就没再继续惨叫了。 前面的窄道依旧空旷,我们继续调整姿势往前爬,爬着爬着我就开始难以抑制地跑神,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只是想起了之前那张夹在笔记本里的手绘地图。 这里的机关没有被人触发过,也就是从另一个方向侧面证明了当初的434考古队探索的并不是我们现在所爬的这一条道,他们很可能探索的是另外一条石洞,那条石洞和我们现在所爬的这条基本上是平行的。 但让我想不通的是,考古队为什么要在地图的通道旁打了一个叉,又在叉后面打了几个问号呢?他们当初在探索另一条通道时,难道出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疑惑吗? 会不会正是因为出现了这样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他们才决定临时放弃掉这条路线,并在地图上做出了标注。 我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四周有哪里很不对劲,于是爬动的速度不由自主渐渐慢了下来,爬了很久,我的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黑暗,所以我转头去看不太对劲的墙壁,石壁上的东西差点没把我给吓疯了。 那是一张惨白惨白的大头人脸,但是脸上没有任何的五官,大头人脸一个接着一个被画在血红的石壁之上。 与此同时,我还发现了一个更加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我们现在所爬行的两侧石壁,包括我们的头顶,全都画着这种白色的大头人脸,并且背景都用红色颜料涂满了,在这些东西之间爬行感觉非常之诡异,它们虽然没有脸,但就像是在时刻监视着我们一样。 我停下来,猛地闭了闭眼睛,喉咙里有一声被吓到之后发出的嘶吼,但是被我硬生生给吞下去了,因为田小七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我们周围现在出现冒出来了这么一些如此可怕的东西。 我不知道是他们完全没发觉,还是已经发觉了却跟我现在一样也在强忍着恐惧继续往前爬,总之我现在一定要镇静,喊叫是绝对不可能带来任何好影响的,我要开始回忆一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下陡坡的时候还没有,证明这些东西应该是下了陡坡之后才出现在两边的,在如此狭小的范围内,在墙壁的两侧画出来这种古怪姿态的东西,应该也是为了恐吓盗墓贼。 我调整好呼吸跟上路阿爻,继续往前爬,尽量逼迫自己不去看两边那些盯着我的大头人脸,并且尽量保证自己处在一种不断思考的状态中,这样我就不会被这些古怪的东西吓到,虽然我的两条腿已经在不断发抖了。 爬着爬着,后面突然乍起一声。 “卧槽!这两边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何瑜叫的,他刚叫出声来我就意识到他绝对是看见跟我一样的那些大头人脸了。 他一叫,路阿爻就立刻停下回头,同时把手电给关掉了,然后严肃命令道:“关灯!” 我始终眯着眼睛微低着头,丝毫不敢抬头也不敢往左右两边看一下,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虽然明知道这种东西有多么的恐怖,但我的余光还是会去悄悄注意,直到这些东西把我自己吓得再也走不动道了才会罢休。 田小七很安静也很顺从地关了手电,何瑜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趴在洞里,也只能先听从路阿爻的吩咐把手里的照明给灭了,霎时间,我的周围骤然恢复到这个洞穴最为原始的一种状态。 我本来跟田小七一样也是半趴在地上的,但这样的姿势保持得时间久了就会让我有些喘不上气来,而且四周的空间有限,我的手脚施展不开,以现在比较专业一点的术语来说,我应该是有点轻微的幽闭恐惧症的,之前在云南的洞里我也是这样呼吸困难了好一阵。 可能是听到我的呼吸声比较急促,我感觉前面一直保持静止的路阿爻拉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把我往上提了提,同时,我离一侧的墙壁位置近了很多,瞬间我就听到墙里仿佛有人正在窃窃私语。 我一下就弹开了,两只手拽住路阿爻就跟拽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人在极度慌张混乱的时候,脑子是完全不清醒的,除非这个人已经有了千百次对付此类事件的经验,对自身的意识有足够深刻的认知,不然是绝对不可能一瞬间就保持清醒的。 我先是死命拉住路阿爻的一只胳膊,然后疯狂想远离两侧的那些大头人脸,这些动作都是我下意识的反应,幸亏路阿爻早有准备,在我即将要叫出声的前一秒死死制住了我。 他按住我,我的肩膀被他绞得都快要脱臼了,只能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嘘!别出声!” 刚才出走的清醒慢慢回归,我被迫保持了冷静,同时在一片漆黑之中,听觉器官好像比平时更加灵敏了。 我听到,在洞穴的深处,我们爬行的石壁后,有一大群人正在低声私语,而且,这些说话声似乎靠得我们越来越近了 第181章 死人墙 但是,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说话呢! 意识到这件事我全身都变得僵硬了,但是路阿爻按住我的力道丝毫没松,明显是怕我害怕到一定程度可能会窜出去撞到墙。 我的眼睛基本已经能够看清四周的东西了,这时我睁开眼,使劲想看看这洞穴里有没有多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可惜我张望了半天,并没有多出来什么,反而是照明一灭,两侧的大头人脸在黑暗中更加逼真了。 我试着动了两下,路阿爻拉得太紧了,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就仿佛徘徊在我们四周,我不能说话,一片漆黑里我又没法去给路阿爻使眼色,无奈只能竖起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 人声确实是从墙里传出来的,四面都有,就连我们头顶都有这种声音,我仔细想去听清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听不清,只能听得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动物所产生的动静,只可能是人在低声交流才可能产生的效果。 我企图倾尽用我二十年来所学的全部科学知识来解释这种人声产生的原因,但这种人声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这些人声并不是聚集在某一个固定的地点,而是一直在我们身边移动,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几乎已经快要贴到我的耳朵边上说话了。 我们几个人完全保持静止持续了将近十五分钟,我的两条腿全麻了,耳边仍旧充斥着那种人声,这种人声越来越大,我们已经几乎陷在满是人群的集市里,再听下去我的耳朵就要炸开了。 这时,我感觉到路阿爻手腕突然快速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串清脆的石块掉落声,耳边的人声戛然而止,然后我听到,这些人就像浪潮一样往后面的洞穴涌了过去。 人声渐渐消失之后,路阿爻“啪”地一声再度打亮了手电,我的眼前刹那间恢复了明亮,路阿爻松开我,我就看见何瑜快速往前挪了挪,接着赶紧也跟着把手电打开来。 很快,我们几个所处的范围都被光线照亮了,但是那些墙壁上涂画的大头人脸却完全没有消失。 何瑜打开了话匣子:“刚才是什么情况?” 田小七都快要吓得瘫在原地,却又忌惮墙壁上画着的造型,只能继续趴着,她说:“我早就看到这些画了,但是爬了那么久都没见你们有什么动静,就也没敢说话。” 第153章 我用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我差不多,这些墙画是在我们下了陡坡之后突然出现的,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动静?” “不知道,但这条通道大概率不是给我们用的。”路阿爻的神经一直很紧绷。 “不是给我们用的?”何瑜吸了一口凉气,“卧槽,不会是给刚才那些东西用的吧?鬼洞?” 路阿爻摇头:“应该是给特殊的人群用的,我听说民国时期路家曾经培养过一支特殊的后代,这些人一般都是路家的旁支,身上天生有残疾,有的眼睛有问题,有的是耳朵有问题,有些活人进不去的凶墓,会让他们这些人下去探。” 他边说边转过身去,继续顺着洞穴往前爬。 我听见就觉得很不可思议:“残疾人怎么探墓,你们的祖先也有点太没人性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有些状况连正常人都无法处理,你们居然放这些天生残疾的人进去?” 何瑜这时突然在后面叹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不就是‘残童’嘛!我听说过这个!” “何大爷,你见多识广,还不给我这没知识没文化的讲讲?”我矮下身躲过前方凭空冒出来的一根石柱。 我跟何瑜一边爬一边唠,说话其实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帮助分散注意力,要保持心情平和爬过这么长的洞穴本来就很困难,更不用说墙壁上现在还出现了这么多惨白的大头人脸。 路阿爻并没有制止我们,只是尽量加快了爬行的速度,看来他从某种程度上也默认了我们这一分散注意力的行为。 何瑜在队尾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残童经常会出现在一些民间杂谈野志里,而记录过残童的野志基本都是那些出土过大墓的区域,野志上记载的这种残童,就是一些天生身体上有残疾的孩子,一开始这些孩子的作用只是被用作物件来探凶陵,跟普通的小猫小狗没啥区别,后来有摸金校尉的老祖宗发现,这些残疾孩子的另一种器官会变得非常发达。 “打个比方啊,这个天生耳朵听不见的孩子,据说他的触觉、视觉这方面就会相对发达很多,有的就能注意到咱们这些普通人注意不到的东西,这说法都挺玄乎的。 “反正不管它真不真,当年确实有人还真训练出了一批这样的孩子,专门儿用来倒斗,听说他们还时兴找瞎了眼睛的那种,最好是天生,还得是一点儿光都看不着的,据说这种小孩手上功夫特厉害,那明器随手一摸就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值多少钱,就跟老路刚才说的一样,这就是所谓的那‘残童’,是不是特变态?” 我听得瞠目结舌,难以想象这些所谓的“残童”,在早年间会遭遇些什么,就为了人的那点贪欲,有可能五六岁的年纪就得下到这样恐怖的地方去摸死人东西,摸不着说不定还会被人打死。 前面的路阿爻开了口:“早年间有许多生下来就被遗弃的残童,路家经常会安排人手去那些无人的荒山上查看,如果捡到这样的孩子就会带回家来进行训练,但后来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就没再进行这样的训练了,这里很可能就是一条专供残童行进的通道。” “那咱们头顶上那声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得我浑身发毛啊。”何瑜问。 何瑜话音刚落,前面的路阿爻就突然停住了,我跟他之间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所以及时停住,没有出现之前的“追尾事件”。 我探出头去想看看前面是怎么回事,一看之下我就呆住了,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洞里居然会邪门到如此地步,我看到的东西已经不在我现有的认知范围了。 顺着路阿爻手电的方向看去,在我们的正前方,石洞距离我们大约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堵用石头完全砌死的墙,这面墙跟石壁贴得严丝合缝,然而最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墙面上探出来几只手腕和胳膊。 对!并不是我形容得不恰当,而是这些死人胳膊和手就是从这面墙的后面伸出来的,当初在砌这面墙的时候,应该是把活人也给生生砌进去了,所以他们才会拼命伸出手往石头外面挤,希望给自己挤出一条生路来,可无奈只探出了胳膊,就生生憋死在里面了。 路阿爻用手电照着那些手和胳膊,眉头紧锁。 我喃喃地问他:“这种东西也在你意料之中吗?” 路阿爻盯着前方沉默着摇了摇头,显然这种东西并不在他的预判中,或许他也没有想到这条唯一通往主殿的洞穴居然会藏有这么多的猫腻。 “我靠”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他嘴巴都张成了“o”型,望着前面的景象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跟路阿爻在下面看,田小七和何瑜扒着我俩的肩膀趴在上面看,我们四个挤成一团,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何瑜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们觉得,这墙后面能有多少尸体?” 他一句话,我们三个人都转移目光到了他那里,我心说你他丫是真会提问题,这个问题一出给我们所有人都给弄得冷飕飕的,但这确实也是个关键,毕竟如果只有十几个人挤在洞穴里应该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这种硬挤但还是被活活憋死了的,想来这墙后面的人数应该不会少。 “刚才那些在我们耳朵边唠嗑的,不会就是前面这些人的魂魄吧?”何瑜幽幽地在我头上来了一句。 我咽了口唾沫说:“依我看,应该是了。” 照以前的我来说,要是有人在我面前说这种虚头巴脑的话我肯定会笑死过去,但是现在经历了这种事情,我还真是不得不往那个方面多思考思考。 第182章 内讧 何瑜眯着眼睛探到我面前,看了一会儿他发出了一声疑惑:“咦?不对啊,这怎么看着不像用石头砌进去的,你们快看那材料,怎么那么像水泥啊?” 他眼力一直很好,至少要比我好很多,他这么一说我也赶紧蹭他手里的手电光去看,一看之下我就觉得何瑜这次说不定还真说对了,这尽头的墙材质也有点太新了,跟两侧那些真正有年头的石壁一对比,一新一旧,反差极大。 “好像还真是。” 好奇心勾引着我过去看看,但有路阿爻在前面拦着,前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看不清楚,最后还是路阿爻拎着刀过去查看。 我在后面蹲着,瞧见那砌在墙壁里的胳膊最近都快到路阿爻的脸,但人家脸上愣是没有半点跟害怕有关的表情,他用手上下仔细摸了一圈尽头的那面墙壁,转回头同我对视了一眼。 我心里瞬间猛地一沉,完了,还真他娘的是水泥。 “奇了怪了,怎么会是水泥呢?这些玩意儿的年份按理说不该这么近,”何瑜转过头来问我,“小幺,既然是水泥,那你说这砌进去的到底是434考古队的人呢,还是别的什么人呢?” “考古队怎么可能进来这么多人?既然是水泥砌的,那必定至少有两拨人,而且这两拨人还必须是对立的关系,这样一来才能把人砌进水泥里吧。”我说。 田小七这会儿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这女人沉默着一句话不说我就下意识地开始觉得哪哪都是问题,于是我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田小七没想到我会突然问她,那个心虚的眼神被我捕捉了个正着,我就回过头正视她,大有种你现在必须得说出些什么东西的架势。 她吞吐了一会儿,迫于我的目光最后还是松了口:“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田雨青拿过一沓文件回家,我以为跟家里老太爷有关,就摸进他房间看了档案袋里的那几页文件,上面主要是九环工程的编号和基本信息,但是这些信息到倒数第二页就结束了。” “你是不是还看到了文件的最后一页,文件上最后一页写了什么?”我这会儿不想跟谁玩哑谜,直接了当地质问她道。 田小七抬起眼:“最后一页记录的是一个叫做‘赶尸匠计划’的雏形,但是上面只是标注了这个计划的名字和执行时间,具体内容没有涉及,所以我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 她说完,我和何瑜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我是在心里揣摩这个新讯息,有时候讯息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信息极大可能会扰乱我们的思绪。 “你这娘们儿的话我怎么不太信了呢?”何瑜昂起头,叉起腰,下巴对着田小七说话,整个人表现出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我想了想,问她:“执行时间怎么写的?” 田小七说:“20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间跨度未免也有些太大了,田小七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这个计划名称不像是编出来的。 通常一个人要创造一个成功的谎言基本会把事情往笼统了说,然后在整件事中制造一个矛盾点,为的就是把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个矛盾点上,这样做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忽略细节,因为所有谎言的细节几乎都会出现一个共同的问题,逻辑不通。 我还在想这些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这时路阿爻突然就从水泥墙那儿爬回来,他斩钉截铁地说:“先别想了,墙是实心的,我们要找其他路了。” 第154章 “啊?”何瑜惊叫道,“那那那后头的石龟嘴都关上了,刚才咱们一路过来,也没见有其他的岔路,咱们这真是被堵死在这洞里了?” “这里以前是供残童爬行的通道,证明以前确实是可以通到主殿里的,但现在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堵水泥墙,刚才我确实没有看到这里有什么岔路,既然这里留了通道,那必定只有这条通道才能进入主殿。”我语速下意识变得很快。 “哎?这墙后头全是尸体,咱们能不能在这里的石壁上打出来一节盗洞,横着打出去,绕过前面这一节?”何瑜立刻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田小七直接反驳他:“咱们现在距离主殿多远都不知道,我们都不是老瓢把子,这里又没有摸金校尉的后代,我们现在的位置都不好说,罗盘也不好使,你从这里横打盗洞出去还能找得到方向吗?” 不到一秒钟,何瑜的办法就被我们无条件否定了,摸不清楚状况瞎打盗洞出去无疑只会增加难度,说不定盗洞打着打着中途偏移了方向,会出现更加棘手的情况。 “那你们说吧,你们说怎么办?现在真算被困在这儿了,要我说,他娘的还不如留在阴阳十三宫呢,好歹那地儿面积大,这也不知道爬到哪儿了,就算陈肆找人下来都不一定能找到这儿来。” 何瑜的精神已经明显有点崩溃了,他暴躁地把背包往旁边的地上一扔,踹了一脚对面的墙,横躺在洞里,破罐子破摔地别过头靠在石壁上生闷气,我想他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埋怨,更多应该是懊悔自己没能在我们打算进洞时拦住我们。 我身边刚才还比较平静的田小七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急躁起来,她捂住脸缩在一旁:“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在这儿,太爷还没找到,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你能不能他妈的别哭了!这会在这儿装什么装,不是你之前想弄死我们的时候了?”何瑜骂。 “你凶什么凶啊!是我们愿意被困在这儿的吗?” 洞里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何瑜被田小七骂完脖子都红了,火气一下窜上天灵盖,我见势不对,赶紧爬过去挡在他们中间,想阻止何瑜,哪知何瑜出拳实在太快了,我刚过去胸口就挨了他这么一下。 我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他打得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头皮几乎是擦着洞顶过去,我感觉头上像是蹭破了,与此同时喉头一甜,顿时一口血被我呕了出来。 路阿爻估计也没想到何瑜会真的动起手来,此时他迅速翻上来抓住了何瑜的手腕,不让他再有打出第二拳的可能,何瑜打完的拳头还悬停在半空,看见面前是我,他整个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到的会是我,所以呆住了。 这口血吐出来,我的气息反而忽然感觉到一阵顺畅,我被何瑜这么锤了一拳,思绪反倒清醒起来。 田小七看见地上的血连忙爬过来想给我顺气。 何瑜明显已经回过劲儿了,脸也不红了,结巴着想伸手搀我:“我我我没想打你小幺没事吧没伤着吧?” 我猛地抬起手,不让任何人碰到我。 我能感觉到我的额头已经有血开始流下来了,但我现在没打算管,转头去看了一眼田小七,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何瑜,接着用一种冷静到极致的语气说:“我没事,但是你们所有人最好都仔细检查一下自己,这里的壁画在悄无声息地影响我们的情绪。” “它想让我们发生内讧。” 第183章 分析 回想起来,我当时这句话确实有种“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味道,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情绪都非常糟糕,如果我刚才没有忍住,何瑜打了我我第一件事想的是还手,那我们现在大概率已经在洞里打成一团了。 最可笑的不是因为意外受伤,而是被同伙打得神志不清,然后失血过多通通死在这里,这种焦躁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出现的,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四周的这些壁画。 自从开始通过这些壁画,往往是头脑最清醒的最开始犯浑,路阿爻可能属于比较有定力的那种,所以第一个犯浑的变成了何瑜,以往他可是最爱研究壁画这种东西的。 “对啊,好像自从我们发现这些壁画之后,脑子就开始不清醒了。”何瑜后知后觉地挠挠头。 看着他暂时保持了冷静,我快速用袖子擦掉嘴角上的血迹,又说:“大家保持清醒,这里没有看到另一队人的尸体,那砌上水泥之后,那队人马必定是成功出去了,但石龟嘴只可开合一次,那他们走的就不是阴阳十三宫,所以这里肯定还有其他可以出去的路,只是很可能被隐藏了,我们暂时还没有察觉到。” 我开了瓶矿泉水递给何瑜让他喝:“这里只有你懂壁画,去看看这些壁画上面是不是还涂了什么东西,咱们要尽快找路出去,我有预感,一直呆在这里,就凭这些壁画都能把我们逼疯。” 何瑜往嘴里灌了水之后立刻转身就开始趴近那些壁画进行细致地查看,路阿爻独自坐在一边,他此时垂下眼,对我说:“对不起,我带错路了,不知道这条通道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不缺德,那种走错路就怪探路人的事情我干不出来,于是就倾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怪你,你给我们指了一条最有可能进入主殿的路,之前这条路那些残童也一直在走,证明我们的方向是没有问题的,但水泥墙这事儿量谁都不可能想得到,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可能还在阴阳十三宫里打转呢。” 我刚说完,突然脑子里就有一道闪电,灵感一闪而过,我猛地一拍大腿,瞬间坐直了身体,心说,残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恍然大悟,又去喊何瑜,问他,“是不是跟普通的壁画不太一样,但又不确定哪里不太一样?” 何瑜摸了半天墙,看向我狠狠点了点头,他说:“这些画上可能多刷了什么东西,凑近闻,这种颜料的气味很香,你想到了什么,难道这就是让我们情绪失控的原因?” 听完他这么说,我对自己刚才冒出来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于是稍微整理了语言,在洞里盘腿坐下说:“我们都被这座墓的建造者给耍了,这些大头人身的壁画是不应该存在的。” 田小七没听懂:“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应该存在?” 我说:“现在假设,建造墓葬期间为了限制进入主殿的人数,只有从小培养的残童能够通过洞穴进入,并且多次往返于现在的通道,距我们目前对这座墓葬的了解,现在是不是只有这一条通道能够进入主殿?” 何瑜和田小七都点点头。 “那么,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只有身上有残缺的人才能成功通过这里到达主殿,能够进入这条通道的残童都会有某一方面的缺陷,并且这个缺陷百分之九十是相同的?”我问。 “对,这之前咱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设置出这样的通道,也是一种变相的防盗措施,因为一般来说很少有身体缺陷的盗墓贼,不是残童,进来就会出现我们现在的情况。”何瑜说。 我点点头:“所以,你们觉得,进入这里的残童他会有哪一个方面的缺陷?” 果然,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几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我吸了口气,继续说:“我猜测这些残童进入主殿的目的是运送一些小块的装饰物,也就证明他们进入主殿之后要进行作业,如果他们不是一群瞎子,那他们进入通道之后看到的场景就会跟我们现在一样,但如果他们是一群瞎子,那他们要如何在主殿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进行作业?” 何瑜瞪大了眼:“我明白了!修建主殿是第一位,这样他们就不可能是一群瞎子,说到底这条通道只是供人通过的一条路,建造者没必要自己给自己制造障碍。” “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是一群瞎子,那就证明,他们进入洞穴之后他们就会跟我们一样看到这些墙壁上的东西,我们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会疯,那他们难道就不会疯吗?”我又问。 路阿爻看着我:“所以,这些壁画如果存在其实会扰乱残童,这里不应该存在这些壁画。” 何瑜在一旁快速地眨眼,时不时还把眼睛闭上又撑大了去仔细看,掰了半天的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赶紧揉了揉,说:“嘿!不对诶,咱们不会都被鬼遮眼了吧,怎么说,咱们其实没进洞,还在阴阳十三宫里呢?我怎么还是能看见这些晦气玩意儿?” 路阿爻想了一下,忽然转头看我:“生犀料。” 我一下子想起来,我还有半块生犀料,刚才在阴阳十三宫里没烧完,当初我们能从阴阳十三宫里成功走出来,都是这块黑蹄铁的功劳。 何瑜叫了一声,连忙掏出兜里那半块黑蹄铁,然后又掏出打火机转眼间就要点,我赶紧一把抓住他。 “等一下!” 之前刚点了这黑蹄铁,我们四周都聚集了那种奇怪的古尸,这回点燃不知道会再出现什么可怕的情况,要是还跟上次一样,是这些古尸一直在我们屁股后头跟着,这里可不是阴阳十三宫那么宽敞的地方,所以在点燃之前,我们还得做一下心理准备,并且要好好思考一下,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第155章 “老路,你跟我换一下位置。”我退到后面去,万一出事我绝对掉头就往回爬。 何瑜一手拿着黑蹄铁,一手举着打火机蹲在距离水泥墙最近的前面,看上去相当滑稽:“不是,各位,你们这搞得,我怎么有点儿害怕了,一会儿点起来我这屁股后头不会出现一群古尸吧,要不咱换个人?” 他那意思是换路阿爻上。 我立马说:“这大任必须交给你何大爷呀,你肉香,到时候你给它们喂饱了,它们就不来咬我们了。” 第184章 炸尸 我们的位置全部重新排了一遍,其实这样做也只是给我们一些心理安慰,路阿爻是有能耐,但这里两侧贯通,要真是再出现那种古尸,他就不可能同时顾到两边,所以我们之间有一侧必定是要自力更生的。 我们其实想过另一种办法,就是先找到那条已经被隐藏起来的通道,再点燃生犀料,结果想了一下,这种方法行不通,因为不点生犀料,我们眼前所能够看到的只能够是这些诡异的壁画,就算有隐藏起来的什么东西,我们也什么都看不到。 我问何瑜要了刀回来,然后移动到我的位置上,我从靠近水泥墙的位置移动到了队末,何瑜从队末移动到最前面,他那头是死路,我们要找路,必定是要重新往回爬的。 我把刀横在面前,掏出备用的小手电,望着前面的黑暗背后又开始难以抑制地出冷汗,田小七躲在我胳膊后面,我都怀疑之前在云南她那么冷静是不是也都是装出来的, 我正想着,就听见身后何瑜手里的打火机正啪嗒啪嗒地响,这声音在洞里简直就像催命符。 “我点了啊。”何瑜小声说,看来是做好心理准备了。 光在这儿耗着也没什么用,所有事都得先把这生犀料点了才能进行,于是我咬咬牙说:“死就死了,点吧!” 何瑜瞬间就把火苗靠近了手里的黑蹄铁,黑蹄铁之前烧过一回,这次就更加好烧,几乎是火苗一靠近就着了,我嗅到一股浓烈的奇香,何瑜把黑蹄铁微微举起来,绿色的光骤然间照亮了我们的四周。 不知道是我哪一次闭过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四周墙壁上的那些血红的大头人脸壁画已经消失了,我们两侧都是干净的石壁面,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这口气却又瞬间提了起来。 借着火光,我看见何瑜的屁股后面的洞道里出现了无数张狰狞褶皱的脸,它们这回是歪头笑脸,聚在一起几乎都快贴在何瑜脸上,何瑜已经被吓惨了,机械地转过头来朝我使眼色。 我看到路阿爻动了一下,应该是想跟何瑜换个位置,但这些古尸似乎就死盯住何瑜了,他但凡有个小动作,那些古尸就会靠他靠的更近一些。 我在最前面,路阿爻对我比了个手势示意我和田小七先往回爬,对付这么多古尸,我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不敢做太多停留,因为生犀料还在何瑜手里,我只能先往回爬一点距离,也算是给路阿爻他俩留出来一些施展拳脚的空间。 然而我刚爬出去不到三分钟,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何瑜的惨叫,我赶紧回头,正看到何瑜往地上趴去,路阿爻瞬间用手卡住两侧的石缝,一个飞踹就把和何瑜脸贴脸的那只古尸给踹回了尸体堆里,路阿爻转瞬间跟何瑜调换了位置。 两个人配合还算默契,我想以路阿爻踹人的力度,这一脚要是误踹了何瑜,那他的下巴至少得脱臼,人肯定直接就晕过去了。 紧接着,古尸群全部躁动了起来,吼叫声充斥着整个洞道。 “快走!我很快跟上来!”路阿爻拔出刀,头也不回地冲我们喊。 “你自己小心!”我回了他一声,接着开始往回狂爬。 何瑜加快速度塌着身体爬到我们这边,我把手电叼在嘴里,感觉自己爬行的速度非常之快,边爬边腾出一只手去摸两侧的石壁,感觉爬了有十分钟左右,我明显感觉到一阵风。 是从头顶方向传来的! 我又迅速往前爬了四五步,抬头用两只手去摸洞顶,一摸之下我心中大喜,取下嘴里的手电朝后喊:“找到了!新盗洞!” 与此同时,我听到前面的黑暗里出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又是那种交杂在一起的说话声,声音移动的速度比较快,我都能清晰地听出它们的实际移动轨迹。 “快上!又来了!”何瑜叫了我一声。 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思考太多了,两手扒着石壁就蹬了上去,这是一条几乎竖直向上的盗洞,盗洞不长,石壁很粗糙,双手双脚并用很容易就能爬上去。 盗洞上面是空的,我用脚猛地一蹬,翻了上去,大致扫了一下周围,从我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两边的河道,河道修筑得很高,跟两堵城墙一样,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护城河的河底,只不过这条护城河完全干涸了。 我转过身赶紧去把田小七也拉上来,然后是何瑜。 何瑜被我拉上来,大骂道:“他娘的,那种声音又来了,老路!别恋战!我们在这儿呢,赶紧上来!” 那种古尸的嘶吼声非常大,同时伴随着刀刃擦过石壁的声响,很快我就看见了路阿爻手里电筒发出的亮光,但从石壁倒映出来的光来看,这些古尸应该相当难以对付,路阿爻脱不开身了。 “不行,这样他上不来,得想想办法!”田小七拽住我。 “想办法想办法”何瑜开始拍自己的头。 我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四周空空荡荡,我抬头看见了何瑜身后的背包,伸手就把他那包一把扯了过来,掀开包,在里面摸出来三根雷管。 何瑜刚才提议换位置时,路阿爻就把自己的背包换给了他,只不过刚才那些古尸实在是太过狰狞,脚步一乱,我们都慌了,连包里有雷管这事儿都抛之脑后了。 我把雷管抛给何瑜,回头就趴在盗洞口冲下面大喊:“路阿爻!我们把雷管点了丢下去!” 他比较聪明,应该能理解我是什么意思。 我帮何瑜拿住雷管,他抽出引线即刻用打火机点燃,他提醒:“老路!” 我立刻雷管从盗洞口抛了下去,紧接着我就看到洞口出现了路阿爻的身影,他侧身躲开雷管,踩着一只古尸的头两步蹬上石壁,我跟何瑜急忙伸手去拉他,将他拽了上来。 同时洞底发出来“砰”地一声巨响,时间卡得刚刚好,不过这雷管威力大得有点超出我们的想想,这动静震得我们仨根本没站稳,全部摔在了护城河的河底。 “他奶奶的,敢抓你何爷屁股,看老子不把你炸开花!”何瑜来不及站起来,立刻又点了一根雷管扔了下去。 瞬间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洞里连雷管炸起来时产生的火星都给扬了上来,土盖了我们一头一脸。 何瑜把手里黑蹄铁吹灭了又要过去再炸一次,我赶紧爬过去拽住他,吐掉嘴边的土,边咳嗽边摆手对他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你丫还炸上瘾了!这东西太多炸不干净,底下是空的,再炸一回估计得塌!” 四周全是扬出来的尘土,我勉强站稳把路阿爻从地上搀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刀,他胳膊上被那些古尸抓出来很多伤口,头上也有血。 我注意到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于是挥手对他们说:“咱们在河道底,这里不能久留,先上去再打算!” 第185章 初次守夜 我们找了一处相对低矮的地方,就这么你托着我,我拉着你,虽然过程很狼狈,但最后好歹也是翻上这城墙一般的河道了,我上去之后一边搀着路阿爻,一边把四周检查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河道很长,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时,何瑜凑过来拍我,伸出手让我看对面:“你看对面那个,像不像是刚才在那底下攻击咱们的古尸?” 我赶紧回头去看,立刻就察觉到对面的河道石沿上杵着一排黑乎乎的东西,它们身上裹着的丝帛都已经发黑了,这些裹古尸手里攥着长枪,每隔几米就会出现一个,模样姿势像是镇守的士兵。 “你们说的主殿不会就是这艘船吧?”旁边的田小七突然把手电开到最亮,眼神震惊地盯着前方的某处,我见她眼神不对,也顺着她手里的光线看过去。 在距离河道约莫几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艘巨大的石船,船头是一只蛇龟,跟之前耳室天花板上的藻井样式差不多,蛇龟驮着身上小楼一样的主墓室,非常宏伟。 这艘石船大得一眼看不到尾部,层数比较多,像是好多石船堆叠在一起才呈现出这样壮观的场景,但这样的主殿外观与外头那变化莫测的阴阳十三宫来对比,实在有些单调了。 何瑜走过来:“这里应该就是主殿了,外头整得花里胡哨的,怎么主殿修的这么寒酸,居然还是石头的,我想着怎么着也得搞个什么汉白玉的台阶、黄金的廊桥啊啥的。” 我说:“你懂个屁,这海里的东西最不好保存,那时候的技艺有限,会海葬的工匠又屈指可数,再说,就算当时葬下去了也还有保存年限的问题,外边全用石料看着寒酸,实则整个墓室的保存年限可以大大提升,对墓室的防腐和防盗装置也都有好处。” 第156章 “行行行,你是文化人,我不跟你犟。”何瑜摆摆手就要上来搀路阿爻,他说,“这伤得可不轻啊,马上进主殿了我背着他吧,让他也能歇会儿。” 我快速思索了一下说:“不行,还得我来,这外头有那么多幺蛾子,主殿里面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凶险,要是你来背,我身上没功夫,拿着刀在前面也就图个心安,真出了事没什么实际作用,反倒是你个身上有功夫的腾不出手。” 路阿爻给我俩搀着,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疲惫,应该是刚才跟那群古尸搏斗身上又抓出伤来,那些裹古尸的指甲那么长,连外面的镇墓兽头里都能涂毒,也难说这些古尸上面没有涂些什么东西。 何瑜停了一下,可能是觉得我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那你可背稳,别把他摔了。” 说完,他就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只扎起来的小荷包,又从他那宝贝荷包里捏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到路阿爻嘴边,路阿爻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顺从地张口就给吞了下去,田小七立刻在一旁拧开水壶递给我。 我边给路阿爻喂水边问:“这是什么?” “白神仙捣鼓了半天捣鼓出来的救命小药丸,具体成分我也不知道,反正之前你被那白尸龟仙咬穿手,我们就是拿这个给你救回来的,不过白神仙说这东西只是暂时减轻毒素带来的疼痛,要一次性彻底清毒是不太可能的,你现在有什么感觉,要不要再来一颗?” 我感觉了一下,除了胸口还有些疼,其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摇摇头:“我感觉还行,老路不太好,还是先留给他吃吧。” “成。”何瑜挠了挠屁股,也捡了一颗药丸吃。 我怀疑他可能觉得自己刚才也被那白尸龟仙抓了,怕跟我一样中毒,所以先提前预防一下。 等路阿爻把药咽下去,我看了看几个人的状态,就对何瑜说:“刚才咱们炸得猛,这些东西暂时应该不敢出来,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你们自从进来之后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也好,我已经饿得快没力气了,休息一下也好。”何瑜立刻附和我。 我的精神还好,应该是在耳室里被毒晕过去之后休息过一段时间,但我是休息了,路阿爻和何瑜可是为了赶来救我,一分钟都没敢耽搁,算起来我们在底下已经至少有两三天了,不知道上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环绕四周,除了前面的石船,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我不想考虑这些空地,一方面我们现在都很疲惫,这样睡下去必定会睡死,没有墙壁的位置会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另一方面,这里远比洞道里阴冷很多,我们需要一个适宜的地方生火取暖。 于是,我就打起了那只蛇龟的主意。 我们四个坐在蛇龟的脖子底下那一小片夹缝之中,背靠着石船。何瑜生了火,但是火苗很小,他索性将搜刮来的白纸和那些空本子都塞进火里烧了,这样火苗才总算窜起来了一点。 我们仨各自取了会儿暖,身体的温度也都渐渐恢复正常了,唯独路阿爻,他离火最近,但是手脚冰凉,何瑜摸了摸路阿爻的胳膊,忧心忡忡地抬头望向我。 “有什么法子没有,他体温实在太低了。”何瑜问田小七。 田小七说:“这种毒就是这样,之前甘霁中毒你也不是没见过。” “没关系,扛过这一阵子就会好了。”路阿爻不以为然,仿佛他已经经历过多次这样的事情,他靠在石头上对我们微微摇了摇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我摸摸自己的衣服,思考了一下,往火边又挪了挪,开始前前后后烤身上那件外套。 何瑜不解,凑过来问我:“干什么?” “他说扛咱们就让他这么硬扛呀?咱们一共就这么些纸,烧完火就灭了,到时候这里的温度会更冷,他体温现在就这么低,万一到时候火灭了失温,不就是等死吗?” 我说着就把自己烤热的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的一件短袖,我将外套里里外外又烤了一遍,然后拎着热乎乎的外套去给路阿爻盖严实了。 “以前他是一个人,那是不得不扛,但是现在有我们了,我们陪着他。” 田小七听到我这么说,就抬起头来看我,她正将那些本子都拆了,然后撕成一半一半的,定时丢进火里烧,这样会让火烧得时间更长一些。 何瑜冲我点头,也挨着路阿爻坐下给他搓手,搓着还嫌后面的石头板太凉了,索性让路阿爻靠在他身上:“你说的对,这回有我们,有我们陪着他。” 路阿爻此时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只有一些小幅度的呼吸能让我们知道他还活着,我看着田小七面前的火苗,皱了皱眉,上去把她手里的纸张都接过来。 “你们睡吧,我来守夜。” 何瑜“啊”了一声:“你自己行不行啊?” 我抽出他腰上的刀在石头上磨了两下:“之前我受伤中毒不都是你们照顾我吗,这回也该轮到我照顾你们了。你们放心睡,有事我就叫醒你们。” 第186章 中邪 这算是我第一次守夜。 我靠在背后的石头上,时不时撕下一点本子的角扔进面前的火堆里,虽然火苗比较小,但这样至少能让火持续烧着。 自己坐着难免会不由自主地发困,但我不能睡着,于是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所以借了田小七的医药包,从里面抽了一点纱布,又拿了酒精和棉球镊子,把路阿爻的袖子撸上去给他擦伤口。 我的包扎手法没有田小七好,最后只能打个无比丑陋的结,我摸了摸路阿爻的胳膊,他的体温正常了不少,我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赶紧把路阿爻的袖子放下来当做无事发生,万一何瑜醒过来看见包扎的结,肯定是要狠狠嘲笑我的。 处理完伤口只用了半个小时,我又开始无事可做了,只能盯着漆黑一片的周围发呆,何瑜的鼾声很快就响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我们在洞道里听到那种古怪的人声也再没出现过,这里似乎回到了它最原始的状态。 我的刀横在腿上,不愿意放弃掉周围一丝一毫的声响,但是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保持,后来我的眼皮子只要开始打架,我就撕一片纸往火堆里扔,撕了一会儿,就又开始犯困,不知不觉过去了几个小时,我手里的纸就撕完了。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凉风吹得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睡梦中惊醒了,我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发现面前的火早已经熄了。 我突然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立刻转头去查看,田小七还缩在我右手边睡得正香,路阿爻也靠着我呼吸平稳,我越过路阿爻想去看何瑜,却发现何瑜的位置上居然是空的! 我瞬间睁大了眼睛,直接被吓清醒了,难怪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没了何瑜的鼾声这里变得一片死寂,我一手下意识去摸腿上的刀,另一只手摸到手电往四周去看。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心中奇怪,何瑜这大半夜的会去哪儿呢?他不在,难道是去放水了,不过按理说他应该能看见我睡着了,那干嘛不叫醒我呢? 这时,我就远远地望见了护城河沿上的一个黑影,这影子正歪歪扭扭地沿着河往远处走,于是我赶紧把路阿爻扶正了,从地上站起来,跑了几步去叫人。 “何瑜,你在那儿干嘛呢!尿完还不赶紧回来!”我压着声音冲何瑜骂了两声,可他却像是完全没听见我的叫声,反倒是变本加厉,继续沿着河往前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歪着头驼着背,两手还背在身后,没有打手电,四周乌漆麻黑的,他也不理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沿着河走,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浑身打了个哆嗦,暗叫不妙。 我连忙又跑回去,掂着刀两下把田小七推醒,她正睡得舒服,被我喊醒带着一脸茫然。 “何瑜中邪了,我现在去追他,你看好路阿爻,等我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就呆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走!”我简单交代了她两句,然后转头就去河沿追何瑜。 何瑜走的速度不快,但还是跟我们有了一段距离的,我打着手电在后面追,边追边喊,但何瑜根本不搭理我。 他这诡异的样子实在不像梦游,中邪的可能性更大些,我跟在他身后追不敢停下来,本来就胸口疼,这么追着他跑了一路,停下来的时候差点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 我一把抓住他,将他抓得直接转过了身,这一转可快把我吓得背过气儿去,他的黑眼珠完全翻上去了,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手里拎着一只铲头,人明显是没有意识了,大张着嘴冲我露出和那些古尸一模一样的笑容来。 “何瑜?”我叫了他一声。 何瑜对我笑着,紧接着他反倒拉着我,伸出手指向远处,让我看他的身后,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顿时惊得我下巴都要掉下来。 我其实跟着何瑜跑了很长的一段路,这里已经到了护城河的尽头,在我现在面前的是一个被人为挖出来的大坑,原先护城河的河沿已经被全部砸掉了,尽头的土地非常泥泞,坑边摆放着三只水泵,上面全是铁锈,显然已经搁置了很长时间没有再投入使用。 第157章 在这样的地方遇到现代工具相当难得,我还在思索,旁边的何瑜突然发作,甩开我的手,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大坑的泥泞里。 “你干什么!”我被他的动作惊到了,又怕他出什么事,连忙打着手电也跟着跳了下去。 坑里的泥巴很难着力,何瑜一下到那坑里就开始撅着屁股用那铲头在地里挖着什么,时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他身边想阻止他,没想到他却一把将我推开。 “太岁!太岁在下面呢!挖!快挖!”何瑜不断念叨着。 “何瑜你醒醒!”我抓住他的衣服,但他仍旧在原地拼命地往下挖泥巴,不一会儿铲头就真碰到了东西。 何瑜突然发力将泥巴底下那东西给铲了出来,顿时我就嗅到了一股无比腐臭的味道,他铲出来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尸体的四肢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刚才挖到的是尸体的头。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脚下踩到的可能是些什么,于是两步冲上去,抽出何瑜手里的铲头,随便往一个方向扔出去几米远,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往坑边上拖。 “你疯了吗,你醒一醒!何瑜!何瑜你中邪了,醒一醒!”我掰住他肩膀让他冲着我,使劲晃他,扇他巴掌,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等我喊完一通,他突然就对着我歪起了头,嘴边那抹诡异的笑容更深了,我顿时就意识到不妙,想撤步先跟他保持安全距离,谁知他比我更快一步,脚下一绊,拽住我的衣领把我一下子按在了泥里。 “太岁!你是太岁!是太岁!我找到太岁了,我终于找到太岁了!”何瑜狞笑着,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什么太岁” “吃了太岁,死而复生!死而复生!” 他这回真算下了死手,血气瞬间就全涌上我的脑袋,我头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窒息感,满身的力气一下就消失了,刀掉在泥巴里,就掉在我肉眼可见的位置,但我手上就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捡,只能下意识去掰何瑜的手。 我被何瑜按在泥里弹动,他越用力,我求生的本能越强,同时怒火也很快冲了上来,心说你他奶奶的是真想弄死我啊!好说歹说醒不了是吧,那我就打得你醒!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我双腿一曲,猛地往上一顶,这一脚我是半点力气没省,直接把何瑜踹开了,他手一松,我看准了手边的刀就扑过去,攥着刀就过去给正要从泥里爬起来的何瑜又补了一脚,将他踹开半米。 他摔在泥里,我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泥里拉出来,一拳招呼在他脸上,第三次给他打得趴了下去,我从后面揪着他重新走上河沿,把他丢在地上,按着他还要再打,却发现他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警告自己千万不要真打红了眼,抬起来的拳头又慢慢放了下去,我推了一把何瑜,他晃了一下,没反应,看来是真晕过去了。 确认之后,我才彻底松弛下来,去摸自己的脖子,疼得我呲牙咧嘴,何瑜这下掐的真叫一个狠,我刚才要是不反抗,现在说不定脖子早已经被他掐断了。 第187章 再遇故人 我拽着何瑜的衣领,连拖带扯刚想将他拽回去,突然就听见了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响,这声音不是从田小七那边传过来的,而是从上面陡峭的悬崖传过来的。 我觉得不对,马上不拖了原地蹲下,手电赶紧给关掉了,我现在的位置非常尴尬,就在坑边趴着,何瑜头躺在坑里,脚搁在泥里,不上不下的,很快,我听见石头从上面的石壁滚落下来的声音,然后几簇火光从开凿的洞里探出来。 打头的那几个人的身形都比较矮,一个个手里都打着火折子,他们一打通了洞就开始大吼大叫,回音很大,他们嘴里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方言,不像是我四哥的伙计。 我用手摸了摸何瑜的脉搏,相当有力地跳动,我就安了心暂时不去管他,让他安安静静躺在泥里,反正我们这里距离够远,之前四哥跟我说过应该会有许多人得到消息悄悄跟过来,而我面前这群在墓里打盗洞的人不知都是些什么货色,我们现在出去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三爷!咱们这就是到了主殿了吧?” 嘈杂的人声中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能听懂的话来,我立刻抬头去看,正好瞧见从洞口探出头来的乔三贵,田小七这回没骗我,这厮居然真的还活着,要说真是祸害遗千年,云南都已经爆炸到那种程度了居然还是没能炸死他! 我刚想调整个姿势继续蹲着看他们这群人接下来想干嘛,这时突然想起来田小七和路阿爻还在蛇龟下巴底下,他们一个女孩子、一个重伤员,跑也跑不了多远,万一被这帮子人抓过去严刑逼供就糟糕了! 想到这儿我就有些急,我这儿还有个睡死过去的何瑜,我总不能把他丢在泥里自己跑回去,正左右为难,我一扭头,何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哼哼唧唧地从泥里坐起来。 “不是,什么情况这是” 我不等他哼唧,赶紧一把将他拽过来,死死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出声,他似乎还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看见远处正往下放绳子的乔三贵等人,立刻乖乖闭嘴了。 他把我手打掉,两只手揉了揉脸,轻声问我:“什么情况,这哪儿啊,你把我扯过来的?你你你怎么也不把田小七他们带过来?嘿哟我这脸怎么这么疼呢” 我真想再扇他一个巴掌,压低声音骂他:“你他妈还敢来问我,你丫自己好好想想你自己怎么来这儿的。” “这我怎么知道,你守的夜” 感觉声音有点大了,我赶紧又上去把他的嘴给捂住,劈头盖脸地骂他,说那石壁上领头的可是乔三贵,不想死你丫就小点声。 “卧槽,乔三贵,看来咱们上次还是炸药放少了,没能炸死他,不是,他怎么也进来了?不会是跟着咱们那娘们儿给他传的信儿吧?” 我摇头,跟他并排趴在坑边:“不像,这群人是横打盗洞进来的,这面石壁很厚,按理说洞道应该是直接通进主殿里的,咱们爬了这么久的洞道也才爬到这儿,这群人也不知道打盗洞打了多久才打通。” 何瑜瞥我一眼:“你丫不长记性,你就护着她吧,要是你说错了,那娘们儿还跟这姓乔的是一伙,老路现在就等于是被人家抓在手心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他这一说,我也开始不自信起来,转念一想,我就又想上脚去踹他。 “妈的,还不都是因为你,不是你老子能跑那么远,我就知道你小子意志不坚定,不知道着了什么鬼怪的道,中了邪,怎么喊都喊不醒,刚才差点把我按泥里掐死,这事儿咱们还没算账呢!” “什么,什么中邪?我中邪了?” 乔三贵他们从绳子上依次滑下来了,我赶紧往下趴了趴,对何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他做口型说:“一会儿再跟你算账,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另一边,乔三贵旁边的光头边撤绳子边说:“诶哟三爷,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古讷国城啊,不是说黄金铺路吗,我看这就一破石头也没什么气派的嘛!” “你懂什么,谁告诉你这里是古讷国城了,不懂就闭嘴,少给人看笑话!” 我听着乔三贵的话,微微皱眉:“看来这姓乔的也已经得知这不是传说中的古讷国城了,可是既然这不是他的目标,他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劲进来呢?” “哎,说这话你就有点装单纯了啊,”何瑜说,“他们这种老瓢把子,从小到大吃的就是这碗饭,这既然是个斗,那斗里面必然就有好东西,这来都来了,有好东西不下白不下,是不是古讷国又有什么关系?” 我闭嘴,继续听着。 乔三贵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别以为咱们到了主殿就放松警惕,待会儿你们几个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了,这斗极凶,一个阴阳十三宫,咱们就折了这么多人进去,老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我大致数了一下,加上乔三贵,他们这批人里剩下的也就五个,跟我们人数差距不大,听姓乔的意思,他带下来的人可能都折在阴阳十三宫那些白尸龟仙身上了。 我一看人数不多就想猫着腰悄悄摸过去,结果还没站起来就被何瑜给按了回去。 “你干嘛!” “去救他们呀,待会儿万一乔三贵发现他们了怎么办?” “去去去,去个屁!你给我老实呆着,这姓乔的不还没发现田小七他们吗,咱们连他们那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老路和田小七人哪个不比你强,说不定人家那边儿已经藏好了,你这样贸然过去,人家本来藏得好好的,结果还得反过来救你,别急,先蹲好看看情况再说。” 他拍了拍我的头:“乖哈。” 我晃头甩掉他的手,还是有些不安地盯着乔三贵几个人手里的火光。 眼见他们往蛇龟走了几步,带路的乔三贵突然停了脚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接着就听见拔刀上膛的声音。 第158章 乔三贵看着地上生火留下的痕迹说:“都小心,这里他娘的已经有人来过了。” 后面的光头问:“那咱们得赶紧进主殿啊,万一这宝贝被人拿了,咱们不得空手回去?” 我看见乔三贵扭头给他头上来了个爆栗子,冷笑道:“任他们是大罗神仙,也搬不走这里的宝贝,那墓门严丝合缝地关着,着急进去,就怕你有命拿这些明器,没命花。” “快去,都去把四周给我搜一搜,附近要是藏了什么人在这儿,哪怕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人给我挖出来!” 第188章 演戏 我跟何瑜一听这话,立马就把头给低下来了,不过我们这里实在是比较远,同时也很安全,要不是何瑜中邪带着我瞎走,我也绝对走不到这个地方来,所以我猜乔三贵他们最多也就只会搜索蛇龟附近的范围,何况他们只有五个人,更加没办法进行这么大范围的搜索。 现在就看路阿爻他们能不能藏住了。 乔三贵那几个手下拿着手里的火折子四下乱扫,时不时扫到我们这里,我跟何瑜就赶紧低下头,等他们走远了就又抬起头来,火光一扩散开来,我瞬间就看到了爬上蛇龟眼睛的两个身影。 我连忙去拽何瑜,说:“你快看快看,那是不是他们?” 何瑜也看到了:“真是他们,我去,他们都爬那么高了,这位置好啊,他奶奶的正好在蛇龟头顶,姓乔的脑袋顶上他那老独眼绝对发现不了!” 他话音刚落,我眼睁睁看着田小七脚下踩的那一块石头突然断裂开了,石头顺着蛇龟落下去,她一瞬间也要从三四米的地方滑下去,路阿爻在上面,腾出手一把拽住了她。 可掉下的落石也惊动了底下的乔三贵,乔三贵眯起他那独眼,和身边的光头一起弯腰去看那落在地上的石头。 光头挠挠头捡起来那块石头去仔细看,说着话就要抬头:“三爷我看咱们还是离这玩意儿远一点儿,感觉这石头船挺不结实的。” 我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手就要去掐何瑜的脖子:“妈的!你这个嘴真壮,瞎说什么东西!” “完蛋!完蛋完蛋!”何瑜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然后捂住眼,似乎很不想看到接下来的一幕。 我实在急得没办法,下一秒看见何瑜鼓囊囊的口袋,伸手就把里面的小王给抽出来,然后把龟在手里抡了两圈远远地抛了出去,龟壳砸在地上转了两三圈,顿时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我跟何瑜立刻把头缩了下去,何瑜一低头就哭丧着脸,面容扭曲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给我张牙舞爪地做口型:“我的龟!你赔我的小王八!” 我拧了他一下,他疼得浑身一个激灵,光顾着揉腿也不跟我瞎扯了。 这声脆响无疑惊起了几名乔三贵手下的注意力,我这动作算得上非常迅速且及时,他们立刻喊了一声乔三贵,光头抬了一半的头瞬间停住了,并且他和乔三贵同时望向我抛出去的小王的方向。 我悄悄抬起头去看,只见一个伙计已经走过来把地上的小王拾起来,脸上满是不解地扭头去看乔三贵,结巴着说:“三三爷,是是王八,这儿怎么突然冒出一只王八出来?” 乔三贵被光头扶着几步走到那手下面前,一把将翻壳的小王攥在手里,这老不死地看了看手里的龟,又转过头来看四周,我跟何瑜立马又把头给缩了下去。 “奇怪了,这个斗哪儿哪儿都是怪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龟出来?”乔三贵说。 光头哆嗦了一下,说:“莫非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周围难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滚你妈的蛋,瞎扯什么犊子,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会变出一只王八来吓咱们!你们几个人,把这块地方给我搜一遍,有人他娘的在用王八耍咱们!” 我心里暗骂该死,刚才抛乌龟的时候太慌乱了,没想到抛近了,要是他们进行搜索,那我跟何瑜现在就在他们的搜索范围里,我他妈真是个猪脑子。 “你你你你是真会舍己为人啊你,咱俩真被逮到,还不济他们俩呢!路阿爻还能一打四,咱们只有被当猪捆的份儿!”何瑜指着我,脸都憋红了。 “你他妈你啥都没干就闭嘴,我怎么会知道路阿爻恢复得这么快,就睡那四五个小时就活蹦乱跳到都他娘的能徒手攀岩了,再说了,我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抓吧。”我快速轻声辩驳道。 何瑜指了指头上,用口型对我说:“那现在怎么办?” 我拿出刚才被我带过来的刀。 “你当真的?”何瑜看了看我们两个,又看看我手里的一把刀,最后扭头去看那就快移动过来的五个火折子。 “二打五,你确定?人家手里可有枪。”他问我。 我脸色瞬间一沉:“不打,那索性就别折腾了。” 光头移动速度最快,他打着火折子一路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我们身后不远处的几只水泵,随即叫喊起来:“哎哎哎!三爷!那儿有几只大水泵,好像放了很久没用了。” 我跟何瑜对视一眼,他对我做口型道:“要不然还是别折腾了。” 我无比赞同了他的观点,与其一会儿被乔三贵发现拿着枪抵着头按进泥里,还不如直接自己出来算了,毕竟被发现和自己出来的代价可是很不一样的,我可不想再被按进泥里一次,这也实在是太埋汰了。 我冲何瑜点了点头就从泥里一边弯着腰锤着趴麻的下半身,一边大声嚷嚷:“老何,你怎么回事儿啊,你这带的什么破路,咱们怎么挖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啊?” 光头哥被我吓了一跳,枪都上膛了差点没开出去,乔三贵听见我的声音立马停下来,伸着头站在原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显然也是惊讶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甘小爷,你我还真还真是冤家路窄。”乔三贵咬牙切齿地说,他那语气我都怀疑他下一秒就打算把我撕掉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我一脸无辜,也伸出头去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乔三贵,然后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诶哟!这不是乔三爷吗,您怎么也在这儿呢,刚才泥巴挖得太认真了也没瞧见您,何瑜,跟你说了这地方啥都没有,赶紧出来!” 何瑜早在我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包卸下来,迅速挖了个深坑藏进泥里,这时候才两手泥茫然地抬起头来:“怎么了怎么了?诶哟,我当是谁呢,这不乔三爷吗,咋了,您也来挖泥呀?” 乔三贵简直跟看两个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俩一唱一和,他独眼一转,两侧看了看,确认这泥坑里就我们俩人之后,大手一挥:“去!把他俩身上的东西都给我卸了,拖上来!” 他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三个手下跳进坑里来卸我们身上的东西,我手里的刀瞬间就被收走了,何瑜非常熟练且顺从地让他们搜,甚至还主动掏兜给他们看,然后另一个人给我们俩的手绑上绳子。 然而我们对这流程已经相当熟悉了。 “轻点儿轻点儿,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你说你要是给我弄骨折了可咋整,别看我外表那么糙,其实我是个柔弱的美男子。”何瑜说着对绑他的那哥们儿抛了个眉眼,吓得那哥们儿差点没一屁股坐泥里。 我狠狠闭了闭眼,试图忘记刚才看见的恶心的一幕,幸亏我这边的进度比较快,很快我就最先被绑着双手带到了乔三贵面前。 我冲他嘿嘿一笑:“三爷您说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怎么每次搞得都这么僵呢,您这看样子也是来倒明器的?” 乔三贵似乎不打算对我动粗,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吧,你的同伙呢,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同伙?”我眨眨眼,马上狠狠跺了一下脚,话锋一转开始瞎编,“不是您说,您看您一提到这同伙我就那个来气啊!” 乔三贵皱眉看着我,似乎本来以为我会宁死不招,没想到我会这么容易就松了口。 “不是我说,这江湖传闻还真是没错,你说这路家人就是不能交,说他不仗义他也是真不仗义啊,我们不就是有些意见不合吗,他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 我又说:“还有那个姓田的,也是个骗人精,那娘们儿嘴里就没一句实话,上回她就骗了我们,这回我想着她怎么着也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吧,结果她又把我们给骗了,你看看给我们骗得,我现在身上就这么一件短袖了,都快冻死了,你说这放你身上,你气不气?!” 乔三贵看着我个人表演半天,愣是看不出个什么道道来,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不是,甘霁,甘小爷爷,您这是又憋着什么坏水等着我呢,我怎么听不懂了,您在这儿给我唱什么大戏呢?” “我没唱戏啊,我对皇天后土发誓,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骗你是小狗!”我举起两只被捆成粽子的手,在头上比了个“四”。 第189章 反杀 乔三贵看着我的样子,干笑了两声:“好好好,跟我在这儿编故事呢,我很喜欢你这种为同伴牺牲的做派,但是甘小爷爷,倒斗这行可没有仗义这两个字,想仗义,你就得多少付出点儿代价。” 第159章 我被他一把扯住胳膊就往蛇龟那边带,何瑜跟在我后面,被光头推着走,他一推,何瑜就骂:“推你妈呢推,老子自己有腿,老子自己会走!” 再度来到那蛇龟下方,我被乔三贵丢在我们之前生火的地方,我头顶就正对着刚才坠下落石的地方,我跟何瑜被丢在一起,眼瞅着几个人把枪都上了膛。 “三爷,我可是半句话都没骗你,你非要自己在那儿疑神疑鬼的。”我虽然被枪对着的次数多了,现在对这种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基本脱敏,但也不能回回都这么对待我。 乔三贵说:“你拿我当小崽子耍呢?你到了主殿,跟我说只有你们两个人,陈肆组的局,他不下来,单让你俩黄毛小子下来,你当我傻呀?快说,陈肆他们到哪儿了,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我看到光头腰上别着的一只土耗子,灵机一动,心有盘算,于是一下子乍起来,语气也重了很多:“问问问!我这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问!你有什么不信的,我说陈肆没下来他还就是没下来,凭什么黄毛小子就不能自己下来了,那你说你都七老八十了还这么不要命呢,我让你回去颐养天年,你肯不肯!” 乔三贵不知道我究竟是被他那句话给按动了开关,这世上除了柳三水应该还没人敢对他这么大吼大叫,何况我还是个小辈,他当场就被我的状态震惊住了,继而是对我的咬牙切齿。 “行,你能言善辩,来你们都过来,先替我送甘小爷一程!”乔三贵拽住光头的枪杆,将他一把拽过来到我的面前。 “干什么干什么,没道义啊你乔三!”何瑜往我身边挪了挪。 我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那只黑漆漆的对着我脑袋顶的枪口,光头看着我跟何瑜踌躇了一阵,回头趴在乔三贵的耳朵边轻声说:“三爷三爷,您消消气,这陈肆和玉京子的船都在上头,甘霁又是老甘家的血脉,咱们就这么在底下弄死他们的人,照陈肆那个性格,等上去可能得找咱们拼命啊。” 只可惜乔三贵脾气也上来了,他这会儿眼里根本不在乎什么拼不拼命的,他更在乎的是赶紧杀了我挽回刚才丢掉的颜面。 于是乔三贵又把光头一把推回去:“我乔老三这辈子没怕过谁,这小子才二十出头就这么有能耐,留着早晚也是个祸害,还不如现在做掉!把他提到旁边去杀,别溅老子一身血!” 光头畏于乔三贵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又把我从地上搀起来,没了我,何瑜一下歪倒在地上,我对他使了个眼色,这回他看见了,等稍微走远了点儿,光头再度把枪口抬上来对着我。 他对我说:“不好意思了甘小爷,一会儿我枪开得快点儿,让您也走个利索,放心吧,一下就结束了,没痛苦。” 我没注意光头说话的内容,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档口,蛇龟上传来了两声微乎极微的石块敲击声,正好伴随着光头说话的频率,我常年解机关练耳朵,光头对这方面的敏感度没我好。 光头掰住我的肩膀,让我转过去面对着那只蛇龟,即刻,我就听见枪支上膛的声音,后脑勺微微一凉,枪抵上了我的头。 我在心里默数三声,三声结束,两道寒光向我飞来,我反应很快,立刻低头扭身抱住光头的腰,同时把他的枪杆子往上猛地一抬,这些动作都太快了,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完成。 从蛇龟上方飞来的石头子正好打中光头的眼,他下意识开枪,我抱着他的手,子弹被我控制着扫了一圈,另一边的何瑜脚下一个侧翻,随便拉了一名伙计充当肉盾,田小七飞刀一甩,又是两名手下的枪被打掉。 “有诈!快撤!”乔三贵喊。 路阿爻从天而降,两名伙计转瞬就被他用刀划破了脖子,乔三贵气得跺了跺脚,拔腿就要跑路,结果路阿爻比他快了几步,挡住他的去路,然后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一脚踹在地上。 子弹噼里啪啦扫射得到处都是弹孔,我一头撞向光头,他登时疼得松了手,眼前被石子袭击得鲜血直流,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抱着眼睛嚎叫,再也站不起来。 我抓住枪回过身,蛇龟下方已经满地狼籍了。 田小七给何瑜解了手上的绳子,何瑜再用绳子把那俩还喘气儿的伙计绑上,又翻出他们的背包,找出来多余的绳子,也给旁边地上的乔三贵绑上。 “我说三爷,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呐!”何瑜颇有技巧地打了个死结,刚才路阿爻踹那一脚显然太重了,乔三贵头上现在直往下淌血,止都止不住。 路阿爻把光头绑起来,随后过来帮我把手上绳子割了,又把我的外套递给我,之前在泥坑里摸爬滚打,我身上现在全是干掉的泥,我象征性地抖了抖,重新把外套穿上。 这回换成乔三贵被按在地上,他骂道:“好你个甘霁,你敢阴我!” “不怪我阴你,怪只怪你的这群手下实在太蠢了。”我丢掉空弹的枪走过去,拍拍手上的土,“说说吧,你到这儿来干嘛的?” 乔三贵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一声:“倒斗,都到陵墓门口了,除了拿东西倒明器,还能做什么?” 我丝毫不跟着他的思维走,自顾自地说:“你跟着我们,是打听到了我们手里有九环玉匣,刚才你跟光头说的言之凿凿,你消息渠道不少,连古讷国都知道了,还跟我在这儿装一无所知,乔三爷,你未免也有点太小看我了吧?” 乔三贵看着我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我蹲下身去靠近他,逼问道:“1951年的434考古任务,你有没有参与?” 我盯着乔三贵,看他的反应,在我问完这句话的下一刻,他的眼神果然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我就知道自己至少猜对了一半。 “告诉我你的编号,考古队进来了多少人,当初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 不料乔三贵对我呵呵一笑:“我没有参与什么考古队,也不知道什么编号,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1951年我只跟着柳师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买卖。” “不可能!五师参与了434考古任务,你当时是柳三水的得力干将,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告诉你?”我扯住乔三贵,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乔三贵又笑:“但这些不都是基于你自己的推测吗,你又怎么确信自己的推测是真实的?” 他一句话正砸在我的心上,我一下就语塞了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路阿爻走过来让我松手,换成何瑜控制地上的乔三贵,他恐吓乔三贵道:“笑笑笑,笑个屁,老实点儿!” 路阿爻把我拉远了,我的目光还是死死地锁定在远处的乔三贵身上:“他一定在骗我,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保不齐他连柳三水现在躲在哪儿他都一清二楚!” “纠结再多也都是猜测,1951年时间跨度太大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尽快上去。”路阿爻说。 我的理智又回来了,仔细想了想,路阿爻说的不无道理,我这才转回头来,去摸他的肩膀:“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他拨开袖子给我看,我给他包扎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了,他说:“我最多还能再撑两个小时,我们要尽快上去。” 第190章 入殿 一听路阿爻说的这个时间,我瞬间连面前的石船都不想进去了,进主殿肯定会浪费掉不少时间,我不是很在乎里面有什么陪葬的金银珠宝,我更在乎队里人的生命安全。 我抬头,用手电去照石船上层的空腔,但是这里主殿的空腔顶比较高,仅靠我们这几只小手电根本照不到顶。 这时,我想起了还在地上坐着的乔三贵,他不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既然他敢打盗洞一直打到这里,那他必定是想好了出去的通道。 我转头走回乔三贵面前,接着蹲下身问他:“三爷,您年纪比我们都大,以前又在柳三水手下做事,我敬重您是位长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告诉我,从这里怎么出去?” 乔三贵听我问这个就笑了笑:“哎呀,原来你们不知道怎么出去,想知道怎么出去,那你就把我和那几个蠢货放了,把枪还给我们,我立马就告诉你,该怎么出去。” 何瑜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乔三贵身上:“我操你大爷的,怎么着还给你问出优越感了,乔老爷子,麻烦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我们在逼问你,你不说不行,他妈的不是我们求你!” 乔三贵呵呵一笑,闭上嘴不说话了,我感觉从他这老不死嘴里套话比较困难,但是不知道目前的位置在哪里,所以我还没有想到什么特别管用的办法,索性从他面前站起来。 田小七两步过来,轻声对我说:“我们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要不还是进主殿看看,我们没有照明弹,这只石船很高,从石船里或许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她这话算是点醒我了,从我们的位置看不清整个空间,但这石船里像楼一样堆叠起来这么高耸,说不定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观察这里的结构。 第160章 说干就干,我背上包,招呼何瑜:“老何!把你那包挖出来,收拾东西进主殿,把这老东西带上,其他人捆了丢外面。” 我一把将乔三贵从地上扯起来,等何瑜把全是泥巴的包挖出来,我便拽着乔三贵的胳膊往墓门的方向走,我们聚到墓门前,商量着怎么开这道厚重的石门。 何瑜率先说:“以我的经验,这门后面一般都有大块的飞来石堵着,不管多少人去推基本都推不开。”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石门,这道门足足有十多米高,而且是一整块石料打造成了门的样子,不过做工比较粗糙,门上光秃秃的,没有什么雕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巨锁,这简单得让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不等我靠近些查看,路阿爻就我一步走了过去,只见他轻轻一推那扇门,石门骤然间就开了道供一人通过的缝,原来这门早已经被人打开了。 何瑜没忍住,在我旁边“卧槽”了一声,引得乔三贵一阵讥笑。 “你笑什么笑?”何瑜破口大骂。 乔三贵冷哼一声:“就你们这群黄毛小子,什么规矩都不懂就敢下到这么深的地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说:“那您这么有经验,还不是被我们这群黄毛小子捏在手里?我是看在五师的面子上才叫您一声三爷,听道上说,您跟玉京子关系一直不好,您说她要是知道您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很高兴啊?” “你!”乔三贵被我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面红耳赤地开始咳嗽。 “所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进去之后,我不问你话,你就一句话都不要说。” 路阿爻一步跨进了殿内,我刚刚给何瑜出了一口气,何瑜这会儿心情非常舒适,他叮嘱我跟紧他,迅速第二个侧身钻进了殿内,我搀着乔三贵,先毫不留情地把他推进去给何瑜,我再招呼田小七进去。 石船里一片漆黑,我们把手电打亮,殿内相对亮堂了一些。 我打着光,摸索去石船四角的立柱,柱子上果然挂着长明灯,我踮起脚去摸,里面居然有灯芯,还有些剩余的油,何瑜凑过来用打火机随便一烧,里面的灯芯就再度烧了起来。 何瑜又去把石船另外几处柱子上的长明灯点了,大殿刹那间便灯火通明,主殿四面的墙壁是由无数船葬棺拼起来的,支撑这些船葬棺的是无数延伸至黑暗的石头横梁。 大殿的中央凹下去了一部分,这部分与其他地方制作工艺不同,非常精细地才用了一圈玉石石阶,地板也是玉的,这种玉石晶莹剔透,玉石表面上雕了两只蛇龟,而在这两只蛇龟的交集处放置着一具四层金丝楠木巨棺。 我只看了一眼那巨棺,心跳瞬间就跳到了嗓子眼,这棺椁跟我幻境里看见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我幻境里看到的巨棺不仅已经被考古队移到了研究所,并且被打开了。 而这里的金丝楠木棺却完好无损地放在这儿。 “早跟你说了,你拿幻觉来推测根本就行不通,你说棺材被考古队搬走了,那现在这棺材明明还完好无损地放在这儿。”何瑜拍拍我的肩膀。 我盯着那具巨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最后看着门后被挪开的飞来石,我还是反驳他:“但飞来石被挪走了,长明灯还有灯芯和油,这里之前还是有人进来过。” “啧,你就是不信邪。”何瑜笑。 我用手抚摸那石柱子,石柱上面都雕有跟石船船头一模一样的蛇龟,于是我就问:“到处都是这种龟,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何瑜围着墓室转了一圈,现在转回来一屁股坐在石柱子底下,拧开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这可不是普通的王八,这是最原始的玄武图腾,学名叫龟蛇,普通人都以为玄武是龟,其实是有一定歧义的,最初的玄武图应该是一种蛇和龟组成的神兽,万虫之首,雕在这里的具体意义我不好说,只能猜。” 我转身看向他。 “龟还能是什么,长寿呗,可能是希望墓主后代长寿,也可能是希望墓主死后获得长生,反正各种神兽说法多了去了,猜哪种都不为过。”何瑜说。 这时,坐在一边的乔三贵插话道:“斗里从进来开始到现在这地方,不管是他娘的壁画还是石雕都没有任何跟长生有关的物件,连只破炉子都没见,要是墓主想长生,怎么着都得陪个炼丹炉进来吧,一个墓室,总不能搞成这样,要制式没制式,要规格没规格,不伦不类,像个什么样子?” “万一人家就喜欢这混搭风,你管呢?”何瑜就是要跟乔三贵作对。 乔三贵毫不示弱:“你这姓何的小子,我劝你口下留德,别以为我们两家就没生意做了。” “滚蛋,谁要跟你家做生意,放心吧,我们家就没接过云南来的东西,要是有,我回去跟仓里说,马上给您全部包好了送回去,我家家大业大,谁稀罕谁啊?” 我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没管他们吵架的内容,踱步到乔三贵面前,问他:“你刚才说‘要规格没规格,要制式没制式,不伦不类’,是个什么意思?” 乔三贵冷哼一声:“字面意思,建造这里的人对风水懂了一些皮毛,就照着那本《阴阳八方见闻》,用石头随意搭了个阴阳十三宫出来招摇撞骗,这人也就这么点儿能耐了。” 他清清嗓子:“你看,这外头如此简陋,整个墓葬都用了海底的平民船葬棺,这些船葬棺还是收集来的,主殿里却用了最为贵重的金丝楠木,虽说修了护城河,可这河中无水,主殿也未修筑壁画,也没有墓志,说这是孤坟也不为过,制式规格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我不懂风水之说,所以等他说完,我就望向了路阿爻,他正停在主殿里唯一的一面石头墙壁前看个没完。 我叫了他一声:“老路,乔三爷说的你听到了吗?” 路阿爻没回头,也没理我,还在看那面墙,也不知道那面破墙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半晌,他才说:“说的没错,这座墓的规格不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被人唾骂的。” 乔三贵半道出家,他靠得是多年经验,而路阿爻自小耳濡目染,学的是正统,经验丰富,在风水上的造诣比乔三贵要高得多,听到阴婆子也没作否定,乔三贵明显沾沾自喜起来。 然而末了,路阿爻又补了一句:“规格都是人定的,自然会被人唾骂,可从风水上说,绝对算不上‘混乱’之说。” 他转身看向乔三贵,那个眼神明显就跟看不懂事的小辈一个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墓折了你那么多人,还不长记性,班门弄斧,你回去还是多再读读书吧。” 第191章 有意 我跟何瑜听到路阿爻这番话都笑出了声,只有田小七定力好一些,硬憋着没笑出来,乔三贵被人这么一通糟践,面皮上差点儿没挂住骂出来,但理智告诉他,骂他的是阴婆子,他实在没什么身份来骂,只好吃瘪。 路阿爻却不依不饶:“你只说风水,并没有关注其他,外面的阴阳十三宫绝不是一两块石头就能这么简单搭出来的,若是这不是海葬,不用考虑榫卯腐朽的问题,你和你的人必将葬身于此。” “至于外面无水的护城河,有河无水并不能代表风水不好,所谓‘潜龙入海’,墓主海葬已有水,若是再在护城河里添流水,恐怕不过几年这墓室就得垮塌,所以现在墓葬里最重要的是风,而墓室外有风却不潮湿,证明建造者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并将护城河作为风的导引。” 我们几个在旁边听了半天,可我感觉真正听懂了的只有地上的乔三贵,他此时正摸着自己的几撮小胡子:“那壁画呢?这墓室如此简陋,连个壁画墓志都没有,不就跟孤坟一样?” 路阿爻没有理他,而是向我走过来,我看着他眨眨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却伸手问我:“有水吗?” 我心说难道是路老师刚才讲得太多了,所以现在有点渴,于是我就把自己那半瓶矿泉水从包里掏出来给他,他接过了水,却没喝,又走回到那面破墙面前,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开始往墙面上泼水。 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眯起眼睛去看那面墙壁。 只见墙壁上被浸湿的地方渐渐开始出现一些用颜料描画上去的线条,这些线条十分细腻,我本来靠在柱子上,这一下就直起了身子,心中大惊,这面破墙里居然有隐藏的信息! “不是,老路你不喝也别这么浪费水啊。”何瑜上去就要拦。 我一把将何瑜拉住了,让他看墙上那些被水浸湿的地方,他定睛一看也瞬间看出了端倪,撒开我的手就抽出包侧的本子奔过去瞧,贴在墙面上去看,边看还边将那些暴露出来的画在记录本上描摹下来。 墙面不算大,更不要说这是一面有些残破的墙壁,总之半瓶矿泉水泼完,整幅图也已经显现得差不多了。 我站远了去观察,发现这是一幅仙宫伎乐图,描绘了仙人宫廷里进行宴会时的场景,原来的画幅应该会更大一些,因为光是乐伎就占了足足一半篇幅,我大致数了一下,光是舞伎就有三百多个。 第161章 何瑜一边临一边皱着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停了一下,接着快步走到篇幅的最后,用手摸了下墙壁的棱角,说:“怎么回事,剩下最重要的一半被人割走了。” 我早有预料,于是也走过去,双手环胸看着被割掉的画:“说不定也是那人干的。” “什么人?”何瑜抬起头。 “之前有人通过同学找到我,暗示我去一趟信昌银号金库,我在里面找到了存货人员名单,结果我只看了一遍就被人抢走烧掉了,能在这儿割走画的,要么是考古队,要么就是之前指派烧名单的人,但是这么长篇幅的壁画,考古队应该不会破坏,就算要割,也不会只割一半。” 这时,身后的田小七突然叫了我一声:“甘霁,过来看,这里是不是刻了几个字?” 我一回头差点给我吓得背过气儿去,田小七正趴在那金丝楠木棺旁,两手扒着最上面那层棺盖,时不时还蹲下来看外层棺身。 从我们进入主殿之后,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去解决中央金丝楠木棺的问题,也没有人率先过去检查棺材,我本来是打算等主殿全部检查完毕之后,再去碰中间的棺椁,哪知道田小七这么虎,不仅上手摸,还直接趴在了棺材上。 我见状赶紧下了台阶过去接她:“你你你你趴在那上面干嘛呢,你赶紧下来!” 田小七还趴在棺盖上,吹了吹棺盖上的灰,用自带的小刷子刷了两下,指了指棺盖上:“你快来看嘛,这上头有字。” 那巨棺最上面的棺盖已经到我胸口了,棺椁还比较长,我一下子看不到田小七说的棺盖顶,就对她说:“棺盖上有字是常事,一般一般会写一些告慰祖先祈求保佑的话,别胡闹,这棺椁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你快下来。” 田小七两下打开我的手:“不不不,这话不像是你说的那些,你等着,等我看懂了给你念。” 我在棺椁边站着实在有些干着急,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就算说是这棺椁盖上刻了句墓志之类的东西,但应该也不会重要到那个地步去,她大可先下来,我们换个男的上去看。 田小七扒着棺椁,脸几乎都要贴在棺盖上,看完她抬起头,对我笑:“这应该是墓主的墓志!我给你念!” 说着她就清了清嗓子:“‘行之多年,友人血亲皆负,新仇旧恨皆消,得友人收殓尸身,葬此。’” 何瑜和路阿爻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听着她念完,田小七念完就慢腾腾挪了几下,这才从棺盖上滑下来, 我扶了她一把,说:“大概率是后人给墓主撰写的墓志吧,这棺椁四周我们都还没检查过,万一棺材里有什么机关我们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你刚才那样贸然爬上去看也实在太危险了。” “要是里面有机关,也是我死在上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田小七一反常态,突然这么反问我。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大脑一下子宕机,还没来得及回应,田小七就侧身走过我,又去看四面拼凑起来的那些船葬棺去了,我被晾在原地,心里似乎是知道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又似乎是不知道的。 何瑜按着手里的圆珠笔,扭扭捏捏地走到我身边,用屁股撞了我一下,差点给我撞到棺材上去,我回头刚想骂他,他就装作一脸娇羞地看着我,还伸出他那兰花指戳我的肩膀,我顿时被他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死鬼你倒是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何瑜轻声细语地继续恶心我。 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甩开他走到棺材边去研究上面的材料,然后压低声音说:“搞什么,你现在开玩笑都开到我身上来了是吧?” 何瑜不再打趣,凑过来,同我一起蹲下来,拍了我一下,示意我去看远处的田小七,我别过头不看,拿他当空气,他就叹了一声:“气什么,这还不都是你自己招来的,之前你俩在洞里中毒” 我不想听,转过身去,何瑜一把给我拽回来。 “你别跟我装,咱们走了这一路了,你别跟我说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你什么想法你不跟她说,你倒是跟兄弟我说说呀,你们两家又是世交,人家对你有那个意思,这事儿你总要处理的。” 我把空的矿泉水瓶一巴掌拍他怀里,站起来瞪他:“处理个屁,你别瞎说,现在赶紧想法子出去才是正事。” 第192章 狐尸 我话音刚落,就听路阿爻喊了我们几个一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墓室的墙角,他这么一喊,我们几个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纷纷聚过去,只剩下乔三贵被绑着丢在一根柱子下。 我打着手电走到路阿爻身边,其实还没有完全走过去我就看见他用手电照着的东西,那是一具已经腐烂成一团的动物尸体,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物种,也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尸体骨头都完全发黑了。 “这是”何瑜越过我,走上前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两眼。 路阿爻手电照着那尸体,平静地照了照身后的墙面说:“是狐狸,这只狐狸尸本来应该是被挂在墙上的,但是被人取下来摆在地上了。” 我绕过地上的尸体,用手电去扫视路阿爻身后的墙面,上面确实有一些尸体腐烂后粘黏的痕迹,痕迹的面积不小,跟地上这具狐狸尸体的大小很接近。 “为什么说是被人取下来的,说不定是没固定好掉下来了。”我回头蹲在地上跟何瑜一起看那狐尸,然后扭头去瞧站着的路阿爻。 路阿爻却坚定地摇摇头,他说:“在墓穴里放狐狸陪葬非常考验风水师的造诣,放的地方尤为关键,放的好了后辈昌盛,放的稍有差错就会香火断绝,而这面墙是整个墓室里最明亮的一面。” 我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就去张望,发现只要点燃了这几盏长明灯,这面被船葬棺堆砌出来的墙就是被火光第一个照亮的,别的墙面多少都有些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但这面墙不同,它连每一只船葬棺的沟沟缝缝都能看得清楚。 “常言道,狐守墓,富三代。狐尸挂在这里,狐头直冲着棺椁,四面通明,是大吉,这样的构造必是人刻意为之,所以固定得必定非常牢固,但是现在这具狐尸被人取下来,摆在地上,海葬地面潮而阴,狐尾正对着棺椁。” 另一边的何瑜一拍脑门,赶紧离地上的狐尸远了些,他的眼神完全不对了,叫道:“我知道了,这是狐尾冲尸,光又照不到,吉卦变凶卦了!那这棺材里的尸体” 他一说完,田小七和我的目光齐齐望向对面墓室中央的金丝楠木棺椁,脸色都不是太好看,但我又突然想起幻境里的尸身,幻境里我被那白须子拉扯,整个人都已经抱住那尸体了,它都没什么动静。 我现在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这具尸身起尸会是个什么模样。 “不一定会起尸。”路阿爻又说,我们又都回过头去看他,他几步跨到玉石台阶上,“路家人做事会想得很多,不会直接把起尸风险放在区区一具狐尸身上作赌,我们进来这么久,如果起尸,早就该有动静了。” “路家?这墓是你们路家修的?”乔三贵终于听出来了一丝猫腻,他靠在柱子上伸着头问路阿爻。 路阿爻没理他,他就又靠回去:“我说呢,哪家还能有这么神通广大,搞了这么多船葬棺,结果堆出来一座墓葬群,那这应该就不是济云师的墓葬了,这是你们路家哪位祖辈大拿的葬身之所呀,陪了不少好东西进去吧,你居然不知道?倒了自己祖师爷的墓,你回去就等着跪祠堂吧!” 我认为路阿爻不太会拌嘴,又不想让平白让这老家伙得了便宜去,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说话,谁知路阿爻只瞥了一眼地上的乔三贵,就说:“我们路家不论长幼尊卑,祠堂供奉牌位只写名字生辰八字,没有祖师爷这一说,若是我误入了路家前人的墓穴,最多是我入人墓穴良心不安,也没有去跪祠堂的道理。” 乔三贵有点吃瘪,显然没想到路家会有这么怪异的规矩,他在外的消息厉害,却终归不属于五师,对这些家族内部从不对外公开的东西却知之甚少,明显不太了解人家家里内部的这些道道。 何瑜上前去:“那现在这棺材,咱们到底还开不开?” 乔三贵一下从地上拱起来:“开!必须要开!不管这是谁的棺材,都要打开看看,这是九环玉匣上面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里面必定有大名堂!” 我没有管地上的乔三贵,径直走到路阿爻身边,对他说:“别管这老家伙的话,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的伤,开棺不保险,万一出来个什么东西我们都招架不住,还不如咱们谁都不去动它,这里的宝顶最接近岩壁,我们要爬到墓室宝顶上去看看,如果上面有打下来的盗洞,我们沿着盗洞就能爬出去。” 田小七也走过来:“说得对,咱们已经在下面耽搁了太久了,每个人身上都有伤,这地方又潮又湿,很容易感染,要抓紧时间上去。” 乔三贵听到我们不打算开棺,突然朝我扑过来,他这举动把我吓了一跳,这就要避开往后退,哪知他即使被何瑜用绳子捆成了粽子,可还是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住了我的裤腿一角,丝毫不在意上面干掉的泥巴。 第162章 “你干什么?!”我惊呼。 他嘴里呜呜啦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何瑜赶紧蹲下来按住拼命挣扎的乔三贵,路阿爻也蹲下身,一只手扣住乔三贵的下巴,也不知道怎么一用力,乔三贵就疼得松了口。 摆脱乔三贵的我连忙退远了点儿,以免他再咬住我不放。 路阿爻仍旧扣着乔三贵的下巴,他这会儿疼得老泪纵横,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我见状上前扯了扯路阿爻的袖子让他松手。 “他要说什么,让他说,这棺为什么非开不可?” 路阿爻手一松,乔三贵就叫嚷了出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直接走了,这棺一定要开,九环玉匣指示的每一个地方都不是巧合,那都是准确按照葬经上龙脉定位出来的,不能再让境外那帮人抢了先了!”乔三贵叫喊道。 我一听,皱起眉:“境外?” “这我是从田雨青那儿得来的消息,说是有一支不知道底细的队伍一直跟他跟到了内蒙去,这帮人说话全他娘的洋文,很可能是境外来的,田雨青不是失踪了吗,说不定就是被那帮人给闷掉黑吃黑了!” “你胡说!”田小七冲上去,我眼疾手快拉住她,她就指着乔三贵大骂,“我大哥掌管田家多年,为人精明那是五师无不称赞的,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什么境外的臭鱼烂虾黑吃黑呢!” 乔三贵冷哼一声:“小丫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田家手底下那么多盘口,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田雨青一走,我看你们田家的命数也该到头了。” “你!” 我拉住田小七,淡定地望了地上的乔三贵一眼,立刻说:“不开棺,都别管他!让他自己在这儿瞎咒吧,看能不能把这棺材咒开,我们上去找路。” 说着我转过身去拉何瑜,打算跟他一起四周看看有没有比较容易攀爬的地方,结果看见路阿爻始终站在金丝楠木棺面前的台阶上,听到我的话也没有动弹。 我松开田小七,走上去拉了拉他,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你不会真被那老不死的两句话说动心了吧?他丫就是心眼坏,想把咱们全给搞死在这儿!” 路阿爻却笑了起来,念到:“‘行之多年,友人血亲皆负,新仇旧恨皆消,得友人收殓’,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写出这样的墓志铭来,还让路家为他修陵造寝,让婆婆临死都不得安宁,我要看看,这棺里躺着的是谁。” 他这番话下来,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竟气得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挠挠头,心说我是有哪点利弊没给你介绍清楚吗,好好好,这时候在这儿给我犯轴是吧? “我是有哪点没跟你说清楚吗,不是说不能开棺,而是,以咱们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开棺。”我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又说了一遍。 路阿爻直接转过身对着我:“我知道,所以我会等你们爬上去二十米之后再开。” 我顿时两眼一黑,转过身去喊:“何瑜!我受不了了!换你跟他说!” 第193章 偷天换日 何瑜被我一嗓子喊得打了个激灵,然后就用手指着自己,用那种“你在开玩笑吗”的眼神看着我,我拍拍脑门提醒自己回神回神,别被气糊涂了,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转回身,想再劝,但我知道肯定没用,姓路的刚才让我们先爬的话都说出来了,通常就证明他已经打定了心思,这时候说再多也没用。 我捂着头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就走到另一根柱子边上,卸了身上的背包,再走到何瑜身边,拔出他腰带上的一把砍树枝用的弯刀,顺便招呼他拿那几根撬棒出来。 “抄家伙。”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干干什么?” 我拍了他肚子一下:“不是要开棺吗?你让我拿刀开呀,椁这么大个儿,这玩意儿怎么开?” “不是真开啊?”何瑜怂得话音都小了。 我“啧”了一声,从他包里抽出那几节撬棍:“你要是怂就先自己上去。” 路阿爻瞧见了我的动作,也几步过来制止我拧撬棍的行为,他那眼神我不用看就知道意思,他就是希望我们都先找个地方往上爬,然后留他自己在下面开棺就行了,但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自我献祭式的举动。 于是我甩开他的手,迅速把手里的螺纹钢管拧在一起,假笑道:“我改想法了,我也想看看这棺材里到底装的是谁的尸体,我近视,爬上去就看不到了,还是得在下面看得更直观一些。” 听我这么说,何瑜和路阿爻不约而同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没理他俩,扭过身掂着那根撬棍径直下了台阶,结果刚一踩上台阶下那满地的玉石板我心里就感觉到一阵不对劲,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这些玉石并不是起单纯的地板作用。 玉石地板只铺了半米左右,这是我进墓室后第一次踩上去,之前去接田小七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更高一些所以一直踩在台阶上没下去,这时候下来又是另一种感触。 见我停在这些玉石地板上,何瑜跑上来问,咯咯地直笑:“怎么啦,知道害怕了吧,老路要开就让他开吧,咱们上去等他也是一样的。” 我一挥手打断他,随即丢下手里的撬棍就趴去了地上,何瑜被我这忽然的大动作搞得手足无措,咳了几声。 “呃这还没过年呢,行此大礼我可得折寿啊,爱卿快快平身!” 我把他过来扶我的手一巴掌打开来,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一缩头,立马捂住了嘴,我便不再去管他,用耳朵贴紧地面,将手放在玉石上轻扣了几声,闭上眼细细去听。 玉石砖板很厚,敲出来的声音非常闷,但跟普通墙壁叩击的声音还是有些许的不同,我能听到声音传播下去了很远,但不明显,玉石砖板下面应该还有一节空间。 “下面是空的。”我稍微抬起了头。 何瑜一挑眉,也学着我跟蛤蟆一样趴在地板上听,然而他皱着眉头听了半天,起来揉了揉耳朵:“你是怎么听出来的,我觉得跟正常地板没多大区别。” “你没学过机关,这里铺的玉石砖很厚,比我见过的普通砖至少要厚上两倍,我都要听几分钟才能听出来一丝丝不对劲,你要是这么轻易就能听得出来我这几十年就白学了。”我跪坐在玉石砖上看着他。 田小七站在台阶上:“那你们快先上来吧,这些玉石砖会不会做成翻板,万一踩到就麻烦了。” 我半跪在地上,又用手敲了敲地面:“感觉不太像翻板,如果是翻板就没必要再刻意做出一圈台阶来了。” 何瑜蹲到我身边:“但是这地板就算有设置机关,跟咱们开这棺材应该没什么直接的干系吧,咱们踩在上面那么多次不是也没出什么问题,不如就别去纠结这些砖块了,直接开棺吧。” “不是的,如果这本质上跟开棺没关系,我早就不去思考了,”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拍了两下何瑜的肩膀站起来再次用手电去上下扫视那具金丝楠木棺,我试着用手去推动棺椁,但棺椁纹丝不动。 我只推了一下,意识到推不动就收回手,撸起袖子,然后再次在棺椁面前趴下,这次趴得比上一次更低,脸颊基本都快贴在了那具棺椁侧面的底部,我拿着手电去照棺椁的底部,不出我所料,棺椁底部和这些地板是连在一起的,挪不开。 何瑜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搀起来,我借他的手撑了一下就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深吸一口气,对他们说:“这棺是假的,不能开,是个陷阱棺。” “啊?”何瑜眼都瞪大了,他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放下手电,转过身一只手搭在棺盖上,跺了两脚玉砖石:“这招叫偷天换日,真正的棺椁在地板下面,上面的这具是用来迷惑盗墓贼的假棺,叠了两层,但脚下这些砖石不知道究竟有多厚,把它们全部搬开不现实,就算咱们给想办法搬开了,下面有没有流沙层也难说。” 这套机关说来历史已经相当久远了,传闻楚平王也用过,但是还是被伍子胥给发现了,于是找人将他的尸骨全给刨了出来,原理说来也比较简单,就是在墓室中央做了一个简易的升降装置,真棺一放上去,下面的翻板就会打开降到地下,等真棺放置完毕,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假棺就会升上来,假棺下部的翻板重新合上卡死与假棺底部连接在一起。 普通的会叠出两层,但也不排除有财大气粗的,真假棺套叠个三四层也不是不行。 判断这种机关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去看棺椁下方的翻板,为了避免人把假棺抬走发现真棺,一般都会想方设法将假棺与地板连接,棺材挪不走,穿帮的机率就很小。 这种机关我一直怀疑它的现实实用性,所以很久之前就照着古本用木头条测试过,只要有足够重的石头牵引升降,基本是可以投入使用的,而且真假棺调换的速度够快。 第163章 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精密的机关。 何瑜挪了两步,趴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会是为了不让老路开棺,瞎扯的吧?” “你他妈才瞎扯!我没开玩笑,但凡这里有钻头,我就当场给你钻开来看看底下到底是不是空的。”我破口大骂。 说完我丢掉螺纹钢管,对这具棺椁完全失去了兴趣,然后走到路阿爻身边说:“你可以去开,但棺椁是假的,开了里面可能会有尸体,也可能会有琳琅满目的金银器,但这都是幌子,里面的绝不会是真正的墓主,到底开不开棺,你自己想吧。” 我对何瑜使了个眼色:“走!找地方爬柱子去!” 第194章 上梁 这些柱子不太好爬,下面两三米都被磨得光秃秃的,何瑜被我托着屁股抱住一只柱子折腾了半天也只是离地了两米多,最后他累得满头大汗,只能先让我放他下来再做打算。 我抬头看了一眼,最近的一处垂花也至少得往上爬三米,还得胳膊足够长才能够到,于是不由得开始有些苦闷,何瑜的上肢力量已经足够强了,动作也比我灵活得多,他都爬不上去的柱子,我想上去基本是扯淡。 “我可以试试。”田小七走到我身边,从腰间拔出来两柄弯刀,这刀的弧度比普通的弯刀都要大上许多。 我看她一眼,心里好像已经知道了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往后退了半步,给她腾出地方。 何瑜卷起袖子上来:“来,换你哥来帮帮你!” 田小七瞧见他那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就连忙警惕地往一旁退了退,拒绝道:“我才不要你举我,看你长的就不靠谱,万一脱手把我摔了,我可不会给自己接骨!” 何瑜立刻瞧了我一眼,我本来在旁边叉着手看戏,被他这么一望浑身就是忽然一抖,接着田小七就转过身来拉我的袖子,她将一把弯刀收回到腰间,对我笑了笑:“甘霁,你托我上去,我试试。” 何瑜在旁边偷笑,笑声像只快要下蛋的老母鸡,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挪到田小七旁边,她已经调整好姿势面对那根滑溜溜的柱子,拎着一把弯刀搓了搓手,看样子是在找比较合适攀爬的位置。 我抬头观察那柱子,叮嘱道:“爬不上去也没关系,尽力就行,最重要的还是注意安全,上不去就下来,不要勉强,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田小七笑嘻嘻地回头望了我一眼,眉眼都弯成了月牙:“你这是在关心我嘛?” 净瞎扯!明明何瑜上去之前我也这么跟他说过。 我心里想着,两手扶住田小七的腰就把她往上送,女孩子更加轻盈,比男的要好举很多,于是我很轻易就将田小七举过了头,胳膊伸直之后就示意她先踩住我的肩膀,因为下半截柱子实在太滑了,不是一般人就能抱得住的。 田小七踩住我的肩膀,一手拿着刀竟直接发力往上跳了半米,四肢紧紧抱住了那根柱子,这她没提前知会我,吓得我还以为她要掉下来,看她差不多抱稳了我才稍稍移开。 这个位置比刚才何瑜要高了一大截。 田小七两条腿调整好姿势,松了一只手,伸长了手里的弯刀往一边的镂空垂花上非常有技巧地一钩,弯刀成功卡在了一道镂空中心,这时何瑜也凑过来看这小丫头到底准备干嘛。 田小七一手拽着刀,又松了勾住柱子的一条腿踩在柱子表面,盯住垂花上端的一根大梁十分高难度地转了个身,我在底下看着她这么整,不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腿有点发软。 最后,她抓住刀往前方约莫一米距离的大梁猛地一跳,只听到一声闷响,她半个人趴在了梁上,但是落点有些偏了,掉了一条腿下来。 我跟何瑜下意识聚过去接,不过田小七的核心能力还算比较强,掉出去一半的身体居然又给她挪正了,之后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拔出刀,跨坐在大梁上看向我们。 “来吧,我拉你们上来!”田小七趴低了点儿,朝我们伸手。 何瑜和我纷纷冲她疯狂摆手。 何瑜说:“我的大小姐你还是在上头好好坐着吧,我看着你动一下就害怕,你自己上去就成,你也拉不动我们,我跟甘霁再想想其他办法,总能上去的。” 我歇了一会儿,其实已经打算再跟何瑜试一次,毕竟差的距离也不多,这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个人朝柱子的方向跑了过去,带起了一阵风来。 转回头,就见路阿爻几乎已经到了垂花的上端了,他没用腿,只用了胳膊抱住柱子固定住自己的上半身,将两条腿塞进了一处垂花镂空里,然后果断松开手,倒吊着撑了上去,最后蹲在大梁上,从背后甩出那根白色的鞭子来,鞭子垂下来,正好落到我们面前。 我跟何瑜看看他,又互相看了看。 何瑜默默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轻声对我说:“我喜欢这个,但是他这样衬得我俩实在有点儿傻。” 我推了他一把,揶揄他:“人家好心把你拉上去你还多话,我不要这脸,等我上去就让他把鞭子收了,你自己爬上去得了。” “哎哎哎,我可没这么说,”何瑜用手拦了我一下,然后趁我不注意,一溜烟跑到鞭子下面抢占先机,冲上面大叫道,“老路,我先上,甘霁说咱们不用管他,他自己爬!” “卧槽!我没说这话,老路你别听他造谣!”我一听这话也撒丫子跑过去,生怕他们真把我留在下面自己爬柱子了。 路阿爻和田小七合力把我们俩一个接一个拉上大梁,这道梁比较宽,我们四个都坐上去也没有一丝摇晃,梁的两侧下方都各有设计垂花,应该作为的是主梁之一。 我上去看了一眼路阿爻,有些小得意地问他:“怎么,不打算开棺了?” 他低头一节一节将鞭子收上来,“嗯”了一声:“不开了,还是先找路上去吧。” 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很有觉悟。” “你俩还记得不,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也是爬柱子,这次咱又爬柱子又爬大梁,你说咱们这是什么破运气呀,不会爬完上去就得散伙了吧?”何瑜站起来看着宝顶摸下巴。 我拍了他后背一下:“呸呸呸!说什么呢,这事儿还没结束呢,散什么伙,要散伙也是你被逼着回去看仓。” 路阿爻又找到了一道比较合适的梁,沿着脚下的梁慢慢往中心走,田小七跟在他身后,我边跟何瑜瞎扯边跟着他俩一点一点往梁柱的中心挪。 “你也说了这事儿没完,我才不回去呢,回去当个仓储员可没这刺激,虽然淘不着宝贝,你说你就不能问清楚你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外边儿那水泵旁边怎么还有尸体,那也是是考古队的吗?”何瑜跟在我后面。 路阿爻一步跨到上方的横梁上,站稳后转身把田小七扶过去,紧接着又来扶我,我抓住他的手跳上去,偏头对何瑜说: “我四哥?你觉得他能跟我说这个?经常是,我还没问出口,他就已经嫌我烦让我滚蛋了。” 我眼珠转了一下,心生一计,,心说到时候让路阿爻去四哥那边当个细作这招好像也不是不行,于是去拽了拽路阿爻的袖子,说:“老路啊,你现在应该算我们这边儿的吧?” 哪知路阿爻瞥了我一眼:“陈肆不会跟我说实话的。” 我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下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动静大得我们脚下的横梁都抖了三抖,然后我就听见何瑜向下望了眼,惊得叫了一声。 “靠!你个老不死的,你干啥呢!” 我赶紧循着声音眺望过去,发现下面的乔三贵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把身上的绳子给磨断了,棺椁上方的棺盖被他撬到地上去了,此时这老头还在用那地上的两根撬棍撬那内棺盖呢! 第195章 救人 我看他撬那棺材其实反应也不算太大,就拽拽身边的路阿爻说:“别管他,假棺里有东西就让他掏吧,反正也不是墓主的棺椁,也不一定会有陪葬,咱们还是先上去再说。” 就在这时,下面又是一阵动静,我低头去看,乔三贵已经把第二层棺盖给撬开来了,从我的位置想看到棺材里的东西比较困难,何瑜在我旁边突然蹲了下来,他趴在横梁上去望,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立刻扒着我站起来,脸色煞白。 “完了,完了,完了,老路别看了,快上快上!”何瑜急切地推我往前,那脸色似乎恨不得现在直接就爬到宝顶上去。 我一边被他推着往前走,一边问他:“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黑长虫!他娘的全是盘在一起的,密密麻麻,我没看清是到底是一条还是有很多条,这老东西还没回过来味儿,得亏这是海底,温度低它们应该冬眠了,咱们轻点儿。” 我听他的描述就恶心得打了个寒颤,又往前走了半米,我就看见乔三贵那老不死的正蹑手蹑脚地往我们下方的柱子挪,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挪过来的,总之当我再低头时,他已经跟只蛆一样趴在离地两米多的柱子上了。 第164章 他的四肢力量显然不太行,爬了两米多就不敢再松手了,然后就这么不上不下地被搁在了半空,往上垂花还差了一大截,他手短够不着,往下两米多高,他又不敢放手,见我望向他,连忙冲着我谄媚地笑了几声。 “那个那个甘小爷,之前是我的不对,能能能” 他还没说完,田小七就上来一把按住了我:“别管他!这么大年纪了爱财如命,就该让他挂在这儿一辈子,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这儿装什么可怜,刚才对我们还凶的要命,救命的时候想起我们了,也不嫌害臊!” “你你你你这臭丫头!之前你跟姓田的闹起来的时候,老子待你不薄啊,也没开罪你,你们田家的那些事我是真管不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想把我坑死吧,我这是人命关天,你在这儿掺和什么,我死了你能有多高兴!” 见又要吵起来,我赶紧去拦住田小七,看看下面挂在柱子上可怜巴巴的乔三贵,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对路阿爻说:“还是麻烦你把他拉上来吧。” 何瑜一步上来,趴在我耳边说:“不是吧甘霁,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你忘了他上次找人跟韩剑火并的事情了吗,他当时差点一发子弹打死你,他现在报应来了,我说还救他个屁,干脆把他留着下面得了。” 我回头小声说:“我哪儿能忘啊,但是你不觉得就让他这么死在这儿有点太便宜他了吗,这回柳家人可是也跟来了,柳家追踪了他那么久,都因为在云南他作威作福迟迟不能下手,这回咱们把他弄上去,交给柳婉,你觉得以后柳婉会怎么对咱们?” “你这是”何瑜露出来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厉害啊,想那么远,那这么算来,咱们算是给柳家处理了一个大患,玉京子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得卖给咱们几个面子,小幺,这心计可跟你外公有一拼了啊。” “滚滚滚,别瞎说。”我把他推开,准备去接路阿爻。 路阿爻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跳了下去,他伸手把乔三贵拽上第一道横梁,乔三贵被他提溜着,还不忘对我作揖:“感谢小爷爷既往不咎,这气度真不愧是当代八尺龙!” “你他娘的小点儿声吧,一会儿把那一棺材长虫弄醒了,可有咱们受的!”何瑜没好气地提醒他。 正说着,我就听见墓室的石门出现了一声巨大的响动,光头带着那个叫阿冬的手下一人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刚冲进门就大喊:“甘霁!!姓甘的!你快把我们三爷放了!!” 乔三贵看见他们手里就拿几块石头的傻样,可能是嫌太丢人,于是用手捂住脸。 我看了一眼何瑜:“你到底怎么绑的人?这两个憨的怎么也给放出来了?” 何瑜无奈摊了摊手:“这你可怨不着我,绳子都是他们手里的,只能怨乔三爷的手下抠门,连下斗的装备都不愿意买点儿结实的。” 他话音刚落,我们几个就眼睁睁看见这两个傻货快步跑到那开了一半的棺椁前。 “老大,这棺材被开了一半,咱们也弄点儿好东西出去吧!”阿冬乐呵呵地看着那棺材就想去掀。 我们几个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冲他大喊:“别动那棺材!” 阿冬被我们吓了一跳,他回身一下子撞到后面的棺盖,吨重的棺盖“咚”地一声摔在地上,金丝楠木裂成了两半,就见里面一条大腿粗的东西动了一下,随即从棺材里缓缓昂起头来,蛇眼散发着莹莹绿光。 “什么长虫,这明明是蟒啊!”我被这东西的大小吓到了,说完就冲光头和阿冬喊叫,“你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随即我也纵身从第二道横梁上跳下去,落在路阿爻身边,他左手搀着乔三贵,右手稍稍扶了我一下让我保持平衡。 光头还是相对冷静的,我吼完一声后他就连滚带爬地往我们这边跑,另一边阿冬被这从棺材里窜出来的黑蟒吓得一头栽倒在台阶上,摔得头破血流,他瘫在地上爬不起来,裤裆里必定也是大小便一堆了。 那条黑蟒爬到他身后,瞬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他的头,将他抛上天去。 我第一次见到蛇吃人,血就像瀑布一样溅了一地,听着那凄厉的惨叫声也有些愣住了,路阿爻猛地按住了我的肩膀,让我回神,我立马低头去看拼命往柱子上爬的光头,他边爬边哭,鼻涕一把泪一把。 黑蟒吃了人之后显然没有尽兴,这时候把蛇头转向了我们,我跟那对蛇眼对了个正着,然后就听得棺材里又发出了一阵声响。 很快,一只比黑蟒体型大了两倍多的白蟒也从里面昂起了头,随着白蟒爬出来的还有无数碗口大小的蛇,正在飞速朝我们扑过来。 路阿爻回头见状,将本来搀着的乔三贵往前猛推了一把,动作毫不犹豫,乔三贵被推到一米远的另一根横梁上,然后收起鞭子卡在后腰,拔出两把开山刀来,从横梁上跳了下去。 乔三贵被他推得“诶哟”了一声,半个人挂在横梁外,听声音应该被硌得不轻。 “何瑜!别看了!下来救人!”我朝后喊了一声,然后坐下伸手去拉底下的光头,“小七,你先往上爬!” 田小七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我只听见她好像也拔出腰间的弯刀来,何瑜听见我喊,急忙从上面跳下来拽住我的衣服,有他拉着我,我就能再往下探一探手。 “不是,咱们干嘛要那么拼命要救他们!咱们不是自身都难保了,应该是等着别人来救咱们的吗!”何瑜骂。 我被硬邦邦的横梁挤的都要吐出来,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那他娘的咱们现在收手就走,看着他也被蛇吞了,你忍得下心吗!” “嗯算了吧,忍不下,好了都听你的!快把他拉上来!” 我又往前拼命凑了凑,一条蛇突然从地上跳跃起来张口就要咬我,下面的路阿爻一刀将它劈成了两半掉在地上,光头往上猛地一窜,我直接抓住了光头的手,何瑜在我身后发力,把我一点一点往横梁上拽,我也尽力往后退,我们成功将光头拉了上来。 “操!”何瑜咳嗽着,“小幺你回去该减减肥了,可累死我了。” 我没功夫搭理他,迅速把光头扶起来,然后冲何瑜指了一下:“快带他上去!” 何瑜抓住光头,拎着他就往前面一根一根的横梁跳,我回头,一条巨大的白色的蛇头正昂起了头,蛇鳞被火光反射出诡异的五彩光芒,我能清晰地看到瞳孔中倒映出的我自己,它就在距离我三米不到的地方,死死地盯着我。 第196章 爆破 那条白蟒对我发出了一阵阵嘶声,蛇头后面的鳞片都微微奓了起来,我一动不敢动,墓室里仅仅一瞬间就变得安静了,何瑜拎着光头踩在另一根横梁上,此时已经往墓室中央走了十几步了,黑蟒盘上柱子,挡在我和他们中间。 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一分钟内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八九个逃生方案,但是碍于蛇头离我实在太近了,恐怕我还没动作,它就能像吃阿冬那样一口把我吞了。 这时,我余光看到路阿爻扶住远处的一根石柱,飞身上梁,然后从背包里甩出三根绑在一起的点着的雷管,雷管引线滋滋作响,他朝掂着铲头的何瑜甩过去,喊了一声。 我不太确定那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那白蟒扭头被雷管吸引,紧接着我下意识低头,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脑袋过去,我往后猛地一跳,挂在上方的横梁上。 “嘣”地一声,在距离我不到十米的位置,爆炸接触到白蟒的一瞬间就发生了,下面的横梁被炸得轰然倒塌,我被炸得胸口撞在梁上,喉头一甜,顿时咳了一口血出来。 白蟒抓狂到处乱撞,撞得横梁震得很厉害,我差点手滑从横梁翻下去。 我吐了血边扒住梁,往横梁上翻,边骂:“他奶奶的,何瑜!你是想炸蛇还是炸我!” “这准头!你出去谢我都来不及!” 眼前全是烟,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判断不了何瑜的具体位置,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非常远的地方,正当我晕头转向的时候,就见从白烟里冲出来一个人。 是路阿爻! “他们我已经暂时安置了,快向上爬。”他跑到我面前就硬拉着我又往上跳了一根横梁。 我落地晃了晃,扶住他问:“刚才那蛇炸死了吗?” “蛇鳞很厚,一时半会儿炸不死的,我本意是让何瑜去炸热窝,但他理解错了,只炸掉了它一只眼睛,但是蛇的视力很差,对它们捕猎来说几乎没有太大的作用,现在把它惹急了,不把我们赶尽杀绝它应该不会罢休。” 我跟着路阿爻往前走了十几步才总算冲出白烟,这下我才能看清,我们脚下的梁柱已经爬满了蛇,而何瑜他们早已经不在之前的位置了,他们移动速度比我们快,再往上爬几根就到达墓室宝顶了。 我和路阿爻配合着也开始拼命向上跳,那条白蟒的一只眼球被炸得血肉模糊,这时候缓过来劲,摇了摇蛇头,再度张开血盆大口攀上梁柱朝我们逼近过来。 第165章 “你快爬!”路阿爻将刀在手里转了个方向,反手执刃,边用刀背敲击横梁边朝我所在的反方向跑,两条蟒看见这么一个快速移动的物体,瞬间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我看准一道横梁跳上去,何瑜就在三根横梁上等着我,而我根本来不及回头,因为两条蟒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路阿爻能吸引它们的时间有限。 头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何瑜的喊声:“甘霁!宝顶!” 我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只听“砰”地一声,下面又有一根横梁被蛇身带塌了,一根横梁垮塌顿时激起一阵连锁反应,连带我本来要跳的上方的一根横梁从中间断成了两节。 横梁从高空坠落正好砸在墓室中央的棺椁上,灰尘掀起了八丈高,上面没有我能够到的梁了,我只得先背靠住那些船葬棺喘口气,随即对上方的何瑜喊:“什么!刚才你说什么,你再重说一遍!” “我说!”何瑜在我头上叫,“我说宝顶上没有盗洞!咱们被困在这儿了!” 我心说不对啊,考古队大概率没有走回头路,但他们出去了,除了从宝顶上打盗洞出去,还有什么办法能出去呢? 我再度冲他喊:“你检查清楚了没有!” “我他妈检查了三遍了!没有!” 我心说完蛋了,大概率应该是赌错了。 脚下不停地往上蹦蛇,好几次蛇牙都挂在我的鞋子上,甩都甩不下来,我只能一边驱蛇一边扒住那些船葬棺的船头往上爬,终于给我爬到一个没有太多蛇的地方蹲着。 “现在怎么办!”何瑜又喊。 他话音刚落,我就瞧见远处的白蟒蛇头被炸上了天,黑蟒被炸得坠了下去,漫天的血水骤然像雨水一样砸下来,洒了我一身,从我的角度来看,炸点恰恰就在路阿爻身上。 我登时变得大脑一片空白,也顾不得脚下的蛇窝了,随便甩了甩就一步从船头里跨出来,快步跑到那一大滩血水面前,徒手拨开横梁上的碎肉。 “小幺!你们还活着吗!”何瑜大喊,“活着就回个话!” “别瞎嚷嚷!没死呢!”我忍着恶心回他。 这些被炸碎的肉的味道都非常难以形容,期间我干呕了三四次,徒手将那些粘连在一起的碎肉拨开来,从一片狼藉里把路阿爻扒出来,我摸了下他的脉搏,稍稍松了口气,刚才爆炸的冲击力过大,他应该只是被炸晕过去了。 上方的横梁都断掉了,我和路阿爻大概率是爬上不去了,我刚想开口让何瑜他们再检查一遍,突然就感受到两侧的船葬棺正在剧烈晃动,这震感跟之前我在研究所里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乔三贵比我们经验丰富,他大骂一声:“他娘的快找地方躲!上面在爆破!都往两边儿躲!” 我连忙拖住路阿爻的肩膀,将他往侧边的船葬棺拽,我们躲在一只船葬棺下面,船头从墙壁里伸出来一节,正好可以帮我们挡挡掉下来的碎石块。 “小幺,一定躲好了!” 何瑜他们在另一边。 过了两秒钟,震动更加明显,紧接着上端整块宝顶被炸得掉了下来,不断有落石随着宝顶掉下来,砸得我们头上的船棺梆梆作响,我将里面的位置让给了路阿爻,自己用衣服和双臂盖住头。 “东家,找到他们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等落石掉得差不多,就听见上面有人往下放绳子的声音,一束阳光从破开的洞中洒下来,一时间,我的感官仿佛被放大了数十倍,人声和外面机器的运作声都非常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四哥找人来把我们一个个全部拉上去,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阳光了,被人拉上去的瞬间感觉全身都是麻的,我看了一圈,这是个无名岛,岛很小,距离我们之前船呆的地方已经非常远了。 我知道马上就会有人来把我抬到床上去,于是软绵绵地走了几步就跟何瑜一样排排躺在地上看着蓝天上飞过去的海鸥,见路阿爻最先被抬进简易的帐篷里,我便昂起头去看。 “别看了,他比咱们金贵,你四哥不会让他死了的。”何瑜拍了我一巴掌,他闭着眼,跟马上就要归去了一样。 我应了一声,就又躺下来感受海风,突然脑海里出现了一件事,我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拼命去晃何瑜的胳膊。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他勉强睁开眼。 “不是,黑蹄铁呢?” “哦,那丫玩意儿早就烧成灰了,剩了点儿渣,我就给扔了。” “靠!谁叫你扔的!那我一会儿怎么交待!” “该怎么交待怎么交待呗,终归是一个物件,烧了就烧了,再说咱们当时情况确实紧急,你四哥总不能因为一个物件就要弄死你吧?” 我渐渐被他说服了,心说确实是这么个理,四哥向来惯着我,最多也就是被骂几句。想着我就要再次躺下,却见到四哥正朝我们走过来,我便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迎过去,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四哥!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我问。 四哥也不嫌我浑身是土,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背,掏出兜里的纸巾给我让我擦脑门上的血:“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小婉,预估出了墓葬群的长宽,我们才打算从这里爆破下去,没受伤吧?” “我没事,好着呢。” 我说完,就发现他跟从前的状态似乎不太一样,那种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感到非常奇怪,于是问他:“怎么了四哥?” 他叹了口气:“你抓紧收拾收拾,帐篷里有换洗的衣服,你快挑一身换了。” “怎么这么急,我还想再休息会儿。” 陈肆深深看了我一眼,顺手指了一下那只最大的帐篷:“你妈来找你了,现在就在帐子里,她叫你过去。” 第197章 甘茸 何瑜慌里慌张地给我拿衣服穿,我裹着毛巾快速把头发擦干,然后迅速把牛仔裤套上,匆忙地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还属何瑜反应快,一把拽住我,把我撂在帐篷的简易床上。 “急什么,你好好穿,你妈来了怎么了,看给你吓的,之前都在蛇窝里了也没见把你吓成这样。”他扽了两下外套,拎在手里抻平了。 我穿好腰带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穿上,何瑜就绕过我去,用那种折叠的吹风机帮我吹头发。 “你不知道,我妈这个人,跟她说话比进蛇窝还可怕,你撒一句谎,她马上就能看出来,如果条件允许,她直接就把你拆穿了,所以我在想万一” “不还是那黑蹄铁的事儿吗,听你四哥说,她不是也才刚来吗,她又不知道你四哥把黑蹄铁给了你,只要咱们不提,她不问不就万事大吉了?” 我扭过身,抬头去看何瑜:“我这不就在怕,我四哥要是告诉她了呢,待会儿万一她问起来,我怎么说,我说在底下太混乱,给丢了?” “你别动,正吹着呢,”何瑜又让我转回去,“我觉得不会吧,你都伤成这熊样了,她应该会对你嘘寒问暖,你看你四哥刚才不也是先关心你,人家压根没提什么黑蹄铁,我觉得她大概率不会问黑蹄铁的事。” 我揪着衣服上的线头,轻哼一声说:“那是你不了解她,她要是知道我下去一趟把黑蹄铁给烧了,我绝对得完蛋。” 何瑜显然没理解,这样让我不免有些焦躁,其实准确来说,从小到大每次我见我妈之前,内心都会非常忐忑,所以高考之前的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变得无比焦灼,晚自习十点半下课,我能在学校磨蹭到十一点不回家,好几次都让老师误以为我谈了女朋友。 我对我妈的情感十分复杂,我一方面希望能够见到她,希望她能多跟我说两句话,能问问我的生活、我的朋友以及我自己在外过的好不好,另一方面,我又不太想见到她。 收拾好之后,我就跟何瑜一前一后掀开帐帘往营地最中间的那顶帐篷走,营地里伙计都各忙各的,我能看到一部分正围着爆破出来的坑洞处理下面的蛇,一部分拾了柴,又端了锅,看样子是打算烧水做饭。 中间那顶帐篷是整个营地里最大的,而且前前后后包括每个窗口都有伙计把守,我们过去时,小伍正蹲在地上拔草等我们,见到我们就站了起来。 “东家和大小姐都在里面呢,他们让我出来等你,这些把守的伙计都是大小姐带过来的,他们没见过你。”小伍搓搓手,对我解释道。 我扫了一下周围的那几名岗哨,确实都是生面孔,正准备伸手让小伍带我们进去,就听见帐篷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回头同何瑜对视了一眼,问小伍:“这这是什么情况?” 小伍对我笑了笑,上前一步给我掀开帘子:“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跟何瑜对视一眼就跨进了帐子,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帐篷里居然站了许多人,这些人都站在两边,我扫了一圈,基本都是四哥比较得力的手下。 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坐着,这些手下全都贴着帐篷边站,把中间有桌椅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四方形,见我进来,他们自动给我让出来位置,齐齐往后退了退。 第166章 何瑜瞧着这些人对我的表现,轻哼一声:“这回态度还差不多。” 我手藏在背后,狠狠拽了拽他,示意他看面前地上跪着的那几个人。 他还没完全转回身来,只扭了个头就疯狂拉我的袖子,眼睛看着前面都他娘的快放光了,他一下子甩开我的手,轻声喊:“我去,美女!美女诶,嘿!” “你丫犯什么浑呢!那是我妈!”我压低声音骂他,一巴掌将他呼到身后去。 “啊,这么年轻?” 也难怪何瑜会认不出来,我妈生我比较早,加上我外公的原因,她本身底子就生得不错,随便捯饬捯饬就够打遍十条街的了,但她今天没化妆,只穿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 现在,全帐篷只有我老娘和四哥在最前面坐着,准确来说,是我四哥端坐着,我老娘正拿着一卷书,边翻边喝茶,乌黑的长发及腰,没做任何装饰,发丝偶尔被风带起来,看上去岁月静好,跟地上跪着的梁四和他的那帮手下仿佛成为了两个世界。 但以我多年的经验,我老娘产生这种状态,才是最可怕的。 “大小姐!大小姐饶命!”梁四此时满头大汗,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又抬起头来作揖。 “东家,咱们都是跟了您十几年的人,您也帮我说说情,我是冲撞了少东家,但我是看您危在旦夕,太着急了,怕孩子小瞎指挥误了大事,我真的没有吞夺甘家盘口的意思啊!”梁四满口胡诌。 何瑜在旁边听得一下子就炸了起来,在一旁指着他大骂:“说话要凭良心!你个王八犊子你,当时在镇墓兽里就合该把你给淹死!肆爷,你给评评理,我跟玉老板可是全程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你刁难甘少东家了,还抵赖呢,丫就没见过你这么见利忘义的畜生!” 何瑜声音很大,他一说,许多人都附和了起来,梁四趴在地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可能是看辩驳无用,他迅速扭转了一个姿态,开始趴在地上哭起来。 “东家啊,我们纵使有错,刁难了少东家,那也是因为实在情况危急,这船上只剩下我一个年长的,少东家刚入行不久,没人愿意听他的,这还能怨我吗?” 这时四哥将手搭在桌子上,稍微扭过身对我妈说:“甘茸姐,梁四确实是我多年的手下了,盘口也在西郊,我中了毒,当时的情况我确实不太清楚,你看该怎么处置?” 我这时不由得去看了看两旁的伙计,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之前在船上胡乱闹腾的状态一下子全没了个干净,这会站在这儿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又去望四哥,四哥面前没有茶,也就是这里唯一的一杯茶是专门给我妈上的。 我立即意识到,这里的主事正式从我四哥转移到了我老娘身上,连我四哥都看着我妈的脸色说话,可我老妈却早就对外宣称不再管生意了,看着身边这些伙计,他们实在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或许,我早该意识到,陈肆管了如此多年的生意,这大大小小的盘口却仍旧姓甘,五师里仍旧打着甘家响当当的名号,以及,他们这些伙计照顾我,究竟是在给谁面子,这些背后真正的原因。 我妈往后翻了一页书,笑了笑:“他是你的人,不能因为他刁难的是我的亲生儿子就直接交给我来处置了,这事传出去,必得说我不讲理不公道了。” “姐,这是哪里的话?”四哥赔笑。 我妈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不过对这件事,我可是听到了些不一样的说法。” “大小姐久不在中原,更不在船上,哪儿来的说法?”梁四冷笑一声。 我妈放下杯子,杯子底碰到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抬头用目光冷冷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我们这里。 起先我以为她在看我,后来才发现我并不是那个所谓特殊的人,她平淡地转过头看向梁四,说:“你应该不知道,小伍是我派给老四的人。” 原来她刚才是在确定小伍的位置。 我跟何瑜瞬间扭头去看小伍,都是一脸震惊,我心说他娘的难怪呢,难怪我总觉得能见着他,还他妈觉得这是缘分!我本来以为他是四哥的人,真是操了,合着他是我老娘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 她说完这句话,我明显感觉到前面梁四本来挺起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 “‘以后这盘口是姓甘还是姓陈,都未可知’,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我一听,心中便断定梁四这回必死无疑,甘家之所以这么多年仍然姓甘,必定是有些缘由的,如果按辈分来算,我妈才是这一代甘家盘口真正的话事人,她绝不会允许一个动摇她地位的伙计继续存在下去。 梁四吓得浑身已经开始有些发抖了:“不是!绝绝对不是,我这这绝不是我的本意啊大小姐!这我我不” 我妈没再瞧他,而是转头去对四哥说:“你毒刚解,身上还没好利索,不宜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所幸今天人齐,我就替你把这事儿给料理了。” “小伍,”我妈问,“蛇洞都清理干净了吗?” 小伍说:“还没有。” 他话音刚落,就有十名打手一样的伙计掀了帘子进来,我妈再度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书,翻了一页,也不知道是传递了什么信号,那些打手立刻就走上前。 “你们干什么?” “东家救命!东家!我们可是跟了你十几年的伙计啊!” 梁四嘶吼着,想扒住地上的地毯,却被一个打手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他当时就被扇懵了,我跟何瑜瞪大了眼睛,看着趴伏在地上的梁四和他的手下全部都被打手生生拖出了帐篷。 四哥微微转过身对我妈说:“可现下梁四死了,他的盘子就没人来管了,西郊那盘口又不算太小,我的人都腾不出手来。” “他管不了自会有人去替他去管。”我妈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声音抖也没抖。 她看着书莞尔一笑,语气却散着阵阵寒意:“不要说十几年的伙计,就算是心腹,犯了错一样得重罚,甘家多少年家业心血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少了他一个梁四,我甘家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甘茸姐说的是。”四哥在一旁附和。 何瑜此刻拉了拉我的袖子,咽了口唾沫,趴在我耳朵边小声念叨:“梁四,不会真被”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狠呐,不过解气。”何瑜叹。 第198章 露馅 等人处置得差不多了,四哥就挥手让所有人出去各司其职,四哥挥手的时候我明显能看出来他们都猛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纷纷出去,最后就只剩下我跟何瑜像棍子一样杵在原地。 “站那么远做什么,都过来坐。”四哥向我招招手。 我就拉着身后的何瑜缓缓走上前,小伍自然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坐在了距离四哥最近的一把椅子上,何瑜坐去我身边,他难得一次显得整个人都相当局促,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屡屡用手去整理身上的衣物。 等帐篷里重新恢复平静,我妈才放下手里的书,看了我和何瑜一眼,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对何瑜说:“不好意思,御下无方,刚才吓着何少东家了。” 何瑜受宠若惊,坐在我旁边连连摆手:“啊,不敢不敢,放心吧我嘴很严的,绝对不会说出去不是!” 我悄悄打了他一下让他少说点儿,何瑜这人一紧张就开始胡扯,我已经料想到他脑子里现在肯定全是黑社会杀人灭口的臆想,刚才一紧张,把心里话全给抖落出来了。 四哥微微向我倾过来,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出来之后去给白神仙看了吗?” “还没有。”我这才隔着外套起来摸了摸胳膊,刚才上来擦洗的时候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包扎纱布,这时候伤口被布料摩擦得微微有些不适。 四哥叮嘱我道:“白神仙在最左边的帐篷,一会儿记得去给他看看,我听小七姑娘说,你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当时吐了很多血,虽说你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就怕是内脏的问题,最好还是去给他检查一下。” 我点点头,看到我妈望向了我。 我妈对我说:“你已经成年了,在开封呆了这么久,有些事情不要总是让你四哥替你操心了,难不成这天塌下来,你四哥也要帮你顶着吗?” 我不太想说话,心情实在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我是完全有时间先去白神仙那儿做个检查的,但我还是为了早点过来连包扎都给省了,但此时的我保持了一贯的沉默,因为我妈最讨厌的就是跟她打亲情牌,这套对她没有用。 何瑜帮我说话道:“这不是着急过来见您吗,小幺可想见您了,在帐篷里换衣服匆忙得差点都摔了,是不是?” 何瑜耸肩碰了碰我的肩膀,一脸“这回我没说错”的得意样,我小声让他滚蛋,然后偷偷抬头瞧了一眼我老娘,发现她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过了一会儿,我老娘才又开口,这回问的是我:“甘霁,你四哥之前托付给你的东西,我听小伍说,你带队下水的时候一并把东西也带下去了,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第167章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心跳瞬间加速了,托付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只能是那块黑蹄铁,何瑜也坐在我旁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俩偷偷对视了一眼,我心说看来今天是必遭一劫了,能不能蒙混过关就靠我跟何瑜这两张嘴了。 于是我逐字逐句斟酌着,按照之前我跟何瑜盘算好的说:“小伍说的没错,为了不让梁四得手,我是把东西一并带下去了,可是可是下面太混乱了,我们进了阴阳十三宫被那些白尸龟仙攻击,又跑又摔的,就” “啊对,你看我这记性,刚才我俩本来想说这件事,这不,事情一多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那块生犀料我们跑路的时候一直揣着呢,那谁知道一停下来它就不见了,说不定是掉在哪儿了。”何瑜接着我的话往下说。 四哥显然非常相信我们的说法,此时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声:“虽说那块生犀料是师父祖上传下来的,但你们在下面九死一生,黑蹄铁丢了就丢了,人能平安上来就好。” 何瑜跟我的头马上跟小鸡啄米一样,笑着附和:“对对对,四哥说的对啊。” 我俩丝毫不敢去看一旁我老娘的眼神,不出我所料,下一秒,她打断了我们的话。 “丢了?” 她一开口,我跟何瑜都不由得抖了一下。 我心说,完了。 “小伍,待会儿记得跟他们下去搜索的人说一声,把整个墓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该进的不该进的地方、每一块地砖,都给我翻一遍,想来不到十天半个月,这丢了的黑蹄铁怎么着也该找到了。”她说。 我老娘非常严肃,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停顿,何瑜扭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惊恐,然后连忙去拦:“哎哎哎,那个阿姨啊,这这就没必要了吧,我们去过的地方可多了,这这这全部搜索,这没必要。” 我妈朝他轻松一笑:“何少东家有所不知,这是我甘家祖辈就传下来的东西,突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回去跟那些盘口的人不好交待,没关系,我的伙计之前也做过这样的搜索,虽说这个墓稍微大了点儿,但总是能找到的。” 我内心有些不耐烦了,她明明都已经看出来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这话表面上是在跟何瑜解释,实际上是在点我呢,看我是主动投案自首,还是闹大了让别人来打我的脸,其实就是看我有没有这个主动交代的觉悟。 所以我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靠在椅背上,何瑜还想替我再说几句话,结果我猛拉了他袖子一下,接着把手插进口袋里,闷闷地交待:“我刚才没说实话,东西没丢。” 四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把黑蹄铁给烧了,你们就说,要怎么处置我吧。”我说着说着,突然有点想笑,搞这么一出鸿门宴,处置完梁四,再接着处置我,亏得我还巴巴地过来,以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话一出,何瑜和四哥都愣住了。 我老娘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处置是必须要处置的” 何瑜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情绪很激动:“不是!别介,那玩意儿是我烧的,我们当时在阴阳十三宫里,被那些幻境足足困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想起来犀照通灵,我们只有生犀料这一条路了,只能先把犀料烧了看看,还有那犀料最后也是我扔掉的,我难辞其咎,你们要处置他,那连我一起也处置了吧!” 他一口气把这些说完,停下来的时候胸口还在起伏。 听他给自己也揽了一通罪名,我顿时开始生气起来,黑蹄铁确实是我带下去的,现在没了,责任在我,是我毁了我们甘家传了五六代的传家宝这点没问题,我妈这明摆着就是只想处理我一个人,我本来想着自己交待了,看他们怎么处理我这事情就结束了。 但是这时候何瑜又突然冒出来说这些,无疑会把事情变得复杂起来,黑蹄铁不是什么寻常犀料,在五师中是有一定象征的东西,这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事儿就大了,肯定得上升至何甘两家,说不定两家长辈还要见面。 我抬起头就骂他:“你开玩笑呢,我烧我自家的东西,跟你他娘的有毛线关系?你搁这儿跟我演什么同生共死呢,我稀罕吗,甘家要处置小辈跟你姓何的八竿子打得着吗?” 这下何瑜更激动了:“老子什么时候替你揽罪了,我这是陈述事实!黑蹄铁就他娘的是我点的,是我从你手里抢过来的,老路、田小七都能作证,我知道你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但我就是说,让兄弟顶罪,我何瑜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得我几乎无法反驳,何瑜说完就转身坐下,看着四哥和我老娘,做了个揖:“二位,本来小幺没想烧你们这传家宝,是我觉得不能把人困死在里面,硬抢过来烧了的,当时只知道是传家宝,没想到这东西来头这么大” “你闭嘴吧,吵那么大声音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吗,难道还要我四哥叫你家长辈过来,事真闹大了对谁有好处?现在是甘家的地盘,我负主要责任,你回家爱怎么请罪就怎么请罪。”我打断何瑜。 紧接着我侧过头去对四哥说:“四哥,我这次是要抄书扣生活费还是被罚别的什么,随便你怎么处置吧。” 第199章 休息 我跟何瑜你一言我一语,其中还时不时夹杂着一些粗语,但听到现在,这前因后果我四哥也该是听得明明白白了,他一直不在意物件,而且介于他向来惯着我,态度上显然也不太想大动干戈。 于是我四哥开始为我求情起来,他转头对我妈说:“姐,照他们这样说,下面当时应该是相当凶险了,我记得阴阳十三宫的记载是在那本《八方阴阳见闻》的古册里,属于大凶之穴,黑蹄铁是祖上传下来庇佑子孙的,若是就这么用了也没有大碍,不如就从轻罚吧。” 虽然我问的是四哥,但我妈在这儿,想来该怎么罚也应该是听我妈的,但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不可能往轻了罚。 我老娘想了一会儿,说:“快过年了,既然你四哥给你请了假,你就别回学校了,你四哥年后要去内蒙,我也要回家里呆一段时间,帮你四哥盯着盘口的情况,黑蹄铁不是小事,这段时间我不允许你再到处乱跑,给我老实呆在家里。” 我老娘的意思就是要从长计议了,这里的人太混杂,消息稍微传一传就搞得人尽皆知了,她要让我跟着她的船回去,等到了河南境内,再决定怎么收拾我。 我的胸口又开始没来由地发闷起来。 四哥看我浑身的气压很低,连忙摆手:“一会儿你跟你妈的船走,现在快去添点儿衣服,看你穿得薄的,你们两个都去白神仙那里检查检查,身体没事的话记得叫人给我捎个口信来。” 何瑜替我应了一声,拉起我掀开帐帘往外走,出了帐篷,我浑身顿时一阵轻松,紧接着鼻子嗅到一股最为自然的泥土气息,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头脑也清醒了。 何瑜满脸不忿,搀着我的胳膊往前方煮饭的空地上走:“干嘛,要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就是个破犀料吗?我家里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可宝贝的,大不了再给你打个送回来呗!” 他情绪方面最为敏感,可能也感到我心情不好,又开始停下来对我说些轻松的话来:“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大不了回去就是被臭骂一顿,你要跟船,我陪你,我一会儿就跟家里打电话说今年不回去过年了,这有什么的?” 也不知道他这些话哪一句戳到了我,我眼中突然有点湿润,转过身就狠狠抱住了他,趁这个时机我悄悄把眼里积蓄的泪水给擦了。 何瑜一愣,然后拍了拍我的背:“行了抱一会儿得了啊,大晌午头别整这肉麻的,影响多不好。” 一句话直接给我气笑了,立刻松开他,顺便给了他一拳,把他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俩看着对方,接着都笑起来。 “那个对不起啊,刚才在里面,我没想骂你。”我跟他道歉,我俩边说边往左边的帐篷走,我知道那里是安置伤员专门搭建的简易帐篷。 何瑜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太阳:“我懂,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也扯进来,毕竟真闹大了咱俩谁都没好果子吃,但我不能够啊,不能让你自己扛了这罪名啊。” 我们停在帐篷面前,何瑜对我摆摆手道:“我跟你说,你今儿要是把这事儿全扛了,那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再过十年,我也过不去,懂不?” 我搭上他的肩轻拍了两下,何瑜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仗义的一个,要我替他顶罪,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这时候,白神仙全副武装着从帐篷里出来,白大褂中间的位置血红一片,两只手套上也是血淋淋的,应该是刚做完手术,他抬着手和我俩对视,歪了歪头:“两位,还嫌我不够忙吗,闲杂人等,都一边儿凉快去,别挤在这儿碍事。” 白神仙说完就剥掉手上带血的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然后径直去旁边放置的水桶里拿起里面的瓢,蹲下身,一次次从桶里撩出水来洗手。 第168章 “什么叫闲杂人等,我们可是病号,陈肆叫我们过来检查的,这回你可得对我们态度好一点儿。”何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白神仙洗完了手,抬头看向我们,说:“你俩终于想起来看伤了,不过你们看上去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没感觉有什么大问题啊。” “我没问题,主要是他。”何瑜把我一下子拽过来,“他之前从很高的石梁上掉下来过,当时人摔晕了,吐血吐得止不住,我背着他跑了一段,他才醒过来,你得给他看看。” “多高?”白神仙问了一下,然后又换了个说法,“你摔下来的地方,有多高?” 我稍微回忆了一下,只觉得在半空都停留了两三秒的时间,简单换算一下这距离至少也得有十几米了,于是我就如实说了。 这时,白神仙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立刻站起身,先开帐篷的帘子朝我招手:“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吐了血,怎么上来之后不知道赶紧来找我?” “这还不是被他家的事儿给耽搁了,都这样了,他们家的人,还因为那黑蹄铁的事儿要罚他呢。”何瑜抱怨道。 我尾随白神仙进了帐篷,发现里面已经支了好几张床,其中有一张床前后的白帘子都被拉得严严实实,里面应该站了些人,这些人都背对着帘子,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路阿爻躺在一张床上,还在休息,合着眼,不知道他是醒了还是仍旧在昏迷。 白神仙让我走到他隔壁,示意我躺在空床位,他重新拿起两只新手套戴上,我自觉脱了鞋躺上床,他就让我伸出手,一只手给我号脉,另一只手时不时会按压的胸腔和腹部,然后问我疼不疼。 他号脉号了没多大一会儿,又拿出来听诊器,听了半晌就说:“脉象有点乱,刚掉下来的时候极大可能出现了肺挫伤,但是现在已经问题不大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现在已经问题不大了。”何瑜站在一旁。 白神仙没有回答他,接着转过来问我:“你刚才情绪起伏很大吗?” 我心说卧槽!你他妈不是医生你会读心术吧! 看我这样的眼神,他心里大概也就明了了,白神仙也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抱过来一床被子,说:“尽量保持心情舒畅,你别走了,你太累了,就在这儿歇着吧,歇到晚上,我们叫你吃饭的时候你再醒。” 白神仙眼神命令我脱了外套在床上躺好,然后去指挥何瑜,指着另一边的桌子道:“你,去那边凳子上坐好等我。” 可能是白神仙现在的气势的确像是一个大医院的医生,这气势把何瑜给镇住了,他插着兜听话地朝椅子走过去。 白神仙眼见也要起身,我拉了拉他白大褂的衣角,眼神示意了一下隔壁的路阿爻,问他:“那个他还好吗?” 白神仙“哦”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领就走到一旁:“没事儿,你歇着吧,他醒了,我刚才说的他都听见了,装睡呢。” 他话音刚落,我就看见路阿爻翻了个面,背身过去。 第200章 道别 这一觉整整睡了四五个小时,睡得非常踏实,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几张床空空荡荡的,我的包被何瑜拿进来放在床头,帐篷只有桌子上亮着一盏灯,我醒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掀帘子进来,同时带起来一阵冷风。 “醒了就过来洗把脸,今晚有烤肉吃。”白神仙单手端着一盆水放在铁架子上,左手打着一只气灯,气灯的光很明亮,帐篷里仿佛瞬间上升了十好几度。 我下床穿好衣服,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就着白神仙端过来的盆洗了个脸稍微清醒了一下,随后就跟着白神仙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此时已经在空地上堆起了三堆篝火,每堆篝火都围了一圈人,烤肉的香气瞬间涌入了我的鼻腔,看着篝火前何瑜手里那翻飞转动的树杈子咽了口唾沫,白神仙带我走到最近的篝火处席地而坐。 虽说这海岛上树丛多,风也比较小,但还是足够让人冷得浑身直打哆嗦,何瑜正熟练地翻着那用树杈子搭起来的简易烤架,时不时从背后的篓里掏点儿佐料出来撒上,肉汁被火烤得滋滋乱冒,烤架上面绑着一只鸽子,还有一些我认不得的肉类,应该是我妈随船带过来的。 路阿爻跟我们不是一个篝火,我远远看见他坐在我四哥旁边,四哥我妈玉京子他们在聊天,路阿爻就坐在一旁小口咬着手里的烤土豆片,我看他的表情,没多大食欲,像是不太爱吃。 他一抬头,见我正在看他,于是立刻停止了啃土豆片的动作,我连忙笑盈盈地大幅度冲他招招手,喊他:“何瑜快烤好了,过来吃吗?” 路阿爻很快转头跟四哥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就往我们这边的篝火走过来,我往后退了退,让出来身边的一个位置,然而这时,一个黑影子突然从我身后“飞”过来,速度非常快地占据了我刚让出来的那个位置。 紧接着,我就看见一串香喷喷的烤肉出现在我的眼前,这香味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味蕾,田小七笑着从烤肉后面探出头来,将那串肉塞进我手里:“给你拿的!” 我接过烤肉,余光瞥见路阿爻坐去白神仙旁边,就转回身看田小七,抬起那串肉吃了一块,问她:“你跑那么快,也不怕摔了,你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田小七盘腿坐着转头去盯着那堆篝火,刚刚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四哥马上就要动身去内蒙了,他说他会尽力帮我找到我大哥,家里烂摊子一堆,我没法跟着去,明早我跟你们的船走,我要回家。” 我快速思考了一下,又说:“你家里现在不就只剩你一个了吗,你不如跟我们一起,互相还有个照应。” 田小七却摇摇头,转头来看我:“甘霁,我是逃避不了的,以前我专注的问题,在我大哥失踪之后都逐渐显现了,那些盘口也只能由我去梳理,我大哥或许是有苦衷的吧,毕竟之前有他管着那些人,我才能这么无忧无虑、想七想八的,但是现在不行了。” “你不找你老太爷了?”我问她。 她皱了皱眉,然后摇头:“现下是找不了了。” 我们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会儿,田小七就突然抬起头来,展开双臂抱住了我,我手里还拿着串串,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笑道:“所以我是特意来跟你道别的,明天走的急,可能就很难再见到了。” 我的手一瞬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脑子里还混乱着,田小七就已经放开了我,在篝火的映衬下,我能看到她满脸的笑意中明明带着苦涩,眼中已经浸满了泪水。 我知道,这条路一定很难走。 田家比我们家的盘口要多两倍,听我四哥说,他们家最动荡的几年,盘口的势力甚至都已经拿着刀冲到田家大宅门口逼迫田雨青,二十出头的田雨青护着弟弟妹妹,亲手剁掉了领头一个老瓢把子的小拇指,雨水夹杂着血水流了满地,这才有了他今日的地位。 而田小七,从小千宠万爱地长大,她一直被田雨青保护的很好,可现在却要不得不独自去面对这些事情。 这时,一滴泪从田小七的眼里流出来,我下意识想伸手去帮她擦,可手悬在半空中,我却又觉得这样太过头了,犹豫了一下,缩回手,然后慌张地想从身上找到一些纸巾。 田小七看着我就拍了拍我的肩膀,把脸上的泪用手拭去:“没事,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她就站起身,绕过我们的篝火,独自朝对面一个亮着灯的帐篷走去。 我半天缓不过来神,何瑜等人走了才对我吹了两声流氓哨,我狠狠剜他一眼,自顾自地把手上那串已经凉了的烤肉吃完,本来正在烤火的白神仙往我身边挪了挪,拿着水壶喝了一口水,嘴里啧了两声。 “没想到你还挺招小女生喜欢的,你的态度呢?” 我看了他一眼,说:“我跟她的经历很像,都是为了一个渺茫的谜底,一无所知地跟着人跑,最后只能被迫承受这些安排,跑到现在,人还是糊涂的,这种感受我能共情。” “仅仅是共情吗?”白神仙一脸笑意地问道,“有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动心?”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往远处稍微挪了挪,跟他划清界限说:“我才没你这么龌龊,美是要欣赏的,不是糟蹋的。” 白神仙嘿嘿一笑,半躺下来,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揪来的草:“很好,没想到,你这个人的人品还不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都不说话了,听着风声伴随着远处的海浪声,望着空中的繁星,白神仙很喜欢看星星,他这个人很怪,跟他相处久了就会渐渐发现,他好像对身边的任何事都不在意,他没有任何目的。 这里的人都有目的,唯独他,钱财对他来说重要又不重要,站队也是一样,他不倾向于任何一家,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四哥请了他帮忙。 第169章 换个说法,从他的身上,我感受不到一丝类似人的情感。 烤肉差不多了,何瑜给我们一人分了几根串串,我收到了两荤两素,营养十分地均衡,路阿爻手里全是荤的,这比较符合他的食谱,而白神仙那里清一色全是素的,听说他不能吃肉,但不是因为信仰,而是单纯地吃不下去。 我们坐在篝火旁边,围在一起聊闲天。 何瑜先开口,他问白神仙:“哎哎哎,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么个外号?就因为你治好了一只死羊?” 白神仙呵呵一笑:“传言有误,他们抱给我的是一只初生的羊羔,那家人那年是第一次养羊,不知道有初生羊羔会有假死的情况发生。” 他打开手边的水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我立刻嗅到一股白酒的味道从水壶里飘出来,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不是在喝水,白神仙这时候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了,他笑嘻嘻地拎着装满酒的水壶边喝边站起来,原地站住仰天大笑了几声,然后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帐篷里走。 “他没事吧?”我爬起来想跟进帐篷里看看。 “不用管他,他困了,让他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路阿爻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我。 我看着路阿爻的反应,心说你们这些人都还挺奇怪的,这状态要是到了外面,肯定得被人拉进精神病院。 第四卷 脱壳水影楼 完 # 天京尸笼城 第201章 决裂前夕 这顿烤肉吃得非常寡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热闹不起来,一部分明天要留在这里继续发掘,另一部分要跟我们的船,人越吃越少,所以我们迅速把鸽子分完,三个人就把火灭了,剩下没吃完的荤菜素菜都被我们整盘端进了帐篷里。 我跟何瑜在帐篷里吹啤酒,路阿爻靠在桌子边打盹,我俩把最后几盘肉就着啤酒全部吃完,一头钻进睡袋里,蒙头一觉睡到早上六点。 海面上停泊了几艘捕捞船,田小七比我们起的早,我刚忍着哆嗦把脸擦完,何瑜就从海边跑过来,他跑得太快了,停下来的时候肺都要咳出来,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一眼就瞧见了海边的几条赶往捕捞船的小船,田小七就坐在其中一条船里,船夫正准备把船推进海里去。 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往船夫那儿喊了一声,然后转回帐篷里慌忙拿出纸笔,我写了一串电话号码上去,把纸扯下来,丢了笔就撒腿往海边跑。 “哎哎哎,你干嘛!”何瑜叫了我一声。 船夫被我喊了一嗓子,停住了,我跑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船沿,拿着那张纸冲田小七招手:“等一下等一下!” “小老板,不要耽误我们时间呀。”船夫边说边把小船往海里推,我只能跟着船一起往海里走。 船沿坐着的人很多,田小七被人挤着,拼命伸出手来够我那张纸,我猛地往前一扑,纸被我塞进了她手里。 耳边被海浪声和风声充斥着,腥咸的海水不止一次打进我的嘴里,我还是执意扒在船边冲她喊道:“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帮你!” “小老板,跟到这儿就可以啦!不能再往前走啦!” 我刚喊完,那个船夫就把我从船边拽了下来,我站在快要及腰的海里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船,田小七跟人换了座位,挪到船尾拼命冲我挥手告别,我看着她,边跟着船夫往回走,边笑着对她也挥了挥手。 小船很快就看不清了,我慢慢走上沙滩,何瑜正站在那儿等我,他瞥我一眼:“整完了?” 我“嗯”了一声。 “整完那就走呗,赶紧换衣服去,咱们也要走了。” 我们登的是另一艘考察船,我妈和柳婉上船很早,我们起得晚了点儿就只能跟伙计们一起,登这艘船的人比较多,我们仨站在沙滩上等了三茬,才总算排到我们。 我抱着包跨进船里,四哥在岸上看着我们,我看向他,对他大喊:“四哥!我走啦!你自己注意身体!” 四哥穿着睡衣,拿掉嘴里叼着的烟,弹了弹烟灰,随意对我摆了两下手:“回去别惹事,听你妈的话!” 我坐在船里望着四哥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又难免开始担心起来,走了那么多地方,我也算是能够窥见一丝谜底,墓里那八个可能是服毒自尽的考古队员、田雨青的失踪,这让我感觉整件事愈发的扑朔迷离,而且这样复杂的事件,我并不知道四哥到底查到了多少信息。 上了船,我先整理了自己的包,包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拉开拉链,看见那只九环玉匣我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 “别觉得又是灵异事件,那是你妈让我带上的,我没地方放,只能先塞你包里了。”何这时候瑜从甲板上下来,顺便抛给我一颗橘子。 我松了一口气,单手接住橘子,然后将那只玉匣恭恭敬敬地从包里请出来,放在小桌板上,边翻包边数落何瑜:“差点把我给吓死,你就不能早点儿跟我说。” “我这不跟你说的吗?” 我没理他,从包的夹层里掏出那张路小素的考古证件,回头张望了一圈,何瑜剥着手里的橘子,抬头瞧了我一眼,就伸手指指外面:“从早上起来就怪得很,现在搁外头吹风呢。”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他找到路小素的尸体了,在墓里就有轻生的意思,是我好说歹说才劝上来了。”我觉得不妙,连忙把包撂下来,抓着船舱里的杆子三步跨上甲板。 何瑜见我脸色不像是在骗他,也一下子从床上窜下来,把橘子往嘴里随便一塞,丢了橘子皮跟在我后头:“不是,我没往那个方向想,他以前不也经常这样,我还以为他就是单纯心情不好。” 我俩挤着那些船员往船尾走,好几次都差点被船上的人绊倒,直到跑到船尾看见路阿爻正趴在船尾的栏杆上,我俩才双双停下来,不过我的顾虑是合理的,船尾没什么人,这要是跳下去,肯定会被螺旋桨搅进去,短时间内还真不会有人注意到。 何瑜明显也被吓到了,可他这时候故作轻松来搭我的肩:“我早说了,就是你想太多,这不好好的吗?” 我斜了他一眼,心说你没想太多那你刚才跟着我跑什么,还跑得比我都快。他见我看他,心虚得不敢跟我对视。 我手里攥着路小素的那张证件,走到路阿爻身边说:“四哥跟我说了,他会把十三宫的尸体全部清出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等全部清理干净了,再给你们送回去。” 我摊开手:“这是考古证件,忘了还给你了,证件是我们在阴阳十三宫里找到的,现在物归原主,留个念想也好。” 路阿爻接过那证件,看着上面的人像愣了半天,就在我刚想开口安慰些什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张证件抛进了海里,证件落进水里,瞬间就被螺旋桨搅成碎片。 “不需要了。”路阿爻因为伤病,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健康,他说,“路家不会接收一具失踪多年的无名尸体,‘路小素’从她失踪的那一刻起,路家就已经再没有她的位置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骂些什么,但张开嘴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了,但是这种悲伤的气氛被路阿爻几句话搞得蔓延在我们三个人之间。 不知沉默了有多久,小伍忽然从夹道里探出头来,他的出现一下子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少东家!少东家我刚刚正找你呢,大小姐让你们都进舱里,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我们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不明所以。 这时候,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202章 决裂 我们仨是最后才到的船舱,船舱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航行图,四周都聚集着干活的伙计,我大致扫了一眼,除了开船掌舵的船员,人基本全到了。 我妈应该是刚说完航行路线,看我们陆续下来便抬起头,霎那间,整个船舱里人的目光都齐齐地朝我们扫过来,以往这样的阵仗我也见识过,反正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妈嘱咐了一声小伍,小伍就跑到我的桌子上,把九环玉匣捧了过来放置在航行图上面,紧接着她冲身后招招手,一个生面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我眯了眯眼,这小伙看上去比我还小一些,因为他皮肤很白,不像是这船上的人,也不可能是我妈带来的伙计,我猜是跟船来的,昨天没见他,可能人家压根没下船,应该有点背景。 我下意识去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最近跟着四哥天南地北地跑,被晒黑了几个度,这时候要是把我扔进这些伙计里,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这是干嘛呢?”何瑜趴在我耳边悄悄问。 我忍不住:“妈,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 我妈开始向我介绍身边的小伙子:“这是韩卓,你韩承叔叔那边的孩子,他自小开始研究奇门遁甲,学的要比你正统很多,你韩承叔叔这次特地让他跟来,帮助破解这只九环玉匣。” 我听着有点不爽,但碍于面子,还是打了个呵呵,笑着说:“原来是同行,幸会,这匣子确实难解,我一个人有点捉襟见肘,你来了正好,两个人解确实比一个人解要快一些。” 第170章 “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韩卓一张嘴,我就感受到了一股锋芒。 心中不禁疑惑,心说自己刚才应该没有说错什么吧。 这时,我妈开了口,她说:“我的意思是,你把玉匣交给韩卓,让他来破解,这样进度或许会更快。” 这句话仿佛一根棒子正好打在我的后脑勺上,我的头顿时嗡得一声,她这是在质疑我的技术能力吗,虽然对我妈这样的态度,多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我的心跳还是难免漏了一拍。 气一上来,胸口就开始疼,我说话声音非常沉闷: “不行。” 我难以抑制地咳了一声,看着桌面上的玉匣继续说:“不行,我不同意,我现在已经把图纸画出来了,只要知道排列规律这匣子就开了,我已经研究了这么久,接下来的破解流程我必须参与。” 说完我的嗓子就开始发痒,然后剧烈地咳嗽,何瑜连忙扶住我给我顺气,他提醒道:“别置气啊,白神仙都说了你这内伤还没好呢。” 我妈看着我:“你已经解了多久了?半年多了,你知不知道这匣子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除了去寻找侧面水系图的位置,解开匣子是唯一我们能够做到的事。” “可”我话还没说出来。 一直沉默的路阿爻往前走了几步,插嘴道:“图纸我都看了,这只匣子的构造极其繁琐,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就是说,在不知道正确的滚珠排列顺序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先把匣子内部的构造搞清楚,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难能可贵了。” 他侧侧身,望了我一眼:“再说,九环玉匣一直是甘霁拿着的,要说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更加清楚玉匣的构造,现在临时换一个人去破解,等于又是从基础开始,依我来看,没有必要。” 他不常发表意见,如今一开口便是鸦雀无声。 我妈盯着路阿爻,很快笑出了声:“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一起经历了什么,但如今看来,阴婆子是打心眼里非常偏向我儿子了,不过可惜了,未来甘家不会跟路家有任何瓜葛。” 路阿爻微微低头做了个揖:“九环玉匣事关五师,我没有偏向任何人,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 然而我已经心凉了半截,只要是我妈想要达到的目的,不顺她的意,她便轻易不会罢休,第一天她抵达海岛,半句话关心我的话没有,上来就要因为一破犀料罚我,现在又逼我交出九环玉匣,她不信任我,却信任这个跟她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外人,还想方设法来刁难我的朋友,刁难所有对我好的人。 除了不喜欢我,我再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 这时,甘茸突然望向我,对我说:“甘霁,要懂事。” 这句话仿佛有回音一般,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我从前听过千千万万次,似乎都没有这次刺耳。 我伸手去抓住路阿爻的胳膊,他感受到我的动作,翻手接住我的手,然而就这么突然地一动作,我胸口疼得更狠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 我张了张嘴,一口血毫无征兆地被我呕了出来,血淋了一地,我后知后觉,用手掌擦了一下,发现是鼻子和嘴里都在往外出血。 “甘霁!” “少东家!”我听见小伍喊了我一声,他拿了湿毛巾过来想给我擦血。 何瑜立马托住我,路阿爻也连忙绕到我身后,全船的人都慌乱了起来,我清晰地看见甘茸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可很快又控制住,只停在原地这么看着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这让我更加坚定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与其整天在这儿装样子,还不如直接把事情摊开了挑明了说,反正这关系存不存在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满手是血,快速撸掉左手腕上的紫檀珠子,然后将这串子狠狠往两边一拉扯,沾着血的珠子顿时噼里啪啦掉了满地。 甘茸眼神难得变了,但就跟我印象中的那样,依旧无情,不过她的这种无情,从来只针对我。 小伍认得我那串子,也知道这串子是我的成人礼,这种有特殊意义的串子断开很不吉利,一般来说都是珠串主人遭遇了不测,而且每只串子的珠子数量都有特定的说法,每一颗都代表了不同的祝福,但凡少了一颗,也会是大问题。 于是他慌慌张张地跪去地上给我捡:“少东家,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您这是做什么?” 我吞掉嘴里的血沫,看着甘茸,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你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也没有了。” 我几乎是说一句话,就要吐点血出来,但我当年的倔跟我外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说:“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些,等过了年,我就离开,你不用再处处逼我了,也别为难我朋友,匣子归你们处置,今后我一个字都不会过问,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第203章 黑箱子 何瑜把我搀到后舱坐着,后舱是放杂物的地方,他把那些沉重的箱子一一搬开来,不知道从哪儿顺来了一张马扎,他指了一下,勒令我在马扎上坐下。 我鼻子上的血已经干掉了,大部分干在领口的地方,路阿爻第一时间拿了药给我吃,然后就被扣在船舱里了,他们好像非常需要他,倒不是很需要我。 何瑜把干净的毛巾递给我让我擦脸,然后着手去搬动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边搬还边说:“我说,你刚刚冲动了啊,咱们可还在甘茸这船上呢,她一生气,不说把咱们扔下去喂鱼了,最轻的,万一不给饭吃你说这该怎么好?” 发泄过一阵,我胸口反倒不怎么堵了,如今感觉自己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整个人都舒服多了,我靠在马扎靠背上,用毛巾擦擦血:“早晚都要有这么一天,这样一来,至少接下来她不会再为难你们。”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动静,我往后一瞧,何瑜不知道是不是脚滑了,摔了一跤,砸在了那一堆箱子上。 “你说你搬个箱子怎么还能摔了?”我连忙站起来绕到后面去,弯下腰,作势伸手就要拉他。 他却一动不动躺在那一片箱子上,无声地对我使了使眼色,我看了他一眼,随之默不作声地原地蹲下来,去看被他压垮的那些箱子,箱子里面是空的,何瑜一坐下去,这些箱子全瘪了。 货舱为什么都是这些没有存放任何物品的箱子呢?我看了一圈,用脚踢了踢其他的箱子,声音很响,里面大概率也是空的,我伸出手去一把将何瑜从地上拉起来。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我余光就瞥见了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东西,那是一只黑色的大箱子,而在船舱被普通箱子掩盖的最深处,还有数十个这样的黑色箱子,看上去这些普通的空箱子是为了掩饰里面的黑箱。 我跨到深处去,摸了一把那些黑箱,皱了皱眉,这些黑箱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附着物,用手一摸就都脱落到地上去了。 “盐吗?”何瑜凑过来。 我摇摇头,捏了一些白色颗粒在手里轻轻一撮,手里就出现一道水渍:“不是盐,是雪。” “雪?”何瑜也去摸了一把箱子。 这里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目测了一下最上面那只箱子的大小,拍了拍何瑜:“来,帮忙!把箱子抬出去仔细看看。” 接着,何瑜就和我哼哧哼哧踩着那些空箱子把最上层的黑箱搬了出去,丢在地上,这箱子里也不知道都装了什么,看着不大,实际上死沉死沉的。 何瑜坐去马扎上抱怨道:“这么沉,装了什么,你看这箱子上啥也没贴,说不定还是违规的,你可真得问问你妈,这事儿你妈知道吗?” 我蹲下来看黑箱子上的铜锁,心里一凉,刚才太激动了,出来的时候居然忘了把船舱里的包一并拿出来,这锁不能硬破,破开了还原不上就不太好了。 正想着,何瑜叮铃咣啷扔给我一个包来,我勉强接住,发现那正是我的背包,面上聚集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了。 “都给你拿着呢,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得凉了。” 我拿出工具来,伸进锁芯里往某个方向猛一拉,铜锁就开了,何瑜好奇地探头过来,我将黑箱的盖子往上“咔擦”一声打开来,发现里面的雪更多了,一股白气顺着盖子飘出来,我看见箱子里摆着满满一排冰镐和铁铲头。 何瑜拿起一只铲头,在手里抡了两下:“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原来就这么些破烂?后边那几箱,不会都是这些玩意儿吧。” 我把手放进打开的黑箱子里摸索,摸索了半天,除了冰镐就是铲头,一个个都冻得邦硬,很多甚至都粘在了箱子边缘,拔都拔不下来,我手没扒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了了。 船上没有什么恒温装置,我更倾向于这些箱子从更加寒冷的地方送过来,一开始就被运上了船,然后被全部堆积在这里,等船靠了岸,最后再把箱子悄悄运下去。 我看着一箱子冷冰冰的工具,实在想不通干嘛要隐藏这些东西,思考了一会儿打算再继续找找,说不定有什么信息就隐藏在冰镐下面。 第171章 当我打算再度伸手下去时,后舱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我跟何瑜齐齐坐直了身体望向进来的路阿爻,看到是他,两个人又同时松了一口气,路阿爻看着我俩,又默默打量了一圈货舱。 我瞅了一眼,刚才我俩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地上化得全是雪水,整个货舱已经被我们搞得一片狼藉了。 何瑜对这货舱变成这个鬼样子丝毫没有负罪感,上去拉了路阿爻过来,关好货舱的门,跟他说了前因后果。 路阿爻听完皱了皱眉,又抬头看了一眼我们俩,我冲他点头表示何瑜没胡扯,他犹豫了一下,望了望那满箱子的冰镐就说:“事有蹊跷,打开其他的箱子看看。” 何瑜叹了声:“不是,这就没必要了吧,我刚也掂了另外两箱,除了长度宽度不一样,重量感觉都差不太多,那两箱八成跟这箱一样,也是这些破烂。” 我没听他的,走到另外两只摞在一起的长箱子面前,依次将上面的铜锁打开来,把第二只箱盖猛地往上一抬,发现里面是一些冻住的手套和登山杖,但是这些东西都被人用过,已经十分破旧了。 “看,我说了吧!”何瑜走到我身边,耸了耸肩,“我来开我来开,最后一个大的!” 然后他跟路阿爻一起上去把第二只箱子抬下来,我一步跨了出去,给他们腾出地方来,最后一只箱子的盖子很重,何瑜力气最大,他往手心呸了两声,卷起袖子搓搓手,瞬间掀开了最后的那只箱子。 他俩看见里面的东西都不约而同顿住了,我踮起脚想看清楚些,但被他俩挡的严严实实,根本没给我留一丝缝隙,我心中一沉,感觉这只箱子里应该也没什么特殊的物件。 “没什么东西就出来吧,说不定就是一些普通的箱子,是咱们想多了。”我说。 何瑜骂了一声:“这还真他娘的邪门儿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启动了何瑜的开关,他骂完突然转过身,快速从我身旁过去,脸色煞白煞白地去挪货舱里的其他箱子,我看着他的动作,很快就理解了,他在将箱子往门的方向堆,这是堵门的意思。 我心中咯噔一声,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跨步过去将箱子里的东西看个清楚,箱子的白气此时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一箱子的雪,路阿爻正用一只小铲头去拨开被白雪埋在下面的东西我清楚地感觉到,那是一个人。 那是一具被冰冻的尸体,尸体从各个关节开始被肢解,直到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塞进雪堆里,因为温度的原因,尸体身上没有腐烂的痕迹,不知道已经死了多长时间。 路阿爻面无表情,先用铲头扒出了他的一条腿,再然后是一只手腕,随后是脚、手指,我站在他后面,看他动手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有些说不出话来。 路阿爻扒到一半突然停了,他转过身把手里的铲子递给我,说:“头应该在最下面压着,我要伸手下去找一找。” “最下啊?” 他不等我回答就已经伸手进那黑箱子里了,我瞪大了眼看着他两只手在雪里搅弄了一阵,雪堆上层的腿和胳膊被翻上来,我在旁边看得一阵庆幸,庆幸这是冷冻过的,要是没有冷冻过,这味道绝对难以言喻,我这时候八成得吐个昏天黑地。 路阿爻动作停了一下,我立刻就意识到他应该是把头翻出来了。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把头捧出来给我看,而是腾出手,皱紧了眉头,轻声说了一句:“不好,出问题了。” 我还没见他露出过这么严肃的表情,那表情好像下一秒这被肢解的尸体就要诈尸自己蹦出来,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抬头问他:“怎怎么了?是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让开来让我自己去看,我小步挪过去,头颅被他正放在雪面上,紧闭着双眼,青灰又苍老的面庞,脸上的雪融化了很多,那张脸我一看就彻底停止了所有思考,呆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我在看那颗头之前内心做过很多预设,有可能是狰狞的一张脸,也有可能是冷冻前就高度腐败的一张脸,但这些都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可我没想到问题主要不是出在头颅本身上,而是出在另一个方面。 这张脸,我认得,我甚至曾经无数次见过他,还跟他说过话,之前他还对我笑过,所以我绝对不会有认错人的可能! 田笑。 这黑箱子里躺着的,居然是我曾经见到过的田笑。 我第一个反应不是把头给捧出来再细细分辨一下,而是现在就给田小七打电话,说他奶奶的太爷爷居然让我给找着了,不过我也就脑子里冲动了一下,接下来是漫长的沉思。 这回换路阿爻撤回去堵门,何瑜上来看了一眼,他对着那颗头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张着大嘴,下巴都要掉下来:“这这这这这啊这这这这这这也太太太惊惊喜,啊不,太他娘的惊恐了!” 我把他下巴托上去合住,开始头疼起来:“看来另外两箱其实是为了遮掩这一箱,先把盖子合起来吧,不然里边雪化了可够咱们喝一壶的。” 第204章 找标签 脑子只短暂瓦特了一下,路阿爻把门堵死,坐在门边,这具尸体给我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我摸到第一次开出来的黑箱子,把盖子往下一扣,坐到箱盖子上用手使劲拍了拍脸。 何瑜听我的把装着田笑尸体的那一箱给合上了,然后顺手就要撑住箱子坐上去,跳了一半应该是想起来自己屁股底下坐的是谁,差点没有膝盖一软跪下来,落了地赶紧又转过身对着那只黑箱子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了什么,才总算安心坐在地上。 “我说,咱们干嘛要来开这箱子呀,都怪你小幺,你说你没事开什么箱子?”何瑜数落我道。 我反驳,说话急了还有点磕巴:“箱子还不是你先发现的,现现在出了事儿了你又怨到我身上来了,我跟你说这回绝对得怨你那屁股,这大船上好好的,这箱子顶多开出来工具衣服,谁知道你一屁股坐出来具尸体。” “这怎么又怨我的屁股了呢?你不把那破铜锁打开,咱们能见着这尸体?我跟你说,这可还在你们甘家的船上,你让田家那帮子人知道,有你们好受的。”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还怪上我了你?” 路阿爻咳了一声,我跟何瑜就互相瞪了对方一眼,闭嘴不再争论了。 过了有一会儿,路阿爻才开口:“你们觉得,箱子里的会是哪个田笑?” 货舱里的温度仿佛被他这句话影响得骤降三十度,三个人都不说话,脑子里都有想法,都开始思考起来,我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田小七说田笑被掉包了,一开始跟我一起去甘肃的那人是个冒牌货,她还怀疑这事儿是田雨青一手操办的,而且操办这件事的时间比我开出九环玉匣还要早大半年。 “我觉得吧,这里面的说不定就是那个假的。”何瑜率先开了口,分析道。 “咱们就假设啊,假设这田小七说的是对的,田雨青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田雨青去了内蒙失踪了,那是不是就证明,有人识破了他的诡计,诶!把这田家的冒牌货给杀了,然后冻在这黑箱子里,利用你们家的船运出来,再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这箱子扔海里去,这招叫什么,毁尸灭迹。” 我翻了个白眼,问他:“照你这么说,这个人跟甘家应该有脱不开的关系喽,运尸用甘家的船,抛尸用甘家的人,你是不是想说都是我四哥干的?” 何瑜摸摸下巴:“我看像!” “像你个头啊!”我骂他,又说,“陈肆才不是那样的人,他狠是狠了点儿,但绝对不会插手到外人的家族内斗里去,这点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那你妈呢?” 何瑜一句话把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吃瘪地撇撇嘴:“这我就不知道了。” 路阿爻说:“现在至少有一点是能确定的。” “什么?”我问。 “这些黑箱子,甘茸应该是知情的,这么多黑箱子当初运上船,甘茸不可能不检查,如果她知情却没有告知我们,船靠岸时也没有告知田小七,那箱子里这个田笑的死因,她是脱不开关系的。”路阿爻说。 我还是不太愿意将这些事情跟自家扯上关系,杀了人又肢解冷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无论是甘茸还是陈肆,我都实在无法接受。 “那那这有那么多箱子呢,万一、万一是上船的时候没检查清楚呢,这这这也是有可能的吧?”我辩驳得有些无力了,说着说着反倒自己心虚了,甚至无法直视路阿爻那无比平静的眼睛。 何瑜立刻摆明立场:“哎哎哎,我这次听老路的啊,小幺,真有关系你可不能徇私。” 我心说我徇私个屁啊,脑子里开始混乱起来,现在这些箱子搁置在船上,等船靠了岸,只要有这具尸体,是个人看到都必然会认为这是甘家做的,我突然发觉,这是个非常巧妙的栽赃方式。 第172章 但,被栽赃的人是甘茸,她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那这些箱子放置在这里,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时,不知道是谁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一下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怒瞪何瑜,何瑜很无辜,露出空空如也的口袋给我看:“你别咬人,不是我的!” 我又转头去看路阿爻,但是他已经把手机关机重新放回口袋里了。 哟,可新鲜了。 显然何瑜跟我的想法一致,他揶揄道:“接呀,别因为这破事儿耽误了,人家找你说不定有急事呢。” “没事,不是急事,还是先想想这些黑箱子该怎么处理吧。”路阿爻稳如泰山。 电话不响了,我就再度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捋,坐了许久,感觉屁股下面有点凉,我就抹了一把,结果抹到一手的水,箱子上的雪早就被我坐化了,只是我思考得太认真,刚才没注意,现在我屁股底下的裤子被水浸湿了一大片。 我急忙从箱子上跳下来开始拍裤子上的雪,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这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吧?这么多雪是从哪儿来的?” 何瑜一个激灵坐起来,看着我:“你是说,东北?” 我继续抽丝剥茧:“这是艘由货轮改造的考察船,田小七他们坐的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统一是捕捞船,从东北部的海港绕过舟山群岛这艘不是南海的船,只是跟那些捕捞船汇合后才一起来载我们的?” 何瑜可能在想路线,路阿爻坐在一边也没有第一时间回我的话,但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了,蹲下身开始上下打量那些黑箱子,尸体不会活过来告诉我们它从哪儿来,但箱子和这些箱子里的工具会。 这些流水线生产的东西,必定会有个出产地,我现在赌的就是一个概率极小的疏忽,赌当时搬运货物的人,他没有把生产地标签撕掉。 黑箱子上没有什么痕迹,我就开始扒那些冰镐,一个一个翻过来倒过去看,后来看我扒得太费劲,何瑜和路阿爻也过来帮忙一起扒,一箱子扒完就继续扒下一个箱子,我们一鼓作气扒了整整十个黑箱子,愣是他妈的没找到一点可能撕坏的标签。 那一根根工具杆子都跟抹了油一样,何瑜瘫在地上喘气:“不是我说,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这工作量也忒大了些,说不定你说这疏忽就不存在,咱们要不还是给它把盖子合上,去厨房偷点儿东西吃吧。” 我擦了把汗,也有点扛不住了,在何瑜旁边坐下,跟他靠在一起,说:“一次性购进这么多工具,那必然是有成套的流水线供应的,虽说这为了掩人耳目要把标签撕干净,但这干活的也太认真了,一点儿不带偷工减料的啊。” “甘霁,过来一下。”路阿爻喊了我一声,我们仨就剩下他还在努力。 我累得起不来,摆摆手:“不是类似标签的东西就别叫我了,我是不行了。” “是标签。” 我跟何瑜愣了一下,瞬间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挤到路阿爻身边去看,他正掂着一块黑箱子的盖板,将盖板稍微转了个方向,我顿时看到了凹进去的几个大字“西北户外”。 我回头瞅了一眼地上其他箱子的盖子,发现每个箱子都有这么四个大字,顿时有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的冲动。 何瑜的怨气已经累得消散了,他幽幽看了我一眼:“甘军师,合着咱俩扒了这么久,快累成死狗了,最后标签不在工具上,在盖子上呢?” 我叹:“你要不还是当我瞎了吧。” 本文所有涉及真实地名和厂商的内容纯属虚构 第205章 跳火车 “西北户外”应该是个牌子,按理说这些箱子和工具应该统一都是西北户外出产的,我打算等船靠了岸再去调查。 时间差不多,我们几个也饿了,于是三个人快速把黑箱子一个一个重新盖上,拿了毛巾把地上的水全部擦干净,再将堵门的箱子重新归为,直到把货舱恢复到跟之前差不多的样子,我们仨才前后出了货舱。 外头已经是晚上了,海风呼呼地刮,我裹紧了衣服,厨房没人,我跟着何瑜一起溜进去从柜子里拿了三桶泡面出来,我抱着包,还顺了三根火腿肠,用刀切了口放进三桶泡面里。 路阿爻将厨房门关上,何瑜放着放着佐料,突然一拍桌子,我被他吓了一跳,他就问我:“要不我还是给你做点儿别的,你身上还有伤呢,就别跟着我俩吃这个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要去开船上小保鲜柜的门,我一把薅住他,把叉子掰了,拎起水壶就开始泡面,边倒水边告诉他别整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该靠岸了凑合凑合得了,我扶着泡面桶暖手,余光看了看怀里的包。 这一次,等船靠了岸,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我才会打开包里的笔记本,在此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在海底的研究所里找到了唯一一点与外公有联系的线索。 我在船上休养了两天半,期间我一直很害怕黑箱子里的尸体会出味道,因为箱子被我们打开过,雪融化了,里面的味道按理说很快就会飘出来,但非常奇怪的是,船上一切如常。 第三天的下午,船才靠岸,我们三个刚从船上下来就被安排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小轿车,这回小伍跟我们一起,他身为一个潜伏多年的“谍中谍”,无比坦荡地再度跟在我的屁股后头。 检票的时候,他上来给我拿行李,我暗讽他:“不就是盯着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小伍丝毫不觉得冒犯,嘿嘿一笑:“大小姐还是很关心您的,让我跟着也是害怕什么事,现在局势大变,您在南海时间太长,突然回来还没感觉,这路上的豺狼虎豹,可不少啊。” 我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这句话实在颇有深意,似乎在暗示什么,但他不愿明说,只沉默地给我拿行李,然后尾随我一同上车。 这回我们坐的是绿皮火车,因为各个方面的问题,火车时不时会停个车,所以速度非常慢,我的铺位又在最上头,不论是上去还是下来,走一趟都比较困难,我索性坐在下铺跟何瑜一起喝汽水吃花生。 何瑜闲了最爱瞎扯,他们闻必录一生去的地方相当之多,所以刚开始他就跟我讲他去过的地方,然后又讲各地的恐怖故事吓我,最后绕到了少数民族的漂亮姑娘,聊了半天,除了说新疆的姑娘多么多么漂亮,其他愣是没几个能信的。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从我们包厢门口走过去,我本来磕花生磕的正香,看见他突然就有些吃不动了,笑容也随之僵下来。 因为那人的眼神实在是不像普通人,做我们这行的,不论是寻龙还是倒斗,基本只一眼就能准确认出同行来,那是与普通人完全不同的眼神,非要形容,就是有一股带着风沙般的戾气。 那人只瞧了我一眼就走过去了,我们的包厢在整辆列车的末尾,基本没什么人,他特意来瞄一眼我们的包厢,很难说不是企图要干些什么事。 何瑜的意识很强,他看见我表情变幻了一瞬,立刻就反应过来,但嘴里的插科打诨却丝毫没停,脸色已经不同了,他边说边缓缓往下躺,硬着脖子眯起眼睛试图往走廊张望。 望了一眼,然后对我使了个眼色,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摆了摆,躺在另一边的路阿爻无声无息地坐起身来,他站起身扯了一下后腰上的鞭子,拿了桌子上的一颗苹果往门边靠去,同时对我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意思是让我跟何瑜先不要轻举妄动。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 路阿爻将苹果平放在长鞭手柄上,只把苹果送出去,哪知苹果刚伸出去半截不到,一把匕首突然从门后刺了出来,一下将苹果扎了个对穿。 路阿爻速度很快,他鞭子在手里转了个圈,门后袭击那人估计也没料到这招,路阿爻手腕往上猛地一抬,苹果带着匕首一起被高高抛上了天,那人匕首脱手,路阿爻照着他的胸口一脚就踢了过去。 我摘了上铺的包时刻准备跑路,然后凑到门边向外看,这一看差点没给我吓死,从两个方向,有一群人,有拿工兵铲的,有拿刀的,同时朝我们包厢如浪一般涌来。 “靠!快抄家伙!咱们这是被人盯上了!”何瑜破口大骂。 我说:“他妈的,还抄家伙,哪儿来的家伙!上船都他娘的上交了!” 路阿爻那边已经乱作一团,那四十岁的中年人被他踢得带倒了身后的一堆牛鬼蛇神,我被他俩挤在中间,何瑜把匕首抢走了,我只能迫接住从半空中掉下来的苹果。 两拨人夹着我们仨,领头的中年人擦掉嘴边的血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他手指冲着我:“抓住他,那匣子,就是这小子开出来的,给老子把玉匣抢过来!” 我欲哭无泪,顿时就想跪地大喊冤枉。 领头人说完,两边的手下瞬间都涌了上来,空间太小长鞭伸展不开,路阿爻索性把鞭子卡住,赤手空拳和那帮人打作一团。 第173章 “走你!” 何瑜拎住一个人的衣领直接将他抛了回去,结果另一个人想绕过他扑上来抓我,被他一腿扫得平地摔了个狗吃屎,我立刻捡起地上的工兵铲,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拍,给他彻底拍晕了过去。 拍完我还有点后怕,怕给人一下子拍死了,问何瑜:“我是不是劲儿太大了?” 何瑜仍在缠斗,他跟对方同时在一把刀上较劲,对方掐着他脖子,他抓着对方的手,甚至一度还想上牙咬。 他嘴里嘟嘟囔囔地骂我:“我看你是脑子抽筋了你!还不快来帮我!” 我连忙过去,照着那枚脑袋又是一铲,这回震的我手都麻了,何瑜解脱出来,退到我面前干呕了两下:“他奶奶的,差点没把我掐死,这回午饭都得少吃半碗。” 我还没说话,就被一个人从后面勒住脖子,我头也不回,闭上眼睛就用手里的工兵铲疯狂往后砸,只听铛地一声脆响,掐着我的那人晕了过去,再看我身后,已经是躺了一片了。 小伍打折了一个人的腿,把他踹倒在地上就过来看我,路阿爻跟在小伍后面,小伍看了一眼还在混战的何瑜说:“条子来了,我们要赶紧离开。” 我点头,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已经是打群架了,他们躺了一片,我们继续留在这里,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主动来找我们的事儿,多说无益,还不如现在赶紧跑路。 突然外面一阵气鸣声,火车中途停车了。 “快!抓紧时间!”小伍说。 何瑜想都没想,用地上的工兵铲砸碎了一面玻璃,纵身从车窗上跳了下去快速滚进了草丛里,小伍在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没选择,几乎是被逼着爬上窗,也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滚进草丛之后,我摔了一个屁股墩儿,何瑜拽了我一把,两个人塌着腰率先朝前方的村子里冲去。 第206章 受罚 距离铁轨一里地前面就是个村子,我们上车还不足三个小时,估计我们压根还没出广东,傍晚的天色阴沉沉的,看上去是要下雨,我们四个淌过了野草丛进了村,回头一看,好嘛,见我们从车上跳下来,有几个头破血流的也跟着一起跳了,现在正跟一群疯狗一样也跟在我们后面。 我正要骂,被何瑜抢了先:“他妈的,你现在是个香饽饽呀,这群人到底给了多少钱,这么能追!” 我们四个经历这么一番搏斗,都有点体力跟不上了,再加上我们的行李都被搞得七零八落的,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好,实在不想在凛凛寒冬中再跟后面那群疯狗搏斗,只能绕过破旧的厂房楼朝大马路上跑。 夜色中,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车开得不慢,见我们跑过去,车顿时打开远光灯刹停在路口,最前面的何瑜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不是,什么情况这是,那帮傻子还能这么聪明,在这儿跟咱们搞围追堵截这套啊?”他说。 小伍没有停下,喘了口气跑上去拉开面包车车门,招呼我们仨:“这是我刚才联系来的,一会儿消息就传出去了,快!都快上车!” 我们一瞧,赶紧加快步伐陆续上车,人一上齐,小伍猛地把车门拉上,开车的人毫不犹豫,一踩油门就再度轰上了路,留下一串尾气,让后面几只疯狗咬牙切齿地直跺脚。 “这是你请来的高人?哪位高人啊来让我瞧瞧!”何瑜一早就发现了前面开车的是韩剑,他还专门犯贱,探身过去看。 韩剑威胁他:“咱们现在就这一辆车啊,车翻了我可不管,你们自己走到机场去!” 这时候我也喘匀了气儿,听到了话里的关键点,就问:“现在要换从机场走吗?” “对,早在船还没有靠岸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开了,现在他们摸金的断定九环玉匣在你身上,大小姐早有料想你们可能会在火车上被围,所以才叫我跟着,一旦出事,我就会打电话给这边。”小伍对我说。 路阿爻翻开着他的包,从包里拿了白神仙给的药和水壶递给我,这是叫我吃药呢,但我没接,心说不也才跑了这么一节路,又不是去参加运动会,偶尔咳两声也是正常的,用不着吃药。 何瑜替我把药接过来,塞进我手里命令道:“干什么,反抗无效,让你吃你就吃,快吃!一口气闷了。” 我被他说得烦得很,索性抻开他手里包着药的纸,把药一股脑全倒进嘴里,趁苦味在嘴里还没散开,赶紧又喝了几口水把它们顺下去,喝完张开嘴冲何瑜伸伸舌头。 “师父你别念了,这行不行,喝完啦!” 何瑜把水壶一盖,还给路阿爻,又开始嘟囔:“这还差不多!每次让你吃个药都跟要了你命似的。” 后面的事情要全部叙述出来显得比较累赘了,简而言之就是,我们睡了一路,沿着国道一直开到了机场,小伍去给我们四个买了机票,飞机直飞郑州,到了郑州再坐大巴回县里。 四哥的铺子是空的,我们仨就把铺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在铺子里过活。 期间我每天晚上都在研究我外公留下的笔记本,这是一本工作笔记,本子里对他个人活动的表述很少,大篇幅都记载了当年434考古队对于海底双代墓的研究内容,里面的细节很多,通过阅读这些内容,也彻底扭转了我对这整件事最初的看法。 因为我家祖上与发丘一脉曾有交集,在发丘一脉断绝之前,我的祖辈曾向其讨得一锦囊,锦囊中呈有一套完整的风水秘术,自此,我家才算世代能够谋得生路,在颠沛流离中得以苟活至今。 我外公,也就是甘如魁,他自小大量修习寻龙秘术,从表面上看,他是乡里难得的知识分子,被筛选进一支去往南海进行考察的考古队之中,只不过当时许多地方都在进行文物保护工作,所以都以代号称谓,甘如魁所在的这支的代号,就叫做“434”。 这些考古队的队员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在确定陵墓位置之后,在船上进行了详细的资料调查,发现这是一座“套叠墓”,所谓“套叠墓”,意思就是两座不同朝代的陵墓,经过设计被套在了一起。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甘如魁欣喜若狂,因为这种手法是考古史上从未发现过的,而且还是秦墓套商周墓,举世罕见。 进入墓室的过程我外公并没有记述,但是当他们真正踏入第二层秦墓时,他们就还剩下五个人,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往更深的地方探,因为干粮都吃绝了,所以只能原路返回,上了船再做打算。 不过这次的收益颇丰,他们回到船上,抱着失去队友的痛苦对上级进行了汇报,很快,上级就成立了434计划在南海扎根,不过这项计划是否就是田小七口中所说的南海“赶尸匠”计划,笔记里没有提到,所以不得而知。 其实读到第二页,有许多问题就已经暴露在我的面前,我开始不由得觉得奇怪,这本笔记上的内容十分详细,大到什么时间季节购置了什么物品,小到中午吃了什么饭,好不好吃,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可是照我对我外公的了解,他没这么勤快,尤其是这种应付上面的工作笔记。 但最让我感到可疑的是,这本笔记看似记录得非常详细,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写的根本就是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破玩意儿。 如何进入陵墓的没有叙述,在陵墓中发现了什么也没有叙述,只是说回去请示上级,上级就正式成立了计划,甚至后面还建了海底研究所,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清楚,要成立这种类型的计划必须是有了重大成果之后,光凭一些猜测是根本不可能审批通过的。 难道是我外公第一次进入外层的秦墓就发现了什么,可碍于机密,他无法在记录中体现。 我坐了很久了,有些冷,就把笔记本塞进柜子里锁住,揣着手打开门下楼去看。 窗户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又是一年除夕,很多门户早已经歇业了,伙计也都纷纷回家了,整条街只有我们颖甘堂和另一家烟酒副食还开着门。 何瑜这两天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来了一只火锅炉,又买了羊肉和大料,说要除夕夜给我俩支锅开啤酒涮羊肉吃,说什么大冬天最适合涮火锅,暖和,四哥店里留守的伙计们哪见过他这样的,一个个光听就都馋的流口水了。 他穿了一身辣眼的红,已经跟几个不回家的伙计在楼下张罗着支锅了。 “把那凳子都给我撤了,桌子摆中间,咱们一块儿抬啊。”他招呼着几个人搬桌子。 见我趴在楼上看他们,何瑜就叉着腰在底下数落我。 “大少爷,没见我这儿都快忙出火了,您挪挪您高贵的腿下来帮衬一下子呢,你一个,他一个,你俩,”他指了指一楼的客房,“都是大少爷,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他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我一丫鬟搁这儿忙东忙西,你们就逮着我薅,我这身上的毛迟早得被你俩给薅秃了!” 他话音刚落,路阿爻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掂着满满两个塑料袋,全是吃的。 第174章 何瑜愣了一秒,连忙诶哟诶哟地跑过去接:“你啥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看见你,还买这么多,这回钱包可得大出血。” 我看他那嘴脸,止不住就笑,何瑜转过身就骂我:“你!就你啥也没干!麻溜的,下来拿筷子拿碗!” 我刚要下去,就远远看见小伍带着几个伙计从外面走进来,我的心情瞬间就不美妙了,小伍看到店里的情形,笑了笑:“大伙都忙着呢。” 何瑜手里还拎着塑料袋,回头笑着问:“哟,来了这是,吃饭了没待会儿一起吃啊。” 小伍笑着拒绝了,他说:“我是来少东家去祖宅的,他今晚这顿饭应该不能在店里吃了,我得带他回去受罚。” “受受罚,今天除夕呢,你说什么?”何瑜脸色登时就黑了几个度。 我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背对着小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别炸,咱们回来这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盘口肯定都得到消息了。” “不是,他们欺人太甚啊,今天除夕!除夕你都不让你跟我们一起吃顿饱饭啊!这外头大冷的天,受什么罚非选今天?”何瑜冲小伍说。 小伍等在二道门厅外,说:“少东家,大小姐让我带您去祖宅、在甘老爷子的牌位前罚跪,我一路过来,想必大大小小的盘口也都略有耳闻了,您千万别为难我。” “嘿!这不威胁人呢吗,这么冷的天你” 我打断何瑜让他别说了,今天不去明天还得再来烦,之前也是我说要随便罚的,罚跪就罚跪吧。 于是我转头对小伍说:“我跟你去,你等我穿个衣服。” 第207章 监视 我家祖宅在县城外,没供暖,冬天一下雪冷气从地底下往上渗,更别提现在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我跪在供桌前面的破蒲团上,四周站着八个伙计,他们不全是甘茸的人,有些是其他盘口派来的,为的就是专门在这儿盯着我,就怕我一不留神跑了。 我搓搓膝盖,时不时用余光瞄两眼那八位大哥,一个个站得比旗杆还挺,来之前肯定被刻意叮嘱过。 鬼知道我已经在这儿跪了多久了,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很快屋里只剩下供桌上的火光了,甘茸应该没想冻死我,还给我准备了一只蒲团,虽然烂得掉渣,这样至少能保证腿不会被冻坏。 我套了件最厚的羽绒服,但顶不住这种寒冬,越跪越冷,我就下意识开始把自己缩起来,不知道这样挨到什么时候,那看着我的八位大哥接到了通知,一个接一个撤到门外去。 两扇铁门被关上,我清晰地听到门外落下来一把大锁,顿时整个供桌前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立刻调整姿势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揉已经完全麻木的腿。 我来也没事先垫个什么东西,这会儿饿得直抽筋,早知道就该直接打一架,想来我们三个也不可能干不过小伍他们,就不该来这个破地方受罪。 看着供桌上摆着的水果,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就吃,想必外公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这点小事情也不会跟我计较的,结果橘子一进嘴,橘子瓣的温度都快结冰了,冻得我牙齿直打战,是酸是甜也没尝出来。 正坐在蒲团上懊恼着,我就听见房梁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捏着橘子抬头去看,心说难道是这宅子多年没打扫,闹耗子了? 我刚抬头,就见两个身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何瑜和路阿爻在我震惊的目光之下快速去把厅堂的几处门板给搬出来,之后一块一块遮上。 我惊讶道:“你们怎么” 何瑜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让我坐下,我非常听话地收声坐下了,然后就见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一只硕大的保温桶来,然后他取下手套搓搓手。 “你走了之后我们就在打算给你带东西进来,下午我们就来了,但这帮孙子死活不让小爷进去,下午他们那是严防死守,晚上松了点儿我们才趁着机会翻上墙,把你们宅子梁上的瓦片给掀了下来,不然我们俩本来打算在这儿守一夜的。” 何瑜丢给我一张手帕让我擦手,然后掀开保温桶最上面的盖子,里面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差点给我香迷糊了,是羊肉汤大乱炖。 我接过何瑜递来的一次性筷子就要开吃,但一瞬间又顿住了,问他们:“你们不吃吗,就看着我自己吃?” “我们来之前就吃过了,这是给你的,从我那火锅里捞的,有点埋汰但管饱,这条件有限你也知道,就凑合凑合吃吧,等你跪完了回去,咱们再做点儿好的补补。”何瑜说。 听他这么说,我再也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着吃着,身体就随之暖和起来,我边吃边看路阿爻从包里掏出睡袋和保温毯,他先在地上铺一层保温毯,再把睡袋铺上去,这样睡着会更暖和一些。 “不是我说,你妈也太狠了,选这个时间,你们甘家其他盘口的人也来了,这下你本来跪一天就能回去了,现在看来是不跪满三天都不行了,三天,年都过了还吃个屁的年夜饭。”何瑜收拾嘟囔着。 我咬了一口烧饼,边嚼边说:“你没听小伍说吗,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黑蹄铁被我烧了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四哥的盘口了,黑蹄铁的事情瞒不住,这顿罚我是肯定逃不掉的,这事不仅要罚我,而且还要重罚我,最好是选一个重要的时间,让甘家所有的盘口都知道我因为烧黑蹄铁被罚跪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干?”何瑜问。 我一口烧饼还没咽下去,路阿爻就接着我的话给他解释:“因为黑蹄铁并不是重要在它本身,而是重要在它的功能,简而言之,谁拿黑蹄铁,账目就交给谁,所以黑蹄铁没了的消息要让甘家所有盘口都知晓,意思是以后盘口不再以黑蹄铁为基准,这样可以防止日后许多不必要事情的发生。” 何瑜没管过家,路阿爻一给他这么解释,他就恍然大悟:“合着这还成好事了?不过我还是生气,怎么罚不好,非让我们小幺冲锋陷阵,别最后咱们捞不着好,再给冻出毛病来。” 我旋风一样喝完了整碗羊肉汤,何瑜给我收了碗,又端出一盒饺子给我吃,最后我吃得直打嗝,撑得靠着供桌腿动弹不得,何瑜这才不再继续给我投喂。 天色晚了点儿,三个人纷纷钻进各自的睡袋开始休息,我吃饱喝足,一觉睡得很舒服,清晨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拉起来坐到蒲团上,半梦半醒地边睡边跪,不多一会儿,那八个大哥就再次进来守着。 何瑜和路阿爻就这么故技重施了三天,他们后面两次掌握了时间,下午八位大哥换班,他们就掐着点儿来,还是那几块瓦片,掀了跳下来,等到第二天再把半梦半醒的我从睡袋里薅出来。 何瑜每天给我端来的东西都不一样,面条馒头大烧饼,羊肉牛肉大鸡腿,时不时怕我吃腻了,还给我榨个果汁喝,这三天我罚跪的日子那是过得那叫一个相当舒坦,没饿瘦就算了,可能还胖了几斤。 这导致我回去的时候,伙计一个个都过来冲我嘘寒问暖,我被他们搞得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过了年,我们三个就在铺子里开始着手调查“西北户外”的事情,听说之前我们从船上下来之后,那些黑箱子也都被一一运下了船,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被人查到。 我的初步打算是先往北方查,北方查不到再考虑西藏那种无人区的可能性。 可还没等我们正式开始调查,就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我们三个人被同时监视了。 第208章 出走但没完全走 这回并不是路阿爻先发现的,而是我们三个出门时同时发现的,监视的人远远地跟着,看着很像甘茸的人,他们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相反他们非常坦荡,就好像我们就是应该被跟踪一样。 这样持续了两三天之后的一个早上,我冲何瑜使了个眼色,随后三个人一起上了二楼,何瑜刚进门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他伸了个懒腰:“这还查个屁啊,出去买个菜都得被跟一路,老路,你那边怎么样?” 路阿爻摇摇头:“从出门就有人在跟,虽然他们不敢跟得太近,但是从人数上说,我能甩掉他们的可能性很低。” 我站在书桌旁用暖瓶倒水一杯一杯地喝,喝完三杯水,我把杯子重重往桌面上一砸,吓了何瑜一跳,我回过身,郑重地说:“这样不行,在这儿我们天天被人盯着,什么都干不了。” 何瑜反倒不急了,躺在床上说:“别急别急,咱们这不是在想对策吗,而且那什么,你一开始也说了,如果这真是个局,从那匣子开始就有人想拉你入局,那现在咱们这局面,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理,说不定不用咱们查,一会儿线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少东家!少东家你在吗?” 何瑜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外面有人找,于是放了杯子出去,见打扫的伙计在一楼叫我,他指着外头:“少东家,外面有人找。” 第175章 我正烦着,三两步快速跑下了楼,出了二道门厅跑到门口一看,门口空空荡荡的,路上人都裹着棉衣行色匆匆,哪儿有什么找我的人。 我回过头去冲里边喊:“人呢?” 这时,一个人迎面过来,突然猛地撞了我一下,给我撞得一个趔趄,他戴着羽绒服上的帽子,我只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不好意思。”他快速用普通话道了声歉,与我擦身而过,这一套动作下来不过三分钟,等我感受到手里被他塞的纸条回头去找时,他早已经不见人影了。 我插在口袋里的手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风,伙计跑出来四处张望,挠了挠头:“不对啊,少东家,刚才确实有个人来找你,就在门口,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我打了声哈哈过去:“可能有事先走了,没关系,外面冷,咱们先回去吧。” 我带着一身的寒气再度走上二楼,手指拨弄着口袋里被冻得邦硬的纸条,带上门,我反手把门上锁,深吸了一口气,拿出纸条对他们说:“兄弟们,线索来了。” 我拉开椅子,把纸条放在桌面上,拉开了灯,何瑜和路阿爻一人一边扶着我的椅子靠背,我有些紧张地拆开那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市呼河乡下林五百米。 何瑜推了我一把:“好像还真被你给猜对了,不过这里现在可是你妈的地盘,咱们这儿四面八方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出趟门都得被人盯着,这人还非要冒险给你把消息送过来,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我回忆起刚才那人撞我的情形,那人的背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下子不太能想得起来,于是我拿起桌子上的纸条:“既然人家冒险给咱们把答案送来了,不去这地方看看,是不是有点儿辜负他了?” 何瑜一只手撑住桌子,摆摆手:“别,你先等等,咱们得先把这事儿捋清楚了,首先,这个地址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查的那黑箱子的源头,别我们跋山涉水,结果被那人当傻子溜了。” 他顿了一下说:“咱们发现黑箱子的时候检查过,门也被堵死了,按常理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发现了黑箱子,你怎么能确定这人给你的地址跟我们要查的地址一致?” 他这话一出,我和路阿爻谁也没说话,这张地址纸条来得太离奇了,正好我们需要知道这个“西北户外”的具体地址,那人就像是知道我们的心声,特地为我们送来了地址。 但是这次会不会和上次的信昌银号一样是个陷阱呢? 路阿爻突然开了口,这打断了我们两人的沉思,他说:“现在消息传不进来,想知道这个地址究竟是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别无他法,只能去看看,但我的建议是,不要去。” “为什么?”何瑜抬起头。 路阿爻刚想说话,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响,这几天他的电话明显多了不止一倍,以前都不见他有什么电话打进来,这两天时不时就会有一个打进来,这很不正常。 好几次我们在厨房做饭,他都要把手擦干出去好大一会儿,等我们饭都煮好了,他才回来,何瑜索性没让他再进来,直接让他外边等着了。 还有一回,我在二楼的窗户边看见路阿爻跑到后院里接电话,我没那么变态,本来不太想过问人家的私事,结果这通电话整整打了一个多钟头,说是煲电话粥都可以了,我还没见他跟谁唠过这么久。 这时候他手机又响,何瑜明显有点愠怒:“那电话能不能关了,不是你最近有点儿怪啊,怎么打电话过来这人是你债主吗,天天打天天打,没看咱这聊正事儿呢!” 我拉了下何瑜的袖子,叫他收收味儿,这人这些天跟菜场大妈讲价讲习惯了,那嗓门儿时不时就得飙上来一次两次,搞得我们几个好像马上就要干架一样。 果不其然,路阿爻快速将电话按掉了,我初步推测这打电话过来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尽管何瑜几次表示了好奇,他也都瞒着没说。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不去,你想让我从始至终一无所知地活在甘家吗?以前我可能是傻子,但现在不是了,只要是跟我外公有关的事,我就要搞清楚。” “不能去。”他说。 我烦了,说道:“你不想去就说不去,我还没管你天天接电话呢,你管我去不去呢?” 路阿爻难得地“啧”了一声,似乎很不同意我的意见,皱了皱眉,然后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他这态度让我怒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 何瑜看看我,我没打算有什么动作,别着脸插着兜继续坐着,一脸不忿,于是他又看看走出去的路阿爻,拍了我肩膀一下。 “你俩有话不能好好说,怎么我没跟他犟,你倒是跟他犟起来了,小幺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他就那木头脑袋,你别往心里去啊。”他说完就跟着跑了出去。 而我脑海里想的全是这张纸条,这些事情如今就像噩梦一样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知道如果我不把它们调查清楚,我可能会自己把自己逼疯掉。 我抽出抽屉里放着的外公的笔记本往包里一塞,四哥铺子里有很多囤积已久的装备,这次回来我有意识地拿了很多上来放在抽屉里预备着,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我把两捆绳索塞进包里,又码了些匕首、水壶和必需药品进去,装了换洗的衣服,然后将背包拉上拉链丢在一边,突然感觉整个人都十分疲惫,于是靠坐在椅子上看天花板。 看着看着,窗户下面的路阿爻和何瑜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在谈论着些什么,但窗户太隔音了,我听不太清楚,他们也没注意到我正坐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们,我注意他们的口型,应该是聊了不少。 看了一会儿我就没再看了,偷窥别人说话不是什么美德,与此同时,我的心情开始越来越烦躁,从心底里说,我不想他们因为我的事争论不休。 想着我就拎起边上的背包从椅子上站起身,揣上那张纸条,单肩背着包下楼,还没出二道门厅,就被店里的伙计拦下来:“少东家,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没搭理他,往边绕绕想走,几个伙计就又跑上来拦住我:“少东家少东家,您不能说走就走啊,这我们没法交差啊。” “我去哪儿还需要向你们报备吗?”这些天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想着想着眼神也狠了下来。 我平常在店里一直都是和善的代名词,伙计们估计是没见过我这副模样,都有些愣住了。 我也不想跟他们翻脸,就说:“我回开封总行了?” “少东家,您还是好好呆在这里吧,别骗我们。” 我这脾气瞬间上来了,背着包就要往外走,突然这时从外面乌泱乌泱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全涌进了店,这时,我就听见这群人里传出来一个相当响亮的声音。 “让我看看这是谁那么没眼力见儿,我们东家要去哪儿,还轮得到你们这些小喽啰来管?” 第209章 钱得利 来人瘦高瘦高的,鼻梁上架着那种旧时代走街串巷算命先生才会带的圆框眼镜,嘴里叼着烟拽得二五八万地跨进门,猛吸一口吐出来,也不知道这人抽的什么,气味儿大得很,熏的我身边几个伙计连连后退。 我没见过他,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问他:“你是哪位?” 他走到二道门厅的门槛前面,没擅自跨进来,听我问话,他微微弯腰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扒了扒,瞪大了眼睛来瞧我,他好像一下就认出了我,立刻跑上来两手握住我的手。 “这位想必就是甘少东家了,久仰久仰,久仰大名,您这是要出门,去哪儿啊,要不要我捎你一程?” 他这自来熟得我有点遭不住,想把手抽出来,结果被他攥得死紧,拉了一下也没拉动,还是店里的伙计过来硬将我们分开来。 “你谁呀,装什么熟呢?”伙计说。 那人“啧”了一声,像是想要冷嘲热讽几句,可我见他眼珠朝我这边一转,就又挂上了笑脸,随后他转过来对着我,收了鼻梁上的眼镜,对我抱了抱拳:“忘了介绍,少东家您入行晚,不认得我,鄙人西郊钱得利,到您这儿认个山头。” 前厅的动静显然惊扰了后院里的何瑜和路阿爻,他们两个纷纷朝我走过来。 “怎么了?这谁啊,”何瑜凑到我旁边,拍拍我的包,“你怎么背包出去,去哪儿啊?” 我知道我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于是把包随意丢在一把椅子上,手插进口袋里,心情实在非常的不美妙,所以对谁都阴沉着脸。 我去问钱得利道:“西郊的?你是梁四的人,什么认山头,认什么山头,你找错人了,我虽然是个少东家但从来不管事。” 钱得利眨眨眼,愣了一秒,呵呵一笑道:“少东家您贵人多忘事儿,这梁四爷已经是过去式了,大小姐没过年就把西郊的盘口全部拨给了您了,当时临近年关,诸多不便,所以只能现在我才能跟兄弟们来拜访您,望您见谅啊。” 第176章 他说完便让开来,带来的一帮伙计和打扮成老板模样的商贩都站在他身后,愣是没跨进二道门厅一步,然后齐声朝我问好。 钱得利说话抑扬顿挫,条例十分清晰,不过这又是问好又是认山头的,一下子信息太多,我没反应过来,仨人都是面面相觑。 何瑜反应极快,他对钱得利寒暄:“诶呀,你看我这兄弟就是,事儿太多了,钱老弟有心啊,先坐先坐,先叫兄弟们坐!看茶,给各位老板看茶,我们换身衣服,去去就来。” 这钱得利也不是个善茬,圆滑世故、精明算计那是玩得一套一套的,跟何瑜瞬间打成一片:“这位是何少东家吧,诶哟!久仰久仰,从前都是听声儿,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我们爷入行晚,处处还多亏得您照顾”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您看您说这话也太抬举我了”何瑜被捧得笑得脸上纹都出来了。 “诶哟您真是说笑了,那哪儿能是抬举” 这两个人也没喝酒,偏偏越聊越上头,一个捧一个还真接的住,眼见着何瑜跟钱得利都要聊成八十年没见面的老友了,我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揪过来。 “看茶看茶,快给钱老弟看茶!”他被我揪着,临走还不忘抓了把瓜子,再交代店里伙计两句。 路阿爻已经在后院的门廊上等我们,一过去,何瑜就开始喋喋不休,抓了瓜子磕起来:“你妈还挺好,上次买鸡去西郊转了一圈,那地儿挺大呀,我瞅这老钱人也不错,挺懂规矩,倒不跟他那前主子一样,没规没矩的。” “钱得利,以前是陈肆手下的人,精通易学,据说以前认了个摸金的作师父学分金定穴,他的学问很深,道上都叫他钱师爷,很会做人,关系四通八达,五师开会的时候我见过他几回。”路阿爻突然说。 何瑜不知道又想起来那部电视剧了:“这搁以前都叫什么?大管家?” 我震惊地问:“五师还开会?你们开会内容是什么,互相算一卦看谁算得准吗?” 路阿爻看我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是觉得我的关注点实在有些过分清奇了。 何瑜吐了一口瓜子皮,拍拍我的肚子:“你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你背包出去给人拦下来了,这是趁我俩不在准备去哪儿呢?” 偷跑被人抓包的感受不是很好,我硬着头皮闷声说:“既然意见不统一,我就自己去漠河,凌晨再偷偷走,不想连累你们。” 何瑜瓜子也不磕了,指着我对路阿爻说:“看见没老路,我就说了这小子叛逆期,天天想些有的没的,要不是有他妈的人盯着咱们,他刚才真走了你信不?这地方是你自己一个人就能去的吗,真是个陷阱,你自己一个人去了你还回得来吗你!联系不上你,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一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路阿爻说:“地址具体应该是在林子里,所以我们需要更多能够保温和生火的东西。” 何瑜拍了下我:“意见不统一,这不是正商量着呢吗,再说谁说人老路不跟你去了,人这不刚才答应了吗,就带这么点儿东西你去那地方,冻不死你丫的。” 我被他们说得渐渐放松下来,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于是去看何瑜:“我们一起去?” “你甘霁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少了我?” 我就又去看路阿爻。 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笑起来,又想到棘手的事:“咱们怎么去,甘茸的手下太多了,天天绕着咱们打转,甩都甩不脱。” 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都不说话了,这方面还是何瑜机灵些,他在家已经经常参与这种事情了,见的也比较多,他用胳膊怼了怼我,眼珠子一转,露出一种十分狡猾的眼神。 “这外边的现在不都是你的人吗?” 我一愣。 “让钱得利给咱们找辆车,送咱们去火车站不就成了,西郊是你们这儿最大的盘口了吧,咱们现在不缺人啊!” 我对这种策略表示深深的怀疑:“你觉得钱得利是听我的还是听甘茸的?” 何瑜犹豫了一阵,说:“这不好说,但他毕竟以前也不是甘茸的人,他以前是陈肆的人说不定还真会向着你,而且他刚才对咱们态度不错,别急,一会儿我去试探试探。” 三个人计划好,我留下来跟何瑜打配合套路钱得利,我把随身的三百块钱给了路阿爻,然后让他先去市场,对他说能买到什么就先买什么,买不到的回来再想办法,不过所有东西都一定要最好的最结实的,这方面绝对不能掉链子。 我跟何瑜出去的时候,钱得利正坐在灯笼椅上喝茶,茶太烫了,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差点烫得把杯子给扔了,他见我们过去,连忙把茶放下站起来。 我摆手示意他坐,然后跟何瑜一人一边坐下,钱得利有些惶恐,我俩一左一右跟哼哈二将似的围着他,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先奉承哪边才好。 我看了看外头坐着的铺面老板们,就对钱得利笑了笑说:“让兄弟们都先回去歇着吧,今天也怪冷的,改天我到盘口再去拜会各位老板。” “哎!真是感谢甘爷体谅,我替他们谢过您了。”钱得利说着就站起来冲外面的铺面老板和伙计们挥了挥手。 他们纷纷放下茶杯站起来冲我拱了拱手,我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儿,也忙不迭站起来回礼。 钱得利见他们都走了,也要跟上,何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提溜回来坐着,掀了掀他的茶杯盖:“哎哎哎,您留步啊,这茶还没喝完呢,这可是颖甘堂五位数的好茶,您不喝完不糟蹋了?” “啊?!五位数啊,我还没喝过这么贵的,要说颖甘堂里的好东西就是多啊。” 何瑜这么一说,钱得利也不着急了,赶紧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喝完还砸吧砸吧嘴用力品了品。 看他安定下来,我就对何瑜使了个眼色,何瑜接收了我的信号,我就又拿了一把瓜子凑过去给钱得利,说:“来吃吃吃,西瓜子。” “诶哟,这还劳您给我拿。” 他接过去吃着,我就开始跟钱得利套近乎起来:“老钱啊,说句实话我还没管过西郊这么大的盘口,专业的事儿以后还是得多多问您啊。” “不敢不敢!您太抬举我了,之前颖甘堂一直都是您管的账我知道,您年轻,不爱搞那些虚的,规矩活儿就我来替您应酬,有我给您在盘口坐镇,保证绝对不会有一个人反了天去。” 何瑜接上话口:“那照您这么说,您以后就是向着我们小幺的了?” “何少爷这是什么话,”钱得利放下杯子,一拍大腿,“那我肯定是向着咱们甘小爷的了,您别看我这样,以前那也算是跟着陈哥走过好几遭的人了,以后肯定也是为甘小爷鞍前马后,那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啊,怎怎这话从何说起啊这?” “老钱啊,跟你撂了底了,你这甘小爷现在有个难处,你是帮还是不帮吧?”何瑜张望了一圈四周,见没有伙计在场,便用手点了点我。 钱得利看我俩的眼神就是一愣,他放轻了声音说:“您二位现有什么难处呢,鄙人必当倾尽全力帮您二位解决困境。” “给我们弄辆车,去火车站。” 第210章 逃跑 钱得利听完迟疑了一秒,然后小心翼翼四处望了望,身体前倾,我跟何瑜随着他也往前趴了趴,紧接着,钱得利就悄声说:“您二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的处境吧?” 我跟何瑜默契地对视一眼。 我刚想开口,钱得利此时却话锋一转,说:“弄辆车,对鄙人来说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其实在于怎么去市里的火车站,路上难保有人来拦,这要是真对峙起来,嘿嘿,我还真没那把握能把您几位送出去。” 听他这么一说,我跟何瑜都陷入了沉思,我们之前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从县里到市里的火车站确实还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要走,就算是我们开车以最快的速度行驶,以甘茸手底下那帮人的敏感程度,这么点儿时间他们足够他们回过味儿来了,这要是半道上被拦住,那我们再逃的希望可以说就是相当渺茫了。 “不过,”钱得利吸了口手里的烟,冲我们嘿嘿一笑,“鄙人这儿倒是有一妙计,可破少东家这盘死棋,就是说起来有些委屈了少东家。” 我一听,忙问:“不委屈,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钱得利将烟倒了个手:“实不相瞒,我刚收了点儿瓷器回来,外面那车上有几个大箱子,正好能装下您几位,等我把那箱子腾空了给您放着,您到时候就说要在这铺子里挑两样好东西卖给我,之后您几位再神不知鬼不觉钻到这箱子里,我的伙计把箱子运上车,这事儿不就成了?” 何瑜听了明显有些赞同,我思索了几秒钟,觉得此行虽险,但其实只要前期安排得妥当,被撞破的可能性极小,而且如果准备得好的话,说不定我们都出省了,伙计们还没反应过来呢。 第177章 眼见伙计又来添茶,我们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我跟钱得利互相加了个手机号,他就大摇大摆地坐着他那破面包离开了,再然后,就是无比漫长的买装备环节,不过基本上都是我在家列单子,路阿爻独自出去买,因为只有他能够甩掉那些尾巴。 他出去的次数多了,我怕会引起那些伙计的怀疑,就让何瑜也出去几次,他去超市买了点儿矿泉水和压缩类的食物,又买了三大瓶白酒(这是我特意嘱咐他的),我们三个就呆在屋里等信儿。 钱得利的办事效率很快,傍晚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息车已到位,明早六点,我来提货。 信息一发完,我们就按原计划行动,路阿爻在我房间里看着打包好的三只登山背包,我出去嘱咐伙计们,侧面告诉他们明天钱得利要来库房拿装好的瓷器,让他们招呼一下,何瑜跟没事儿人一样,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又把我吩咐他的那三大瓶白酒拎出来扬言要把我喝倒。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杯,喝着倒着,晚上几乎没碰什么菜,一顿饭从傍晚吃到十点多,我跟何瑜后来装模作样地又给路阿爻倒,他倒是不来虚的,一口气真喝了五六杯,还是我用腿碰了碰他,提醒他别太实在了,万一真干醉,明天就不好办了。 临近午夜的时候三大杯白酒全部干完,我们三个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地上二楼,期间有伙计要来搀扶我们,都被我直接威胁走了,我跟何瑜手边那毛巾都不能凑近了闻,凑近了全是酒味儿。 回了屋,把门一关,我们仨立刻恢复了清醒,何瑜直奔厕所洗脸,我一把关灯在门口听动静,路阿爻掀开被单,从床底下将被隐藏起来的登山背包全部拽出来。 听到门外再没了动静,我就冲他们打了个手势,我把门从内部反锁好之后,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三捆绳索,分给他们俩一人一捆。 颖甘堂的库房就对着我的窗户下面,我多准备了一根细绳在窗户上固定了一个特殊的绳结,然后把绳子抛出去,紧接着我们三个开始从窗户依次甩绳出去,蹬着墙降到后院里。 把绳子全部收回来之后,我猛拽了一下那根细绳将窗户归位,又朝另一个方向使劲一拉,绳结便应声掉了下来。 “可以嘛小幺,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我们已经跑路了。”何瑜对我伸出来一个大拇指。 我们趁着夜色,摸到库房门口,我们家库房的门都是横插的铁锁,钥匙我手里有一把,管理手里也有一把,我将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之后将钥匙复原,趴在地上把钥匙上的红绳从门缝里塞进去。 “快,把绳子按我刚才的方法绑到门闩上,然后从门上面的栏杆中间抛进去。”我吩咐何瑜。 何瑜的理解能力相当到位,他学着我的手法绑了个结在门闩上,然后在手里抡了几下,将带有绳结的一端绳子由上扔到门里,最后我们三个依次跨进门,重新把门关上。 我蹲下身把脚底的红线一扯,钥匙就掉了被我从门缝里拖进来,何瑜在上面拉绳结,外面的门闩瞬间就被他落了下去,库房中间摆放着几只大箱子,里面已经装满了瓷器。 “嚯小幺,这钱得利运来的箱子还够小的,看来我得稍微收敛一点儿了。”何瑜跨过脚下的瓶瓶罐罐,往库房里走了走。 一股灰尘带着铁锈的味道传进了我的鼻腔,这是老旧的味道,我用手扇了扇,但是灰尘被吸进肺里还是很难受,于是我只能挑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着墙咳嗽。 路阿爻把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我:“要喝水吗?” 我忍不住咳了几声,接过他手里的水灌了好几口,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们已经折腾了几个小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泛起了鱼肚白,想必过不了多久,钱得利就会带着人过来。 转眼间何瑜已经快速腾空了一个箱子,我也招呼路阿爻动起手来,把那些瓷器从箱子里移到偏后方的柜子上。 我们仨累得满头大汗,刚把三个箱子腾空,后院就传来一阵阵的说话声:“不好意思,我们少东家昨晚喝多了还没醒,这回照顾不周了。” “不不不,这是哪里的话,我就过来提个货,这些脏活粗活就让我的伙计来干,哪儿能再麻烦少东家” 何瑜连忙对我俩招手:“快快快,躲起来藏好!” 我立刻跨进其中一个空箱子,蜷缩在里面将箱盖合了起来,等了不到半分钟,就听见库房的门锁被人打开来,钱得利还拉着人在门口说话,有许多伙计过来搬箱子,我将耳朵贴在箱子上听,先是我旁边的何瑜,再是路阿爻。 等了不到三分钟,我立刻也感觉到一阵失重,我意识到,我所在的箱子也被人搬了起来 第211章 雪乡 我们三个人的箱子被伙计们依次抬着运上后备箱,我蜷缩着躺在箱子里听动静,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钱得利上车,他对店里的伙计打了声招呼,然后插钥匙打火踩油门。 我感觉到车辆慢慢行驶出去,钱得利打着了一根烟吸,拍了拍我旁边何瑜的箱子:“都出出来吧,他们看不着了。” 何瑜率先直起身子,鼻子被撞得通红,他刚才钻箱子钻得太快,也没来得及调换个舒服的姿势,脸朝下屁股朝上,整个人半跪在箱子里,估计是刚才伙计把他扔上来的时候撞到了。 钱得利这破面包太矮了,我从箱子里爬出来,狼狈得很,探头看了一眼前方,发现钱得利车速还挺快,这儿我们已经上了国道了,再看看后面,没有跟车,于是深深呼了一口气。 我绕到后排坐下,钱得利就说:“您几位放心吧,这道上就没人办事比我老钱更靠谱了,少东家您就尽管把心搁到肚子里。” 他说着就把方向盘一打,拐进了一处废弃的加油站,那里还停着另一辆长得差不多模样的面包车,只是牌照不一样,我看了一眼钱得利,心说没想到这老小子居然布置得这么周到,还换车。 车停下来,我们三个就背着包跳下车,钱得利又把自己原先那辆破面包往旁边的沟里开了开,直到杂草基本能覆盖住车体,他才开门下来。 我们三个把包丢到后备箱,已经在另一辆面包后座上坐好了,钱得利扒着车门上来,啪地一声关上门,没插钥匙,反倒转身看向我们几个笑。 我看他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心中猛地一沉,果然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免费的东西往往都是最贵的,看钱得利这架势,大概是要提条件了。 何瑜还没回过味来:“怎么了老钱,怎么不开车呀?” 我拦了他一把,冲钱得利呵呵一笑:“有什么话,您直说。” 钱得利对我拱手:“还是少东家您够透彻,今年道上都说出了个小辈,刚入行不到半年就得登宝殿,靠着一手的墨家机关术声名鹊起,少东家,太多人盯着您了,您今日能出了这中原,我老钱也算是舍命相护了” 何瑜打断了钱得利,摆手说:“哎哎哎,打住打住,别在那儿打感情牌,你就直说,你想干嘛,怎么着才能答应带我们出省。” 钱得利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您几位之前去过那么些好地方,鄙人大胆猜测,这回也是准备大干一笔吧?”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钱得利就搓搓手:“不瞒您几位说,我老钱在这儿呆得发闷,有机会也想登几回宝殿,不贪心,就是想跟着您几位大能长长见识,让咱这小老百姓也见见世面,看看皇陵长什么样、多长多宽” 合着是想来搭伙的。我心里想。偏偏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我用余光朝外张望,盘算在这里闷了这姓钱的可能性,外头不到二十米就是国道,有许多车辆经过,车里有个动静外头都能瞧见,我不想闹僵,能不用武力解决就不用武力。 索性我对钱得利撂了底:“你误会了,这回我们不摸金,也不下什么皇陵。” 钱得利却笑起来:“少东家,您别当我傻,这年还没出十五,您就着急着要出省,若不是摸金下皇陵,试问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呢?” 我张了张嘴,却没再反驳什么,我总不能把我们的真实目的跟这姓钱的说了,既然他想跟,那就随他跟好了,反正多带他一个也不会威胁到我们三个。 他看我这副样子,似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只得叹了口气:“算了,你要去就跟着去吧,到时候只要你别后悔就行。” 何瑜见我这么轻易便松了口,明显不忿起来,又对我挤眉弄眼一阵,我摇摇头,意思是还能怎么样呢,现在只有这姓钱的能带我们出省,这大冷的天,我们这群良好公民总不能把他打晕了装麻袋里丢在这儿,随他吧。 “得嘞!”钱得利立马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下去,面包车再度拐上了大路,向市内驶去。 这回是长途旅行,买火车票的时候,钱得利得知我们要去的是大兴安岭,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不光是他,这也是我第一次去到这么远的地方。 第178章 去的过程无比艰难,我们先是买了中转的火车,一路咣当到哈尔滨,哪知才落了地就赶上下暴雪,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我们接下来的那趟火车直接停运了,这迫使我们只能去汽车站坐大巴。 但由于大雪封路,我们又被滞留了,大巴坐了两天一夜,下来的时候我两腿直打颤,雪下得太大,车开不过去,所以剩下的最后一段路只能步行,于是四人一行,全副武装走了半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漠河县的招待所暂时安顿下。 别看钱得利那样,他学的那些东西跟何家有些关联,这货跟何瑜出奇地聊得来,最后连在大澡堂子里洗澡那都得互相搓个背,我看了直笑。 我不搓澡,洗得快,端了脸盆回去就铺开路上买的地图开始琢磨这纸片上的地址。 我们所在的位置地处大兴安岭的最北端,再往东北走有额木尔河,背靠额木尔山,往南是阿龙山,白雪皑皑,山脉衬着林海,是出了名的雪乡,一下雪那是相当漂亮。 来的时候我们打听了一路,饶是东北老乡个个热情好客,到最后我们也没能打听到这个呼河乡的具体位置,我在想会不会是这林子里分布的也有村落,只是被林海环绕,人口又少,所以不被人熟知。 想到这儿,房间门就被打开了,路阿爻裹着很厚的棉衣端着盆进来,手缩在衣服里,脖子也缩起来,动作都变得迟钝了,我看着他要把自己裹成球的样子就想笑。 来到这儿最不适应的就是他和钱得利,老钱那纯属是瘦的,路阿爻是常年呆在南方,十几年加一块儿都凑不出一天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天气,我们讨论的时候他都缩在一边,我知道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冷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看着桌子上的地图,用铅笔圈出来几片连起来的林子,问他:“洗了个澡,暖和点儿了吧?” 他上炕又把被子裹紧了:“再适应适应就好了。” 我就抬起头:“打听不出来呼河乡在哪儿,我们明天可能要进林子探探,工厂规模不可能小了,如果建在林子里,附近应该会有痕迹,这样的林子你以前去过没有?” 路阿爻往前挪了挪,瞄了一眼我转给他的地图,然后摇摇头:“没有,但这样的天气,雪会很厚,脚程必定会减慢。” “你想到什么了?”我问。 他说:“这里天色暗得快,太阳一落山就冷了,我们不一定能赶得回来,所以需要晚上可以阻挡风雪的地方。” 我想了想,打算明天去饭馆吃饭的时候问问老板娘,听说这里很久以前也有人在做伐木的营生,时不时得去林子里,那他们这些老工人说不定会在林子里遗留下一些木屋之类的作为夜晚的保暖屏障。 路阿爻已经卷起自己的被子躺下了,想着我也把地图通通收起来,躺下听着外头呜呜的风雪声。 突然间,我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哎?我还没问呢,到底是谁老是跟你打电话来着?” 路阿爻那边一片寂静,但我知道这小子绝对没睡着,他又不是何瑜。 我嘴里小声“切”了一声,背过身去:“不说就不说,我还懒得听呢。” 第212章 野鹿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收拾好了必备的物资,何瑜找了家早餐店,我们四个围着桌子吃早餐,边吃边跟老板娘瞎侃,聊了一会儿我就发现何瑜找店还是用了不少心的。 这家老板娘的爷爷辈很早以前是搞伐木的,以前在额木尔山的林子深处那边有片伐木场,不过过了这许多年,伐木场也早就已经荒废掉了。 何瑜问老板娘要了大概位置,我们就打算先向伐木场附近的区域进行探索,刚吃完把嘴一抹,几个人站起身结账就要往外走,那老板娘又急匆匆叫住我们。 “你们要去额木尔山做什么?”她拉住何瑜,“那林子深了,你们考察队考察就在外围转转得了,可千万不敢往深了走,以前的伐木场全都荒废了没什么可看的,你们进林子很危险,会迷路出不来的!” 我打了个呵呵,对老板娘笑了笑:“您放心吧,我们不往里面走,就在外面转一转。” 说完就对何瑜使眼色,何瑜立刻会意帮我附和道:“这白雪皑皑得多漂亮啊,我们这不是想导出走走拍拍照吗,留步留步,您放心好了我们哥几个绝对不往深了走!” 拜别了老板娘,我们就离开了县城,沿着地图上所标识出来的路线开始往山中行进,这路一走我就感觉没有错,老板娘说过之前有许多做伐木的工人,雪原里确实有被他们踩出来的土路,我们沿着这些土路,在这厚雪里行走确实为我们省下了不少力气。 在雪地里走路跟普通平地上走路是完全不一样的,上层是厚厚的积雪,一踩一个脚印,往深了踩就是冰,踩滑了就是一个狗吃屎,我们穿得都很暖和,戴着手套围巾帽子和目镜,雪原上始终有风,活动起来人就一直处在一个又冷又热的状态里,冷的是风会时不时钻进我们的衣领,热的是因为活动所以汗水会浸湿后背。 沿着土路走了一上午,面前千篇一律的雪地总算有了一些变化,一排排冷杉和一些不知道名字被白雪覆盖的枯木枝干从雪里伸出来,看见茂密的林子我就拉下护脸的挡巾,呼出一口白气来。 老钱一屁股坐下来,隔着厚重的挡巾喊:“不行了!歇会儿!几位小爷爷,我走不动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个准确目标啊,这斗就这么难探吗?” 何瑜扯下目镜一脚踢到老钱屁股上:“你丫这就累了,咱们才走了多久,这还没进林子呢你就走不动了,实在不行你就自己回去得了,还问东问西的,怎么?不相信我们?” “没没没,”老钱连忙摆手,何瑜不搭理他,他就过来奉承我,“没有没有,你看少东家这不就误会了吗,我别无二心,就是你看这撼龙经有云,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这缠山才能藏风,藏了风才可能会有大墓,正所谓藏风得水,可您看这地方,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这怎会有墓呢?” 我重新戴上面巾和目镜,冲路阿爻和何瑜挥挥手,路阿爻立刻大步上来去前面开道了,何瑜走之前还拍了拍老钱的肩膀。 我对老钱呵呵一笑,说:“你自己非要跟来,在河南的时候,我可没说我们是来找墓的,这还没进林呢,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完,我就转身跟上了队伍,头也不回地继续朝那片冷杉进发。 老钱边喊着我边跟在后面,他摸到我身边来:“不是,您您您这到底是要到哪里去呀,刚才那老板娘说不让咱们进林子,进去了很可能会迷路,就咱们几个人这这这能行吗?” 我低头躲过一片落了雪的大叶子,继续往前走,说:“你要是害怕,就自己先回去。” 老钱跟着我:“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不就是怕万一咱们找不着路了,这鸟不生蛋的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伤着您少东家那多不好哇。” “我呸!你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啊。”何瑜退回来几步威胁道,“咱们能出什么事儿,再说了,那老板娘也说了,这地方以前是伐木工厂,好些个老工人都在这儿伐木,什么叫鸟不生蛋的地儿。” 我们仨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前面的路阿爻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吓了我们仨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于是三个人都开始朝四周张望起来。 我们已经正式从雪原进入山林,到目前的位置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四周除了每隔几米的冷杉和落叶松,此时阳光明媚,地上是雪白的一片,除了偶尔会出现一两声鸟叫之外再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 何瑜观察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了之后,过去试探性地问了一声路阿爻:“怎怎么了?” 我和老钱也走近了些,围过去听他说话。 路阿爻皱了皱眉说:“我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 我对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几个回过头去却没见到有什么东西,这里并不像云南那样山里的雾气腾腾,此时还正巧在阳光正好的时候,更没什么大型的遮挡物,我们身后只有树根,所以方圆百米的距离我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啊,老路,这儿又不是墓里,你是不是有点过分紧张了?”何瑜拍着路阿爻的肩膀,揶揄道。 我笑着上去拍了何瑜一巴掌,对他说:“边儿去,别在这儿贫,不管什么时候,还是有些警惕心得好。” 之后又转过头对路阿爻说:“不过这里我们刚才也看过了,除了我们之外就没什么东西,老路,会不会是你刚来北方,水土不服,昨晚没休息好产生的错觉啊?” “哎!我觉得可能是!”何瑜赞同道。 路阿爻没有坚持自己的说法,他最近确实有一些水土不服,再加上适应不了那么冷的天气,每顿饭也都吃得很少,于是他点点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 老钱嘿嘿一笑:“既然几位都没事儿,那咱们就继续走吧!” 第179章 一段小插曲过后,我们继续前进,又在林子里走了三四个小时,终于,我们抵达了那片荒废的伐木场。 木头墩子落了一大片,墩子上甚至还有遗留下来的一些工具,太阳的光芒渐渐消失了,四周开始变得阴暗下来,我们走过那些被砍伐掉的木头墩子,发现伐木场后面就是一个偏陡的下坡,坡半腰处建了一座破旧的小木屋。 傍晚的风越来越大了,老钱连忙道:“外头风太大了,一会儿可能又要下暴雪了,咱们先进屋避一避,明天再继续走吧!” 我们都十分同意他的说法。 就在我们陆续下坡的途中,我回头看了一眼伐木场的那些木头墩子,愣住了,那些木头墩子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很多双眼睛,绿茵茵的光芒齐刷刷地正呆在伐木场的中心看着我们。 我一停,何瑜也停了,他也回头看,吓得大骂了一声。 “卧槽!这都是什么东西!” 我定睛一看,对他说:“别害怕,是鹿。”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野鹿出来,它们也不吃树皮,就这么站在那儿跟我们对视了很久,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悬浮在空中的眼睛,在昏暗中确实挺瘆人的。 “别管了,冻死了,咱们还是先进屋吧!”何瑜把我往坡下拉。 进了屋子,几个人把门关上,这是一处空屋,门后和窗户都用几层加厚的木板用钉封死了,但是看上去也已经荒废很久没人住了,我们把门关上,然后路阿爻快速在地面上生了一堆火,几个人开始取暖。 我摘了手套边暖边问何瑜:“野鹿不是应该怕人的吗,你说刚才那些鹿看见我们,也不跑,为什么呢?难道就不怕我们是猎人,一枪给它们崩了?” “不知道,可能现在世道好了,附近的人不怎么猎鹿了?”何瑜拿出几只压缩罐头出来放在火边烤。 路阿爻在一旁用地上的断木头做了个简易的门闩,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在门上安装好了,看上去还挺结实,有了门闩就可以保证我们夜里睡觉的时候门不会被风吹开来。 何瑜冲我阴森一笑:“怎么,刚才害怕了?” 我踢他一脚:“谁说我怕了,刚才叫的声音更大的不应该是你吗!我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你省省吧,别多想了,一群鹿而已。”何瑜把我的碗递给我。 第213章 夜半敲门 我问他:“你怎么还把碗给带来了?” 何瑜哼了一声,很不满意我这个问法:“昨天问招待所要的,你就不能吃得讲究一点?出门在外,不吃饱怎么干活,看来操心衣食住行的也只有我了,你啊,靠不住。” 他嘟囔着,又把压缩袋里的汤底调料包倒进碗里,倒了点儿之前在山上接的雪水,等放到火上煮得热气腾腾了,再叫我们几个把一次性碗伸过去,用勺子一勺一勺分给我们。 这个天气能喝上点儿热汤实在是太舒服了,我简直感动得都要痛哭流涕,何瑜弄了汤又开了一盒肉罐头给我们烤,吃得我直打饱嗝。 老钱端着他那流油的碗,对何瑜竖了竖大拇指:“何少爷,您这做饭的手艺鄙人可真是佩服,改明儿到我家去,咱俩喝一杯,我给您打下手啊。” 酒足饭饱,留了何瑜守上半夜,三个人听着外头让人牙疼的寒风声纷纷钻进了睡袋里,钱得利那是对我们相当的信任,一倒头就睡熟了,我从小就有点儿认床,看着屋顶,很困,但是睡不着。 屋外狂风作响,雪打在木头房子上发出沙沙声,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我根本难以入睡,何瑜背对着我们,坐在火堆旁边一根一根的抽烟提神,看见他我倒是有了那么一些安全感。 我缩了缩被子,又翻了一个身,准备合上眼睛睡觉,结果一闭上眼,脑海里依旧萦绕着刚才见到的那群鹿的景象。 我顿时想到了小学人与自然课上讲过的内容,一般来说,鹿这种容易受惊的动物不会主动去招惹人类,而我们刚才所见到的却是它们成群结队地站在那儿,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这根本不像是正常鹿该有的样子,它们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又到底是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呢? 越想越奇怪,越想越害怕,我脑子里乱做一团,外面风还在自顾自地吹哨,像极了小时候看过的恐怖故事的背景音。 我正想着要不要现在过去跟何瑜换个班,身边的路阿爻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伴随着屋外那些沙沙的风声:“睡觉吧,别想了。” 他话一出口,让我有一种突然被拆穿的感觉,心说这人难道背后长了眼睛,我把遮挡在眼上的睡袋拨开来,见路阿爻背对着我,有些愤愤地把眼睛重新蒙上了,翻身回去,换了一边裹着睡去。 后来可能是忘了自己刚开始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眼睛闭着闭着也就睡过去了,近午夜时偶尔听见身边有动静,应该是何瑜在跟路阿爻交班,我听了一耳朵,没理,实在太困,又接着睡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感觉有人微微晃了晃我的睡袋,打扰我的好梦我就下意识把那人的手给推回去了,然后裹住自己的睡袋想继续睡,结果那人又伸手过来晃我,一下就给我晃醒了。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怎么还把火给灭了。我心中一阵奇怪。 我揉了揉眼,眼前还朦胧着,看见路阿爻正蹲在我身边把我摇醒,一时之间我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四下望望,何瑜还躺在我身边打鼾,老钱也跟耗子一样缩成一团熟睡。 “怎么了?”我坐起身来把路阿爻递给我的羽绒服套上。 路阿爻对我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门外,他的模样非常警惕,他已经把鞭子和尼泊尔军刀从包里抽了出来攥在手里,这种状态我十分熟悉,登时就清醒了一半,赶紧从睡袋里钻出来,也学他一样蹲着。 他的手势我基本都能看得懂,但是在这里我就看得有些奇怪了,难道是说外面有人在跟踪我们,看我们停下来,所以终于准备动手了? 而且这次路阿爻只选择叫醒了我,却没有选择叫醒何瑜或者钱得利,这种情况可是从未发生过的,我猜测目前我们几个的处境还是比较安全的,因为如果足够紧急,路阿爻就不会只叫醒我一个人了。 于是我跟着路阿爻,穿上鞋走到那堆熄灭的火堆旁边,轻声问他:“怎么了,你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他扫视了一圈那些被钉死的木头窗户,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先把火灭了,但我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打算先告诉你。” 能让路阿爻变得那么认真的一定不是寻常的事情,这件事应该有些复杂,所以他才会如此纠结。 我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路阿爻说:“我听到有人在拍窗户。” 我被他说得感觉身上有些凉飕飕的,路阿爻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人先拍了两侧的窗户几下,过了不到十分钟,又去敲门。” 听他一说我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附近的村民上山打个猎什么的也挺常见,但是我反应了两秒钟,顿时浑身的汗毛都奓了起来。 我们现在已经进入山林的腹地了,这地方他娘的荒山野岭,方圆多少里都没有一户人家,哪儿来的猎户偏偏选这么个暴雪的夜晚上山打猎,还敲门?是晚上没事做闲得慌吗? 我放松了一下四肢的肌肉,问他:“那你当时有回应吗?” “没有,我觉得太不对劲,外面只敲了两下就没声音了。”路阿爻说。 然而这时,木屋的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沙沙声,那是脚踏在雪上所制造出的声响,紧接着,挂在门上的门环被轻轻叩响了。 啪嗒,啪嗒。 屋内的我和路阿爻迅速换了位置,他甩出鞭子和刀,我赶紧爬到何瑜边上把他叫醒,他正睡得香,我把他摇醒他刚想破口大骂,就被我提前捂住了嘴,然后眼神示意他,并冲他指了指门的方向。 等何瑜清醒过来,我又去把老钱晃醒。 此时,那轻扣门环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敲门板,敲一阵停一阵。 咚咚咚,咚咚咚。 何瑜抓住钱得利就要揍,他低声骂道:“好你个老钱,哥几个待你也不薄啊,你就这么跟甘家那边的人通信儿,这么快人就找来了,你小子藏的够深啊?” “别打别打,何少爷,冤枉我真的冤枉呀,自打跟你们来了这儿之后我就没再跟中原那边儿的人有往来了,我要是叛变,天打雷劈成不成啊,真不是我通的信儿!”钱得利都快给何瑜跪下了。 我急忙拽住他,让他俩闭嘴。 “这几天咱们都在一块儿,他用多少次手机咱们心里都有数,别瞎说。”我压低了声音说。 何瑜指我:“你糊涂啊小幺,他要真想通风报信肯定不可能在咱们眼皮底下,指不定是什么时候把消息透出去的。” 第180章 “少东家您相信我,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 我冷静下来,摇摇头,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木屋门口的敲门声此时仍在持续,我用正常声量问了一句:“谁啊?”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下,与此同时,门外也没有任何人来回我的话。 何瑜问我:“说不定真是甘家的人,要去开门吗?” 路阿爻也转过身来看向我。 我看着那扇门,果断道:“不行,不能开门,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有人来,就算是通风报信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追来要是甘茸的得力干将呢,这时间也不是不可能吧?”何瑜问。 这门敲得让我感到异常烦躁。 钱得利这时从角落朝我挪过来几步,弱弱地说道:“呃鄙人有一蠢点子,不知当讲不当” 我朝他走了几步:“老钱,你见多识广,有什么头绪就快说。” 老钱哆哆嗦嗦地张开嘴,说话的下一秒,敲门声忽然停下了,这就使他接下来说的话变得异常清晰。 “这外头敲门的,万一不是人呢?” 第214章 东家 我不太理解,就让他细说。 钱得利咳嗽了两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低声说:“鄙人之前做生意,有交过这儿的朋友,一起喝大酒的时候听他们说这样靠山林的村子,一到冬天就要把门窗给锁死,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去开门,因为这动静很可能不是人给搞出来的,多半是某种动物。”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按照钱得利的意思,这外面的东西不是人是动物的可能性很大,于是我抬起头和路阿爻对视了一眼,再去看那再度恢复了平静的门,心里便都有了些底。 “那老钱,你觉得这外头会是什么种类的动物闹出来的动静?”何瑜朝窗户走了一步,想从那些木板缝里往外看看。 我一把抓住他:“咱们都离门窗远一点,这木屋的门窗都不知道在这儿多少年了,木头肯定都朽掉了,如果刚才真是动物弄出来的动静,那这一定是只块头比较大的野生动物,我们手上没有枪,所以现在只能祈祷它对我们失去兴趣了。” “甘少东家,您说外头刚才敲门的那东西,会不会是人熊啊?”钱得利突然接我的话说。 他这话就完全触及到我们仨的盲区了,我在中原,压根没见过熊,动物园里好不容易有两只,还都躲在洞里死活不肯露脸,路阿爻就更别提,何瑜去的地方倒是多,但大冬天的主动往野林子里钻,他还没这癖好。 钱得利马上解释道:“我也是在喝大酒的时候听说的,讲这北方有个熊外婆的事儿,这故事说的就是人熊扮成外婆进屋子吃小孩,听说人熊聪明得很,不仅会学人敲门挥手,还会学人说话!我还听说啊,这个它跟那黄鼠狼一样,还拜月” 何瑜连忙让他打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是不是,你这怎么越讲越离谱啊,叫你来科普不是叫你来讲恐怖故事吓人的!” 这时,我听见离我们最近的一堵木头墙突然发出了一记可怕的咯吱声,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只一秒钟,那墙面就被推得往里凹了一下。 四周刹那间全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我发现那被推得凹陷进去的痕迹相当庞大,足足得有两米多高,而且能看出来,这东西是直立着把木头往里推的,这也太夸张了,再厉害的老虎应该也不会到这种程度吧。 在我思考的同时,外面的东西又撞了第二下,有些搭建的木头被推进来一大截,我们再也站不住了。 “快抄家伙!这玩意儿想把木屋撞倒!”何瑜大骂一声,这就从他那登山背包里抽出来两把新开了刃的尼泊尔军刀出来,并且把他随身带的开山刀抛给我。 我接住那把刀,但是一看之下我就懵了,长过手掌的军刀我根本把握不住,可到了现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也没什么可挑的了,不等我扎好架势,眼见木屋就要被撞破,一旁的路阿爻就猛地拍了我一下。 “这里施展不开,先从门走!” 说完他一把将门闩拉开,率先从门口跑了出去,何瑜紧随其后,外面的冷风一下子倒灌进来,我一脚踩进脚踝深的厚雪里,要时刻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摔个狗吃屎。 我的余光往后瞄了一眼,只见屋墙后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直立着把木头往屋子里推,从影子上看,这东西简直就跟一个畸形的人非常相似,此时它伸着脑袋趴在木头上,低头往破掉的屋洞里看。 路阿爻他们已经轻手轻脚上了坡,我刚要继续往前走,就听身后哎哟一声,回头一看,老钱摔在地上,一条腿正陷在雪里,抽了半天抽不出来,急得一脑门子的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我想也没想,赶紧跑回去拉他。 “不用管我少东家,我贱命一条不值钱,人熊对气味儿最是敏感,您赶快走吧!”老钱哆哆嗦嗦地说,这货吓得腿都软了却还在推我让我快走不用管他。 我看了一眼人熊的方向,心一横,索性蹲下来抱住钱得利的一条腿,猛地往上一拽,他的腿一下子被我从雪里给薅了出来,我俩都摔在雪上,来不及拍掉身上的雪就连忙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这时我的目光再去确认身后人熊的方向,心中猛然一沉,刚才的黑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我赶紧四处张望,企图捕捉到刚才那头人熊的位置,老钱攥住我的手扶着我的胳膊从雪地里起身:“怎怎么了少东家?” “熊不见了!”我说了一声,四下里快速看了一圈都没再捕捉到那头熊。 钱得利看我的样子也开始跟着找,我马上把他往前推了一把:“别找了!它肯定还在周围徘徊,我们要先到坡上去!”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猛兽的吼叫声,我的余光瞥见一头庞然大物从身后正朝我和钱得利扑过来,这速度实在太快了,我只来得及将钱得利往前一推,自己随着惯性往后摔去,熊的利爪瞬间从我眼前划过。 “甘霁!”何瑜从坡上冲下来。 我完全没想到脚后面正好是个大陡坡,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砸在雪里,我伸出胳膊护头,连人带雪往坡下滚了足足两分钟才停下来。 停下来的瞬间我立刻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与此同时,我看见那头被我们激怒的棕熊居然也跟着我跑了下来,它跑的速度比我滚的速度还快,我抬头的时候它已经到我眼前了,一爪子直接朝我抓过来,我低头就躲,爪子重重拍在树干上,立刻出现几道抓痕,叶子上的雪淋了一地。 我弯腰躲过一击,翻倒在雪地里,一摸后腰,暗叫完蛋,刀没了,应该是刚才滚下山坡的时候刀也给甩出去了,这头两米高的野兽向我怒吼一声,双眼通红,还要再度对我发起进攻。 这时,一根银蛇一样的长鞭凭空甩过来,瞬间缠住那人熊的脖子,我瞬间望向已经跑下坡的路阿爻,他力气出奇地大,硬是将紧盯住我的人熊往后拉扯了半米。 但是这头野兽明显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它又是一声怒吼,登时直立起来,两只熊掌扯住脖子上的长鞭,路阿爻见势不妙急忙收鞭,他速度很快,但是人熊的速度更快,扯住鞭子就将路阿爻往它的方向拉。 怎么说这吨位都摆在这儿,路阿爻再厉害也无法跟一头两米高的熊相匹敌,他刹那间就被那头熊轻易拉了下来,就在这时,路阿爻飞身踩中一棵树干,非常富有技巧地在空中一个拧身,我也没看清楚那根长鞭究竟是什么构造,突然熊掌就被尖刺穿破,长鞭猛地一松,再度被路阿爻收回到手里。 这一套动作下来时间不到一分钟,人熊见路阿爻是个刺头,立马转换目标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风的声音从茂密的枝干中传进了我的耳朵,紧接着我就看见,人熊的头就只和我相聚半米,而人熊的头上,多了一只铁笼头,笼头正好锁住它的头。 我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见笼头下方突然伸出来一圈尖刺,狠狠扎入了厚实的皮毛中,人熊顿时疼得疯狂暴躁起来,开始狂甩头上的笼头,似乎是想把满是尖刺的笼头甩下去。 我来不及多看,赶紧往后方的雪地上翻滚了几圈,抬起头,一声枪响就在我的耳边炸开,猎枪的子弹正好穿破人熊的头,血炸出来染红了一大片白雪,这头狂躁的野兽瞬间戴着那笼头倒在了血泊中。 我半跪在地上,远远地望见林子里的枝干微微摇晃了两下,紧接着,一个人纵身从某一棵树上跳了下来,这个人披了一件灰毛大氅,身体和姿态却无比的轻盈,他落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见他朝熊尸走了几步,急忙提醒道:“不要靠太近,小心还没死透!” 这人却没搭理我,慢步过去狠狠踢了一脚那头人熊的尸体,将手里的笼头吊线一点一点收起来。 “诶哟我的小爷爷,您没事儿吧!”钱得利嚷嚷了一嗓子。 第181章 我回过身,转头见何瑜和钱得利他俩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下来,我被他们一左一右从地上搀起来,简单拍打了下身上的雪。 何瑜显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对远处那人抱拳道:“英雄!真是多谢了,多谢搭救,英雄您贵姓,是这周边的猎户吗?” 结果那人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将手里的笼头甩干血,看向站在原地的路阿爻,平淡地说:“东家,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第215章 来者不善 他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属实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目光立刻去看他手里提着的笼头,发现这笼头上的尖刺构造似乎与路阿爻那根白鞭上隐藏的是同一种。 这人神色淡然,体态轻盈,像个练家子,头发应该有段时间没剪了,很长,有可能是为了保证行动干练,所以一部分碎发被编成了辫子,应该是路家的人。 我看向路阿爻,他对于这人的到来显然并不意外,表情里反倒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再结合刚才那人对我们不理不睬的态度,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我刚想说话,旁边的树丛忽然又抖了抖,我们三个同时被吓得往后窜了两米远,然后陈苍海就在我们三个人惊恐的目光中从树丛里非常狼狈地钻了出来,他头上沾了很多草和雪,肩膀上还挎着一杆猎枪。 “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实在太惊讶了,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陈苍海。 然而回答我的却是身后那个路家人,他冷笑一声:“看来跟着你们的确实不止我一个人,你们谢错人了,刚才那一枪是他开的,你们要谢的是他。” 钱得利也分不清谁是谁,但是他应该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于是松开我,赶紧过去给陈苍海拍身上的叶子:“小爷爷,您刚才那枪法可真是顶了天的厉害呀!刚才要不是你,我们少东家就要被熊给吃了!” 他刚这么说完,我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为讽刺的嗤笑,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路家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我回头,他正呲牙冲路阿爻走过去,两个人在一旁轻声交谈着什么,这人笑得实在谄媚,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奸臣”的初印象。 我过去用一只手把陈苍海搀起来,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树林里黑漆漆的一片,又冷又干,我实在觉得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就喊路家的那人道:“咱们要说话,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那人瞥了我一眼,收起了对路阿爻的微笑,随后率先带路往坡上走,我们几个默默在后面,上了两道坡到那片被砍秃了的荒林里,那路家人兜兜转转,绕到一根木桩子旁,用手把地上的雪拨弄开。 我清晰地看到,在层层枯叶掩盖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门”,那人一把将地上的“门”向外翻开来,路阿爻抽出腰上带着的火折子打亮,看了看连通地下的通道,率先走了下去,接着我跟何瑜对视一眼,也跟着他往下走。 下面的空间比较大,这地方像是一间地窖,比外面暖和许多,墙壁都是坑坑洼洼的石头。 何瑜一到下面就拍我让我看,借着火光,我能看到地窖的四周摆放着一些黑箱子,这些箱子跟我们在船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它们的盖子全都被掀开了。 我远远地瞧了一眼,都是空的。 等我们全部走到平地,从上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那路家人如履平地,从颇为陡峭的台阶上走下来,一下子,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谁似乎都不愿意先做这个开口的人。 终于,老钱挺身而出,干笑一声,对路阿爻说:“那个路东家,这位是要不您先给咱们介绍介绍?” “我家没你们那破规矩,”那人笑了一声,双臂环胸靠在墙壁边,“我叫路千山,路家同宗,我已经在隔壁村呆了很久了,今夜卦象有异,于是就冒雪进山看看,没想到撞见了你们。” 我不相信他这番说辞,还想刨根问底,何瑜却一把拽住我,我不知道他当时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接着就听见他说:“这儿也没个炭火,咱们干举着火折子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老路,跟我去外边儿找点儿能烧的来?” 路阿爻点点头,我见此情形也要跟去,何瑜呵呵一笑拉住了我:“你还是乖乖呆着吧,刚才那具熊尸说不定还会招惹到其他动物,带着你,我俩施展不开。” 他们俩走了,地窖的门再一次被关上,老钱扶着腰诶哟诶哟地在我身旁坐下,陈苍海抖了抖身上的枯叶,把猎枪子弹退出来,保险上好。 我走到他面前,看他这身黑衣黑裤的打扮,问他:“你跟踪我们?” 我的表情足够严肃,质问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他瞬间像是被我的神情吓住了,两手抓着枪杆贴在身前,两只眼开始乱飘。 我知道他在想应对的说辞,于是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对着他那只戴了助听器的耳朵,严肃地说:“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在你叔叔的灵堂,快说,不许骗我,你骗不到我的。” 陈苍海犹豫了半晌,才说:“我不骗你,多亏了你的救济,我叔叔的丧事才能办得成,办完丧事之后我就一直在河南,后来打听到你们去了南海,我就在县里租了房子,一直在等你回来。” 这唤起了我的记忆,我从云南回来得匆忙,听何瑜说,陈苍海的叔叔死了之后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十几岁就要独自操持长辈的丧事,实在可怜,后来我就从韩剑那里要到了陈苍海的银行账户,让小伍把积蓄都通过账户转给了他,钱也不多,只是希望他可以用这些钱渡过难关。 “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但当时情况特殊,我没有办法通过正当渠道把情报交给你,只能通过那种方式,不好意思,是我太鲁莽,吓着你们了。”陈苍海道歉说。 我大惊:“在门外撞我的那个人是你?!” 陈苍海点点头。 “可你在河南,当时在南海的船舱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当时发现了什么?” 对于我的问题,陈苍海只是笑了笑,没有一个明确的回答,他说:“这世上的事,除非不做,做了就必然会有消息传出去,得到这些消息也不算很难,需要一些特殊的门道,而我正好不久前接手了我叔叔那边的生意,消息网自然也就比普通人发达一些。”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这个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愿意跟我明说,不过他叔叔以前是做摸金生意的,很多东西也确实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比如一些不太光明的渠道。 我还在思考,站在一旁的路千山就悠哉悠哉地从我身边经过,我连忙叫住他,对他伸出手,表示友好道:“我叫甘霁,刚才还是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用那鸟笼套住熊的脖子,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认得你,”路千山侧身打量了我一眼,提了提手里的笼子,完全没有跟我握手的意思,他拖着长腔,“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想救你,刚才出手只是为了把那姓陈的小子引出来。” 我顿时感受到了他对我透露出来的恶意,悬在半空中的手只能又收回来。 路千山说完,玩着手里的鸟笼转过身来看着我: “毕竟,我路千山从不会主动去救一个废物。” 第216章 工厂 我很诧异他会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路千山的声音不大,但这地方安静得很,证明这人是铁了心地要在所有人面前驳我的面子。 但我本身并不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要是换作何瑜,绝对能跟他对骂三百回合,我身边坐着的老钱听见了想上来打圆场,我没回头,对他做了个手势,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路千山不是何瑜,就这么一会功夫,我就察觉到他骨子的那一腔高傲,也不会吃钱得利那一套,想必我们这里除了路阿爻,谁路过都得被他踹上一脚,刚才也是碍于路阿爻还在,他会收敛一些,如今路阿爻一出去,他可不得狠狠踩我两脚才罢休。 被人这么骂废物,我心里当然是不忿的,可碍于身份,路千山毕竟是路家同宗,我不想把关系闹僵,只好压一压心中的火,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兄弟,你我同属五师,祖辈又多有交集,我是入门晚了些,不太懂得行里的规矩,可我之前并未得罪过你,你上来就对我出言不逊,这传出去,恐怕对路家的名声也不太好吧。”我明嘲暗讽地说。 路千山明显被我这番话气到了,冷笑了一声:“道上都说甘家的少东家不善言辞,看来传言不可信,早知道你长了一张这么能说会道的嘴,刚才就该让人熊咬死你才是。” “你这娃娃,怎么说话呢!”老钱一屁股没坐起来,又生怕冲撞了路千山被暗算,索性坐在地上骂了一句。 我见路千山说出来这么恶毒的话,怒气反倒平息了,仿佛我跟他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由得奇怪起来,问他:“你为什么如此憎恶我,我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第182章 路千山扔掉手里的笼头,笼头掉在地上摔出哗啦一声响,他冲到我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没有得罪我,但你能确定你们家就没有得罪过我们吗!你们甘家的人,个个都是骗人精,装成这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甘如魁是,你也是!” 他状态起的太快,我想我是有话说错了,正好踩在了他的雷区,他步步逼近,一下子把我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了一下,险些给自己绊倒在地。 “路千山!” 我听到了路阿爻的声音,没看清他是怎么从台阶上下来的,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了,他好像一瞬间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只手伸过来拦下了路千山。 何瑜脚程不快,比路阿爻慢了一点儿,但也迅速跑到我身前来,我瞬间就被他们两个死死挡住。 “干什么干什么?老路,你看看你们家这什么人呐,趁捡个柴火的功夫就欺负咱们小幺,你是不是不把你何大爷放眼里!”何瑜说着就踢了一脚旁边坐着的老钱,“老钱!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过去咬他?” “这我?让我咬”钱得利愣了一下,“嘿!不是,你说谁是狗呢?” 我懒得搭理他俩,绕到前面,路阿爻就又伸出另一只手把我给拦住,我停在路千山面前,问他:“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路千山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气焰下去了很多,这会儿倒是还想回我的话,却被路阿爻抢了先,他看向我:“刚才的话我替他道歉,是他说话不过大脑。” “我哪有说话不过大脑,我说的明明就是!” “他是甘家的少东家,你抹黑甘家已逝的长辈是什么狗屁规矩,你要是管不住你的嘴,一会雪停了你就立刻离开,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事情我都记得,不需要你不远万里地专程过来提醒我。” 因为他骂的是我外公,本来我是要开口说话的,但路阿爻教训起人来实在是太吓人了,我跟何瑜都是第一次见,镇得我俩站在一旁都不敢说话了。 路千山被路阿爻劈头盖脸这么一顿骂,也不敢再说半个字,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心里明显还是非常不服,但还碍着路阿爻在这儿,只能找了个角落想坐下。 路阿爻又呵斥他:“家里怎么教你的,出来就全忘了,道歉呢?” 路千山看上去年龄也不算太大,被这么一通骂听到还要道歉,眼见泪花都要出来了,都闹到这样的地步了我不能还这么不讲道理,就上去拽住路阿爻的胳膊。 “没关系,道歉就不用了,”我拉他,见他还一直盯着一旁擦眼泪的路千山,就赶紧对何瑜使眼色,说,“不是你俩怎么出去这么久,我们几个都快要冻死在这儿了,这火还能不能生了?” 何瑜会意,蹲下来开始摆弄地上的柴火:“诶呀,一天天的就你事儿多,不是热着了就是冷着了,快来老路,过来帮把手!用你那火折子使使!” 这下路阿爻可算把目光转移到了地上,开始走过去蹲下来帮何瑜整理那些刚弄来的柴,我脱下外面的羽绒服,团了团,紧接着走到自己的背包旁边将羽绒服塞进去。 路千山就站在我旁边,只听他低声对我说:“整天被人护着的感觉好吗,别以为你刚才那样,我就会感激你。” 我蹲在地上,笑得很无奈,我转过身去看了看背对着的何瑜和路阿爻,突然心生一念,想故意气气这黄毛小子,于是扭头对路千山说:“其实当个废物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看我。 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我劝你还是歇着吧,行动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在你们东家心里的位置。” 路千山看着我:“你觉得你们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吗?” 重要吗?开玩笑!我们仨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最近一次去南海还是我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路阿爻给劝回来的,我跟何瑜又是给他买药又是给他包扎的,他娘的这感情简直都要感天动地了好吗?这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我觉得这时候他说这句话就是为了激怒我,毕竟路阿爻连年都是跟我们一起过的,而且去哪儿都会提前告诉我,我非不如路千山的愿,于是点头称是。 路千山却笑起来,对我道:“那看来你们是真不了解他,他从来都是个心狠意狠的人,很快我就会带他回路家,到时候你就会傻眼,知道自己现在说出来的话有多么可笑。” “好啊,那我们走着瞧。”我翻他一眼。 陈苍海在一边望着我们对话,十分沉默,也不知道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不一会儿何瑜那边火就生起来了,他招呼我们都过去。 我们围着那团火坐成了一个圈,我特地找了个和陈苍海挨在一起的位置,经此一事,他的经历让我感到非常好奇,仿佛很多事情都能从他身上找到答案一样。 “你那个渠道,应该查到了很多信息吧?”我问他。 陈苍海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我,问我:“你想知道哪些?” 我笑了笑:“只要是关于西北户外的,我都想知道,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船上的那些黑箱子,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从箱子里开出了些东西。” 陈苍海稍作犹豫,说:“其实,有关于西北户外的消息,道上能打听到的不多,它的前身是上个世纪的一所兵工厂,专门提供军用物资的,后来不打仗了原址荒废,接着被一家公司收购原址才变成了民营工厂,主要制造一些农作和户外登山的用具。” 第217章 古华轩 据陈苍海所说,在上个世纪,有关于西北户外的资料非常之少,它的前身是一所专供军备物资给上级的兵工厂,所以所有关于它前身的资料都在移除系统时化为灰烬,后来原址被收购,才有了现在西北户外这么个名字。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伐木场,就是当年西北户外的旧址,原先工厂的老楼已经在几年前被强制拆除了,只留下来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窖。 听陈苍海说完,我一边思考一边摸着下巴负手绕了地窖观察整整一圈,虽然西北户外已经不存于世,但这些散落的黑箱子仍旧可以证明,当初考察船上的那些东西就是从这里被运上船的,我们甚至可以推测出,那些黑箱子极有可能被人深埋于地下,所以盖子上才会积了那么一层厚雪。 如果是这样,西北户外的原址已经没有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暴雪冲刷得一干二净,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我们的信息就又在这里被截断了。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想到一个信息点,转过身去问陈苍海:“当年收购原址,建造西北户外的是什么公司,你有查到过吗?” 陈苍海转转眼珠,稍微想了想,就说:“古华轩收藏品有限公司。” 我愣了一下,这个名字非常耳熟,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一道闪电突然穿过我的思绪,顿时我全身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思路一时之间变得特别清晰,因为实在是太清晰了,我脚底下发软于是用手扶着墙。 好啊好啊,古华轩古华轩。 何瑜感觉我的脸色不对立刻朝我走了几步,可能还以为我是被什么附身了,我对他摆手说:“我没事,听到这个名字我才发现,原来答案早就在我眼前,是我自己没注意到,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何瑜很惊喜,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古华轩收藏品有限公司,我当初是跟一个暴发户一起去的神农架,听侯金山说他对孽揺鬼市图十分感兴趣,当时那个暴发户的名片上写的公司就是这个古华轩收藏品有限公司,我早该发现的。”我回答道。 何瑜捋了捋:“那所以说是这个什么古华轩把西北户外的原址给收购了,而西北户外向外运送了黑箱子,我们又在船上发现了这些箱子里装着的不知道是哪个田笑的尸体,这就是说指使这些黑箱子运输的应该就是这个古华轩?那那当时跟你一起去神农架那暴发户呢?” 我摆摆手:“早死了,被水里的雕像拖进水里给活活淹死了,李万仇那个大脑简单的,筹划不来这么细致的事,他应该也只是公司的一个小股东而已。” “收藏品?”路阿爻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木头回头看我,“我倒是认识一个家里世代做收藏品生意的人。” 我缓缓望向他,眯了眯眼睛,心下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谁啊,谁啊?”何瑜还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钱得利摸摸下巴刚长出来的胡茬,呲着牙“啧啧”了两声:“如今这道上,咱们几家认识的做收藏品生意、近几年最为风生水起的,只能是玉如意韩家了呀,他们家做这个可是有些年头了,少东家,他韩家如今的东家不应当是您继父了吗?” 我开口便骂:“说什么呢,谁认韩承做继父了?” “哎,我看大小姐跟人处的挺好,这改口也就几年的事儿,现在不也差不离了吗?”钱得利嘿嘿一笑。 第183章 我捡起脚边的石头就砸:“差不离?哼!差得远了去了!你才认他当继父,你全家都认他当继父!” “哎哎哎!小爷爷饶命别砸!” 钱得利边喊边逃到路阿爻身后边坐着去了,我不想误伤便没有再砸,愤愤地瞪了一眼姓钱的,回到墙边继续靠着。 何瑜这时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些黑箱子如果是韩家指使运上船的,这样完全说的通啊,正因为是韩家指使的,所以你妈她才不声张,将这些黑箱子放在货舱里,还把普通的箱子堆在外面以作虚掩,这样说来” “哎!老钱!”他喊訁.遇了一声,“你知道韩家跟田家祖上有什么过节吗?那种芝麻大小的事儿也算。” 钱得利的资历非常深,实际比我四哥正式入行都还要早个几年,要真算起来,我四哥现在这么上道,混得风生水起,他也应该算得上是半个引路人,而且姓钱的祖上一直跟着我家谋生,那叫一个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听闻我太姥爷叶玉竹在中原做蹚将时还曾跟钱家祖上义结金兰,二人交情非同一般,不知真假。 这时,钱得利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诶呀,说来这玉如意和笑师傅八竿子打不着啊,玉如意生财有道,他们家从民国年间就多出富商,笑师傅精通卜卦,看阴宅算命跟他们倒腾古玩的也掺和不到一起吧,除非” “除非什么?”我问。 钱得利笑了笑:“除非这中间有个牵线搭桥的盗门角色,这两家才有可能出现某些私底下的交易,但这其中又有诸多因素,咱们这些外人自然就不得而知了呀。” 钱得利说的有道理,这些家族存在的时间都太久了,而且就算是祖上有些过节,当年知道具体过程的这些人也都湮灭在时代的更迭之中,有的根本来不及留给后人口信就已经去世了。 我越往深处探,越开始发觉这注定是条走不通的路,如果按照田笑尸体的这个方向来查,貌似是注定查不出什么来的,因为我们从刚开始就没有确定那黑箱子里的到底是哪个田笑的尸体,如果尸体真是那个假田笑的,人是他们自家人杀的也未可知。 这众多疑点中,要论最让我奇怪的,绝对是韩承的那个古华轩收藏品有限公司,怎么会这么凑巧呢,我一直都以为韩承是个独立于五师之外的清白人,可如今一看,我不得不开始怀疑韩剑当初来河南的初衷,以及我的母亲甘茸与韩承谈恋爱的真实目的。 这里划重点,甘霁的太姥爷叶玉竹也是个奇人 第218章 林胡一行 “既然这西北户外如今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雪这么厚,林子里的人熊肯定不止一只,这玩意儿邪性得很,听说它们报复心很强,咱们刚才杀了一头熊,再留在这儿说不定会遭到它徒子徒孙们的报复,要我说,咱们趁早收拾了回去,也别在这儿干受冻了。” 何瑜狠狠搓了几下手,这货应该是早就想走了,大冬天的,饶是我们几个谁都难以忍受这里的寒冷。 我一把拉住他,说:“不能走,这要是回去了我指定就出不来了,咱们得换个方向,反正总之我不回去就对了。” 这时何瑜“嘿”了一声:“你四哥不是去内蒙了吗,咱们要不改道去内蒙?这回咱们再行动可不能别让他们发现了,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怎么样?”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去内蒙,你说的倒轻松,匣子如今不在我们手里,内蒙那么大咱们该往哪儿走啊?” “哎哎哎,两位小爷爷,您二位先别急眼,说到这内蒙,鄙人不才,还真研究过些许皮毛,您二位要不要听我一言?”钱得利这时突然狡黠一笑,他摸摸自己的小胡子。 这货时不时就爱卖个关子,我跟何瑜这一路上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想来我们耽误的也不是这一两分钟的时间,于是都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去听他扯。 几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钱得利身上,他正二八经地清了清嗓子,说:“当年军阀混战,世道混乱,各路盗贼烧杀抢掠,那是民不聊生” 我心说这是要从清政府倒台开始说吗,我们虽然确实很闲,也不缺那点儿时间,但也遭不住他把每年的事儿都给讲一遍,于是赶紧让他打住: “前因后果就算了,挑重点的说。” 钱得利尴尬地笑笑,又咳了咳,才接着说:“少东家您年纪小,有些祖上的事儿不清楚,其实我家真正发迹的时间不长,最开始跟着总舵主,一开始在中原活动,后来总舵主有鸿鹄之志,欲扩充人手,继而才五湖四海地跑。” 钱得利说这些显然是小瞧了我,他以为我没入行,当我什么都不懂,可这些早在我外公在世时就经常絮叨,我听他讲过一些,钱得利口中所谓的“总舵主”其实就是我的太姥爷,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富户,劫富济贫,黑白通吃,跟我们家曾有“南甘北竹”的美名。 “唉呀,说来真是沧海桑田,当初我的祖辈随叶玉竹在北方遍寻大墓而不得,最后还是请甘掌柜出山,指了一处绝佳的龙脉,这处龙脉压在北龙龙尾,风水之术讲求一个阴阳平衡,而龙尾与龙头自古以来都是非常重要的位置,龙尾不齐,则山水动荡,所以甘掌柜的断定,此处必有皇陵大墓。” 钱得利吸了一口气,叹道:“只是可惜,墓大则凶,据说阴邪之术遍布其中,既有血尸拦路,又有毒雾弥漫,当年带去的大半好手都折损在此,只有我祖上和叶玉竹从墓里逃了出来,我祖上为此断了一只手,叶玉竹毒气侵体,一身轻功尽废,林胡一行也让他元气大伤,从此便一蹶不振。” 何瑜啧啧称奇,随手拿出他的宝贝笔记本,按开了圆珠笔准备开写:“没想到中原还有这么一段传奇,老钱,再多讲讲,这事儿我最爱听。” 我听着听着却有些奇怪,问道:“当年既然是我太爷爷指出的龙脉,那为什么只有你们和我太姥爷去了,而我太爷爷没有跟着一起去?” 老钱向我解释道:“唉,据我爷爷说,当年定好龙脉之后,甘掌柜认为还是小心为上,于是叫总舵主算了一卦,卦象上说,此地非地动山摇不可进,总舵主虽精通命理,却为人高傲,从不轻信这些,觉得这地动山摇完全是扯淡,执意按照原计划行动,而甘掌柜却认为还是小心为上,二人至此有了分歧,茶碗一砸,不到林胡就分道扬镳了。” “看来还是你太爷爷有先见之明啊,知道赶紧掉头回来。”何瑜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地路千山这时突然开了口,他说:“这事在当时蛮出名,我也知道,说来这叶玉竹也算是个奇人,听说当时他在中原招兵买马,几乎我能想到的好手都被他招入麾下,甚至有说客来路家游说,还暗地里挖了不少我路家的墙角,不过这些高手最后无一例外折于林胡。” 钱得利点了根烟吸:“这说来也怪不得总舵主,千宠万爱着长大,满腹经纶,天赋极佳,况且还有功夫傍身,林胡一行前,几乎从未失过手,饶是谁都会有些傲气在身上。” 他这么一说,一度唤醒了我小时候遗失多年的记忆,据我所知,姓钱的在民国年间跟着我太姥爷干了许多年大管家,后来叶玉竹把女儿嫁到甘家来,他才跟着叶大小姐一起来到甘家。 跟现在相比,当年那才算是真正的大管家,在内掌管数百号高手人马,在外也是吆五喝六的,何况叶玉竹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与各方豪强蹚将交情颇深不说,出手也是非常大方,就光一次随手的赏钱都至少是几十大洋,可谓是有钱有势,是谁都要高看他们一眼。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现在是法治社会,只能说老钱生不逢时,现在钱得利对我这个小了他二十多岁的小崽子都得低声下气地叫“少东家”。 钱得利如今回忆起来也是恨不得直拧大腿。 “哼!要我说,当年他们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整个一土匪窝,盗人坟墓说成是劫富济贫,还说什么绿林好汉净给自己镶金!”路千山毫不留情,反正他也不怕下了我这沾亲带故人的面子。 “是啊,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嘛,所以后来这不是自然而然就被打倒了吗?”我毫不生气,非叫这小子知道知道,什么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路阿爻转过头去看了路千山一眼,路千山吃瘪,别过脸自顾自地捡起地上的树枝开始摆弄火堆,不再开口了。 我又去看钱得利,问他:“老钱,既然当年事情你都讲的差不多了,这墓的位置你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吧?” 老钱对我呵呵一笑,捋了捋他下巴上的那撮小胡子,朝我们摊在地上地图随手那么一指:“林胡墓,就在这儿。” 第219章 当年的向导 钱得利指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我们就都凑近了去看,发现那是所属乌兰察布的一片相当大的区域,这样大的地方通常必须请一个当地的向导,当初我太姥爷叶玉竹能找到地方完全是因为他那一帮子好手。 想到这儿,我偷偷瞅了瞅围着篝火坐着的几个人一个耳朵基本已经听不到的半残,一个鼻孔对人的叛逆小子,一个带着二饼看上去相当不靠谱的老小子,再加上我跟何瑜俩凑数的,就剩一个路阿爻还能扛一阵子了。 第184章 这跟我太姥爷当年拉过去的队伍比,当真应了那句话:乌合之众。他老人家当年找了那么多人尚且抵挡不住,谁知我带着这帮子人贸然进了这林胡墓会有多么惨烈的下场,这样一想,我要去不可的想法逐渐开始动摇了。 我默默捂了捂脸。 这时,何瑜突然就问钱得利道:“不是我说,老钱,你确定吗?你确定真是这地方?虽然说这地方是那什么叶总舵主去过的大墓,但咱们这儿论谁都没有研究过九环玉匣水系图,你怎么就能断定田雨青就是下这个墓才失踪的呢?” 何瑜问完,我看向钱得利,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就知道,关于当年这段老黄历,这老小子肯定还知道些什么,不然他是绝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的,但他只是笑笑,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来问我。 “不瞒诸位说,这林胡一行,乃我爷爷多年未消之心结,老人家临终都难平此恨,少东家,您若信我,鄙人就倾尽毕生所能陪您走上这一遭,您若不信我,咱们现在立刻打道回府,鄙人陪您去向大小姐请罪。”钱得利向我抱了一拳。 我转念一想,当年林胡一行,从墓里逃出来的只有叶玉竹和钱得利的爷爷钱串子,叶玉竹自小就心高气傲,最后不堪受辱,饮弹自尽,结局凄凉。反倒是这钱串子能屈能伸,跟着甘家常年在田地里扎着,当了这么多年狗腿子才有幸延续到钱得利他们这一代,知晓当初林胡墓内情的确实也是只有钱得利他们了。 九环玉匣指定是再到不了我的手里,指望水系图引路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只有这么一座林胡墓摆在我们面前,要去内蒙,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于是我微微一笑,眼神坚定起来:“听你的,去林胡墓。” 在这么个破地窖里也休息够本了,外面天色大亮,事不宜迟,六人再度收拾行囊踏上旅程。 在火车上我听钱得利讲了许多陈年往事,不同于何瑜的瞎掰乱扯,钱得利很多细节的东西他都能记得相当清晰, 后来我花费了很长时间将这些事情整理出来,至此,盗门舵主和中原第一神算,以及我祖上民国时期那段空白的历史,这些被湮灭在岁月之中的尸骸,才最终得以展现在世人面前。 不过这又是另一说了。 我们真正抵达乌兰察布大草原时已经是黄昏了,但是钱得利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他说他四处打听,这两天电话都打爆了,好歹是联系到了当年带人进林胡墓的女向导乌伦珠日格。 多少年前的向导如今还能找到,这一点我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乌伦珠日格今年已经92岁高龄,是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她身体很好,黄色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应下显得仍旧十分健康,时不时还会向她的孙子库巴要根冬虫夏草来抽一抽解乏,然后就坐在蒙古包里,背对着我们闭目养神。 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人家不一定会招待,毕竟乌伦珠日格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来意,结果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她的孙子库巴不仅非常热情地给我们献了哈达,还收拾了被褥,泡了茶让我们喝。 在这种比较讲究的地方,我跟何瑜都不敢说太多话,因为十分害怕无意中触碰了禁忌。 “客人喝茶,姆妈年纪大了,有时候反应不过来,请几位客人见谅呀。”库巴时不时会去旅游区帮忙,见过的游客是最多的,他的普通话也是最好的。 钱得利很顺畅地接话道:“这是哪里的话,还真得多谢你们收留,不然这茫茫大草原我们估计找到个招待所都成问题。” 库巴憨厚一笑:“几位这次来到此处,是想寻问当年林胡墓的事吗?” 我们一听,抱着奶茶的六个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率先提出问题的居然是库巴,我感到有一丝丝的不对劲,因为钱得利来之前并未明确告知我们是冲着这林胡墓来的。 我正好同何瑜望过来的眼神对上。 我放下茶就问:“那个,您是怎么知道我们” 库巴点头:“我知道,因为这一个月已经有很多人都来问过我姆妈了,你们已经算是我接待过的第二十支队伍了,不过你们跟他们不同,你们比较客气。” 我们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何瑜悄悄对我说:“那看来我们十有八九是找对地方了,你四哥的队伍很可能也来问过她。” 这时,乌伦珠日格轻咳了一声,何瑜就闭上了嘴,库巴快速挪过去,搀住她,将她扶到我们对面去坐着。 老人费劲地睁开布满皱纹的双眼,她平淡地扫视了我们几个一眼,最后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被她这混浊的目光盯得浑身一抖,紧接着,她就用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蒙语。 我没听懂,库巴就在旁边翻译到: “我姆妈问您,您跟叶总舵主是什么关系?” 我“啊”了一声,如实说:“叶玉竹是我太姥爷。” 库巴又用蒙语给我翻译回去。 乌伦珠日格听了就猛地呼出一口气来,继而她的身子慢慢朝我探过来,更加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一下按住我的肩膀,这老人家手劲非常大,疼得我差点龇牙。 “不是这是干什么呀?”何瑜见我痛苦的表情,没料到来这么一出,就要站起来跟库巴理论。 然而库巴却平静地又给他添了些茶,对他解释:“总舵主对我们恩重如山,近来有许多人冒充亲信来探听,我姆妈这是在确认你和你的同伴不是在欺瞒我们。” 何瑜疑惑:“这就这么摸肩膀能摸出来什么?” 话音刚落,乌伦珠日格就猛地松开了我,再坐回去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库巴赶紧拿了纸巾递给她,又给她顺气,我也不知道这情绪是怎么突然崩溃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钱得利在一旁对我小声说:“早年间听闻叶玉竹轻功了得,可在墓中进退自如,就是因为他生了一身轻骨,莫非少东家你这骨头长得跟普通人也不一样,这老人家徒手就能摸出来?” 我面上淡定,心里却觉得他才扯淡,叶玉竹那都哪代哪辈的事情去了,我感受了一下自己肚皮上那一小圈赘肉,并没觉得自己比平常人轻了多少。 然而路阿爻这时却紧跟着“嗯”了一声,对我说:“你吃的不少,但体重涨幅并不大,应该确实有些这方面的原因。” 就一句话,我差点被他气吐血了。 再转回头去,乌伦珠日格已经擦拭了眼泪,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珠望着我,我便表明了态度:“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问一些事情,我知道,当年我太姥爷之所以能够找到林胡墓,全是得益于您的帮助。” 钱得利探头过来,也问:“对对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叶总舵主都差点栽了,那墓当真有这么奇怪?” 乌伦珠日格没再让她孙子翻译,她叹了一口气,差遣他孙子去看好门,说道:“其实当年我并没有进入鹿皮上所指示的那片林子,总舵主看我年龄太小,走到一半就叫我回去了,否则我也活不到今天。” “鹿皮?”钱得利突然贼光一闪,“莫非是传说中的葬骨遗书?” “什么玩意儿?”何瑜听得一头雾水。 钱得利就解释:“这葬骨遗书据说是济云师死前遗留下来的一张宝藏图,上面标注了中国九处自然形成的风水位,后来历代有幸得到葬骨遗书的皇帝就将自己的陵寝深埋于这九处宝穴之中,以天干地支和二十八星宿对照,才能按图索骥,这图落在你我这等普通人手里,压根就是个破烂。” “这还有这么多道道?”何瑜说。 钱得利嘿嘿一笑:“而且据说这九处宝穴位置得天独厚,想进入这些墓葬,那必须是天时地利人和,但凡少了一样,进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乌伦珠日格在对面微微点了点头,我就继续转过身继续听她将几十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220章 舵主 与其他任何一天相比,这一天相当的普通,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乌伦珠日格就是这样认为的,她同往常一样将羊放出去吃草,等傍晚时分再将羊赶回羊圈,只不过,这回她不小心在草原上睡着了,等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拍掉身上的草灰迅速站起来,跟自家的一只牧羊犬一起将吃草的羊往回赶,然而这时,变故突生。 羊群里一只壮硕的绵羊也不知受了什么惊,竟然从乌伦珠日格胳膊之下的空挡处钻了出去,羊跑得飞快,她用手一拦,居然没拦住,于是她连忙打了声呼哨,命令另一侧的嘎鲁去追。 嘎鲁是一只蒙古牧羊犬,主人一声令下,它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追着那只离群的羊翻过了高高的山头。 见嘎鲁去追,乌伦珠日格此时并不担心,因为嘎鲁是草原上经验最为丰富的老狗,它非常明白该如何将受惊的羊带回羊圈,乌伦珠日格定下心来,迅速将面前的羊群全部赶回去。 将羊圈关上后,她便靠在羊圈外,看着远远的山头静静等待,突然,她听到一声沉闷的狗吠声,叫得非常急促,这是相当不寻常的,山那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第185章 乌伦珠日格来不及多想,抄起木棍就往山那头跑。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翻过了山,再抬头就望见一轮弯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上,而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几对绿茵茵的狼眼正无比凶狠地盯着她。 狼是常见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季节,一旦食物紧缺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捕猎牧民的牛羊,往常遇上这样的情况,牧民都会舍弃掉一两只羊,狼吃饱了便会消停一阵子。 可今夜情况不同,看着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珠日格意识到,自己这是主动跑到狼窝里来了。 嘎鲁被狼群堵在山脚,背靠着山丘,冲那些不断逼近的饿狼发出怒吼,珠日格喊了一声给自己打气,然后壮起胆子冲到嘎鲁旁边,四处摆着长木棍想要驱赶狼群。 可草原野狼哪会是这么容易便能驱赶得掉的,一只小的刹那间就死死咬住了珠日格手里的长棍,珠日格被吓着了,下意识开始想把那只小狼从棍子上给甩下去,但野狼咬住东西从不轻易撒口,狼牙刺进木棍里根本甩不脱。 这时,狼王趁其不备,猛地一跃,一下子将嘎鲁扑倒在地上,上去就要咬脖子,嘎鲁也不甘示弱,爪子一翻躲过了致命一击,一狗一狼便在草地上咬做一团。 珠日格好不容易将那只小狼甩下去,手里的棍子也跟着脱了手,无奈这狼落地后甩了甩头,登时还要再扑,千钧一发之际,珠日格只觉面前寒光一闪,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突然出现,刹那便割掉了一只狼耳。 那狼在空中痉挛了下,呜咽一声被打落地上,疼得半死不活,珠日格眼见那把利刃就如长了眼睛般,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远方人的衣袖之中。 珠日格惊讶地看到,对面的山头上不知何时已经站遍了人,黑压压的一片,他们个个都骑在马上,也不知是谁将狗链松开来,即刻,五只半人多高的蒙古獒齐刷刷地朝眼前的几只狼扑了过来。 蒙古獒出即见血,嘎鲁本已经处在下风,这几只獒犬硬是逼着咬住它脖子的狼王不得不先松了口,狼群不敌,连忙朝四方散开逃窜了出去。 珠日格立刻扑上去抱住已经奄奄一息的老狗,泣不成声,这时又有人吹了声哨,那五只蒙古獒就又非常听话地撤了回去,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珠日格终于擦干眼泪,抬头去看那马队前面摇晃的马灯。 最前头提着马灯那人穿着粗布麻衣,浓眉大眼,看上去非常机灵,后边那位刚才出手相助的着青衫,披大氅,那是君子端方衣不沾尘,倒是一副十分好相与的模样。 但是这些人她从未见过,看模样也不是他们草原上的,珠日格怀里抱着狗,不由得开始害怕起来。 “总舵主,刚才那群狼被咱们打得落荒而逃,怎么您又不让打了,何不趁此机会以绝后患?” 叶玉竹撩开衣袍翻身从马上跳下,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穷寇莫追啊,这附近都是牧民,那狼定是饿得狠了不得法才到此处,都是为一口饭,何必苦苦相逼,我刚才切它一只耳朵以示警告已经足够了,咱们若逼得紧了,那狼到了绝路必定与咱们搏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岂不因小失大?” “高!实在是高,还是总舵主您见多识广。” 叶玉竹拍了一把南山樵的背,示意他上前看看,却不料后边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粗犷大汉模样的熊老怪走到珠日格边上,撸起袖子来色迷迷地打量:“诶哟哟,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自个儿在这儿呢,这可怜劲儿的,没事放心,你怪哥哥在这儿呢,那些个什么狼啊虎啊的,全都给它弄死了回来当下酒菜!” “谢谢你们救了我,谢谢”珠日格听见他这话,更是害怕了,但还是哭着冲远处的叶玉竹用不太顺口的官话道谢。 “见外了啊,姑娘说这话就见外啦!”熊老怪嘿嘿一笑。 叶玉竹冷下脸咳了一声,熊老怪瞧了他大哥一眼,这便闭上嘴快步摸到叶玉竹身后来。 这时那名叫做南山樵的靠过去,问珠日格道:“姑娘,能听得懂官话吗?” 珠日格经常卖羊毛给外地人,虽然官话说得不太好,但这一来二去还是能听得懂的,于是她点了点头。 南山樵将手里马灯放下,说:“可否将这狗与我一看,若是咬的不深,这老狗兴许还有得救。” 珠日格一听,连忙将狗放在地上给南山樵查看,嘎鲁耷拉着舌头,伤口上还正冒着热气,南山樵用手摸了摸狗脖子上的伤口,这就从腰间拿出来一包药粉来,悉数撒在嘎鲁的伤口上。 “南山樵是我手下兄弟,医术高明,姑娘身体若有不适也可告知于他,”叶玉竹长身而立,远远地吩咐道,“南山樵,夜里黑,打着灯笼看仔细了。” “好嘞!”南山樵给狗敷好草药,又扯了一块布盖到伤口上。 熊老怪暗自里将这四面八方仔细扫视了一圈,放轻了声音问叶玉竹:“叶老哥,您刚才那一刀,该不会是真发了善心吧?” 叶玉竹转过身,借着月光瞧了一眼这四周山势,心中愈发觉得有谱,末了扫了一眼等回信的熊老怪,不语,但眼神中传达的讯息不置可否。 “哎!嘿嘿,那就成了,有叶老哥亲自掌舵,咱们这次必须是顺风顺水,马到功成!” 见南山樵抱起了嘎鲁,珠日格便抱起怀里的羊羔,对南山樵说道:“远方的贵客,夜深了,回我家里避避风,喝点奶茶吧!” 南山樵回头望了望叶玉竹,叶玉竹立刻又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孔,对珠日格微微点头,随即抱拳道:“那在下就替兄弟们多谢姑娘了。” 珠日格往山上走,南山樵跟在她身后。 叶玉竹微微昂首,冲身后打了个手势:“打起马灯,在此处安营扎寨,轮班换岗,以防狼群夜袭,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是!舵主!” 叶玉竹眼神一冷,又对身旁熊老怪说:“去把串子给我拍醒,叫他先去踩盘子,准备开山。” 开山:将某地作为根据地 第221章 哭林 珠日格煮好了奶茶拿进蒙古包里时,几个外乡人正凑在一起看一张鹿皮地图,叶玉竹很是慷慨,见她家里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半大的弟弟,只说是借住,还硬塞给了她一大笔钱,珠日格不觉得害怕,给他们添奶茶时还特意好奇地伸头过去看。 叶玉竹见她凑过来倒是丝毫不在意,大大方方让她瞧,旁边的熊老怪却是浑身不自在似的,对叶玉竹使了好几次眼色,叶玉竹自顾自地摇着手里的扇子,垂目看地图,没搭理他。 不过等珠日格看到那张鹿皮地图的全貌,她才知道叶玉竹为什么没有丝毫的紧张,那鹿皮地图上的字简直跟鬼画符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根本看不懂。 珠日格添了一遍奶茶,凑到叶玉竹身边好奇地问:“客人,你们不像我们这里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呀?还有,以后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再赶夜路了,姆妈说,赶夜路会遇狼的。” 此话一出,旁边捋胡子的熊老怪就哈哈大笑起来,叶玉竹也笑了笑没说话。 熊老怪就嚷嚷道:“几只野狼怕它做甚!姑娘,难道你忘了刚才咱们总舵主是怎么把那只狼耳朵割下来的吗?哈哈哈,有叶总舵主在,妹子,不用怕!狼若来,来几只,老子给你杀几只!” “哎哎哎,”叶玉竹抬了抬扇,“整日里净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做甚?这草原狼也是草原的一部分,哪是你想杀就杀的。” 珠日格一开始还有些畏惧熊老怪这样在冬日里还要露膀子喝酒的汉子,现在一看,却是觉得他有了几分英勇,她转头又去看旁边的叶玉竹,觉得此人气度不凡,一口官话说得也是婉转,看起来像个读过不少书的知识分子。 可她想起来自己刚才在山谷被群狼围攻,这人甩出的那一刀,刀不染血,狠辣又果断,似乎跟叶玉竹的这种气质很不搭调。 她正想着,叶玉竹便收了扇回头朝她作揖:“刚才事儿太多反倒忘了介绍,在下临颍叶玉竹,我等不过是些行脚商人,从中原来,以物换物,讨口饱饭吃。” 他这番说辞,珠日格绝对是不相信的,还讨口饭吃,就看他刚才给钱那阔绰模样,还需要讨饭?普通的来买羊毛的行脚商人哪里有他这么有钱的? 但毕竟刚才要不是他们,自己小命就没了,还有嘎鲁,现在全靠着那个叫南山樵的给自家的狗敷药,瞧熊老怪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挂着家伙,不是响马就是胡子,于是珠日格继续装傻,自知戳破他们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添了奶茶她也没走,想探听探听这群人到他们这儿来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叶玉竹似乎也不避讳她,也没赶她出去。 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戴着小帽的男人,他手里捏着一串珠子,叮叮当当地进来,一屁股坐在叶玉竹旁边,眼见是冻的不轻,他搓搓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羊奶喝。 熊老怪不耐烦了:“串子,到底是不是这附近了,你去看了没有,快说!” 第186章 “急什么急!”钱串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羊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手帕在嘴边拭了拭,然后又取下眼镜来擦。 憋了大半天,熊老怪看着他脸都憋红了:“老子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你他娘的到底行不行给个准话!作什么幺蛾子!” 钱串子一笑:“天太黑了,看不清,等天大亮了再出去看看。” 熊老怪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一拍桌子站起来,瞬间拔出腰上的撸子来,漆黑的枪口吓得珠日格下意识地侧了侧,熊老怪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你他娘的耍我呢!” 叶玉竹斜了一眼熊老怪,又去看身边的钱串子,摇了摇头:“你说你也真是,你明知道他性子急还偏偏要吊他胃口,行了,都是砸过碗歃过血的兄弟,自家兄弟,别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 叶玉竹说话非常管用,虽然熊老怪还是一脸的气闷,但还是把枪给收回去了,然后坐下继续叼着烟袋吸。 “总舵主,这您可真不能怪我,这不是我强项啊,这外头一马平川的地儿,之前要不是甘掌柜天星照图,咱们也没法这么快找到这地儿来。” 叶玉竹眉头微微一皱。 熊老怪会意连忙说:“你别在那儿胡咧咧!怎么,没了他甘昭咱们这摊子还不支了?咱们跋山涉水,都他娘的到了这儿了,临门一脚他说不干了,这不是成心下咱们总舵主的面子吗?这么些弟兄,空手回去怎么跟弟兄们交代!” 这番话说得叶玉竹十分舒心,他二十出头就当了中原的瓢把子,手底下光是蹚将就有不下两千号人,个个忠义之士,任是哪个寨子做事都得看他的脸,这回他当这筷子头,天南地北招来那么多好手,甘昭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这也太打他这个总舵主的脸了。 “不过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欠妥,哪个不知道总舵主您跟甘掌柜的乃是龙凤之交,您当初该是跟他好好说说,古时候讲这龙凤呈祥,如今他这一走,咱们干什么都感觉束手束脚的,忒不方便!” 熊老怪骂:“凤你奶奶个腿儿凤,凤抵个屁用?合着这绿林里你就知道他甘昭百鸟朝凤了,我看这他娘的就是个虚名,要是真有本事他跟着我们继续走才对,没有他,咱们跟着总舵主这条龙,照样挖盆满钵满的宝贝回去!” 叶玉竹夸道:“老怪,最近书读得不错。” “嘿嘿,多谢总舵主夸奖!” 叶玉竹深知熊老怪是在奉承自己,却也坦荡荡的受了,扇子挥得多了几分潇洒,而且听得心情颇为舒畅,不由得又对熊老怪多了几分倚重。 叶玉竹恃才傲物,自出生就顺风顺水,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可能就这么空手回去的,虽然甘昭观山看海的能力在道上是一绝,但眼下不过是一张葬骨遗书,谁来看不是看? 他摸着鹿皮图描绘的那片林子,问珠日格道:“敢问姑娘,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比如人畜失踪之类的。” 珠日格眼珠一转,就说:“你们要找的难道是哭林?” “什么,什么苦林?”熊老怪竖着耳朵听。 珠日格解释道:“是这附近的一个野林子,我们都很少去那里的,一到那附近,马和羊不管怎么打都不愿意再往前一步,晚上的时候,有人到那附近,听见林子里有很多人的哭声,我们没有人放羊会去那里,特别吓人。” 熊老怪一听就起劲了,笑得很开心了:“有门儿!总舵主!这地方有门儿!想来肯定是甘昭说得那什么古什么国的陪葬,底下的小鬼一到晚上都出来哭了!” 叶玉竹挥开扇子,又问:“那地方远不远?” “有一点,你要去那里吗?”珠日格问。 钱串子在一旁问道:“姑娘,我们可以骑马去,您能带我们去林子外边儿瞧瞧吗?” 珠日格摇摇头:“不行,那里氵。谷。岩太远了,我还要放羊呢!” 叶玉竹取下自己腰上的一枚铜佩在珠日格面前翻了个面,珠日格一下子就被这小玩意儿给吸引住了,铜佩上雕着两只鱼。 “你带我们找哭林,我就把这东西送给你,这件东西的钱可够你卖十年的羊毛了,怎么样?”叶玉竹问。 第222章 笑面虎 珠日格从叶玉竹手里接过那枚铜佩看了看,只觉得这东西确实是流光溢彩,但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实用性,再值钱,如果找不到识货的这东西照样卖不出去。 于是她摇了摇头,把东西还了回去,叶玉竹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这小丫头在盘算什么,他还没见过给真金白银不要的人,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收买了。 这时,珠日格却开了口:“我想要那个。” 她指着叶玉竹袖筒里露出一小截的银错象牙马首刀说,这把刀就是刚才叶玉竹救她时挥出去,又最后回到手里的那一把,刀很小巧,却仍旧能削铁如泥,她特别好奇这种刀是怎么能转了一圈还能回到袖子里的。 叶玉竹这时一捂袖筒,没有像从前一样爽快地答应下来。 熊老怪连忙拿出自己口袋里的帝王绿大扳指,引诱珠日格过去看:“这这这妹子啊!咱们要不挑挑其他的?姑娘家家的,做什么要个刀,来来来,看你也没个首饰,哥哥这儿什么耳珰啊胭脂啊,可多了!” 珠日格却不接他的茬,熊老怪越这样,她越觉得叶玉竹袖子里的马首刀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叶玉竹从袖筒里把刀拔出来放在桌面上,整个儿刀柄是象牙做的,柄头是雕刻出来的一只马头,刀刃是弯的,可能这也是出刀之后还能被收回来的原因。 钱串子见叶玉竹面露动摇,急忙阻止,附耳轻声对叶玉竹说:“舵主,跟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咱们之前已经给了那么多银钱,那些钱够他们家吃三年,依我看,倒不如直接拿撸子逼她给咱们带路。” 叶玉竹却说:“此地不是中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与这些当地人发生什么冲突,那些银钱只当消灾了。” “可是,且不说这是甘掌柜从那息山万人窟里带出来的神物,就说它灵性如此,总舵主您又钟意多年,从不带换的,万不可轻易给了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丫头啊。”钱串子规劝到。 叶玉竹不以为然,他问珠日格:“你想要这个?” 珠日格仍旧诚实地点点头。 叶玉竹微微一笑,他单手托起刀身来:“行,一把刀而已,这样的刀在我这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只要姑娘带我们找到了那片哭林,马首刀我就赠予姑娘,如何?” 珠日格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叶玉竹笑笑。 钱串子听见这话气得都要七窍生烟,这时端起手边的羊奶狂灌了几口,马首刀之地位,即叶玉竹之地位,叶玉竹这慷慨得连熊老怪都觉得有些不妥了,这时候他都不知道还说些什么谄媚的话来。 等珠日格出了蒙古包,熊老怪难得掩面,他猛地站起来,叉着腰,连连拍大腿:“叶老哥!叶老哥!你这这这这好好的马首刀怎么就被一小姑娘忽悠去了,叶老哥你未免也太大方了!要说咱们到这儿来是探宝的,不是他娘的散财童子!” 叶玉竹不紧不慢将马首刀重新收到袖筒里卡住,笑得颇有深意:“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让她带我们找到那片林子,等找到地方,允不允诺就是我的事了,这把刀给谁,还是我说了算。” 闻言,钱串子同熊老怪这才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很多事情无需传达便一清二楚。 “今晚叫兄弟们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出发。”叶玉竹折扇一合,沉下面来,将桌上的葬骨遗书卷上。 第二天一早,队伍集结,叶玉竹看着面前浩浩荡荡的人马站遍了这附近的山头,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头疼来,于是赶紧招呼南山樵。 南山樵凑到他跟前问:“怎么了总舵主,所有人都集结完毕了,等您一声令下,咱们就出发。” 叶玉竹却摇摇扇子,指示道:“先出一队人,背上千里索、探地针,随我去那哭林一探,其余人原地待命,等找对了地方,再做打算。” 吩咐过后,他走到一匹枣红马边上,收扇,长衫一撩,翻身上马,身姿轻盈,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南山樵点了一队人,也跟着翻上另一匹马:“出发!” 珠日格他们家住的已经比较偏僻了,她说的那片林子要更偏一点儿,也因为那林子邪乎,基本没人会去那片林子,一队人马由珠日格带队,天不亮就离开了蒙古包。 一路上,叶玉竹边骑马边看这四周山势,山丘平坦,时不时会经过旁边的野林子,叶玉竹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林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些黑影,速度很快,想必是昨日未曾得手的那群狼,今天又狼心不死,一直悄声跟在马队的屁股后头。 不过这些他都不在意,因为他心中自有对付狼的办法,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到那片哭林才对。 马不停蹄,整整走了一个上午,正晌午时,最前边带路的珠日格停了下来,不仅是她的马停了,叶玉竹的马匹也忽然停驻不前了,那跟在后头没有见识的熊老怪见此情形便拿了鞭子去抽马。 第187章 结果抽了五鞭,那马直往后退去,没敢往前行进半步不说,还差点儿尥蹶子给熊老怪撂下去。 “嘿!这马怎么回事儿?!南山樵,瞧瞧你找这破便宜货!”熊老怪骂道。 叶玉竹却说:“不是马的问题,而是这哭林应该就在前面了。” 他说完便翻身下马,定睛去看这远处山腰处的一片茂密的山林,只觉阴气森森,里边黑咕隆咚的,哪怕这正午的太阳也都压根照不到这林子深处去,这样的野林子,不管放在那儿都是个怪处。 见叶玉竹下了马,南山樵他们也纷纷下马,几十号人拥聚到叶玉竹边上去看。 珠日格也从小马上跳了下来,把鞭子往包里一塞,走过来说:“前面就是那片哭林了,马匹只要一到这儿就停了,怎么赶都是不会走的。” 叶玉竹望了望,觉得十有八九是找对地方了,于是便点点头。 珠日格一瞧,便说:“我已经带你找到地方了,把刀给我,我这就走。” 熊老怪一听眉头就是一皱,钱串子从后边冒出头来,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熊老怪手里的撸子就上了膛,枪口歪了歪,手下几个壮汉一齐跑上来,瞬间按住了珠日格。 “把这娘们儿身上的家伙都给我下喽!” 熊老怪突然发难,珠日格哪见过这种阵仗,几个人轻松就将她腰上和马匹布袋里用来防身的刀给全部没收了,她立刻朝叶玉竹投去需要帮助的目光,而叶玉竹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一样,仍旧四处张望着那些山。 “我已经把你们带到你们要找的地方了,我现在要回家,为什么要这样?”珠日格问道。 熊老怪嘿嘿一笑,用枪杆子拍了拍珠日格的脸:“妹子啊,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也得体谅体谅你怪哥哥吧,这还没进林子呢,外边这谁看得出来,万一这地儿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现在放你回去,那我们不就亏大发了?” 旁边的叶玉竹终于收回了目光,打开折扇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边揉边拨开几名手下走了过来,珠日格觉得他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见他过来,立刻求饶: “我真的只知道这里了,你的刀我不要了,我弟弟还在家,你们能放我回家吗?” 叶玉竹垂下手,笑了笑,却也没让那些手下将她放开来,缓缓说道:“那日我救了姑娘一条命,可以说,当晚若是没有在下,姑娘这条性命怕是已经折于野狼之口,说到底,我既救了姑娘一命,姑娘总该还我一命才是。” 珠日格听得一愣。 “所以姑娘还是随我们进去林子一趟,若是这林子确实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我自然会放姑娘离去”叶玉竹微微一顿,话语中又藏了几分狠意,“至于令弟,有我的人照顾,姑娘不必担忧。” 第223章 探墓 这数十道枪口就抵在自己身上,珠日格知晓,自己此刻是根本无法说出个“不”字,叶玉竹这话中深意便是硬要她跟着进林子了,他们人多势众,珠日格只好答应下来。 人都下了马,叶玉竹的意思是先往这哭林深处探上一探,若那古讷国城确定了就在哭林下方,那再派人原路折返回去将大部队拉过来。 事不宜迟,所有人在林子外整理行囊,背上武器装备,打起马灯,叶玉竹一马当先,提溜着手里的马灯,率先踏进了这不见天日的茂密深林之中。 珠日格跟着队伍,提心吊胆着往前走了好几个小时,要说这叶玉竹也是个能掐会算的,每每在珠日格渴得快支撑不下去时,特地折回来给她喝上几口水,导致珠日格恨也没法爱也没法,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这个道理叶玉竹还是相当明白的。 靠近山脚,叶玉竹便抬手叫人停下,只见他慢慢蹲下身,捻起一把面前地上的草叶放在鼻子边嗅了嗅,随后,他把马灯打起来,眼中意味晦涩难懂,可那灯光正朝着面前的一个方向。 身后的钱串子眯起眼睛一瞧,连忙打手势,一队人便纷纷掏出旋风铲和探地针,率先冲上前,在叶玉竹放下马灯的位置开挖,这探地针是叶总舵主发明出来的宝贝,一枚针分作上下三层,由三个人分别保管,这时三个人将一枚探地针重新合并,对着泥土就猛打了下去。 紧接着,熊老怪就上前将那马灯撤掉,这些伙计们就以这一根探地针的位置为原点,用旋风铲呈三角的形态向深处闷头开挖,这种旋风铲有四个铲头,铲头一展开,只要是掌握了基本的技巧,铲头便如同旋风一般向下,效率无比地高。 “嘿嘿,这林子这么大,底下的金银细软肯定不少!叶老哥!咱们这次看来是来对了!”熊老怪搓手看着那些疯狂往下挖土的伙计,眼中冒光。 叶玉竹则站在一旁,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是在盘算着些什么。 不多一会儿,剥开那些覆盖在岩石的草叶,也不知道是谁的旋风铲敲打到了石头上,叶玉竹神色一动,这就听见伙计在坑里喊道:“舵主!挖到墓门了!” 所有人的马灯都聚过去看,就见那巨大无比的探地针正插在泥土里石门的正前方,被探地针挤压的泥土此时也都松散开来,露出了里面两米多高的一扇墓门,墓门上雕刻着万茎莲花图,是古讷国城无疑。 “不愧是总舵主,这针一插一个准啊!”熊老怪冲天开了一枪,对坑里的伙计道,“他娘的,给我把这古讷国主老儿的门清理出来,进去挖到宝贝,所有弟兄们都有赏!回去吃大肉喝大酒,要什么有什么!” “是!”坑底下的伙计一个个干劲十足,开始处理没有脱落的泥和草叶。 叶玉竹定睛一瞧那墓门上的莲花纹路,又仔细确认了年代,发现这下面是古讷国城无疑,没成想这墓门会如此轻易就被找到,一时间也是喜不自胜,身上本就消不掉的傲气此刻又增加了几分。 钱串子摸到叶玉竹身边,拱手道:“恭喜总舵主,咱们这也算是开门红,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不过高兴归高兴,这古讷老儿生前阴狠毒辣,他的阴宅必定是机关重重、险象环生,总舵主,有些事儿咱们还是得早做准备。” 叶玉竹一抬手说:“那是自然,所以我打算先带一队人进去探探,万一是个虚冢也不至于将弟兄们都搭进去,若是里面确实是国城无误,再将队伍拉来也不迟。” “总舵主深谋远虑,在下叹服。”钱串子嘿嘿一笑。 这时,一块附着在石门上的土被扒下来,两扇紧闭的石门被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叶玉竹用卡扣将长衫缠到腰上,撸起袖子,率先跳进了坑内。 瞧了这门,钱串子道:“总舵主,制作这门的材料看上去非常厚重,这古时候的帝王都喜欢将飞来石置于石门之后用来防盗,这门的重量应该不是我们能够用人力推开的。” 在观察了墓门四周之后,叶玉竹便果断挥挥手:“当年这古讷国主残暴凶狠,想必得有千千万万的奴隶都丧命于制作这等石门之上,如今咱们取金银以济流民百姓,便也是为民除害了。” 叶玉竹说完,转过头去看打着马灯的弟兄们,说道:“弟兄们!听我的号令,在门的下方布设炮眼,把门炸开!” “是!” 一排又一排雷管埋设在门边,光是炸药就码了好几排,待叶玉竹他们走远了些,这些炸药便被全部引爆,炸得地面都震动了片刻,等叶玉竹他们走回去时,石门已经被炸开了,后面的墓道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 叶玉竹一声令下,几十号人集结,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口。 “串子留守,其他人跟我进去一探。”叶玉竹吩咐了一句,便打起马灯进入了漆黑的墓道之中。 珠日格心中有着禁忌,却也被推入了墓道之中,她被叶玉竹的两名伙计拉扯着,一进去,便觉得一丝冰冷彻骨的气息扑面而来。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叶玉竹和熊老怪一边走,一边用马灯去两侧打量那些墓砖,走过了一个拐角,叶玉竹突然一个后撤步,并眼疾手快提前拽住了熊老怪的领口,将他半个人悬空着拉了回来。 “什么情况!”熊老怪莫名其妙被叶玉竹推到地上,拍拍屁股站起来,就见刚才自己脚步踏下去的地方居然是空的,并且面前十几米远的地方都没有铺设地面墓砖,俨然是万丈深渊。 “他奶奶的!这么远,这他娘的叫咱们怎么过去!”熊老怪看着漆黑得完全照不到底的深渊骂道。 叶玉竹皱皱眉,挥手道:“取千里索!” 话音刚落,几名弟兄便掏出包里的细铁索出来,并将这些锁链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条相当长的千里索递到叶玉竹手中。 “不是我说,叶老哥,您这千里索虽然江湖闻名,但这那么远,咱们就算把千里索甩上了天也不可能抛过去吧。”熊老怪说。 叶玉竹瞪他一眼,没说话,将千里索的一头绕臂缠了几下,随后助跑三步上墙,人居然是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行了几步,而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第188章 叶玉竹提气于空中一拧身,右袖的马首刀出鞘,穿破墓顶勾住一块石头,左臂上缠绕的千里索登时就飞了出去,索端爪勾深扎入墓墙的砖缝之中,死死卡住,接着整根千里索被带起来,几名伙计迅速扯住锁链,将其绷得笔直一条。 马首刀骤然回鞘,叶玉竹在空中转了一圈,蜻蜓点水一般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那根千里索之上,身姿十分轻盈,千里索竟也没有半分摇晃。 第224章 马首刀 “好!不愧是叶老哥!”熊老怪瞬间鼓掌鼓得震天响。 叶玉竹站在千里索之上,刚想悠然自得地拿扇子出来,耳边却传来破风之声,他反应极快,连忙后撤几步,瞬间抓住了已至眼前的利箭。 “不好!”站在一旁的南山樵率先反应过来问题,三步并作两步上来一把薅住抖动的千里索再次绷紧,冲叶玉竹大喊,“舵主!是暗箭!快回来!” 叶玉竹此时正处于千里索的中段,在南山樵的喊叫中,他余光瞥到了自四面八方墓墙中突然出现的无数暗弩,数十根利箭向他直逼而来,叶玉竹来不及丢掉手里的箭,借力一跃,在空中转了半圈,两根箭正从他下方掠过。 他足尖轻点千里索,又打横翻起身,右袖马首刀再度出鞘,斩断三根利箭,一个倒踢紫金冠踹落上方两只直逼他面门的凶弩,就在他还要以脚下千里索借力时,拉着千里索的几名兄弟却有些体力不支,锁链松了很多,叶玉竹没翻起来,只能被迫往后退了两步。 南山樵见状,立刻推开那几名弟兄,果断将千里索往胳膊上一缠,锁链瞬间再次绷得笔直,大喊:“舵主!快!” 叶玉竹抬眼看见南山樵,自千里索上跃起,马首刀自袖口甩出,弯刀瞬间打落了一大片发射出来的利箭,回到叶玉竹手中,正好他落在千里索上,就见那马首刀再次被他掷出,寒光闪过所有伙计的眼,墙上剩下的一排暗弩即刻被斩断掉进了万丈深渊。 珠日格在后面只看得见一抹青影,伴随着那柄马首刀出鞘时所发出的铮鸣,她从未见过有人能神到这种程度,惊得一时半会竟也是缓不过神来。 马首刀飞远,被落在对面的叶玉竹收进袖中,青影终于停驻,即使遇险,落地后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傲,这位靠一身轻功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总舵主脚上功夫实在了得,他除了长衫下摆被箭弄坏了一点儿,竟然没有被这万箭阵擦伤到分毫,那些隐藏在墓砖缝隙之中的暗箭机弩全被斩落于深渊之下。 叶玉竹拿出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紧接着就去确认了千里索的抓钩。 “叶老哥,咱们没你这功夫,这就想办法过去!您自个儿在那边可要招呼好咱们这些弟兄啊!”熊老怪哈哈大笑道。 叶玉竹叠起帕子收起来,数落他:“别贫了,我看这墓的制式很是严谨,咱们摸得应该是正门儿,南山樵,看顾好弟兄们,那小丫头看来跟着也没什么用了,放她回去吧!熊老怪出去叫串子喊进来,再叫几名弟兄跟着你回去把队伍拉过来。” 珠日格一听,如获大赦,熊老怪显然不想放过他,却又碍着叶玉竹的命令没法刁难,只能听从命令将她带出这片哭林,她几乎是仓惶跑马回了家,进了家门就迅速整理行囊,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弟弟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本以为此生自己同叶玉竹一行的缘分已尽,却在一月后再次踏入当初那片草原时,与他们再度相逢。 只是,今时早已非往日了。 珠日格一度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但甘掌柜的千恩万谢还是让她心软下来,给了他们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住所,之后又去四处采了当地的草药,熬好之后端到门外。 她透过帐帘向里望去,实在无法将甘掌柜从林子里背出来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和当初不可一世的叶玉竹结合在一起,当初他带进去的千百号人竟被那可怕的哭林吃了个一干二净,连半具骨头渣都没剩下。 叶玉竹因此失去了双腿,一身顶好的功夫尽废,能活下来,全靠甘昭从墓里摸来的丹药吊着一口气,钱串子也丢了一只胳膊,但他心态还算好,在叶玉竹休养的这段时间,时不时还帮珠日格放放羊。 半个月之后,叶玉竹恢复了意识,等珠日格再进账中送药时,那张脸一如往昔,可再也无法从这张脸上找到与曾经半点相似的神情,那些少年意气、是非成败、满腔得意,如心中大厦轰然倒塌,全身的傲骨被这次失败打得粉碎,从此再也拼不起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甘掌柜的队伍到达此处,一行人打算原路返回。 临走之前,叶玉竹将那柄从不离身的马首刀落在了这里,藏在了被褥中间,人都离开了两天,珠日格才发现,她将刀用布裹好,因为叶玉竹发现后一定会差人来找。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人再折返回来,珠日格见识过这把刀的厉害,不知道这是叶玉竹不小心遗落的,还是故意留下的,马首刀锋利如初,她却从不敢用它割草做活,因为她觉得,只有在那抹青影手中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这把马首刀仿佛同当年叶总舵主毕生的傲气一起,永远留在了草原,而再回到中原故土的叶总舵主毅然决然遣散了手下弟兄,就此带着一具残破的身体隐姓埋名 “没想到当年这里就有这么一段往事了,光是这么听着,就很传奇,照您这么说,这叶玉竹的做派,如果不是这回栽了,说不定还能做个一代枭雄,青史留个名什么的。”何瑜摸摸下巴。 “那可不,我爷爷说了,叶总舵主的名声在当年可从来不是虚的。”钱得利叹了一声,“不过可惜啊,最后落了个这么狼狈的下场。” 思绪被牵回现实,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乌伦珠日格从怀里拿出的一块红布之上,她用那双满是风霜的手拨开红布的四角,那把传说中的银错象牙马首刀赫然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路千山似乎对这马首刀非常感兴趣,连忙往前凑了凑,挤得何瑜跟他对骂了好几声亲娘舅舅,我觉得如果现在有放大镜,路千山一准得爬上桌子研究研究。 这把马首刀光从外表上看去,确实是有些年头了,不知道出了鞘还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 库巴用蒙语同乌伦珠日格交涉了几句,之后伸出两只手将马首刀往我面前推了推,对我说:“这么多年,我姆妈觉得,还是应该物归原主。” 何瑜立刻用胳膊肘怼我一下,示意我把刀拔出来看看,我被他这么一怼,突然有点紧张起来,迟迟不敢下手。 “你怂,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路千山见状就要上手过来拿刀,被旁边的路阿爻一把拦住,将他的胳膊瞬间卡在桌面上,疼得路千山直呲牙。 这本来就是我太姥爷的东西,我现在代替收回,这本就是理所应当。我给自己稍微做了一下心理疏导,然后伸出手将桌上的马首刀拿起来,几个人都凑上来。 我望了他们几个一眼,手指微微发力,拔刀出鞘,一声铮鸣掠过,刀刃依旧,反光映照出我的眼睛,的确是冷兵器中难得一见的好宝物。 我在手里比划掂量了一下,何瑜就避开来,提醒我:“哎哎哎,杀伤性武器,这刀以前肯定见血不少,你可悠着点儿,别使不好再给我们几个先开了瓢。” 我把刀重新插回刀鞘,问对面的珠日格:“谢谢您,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忙?” 库巴说:“客人还有什么事?” 我说:“明天,能否带我们去那片哭林看看?” 第225章 后土血 珠日格没再回应我,一度让我以为她没有听到我所说的话,等后来我还想再重复一遍时,钱得利悄悄扯了一下我的衣角,库巴很有眼色地请我们分别去隔壁的蒙古包休息,说什么大蒙古包里的炭火不足了,要去再取一些过来。 我自讨没趣,把马首刀别在皮带上,刚出蒙古包,钱得利就拽着我到一边去,说:“诶哟我的小爷爷,那哭林可不能去了!” 我一听心里就奇怪:“你怎么这时候又贪生怕死了,现在既然我们前面有十九支队伍都来打听过了,四哥应该也来了,下面就是古讷王城,这就证明我们跟四哥的目的地应该是一样的,再说,内蒙不也是你说要来的吗,咱们没有葬骨遗书,不去当年那哭林看看,怎么确定王城的位置?” “不是不是,”钱得利连连摆手,他解释道,“葬骨遗书我爷爷也看过,听甘掌柜的说,那葬骨遗书上关于这古讷王城的部分记载不是很详尽,后来总舵主遇险,他们死里逃生后唯一能肯定的是,在这古讷王城的四周分布着疑冢,而当年总舵主进入的那片哭林,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眉头一皱:“你说什么?疑冢?” 钱得利两手一拍:“对!就是疑冢,也叫陷阱冢,是那古讷老儿的一个小把戏,古讷王天性残暴,有农奴无数,相传他为自己的阴宅选了四十八个极佳风水位,造出了四十八疑冢分布在自己的陵墓周围用来引诱盗墓贼进入,而这每个陷阱冢都是机关重重,进去之后便再难出来,那哭林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当时才有此败局。” 第189章 钱得利叹了一口气:“风水上管这叫‘陷龙沼’,您难道忘了甘掌柜之前算得那一卦?非地动山摇而不可入,想来,此卦与这陷龙沼应当是对应的,因为迄今为止,鄙人还没听说过这种风水局有何破解的方法。”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心中难免不去怀疑起钱得利的初衷,这人跟我们到现在,兜兜转转其实还是为了来内蒙,他见识很广,但他一边说着想去见见世面挖宝贝,另一边却又不想让我去做冒险的事,难免让人起疑,但他无功无过,我又实在没什么理由去戳破他。 还有这陷龙沼,这件事我也听我外公偶尔提起过,当年叶玉竹和甘昭确实是无功而返,只要是搭了人进去的都是元气大伤,具体死了多少人无法估计,以至于回来之后休养生息了很长时间,后来便再无人提及这段惨烈悲壮的往事。 我太爷爷对阴阳风水十分精通,他当年拿着葬骨遗书都没算出这古讷王墓的真实所在,就更别提我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了,也不知道四哥是怎么打算的。 这偌大的草原河谷,要一一排除那四十八疑冢可不是多么简单,看来这事情急不得,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我有了主意,就见何瑜掀开帐子朝我跑过来。 “怎么了?”我迎上去。 何瑜只穿了件单衣,此刻他搓搓胳膊,用下巴对我示意了一下一侧的帐子,我还记得之前库巴将路阿爻和路千山领进过那顶帐子休息,看来是有事找我商量。 我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几步小跑,掀开帐帘,刚伸头差点跟迎面出来的路千山撞个正着,于是他非常鄙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撩开帐帘出去了。 我指着出去头也不回的路千山,看向坐着喝砖茶的路阿爻:“他出去干嘛,刚才奶茶喝多了,放水啊?” 路阿爻没回答我,应该是不太想跟我逗乐,我只能收敛起笑容坐到他对面去,自己拿了桌上的茶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砖茶喝:“找我有事儿?” 路阿爻点点头:“到了这里,结合之前的事,我有一些推测。” 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了,照以前路大师的作息习惯,他现在应该早就钻进睡袋睡觉了,而不是在这里拽着我聊这些长篇大论的。 我打了个哈欠说:“今天很晚了,要不咱明天再聊?” 话音未落,路阿爻突然按住了我的手腕,这么大动作吓了我一跳,心说大哥你不至于吧。 那眼神好像只要我走了下一刻他就要拿鞭子勒死我,于是我只能点头,并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推测出什么重要的事。 路阿爻放下手里的茶,语气依旧平淡:“我推测到,那些外国人、你的四哥乃至整个五师,跨越多地,辗转于各个墓穴,他们到此可能都在找寻一样东西。” 我瞬间来了兴趣,问他:“他们不是根据九环玉匣上的指引才一路来到这儿的吗?” 路阿爻摇摇头:“据我所知,不是。”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一种叫做乌太岁的草药吗?”他说。 我艰难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这么回事儿,何瑜当时还说这乌太岁是什么后土的心脏,能解毒是吧?怎么了,难道我四哥他们最开始其实是奔着这玩意儿来的?” 路阿爻微微点头。 “但那好像也不对啊,照你们的说法,乌太岁只是一味草药,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吧?”我问。 路阿爻看了我一眼:“看来你对乌太岁确实一无所知。” “世人通常以为乌太岁是一种普通的草药,模样如灵芝,生长于雪山之上,但我曾去过一趟湘西,在洞葬无名墓中的一本经书上,我发现了另一种有关于乌太岁的记载,与何瑜之前所说的内容大相径庭,所以我怀疑,这种太岁才是陈肆他们要寻找的,死而复生之药。” 我没说话,继续听他说下去。 “根据我的调查,传说中在湘西地区曾经出现过一支部落,这支部落名叫“氏”,氏族在湘西一带繁衍生息,部落很快壮大起来,氏族的首领就在深山中自立为王,相传氏族人有通天之术,仙人曾受其死而复生的秘法,于是氏族常匿于地底,以奴隶血炼制丹药,以至尸山血海,最后尸毒爆发,三世而亡。” “但传说中氏族最后一代首领,确实凝炼出了一味死而复生之药,名为后土血,又称乌太岁,这位女首领也因此得名,因她残暴凶厉,又因为‘氏’通‘尸’,所以后人称其为尸国女王。” 路阿爻顿了顿才继续说:“然而尸国女王身死后,却没能用上后土血,这后土血至此便下落不明,传说秦始皇也曾派人四处寻找过后土血的下落,可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陈肆上次在车上提到古讷国,又说了那外乡人的怪事,最后到了内蒙我才能够推测,传说中的后土血多半是落到古讷王的手中了,而你四哥大概率也是冲着这古讷王的后土血而来。” 第226章 详谈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觉得路阿爻这样推断必定有他的一番道理,便说:“这样说来,九环玉匣可以指引到内蒙的古讷王墓,而四哥他们的最终目标也是后土血,那么这九环玉匣会不会和传说中的尸国之间具备什么关联?” “应该是有的,但从目前来说,我还没有什么头绪。”路阿爻平静地回答道。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如果让我们搞清了前因后果,就证明我们离真正的谜底又更近了一步,不过这么一来,放置田笑尸体在黑箱子里的凶手的可能性就不止一个了。 因为如果这次内蒙的二十支队伍都是冲着这么一个目标而来,那么他们互相必定都构成了竞争关系,里面不乏老瓢把子和杀人不眨眼想借此搂一大笔的通缉犯,如果是他们杀了田笑将其塞进黑箱子,这样就完全不奇怪了。 只是,我实在不太明白,四哥找这死而复生之药到底有什么用处,听说这件事涉及到很多不可明说层面的人,他或许是受到指引一步步找来的也未可知。 我腿坐麻了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想起来一个问题,问道:“先不提什么后土血,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这些,你这里这么多信息,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整合不起来吧?” 路阿爻刚要去倒茶喝,听我这么说,拿茶碗的手突然微微一顿,他整天跟我们呆在一起,这段时间有点过分放松了,以至于被我一下子就看出了破绽。 “哦!”我大脑一转,朝四周张望了一眼,路阿爻明显被我搞紧张了,眼神都开始飘忽起来。 听外头没动静,路千山应该还没回来,我就往前凑了凑,一拍大腿,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了!你非得今儿晚上跟我说这个,是不是又算到那墓的位置了?” 路阿爻听完便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我说对了,顿时欢欣雀跃起来,把袖子都撸了起来:“不是我说,老路你是真灵啊,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法子,快跟我说说你怎么算的,就还是那几个铜钱搁王八壳里晃一晃,然后就算出来了?你这祖传的手艺能不能教点儿皮毛给我,等我学会了就能去忽悠何瑜了!” 路阿爻继续喝着茶,翻出背包里的一本书放在桌上开始看,他说:“问卜问他人阴宅,是祖训大忌,只是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怕误了事才想尽快告诉你。” 我一听便泄了气了,实在没趣只能拔出腰间的马首刀半靠在几张垫子上摆弄着玩。 路阿爻见我不急不躁,又把书往后翻了一页,来问我:“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我用手撑着头,说:“我还是打算先去找哭林,如果珠日格明天还不打算告知哭林位置所在,只能由我们自己去四周找找了,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路阿爻看向我,我知道他要问什么,就继续解释说:“你看,库巴说我们来之前已经有十九支队伍来打听过了,咱们过来的这一路上也没见到有几户人家,这么大的地方,就算是找墓,至少也得请个向导整个补给线什么的,所以先于我们的这十九支队伍,按理说肯定也都会在附近扎营休整,可是咱们过来的时候,你见到过这附近有一支队伍吗?” “珠日格讲故事的时候我出去探查过了,方圆一公里都没有任何队伍最近行进过的痕迹。”路阿爻说。 我呵呵一笑:“这不就显而易见了,那些队伍要么就是没经验,找到个墓就往里钻被疑冢给吞了,要么就是像我四哥这种有经验的筷子头,特地选了个背风处,地方离咱们不远不近,这样既不会暴露,如果受伤也不至于找不到人来帮忙。” 路阿爻点点头:“看来是我想多了,你已经比之前成长了很多,再过两年,你或许就能接你四哥的活计了。” “算了吧,就这么自由自在的挺好,小时候我盼着有谁能来管管我,做错个事能被他们哪个训上两句,可自打我外公去世之后,我不管去哪儿都是自己,犯了错是自己,拿了奖也是自己。”我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烟,却没摸到火,索性就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 第190章 “这么多年来,我自己也都习惯了,上回甘茸借着罚我的时候把西郊盘口拨给我,我倒觉得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放以前,她才不搭理我,后来仔细想想,她可能是开始不信任陈肆了,所以要把甘家的盘口借口分到我这里一些,这样才能挟制四哥。” 路阿爻皱了皱眉,踌躇着问我:“陈肆和你母亲应该不会有这种矛盾,你想没想过这件事或许有另一种可能?” 我叼着烟看了他一眼:“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需要的时候都过了,现在有你跟何瑜这样好的兄弟,我去哪儿都挺开心的。” 路阿爻思考了一阵,表情有些沉重起来,他突然叫我:“甘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找不到哭林的所在呢?” “这不还有老钱呢吗,他对看山观海还是很有一套的。” “如果钱得利也找不到呢,九环玉匣也不在我们这里,你有没有想过就此作罢,继续回去上学?” 我眯着眼睛思考,我一直是那种比较执着的性格,一旦决定要去做某件事就会不断跟进下去,没方法就去寻找方法,所以思考了半天脑子里也没有出现“回去”这个选择。 “哎,”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问题,突然从垫子上坐起身,问他,“我觉得你今天很奇怪啊,除了那个关于后土血的推论,你怎么忽然一下子跟我说了这么多话?是不是路千山跟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了?” 路阿爻看了我一眼,默默道:“他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他是找借口不想说,反正他承不承认我都铁定,这路千山绝对是在背后跟他说什么我的坏话了!十有八九又是那种否定我个人能力的东西! 这个小兔崽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我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把刀插进皮带里就从垫子上站起来往外走,准备去暴打那小子一顿,可走到帐子门口,我又往回退了几步,转过身问路阿爻: “你知道为什么叶玉竹明知道林胡墓不能进还偏要下去试试吗?” 路阿爻看着我。 我一手搭在刀上说:“因为他不信邪,我也一样!事情不搞清楚我是不会回去的。” 第227章 惊马 见我们如此执着,珠日格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告知了我们哭林的大概地点,不过她实在太过年迈,自己是上不了马了,于是只能喊来库巴充当向导为我们带路。 出发之前,看着那几匹甩尾巴打苍蝇的马,我才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我根本没有骑过马,也压根不会骑马,钱得利和我面临的问题差不多,所以他选了匹小的,矮一点,而且特地起了个大早让库巴拉着他练了几圈。 但是我没有他这么有先见之明,剩下几匹都是高头大马,也没得什么选择,这要是赶路跑马的话,我只有去求何瑜让他带我骑了,我这就转头去确认何瑜的位置,却正好看见路千山正抬腿跨在马背上。 我脑子里立马升起一个念头,现在要是去找何瑜带我骑,一定会被这姓路的小子狠狠嘲笑一番! 何瑜背好包绕到我身边来:“嘛呢,开玩笑十九支队伍,你说咱这大老远地跑过来,好宝贝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吧?” 说着他挑了一匹马,拽了缰绳就翻身上去,虽然最后落点没找好,卡住裆了,何瑜又迅速调整姿势,像蛆一样往前拱了拱,看他那样子,这人骑马可能也是半斤八两,只是队伍里有个路千山,因为之前路千山数落我那事儿,何瑜跟路千山一直水火不容。 我凑上去,抬起头小声对何瑜说:“怎么办,我没骑过马,你能不能带我?” 何瑜果然四周望了望,见路千山骑马行远了,才低下头对我说:“你当我多会骑啊,我也就小时候去过几次隔壁二大爷家开的马场,那点儿技巧早他娘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自己能不能跑都难说,带你一起咱俩都得嗝屁,到时候那姓路的就等着看好戏了,你要不去问问老路或者陈苍海?他俩看上去是会骑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路千山这会儿就在路阿爻边上呢,昨晚我刚跟他骂了一通,现在去就是上赶着让他瞧不起,再说陈苍海,我总不能让一刚过十八岁的残障人士来带我。 库巴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陆续张罗人上马,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我选的这匹,性格也是邪的很,踩上马蹬我就觉得这马有点心机,我可能不是它的对手。 几个人骑着几匹马,载着一些物资上路,库巴的马在最前面,我处在整只马队的末端,不是我愿意押后,而是我这匹马走得最慢,起初我还以为是马选老了,不以为然,结果看见它走着走着开始低下头吃草,我才发觉,这马当我是个新手,故意欺负我。 所以这回它一低头,我就猛拉缰绳试图把它的头给抬起来,一人一马在原地僵持了半天,我不松手,它不松口,正当我以为它不想再同我僵持下去之时,它却猛地一尥蹶子,我手里的缰绳一松,它昂着头栽着我就从马队旁边直冲了出去。 “啊!” 我大叫一声,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卧槽!小幺!”我听见何瑜也叫了一声。 一时间,我的耳边变得全是风声,两侧的风景快速移动,这马边跑还边晃头,企图把我往下甩,我拉不住缰绳,姿态又稳不住,很快就被颠歪了。 可我的一只脚还卡在另一只马蹬里,于是变成一个不上不下的姿势卡在中央,我看着飞快变幻的地面,心说要是照这个姿势掉下去,绝对得被踢个脑震荡不可。 这时,我听到对面一匹马的嘶鸣,陈苍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策马超上来了,他策马向前飞奔,试图逼停我的马,我眼泪都要被风刮出来,顿时觉得有人从后面用手托了我一把。 “趴低!抓住马鬃,坐稳!”路阿爻冲我喊了一声。 这力道直接把我从快要掉马的姿势给正了过来,我连忙照做拽住马鬃,路阿爻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他骑着这堪比摩托车全速还要快的马,甩掉一只马蹬矮身拽住马的缰绳,此时我抬头,就见陈苍海的马在渐渐往中间靠拢,两匹马中间夹着一匹马,慢慢刹停下来。 我的马被逼停下来,就要仰头发狂尥蹶子把我给甩下去,结果被路阿爻死死拽住缰绳,硬生生地把它给扯地掉了个头安分下来。 “哥!你没事吧?”陈苍海跳下马问我。 我吓得趴在马背上半天缓不过来劲,路阿爻也从自己马上跨下来,牵着两匹马,刚想过来把我扶下去,我那匹马又突然仰头,把我吓得又赶紧抱住马脖子。 这时库巴姗姗来迟,那马确实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见主人来了就乖顺下来,库巴把我从马上搀下去。 何瑜扶着我就跟库巴说道起来:“不是我说你们家这马怎么回事儿啊?撒丫子就跑,你也不看管看管,还数老路跟小陈反应快,这是停下来了,这要是停不下来,给咱们小幺整出阴影了怎么办!” “少东家!您没事儿吧!”钱得利坐在马上问我。 我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断胳膊断腿,还是个全乎人。 路千山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应该是想说几句风凉话,却碍着路阿爻在这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不好意思啊几位老板,这匹马是我们家跑的最快的,但是也是性子最烈的,是我没有看顾好它,让小老板受惊了。”库巴连连向我道歉,把我搞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拉住离我最近的陈苍海,对库巴说:“我没什么事儿,大不了换匹马骑,不要耽误了时间,继续赶路吧。” 一段惊心的小插曲过后,我们稍微整理了一下跑乱掉的行囊,便再度上马,这回是陈苍海带着我骑,他那匹母马比较温顺。 加快了行进的步伐,在临近傍晚时,马队正式进入了哭林的外围,我们停在外头放马去吃草,林子里黑压压的一片,我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光芒丝毫照不进林子里,想来今天应该是进不去了。 于是我们在林子外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支起两顶帐篷来,我、何瑜、老路和小陈住一顶,老钱库巴和路千山住另一顶,这地方晚上刮风更冷,饶是谁都不愿意太频繁地出入帐篷。 我和库巴商量好,打算第二天一早先进林看看,于是几个人快速弄好了火,把肉罐头吃掉,早早地钻进了睡袋休息,昨晚熬夜外加今天骑马差点被吓死,我的神经已经达到了极度疲惫的临界点,于是不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我被尿憋醒,四周仍旧非常安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 我迷迷糊糊地翻身,借着手机的亮光往帐篷里这么一照,浑身一抖,激起了一身白毛汗,我顿时脑子就清醒了。 帐篷里余下的三个睡袋都是空的,偌大一个帐篷,除我之外的人竟然都不见了! 第228章 四哥营地 我只犹豫了一秒就从睡袋里翻起来了,然后迅速拿起枕头边上的外套穿上身,此外大脑飞速运转。 第191章 这几个人去哪儿了?去外头放水了?我转念一想,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放水他娘的也没有三个人结伴去放的道理,怎么?一个人被尿憋醒还得再拉两个人出去,仨人一块儿尿,边尿边探讨人生啊? 帐篷外草原上的风刮得呼呼的,时不时还给吹个哨,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这里很需要勇气,我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不管那仨人去哪儿了,总之我要先出去撒个尿再说。 于是我借着手机的那一丁点光亮在帐篷里的摸索到一盏风灯,打开灯,周围瞬间就亮堂起来,有了稳定的光源,我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我就发现,在风灯亮起的一刹那间,帐篷外四周的飞虫都开始朝着光源扑过来,数以万计的飞虫噼里啪啦打在帐篷上,这种景象一点儿也不震撼,反倒十分可怖。 我忍着恶心,打起风灯拉开帐篷往外走,出了帐篷我心中就猛地一紧,这夜晚的草原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浪漫,至少是方圆一公里之内,除了我手上这么一点灯光,其他地方都如同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样,我一步一步踩在柔软的草叶上,就如同在无尽的深渊中行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 我不敢走的太远,随便选了个地方放水,刚把裤子提上,伴随着微弱的光线,我就看见不远处拴在树干上的几匹马,我只看到了三匹,心中觉得不对,立刻提起风灯就过去查看起来。 进来的时候我们一共带了七匹马,每个人一匹,傍晚拴马的时候都拴在一起,其实早前库巴说了不用栓马,这些马都是他家里从小养大的,不栓也不会跑,就算是跑了,老马识途,这些马最后都会自己找回到珠日格家里去,但我还是为了保险将它们统一拴在一块地方,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容易跑路。 可是等我打着风灯转了一圈之后,发现确实就只剩下三匹马了,就算是路阿爻、何瑜、陈苍海他们三个人骑走了三匹,这数量也对不上啊? 这偌大的草原,该不会还有人偷马吧? 我一个念头冒出来,再一次确认了这里确实就只剩下三匹马之后,连忙小跑到老钱他们帐篷那边,把风灯放在地上,蹲到帐篷前。 “库巴!老钱!路千山,快点儿醒醒!咱们的马好像被人偷了!” 我喊完,四周一片寂静。 于是我又打了打帐篷:“哎!你们三个,快醒醒!马被偷了!” 四周依旧寂静得只剩下虫叫。 我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老钱和库巴可能会睡得死,但路千山绝对不会,他们姓路的警惕性是绝对一流的,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开始警戒,绝不会是我在这儿喊了大半天还没人搭理的状态。 我下意识开始寻找帐篷上的拉链,结果没蹲稳往前一扑,居然直接扑进了帐篷里,这帐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拉开了! 我赶紧打起风灯往里一照,照得我是整个人都快凉了半截了。 哪儿还有人?帐篷里除了衣服和空空如也的睡袋,哪还有半个人的影子!? 我头皮瞬间仿佛就要炸起来,又迅速爬了几步进去,用手摸那三个睡袋的温度,发现都是冰凉冰凉的,紧跟着我的心也是冰凉冰凉的,这就说明人已经离开至少有一段时间了。 我很快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何瑜讲述的鬼故事,就是说几个人结伴去草原,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同伴全都离奇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剩下的那一个人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胡思乱想,想到最后甚至以为是自己精神分裂了,觉得那些同伴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背着这些行囊进了草原。 我顿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坐在帐篷里深呼了两口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我遇见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所以这次我不打算想了,而是直接从帐篷里出来,打着手里的风灯在四周转了几圈,最后确认,他们绝对不会在附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往更远的地方走了。 还剩下三匹马,证明其他的马应该是被他们骑走了,所以我开始蹲下身找马蹄印,嫌一只风灯不亮,于是我又从老钱他们的帐篷里掏出来另外的一只风灯,弯下腰从拴马的地方开始往外找,这地方太偏僻,一般根本不会有人出没,所以我猜,只要有人牵了马离开,那些马蹄印肯定不会消失。 这一回,还真就被我发现了一丝踪迹。 地上有几排马蹄印,先是汇聚到一起,然后又分成两拨散开来,一拨看不清晰方向,另一拨则是绕过旁边的林子往山坡上走了。 我打算先跟这拨看得清方向的人翻到山坡上去看看,但这望山跑死马的道理我十分清楚,这样高的山坡自己上肯定得累死,于是我只能又绕回到那三匹马面前,选了老钱那匹小一点的马,费了好大劲才翻上去,骑着马一边看足印一边调整方向。 等翻过了一个山头,我一眼就瞧见了远处原野上正在吃草的两匹高头大马,再往前看,陈苍海正跟何瑜趴在一起,撅着屁股也不知道在偷看些什么,我顿时怒气大涨,下了马就狂奔过去,给他俩一人肩膀上一巴掌。 “你们上来之前能不能言语一声,就这么把我自己丢在营地了!”我冲何瑜大吼到。 何瑜见我站着,慌忙一巴掌给我也揪下来趴着,顺便还把我手里的风灯给灭了,瞬间三个人就在草原上趴成了一排。 “我的祖宗您小点儿声,快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何瑜眼神示意我去看前面。 我扭过头去一看,前方距离我们几百米的地方是一片灯火通明的营地,每个帐篷都点着灯,旁边都还设有哨卡,好几个拿枪的伙计四散在周围,此时已然入夜了,但灯没关、火也没灭,可见这些人的装备应当是非常充足的,反正比我们那两个破帐篷挡风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去。 “这还是咱们苍海同志找到的,你说这会不会是你四哥的队伍啊?”何瑜趴得一边胳膊麻了,换了个姿势问我。 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我就看见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正从一顶帐篷里走出来,我马上跟何瑜对视了一眼。 “伍一黎!” 我俩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紧接着跟着伍一黎一起出来的人更是叫我大吃一惊,那他妈的居然是谭裘! 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谭家的人了,谭家怎么也掺和进来了?我心说。看来四哥他们这回是下了血本了,不在这古讷王墓里倒腾出个什么名堂来,他们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229章 失踪 我趴下来仔细分辨那些来去人的面孔,发现无一例外全是熟人,而且规模甚至比甘肃那次还要大、涉及人数还要多,这样的情况甚至让我觉得仿佛回到了民国时期,据说当年叶玉竹带人挖坟取宝也是这种规模。 何瑜用手肘碰我:“你说咱们要不要主动过去投个诚?他们人这么多,队里还有专家教授级别的人物,办事肯定比咱们专业呀。” 这时陈苍海在一旁反问道:“可是你们不是好不容易才从陈肆的地盘逃出来的吗?” 这句话一出,我跟何瑜都是面面相觑,我开始反思起来,对啊,每次我都想跟着四哥做事,因为跟着他会更稳妥,但我深知这也是让我自己逃避责任的一种手段,仿佛有了四哥顶着,我就能什么都不管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殊不知自己逐渐变成了队里的累赘。 想到这儿,我突然撑起身体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就问何瑜:“你们在这儿,路阿爻他们呢,还有老钱,他们蹲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何瑜刻意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他故作专注地盯着前方的帐篷看,仿佛在研究什么东西没听到我说话一样,我立刻去看陈苍海,陈苍海反应没有何瑜快,慢了半拍,但眼神始终不往我这里飘,但他明显是听到我说话了。 “怎么了?你们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去推何瑜,他微微歪了下头,很快眉头拧做了一团,反问我道:“老钱?什么老钱?我们出来没带他,他跟库巴应该在帐篷里睡觉。” 我也皱起了眉头:“但是我醒过来的时候营地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们会不会是一前一后,走岔了?” “不可能!我跟小陈都事先巡视过一遍了,这地方就这么大,自从我们到这山坡上头蹲着之后,除了你就再没一个人影上来过。” 我心中疑惑,何瑜说压根没带老钱他们出来,可我在营地发现他们都不见了之后还硬生生呆了半个多小时,就算是老钱他们走岔了路,但发现不对之后一定也会折返回来,我等的这半个小时也足够老钱找到路回来了。 “这样说的话怎么都说不通,不对劲,快回去看看。” 听我说完,我们三个迅速从山坡上撤下来,再度上马打着风灯翻过山坡原路返回。 我们的帐篷还在原地,何瑜率先下马过去查看,他将我们所有的马灯和风灯全部打起来,一时之间四周变得相当明亮,但跟我所说的一样,帐篷里空无一人,四周也是一马平川,一个人影都没有。 第192章 何瑜和陈苍海明显陷入了巨大的迷惑,我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疑惑比我更重,如果说我现在的神情是觉得老钱他们迷路了,那何瑜他俩的表情应该就是觉得老钱他们被鬼吃了。 与此同时,我也预感到了一些事情,自打何瑜一开始提起钱得利其实就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这点他刚开口说话我就已经清楚了,但他却完全没想到我也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走到何瑜面前,表情异常地严肃。 何瑜挠挠头,翻起自己的背包来,继续跟我扯皮:“小幺啊,要我说当务之急,咱们还是赶紧找到老钱他们,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说不定就是丫撒尿乱走,走迷了回不来了,咱们分头找找,说不定还能有点线索,他丫办事也没个准,你说这万一走远了” “何哥”陈苍海看我脸色越来越黑,连忙扯了扯何瑜的袖子让他别再扯其他的,“要不咱们还是撂了吧” 我走到何瑜旁边蹲下身,问他:“路阿爻跟着路千山回去了?” 何瑜震惊地盯着我:“卧槽!你怎么知道的!你小子你丫是不是压根就没睡着,你早说呀!丫我们大半夜起来跟做贼似的!” 我照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就你俩刚才那欲盖弥彰的劲儿,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山坡上去偷窥,就是怕我半夜醒了找不到人然后盘问你俩是吧?你俩这算盘珠子打得真好啊!” “你你别信口雌黄捏造事实成不成啊,我们我跟小陈那叫正经守夜巡视,懂不懂?这叫这叫勘察地形,占据有利位置,以便于我们接下来考古工作的开展!”何瑜说。 陈苍海无辜地牵着马:“早知道我该装睡不起来的。” 我不想搭理他俩,独自打起一只风灯再度走到老钱他们的帐篷四周,我向远处的草原照了照,现在天色刚刚擦亮。 其实从那天路阿爻晚上叫我详谈我就已经有了一些预感,而且我猜测路千山很久之前也早与他取得了联系,在大兴安岭的及时营救应该不是偶然,但是出于信任,我并没有多问,应该是这件事打从一开始我稍微思考就能想清楚,可我偏偏故意没有去思考,因为我知道,一旦想通了,就几乎已经证实了路千山和何瑜之前的话,路家来只为报恩,我们最多是个仅靠三枚铜钱联系在一起的客户,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真心朋友。 何瑜不告诉我应该也是怕我着急上火,可这说到底也没什么值得发火的。 最多不过就是承认,我甘霁用了半年多也没能交下路阿爻这个朋友罢了。 他们选择那个时间离开应该是为了赶第一班去往市区的长途汽车,至于要刻意避着我,应该是怕我多事。 何瑜悄悄挪到我身边:“算算时间他们应该还没坐上车,跑快点儿赶回去应该还能赶得上,要追回去试试吗?” 我斜了他一眼:“追个屁啊追,咱这眼巴前的事儿还没解决呢,照你们的话说,那个时间段醒的只有你和陈苍海、路阿爻和路千山,我看见的马蹄印应该就是你们四个的,最后他俩往回去的路上去了,你俩上山坡了,这周边除了你们四个就再也没有其他的马蹄印了,老钱和库巴是凭空消失的,他们生死未卜,得赶紧找到他们。” 何瑜见我没多大反应,自己剥了根火腿肠吃:“我说,你也别太紧张,什么生死未卜,我看也没到那份儿上,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而且库巴人是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这一带咱们还没他熟悉呢,说不定是发现什么了才走远了,他肯定能带老钱回来。” 我爬进帐篷里翻了翻,拎出来几件外套和保暖的袍子丢在何瑜面前:“帐篷里我都看了,衣服在,马没骑走,装备也都在,人不见了,你丫发现了什么能急得连裤子都不穿就跑出去?你还觉得这属于正常情况吗?” 何瑜也傻了,陈苍海脸色也是一变。 “我醒的时候,老钱他们的帐篷连外层的拉链都没拉,这两个人,肯定是遇上事儿了。”我说。 这时一束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陈苍海蹲在帐篷边,喊了我一声:“哥!快过来看!” 我快步走过去,发现他指着帐帘外的一节痕迹,这是一节不太明显的痕迹,痕迹有人的手掌那么宽,上面的草都被压塌了,我们仨跟着这些断断续续的痕迹一直往远处望去, 最糟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些痕迹一直蔓延进入了那片哭林之中。 第230章 温床 我们再次进行了判断,确认那些跟蛇行进过一样的痕迹确实最后进入了哭林深处,我们三个人蹲在地上对着痕迹面面相觑。 何瑜喃喃地说:“这下麻烦大了,真成出师未捷” 我瞪他一眼,他没说完,我话锋一转,分析道:“看这痕迹,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半夜从林子出来,把老钱和库巴拖回林子里了,看这东西的形状,是蛇吗?” “我觉得咱们现在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去求援,山那头不是有你四哥的人吗?”何瑜向我提议道。 我摇摇头,招呼陈苍海帮忙一起把帐篷什么的都收起来,稍微清点了一下必需品塞进包里:“对面山坡的情况太复杂了,你刚刚没有看到吗,那些伙计手里的枪,有几支是m16自动步枪,这东西目前在国内是个什么概念你不是不清楚,所以,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就算我们过去求援,他们也不一定会找人搜救。” “所以,”我拉上背包的拉链,“这回咱们靠不了任何人,带上家伙,把马拴好,咱们得自己摸进林子里看看。” 陈苍海闻言立刻也将自己的背包背上,我们几个人中,就他东西最少,之前我们在大兴安岭还有一把猎枪,但是为了赶路坐火车,这东西实在藏不住,没法只能丢弃,三个人磨了刀,带好必备的物资,沿着地上那极其不显眼的痕迹,一步步摸进了深林之中。 刚走了一百多米四周就仿佛进入了夜晚,我们只好打起手电继续前进,这片哭林的树冠比这片草原上的其他林子都要茂密很多,而且林子里长了许多三人合抱都困难的参天大树,所以阳光就更加难以照射进来,按理说草原这种干燥的地方,能长出这种参天大树应该是相对困难的,不知道是不是地下疑冢里有隐藏的地下河的原因。 就在这时,陈苍海在我边上从包的侧边掏出来两把土耗子别到腰上,这一幕恰好被何瑜看见了, “嘿!你小子,哪儿来的,私藏军火是吧?” 陈苍海反应了一会儿才解释说:“是库巴他们的自制枪,冬天驱狼用的,我试了一下,冲击力有限,但是声音倒是挺大,想着万一能派上用场,就一起带着了。” 难得他们说话我没搭茬,专注看着那些蜿蜒曲折的痕迹继续向前,前方的路猛然变陡,我赶紧停了下来,看见面前的场景,我心中一紧。 看来这就是当初叶玉竹他们找到的疑冢墓门。 那是一个被树叶掩埋的大坑,是人工挖掘出来的,只是挖出来的墓门都被落石给堵上了,虽然很多地方都被好几层树叶遮盖住,可当初那种慌不择路的情景,看着眼前的大坑仍旧能够想象得到。 我猜应该是叶玉竹他们再次带队进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出现问题之后,外面的伙计情急之下才用炸药将墓道连通墓门的地方铺设炸药,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墓道随之墓门一同垮塌的状况。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我们都变得比较沉默,尤其是我,之前何瑜时不时说个荤段子我还会应和他几句,现在我是一句话不想说,只觉得是暂时失去了社交能力,于是我们三个都开始四散搜寻,因为地上的拖痕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 我蹲在拖痕消失的地方思考,紧接着就看见陈苍海拿着一块衣服布向我走过来,他说:“哥,我找到了这个。” 我把布捏在手里,能看出来那是老钱的秋衣,我拍了下膝盖站起来:“他奶奶的,看来真是穿着一件秋衣被拖到这儿的,拖的时间太长,衣服都磨烂了。” “不会是什么野兽吧?”何瑜听见我说话,两步从坑里跳到我身边来。 我说:“大概率不是,大型猛兽不会拖人拖得毫无声息,再四处找找,我感觉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我的手电筒往前一扫,忽然我的余光仿佛扫到了远处的什么东西,那东西相当庞大,简直像是一堵墙。 我赶紧拉住离我最近的何瑜,示意他去看前面:“那是什么?” 我们迅速挤成一团,然后将手电筒打到最亮,手电筒的光束聚合在一起照射向前方,这才看清面前那庞然大物的真面目,这是一棵无比巨大的夫妻树,手电筒往上打,发现两棵树的枝干几乎完全交织生长在了一起,两根主干在我们头顶搭成了一座桥,树冠非常高,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能长这么大的夫妻树。 “小幺!”何瑜拍了我一下,他的手电筒光移到夫妻树的后面,整个人都非常激动,“你快看!老钱是不是搁那树上呢?” 第193章 我眯起眼睛也把手电筒移过去,两只光束交汇在一起,我清晰地看见从树冠上垂下的藤蔓上挂着一个人,正是老钱! “是他,是他,不过他为啥能跑到这么高的地方去?”何瑜说着就要跳进坑里,“我去把他弄下来。” 这时我看见树上的老钱突然动弹了一下,我觉得有点儿怪,立刻拉住他:“等一下。” 紧接着,在我们三对目光的注视下,老钱突然从远处的树上站了起来,注意,那不是正常的站起来,而是直接由躺姿转换为了站姿,但他人依旧是没有意识的,两只胳膊依旧是自然垂落的状态,他痉挛着沿着那根夫妻树的树枝往前走了几步,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之中。 “卧槽,这人怎么跟中了邪一样?”何瑜惊恐地说。 我还没答话,就感觉身边的陈苍海身形一动,我被他猛地推开了。 “小心!” 我一头栽到坑里,带着地上的树叶往下滚了几米停下来,刚甩甩头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跟着我跑下来的还有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是失踪已久的库巴,他手里的刀飞到我脸前,就插在距离我脸约莫一厘米的泥土里。 我连忙连滚带爬从地上翻起来,就见他双眼翻白张牙舞爪地冲我扑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又死死按在地上,我来不及思考,拔出腰间的马首刀,反手就朝他胳膊上划了一刀,他手一松,我立刻屈膝往他肚子上猛地一蹬,把他蹬出去两米,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层土来。 陈苍海借机从后将他压倒,库巴这时力气大得惊人,全身痉挛着弹动,嘴里还哇哇乱叫也不知道他在吼些什么,陈苍海一个年轻人居然还有些压不住他,我也立刻跳起来压上去,两个人合力才勉强止住他的动作。 何瑜抽出包侧的绳子,三个人将发狂的库巴五花大绑起来。 “这人怎么跟疯了一样?” 何瑜扯住绳子将库巴从地上提溜起来,库巴张嘴还要咬,何瑜一掌劈在他的后脖子上,直接给他劈晕了丢在地上。 我蹲到库巴身边,他上身唯一一件衣服已经被磨得烂了几个大窟窿,刚才又在地上翻滚半天,现在已经脏得全是树叶了,我摸出他的手撸起袖子,又去检查他的腿,发现除了擦伤,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多余的伤口,基本可以排除蛇毒的可能。 何瑜张望了一圈,说:“奇了怪了,这见人就咬,总不能是真中邪了,还有刚才老钱那表情,这货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确实挺瘆人的。” 我皱着眉,突然看见库巴的肚皮蠕动了一下。 “哥,他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陈苍海伸手掀起库巴的衣物。 衣服一掀开来,何瑜就一蹦三尺远,我距离最近,此时我惊愕地发现,库巴的肚子好像比普通人要大一些,而且里面一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动弹。 “这是怀了?” “怀个屁啊!这是有什么东西钻进肚子里,把身体当温床了!”我破口大骂。 第231章 初衷 “当温床了?合着你是说这玩意儿在库巴兄弟的肚子里繁衍了?那那老钱岂不是也”何瑜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我。 陈苍海之前在国外好像进行过一些军事培训,对医学急救方面应该有所涉猎,于是我给他让出来地方,他立刻半跪在地上用手去轻轻按压库巴的肚子,摸了一会儿他就抬头看我。 我马上问他:“怎么样?” 他说:“有可能是条状已经破卵的活虫,也有可能是还未孵化的虫卵,但我更倾向于两者都有,如果这些虫卵被人体温度完全孵化,那人肯定是保不住了,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人弄出去,手术把这些卵给取出来。” 我问:“这手术你能做吗?” 陈苍海再次低下头摸了摸,就说:“进去的虫卵应该不多,虽然我们装备充足,但是这样较为恶劣的野外条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儿太偏僻了,就算骑马回去也得两个小时起步,两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小陈,你试试吧,我们相信你!”何瑜按住陈苍海的肩膀。 我脑中计划大概成型,立即站起身说:“那好,苍海你先带库巴出去,老钱肯定也中招了,我跟何瑜去把老钱找回来。” 陈苍海看了我一眼,见我执意如此,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他先取下自己腰上的两把土耗子递给何瑜,然后立刻将地上晕过去的库巴过上肩打算将他扛回帐篷那儿去,他临走之前叫住我,叮嘱道:“哥,现在不比以前,你要当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不得不仔细斟酌了片刻,总觉得颇有深意,陈苍海说完却没有过多停留,背着库巴就快速消失在了林子里。 我很快专注于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何瑜跟我一前一后翻过深坑,然后一人持刀一人持枪,缓慢地逼近了那棵夫妻树的根部。 头上的位置就是刚才老钱挂在藤蔓上的位置,我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他刚才果然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爬上树看看。 何瑜对我使了个眼色,把枪别进裤腰带,率先上树,我在下面警戒,对照之前库巴的状态,想必中了招的老钱肯定也是具备一定的攻击力的,虽然他本身的威慑力并不强,但我们还是要提防着点儿,这货咬人肯定也是下了死口咬,被咬到不死也得掉层皮。 等何瑜完全爬上去,我抓着树干也开始往上爬,夫妻树这样庞大的树木很好爬,但是这棵树想必是多年来承受了太多植物的寄生,内层已经被掏空了,所以爬的时候要非常小心。 我们爬到树的主干枝桠上,用手电筒四周照了照。 “什么情况?怎么一上来感觉这手电不太好使了?”何瑜使劲敲了敲自己的手电筒。 我时刻警惕四周,提醒他:“不是我们的手电不好使了,这棵夫妻树应该是有人刻意栽在这儿的,枝干上都涂了某种吸光的涂料,上了树的能见度不足四米远,我猜,极有可能是古讷王的杰作。” 我俩背靠背慢慢往前方能照到的一根枝桠上挪,何瑜听我这么说就问:“这古讷王你说他是闲着没事儿干,这儿就一假墓,搞那么多名堂干什么?” 我在前面呵呵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假的,就越得修建得宏大气派,这外面的噱头一多,不就更能吸引盗墓贼进入了吗?他在外头搞这么一树,也难怪叶玉竹误把这里当成了真王陵。” 走着走着,身后何瑜的动作突然一僵,我连忙停住不走了,低声问他:“怎么了?找着老钱了?” “没有,”何瑜咽了口唾沫,“但是我发现了更恐怖的东西,你要不还是做个心理准备再看。” 我回过头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震惊地发现离我们不远处的另一棵枝桠上正“站立”着几具干尸,看的不清晰,隐隐约约的,身上好像还被什么东西缠绕裹住了。 我跟何瑜一时间呆滞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他才悄声问我:“你身上辟邪那玩意儿还戴着呢吧?” 我没回答他,我此时更在意的是这几具尸体究竟是如何能够独自“站立”在树上的,我用手电筒打过去,晃了晃,发现它们也没什么动静,证明这应该不是诈尸,还有它们身上缠着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何瑜的手电忽然往旁边一扫,一个人影从模糊的树枝上迅速掠过。 “老钱!”我这回看清楚了,一马当先就追了过去,“何瑜!下去包抄!” 何瑜立刻往下走,而我选择先往前追,想来老钱现在应该也没什么脑子,我应该能把他往树下逼。 老钱跑得在树枝之间来回跳跃,跑得飞快,我紧追在他后面喊他,也跟着他大跳了几个枝桠。 最后一个枝桠距离太远,我看着脚底下的黑暗犹豫了一下才跳,等跳过去的时候手电已经照不到人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跟何瑜的策略出现了错误,我现在完全迷失在这两棵夫妻树的层层枝桠里,根本不到方向。 “老钱!”我喊了一声,踩着最近的一根枝桠往前走了几步。 等手电照到前面的人影,我才发现是我看错了,前面是几具立在树枝上的干尸,身上的衣物已经是破布麻衣了,看不清原本的面貌,但不是刚才那几具,我猜测很有可能是曾经叶玉竹队伍里的人。 我试探着又往前悄悄进了几步,这才终于看清了缠绕在它们身上的东西,看清之后我快速后退回去,已经出了一身白毛汗,惊觉这棵树上原来是没有什么自然生长出来的藤蔓的。 伪装成藤蔓的,则是数以万计的青绿色的虫子。 这些虫子聚集在一起,共同爬行移动,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根在风中摇摆的绿色藤蔓一样,而老钱和库巴很大概率也是这种虫子组成的“藤蔓”给拖进这林子里来的,但它们似乎对我没有什么兴趣,我刚才靠的那么近它们都没对我发起攻击。 第194章 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平复了一下心情,正准备转头换条路走,突然一个人影从我上方的枝桠上飞扑过来,我脚下一个不稳,拽着他一起人仰马翻坠下树去。 掉了没几米就摔在下面的树枝上,我的腰硬生生砸在枝干上,疼得我挣扎了半天爬不起来,隐约间就看见老钱没事儿人一样直立起来,张着嘴再一次向我扑来。 我狠心咬咬牙,大吼一声也索性朝他扑了过去,两个人又是一阵翻滚。 期间撞到了什么我也顾不着管了,我只记得我们至少撞到了三根树枝做缓冲,每次老钱想咬人我都拽着他继续往下跳,最后两人一起摔在地上,老钱直接摔晕过去了。 落地后我只感觉摔得浑身发麻,右手则是完全没了知觉,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臼了。 何瑜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跳下树来,还不等他把我扶起来,我就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招呼他:“快走,树上全是虫。” 他被我说得一愣,马上转身背起老钱,俩人拼着两条命逃也似的狂奔出了深林。 外面天光大亮,跑到帐篷时,我已经累得虚脱了,等缓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何瑜正一言难尽地盯着我的手,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去看,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右手手腕已经有些发肿了。 陈苍海过来给我的手腕做了复位,然后就去用酒精给手术刀消毒去了。 陈苍海的动作很快,不到傍晚,库巴肚子里的虫卵已经被他全部挑了出来,晚上就该轮到老钱了。 我刚被林子里那堆密密麻麻的虫子恶心过,实在见不得这种在人肚子上拉口子的血腥场面,只好让何瑜帮忙打下手,自己则出去坐在帐篷外边儿抽根烟冷静冷静。 当烟草蔓延开来的那一刻,我才算这几年中头一次享受到了这东西的好处。 手腕还是疼着,但是这种疼痛貌似已经唤不醒我的痛觉一样,昨天来时那股想要大干一场的气氛已经完全消失了,我开始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梳理。 草原的风和死一般的寂静让我平静下来,路阿爻的离开仿佛一下子把我从美梦中惊醒,让我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再度画上了重重问号。 这就跟我刚开始认识梁子成时对他的百般信任一样,这种信任,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呢?就是他拿着我的成果四处招摇撞骗,最后甚至连报告上都没捎带上我的名字;就是他偷了我的画拿去高价卖出,还在信昌银号金库把我给阴了。 在这么大一个局中,我究竟还能耗费这样的信任在几个人身上? 我坐在那儿,一口一口把手里那根烟抽完,之后又从何瑜那儿要来的烟盒里再拿出来一根,点上,继续抽。 直到何瑜满手是血地从帐篷里出来,我已经把他那剩下的半包烟给全部抽完了。 他边用水壶冲手边说:“我这辈子都难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小幺你这回可得好好谢我,要说这事儿还是我心细如发,我们仨昨晚出帐篷的时候我给你把帘子拉上了,我估计那姓路的就是走之前忘了拉帘子,才让老钱他们着了这虫子的道儿了!” 我没说话,他洗完手就坐到我旁边,一看我脚边的烟头,笑了笑:“嚯!哪儿有你这么抽烟的,这是逮着一天把一个月的量都给抽了?” 我还是没说话。 何瑜见我没搭腔,也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跟我道起歉来:“我承认,昨晚的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我就不该听老路的瞒着你,瞒了也是瞎瞒,是我没考虑清楚,我跟你道歉。” 我说:“是路阿爻让你这么干的,这事儿我要怨也怨不到你身上。” “哎!还是小幺你最明白事理,老路要这么干之前我也跟他说了,我说甘霁知道了肯定得急眼,但是他不听啊!他说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 听何瑜这么说,我却突然笑了起来:“看来咱们都以为特别了解对方,但其实到现在,都只是一知半解。” “什么?” 我转头看向何瑜,嘴角还扬着,但是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笑意。 我看着他说:“何瑜,我知道,你还有事瞒着我。” 第232章 棋子 何瑜被我一句话搞得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并不是平时正常的疑问句。 他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诶呀,你是不是没听到,别生气了,我这不刚才已经跟你道歉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什么事儿都先跟你说。” 我的目光没有移开,身体也没有丝毫移动,仍旧看着他,平淡道:“不是这个,是其他事。” 何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我面不改色,平静地说:“他拿我当报恩工具,那你呢,你拿我当什么?” 这句心里话就这么被我问出了口,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内心甚至没有半分忐忑,仿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一般平静。 何瑜收回了手:“什什么.什么拿你当什么,当然拿你当兄弟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摇了摇头,语气就像是在客观分析一件与我无关的事:“不会,几乎每一个接触我的人都有目的,他们这些人,我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一点,但是我暂时还猜不到你的,你从一开始在甘肃就那么护着我,所以你的目的应该更深层,或者说,更能接近某件事的核心,因为我现在所了解到的只是浮于表面,所以我才猜不到你的动机,对吗?” “够了甘霁!” 不知道是我哪句话戳中了何瑜的内心,他突然非常暴躁地站起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哦,就因为他姓路的抛下咱们走了,你就也开始怀疑兄弟我了?我还就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们路家一样,做什么事都得有个理由,有个什么他娘的目的!我何瑜他娘的护着你,就是觉得你人好,是真拿你当兄弟、当朋友,你把我他娘的想成什么人了!” 我抬头看着他,忽然就觉得鼻子一酸。 何瑜一屁股又坐下来,把我抱住大力拍了拍我的后背:“兄弟知道这滋味儿不好受,我发誓,我绝对就骗你这一回,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不怨你隐瞒了什么,我只是怕,什么时候要是你也走了,那我就算真的没人去信了。”我说。 何瑜不愿意说,我也不再难为他,想必他所隐瞒的应该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而他现在死活都不愿意告诉我,我相信他是真的有自己的苦衷。 我把周围的烟头收集起来装进垃圾袋里,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何瑜的肩膀就掀开帐篷走了进去,何瑜这回倒是没有追上来,而是坐在我坐过的地方想了很久。 帐篷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两个仍在昏迷的人躺在地上被保温毯盖着,陈苍海坐在帐篷的角落里睡觉。 我随意拎起地上的一件外套过去,才踏出一步,陈苍海就睁开了眼,他的警惕性是我之前所没有重视过的,我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他,随后自然地坐到他旁边。 陈苍海拿起腿边的塑料袋给我看,里面全是我们在林子里看见的那种青绿色的虫子以及透明的虫卵。 他说:“这些虫卵是通过他们的口鼻进入到身体内部的,幸好你发现的及时,进去的虫卵不多,大部分我都取出来了,但应该还有一些在比较刁钻的位置,我们条件有限,要彻底处理干净可能还是得寻求你四哥的帮助,他们有相对完备的仪器,取虫过程中出现意外的几率不大。” 我点头:“这个我再想想办法,保险起见,我想先到对面去摸摸消息。” “你也意识到了?”陈苍海穿上外套,看着我。 我说:“应该说,我的反应还是太慢了,如果不是老钱和库巴中了招,我会尽量避免和四哥他们打照面,也尽量不跟他们一起行动,从之前四哥一直想方设法阻止我跟着他,我就该明白他并不是在阻拦我,而是在暗示我独自进行一些秘密的调查,他想让我从这些调查中获取消息,这些消息也是他对我传递的口信,如果我没猜错,哭林这个地点,也是他暗示珠日格告诉我的。” 陈苍海听我说这些,表现得非常淡然,我想得不错,很多消息他果然都查的差不多了。 “你们五师的队伍里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他说。 我扭头问他:“你说的是,哪个方面的问题?” 陈苍海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之前在哭林里他就表现得相当沉默,不过应该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而是他耳朵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于是我又凑近了说了一遍,这回他听到了。 “根据我的调查,从九环玉匣被你在你四哥的铺子里开出来,到现在,这只玉匣一直都在你们五师的手里,从未落到过其他人手中,而上面水系图也没有任何拓印的版本,所以一切坐标信息都只有能够看到玉匣的人能够清楚,可这回陆陆续续来到草原的队伍远远超过了想象,他们这些人并没有见过真正的九环玉匣,那他们是怎么知道一路沿着坐标寻到这儿来的?”陈苍海说。 第195章 听完他的一番话,我陷入了沉思,这也让我想起来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之前九环玉匣确实一直都在我的手里,但我并没有专注于它侧面的水系图,而是一直专注于如何破解它,唯一见过它的李万仇和侯金山已经都死在了湖北。 只有四哥始终在用那幅水系图试图寻找大墓,但是我也确实没有看见过他在外面拿出对照描摹出来的图一一确认位置。 那幅图上记载的可是成百上千个墓穴位置,要完整背下来是相当不容易的,难不成,他的记忆力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而且,打从我开出那匣子,田雨青就断定,道上必会开始变得动荡不安,是什么才让他如此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除非,水就是他们自己搅浑的。 这使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田小七告诉过我,我开出匣子不是偶然,很可能是被人安排之后的结果,而田雨青很早就已经参与其中了,这样说来,包括我出生之后在外公的指引下学习机关术,这极有可能也不是巧合,我的外公,可能也参与了这一计划。 “如果五师早就意识到了这种问题的存在,却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他们会不会刻意制造出一个陷阱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摸着下巴思考。 如果说棋局中的每一颗棋子都有自己的作用,那么,我的作用会是什么呢? 第233章 错误判断 信息太多,一下子全涌入我的脑子,让我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来气。 正盘算着,何瑜突然掀开帘子探头进来叫我:“快出来看,对面好像有情况!” 说完他急急忙忙地出去牵马,我和陈苍海一看他那架势不像是开玩笑的,于是我连忙嘱咐了陈苍海一声:“老钱和库巴还睡着呢,你留守,我上去看看。” 我跟何瑜一人牵了一匹马,我上马还不是很熟练,就挥手叫何瑜先过去,然后自己好不容易爬到马背上,几分钟之后才过去,等我看见何瑜的时候,他早已经将自己的马隐藏好了,人趴在山坡上,压低了身体正举着望远镜向对面的营地张望。 我也将马拴好,迈步跑上山坡趴到他身边去,那些四周巡视的伙计警惕性很强,所以我们选择了更远一些的位置观望,以免被他们发现。 我没有望远镜,于是就先大致地望了一下,惊奇地发现原本夜晚无比平静的营地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仿佛所有人都从帐篷里出来了,他们此时正聚在很远的地方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看看,今晚可有得热闹了。”何瑜看完了,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我。 我连忙把望远镜放在眼前,通过高倍的镜筒,我很快捕捉到了四哥的身影,他正和伍一黎交涉着些什么,伍一黎看上去十分激动,这时我又将视线放远了些,这下终于看到谭裘手底下的那群伙计正围着的东西。 有一块地皮已经被铲掉了,大量的泥土和草被抛出来丢在一边,漏出一个浅坑,而浅坑就在远方小山崖的底部,草叶一扒开来就能够清晰地看到在浅坑与山崖的交界处,露出来一道圆形的石头拱门,拱门两侧有石头雕花,石门两侧出现了两座石雕,一人手中拿伞,一人手中拿杵,石雕雕刻得十分之夸张,都是怒目圆睁,尖牙利齿,在月色的照耀下有点瘆人。 “看来你四哥他们找着墓门了,你觉得,他们知不知道那四十八疑冢的事儿?”何瑜接过我递给他的望远镜又继续看。 我没跟何瑜说过那四十八疑冢的事儿,看来这钱得利确实是个大嘴巴,那四十八疑冢说不定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说:“不清楚,当年来过林胡墓并活着出来的世上也就两个人,我外公没跟我提过这些,那知道内情的现如今应该只有老钱了,但四十八疑冢是我太爷爷他们当年通过葬骨遗书才推测出来的,如果我四哥他们队伍里有懂风水的,说不定也能窥得一二。” 何瑜跟个贼似的,又撅着屁股往前蛄蛹了两下,姿势相当猥琐:“那你说,他们现在挖到的这个会是真的古讷王墓吗?” 我转过身:“你让我看还不如让我抛硬币,明器的真假我都辨别不了,何况是这墓的真假,当年叶玉竹都没看出来,我就更不可能看出来了。” 何瑜又仔细看了半天,突然“啧”了一声:“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洗耳恭听,他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就滑下来到我身边来,眼冒贼光:“我觉得吧,这十有八九是个真墓。”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注意到墓门两边儿的石雕了没有,那是自古以来专门守护冥殿的怒目神明,目的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震慑盗墓贼,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墓门上不止雕龙画凤,还有铭文诅咒,一般都是写一些什么刨我祖坟不得好死有进无出这类的话,他们这队伍里既有正规军又有野路子,说不定还真就被你四哥摸着正门了。” 我躺在山坡上,对风水这些,我是个纯外行,感觉何瑜说的还挺靠谱,刚才还有点悬着的心这才稍微定了定。 但又转念一想,对何瑜说:“可是我太爷爷是分金定穴一等一的高手,他当年就没有定出古讷王墓的具体位置,四哥他们能一下就找到地方吗?” “哎!”何瑜晃了晃我,拿着望远镜继续上去观察,“你当你四哥傻呀,他吃过的盐不比你走的路还要多?你太爷那时候不行,技术不行,现在科技多发达,队伍里又还有那么多好手,绝对比咱们这么瞎找靠谱,我看啊,这地方差不离了,咱们就蹲在这儿,等他们进去之后,再偷偷摸进去跟上就行了!” 我看何瑜看得津津有味,索性就让他自己先守着,我先回去跟陈苍海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又上坡趴着,等着等着便就是一整夜。 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呼噜声打得极响,幸亏对面伙计都在忙碌着搬装备,声音比较杂乱,我靠在坡上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盹,何瑜清晨伸了个懒腰我就醒了,但他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揉揉眼迷迷糊糊地拿着望远镜去看,发现对面只剩下一些留守的柳家伙计,也不知道伍一黎用了什么方法,如今两扇石门已然大开,大部分的人应该都进墓了。 我简单打了打身上的草叶,正打算喊醒何瑜告诉他现在人少了咱们也该行动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身沉闷的巨响,声音俨然是从对面的石门里传来的! 我登时停下了所有动作,迅速往坡上爬了几步,支起身体用望远镜再去看,营地留守的伙计显然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响声,纷纷跑到石门前去看,然后我就看到,一股邪风从门里卷着地上的沙土瞬间冲了出来,紧接着,我就看见柳婉和伍一黎以及他们身后的一部分伙计从石门跑出来,无一不是灰头土面,张皇错乱。 柳婉出来之后就揪住一个跑出来的伙计问了句什么,伙计吓得脸色煞白地摇摇头,她看了一眼石门,不顾身边人的阻拦再一次迎着沙土冲回了门里。 我赶紧拍身后的何瑜:“哎哎哎,醒醒!对面好像出事了!” 何瑜吓得从地上窜起来,迷糊着被我按在望远镜前,只看了一眼他就清醒了:“卧槽!什么情况这是?怎么烫成这样?!” 我一下没明白过来,立刻又抢过何瑜的望远镜去看,之后就看见一个嘶吼痉挛着的“人”从石门里一路滚出来,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理解古时候的剥皮究竟是个什么状态,那人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皮了,从头到脚都是血红血红的,还冒着热气,一步一个血脚印,暴露在阳光下没几步就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糟了糟了”我喃喃道。 我手里颤抖着举着望远镜,再去看墓门,里面还在陆陆续续出来伤员,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谭裘捂着胳膊出来,我没看见四哥,心几乎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于是我来不及再考虑什么,招呼一声何瑜:“帮忙!快帮忙!” 我说着,直接把手中的望远镜扔给他,翻下山坡往营地狂奔而去。 “哎!不是!你不是说” 何瑜还正眯着眼睛看,他被迫接住望远镜还下意识想去牵马,回头见我已经跑远,只能一骨碌爬起来也跟着我往营地跑。 第234章 炸石 营地里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我们直接根据最短的路径狂奔过去,一路上来来回回有不知是哪家的伙计跑过去,但他们无一例外没有心思搭理我们。 我一路狂奔到石门前,里面被地面上掀起来的风沙笼罩得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跑得太快几乎快要岔了气了,弯下腰来缓缓劲,顺手捞住一个从我旁边奔跑过去的伙计,大声问他:“现在什么情况!陈肆呢!” 那伙计灰头土面的,他一开始没想搭理我,但我一抬头,他瞬间把我认了出来,惊喜道:“少东家?你是什么时候摸到队伍里的?” 我岔气的劲儿还没过去,揉了揉肚子让他别他娘的废话,陈肆怎么没从门里出来,里面到底什么情况给我一句话解释明白。 第196章 他见我着急,立马就给我解释,他是跟着四哥进的石门,走了三四百米就发现了一具石棺,棺材加上外头的椁足足有三米长,围着石棺的还有九张女人皮,四哥当时就觉得这地方实在古怪,刚想通知人先撤回去,却不料队伍里有人摸了一把那九张女人皮其中的一张,顿时激起一层红雾来,碰触到这团红雾的人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他下意识就先带着四哥往墓道口跑,结果石门后降下一道千斤石,危急之际,四哥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出来。 何瑜姗姗来迟,我继续扯住伙计问:“所以四哥和大部分伙计现在都被堵在里面了?” “是是是,我们是打头阵,后面是谭家和柳家,他们距离门口很近,现在玉老板和谭老板应该还在千斤石前想办法。”这伙计不善言辞,刚才又被吓了那么一跳,现在几乎是一直提着一口气在跟我描述。 我听完,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石门,何瑜跟在我身后,我俩用袖子捂住口鼻,气喘吁吁地跑到石门里,我一眼就瞧见了被打着火把的伙计团团围住的柳婉和谭裘,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千斤石,把整个墓道堵得严丝合缝,连只蚂蚁都爬不出来。 我跟何瑜跑进来时制造出的动静很大,后面的伙计无一不是一脸震惊地望着我,可能是实在好奇我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拨开人群挤到最前方去,柳婉已经一脑门的汗了,她回头看到我,眼神诧异了一刻,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快!到这儿来!”柳婉招呼了我一声。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去,她扯住我:“你怎么来了?” 我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对她摆了摆手,问:“里面什么情况?” “大部分的伙计都被困在里面,这堵墙是突然降下来的,速度很快,降下来的时候有人往外跑摔倒在地上,还被这堵墙生生压断了腿,你四哥在里面,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在找机关。”柳婉语速相当快,“我们猜测机关应该不在里面,因为韩卓也在里面,如果里面有机括他应该能摸到。” 我闻言迅速贴住石头面蹲下来,伸手扫了下方千斤石与地面接触的缝隙,然后又跑到两处的夹角去摸,众人也自动让出来地方给我发挥,整个动作不到三分钟,摸着摸着我脑门上的汗就淌了下来,心越来越往下沉。 “我说,甘家这小子行不行?”谭裘捂着胳膊还在往下流血的伤口,凑到柳婉旁边。 柳婉说:“我们这些人干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懂奇门遁甲的,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让他试试了。” 我看完一圈,站起身快步走到柳婉面前:“让人抬炸药进来吧。” “什什么意思?没什么其他办法了这是?”何瑜从后面站出来,按住我的手。 然而我的头脑变得异常冷静:“千斤石降下来的瞬间里外所有机括都已经被全部摧毁了,这块千斤石只能降下来不可能再抬上去,这不是什么可升可降的机关,这是个陷阱。” 谭裘一拍手,咬牙切齿地说:“马了个巴子的,搞了半天,合着这他妈是个疑冢啊!” 柳婉立刻手一挥,大声朝后面的伙计招呼道:“搬炸药进来!铺设炮眼!” 瞬间几十号伙计全部撤了出去,这时何瑜突然拉住我:“你确定吗?你确定要用炸药吗,你看见没有,这是个墓道,到时候究竟要装多少炸药,在哪儿炸?一旦炸药量多了,不仅千斤石会被炸开,墓道也会整个塌下来。” 这话同时被谭裘、柳婉,以及一直在角落默不作声的伍一黎听了去,谭裘摸了摸胡子,抓了抓鸡窝似的脑袋,骂了句娘。 伍一黎这时也难得站出来,他的神经几乎快要崩溃,眼镜都被他丢在地上,仿佛下一秒都要抱头痛哭起来:“这都是我的问题,我的错误判断才让这些兄弟误入了陷阱,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我们这里没有会爆破的同志,万一墓道塌了里面的人就要被全部埋在石头下面了。” 实际上,不用他们提醒我,这些事我早就注意到了,学习机关往往伴随着地形地势以及江河,我当然知道这么摸索着炸很可能会把墓道炸塌,但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这是一个陷阱,所以在这里安放千斤石的意义就是要把所有盗墓贼堵死在里面,同时,里面可能会伴随毒虫、流沙、毒箭以及最可怕的水银,这样唯一能够救里面人命的只有这些在外面的我们。 考虑细致是应该的,但却不是目前来说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外面的人要迅速作出反应,以最快的速度把千斤石炸开,这样就算墓道塌了,也能挽救起码一半以上人的性命,如果我们一直在原地踌躇,等想出两全之策,里面的人说不定已经被毒气给憋死了。 于是我说:“墓道塌了也得炸,就算炸死也比闷死在里面强,炸死人了责任都是我的。” 我对后面搬来炸药的兄弟们说:“先码三排,炸不开再添。” 那些伙计看了看柳婉,不知道该不该听我的话。 柳婉指了指地面,又重复了一遍:“没听见甘少东家的话吗,全部按他说的来!” 第235章 甘少东家 我看着那些搬炸药的伙计进进出出,他们按照我的吩咐把炸药码了三排上去,第一次炸其实所有人都在试水,因为没人知道这千斤石到底有多重多厚,以我的感觉来说,这三排炸药要把实心的千斤石炸开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为了里面人的安全,我还是打算先用小剂量来试一试。 等炸药全部安放好,我们所有人撤到门边去,待谭裘那边一声令下,“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又是一波铺天盖地的风沙从石门里冲出来,黄沙盖了一层在我们头上,我晃晃头把沙子晃下去,率先打着手电两步跨到石门的中央,手电穿过空气中弥漫的沙土,千斤石安然无恙地矗立在那儿,一如我开始见到它时那样。 “加量!”我在心中骂了声娘,招呼伙计们继续搬炸药,“加两倍!” 伙计立刻回头去搬炸药过来,柳婉不放心地走到我身边问:“一次性加那么多,真的不会塌掉吗?” 我四处张望着看了一下墓道,从兜里掏出来何瑜给我的葬龙经,回答道:“我曾经向钱得利请教过一小部分的奇门遁甲,懂得不多也算是够用了。老钱说这奇门遁甲有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其中死门居中西南坤宫,如果以北极星为坐标,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你们进墓的时间进行占卦,此卦为地火明夷,本该应了吉卦,宅舍兴隆之意,可你们一动土,吉又化凶了,应验凶卦,有凶变之意。” 我收了罗盘,看着谭裘打算第二次爆破,说:“所以这里头就是个死门,死伤必定是有的,现在咱们就是在跟阎王抢人,能早点把这石头炸开,里面人的生机就多一重。” 话音刚落,又是“轰隆”一声,这回爆炸的范围比之前更广,爆破完整个地面都还在微微颤动,众人不等风沙落下去都一股脑地聚上前去查看,一看所有人的内心便是一沉,那千斤石仍旧纹丝不动,几个伙计上去检查四面墓道支撑的情况,查看完就冲我和柳婉跑过来。 “不太能炸了玉老板,墓道顶已经有裂缝了,再炸一次墓道可能会塌。” 我走上前摸了摸炸药爆炸的地方,思考了片刻,吩咐继续码炸药的伙计们:“再炸,快要炸开了,用量跟第一次一样。” 谭裘见状走了两步狠狠扯住我:“小子!你没听见刚才说的话?!再炸这墓道可能就要塌了,到时候咱们都得被埋在这儿!” 我看他一眼,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次:“石头内部的结构已经被炸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害怕大可以带着你家的人撤出去。” 一到有关于四哥的事情我绝对是抢在第一个的,这时候谭裘丝毫恐吓不到我,于是我甩开他的手,蹲下身也开始帮助甘家的伙计们绑炸药。 何瑜从后面挤过来蹲在我身边,他刚才骑马去安置陈苍海他们了,这时候赶回来,接过我手里的引线也开始帮我一起绑。 最终谭裘还是没把人撤出去,等所有炸药安放好之后,我们退到门边,众人屏息凝视,在引爆炸药的一瞬间,热浪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炸出来的石头掉落出来,我抬起头的瞬间就看见从炸开破碎的洞口开始陆续跑出来三三两两的伙计。 “炸开了!炸开了!”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 我连忙跟何瑜一起冲上去接应,他去把我家的伙计扶出去,我在烟雾和尘土中寻找着四哥的身影,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了他,他身上背着小伍,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出了好几个破洞。 我心中雀跃,刚想跑过去,就听见头顶的墓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可怕声响,心中顿时一惊。 “四哥小心!墓道要塌了!”我大叫一声,同时开始往四哥的方向奔去。 话音刚落,一块小臂长的石块就从墓道顶部落了下来,我眼见着石块就要对着四哥的面门砸下去,下意识拔出腰间的马首刀朝着那节石头就甩了出去,刀在半空中飞速旋转,拦腰将空中的巨石斩成了两段,我一个飞扑,将四哥和小伍扑到墙边,躲过了致命一击。 第197章 四哥被我扑得一个趔趄,反应过来是我之后迅速将我一把从地上薅起来俩人撒丫子就往外飞奔,说来那刀也是邪了门了,砍断我们头上的巨石之后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转的,总之我们俩往外跑的时候,它正好转到我面前的空中,我几乎是瞬间就抓住它,在墓道垮塌下来的前一秒跟四哥一起扑倒在石门外的土地上。 经此一事,几家的伙计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柳婉把我安置在老钱他们的帐篷里,我全身上下没受什么伤,队医给我手上的擦伤消了毒就去照顾其他被烧伤的病人了。 据四哥所说,千斤石降下来不久墓室里的那些女尸皮就开始不断有红雾被抖出来,那应该是一种腐蚀性气体,被碰上就会被烧得骨头渣都不剩,还好我动作比较快,不停地炸,且炸药剂量上的大,三次就把千斤石中央给炸出来一个洞,不过虽说我的反应已经够快了,死伤仍旧惨重,小伍为了保护四哥,进了红雾里有半分钟的时间,被四哥背出来的时候一半人都被烧烂了,就这样一直抢救到凌晨。 我在帐篷里等消息,最后等到何瑜进来给老钱的伤口换药,看见他进来时有些躲闪的眼神,有些答案不用多说,我瞬间就已经明白了,许久许久我都没缓过劲来,但我知道我很难过,因为我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小伍时是个什么场景,他对我说了什么话,而我又回了他一些什么。 “我四哥呢?”我问何瑜。 何瑜将换下来带着血水的绷带扔掉:“你四哥也受了点儿伤,小伍保护他保护得很好,他的伤对比其他人已经算是轻伤了,不过我看他精神不太好,路过中间帐篷的时候,兄弟我为你当了次小人,蹲在那儿听了两耳朵,谭裘他们已经不打算让他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了。” 我的伤心劲儿还没过去,听到这个就浑身一抖,倘若四哥不参与指挥,但是甘家伙计还是要跟着队伍进行接下来的行动,就算柳婉同四哥有层不一样的关系,在这种多家合作的情况下,仅凭她一人想来也无法徇私,这是否就意味着到时候冲锋陷阵的活儿都要甘家的伙计来做? 我将马首刀用布擦干净,插回到腰间去,随后站起身就往帐篷外走。 何瑜看了我一眼却没阻拦我,继续扭过身去给老钱和库巴换药去了。 我绕过甘家的帐篷,走到柳家帐篷附近,几名柳家的伙计操着一口广东话过来阻拦我,嘟囔了一大堆,我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跟玉老板商讨,带我去找她。” 几名伙计听见我这么说,踌躇了一下,迅速派出来一个人进帐篷打报告。 我只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那名伙计就过来给我带路,走到主帐,我直接撩开帐篷走了进去。 帐篷里只有柳婉一个人,她散着头发坐在桌子旁喝茶,看样子如果没有我的突然造访,她现在已经休息了,她看见我,仿佛看见了什么很难缠的角色,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如果你是来当说客,希望陈肆继续参与后面行动的,你还是回去吧,他的状态非常低迷,不能参与决策,这次的项目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我走到她身边,不紧不慢地用水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后说:“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只是来表明一个态度而已。” “甘少东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婉坐直了身体。 我笑了笑,反问她:“你们刚才开会有讨论出什么结果吗?四十八疑冢,你们已经排掉了一个,剩下的四十七个,你们是打算把这片草原全挖了呢,还是打算拉长战线,在这儿摸索个一年半载的呢?” 第236章 被威胁的五师 柳婉显然很不理解我现在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类似嘲讽挖苦的话来,四哥跟她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对他们的决策言听计从,这里的情况我比任何人都能看得明白,之前大伙被堵在千斤石里,外面也只是有几个人比较着急而已,所以我推测,大部分人也都是面和心不和,心里的小九九没人算得准,我绝对不会让我家的伙计跟着这么一支心口不一的队伍继续走下去。 “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说话不用跟我夹枪带棒的,还有,谁告诉的你这里有四十八疑冢?”柳婉转了个身,正对着我。 我稍微侧了侧身就靠在了桌子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们来的早,看营地的样子到这儿已经不止三天了,你们想进古讷王墓是为什么?” 柳婉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为了考古项目,田雨青就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们还要寻找四周有没有他留下的线索,给田家一个交代。” “是吗?”我笑着看向她,然后四周张望了一圈,发现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之后,我弯下腰轻声对她说,“这儿就咱们两个人,没必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了吧?” 柳婉眼神一动,轻声质问我:“这件事,你手里掌握了多少信息?” 我仍旧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倒跳下桌去,然后拔出我腰间的马首刀放在桌子上:“玉老板就别拿我当小孩子问了,先掌掌眼吧。” 珠日格已经给了我很多信息,再加上之前田小七和路阿爻所透露给我的,多多少少我都能推测出这帮人现在来这儿找古讷王墓的大概原因,只不过原因很多,我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证明,尽管我有推测,但在现在这个时刻,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和盘托出的。 柳婉望了我一眼,神情变得十分复杂,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凑近了桌上的马首刀开始看,只看了一眼就应当有了定论,她难得有些震惊地看向我:“中原蹚将的银错刀,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叶总舵主要寻的林胡墓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古讷王墓?” 我将桌上的刀重新收回腰间别着,又转回了第一个话题:“相传古讷王墓只有达到天时地利人和才有可能进入,你们手里没有葬骨遗书,也没有能够看懂葬骨遗书的人,光靠一个九环玉匣是无法破除风水局排出四十八疑冢的,除非你能把这方圆几百公里的草原全部拿铲子翻一遍,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那意思就是告诉他们别费这劲了,连我太姥爷都束手无策的风水局,光凭五师现在的这群半吊子,就算进去了也是迟早完蛋,还不如通知人赶紧收拾收拾行囊,趁伤亡人数还不多赶紧打道回府,别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搞得场面多难看。 柳婉却在此时对我摇摇头,但是她的目光却不是看着我的,而是扫了一圈四周搭好的帐篷,我顿时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不论是谭裘还是柳婉,又或是田雨青,他们清一色都是懂得分金定穴秘术的人,对风水问题自然也是信手拈来,且不说有四十八疑冢在前,这陷龙沼的风水局如此明显,导致叶家一门望族直接败落的事迹历历在目,古讷王墓多年无人盗掘成功必有其中缘由,他们也不该触了这个霉头,非得接二连三找个铁板来碰一碰。 看柳婉刚才的眼神,四哥很早就暗示过我队伍里的人已经不再纯粹了,我当时误以为是某个人的问题,而到了现在,我又想到路阿爻口中所说的后土血,想到了一直存疑的问题,心中便渐渐有了答案。 “这古讷王墓我们势在必得,里面东西的价值无法估量,不论折进去多少人都是值得的,就算拿铲子一片一片翻,也要把真墓找出来。”柳婉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不如直说吧,你来我这儿是为了什么?” 知道了他们不是发自内心而来,这极大地破坏了我原先的计划,看来打道回府是不可能的了,我只好转变策略。 “帮我获得队伍里的领队权。”我直截了当地说。 柳婉笑了笑:“你是甘家的少东家,甘家正统的继承人,你完全可以参加我们的会议,没必要来我这儿说服我帮你成为领队。” 我无奈了,手一摊说:“我的好嫂子,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想法比我都天真了呢?” 柳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搞得措手不及。 “一个虚名有什么用呢,到那时候你们真的会听我的建议吗?不都只是觉得我是甘家的吉祥物,开会的时候把我往桌子上一架,然后你们讨论把我晾在一边儿,尤其是那几位教授,更别说这队伍里已经有了一个懂机关的韩卓了,你觉得他们会像对待四哥那样对待我的话吗?”我说。 柳婉沉默了片刻,她看向我腰里别着的马首刀:“如果你没给我看这把刀,我可能不会同意帮你说话,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按住我的肩膀:“下次开会我会提醒你,到时候你带着刀去,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我不帮你说话,痞子谭他们也不敢为难你。” 我皱了皱眉头,对她的话表示质疑,这刀当年的江湖地位确实不容小觑,但是这都多少年了,江湖都没了,还有人会因为一把刀而给你一个黄毛小子脸面吗? 话说到这儿,时间也差不多了,不懂事儿的都该知道是时候撤了,我脑海中却灵光乍现,堆积在我脑中的谜题恍然有了些许答案,于是我转身的动作戛然而止,下意识回身拽住柳婉。 第198章 “怎么了?” 我压低了声音问她: “田笑,他也在这儿吗?还是说,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柳婉那一瞬间看向我的眼神罕见流露出了杀气,但我丝毫没有被她的气场镇住,也回之以相同的目光。 她推了我一把,表情十分严肃:“天色不早了,甘少东家没睡好,还是早点休息吧。” 第237章 地动 柳婉下了逐客令,我只能从帐篷里游荡出去,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我还是没有半分睡意,想来回去也是耽误老钱他们休息,所以我又去四哥帐篷边游荡了一圈,他已经休息了,但明显睡得不太安稳,我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就顺了只不知道是哪个帐篷上挂着的风灯,慢慢悠悠瞎转出去,在营地周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看星星。 今晚漫天都是星星,这里确实是个放空的好地方,听库巴他们说最高的地方不超过两千米,所以到不了让人缺氧的程度,草原一马平川,也算不得山地,古人说“手可摘星辰”,可能描述的就是现下我这种看星星的状态。 之前听人说长大其实无关乎于年龄,有可能一夜之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以前想不通的事也都有了结果,我想我应该也是快要长大了吧,我在今天竟然头一次产生了想要接替四哥的想法,我不想什么事都由他替我扛着、替甘家扛着,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去接手的,只是因为他叫了我外公一声师父,就要替我们家承担那么多,甚至已经到了关乎性命的程度。 我坐了没一会儿,何瑜就打着灯一路找过来了,安静的氛围一下子就被他的大嗓门儿给弄没了,他见着我还不忘骂骂咧咧:“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你在这儿呢,害得我又去柳家那边兜了一大圈,他们说你早就走了,这可给我急的呀!你看我这汗” 他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给我看,旁边有些巡逻的伙计还以为我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探头过来看,我赶紧拎住何瑜背后的兜帽让他坐下:“好了好了,大半夜的你这么大嗓门儿干嘛呢,吵着人家了知道吗?你这么着急干嘛呀,我还能丢了怎么地呀,你净搁那儿瞎操心!” 何瑜气性一下就上来了:“怎么,我还不能关心关心你了呗,你丫出去那么久没回来谁知道你跑这儿仰望星空来了?你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还能瞧你一眼就知道你要干嘛去呀?” “行行行,你厉害,我甘拜下风,我不跟你贫,”我拉着何瑜的衣服,偷摸着四周张望了一眼,见四处没有人再瞧过来,低声对他说,“言归正传啊,我从柳婉那儿打听出来一点儿消息。” “等一下。”何瑜听我这么一说,连忙把我的嘴给捂得死死的,然后跟做贼似的看了一圈,“行,没什么问题,你打听出来什么消息了?” 我说:“柳谭他们两家应该不是主动要来找这古讷王墓的,应该是被人胁迫来的,所以咱们要打道回府的计划指定是彻底泡汤了。” “哟,那不是.谁会能胁迫五师来”何瑜看了我一眼,眼珠一转,“啧”了一声,“这可比咱们刚开始想得要复杂多了啊,这这是不捞点东西就不会善罢甘休啊,怎么办,这咱们可斗不过,要不咱们挑一个夜黑风高的日子把你四哥给偷出来?” 我叹了口气,摆手叫他别打岔,继续说:“我这儿还有第二个消息,田笑,可能也在这儿。” 我说完,何瑜突然沉默了,一阵阴风吹过,何瑜打了个冷颤,他呵呵一笑:“小幺,你这冷笑话可不好笑啊,想吓我是吧,咱们可都看得真真切切的,田老爷子可还在那箱子里呆着呢,这聊正事儿呢,你怎么也学会我了你?” 我打他一巴掌:“我没吓你,我是说真的,你忘了吗,咱们在箱子里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但如果假设田小七的猜测是对的,这世上应该有两个田笑,其中一个死了被人肢解放进箱子冷冻,那另一个呢,我们没有看到存放他尸体的箱子,那是不是可以先假设他还没死,既然没死,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何瑜思考了片刻,问我:“那你是怎么确定这个没死的田笑就在这儿的?” “我问了柳婉,她给我的反应很古怪,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说。 何瑜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究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刚想继续说话,却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起来,心说怎么回事,难道熬夜熬多了身体开始遭不住了? “不是小幺,我怎么有点儿晕呢?你跟我一块儿,看来咱们得赶紧回去睡觉了。”何瑜说着就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就是这时候我才发觉有点不对劲,没听说过低血糖这玩意儿还能传染的,而且我发现不到半分钟,眼前晕的更厉害了,很快,地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我跟何瑜动作都是同时一滞。 我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丫的快回去把老钱他们叫起来!什么低血糖,这他妈是地震了!” 何瑜一拍脑门,我俩立刻往回跑,边跑边拍打路过的帐篷大喊,顿时整个营地都被我俩喊了起来,但刚惊醒的人完全听不太懂我们在叫些什么,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营地里已经开始混乱慌张起来了,所有人都想着逃命,于是有人开始乱跑,我的耳边一时之间全是锅碗瓢盆和生活用品被撞翻的声音,与此同时,地面晃荡得越来越厉害,继而已经有了开裂的征兆,我跑着跑着就仿佛在海浪上跑步,我跟何瑜累得气喘吁吁也丝毫不敢停下来。 跑到一个分岔口 ,我一把拽住何瑜:“你去喊老钱!我去叫四哥!” “哎!你自己小心点儿啊!”何瑜交代了我一句。 来不及多说几句,地面就开裂了,我开始往印象中四哥的帐篷狂奔,四周地面开裂得非常快,不到三分钟我们营地的地面就已经四分五裂了,这样快的开裂速度让我没法过多思考,只能边跑边跳,那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最后我看见四哥正站在一块裂开来的地面之上,我想也没想,直接两腿一跨,跳了过去。 四哥一把搀住我,骂我:“你过来干什么!” 我这才看见四周的地面已经完全开裂了,一道天堑一样的裂缝开在我们周围,裂缝还在往两边扩散,蔓延得没有尽头,营地帐篷全掉进了这道裂缝,四面八方传来掉入裂缝里活人的嘶吼声。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裂缝中最后一处没来得及裂开的地面,我摸到了身上从早上就没来得及卸下来的十米备用绳,迅速将绳子一端强行绑在四哥身上,他有伤在身,几乎没有办法挣开我。 “甘霁!你干什么?!”他吼了我一声。 我打开绳子一端的铁爪,看准对面裂缝的一个小口,抡圆了胳膊瞬间把铁爪丢了过去。 就在铁爪卡住地面破口的下一秒,我们脚下的地面终于还是四分五裂了,四哥瞬间就被绳子拽住吊在了半空中,我只来得及抓住四哥的胳膊,但是掉落的实在太快了,我俩都没有准备,他手上有伤,我拉着他的胳膊从肩膀滑到小臂,又从小臂滑到手掌。 “甘霁!”四哥伸手拽了下我,但没拽住,还是给我滑下去了。 我顺着大裂缝滚了下去,右手往腰上一摸,这几乎是肌肉记忆,马首刀瞬间卡在了裂缝一半处,我想如果换做是叶玉竹,他应该可以立刻停下来,而在我这儿不行,只能做一个缓冲,降低了速度,但没有完全停下来,我尽量贴住那些垂直裂开的岩壁增大摩擦力,这样可以让我落得慢一点,不至于垂直落在地上直接摔死。 我不知道是怎么掉落到地上的,反正等我清醒过来,我就已经落地了,地面还在余震,两侧的石块接二连三地掉下来,我只能紧贴住石壁,选了一个方向慢慢挪。 足足等了十分钟,余震才总算结束,我用手拨了拨头上的石头碎末,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的衣服基本已经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我的右手刚才把着刀,现在刀仍旧锋利,但是我的手腕肿起来一个大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蹲在原地稍微休息了一下,我已经落到了裂缝的最深处,月光完全照不到这里,于是我蹲在原地希望眼睛能够最大程度地适应周围的黑暗,蹲了有一会儿,前方的裂缝里传出来人的呻吟声,我浑身一抖。 这里还有跟我一样掉下来还活着的人! 我立刻站起来准备回复,却同时听见了由远及近的一串脚步声,这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迅速收了声,再度贴近石壁,顿时有一束光在很远的地方,很像是那种荧光棒的光源,我藏在石壁后悄悄朝光源的方向看过去。 有一群人,穿戴的非常整齐,看上去像是无比专业的队伍,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队伍,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摸下来的,这些人穿着黑衣黑裤,无一例外都蒙着面,不远处躺着一个腿骨摔断的伙计,皮肉已经蹭掉了,折断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嘴一张一合,看样子还在求救。 第199章 那是我们营地的人。 紧接着我就看到,队伍领头的那个人沉默地走到刚才求救的伙计面前,抽出一把开山刀,蹲下身,只见银光一闪,他无比果断地将那个伙计的脖子给割断了。 我迅速把头缩回来,我知道我刚才亲眼目睹了什么,一个杀人现场。 我的胸口不断起伏,心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的人? 第238章 卦象 我从没想到在这么局促的环境下遇到人会是如此可怕的情况,于是背靠石壁屏住呼吸,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上帝千万保佑那群人不要对我这个方向感兴趣,不知站了多久,后面的光源渐渐消失,我才悄悄探出头去,此时已经看不见那群人的影子了,他们可能往裂缝的深处去了,我这才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我扶着膝盖正想歇会儿,就听见从上方传来一连串的鹅叫,我一抬头,一个硕大的黑影正要从上方砸下来,我连忙往旁边矫健一躲,却还是被人勒住脖子,背接地,跟那人一块儿被狠狠撂在地上。 “诶哟!诶哟!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是真遭不住这折腾”老钱半个人砸在我身上,我一脚把他踢开,他愣了一下,“嘿!甘爷,这不甘爷吗这,我这我这难不成摔出幻觉了?” 我被他砸得快要吐血,怒骂:“你他娘的才是幻觉!你把老子当肉垫儿了,还不赶紧起开,诶哟我这腰!” 老钱麻溜地把我从地上搀起来,我揉着发疼的背呲着牙问他:“老何呢?”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又从刚才同样的地方传来一阵鹅叫,抬头一看,又是一个黑影迎着我们掉了下来,我跟老钱不约而同都往后退了一步,何瑜“啪嗒”一声掉在了我俩面前,他胳膊上还绑着照明灯,灯光一闪差点给我闪瞎过去,我赶紧用手挡住眼。 “不是,何爷你俩这是什么登场方式啊,下饺子呢?”我挡着灯光,转身问老钱。 何瑜还躺在地上搓身上摔疼的部位,看见我就是一阵狂喜:“我就说咱们有缘分吧,这地刚才裂得太快了,我俩跑着跑着就一路滚下来了,你猜怎么着,正好掉在一巨石上,来来来搭把手!” 我和老钱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饶是三个人愣是没一个健康的,我扶着腰,老钱瘸着腿,何瑜揉着肩膀,就这么互相搀着走到石壁边上坐下。 何瑜喘了口气:“后来我俩一寻思,这破石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总这么呆着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看离地不远就打算跳下来看看这地下有没有出路,结果这不巧了,这就是老天爷把我俩直接送你眼巴前儿了。” 我打掉他那两只爪子,往四周瞧了几眼,没看见除了我们以外的光源,正打算把刚才那事儿告诉他俩,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呼啦一声,好像又摔下来一人。 “嚯,又来一饺子,”何瑜扶着墙站起来,招呼我,“听声音摔得不轻,咱过去喽一眼?” 我一把扯住他,问他:“带家伙了吗?” 何瑜立马把包里的两只步枪取出来,顿了一下,问我:“嘛呀你?这儿又没野兽。” 我又想起刚才那群怪人的做派,强硬地把他手里的枪夺过来一支,给枪上了子弹开了保险,又摘了他肩膀上的一只光源,说:“以防万一。” 何瑜没法,只能也端上枪,回头不忘跟老钱嘟囔:“他这是岁数大了,就爱操心,哈哈,操心。” 我没搭理他在背后怎么跟人瞎扯,率先端着枪往刚才那人摔下来的方向走去,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人,没什么意识,并且手腕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扭着,光线一照我立刻就认出来了那张脸。 “这人摔够呛啊,不是小幺我怎么看这人这么眼熟呢,咱们是不是之前见过他?”何瑜问。 “韩卓。” 何瑜一拍脑门:“哦哦哦!就是在考察船上给咱们下马威的那臭小子,想起来了,按说他应该比咱们金贵啊,怎么也下来了?” 老钱呵呵一笑:“何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合适了,再金贵能有咱甘少东家的金贵吗?” “是是是,您说的对!” 我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韩卓的脉搏,还跳着,也有比较微弱的呼吸,我稍微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上,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用背包垫了一下做缓冲,听见何瑜跟老钱还在一旁打岔,我打断他俩:“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何瑜停顿了片刻,去一边儿捡起韩卓的背包来,拉开拉链将里面被红布抱着的九环玉匣掏出来,问我:“看看,这小子在船上不挺能耐呢,就冲着这玩意儿,一会儿救援队不找咱们肯定也得来找他,他这看上去也没什么外伤,要是咱们给这韩少爷整出个好歹来,净是自找麻烦,照我说给他扔这儿得了,咱们费那大劲干嘛呢?”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别说废话,快过来帮忙。” 何瑜被我瞪得虎躯一震,只好又把匣子放回包里自己背上,然后配合老钱帮我搬动韩卓,我将韩卓侧侧身,摸了一下他的脊椎骨,背部的骨头并没有断裂的征兆。 “目前来看应该就是胳膊脱臼了,一会儿说不定还会有余震发生,咱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我把韩卓背起来。 老钱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背人又背不动,打架我又没打赢过,真是给少东家您添麻烦了。” 我一边往前一边查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可以充当暂时落脚处的区域,说道:“老钱你别这么说,从古至今干咱们这行的都讲究一个各有所长,之前算卦那点儿皮毛不还是你教的我吗,这些个脏活累活我跟何瑜多干点儿也没什么。” “对啊老钱,你这知识渊博,要不是你及时告诉我们那四十八疑冢的事儿,我们再厉害也得栽进去!”何瑜在身后附和道,他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拍拍我,“不是,这真是地震啊?你确定是天灾啊,这不是你早上拿那炸药炸得吧?” 我白他一眼,停下来用灯晃他:“你瞎说什么呢,谁家炸药能把地炸出来这么大一口子?” “不过,”老钱这时摸摸自己的那一撮小胡子,自顾自地站在原地摇摇头,“怪哉怪哉,道也怪哉。” 何瑜拍了他一下子:“能说人话吗?你搁这儿念什么经呢?” 老钱“啧啧”两声:“我是说这地震,实在怪哉,让我不得不多想。” “什么意思老钱,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地震怎么怪了?”我严肃道。 “就是感觉,不太正常,我想起我爷爷口中描述的,当年甘掌柜看过那葬骨遗书后所卜的卦象,林胡非地动山摇,后人不可入也。”老钱说,“而刚才的地震是否正巧可以照应这一预言,还有这道裂缝,少东家您不觉得这条裂缝出现得非常奇怪吗?” 我确实觉得这裂缝有点太奇怪了,现在证实我这种感觉应该不是错误的,如果真像老钱刚才所说的这样,那我们岂不是太幸运了,当初连我太姥爷都开不到的墓穴,我们这么轻而易举就找到地方了? 这时何瑜很久没有说话,我觉得奇怪才去看他,见他正伸着头往裂开的岩壁上面观望着什么。 “干嘛呢?”我走过去。 他拍拍我的背,示意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过去:“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你看那儿是不是有扇门?” 我往前走了几步,顺着他描述的方向眺望过去,只见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中,距离我们大约五十米的半空中赫然出现了一道烂掉的石门,石头门檐都塌了一半了。 我们三个人手里的光源照在那门上,这下看得更是无比清晰,三个人看见门的下一刻,都是同时转过头去面面相觑。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看见石头门的第一个想法。 完蛋,这真墓怕是真要被我们找到了。 第239章 下林胡 “怎么着,上去瞧瞧?”何瑜问我。 我和老钱同时给了他一个无比肯定的眼神,且不说我们一路掉下来还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就说这古讷王的墓倘若真被这突然的地震给震出来了,而且就在这道石门之后,正好给我们瞧见了,我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再说,我总觉得刚才那队怪人往尽头走找不到东西他们还得折返回来,我们仨要是跟他们碰上了,不管是从哪个方向来考虑,必定是我们处于下风。 说干就干,何瑜扛过我背上的韩卓,我接过他身上的装备背上就开始扒住石壁往上爬,老钱身上没东西,所以爬得最快,等我再抬头时,他已经趴在石门前了,不过他可能有点晕高,爬上去就不敢动弹了。 我叫他:“什么情况老钱?” 他又冲我喊回来:“少东家!这门被石头堵住了!咱们进不去怎么办?” 不用他说,我也看得到石门被石头堵住了,应该是刚才地震裂出缝隙的时候石头掉下来堵住的,我叫他先别动,然后自己三下五除二爬上去,一脚踹在门口那堆石头上,这些石头体积都不算大,一脚踹得那些石头就全落到地上去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第200章 老钱一马当先跨进门里,他刚一落地身形不稳地往前栽去,我刚扒住石壁跳到石门前稳住,就听他“嗷”地一嗓子,我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拽住他的后领子,用手电筒一照,发现门后原来完全不是什么甬道,而是个人工挖凿出来的大坑,此时老钱半个人都悬在外边,吓得尿都要出来,已经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我给他提到门边上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刚给他提上来就发现这货裤裆已经湿了一片了。 他瘫坐在地上,腿软得暂时站不起来,我先把手电拧大亮度先站在门边往里头扫了一圈,这是个规模较为庞大的陪葬坑,坑里散落着一些猪牛马的骨骸,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坑底应该有四五米,才基本看了一圈何瑜这才背着韩卓上来。 我给他也拉到门边站着,顺便提醒他让他注意脚下,可千万别再跟老钱一样踩空喽。 “老钱,你心切我理解,但你也不能啥也不顾直接往里头冲啊,这刚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就栽里头当陪葬了。”我说,“您说这万一又是个疑冢呢?” 老钱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从地上扶着墙站起来:“诶哟,少东家,您是不知道哇,您看看这门边儿的莲花,这可不是普通的莲花呀,这是古讷国的图腾一茎双瓣莲呐!这一株就生两瓣莲,传说中记载的古讷国的莲花就是这样的,一点儿错不会有!我就是因为看了这图腾才打算往里边走的,结果谁知道这底下是个坑啊?” “小幺,为啥是双瓣莲呢?现实中有莲花长成这样吗?”何瑜照着石门两边的莲花雕饰问我。 我走近了去看那莲花,发现与老钱刚才所说并无二致,确实是一根茎上雕刻着两朵盛开的莲花,一上一下分布在茎两侧,造型很是特别,我是没听说过现实中有这么长的莲花的,于是摸着下巴看了看:“不知道,图腾应该只是象征意义,之前咱们不是分析这古讷国的民众当时信仰莲菩萨吗,这双瓣莲图腾应该也是跟他们的信仰有关。” 何瑜探头走到坑边儿去:“这古讷王修陵造寝也是够奇怪的,门后面不搞墓道,挖一坑这是干什么呢?” 我说:“如果按照普通的陵墓构造来说,这应该是墓室中最为偏僻的牛车马陪葬坑,属于陵墓的最外围,不过” 我转过身去退到石门前,将手电筒又往对面的石壁上打过去,对应这里的另一边的石壁切面十分平整,并没有出现甬道之类的东西。 “不过什么?”何瑜问。 我把手电筒移回来,指了指地说:“如果这儿是道门,正常来讲,门前门后必有延伸至其他墓室或耳室的通道,就是我们俗称的甬道,但这里后边是四米深的陪葬坑,前面无遮无挡,似乎并没有修筑甬道,那他在此处设立这道门的意义在哪儿呢?” 我一提出这个疑问,他俩也开始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开始陷入了疑惑,也学着我去四处找了找有没有甬道出现的痕迹,但找了一圈回来,一无所获。 老钱想了一会儿说:“说不定这是古时候建造王陵的工匠给自己修的逃生门,不过刚修完就被发现了,所以这门就这么废在这儿了。” 何瑜想不通就叫我别想了,说:“管他这门是做什么的,反正这墓应该十有八九是真的,咱们是现在就先进去看看,还是等上面派人下来合计完咱们再进去?” 他那个眼神跃跃欲试,两只手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明显是希望我们现在就进去的,这可是叶玉竹都没找到的林胡墓,说不激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回不仅要下去,回去之后他还得跟人胡吹三天三夜,如果换做我之前绝对会打消他的念头,但是现在,我恨不得立刻出发,因为裂缝下面不宜久留,我也实在不想跟那群看上去不太好对付的人打照面。 于是我冲他嘿嘿一笑:“上面不知道什么情况,到现在都没动静,看来是死伤不少,咱们先进去探探,如果这是真墓,到时候再回来通知他们下来也不迟。” “就等你这句话!”何瑜掂了掂背后的韩卓,问我要工兵铲,手往边上一指,“路在那儿呢,咱们溜边下去,招子放亮,都当心点儿啊!” 我跟何瑜一人端上一把步枪,把子弹匣都卡在腰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老钱是个拿不了刀枪的主,我给他马首刀用,他说那是叶总舵主的宝贝,死活不敢用,我说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忌讳这个,他就说不成那玩意儿他八字儿轻掌握不住,别用不好进去再把自己人给削了。 我一想,心说也是,不指望他遇着粽子能救我俩于水火,但最起码他绝对不能进去之后把我俩给砍了,要是被自己队友砍死那才叫死得冤枉呢。 刚才地震实在跑得急,何瑜能抄上两把步枪下来已经是极限,也没有比马首刀再小的匕首给他使。 老钱嗓门儿不错,调再高点儿绝对是民歌队的种子选手,我跟何瑜一合计,索性就什么都不让他带了,进去之后就跟在我们屁股后头,要是有个什么异常,就让他直接喊救命得了。 第240章 墓道 就在门后左手边的石壁旁有一些从石缝里延伸出来的青石板,我们打算沿着青石板下去,看看坑底有没有通往进入陵寝的甬道。 下青石板前,我先稍微估量了各自的体重,因为那些青石板不知道被插进石壁过了多少年了,可能本身已经变得脆弱无比,此刻若是重量太重踩上去可能会有断裂的风险,虽说就算断裂也不过是掉个三四米下去,可坑底是累累白骨,这些动物骨骸比人骨硬多了,运气不好照样可以把人刺个对穿。 最后制定好了顺序,我打头在前,先去试探一下每块青石板的破损情况,老钱手无寸铁,所以在中间,何瑜还要背韩卓,重量最大,他要求殿后,说如果掉下去必须要拉韩卓当垫背,死个姓韩的谁心里都不会难受。 我打他肩膀一巴掌,说:“老何同志,你能不能有点儿觉悟,这底下要是真有通道能通到这陵寝里,带上韩卓咱们这叫多了份儿力量,你忘了之前乔三贵那帮人的下场了,他们就是典型的忘恩负义、只顾着眼前利益的白眼狼,咱们得先说好,进去之后,不许闹内讧,不许再说些不利于团结的话,精诚合作才能保证我们排除万难。” 要说大道理,何瑜再有十张嘴也绝对说不过我,他挎着枪冲我摆手:“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咱们快下吧,没看我这都摩拳擦掌了!” 我和他对视着笑了笑,跨出一条腿率先踩上第一块青石板,用脚试探了两下,发现没问题还挺结实之后,才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我们打着手电筒,拾级而下,何瑜要背着韩卓避免他掉下去,所以格外小心,老钱在后面打了两只手电,我负重只有背包,于是很轻松就先到了底。 我看着脚边那一堆一堆的骸骨,往远处照去,发现在我们所在位置的不远处有一处洞穴,洞穴钻透了石壁,不知通往何处。 我大跨步到那人工凿出来的洞穴边上,摸了摸洞壁,这洞壁下凿的手法果然跟我之前在甘肃和云南爬过的洞穴无比相似,于是我连忙招呼何瑜来看,他跟我爬过甘肃的盗洞,应该也能够辨识。 何瑜过来一摸,果然也是一愣,他说:“难道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进来过了?” 老钱也凑上来看,不太懂我们在说些什么,我跟何瑜就大致告诉了他事情原委,表示我们之前在甘肃战国墓和云南的万婴塔遗址里也同样发现了与之类似的开凿洞穴,说完我们就给他腾出来地方,叫他掌掌眼。 老钱的祖上钱串子曾经跟随叶玉竹走南闯北,同摸金校尉以及古代钦天监的后代打过交道,也见过不少他们通天的本事,想来让钱得利来看,应该能比我们这些半吊子看出的东西要多些。 老钱蹲下身来,摸摸他那来不及刮干净的胡茬,眯着眼睛用手去摸那石壁,我跟何瑜低着头塌着腰跟在他后头,见他挪两步,歪歪头,再挪两步,又啧两声,看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何瑜一下就急了。 “哎哎哎,叫你掌眼,你还真当这儿是你那破珍宝阁可劲儿掌起来了,有没有推论,倒是跟我俩说说呀。” 老钱这才挠挠头站起身来,对我特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来惭愧,鄙人多年赏玩金银宝器,虽然祖上跟那摸金校尉相知相熟,可传到我这里也就没剩下什么了,这看洞,确实不是鄙人长处。” 何瑜顿时心生怒意,骂他:“不懂,不懂那你不早说,他奶奶的看了这么久,这不耽误事儿吗!” 我一把拽住他:“你别急,听人老钱把话说完!” “我虽然不懂摸金校尉那点子门道,但还是能分辨洞穴的走向的,少东家你来看。”老钱继续道,他给我指了个地方叫我看,“你看这凿子的方向就会发觉打洞这人并不是从洞穴外开始打的。” 我低头贴近他手指的那一部分石壁,上面是一层一层用凿子打出来的痕迹,痕迹很老旧,如果不耐着性子细看下去,几乎是看不到的。 第201章 “你是说,打这洞的人是从洞穴里打洞出来的?” 老钱点头说是,又补充道:“而且,鄙人现在越来越相信,当年甘昭于葬骨遗书中所卜之卦确切无疑,如果没有这场地震,这座墓应当是长埋地底,永不会重见天日。” 这话说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倘若我太爷爷当年那卦正巧预言了几十年后的今天,也就是说,在我们到来之前,这墓确实没有任何盗墓贼能够进入,但是,我们进入了这里后却首先发现里面有一个人工凿出来的洞,如果卦象不错,没有人能进墓,那这洞存在的唯一解释就是有人从墓里凿洞出来。 可是,会是谁能从已经封土的墓穴里出来呢?莫非刚才我们猜对了,那座墓门就是修墓工匠最后的逃生门,从墓里打洞出来的会是逃脱殉葬的工匠?这样一来,我们之前推测的柳三水凿洞说就完全被推翻了,但是,如果这个说法才是正确的,那为什么甘肃战国墓里也出现了这种拥有类似手法开凿的洞穴呢? 何瑜回头来看我,见他那眼神,想必这货跟我心里思考的东西应该大差不差。 他掂了掂背上的韩卓:“算了,我看咱们也别在这儿瞎猜了,说不定进了这古讷老儿的墓,所有答案就都见分晓了呢?” 我收了纷乱的心思,回头用手电照着漆黑一片的洞穴倒是不觉得害怕了,并且觉得何瑜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我一马当先,端起手里的步枪打头先往洞里走了进去。 我本以为至少得走个百八十米的人工洞,结果还没走出去二十米,就进入了一条弯曲的甬道。 这条甬道是横在我们面前的,一走进去才让我有了一点儿“陵墓”的感觉,整条墓道用青石板铺就,墓道两侧雕有石马、石人守卫、石头廊柱等,每隔三米就有一盏放置长明灯的基座,灯盏之上的烛火依旧亮着,墓道内灯火通明。 我哑然看着那些火烛:“这真出了鬼了,这灯过了那么多年居然还亮着?” 何瑜给我解释,这些长明灯上的白色油膏可能就是典籍传说中的人鱼膏,是以东海鲛人为原料炼出油脂,制成油膏以充当灯烛芯所用,传说只要一滴能燃烧数月,一盏长明灯可保万年不灭,我也真可算是开了眼了,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我凑在一盏灯旁边看了又看,这旁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我居然能在现实中见到真家伙。 各位读者新年快乐! 第241章 二龙戏珠 在我还在研究那些长明灯时,何瑜就已经往前走了很大一截了,他一个人去我并不担心,因为这里的情况与之前我们碰见的很多情况都不太一样,这些墓道壁上挂着的长明灯给予了我们很宽的视野,即使何瑜走出去很远,我也完全可以确认他的位置。 他跑了一段路就又折回来:“我感觉这墓道有点儿奇怪啊,墓道是弯曲的,这样设计是为了绕开山石吗?” 他向我们大致描述了一下这段横向的墓道,简而言之就是两头呈现中心对称弯曲,而且发生弯曲的地方被设计得十分自然,让整条墓道能够如同一条弯曲的河水横亘在我们面前,但这样设置其实并不符合正常帝王修陵造寝的要求。 早在几千年前,古代帝王对于修筑陵寝就有一套说法,只不过在有些战乱时期,朝代更新过快,许多人坐上皇位没多大会儿就又被拽下来,这些修陵造寝的方法无法再刻意要求规格和体系,比如北宋晚期有很多官员的陵寝就已经开始仿照皇陵布局,发展到后期,甚至都能在金人的墓穴里找出<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墓室用作防盗的天宝火龙琉璃顶。 但这种刻意弯曲的墓道,我还确实没有在任何一本古书中看到过,甚至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朝代的范畴,因为大多墓室的墓道,不论是竖井式还是斜坡式,最起码它们无一例外都是直的,葬在此处的讷王横空出世,能够在正史不留一丝线索,却在野史县志中频频出现,他当年也一定是个人物,所以我并不觉得这弯曲的墓道没有暗藏深意。 老钱摸摸下巴:“这样的墓道,我倒是想起来一种特殊的格局。” 我跟何瑜齐齐看向他。 “陷龙沼的墓穴缺水,中间凹四面高,这才能呈现出‘陷’的效果,但这种格局里需要制造出两条龙以作压制,组成二龙戏珠之势”老钱领着我们又往前走了十几米,走到墓道的尽头,“如果这里的墓道是陷龙沼的其中一条龙,那么在这堵墙的对面应该还有一个动物陪葬坑,正好与我们之前看见的那个遥遥相对。” 何瑜问:“为什么非要设置在墓道尽头的墙壁后?” 老钱嘿嘿一笑:“这两个圆形陪葬坑,一头一尾,中间夹了一条中心对称的弯曲墓道,您难道不觉得这像个什么熟悉的图案吗?”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他娘的组成了个八卦呀!难怪中间墓道要做成这副模样,按照老钱所说要形成二龙戏珠来压制陷龙沼的格局,这墓里的动物陪葬坑应该不止我们进来时所看见的这个,至少得有四个,这样才能凑出两条龙、组成两个完整对称的八卦,但是八卦可是道教所奉行的,难不成这讷王是个道士? 我见这墓道都已经走到头了,说咱们还是别瞎想了,总不能这几个陪葬坑的封土堆都是单独成形的,要真都是互不相通的,咱们可还离真正的讷王冥殿十万八千里远呢,都先四处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通进墓里的路吧。 何瑜把身上的韩卓卸到地上去,这墓道里的长明灯一亮,我们几个就都不害怕了,老钱跟何瑜开始放心四散开来找通道。 我把枪靠在墓墙上,蹲下身去检查了一下韩卓脱臼的手腕,我的手腕之前也脱臼过,于是特意请教了陈苍海脱臼复位的手法,想不到这实践机会这么快就降临了。 我摸了摸韩卓的手腕,确定了他脱臼的位置之后,一只手托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稳住他的手腕往某个方向猛地一抬,韩卓被我简单粗暴的复位手法疼得浑身一颤,居然直接就有了醒来的迹象,我赶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喊了他两声,顺便给他喂了两口水,这货不知道渴了多久,喝了水之后基本已经恢复了意识。 他抬着头看了我大半天:“这是哪儿?” 我就对他简述了一下刚才我们把他带进来的过程,还温馨提示他这里距离上边的墓门不远,要是他不愿意跟我们往下走,可以自己上去等救援,我们是一支十分松散的队伍,绝对不会强求伤员跟着冒险。 韩卓从我手里抢过去那只装着九环玉匣的背包,看我的眼神仿佛就在看贼:“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拿着步枪从地上站起来,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就说:“我救你是不忍你自己留在外头被野狼叼着吃了!你不会以为我救你是为了你包里那玩意儿吧?你搞清楚,当初是我甩不掉这匣子,不是我追着这匣子到处跑,现在能把它丢给你,是我求之不得成不成?” 韩卓打开看了一眼包里的玉匣,这才放心地拉上拉链,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不信。” 他这句话差点把我噎的一口唾沫呛死自己,听说这货整天跟着韩承混在生意场上,果然脑子都被他们那些资本主义给腐蚀了,看什么都是利益,也不看看,我这种社会主义根正苗红好青年是重利忘义的人吗? 我不再管他,端着枪往前走了:“我话就撂这儿,你丫爱信不信。” 刚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何瑜和老钱俩人正聚在一起撅着屁股,望着青石板上的什么东西一直看,我走过去,何瑜就赶紧招呼我过去看。 “老钱说那几块地板有问题。” 我凑过去看,老钱所说的有问题的那几块地砖上面雕刻了一个完整的伏羲八卦图,在伏羲八卦图的正中央,正好对应着地缝,在这里能够发现一个完整的八卦图是相当难得的,这里的位置处于整条墓道的中心,而且图恰好对称被地缝一分为二,这就算是拿给不懂八卦的人去看,仅凭感觉也能确定这底下绝对另有玄机。 “你觉得这是通往冥殿的机关?”我问。 老钱推了推两块地砖,地砖严丝合缝:“不确定,但这伏羲八卦出现在这儿肯定是不正常的,这一整条墓道,就只有这个地方的地砖有八卦图。” 我示意老钱给我腾出来一块地方,把袖子撸到胳膊肘上,扎起架势冲着那两块地砖就趴了下来,俯身静听那两块地砖底下有没有声响,听了十几秒,我就摇摇头爬起来,我没有听到任何轴体运作的声音,说明地砖下面没有水,没有水就没有天然的动能,证明安放自动机括的可能性已经可以排除了。 第242章 小孩儿 “那你这意思是说,咱们走错路了,这地儿跟底下的墓室是互不相通的?”何瑜问。 我就跟他解释说,没有水声这只能证明这底下没有能够自行依靠水能运转的机关,简而言之,就是不是那种你一脚下去就能踩出个翻盖的机括,但这并不排除这仍旧可能是个机关的本质,比如说机械锁这类东西,它就必须得受到外力作用才能开启。 第202章 我跪在地上开始从多功能腰带里翻家伙出来,余光瞥见远处的韩卓似乎并没有要走的倾向,反倒是一瘸一拐地凑到我们身边,何瑜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但在这个当口,他也清楚韩卓对于一些机关相当精通,于是并没有为难他。 趁我拿工具的时间,韩卓蹲在地上敲敲打打那两块地砖,敲完就是一阵迷惑:“你们真觉得这两块石头底下会有什么机关?” 何瑜说:“怎么?你有何高见呐?” 韩卓直接站了起来:“你们还是别白费心思了,这应该就是雕有特殊花纹的两块地砖而已。” 我把卷起来的工具包铺平在地上,心说这姓韩的小子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年纪小经验少,不予理会他,紧接着我从布包里抽出四根粗细不一的工具来,这种工具是我自己找人用铁给打出来的,被我自称为“探云针”,整体像是根拉长的挖耳勺,但是头部不像挖耳勺是个凹形,完全扁平,但弯折程度很大,类似缩小版的铲头。 我两手各自捏住一根探云针,先将一根针插入两块地砖的缝隙中,针头向下探了约莫几毫米,只听清脆地“咔哒”一声,触到了什么铜质的金属物品,我眼皮一跳,这下面果然有货。 紧接着我再伸进去一根探云针,把缝隙弄大,老钱的手电侧过来往下头一照,在石砖底下赫然放置着一只六转锁眼,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夏商时期勤天六子转锁,要解开这种锁十分简单,里面有暗藏一根如头发丝般粗细的簧线,只要勾住簧线卡到锁芯里的铜钩之上,转锁就能打开,但这种锁也有个让人感到胆寒的特点,转锁之下能装载飞箭,所以当转锁打开之后很可能会触动下方的弩机,要格外小心。 我用三根探云针拨开了六子转锁的锁眼,一根针往下探不到三四厘米就钩到了隐藏的簧线。 我眼神示意让所有人散开,姿态也从跪姿转换为蹲姿,以便转锁开启之后能够迅速脱身,手里的探云针非常之稳地挂在了上方的铜钩上,只听一声吱吱呀呀的机械转动声,脚下两块地砖分裂成千百块碎片朝周围蔓延开来,我赶紧松手,下一秒,一道破风的箭就从锁眼里飞了出来。 我的动作已经极快了,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料到下方的飞箭制作得非常小巧,速度也更快,我被厉风惊得没站稳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地砖上,箭擦着我的耳朵边飞了出去,顿时我就感觉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肯定是破了皮了,何瑜反应最快上来把我扑倒,救了我一命,这才使我不用被后面继而飞上来的两根箭炸成刺猬。 等地上的声响平息了,我马上翻起来去看何瑜:“你怎么冲上来了,没事儿吧?” 何瑜锤了锤腰:“你还是先看看自己吧,别他娘的没进墓就破了相,那咱们可算是亏大发了!” 不是他说我还没注意到,这时候用手去摸了一把脸,这一摸不当紧,一手的血,在这种幽幽烛火照耀之下的死人墓道里别提有多瘆人了,但我最先想到的不是何瑜说的破不破相,毕竟我没有多么在乎我这张面皮子,我最怕的其实是这箭上有没有涂什么东西,古时候毒箭最是兴起,希望这讷王忘了这茬。 老钱蹲在我旁边,巴巴地给我递纸,我接过纸擦擦脸上的伤口,靠在墙上坐了一会儿,感觉身体没有什么奇怪之处,然后就张罗几个人把手电凑过来照洞,转锁开出来一个黑漆漆的洞,那洞的直径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洞应该是弯曲的,而且看样子比较深,洞口时不时还有风吹出来。 正当我在考虑要不要第一个下去探探时,何瑜突然把手电抬了起来,手电正好晃到我的眼,我连忙用手挡住眼。 我拍他一巴掌:“干什么?你想闪瞎我啊?” 何瑜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刚才墓道那边有个小孩儿跑过去了。” 由于这个地砖的位置,所以我们三个人从始至终都是蹲着背朝墓道的,只有何瑜一个人是正对着我们身后的墓道,也只有他能够看清我们身后墓道里的东西,他此话一出,我们都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时没咂巴出味儿来。 随后我也跟着他站起身,看向他手电照向的方位,那是墓道第一个拐弯的地方,弧度的原因,我们能看到的区域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墓道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问:“什么小孩儿啊,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儿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吓人是吧?” 何瑜“啧”了一声,冲我比划:“那儿刚才真有一孩子跑过去了,一男孩儿,大概七八岁吧,就从咱们刚才出来那陪葬坑里跑到那边儿去了,我看得真真切切,骗你是小狗!”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还真像是那么个事儿,我心里也开始犯起了嘀咕,小孩儿是从我们出来那陪葬坑里钻出来的,难不成有哪家的孩子也被地震不小心震下来了,看见这儿有个洞也跟着我们钻了进来,这要是哪个老乡家的孩子可不能让他在这里头乱走,万一碰着什么东西那可就麻烦大了。 想着我就打着手电快步跑到墓道拐弯的地方去看,这地方亮亮堂堂的,墓道也宽敞,不存在什么看不见的死角,我沿着墓道走了一圈回来,也没见有什么何瑜口中跑进来的小孩儿。 回来泄愤似的把擦血的纸巾拍在何瑜身上:“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指定是你眼花了!” 何瑜见我去确认了一圈,也不再跟刚才那么理直气壮,应该确实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打算第一个进洞看看。 这洞虽然有风出来,但不知道具体有多长,所以我们打算头朝下慢慢爬进去,两个人中间相隔三米距离,这样万一出事也能有个照应。 何瑜打头阵,下了几米之后是老钱,韩卓同我对视了一眼,他胆子比我小多了,刚才何瑜说了什么小孩的事儿,他当时的脸就已经被吓得惨白了,但他仍旧执意跟着我们,我也不好把他撇在一边不管他,毕竟这墓道再亮堂也还是个墓道,埋死人的地方阴气逼人,让这姓韩的小子殿后他可能得吓晕过去。 我把手电让给他:“你先下吧,我殿后。” 他毫不犹豫接过我手里的电筒调整姿势开始往下爬,我等他爬下去就坐在洞的边缘数数,等数到五十声数我就可以往下爬了。 百无聊赖之际我就去看头顶上正对着我的那盏长明灯,上面的火烛闪了两下,但我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一丝风,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狠狠眨了两下眼。不料,整条墓道里的火烛都开始随风摇曳起来,忽明忽暗的,但我仍旧没有感受到有一丝风刮进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顺手抄起步枪,就在我低头正要拉开保险时,墓道里的烛火突然全部灭了个干净。 只在瞬间,我的眼前就是一片漆黑,我想站起来,但此时的身体就像是被人给强行按住了,也丝毫无法开口叫人,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气在我的肩膀上蔓延开来,我的后背即刻就被汗水给浸湿了,又一刹那,四周突然熄灭的长明灯又呼呼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只不过这回冒的全是绿莹莹的火苗。 我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这时,我只觉得有人在我的身后猛推了一把,我头朝下,直接连人带枪栽进了洞里,这个洞倾斜的程度很大,导致我下去之后根本无法停下来,又一下子撞上前面正在艰难爬行的韩卓,韩卓又撞上老钱,几个人你撞我我撞你,在洞里混乱成一团连滚带爬地掉了下去。 我们接连不断地摔进水里,掉下去的时候我正好被压在最下面,所以沉得最深,几乎已经快要看到水潭的底部,嗓子里被灌了几口水,我连忙屏住呼吸往上游了几下,枪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我又临时刹住睁开眼看向水底,枪就插在不远处的水底细沙之中,我赶紧游回去把枪从沙子里拔出来。 这时我再去看,发现水底的细沙并不是真正的细沙,居然都是如骨头粉末状的颗粒,有些还没有完全敲打成碎末,还是一块一块的,而这些骨粉之中裹着的居然全是金粉,那底下除了金粉,还有金玉、金酒具、金制的车马等,也不知道在这些骨粉下方埋了几层,难怪整个水底都变得金光闪闪的。 我拿着枪往上游,刚把头从水面探出来,就看见何瑜正要从桥上往下跳,我赶紧冲他摆手,他在桥沿做了个急刹,继而过来扶我。 我呛了两口水,何瑜刚把我拉上岸,韩卓就浑身湿透着过来兴师问罪了:“甘霁!你有病啊,是你说的要慢慢爬,结果你直接跳进洞里是几个意思?现在可好了,我衣服在洞里全被划了,你知道这身衣服要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何瑜斜了他一眼:“咱们这儿都是无产阶级工作者,你就收收你那资产阶级的做派吧,烦了我就给你撂这儿,你自个儿游回去,听见没?” 韩卓相当注重物质,也可能是他身上那套我叫不出牌子的冲锋衣实在太贵了,所以才让他在我们面前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现在好了,我把他衣服全划烂了,他现在跟我们一样,说好听点儿叫四只落汤鸡,说不好听点儿其实跟乞丐叫花子差不多了。 第203章 他仍旧在追着我让我赔钱,而我跟何瑜完全把他当作一只聒噪的鹦鹉,我四下扫了扫我们所在的这座桥,是个很大的空间,下面是直径百米的水潭,前后都非常空旷。 我抹了把头上的血,对何瑜说:“刚才你说的那小孩儿,有可能不是你看错了。” 何瑜眼睛亮起来:“你也看见了?” 我摇头:“看倒是没看见,但在上面,他阴了我一把,快给我看看肩膀上有没有什么东西?疼死我了。” 何瑜立刻绕到我背后去掀我的衣服,一看他就啧啧两声:“小幺啊,你这是在上边儿跟他干了一架吗?你肩膀上有两个黑手印啊,小的,这鬼看上去道行不浅,你该不会是被鬼搭肩了吧?” 我扭头也去看自己肩膀上,那两个手印很小,正好落在我的两个肩膀上,怪不得刚才我跟背了一座山似的动弹不得,想必肯定是那东西趁我落单,借机想捉弄我一下,不过按理说我还戴着那块血玉,一般的凶祟应该都近不了我的身,这还是头一次碰见小鬼,人常说鬼越小越凶,这应该是个道行深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被人捉弄就算了,现在连小鬼都敢捉弄我,我把衣服穿好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别叫老子再看见他。” 大家是不是不知道弹幕功能开放了呀,可以发弹幕一起玩 第243章 人皮 我一边咳一边趴到长桥的玉石栏杆上,远远地瞧了一眼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却赫然发现那并不是个洞,而是一只雕刻出来的石龙头,此时正高高地从洞窟的顶端垂落下来,看上去无比狰狞,这种龙不是我们传统认知中的龙,而是一种头上长长须如蚰蜒一般的多足虫。 我目测了一下多足虫和我们的距离,开始犯难起来:“这下可麻烦了,咱们该怎么原路返回呢?” 何瑜让我先放宽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传说讷王生性残暴,喜欢拿活人殉葬,认为国都子民也是自己财产的一部分,就算是死了也至少得带一半活人下去,这样才能让自己在阴间继续当王,于是这讷王墓也叫做古讷王城,陵寝有一部分应该是按照王城标准造的,传闻古讷王城有黄金铺路、玉石造桥,琼楼宝殿那是气势恢宏,恍若天上宫,咱们怎么着也得进去长长见识。 单看这洞窟的面积,之前我们站的那山包应该就等同于站在讷王脑袋顶上,他大概率是把整个山体给挖空建成陵寝了,所以才有“非地动山摇而不可入”这么一句话。 何瑜正好走到我身边,我们用他包里的气压表测了一下,换算成目前我们所在的海拔高度只有七百八十米左右,跟新疆塔里木盆地的最低点差不多,而这里平均海拔应该有一千五百多米,如果不是专门测量这一下,我压根不会感觉到已经下到这么深了。 长桥尽头的空间比较大,但这桥下的水潭非常宽阔,所以这个空间距离我们很远,仅从我们这几只手电光来看是绝对看不清晰的,于是我冲老钱和何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抄好家伙,咱们应该很快就能进入真正的墓室了。 三个人迅速成一列较为分散的纵队往长桥的中段前进,韩卓本来不想听我的话,可奈何他在这儿说话半点份量没有,最后之后跟在我们屁股后头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老钱突然就趴在玉石栏杆上,用牙啃了一口栏杆上的雕饰,竟给那雕饰啃出一个豁口来。 何瑜哈哈大笑:“不是我说老钱,你饿就说话,有的是吃的,咱又不是真到那没吃没喝的境地去了,兄弟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癖好?” 老钱用手接着那小块咬下来的玉,往地上呸了一声:“我呸!你丫才有这癖好!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们半信半疑地都凑到他手边看,他手心里被他啃下来的那小块玉石中间密密麻麻嵌满了细密的黄金,我跟何瑜一看就惊了,这玉石里原来都裹着金呐!这要是能切掉半块拿出去,指不定能卖多少钱呢。 何瑜眼冒贼光,急忙也要学着老钱用牙啃,我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拦下:“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不是说王城里都用金砖铺路吗,这桥里的金子加在一起才多少,马上到正殿了,桥不过是个前菜,再说了,咱们手边又没有称手的切割工具,你打算怎么弄出去,用牙啃啊?” 何瑜可能想了想也确实是那么个道理,很快就放弃了用牙啃出一块完整玉石的想法,他等不及地绕到我前头,小跑出去,就想赶紧看看这正殿究竟长什么样。 我们加快速度,仅用了一分钟就跑完了长桥的后半段,可跑到地方我才发现,这不是正殿,对着桥的是一座露天的宗庙,庙前有两位怒发天官的雕像,高达三米多,神色威严地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我说:“看来这讷王当年确实耗费了不少人力来打造自己的墓穴,进了神庙应该就正式进入陵寝了,都当心点儿!” 何瑜立马端起了枪,我也把我晾干了的枪端了起来,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两位怒发天官中央的阶梯。 这座宗庙是半露天的,其间有无数根雕花廊柱作为主要支撑,其余一些比较纤细的廊柱作为装饰,宗庙前殿四面的玉石墙壁上全是用来放置尸体的凹槽,干尸以打坐的方式端坐其中,目光皆为俯视,看着装的样式应该都是当年古讷国的皇亲国戚。 何瑜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看正前方。 我刚一望过去,就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我们所处位置的正前方,两具尸体就被绳子挂在半空中,一男一女,皆是童尸,其实更加具体地来说,不应该是两具尸体,而是两张人皮,剥皮的技术相当成熟,以至于两具童尸人皮被从头到脚剥得非常地完整,但也足以让我们感到一阵彻骨的胆寒。 老钱往前走了没几步就退回去找了个墙角开始吐起来,韩卓强忍着,可看见两张人皮的时候实在是憋不住了,索性面子也管不得了,也跟着老钱去一起吐起来。 我跟何瑜早在甘肃就已经领略到人皮的恶心之处了,但看见现在这一对童男童女,胃里还是难免翻腾了一下,我抽出火折子点燃,率先走到那张男童人皮的下方仔细看了看。 人皮薄如蝉翼,其间没有一丝粘连的痕迹,如果我没看错,这张人皮极有可能是一整个从人身上剥下来的,随后涂上防氧化的特质材料,挂在这里,可保千年不腐。 老钱一边犯恶心一边扶着墙:“早就听说这讷王爱剥皮抽筋的,没想到他呕他真呕真他娘的这么变态啊。” 何瑜说:“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的制作方法,说是要先在人脑袋顶上开个洞,再往里头浇灌水银,而且这最新鲜的人皮必须得是这人还活着的时候把皮剥完,人要是半道上死了,那这皮剥下来也废了。” 我难以抑制得去代入了一下被活生生剥皮的人,浑身打了个激灵。 何瑜凑到我边上:“你说,之前跟着咱们那小鬼,会不会就是这俩当中的一个?” 这让我不得不去注意这两张人皮的悬挂方式,头在上面,脚冲着地,是正悬的,如果按战国墓里倒吊才是正确葬法来看,这是永不超生的说法,将这两张人皮正悬葬应该是为了让他们无法真正轮回转世,身死之后,魂魄只能永远被困在这儿。 这很难不让人感到唏嘘,天杀的古讷王,可怜了这两个半大的孩子,生前遭受了那么多折磨,死后还不让人安宁。 我定了定神,取出身上的马首刀,对何瑜说:“我去把他们身上的绳子割了,咱们给他们裹吧裹吧装包里带出去好生安葬了吧。” 第244章 成仙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三道奇怪的目光直直地朝我打过来,我回头一看,就见老钱他们正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我。 何瑜岔上来,把我拉远了那两张人皮,小声对我说:“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虎得很呢?那玩意儿这.这这么磕掺,谁敢背?” 我眯起眼睛看向他,心说你是不是怂了? 何瑜瞧我这么看着他,结巴解释起来:“我不是不敢啊,要我说咱们最多就给他俩在附近找个地儿挖个坑埋了得了,再说你怎么能确定那跟着咱们的小鬼就是这两张皮的主人之一呢,那万一要是咱们出去了,也给它们埋了结果发现埋错人了该怎么办?” 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刚才那股仿佛沁入骨髓的冷跟幻觉差别大了去了,而且这里的气氛太诡异了,刚才那小鬼就已经给我们使过绊子,现在只是从洞里摔进水里,要是我们不做出点儿什么来,恐怕后面会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等着我们。 不过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应该把两张人皮带出去,何瑜把我到了嘴边的反驳的话给堵了回去,他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率先扛着枪绕过两张人皮,老钱紧跟在他后面,韩卓路过我还不忘记冷眼嘲讽两句:“你要是喜欢背死人大可去背。” 我刚想骂他,就听见前方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枪响,我立刻把手电筒移过去,就见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脸朝下,狼狈地趴在了地上,枪口朝上,把老钱吓得都快瘫在地上了,我快步上去扶他俩,顺便四周扫了扫,并没有什么东西,大概率是枪走火了。 第204章 “嘿!我刚才好像被这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何瑜这一跤摔得不轻,都破了相了。 我把他和老钱从地上扶起来,见他们脚下的地面平平整整,愣是连半块小石子儿都没看着,这还真是邪了门儿了! 韩卓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我身后,开始疯狂地拽我的袖子,我问他干什么,他脸色煞白地指向对面的玉石干尸凹槽,我望过去,才知道刚才何瑜走火的那一枪算是闯了大祸了! 何瑜在走火的一瞬间抬枪,枪口朝上这其实是最大程度能够保护队友不会受伤的一种方式,可那发走火的子弹却正中宗庙玉石凹槽的干尸座像,这尸体也不知道放在这儿有几个千年了,哪遭得住他那一发子弹,子弹打中干尸的一瞬间,干尸就从高高的凹槽上掉了下来,我们几个迅速抱团,八双眼齐齐盯着地上那具盘坐的干尸,只要它有任何动静,我跟何瑜就准备先给它来个一梭子,要它尝尝新时代的武器强度。 干尸落地不超过一分钟就消失不见了,连粉末都不曾留下一丝一毫。 我松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那口气就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一只全身长着黑毛的大蝙蝠居然从刚才干尸掉落下来的凹槽里钻了出来,我们一直以为安放尸体的位置只是个类似放置灵位的凹槽,原来后面他娘的是个洞,还他娘的是个蝙蝠洞,那只大蝙蝠爬上玉石,微微展开了两翼,这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敢说这绝对是我见过最大的蝙蝠,个头很高,两翼全部张开得有两米,跟我所知的一种东南亚大狐蝠体型很像,不知道是不是讷王培育的杂交种,大狐蝠吃素,但我们面前的这只实在不像是一只素食主义蝠,这一巴掌呼下去,不说性命,我可能整张脸都得没了。 地震的时候,何瑜慌忙从甘家帐篷仓库里抄了两把枪出来,结果两把全是单发步枪,我这两天跟陈苍海学到了不少,而单发步枪这种枪打野生动物实在是太鸡肋了,一次就只能开一枪,开完还得手动换弹,枪法好的用之前都得掂量掂量,更别提我这种十发子弹都不一定中一发的主了。 大蝙蝠在玉石上爬了半米,然后开始冲我们发出类似警告的叫声,何瑜跟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两个人立刻呈现夹击队形往前,他边走边从腰里摸出一颗子弹换上,“砰”地一声冲蝙蝠打了出去,但是我们完全没料到的是,大蝙蝠在他开枪的一瞬间就飞了出去,一阵风起,那两米的翅膀如同利器一样朝我飞来,我赶紧变换姿势用枪挡了一下,枪骤然被蝙蝠带脱了手。 老钱边喊救命边往旁边躲闪,大蝙蝠一口咬住了他的后衣领想把他叼进洞里去,何瑜即刻又是一发子弹出去,只打到蝙蝠翅膀。 我见势不对,也来不及去捡枪了,拔出刀就大吼着跳上了大蝙蝠的后背,大蝙蝠察觉腹背受敌,迅速转头张开獠牙丢掉老钱想来咬我,我一刀插进它嘴里,蝙蝠骤然发出一声叫声,我拔出刀来,又去扎大蝙蝠的后背,却感觉这大蝙蝠的皮毛相当厚实,刀扎不透。 “何瑜!照着头打!”我连忙大叫,话音刚落蝙蝠大翅膀一挥,我被它甩得手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这算是把大蝙蝠给惹急了,它嘴里不停滴着血,两只锋利的爪子扑到我身上来,我肩膀猛地一疼,觉得肯定是被爪子抠到肉里了,全身上下只剩一把刀,大蝙蝠对我呲着獠牙,两侧的肩膀疼得我几乎快昏厥过去,我用刀抵在它下巴上。 只听又一声枪响,子弹打穿了就在我正上方的蝙蝠头,黑血炸了我一脖子,没了头的大蝙蝠痉挛了两下终于砸在我身上没了声息。 老钱跑上来给我把身上的蝙蝠尸体翻下去,这玩意儿死的时候还不忘钩着我的肉,扯得我脸都白了,肩膀跟着疼得直抽抽。 老钱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一靠近我就又闻见一股子浓郁的尿骚味,肯定是刚才又吓尿了:“少东家!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刚才要不是你来救我,我现在都得在这怪物的肚子里呆着了!” 何瑜冲远远躲在一边的韩卓骂了句什么,然后快速跑过来:“怎么样,没事儿吧?咱们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坐在地上,疼得上下牙打颤,忍着疼给他指了指头顶上的那两张人皮:“听我的,把这俩带走,不然咱们下次再放出来的就不一定是这样的蝙蝠了。” 何瑜跟老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正这次他俩挺听我的,配合上去把两张人皮裹吧裹吧放进背包里,然后重新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步枪。 我稍微缓了口气,也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枪,这才到宗庙就碰见那么多怪事,搁谁心里都不好受,几个人调整了一下状态,再次组成一列纵队正式进入了后殿。 宗庙的后殿紧靠前殿,中间用了三四米的甬道连接,后殿更加空旷,正中间放着一口木棺,只有棺,没有椁,所以看上去略显单薄,四面的玉石墙呈椭圆形,墙上一圈一圈密密麻麻排满了那种座像干尸,干尸足足五圈之多,这些玩意儿比祠堂的灵位还让人感到气氛压抑。 何瑜刚进去就打了个冷颤:“这这这些大哥的眼神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我看见后殿门第一排干尸的尽头放置了一颗灰不拉几的珠子,这种珠子叫火珠,将它推入墓室计划好的油轨里可以暂时充当照明来使用,我走上前用手推了一把那颗珠子,珠子即刻滚入千年未曾燃起的油轨里,随着珠子不停的滚动,又撞到上方的另外两颗珠子,珠子互相碰撞落入油中,一圈又一圈干尸下方的油轨在千年之后的今天又重新被点燃,场面一时之间相当震撼。 火光一分钟照亮了整个后殿,我们四个人瞬间就看清了玉石墙壁之上的东西,那是一幅超大篇幅的人间烟火图。 穹顶金碧辉煌,玉墙上的壁画没有丝毫褪色,人物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如此长的壁画还分了好几个篇幅,有王廷篇、集市篇,还有游猎篇,人马共行进在青石板的车道之上,完全再现了当年古讷王城的繁华景象,画的千百位人物都活灵活现,其中集市篇章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我在神农架遗址里看到过的,传说中所谓的“孽瑶鬼市图”,只不过当时看的是盗版,彩绘颜料都脱落了,而这在讷王墓的宗庙穹顶之上的原版壁画经历千年之后仍旧鲜活如新。 何瑜对着那壁画拜了好几通:“我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能让我这辈子亲眼看到这幅传说中的壁画,我回去一定吃素一月,感谢老天爷给我的机会。” 我绕着中间的木棺仔细看完了孽瑶鬼市图的几个篇幅,突然想起去神农架之前侯金山给我透露出的一些信息,他说他当年盗墓被诏安进山发掘了一座大墓,并从墓里挖出了九环玉匣,而他参与发掘的那座墓的墓主据说就是一个娶了九个老婆的王,这个王跟传说中的孽瑶鬼市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时我以为他在诓我,可现在我又想起来我四哥被困的那座疑冢,据伙计所说,那座疑冢里挂着九张女人皮。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在这一点上,侯金山当年并没有骗我,他们当年发掘的是一座古讷国后人的墓穴,疑冢里这九张人皮其实是讷王的九个陪葬妃子,妃陵距离离王陵最近,所以他将妃陵改成了一座疑冢,用来迷惑歪打正着的盗墓贼。 我太姥爷叶玉竹当年也是棋差一着,因为哭林其实已经距离真正的王陵入口极其之近了。 那么,这九环玉匣难道是讷王的宝物?那后土血莫非也是?这讷王未免也太神了点儿。 “想什么呢?”何瑜见我一直看着壁画发呆,过来叫我。 我说:“看完就收拾一下装备,我们要继续往前,那么多干尸,此地不宜久留。” 何瑜挠挠头:“那怎么着,棺不开了?我怎么感觉你自从下了这个墓开始就变得神经有点儿过度紧张了?” 老钱从边上插上来:“这可怪不得少东家,我也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对劲,也不是针对这个墓,我是纯粹针对这讷王,这我们进来之前的猜测可能有点出入。” 何瑜就问老钱此话何意,讷王有什么可奇怪的,老钱捋着小胡子让我们看后殿的穹顶,穹顶是圆的,地面却是方形,似乎这个墓的建造都在往道家偏移,所谓“天圆地方”,这正好契合了道家的学说,还有上层那两龙夹一墓的规格,以及上层我们所看见的伏羲八卦图,很多地方都有讲究,这墓室并不像是普通的只知道活殉的野蛮王做派。 再看那一层一层排布上去的干尸,他们的打坐方式让老钱感觉与传说中“尸解成仙”的道士姿态极其相似,而这些干尸上方又画了这么一幅“人间图”,就像是正好呼应了这些称之为是“躯壳”的尸体。 “这讷王特意这么布置,该不会是想成仙吧?”何瑜倒吸了一口凉气。 韩卓听我们在讨论这些,从边上凑了过来:“所以你们对讷王墓的情况一无所知?” 第205章 我一听几乎完全能决定这小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反正知道的肯定比我们要多,就问他知道些什么。 都一起走到这地步了,韩卓倒是没有再遮遮掩掩,难得爽快了一回,他告诉我们,传闻这讷王一直追崇成仙,所以派遣了不少古讷国的人到四处去搜寻能人异士,最后在他五十岁的时候,找到了世上唯一可能知晓如何成仙的济云师,济云师向他进献了半块后土血。 “半块?”老钱突然反应特别大,“你说济云师进献了半块后土血?” 韩卓点点头。 我问老钱:“怎么了,这半块后土血有什么问题吗?” 老钱解释:“当年尸国女王倾尽三代也只炼出来一整块后土血,足以见其珍贵,这是疗伤活血的神药,相传只要在人死后吞下半片后土血即可死而复生,可济云师进献给讷王的不是半片,而是半块,半块后土血吃了会怎样,那岂不是真的要位列仙班了!” 第245章 羊肉汤 老钱在一旁说,我扛着枪走到一具干尸面前,这是尽头的第一具盘坐干尸,身上穿着一身金丝绣袍,头上戴冠,脚边落着一块玉牌子,牌子上书:阴曹引,照牒放行。古时候进城都要有文牒或路引,我觉得这应该是其中一种,玉牌后面还有些雕刻的小字,是介绍这具干尸在古讷国的职位,但这些字有些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难以辨认了,索性我先将它揣在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老钱说完,我不屑一顾:“如果吃了半块后土血就能位列仙班,那咱们现在都该是讷王的奴隶了,这样残暴用了那么多活人殉葬的王,信我能成仙都比信他强。” 何瑜一拍手:“说得对!在咱们这儿一切封建迷信都是牛鬼蛇神,咱们不能因为这么个传说就先灭了咱们自己的士气,这口棺应该是讷王的哪个亲戚,要不要给它开了看看?” 我们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饶是谁都不想去开这个棺,我就提议说,这棺是槐木造的,在市面上不算太罕见,而且咱们在这儿呆了这么久扰人清静,人都没跟咱们一般见识,现在咱们反倒要去把人棺材掀了实在不地道,还是继续往前探探吧。 我这么一说,几个人都一致主张不开棺,当务之急是先进到前面的王城里看看再说,毕竟古讷王城可是所谓“黄金铺路”的存在。 我们把背包从地上捡起来,重新调整队形穿过后殿尽头的石门,宗庙后就是护城河,沿着护城河的长桥走到城楼之下,两扇紧紧关闭的十米高铜门前站着石马和石人,其中一个石门士兵的姿态有些不同,他伸了一只手出来,像是在邀请人进入王城,在这阴森森的环境下他们的表情让人发怵。 何瑜摸了摸胳膊:“这后边就是王城了?” 老钱摸摸胡子摇头:“这后边应该是翁城,就是一种战略防御设施,等走过了翁城应该才是真正的王城,这扇铜门靠我们几个应该是推不开的。” 韩卓先我一步去铜门轴体的部分观察了一下,他两边都看完一遍,有些失望地回来:“轴体后面应该有簧线,如果强行推开可能会引起后面簧线所连接的翁城弓弩,具体运作应该非常复杂。” 何瑜骂道:“真歹毒,这讷王老儿是想把咱们射成刺猬啊?” 见我一直望着那尊伸手石人没什么表情,老钱凑过来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从兜里掏出路引玉牌给他看,猜测既然古讷王城极有可能是按照当年真实的王城所建造的,那里面的石雕人物应该不会出现多余的,入城前交路引这无疑是符合逻辑的,所以这玉牌此时应当就是放在这石人手心,不仅如此,门的机关就在石人手心。 我走过去把玉牌平放在石人手里,只听那石人内部吱吱嘎嘎一阵响动,继而带动了铜门。 何瑜看铜门要开,跑过来刚想欢呼,就看见那铜门又在下一秒停止了,等于是开了不到一人通过的缝隙就又停下了。 我顿时开始疑惑了,连忙转过头去看石人,玉牌仍旧平放在它手中,机关的位置也对,怎么铜门开了还没一半就打不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轴体过了千年不能运转了? 韩卓靠在我边上看了看,一歪头:“这会不会跟重量有关,你这路引是哪儿来的,会不会是这通关文牒的主人官职太小,玉牌太轻了,咱们又没有盘缠给它,所以门只够开一点点,这守城的石人不让过呀?” 要不就说这资本家出来的小孩儿脑子灵呢,天杀的讷王死了还让这群藏污纳垢的手下搞贪污这一套,一个玉牌不贵重不行,没给够这破石人金银细软还不让进了! “何瑜!快回去宗庙里拿点儿明器过来,要重的!越重越好!”我招呼了一声。 老钱跟何瑜急忙跑回宗庙里去搬明器来,他俩在宗庙里挑了半天,搬来一件供桌上镶满宝石的玉如意,死沉死沉的。 我们把玉如意和玉牌一同放在那石人的手里,铜门的门轴瞬间便再次嘎吱嘎吱地转动起来。 我们退了几步,手电打过去,等灰尘消散之后,城楼之下的铜门一扇接着一扇开启,翁城道上的长明灯也一盏接着一盏呼呼亮起,我们放松下来,纷纷把手电关闭插回腰间,四个人迎头朝第一扇门前进。 翁城第一扇门到第二扇门的距离很远。 翁城道窄、城墙高,人多半喜欢宽敞的地方,所以走在翁城道上就难免感到十分压抑,心情也会随之不好,如果没有两侧的长明灯照亮,这一段路绝对会非常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就连何瑜这种爱在路上插科打诨的,这会儿也都闭上嘴不怎么说话了。 我们顶着压抑感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第二扇大门,门在城楼下,我们默默停住了脚步,王城内的景象让我们不约而同地都快惊掉了下巴。 城楼门后的王城此时正散发着暖黄的光,在无比黑暗的阴宅中显得实在格格不入,这种光影我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就像是在阳光之下的千年之前的王城一样。 最让人感到纳闷的是,越靠近城楼,我越能闻见一种煮肉炒饭的香味,这种香味从城内飘来,真实得让我感觉有些迷茫。 于是我去问身旁得何瑜:“你闻没闻见一股香气?” 何瑜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闻见了,是不是炖羊肉,我闻着像炖羊肉,怎么这古墓里还能有炖羊肉的味儿呢?” 他刚说完,我就看见老钱和韩卓都冷不丁地瞧了我一眼,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不只是我一个人闻见了这股子炖羊肉的味儿。 关键是现在这个时间距离我们上一顿饭已经相隔好几个小时了,每个人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可却在我们就离踏入王城的前一秒看见了这样的景象,还闻见了香喷喷的羊肉味儿,这对我们的胃来说简直是一种凌迟! 何瑜忍不住先往城楼走了几步,一边吞口水一边往前挪:“咱们还是别在这儿乱猜了,赶紧进去看看,有没有炖羊肉一看不就知道了?” 还没等我拦住他,老钱也撑不住跟着一起跑进去了,韩卓紧跟其后,我只觉得这股香味让我的唾液开始疯狂分泌,于是我边咽边跟上他们穿过城楼。 整座王城应该有九条道,有不同的职能使用,我们走的是最中间的一条,进去之后我就发现这里的官道两旁的木板车上都摆放着小玩意儿,还有卖饰品的、卖糖糕点心的、卖小吃的,整个一孽瑶鬼市图的翻版,我摸到一辆木板车上拿起上面放着的糖糕去仔细看,这糖糕好像不是什么类似的模具的东西,反倒是有点儿像真的。 我拿着糕点,脸色都要煞白了,这些陪葬糕点居然全是新鲜的,放到鼻子边去闻,还能闻到一股甜香味,意识到这点我手指猛然一抖,糕点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这些都是陪葬品,怎么可能千年还能呈现出这种模样? 我扛起枪,把装着那两张小孩人皮的背包带子紧了紧,想抬头去叫何瑜他们,却发现他们早就不在对面的小吃摊位了,我立刻跳下木板车跑到对面的小吃摊寻找,刚过去就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在隔壁的一条街上传过来,我快速从街上那些贯通的铺面里绕过去。 过去的时候,他们一起围在私人铺面的木圆桌前正讨论着什么。 老钱一把将我捞到他们之中,指着那木桌之上的一大锅还在冒泡的羊肉汤说:“少东家,我刚才尝了一口,这玩意儿居然是真的!” 我怒瞪他:“你他娘的吃了?” 老钱说:“那可不吗!咱们刚才在外头闻见的就是这汤的香味儿,你们不敢尝,我就身先士卒上去舀了一勺尝尝味道,嘿!你猜怎么着,香的很!那感觉骗不了人,我能发誓,这玩意儿绝对不是幻觉!” 老钱在跟我描述那羊肉汤的味道时,一旁韩卓已经饿得不行了,他擦掉口水走到桌子旁边,直接拿起锅里的木勺舀起一小块羊肉就吃进了嘴里,我看见之后越过老钱一把上去抓住他,让他吐了,但他根本没有听我的,羊肉还囫囵着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咽进了肚里。 第206章 虽然我跟他们一样走了那么久,莫名看见一锅羊汤也馋得直掉口水,但我知道这些东西突然出现,其中一定会有问题。 我心里怒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扯住韩卓把他往后推了一把:“这是什么地方,墓里怎么会有这样新鲜的汤呢!这本来就不符合常识,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们就不听从指挥乱吃东西,这讷王墓这么邪,万一吃出问题来了怎么办?!” 何瑜也馋,就过来劝我:“小幺,你先别急,刚才是我看着老钱吃的,要是有毒咱们不得早就有反应了,况且这都过了半个钟了不也没什么事,这讷王都能成仙,还有什么能死而复生的后土血,不还有一小鬼儿跟着咱们呢吗?什么新奇事儿咱们没见过,这就一锅能吃能喝的羊汤,说不定这讷王能未卜先知,连筷子都准备好了专门给咱们备的呢。” “不行!”我又转眼去瞪他,他被我瞪得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韩卓突然上来把我拨开,硬坐到桌子旁边的一个位置上,托起面前的一碗米饭,拿了桌子上的筷子就开始扒米吃:“我不管,就算是死,我也要做饱死鬼!” 老钱嘿嘿一笑,也绕到韩卓旁边坐下来:“少东家,我也是真的忍不住了。” 我立马抓住身边的何瑜,他那眼神始终就没从那羊肉汤上挪下来过,我知道他也早就想吃了,于是我赶紧把他推到另外的胭脂铺子里,威胁他:“你要是敢那玩意儿一口,咱们就绝交!” 他目光呆滞了一秒,浑身一抖立刻回过神来:“什么什么,什么绝交?” 我又说一遍:“我说你要是敢碰那锅里的东西一下,咱俩就绝交!” 何瑜砸吧砸吧嘴,喉咙还是动了动,但是他拼命忍住了,眼神明显清明了不少:“不至于不至于,我不吃就是了,怎么了?你觉得羊肉汤有问题?” 我说:“不是羊肉汤,是整座王城都有问题,我以前听过有人夜里被狐仙请去洞里吃酒宴的事儿,说早上醒来之后发现吃的全是蛇老鼠蛆虫这些东西,我是不相信这讷王有这么好在这儿特意炖羊肉汤给咱们喝,这里一定有问题,刚才我不管怎么劝老钱他们,他们都不应我,可能是被魇住了。” 我这么一说,何瑜开始害怕起来:“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我闻见羊肉汤那个味儿我也开始想吃。” 我试着追根溯源,问何瑜:“你们刚开始进来这里的时候,桌子上是什么情况?” 何瑜说:“桌子上?桌子上就现在那锅羊肉汤,中间是羊肉汤,然后围了一圈凉菜,就是他们现在吃着的,还有四套碗筷,你说奇不奇怪,我们来的时候那碗里的米饭就跟刚蒸好端上来的一样,太真实了。” “四套碗筷?你没看错吧,正好四套?”我感到无比奇怪。 “对,我当时还纳闷呢,怎么正好四套,”何瑜说完,突然一拍脑门,“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这四碗米有一碗米跟其他的有点不一样,筷子是竖插在米上的,忒不吉利,老钱吃的时候我本来也想尝一口来着,但是看见那双筷子之后就给忍住了。” 我知道筷子是不能竖插在在米饭上的,因为只有供给死人吃的米饭筷子才会这么插,我们进王城时的确是嗅到了羊肉汤的味道,所以才得以一路找到这里,如果这个王城是讷王布置的,也就是说,他希望王城里的这一锅羊肉汤是四个人来吃,并且必须是三个活人,一个死人吗? 而作为首批进入这里的人,循着气味看到这桌精心布置的菜,我们刚好又是四个人,对应了桌上的四套碗筷。 那么,在我们四个人里,谁会是那个“死人”呢? 第246章 大难临头 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我认为不能再任由老钱和韩卓再这么吃下去了,再这么吃下去就算是真羊肉也绝对得吃出问题来,于是我跟何瑜简单一盘算,打算先用这店里绑货的麻绳先把这已经疯魔的俩人捆住,然后由何瑜在店里看住他们,我去附近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老钱和韩卓双眼通红,从碗里抬头时把我跟拿着绳子的何瑜吓了一跳,他俩在武力值上本来没有什么威胁的人,力气突然变得非常大,我跟何瑜花了大力气,用了足足三层绳子才把他们捆死了丢在地上,俩人嘴里的米饭都还没咽干净,却还张牙舞爪地要继续坐在桌子边吃。 何瑜骤然间变得有点害怕起来:“这实在是有点儿邪性了啊,这俩人怎么吃完东西神志都不清楚了,我自己在这儿可不行,小幺你快去快回。” 再待在这儿不是办法,我要尽快弄清楚老钱和韩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叮嘱了何瑜两句就独自出了铺面,我打算从主街开始找,所以沿着我记忆中的路线又绕回了主街,然而才刚到街角,我就发现刚才的主街场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我们进城的时候整条街两侧的铺面是空荡的,但现在这些铺面都敞开了门板,不止如此,那些叫买的木板车后通通站满了涂着红脸蛋嘴角上扬脸色煞白的木偶,这些木偶或站或蹲,面部皆被白色颜料涂的白惨惨的,看着实在让人发怵。 我没有刻意过去查看,而是换成了另一条街继续往王城的边缘靠,自从我们进入王城开始就能清晰地看到对面有一座角楼,角楼只露出来四分之一,其他部分全都隐藏在浓浓的白雾之中,可我们走了很久却始终没有靠近角楼,那处角楼仿佛依旧飘在空中,古讷王为了建造自己的陵寝将山挖空,那么按照常理说,王城的边缘必有与原始山壁相连接的地方,这里并不是王陵的最深处,安放灵柩的地方应该与角楼相邻,如果那座飘在空中的角楼是一座真实的建筑,那么贴着山壁必然可以到达。 我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窥得了几块裸露出来的岩壁,岩壁上附着着一层水珠,我靠近岩壁,摸了一把上面的水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像是雪水,我们走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这应该是从雪山上融化之后沿着地脉而下的地下水,冰冰凉凉的,不知怎么回事再抬起头来时我感觉浑身轻盈了许多,呼吸也顺畅了,兴许这水对老钱他们有点作用。 我往后瞧了一眼正准备掏出自己的空水壶来,却察觉身后的情景变得跟刚才不一样了,哪儿还有什么金碧辉煌的王城,我的身后杂草丛生,整个儿一长满杂草的巨大空腔,在那些草垛之中生长着密密麻麻如同绿色石块一般的植物,这种奇怪植物中心绽开着朵朵长茎粉花,有的绿石头长得无比庞大,一米多宽,身上还长了好多倒刺,看上去是类似仙人掌的植物。 我见势不对,我们着了这讷王的道儿了,古讷国又不是多么富庶,哪有什么黄金铺路的王城,讷王用幻觉造了个王城,而这些地上生长出来的绿石头大概率就是致幻物,我顿时加快了速度,赶紧把手里的空水壶拧开来,把从岩壁里渗出来的水用干净手绢擦了再拧紧换装进水壶里。 装完水,我把湿着的手绢往自己脸上一蒙,大步躲过那些地上的绿色植物,拨开杂草朝印象中的主街跑了两下,还没等我跑到我印象中那个铺面的位置,就惊愕地发现主街有一半的绿石头已经被人用镰刀劈成两段了,一大片的绿石头全部被连根拔起,我的脑海中猛然蹦出来之前那支黑衣的队伍出来,暗道不妙。 我转头就朝何瑜他们的位置狂奔,看见那些蒙面人一瞬间我脚下及时刹停了钻入旁边的一团草丛里,趴在地上,远远的我就看见至少有十道不一样方向的手电光照射出来,借着光亮,我看见那些黑衣黑裤的人把何瑜他们三个从一棵巨大绿石头上拽了下来,原来我们之前以为的所谓铺面,其实是一棵一棵长在地上的绿色绒毛植物。 何瑜也仍旧陷在幻觉中,意识混混沌沌的,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用枪顶住了脑壳,另外俩人就更不用说了,老钱和韩卓直接晕了过去,跟两条死鱼一样任人摆布。 我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呼吸都几乎停滞了,手脚开始出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我们当中三个人的性命都被他们捏在手里,我曾经见过这些人杀人时的果断,他们似乎根本没有人性,对这些人而言,杀人就是上膛开枪两个动作,比杀一条鱼还简单。 这时,我听见其中有个从远处绕过来的人说:“应该只有他们三个。” 领头的那个人用手电四周扫了扫,他的手电扫过来,我立刻把头埋下去,然后就听他们队伍的领头人说:“这三个人都不重要,他们其中有一个聪明的,是甘家的血脉。” 另一个人说:“会不会甘家那小子已经找到路跑了?” 领头人缓慢摇了摇头:“这些人还在这儿,他就不会走远,已经半个小时了,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发现我们了,就蹲在附近看着我们。” 我被他一句话说得满头的汗水,心里乱做一团麻,这领头的居然知道我的身份,他们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如果这些人的目的其实在我身上,那我也只能祈求他们能放过何瑜他们。 第207章 就在我还拿不定主意时,领头人便又开了口:“既然这些人没用,那就处理了吧。” 那些人听令纷纷举起手中的枪来,我见他们动作太快,想都没来得及多想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惹得草丛猛地一抖,那队伍的领头人一下子就发现了我,几个人迅速跑过来把我按在地上,缴了我唯一能防身的步枪,何瑜他们仍旧被困在幻觉里,队伍的领头人索性没有去管他们朝我走来。 我的两条胳膊被反剪在背后,脸朝地趴在地上一丝都动不了,抬头到极限也只能看见那群人的手,这些怪人浑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皮肤裸露出来,像是刻意这么避免让人发现特征一样。 “你们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们的人?”我趴在地上问。 旁边的队伍里的人无一例外没有回答我,只有那个远处的领头人往我这边迈了几步:“就因为你属于五师,所有关于五师的人,我们都要赶尽杀绝,把他拖到这边来,让他跟他的朋友们死在一起,陈肆看见你的尸体时一定会非常伤心。” 那些人立刻把我从地上架起来,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领头人:“田笑?是你们杀了田笑?” 说话之际我就已经被他们扔在了领头人面前的地上,他们也不回答我,又过来两个人把我重新架起来,我的后脑勺忽然一凉,其中一人用我的步枪自后顶住了我的脑袋,我无法自制地扭动想要摆脱另外两个人的束缚:“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在我死之前最起码得让我死个明白!” “死不明白的人多了,你当这世上的所有事都那么清楚?”领头人朝我走了几步,往我胸口上狠狠踹了一脚,我喉咙里腥甜腥甜的,被他踹翻过去又被人按住,动作之中我隐约瞥见那领头人的黑手套被扯上去一截,漏出来手腕上一个细长的纹身,具体是什么只在一刹那,我没看清就再次被枪口抵住。 几个人又随机从何瑜他们中拽出一个韩卓来,他们拽住韩卓的领口,将他拖到我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只听“砰”地一声枪响,再睁开眼时我的眼睛已经被血糊了一片,韩卓被一枪爆头无声无息地摔在地上,我的脸上、胸口上、手上全是子弹打进他身体时溅出来的血,我看着他的尸体,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紧接着,冰冷的枪口再次顶住了我的头,我浑身的汗在这一刻冷下来,知道这回遇到的跟之前都不一样了,这回是真的大难临头,然而我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端着步枪的人的手逐渐扣在板机上,我仿佛都听见了枪支中子弹的将要射出的声响。 砰! 第247章 青铜棺 板机叩响的那一刹那,枪就在我耳边忽然炸开来,这把步枪他娘的居然炸膛了!枪一炸膛直接把开枪那货给崩了,应该是之前掉进水里的时候枪浸透了水,这种款式的枪支并不防水,我本以为晒干就能继续用,其实不然,我之前打大蝙蝠的时候枪被蝙蝠甩了出去也没来得及用,得亏枪被人抢走了,不然这回被崩的就是我了,这没想到居然还真走了大运了。 我摔在地面上,一阵一阵地耳鸣起来,瞬间就听不到四周的任何声音,只看见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都开始慌乱起来,我趁他们慌乱立刻一个打滚拔开水壶滚到何瑜和老钱边上,泼了他们俩一脸的水,何瑜没两秒就清醒了,老钱还迷迷瞪瞪的,但我可等不了他们再彻底清醒了,使出全身的蛮力将他俩从地上薅起来,互相拽着往最近的岩壁狂奔而去。 那些蒙面人一见我们跑了,也迅速反应追上来,子弹打在我们前方的岩壁上吓得我们所有人都是猛一缩头,突然,就见那面岩壁的下方隐约冒出一颗脑袋来。 我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个人!他不知道摸了洞里的哪个机关,岩壁从中间展开一条裂缝,他给我们让道并疯狂冲我们招手让我们过去,这时候只要是帮助我们的,都被我们直接认成友军,也不管认不认得了,我拽着老钱跟何瑜一前一后撒丫子跑到裂缝里,我俩刚躲进去裂缝就立刻合上了,将那些人堵在了外面。 我跑得心都要跳出来,一个劲儿地扶着岩壁咳嗽,何瑜刚清醒就被我拉着来了那么一套百米赛跑,累得也是蒙头直喘,更别提地上的老钱了,他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我从地上一路扯过来,鞋都跑掉了一只,这会儿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我哪儿受过这委屈,诶哟,这脚丫子铁定是磨掉一层皮了诶哟!” “不是,我,刚才,那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何瑜边喘边问。 我刚喘了口气想说话,后边的人就刺啦吹亮了一只火折子,裂缝里我们这部分瞬间就变得亮堂了起来,我看了对面招手叫我们进裂缝的那人一眼,我打了个寒战,感觉身上的汗全凉了,跟何瑜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老钱。 裂缝里的人我们三个人都认得,我跟何瑜甚至还在考察船上的黑箱子里见过他被切割过的尸体,可是如今他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还在十秒钟前救了我们三个一命,我真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已经从幻觉中苏醒,又或是这也是幻觉?可韩卓溅到我身上的血还有些温度,这就不可能是幻觉。 田笑手执火折子,火焰在他的脸前被裂缝里的风带得忽明忽暗,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深邃,脸上已布满皱纹,头发花白,胳膊和腿上的肌肉却依旧紧实,他一点也不驼背,远远看着身型其实就跟年轻人差不了多少。 此时他眉头紧皱地看着我们,然后转身走进更深的裂缝去:“跟上,一道岩壁拦不住他们,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我跟何瑜互相看了看,赶紧把地上的老钱搀起来,无比狼狈地紧跟在田笑身后,三个人刚才跑得只剩下两个包,一个装着男女童尸,一个装着九环玉匣,最重要的物资包不知道被丢哪儿去了,老钱走了没几步就嗷嗷着说肚子疼。 田笑并没有停下脚步:“引起幻觉的是乌羽玉石,这里的乌羽玉石比外头的个头大,长得更像石头,是一种毒性仙人掌,他刚才吃的应该是那些东西的花,所以幻觉会更严重,肚子疼是正常的,疼得厉害胃吸收不了吐出来就行了。” 何瑜搀着老钱:“那这玩意儿有没有什么解药啊,咱们要是一会儿再碰见中招了该怎么办?” 田笑说:“乌羽玉石身上的绒毛是幻觉的源头,但所谓毒物百步必有解药,在这些岩壁上有渗出来的高山雪水,能够消除乌羽玉石所产生的幻觉,刚才他就是拿这种雪水救了你们。” 何瑜边走边对我使眼色,不知道想说什么,我让他消停点,这会儿还有点缓不过来劲儿,因为刚才韩卓的死对我的冲击力实在是有点太大了,要不是那枪最后炸膛了,我的小命也得留在那儿。 何瑜凑到我边上,小声说:“你之前刚把我泼醒那会儿,我听见有枪声在咱们头上响。” “那是雨青,他在上层的岩壁里,我们也是不久前才取得了联系。”田笑听见何瑜所说的事情,对我们解释道。 何瑜一听,连忙绕到田笑前头去:“老前辈,实话说咱都走了那么久了,您知不知道外边因为你们田家的事儿乱成一锅粥了都,能不能跟我们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停下来:“还有刚才那群人,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五师赶尽杀绝?” 田笑没有跟我们一样停下来,他拎着我们那只装了九环玉匣的包,举着火折子一直往前走:“我跟你们一样,来到这儿也是为了确认,这些事,等到了冥殿就全都清楚了。” 我跟何瑜听得一头雾水,但没有办法,这里我们只有一条道,田笑这老头子神神叨叨的,我们只能暂时将妄想解开谜团的那些疑问全部压在心底,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 裂缝的尽头仍旧一片漆黑,裂缝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洞穴,洞外是一条幽长的青石板路,路的外边是万丈深渊,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只能看见一团团的雾气,我们沿着一米见宽青石板路走,越走越觉得诡异,这条路,前头望不见尽头,后也望不见尽头,手电打过去也是迷雾重重、朦朦胧胧,实在让人走得心里没底。 这条路走了半个钟我才看见路边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写着三个字:黄泉路。 何瑜下意识往我身后躲了半步,他看见那块石头的下一眼就去看前面的田笑,田笑顿了顿脚步:“不用害怕,之前你们在王城里看见的角楼叫望乡台,刚才的王城算作是讷王想要重现生前人间的功绩,这里有黄泉路,证明我们马上就要到阴间地府的范围了,前面应该就是他的冥殿。” 何瑜干笑了两声:“这讷王还挺讲究,就是讲究得实在忒瘆人了点儿。” 我问:“我们不要等田雨青了吗?” 田笑在前面说:“他会跟着我们的。” 第208章 过了望乡台角楼,前面就是一座长长的铁链桥,雾气消散开来,能清楚地看见桥尽头的冥殿之中放置着几口硕大的棺椁,田笑明显加快了脚步,我跟老钱没有他那么好的平衡力,只能等桥晃完了才能迈出一小步,所以等我们过去,田笑已经在那几口棺前等候多时了。 整个冥殿雕梁画栋,四面的壁画无一例外都与神仙有关,冥殿里一共放置了三口棺,两口差不多大的棺正对着铁链桥,最大的那口棺,也就是冥殿正中心放置的那口棺椁比另外两口足足高了几十公分,这是一口莲花石椁,棺椁之上雕作了一朵绽放的莲花,八方都钉了棺材钉,四角放铜钱,棺身用腰粗的锁链缠得严严实实。 “这葬法也忒讲究了些,这里头的东西得有多凶,又打棺材钉又用镇棺钱的。”何瑜在我边上盯着那正中心的棺椁说。 田笑一进来冥殿就四处寻找着什么,我俩只见他搁那儿瞎转悠,最后忙来忙去也没见他到底找到了什么。 “老前辈,您找什么呢,跟咱们说说咱们也帮您找找不是?”何瑜迎上去。 田笑却一把推开他。 就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老钱却大喊大叫地趴在那口正常棺材上叫我们过去:“快来!快看看!这口是青铜棺呐!” 我们立刻聚过去看,一眼看下来即刻发现了那两口对着铁链桥的棺材的不同,一口长度要短一点儿,看样子像是装小孩儿的,一口是正常大小,而老钱说的就是这口正常大小的棺材,我本来还以为是老钱看错了,结果上手一摸,居然他娘的真是一口青铜棺! 青铜棺也被人俗称为“金房子”,其实称作“金房子”并不能完全展现出青铜棺的真实价值,因为青铜棺可以说是十分地稀有,使用它的人必然地位也是要无比地高,这里边装的是谁,居然能用讷王都用不上的青铜棺? 第248章 底牌 田笑绕了一大圈回来,严肃地对我说:“这里没有后土血,传说莫非是假的?” 路阿爻猜的不错,原来他们的真实目的确实是寻找传说中的不死神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已经到了墓穴的最深处了,冥殿中央那口石棺就是讷王的棺椁无疑,如果传说中的后土血是真的,他应该早已吃下后土血死而复生了才对。 “老爷子,人都说了是传说了,咱们现在连济云师是不是真实存在都还不知道呢,您怎么就迷在这后土血上了呢,我看咱们趁早在这儿把事儿说清楚了,然后捞点值钱东西打道回府。”何瑜拍了拍裤腿的泥,搓着手看着那口青铜棺。 我拍他一巴掌,眼神呵斥他,他才悻悻地把手收回来插进兜里。 我走到田笑身边,问他:“老爷子,要不咱们开棺看看,说不定这后土血作为陪葬陪进椁里了。” 田笑皱着眉,我一说开棺,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笑了出来,但是这种笑更接近于冷笑,他直接无视我大步走到那口青铜棺面前,从自己的包里抽出几根螺旋钢管来。 何瑜和老钱,一个是守财奴,一个是见钱眼开的主,看这老爷子是真打算开棺,连忙颠颠地全凑过去帮忙拧起钢管来,我见此情形也过去帮忙。 我拔出马首刀撬掉了四角的棺材钉,然后几个人聚在一起用拧起来的螺纹钢管猛撬青铜棺的一个角,这青铜棺的棺盖异常沉重,我们喊着号子,撬了半天累得不轻,撬开了棺材的一个角。 我们仨松了劲儿,打算稍微歇会儿再继续撬,回头却见田笑一只手已经探进了那条被撬开的缝隙里。 我们所有人都是被他惊了一惊,接着却见他弯着腰在棺材里摸了半天,最后趴在棺材板上哈哈大笑起来。 何瑜小声对我说:“这老头不会没找到后土血,魔怔了吧?” 我又看了老钱一眼,他也搞不懂田笑这是发了哪门子的疯,在这样阴森诡异的环境里回荡着一个人的笑声,对我们这些不明觉厉的看客来说是相当瘆人的,三个人下意识都跟田笑保持了距离。 田笑慢慢像是体力耗尽,滑到了地上,半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我对何瑜老钱说:“谁上去把老头拉起来,这地上冷的要命,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可不能再把人冻坏了。” “你有胆,你去扶他。”何瑜瞧我一眼。 老钱则是猛猛摇了摇头,有一种坚决不去的架势。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田笑现在这状态确实太奇怪了,我看着也难免心惊胆战,我硬着头皮,凭着尊老爱幼的心理悄悄挪了几步过去,小心翼翼拍了拍田笑的后背,蹲到他身边去。 “老爷子,别在地上坐着,找不到咱们再找就是了,我扶你起来咱回去行不行?” 田笑也不知是笑是哭,双手趴在棺盖上微微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看清了我,他的嗓音忽然变得十分沙哑:“孩子,我没有难过,这里真的没有后土血,就证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本来就一头雾水,此时脑袋里突然冒出来重重问号,这老头不是想找后土血吗,没找到怎么还说太好了?不会真是遭受的打击太大,给人弄魔怔了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田笑擦了眼角的泪,摸了摸身下的青铜棺:“这口棺应该是准备给济云师的,但是我刚才摸了,里面没有尸体。” 我有些震惊,立刻拔出手电筒凑到棺材边上伸头往里看,在手电筒仅有的光线之下,青铜棺里的确只放了一些小型的陪葬品,并没有尸体。 “怎么会这样?” 听我一喊,何瑜和老钱也都走过来看,我们三个人的头堆在那缝隙上方往下看,他们一看也疑惑地看着我,而我,疑惑地看着旁边坐着的田笑。 田笑说:“传说讷王为了寻找尸国的不死神药屠戮了许多人,济云师游历四海,途径古讷国见民不聊生,于是便假意归顺讷王,为其进献世上最后半块后土血,讷王欣喜若狂,随即封济云师为国师,并让其为自己修陵。” 我听到这儿,后面的情况我基本已经能够推测出来了。 按照我们之前所了解的蛛丝马迹可以推测,后土血只有在人将死之际服下才有作用,于是讷王在入棺后交代济云师给自己喂药,济云师没有这么做,导致本想死而复生称王成仙的讷王被封死在石棺之中,原本修建来助他成仙的场所变成了他的葬身之所。 古讷国就此灭亡,济云师应该是使了法子金蝉脱壳,可是如果说济云师死后葬在了我们上次探索过的海底套叠墓,我印象中那儿也没有后土血啊,难道说,济云师没有将不死神药据为己有陪葬入陵寝吗? 田笑没从地上起来,索性我跟他一起坐去地上,问他:“老爷子,既然这里没有后土血,那咱们来聊聊别的吧,之前去甘肃跟我们一起的不是你,那个假扮你的人是谁?我们之前在船上见过一具被分尸的冷冻尸,是你杀的?” 田笑深深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他是来替我死的,在西北户外的伐木场,他找了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在了一棵树上,他要做给他们看,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柳三水、甘如魁和田笑全部丧命,五师的命脉才可能就此断绝。” “他们?他们就是刚才那些人?”我急切地问,“柳三水失踪了如果这么说,我外公我外公当年的死难道也有隐情?” 田笑叹了一口气:“三水是太聪明了,这件事也是他最先反应过来的,你去过的地方他应该都淌过一遍了,但你外公当年拖家带口,他跟三水不一样,他是逃不过的,这应该就是你四哥不愿意你再跟着掺和进来的原因。” 我不明白:“他们那些人为什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五师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吗,还是说抢他们生意了?你们双方就没有想过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吗?” 田笑呵呵一笑:“如果恩怨有这么容易消解,就不会再有后面这些事了,化解恩怨,已经不是我们这代人能够做到的事了。” 这时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老钱突然开了口,他问:“老爷子,您刚才说柳家老爷子,‘你去过的地方他应该都淌过一遍了’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当年柳三水已经去过九环玉匣上的几个地方了,对吗?” 田笑没有回答。 这句话让我如梦初醒,柳三水真的去过甘肃战国墓,那么“仰见众生”那段密码应该也是柳三水写的无疑,仰见众生对应的是孽瑶鬼市图,这幅壁画就在讷王墓的宗庙里,如果说柳三水和田笑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田笑为什么没有做出柳三水已经进墓拿走后土血的可能? 老钱说过,陷龙沼非地动而不可入的格局是我太爷当年以天星对照葬骨遗书才推测出来的,此事老钱只告诉了我们几个人,按理说田笑应该是不知情的。 但是刚才田笑完全没有提出柳三水提前进讷王墓的可能,就证明他已经得知了这一格局,他是从何得知的,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可能,是我太爷告诉了我外公,我外公告诉他的。 第209章 但是我外公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呢?几十年前九环玉匣并未长久现世,只是昙花一现,但我们到过的很多地方都发现过柳三水的痕迹,说和我们路线一致都不夸张,他是如何提前预知我们的路线呢? 我明白了,田笑仍旧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事,而这些事恰恰是最为关键的部分。 但我不打算直接问出来,因为田笑既然已经选择了隐瞒,我问他也不会正面回答我,反而是说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于是我换了个方向:“那我外公和你当年是打算对抗那些人吗,这事儿田雨青知道,我四哥肯定也知道,但是人家明显比五师专业多了,我觉得胜算不大,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就没露出过笑脸的田笑突然轻松一笑,他扭头看了看我,又抬头去望了旁边的何瑜一眼,他说:“我看得清局势,当然也是有底牌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老钱蹲在一边问:“那群人凶的哟,其实只要田公子躲好了,他跟肆爷足智多谋,能出去汇合肯定就有转机,咱们五师都多少年了,他们顶多是一群无名鼠辈。” 田笑淡然一笑:“这些人大有来头,可不能小瞧了他们,雨青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脱身。” 我当时就想扶脑袋,心说你这老头子真是年纪大了迷糊了,既然田雨青的作用那么重要,你还随便把他放出去跟人家火拼,他一个人,拼得过那十几个人吗? 第249章 解码 田笑看着我说:“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你已经对九环玉匣有一定的理解了。” 他突然问我这个,一下子把我脑海中隐约连起来的线给斩断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什么问题,因为匣子的内部图我已经基本画出来了,解开匣子也就是将其中的珠子正确排列,差这临门一脚。 他从自己那破烂的布包里抽出一张鹿皮地图来,老钱看见那图的第一秒钟就惊呆了,他连忙摸过去,上上下下绕着田笑的手看。 “这这这,老、老爷子,这这这不会是” 田笑抓住我的一只手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他点点头,然后拉住我的手,将那张鹿皮地图放在了我的手心里:“这是叶玉竹他们当年在八百里秦川找到的葬骨遗书,上面记载的天星图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解开那匣子。” 这所谓的葬骨遗书面积并不大,很薄,且只有一半,另一半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剪去了,鹿皮上面用一些我无法分辨的文字写了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给了田笑这老头子的自信,觉得我能凭借葬骨遗书把匣子解开。 我对天星的研究只有浅薄一层,甚至还没有老钱透彻。 就在我犹豫不决该怎么对这固执的老前辈解释之时,洞穴里传来一声闷响,田笑猛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那口石棺边上,呵斥道:“那群人就快要来了!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匣子里的东西,快解匣子!我去帮你拖住他们!” 他自己一个人就布置好了我们几个的任务,然后一个人独自踩着铁链桥奔回去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只能打开手电,硬着头皮跪坐到地上。 我把匣子从沾着血的包里掏出来,看见何瑜跟老钱还站在那儿,大喊道:“老钱!过来给我帮忙,何瑜!你快去跟着那老爷子,别他娘的再出了事儿,咱们就真的没法跟田家交代了!” 何瑜听我的话迅速扛上枪,也快步下了铁链桥:“那我去帮他,你俩呆在这儿别乱碰东西啊!” 我应了一声,老钱立刻撅着屁股也跟我趴在一起,他的手电摔坏了,现在举着火折子给我照亮,我把葬骨遗书摊开在地面上,九环玉匣也搁置在一边。 我掏了掏内兜,内兜里放的有我画出来的匣子内部草图,之前四哥总是随时随地让我拿匣子看,所以我去哪儿都习惯带在身上。 我问:“老钱,这上面的字你能看懂吗,快给我翻译翻译,咱们要结合这张图对应出匣子里每一颗珠子位置,我算了一下,如果换算成现代密码,应该跟正常10位的数字密码长度差不多。” 老钱知识有限,听不懂我说的什么多少位的密码,他只是把葬骨遗书翻到背面去,对我说:“前面那应该是阿姓族的文字,相传阿姓族居住在不死之国,这种文字实在太古老了,全世界也不一定有人能看得懂了,不过,这图后面倒是有点儿意思。” 我去仔细看鹿皮的后面,发现上面画了许多小白点,并用一些线将这些白点连接在一起。 “这是什么?”我问。 老钱说:“这应该是一张完整的天星图,济云师在千年前的某一天描摹了某一个地点的天星位置,您不觉得这有点儿奇怪吗?” 我思考了片刻,说:“你觉得背面这张天星图跟九环玉匣有关联?” 老钱没说话,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过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这样我们最起码有了点儿头绪,其实我外公曾经跟我讲过一种密码方式,就是将这密码融入进天星之中,不同排列的天星就可以解出不同的密码。 但我对这方面不感兴趣,而且星星又不是每天都能见的,人总不能一到晚上就跑出去看天,所以我外公讲的时候我就只听了一耳朵,现在就只想呼呼扇自己几个巴掌,以前不好好学,现在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我跟老钱在原地坐了一个多小时,身上都坐冷了也没想出来什么能把天星换作密码的方法。 我挠着头,感觉再这么呆几个小时都快把头给挠秃了,我再度将葬骨遗书放在匣子上摊开,火折子的火苗快速出现在我的余光中,火光照射在匣子上,光线不知道折射到哪里去了,匣子突然发出一道亮光。 我赶紧把鹿皮拿开来,喊住另一边无所事事的老钱: “老钱!别动!” 老钱被我吓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把火折子递给我,他接受我的暗示,将手里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我手里。 “怎么了怎么了,少东家你发现什么了?” 我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将火折子慢慢举过头顶,赫然看见冥殿正上方的藻井千足虫的嘴里正叼着一颗硕大的珠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我说:“这玉匣子能折射光线,刚才突然闪了一下,可能跟这上头的珠子有关。” 火折子的火焰实在太散了,我就又立马丢掉火折子把手电拿出来,招呼老钱:“快把你那手电拿出来借我用用。” 老钱愣了愣:“但是我这都没电了这。” 我让他别磨叽,拿来就行了。 拿来了老钱的手电,我把鹿皮从地上捡起来,将两只手电一同打在鹿皮上,这颗珠子上很可能涂了什么特殊的物质,光一射过去就特别亮,光影随之投射在四周漆黑的墙面上,但是可能焦距不太对,所以照出来的东西太模糊。 我一边下蹲一边抬头盯着四周映射出来的光影,直到将鹿皮完全摊开放在玉匣之上,四周那些光影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清晰。 光影显现出了十颗星星的位置,它们比其他黯淡的星光要明亮数十倍,我跟老钱都看呆了。 “这应该就是密码了。”我心想。 第250章 逃亡 我先让老钱帮我稳住两只不怎么亮的手电,然后围绕一圈照出来的星星光影在心里建立了一套坐标系,根据这套坐标系,就能定位出它们各自纵横的位置。 我大致看了一遍,然后跪在地上打开我的工具包,抽出一根弯头的探云针,这根针比较特殊,它的前端安装了小弹簧,进锁眼之后就能自动开合,我用两只小扳子卡住玉匣的锁眼,把锁眼扒大了,再将针头插进去。 根据内部图,针头打开之后向右几厘米就能接触到第一颗滚珠,我按照古人习惯从右往左的顺序,开始依次对照墙壁上的天星拨弄滚珠。 九环玉匣里的滚珠非常的小,轨道也十分滑,里面每隔一段轨道就会有一个浅凹下去的卡槽,滚珠只有掉入正确的卡槽内匣子便能打开,可一旦出错,锁就再也打不开了。 我很紧张,即使我的手指经过训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晃动,可我还是非常紧张,老钱看着我的样子也很紧张,焦距最好、映出光影最清晰的位置高度非常尴尬,他只能始终扎着马步站在我身边一动不敢动。 我对照着心里的坐标系,每拨弄一颗珠子我心里就会不自觉跟着咯噔一下,拨弄到第八颗珠子落进卡槽时,我已经大汗淋漓了。 现在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个小时了,我们不是在被惊吓就是在逃亡,我可以说是滴水未进,这时候长久地跪在地上,并且保持着如此别扭的姿势,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 “少东家,你要不要歇歇,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老钱腿也在打颤了,但他明显还能坚持。 我刚想说歇会儿,铁链桥对面就传出“砰砰”两声枪响,一下子吓得我整个人都清醒了一半,何瑜率先踩着铁链桥哗啦呼啦地朝我们跑过来,他边跑边叫: 第210章 “甘霁!他们杀过来了!整完了没,咱们得赶紧撤了!” 我顾不上再看了,这千年的匣子可能只有这一次被打开的机会,我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立刻记下后两个珠子的位置,将手里的探云针继续往深处推。 紧接着整个洞穴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这回听着实在不像枪响,那群家伙还真不愧是一群狠人,这是他娘的直接在墓里放炸药了! 老钱在旁边躲避着子弹,手电瞬间晃动了起来,叫我:“少东家!快走吧!” “再给我一分钟!” 我距离石棺比较近,有几颗子弹打在棺椁上,弹头就落在我脚边上,我将最后一颗滚珠推入卡槽,就听“咔哒”一声脆响,九连环上端的锁眼应声打开来,接着是下方的锁眼,匣子外的九连环锁全部落了下来。 我两只手慌乱地将九连环从匣子上取下来,把九环玉匣的盖子打开,匣子里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有一块方形交叉的铜块和另外半张葬骨遗书的图,只是摸上去的手感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两张图合在一起正好是一张完整的葬骨遗书,我刚要拿东西站起来,余光就看见远方一个人正朝我扑了过来,把我狠狠按倒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是田笑,他脸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他把我拢在身体下方,问:“匣子开了吗!” “开了,开了!老爷子咱们现在怎么出去!”我慌张地问。 他对我笑了笑,浑身紧绷着的弦仿佛在那一刻全部断开了,他很欣慰:“好,拿到了就好,一定要把东西带出去,右边崖壁有一条窄道,从那儿走。” 我看着他一边说,嘴角一边不住地往下滴血,我立马用左手抚上他的背,手心湿了一片,背部有很多弹孔,我心中一沉,手上全是血,意识到刚才他扑过来应该是为了帮我挡子弹! 我一个翻身迅速跟田笑调了个位置,两人靠在石棺尽头的镇棺镜之下。 田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我赶紧叫人:“何瑜!田笑中弹了!右边崖壁有条道,掩护我们先从那儿撤!” 我大力将田老爷子晃醒,过到背上,用腰间的多功能带将我们俩的腰绑起来:“老爷子!您撑住了,田小七还在田家等着你呢!您一定撑住了,我给您背出去!” 田笑趴在我背上,气息奄奄:“甘霁啊,替我好好照顾七丫头,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看准了桥上那几名蒙面人,跟距离桥链最近的何瑜说:“给他丫把桥拆了!” “好!” 何瑜几枪打在栓桥的几根细铁链上,这些链子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了,细的一打就碎,桥瞬间倾斜了一半,这时我急忙快速拉着老钱往崖壁边的窄道跑,余光看见对面之前拿枪对着我的那个领头人,拽住手边一根倾斜的铁链,伸腿勾住链子翻了上去。 顿时一群蒙面人全部翻上了链子,踩着链子就冲我们的方向奔了过来。 “卧槽!”何瑜大叫,“对面有高手,咱们还是快跑吧!” 我们现在就何瑜一把枪,虽然冥殿距离崖壁不远,但要毫发无损地过去还是非常困难的,我还没往前跑几步,右腿上就感觉猛地一疼,田笑的体重压下来,我差点脚下一软跪在那半人宽的窄道上。 老钱走在我前面,他回头想来扶我,一颗子弹打过来将他连连打推,差点没从崖壁上失足掉下去。 我抬头,那领头人的枪口正对着我,我们三个人骤然停了下来。 我轻声问何瑜:“咱们还剩多少子弹?” 何瑜刚才连枪都扔了:“没了,连光荣弹都没了。” 我的腿上已经开始往外流血了,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左腿刚迈出去,又是一颗子弹打在我前面的石壁上。 “停下来,我能给你个全尸。”领头人抓住铁链站在桥上对我说,他一说话,对面的枪齐刷刷地停了火,所有人似乎都在等我做决定。 我们现在的情况无比劣势,数十道漆黑的枪口指着我们的脑袋,我知道,只要那领头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将我们仨打成筛子,我们现在被逼在岩壁中心,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下面是奔腾的冰山雪水,我知道,现在我需要更多时间。 “放了他们两个。”我朝对面的领头人说。 领头人笑了笑:“你现在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格。” 我希望有转圜的时机:“我不清楚这件事,杀了我们对你没好处。” 领头人答:“我知道,但这是你为了保命的说辞,我并不能肯定你什么都不知道,秉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理念,我不能放你走。” 我听出来这人的一丝言外之意,如果他想弄死我,刚才就不会打我的腿,而是直接一枪杀了我最干脆,但他给了我说话的机会,证明我应该还是有点机会能活命的,现在就看我能不能猜中他的意思。 我问他,手悄悄背在身后给何瑜打手势:“怎么样才能留我们一命?” 那人说:“把你刚才开出来的东西留下,我看你还算有些才能,如果你愿意弃暗投明协助我们,我可以给他们两个留个全尸,你也不用为他们伤心,他们并不是真心成为你的同伴。” “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领头人枪口往下放了放,似乎对我的说法很感兴趣。 何瑜纵身往下跃起,绳首卡在石缝中间,我迅速抽出腰里的马首刀抛向对面的蒙面人,他反应迅速往侧边一偏,刀锋划烂了他脸上的黑布,旁边的手下就没他那么幸运了,刀割断了那人的颈动脉,顿时鲜血淋漓。 耳边传来老钱一连串的哀嚎声,马首刀回鞘,我正好被绳子扯住,跟何瑜他们一同坠入了深渊。 第251章 子弹 何瑜把最后一根二十米的绳子上挂了三个安全卡扣,分别扣在了我和老钱的腰带上,绳子头他也不知道卡在了哪条石缝里,总之能撑十秒我们就有生还的希望。 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的物资包在王城的时候就丢了,这唯一的绳子太细,反正我们肯定是指望不上这绳子能撑多久的,也就是说,我给何瑜打手势的目的就不在于挂在绳子上,而是用这条绳子尽可能达到暂时逃脱的目的。 以上都是我当时比较完美的设想,其实真正被绳子扯下去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他娘的这真不如我去来个假意投降! 我们三个人掉落的速度太快了,惯性带得绳子在空中甩出来一个无比标准的抛物线,我们仨的卡扣全拴在绳子上,跟着绳子晃悠根本没办法控制,你撞我我撞你撞得个个都是眼前发晕,老钱面色发青,看上去是想吐了,我还得时刻注意背上的田老爷子别被我们几个甩下去。 就在我们快要被惯性砸在岩壁上的刹那,一根钢绳从岩壁下方的一处洞穴里突然发射出来,时间卡的刚刚好,钢绳拽住我们身上的绳子,将我们仨再度抛起到空中,再纷纷屁股朝下一个接一个摔进洞里。 老钱一摔进洞就再次发出一阵颇为凄惨的哀嚎,我跟老钱他们不一样,我是滚着进来的,因为我身上还背着个田笑老爷子呢,要是我也跟何瑜他们一样屁股落地,就整个儿压在老爷子身上了,落下来的一瞬间我简直就是把尊老爱幼这四个大字诠释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就是这代价有点儿惨,洞里的石头硌在我小腿的伤口上磨了半米的距离,停下来的时候,疼得我愣是一个声都没发出来,嘴里的牙都在打颤。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洞里传来,我勉强抬头看了一眼田雨青,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人还是那样,就是胡茬留了老长没刮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邋遢,黑眼圈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要重了十倍。 我疼得说不出话来,但迅速把身上绑着田笑的带子给解了,对他说:“先别管我,快来看看你家老爷子,他刚才替我挨了几枪子儿!你有物资,还有得救!” 田雨青立刻跨步上来帮我把背上的田笑放倒在地面上,我摸到老头身体的时候心说不妙,因为我没摸到什么温度,他合着眼,看上去面容安详,嘴唇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田雨青摸了他的脖子,眼神很快黯淡下来。 “我还是晚了一步”他说。 我坐在一边,听他这么说急忙去摸田笑的手,已经冰凉冰凉的了,这是连救的必要都没有了,登时大脑一片空白,连腿上的伤口都似乎不疼了。 老钱趴在洞口吐了个昏天黑地。 何瑜摔得也不轻,一瘸一拐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田笑和我同田雨青的状态,他心细,情况应该也了然于胸,吸了吸鼻子,沉默地走到洞口放哨去了。 我脑子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老头的尸体带出去。 田雨青比我要成熟得多,他的悲伤只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不见,紧接着我看着他从包里掏出纱布撕了一块,对我说:“快把伤口先缠好!你从匣子里开出来的东西呢?给我。” 第211章 我顿了一秒,没有第一时间拿东西给他,这反应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田雨青见我这样也并没有为难我,他立刻说:“不给我也可以,但是里面的两样东西你一定要贴身放好,上去之后把葬骨遗书给你四哥,现在沿着洞一直走。” 他说着快速把身上的包卸下来,丢给我:“里面有一周的食物,你们沿着洞穴一直往前,洞的尽头有一片七星陪葬坑,然后数出第三颗星星,跳下去,那个位置的底部被雪水冲塌了一半,你们沿着河流就能平安出去,出去之后,外面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我没接他的包,反倒去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你们家老爷子已经没了,你再没了我没办法跟田小七交代!” 田雨青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出去帮你们把上边那群人引开,现在还不到时候,我是绝不会找死的。” 田雨青说完就沿着洞口的石道离开了,我瘸了一条腿,蹦了几下没赶上他,被何瑜扶着手里还拿着那半截纱布。 我跟何瑜面面相觑,老钱吐完了回来,我看了看往下滴血的裤子,问他:“你身上还有随身带的酒精吗,我想把子弹取出来。” 我们没有镊子,没有医用手术刀,环境十分恶劣,但田雨青给了我们一周的食物,证明接下来的路程满打满算最少也得一星期了,我不能带着腿上的子弹走一星期,这么走下去,就算出去我的腿恐怕也得截肢了。 我取出两根比较粗的探云针,打算用这玩意儿先救救急,何瑜给我消了毒,我把裤腿卷上去,伤口血淋淋的,老钱刚吐完躲得远远的丝毫不敢过来看一眼,何瑜看见我伤口的下一秒,手就开始发抖了。 “不是,咱真要这么整啊?子弹在里边儿,没麻药,就这么生挖呀?”何瑜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然怎么办,条件有限,只能这样了,你放心,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你速度快点儿,我就能少受点儿罪。”我把腿又往前伸了伸。 何瑜跪在地上找了几个角度想下手,结果颤颤巍巍的,手抖了半天,都快抖成帕金森了,针还没碰着我的腿。 我索性把他手里的工具抢过来,对他说:“算了我自己来,你去跟老钱在洞口盯着吧。” “你你你自己行不行啊?”何瑜看着我。 我咬了咬牙,说:“不行也得行了。” 我真没想到,第一次做这么血腥的事儿,居然还是在我自己的腿上,我摸了摸伤口的边缘,感觉了下子弹卡进肉里的深度,然后狠狠闭了闭眼,右手先下了一根针。 这样取弹头简直就等同于是对伤口的二次伤害了,针头碰到了子弹,卡住,疼痛在我下针的半秒钟后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浑身都痛得难以控制地发起抖来,但还远远不够,这才第一根针。 嘴里很快全是血腥味,应该是嘴唇被我咬出血来了,但是我的左手继续工作,往伤口里下了第二根针,更强烈的疼痛袭来的一瞬间,两根针卡住子弹,我把嵌进血肉里的子弹硬生生给拔了出来。 第252章 顺流而下 我把沾着血的子弹头丢在地上,用纱布把流血的伤口缠紧,紧接着就是令人麻木的疼痛感,我靠在洞内的墙壁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疼得实在厉害的时候甚至出现有呕吐的情况,但我没吃什么,就算吐也吐不出来什么,所以只是干呕了几下就扶着墙站起来。 何瑜过来扶我,我叫他不用搭理我,把田笑的尸体带上,不能让老头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么个地方,一定得把他也带出去。 我的脚程很慢,我们又往洞里走了百米左右,等彻底看不见洞口了,老钱才提议,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位爷,咱歇会儿吧,这包里有吃的,咱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顺势就靠着石壁瘫倒在地上,何瑜把背上的田笑放下来,凑到我旁边,我上下眼皮直打架,一停下来就想睡觉,最后这段路程我几乎是纯靠意志力给走下来的。 何瑜抽出田雨青给的包里的开山刀,反手将刀刃插在地上,喝了口壶里的水,对我说:“睡会儿吧,你脸色太差了,有我在这儿盯着呢。” 能睡觉我肯定是想睡的,我这一路基本都没有休息好过,好不容易在哭林外面想好好休息一下,结果那一夜又给我整出心理阴影了,导致我现在总有种一闭眼再睁开就又剩我一个人的感觉,所以我变得越困越不敢睡。 但人不睡觉是绝对不行的。 何瑜仿佛看出了我的顾虑,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给我抓着:“不用怕,这不都在这儿呢,三个小时之后我叫老钱守夜,田雨青走了你就是主心骨,小幺你可得撑住了,后边的路还指望你呢。” 我听了他这句话,心里倒是难得平静了下来,抓着何瑜的手腕几乎是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这觉睡了个自然醒,洞内漆黑一片,我看了眼何瑜腕子上的表,我们仨在这儿窝着睡了六七个小时,老钱在对面连连打着哈欠,见我动了赶紧跟我交班,手电递到我手里的下一秒,我就听到了他的阵阵呼噜声。 我一动,何瑜也醒了,他拨开田雨青给的物资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瓶烧刀子,又拿了包烟拆开要抽,我这回没有数落他在这种地方还有心思喝酒,因为我等着他喝完,也想来点儿。 何瑜嘬了一口酒,把瓶子递给我,提醒我道:“烈得很,别仗着自己酒量好就猛灌,喝一点儿解解馋得了。” 我听他的话,默默嘬了一口。 这酒很烈,入口之后能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何瑜超级喜欢喝这玩意儿,但我俩却没有一醉方休的时间,出去吃饭一般都是有要事要谈,不能喝醉,所以基本都整啤的。 喝完一口我合上盖子递回去,何瑜把烟递给我,自己又接过去喝一小口解馋,我用兜里的火柴点了两根烟,一根给何瑜,一根给我自己,我俩就靠在墙上沉默地抽。 我们俩都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半晌过去,何瑜先开了口,对我说:“我刚才听见你说梦话了。” 我依旧沉默。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作为一个新手领队,你已经很好了,韩卓的死又不是咱们想的。”何瑜抽了一口烟,继续说。 他说完扭头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你指定还别扭着呢,就咱俩你就别装了,老路那事儿你也别有什么心结,你说咱们都出生入死过多少回了,他肯定有他必然要走的理由,就跟你一样,你也有必须进这墓的理由,各自都有苦衷,以后见面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不往心里搁就是了。” “没有,”我把烟屁股摁灭了,“我是觉得,我是不是有点儿太自信了,我以为我现在已经在主动靠近谜底了,很快事情就都会有眉目,但是刚才我发现,跟一开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怎么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打开玉匣之后就把东西塞进包里了,当时在场的只有我跟老钱,可田雨青见了我却直接叫我出去把匣子里的葬骨遗书交给四哥,证明他早就知晓九环玉匣里有什么,这或许也是他们计划的其中一环。” 何瑜听懂了,他望过来:“这么说,九环玉匣很可能就是个幌子?可如果是这么说来,田雨青应该也是知道怎么打开玉匣的呀,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给你四哥,还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我又提出了个问题:“还有一件事,济云师的尸体不在海底套叠墓、也不在讷王墓,那他的尸体到底在哪儿,还有传说中的半块后土血,那半块后土血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刚说完,我脑子里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我联想到了之前四哥跟我讲述过的一件事,似乎与这传说能够关联上。 之前四哥在车上跟我讲过那个外乡人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济云师用不死仙丹搭救了外乡人,这其中的“不死仙丹”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半块后土血? 如果传说是真的,后土血真的被外乡人给吃了,那么这名外乡人去哪儿了,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我们俩在这儿瞎琢磨也没琢磨出个什么名堂来,等老钱醒过来,我们三个再次各自整理好包袱,何瑜背着田笑的尸体,老钱扶着我瘸着腿在前面探路打头阵。 我们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四天才到达田雨青所说的那片陪葬坑,七个陪葬坑以北斗七星的方式排列,坑顶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鸟笼子,鸟笼子里装着干枯腐尸,有些是人,有些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挂得很高,我们打手电都照不到顶,据说这种笼葬也是当年古讷国的一种特殊葬法。 按照田雨青的提示,我们跳进了第三片陪葬坑里,下面有几乎一半的坑底早年间被河水冲塌了,地下河滚滚奔腾,坑底这些陪葬作为特殊的养料,再有地下河的河水滋养,一些藤蔓树沿着坑边生长了出来,就挂在坑边的泥里。 “咱们不能直接跳进去啊,跳进去还不一定能冲到哪儿呢,万一水里有暗流,把咱们磕死在下面的石头上那可就麻烦了!”何瑜硬着滚滚浪涛,扯着嗓子喊。 第212章 老钱耳背:“啊?!何小爷您说什么!” 何瑜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咱们不能就这么跳进去了!得想想办法!” 老钱扶着耳朵:“啊?” 何瑜白了他一眼:“说你是个大傻叉!” 老钱这回倒是听清了,啧了啧,回他:“您说我又没照您惹您,怎么还能骂人呢!” 我不管他俩踩着脚底下的骨头堆在旁边斗嘴,走到那些藤蔓旁边观察了片刻,藤蔓旁边长出来一棵小树,树心已经被虫蛀空了,这树的树干本来应该在土里,但水流把土都给带走了,树干就这么颤颤巍巍地挂在水流之上,估摸着再过几天就得彻底断开了。 我扯着嗓子喊他俩:“把树砍了!让它死前好歹为人民做做贡献!” 我们三个拿了开山刀开始砍树,我提醒他们,先砍个差不多将掉未掉就成了,得给咱们一点儿时间观察观察再下水,不然树掉进水里顺流跑了,咱们实在不好追。 我这边刚说完,何瑜那边就只听咔擦一声,他力气大,对着凸出来的树根猛凿了几下,树干就“轰隆”一声断裂开砸进水里,我大骂了声娘,也来不及把刀收起来了,赶紧招呼老钱他们拿包袱下水。 我们三个看也没看,齐齐跳下水,浪花打得我们仨各自都看不到对方的位置,我最先找到树干扒住了,然后及时拽住边上老钱的裤腰带,何瑜腰上还拴着田笑,我见他可劲儿用他那狗刨抬起头往我们这儿看。 我朝他大喊:“这儿呢!” 他一下锁定了我的位置,一个猛子就扎过来,在对面扒住了树干。 我们仨费劲地你拉我我扯你,互相帮忙坐上了树干,树在水流的带动下一路向下游漂去,我们时不时分吃压缩饼干,时不时撩点儿淡水恢复体力。 直到看见洞穴的尽头出现了一丝不同于四周的白色,我们愣了一会儿,这才察觉到那不是什么白色的生物,而是河流的尽头,多少天我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我们坐着树干出洞,水流流速放缓,河水两侧的岸边扎满了帐篷,是两处营地,他们可能也没想到我们居然是这种出场方式,又或是我们三个在洞里摸爬滚打,个个胡子拉碴,实在已经没个人样了。 那些弟兄们本来在吃饭,看到我们的下一秒连扒饭的动作都忘了。 营地是我四哥和田小七的,我们被救上岸,目送他们将田笑的尸体送进帐篷,我跟何瑜稍微收拾了一下,去外边找了个阳光不错的地方,挖了个坑,取出包里那两张童尸的人皮给埋了。 我顶着太阳,边填土边嘟囔,愿两位小朋友早登极乐、早日投胎,埋完坑,我拿着铲头看身后一马平川的旷野,又听见对岸营地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觉得心生怅然。 我掏出内兜里裹着的葬骨遗书,对着阳光摸了摸。 这从九环玉匣里取出的半张,不是鹿皮。我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嘶怎么看着倒是很像人皮呀? 第五卷 天京尸笼城 完 后面就是最终卷了 # 枯骨琉璃血 第253章 意料之外的事 我有点担心,又去帐篷里多问了几嘴,打听到陈苍海和库巴,他俩地震的时候跑得快,没掉进裂缝里,被我四哥找到之后就给他们强制送回去了。 我按照田雨青的叮嘱,将那整张葬骨遗书交给了我的四哥,但开出来的铜块被我私藏了,田雨青没交代这个,可能不是很重要,我准备自己研究研究。 之前不听四哥的话,知道地震还跑回来救人以及擅自下斗的事儿,我本来以为会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但他这回破天荒的没有骂我,只是让我把腿上的伤养养,好好休息。 他这个态度让我已经畏畏缩缩的心态顿时又开始嚣张跋扈了起来。 我们在讷王墓里呆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上来的时候四哥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墓里我们对时间的概念不太清晰,如果不是何瑜的表,我们呆的久了日夜颠倒,身体可能真的会出问题,这也让我长了个记性,以后干这活别嫌麻烦,怎么说都得带个能够计时的东西。 我们上来没过半天,两家就开始收帐篷换营地,我昏昏欲睡地骑在马上被送到当地人的聚居地,老乡非常纯朴,一听我们是考察队的,又是给我们倒奶茶又是给我们整理被褥,让我们休息的。 据说那张葬骨遗书上都是阿姓族的文字,而阿姓族,是个只存在于山海经传说中的部落,研究起来非常困难,但我们的人需要休养生息,四哥他们几个五师的头目商量了一下,取得了当地人的同意,我们的队伍就暂时在老乡家安置下来了。 住在蒙古包的前两天我特别纠结,刚开始一点都不敢跟田小七多接触,毕竟她老爷子是因为给我挡子弹才去世的,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我的过错,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该躲着人家,田老爷子为了救我而死,我怎么说都得给人道个歉,再跪地给老爷子磕几个。 还有韩卓,这边是我四哥来沟通的,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总之很久我都没从阴影中走出来,只要一闭眼就能重现那天韩卓被一枪打死的场景。 到了第三天,天气逐渐回暖,这儿环境恶劣又没什么措施,尸体放久了难免出味儿,这尸体老是放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找四哥要了熟人电话,联系了愿意接尸的车,按照规矩割刀头、铺元宝、烧纸钱,前前后后基本都是我帮忙张罗的,这才给田笑的尸身送归故里火葬。 至此,田笑便成了五师里第二个火葬的人。 田小七哭了几天,眼没有一刻是不肿的,她始终陷在无比悲伤的情绪里,我见着她每每都是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没那个胆量去说了,这件事只好被我先搁置在一边了。 我们在内蒙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期间几位教授聚在一起研究那张破图,我跟何瑜每天无所事事,骑马遛鸟,他教我骑马,我俩用了三个月向当地人请教,双方的骑术都是明显上升,现在我骑马闭着眼睛跑都绝对掉不下来。 田小七从阴霾走出来之后,正式加入了我们的“无业游民小分队”,每天跟着我俩到处野,她不嫌脏也不嫌累,帮老乡赶羊、抓羊剃羊毛一个不落,回来的时候身上头上扎的全是草,就这还能一个个还呲着大牙瞎乐。 后来老乡海日古描述说,我们仨,羊是一只没抓着,乱是一点儿没少添,情绪上却是相当满足,每天吃饭能吃三大碗,姓何的小子四碗。 海日古比我都小一岁,他这么说,我们也不害臊,等他下次再赶羊,我们依旧是照去不误,这一来二去,这小伙子跟我们就彻底熟络了。 这天我们把羊赶回圈里,正坐在地上休息的片刻便见有许多游客陆陆续续地来。 我去问海日古,最近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吗,怎么突然这么热闹。 他跟我说,过几天要祭敖包,到那时候草原上才真叫热闹,会举行祭祀,人们都汇聚在敖包前祈福,之后就是赛马射箭,人特别多特别好玩。 我这人有点不正常,平时两三个人小打小闹还行,但只要一听见这种大型的热闹场顿时就缩回壳里去了,最多是站在那儿观观礼。 何瑜跟我不一样,他什么热闹都喜欢往前凑,海日古他爸是管这个的,他听说了有这么好玩的场子之后立刻去向海日古他爸汇报,说自己对内蒙的传统节日十分感兴趣,作为民族友好联系的使者,想跟草原人民一起参与,海日古他爸也是个爽快的草原汉子,当场就拉着他出去射了几箭。 结果一共拉了三弓,两发弓弦太重没拉出去,一发拉到别人靶子上去了,他还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这弓灵性,可能还没认主。我本来还在一边看,后来听他胡扯得我这皮糙肉厚的老脸都顶不住先回帐篷了。 何瑜的草原人民大欢聚计划算是直接泡汤。 祭敖包这种文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草原上无数大小不一的敖包就是这种文化的产物,我听海日古讲了许多,也稍微了解了一些皮毛,说是蒙古族这种游牧民族,每到离开故土迁移游牧的时候就会收集上一块石头和一捧土,将其埋到后来迁移地方最高处的山顶上,继而能够建立起敖包进行供奉。 这种文化在后来的传承中逐渐又进行了演变,产生了不同的方式,不过寓意都是吉祥的,为了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人畜安宁。 到了真正祭敖包的那天,我跟何瑜只配提前占个好位置看别人摔跤、骑马驰骋草原了。 这一天特别热闹,库巴也来了,何瑜他俩在一旁看那些蒙古汉子摔跤看得热血沸腾,我也被草原上的热情感染,跟着叫了几嗓子好。 接着是海日古的骑射,那么沉的弓,他骑在飞驰的马匹之上仍旧能准确射向属于自己的靶心,我在一边看,可把我给激动坏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几把刷子。 到傍晚,草原上就开始出现成双成对的眷侣,都是大姑娘年轻帅小伙,姑娘辫子长长,余晖给身上洒了一层金,都坐在草地上聊天,等日落看夕阳,库巴还没吃过爱情的苦,这样的氛围看得他特别羡慕。 第213章 何瑜也很羡慕,他俩也抱团坐在草地上,看着别人爱情的美好齐齐耷拉着脸,难过得活像两只法斗。 射箭结束之后我瞄了一圈,总感觉少了个人,仔细查了查人头,发现田小七不在,找了一圈不见人,于是就去问何瑜。 何瑜正烦恼着,甩掉我的爪子,不耐烦地指了指山岗岗,那儿有几个姑娘正在对着敖包许愿,我一眼就瞧见了田小七的马,她也在上面。 何瑜说:“这不在那儿呢吗,一大老爷们儿婆婆妈妈的,人姑娘许个愿你也管,边儿呆着去,别耽误你哥我思考人生。” 我被他莫名其妙怼了一顿,自讨没趣,只能自己到处散散步,草原的风凉凉的,傍晚正是凉爽的时候,吹得人很舒服,紧跟着心情也会变好。 我靠在一棵树边微微眯起了眼睛,考虑是不是也该跟田小七道个歉了,但又想,这姑娘最近才开心了一点儿,突然又提她伤心事会不会起反作用,还有那枚铜块,倒是没什么机关,不过形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玩意儿到底是应该用在哪里的呢? 就在我脑子里正值混乱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一转头,正好跟田小七那匹小白马对上眼,惊得我赶紧往后退了半步。 我对从马背上跳下来的田小七说:“好歹出个声儿啊妹妹,许的什么愿啊,这么久,找你半天,还以为人太多你跑迷了。” “这都没什么人了,我不会迷路的。”田小七手执她的小马鞭,冲我灿烂一笑。 “风都凉了,他们都回去了,咱们也快回去吧。”我自然地去牵了她的马,打算跟她一起走回去。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她突然往我怀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东西挺轻,我一下没接住,急忙丢掉缰绳去捡,田小七正好抓住这个空档,再次灵巧地翻身上马,扬鞭策马而去。 “不是!什么别玩了,太晚了得回去啦!” 我一头雾水,喊了两嗓子她装聋头都没回,我只好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拿到眼前去看,一看之下,我明显突然感到心底猛地一沉,脑子顿时被吓清醒了。 我瞬间呆住了,几种解决办法瞬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这时,何瑜、库巴和海日古突然就从我背后窜了出来,我下意识背过身把东西往怀里塞,但耐不住何瑜的手太快了,他手指一钩,把我怀里的东西给勾了过去。 “嘿哟!有好事儿也不跟你兄弟分享分享,好精致呀,小荷包,手绣的吧?小七这丫头怎么对你这么好,她刚才都没给我,我得去找她!” 何瑜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去找田小七,站在他身后的库巴一把拽住了他,扯起自己那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不行不行的,这是人家给他的,你不能去要。” 何瑜把荷包塞回我手里。 “为什么?” 库巴看着他,也没解释,反正就嘿嘿嘿地开始笑起来,看他一笑,何瑜突然就恍然大悟了:“哦,是那个意思?” “对,就是那个意思。”库巴哈哈笑着,接着对我说,“快,小伙子,骑我的马去把姑娘追回来吧,日头下来了,跑远了不安全。” 何瑜嘿嘿着过来拍我的肩膀:“你小子,你小子艳福不浅呐哈哈” 我皱了下眉头,脸色不好,但去接了库巴递过来的缰绳上马,何瑜一见我这样,迅速收起了笑容,踮起脚凑过来,说:“要不要换我去把人找回来?” 刚才库巴那动静早已引起了一大群人的注意,这些人明显带着祝福的目光看着我,其中还有很多田家的伙计,我不去找,回来恐怕会有损田小七的面子。 看着旷野,我把荷包放好了,低声对何瑜说:“我去找人回来,然后把荷包还了。” 第254章 闭门羹 一马鞭打在马屁股上,库巴的马即刻间窜了出去,我一手攥缰绳,一手挥马鞭在偌大的草原上奔了起来,我刚奔出去就听见后面草原上有许多撺掇叫唤的老乡,他们喝着马奶酒,笑呵呵地吆喝着。 马沿着刚才田小七跑出去的痕迹跑出去了一里地,等基本看不见当地人的火堆之后,我远远地望见田小七正牵着马在山岗上来回地踱步,见我策马过去,她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我将马刹停,从马背上跳下来,四下打量了,确定当地人和那些伙计都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跟过来之后,我便把怀里揣着的荷包掏出来。 我故作轻松地把荷包递过去,说:“你东西掉了,我帮你捡回来。” 田小七看见我手里的荷包明显愣了一下,田家人都聪明,田小七也不例外,我们之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明说的,明说反倒会伤了双方的面子,这时候暗示到位就可以了。 她将我手里的荷包接过去攥在手里,半天不说话,我俩就这么对着站了几分钟,正当我考虑着要不要说说话时,田小七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为什么?” 我斟酌了一下,说:“以田家现在这种盘口众多、人情复杂的情况,你势单力薄,又没有信得过的心腹,如果一直没有外力帮助,你应该很难坐稳家主的位置,我之前说了,如果你要寻求帮助,可以直说,我会去四哥那儿争取一下,甘家和田家是世交,他没有什么不帮忙的理由,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并不是用这种方式。” “在这么多的五师后代之后,只有你跟我的经历极度相像,我很清楚你的痛苦、纠结,所以我根本不希望你为了家族,被逼到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委曲求全,因为这是我们为数不多能够自己选择的事。” 凉风吹过马鬃,落进柔软的草堆,厚云散开裸露出点点繁星,田小七看着我缓缓开口,她笑道:“这些事你说对了一半,另一半不对,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是真心的呢?” 在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对场景进行了预演,我想过她会这么说,所以当她真正开口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么惊讶,这事要怪也只能怪我,我过去在相处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分寸,不论是这段在草原上的时间里,还是之前在那种十分危急的情况中。 “对不起,我不太能接受,至少现在我不可能接受。”我听到自己这么说。 田小七我俩年纪相仿,在感情上冲动本应该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她行动力强、聪明、机敏,是怎样好的男人都万万配不上的,我身边的人,何瑜和海日古都曾对她抱有过好感。 至于我,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懂,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情感,又或者说,是一种让我想完全回避的情感,因为我知道,我仍陷在谜团之中自顾不暇,所以根本无法顾及其他的琐事,在种种不确定的因素之下,我除了拒绝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于是我只能摇摇头,如实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变得强大,为的就是能够保护身边的人,但后来我发现,我谁都护不住。如果不是为了给我挡枪子儿,田老爷子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为了给我们引开那群怪人,田雨青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田小七望着我,她只是听我说,并没有回答什么,她这样我更加不知道她是什么个意思,是赞同我的说法还是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 我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挠了挠头,反倒开始焦虑起来,说:“今天我们都不太清醒,一会儿回去休息一下,就当今晚我没跟你说过这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以吗?” 许久,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翻上各自的马,一前一后地回去,这件事把我搞得郁闷不已,硬是失眠了一整夜睡不着,才搞好没几天的关系又面临破裂的边缘。 不过,第二天四哥就召集了所有人,在一位老乡的蒙古包里,几乎所有五师有头有脸数得上号的人都来听命令,几位专家教授也难得危襟正坐,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严肃。 老钱来找我跟何瑜,我们三个坐在一起,他风尘仆仆,脸上全是土,看上去是刚搭了老乡的摩的回来,他几个星期前就不知道被四哥派到哪儿去了。 我立刻就这事儿去问他,他说自己刚跟伍一黎他们跑了一趟陕西实地考察,原因是这葬骨遗书的年代实在不可考,阿姓族的文字晦涩难懂,再加上要完全看懂图必须精通天星风水,但这天星风水失传已久,伍一黎带人研究了半个多月,确认了最后人皮图指向在陕北一带,但研究进行到这儿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最后他跟四哥提议,还是找外援更可靠一些。于是,四哥想起了老钱的父亲,说不定他能把最后这部分图给解出来,伍一黎一听,立刻打算去拜访一下老爷子。 老钱的父亲钱世忠如今已经八十岁高龄,早年间都是包办婚姻,据说老钱爷爷钱串子刚满十六岁家里给他娶了媳妇,第二年就生了钱老爷子,那些年比较动荡,钱老爷子记事儿也早,他爹在叶玉竹手底下做事,很多时候这钱老爷子也跟着他爹东奔西跑。 叶玉竹对小辈关爱是出了名的,逢年过节也都让钱串子把孩子带来一块儿热闹,于是这钱世忠一天天的跟着他爹以及这些个叔叔伯伯,耳濡目染,对这失传已久的天星风水有些研究。 第214章 据老钱所说,伍一黎他们前几周就是去拜访钱世忠去了,结果他爹年纪大了直犯迷糊,不管老钱说多少好话,做什么都不愿意他们的人进门,气得胡子都吹起来,用拐杖咚咚敲地板,说不认识他们这些外人,几位资深教授算是吃了个闭门羹,无功而返。 “我爹可给我害惨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都夹着尾巴做人,别提多难受了!”老钱对我哭诉,“但他年纪大了呀,就这脾气,我能怎么办,少东家您可千万要在肆爷面前给我美言几句,说说好话。” 我笑:“老人年纪大了有小孩儿脾气也正常,你放心,我四哥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这个跟你心生嫌隙的。” 何瑜凑过去问老钱:“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老钱说:“这回肆爷应该是打算亲自去,还有谭老板、玉老板、七小姐,没准你们也要一起去,这几位老板都是五师的头目,哎哟,我这个爹啊,可千万别再作妖了,再作妖我就真的完蛋了!” 第255章 钱世忠 四哥那边全部部署完,他手下的这些弟兄们纷纷开始去做各自的事情,他们把自己的东西都搬上皮卡车斗,我跟何瑜也站起来,准备跟过去,路过四哥时,他一把将我薅过去,对何瑜摆手让他去皮卡坐着。 “你太姥爷的事,你知道多少?”四哥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往第一辆皮卡上拉,第一辆皮卡里都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可不觉得我能跟他们这些人坐在一起。 我被逼着爬上了车斗,纳闷道:“我我知道的跟你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一坐下来,我才发现边上坐着的正是田小七,她坐在我身边小憩,对面是柳婉和谭裘,这回去找钱老爷子,谭裘似乎并没有表露出不耐烦的情绪,但这不太符合他的做派,我张望了一圈,不见老钱和何瑜,他们应该在后车。 皮卡时间长了,车沿上哪哪都是干掉的泥巴,用手一扣就整块掉下来,四哥也爬上车斗坐到我对面去:“待会儿到地方,你跟我去拜见老爷子,到时候记得别失了礼数。” 我欲哭无泪,心说这才上车有一分钟吗,就给我把后面的事都给安排好了。 三辆装满人的皮卡缓缓驶入国道,早上被叫起来的太早,我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再醒过来时,四周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满眼的绿变成土地的黄,尘土在我们车的屁股后头飞扬。 正晌午时,皮卡彻底脱离国道,地面颠簸得我们简直要吐出来,于是中午就随便搞了点儿肉罐头吃,吃完罐头,三辆车停在一节土路前面,这坡太陡,车下不去,只能开始步行。 老钱对我指了指对面的窑洞,对我说:“就在那儿呢,走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我看了一眼,窑洞隐在崇山峻岭之中,到达那处要翻山而过,那是个不大的村落,面朝黄土背朝天,山上都是光秃秃的,空气很干,这种地势主张的是大开大合,无比险要,在这些冲天断崖面前我们简直就跟蚂蚁一样渺小,我顿时感觉浑身都开始疲惫。 一行人将车撂下,开始沿着当地人踩出来的路下坡、上坡、翻山,等我将一整囊袋的水全部喝完,我们才总算站在了那排建在一起的窑洞面前,伍一黎被他的学生搀着走到我们身边,也是累得气喘如牛。 我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浑身都湿透了。难怪老钱说这回再成不了事,他就要完蛋了,这地方攀登一次就几乎要了我的命,更别说再来个几次,就算我顶得住,这些老胳膊老腿的教授也顶不住啊。 老钱累得满头大汗先去敲窑洞的门:“爹!是我,爹开个门!” 开门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眼睛很是明亮,皮肤黝黑,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褂子,戴着顶刺绣的小帽,他走路的动作幅度很大,开门敲着拐杖,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你又回来干什么!” 他的目光掠过老钱,瞬间看见了站在后面的我们,老头顿时骂得更狠了,直把老钱往门外推:“滚蛋滚蛋!又是他们这帮子人,我说了不认得不认得,你还把这群人带回来!快滚!” 老钱眼疾脚快,腿往前一伸,瞬间挡住了门,呲着牙贱兮兮地笑:“嘿嘿嘿,爹,你别先撵人,这回来的都是五师的当家人,咱们有事儿进屋好好聊!” 钱世忠完全不着老钱的道:“娘的五师算什么,你爹我发迹的时候五师那些小子还在娘胎里呢!五师来也不见!你当我瞎了聋了老了不中用了,就欺负我这么一个快死的老头子!” “我的爹呀!您就别作妖了,把这事儿了了您想干嘛干嘛,没人管你!” 谭裘笑呵呵地掂着礼物过去:“老爷子,我们这是带东西来看您啦,您先让我们进去吧。” 四哥他们几个领头的见状也连忙跑上去,替老钱把门给挡住,然后又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来。 四哥快速抓住钱世忠的手:“钱老爷子,您还认得我吗?” 钱世忠被他一打岔,也忘了自己要干嘛了,两只眼睛眯起来去打量四哥:“后生,我好像确实在哪儿见过你你是你是不是那谁的徒弟,唉我年纪大了我记得是谁的徒弟” “甘如魁。”四哥说。 钱世忠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对对对,甘家的小子,后生啊,你们不要再逼我,我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了,那些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不要欺负我一个老头子。” 眼看钱世忠要把手从四哥手里抽走,我远远地望着,就见陈肆突然回头瞪了我一眼,我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栽倒,赶紧抹了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 我还没刹停,四哥就把我往钱世忠面前猛地一推,我本身就没站稳,被一推就显得特别狼狈,手里抠着门板站住了,震的我身后的门板吱吱呀呀地乱响。 “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后生?当心把门给踢烂了。” 钱世忠缓慢地朝我望过来,我看他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气氛顿时凝固了,我被他盯得背后凉飕飕的,四哥又在那边对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赶紧说点儿什么。 我哪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心说来之前路上也没人跟我演练演练,我走到这儿连该是称呼、是什么辈分都不知道。 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老爷子,我我们没有恶意” 钱世忠却突然一个跨步上来攥住了我的一只手腕,我压根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就骤然掀开我的衣摆,抽出了那把挂在我腰上的马首刀,吓得老钱连忙跌跌撞撞过来拦。 “后生,你是何人?这把刀又从何而来?”钱世忠质问道。 老钱一步过来拦住他:“爹呀,爹,你昏了头了!还不快把刀放下!” 虽然老钱解释了,可我感觉钱世忠手上并没有松劲,我便抬起头目光看着距我不到半米的钱世忠,说:“刀是我祖上的,临颍叶玉竹是我太姥爷。” 我说出名字的下一刻都怕他一拐杖打死我,不料钱世忠只是深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什么,不过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戾气了。 他沉默地把马首刀还给我,反攥为拉,将我拉进窑洞里去,四哥和几位领头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跟在我身后陆续进屋。 钱世忠把我拉到炕边坐下,老钱紧跟着也要坐,被钱世忠一拐杖打下去,老爷子随手一指:“去外头搬凳子进来,还有那后边的几个。” 我顿时觉得实在是有点如坐针毡了,几个五师的领头人以及学者和教授都听话地出去搬凳子进来坐,一下子全屋只剩下我跟钱世忠坐在炕上,看着这群人每天在道上牛逼哄哄的样儿,如今却直接坐板凳,我的心理压力猛然倍增。 “后生来此,你有什么事?”钱世忠对我说。 谭裘想开口,四哥却一把按住了他,因为钱世忠问得是“你”,而不是“你们”。 第256章 按图索骥 伍一黎从包里掏出那两张残破的葬骨遗书递到钱世忠面前,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抢在我前头说:“这图还拜托老先生您帮忙解一解,人皮图上指示的究竟在这陕北的哪一处?” 钱世忠闭上眼,扭头到另一边,两只手拄着拐杖丝毫不想搭理伍一黎,他说:“老夫我这一辈子只为自己和总舵主办事,如果是你想解这葬骨遗书,还恕老头子我,难能从命呐!” 伍一黎哪遭到过这么冷漠的对待,索性把图往我怀里一撂,他那名对历史研究十分透彻的学生也是个脾气爆的,这时候便替他老师说起话来:“你这老头,太不知好歹,我们多少人来了多少次,都是以礼相待,可每次你都口出狂言,上次叫我们滚蛋,这次又不愿意解图,难不成是压根不会这天星风水,所以才这么搪塞我们的吧?” 钱世忠仍旧别着脸,坐在炕上晃着腿,丝毫不想同人交谈。 伍一黎见他一直不言语,气着招呼他的学生们道:“陈肆,看来这老头就算是人才,也是个庸才,这天星风水从来也不过是个传说,人家不知道咱们就不要逼迫人家了,别到时候指不出来方向,还在那儿乱发脾气。” 第215章 “慢着。” 这时,钱世忠的拐杖往地上“咚”地敲了一下,这声音沉闷回荡在窑洞里,顿时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钱世忠冷哼两声,扭头对伍一黎说:“学问学问,想学又不想问,老夫不过让你们跑了两趟,一个个脑袋顶上就全是怨气,一点儿规矩也不懂!也活该世态炎凉、五师凋敝,现如今连个对天星风水一知半解的人都寻不到,哀哉哀哉。” 这小老头还挺会摆谱的,不过有许多身怀绝技的老人都有这么个毛病,怎么说都不能让自己的面子掉地上,我倒是觉得钱世忠这小老头挺好玩,见他态度放软了些,于是立马把手里的人皮图捧过去。 “老爷子,晚辈为了解这图遍寻无门,实在是我们没有能耐,这才来请教您,劳烦您给看看。”我坐近了点儿,双手给他捧着图。 我说这话,钱世忠很是受用:“还是舵主的子孙有礼貌,后生,你叫什么?” “甘霁。” 钱世忠微微歪头:“怎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接着对我露出一副和蔼的面孔,接着把拐杖换到右手,用左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了我一会儿才低下头来看那张人皮图,他用他那皲裂的手指摸着图,叹了口气。 他说:“你们要找的地方,可不是个斗啊。” 伍一黎坐在板凳上:“那一条线,不是墓葬是什么?讷王还未称王之时屠戮了许多邻国,以至于这些邻国最后都变作了讷王的附属国,这只可能是古讷王附属国的陵墓。” 钱世忠嘴里“啧”了一声:“狂口小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既然你来向老夫请教,那老夫就好好教教你,当年这讷王确实屠戮了许多邻国,但他却从未将这些邻国当做王城的附属小国,而是将他们用于祭祀之中,你们所说的这个地方,山崖至底,上宽下窄,乃狭谷,气不通,不能作陵,只能是一处,古战场。” 听到这话,便没有人再吭声了。 许久之后,四哥才问:“敢问老先生,那个地方距离这儿有多远?” 钱世忠顺手指了个方向:“你们从这里向西走十里,穿过黄风涧,就会进入一片山谷,当地人叫它鹰谷,你们要找的古战场就在鹰谷的最深处。” 四哥立刻转身从窑洞里出去,他嘱咐我暂时留一下,因为他们找伙计上来还要一段时间,让我陪钱世忠说说话,老钱他们自然是跟着四哥一起走了,我坐在炕上把人皮图好好缠起来,不一会儿整个窑洞就只剩下我跟钱世忠了。 “看看,看看,这群着急的后生,以前那种景象想来是再也见不到了。”钱世忠拉着我的手,问我,“你怎么跟着他们这些人,那些后生里我看你最顺眼,不如住下来陪老夫,不要跟着他们去混死人堆了。” 我婉拒道:“老爷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是来帮我四哥忙的,这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我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钱世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愿意,便作罢了吧,多历练历练也不是坏事。后生,你喜欢听故事吗?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人讲过故事了。” 他刚说完,何瑜就从窑洞门口吭哧吭哧地跑进来,应该是为了躲四哥那边的活计才来找我的,何瑜这个厚脸皮,压根不嫌害臊:“我喜欢听,老爷子您也给我讲讲。” 钱世忠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哈哈笑起来,我正好也想歇歇脚,刚才翻山消耗的体力实在太大,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而且我打算趁此机会,向钱世忠打听下当年我太姥爷的事,自从上次听了珠日格讲,我对这些越来越感兴趣。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钱世忠给我讲述了我手中葬骨遗书的由来,以及一段有关于的八百里秦川的往事,其中诸多事件的复杂程度令我跟何瑜都是瞠目结舌,不过此事篇幅过长,暂且按下不表。 我们当天就启程,带着物资装备,根据钱世忠的指引,三辆皮卡沿着土路继续颠簸向西,车是一刻不停地开,我们在后面颠的个个都是面色蜡黄,何瑜忍不住吐了好几次,最后彻底蔫巴了。 一路走一路打听,三辆皮卡刚行驶到黄风涧的边缘就有一辆抛了锚,恰巧这辆车上装载的全是物资装备,我们就纷纷把东西卸下来,能背的背在身上,不能背的暂时丢在车里,徒步朝黄风涧中前行。 黄风涧是这里方圆百里难得名字里带“水”的地名,这是一道从中间裂开的冲天石柱,由于最下方的地势较低,我们从中而过就能看见外面被风刮起来的黄土,因此当地人便称其为黄风涧。 第257章 踩坑子 我们自黄风涧下方裂开的石缝中心穿过,这道石缝开裂的时间比较长,我们走过的地面下方仍有裂缝,如果你趴到地上去就会看见一条深入山脊的漆黑的地缝,在之后的岁月中,这样的山缝继续裂开的可能非常大。 穿过黄风涧一直往前是一片原始森林,不过树丛分布的比较稀疏,不像我们曾经在草原上看见的那棵夫妻树一样枝繁叶茂,但在这里能看见大片的林子,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站在林中向远处眺望,能够清晰地看见远处山峦起伏之处,有一块鹰喙般的巨大石块悬在半空中,下面连接着地形复杂的山谷,这应该就是钱世忠口中提到的“鹰谷”,钱世忠还提到说,鹰谷地形复杂,里面有许多“坑子”,掉进去人就找不到了,所以进去之后必须时刻小心。 当天晚上我们在鹰谷的边缘进行休整,扎了帐篷支锅烧水,其间四哥一直非常警惕,我能感受到他绷着弦和放松时候的区别,所以等他闲下来时,我拿着罐头凑到他边上。 “四哥,分你点儿肉,我吃不完。”我把手里的罐头递给他,四哥也没拒绝,用勺子挖了我的罐头放进他的饭缸里。 我低声问他:“你是不是知道田雨青现在在哪儿,你们是不是一直都有联系,鹰谷的古战场里有你们要找的后土血吗?” 四哥看我一眼,进而转头看看四周安静吃饭的人,回头小声对我说:“你别管,问的多对你没好处,抓紧吃饭,抓紧睡觉,等明天进了鹰谷能休息的时间就不多了。” 他快速扒了几口饭就站起身离开,把我独自晾在原地,他刚走,何瑜就端着油腻腻的饭汤坐到我边上,问我:“你怎么了,怎么忧心忡忡的?” 我看着四哥的背影,说:“我觉得他很累,我想替他分担一点,但他刚才还是把我当小孩儿,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不明白,找个后土血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何瑜喝了口汤,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后土血的原因呢?” 我转头看他。 他端着缸子:“我说的是之前追杀咱们的那群家伙,你们五师说不定之前跟他们有些过节,听田家老爷子临终那话说的,当初安排那个假田笑,其实就是个替死鬼,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要安排自己假死,而他又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内,去做了什么,或者,去见了什么人?” 我听出他的暗示了,接着他的话:“你是说柳三水?” 何瑜冲我眨了眨眼,我凑近了听他说:“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既然咱们都推断出柳三水没有死,但他又迟迟不出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而这田老爷子又安排假死,这两者之间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加上你四哥刚才对你的态度,他们一定在暗地里谋划了什么。” 我觉出来一丝不对劲,奇怪道:“你怎么突然间跟醍醐灌顶了一样?最近是吃了什么聪明豆吗?” 何瑜打开我的爪子:“我那是一直都很聪明,就是我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久而久之你就低估了我的实力了。” 我跟何瑜又瞎侃了几句,吃饱喝足便各自钻进睡袋休息,有四哥在,岗哨的排班里没有我们,不需要我们放哨,于是这一夜睡得无比踏实香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收拾行囊,开始深入鹰谷。 鹰谷里草木不生,有的只是裸露的土黄岩石,走得久了就有一种在戈壁滩之中穿梭的奇异感觉,但这里的地形与戈壁滩相差甚远,空气干燥,黄土满地,怪石嶙峋,像是波涛在石海之中翻滚,这样的地貌一开始还觉得奇特,但是后来越往鹰谷的深处走,走得越久就越觉得视觉疲乏。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我们到达了鹰谷的腹地,人皮图上显示出的第一个补水处,其实就是一块圆形的小水洼,里面是深埋于地底的甘甜泉水,水不多,但千年也未曾干涸。 队伍进行了休整,我喝着水四处乱走,再往前的路就已经开始比较逼仄了,上面的石头逐渐挤在一起,再烈的阳光也照不进来,我一边摸这些波浪纹的石头,一边往前走,突然发现有一处波浪纹断掉了。 田小七属实跟我一样,也是个好奇鬼,她跟在我身后,她应该也是跟我同时在对面的石头上摸到了什么,但我这边的痕迹更加明显,我俩索性就凑到一起观察。 我去仔细看那处断裂开的痕迹,像是人用凿子之类的东西刻上去的,刻完之后又用植物汁液染上颜色,画出来的玩意儿像一棵巨大的灵芝,非常富有原始气息。 第216章 我刚转头回去走出一步想去叫四哥来看,身后的田小七就传来一声大叫,我回头一看,明明刚才还结实的不得了的地面骤然塌出来一个大洞,田小七掉下去只剩上半身还露在外边,我眼疾手快,赶紧过去拽住了她的两只手。 何瑜最先听见我的叫声,连忙招呼人跑过来又打算拽我。田小七用力扒住那洞的两端企图往上爬,我拽着她的两只手想将她往上提,她平时挺轻的,但这时我却发现根本薅不动她,洞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正在跟我较劲着把她往下扯。 “抄家伙!叫人来帮忙!”我往地上一坐,一条腿卡住一块石头稳住身体,扯着嗓子大喊。 伙计们也慌了,何瑜转头就想跑去喊人,可是没想到刚踏出一步,地面也塌了,他一条腿瞬间陷了进去,几个伙计瞬间就被“吸”进了坑子里,而我在旁边目睹了他们掉进洞里的全程。 四哥带着一大群人想过来救人,我连忙冲他们大喊:“别过来!这一片全都是坑子,搞不好就全掉下去了!到时候全出不来就完蛋了!” 何瑜的重量更大,掉的速度也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只剩下一颗头了,他用力往外扒,身体却越陷越快。 我憋红了脸,松开田小七的一只手想去薅何瑜,结果我手刚伸过去,何瑜就彻底掉进了洞里,我心骂真他娘的点儿背啊,只能先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快撒手!我要撑不住了!”田小七喊我道。 这时候,田小七踩中坑子突然猛地一收缩,我死活拽住田小七不撒手,紧接着眼前一黑,田小七是陷进地里的,我跟她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我是主动钻进去的。 坑子里藤萝密布着各种干枯的草叶,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搅拌了一分多钟,最后屁股朝地轰隆一声砸在地上,田小七掉在我旁边,我俩掀起地上一层土,顿时被呛得睁不开眼。 我躺在地上缓了会儿,感觉肚子里的内脏都他妈的移了位了,随后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屁股直接疼麻了,当着女士的面儿我还不能揉得太明显,只能扶着石头一口一口倒抽气。 田小七揉着腰过来问我:“你怎么样,没摔坏吧?” 我强忍着屁股疼,咬着牙冲她摆了摆手。 第258章 诱饵 打开手电,四周是同上面一样的波浪岩石层,不过这些岩石层明显更老,而且地形跟刚才不一样,完全变幻了,这仿佛是座颇为庞大的岩石群,层层叠叠不同年代的岩石堆叠在一起,只留出一人能从中间穿过的通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田小七说:“何瑜和那几个伙计也掉下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掉到哪儿去了,咱们往前找找,最好是能先汇合再想办法出去。” 田小七用她的手电往头顶照了照:“这里的岩石排布那么拥挤,你四哥应该不会擅自派人下来营救,刚才那石头上画出来的灵芝,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后土血?” 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一边揉着腰一边沿着自然形成的岩石通道往前走:“四哥他们来可能是为了后土血,不过不必担心,他看东西比我细致,我们找到的东西,不用提醒,他也能找到。” 我用手电边照边喊何瑜的名字,心里盼望他没摔晕过去,也祈祷着他摔下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被这些凸出来的岩石硌到脑袋,不然真是活菩萨都救不了了。 走到一大块岩石的附近,这块岩石横在我们面前,必须得弯腰才能过得去,我刚准备弯腰,就看见岩石下面露出来一截死人的腿骨,我立刻停住了动作。 田小七从后面探头出来问:“怎么了?” 我说:“石头下面有死人,要过去的话,咱们得把他拖出来。” 田小七懵了一下,紧接着我就把她拉开来,虽然我知道田小七打小学医也不怕死人,但这种摸死人的脏活累活总不能交给女士来干。 我蹲下身,用手电往石头底下照,发现底下的尸体已经基本呈现白骨化了,我低声道了句多有得罪,然后伸手进去拽住尸体一侧的肩膀,缓缓将它从下面拉出来。 尸体一拖出来就激起一大片尘土,我被呛了一嗓子,于是迅速别开头用袖子挡住鼻子,咳嗽了两声,然后把尸体全部拉出来之后丢在地上,田小七拉住我的外套,把我往远处扯了扯。 这具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基本全部烂掉了,是一具相对老旧的尸体,尸体倒在地上的时候带出来一枚印章,我捡起那枚印章,用手电照了照,发现章上雕刻着“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个大字。 这具尸体当初莫非是个发丘天官? 发丘在盗门里的地位颇高,其事迹众说纷纭,据说真正的发丘天官手中都持有一枚发丘印,而我手中的这枚印章与那传说中发丘印的描述极其相似。 等灰尘全部落下去,我才蹲下身去检查尸体,手刚往骷髅后一摸,就发现他的后脑勺基本都碎掉了,创口非常大,不仅如此,尸体的大腿骨上竟然还有刀砍过的痕迹,看来是人为的没错了。 “这具尸体死在这儿有些年头了。”田小七检查了一下说。 我看了看两边堆积的土,对她说:“当务之急是找到何瑜他们,这人如果生前真是发丘天官,说不定跟咱们祖辈还有些渊源,这里那么多石头,等找到何瑜之后咱们再回来把他埋了、做个碑,也算是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田小七微微点了点头,我俩随即站在干尸面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拜完我就把腰上的多功能包甩到腰后面去,率先弯腰从那块大石头底下钻过去,打开手电四周瞧了瞧,冲着空荡荡的地方喊了两声。 又往前走了两步,我突然看见前方有一道手电筒的光亮闪过,我的腿比我的脑子先一步反应,立刻低头弯腰往回退,拽着刚从石头下钻出来的田小七又藏回了大石头底下。 田小七不明觉厉想问我怎么了,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就在这时,那道手电筒发出的黄色光芒照过来,我们清晰地看到,就在我们刚才将要通过的下一个路口,那名曾经追杀过我的领队正拎着一个人的后衣领停在岩石边。 我定睛一看,顿时认出了他手里拎着的那个人,是何瑜! 真该死,这群人动作未免也有些太快了! 我一手按着田小七,一手摸出后腰的马首刀横在面前,其实理智上让我最好不要跟这些人正面对抗上,因为他们清一色都是高手,高手就意味着我们想从他们身上讨到好处,就只能智取。 可现在何瑜在他们手上,我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对方一名拿着刀的伙计说:“老大,我们总不能一路上都带着他,要不要杀了他?” 依旧是那名领头人,他说:“不,他是我们的诱饵,上面说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干掉陈肆,而陈肆最在意的就是那个姓甘的小子,只要我们用这家伙逮到甘霁,那就不愁陈肆不露面了。” “那甘霁呢,不用处理掉他吗?” “那小子就是个傻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杀他也太浪费时间了,不用管他,陈肆一死,到时候叫他自生自灭去。” 我和田小七在石头底下蹲着,听到这话都是一愣,等那帮人的手电筒移动得远了些,田小七这才抓住我:“他们的目标是你四哥?” 我脑子里混乱成一锅粥,光知道摇头便什么都不会了,我终于知道四哥为什么一直对我隐瞒了,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我知道了他们所做这些事的真正目的,那群人也会想要杀了我。 而我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赶紧去找四哥汇合,可是,偏偏何瑜又在这时候被这群人捏在手里,那群人说得对,我不会就这么抛下何瑜自己走掉,我一定会去救他,但现在去救他就等于自投罗网,只要我被抓,想再翻身就困难了。 “你想怎么做?”田小七问我。 我看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如果我说我想去救人,你会陪着我吗?” 我是绝对不会交出何瑜的,不论为了哪一边的所谓的大局,我都不会轻易抛下兄弟,自己跑路。 田小七听我说完便将开山刀抽了出来,那意思不言而喻,她看向我:“杀人和救人,我都很在行。” 第259章 黄沙 我跟田小七都是行动派,主要还是我俩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旦确定好了目标就立刻行动,这群人比我们奢侈,一连打了好几只电筒在这些石缝中穿行,这些电筒有个很重要的作用,就算我们不紧紧地跟在后面,也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和人数。 而我们隐在暗处,对方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同对方抗衡的地方。 田小七与我弯腰跟踪这些人在石头中间转了三个弯,跟到一半我俩不约而同地刹停了,田小七拉住我:“再转就转晕了,不能跟着他们继续这么走下去了。” 与此同时,我听到前面那群人也随着我们停了下来,吓得我跟田小七一边互相做着噤声的手势,一边连忙往旁边的石缝里挤了挤,我们控制的距离很远,莫非这些人都是顺风耳,这点小动静都能听见? 第217章 很快,前面有个人开了口:“老大,这地图好像有点问题啊,咱们都已经在这儿绕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绕出去啊?” 我跟田小七挤在石头裂缝里对视了一眼。 有个人回应道:“这是从葬骨遗书上拓下来的,图没有错,这片古战场百分之八十都是这样的石头迷宫,路短转角多,马匹牛车都进不来,当初这里死了不少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凭空多出来的路。” 这时,领头人发话了,他呵斥道:“闭嘴,跟着地图走,一定不会错。” 等前面的人继续往前走了,我跟田小七才从裂缝里出来,见他们转过前面的弯,我说:“看来他们也是头一次来,对地形也不是特别清楚,你刚才路上不是画了图吗,拿来给我看看。” 田小七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画图了?” 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简陋的面巾纸递给我,上面用黑笔画了路线图,就以我们掉下来的位置为起始点,我接过面巾纸看了看,发现这里有很多石头底座都是圆形的,这样圆的底很可能不是偶然,而我们现在已经走过了两个这样的圆形石头。 田小七这画技实在拙劣,到后面记录的只剩下一道可怜的痕迹,没有颜色,我看向她。 田小七嘿嘿一笑:“这笔时间长了,笔没水了,我也没办法。” 我暗暗叹气,心说没事没事,恶劣的环境自然有恶劣环境的解决办法,于是将面巾纸翻了个位置对着我们面前将要继续走下去的路,对她说:“我们不能跟他们起正面冲突,只能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置机关,从这边走。” 我把面巾纸递回给田小七,挑了和那些人完全是两个方向的路走,我俩要赶在他们前面设置好机关,所以走着走着就开始往前狂奔起来。 沿着路跑了几百米,我在一条十字路口处停了下来,随后快速思考了一下,选了一条比较深的石缝,又看了看石缝高度,取下包:“就这儿了,咱们得快点儿,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 田小七半信半疑地跟我一起蹲下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从这个方向过来?”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只是我刚才看你画的图,感觉有些熟悉,就这么赌一下,希望被我赌对了吧。” 装备有限,我们掉下来的时候就只背了各自应该带的装备,我们把绳子上的爪给拆了卡在上端的石缝里当挂钩,然后把绳子全部打成结弄成一张网,顶端挂在爪钩上,最后往网里填装了大量的石块,但这样一来,就必须有人进去力将这么一个“大石锤”荡起来。 裂缝最深的地方我的体型进不去,田小七自告奋勇,但我不太想让她进去,我说:“我们要分头行动,如果你留在裂缝,意味着你就要对抗没有被我引开的几个人,他们人数少,但必定是最难对付的几个,你一个人,有点太险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自打见过路小素卡在裂缝里的尸体之后,我就对这种裂缝有阴影,因为如果蹲在裂缝里偷袭的时候出了问题,本来用来藏身的裂缝可能会变成人的葬身之所。 田小七却已经在往裂缝里钻了:“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想救人都必须得单独行动引开这些人,这裂缝你又钻不进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再犹豫一会儿他们就过来了。” 我看她已经钻进去,还挑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就拎上包:“那你自己当心点儿,如果出了岔子,不用救人,先保自己。” “那当然!”田小七冲我挥挥手。 我背上包往远处的转弯跑去,找到一块高耸合适的石头,双手并用扒着那些波浪纹爬上去,然后坐到凸起的一块岩石上,稍作准备。 和我预想的方向没有错,我才坐到石头上不过一会儿,那些人的手电就已经晃晃悠悠地移动过来了,我连忙身体往后靠,尽量不让他们看到我。 我侧躺在石头上斜视着他们,就见他们在快要经过路口时忽然停下了,领头人说:“前面开始空旷了,都提高警惕,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是的老大!” 我半趴在石头上,缓慢地拔出腰带上卡着的马首刀,在这种程度的黑暗里,这空中的东西我看的不是特别清晰,但现在顾不得看清晰了,只将刀往前一甩,弯刀向前飞了几十米,先碰到了岩石,发出清脆一响,瞬间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力。 他们的手电齐齐朝我照过来,我从岩石上站起来,紧接着马首刀转回来,也不知道割断了空中的什么东西,哗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我瞬间接住刀,从石头上跳下去,落了地我就撒丫子往那些人的反方向开始狂奔。 “是甘霁!快追!” 骤然间岩石底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我跑着跑着才明白过来,石头上挂着的都他娘的是尸袋,我甩刀甩的太远了,刀一割,尸袋就全部掉了下来,地上的黄土全被掀了起来。 我拿着手电在石头里狂奔穿梭,哪哪都是土,身后是紧追不舍的二十多个杀手,这些人体力太好了,给我撵得跟疯狗似的在石林里乱窜,一下就跑迷了,我被追的逃脱无门,最后索性用袖子捂住口鼻跑进了那片黄沙之中。 不进去不知道,一进去,眼前就彻底模糊成了一片。 第260章 濒死 眼前全是黄沙形成的黄雾,我进去跑了百十来米,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还差点一头杠在面前突然出现的石头上,给我绕得团团转,我刚停下来那边就看见一傻货,扛着枪正眯着眼睛在黄雾里拼命瞧呢。 这送上门的傻蛋,我能这么轻易放了他?于是从脚底下捡起来一块砖大的石头,手里掂量了一下,悄悄从背后绕过,那人一转身我就一板砖拍在了他脸上,他顿时被我砸得鼻子冒血,晕了过去,我连忙蹲下来,把他手里的枪、子弹一股脑全抢了去。 仔细一瞧,这人手里的枪居然还是高端货,半自动的,我们之前那全手动的玩意儿根本没法比,难怪在内蒙能把我们几个差点打成筛子,这东西要是人手配备一个,早就把他们小队全打趴下了。 一边走,一边感觉到随着我的移动黄雾渐渐散去,没拐几个弯黄雾就散了,我走过一个拐角,刚探了头出去,余光就见寒光乍现,我下意识往后快步退了三步,躲过了那领队的致命一击。 他手里反握着一把利刃,我觉得他移动时的身形很奇怪,但速度很快,鹰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刚才瞄的是我的脖子,这一刀下来要是中了,我直接一命呜呼,压根没有去医院的必要。 我退后保持距离,抬枪就打,他两步上石头,我的枪口跟着他打了一圈,斜上方的石块被我打得全是弹孔,但是这人速度实在太快,核心能力和爆发力都很强,我打出去了十发,只中了一发,这领队的能耐不小,至少已经完全可以躲过自动步枪的远距离射击。 我认识的人在道上出名的很多,但有这种能耐的恐怕只有路阿爻一个人,但路阿爻的功夫是比较扎实的,是那种他每一步你都能看得到,但他就能凭借这种从小练起来的基本功完全避开你的子弹。 但是我面前这个人不一样,这人身法鬼魅到让我觉得他是练了什么邪术,练到走火入魔程度的那种,他的每一步都在我意料之外,所以子弹跟上去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此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到我跟前,我后退不及被他一脚踹在枪杆上,重心不稳,我仰面摔在地上,对方如同化作了一道黑影,拔刀而上,我抬手撑住枪杆,一手同他抗衡,一手托住枪杆挡住他的刀尖。 这人力气极大,耐力也好,我推着推着就开始力不从心,泛着银光的刀尖就悬在我脑袋顶上,我一手扯着他的袖子,隐约看见手腕上纹了一朵黑色的莲花,那人蒙着面,但我俩目前的距离我基本都能透过面纱看见他的脸。 我努力顶着对方的刀,感觉浑身快没劲了,下一秒立刻别开脸,刀尖登时就猛地插在我脑袋边上的沙土里,领队猛地拔出刀还要再刺,就在这时,一根树根突然撞了过来,正对着他的脸,将他撞飞出去几十米。 我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真的是一棵巨大而粗壮的树根,把那领队撞飞之后,田小七从树根后面闪身出来,何瑜把背肩上扛着的树根丢了,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根树根,树根心都被虫子蛀空了,但这么大个树根撞人肯定得当场晕死过去,毕竟吨位在这儿放着呢。 我灰头土脸地被田小七扶起来,我们三个人都是狼狈至极,那领队落在地上也不知道死没死,不过我们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些人的体力都奇得很,我们仨几乎对视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跑路了。 沿着那条石头路一直往前跑,前面是条非常狭窄的地缝,我们压根不敢回头看,头一低就爬进了那条地缝里,往里头爬了一会儿,处在最前面的何瑜这才停下来,擦了把脸上的汗。 “没事儿吧,都没事儿吧?”何瑜趴在最前头,扭着身子回来看我们俩。 第218章 田小七外套已经丢了,她把脸上的布条拉下来,只穿着里面的t恤,t恤上一抖就是一层灰,我看她脖子上都是脏的,脸上还被划了道血痕,我这边刚才是狗撵兔子,想必刚才他们那边的情况也没比我这边好多少,这群人一两个都难对付,要不是尸体上带着的灰和沙落下来,造出来一大波黄雾,我这会儿指不定什么处境呢。 我咳嗽了一声:“没事儿没事儿,这群人跟狗皮膏药似的,太难对付了,这回还得是田小七,你们怎么样?” 田小七摆摆手,也是跑得喘的厉害:“没事,不过这些人到底跟咱们祖上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至于要把咱们撵到这个份儿上吗?” 我嘴里干的很,盯着外边说:“不知道,不过这仇应该小不了,他们这些人的体力也太好了,一直追,这回要不是尸体带起来的那一波黄雾,我可能也得玩完。” 我刚说完这句话,田小七就突然深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被吓得回头去看他们,结果这俩人都跟见了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嗓子痒痒,又咳了一声,尬笑了一声:“怎么了,你们你们怎么这个表情?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说那黄雾是你给带起来的?”田小七按住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摸了把鼻子,却发现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什么东西,手电打在手心里,眼前就是血红一片,这时,我觉得我的嘴角也在不停地往下滴着什么,何瑜的手电扫过来,我发现自己身子下方的沙土里已经聚成了一片血水洼。 我咽了一下,发现嘴里的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滴,刚才跑得狠了,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滴的血,总不能我是给自己跑成这样的,听田小七的话,肯定是黄雾,那片黄雾有问题! 我刚想张嘴说话,哪知还没说出来一个字,喉咙就开始剧烈地发痒,痒的我连声咳嗽,越往外咳,聚在地上的血就越多,我连忙用手去挡,很快,我整个手腕上就都是自己的血了。 田小七立刻灵活地爬过来,她先是从侧边绕到我身后攥住我的手腕,强硬地把我的手拿开:“有什么东西,快咳出来!” 她说完开始猛地拍击我的后背,我的手一被拿开我就咳的更加厉害了,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咳了出来,这东西跟血和在一起被我吐在地上,是白花花的一小片。 不知道为什么,吐完这一口血我的眼前就彻底模糊了起来,全身也开始乏力手脚不听使唤起来。 何瑜眼看着我快混过去,连忙从前面爬过来掐我人中:“这小子不知道黄雾里有尸毒!你有没有什么解药啊?” “哪有解尸毒的解药啊,而且那些尸袋我们都没能看清楚是什么朝代的,就算尸体产生了有腐烂的毒素,肯定也不止一种啊,他一定是在毒雾里呆的时间太长了,又打又跑的,那些毒肯定已经深入脏器了。” 田小七语速非常快,我被何瑜掐醒了,被他俩架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一时间无法理解她的意思,只觉得那些字眼在我脑子里跟念咒似的,叽里呱啦的。 “那怎么办?这儿就你一个医生,快想想办法,他要是再晕过去就醒不过来了!”何瑜撕掉自己的袖子给我擦嘴边的血。 田小七则是完全慌了,她边拿背包里的纱布给我止血边说:“这怎么流这么多血啊,这血怎么跟止不住了一样,不应该啊,中毒怎么会流这么多血?难道是之前掉下来的时候伤到脏器了?快,快帮忙看看他有没有外伤!” 他俩把我围在中间,何瑜摸了摸我的腹部,冲田小七说:“没有啊?什么外伤都没有!” 田小七挠挠头,说:“真奇了怪了,只是中毒没有脏器损伤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 “诶呀先别管什么原因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照这样流下去不出半个钟小幺就得嗝屁,你快想想咱们现在该怎么救他,你有没有带什么你们田家的灵丹妙药之类的?”何瑜急了。 “我们田家是风水师又不是行医的,什么狗屁灵丹妙药!”田小七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何瑜听她这么说就抱着我痛哭流涕,边哭边拍大腿:“兄弟哟!是我对不起你呀,我无能啊,现在你四哥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外边全是黄雾出不去,他也不来救我们啊!你要是死了,那我也活不长喽!” “你丫别吵了!”田小七骂道,“一个大老爷们遇事就知道叽叽歪歪,我们得继续往里爬,往里爬兴许还能找到灵丹妙药。” “什么意思?我傻你可别诓我。” 田小七已经打头拿着手电往地缝里爬了,她说:“五师执意来找这片古战场,是因为这是九环玉匣上标记的最后一个大黑点,巧的是,葬骨遗书也标记了这点,如果古讷国里没有五师要找的后土血,那么这里就是最后一处可能放置后土血的地方,葬骨遗书是济云师画的,济云师是个人,他肯定有他的盘算,如果咱们能找到这传说中的后土血,说不定就能救他的命。” 第261章 小七姑娘 何瑜明显觉得这说法有点扯,但有话说得好“未经苦处不信鬼神”,我现在都这副熊样了,四肢无力、脸色发白,半点力气都没有,这地缝里还出奇地窄,还得何瑜他边往前爬边拖着我,都颠簸到这个程度了,我上下眼皮还时不时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后来,我对四周的环境已经渐渐失去了感觉,凹凸不平的地面硌着我的头,一开始还觉得疼,后来就完全没感觉了,田小七边爬还边和何瑜说了些什么,然后我们在地缝里拐了个弯继续爬。 我无法回想起这一段路程究竟有多长,中间田小七应该用针灸给我止住了血,让我短暂清醒了十分钟,然后又昏了过去,据我后来推算我们在地缝里应该呆了足足16个小时的时间。 何瑜和田小七换班拖着我在地缝里爬,爬了多久又见了什么人,我都不知道,总之等我再度清醒过来时,我们已经不知道怎么着就跟柳婉他们汇合了,我靠在冰凉冰凉的石壁上,胳膊上都是针,眼前只有洞穴不远处的火光。 旁边的石头都是黄色的,我们好像是在某个悬崖的洞穴里,站在山洞口的伙计身上已经绑好了绳索,他们应该是打算乘吊索划到悬崖的另一端去。 我想偏偏头,却发现连自己连扭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不一会儿,何瑜过来给我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又给我用吸管往嘴里喂了点儿水,我看他嘴巴一张一合,也听不到在跟我说些什么,反正等他说完就把我从地上背了起来。 我的腰被伙计固定在何瑜的背上,可能是怕吊索中间出问题,还在我俩的手腕上栓了一根绳子,我趴在何瑜背上看他拴好绳索背着我横跨速降,他的动作挺稳的,中途我没有感受到一丝颠簸。 等到了对面的悬崖,那里已经有很多的伙计了,一扇十米高的宏伟琉璃门被推开了,伍一黎和他的学生们正在清理琉璃门边上的尘土,我远远地四哥从琉璃门里走出来,冲何瑜招了招手。 我被何瑜背着跟随四哥走到隐蔽的一旁,他嘴里叼着烟,拉开外套的拉链,里面藏着一只通体闪耀的琉璃盒,他说了两句话,何瑜立刻会意把盒子揣在怀里。 这时田小七刚卸了身上的装备,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四哥望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这回何瑜说的话我终于听清楚了,他把盒子揣进怀里对田小七说:“陈肆给我们准备了帐篷和食物,说让我们带着这玩意儿按照他们下来的路线原路返回,等走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再喂给小幺吃。” 田小七没问为什么,她赶紧接过何瑜手里的地图,我被何瑜颠得又晕了过去。 这次是被水呛醒的,我就着水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何瑜还要继续给我灌水,我用手给他挡开了,沙哑着嗓子说:“你他娘的是要呛死我啊。” 何瑜噙着泪水笑得开心,他看向身边的田小七:“醒了醒了!你说这么个小破玩意儿还真有效果。” “老天保佑,有效就好,有效就好。”田小七也松了一口气。 我被扶起来,何瑜给我顺了几下气,紧接着问我:“怎么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我这次被呛醒之后确实感觉眼睛能看清了,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了,听到何瑜这么问我,我刻意去感觉了一下身体的各个部位,没什么感觉,但最起码力气应该是恢复了一些。 我环视了一圈,四周空荡荡的,我们仍处在地底,不过这个地方应该是某处崖壁的最底端,两只帐篷齐齐扎在篝火的旁边,应该是刚扎好不久。 “怎么了,没什么感觉,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我把目光移回来。 田小七说:“我们之前的那条路不能走了,那里面全是尸毒黄烟,这是你四哥他们进来时走的路线,下面应该是条绵延千里的地下河,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应该就能平安出去,话说回来,你难道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救的你吗?” 第219章 我看向他们两个,看他们跃跃欲试的模样,我问:“怎么救的?” 何瑜嘿嘿一笑,从背后拿出来一只四角雕盘龙的琉璃盒,对我说:“你能想象吗,后土血居然是块白色的中药,你中了尸毒,刚才我们就是用这半块后土血化水救了你,这玩意儿可是古讷王一辈子都吃不到的东西,居然给你小子吃了,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不过可惜了,你没见到后土血的真面目。” 这传说中的玩意儿突然化成了现实,我有点不信,接过盒子,那琉璃盒子死沉死沉的,我凑上去闻了闻,里面确实有一股苦不拉几的药材味儿。 我看向他们:“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俩异口同声。 我从来没见过这俩人这么默契过,看来之前爬地缝还爬出默契来了。 我咽了咽口水,实在不太想相信这里头之前装着的就是后土血,因为毕竟那是个传说,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后土血长什么样,也可能我吃下去的就是一味非常普通的能解毒的药材而已。 田小七和何瑜还在聊得热火朝天,我没话找话,岔开话题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小幺,你是睡饱了睡足了,哥们儿可是背着你走一路了,我们这才刚停下来,这距离外边已经很近了,等到了下游再走一公里就能出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能喘口气儿的时候,你就不能让我俩歇歇啊?”何瑜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连忙跟他道歉,说我哪知道这才刚停下来不久,感谢二位救命之恩,我来守夜,您二位赶紧去换衣服休息,剩下的一天就由甘某来承担这守夜的重担吧。 何瑜很满意我的态度,田小七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去帐篷里换衣服,你跟何瑜能不能先进另一顶帐篷里坐会儿?” 我不解:“你换就换了,怎么我们还得去另一边的” 我话还没说完,何瑜就一把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俩人一起进了一顶帐篷,里面堆的全是我们的装备,我无辜地坐在地上看着何瑜。 何瑜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这帐篷是一次性的,做工特别差,我也是觉得轻就带上了,谁知道撑起来那么透,咱们还点了火,这灯火通明的,有了光从外边看基本上就跟在外头裸奔似的,忒尴尬,女士换衣服,咱们就安静地在这儿呆会儿吧。” 知道了原因,我便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笑他:“这细节不像是你能发现的,怎么,你裸奔了?” 何瑜立刻踢了我一脚:“滚蛋,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裸奔呢,这必须是我这种心细的人发现的,你大爷我可是火眼金睛。” “你大爷谁呢,我现在可是全好了,你是不是想练练呢?”我也回了他一脚。 我俩互损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各干各的事情,想来颠簸了一路,田小七换衣服肯定也得用湿毛巾擦擦身什么的,我们也没必要催她,于是我坐在地上开始无所事事地摆弄那张四哥给的地图,何瑜则裹上睡袋开始尝试进入梦乡。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都开始觉得困了,隔壁还不见动静,我心说,该不会是太困了,换着换着衣服就睡着了吧?在这底下这么冷的温度,不进睡袋睡觉肯定不行,一觉过去会冻出毛病来的。 我没敢出去,就拉开来一点帘子,趴在帐篷里冲外问了一句:“小七,你衣服换好了没?” 外边一片寂静。 我以为对方没听见,就捏着嗓子咳了两下,稍微大声又喊了一遍:“小七!换好了吗,可不能不在睡袋里睡觉,会冻坏的!听见了没有?” “诶呀你别喊了,要不今天晚上你俩一帐篷吧,你这跟叫魂儿似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何瑜睡袋蒙过头,翻了个身。 我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真睡熟了? 于是把头稍微探出去,这一探不得了,我瞥到田小七的帐帘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从帐篷里跑出一个人,那人身量很高,手腕的纹身一闪而过,跑的速度相当快,火光一晃就跑远了。 我心中咯噔一声,迅速把帘子拉开也追出去,大叫何瑜:“何瑜快起来!出事了!” 这件事发生得实在太快,我出去的又太急,追到一半发现自己没拿电筒,那人隐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地方又太空旷,肉眼根本发现不了,我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跺了一下脚又想起田小七,于是赶紧折返回去。 田小七的帐篷帘大敞着,我狂奔回去撩开帘,本来不停喘息的我顿了片刻,心跳停了一次,我的脚踏进了帐篷的一片血水中。 多年来,我从未有一刻觉得满眼的红色会那么的刺眼,那些红几乎像无数根尖刺狠狠地扎进了心窝里,眼前的场景让我心里一直存在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一瞬间疼得让我窒息、呼吸开始不畅起来。 何瑜连连哭着:“怎么办怎么办甘霁甘霁怎么办啊” 他用毛巾去压住田小七颈动脉上的刀伤,我扑到血泊里的田小七边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进了帐篷开始就在哭了,但我头一回深刻地理解了“手足无措”这个词的意思。 我推了一把何瑜,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快去,再去拿一条毛巾来!快点!还有没有后土血,你们刚才的后土血有没有剩的,那个还能不能救!” 何瑜被我吓得呆滞了一秒,然后我把他推开,抢过他手里的毛巾,跪在地上搂住田小七的肩膀把她的上半身稍微抱起来,田小七还有意识,她眨着眼睛看我,手里一直攥着那只给我绣好的荷包,我低下头,看着她新换的衣服上、脖子上,乃至我的手上,目之所及,全都是血。 “教教我,我该怎么做?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救你求求你教教我我们还要一起回去回去骑马” 我说得彻底哽咽了,我用手拼命捂住她的脖子,试图让血流出来得慢一些,但这样做的效果微乎其微。 田小七发不出声音来,她始终用那双眼睛看着我,然后流着泪伸出手搭在我的脖子上,勉强发了几个音,我弯下身抱住她,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趴在我的耳边,对我说:“好好活着” 不等我回应一句,我就觉得她的身体骤然间软了下来,手逐渐从我的背上滑落,我托着她的背,转过头看向她,被血浸湿的荷包从手里脱落,掉进血泊里,我的脑子里当即嗡了一下。 何瑜也僵在了一旁。 顿时草原上那些相处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的眼前闪回,历历在目,我感受着尸身的余温,伸手捡起了落在血里的荷包,攥在手心,胸腔里疼闷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刻我才发现,今生今世我再也没有机会叫出“小七姑娘”这个称呼了。 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第262章 大蜈蚣 人对于突然降临的噩耗感觉会自然变得不敏感起来,在接受噩耗的那一瞬间,心理会产生一种所谓防御机制的东西,这种东西会使人暂时摆脱痛苦,所以当田小七在我怀里再没了气息之后,我跟何瑜都在原地呆坐了很久。 久到时间仿佛已经不存在了,我手上的血已经凉透了,冷风从帐篷外吹进来,何瑜浑身打了个冷颤,他激灵了一下双手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边上推了推我。 我抬头去看他,何瑜吸了吸鼻子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当务之急的是这里太危险,咱们不能再呆在这儿了,你看清刚才那人的模样了吗?”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迟钝地转了转,半晌才调整好状态,说:“是那些蒙面人其中的一个,跑得很快,脸没看清,这顶帐篷的帘子已经被刀划开了,这人应该是在这附近蹲了很久,就在等我们分开。” 何瑜在一旁缓慢地将睡袋撑开来,帐篷里都是血,我们只能把田小七的尸体抬到外面的空地上,再放进睡袋里,我从何瑜包里掏出四哥给我准备好的毛巾,用水浸湿后再给田小七擦脸和脖子上的血。 我们一直有这样的习俗,人不论是火葬还是土葬,死后仍要保持最基本的体面,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的尸身实在说不过去,在给田小七擦完脖子上的血之后,摸着她逐渐冰凉的尸体,我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与此同时,我的神经开始绷起来,眼中再一次积满了水雾,手掌攥成拳,刚才那人跑得速度太快,我知道我确实没有看见脸,但我也并非什么都没有觉察到,我知道,我迟早会照着这个线索,找到杀死田小七的凶手,然后报仇。 我给田小七擦完脸,抬起头,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汗毛直立的感觉,这种不安是冷不丁所产生的,我看着我们目前所处的两道石崖的底部,感觉有些奇怪。 何瑜在一旁给火又填了点儿可燃物,我立刻蹲下把装着田小七尸体的睡袋拉锁拉起来,把睡袋背上身,然后去扯何瑜,对他说:“快收拾东西,这地方很奇怪,不能呆了。” 何瑜还蹲在地上用小树枝拨弄火,不理解道:“为什么?其中只要咱们俩不分开,那货通了天也不可能再来找死。” 第220章 我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看看周围这些石壁,石壁上有很多坑洼,不像是天然的,咱们走的这条道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天堑,但如果地下是河,这里也不是曾经地下河冲刷出来的河道,那这一条道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话音刚落,何瑜和我都听到远处传来巨大的响声,这声音很熟悉,好像是有什么人正在远处进行爆破,爆破的动静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炸药放多了,我总感觉整个脚下的震动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才结束。 我刚想循着爆破声去,何瑜一把拽住我,他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动!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立刻停住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去听,顿时发现在那爆破声逐渐结束之后,又有另一股声响正在由远及近,那声音像是有千万只带钩爪子敲击石壁和地面,而且这声音不是停止在某一个地方,则是环绕在石壁和地面上的,并且,声源仍在移动! 我听着听着就不敢再听了,因为这声音和我们的距离越来越大了! 我用手电扫到斜上方石壁的一个裂缝,推了一下何瑜,让他拿着手电对他说:“快爬,咱们得找个避难所。” 话音刚落,本来很喜欢争论的何瑜,这时候居然没有反驳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开始往石壁上狂爬,我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眼,就感觉身边有什么庞大的东西突然掠过,带起的邪风直接灭了地上的火堆。 我感觉一瞬间就被关了灯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崖之底,面前凭空出现了两只萤火虫一样的东西,在我脸前一闪一闪的,我眯着眼睛适应黑暗,逐渐看清了那“萤火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特么居然是两根又长又粗的虫须子! 我倒吸一口凉气,果断转身,手刚摸到石壁边,就感觉头顶陡然一亮,手电光一打下来我眼都快闪瞎了,何瑜肯定是完全看清我身后的怪物了,因为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啊啊啊”穿破云霄。 这突然的声儿也吓着了那怪物,我感觉身后那玩意儿猛一摆尾,我赶紧抠住石壁,一翻身贴近墙壁,布满倒刺的蜈蚣尾巴就擦着我的胸口过去。 我满腹牢骚,冲头上骂到:“别他娘的叫了!不想变成蜈蚣屎就他娘的快爬!” 那只大蜈蚣大得难以形容,如果硬要用东西来类比,那它简直是一超长的绿皮火车,想必这两处石崖本是一体,但就是因为里面有这么个大蜈蚣,慢慢被它掏空出来一条道来,让我们和四哥都误以为这是崖底。 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跟着何瑜往上爬,大蜈蚣因为身体太长,往远处石壁爬了一截后才过来张牙舞爪着它的两根长须子来逮我们两只小蚂蚁。 我头一回听见蜈蚣叫,刺耳得要命,不过多亏了之前目测的那条裂缝不高,何瑜连滚带爬地进去,我紧随其后,刚进去那蜈蚣的獠牙也跟着往石头里拱,还好我身手敏捷,不然我的屁股就不保了。 蜈蚣头疯狂往石缝里冲,震得地面都在动,两边的石头也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跟何瑜卡在石缝的最深处,看着外边进不来干着急的大蜈蚣。 撞了五分多钟,裂缝实在太小,即使撞烂了点儿石头下来,也根本装不下这庞然大物的一只獠牙,蜈蚣用触角探了三次进来,可能是觉得没戏,只得放弃。 等蜈蚣越行越远,我跟何瑜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俩被死死卡在裂缝里,都是塌着腰低着头,两个人和一个装着尸体的睡袋挤在一起,姿势相当难受。 何瑜说:“要不我出去看看?” 我一把拦住他:“别!太险,再等会儿,说不定虫子就在外边等着你露头呢。” 何瑜转了转身,扭腰腾出一只手把手电打开来,他手电刚往外扫了一下,我就听他又是“嗷嗷”一嗓子,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手电“啪嗒”摔在裂缝的缝隙里卡住,灭了。 “你又鬼叫什么!”我骂道,然后用两条腿撑住两侧的裂缝,弯下腰用手去把下面的手电筒给够出来。 何瑜吓得瑟瑟发抖,扯住我,对我指了指裂缝外边:“人刚才我看见有个人!刚才还在外边走呢!”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对他说:“你是不是魔怔了,咱们在裂缝里,现在外边是空气,你别自个儿吓自个儿,外头有人不得被那蜈蚣给啃干净啊,再说了,人怎么会在空中走呢?” 何瑜快要哭出来:“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人了,特别逼真,就在对面的石壁上走,你不信你自己拿手电看!” 第263章 预言 我把胳膊从何瑜手里抽出来,蹬着两边狭窄的裂缝石壁往缝口挪了几步,然后打开手电向外照射而去,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全身白袍的人就从空中这么堂而皇之地飘了过去。 那人过去的时候顶多离我十米距离,所以我连那人身上头上佩戴的装饰都看得一清二楚,吓得我刷地一声冷汗都全来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都能出来晃荡吓人? 震惊之余,我深呼一口气,屏住气息又往裂缝口凑了凑,想看清远处那白衣人的脸,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人手里擎着灯忽然背过身去,面朝我们对面的石壁,然后抬起手中的火烛在石壁上仔细地看着什么。 我又把手电提高了一个亮度,好奇地眯起眼睛想去看看这鬼魂到底在看些什么,却不料,我刚把亮度提高上去,那白衣鬼就骤然消失了,我眨了眨眼,又狠狠用手揉了揉,又去看,确实没有。 我脑子一转,即刻又把手里的手电筒光圈拧小,那白衣影子突然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对面,那道白影随着我手电光的移动而移动,我瞬间仿佛就清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是什么鬼魂,因为曾经我听外公说过一件乡间怪事,说是西郊那边的野山上有个奇怪的洞穴,每到电闪雷鸣、雨过天晴之际总会有人看到身披甲胄的古代士兵,那附近有圈古城墙,很低矮,建国前还在城墙那里建过一些防空工事,目击过的人都觉得是那座野山闹鬼。 我后来学过了一些知识,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想来应该是那里自古以来都能够形成特殊的磁场,而这种磁场可以将当年的景象记录下来,当再次形成这种磁场时,当年被记录的景象便会被播放出来。 或许,这两面石壁之间也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时隔多年,此处再见光源时能自然闪回出曾经这里发生过的情景。 我理出了思绪,对面那抹被我手电照射出的白影往前走的步伐恰好微微一顿,随后我看着他缓缓转过身,我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却不料那人的面庞我看得无比清晰。 我曾经在梦境中见过他,当我在噩梦中将要被拽入无底黑洞时,他的尸体被我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我还曾经在幻境中见过放置他尸身的金丝楠木馆,似乎我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有他的参与济云师。 我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这双眼睛睁开来是这个样子的。 他一手擎着火烛,一手托着一只玉妆奁,那玉匣子我再清楚不过,就是被我打开的九环玉匣,不过这时,那玉匣还没有九环锁,只是一只极为普通的妆奁。 我的手电筒照射出济云师的影子,他的身影转向我,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即使知道那只是磁场所造成的场景,但我从头到脚都如同过了电一般,我们在幻觉中都能算是熟人了,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他。 我们的目光跨越了多少个千年汇聚在一处,我一直觉得他不是平白无故频繁出现在我的梦境和幻觉之中,至今我也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斥着什么,我皱着眉,但太深层了,我弄不明白。 你在想对我述说些什么呢? 我不由得再次往前挪,这时,何瑜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手电一抖,对面的白影骤然消散在空中,我恨铁不成钢地扭头看了一眼何瑜,再把手电移回去,却怎么也制造不出来刚才的人影了。 气得我脑袋顶上直冒烟。 “都怪你,我刚才看见济云师了!” 何瑜却没有回应我,他把我的手电筒扶正,目视前方,用手拍拍我:“不是,先别提那什么济云师,你看对面那墙上是什么?是不是四幅画?”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再一次扭过头去,发现对面的石壁上用不知名的红色颜料涂了四幅图,整个呈现出来的画面就像那种原始人所绘的壁画,经过多年的侵蚀,红色颜料已经变得完全暗沉了。 “这是什么?济云师画的?”何瑜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撑着,低头问我。 我看着那四幅图想到了刚才白影的动作,就说:“原来济云师是在看墙壁上的这些东西,这些墙上的壁画可能只有与其平视才能看见,刚才我们在底下也用手电照了,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壁画有这样的玄机,那这画里肯定有隐藏信息啊!”何瑜说。 第221章 我连忙跟他调换了一下位置,移到后面去,再把我俩唯一的手电递给他:“你快看看,壁画都画了些什么?” 何瑜挪到裂缝口开始观察那些壁画,一幅一幅地看,他看得非常慢,应该是看出了一些东西,我没有催促他,并且尽量保持安静让他看得细致一些。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何瑜才看着那些壁画开口:“小幺,这画上的是预言啊!” 我凑过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预言?什么预言?” 何瑜撸了撸自己的袖子,用手电的光圈指着第一幅图,对我说:“你看,这第一幅图画的是一个大祭坛,祭坛上站着一个人,据我们现有的史料可以知道,在商周时期活人祭非常常见,这幅壁画描绘的是一个祭祀场景,中间那个跪在火上的人,就是被选中将要被祭祀的奴隶。” 我说:“这哪儿是预言了,你从哪儿看出来是预言的?” “别着急嘛,看第二幅图,”他手里的电筒又挪到第二幅图上去说,“是不是看到了四个人站在一扇高百尺的庙宇前?” 我眯起眼睛去看那座被描绘的庙宇,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进而就是后脊发凉,虽然壁画上寥寥几笔,但我还是能够清晰地辨别出,这座庙宇就是我们在内蒙进入的讷王墓神庙,庙宇的几根主柱构造和庙门的装饰简直一模一样。 “这应该就是讷王墓了,看这画的年代,肯定比咱们老祖宗都要早吧,但它却准确预言了进入讷王墓的有四个人,这不就是咱们和老钱、韩卓四个人吗?你说这不叫预言,那这叫什么?”何瑜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如果这里的四幅图真的是四则预言,是不是就已经说明当年讷王已经知道会有四个人闯入他的阴宅,但他并未在墓穴之中设置什么泯灭人性的机关,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是故意放我们四个人进去的? 想到这儿,我从未像今天一样感觉自己被阴谋包围,这跟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我可能被周围的人骗,被外公骗,被几十年前无法解开的秘密困住,但我从未想过这个阴谋有可能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被什么人预示到了。 而我,就像舞台上的演员,只要按照它的安排进行下去就足够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我脸色发白,浑身有些发抖,问何瑜:“这这有没有可能做旧?” 何瑜翻了个白眼给我:“我看你是脑子坏了,这样的壁画要能做旧,你把我头割了。” 他不再管我,继续用手电扫向第三幅壁画,对我说:“后面我就有点儿看不懂了,但我可以给你讲述一下画的都是什么,不过会有点奇怪,你还要不要听?” 我说:“你讲。” 何瑜清了清嗓子,说:“第三幅壁画和第四幅壁画的主角是同一只恶鬼,这只恶鬼自深渊而生,这深渊画的像两座山,不过也可能是抽象化的处理,咱们就当它是深渊,第三幅壁画里恶鬼向神乞求,希望上苍能够渡化它。” 我听着:“渡化了吗?” 何瑜摇头:“没有,上苍没有渡化它,所以到了第四幅图,这只恶鬼就混迹在一群人中,它让这些人自相残杀,杀戮和血腥充斥整个画面,最后一把火焰将这些人全部吞噬殆尽,包括这只恶鬼本身。” 我挠挠头:“所以结局是两败俱伤了,不过这两幅画又能预示什么呢?” 何瑜说:“我们已经进了讷王墓,所以我倾向于前两幅画预言的事情已经发生,而咱们最应该关注的其实是后两幅,但我不太理解这后两则预言是在预示什么,又或者” “或者什么?” “又或者它只是在纯粹地预示着一场灾难的发生。”何瑜说。 第264章 雪上加霜 我们从裂缝口又退回到了裂缝的深处猫着,但是手电只要一抬起来我们就能再次看见对面墙上的壁画,大蜈蚣时不时会回来巡视一圈,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它的领地。 这山崖不知道究竟有多高,手电照不到顶,但我们也没法下去,因为一旦落地,没了裂缝的保护,只要大蜈蚣再度过来巡视,我们还是得变成蜈蚣屎,现在的处境非常窘迫,我们完全被困在了这条裂缝里,上不能上,下不敢下。 退入裂缝深处之后,我把装着田小七的睡袋找了个棱角固定住,然后跟何瑜一起吃罐头补充体力,何瑜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休息了,于是我叫他睡觉,我来守夜。 我把手电灭了,靠在裂缝里看着外面的黑暗,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枪声,好像有很多人在上面火并,我缓缓爬到裂缝口去听,声音确实是从上面山崖传下来的。 能有这么多枪和人的想来也只有我四哥的队伍,但他们跟谁火并?难道是之前那队不明来历的人?不过那群人应该早就葬身于黄雾之中了才对。 大蜈蚣又一次甩着尾巴从石壁上爬过来,我赶紧把头缩回去呆着,心说自己真是自身难保,一点忙都帮不上还企图祈祷正在火并的四哥来救我们,简直快把自己给气晕过去。 我跟何瑜就这么轮班换着在裂缝睡觉,根据何瑜的手表显示,我们在裂缝里呆了整整三天,在此期间,外面的火并断断续续地进行,时不时还会来个手雷什么的,我感觉他们要是再打下去,就冲他们用了那么多武器,这座山不是被炸成马蜂窝,就是得塌。 起初我们妄图掌握大蜈蚣巡视的时间往外爬着试试,却不料这大蜈蚣巡视的时间根本不固定,有一回我跟何瑜刚露头它就张牙舞爪地来抓我们,我们只得被再度逼回裂缝。 “这样蹲下去不是事儿,食物很快会被吃完,咱们他娘的得豁出去一回。”何瑜提议道。 我赞同他的想法。 我们选择了一个大蜈蚣觅食的时间点,打算离开裂缝借用绳子的钩爪向上攀爬,我们把所有带钩爪的绳索都拆掉了,将钩爪固定在我俩的左手手腕上,必要时可以充当一次支撑。 何瑜取出一根长绳,绑在我跟他的右手手腕上,这是一种简陋的保护措施,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脚滑松了劲儿,另一个至少能够帮忙,弊端就是极有可能一个人脚滑导致两个人都坠下山崖。 我跟何瑜绑好身上的绳子,由我先探路上去,我比较轻,所以攀岩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只要稳住身体选好最省力的路线和落脚点就可以了,我一边在心中计算最为省力的路线,一边开路。 何瑜跟在我身后,爬了大半个小时,我们大概往上了五十米,这应该迄今为止我们探索到的最远的距离,我爬到一处石头堆叠而成的三角区进行休息,将背紧贴住石壁,两腿撑住石头稍稍坐下。 何瑜在我的正下方,他满头都是汗:“诶呀,还剩多少啊小幺,我不行了,听兄弟的,干完这票咱可收手吧,别跟着你那四哥再冒这险了。” 我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两只胳膊和两条腿直打哆嗦,勉强抬起手电往上照了照,看见了一丝崖顶平台的痕迹,目测了下距离便说:“直线最多三十米了,再加把劲就上去了。” 这时,我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石块敲击声,我跟何瑜听到之后都是下意识开始调整姿势继续往上,我喊到:“是那玩意儿回来了,快!快爬!” 大蜈蚣张开獠牙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两根大触须追着我们的屁股就来,我翻上一处岩壁,脚下稍作停顿,闷头就往高空猛地一跃,双手拽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然后弹动两腿,咬牙爬上去,这里同最上端的平台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站稳之后转身就要去拉何瑜,却见何瑜和大蜈蚣的距离已经到了极限,我刚回头,就见那蜈蚣的两只螯勾住了何瑜的裤子,何瑜大叫一声,那大螯长而尖锐,螯上还生长倒刺,肯定是钩进肉里了。 何瑜瞬间被蜈蚣扯了下去,他抽出开山刀,想要别开那蜈蚣的螯牙,可那蜈蚣甲却同钢一般坚硬,怎么刺都刺不到肉里。 “何瑜!”我手上的绳子绷紧的瞬间,我直接转身拔出马首刀大喝一声扑了下去。 我正好落在那蜈蚣头上,马首刀瞬间刺进了那蜈蚣甲中,我拼尽全力刺了两三次,大蜈蚣被袭击发出的叫声都快把我耳朵聒聋了,刺到第三刀,大蜈蚣终于口器一松,把到嘴的何瑜给抛了出去。 我被绳子带得也同时摔下了蜈蚣头,这一番斗争之中,何瑜弄掉了手里的开山刀,我俩齐齐贴着石壁往下坠,根本找不到着落点。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我连忙双手用马首刀插进石缝里增大摩擦力,坠下去几十米,速度慢下来,刀被一块石头卡住,我手电四周快速扫了一圈,看准那道我们爬出来的裂缝,将手中绳往裂缝方向一甩,何瑜被我抛进裂缝里。 我拔出刀,扒住手边的石头也钻了进去。 我在裂缝里滚了两圈才停下,一进裂缝我手里的刀就掉在了地上,我们刚才往下滑了几十米,这几十米都是我用两只手使劲按住刀柄才给逼停下来,我的手掌早已被刀柄硌得满是鲜血。 第222章 我疼得呲牙咧嘴,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赶紧去看先进裂缝的何瑜,他两条腿上分别被两只螯牙扎了两个大血洞,血洞往外汩汩流着血。 “你忍忍!”我赶紧抽出包里剩余不多的纱布给他的伤口缠上,我一圈一圈缠紧的时候,他脸色发白,已经疼到叫不出来任何声音了。 等我包扎他第二条腿时,他才说:“要不是我,你刚才其实已经摸到崖顶的边儿了。” 我瞪他一眼:“说的什么话?你出事我肯定是第一时间下来救你的,之前我中毒,你断水断粮不也背着我走了那么久吗?就是这蜈蚣,脑袋上跟装了gps似的,咱们稍微爬慢一点儿,它就闻着味儿回来。” 本来是想一鼓作气拼一把,说不定就能上去,可一个意外,这下非常不妙了,本来我们的物资就越来越少,这山里的温度还越来越低,何瑜的两条腿又被蜈蚣咬了,一直流血,真是雪上加霜。 我正想着接下来的对策,突然裂缝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我和何瑜都警惕起来,我赶紧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刀,都还不等我转过身去,裂缝口就摔进来一个人。 第265章 我的四哥 注意,这个人是摔进来的,不是钻进来的,我最先注意到的其实不是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黑色绳索,这种绳索的内圈是钢做的,所以韧性特别好,取用这种专业绳索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陈肆他们。 “四哥!”我辨认出地上人的一瞬间下意识喊了一声,随后赶紧去把摔在地上的陈肆搀扶起来,何瑜听见我的叫唤,自己也默默从地面爬起来靠在石壁上。 我去扶陈肆的时候,发现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很快,我的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嗅到了一股无比浓郁的血腥味。田小七死之前我曾经闻到过和这一模一样的气味,以至于我现在能够清晰分辨出血腥味和铁锈味。 “四哥,你怎么了?!”我把他身上的卡扣解开,然后将其扶到裂缝里靠着。 手电打起来,我看见陈肆的脸上胳膊上全是血,头发上仿佛已经落了几层的土,土里掺着血,外套已经被沾湿了,我连忙去摸他的动脉,倒是没检查到伤口,不知道身上的这些是不是他的血。 “四哥!”我又喊了一声。 陈肆的眼皮这才终于睁开了一条缝,他看见我的一瞬间用手反抓住了我的手腕,这个动作把我吓了一跳,何瑜从里面挪过来,把毛巾湿了水递给我,让我给四哥擦脸清醒一下。 我照做,把四哥脸上的土擦干净了,他这才能勉强看清楚,他的声音嘶哑着,很愤怒:“你们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已经给了你们图纸了吗,你们你们怎么还没有离开?” 我跟何瑜都被他凶得愣住了,这件事太复杂了,我们明明很听话地按照图上的路线返回,但不知不觉中就被拖慢了速度,还被困在这悬崖裂缝之中,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 陈肆见我跟何瑜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他又撑起身子四周仔细看了一圈,像是在找寻着什么,最后目光锁定在我身后背着的大睡袋上,不知道料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声:“看来,败局已定了。” 我赶紧追问:“什么败局?那些一直追杀我们的蒙面人是谁?” 四哥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你很聪明,早就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局,是你外公、三水公、笑师傅共谋出的一场杀局,这场局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无一不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我想过这一切结束之后,四哥会同我道出这其中经过,可我从未想过,他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告知我一切的,以至于他说的时候我没有一丝心理准备,只能机械地听着他继续述说。 裂缝里的温度降下来,四哥坐在地上,说:“追杀我们的是“灵山弥”,记得你们之前在神农架见到的影柱和莲菩萨吗,所有的“灵山弥”都信奉莲菩萨,当年叶玉竹和五师联手将他们绞杀,但仍有余孽逃亡东瀛,关于这些人,我知道的也不多,“灵山弥”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族群,以他们对我们的仇恨程度来看,真相应该远远不止这些。” 我轻轻问:“那我外公做局是为了同他们这些人对抗吗?” 四哥却摇摇头,他笑了笑:“不是,这些人的能耐你也领教过了,他们阴魂不散,最善于暗地里使刀子,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消灭的,我们是为了找到传说中所有的后土血,然后,毁掉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右眼皮轻轻一跳。 “但碍于灵山弥一直在纠缠,我们必须弄出些烟雾弹出来迷惑他们,师父说过,后土血的存在始终都是个隐患,千年前,济云师领教到后土血的药性之后,觉得此物现世必会引得天下大乱,在重重障碍之下,才得以把后土血分散藏于不同的疑冢墓穴之中,不过现在,后土血已经不复存在了。”四哥看着我说,表情难得透露了一丝轻松。 我不由得觉得整件事有些荒唐起来,站起身来想了片刻,突然笑出了声:“所有人都争得头破血流,猜忌、怀疑、杀戮都是为了这么个破药材吗?!死了那么多人,这些人的命居然都是为了这么个死而复生的药!” 四哥平静地看着我:“甘霁,这就是人性,不过,你应该很快就会亲眼见到真正的人性了,真正的人性,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什么意思?”我问道。 这时,外面出现了一声枪响,红色的信号弹从山崖顶上被打出去,我们三个在裂缝里看着外面突然乍现的红光,红光之后是那蜈蚣的一声刺耳的鸣叫,蜈蚣在半空中跃起,将信号弹叼进嘴里。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瞬。 “轰隆”一声巨响,雷管在蜈蚣身体里被引爆,蜈蚣血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哗哗啦啦淋下来,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大蜈蚣此时已经断成了一节一节的坠落进深渊,我顿时被这种血腥残忍的做法惊到了。 爆炸过后就听见山崖有人朝天开了一枪,喊道:“陈肆!我知道你现在就躲在某个石缝里当缩头乌龟,你的人都在我手里,只要你出来,配合我们交出后土血,我可以饶你们不死,我数三声!” “三!” 四哥爬到裂缝口听动静,我也跟过去,看向四哥,急切地低声问他:“他们想做什么?” 四哥没有回答我,他抓住一块石头,眉头紧锁,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二!” 四哥突然伸手去拉我给他解开的绳索,我眼疾手快给他强硬拽了回来,呵斥他:“你要干什么!你要上去?上面全是他们的人,你疯了!” “一!” 这时,上面的人倒数声戛然而止。 四哥跟我拉扯起来,他仍旧想去扯那根挂下来的绳索,他说:“那些都是我的兄弟!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吗?!我怎么能自己在下面做缩头乌龟!” 我拽住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砰!” 话还没说话,上面就传来一声可怕的枪响,枪响过后,就见一具尸体从山崖上猛然掉了下来,坠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身体接触地面的闷响,我和四哥都看见了那具坠落的尸体,齐齐愣在了原地。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 一具尸体又从上面落了下来,尸体全身是血,再度摔在了悬崖底。 随后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枪声,每一声枪响就会有一具尸体经过裂缝口落下来,摔在地上。 枪声一连响了三十下,根本不用细数,就证明有三十个人被打死之后扔下来,这三十个人之中很多有之前和我擦肩而过的、有在铺子里干活的、擦桌子的、每年回去热心给我开窗通风的、有在考察船上喊我少东家的、有在我没有后援之时跟随小伍给我壮胆子的 我站在裂缝口前看着那一张张坠落下去的脸,一幕幕,之前我一直记不得他们各自的脸,但这回,我只看了一遍,但我记得无比清楚,我知道,他们的死状,将会永永远远地刻在我的脑海中。 四哥和我都变得平静了,他把我的手拨开,转身坚定地看着我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跑的时候太混乱,谭裘和柳婉应该也被他们绑了,我必须要上去。” 这句话瞬间将我麻木的神经调动起来,害怕在一瞬间席卷了我整个人,我几乎是立刻拉住四哥的胳膊,然后在何瑜和四哥震惊的目光中跪了下来。 我忍着喉咙里将要发出的呜咽,说:“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自私过,小时候一直这样,长大也一直这样,但我这回能不能也自私一次,四哥,我每次都听你的了,你能不能也听我的一回,你上去真的会死的,我不想让你上去,我们在这儿躲着,等上面的人死心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四哥看着我,没说话,何瑜扶墙站起来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一把抽回自己被拉的胳膊,在地上往前膝行了半米,双手抓住四哥的袖子,开始苦苦哀求。 第223章 “我发誓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回学校,我好好上学,好好看铺子管盘口,我跟你好好学手艺,算我求求你了,我们躲一躲,然后回家不行吗!” 四哥别过头去,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今天出了这个裂缝,便是只有一个结果,上面那些人什么秉性我都清楚,他们是绝不会留给对手一条活路的,不过四哥从来都让着我,虽然这样做太不仗义,但我求一求他,他说不定就真的回心转意了。 这时,陈肆转回头来,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你还不明白吗?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也不知道你吃了后土血,如果我不出去,他们势必会下来搜索,到那时候我连你我都保不住了!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向死去的师父交代!” 我被他说得懵在了原地,很长时间缓不过劲来。 就听陈肆突然对何瑜命令道:“不想让他死的话就拿绳子来!把他给我拉开!绑了!” 何瑜愣了一下,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绳子,我坐在地上慌乱起来,陈肆反手按住我,何瑜配合用绳子把我控制住,我瞪着何瑜,对他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给老子松开!何瑜你他妈胳膊肘子往外拐!” “肆爷!您放心,就算豁出我何瑜这条命,我也一定让他活着出去!” 何瑜用毛巾堵住我的嘴,我挣扎着,他索性绕到我身后拽住绳子的两头,把我往裂缝的深处拖拽,即使被毛巾堵着嘴,期间也夹杂着我脏到极致的叫骂声,我几乎把我毕生所学的所有脏话都给骂了出来,不过很快,我就渐渐骂不出声了。 我看见陈肆把外面垂下来的绳索重新卡在自己的腰带上,他走出裂缝的前一秒,迎着外面再次亮起的闪烁红光,对我说:“甘霁,以后四哥护不住你了,你自己也要好好活着。” 我顿时发了狠,拼命挣扎,一下子挣断了何瑜拽着我的绳子,来不及扯掉嘴里堵着的毛巾就边哭喊边往裂缝口爬过去。何瑜见势,瘸着条腿也连忙跑了几步过来把我扑倒在地上,控制住我的肩膀,死死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在裂缝里发出半点声音。 我的眼前早已模糊成了一片,嗓子里在撕心裂肺的叫喊,嘴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我伸手向前去抓,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四哥的手,让他跟我一起回去。 不知过去了究竟多久,我全身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眼睛因为流泪过多而发胀发疼,何瑜压在我身上的力道松了些。 就在这时,我再次听到了两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的枪响,刚慢下来的心率顿时又开始剧烈跳动,心跳声在两具新的尸体被抛下山崖时停止了一拍。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哥的尸体从我的眼前划过,那一刻仿佛被放慢了速度,信号弹的红光随着两具紧紧拥抱的尸体慢慢降落下来,四哥面对着我,怀里抱着柳婉,脸被溅上了血,但表情安详又坦然。 我的四哥是最坦荡的君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知道,他一直爱着柳婉、爱着甘家、爱着所有帮助过他的兄弟们,还有我;他是我见过最有责任心的人,从始至终,是我一直在让他操心、让他无可奈何,他想救我,他临死都是为了护着我,我悔悟了,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时我看着他们二人快速坠落下去,心如死灰的同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我翻身踢开身上压着的何瑜,扯掉嘴里的毛巾爬到裂缝口,手上的血在石头上蹭了一路,可是皮开肉绽的痛苦我已经基本感觉不到了。 我呆滞地看着外面火红的信号弹与两具尸身同时落下,点燃了山崖下尸体的一片衣料。 一瞬间,爆炸突起,四分五裂的信号弹吐出一缕火舌,火即刻像海水一般在山崖底部蔓延开来,所有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烬,我感受到了烈焰,衣服灰烬从我的指尖掠过,飘散在空中 “不要!”我趴在石头边,话没说出口,何瑜就冲上来再次捂住了我的嘴,我哭着一口咬在他的手上,他嘴里闷哼了一声,却也忍住没发出声音。 他在我耳边低声斥责道:“不能叫!不能叫!你一叫,你四哥就白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狠狠闭上眼,将头埋进他的胳膊里,遮住悲戚的哭声,我不想让四哥白白死掉,我发过誓,以后都要听他的话。 我的眼前是黑暗的,四哥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你要学着长大。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 要学着照看铺子,以后颖甘堂还是要你来管的。 多去盘口里走动走动,以后对你有好处。 放假经常回来看看,我们都很想你。 等山崖下的火烧得更红了些,我们就听到上方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离开的脚步声和整理装备的声响。 等山崖上的人基本走干净了,何瑜才拍拍我的背:“振作一点儿,我们也该走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山崖底部就发出一声巨响,这爆炸声与之前不同,是接连不断的,炸得四周的裂缝岩石都开始颤动起来,我们在裂缝中就觉得这些石头互相挤压,根本难以站立。 何瑜大骂一声:“操!这些人是想把整座山炸塌啊!快出去!往上爬!这山要塌啦!” 第266章 何瑜 来不及背上田小七了,何瑜直接一把将我从地上薅起来,我哭得缺氧,木讷地听从他的安排。 何瑜在下面托着我,先把我推上去,我扒住裂缝上方的石头开始往上挪,触手的石头仍在微微颤动,一不留神石头就碎成两半脱手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疲惫令我渐渐回过神来,因为我的手腕感觉到了深深的酸痛感,我这才察觉到手腕上刚才跟何瑜系在一起的绳子居然还没断掉,想着我就回头去看下方。 何瑜踩在两块石头上休息,我知道他攀爬得很痛苦,因为每次抬腿都无疑会扯到他腿上的血洞,所以我手腕酸痛,腕子上被勒出血痕也尽量帮他爬,这样不管怎样都至少会让他轻松一点。 我回头想继续往上,突然我感觉到岩壁往下沉了沉,随之有巨大的动静从左边传来,我立刻去看声源,就见一块巨大的挂在岩壁上的石头坠下来,继而是冲破石头的奔腾浪花,地底的地下河翻涌了上来,水位涨得非常之快,瞬间吞没我们之前所藏身的裂缝。 “何瑜!水全漫上来了!快爬!”我喊道,已经顾不得什么累不累了,甩开膀子就往上拼命地爬动。 我爬得气喘吁吁,嗓子里一片腥甜,这种血腥气比长跑完之后要严重十倍,最后能够隐约看见崖顶的平台时,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吐血了。 但我是庆幸的,因为看见崖顶证明上面的平台还没塌,只要在山全部塌陷之前顺着石道逃出去我们还有得救,我咳嗽了几下,嗓子和嘴唇都干成一片,我咧开嘴,刚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何瑜。 就在这时,有一股力忽然出现把我往下拽,我本来好好地趴在石头上,这一拽直接从石头上掉下去了半米,我连忙用手扒石头,结果一只手卡在石头缝里,指甲盖直接翻了出去,火辣辣地疼。 没等我喊疼,我的另一只胳膊就被何瑜带了下去,绳子在我手腕上擦出了血,血珠顺着绳子一滴一滴落下去,我听到自己的手腕“咔擦”一声脆响,刚才何瑜应该是腿上没力,踩空了,幸亏我们中间还有一根绳子连着,不然掉进这夹带石头的河水里就难以存活了。 “小幺!你没事儿吧!我腿上没力了。”何瑜抓住手腕上的绳子,被绳子提溜得在空中乱转。 我反应很快,立刻反手扯住那根绳,试图将他往上提一点,最好让他靠近岩壁一些,有个支撑点,但仅凭一只胳膊吊着下面悬在半空中的何瑜实在用不上力,所以我拉他拉到一半就不行了,他又落到原处。 我累得满脸通红,一只手卡在石头缝里,看了看上面近在咫尺的崖顶,对何瑜叫道:“你看看还能不能使上力,咱们这样还能坚持一会儿,歇一歇你看能不能自己往石头上荡一荡!” 何瑜慢慢伸直腿,试图用腿去够最近的一块石头,可每次腿够到石头,都会因为身体使不上力气而前功尽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卡在石头里,汗水从我的脸颊上流过,感觉缝里的石头在无数次地割我的手腕,下面绳子上端已经被我的血染红了,我的手越来越没力,正在慢慢从石缝之中滑出来。 何瑜冲我抬起头:“不行!小幺,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我暂时说不出话来,脑子快速想着对策,都已经爬到这一步了,我们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再想想,甘霁,你从来不都能逢凶化吉的吗,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想一想,快想一想!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何瑜突然大声喊我:“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我回答。 “把绳子割了,你就能上去!” 我瞬间要被他气死过去,吼道:“你这算是什么狗屁办法!” “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甘霁!” 第224章 我被他说得气急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拽住绳子又想把他往上拉,何瑜坠在绳子末端,劝我说:“你别拽我了!你再这么拽一会儿你也没力气上去了!” 我拉得快了,手上一滑,“咔”地一声,我的手腕彻底脱臼了,绳子从我手里掉了下去,把我也往下拽了一段,差点没掉进水里去,吓了我一身冷汗,绳子上蹭的全都是我的血,手垂在身体旁边。 “这样会让我们越来越危险!”何瑜说的话逐渐被下方奔腾的流水声掩盖过去。 我渐渐升起一种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我大吼道:“不行!要死一起死!我在乎的人都死光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要是再走了,那我该怎么活下去!如果你也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何瑜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他的嘴唇也干裂了,突然问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我的眼神停滞了,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于是我立马叫停:“不!别说!我不想听!我不听,你回去再告诉我!” “我骗了你,从开始我就在骗你了,”我看到何瑜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我在极度震惊之中看着他,他却极度平静,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任务就是让你活下去。” 我一时间大脑宕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深层意义。 何瑜洒脱地笑了笑:“我在甘肃认识你、我们大战蚰蜒、下怒江、去内蒙,这一切都是你四哥他们早就安排好的,我知道田笑临终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到现在我们还没输,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因为我们还有底牌。” 他说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你想错了,田笑的底牌从来都不是田雨青,而是你。” 我心中一直悬着那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开了。 “你是接下来的执子人,是五师能够翻盘的最后希望,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让你活下去活着出去,只要你活着出去,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们这些人就都不算白死,你明白吗!”何瑜激动地喊道。 我喃喃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因为是命!这是你的命啊,甘霁!你不是看到预言了吗!那四个人,能够开启讷王墓的只有你,几千年前阿氏族的先知预言就已经注定了,有你的参与我们才能进入讷王墓啊!” 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我的手:“命我听不懂你你在说什么?” 崖顶“轰隆”一声巨响,大块大块的洞壁岩石从崖顶接二连三地掉下来砸进水里,在我们的头顶,有一块岩石摇摇欲坠,何瑜猛地抬头去看,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向上望过去。 “甘霁,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不后悔,这回你必须听我的,给老子好好活着回去!” 电光火石之际,我的手腕感觉猛然一松,我迅速转过头去,绳子的末端已经被割断了,我印象中何瑜身上唯一的一把开山刀已经丢了,可我死都没想到,除了开山刀,他还藏了一把小匕首。 我眼睁睁看着何瑜笑着对我做了个手势,那是我们之间惯用于打招呼的方式,然后,他仰躺着,和那些落下来的石头一起,一个硕大的浪花拍过来,转瞬间将他吞噬 “何瑜!!” 我的手没了力气,身体慢慢从岩壁上滑下去,就在我打算不再挣扎随风而去时,有人忽然从崖顶系绳子落下来,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我的两只肩膀,然后一瞬间把我整个人都拉了上去。 是刚才那群人又回来了吗?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置我,我也不知道,最好也用枪把我一起给崩了,然后丢进水里,我的亲人、朋友,只要是对我好的人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但我没感觉到什么来自死亡的痛苦,只听到隆隆的山崩地裂之声,这种声音愈来愈远,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过去,再度睁开眼时,我们还在草原上 会有人来告诉我,你刚才做噩梦了。 一切都是梦。 窒息令我连连咳嗽,我猛地睁开眼,有人在给我喂水,见我醒来赶紧把水缸移开了,我坐起身,身下是铁架床,我看着军绿色的帐篷顶急促地呼吸。 我身处在一顶大帐篷内,四周是陌生的环境,我的两只手都被纱布包扎了,但我丝毫感受不到手掌传来的疼痛,一把扯住床前那医生的衣领,用极其沙哑的嗓子质问他:“这是哪儿?你是谁!” 给我喂水的医生被我的状态吓到了,没说出什么话来,我松开他,下了床跌跌撞撞地往帐篷外走,一掀开帘子,外面大雨瓢泼,天灰蒙蒙的一片,透过细细密密的雨帘和薄雾,对面的那座山垮塌得连原来的山尖都分辨不出来了。 我走进雨里,冷风吹打在我身上,我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甘家的伙计们、四哥、柳婉、还有何瑜,我记起了他们每一个人临死之前的模样。 我跪倒在泥地里,感觉全身冰凉,伤口都裂了开来,手上嘴边眼前都是血,最后,我看到了田雨青和谭裘,他们向地上的我跑过来,之后,我就没有了知觉。 第267章 帮忙 高热持续到第四天下午,我才恢复意识,两只手上缠着四五层绷带,伤口每天都要换药,他们把我的一只手铐在了铁架子上,介于上次我跑出帐篷淋雨的事,我被严令禁止随意下床。 后来听看护我的医生说我昏迷了四天,倘若我的意识再不能恢复,他就准备找车来把我送到市里医院去了,他跟我说这些事的期间,我几乎把进来帐篷的每一个人都问了一遍。 问题无疑就那几句话,仿佛我的语言系统就只剩下那几句话了尸体都找到了吗?有谁的尸体被找到了吗? 他们的回答也非常统一,要么沉默要么就是劝我别再操心了赶紧把伤养好,我知道,那些落在崖下的尸体能够找到的机率几乎为零,地下河的河水流速太快了,更别提有些尸体还被火烧过一遍。 等到第五天,田雨青终于掀开了我的帐篷,他脸上的胡茬已经被刮去了,神色很疲惫,面色沉重,他遣散了医生,帮我把胳膊上的束缚带解开,单独对我说:“找到何瑜了。” 我抓住他:“怎么样!他怎么样了?他掉进水里的时候腿受伤了你们有没有找医生给他看看?他现在在哪个帐篷呢,我去看看他!” 田雨青平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半晌没有说话,他一沉默,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刚刚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随即他就说:“何瑜死了。” 我大脑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我们在下游的一块石头上找到了他的尸体,但是太晚了,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有些身体组织已经烂掉了。” 我一时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的大脑仿佛已经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思考,他说了那么多,我的脑子里只重复回荡着“何瑜死了”这四个字,何瑜死了 “尸体尸体在哪儿”我仍然死死地拽住田雨青的袖子。 他叹了口气:“在外面停着,何家今天来运尸体回去。” 我的腿有些软,于是只能撑着田雨青从床上爬起来,一下地,浑身的痛觉仿佛尽数苏醒了,从胳膊到脚哪哪都是酸疼酸疼的,脚跟不会走路了一样,看着帐帘往外挪了几步。 田雨青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又把我拽了回来:“你能不能接受现实!这都整整四天了,尸体都泡发泡烂了,你现在去看了又能怎么样,他们都死了,回不来了!从鹰谷里逃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他们是用命护着你出来的,甘霁,都到现在了,你还没有长大吗?!” 我看着田雨青,固执地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出去。” 田雨青顿时松开了我的胳膊,沉默地低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回头掀开帐帘出去,天依旧非常阴沉,风很冷,距离帐篷很远的地方,停着一只铁板车,车上铺着白布,白布四角被石头压着。 我噙着泪一步一步往远处的铁板车走去,白布上染了几块已经变成深红色的血,我伸出手触碰到压着白布的一块石头,石头冰凉的触感让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强大到让我不敢去揭开面前那张布。 我该怎么面对好友的尸体?该怎么面对他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如果我当初乖一点,不跟着四哥到处乱跑,如果我不扯着何瑜去内蒙找答案,是不是今天何瑜就不会躺在这儿?他只要听族里的安排好好跟着考古队,这时候会不会早就干完活回家了? 想到这儿,我的手已经无法控制地掀开了一个布角,可是还没看到尸体我就难以抑制地转头跪在地上干呕起来,一边哭一边干呕,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后来,何家就把尸体拉回去了,我又被按进帐篷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疲惫,但我睡不着,也吃不下,因为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死去人们的脸,他们的微笑;一看见饭就想到被泡烂泡发的尸体,以及那种气味。 田雨青坐在床头给我削了一个苹果,他交代道:“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明天,你可以回家了。” 第225章 我手中拿着苹果,医生刚给我脸上的伤口换了药,我略微迟钝地转过头去,问田雨青:“真的都结束了吗?回家,家又在哪儿呢?” 田雨青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明显有些局促起来,最后他说:“刚开始必定是痛苦的,但是这个坎总要迈过去的,你不能被困在这件事里,你这次回去之后,就跟以前一样,该好好上学还好好上学,按部就班,别想了。” 我看着手里的苹果,脑子还有些混沌,我喃喃道:“但是人都死了,那是几十条人命啊,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田雨青站了起来,递给我一张名片:“回去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面对这些死亡,他仿佛有点太淡然了,仿佛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我想,这或许和他早年间经历的一些事有关系,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他经历过的那些死亡,以至于他已经对这些死亡形成了一种麻木感,在这些人死后,他板着脸机械地处理后事,解决难题,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第二天我就被送回了开封,用钥匙打开门锁的那一刻,恍若隔世,只不过当初去的时候是欢声笑语、插科打诨,现在回来的时候,记忆只剩下泡影。 那天晚上我去楼下买了一份烩面,坐在低矮的桌子前,一筷子一筷子将碗里的烩面扒进嘴里,泪水不知不觉滴在碗里,融进逐渐冷下来的汤里,没有抽泣也没有呜咽,什么声音都没有,房间里寂静得让人害怕。 由于我出去这大半年的时间,我回去之后被迫休学了一年,我想忘记那些经历,所以无所事事的时候也跟着原来的同学一起在画室泡着,我以前从不跟室友一起吃午饭,但我现在基本每天都试图跟他们凑在一起,聊他们想聊的那些话题。 我跟着他们喝酒、打扑克,他们也很乐意带着我玩,以为我终于开窍了合群了,这样沉浸了两三个月之后,在出租屋被噩梦惊醒第十次的一个夜晚,我看着卫生间的镜子明白了一件事。 我放不下,我也忘不掉。 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好的伙伴、我亦师亦友的亲人、最忠心的下属、最亲的长辈,这些人,我怎么可能像擦黑板一样将他们从我的记忆中轻易抹去?不可能的。 凌晨四点,我翻箱倒柜,从那堆田雨青寄来的行李里翻找出来我的背包,里面有之前从玉匣里开出来的那只带着奇怪图案的铜块,这铜块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去找懂行的人看看。 还有田雨青留给我的电话薄,电话薄上是四哥抄录的号码,这些电话或许能够帮到我。就这样,我开始照着电话薄打电话,从凌晨四点打到中午十二点,又从中午十二点打到下午三点。 等最后一个电话被挂断之后,我生气地把手机摔了出去,这些四哥曾经的“合作伙伴”,不是没时间就是最近很忙,态度好点的还能跟我说两三分钟的话,态度不好的是直接让我滚蛋,别来骚扰。 真可谓是他娘的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打听到甘茸已经不在河南,前两个月就回江浙去了,我本来也想到她那儿碰碰运气来着,毕竟面子这东西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她毕竟是我亲妈,总不能不管我。 可是我又一想,从我回来开封到现在甘茸也没给我打过电话,可能也没有那么关心我的死活,韩卓的葬礼刚过去没多久,我这个“罪魁祸首”现在过去求帮忙,怎么看都有点欠揍。 我抱着头趴在桌子上,把头发都挠成了鸡窝,感觉再这样下去,懂行的人没找到,我得先把自己给薅秃了,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我想到了一个人,带着这铜块给他看,他肯定会有办法! 于是我赶紧从椅子上下来,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迅速扒出手机上的一个号码,犹豫了一下,按了拨通键。 吊扇呼啦呼啦地在头上转着,听着电话里“滴滴滴”的持续,让我非常焦虑,我闭上眼忐忑地将额头靠在墙上,企图让冰凉的墙来降低我的体温。 一定要接,一定要接,再不接我就真的没法子了。 手机响了一会儿,滴的声音骤然消失,居然接通了! 我瞬间睁开眼睛站直了,顶着俩黑眼圈说话:“喂?喂?是我,喂,我没打错电话吧?” 对方“嗯”了一声,声音一如往昔地沉稳:“你没打错。”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一瞬间仿佛都泄了气了,感觉都快要哭出来,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加之求助无门,此时猛然放松,让我眼前竟然有些眩晕起来,我赶紧去桌上抓了把糖,剥了塞嘴里,这种眩晕的感觉才逐渐消失了一些。 我捂着头,说:“我回开封了,眼下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想当面找你谈谈,你最近方便吗,说个地址我去找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最近没什么事。” 然后草草聊了几句,挂断电话之后对方把地址给我发了过来,我立刻开始行动,定票、然后把沙发上的衣服全部收拾起来,最后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死了一般的内心,此时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看来人不能一直倒霉,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还是会帮一把的。 我看着手机上南京的地址。 很好,等我招兵买马,此仇必报! 第268章 请求 坐上去南京的火车,火车上莫名拥挤,旁边一个吃泡面的老头一直挤我,我困的厉害,也不想跟他计较,于是保持着一个很难受的姿势坐了一天,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我边往车站外走边锤了好久的腿才缓过劲来。 对于我这种常年在东北陕西这些地方摸爬滚打的人来说,南京已经算是很南边的地方了,我第一次来到这样柔和的地方,夜晚的风凉凉的,但是没有那么刺骨,让我感觉很舒服。 出租车在坡上把我放下之后,我背着包仰起头,艰难地辨识着漆黑的路牌,百子亭这里的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宽敞,不过这种相对窄的路反倒让我更有安全感一些。 我对着街上的门牌号一个一个找,最后摸到一栋民国的小洋楼大门前,已经太晚了,街上空空荡荡的,我再次确认了一下那个地址,就是这里。 我围着这栋民国建筑外边的墙根绕了两圈,楼两侧都是高墙,看不到里面,但这面积肯定不算小,这栋洋楼居然还带院子?在我的固有印象中,路家绝对不是这样的。 我站在门前看着高高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心说他娘的路家就这么有钱吗,住这么洋气的地方?楼整的跟什么民国时期的秘密基地似的。 我按住门上的铜环扣了两下,里面就有人应了声,这声音还颇为熟悉,打开门,我跟开门的人面面相觑,这他妈的居然是路千山那个小王八蛋! 路千山一看见是我,赶紧关门,我反应也快,见势不对直接一条腿跨过门槛,门被我死死卡住,路千山推不动门就对我叫骂道:“要死啊你!贼心不死跟踪到家门口了你,夜闯民宅你还要不要脸!” “小王八蛋,你他妈少造我的谣!是你们少东家请我来的,我他妈刚下火车,你们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我一条腿跟他较着劲,把身后的包往前一甩,扶着包一下子把他撞开,直接闯进了院子里。 路千山被我撞得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诶哟诶哟地叫唤起来,我不理他,自顾自背着包去打量这栋较为古老的建筑,路千山拍拍身上的土,狼狈地从地上起来,叫嚷着还要把我赶出去。 我叉上腰还要同他再骂,就听见一个声音狠狠呵斥了他,那声音从洋楼一楼走廊拐角处传过来。 “哎!你干什么?”路千山看我跟开启了什么机关一样往走廊上冲。 我也顾不上管屁股后头的路千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进了楼,声源处是走廊尽头的房间,我刚要跑过去开门,正好逢上路阿爻从房间里出来,我看见他的一刹那,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张开双臂扑上去抱了他一下,他被我扑得身体往后晃了一下,我高兴得就快要哭出来,抓着他:“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这些天没有人来找你吧?” 路阿爻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我,然后目光略过我,给了我身后的路千山一个眼神,路千山被他看得浑身一抖,默默拉开旁边的门,进屋去准备茶水了。 “你跟我来。”路阿爻再次进入了自己身后的门,我连忙跟在他身后进去。 这是一间类似书房的房间,一进去就能闻见一股木头的清香,整个室内的装饰极度地古色古香,几面墙都被做成了柜子装书,我大致扫了眼,放置的都是一些古籍,以及一些我平时压根摸不到边从各地收来的老册子。 他把我引到靠着窗的那张木桌前,快速将上面杂乱的纸给收到一边去,他边收拾边对我说:“除了你,没有人来找我。” 我长长松了口气,这就证明那些灵山弥还没有把算盘打到路家头上,他们或许听说过路阿爻的名号,又是或许知晓路家多年避世的习惯,何况,路家高手济济,那些个灵山弥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们。 第226章 我抱着包,有些局促地拉开坐下,这些天我带着这枚铜块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等路阿爻坐到我对面去,我又起身把窗帘拉上,最后看环境没问题了,才偷偷摸摸从包里掏出那枚铜块来。 “你能看出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吗?”我把被布包裹着的铜块放在桌子上。 路阿爻用布垫着,拿起桌子上的铜块在手里翻了翻,我见他摸着那些纹路,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他看完就把铜块放回了原处,对我说:“制作的年代比较近,但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 我隐约觉得他没完全把信息告诉我,但我又瞬间在心里否认了自己,都到这时候了,能找到一个人帮忙多不容易,就别再怀疑人家了。 我道了声谢,然后把铜块重新放了回去,拉上拉链,这时,路阿爻给我倒了一杯茶,淡淡地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喝了那杯水润口,把椅子往前搬了搬,微微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对他说:“实不相瞒,我现在遇到难处了,想请你帮我个忙。” 路阿爻望向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四哥的事我听说了,你节哀。” 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以为我听到这件事时已经能保持理性,但路阿爻这时一提起来,那股久违的难受又从心底里升起来,我摇摇头,试图把悲伤通通甩掉。 “我没有根基,现在行业里避我如蛇蝎,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能够向我伸出援手的第二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灵山弥这个族群,他们已经深入五师了,我四哥和玉京子就是被他们杀了,进去的整支队伍,除了和上面有联系的谭裘和几名教授学者,剩下的都死了。”我对路阿爻说。 这些事简直天方夜谭,我本以为路阿爻听到这些会很惊讶,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将烧开的水灌入紫砂壶中,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我顿时全身轻松:“那太好了,你既然都知道,那我也省了跟你一一解释,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抬起眼看我,反问我:“什么怎么做,你想干什么?”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没说明白,所以拉住他的胳膊又说了一遍:“我想报仇,给我四哥他们报仇。” 沉默在我说完这句话之时开始疯狂生长起来。 路阿爻垂下眼,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说了一句话:“欠甘家三枚铜钱的债我已经还完了,现在我们之间不会再产生因果,如果你想留在南京放松几天,我可以让你留宿,如果你依旧任性妄为,刚才的话我当没听到过,你回去吧。” 听到这些话,我今天在火车上的瞌睡虫一下子全散了,坐在椅子上看着路阿爻愣了很久,头有点发懵,我抿了抿唇摇摇头,问道:“你是说,没有铜钱,你就不会帮忙吗?” 话音刚落,路千山就从外面闯了进来,对我吼道:“你明知故问!之前东家是为了还你们甘家的债,还完我们就走了,这还不清楚吗?我们路家不跟不相干的人产生因果。” 任他在边上聒噪,我没有给他什么眼神,只是盯着对面的路阿爻,一字一句地问他:“我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吗?” 路阿爻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我就要发作,可我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住了满腔怒火,因为我怎么说都是来求人帮忙的,求人肯定少不了受委屈,我现在的处境实在窘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到这儿,我随即收敛了语气,艰难地把最难以启齿最让我脆弱的东西剖出来,说道:“何瑜死了。” 路阿爻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动。 我垂下眼,继续说:“他的腿受伤了,我们被吊在悬崖上,我没拉住他,那些人把山炸塌了,他为了不拖累我把绳子割了,不管是为了还是四哥还是甘家人还是何瑜,这个仇我都必须报,你们路家要多少钱,或是什么东西,不管到天涯海角我都给你凑齐找回来,只要你肯帮我。” 路千山抱起手臂,在一旁轻哼了一声,对我的说辞相当不屑一顾。 路阿爻仍旧保持着沉默,等我说完他就放下手里的茶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开桌子往外走去,我见他要走,连忙丢下手里的包几步跑到他前面去。 “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行不行。”我挡在他面前,他又绕过我要走,旁边还有路千山一直阻挠我,我见挡不住他,索性扯住他的手跪了下来,两人明显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路阿爻看见的瞬间顿时停住脚步,回来反手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但我两条腿跟钉在地上一样,薅了几下根本薅不起来,他就说:“你先起来。” 我看他终于搭理我了,赶紧死死拽住他,同时我的腿被我拖在地上,我顿时感觉到腿上的枪伤正在隐隐作痛:“我如果能想到第二个人,我就不会这样求你了!我跟何瑜在你心里真的就是不相干的人吗?我们之间真就一丝一毫情谊都没有吗?” 第269章 跟屁虫 路阿爻盯了我一会儿,我的手和他的力量僵持了片刻,他忽然一拧我的手腕,把我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转头对路千山说:“送客。” 我的手被他拨开,我看着路阿爻闪身走出了房间,路千山见状立刻一个箭步走上来拦住我,他以正常的语调看着我说:“甘少东家,你这样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吧?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送出去?” 我吸了吸鼻子,狠狠瞪了路千山一眼,我回身拎起椅子上的包就往门外走,和路千山侧身而过时,路千山贱兮兮地对我说:“走好,再也不见。” 我下了楼梯被送出去,背对着大门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耳边听着两扇门缓缓合上,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惨。 我苦笑地摇摇头,之后重新背上包,打算先去找个宾馆住,然而还没迈出去一步,一掏兜,发现自己身上的大钞就只剩下两张了,如果住了宾馆,基本上我就是回不去开封了。 我叹了口气,扭头去看洋楼的大门,我看着看着,突然一股逆反的心理骤然升起,心说,你让我走我就走?总不能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坐车过来,结果什么都没有捞着,还白白花了几百块吧?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想来只要我堵在门口,我就不信你不出门! 想到这儿,我索性选了个靠近大门的路牙子抱着背包坐下,一夜没合眼,我刚坐下就开始难以控制地昏昏欲睡,凌晨的风稍微冷了点儿,我缩了缩腿,困意袭来,我抱着包眯了一会儿。 眯到早上,我找了个早餐摊买了点儿豆浆,随便吃了点儿就又蹲回去,钱不够花,中午就饿着不吃,之后晚上再去弄点儿食物饱腹,这样的日子我生挺了三天。 路千山每天都得出门去采购东西,也就是说他每天都能看到我坐在门口,一开始他不是指着我破口大骂就是过来威胁我一通,说什么再不走找人把你腿打断或是再不走就晚上找人给你抬走之类的话,后来再看见我时,就一阵沉默地走过,连眼神都不分给我一个了。 我在路阿爻的大门口坐了三天,一共吃了六顿饭,但也花了不少钱,等到了第四天我就不敢再吃饭了,晚上肚子咕噜噜地叫,我就抱紧包开始逼迫睡觉,因为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四天早晨,我被树上的鸟叫声吵醒,腰背都是酸痛的,我伸了个懒腰,锤了锤麻木的小腿,手往边上一放,碰到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我一转头,就见身边放着一包热气腾腾的包子,包子边还有一碗甜豆腐脑。 我很诧异,这大概率不是有人落下来的,我掂起那只装着包子的塑料袋,四周转了一圈,旁边大门紧闭着,太阳初升,城市的一切都还没有复苏,包子的香气扑鼻,这对于我一个一天没吃饭的人来说,简直是罪恶。 我转了一圈没见什么人,于是坐下来开始狼吞虎咽地吃包子,我从来没有过像今天吃饭那么快的速度,吃完包子,又把豆腐脑一股脑灌下去,撑得直坐在路牙子上打嗝。 正晒着太阳舒服着,路千山就哼着小曲开门出来,他心情似乎很不错,拿出一把大锁插上门,开始锁门,我在后边看着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立刻过去叫他:“你在干嘛?” “锁门啊。”路千山锁完门,把一串钥匙塞进包里装好,他看了看我裤子上的土,问我,“你还在这儿干嘛呢,我们都回苏州了,你守着一没人的院子干什么?” 我大惊失色:“什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都回苏州了,你们你们东家也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啊,你没看到?”路千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我结巴道:“我我睡着了” 路千山一边沿着路往下走,一边说:“你就走吧,别在这儿等着了,回去该干嘛干嘛,做什么要那么执着呢?” 我突然反应过来,也跟着路千山一起往坡下走,这里总共就俩姓路的,一个昨晚趁我睡着跑了,现在眼前就剩下这么一个路千山了,要找路阿爻必须死死跟着他,一刻也不能放松,绝对不能让他跑了,他要是再溜,我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第227章 我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小王八蛋完全没看出我的意图,可能以为我终于放弃要离开,于是一五一十地全给撂了,他说:“我要去坐车呀,怎么,你也去找长途车回去?” 我“嗯”了两声随便应和了一下,然后一路跟着他去汽车站买票,偷偷摸摸买了一张跟他目的地一样的,因为我怕他看出我的意图溜掉,所以硬生生快要发车的前一分钟才爬上车,一屁股坐到他外边的座位上。 他正在睡觉,被我这么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拨了拨身上盖着的衣服睁开眼,看见身边是我,路千山震惊道:“你怎么在这儿呢,你坐错车了吧?这是去苏州的车。” 我从兜里摸出跟他一模一样目的地的车票,然后把车票扬起来给他看,路千山一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我摆了一道,但车已经开到公路上了,他努着嘴,顿时就想跟我对骂,我向他眼神示意,意思是这周围可全是人,你要骂当然行了,不过到时候丢人现眼的也是你,你开口之前自己最好掂量掂量。 路千山张了两次嘴,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坐回去的时候把椅子砸的梆梆响,那满腔生气的小火苗都快把头发点着了,我心说你个小傻子,毛还没长齐就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上服务区我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死死地黏着路千山,我也不上厕所,但是盯着他上厕所,等他上完我再给他“护送”到车上去,脚一伸,把他出去的路全部挡住,给他烦得直呼晦气,连脏话都懒得骂了。 正午的时候,我俩的座位被太阳笼罩,全身都被晒得懒洋洋的,路千山眯起眼睛对我说:“你啊,我跟你透个底吧,你信不信,你就算是跟着我去了苏州路家,也没用,在南京东家就没答应你,到了苏州东家更不会答应帮你的。” “为什么?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靠在座位上反驳了一句。 他呵呵一笑:“你应该没听说过,路家宗祠就在苏州,而且每年都有新的掌灯人进入祠堂打扫添灯,被选中的掌灯人在族里的地位非常之高,他们的职责除了打扫添灯之外,还能约束当家人的行为,不巧的是,今年轮到我灵姑当值,按常理说,她跟东家是一辈的人,可不好糊弄着呢,你遇上她,也算你倒霉,她不把你轰出去才怪。” 我对他现在说的话暂时保持质疑态度,对我来说,不管之后怎么样,总之现在先到了路家老巢再说,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270章 灵姑 长途车下了高速在汽车站下客,我紧跟着路千山,他绕到停车场去开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轿车,我也跟着他坐上车,这货系上安全带就开始往偏僻的地方开,这让我一度以为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给闷了。 直到看见几方聚拢在一处的古色古香的四合大院,我才觉得这货应该没有那种危险的想法,站在那几处宅院前边,我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恍惚,这样的宅院在我们那里基本已经消失了,但路家的宅院保存得十分完好。 我跟着路千山往院子里进,前厅是一方大院,厅中是雕刻着花鸟鱼虫的几方梁柱,我仰头看着那些梁柱上雕画出来的童趣嬉戏图,难免屏息凝视。 路千山把车停好,小跑着跨进前厅来,随意地拍了我肩膀一下:“你先呆在这儿,我进里边叫灵姑去。” 我连忙拉住他:“不是,你叫灵姑干什么,我又不认得她。” 路千山转身很不耐烦地对我解释说:“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你是外人,不能随便进我们宅院,你要想进我们宅院呢,要么得到东家的允许,要么得到掌灯人的批准,东家进山上香了,你现在好歹是甘家的当家,我可不好让你再在门口蹲几天。” 我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时候你终于顾着面子了?在南京那几天也没见你有多不好意思。 路千山说完就绕到屏风后边去找人了,一阵凉风刮过来,外边阳光灿烂,大院里却刮出森森冷气,我挑了把椅子坐,打了个喷嚏,心想难怪古时候被困在深宅中的女人经常抑郁,我就这么在前厅呆了一会儿就感觉清寂得很,甚至有些不太正常,实在不像人能呆的地方。 我只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女人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路千山跟在她身后,那低眉顺眼装孙子的模样可真算是难得一见,看着他我就想笑,可我却一眼望见走在他身前的女人,刚刚还想扬起的嘴角,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那女子其实看上去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瓜子脸,非常漂亮,泼墨般的头发被一根木簪子挽起来,很瘦,整个人亭亭玉立的,但是神色无比冷淡,我看到她的瞬间,浑身就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我不自觉地站起身来,那女子就快步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手来:“甘少东家,幸会,我是路灵。” “你好。”我没想到她来这么直接,急忙也伸出一只手过去同她握了握,触手便是一片冰凉,冷得我胳膊都哆嗦了一下,不过还好她并没有想寒暄多久,而收回手时,我的心里只有一句话路家的人都是真的怪啊。 路灵看着我,平淡地说:“甘少东家初到路家,若是想在周边随便逛逛,可以叫千山陪同,舟车劳顿,一会儿我让千山带你去客房休息。” “啊?”路千山张着大嘴。 路灵侧身斜了他一眼,他就吓得立马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路灵对我说完这些就打算离开,我赶紧叫住她:“灵姑千万不要误会了,路千山刚才应该没有跟您说清楚,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来是找路阿爻的,想请他帮个忙,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在我说话时,路千山迅速瞪了我一眼,他偷着回头对我做“不要再说了”的手势,一连做了两三次,摆手的频率都快出残影了,他不让我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但我不会因为被路灵这掌灯人的威严震慑到而忘记了自己原本跨越千里来到这里的目的。 路灵听完我的话停在了半路,然后掉头走回来,抱起双臂问我:“这么说,甘少东家是来照顾路家生意的?那不巧了,甘家的生意我们路家不做,少东家还是请回吧,千山,送少东家出门。” 路千山这两天也跟我唠熟了点儿,他知道我在路上睡了几觉,这些觉加起来总共也不到十个小时,所以这时他并没有过来撵我走,而是转身回去挠着头想跟路灵说些什么。 而我这两天睡眠严重不足,耐心也是已经快被逼到临界点了,就在这一刻,我所有的脾气全部爆发。 我笑了笑,双手插进兜里,说:“没必要上来就赶人吧,好歹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在外边还有这么个五师的名号,这样有钱有势的大族,当家的怎么还会没钱买米吃呢?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路家当年不会也是这么把路小素撵出门去的,所以才只能让我外公给她千里迢迢送粮食吃吧?” 我说完,路灵果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路千山看向我,露出一连惊愕的表情,显然没想到我说话会这么一针见血。 可路灵仍旧不接招,对我说:“既然甘少东家非要黏上我们,那我确实也不能找人撵你出去,但这个忙我们路家实在帮不了,希望少东家接下来的几天住在这里能再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了,自己就会离开了。” 她交代了路千山几句就跨过门槛离开了,路千山一把把我拽过去,边带着我穿过廊桥边数落我说:“你惹谁不好,偏惹她干嘛?你去问问,路家谁敢给灵姑甩脸子,东家都忌惮她,况且灵姑记仇得很,你今天让她下不来台,她能记你一辈子。” 我不以为然,伸头去看院子里的小桥流水,说:“我又不是你们路家的,而且我不是来找她帮忙的,我最多在这儿待几天,只要说动了路阿爻我就回去,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她能怎么着我?” 穿行了两三个院子之后,路千山给我打开了一扇朝阳的房门,对我指了指里面:“送你到地方了,早中晚会有人送饭过来,不会饿死你,厕所就在对面,不认识路就问人。我走了,你没事儿别来烦我,我忙着呢,还有啊,我劝你想好了就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纠缠了。” 我挥挥手让路千山别啰哩吧嗦的然后,一步跨进门槛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间客房,布置相对于前厅是比较单调了,但这条件可比马路牙子好太多了,既然路家给了我地方住,那我就打算拉长战线了。 我先把背包取下来挂进柜子锁住,然后打开屋子里的一扇窗户,用木杆子撑起来,趴在窗户上看着隔壁院落里纷飞的蝴蝶和草地上生长起来的花,明媚的阳光洒在草地上,却洒不到我这里,阴影笼罩着我的窗台,我仿佛那贪恋一线天光的昆虫,躲在暗无天日之处向外张望。 洗干净身上的尘土之后,我换了身衣服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陷入梦境,我的梦境中回荡着何瑜临死前对我说的几句话: “你不是看到预言了吗!那四个人,能够开启讷王墓的只有你,几千年前阿氏族的预言都已经注定了!” 第228章 我再次看到了那口金丝楠木棺,只不过这次它停放在阴暗之处,灯火葳蕤,火光倒映在棺椁之上,将棺椁上的金粉在黑暗中映衬得闪闪发亮,但是我这一次没有害怕,走上前去推开那厚重的棺椁。 梦醒了。 我平静地从床上坐起身,沉默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又梦到济云师的棺椁了,我总觉得,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他让我屡次看到他的棺椁,难道他是在示意我,去找他的棺椁,但是找到他的棺椁后,我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讯息呢? 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路家的大院里住了半个月,几乎每一天我都会出门晃悠,大多数时间守在门口,非常希望跟路阿爻来个“偶遇”,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出入口,又或是姓路的成心躲我,总之守了大半个月,我连路阿爻的毛都没逮着。 但我每天出门都能在院子里碰见路千山,他可能跟我一样闲,招猫逗狗上墙爬树,一天天活泼的很,没什么他不敢干的,真可谓是,不想见到什么,就天天见到什么。 这里的饭菜味道很淡,有些他们族里人喜欢吃的菜,我觉得甜的发腻,所以这么些日子,我不知不觉掉了好几斤肉,之前带过来的衣服都大了一圈。 不过,这大半个月里我也不是整天无所事事毫无收获,我了解到了路家族人最基本的阶层构成,路家的宅子是分开来的,我所在的这三片大院子只是路家的一部分,属于最靠近宗祠最古老的院落,住在这里的族人大约有几十号,属于比较核心的那一部分分支。 由于当年路家发迹的过程和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他们不善于论资排辈,到了路阿爻这一辈,连血脉也不再重要了,最有能力的人会被选中作为当家人,而能力次于当家人的便开始轮班担任每一年的掌灯人,掌灯人每年一更换,普通族人只有在掌灯人的引领之下,才能进入宗祠祭拜,且一年只能进入一次,就算是当家也不例外。 路灵就是今年轮班的掌灯人,据路千山说,她从十岁开始就已经被选中进行掌灯祭祀了,我也见过她几回,很多次,她都以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应该很危险,但同时,她应该也掌握了许多信息。 眼睛一睁一闭,又是一天过去,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盘算着,要是路阿爻还躲着我,我就去找路灵,总之不能再这么继续耽搁下去了。 这想法刚出来,路千山就从前面的院子小跑着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喊,说:“甘霁,灵姑找你,叫你快去!” “什么事啊?” “诶呀不知道,她说不定是要点拨你,反正你快去吧,就在前厅,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第271章 路家宗祠 当我背着包走到前厅时,路灵坐在一把椅子刚刚喝完一杯茶,她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默默地走到我身前,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贴近我的耳边,她轻声说:“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跟我来,我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我眼神一变,路灵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外走,我心中稍微犹豫了下,脚步一顿,但路灵出去的态度非常坚定,看着不像是要骗我的,于是我立刻迈步跟了上去。 接着路灵开车带我上了公路,我问她要去哪儿,她不回我,我只能抱着包坐在后排,随时注意周围的景色,车往前开了一个小时,开到周围全是连绵的山头之后,她减速拐进了一条小路,把车停好之后,又带着我步行了一段距离,走到一处无名荒山的山脚下。 紧接着,我们在荒山中穿行了十几分钟,我走得不是很顺利,因为路灵带的路全是野路,没有一条是人能走的,所以在我排除万难继续前进时,她要时不时停下来等我。 我们两个越过了两块巨石,在石头后的缝隙之中藏匿着一块被杂草覆盖的青石板,她示意我和她一起把地上的石板搬开来。 石板搬开,下面赫然是一个长满野草的大洞。 路灵不等我反应就推了我一把,我哇哇呀呀地从洞里的土坡上摔了下去,滚了十几圈才到底,疼得我抱着腿倒在地上诶哟诶哟了半天起不来。 等路灵下来之后,她又将刚才我们进来的洞口重新堵上,接着吹着了一只火折子,只见她弯腰捡起土坡上的两根火棍,将火折子靠近两根火棍,火棍瞬间就成了两只火把,她走到我身边,将其中的一只火把递给我。 我揉着胳膊肘,接过她手里的火把站起身来,问她:“你这是把我带到哪儿去了?这是什么地方?” 路灵瞧了我一眼,然后望向我们的正前方:“只要你能从这里过去,我就能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前方是一处黑压压的山涧,我们所站之地的不远处前方就是万丈悬崖,没有路,中央只横着一根细铁链连接对岸,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但我对这种所谓的“路”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于是想再问一句。 然而我还没开口,路灵就一手擎着火把从我的身边飞掠了出去,我仓皇失措,喊了她一声,然后就见她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从铁链上走了过去,速度太快,铁链哗啦啦地响成一片,等她顺利到达对岸,我才替她松了一口气。 路灵回头看向我,冷淡道:“我只等你三分钟。” “我我我这我怎么过去啊?”我大声问。 路灵说:“你自己想办法!” 我被她一句话搞清醒了,赶紧也开始活动四肢,脑子在疯狂转动,我肯定没有路灵那飞檐走壁的绝技,要想过去我得另想办法。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朝对面的路灵示意了一下火把:“帮我照着!” 手中火把被我抛了过去,路灵单手接住,用两只火把在对面给我照明,我看着半米开外的万丈深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身上的背包卡扣扣好,最后,我看着前面的铁链一屁股坐了下来。 路灵看着我的姿势歪了歪头。 我用屁股一点一点往前蹭,蹭到悬崖边上,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拉住那根铁链,拽稳之后,眼一闭,心一横,整个人往铁链上猛地一扑,此时快速双腿一翻,挂在了链子上,路灵显然被我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怕我真摔下去。 我双手锁住铁链,呵呵一笑:“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让我死在这儿啊。” 路灵见我还能贫,便重新退了回去,没好气地说:“快爬吧,你还剩下两分钟了。” 我倒挂在链子上,以一种十分不雅观的姿势慢慢往前蹭,等好不容易蹭到对岸,又抓着铁链慢吞吞翻身爬上去,路灵眼神都没分给我一个,把手里的火把重新给我,然后扭头就走。 我拿着火把,揉了揉我持续发抖的腿,一瘸一拐地跟上,边走边问她:“你们路家人都喜欢这么板着脸,平时是不是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啊,有时候适当娱乐调剂一下心情也不错。” 路灵甩了个眼刀给我,我立刻装作若无其事。 接着就听见她说:“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带着我在地下修建的石道里转了好多弯,最后停在一堵墙体面前,她走上前,敲了敲墙壁上倒数第三和正数第二块石砖,墙体应声打开来。 我被这一套机关的布置震惊到了,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长长的石桥,石桥两侧点着九座灯,火光影影绰绰,我清晰地看见长桥尽头的石壁上摆放着数以千计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奉有一盏灯烛,这些灯烛将整个洞穴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我还处在这些灯烛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身旁的路灵已经先一步独自走上了石桥,我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好奇地四处张望,观察一圈后我才发现,这个洞穴的石壁几乎已经被牌位摆满了,所以才能制造出如同白昼一般的烛光。 “这里是我们路家的宗祠,供奉了路家世世代代当家人的牌位,千人有余。”路灵对我说道,“而你,是百年来第一个踏足这里的外姓人。” 我们走完了石桥,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注视着我,我不由开始觉得有些紧张,便说:“所以,你是不是该灭我的口了,我还有机会能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路灵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手里的火把随手插在牌位旁边的铁架子里,她微微蹲下身,不知道拍了底下哪块石头一下,就是轰隆隆一阵巨响,震得我赶紧扶住旁边的供桌。 而后,一座石台凭空自地下升出,石台上面赫然放置着一口半人多高的金丝楠木棺,棺椁升起的同时我嗅到了一缕清香,似乎是从这棺椁之中散发出来的,棺椁整体被保养得非常好,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了万倍,棺上雕着群鹤图,栩栩如生。 我二话不说,绕着那金丝楠木棺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端详了整整三圈,脑子里简直如同一团乱麻,乱得厉害,死活想不通这又是那口棺椁,难道这才是海底套叠墓里的那口真棺椁?!但为什么这棺椁会停放在路家的宗祠里呢! 第229章 我刚要抬头去问,路灵就做了个打断我的手势,她的语气很平缓,问我道:“你之前听说过外乡人的故事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低垂下眼,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棺椁,又问我:“那你知道济云师所救的那个被当做妖孽误杀三次的外乡人,是谁吗?” 第272章 罪人 我心中猛地咯噔一声。 路灵缓缓说:“济云师当年所救的外乡人就是我们路家的第一代先祖,先祖本是一名普通的猎户,上山采药时不慎被毒蛇所咬,命悬一线,是济云师拿一片后土血喂给他,才让他得以起死回生。” 这是一个相当久远的故事,我没有打断路灵,让她继续讲下去。 “先祖逃过生死一劫,却栽在了人心险恶,被人当做妖孽误杀三次,第四次时又被济云师救下,济云师念在同他有缘,便教给他八卦易数让他得以生存,先祖凭着极强的悟性和济云师的几句点拨开始发迹起来,后来高官厚禄、食邑百户,这才开始有了路家。” 路灵说这些的时候似乎很是骄傲,想必若是记载详实,那确实是路家最为风光的时候,路家的这些后人也必定是靠着济云师教给路家先祖的那些皮毛一代一代生存下来的。 “那这金丝楠木棺?”我问。 路灵吸了口气,说:“济云师和先祖乃莫逆之交,在和先祖分别之后,济云师不知从何得知了灵山弥族群的存在,他下定决心要将手中的后土血尽数销毁,但时运不齐,灵山弥步步紧逼,济云师情急之下只能将剩下没来得及销毁的后土血分别藏入不同的墓穴中。” “后来呢?” 路灵抚摸了一下金丝楠木棺,抬起头说:“在藏好这些后土血之后,灵山弥首领将济云师逼上绝路,济云师被迫自戕,灵山弥怀疑济云师临死前吞服了后土血,于是命人将他的尸体剖开,把内脏全部挖出,检查内脏中确实没有后土血之后,他们使用了极其残忍的防腐手段将济云师的尸体再度缝合,做成了一具皮俑吊尸,正挂在一尊海底镇墓兽头的内部。” 这过程我听得浑身发冷,脑海中瞬间蹦出之前梦境的场景来,看来那具吊在镇墓兽里的人皮尸体俑就是济云师无疑,继而,我开始心绞痛起来,可能是这手段实在太过惨无人道了。 “等先祖得到消息赶过去,尸俑已经在镇墓兽里被海水浸泡了整整四天,先祖因此自责不已,为了给济云师收殓尸身,他运用巧术将海底的船葬棺整合在一起,在原先墓葬的基础上完善了一座套叠墓,还制作出了传说中的阴阳十三宫、真假棺和残童十字道作为防盗。”路灵说。 我这才恍然大悟,问道:“那金丝楠木棺不是应该被先发掘进去的考古队给弄走了吗,怎么会停放在你们这里?” 路灵说:“当年考古队没有经验,先祖设置了三层真假棺的防盗机关,而考古队意识到了防盗机关,却不知道有三层,弄走的恰恰是第二层假棺,假棺里的棺液有非常强劲的致幻效果,那支考古队的队员基本都栽在这上头了,之后工程被紧急叫停,研究所才荒废了下来。” “你们家的人确实够狠的,那什么残童十字道,把我们也差点搞死在里面。”我忍不住吐槽道。 路灵斜我一眼:“先祖的遗愿是不希望济云师的尸身再受到任何人带来的任何骚扰,何况先祖为了建造陵墓散尽万贯家财,导致路家走了下坡路,给济云师重新下葬时棺内只有尸身,并没有金银宝器,那些机关也只是为了震慑外人而已,并没有实际的伤害。” 我挠了挠胳膊,心说狗屁!难道精神损失就不叫损失了?还有那两条大蟒!差点搞死你现任当家你知不知道?爬那残童十字道到处都是血红色的壁画可给我吓得够呛,就算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我绕开那棺椁,转而观察起来那些牌位,说:“所以你们偷偷找人把棺椁挪到了这儿,就是不愿意济云师的尸身再受到外界的侵扰” 我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得小了下来,因为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面前的一只木头牌位上,木头牌位上刻的字让我的笑容彻底凝固了,我看着牌位上的几个字久久缓不过神来祭家主路阿爻,于1982年。 我赶紧指着那牌位转头去看路灵,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怎么会供奉活人的牌位?” 路灵没有我反应那么大,她从金丝楠木棺旁边慢步过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没有搞错,从1982年开始,这座牌位就一直被供奉在这里了,让你看到这座牌位,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什么意思?”我问。 路灵伸出手,将那只雕刻着路阿爻生辰八字的木牌位从石头凹槽里拿出来,再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上面的灰尘,她说:“你应该知道他脸上瓷片的事情,他五岁时第一次跟着路小素去湘南历练,爬进了一个尸洞,七天之后,电闪雷鸣,一道雷正好劈下,路小素救了他,雷最后劈在了洞前的老槐树上,他也随之昏迷不醒。” 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下去:“路小素为了把东家救回来,掏钱买了村中一名同年夭折男童的八字,将两人的八字调换,又用东家从尸洞中带出来的碎瓷片缝面,东家这才能活到现在,这牌位上供奉的就是东家五岁之前的生辰八字,后来听说那尸洞里住着一个鬼仙,怨念极深,为了防止鬼仙出来作祟,洞内的石头墙壁上被村民画满了红符,洞口摆满了镇鬼童子。” 我疑惑道:“这就是借命?” “算是吧,但没人能拿着借来的命百年终老,”路灵平淡地说道,“得罪了那尸洞鬼仙,听说没过几年那村子里的几十口人就因为各种原因相继去世了,他们认为这是鬼仙诅咒,年老的死去,年轻人纷纷搬离村子,后来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荒村。” “那些逃离村子的年轻人也还活着吗?”我紧接着问道。 路灵沉默地摇了摇头:“据我们的了解,大多数都是在三十多岁患病去世。” 路灵说完就把牌位放回去,又给灯烛添了油,她说:“东家脸上的符咒不是我们画上去的,是缝上瓷片之后忽然冒出来的,据说荒村里的人死之前脸上都有那种纹路出现,但是那些人身死后,脸上的纹路都消失了。” 我听得瞠目结舌:“真有诅咒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我也不清楚,但是此事关乎性命,我们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路灵说。 “这些年我们也在到处寻找办法,但一直没有什么收获,对于路家整个家族来说,四十岁是个大坎,能迈过去的人不多,即便是吃了后土血的先祖也仍旧在三十六岁去世,即使,东家本不姓路也不属于路家,可还是遭遇了这样的灾祸,这或许真的是上天对我们勘破天机的惩罚吧。”路灵叹了口气。 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并且高谈阔论一番,但如今再次听到这些,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种想做什么又没有什么办法的深深的无力感,我连我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又怎么能拯救别人呢。 “所以,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劝我回去?”我抬起头。 路灵打量了一圈闪烁的火烛,最后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她对我笑了笑,说:“不是,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相信再过半个月,即便是我从中阻拦,东家也一定会忍不住去帮助你,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灵山弥这个族群隐藏了千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逼得济云师自戕,连路家先祖当年都无法同他们抗衡,你想报仇几乎等同于以卵击石。” 我知道她话中有话,但我不想瞎猜,严肃地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灵继续笑着:“想必你已经经历过失去朋友、亲人、下属的痛苦了,这种痛苦,你应该不想再度经历一回吧?” 她说得我眉心一跳,我冷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 “你又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赢?你四哥赢了吗?”路灵反问。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争斗不休的过程,伤亡是少不了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说得再难听点儿,路阿爻不在乎他那就剩几年的烂命,那你也可以不在乎地将他再次拉进漩涡吗?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自私了吗?”路灵向我走了一步。 这些话逼迫我深思,我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东西,又或是我生来根本没有机会面临路家这种迈不过四十岁的问题,我当下给自己提出了一个非常犀利的质问,如果你只能活七八年的时光,你是选择每天每夜提心吊胆地度过,还是选择隐居在一个地方,同花鸟做伴安度余生? 我想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后者。 路灵对我说:“我希望你也能为别人考虑一下,不过如果路阿爻答应你的请求,掌灯人就会开始考虑筹备筛选新任家主的各项事宜,以防不测。” 我看向她,路灵脸上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她像是在交代一件无比普通的事,向我交代完,她就若无其事般走回了石桥,我再次听到了石门落下的声音,整个宗祠重新恢复一片死寂。 第230章 我抱着头,感觉头痛欲裂,面对着千座牌位在供桌前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了,我也不想再经历和之前一样的遭遇,我无所谓我自己的生死,但不想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死去了。 可以说,死去的那些人里,最不该活到现在的人,就是我。 我看向头顶放置的牌位,想起白神仙曾经说过的话,又想想四哥他们的结局,现在看来他是对的,我的决定确实会让身边的人跟着我一起陷入险境,尤其是对于这些毫不相干的人。 那么,如果我离开,路阿爻能好好地在这儿安度余生吗? 第273章 大结局(上) 在宗祠里坐了一天一夜后,我回到四合院里收拾了背包,把带来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拉链,装好东西后转过身,看见路千山就靠在门边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复杂地盯着我。 我瞅了他一眼,绕过他走出门,对他说:“跟厨房说不用给我送饭了,我走了。” 路千山把嘴里的草一拔,跟着我的步伐一起往外走,问我:“不是,你又发什么神经啊?你都坚持半个月了,干嘛说放弃就放弃啊,说不定你再挺几天东家就同意了呢?是不是灵姑跟你说了什么了?” 我掀开挂在走廊上的珠帘,一直往外走没有停下来,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我感觉还是上学比较轻松,我的休学时间就快结束了,现在要回去了。” “诶?甘霁,这不像你啊,”路千山还追着我不放,他继续在我耳边叨叨,“你前两天不是还义愤填膺,还说说说什么誓不罢休的吗?你怎么会今天就突然想通了,就算就算想通了也没必要走得那么急吧?” 我突然刹停下来,盯着路千山:“你有病吧?刚开始是谁想让我赶紧滚蛋的来着,现在我走你又拦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 路千山叹了一声:“唉,这不是这不是没人陪我玩吗,你也看到了,这里有多压抑,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正常人能陪我整天招猫逗狗的,实在闲得慌还能骂两句,你突然一走我肯定也不习惯的呀。” 我不想搭理他,绕过他继续往前院走,路千山愣了一下,再次绕到我边上,问我:“好好好,你走我也不拦你,但你不要跟东家说一声再走吗?” 我停了下来。 路千山从后边的一道小门绕到旁边的大院子去,这把我气得不轻,我可算知道为什么自己这半个月都没逮着路阿爻了,敢情他娘的这些人都是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的,难怪我在前门从来没堵到过人。 路千山带着我到了一处院子的门口,我俩躲在走廊一侧,对我指了指对面正对着门洞的一扇门:“就是那儿,我就不进去了,让灵姑知道我又乱跑就不好了,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大人物,我看路千山怕的厉害,也不再逼迫他跟我一起,甩上包越过中间的桥,走到路千山对我示意的那扇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里面没有动静,也有可能是以为我又是来死缠烂打的不想搭理我。 我扶了扶包带,站在门前,想说些什么,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总不能说我离开是为了不连累你吧? 思考了一秒钟,我对着门说:“呃我想明白了,我打算回去把我的学分修完,然后毕业工作,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再掺和这件事了,我这几天想了想,觉得嗯还挺有道理的,就这样,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哽咽了一秒,然后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声音,继续说:“我看这儿还不赖,你就好好呆着,我一会儿就坐车回开封了,以后”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你自己保重身体,我说完了。” 我像是初次上台演讲一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背包走下了石阶,沿着石头路一直走。 再度走上小桥时我听见背后有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微微侧了侧头,但身后没有人叫我,我便再次抬脚两步下了石桥,大步出了院子。 路千山被我吓了一跳:“这么快!说完了?” “说完了,我走了。”我语速特别快。 当火车鸣笛的那一秒钟,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来苏州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我坐在窗户边闻着隔壁泡面的香气,手放在包里抚摸着铜块上的奇怪纹路,我摸着铜块的形状,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又将铜块在手里过了一遍,猜测仿佛更加明晰了。 我急不可耐地回到开封,大雨倾盆,雷声从天空中传来隆隆声,像是阵阵击鼓声,我刚从火车站出来,都来不及买一把伞就去银行取了现金装进包里,然后打车冒雨奔向北书店街18号。 我记得,第一次拿到九环玉匣时,无论是谭裘还是田雨青都称它为“钥匙”,当时我错认为九环玉匣就是“钥匙”本身,但如今来看,所谓的“钥匙”,指的就应该是我手里的铜块! 只有钥匙没有门,我需要一扇没有钥匙的门,而我所知道的没有钥匙的门只有信昌银号废墟之下的那扇金库门! 我浑身淋得湿透,疯魔一样跑进那座废墟般摇摇欲坠的建筑里,我怕我慢一点,会出什么离谱的岔子,我凭一己之力移开机关,又用冷得发抖的手摸出裤子里唯一的一只打火机,沿着石阶一节一节往下走。 地下的温度很低,但我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着凉了,十分钟之后,在打火机光芒的照耀之下,我终于摸到了那扇金库大门,摸着金库门中央的凹槽形状,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因为我觉得,我猜的可能八九不离十了。 我把包展开来,丢掉铜块上面覆盖的布,对应着金库凹槽的每一条缝隙,将铜块严丝合缝地插了进去,紧接着,我听到一阵阵吱吱呀呀机械运转的声音骤然响起,整个机械门开始运转起来,两侧的门栓自动抬升起来。 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金库中央的圆环转了半圈,落下一地飞扬的尘土,两扇巨门在距离我半米的位置缓缓开启,等门完全敞开,灰尘尽然落下之后,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迈步进去。 里面隐藏的会是什么呢? 进来之前我有猜测过里面放置的是些什么东西,不过我认为这些东西都很重要,不然不会用这么一扇巨门锁住,还必须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 然而我进去之后,站在六七排十米多长的货架前,打火机的火光在我的眼前微微摇晃,当我用打火机看清密室之中的一切,我忽然间就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起来,我曾经的执着仿佛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笑话。 我的人生在所谓命运和安排面前,仿佛就是个最好笑的笑话。 在我的面前,在这么一个巨大的空腔里,放置着成排陈列的铁货架,而在这些铁货架的每一层、每一个格子里,数不尽的、一模一样、统一规格的九环玉匣被规整地存放在其中。 就像是流水线,这些玉匣统一敞开着,其中齐齐放置着一张葬骨遗书的描摹图和一块和我得到的完全相同的铜块,甚至有些因为存放的年代久远,已经附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四哥何瑜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 路阿爻你明明已经看出来铜块就是金库大门的钥匙,为什么还是刻意不告诉我?为什么?! 难道就是想让我自己像一个笑话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地继续查下去吗! 原来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未曾对我说过实话,所有人都在瞒着我,都在骗着我,连“九环计划”都是个巨大的骗局,为的就是吸引我,让我参与全局却看不清全貌,最后成为那枚真正可以反败为胜的“后手”棋子。 我深深地弯下腰,一只手捂着由于饥饿而感到疼痛的腹部,一只手捂着嘴,看着那些货架上放置的东西,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我的笑声回荡在空腔之中,我笑着笑着不自觉就瘫软在了地上,泪水沾湿了我的脸,泪水和发梢上的水珠融为了一体,浸湿了一小块地面。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第274章 大结局(下) 直到2005年年初,我的生活逐渐回到了正轨,我已经不再尝试去忘记那些人的死亡,因为他们的死会永永远远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值得一提的是,自打我回学校继续上学之后,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们以为我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这才导致我休学一年,所以都尤为担心我的状态,但说句实在话,我不喜欢这种干什么被人处处关照的感觉,会让不知原因的人认为我是有点儿背景的人。 我现在的生活比以前要忙碌很多,如今甘家能够管事的人只剩下我和老钱,四哥去世后,甘家的几处盘口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冲击,盘口里一个名叫徐志才的人横空出世,他从中作梗,趁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自成一派,吞并了甘家的三处最大的盘口。 老钱是个能扛事儿的,他以一己之力,同西郊的三位古董行的大老板力保我成为当家人,我趁此借我外公和四哥还没消亡殆尽的余威镇住了大部分下属,但我知道,老大谁都想做,也总会有些人不安分。 第231章 所以平时老钱在颖甘堂做事,我每个月也都会回去一次,好歹也得让他们知道老子还好好活着呢,不过我也明白,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只靠西郊的几个盘口实在势单力薄,徐志才如狼似虎,我但凡松懈半分,便会被剥皮抽筋。 快到清明时,我的几个同学拉着我去了一趟铜山,这也是我为数不多参与的一次踏青,只不过非常倒霉的是,充满欢声笑语的车还没行进泌阳,天色就开始变得不好了,雾蒙蒙的,还下小雨。 但也庆幸,雨下的不大,只是云雾峰还真就成了云雾峰,能看得见云雾,完全见不着山峰,我们下车后穿着雨衣往山上爬,听他们说上边的庙很灵,要上去拜拜,我爬了两三步,感到兴致缺缺,在距离山门处仅仅三四十米的亭子停住,不打算继续爬了。 我坚持,他们只得把我留下,几个大学生勾肩搭背打打闹闹地继续往上,亭子里的角落坐着一个人,我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声,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脉。 “我说过让你去治病,别再跟着我。”我头也没回。 陈苍海一把拉下自己的雨衣帽子,很激动地说:“你不是找不到帮手吗?没人帮你,我帮你,我可以把我掌握的所有情报网全部提供给你。” 我撑住头,仍旧盯着那片云海,淡淡地说:“为什么一定要帮我,说说理由吧。” 陈苍海说:“没有理由。” 我笑了笑:“别骗我了,这世上没人能骗到我了,你们这些人做事都有理由,没人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不想说,让我猜猜。” 陈苍海被我打断,皱起眉头来。 我无视他,自顾自地猜测道:“让我想想你跟踪了我两个多月,从大年初一跟到现在,这么执着,要么你是那群人中的一员,准备潜伏到我身边看我接下来的动向,要么就是我以前做过什么让你耿耿于怀的事,所以你要来到我身边,不过这个是真情还是假意不好说,再要么”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道:“这个可有点棘手了,我记得你在国外呆过一阵子吧,国外人都挺开放的,你性取向没问题吧?” 陈苍海被我搞得焦虑不安,他长舒了一口气,强调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单纯地想要帮你,你要是实在不相信我,那你就不要把计划告诉我,到时候你只需要告诉我,我需要做些什么就行。” 我听到了比较敏感的东西,于是眯起眼睛来:“什么计划?” 陈苍海放低了声音,四周看了一圈才说:“我知道,你在搜集当年参与过九环工程的人员名单。” 听完他说的话,我立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把揪住陈苍海的衣领,将他从长椅上拽起来,笑道:“别以为自己有点情报渠道就什么都查,如果这件事透出去,我会有一万种方式找到你。” 说完,我的手一松,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回长椅上,我收起脸上的笑容转过身去,重新带上雨衣帽子就要离开,陈苍海突然在我身后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干的事情但凭你自己是干不成的,你需要我,你需要一个帮手,帮你去做这些事,我可以帮你,帮你不留任何痕迹地去做这些事,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任何人抓到你的把柄。” 我心念一动,偏了偏头:“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你该怎么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陈苍海笑了笑,他向我展示自己的助听器,说:“为了帮你,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如果我算得没错,顶多再过半个月,我的听力就会全部丧失,这还不算忠诚吗?” 我略微思考了片刻,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向雨里走出,边走边对他摆了摆手,说:“回去收拾收拾,过段时间可能要出趟差,以后别对我卖惨,这招在我这儿,没用。” “你要去哪儿?”陈苍海追着问。 我说:“到时候会给你消息的。” 我沿着石头路往山下走,走在雨中,摸着手腕上的电子表,抬手看了下时间,刚刚好,三点一刻,紧接着,我掏出手机给同学打了个电话,他们已经到达山顶了。 我说,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了。 不等同学回话,我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我去做,只不过在这件事正式开始之前,我要先解决眼前的另外一件事。 我快步到停车场,拉开一辆车的车门,坐进了驾驶室,将车掉头往山下行驶而去,车行在盘山公路上,山间的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天气就像我第一次去甘肃那样阴沉。 只不过那时,有朋友,有长辈。 而现在,我只有我一个人。 我踩重了油门,那些记忆随风而去。 留给我的时间很有限,我清楚地明白这件事单靠我自己确实不能成,但我仍旧提醒着自己,不能再犯曾经犯过的错误,真正入局的人必须只有我,我不能脆弱,我必须撑下去。 我知道我终有一刻会明白那四则预言的真谛,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明白了从来没有什么“天降甘霖”,我也绝对做不到什么“光风霁月”,有的只是“被献祭”“被祭奠”,外公给我取这个名字或许就是为了让我面对这个早在千年前就被证实的命运。 那年我刚满二十三岁,但我还是想拼命去搏一搏,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去搏一搏。 微风带走我脸上的湿润,我神色如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我自己知道,甘霁在二十二岁时就已葬身于那片峡谷,与黄土、与沙尘、与枯骨作伴,碾为一处 全文完 完结! 打完最后一个省略号内心颇有感触,但到了写作话总结的时候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总之,爱甘霁、爱何瑜、爱路阿爻、爱这本书里的每一个角色,甘霁对我说,他的故事未完待续,期待在《九环》第二部 《八吊》中我们可以再度相逢。 接下来是叶玉竹的番外篇,敬请期待 另外,求长评!!爱看长评!! # (番外)息山疑窟 第275章息山疑窟探山 话说那叶玉竹离家三年,横空出世却一连吞并周围的四五个山头,成为了伏牛山一带声名鹊起的镗将头子,手下由起初的束龙寨百十号人发展为几千乃至几万人,此行被山下的说书先生戏称作“玉面公子上伏牛”。 起初那五师之首甘掌柜的也随叶玉竹而去,为束龙寨的“四梁八柱”之一。叶玉竹初入山门为笼络人心,给那老寨主的儿子熊老怪按了个“三当家”的头衔,却尤为器重甘昭,这惹得本就被撵下寨主之位的熊老怪非常不快。 受到奸贼尹盼山的挑拨,于是熊老怪暗地里布下了“黄金盏之变”,令叶玉竹同甘昭心生嫌隙,那甘掌柜也不是善茬,他勘破奸计,却愤恨叶玉竹疑心太重,就此拜别叶玉竹下山离去,至此行踪不明。 甘掌柜走后不到一年,天大旱,饥荒瘟疫接踵而至,束龙寨常年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号在绿林道上才混得响当当的名声,尽管叶家为一方豪强,却也无法养活一个万人山寨。 叶玉竹整日冥思苦想不得解,最后翻到甘昭留下的那半本山峦地形手稿中的一页,手稿上是一座钻天而入的高耸山峰,山峰下方空了一段却仍旧屹立不倒,看上去尤为壮丽,甘昭在纸上留下了两个字息山。 此地令甘昭多年忌惮,叶玉竹判断,那必是秦岭之中一处极其重要的风水位,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难以估量的金银宝器,可秦岭地形复杂,路途又较为遥远,百般思索之下,他打算带着钱串子先去一探 到达秦岭边缘之时,大雨滂沱,叶玉竹同同僚熊老怪,手下南山樵、北乞丐一起在子午道的一户人家的屋檐之下躲雨,不一会儿就见钱串子撑着他那已经被雨打得破破烂烂的伞,怀里揣着四五个薄饼,三步并作两步穿过雨帘回来。 熊老怪打扮的马夫形象,他拿着脖子上搭的毛巾粗鲁地擦了擦脸,牵着头小毛驴,叉着腰站在屋檐下,向外张望,回头对叶玉竹说:“叶老哥,你说这雨他娘的得下到什么时候去了,依我看,不如冒雨赶路,你非要在这儿喝茶,净瞎耽误功夫!” 叶玉竹抬眼瞥了对方一下,不得不说,这队伍里少了甘昭,跟这群大老粗真的没得话说,他把绣着暗纹的长衫抻平了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壶茶说:“冒雨赶路,地方还没到路上再着了凉,我带南山樵来不是为了给你治病的。” 熊老怪干笑了两声,赶紧去给钱串子打落身上的水,钱串子把怀里揣着的薄饼拿出来,叶玉竹颇为风雅地一抬手,示意他先将饼分给地上的北乞丐和旁边的南山樵。 “叶老哥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熊老怪嘿嘿一笑,凑上去从钱串子怀里抢了一个出来。 钱串子懒得搭理他,将另外两张薄饼分别递给一旁整理药包的南山樵和窝在地上的北乞丐。 第232章 “打听得怎么样?”叶玉竹气定神闲,展开手中山水扇,端起茶喝了一口。 钱串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坐去叶玉竹对面的条凳上,说:“没敢打听太细,但这息山没几个人知道,大概不在子午道,咱们应该还得再往深山里去,不过野山沟里肯定十有八九就找不到人家了,雨这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掌柜的你看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叶玉竹叹了口气,眼看天色不早了,却连息山的影子都没摸到,不由得觉得内心疲惫,他不再坐以待毙,收起扇站起身往外走,南山樵会看眼色,连忙撑起伞给叶玉竹打上往外面的雨幕里走。 叶玉竹走到一空旷处,微微眯起眼睛张望了一下周围高矮不一的山头,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像是寻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转身用扇子指了指前面,正在歇息的几人便纷纷撑起伞跟上。 几人沿着一条蔓延向深处的土路朝山中行进而去,前是云雾缭绕的深山丛林,旁是行差踏错万丈深渊的悬崖峭壁,干他们这行,且不说那摸不着头脑的奇门遁甲,最起码得精通观山,观山观的是山脉,看的是风水,做到浅层便能够在山中辨明方向,即使走入满是荆棘的原始丛林,也不至于迷了路。 叶玉竹走在最前引路,叶家祖辈对这观山之法学得不精,传下来也不过些皮毛,而这雨下的也实在不凑巧,雾蒙蒙的将山势走向全部遮盖,这让叶玉竹不得不看得每一眼都万分小心,他拨开阻挡在路上的大叶,时不时要上前观察山势,于是一行人走走停停。 天色渐晚,几人开始寻找落脚之处,却意外在山脊之处望见对面竟有几盏亮起来的灯火,钱串子和南山樵面面相觑。 “怎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户人家?”熊老怪从树丛里探出头来。 就见那对面灯盏如同萤火一般随风摇摇晃晃,在死寂的山中显得尤为诡异。 叶玉竹看着那户人家眯起眼睛,望了一整圈,低声说:“这山坳处不宜人居,在此处搭建屋楼有些蹊跷,怕不是贼就是黑店,把家伙都藏好了备着,切莫掉以轻心。” “明白了,舵主。”北乞丐说着,将腰上的挝缠起来塞到放置货品的大口袋里。 一行人翻山而过,夜深之时就到了那户人家门前,叶玉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建筑,整个儿也不大,跟一茅草棚子差不多,上面铺着几层茅草,底下是屋檐草舍,建造得十分简陋,屋舍正落在两山交界的山坳之中。 叶玉竹打着扇子先行一步,去廊下轻叩屋门一声,里面的男人顿时问了一句:“谁啊?” 叶玉竹冲身后的熊老怪和北乞丐使了个眼色,两人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继而叶玉竹又扣门两声,道:“我们是行脚商人途径此处,雨太大了看不清路,迷在这山里了,还望能在此借宿一宿,避避雨,等雨停了就走。” 这时,里边的人落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咣当”一声,听声像是什么兵刃,声音转瞬即逝,那人便走到门前来,却未曾直接打开门,又问:“行脚商人?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商人,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叶玉竹打着呵呵,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挡雨:“我等本是要去陈仓道的,结果走到半路下雨,谁曾想这山越走越深,找不回原来的路了,您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躲几个时辰,雨停了我们就走,绝不耽搁。” 那人一听好像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叶玉竹说完他便把门给打开,见叶玉竹穿得斯斯文文,身后又跟着一头毛驴,毛驴上驮着各种用油纸包裹着的物件,便放低了戒心将他们给让了进来。 叶玉竹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穿着麻衣草鞋,面露不善,随着他踏进门的瞬间,又从屋舍后面跑出来一个女人,麻子脸,身形却略显轻盈,再往下一望,叶玉竹就注意到周围的墙边都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加起来共有十几人,他们也正斜着眼打量自己这一行人。 叶玉竹脑子转得极快,迅速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 不太重要的琐事集 第276章劝酒(七夕番外) 这些事情已经非常久远了,很多细节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是描述为噩梦又不太贴切,因为全托我四哥、何瑜他们的福,我还是在二十岁出头度过了一段比较憨傻快乐的时光。 可最终能导致我活到三十岁的,还得是路阿爻,很多年前我退学之后去过一趟湘西,那里的毕摩曾给我占卜,他的话翻译成汉文非常晦涩,很多我都听不太明白,但我只听懂了“变数”二字。 总的来说,我的人生还是很有轨迹的,二十岁之前关注考试,结局很单一,落榜和录取,二十岁之后开始接触五师留下来的烂摊子,慢慢发现结局也很单一,赢了就活,输了就死。 而唯一能左右我是死是活的,是路阿爻,或者说,他是我除了何瑜之外唯一能给我托底的朋友。 现在天南海北的,我跟他的联系不算多,只是有时候南方的生意不景气,他会来我这儿讨活干,这几年我在北边经营了几间小店,每年都会出现一些风水古怪的阴宅或是某些暴发户的阳宅。 这些活我基本都会留给他,一方面是我懒得跑那么远,另一方面也是变相卖给南边一个面子。 但这次与往常不太一样,路阿爻没有提前给我打招呼,所以当他一大清早出现在颖甘堂门口时我感到非常诧异,此时我嘴里还叼着牙刷,满嘴的白沫还没吐掉。 他把本来就没多少的行李往店里一搁就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店里伙计都看愣了,想来最近两年确实还没几个人敢把颖甘堂当驿站使。 但我并不是很好奇他要干什么,三十多岁的人又不会丢,索性出门吃了点儿早饭,昨晚失眠,于是我回来就嘱咐伙计看好店,转身回屋吃药睡回笼觉去了。 这种药的药劲上头很快,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外面飘飘洒洒开始下起了雨,路阿爻也早就回来了,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厅里喝茶。 最近没有什么好客人,伙计就也靠在门厅的椅子上打瞌睡。 我经过路阿爻,去和他相隔一张桌子的灯笼椅上坐下,然后去拿了他泡茶的茶壶,掀开一只茶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茶刚入口,我就砸吧砸吧嘴,没品出来味。 “你这第几泡了?”我就问他。 路阿爻看我一眼:“才泡第二次。” “太淡了。”我说。 他泡的是铁观音,上次行业内聚会别人送的,也是我店里味道最淡的那一包,我这些年喝浓茶提神喝惯了,突然换淡茶总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浑身不舒服,所以就不怎么动它。 路阿爻吹了吹碗里的一小片茶叶,他摇摇头说:“你店里的毛尖太提神了,我想带走一部分,这款我尝过了,还能入口,偶尔品点淡的也不错,不大会影响你休息。” “那毛尖你带走了,我怎么”我跟喝凉水一样面无表情地把一碗茶灌下肚,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我不需要这种用来提神的茶叶了,于是话锋一转。 “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包,你全带走吧。” 路阿爻知道我有睡眠障碍,一直在吃药,所以近半年来他只要到河南,必定得顺走我百分之九十的茶叶,搞得好像他不是来看宅子的,而是来批发茶叶的。 雨还在下,而且貌似开始下得越来越大了,我挥手让伙计把店门口的棚子撑起来,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借棚子避雨,二道门厅的珠帘放下来,我就仰面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开始听雨。 不知道听了多久,路阿爻才又说:“刘店的徐志才要我帮他们迁祖坟,那里要重新铺路,把路全部换成柏油的,规划正好轧在他们祖坟那一片。” 这事情我知道,其实像迁祖坟这种大事,自从我接了我四哥的班,十里八乡都会先来知会我,有门路的直接问到我这里,没门路的就是托各种关系让我给意见,但这姓徐的之前跟我有点过节,所以我没打算搭理他。 就是没想到,这货在外面混得还算凑合,找人找到路阿爻那里去了。 我转头看着门前的雨幕,呵呵一笑:“之前没管他,看来这人胆子还挺肥。” 路阿爻皱眉抬头:“什么意思,他说没有联系你的途径,所以才来找我帮忙。” 我没打算回答他,其实说到底,徐志才是跟我结梁子,跟路阿爻八竿子不沾,不能因为我这里的这点儿关系,坏了路阿爻财路。 于是我就扯开话题问他:“晚上吃什么?” “徐志才要在八依请我吃饭,顺便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路阿爻放下了茶碗,“可我现在不太想去了。” 请我?姓徐的绝对没那么好心,我了解他的秉性,这时候请我说不定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又拉不下老脸来我店里求和,正好路阿爻来,他就打算攀着路阿爻的关系来巴结我。 我一拍大腿,瞬间坐直了说:“那哪儿成?你看我这铺子萧条的,都多久没开张了,哥们儿最近裤腰带紧的很,人家都给你摆好席迎接你了,这饭不蹭白不蹭啊!” 第233章 其实我是想让他晚上自己去吃,吃完正好还能给我带回来点儿,这样我就省了一顿两个人的外卖钱,这以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是能省一顿就省一顿,这个夏天颖甘堂的水电费让我头发蹭蹭的掉,每次看着账单我脑门都感觉凉飕飕的。 路阿爻不知道我跟姓徐的究竟有什么过节,我又不肯说,他晚上明显有点郁闷,但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帮人迁坟,双方连重新定穴的价格都准备在酒桌上谈了,路家做生意定下就是定下了,一般不反悔。 到了晚上,路阿爻去赴约,我怕徐志才那厮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差了两个机灵脸生的伙计跟着一起去。 结果才不到两个小时,一个伙计就先打电话回来了,我还有点纳闷,心说这组个饭局倒也不必这么快就结束。 “当家的救命啊,徐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能喝?他们今天压根没打算吃饭,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劝酒,可能是想把路哥灌醉了再开始砍价,我跟阿豪已经给路哥挡了小一两了!” 他说话声音不大,应该是藏在厕所里偷偷打的。 路阿爻酒量还可以,但硬灌酒这搁谁谁也顶不住,路家开价很高,徐志才应该早有预料,所以找了很多人作陪,美其名曰是作陪,实际上一个个都是老酒篓子,就等把路阿爻灌醉了再疯狂砍价。 我火气有点上头,挂了电话就带了盘口的人去找茬。 正是饭点儿,外面又下雨,很多人就被困在饭店门口,所以我们这一大波人下车往饭店楼上走也没人注意到,我上到二楼找到包间,门虚掩着,里面的酒杯碰撞声隔老远都能听得见。 我一把推开门,徐志才看见我,当时一口酒就喷了出来,一圈围着路阿爻喝酒的也因为我闹出的动静慢慢散了开,我扫了一眼,桌子上菜没点几个,酒倒是红的白的啤的,我心说整挺全,今天是真打算喝个酒饱。 阿豪见我像是见到了救星,路阿爻趁机从那群人里移出来,劝的酒都被我两个伙计挡回去了,他应该没喝多少。 “这才多久,就认不清这是谁的地方了?”我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 徐志才特不服:“甘霁,你地盘大我认怂,但我寻思我现在也没干什么吧,我这是跟路家做生意,跟你有个屁的关系,你他妈的带那么多人来,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儿?” 我压了压心里的火,他应该庆幸他把饭店选在了这儿,人多,但凡人少一点,敢这么跟我说话,脑袋早就被我削了。 我一只手弹掉烟灰,懒得跟他掰:“别跟我扯犊子,人我带走了,你们那坡坟爱往哪儿迁往哪儿迁,这活儿路家不接了。” 说着我就去喊路阿爻,冲他招手:“过来!走了!” “这我们的事儿,你说话算数吗你!谁给你的脸?”徐志才仗着我在这儿发作不了,骂道。 路阿爻从酒桌旁绕过来,一下就被徐志才拦在半道上,眼见他直接反手扭住徐志才的小臂,徐志才顿时被他反锁顶在了墙上,我听见清脆的骨骼声伴随着徐志才杀猪般的叫声。 “操!不是,你什么意思?!咱们明明都说好的!” “既然价格你们不接受,那你还是另寻高人吧。”路阿爻说完就把他松开,径直往我这边来。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就错身走过我出门。 徐志才的手应该是脱臼了,疼得半天站不起来,徐家其余的人大概率没见过这阵仗,一个个端着酒杯的老酒篓子被我搞得一下子酒都醒了。 我环视了一圈,尽量把每一个人的脸都印在脑海里,这两天路阿爻在我暂时不想理这些人,但以后可就保不准了,之前我放了徐志才一马,没有清理门户,现在看来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我取下嘴里叼着的烟走到酒桌前,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以后你们家的活儿,路家都不接了,我甘霁的生意,你们也别想做了,不信可以试试,看我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我全身的气场都冷下来,包间内鸦雀无声,我用手点点徐志才:“过两天,也给我摆桌酒席,我们好好算算账。” 说完,我就对阿豪使了个眼色,出去让他来善后。 恐吓完这群酒鬼我就挥挥手遣散了人下楼,这时雨已经停了,路阿爻正站在楼下等我。 我上去问他:“怎么样,没喝多少吧?” 路阿爻摇摇头:“还行,但如果他们再继续这么灌,我可能也会醉。” 我看他下意识揉了揉肚子,想来确实是喝多了,看徐志才抠搜的那样,菜肯定一口没吃,所以酒烧的胃里不太舒服。 “家里有饭吗?徐志才点的都是辣菜,我吃不下去。”路阿爻突然说。 我笑了笑,走到车边拉开门先坐进去:“来之前就叫人去买了,全是甜菜,还有城东的那家糖糕,今天腻不到你算我输。” 路阿爻听我说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但是又转念一想,怎么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呢? 路阿爻之前暗地里调查过很多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徐志才跟我结仇的事,那既然知道他还非要搞这么一出,为了干嘛,提高我在道上的地位吗? 这下好了,说不定明天就被人传说我已经收了阴婆子当小弟,路家地位那么高都得听我的。 操,我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想着我就转头去后座,大骂道:“我真服了,路阿爻,你是不是成心的?” 路阿爻闭眼靠在后座,他在笑,但是没有理我。 视角是三十岁的甘霁 时间线是2012年左右,有剧透 第277章长命弄璋(一) 崔逢集走累了,随便找个路边的饭馆吃饭,坐下招呼了老板。 外面小雨下了一个星期直到今天也没停下的征兆,这龙王爷可能就是对某些地方比较钟情。 不过这点儿雨算不上什么,山村里跟城市里的空气还是不一样的,比较清新,下了雨走在山间小道上就有一股枯败的杂草和牛粪味儿,不过崔逢集不认为那是草和粪,他说那叫自然的气息。 崔逢集点了两盘炒菜,就着满满的米饭吃得满足,他打了个饱嗝,坐了一会儿休息,然后打算进风景区里看看。 夏秋交际,这个时期宏村总是会聚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他们各个背着画架往风景区里进。 崔逢集看到这些孩子们就老会想起自家媳妇,他媳妇儿跟他可不一样,人家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这么些年又是开设计工作室又是被聘进大学教学。 不过最近他媳妇儿因为学校学生的事情很是头疼,崔逢集也没怎么过问过这些,只是最近他媳妇儿总是唠叨,说什么这么好的天赋结果死活要退学,几个专业老师拦都拦不住之类的话,崔逢集才听了一两耳朵。 这可能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基因出了问题,不然自家臭小子怎么好像半点儿都没有遗传他亲妈的艺术天赋?整天就喜欢游山玩水的,还尤其喜欢往洞里钻,一天天的真叫人糟心。 崔逢集买了门票进景区,宏村的慢节奏生活让他非常享受,他打算在这里住个七八天,把周边这些野山差不多探索一遍之后再前往下一个地点,他有着祖传的基因,在野林子里看到那种自然形成的深洞,他基本都克制不住自己下去一探究竟。 背着单反,一路走一路拍,刚开始跟着人流走,之后崔逢集越走越偏,直到逐渐远离了人群,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但他并不害怕,林子有家鸡,他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就举着单反拍那些远处雾气蒙蒙的山脉。 又拍了半个小时,崔逢集感觉有点累,就放下单反考虑要不要回去,然而他一扭头,就看见五米开外的田埂边坐着一个撑伞的年轻人。 这人坐在那种画室专门写生用的马扎上,他一只手撑着伞,画架支在身前,颜料盒子平铺在脚边,小雨和柔风确保了它们不会干裂,而叫崔逢集感到奇怪的是,这人旁边还放着一只空马扎,但他在这儿呆了半小时,也没见到有什么人往这里来。 崔逢集想着,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不远不近地看着这人画架上的画布。 那幅画已经快完成了,画的是风景,郁郁葱葱的田埂和远处被薄雾笼罩的山峦,颜色都用的很成熟,崔逢集没学过美术,可最起码的审美他是绝对有的。 他站得腿疼,上去轻拍拍那人的肩膀,就问:“你好,我走得久了,能借您马扎坐一会儿吗?” 那人扬扬手里的笔,用小拇指勾马扎过来,示意他坐下。 崔逢集连连道谢去马扎上坐下,他看了对方一眼,对方长的比较年轻,但是有些肉眼可见的消瘦颓废,他脚下趿拉着拖鞋,胡茬都长出来一节,头发半长微卷,服帖地垂在脸前,眼睛里却透着和他整体气质完全不符的一种凌厉。 崔逢集顺手接过那人胳膊里夹着的折叠伞,帮人撑着,看他用笔尖给画面进行最后的调整。 第234章 看着看着,崔逢集就忍不住说:“其实你不觉得色调有点暗了吗?” 刚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对一些绘画者来说,这种作为观看者的指点是最令人接受不了的,崔逢集他媳妇儿不止一次告诉他,在外面看陌生人画画要跟看人下棋一样,“观棋不语”。 但是这人却很大度,没有踹掉崔逢集的马扎转身收拾东西离开,而是自顾自地笑了笑,他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说:“可能刚才画的时候跑神了,所以颜色没把握好。” 崔逢集尴尬地挠挠头,接上话茬:“这里的风景确实很难不跑神,我第一次来,拍了好多照片。” 年轻人停笔扭过头来,崔逢集连忙就拿出脖子上挂着的单反,将自己的照片一页一页翻给他看,边翻边问对方:“我姓崔,您贵姓啊?” 年轻人丢下笔在水桶里,伸手向崔逢集:“姓曲,曲璋,幸会。” 崔逢集见对方确实没有在意,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你好你好,曲先生,我老婆跟你一样,也是学画画的,这东西确实修身养性啊,曲先生你是本地人?” 自称曲璋的年轻人摇摇头,涮了笔接着画:“我不是本地人,但我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写生,我只看山。” 崔逢集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山?” “前面的山,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曲璋用手一指。 崔逢集眯起眼睛,在雨幕里极目远眺,云雾之中的山峦层层叠叠,分不清到底哪一座是连着哪一座的。 “我不太懂。”崔逢集说,“您具体指什么?” 曲璋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不觉得这两座山连在一起,很像一把如意锁吗?” 崔逢集再去看,面色大惊,那两座山的形状确实很像是一把老锁,甚至山上的树木都与那云雾构成了一幅漂亮的如意图,但这需要具备极其抽象的图形能力才能一眼看出来。 “山中有锁,锁连山关,以锁为镇,山下溪水留足了气口,龙息不至于被闷成凶,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但这两座山已经有主了,山成如意,不是偶然。”曲璋说。 崔逢集震惊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些东西在他父亲金盆洗手去世之后他就再没听到过了,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能跟唠家常一样说出这种话,风水的道行难测。 所以,崔逢集试探着换了个称呼,又使出多年没使过的盗门黑话,问:“那个元良于这莫沟沟?呃在在何方分过山甲?(前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以前都是在哪里活动)” 曲璋听他这么说,也没回答,修完最后几笔就站起身,将画架折叠起来放进工具包,崔逢集跟着他站起来,仍旧帮他撑着伞。 等了很久,曲璋终于开了口:“一江水尚有不同景,少曾登宝殿,如今是鹧鸪。(你我不是同行,我小时候有幸进过王陵,但现在四海为家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你我有缘,这幅画送给你吧,明天我要去那锁里认眼,你要是感兴趣,可以一道走。” “啊!你认眼?”崔逢集被面前这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所谓认眼其实是倒斗内部黑话,意思是踩点,曲璋这意思是要自己走野林子踩盘子呀! 崔逢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他知道自己是很想去的,但他还是犹豫了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倒斗从来九死一生,他爹金盆洗手,没教过他多少这方面的技巧,攀岩速降这些还是他自个儿的爱好。 曲璋看出了他的疑虑,他就补充到:“你不用担心,我不缺钱,不摸土货,你可以当做是一次难得的探险。” 崔逢集很快目光炯炯地看着年轻人,思索了一下,这才算是点头应下了。 小短篇,各种人物自己去猜,或者当独立故事看也挺有趣 第278章长命弄璋(二) 曲璋给崔逢集随便加了个联系方式就拎着画具离开了,崔逢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产生自己但凡一个走神,这个人就会转瞬即逝的奇异感觉,仿佛今天在这里遇见他就像梦境一样,回宾馆之后这场梦就会醒来。 回了宾馆,崔逢集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就开始规整明天要带的东西。 他从小就热爱一些极限活动,他爹总说他败家,为了那些活动把家里的好东西都快败得一干二净了,可是即使他爹嘴里骂娘那么难听,他爹也没有逼他继续他们祖上的那些行当,这行做到他这代应该是基本断掉了。 崔逢集准备了一只大包,是他之前做领队时买来的,他从事专业向导多年,这只包一直陪伴着他,他用包装野外探险用的绳索和保暖衣物,之后又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衣物和登山杖,将衣服挂好在衣架上,这才开始安心期待与曲璋的会面。 临睡前,曲璋给他发来一条新短信,短信内容很简洁,只有几个字:明早六点。 崔逢集有些不安,他人生地不熟,于是问曲璋在哪里汇合,但是对方没再回话过来。 崔逢集再去看电话号码的地址,手机上显示这是一个来自湖南的电话号,没有汇合地点是不行的,于是崔逢集又试着打电话过去,但是电话无人接听,这就让崔逢集感到奇怪了。 只有时间,没有地点,这怎么汇合,难道他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对面那两座山上寻找对方吗? 晚上他怕曲璋打电话过来,索性直接抱着手机睡,结果他迷迷糊糊睡到将近五点,也没有人回他一个电话来,崔逢集穿着冲锋衣,内心有些说不出的气愤,该不会这人是耍自己玩的吧。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穿上衣服下楼去,准备到一楼再给那个号码打一个电话过去。 然而才刚到一楼,还没走出宾馆大门就见曲璋正坐在宾馆老板的雕花檀木椅上喝茶,他今天似乎比昨天精神了一些,穿着长裤和长袖的外套,带的东西很少,只有小小一个布包,崔逢集看他这个样子,内心深深怀疑这人可能确实就是个孩子,年纪绝没有自己大。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崔逢集走过去问他,表情中还带着吃惊。 “来了就走吧。”曲璋默默打量他一眼,放下茶挎上包,跟老板老练地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崔逢集被撂在后面,他连忙赶上去,四十好几的人反倒像个小学生一样探头探脑的,但他确实是摸不着头脑了,一路走一路开始问东问西: “我好像没跟你说我住在哪里吧,你怎么知道的?还有,我不知道你东西没带够,我这包里只够我自己三天的补给,要不要我回去再帮你拿点儿?” 说到这儿,曲璋突然停下来面对着他,崔逢集被对方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绝不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眼神。 曲璋面无表情地说:“山里的林子很野,进去之后你只要保证自己不会死掉就好,不用管我,三天时间足够我们摸一遍了。” 他停顿下,伸出手腕看了看表,又说:“我们要在九点之前把铲子打下去,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节省体力,那座山很不好爬。” 这一套给崔逢集说得一直坐车到山脚下崔逢集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没力气再说话。 崔逢集全程跟着曲璋,下了车到那座野山还有一段土路要走,崔逢集越走越热,时不时要停下来休息,曲璋就给他算着时间,最多只给休息十分钟。 曲璋的体力好得不像话,起初崔逢集还有些质疑这小年轻是不是第一次爬野山,还想着到了上面照应人家,结果后来爬山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因为曲璋的动作非常灵活,比他这个职业野外探险领队还要灵活。 他甚至不需要登山杖,徒手就能爬过那些石头峰。 八点半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半山腰的一处破屋,曲璋走进去,崔逢集以为是要歇脚,就搬了破屋里的木头凳子坐,曲璋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要坐下休息的意思,而是绕着破屋的四个角转了两圈,然后就又出去了。 崔逢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就起身去找,结果就见曲璋正盯着屋后的一口井看。 “怎么了?”崔逢集问。 曲璋则掏出一节细绳子给他,张望了一下四周:“我们不需要下铲子了,这井底是个盗洞,但是底部有水不知道还能不能通到墓室,我先下去看看,十分钟上不来你就自己回去。” 崔逢集“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底下是盗洞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曲璋已经把钩子固定好,自己拽住绳子先下去了,崔逢集就赶紧趴到井边钩子旁进行加固,他有点生气,因为这种仅用钩子固定的方式是非常业余的,而且没有保险绳,如果曲璋是他的队员,这时候崔逢集早就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了。 崔逢集趴在井边,很快听见了一阵阵水声,井底的回声很大,等绳子完全松掉,又过了三四分钟,崔逢集就冲下喊:“下面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第235章 “你下来!”曲璋的声音传回来,“别用我那根绳,用你自己的。” 崔逢集怀疑曲璋是在嫌弃自己,但他还是乖乖把自己的两根绳子拿出来固定好,戴好头灯,慢慢蹬着湿滑的井壁降了下去。 井水只有一米深,非常冰,冷得崔逢集浑身猛地一颤,头灯照向一旁,光线一打,就见一具腐烂的眼珠正死死地瞪着自己,他吓得脚底一滑,大叫了一声,身体就要往后仰去,这时有一只手臂从下方拎住他,给他保持了平衡。 “别乱叫。”曲璋熟练地给他把腰上的卡扣取了。 崔逢集被那飘在水面的尸体吓得都要跳起来,他完全压抑不住那种恐惧,在水里一边扑腾着攥住曲璋的手,一边躲去他身后:“井井井里怎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你你刚才一个人没打灯,在在这底下你都不害怕的吗?” 曲璋用手拨了下那具尸体让尸体飘远,拍拍他让他看另一边,崔逢集头灯往另一边打去,发现那里有一圈修好的洞壁,但只裸露出了小半部分,剩下的一半仍旧浸在水里。 “盗洞我刚才探过了,大概要潜五十多米,通到护城河里,我先下,过一分钟之后你再下,但是前面有段比较窄,你恐怕要卸点儿东西才能过去。”曲璋说。 “啊?你刚才已经自己摸进去探过了?”崔逢集有点震惊,这下才终于注意到曲璋的头发身上都在滴水。 介于崔逢集之前职业的条件反射,他立刻大怒道:“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自己下去呢!这么长的通道你万一没气了你就憋死在里面了你知不知道?” 曲璋看着他没说话,崔逢集还以为是自己骂得太凶了,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突然间曲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舒展开眉眼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崔逢集问。 曲璋难得放松一点,他摆摆手:“没事,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数落我了。” 这两天更这个,十一再更主线 第279章长命弄璋(三) 崔逢集很难想象曲璋的朋友应该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想来那一定是位跟他关系不错的朋友,不然也不会让他露出那样放松的笑容。 崔逢集开始把包里不必要的东西卸下来,慢慢背包就瘪了下来,等他再把包扎起来背上,身旁的曲璋已经在活动肩膀,放松呼吸准备第二次下水了。 “你小心,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游回来。”崔逢集说着退了两步,尽量让自己离那具飘浮在水面上的干尸远一些。 曲璋没有回话,一个猛子再次扎入水中,一米深的水面冒出来两三个气泡就再也找不到曲璋的踪迹了,一时间,整个空间一片死寂,就只剩下崔逢集一个活人,还有一具飘浮的尸体。 天色渐渐暗了,井口太小,阳光照不下来,这样狭窄漆黑的空间让人感到一阵一阵的烦躁,在曲璋没有进去之前崔逢集从来没有这种焦灼感,他略带焦急数着秒,逼迫自己不去和那具干尸对上眼。 数够了一分钟,崔逢集就立刻拉下头上的潜水镜,放松了两下呼吸,猛吸一大口气也潜入了水中,结果不下水不知道,这里的水很混浊,能见度十分有限,他也不太清楚曲璋进洞之前有没有带手电。 崔逢集顺着狭窄的盗洞往前游,其中确实有一段洞突然变窄,崔逢集就把自己的背包脱下来,推着包在水下继续游,普通人几乎是无法通过水下盗洞的,但崔逢集野外经验相当丰富,他能够克服掉这一心理障碍。 一口气游了几十米,前方豁然开朗,崔逢集刚想上浮,就感觉鞋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他松掉背包转身回去弄鞋,头灯一打,吓得他呛了一口水。 勾住他鞋子的居然是那具刚刚在井底的尸体,那具干尸正张着大嘴,姿态十分诡异,就像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想把崔逢集给带走似的,而鞋带就勾在那玩意儿的指甲上。 这东西是怎么跟过来的! 崔逢集呛了水,虽然他反应很快地闭上了嘴,但嗓子里还是痒得无法抑制,他求生的本能开始让他的四肢不由自主地在水下扑腾,但他越扑腾那鞋带就缠得越紧。 这时,头上发出水声,曲璋打着手电朝着崔逢集的头灯从上方游了过来,他游的速度不慢,崔逢集想伸手拉他,一捞之下居然没捞着,曲璋直朝下方那具死尸潜了过去。 崔逢集感觉他靠近了自己的腿部,余光可以看到曲璋利索地叼住手电,拔出后腰上的一把爪刀,刀锋一下将鞋带给斩断,挣脱掉的崔逢集氧气彻底告急,拼命往水面上浮。 头探出水,带出一串水花,崔逢集扒住自己的背包,眼睛通红地开始咳嗽,嗓子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要不是曲璋,他刚才绝对要憋死在底下了。 “谢咳咳谢谢啊!”崔逢集边咳嗽边道谢。 曲璋浮上来,没有等他咳完,而是先将崔逢集跟他的背包一同带上岸边,崔逢集被推上岸去,扫了一遍四周,发现与其说是岸边,不如说是护城河的河沿,护城河上架着一座石拱桥,桥侧是两尊硕大的兽头青铜器,在黑暗中造型略显狰狞。 “她想让你把她带出去。”曲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蹲下来看着平静的护城河水面。 “什什么?!” 崔逢集听完大惊失色,还不等他站起身,他目之所及的水面就忽然冒出几个气泡来,紧接着,他就看到,沉在水底的那具女尸瞬间浮了上来,带出的水花声几乎让崔逢集的手脚发软。 曲璋也看见了,但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蹲在那里望着那具死尸,有那么几个瞬间,崔逢集都快以为他俩正在脑电波交流了。 “我以为我已经很招这种东西了,没想到你更胜我一筹。”曲璋攥着爪刀,右手掬了一捧水,水透过指节的缝隙又滴进水里去, 女尸缓缓飘远了些,曲璋终于站了起来,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枚东西递给崔逢集,头灯有些不亮了,崔逢集也没看清楚是什么就下意识接了过来,入手一片冰凉,应是玉石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崔逢集的眼睛半刻不敢离开曲璋,生怕他一个不顺心把自己丢在这里,虽然对方比自己年纪小上一截,但崔逢集知道,这个人的经验绝对要比自己多得多。 曲璋拿着手电筒,单手翻上旁边的拱桥,对他说:“辟邪的,不然刚才那具女尸会一直跟着你,不过我只是借给你,记得出去了要还。” 崔逢集捏着手里的玉,把头上的头灯卸了扔掉,背上包换上新的手电筒,跟着曲璋也翻上了那座桥,边走他就边摆弄手里曲璋给的辟邪玉,他其实也看不出个什么门道,就觉得玉很透,上面雕刻的双鸟纹也很漂亮,应该是个老物件。 崔逢集挠挠头,把玉挂上脖子,抬头见曲璋已经走出去十几米了,于是又追上去问:“她为什么要跟着我?” 曲璋没有看他,但是脚步慢下来:“她是这墓里的陪葬,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盗墓贼给她从椁里弄掉进水里去了,你下来的时候被她搭了肩,她应该是想让你帮她出这个墓。” “那为什么她找我不找你?看年龄看长相也是你比较合她的胃口吧?”崔逢集跟着曲璋走,不理解地说。 听他这么说,曲璋脚步突然停下来,脸上的表情应该已经无语到了一定程度,他移动手电筒上下扫了扫崔逢集,说:“能不能不要问那么多问题,你在家里也那么多问题吗,你老婆烦不烦?” “你怎么知道我有老婆?”崔逢集觍着脸嘿嘿一笑,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曲璋已经不想再理他了,还上去一脸犯贱,“那你呢,你有女朋友了吗,我猜肯定没有吧?” 曲璋站在原地移开手电,没搭理他。 “嘿!看来被我猜对了,不过你这样的找个女朋友应该挺容易的,小伙子要求别那么高,现在能讨到个媳妇儿不容易”崔逢集开始长篇大论。 他唠叨了足足十分多钟,话音刚落,正上方就“轰隆”一声巨响,崔逢集被这动静吓得一个激灵,又是一把捞住离自己最近的曲璋,手电筒到处扫:“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们碰到机关了?” 曲璋用手电示意他去看前面。 崔逢集这下才注意到,面前是两扇几米多高的汉白玉石门,这道门非常有艺术价值,汉白玉嵌套在外层,里面是纯粹的石门。 汉白玉门最中央的位置是一把巨锁,巨锁包括了二十八星宿和天干地支,它就像一只庞大的保险柜,而外面的石兽则是主墓室的镇守者。 而现在它已然被解开来,崔逢集压根没注意到曲璋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它就已经被解开了,巨锁两侧转了一百八十度,启动了里面紧闭的石门,两道石门开启时发出可怕的石块摩擦声。 崔逢集刚要松一口气,曲璋就突然猛地推了他一把,他狼狈地摔在地上,自门缝飞来的八根箭矢齐刷刷从崔逢集的耳朵旁擦过去,他整个动作都僵硬了,等听到箭矢的落地声,他才敢回头。 第236章 曲璋拽住石桥,从桥下翻上来,捡起地上的一根箭矢,低头闻了闻箭头说:“应该涂了毒,没人欢迎盗墓贼,墓主人经常会在这里门内设置这种机关以作震慑。” 崔逢集欲哭无泪,他颤抖着问:“我们之后不会还要经历这样的机关吧?” 曲璋丢掉箭矢,颇有深意地看了崔逢集一眼,然后笑了笑,率先举起手电筒跨进了主墓室的门槛,提醒道:“刚才的毒箭是自动射出的,不管是谁开了这扇门,毒箭都会攻击,你只要听话,跟着我走,就不会碰到机关。” 崔逢集不知道曲璋是哪里来的自信,明明曲璋也是第一次进来,但他还是连忙一个打滚从地上爬起来紧跟上曲璋的脚步: “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水中的女尸飘到石桥的正下方,再一次沉入了水中消失不见。 在手电筒没有照到石桥角落,雕刻着四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兽头,兽舌的上方赫然安置着箭矢的发射口,而崔逢集和曲璋刚刚走过的桥面青砖拼凑在一起呈现出一块与山形相同的如意。 中秋快乐 第280章长命弄璋(四) 主墓室里空荡荡的一片,崔逢集打着手电往前走,目光扫视着四面的壁画上,这些画的颜色依旧鲜艳夺目,不知究竟是用了什么颜料才能够保证这些颜色长年不褪。 “这些要是被发掘出去,也算得上是珍品了吧?” 崔逢集喃喃着就想凑到壁画跟前看看,曲璋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他扯住,崔逢集迷茫地看着对方,曲璋却示意他,用手电去照脚边。 崔逢集的手电一照下去就连忙后退了几步,距离他半步之遥的地方,那里没有铺设任何青砖,而是一个黑漆漆仿佛无底深的大洞,沿着大洞的石壁上砌着一种螺旋形的铜片,铜片非常厚,一节一节的,从石壁里突出来看着就像楼梯一样。 崔逢集壮着胆子上前照了一下,这洞至少有几十米深,手电光照不到底,于是他连忙又退了回来。 他问道:“那个你之前下井的时候为啥不让我用你的那根绳子,我全身上下就那两根绳,之前也忘了收回来,咱们现在可没绳子可使了。” “那根绳子只能承受6770公斤的重量,多一公斤就会断掉,你用不了。”曲璋简单解释道。 崔逢集看了看自己最近养出来的肚子上的肥膘,之前他做领队的时候那叫一个风流倜傥,但那是之前,现在走两步都得喘半天,还70公斤,他现在至少都得80公斤往上了。 崔逢集目视着曲璋独自走到深坑旁蹲下,对方伸手掰了掰最近的一只铜片,头也不回地说道:“棺椁在下面,没有绳子,我们就要踩着这个下去。” 听他说完,崔逢集简直都要晕菜,虽说也不是走不下去,但毕竟俩人也没个保险绳什么的,凭借自身的平衡力走下去那实在是有点太看得起他的实力了。 没等他思考完毕,崔逢集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铜片响动,他抬起头,差点给他吓死,曲璋早已经贴着墙壁往下走了五六节铜片了,崔逢集咽了口唾沫,心想都到这儿了不下去看看也实在是太没种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龟速挪到第一节 铜片旁边,尽量逼迫自己专注于平衡,用腿够到那节铜片后慢慢踩了上去,曲璋站在第六节铜片上回头看他,以防崔逢集一不小心从铜片上掉下去。 崔逢集面对墙面,一点一点往曲璋那边靠近,每跨越一节铜片,脚下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恐怖声响,但是曲璋走上这些铜片就没有发出那种声音,崔逢集在心里告诫自己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减减肥了。 他边挪边流汗,最后挪到第六节 铜片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曲璋见他站稳之后,拉住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这样的动作终于让崔逢集找回来一丝丝的安全感。 曲璋继续往下走,崔逢集尽量跟上曲璋的节奏,但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放慢了脚步的,如果是曲璋自己,他肯定比带个累赘要快得多,这下崔逢集又不得不开始思考,既然如此,这个曲璋为什么要带他一个外行进来这种地方呢? 他自己明明也是可以完好无损地出去的。 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曲璋的时候,他当时身边放着一只空马扎,现在想想那只空马扎可能根本没有主人,他们在那儿唠了那么久,也没见有人来让崔逢集腾地方,那么马扎究竟是给谁准备的呢? 正这么想着,崔逢集突然感觉脚下一滑,他大叫一声,一条腿瞬间踩空掉进了两只铜片中间的空档里,曲璋快速转身,眼疾手快抓住了崔逢集的一只胳膊。 崔逢集弹动腿部想挣扎着上来,曲璋就瞪他:“你别动!这些铜片已经镶嵌在这里很久了,稍微有大的动作都可能把它们从石缝里挤出来!” 崔逢集想哭,他可从没搞过这样危险的事情,顿时一动不动了,曲璋拎住他的一只手臂,崔逢集立刻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将他从夹缝里提了出来,他马上抓住机会,脚尖翻上了一只铜片慢慢站稳。 曲璋松开他,甩了甩胳膊,面朝墙壁,单手扶着站了一会儿做深呼吸。 崔逢集以为曲璋累的够呛,就道歉:“对不起啊,我回去一定减肥!” 等了好大一会儿,曲璋才朝他摆摆手:,调整好姿势继续往下走:“不是你的问题,我恐高,刚才有点儿恶心,所以要缓一缓。” 崔逢集顿时就震惊了,这人恐高?他刚才从上面健步如飞地走了几节铜片,这居然还是个恐高症患者? 他想不通,但还是继续集中精力往下走,两个人半停半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崔逢集力气即将耗尽之前到达了洞底,崔逢集的脚刚一踏在实心地面上他几乎就要栽倒,心情比小学运动会赛跑得了一等奖还要激动。 但身边曲璋的精神却没有丝毫放松,崔逢集顺着手电光看去。 只见洞底四周是四只镇墓兽,正中央摆放着一只三层的鎏金彩绘漆棺,棺椁最外层的套棺面积非常之大,套棺上用颜料绘制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凤尾和凤眼还镶嵌着几颗宝石,想来这里头的陪葬品应该不少。 曲璋将自己的爪刀插进多功能腰带里,又拔出另一把更大更沉的开山刀出来,在手里转了两圈适应重量,他盯着那棺材:“这是西周时期的一座王陵,这是妃陵,如意的另一头应该也是妃陵,中心才是真正的王墓。”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崔逢集吞了口唾沫。 “开棺。” “啊?你不是说你不摸土货?” 曲璋没有回答他,走到那漆棺面前,突然将那把开山刀横插进了漆棺的缝隙里,划了半圈,他看了一眼崔逢集,崔逢集被震慑到,立马过来拔出自己唯一带来开路砍草的刀,也插进缝隙里帮忙撬棺盖。 两个人同时发力往上一撬,棺盖就被他们顶开了,顿时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底下的第二层棺套里散发出来,第二层摆满了瓶瓶罐罐,琳琅满目的金器玉器把崔逢集眼睛都给看呆了。 曲璋一声不吭地开始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崔逢集欣赏了一会儿,也不由分说地开始帮忙,等把陪葬品全部清出来,他们就又开始撬这第二层棺套。 这一层棺盖撬开来里面应该就是尸体了,崔逢集喉咙发紧,不免有些紧张。 两人又是一阵鼓捣,终于把棺盖撬开了一个角,曲璋看一眼就皱紧了眉头,崔逢集大着胆子也往里瞅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给他吓得魂都飞了。 里面的女尸脸上裹着绸缎,脸色煞白,但是基本没有什么腐烂的痕迹,新鲜得就像三天前刚下葬的一样,这状态简直比那些不正常的尸体还要骇人听闻。 “这这这这不正常啊,曲璋,咱咱咱们要不还是走吧。”崔逢集不想再撬棺材了,已经想打退堂鼓了。 曲璋抬起头,往回看了一眼,突然盯着墓室的一个角落笑了起来:“你想走,可她好像不太想让咱们走。” 崔逢集朝他眼神看向的位置望过去,看清楚角落里那是什么东西之后,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那具泡了水的干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它正直着头,黑漆漆的两只眼洞毫无生机,正死死地瞪着他。 第281章长命弄璋(完) 这样的画面实在有些太过骇人,崔逢集还没从喉咙里把自己想说的话挤出来,另一边曲璋就撸起一只袖子,直接将手探进了那块撬起的棺材角里。 崔逢集被他的动作吓傻了,呆坐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曲璋用手将那女尸脸上覆盖的几层绸缎一层一层给剥下来,女尸面容清秀,嘴巴上涂着口脂,姿态安详。 曲璋对尸体说了一声:“打扰了,多有得罪。” 他摸了一下女尸的脸颊两侧,见无异样,又摸了摸女尸纤细的脖颈,曲璋眉头皱了一下,随后他捏住女尸的脖子,很快松开把手抽了回来。 “怎怎么样,什么情况?”崔逢集从地上爬起来去问曲璋,不敢去看角落里突然出现的干尸。 第237章 曲璋说:“女尸嘴里应该放了一颗珠子,这颗珠子是防腐的,我刚才摸了一下,发现那颗珠子现在滑进喉咙里了,这女尸的姿势不太对,过来帮忙,再把棺盖往外推一推。” 崔逢集下意识上去帮忙,两人又把棺盖往外推了一半,这下整具女尸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崔逢集看了一眼就知道曲璋说的没错,这女尸确实不是平躺在棺材里的,而是手半曲着躺下去的。 而就在那女尸放于腹部的两只手的掌心里,正捧着一只黑底金龙乌木漆盒,崔逢集正要伸手去动那漆盒,曲璋就按住了他的手,问道:“你还想出去吗?动了这盒子,咱们就出不去了。” 崔逢集被他吓唬得赶紧把手收回来,他完全是那种要命不要钱的,钱多少还能再赚,但是命没了就是真没了,而且他又不是真正的盗墓贼,他走到这里纯属好奇,然而现在他的好奇心俨然已经消磨殆尽了。 “那现在咱们怎么出去?”崔逢集眨眨眼。 曲璋看了崔逢集一眼,蹲下身去看了看满地的金银珠宝,用手挑起一根宝石项链,再度问他:“你出去之前难道不想拿点儿东西?这上面的宝石,一颗都价值连城,更别说一整串了,够你和你的家人这一辈子也花不完。” 崔逢集愣了下,激动道:“我拿了不就成小偷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命轻,享受不了这些好东西,而且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因为好奇才跟你进来的。” “你确定?”曲璋抱着臂呵呵一笑,“现在空着手出去,你就会失去这辈子唯一一次有可能跨越阶层的机会。” 崔逢集被说的有点烦了,更加远离了地上的珠宝:“我当然确定!我非常确定,我什么都不稀罕,我就要出去。” 曲璋跟崔逢集沉默对视了很久,然后他看都没看一眼,就随意将手里的宝石项链丢在地上,他挪动步子到墙边,崔逢集也跟着他一起过去,曲璋一寸一寸用手摸着墙壁,不时会在某些地方敲敲打打。 最后他敲到某个位置,反手将开山刀的刀柄往石头上猛地一敲,那块石头直接被他砸碎成了两半掉落在地上,而里面是一块不大的凹槽,曲璋伸手进去用力一扳,一道隐藏在石壁里的小门就自动打开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崔逢集当场叫出了声,震惊地看着曲璋,“你到底是什么人?!” 曲璋用手电照了照门后的通道,对崔逢集说:“沿着这条通道一直走,通道的尽头是一条完整的盗洞,你可以从盗洞里爬出去,盗洞比较长,至少要爬一天,你的干粮能够支撑到你爬出去。” “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崔逢集听出了不对劲,立刻抓住曲璋的胳膊。 曲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出去之后不要逗留,沿着山路下山回宾馆,期间如果有人碰到你,你就说你是驴友,来旅游的,借口随你怎么编,但是记住,回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到过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这儿。” “为什么?”崔逢集被他说得有些害怕了,索性一口气把自己的问题全问了,“曲先生,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带我下来走这一遭?” 曲璋抬手看了眼手表,又用手电去照上方的铜片,他的语速忽然变快了:“时间差不多了,如果不想让你的家人跟着遭殃,那就学会闭嘴装傻,懂了吗?现在你可以走了。” “可” 还没等崔逢集反应过来,曲璋就一脚把他踹进了通道里,随即崔逢集就听见一连串的机关启动声。 曲璋居然再一次启动了机关! 等崔逢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门已经再度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崔逢集突然意识到自己脖子上还挂着曲璋借给他的辟邪玉,赶紧用手砰砰敲了几下厚实的石墙,大喊道:“喂!你的玉!哎!我们好好聊聊,有什么不能一起走的!”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另一边,曲璋看着头顶微微颤动的铜片,反手将开山刀插进刚才的石墙机关中,毫不留情地将唯一能够通往外部世界的机关破坏掉,他余光扫了眼角落一动不动的干尸,没理,然后两步跨上棺椁,将那女尸直接从棺材里提得坐了起来。 女尸是软的,曲璋一手托住她的后颈,一手扣住女尸的脖子,女尸的头自然下垂,前后一顶,一颗血红的珠子即刻便从女尸口中吐了出来。 顷刻间,女尸的皮肤开始蔓延褶皱,原先饱满的人身瞬间塌了下去,成了一副干尸骨架,手里抱着的漆盒也落在了棺材角,颜色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曲璋跨在棺材沿,刚弯腰捏起那枚血珠,四周突然有黑绳甩下来,八个人,从洞顶的不同位置速降而下,他们立刻包围了曲璋,每个人都把自己裹在黑色的衣服里,几乎快要与环境融为一体。 曲璋对他们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诧异,他冷笑一声:“真辛苦你们跟了我一路,我没偷没抢,你们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领头的那人抽出腰后的匕首:“别装傻,你什么都知道,但是这回没有人会帮你了,你也走不出这里,等你死了,我们会为你哀悼的。” 一枚子弹朝曲璋的心脏打了过去,他迅速翻身下棺,但是速度还是不够快,胸口被子弹擦出一道血痕来,衣服瞬间被血浸湿了。 曲璋拔出爪刀,稍微活动了下肩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现在我还不能死。” 崔逢集确定门已经关死,没办法再打开之后,他按照曲璋的指示沿着甬道一直走,甬道的尽头还真有一条挖好的盗洞,他探身进入盗洞一直往前爬,洞挖的很草率,划破了他的冲锋衣。 他在盗洞里吃了三顿饭,等到他第四次感受到饥饿时,他终于看到了来自洞口的一丝阳光,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渴望阳光,出去之后沿着山路下山,他走着走着才发现,这里已经到达山的另一头了。 回到宾馆,崔逢集原想倒头就睡,但又想曲璋还在那墓里没出来,除非这墓里还有另一个他不知道的通道,还有那块玉。 这时候,崔逢集才有空将玉从衣服里拿出来看,他发现之前不是自己看走眼,而是这就是一块名副其实的好璧,里面飘着血沁,放在手心没有光线都是晶莹剔透的。 他实在无法安心,第二天又沿着记忆的路线上了那座山,可当他翻过石头峰,却并没有在半山腰看到有任何破屋的痕迹,没有房屋,也没有井,那里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崔逢集凌乱了,仿佛之前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可怕的梦,而只有这手里实实在在的玉时刻在告诉他,这是真实的。 可是,如果没了破屋,没了井,那盗洞又去哪儿了呢? 原定呆一周的崔逢集,这次实实在在呆了一个多月,直到后来曲璋已经快要演变成为他的心魔,那些日子他每天早上起床都要打个电话给那个湖南的号码,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半个月彻底变成了空号。 一个月后,崔逢集决定彻底告别这一切,离开安徽,但他仍旧把那块玉贴身放着,他相信,终有一天曲璋会再次找到他,而那时,他要将这块玉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短篇集《长命弄璋》完 明天开更主线 第282章执子人(田家系列小段子) 田雨青站在庭院内望着自假山顶倾泻而下的小瀑布,院内的阿姨正在往鱼池里撒粮,又肥又大的锦鲤圆滚滚的,慢吞吞地拖着鱼尾两边晃着张嘴吃食。 阿姨喂了两波鱼,就收盆返回了院子,路过田雨青身前,对他微微点头,田雨青推了推眼镜同样对其颔首,偌大的庭院又变得空荡起来,这样冷清的气氛,却是他喜欢的。 田雨青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想事情,就像外人说的田家人脑子都有病一样,他也时常觉得自己有病,无论是幼时出国还是长大回来,他都更喜欢独自一人,但他的性格并不孤僻,反而社交圈很广,跟谁都能玩得来。 仅仅是因为对于他来说,有些事情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进行思考。 天色开始变得阴沉了,看样子不久后就要下雨,田雨青将小桌和新泡的茶水全部搬到屋檐底下,坐着喝茶看田家盘口的账本。 田家做事一板一眼,盘口的账目基本都能对上,只不过最近家里俗事繁多,账查得少了,加之田雨青才刚当家,底下人从没见识过他的手腕,多年来风平浪静的田家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顷刻间,意图造反的、造反的、不服管的还有那群老奸巨猾的老家伙们就通通翻上了桌,敲着碗筷论着资历,吵闹着要在这些盘口中分一杯羹。 这些人甚至趁田雨青去查账的某天,带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了田家院子门口,田雨青同父异母的弟弟田听寒年纪还轻,镇不住事,可把家里最小的妹妹吓得不轻,田雨青回来的时候,妹妹拽着大哥躲在后面,看着那群牛鬼蛇神,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还是田雨青在院子里按着资历最老那个人的脑袋,砍了那人的一根手指头,这群老家伙才暂时老实下来,就是溅得院子里全是血,血顺着青石板的沟壑通通流进排水沟里。 第238章 一声惊雷而下,田雨青站在门前,整个人被雨水淋得湿透,但他的眼神仍然可怕,手上的血还没被雨水冲刷掉,他死死地盯着那群落荒而逃的老家伙,仿佛只要对面那些人里有一个胆敢再回来威胁,他就能一刀送对方归西。 田听寒在门廊里,家里最小的妹妹还背着书包,攥着他的衣角,扒着他的手掌又惊又怕地向外张望。 等第二天,小七就被告知,她这段时间不用再去学校了,田雨青给她请了很长的病假,并给她找了住家老师,一对一辅导她。 与此同时,田小七发觉,很少回家的田雨青开始频繁地呆在家中,同那些不认识的长辈在堂前应酬,而最疼爱她,且从不外出旅游的太爷却不见了踪影,后院是冷清的,从不停火的药房也关了灯停了灶。 春天的雨水沿着房檐哗啦啦滴落下来,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看完最后一本帐簿的田雨青将册子放下,取下眼镜揉了揉疲劳的眼睛,他无视掉自己风风火火回来的妹子,自顾自地品茶。 田小七半点没给田雨青面子,一屁股坐去田雨青对面,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面对的是五师中首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孙辈当家人,她质问道:“太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在大学累了,累了就回家歇一歇。”田雨青避之不谈,温和地冲她笑了笑,拿起暖炉上的开水续了些茶,同时翻开一只刷洗干净的茶盏添了些茶,亲手递到田小七面前。 田小七毫不示弱,一巴掌打掉了田雨青手里滚烫的茶水,茶盏翻倒在木制的地板上,滚了两圈停下来,烫水撒了田雨青一手,但他没躲没怒,只是甩甩手,把水珠从手上尽数甩下去。 “小妹,给大哥道歉。”田听寒闻声而来,他皱着眉头看着田小七。 田小七愤然,她瞪着田雨青,又时不时去看看田听寒的脸色,很不理解为什么二哥这么听信面前这个伪君子的话语:“太爷已经出门几年了,当年他前脚出门你后脚就借机上位,田家的家产我跟二哥都不会抢去一分,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不孝之事!” 一向温和的田雨青却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露出了凶狠的眼神,他伸出被烫红的手,一把攥住了田小七的胳膊,那一瞬的压迫让田小七第一次感受到浑身僵硬。 “小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的太爷、我的爷爷只是出去游山玩水一段时间,你不必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回来的。”田雨青说。 “大哥!别吓着她。”田听寒连忙提醒。 田雨青这才神情一顿,松开田小七,惊慌失措的田小七来不及停留,低着头快速绕过田听寒穿过屋子跑回她自己的房间。 田雨青看着跌跌撞撞的田小七,默默叹了口气,接着蹲下身去将茶盏从地上捡起来,田听寒走上前帮忙整理桌上放得杂乱的账本,以免它们被沾湿水。 他为田小七找补道:“到底还是小孩子,做什么事都没轻没重的,我晚上去说说她,这种话可不敢让她往外乱说,大哥你不要多想,我们不让她接触这些,是为她今后着想,田家以后总是要交给她的。” 田雨青苦笑着:“想来计划进行到现在也才不到半年,这日子真难熬啊,我就已经快挺不住了,有些话,她也没说错,小七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怕我们一直拦着她,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心甘情愿自己踏入棋局里。” “晚一些入局,总比我们这些早入局的好。”田听寒说。 田雨青却摇摇头:“留到最后的才是最痛苦的,你那边通知陈肆了吗?” 田听寒点头:“已经通知了,那边也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但他的态度,好像不太想让甘家的小辈掺和进来。” 田雨青低头就笑:“这哪是不想就真会随了他的愿的,和这件事有关的五师嫡系,这辈子必定是无法真正平静度过了,长辈们早已将棋局为我们布好,只要上了棋盘,每一个人,都是一枚棋子,这是宿命。” 雨还在下,田听寒沉默了很久,才踌躇着问: “大哥,我不明白,接下来你要做些什么?” 田雨青揉了揉被烫红的手背,说道:“我要做的就是,下好上半盘棋,至于下半盘棋由谁来执子,那就是我操纵不了的了。” 第283章藏匿的遗书 我不知道这封信应该寄给谁,或者说,我可以寄给谁,没人会想平白无故接到一封遗书,我是这么想的。 按道理说遗书这种东西应该是寄给血亲的,但南方太远了,我怕这种东西还没到就会被人截下来,如果被截下来,事情就会变得越发复杂起来,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打算放在一个特殊的地方。 遗书这种东西,一开始我没有书写的欲望,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存在过就总是想要留下来一些东西,如果有人能为我哭一哭,我自己心理上应该也会有个安慰。 让我想一想,接下来我该写点儿什么我没有多少遗产,似乎没有什么好交代的。 这几年我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不同的人,自从04年我接触到那些事的本质后,我就回不到以前散漫的状态了,我不再追逐谜底,而是开始做一些趋近于恶毒的规划。后来我在湘西的一个古村落里呆了很长时间,一开始还适应不了山里的生活环境,后来居然也慢慢享受了,等再回到城市里,我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从前很怕死,我还记得,我曾经跟一个朋友多次描述生命究竟有多么宝贵,但是现在,我见识过太多生死,所以当我要真正经历这些的时候,反倒没有以前那么害怕,换言之,这是一种释然。 我试着逃脱过,很拼命地逃,天南海北地逃,企图忘记所有发生的一切,我曾租过一间出租屋,囤了整整一个月的干粮,然后把门堵死,把所有的门窗全部用黑胶带封住,只为了找寻那么一丁点可能存在的安全感,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的精神应该是有些不正常的,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左右,我才发现那样做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我改变了想法,与其被迫作为一枚一无所知的棋子,不如自愿走上棋盘,这样最起码我还能够掌握一些主动权。 我时间不多,因为在我写完这封信之后,我就会发出一个特殊的讯号,这个讯号意味着我的行动要全面展开了,这件事非常地危险,我算过许多遍,我存活下来的概率在10%12%之间,所以我能活下来的希望堪称渺茫。 现在我最希望的是,我的尸体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被沙子埋了也好、被动物叼走吃了也好、又或是腐烂了也好,之后留下一些富有神话色彩的传说,代代相传,听上去还挺浪漫的。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讲,我应该会在经受折磨后,悄无声息地死去,这是我能想到的保全我身边人性命最稳妥的做法,可是,这几天失眠的时候,我总是会看着天花板扪心自问,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真的就没有后手,让我可以活下来的办法了吗? 我知道有,但是需要寄希望于帮手,然而我暂时没有充当帮手的这个人选,这些年我已经害了太多人。 我希望所有人能够忘记我。 这封信是我私心留下来的,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找到,因为大概率没人会去坟地,还干挖坟这种缺德的事 外面鸡打鸣了,就先写到这儿吧。 早安,新年快乐。 署名:甘霁 记于08年除夕 第284章禾夫人 我初二暑假的时候在老家,那个暑假热得离谱,以至于我放了假就躲进四哥的铺子蹭空调蹭风扇,躺了三个小时之后,头被风扇刮得晕乎,于是就等四哥回来把我从屋里拎出来,扔到院子里的大凉棚底下坐着。 从空调房里被抓出来的瞬间实在太痛苦,在凉棚的竹子躺椅上被热风吹更加痛苦,所以得知田家奶奶在我们这里新开了农家乐时,我开始跟外公哭天抢地,缠着他也带我过去避暑。 外公惯我惯得厉害,四哥就冷眼叉着腰站在一旁看我演戏,不过他最后也没戳穿我,我知道他最近跟田家的生意往来很多,那这次开张,过去一定也能见着不少人,他也想去,所以也没有理由拆穿我。 农家乐在乡下,距离我们县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等我们到的时候开张炮都放完了,不过门口仍旧有许多田家的直系在等,外公一下车,他们就稀稀拉拉地聚上来,跟我外公问好。 他们一直比较讲规矩,小辈上来的时候身体都是伏一些的,我当时年纪轻不知道,现在入了行知道这是对业内比较有威信长辈的一种尊敬。 进去之后我就发现,他们这农家乐整的很不农家,几栋小平房搞的十分整洁干净,里面没有大道,车进不去,都是些穿林而过的林间小道,这跟我印象里的农家乐完全不同,我印象里的其实是鸡鸭鹅,还伴随着那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外公走正门进了最大的那栋白色平房,我跟四哥就给他们家的人带到后面去,林子后面还有间两层小平房,厨房还正做着饭,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香的我都快要流口水。 第239章 见到我们,门边上一个打电话的女人立刻挂了电话朝我们迎过来,这是我头一次对于这个年龄的女性有特别深的印象,她太漂亮了,看上去应该不是中原人,身上穿着一套古法旗袍,耳垂上戴着两只冰绿的翡翠耳环,平跟的手工布鞋,颜色不亮,但是很衬人气质,身姿婀娜,笑容浅浅。 我不知道她是哪家的什么辈分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称呼些什么,所以就跟着四哥胡乱上前叫了句阿姨。 我上去问好,她就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笑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对四哥,还说:“诶哟哟,这都多大了,上次见他还是个不听话的小屁孩儿就会在屋子里乱窜呢!” 她跟我妈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大,嗓音很特别,音质细腻又活泼,一听之下我就更加肯定她绝对不是中原人,更像是哪个少数民族的,我对她产生了浓烈的好奇,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藏香的味道。 四哥似乎认识这女人,就笑着问她:“禾夫人,怎么就您一个人?” 我讶然于这个独特的称呼,转过头去看禾夫人,却望见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冰绿的耳环微微晃动,她一只胳膊温柔地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曾无数次在梦里想象我妈也是这么搂着我。 “他们父子俩都在前面,后面这不是有牌局,吃完饭消完食可以打麻将的呀。”禾夫人说着就有端菜的服务员上来,她立刻把我往侧边推了推。 紧接着她又对我说:“林子后面有条溪水,蛮干净的,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可以过去玩一玩。” 我瞬间抬起头,来了兴致,看了眼禾夫人,转头又去看四哥,眼神寻问他的意思,具体地说其实是在乞求,四哥表情严肃,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禾夫人见他这样就伸手推了他一把:“诶呀,你们怎么都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跟姓白的一个德行,等下吃完饭,你们去前面聊生意,我带他去林子后面转转,就这么说定了。” “夫人,这也让您太操心了些。”四哥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在山里跑跑跳跳的,嫁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禾夫人抚了抚我的背。 禾夫人决定得十分果断,四哥难得答应了。我从小一直都很有冒险精神,尤其是对于那种人迹罕见的林子和野地,正常人可能觉得里面有吃人的野兽,而我却觉得里面都是些被人藏匿的宝藏。 吃完饭禾夫人换了件衣服,我就跟着她往平房后的林子走,林子后面是个大土坡,田家人在土坡上养了许多鸡,一到时间就把鸡放出去转转,听说这样养出来的鸡肉会比较嫩,尽头被栅栏挡住了,可能是为了防止家鸡跳出去摔残。 禾夫人把一处栅栏移开,土坡不高,我跟着她一起沿着土路翻到土坡底下,再往前走不到十米,就是一条流淌的溪水,从这里开始,树木普遍开始变得低矮,有人在那里种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禾夫人挽起裤腿,我也学着她把裤子挽上去,赤脚走到冰冰凉凉的溪水中,蹲在溪水里看那些藏在石头缝里的小鱼,这鱼反应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所以我抓得很沮丧,半天也没捞上来一条。 “来!快过来!”禾夫人蹲在溪水边,冲我招招手。 我丢下空空荡荡的网兜两步跨过去,就看她手里正捏着一只螃蟹,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抓到的,螃蟹很小,在她手里也不怎么挣扎。 禾夫人将螃蟹肚子拿给我看:“这只是母的。” 我在市里上学,平时的生活也比较枯燥,很少接触到这种活的动物,所以在看见那螃蟹鼓鼓的肚子时就愣住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挣扎?” 话音刚落,我就看那螃蟹开始在禾夫人手里弹动,同时肚子里的蟹仔开始疯狂往水里掉,螃蟹产仔我还是有听说过的,但这种产仔速度明显是有点过快了,这螃蟹应该是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才快速将体内的仔尽快排出来。 我被吓得退了一步,连忙说:“这螃蟹怀孕了,你要不还是把她放了吧。” 禾夫人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刚说完她就将螃蟹重新放回了水中,我们在溪水边玩了一会儿,又去油菜花田里抓蝶,那种黑白色的大蝴蝶飞得不高,而且反应很慢,我们捉了又都把它们给放掉。 这里有几棵大树,把烈日都给遮挡住了,又有溪水,所以很清凉,禾夫人是我见过虽然结了婚却依旧富有童趣的女人,我对这样可以带我跑闹的人很有好感,一时之间,我俩谁也没提回去的事。 玩着玩着,我跟禾夫人也熟络了,我坐在溪边不自觉地问她:“夫人,你是少数民族?” 禾夫人穿上鞋,把裤子放下来点点头:“对,我是苗族,你外公可能没告诉你,你妈生你的时候,是我给你妈接的生,那天的雪可真不小,本来不是我的班,后来听说你妈要生了就赶紧回去,跑得太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我睁大了眼睛:“啊?这没人告诉我,那我妈生我的时候顺利吗?很疼吗?” 禾夫人嗤笑:“你是顺产,疼是肯定疼的,哪有女人生孩子不疼的,不过你也比较听话,出来的很快,没让你妈吃太多苦头,对了,听说你妈现在不经常回来?”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每次这种聚会聚餐我都是跟着我外公和四哥,就总是有人会过来问我类似的问题,我答多了后面就不再想搭话了。 气性一上来,我就摇头说:“她没回来过。” 禾夫人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感变化,上来摸了我的头:“我听说过你家里的一些事情,甘茸不回家确实是她做的不对,等回头我见了她一定帮你好好批评她,但你要听我一句话,她做事都有理由,她必定也是有什么理由才不回来陪你的。” 我心说能有什么理由,还能有什么理由,但是这位禾夫人好像跟我妈的关系匪浅,居然能说出“批评”这种字眼,又是位苗医,不知道是什么门户。 虽然很好奇,但我受到的教育让我没有刨根问底人家家里的底细,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就回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禾夫人被她老公叫到前面去,他老公气质也很好,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看上去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子弟。 最后我跟禾夫人招手说再见,她对我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抹微笑至今仍旧烙印在我的心中,回去之后我甚至一直在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可能更愿意做禾夫人的儿子。 后来在湖南思考人生的时候偶然跟白神仙提过这件事,当时我就注意到白神仙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在我还没形容完我幼时第一位女神的花容月貌时,打断我:“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的这个禾夫人,是我妈?” 我愣住了,然后疯狂踹他,叫他不要亵渎我的初恋。 “卧槽!我没跟你开玩笑,真是我妈!”他身上沾着草翻坐起来。 我看他的表情,实在不像开玩笑。 然后,我的世界骤然崩塌了,我捂着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怎么了,我长得那么帅,很随我妈呀。”他摸摸自己的脸。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在山谷里哀嚎。 用了很多隐喻,耳环是伏笔 第285章从匪系列抢亲(一) 我一直对祖辈们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多少年后仍然如此,并且对收集这些事将它们整理成册乐此不疲,今天就是要来讲一件关于我太姥爷叶玉竹发迹的趣事,自然,这在当年绝对算不得一件“趣事”,这是我听钱得利讲的,钱得利是小时候听他爷爷讲的,细节真假,不得而知。 叶玉竹站在自家后院的一棵石榴树前唉声叹气,扇子摇的哗哗响,他已经在这地方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了,仆人们皆暗道奇怪奇怪,却无一人敢上前询问,人人都知道他们家少爷好面子,量谁也不敢去问令他都犯难之事。 钱串子绕过三四座大院掂着手里的枣糕回来,跑得不慢,身上头上全是外头马道上的土,累得气喘吁吁,叶玉竹见他,收了扇,顾不得自己的一身月白长衫,赶忙上前搀扶。 “怎么样,怎么样了?”叶玉竹眉尖若蹙,着急地伸头去问。 钱串子喘得厉害,愣是半天没蹦出来一个字,这可给叶大公子急坏了,拽住钱串子的袖子,提起下袍,将他扯进旁边的屋子里,亲自倒了一壶凉茶给钱串子喝。 钱串子咕噜咕噜灌下去一杯,舒服地长吁一口气,叶玉竹打开扇子给他扇风,又帮忙把他脖子上挂着枣糕的绳子取下来,问他:“怎么样,好点儿了没?” 钱串子擦了擦脸:“好多了好多了。” 叶玉竹顿时把脸一沉,一扇子打到他肩膀上,平日里温声细语的公子哥此时语气都升了好几个调:“好点了你倒是快说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急死我了!你去十里铺问出来什么了都,那十里铺的雪姑娘到底是被他爹卖到哪家去了!” 钱串子赶紧给叶玉竹顺气:“哎哎哎,公子你别急呀,我这不是都给打听出来了,你也得让我一件一件跟你说嘛!” 第240章 “快说!” 钱串子就道:“公子别急,据串子我的打听,打听到这雪姑娘,人尚在铺中。” 叶玉竹一听,眼都亮了起来,说着话人这就要窜出门去:“真的!那我找她去,这成婚之事我要当面问个清楚,若她尚未婚配,等我回来秉明父亲,明天就迎她进门。” 钱串子却一把将叶玉竹扯了回来:“公子你别急,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雪姑娘虽人尚在闺阁,但她昨日已经同人定过亲了,下月初三宜嫁娶,那方说是要娶雪姑娘过门的,你这么过去不是平白叫人笑话吗!” 叶玉竹愣怔了片刻:“不可能,我与雪姑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她又怎会毁约嫁与他人?这门婚事,我不信她是情愿的!” “诶哟我的公子诶,她情不情愿有什么用啊,最近那新入城的赵大帅你可知晓?”钱串子问道。 叶玉竹回过头,最近他爹确实跟他提了此事,但他从不屑于同那些权贵军阀打交道,于是就当作耳旁风刮刮就过,他拉住钱串子的手腕,问:“何意?” 钱串子说:“相中雪姑娘的就是那个死了三个姨太太的赵大帅嘛!据说那赵大帅就给了雪姑娘他爹十块大洋,他爹就同意了这门婚事,那赵大帅说要初三娶雪姑娘过门,做他第四个姨太太呢!” 听到这儿,叶玉竹把手里的茶碗一摔,气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钱串子见状,连忙搀扶他坐下。 哪知叶玉竹屁股刚挨上凳子就立马弹起来,他又要出门:“我去找爹!管他哪门子的大帅,我叶家也是临颍权贵,我就不信,他强抢民女他还有理了!” 钱串子一把从后面拽住叶玉竹的胳膊,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呀公子,公子你是不知道这赵大帅,他有钱有权,主要的是他手里兵啊,咱家虽是权贵却也是坚决不能同他对抗半分的呀!咱们在乱世难以自保,您再怎么说都不能为了一个姑娘,把一家老小几百口人全部拉下水呀!” “串子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什么叫一个姑娘,雪姑娘是我命定之人,我今生非她不娶!今日她落难,我不相救,看着心爱的女人被逼上了别人的花轿,我还算是什么男人!”叶玉竹一个劲要往外冲。 钱串子拉着拉着拉不动了,索性一整个脸朝下趴下了地上,连带着叶玉竹也给他扯得半坐在地上。 钱串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子啊,这才月初,咱们当好好谋划才是啊,你现在去找老爷,老爷肯定得打死你,到时候就真的没办法了!” 这话进了叶玉竹的耳朵,他盘算了那么一下,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那个赵大帅手下确实有人,叶家就算是多么厉害的豪强,也干不过手底下有兵有枪的,这么闷头对抗肯定是两败俱伤,到时候连带雪姑娘也得遭罪。 叶玉竹想到这儿就停止了挣扎,跟钱串子一样瘫坐在地上,他说:“不论如何,雪姑娘都不能嫁给他那样的人,入了赵大帅的门,肯定是死路一条。” 钱串子看叶玉竹一脑门子的汗,便拿了手帕给他擦,擦着擦着,叶玉竹突然猛地一抬头,瞪着眼睛问他:“串子,甘昭从汝阳道回来没有?” 钱串子停下来,眯着眼睛细细地用手指这么一掐一算,对叶玉竹说:“这都三个半月了,汝阳道离临颍二百里,算起来也该回来了,怎么了,公子你想到办法了?” 叶玉竹眼神坚定地拍拍钱串子的肩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快,换身衣服,去甘府!” 两人整理妥当后直奔城北的甘府。 甘家的铺子每天都是门庭若市,远远就见正堂里坐着个带着二饼、捻着胡子的算命先生,那先生看着像是瞎了眼,摸摸索索到对面客人的手心里,装模作样地摸了手纹半天,捻起下巴底下那半撇小胡子来。 “啧啧啧,诶呀,这位贵客最近可是觉得头重脚轻、失眠多梦,另有着急上火,体虚体寒之症?” “甘师傅,您不仅是算命大师,还是活神医呀!” 算命先生摆手摇摇头:“这位贵客如今是否身在绝境,且觉得困境难解?” “是呀是呀,大师你算得真准,那我这今后能否” 算命先生对他竖起一根指头,打断了他的话:“天机,不可说,不可说。” 那客人立刻从衣服里掏出十块大洋来,强硬地塞进算命先生的手中,算命先生不要这钱,那人还追着给:“大师,大师助我!” 算命先生啧啧两声,将沉甸甸的钱悄悄放进衣袖:“唉,罢了罢了,既然你如此虔诚,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这妙法,我赐你一张符,将其贴身放置,不出一月,此局亦解。” 客人接过符,又是鞠躬又是道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算命先生理了理衣服,把银子藏好了,闭着眼叫:“下一位。” 叶玉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把抓住算命先生的胳膊,算命先生还似看不见一样,继续文绉绉的:“这位贵客的杀气我好像在哪里领教过?” 叶玉竹问都没再问一声,直接把人拎起来就走,钱串子从旁协助,三人一行,其中一人脚不沾地,直接就快速绕到了后边的暗巷里。 甘昭用浆糊粘好的胡子都被风刮掉了一半,他怒气冲冲地把自己那俩二饼摘了,往地上一摔,胡子气得一边翘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干出这种不体面的事,别以为你是叶家的公子哥你就能横着走了!” 叶玉竹看见甘昭穿这一身长袍马褂的就烦,这便用扇子尖挑起他肩膀上的道袍:“你说你年纪轻轻,我让底下人给你找什么活计做不得,非要贴胡子扮这瞎眼老头,干这坑蒙拐骗的缺德事儿,赶紧麻溜脱了,看着我就心烦。” 甘昭扯掉自己脸上的胡子,把帽子正了正,语气不好地说:“二位有事儿吗,没事儿别耽误我做生意。” 叶玉竹见对方毫不领情,立马也要发脾气,抬起扇子来:“哎,你不要不知好歹” 钱串子赶紧拦住面前剑拔弩张的两位,趴在叶玉竹耳朵边上说:“公子别气别气,咱们是求人,这正事儿都还没说呢!” 甘昭见这俩人鬼鬼祟祟,想来也是没什么好事等着自己,索性便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是十里铺那雪姑娘定亲的事儿吧。” 叶玉竹和钱串子一听,都有些诧异。 钱串子反应很快,对甘昭竖起大拇指来:“哎对对对,甘少爷您真是算得极准、算得极妙哇!我们特地为此事而来,来请教甘少爷能否给我们指点一二呢?” 甘昭端起架子来:“这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人雪姑娘都定了亲了,到时候风光大嫁侧门入帅府,怎么就不是好事一桩呢,明明是你家公子执念太重,还来问我,这不是损我阴德吗?” 叶玉竹最看不惯甘昭这做派,一点情面都不给,这等于说是拿大耳光子扇自己的脸了,更别说此事还关系雪姑娘。 他愤怒至极:“姓甘的,我没得罪你吧?好,你骂我贬我无所谓,但此事与雪姑娘何干,你干什么非要她入那帅府,那儿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别提,更别提还是个四姨太” 叶玉竹到底还是年纪轻,说着说着,他就眼泛泪花,语气也带了哭腔:“那雪姑娘,是我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都要娶进门的女子,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她从那魔窟里救出来!” 他这番话把甘昭听愣了,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从小玩到大养尊处优的叶大公子慢慢变得生动了起来,要说这整个临颍也没有什么他叶家得不到的东西,能把叶玉竹逼得声泪俱下过来求他帮忙出主意,想来也应该是遇到难处了。 叶玉竹说完,觉得丢人至极,早知道就不来求这个算卦的,于是转身就走。 哪知走到半路,就听到身后的甘昭说:“聊聊吧。” 叶玉竹猛地转身,感觉这三个字从甘昭嘴里说出来非常不可思议。 甘昭往前踏了几步,叉起腰来:“不是要救你那雪姑娘吗,但你总得让我好好盘算盘算吧,这地方不好,人多,你看去哪儿,荟英楼还是青竹馆?” 第286章从匪系列抢亲(二) 青竹馆雅座的包厢里坐着三个人,甘昭在品茶,叶玉竹在暴躁地扇扇子,钱串子在观察二人的脸色,同时不断地给自家公子使眼色,以避免叶玉竹有突然暴起把甘昭给抹了脖子的可能。 等外面已经入夜,甘昭第三壶茶喝完、上了五趟茅房之后,他终于重新坐下来,慢慢悠悠地开口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我们的计划了。” 钱串子听不懂了:“什什么计划?” 甘昭奇怪道:“不是要抢亲吗?” “啊?”钱串子吓得一缩头。 叶玉竹稳如泰山:“说,这亲怎么抢?” 甘昭狡猾地看了对面二人一眼,说:“这还得看你呀,叶大公子,如果我没记错,早些年你们叶家还没发迹之时,曾跟伏牛山里的山匪应该有些渊源吧,我记得咱们以前去束龙寨玩,你还打了寨主的儿子一顿,你忘了?” 第241章 叶玉竹翻了他一眼,从椅子上直起身来:“记得,怎么不记得,我打那一架还不是为了帮你的忙,当时打得那家伙脑袋都快开花了,后来被我爹拎回去用长竹条狠狠抽了一通,因此还着了凉,病了大半年才好全。” 甘昭继续问:“现在他伏牛山的老寨主死了,你猜猜,如今的当家人是谁?” 叶玉竹靠在飞来椅上,“啧”了一声:“听你这话的意思,不会是我当初揍的那小屁孩儿吧?” “就是他,诨名熊老怪,现在是束龙寨的大当家的,我曾派人进山探查过,此人势力不小,正所谓兵匪一家,趁赵帅还没跟他勾搭上,咱们今夜就进伏牛,先下手为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抢亲就咱们仨肯定不行,认识了熊老怪也能借点儿人帮忙。”甘昭放下手中茶杯。 钱串子连连摆手:“哎哎哎,二位,这夜上伏牛山,这招也太险了,这束龙寨地处天堑之地,还有重重土匪严防死守,咱们贸然上去,这不太安全吧?” 甘昭瞧他一眼:“串子,这才多久,你该不会是忘了咱们三家是靠什么发迹的吧?祖上都是挖坟掘墓发死人财的主,还怕土匪?” 钱串子被这两位盯得都要吓破了胆,鬓角流汗出来,他拿袖子拭了拭:“那那那要是那些土匪不答应帮忙” 甘昭喝了一口茶,心底的狠辣在眼中一闪而过,他重新斟满了一杯茶,从桌子的一端将茶碗猛地推向叶玉竹所在的另一端,叶玉竹未动一寸,伸手托住碗底将其带到自己面前,抿了一口其中的茶。 他说:“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叶玉竹将那一碗茶喝净,“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扇子放下,对甘昭说:“无利不起早,说吧,你要什么?” 甘昭透过窗帘散开的一条缝去看,青竹馆下小厮已然牵了三匹快马在此等候,他便站起身来:“不必,先前那赵大帅得罪过我,我这也算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吧,快马已至,你我便即刻启程?” 叶玉竹这便站起身来边活动肩膀边往楼下走:“坐了一下午,可算能起来活动活动了。” 三个人出门纷纷翻身上马背,夜色朦胧,三匹骏马齐齐奔出城门,朝着隐在黑暗之中的庞大山脉疾驰而去。 叶玉竹和甘昭自小习武,爬座山根本不在话下,尤其是叶玉竹,此人一身轻功傍身,转瞬间就能毫不费力地攀上几丈高的崖壁,甘昭有心考量着钱串子的体力,压在队尾帮他爬,几个人趁着月光爬了半宿,终于看见了束龙寨的山门。 三人躲在树丛里歇脚,拨开树丛外边不远处就是山门了,只见深藏在山谷之中的寨子灯火通明,每一个垭口都设有岗哨,一时之间,这些放哨的土匪加起来都得有几百号。 钱串子喘匀了气:“二位,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咱们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 他话音刚落,叶玉竹就拨开面前的树叶,展了山水扇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钱串子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方式,他想赶紧阻拦,却不料另一边的甘昭也站起身光明正大地迈步走了出去。 这边叶玉竹和甘昭一现身,两方土匪就齐刷刷地聚了过来,四面八方又刀又枪的瞬间包围了二人,钱串子急忙也从树丛里跨出去,可看见这场面,却吓得不太敢轻举妄动了。 “走的哪儿的路,开的什么价?”其中一个托枪的土匪问。 叶玉竹收起扇子,冲四方抱拳说:“走的是生死阴阳路,有的是腰缠万贯金。” “倒斗的?”几名土匪互看一眼,其中一名土匪快步跑回寨子里,应该是报信去了。 三个人和这一群土匪又僵持了半晌,刚才那土匪即刻奔跑出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大当家的有请!” 几人顷刻间便被“护送”进了寨子,还未登堂入室,钱串子便两手紧攥甘昭的袖子,问道:“二位,我说二位,到底有没有后面应对的招数,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像您二位一般折腾啊。” 甘昭低声说:“我探查过了,束龙寨如今一共四位当家,熊老怪是他们的顶天梁,他上位不久,人心还不齐,不足为惧,不过听说寨子里的那个翻垛的(行帮军师),很会蛊惑人心,到时候见机行事,最好不要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三人一行上了堂,四面点着火把,脚下铺着名贵地毯,桌是一整根老红木料造出来的,堂上的的确确正坐着四个人,熊老怪坐在主位,嘴里叼着水烟壶,屁股底下垫的是一张漂亮的虎皮,大夜里被人叫起来似乎十分不爽。 钱串子扫了一圈,发现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一共四位当家,竟是没能凑出来一副正常的表情。 土匪小弟们站了一圈,气氛死气沉沉,钱串子被这气氛压抑得后背都湿了一片,站在最前的叶玉竹仍旧气定神闲,目不斜视。 半晌,熊老怪才把水烟壶移开,坐堂上俯身端详起下边的三个人起来,问道:“哪沟沟里的?” 甘昭听此便向前一步,抱了一拳,说道:“赏叶需赏青山叶,饮酒需饮甘甜酒,金银宝器全无踪,然道只在此山中。(我们夜访此处,为了给大当家的指一条有金有银的明路)” 甘昭说完,熊老怪乍起,一拍桌案:“伏牛山上伏牛塔,塔中个个真英雄,金银宝器从何来,为何到此又无踪?(束龙寨人多势众,什么路不能走,不过一点不知来处的金银,何须你来指指点点)” 熊老怪刚说完,四方的土匪小弟都不约而同往前逼近了一步,甘昭还想说话,叶玉竹却合上扇子挡了挡他,示意甘昭到自己后边去。 叶玉竹走上去呵呵一笑,合掌抱拳:“诸位弟兄们不必紧张,在下来此,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想让大当家的帮一点小忙,事成之后,在下必有千金万银的重谢奉上。” 旁边翻垛的二当家冷哼一声:“这还算是句人话,不过你们叶家家大业大,哪还轮得到咱们这些野路子帮忙?” 山匪们哈哈大笑起来。 叶玉竹无视他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对熊老怪简单说明了来意,以及那赵大帅强抢民女之事。 熊老怪斜眼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满脸胡茬:“这事倒不难” 他刚开口,那二当家就再一次接了上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赵帅如今是临颍的豪强,抢了他的亲,咱们束龙寨以后还能不能有安生日子过了?咱们是杀人越货的,不是你们几块大洋就能换得来的打手,咱们与赵帅无冤无仇,这么干一次,以后在这道上还怎么混!” 甘昭这就冷笑嘲讽回去:“都土匪了,还想有安生日子过,一个个叫的倒是大义凛然,其实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畏畏缩缩,不然还是别当土匪了,下地给人当长工去吧。” 这番话说得叶玉竹身心舒畅,索性摇开了扇子。 “你!他娘的,他们出言不逊,大当家的,今夜断不能叫他们出了这束龙寨!” 此话一出,几位当家刷刷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众土匪们也是纷纷抽出腰间的尖刀利斧,甩开了膀子恨不得要将这堂下三人通通五马分尸。 不知是谁先甩出来一柄大刀,两方这便在堂下混战了起来,那叶甘二人居然跟这百十号人也能打得有来有回,叶玉竹使出独门轻功绝技,身形如燕踏上房梁,惊得帮众们皆是瞠目结舌。 甘昭速度极快,他袖藏飞刀,出袖便见血,钱串子对拳法研究极深,看那看似缓慢不显山不露水的身法,实则拳拳到肉,诡谲至极。 眼见百号帮众就快剩下几十人,二当家沉不住气了,抽出腰上的撸子,对着下面就开了一枪。 甘昭眼疾手快,自后拽了一把钱串子,蹦出来的子弹片划过甘昭的手,转瞬便是鲜血直流。 熊老怪赶紧上前,想要叫停,不料那叶玉竹轻功鬼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和那翻垛的身后,一脚将那二当家踢翻下了堂,一头杠在堂下柱子上,晕死了过去,撸子瞬间给踢飞了,叶玉竹一手拽住熊老怪身上的皮草,展出沾血的扇尖架在了熊老怪的脖子上。 “哎哎哎,兄弟兄弟,叶老哥,都认识,底下的都给我停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熊老怪被人扼住了咽喉,这便连声跪地求饶,“都退下!都退下!可别伤了我的好哥哥们!” 堂下见大当家被擒,登时都纷纷丢了手中刀,停了手。 叶玉竹把持着熊老怪,看向甘昭:“怎么样,没事儿吧?” 甘昭甩了甩手上的血:“没事儿!” 熊老怪举起手来,觍着脸冲叶玉竹笑:“我知道错了,真错了,叶老哥你要多少人,今夜我就把人准备好了带下山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这个月都要住在寨子里,到时候需要什么人,我挑好后自会带着下山,这你就无需多虑了,现在去找大夫来,我要用!之后的一个月,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饶你一条狗命,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明白了,一切全凭叶老哥做主,我都听叶老哥的,我都听叶老哥的!” 第242章 叶玉竹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擦掉脸上溅到的血随意抹在长衫上,他翻眼看了看另外两名吓得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当家:“都看我干什么,我是大夫啊?” “找!找找找!我现在就去找!”熊老怪一个跟斗从地上翻起来,几个人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第287章从匪系列抢亲(三) 第二天,叶甘钱三人正式在束龙寨暂时驻扎,几个人用熊老怪的大红木桌部署了基本的抢亲计划,不过有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那雪姑娘他爹的破烂祖宅在城外,而赵大帅此次迎娶雪姑娘应该要亲自前去接亲,到时必有大量民兵跟随。 “我们为人,最好莫要跟官兵发生太多冲突,抢到人之后立刻就撤。”甘昭建议道。 钱串子猛地点了点头:“甘少爷说得不错,这些官兵统属赵帅手下,咱们抢了人还伤了人,他之后肯定会找人报复,两位,这这这抢完人之后的事儿二位有没有商量过呀?” 这问题提得甘昭和叶玉竹面面相觑,俩人都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考虑事情没有年长几岁的钱串子那么全面,俩人这时热血上头,光想着抢人了,对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预想。 甘昭先反应过来,冲钱串子一抱拳:“串子,你比我二人年长些许,在此事上有何高见?” 钱串子双手合十对着甘昭拜了拜:“诶哟诶哟,担不起担不起,算不得高见,只是这雪姑娘待字闺中,咱们从花轿上将人家抢下来,该将其暂时归置到哪儿呢,你我都是男人,总不能把人藏进这山寨里吧?” 叶玉竹站起来想说话,甘昭一把把他按下:“叶家不行!你要是这么平白带回去个女人藏着,你爹把你打死都是轻的。” 叶玉竹刚站起来就又被按回去,单手撑桌,也是颇为头疼,待了一会儿,几人皆不语,末了,叶玉竹便用拳一砸桌子,甩开扇说:“大不了我就去向爹秉明实情,左不过狠狠的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半年缠绵病榻罢了,我叶玉竹,一人做事一人当,从不连累兄弟。” 话音未落,甘昭就上前一把抓住叶玉竹的手腕,说:“先别说丧气话,现下局面尚有转圜之地,这事你们二人都做不得,只有我能做,我方才想起先父之前在城外置办了半亩田产,虽然是茅檐草舍,但打扫干净后暂居还是很妥帖的,不如到时先将雪姑娘先安置到那处再作打算。” “好好好,甘爷这招可行!”钱串子拍手叫好,然后伸头去问,“但是甘爷,为何说此事只有您能做?” 甘昭看了一眼边上的叶玉竹:“你家叶大公子这身绝顶的轻功不说在中原,就是在整个绿林道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到时即使他蒙面黑衣,只要那赵帅的那群兵蛋子有点儿见识也不可能认不出他,而你同玉竹都身处叶家,关系断不掉,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熊老怪披着貂皮大氅点了点头,在一旁边听边摸下巴上的胡子。 甘昭最后解释道:“所以我们只要藏好雪姑娘,到时只要让赵帅找不出人拿不住把柄,以叶家的势力,再厉害跋扈的大帅到最后也在临颍翻不起什么浪花,只是” 他转头望向叶玉竹,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只是我们这点小把戏骗不过叶老爷的火眼金睛,所以玉竹,你得多少受点儿皮肉之苦了。” 叶玉竹听到这话,这便独自起身,捞起桌上一大坛子黄酒就给自己倒了一整碗,见他端起碗,坐着的甘昭和钱串子就自然也跟随站了起来,熊老怪没学过规矩,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兹事体大,我叶玉竹以此酒谢兄弟们,不论成功与否,都当全力以赴。”叶玉竹说完,端碗将黄酒一饮而尽。 甘昭和钱串子立刻也拿了酒碗各倒了一碗,熊老怪也赶紧跟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甘昭说:“此次我们精诚合作,必定排除万难、马到成功。” 说完,三人齐饮。 一月眨眼就过,转眼间就到了初三,大帅迎亲之骡马从城中出发,其中有媒婆,两侧有持枪小兵,锣鼓喧天,从天不亮开始那个唢呐就滴滴答答地吹起来,一行人就这么走到了雪姑娘老爹的破宅子前。 那赵帅,穿着一身斜垮的军装,土不土洋不洋,马骑得也不端不正,腰里别着根撸子,嘴里叼着大烟,旁人一见这架势,不由得都心生骇然,传言不假,此人真真乃一方起势的诸侯,而非什么正二八百的军人。 很快,媒婆就从家门口迎出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穿着嫁衣的妙龄女子,女子头上盖着盖头,身形瘦弱,怕是已经许久未喂过粮食,如今虚弱得站都不稳。 媒婆只获得了赵帅的示意,便将女子押上了轿,轿帘一放,后边就又开始吹吹打打,不知谁喊了一句“新娘子出门啦”,队伍就晃晃悠悠地继续走。 日头升起来,迎亲队伍行到一处高耸的山林之中,凉风习习,吹拂着竹叶,这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艳阳天,被簇拥着的大帅也被这暖洋洋的太阳晒得浑身懒散了。 正当他闭上眼睛享受手中的烟草之时,一股邪风突然掠起,数十排飞箭自周围的竹林之中飞掠过来,瞬间十几个小兵便齐齐中招,命丧飞箭之下,马儿一下全被这破风之声惊得尥蹶子,吹拉弹唱的乐队也为躲命四散而逃,迎亲队伍瞬间就被打得稀散。 要说赵帅不愧也是征战的汉子,他将手上吸烟的长杆一扔,拽住缰绳,拔出腰上的撸子朝天开了一枪:“不要慌!” 紧接着周围突然一片寂静,仿佛那飞箭之后似乎便再无动静,赵帅一手举着枪一手拉马,对四周大声喊:“不知是哪位绿林道的好汉!今日乃我赵某人的大喜之日,所欲何为,敢不敢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银光擦过赵帅的耳朵,马儿嘶鸣一声将赵帅撂下了马,赵帅狼狈地被小兵扶起来,就看那两把红缨飞刀入竹三分,竹子已经被飞刀劈穿了,足以见得手执飞刀之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赵帅这边还没缓过神来,那边已经从山崖之上跳下来了无数手执刀枪的蒙面土匪兵,他们喊着震天响的号子,潮水一般朝迎亲队伍冲过来,这些土匪平时干的都是杀人劫货的勾当,刀枪使起来也是非常利索。 眼见队伍都被打散,寥寥小兵根本对不过人家浪潮一样的土匪,赵帅立刻丢盔卸甲,果断撩开轿帘,打算带人跑路,这一转眼,就见一抹红影,一个蒙面之人正背着新娘子趁乱往竹林子的深处跑。 赵帅心下对这帮人的来意渐渐明了,他扯过一匹受惊的马就朝那人奔了过去,举枪就打,那人被打中了一条腿,当即跪倒在地上。 就在赵帅以为要生擒匪首时,前方一根竹子突然弯了下来,马刹停不及,被竹子一绊,连人带马全摔在了地上,马匹摔断了腿当场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声息,枪转瞬飞了出去。 赵帅满脸是血地看着面前从天而降之人,攥紧地上的土手握成拳,简直恨得牙痒痒,那武功高强之人从竹子上走下来,经过他时停了良久,似乎也对他恨之入骨,但还是走上前扶起刚才中弹之人,两人劫走新娘,双双隐入了山林之中。 第288章从匪系列抢亲(四) 深宅大院里,绣满青竹的纱屏风后坐着一位老先生,老人已然白发苍苍,穿着一身盘扣锦衣端坐高位,气质不凡,背挺得笔直,在他目下,叶玉竹只穿一件单衣跪在屏风之外的冰凉地砖上。 叶老爷吸了一口烟,叶玉竹垂着眼说:“父亲所说之事,儿子不知。” 一口烟吐出来,烟雾自那屏风后飘荡出来,叶老爷呵呵一笑,声音冷得将这外头正下雪的天气映衬得骤降,他说:“你不知?” 叶玉竹说:“不知。” 水烟壶“当”地一声敲在小桌上,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了一片,叶洪山气得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吓得仆人都难免浑身激灵一下,他弯腰指着地上的叶玉竹:“嘴硬,嘴硬,你那一身的轻功谁不知道!人家就差找上门来要人了,你还说你不知?!” 叶玉竹嘴动了动,但仍旧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叶洪山气得咬牙:“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啊,区区一个女子,你要葬送这全家老小数百口人的性命哟!人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你就算把人抢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无凭无据的事,爹就这么给儿子定罪了?我叶家好歹也是临颍多年的名门望族,若是一个什么狗屁大帅无凭无据就跑来兴师问罪,那岂不是天下所有坏事都得由儿子一个人做了,爹这么说,未免也太伤自家士气,长他人威风了!” 叶洪山拄着拐杖绕过屏风走出来,一拐狠狠打在叶玉竹腿上,叶玉竹闷哼一声,硬生生挺住了。 叶洪山指着他的脸问:“没出息的东西!你做出来的好事,都快把你爹的脸给丢尽了,你现在还敢提叶家?!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叶洪山一叫人,叶玉竹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两侧的家仆将门板大敞开,院子里赫然出现了两条长凳,钱串子正趴在凳子上,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翻眼看见叶玉竹便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被人塞了烂布条呜呜啦啦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第243章 叶洪山猛地敲了敲拐杖:“给我狠狠地打!” 两旁手执小腿粗细刑杖的伙计这就扎好架势,一棍接着一棍闷声打在钱串子身上。 叶玉竹见此情景,一下子就跪倒在叶洪山的脚边,他拼命拽住叶洪山的衣衫下摆,也顾不上什么了:“爹!这跟串子无关!别打了!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不过是条奴才命,既然他不能替我好好的看着你,打死了也不可惜。”叶洪山拄着拐杖,面色淡然。 不过就这两句话的功夫 ,钱串子就已经被打得喷出来一口血,连同那些塞嘴的破布条一起掉在地上。 叶玉竹回头看了一眼,被一地的血惊得眼眶直掉泪出来,他开始跪在地上磕头:“爹!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是抢了赵大帅的新娘子,串子是我兄弟啊,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叶洪山捋着胡子,合眼,不动如山。 叶玉竹头都磕得血肉模糊,耳边仍听一棍接着一棍的闷响,情急之下,提起袍子从地上站起这便跨出门去,叶洪山被他这一动作惊动,睁眼去看,便见叶玉竹跑到钱串子跟前,整个人扑在了几近昏迷的钱串子身上。 两旁正在杖刑的伙计见此情形不知所措了。 叶洪山厉声:“给我把他拉开!” 顿时三四名下人都去拽钱串子身上的叶玉竹,不料叶玉竹使了吃奶的力气,脸上全是汗,死活扒着钱串子不肯撒手,叶玉竹嘶吼道:“你要打我兄弟,那就连我也一起打死吧!就当我这辈子没认过你这个爹!” 钱串子嘴里含的全是血沫,他的嘴一张一合,用气声说:“公子公子这刑杖无眼莫要伤到公子” 叶玉竹死死抱住长凳上的钱串子,两人的血顺着鞋袜流到地上,汇聚成洼,他说:“我不管!主意是我出的,人是我劫的,要打就打我,串子无辜,他今天有种就把我一起打死!” 叶洪山被眼前的景象气得发懵,回过神来道:“继续继续给我打!” “我这是为了家族!难道爹想让日后咱们叶家彻底败落,永无出头之日吗!”叶玉竹怒喊了一句。 “慢着!” 那刑杖还未落下,叶洪山就当即叫了停,他拄着拐杖走到门边,仔细看着自己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儿子,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玉竹已经满口腥甜,咽了一口血下去,艰难地说:“叶家名门望族,怎会甘于人下,儿子不愿父亲将叶家交给我之时会是那样一副萧条模样,我抢亲是私心不错,但若不是我夜上伏牛,这一月时间,赵帅已早与那土匪勾结,日后叶家便再无出头之日!” 叶洪山一抬手,两侧杖刑的伙计便纷纷离开院落,叶玉竹见势立刻将钱串子从长凳上扶下来,帮忙把串子过到伙计的背上,叶玉竹担忧地嘱咐道:“快去请个郎中!” 然后掏出自己的钱袋放到那小厮手里,强调到:“把钱给他媳妇,记得一定要请个郎中!” 等张望到小厮绕了前院出去,叶玉竹才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血,从门槛边折返回来,叶洪山也没催他,只是重新坐回屏风之后,显然已经不是特别恼怒了。 叶玉竹按捺住心中的愤恨,又回到原点微微弯腰站着,叶洪山换了一只烟枪,点上烟草便问:“看来你心中自有盘算,那你倒是跟我讲讲,你是怎么盘算的?” 叶玉竹吸了口气,说:“那赵帅强抢民女,如今找上门来却无凭证,只要他拿不出证据、找不到雪姑娘,凭咱家的地位,他断然是没法跟咱们来硬的。” 叶洪山呵呵一笑:“那你怎么知道束龙寨不会把你那勾当说出去?” 叶玉竹抬头:“跟我一起劫人的都是我和甘昭筛选一月后的,个个出类拔萃,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人我藏在甘家庄子里,那姓赵的必然想不到那里去。” 叶洪山吸了一口烟,微微皱眉:“你也把小昭拉下水了?” 叶玉竹被他说得心下一动,以为说错了话,正在盘算该如何回答之时,叶洪山又叹了一声:“也难怪,你二人一向交情不错,你一意孤行,要行此事,他也难有不帮你的理由,这个孩子非同一般,善谋,你要重视。” 叶玉竹心中奇怪了一下,但没去问具体,既然他爹自己想明白的事,他犯错在先,最好还是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要过问。 叶洪山接着问:“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收场?” 叶玉竹拎着袍子跪地,抱拳向叶洪山,然后连磕了三个头:“此事若爹无法给赵帅一个交代,怕是也无法收场,儿子不孝,自问读书多年也没读出名堂来,如今自请离去,不为叶家子孙,若不在外面混出个名堂来,这辈子无颜回来面对列祖列宗。” 叶玉竹说完便伏身在地。 叶洪山侧身过去不看他,叹息道:“唉,我叶家为官为匪,却从不是清流,你祖爷本以为在咱们这一代能出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可终究还是不能了,你若已经这么想好了,我也拦不住你,今夜你就收拾收拾,上伏牛去吧。” 叶玉竹起身再拜:“望父亲保重身体。” 叶洪山招了招手,叫叶玉竹过去,然后从竹筒里倒出来一根签子抛在地上,叶玉竹见那签子,面露骇然。 “在临颍没人能敌得过咱们叶家,拿着签子,带着后院那三百个见不得光的兄弟,去奔前程吧。”叶洪山说,“善待这些愿意跟着你的人,能有这么多人帮你,为父很是欣慰。” “我再不放心,这叶家早晚都得是你的,出去后别忘了我们家的祖训和规矩,你是读过书的人,别真去学了土匪烧杀抢掠的那一套,既登高位也要心系民生,这样才会有人服你、跟随你。” 叶玉竹捡起地上的签子攥在手中,他已经听出了叶洪山的言下之意,拜着眼中已经有了一抹难以勘破的狠意,道:“谢父亲,儿一定谨遵教诲,叶家丢的脸,儿一定让他尽数还回来。” 说完便撩开衣摆站起身,扭头离开了深宅大院,再不回头。 这一走,便是整整三年。 第289章吃席 自打颖甘堂移址了之后,将近年末的时候,天南海北的朋友都聚在我的铺子里,人多的时候甚至能把我的椅子用光,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群人能不顾风雪也要来我这里看一看,可能是怕我突然死了,所以每年年末基本都要过来例行检查。 陈苍海一如既往地坐在柜台后沉默着,腿上放着电脑敲敲打打,韩承走来的时候带进一阵寒风,陈苍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从他进我的铺子当店员就这样,光他的投诉我都接到四五个了,不过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喝着茶在二道门厅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眯起眼睛透过珠帘看外面的街道,何瑜坐在我边上,他一到这种天气腿就不太好,这时便锤着腿对我说:“不是要吃席吗,怎么老路还没来,我他娘的再坐会儿就得被冻成冰块儿了。” 我竖了个食指放在嘴边:“你别搁我耳朵边儿叭叭了成不?早来晚来你不都得在火车上吃两天泡面?” “不是?什么?!火车?”何瑜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被他吓一跳,那股困劲儿瞬间就消散了,坐直身体吼他:“席在东北!那边不是正好有活儿吗,咱们提前几天去,正好能赶上路家的席,你想什么呢!” “啊!?东北?”何瑜又重复了一遍。 我懒得理他,继续托着脸瘫在椅子上,何瑜反应过来马上去里间收拾东西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年末事情最多,上个月我在东北的铺子接了个大单,钱给的不少,那边的伙计感觉自己有点招架不住,所以想请我过去一趟。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透给路阿爻了,他罕见地说自己也要去,我跟灵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去了东北打工,认识了个姑娘,他玩伴铁了心不回去,要在东北落户把婚结了,我接那单的时间点正好比他发小结婚的时间提前几天,到时候正好也能去随个份子。 我本来想着自己就不凑这热闹了,在酒店呆着就行,把份子钱交给路阿爻,让他带过去,结果何瑜吵嚷着非拉着我去,跟我大侃特侃,说什么咱们是一个集体,不能落单。 我缠不过他只能答应,心说什么集体不集体的,我他娘的就是想在酒店补觉而已! 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我们三人兵分两路,我去把铺子的账本看完,何瑜喜欢这种热闹场,他俩去婚宴帮忙,等十一点多快开席了我再去找他们。 等六点我到了铺子,伙计给我打开了电脑里的账本之后,就听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妈的这边的生意也太好了吧! 我一口水没喝,看着满屏满屏的入账笑得合不拢嘴,直到我的手机闹钟响起来,我才发觉自己已经纹丝不动四五个小时了,于是拎起羽绒服,打了个车飙去吃饭。 婚宴是在酒店里举行的,门口我就见到了几个姓路的伴郎,都是年轻人熟面孔,几个人本来还在打打闹闹,看见我的一瞬间全绷得像迎客松,我在心里摇摇头直往宴会厅里进。 第244章 新郎新娘在招呼客人入席,新郎叫路鹤,是一帅小伙,个儿挺高,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过我没在苏州见过他,可能是最早脱离路家的那一辈人,不过据说路家自古以来的图腾就是鹤,在他们大院里也能见到许多雕刻的鹤,名字里能带家族的图腾,想必这路鹤当初在路家的地位也低不到哪里去。 他见我单独一人就迎过来:“您是” 我还没说话,就见何瑜就颠颠地小跑出来,路阿爻没他快跟在后边,何瑜一巴掌拍在新郎肩膀上,口音已经被带跑偏了:“老弟啊老弟,这我兄弟啊,甘家的东家甘霁,就我上午跟你说的那个。” 路鹤被他说得恍然大悟,上来就握了握我的手:“久仰大名啊甘爷,我听说过你好多事!” 我见他刚想说道说道,路阿爻就在后面咳嗽了一声,路鹤声音戛然而止,瞅了路阿爻一眼,即刻扭过身来话锋一转:“哈哈哈都是陈年旧事了啊,快先入席吧,先入席先入席!” 他一放开我,我就从内兜里摸出来一个红包出来递过去,说:“我们离得远,一点意思不成敬意,百年好合啊。” 路鹤接了那红包,赶紧叫人记上,几乎都快要敲锣打鼓地把我送进去了,何瑜赶紧把我往边上一拉,勾着我的脖子往宴会厅里走,偷偷问我:“怎么个事儿,你有钱了?我看那红包有点儿东西啊。” 他用手给我比了个厚度。 我瞄了他一眼,想起铺子里那满屏满屏的入账,我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拽起来:“我什么时候缺过钱?小小红包,这么点儿小钱我甘家还拿不出来吗?” “拿的出来拿的出来,你最牛逼行不行,收收吧,尾巴都要飞上天了。”何瑜和我找了个最侧边的桌入席。 路千山本来在对面,一眼看见我们,也要换桌过来,我心道不妙,赶紧把路阿爻拽过来坐到我旁边来,路千山一看见路阿爻就又把自己的杯子重新放回去了。 “干嘛?人小孩儿过来热闹热闹你还不愿意了。”何瑜倒了杯水磕瓜子。 我接过水壶也倒了一杯,开始掰花生吃,说:“你不知道,这小孩儿太吵,跟个鹦鹉似的叽叽喳喳,到时候给你闹你得都吃不下去饭。” 没多久桌子就坐满了,这桌没几个人认识我,大部分应该都是行外人,行内的都在另两桌,有几个盯我好久了,一会儿说不定还要来给我敬酒。 等开了席,菜一上来我就傻眼了,一半以上带辣椒,不带辣椒的就一盘锅包肉,几盘青菜,不过也够我填饱肚子了,我看着那盘青菜,刚要伸筷子去夹,转盘就突然被人转了起来。 那盘子菜顷刻间就从我的眼前溜到了对面去,我放下筷子心说等等吧,它还会转回来的,等了两分钟,看没人夹菜了我又将那盘菜转了回来,我要夹,不料何瑜突然推我一下,我手一抖,菜叶子掉了。 我回头:“干嘛?”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辣椒过来:“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辣椒呛得我鼻子发痒,我赶紧把他的筷子移开:“你不知道我吃着药呢,吃不了这个。” “哦哦哦,不好意思,辣的不能吃油的也不能吃,我他娘的给忘了你说说。”何瑜把那一筷子辣椒放进了自己盘子里开始吃。 我继续扭头看转盘,那盘青菜果然又溜走了,搞得我只能狂吃木耳,终于等到青菜第三次转过来,新郎新娘又过来敬酒,我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接酒,然后说明原因让何瑜替我喝了。 重新坐下时,青菜又到对面去了。 我不禁开始失语起来,想上手,这时,就看见转盘又开始转了起来,这回是路阿爻转的,我紧盯着那盘青菜,然后它停在了我的面前,我瞟了一眼路阿爻,他在用碗不紧不慢地盛着旁边的鸡汤。 我心说时候到了,筷子一立,一连夹了两三筷子青菜叶子到自己的盘子里,我夹完,路阿爻那边正好盛完,他松了手,转盘又开始转起来。 我刚把盘子里的菜叶子嚼完,一抬头正好那盘菜又停在我面前,我扭头看了一眼路阿爻,他又在盛汤,我赶紧又夹了点儿蔬菜。 这顿饭吃的很饱,大概两点多钟,吃完打车回酒店的时候我已经困的不行了,坐在车上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眼皮就开始打架,何瑜系上安全带,在前边跟司机说完地址就扭头对我说:“你睡吧,到地儿叫你。” 我挪了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突然脑子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去,模模糊糊地问:“你不是吃饭不喝汤吗?” 副驾驶的何瑜听见了:“什么,你说什么?” 路阿爻在我边上回答道:“今天突然想喝了。” 我拉下帽子“哦”了一声,就睡着了。 时间线是2013年,只属于甘路何的小番外,还有一篇“打猎”,写完发 第290章打猎 把事情处理完,又在酒店呆了两天,我们准备打道回府,这时路鹤来盛情邀请我们去一家猎场,可能是因为我们随份子随得太多了,所以想请我们跟他那些路家同僚一起去猎场打猎,我当时听见这俩字儿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动心了,因为我曾经有段时间几乎天天跟枪打交道,但从来没打过猎,这也太新奇了点儿,不过,比我更激动的是何瑜,叫着要去打狍子。 路鹤订的是一家私人狩猎场,直接圈了一大片林子作为猎场,我们去的那天天气不太好,一直下雪,工作人员在给我穿护具的时候,我明显看到林子里的雪最起码厚了两三层。 一般进入这样的猎场都要有专业人员陪同,但这家狩猎场的老板跟路鹤很是熟络,知道我们和几个路家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身边跟个专业人员陪着我们,我们反倒会觉得束手束脚出现问题,于是专门给我们开辟了一条特殊线路,和其他客人完全分离。 猎场统一都是五连子枪,我走上去用手掂了掂。 这种枪我曾经用过,但用不惯,我嫌它射程太近了,而且准度也不高,可我已经好久没有碰过枪这东西了,现在这虽然是把五连子,但也足够我激动一阵儿的了。 几个年轻的犹犹豫豫想带路,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便随手把地图线路给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可给他们开心坏了。 我们几个不成队形地装好子弹就跟着地图慢慢悠悠往野路上走,年轻的比我跟何瑜有朝气,但似乎有点太有朝气了,所以我们往林子里前走了一公里也没见附近有什么猎物,甚至连只野兔子都没有。 何瑜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往前冲了几步,给了前面几个年轻人一人一个爆栗子:“吵吵吵!鹿都被你们吓得不出来了!一会儿回去连个兔子毛都没逮着,你说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我上去拉住他,拍拍他身上落的雪,主要是怕他真发火,就说:“哎,本来就是玩儿嘛,你也别这么当真,咱们就当散散步也成,你看这天还下着雪呢,视野也不清楚,有兔子也不一定看得见。” “有动静。”路阿爻突然停了下来,说。 他一说话,我们几乎是下意识保持了安静,等四周寂静下来,我很快听见很远的草窝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路阿爻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握住枪独自踏入旁边的草里。 草地上落着一层又一层雪,这样的地形走路不留心就会把枯草上的雪层扫落,进而惊动猎物,所以我选择站在路边,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路千山很好奇想跟过去,但看我没有动,就也停在我边上没动。 何瑜溜进了草窝里,他腿不太好,我拦了他一下没拦住,看来是玩嗨了,想来也是,走了这一路都没见什么猎物,这会儿终于能瞅见一只大肥野兔,打回去烤着吃也不错。 我站在土路边,沉着脸,脑海中其实已经在想象这兔子是干煸还是烧烤了。 再回过神来时,我看到路阿爻已经走到林子很深的地方去了,草叶落在他的肩膀上,腰边全是蓬在枝叶上的雪,何瑜没他动作快,跟在后面走的很艰难。 我见他的手在身侧稍微动了一下,应该是把保险拉开了,果然不过一会儿,他就把五连子抬起来冲着林子深处的某个位置,何瑜一见他抬枪,瞬间呆在后面静止不动了。 我吸了一口冷气,不由也开始屏息凝视,因为每当我自己开枪瞄准时就是这样的心情,看别人开枪也同样。 路千山凑到我边上,言语里有些小骄傲:“我们路家从小练瞳功,枪法都是一等一的厉害,百步穿杨,闭着眼都能打中目标,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我没答话,但是对他的态度感到无奈,只觉得今天路阿爻的状态貌似有些不太对,搁以前这时候我已经跑上去收获战利品了,这回瞄准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 不过也可能是下了雪,能见度的问题。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过去了五分钟,路阿爻仍在瞄准,我的位置看不到更前面的猎物,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刚才还细细密密的雪片此时大了两倍,鹅毛一样从头顶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但路阿爻还是没有开枪,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 第245章 因为现在已经快要错过开枪的最好时候了。 路千山身边几个年轻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看,还没有感受到不对,何瑜也在等,而我却几乎在一瞬间就意识到路阿爻可能遇到了什么问题,这个堪称重大的问题让他根本无法开枪。 我想也没想,稍微往后退了小半步,膝盖一顶旁边路千山的屁股,他突然被我踹了一脚防守不及,脸朝地直接摔进了面前的草窝里,顿时听见林子深处穿出一阵兔子溜走所产生的窸窸窣窣声。 何瑜回头骂了句娘:“嘛呢!” 路千山从草窝里狼狈地爬起来,对着他那几个小伙伴说:“刚才谁踹我!你们刚才是不是踹我了?” 始作俑者的我早已不在原位待着,而是几步迈进草里把骂骂咧咧的何瑜拉了出来,我俩一边往回走,何瑜嘴里一边喋喋不休:“他娘的,今天就不该跟这几个小崽子一道,这回是真的到手的兔子飞了” 我转头看了何瑜一眼,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我也不知道他从我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总之他立刻就不说话了。 我把何瑜扶上土路,然后扭头又去拍路阿爻的肩膀,说:“别在意,继续往前走吧,几只兔子而已,说不定前面会有狍子呢。” 一行人又开始骂骂咧咧地上路,雪下得越来越大,土路上很快就白了一片,路阿爻依旧走在前面,我跟在他不远处看他攥住五连子枪的右手。 反正自从重新上了土路之后,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拿枪,走了几百米基本没变过。 我看着看着,路千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往前走:“说,刚才是不是你踹的我?”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我有这么闲吗,我闲的蛋疼我去踹你,明明是你自己没站好左脚绊右脚摔了,反倒来怨别人。” 路千山被我说得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真的是我没站好吗,但是我怎么觉得我屁股有点疼?” 我装得一本正经:“绝对是你自己没站好,谁会闲着没事踹你。”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我上前一把拉住路阿爻手里的枪,路阿爻被我拉得停住,回头看我和路千山,我顺势就把他手里的枪拿过来直接塞给了没有枪的路千山。 “你刚才摔那一跤把人家到手的兔子给吓跑了,所以组织上特赏你,下面的猎物都由你来打了,咱们晚上能不能吃上肉,就看你了。” 我说了一大堆,然后拽着路阿爻就走,路千山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最后才看着手里的枪“啊?”了一声。 何瑜他们又走又停,时不时还进林子里看看,我跟路阿爻就走到前面的岔路上等他们,我想掏出烟来抽,却发觉自己没有带烟,路阿爻察觉到我的动作,说:“猎场禁火。” 我只好裹紧脖子前的衣物,看了看将手放进口袋里的路阿爻,问:“手这样多久了,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我没做准备,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就听何瑜说“诶哟中了!”,紧接着几个人疯跑进林子去捡拾猎物。 我定了定神,就听路阿爻平淡地说:“有两年多了,看过医生,没什么大问题。” 我微微侧过身,费解道:“没什么问题,那为什么发抖开不了枪?” “平时可以,但下雪天不行。” 他这话一出口我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两年多,我刚才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时间点,不过现在即使我的脑子再迟钝也该知道原因了。 于是沉默了好大一阵子,我才说:“那估计是心理问题。” 路阿爻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由得长叹了口气,三年前我做的疯事给很多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但那些人的阴影都跟我的做法有关,比如姓徐的。路阿爻的心理阴影应该是跟他们不太一样的,这也是他为什么频频往中原跑的原因,他在反复确认一件事,这和他手的问题密切相关。 而我知道他在反复确认什么。 这时,我忽然听到边上的草窝里有声响,于是我瞬间竖起耳朵猫起身体,翻进了旁边的草窝向前走了几步,有一只肥大的野兔子在地上找寻食物,我对身后的路阿爻做了个手势,然后抬起枪,瞄准。 “砰”地一声,子弹打出去正中那只野兔子,惊飞了树上的一群鸟,我欣喜若狂,正准备迈开步子去捡,脚刚迈出去就觉得整个人猛地往下一陷,路阿爻眼疾手快,奔了几步过来一把拽住我。 我脚下原来的雪哗啦啦陷了一片,应该是之前有人在这里打猎堆起来取暖的雪窝子,结果现在雪下大了把以前的窝子完全盖住了,我站着不动还好,一动就得塌掉。 何瑜闻声姗姗来迟:“怎么了怎么了?” 我被路阿爻拉上去,拍打着身上的落雪说:“没事儿,差点儿踩空陷雪里,我打着一兔子,在对面,去捡回来吧。” 何瑜远远望了一眼兔子,又问我:“不是真没事儿吧,没摔着吧?” 我哭笑不得:“这么厚的雪我能摔哪儿去啊,你快去把兔子捡回来吧,不然一会儿又被雪埋在底下找不着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他才总算跳进草窝一深一浅地踩着雪过去捡兔子,边拍身上的雪我的视线就开始乱扫,这就发现路阿爻刚才拉我用的也是右手。 我笑着说:“你这手时灵时不灵啊,刚才冲过来拉我的时候不挺好的嘛?” 路阿爻把手套摘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一束束从林间透下来的阳光说:“雪要停了。” 我用手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何瑜灵活地提溜着两只兔子从我们中间钻过来,探头向我们展示他手里的战利品,咳了几声说:“看什么呢?回去烤兔子肉吃!寒冬已经过去,同志们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挑战了吗!” 我和路阿爻听着他那译制片的口音都笑起来,我转身拍了他后背一巴掌,然后招呼了路千山他们一声:“别贫啦!回去吃饭啦!还有你们几个,别乱跑掉队了!” 一行人在长吁短叹中磨磨唧唧地挪下了山。 细节剧透有点多,这章透露了很多事情,但我决定点到为止 第291章 来客(上) 这件事发生在颖甘堂更名换址的第二年冬天,由于我刚回来做东,行业里风波还未完全平息,陈苍海就一直在我店里打零工,顺便还能帮我搞点最新情报。 时代变了,哪哪都不好糊弄,沿海柳家的权我有意放给他们自家靠谱的伙计,账本也逐渐收的少了,后来干脆不收了,堂口变个体户在我这儿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我是无官一身轻,就光管搞好我这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够掉头发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病痛都已经快把我的脑细胞折腾没了,再搞不了什么名堂出来。 只是,我刚把店面买下来,重新装修安顿好,正准备坐在我的小马扎上打着蒲扇过几天安生日子,麻烦就来了。 不过这麻烦的来源还是我自己,我生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一直呆在乌兰察布,行为迟缓不说,甚至一度出现了失忆症状,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对我来说很模糊。 后来路阿爻跟我复述的时候,说我整天保持同一个姿势盯着茫茫草原看,谁叫都不理,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为了不让病情持续加重,他给我找了纸和笔让我每天写写画画调节心情。 于是,我就将我那些年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并寄给了一名底细干净的闻必录。 时隔一年我早已忘却了这件事,没想到被我寄件骚扰的小伙子居然毅力非凡地凭着记录里的蛛丝马迹直接找上了门,多亏了陈苍海消息灵通,在他入市之前给他设了点小阻碍。 把伙计全遣散之后我拉上卷闸门,手里提溜着钥匙回家。 不管怎么样,我这店一天两天算是开不成了,得闭店,虽然我还用着假名,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叮嘱家里老小别把自家老板给招出去,不然遭罪的还是我。 回到我外公的老宅,何瑜坐在堂屋泡茶喝,我刚一回来他就冲我指了指楼上,意思是路阿爻在楼上补觉呢,前天他被人花大价拉去看了个凶宅,折腾了两天,回来一头扎进我店里就睡得昏天黑地。 结果他上午回来,下午陈苍海跟我说了那事儿,我第一时间去里屋把他从床上薅起来回老宅,被我叫醒的时候他那一脸怨气比鬼都厉害,不过看见是我,怨气就基本消散了。 “怎么着?你觉得那货会找到咱家来吗?”何瑜轻声问我。 我正烦躁着,喝了一口茶降火:“他就算真的找来,那也没办法。” 何瑜同我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我的全部家当都在店里,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只能在这儿喝西北风,他可到好,在我旁边还乐呵呵的。 “开不了张,你倒是开心得很呐?”我讽道。 他连忙拿出手机给我看页面,我仔细去看,发现那是他的邮箱,有个人用邮箱给他发来了一封邀请函,香港的某个大型拍卖会活动盛情邀请他去参加。 第246章 “听说好东西不少,你不是怕被逮吗,咱们不如去香港玩一圈弄点儿好东西再回来,到时候他找不着人,肯定走了,你觉着怎么样?” 我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至少可以不用呆在这里整天担惊受怕了。 我给何瑜竖了个大拇指:“二师兄,你的提案通过,把行李收拾好,我去给苍海发消息,让他订机票,咱们早撤早安心。” “好嘞!”何瑜听我同意了,高兴得屁颠屁颠就跑里屋收拾行李去了。 陈苍海很快给我们订好了去往香港的机票,香港我不熟,于是我提前跟韩承通了个电话,韩家香港分公司的人会帮我们安排好参加拍卖会的一切行程。 在香港安顿好的第四天晚上,我们就受邀到达了拍卖会的现场,这里的拍卖会比较私人,入场程序也很繁琐,这种情况上拍卖台的物件大概率会掺杂一些来历不是多么干净的东西。 我坐在台下安静看着被目光聚焦的拍卖师,又转头四周扫了扫持续跟幕后的大老板们通电话的下属,低声去问旁边聚精会神的何瑜:“你到底是奔着哪件东西来的?” 何瑜被我一下子猜中内心,却依旧装模作样:“没没有,哪有的事?” 我轻声数落他:“对我你还藏着掖着,台上拍了两个小时,你整整两个小时没在我耳边叨叨,这合理吗?” 何瑜嘿嘿一笑,见瞒不过我,他便挪了挪屁股挨我更近了点儿,打开那张我们入场时发下来的拍卖详情页,对我指了指最后那一页上的青铜鎏金卧羊。 “怎么样?值老鼻子钱了,跟你我就不打马虎眼儿了,我其实盯这玩意儿盯了大半年了,就等着那原主把它弄上拍卖台呢,成败就在此一举,今天你兄弟我必拿下它!”何瑜斗志昂扬。 我接过那详情页翻看了一下,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唐宋元明清,唐宋的东西就已经够咱们喝一壶了,这春秋时期的青铜绝对倒不出名堂什么来,你真准备从那大收藏家手里买回去搁家里当摆件儿啊?” 何瑜听我这么说,一把扯过我手里的详情页,哼了一声:“倒什么倒,你这思想觉悟可太退步了啊,我这叫爱好,懂什么叫爱好吗?买回去当摆件儿怎么了,我乐意。” 我摆摆手不跟他扯犊子。 等过了一会儿,我偏头问他:“这可是压轴的藏品,你带多少预算来的?” 何瑜看上去胸有成竹,给我搁胸口比了个“八”的手势。 我看见他那手势,吸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又跟他凑近了点儿,微微摇头:“现在市场,这个数不一定能拿的下。” “真假的?”何瑜已经有很久没有进过真正的市场了,我这么一说,他讲话都哆嗦了,舔了舔嘴唇看着那拍卖台,“那那怎么办,我也就这点儿家当了,再多真得喝西北风了。” 我大概在脑海中算了算暂放在田家那里的小金库,说:“没事儿,你真想要,大不了到时候我来支援你,我的预算比较高。” 何瑜有些惊讶地看了我好大一阵子,但也属正常,我们正儿八经在一块儿生活也才不到半年,现在我的背景对于他来说是绝对陌生的。 拍卖过程比较冗长,在此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拍卖之夜也算是收获颇丰,我先是拍走了百件藏品中唯一的一块翡翠玉扣,最后又花了将近九位数,才帮何瑜拍走了最后的那只青铜卧羊。 坐在返回大陆的飞机上,我头都是晕的,这点钱虽然不算是大出血,但我也是头一回干这“一掷千金”的事儿。 反观何瑜激动得几天睡不着觉,上蹿下跳,跟返祖了似的,他在飞机上把昏昏欲睡的我给摇醒:“哎,没看出来,你这小金库挺强大的呀,你买那玉扣是干什么的?” 我打了个哈欠:“之前那血玉不是碎了吗,那东西有一半是路小素留给咱老路的,虽说过去这么久了,但我也总得给人家整个差不多价格的补偿补偿,不然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 何瑜打了个哈哈,做了个停顿,现在无论是谁跟我说话都习惯挑拣着能说的说,就怕说错了话又惹得我犯病。 “其实你人没事儿就好,说白了这都是些身外之物,我不在意,老路肯定也不在意,你看他一次都没提过。”何瑜越说声音就变得越小。 我们回到中原,路阿爻不在老宅,陈苍海则是在得知那闻必录小伙出省界的第二天就把店铺重新开了起来,老钱跟他搭伙,在我跟何瑜出去的几天里居然还招揽了不少生意。 我自从得病之后就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回去之后做的事情也只有上床睡觉,连电话都忘了给路阿爻回一个。 等路阿爻背着包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吸溜一碗热腾腾的细面条,他脸上脏兮兮的,头上也落了一层土,仿佛只要他脖子一歪就能往下掉灰。 他在我面前停住了脚步,面色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把我看得发毛了,我才总算想起来几天前忘了给他回电话这件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何瑜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出来。 “哟,老路你可总算回来了,这怎么搞的?”何瑜端着饭从屋里出来,“你这是又被那帮子专家找过去看墓了?真造孽啊,快快快,快点去洗洗,太脏了这也!” 路阿爻就没有再做过多停留,背着包沉默地上了楼。 何瑜很敏感,过来坐到我身边,问我:“怎么了?” 我最后一筷子面放进嘴里吃完,干笑了两声:“可能是我前两天回来忘了给他回电话了,有点闹脾气。” “不至于吧,我给他回电话了呀,不过也保不齐,”何瑜呼噜呼噜在我边上吃面条,口齿不清地说,“他们那儿的人情感都细腻,哪像咱们俩大老粗这么着,你拿着你那几百万拍下来的玉扣跟他解释一下,我感觉就没事儿了,咱老路也不是那拧巴人。” 我想了想,是这个理。 我起身去厨房快速把碗筷洗了,上到二楼从房间里将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盒子拿出来,然后就关上门几步跑到路阿爻的门前敲了两下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路阿爻一身睡衣站在门边,手里还拎着一条毛巾,看上去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我把手里的盒子递到他手里,笑了笑:“这是我从香港给你带的,纪念品,我最近健忘得厉害,之前不是故意不给你回电话的,属实是我刚才才想起来,抱歉。” 路阿爻低头看了那盒子好一会儿,才对我道:“你们出去的时候,我看客厅里的药都过期了,你继续硬抗下去,以后会忘的更厉害。” 他一句话让我难得浑身僵了僵,面上好不容易伪装了几个月的面具终于有些崩掉的迹象,我沉下脸,吸了口气,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不吃药,在医院我吃够了。” 路阿爻抬起头,皱紧了眉头看我。 我看着他说:“而且你难道不觉得,我才是最应该消失的人,不是吗?” 维持了这么久的生活终于被我撕开了表面虚假的平静,说出这句话时我的胸口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起伏,垂在身侧的手也开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甘霁,有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路阿爻往外迈了一小步。 我对他冷笑了一声:“你们利用我、拿我当筹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让我好好生活?” 路阿爻愣住了。 “也许,你当初就不该救我。” 我抛下一句话游魂一样回了屋子,最后把房门摔得哐哐响,何瑜在楼下被震得吓了一跳,在楼下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不搭理他,路阿爻也没有搭腔。 第292章 来客(中) 从那天开始,我在家话就少得可怜,路阿爻经常是看我半天却说不出什么来,我知道他是想劝我去吃药,但又怕跟那天一样搞得我病情加重。 何瑜见我情绪不好,更多地跟我扯皮,但我也不怎么接话,他跟路阿爻越是对我透露这种担忧病人一样的目光,我就变得更加烦躁。 精神也随之越来越糟糕,大脑基本无法平静思考,想回到从前冷静从容的姿态是完全不能了,仿佛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崩溃。 白神仙跟我说过,精神上的病一旦在躯体上得到显化,证明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情绪,这时候很有必要吃药进行缓解了,但我自暴自弃的心态让我根本不想接受治疗。 我一度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应该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寒冬将近,老宅里的穿堂风过分猛烈,导致我只能把我的躺椅拽到里边去,然后将两扇用来遮风的宽门虚掩一下,这样下午晒太阳既不会感觉到热,又不会觉得冷。 我把耳机塞上,将一切都归置好,正准备躺上去享受一番,却看见天空乌云大作,我只好又把躺椅拽到廊檐底下去,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开始飘雨了。 老宅的位置很好,靠着县城附近的唯一一条河,独门独户的,还不挨公路,不用忍受那些半挂持续不断的刺耳的喇叭声,就是一到夏天夜晚,河边的青蛙就开始乱叫,叫得让人心烦。 第247章 铺子里人太多,我在人多的地方一度觉得呼吸不畅于是便主动搬了出来,外公的老宅带院两层楼,何瑜陪我住绰绰有余,我俩给门板和四面漏风的窗户修缮了一番,又供上了暖气,住着倒别有一番风味。 “哎!大白天还睡呢,见没见老路回来?”何瑜从二楼跑下来不客气地踢了踢我的摇椅腿儿。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摘掉耳机,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说:“没有吧,他出去了?” 何瑜两手一摊:“得,少爷您还是歇着吧,问了你也是白问。” 我见他在廊檐下转了一圈,又往一楼厨房去了,就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问他:“路阿爻去哪儿了?” 何瑜从厨房里拿出来一把伞,抖了抖上边的灰:“去山上了,之前咱们去看日出,我在土路边上看见了很多野菜,纯天然无添加,今天想起来就叫他帮忙去采点回来,谁知道这都去了两个小时还没见人。” 我的脑子有些混沌,药劲一上来就困得厉害,于是下意识翻了个身过去打算继续酝酿睡意,但不忘对担心的何瑜说道: “山挺远的,下雨天路不好走,可能耽搁了,我们这儿的山都不深,人闭着眼走都丢不了。” “哟,您怎么还转性了?这不是您风格呀?”何瑜拎着伞走到我摇椅边,咯咯地笑,“搁以前,一小时不到你就准得跟我嚷嚷个没完了,关系淡了是吧,我就说咱们仨关系淡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就火了,翻过身去:“谁丫关系淡了,你他妈别在这儿造老子谣,这话让姓路的听见又得是一笔烂账,你还嫌我最近不够烦啊。” 何瑜在檐下自顾自地撑起伞:“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找老路,说不定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去迎迎他。” “你干嘛?”我警觉地丢下身上的毯子坐起身,然后迅速蹬上鞋。 何瑜被我一时间的反应搞得打伞杵在了院子里,还没等他说话,我就把他从外边落雨的院子里扯了进来,从他手里夺过那把伞,骂他: “你是不是在医院复健没够想再回去躺几个月啊?外边下这么大雨,地又这么滑,你要是在外头摔了磕了,那我们就一朝打回解放前了。” 何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嘿我” “你打住,你别去了,还是我去找吧,不就是上回咱们走的那条路,知道了知道了,我俩一会儿就回来。”我打断了他,随便拎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穿上,根本没有再给何瑜一丝说话的机会,就迅速撑起伞走入了雨中。 脚步刚迈出院门我就打了个哈欠,我使劲眨了眨酸涩的眼,把手插进口袋里迎着冷风沿着上回记忆中的路线一直往前走。 老宅不在县城里,位置比较偏僻,再加上倾盆大雨,这乡间小道上根本连一个人都看不着,我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条用石板铺成的山路,踩着石头台阶一路向上。 眼见着雨下得越来越大,石道上隐隐升起了朦胧的雾气,能见度逐渐从一百米缩短到大概五十米的距离,不过山路曲折,我估摸着可能连五十米都不到,心里开始庆幸,幸亏没让何瑜出来,不然这路给他走,他铁定得摔个狗啃泥。 沿着石道往上爬了大概十多分钟,我停下来休息,准备掏手机给路阿爻打个电话,目光在脚边搜寻着,打算干脆找个干净点儿的石头坐着“守株待兔”得了,反正上山下山总归也只有这么一条路,路阿爻下山肯定会遇见的。 耳边全是雨珠打在树林叶子上的噼啪声,我站在山道上掏出手机翻出路阿爻的号码,刚拨通过去,后脑勺就突然间感觉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手机瞬间脱手掉在了脚边。 痛感来得很慢,但能感觉到眼前即刻就变得模糊了,我的手下意识往脖子后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血,身体无法控制地往草丛里栽去。 伞掉在我身边,我倒在地上,看着手机显示已接通,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人捡起水洼里的手机挂断,我便彻底没了知觉,昏了过去。 昏迷后我的意识模模糊糊,思绪不断。这些年我在道上树敌不少,有段时间想杀我的人应该都能凑够一个大号学生餐厅,但无一例外,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我全面清缴了。 按理说,我应该没有漏掉什么特殊的人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逐渐恢复了意识,或者应该说,我在清醒之后仍在装作昏迷,很快,我察觉到我可能是遭遇了绑架,绑架我的不只是一个人,听脚步声最少得有三个,他们拉着我不知道要去哪儿,中途还换了好几次车。 等我彻底清醒时,眼前是黑蒙蒙的一片,脑子里昏昏沉沉,粗糙的麻绳硌得我手腕破了一大块皮,我用仅能发出的那一点点力气使劲调换姿势试探了一下环境,结果发现,我可能是被塞进后备箱了。 真是太不讲究了,他们知不知道这样搞,人质是很有可能窒息而死的! 被黑布条蒙住眼睛,又被塞住嘴巴,我暗暗叹了口气,一星期难得出门一次,结果还被人给绑架了,也只有我会这么倒霉催的,虽然对于这种意外我前几年已经习以为常了。 于是,我开始用头撞箱子,用绑住的脚猛踹箱子侧壁,弄出动静来,装我的是个大号的塑料收纳箱,这玩意儿不用怎么使劲都能制造出好几倍的响声来。 我踹了没几下,一阵刹车声传来,面包车停下了,有人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刹那间我的眼睛感受到了光亮,那人把我从收纳箱里拎了出来,但他只是这么随意地一拽,而我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贴在地面上的瞬间,我沾到了一层沙土。 应该是个空旷地,周围一片死寂。 “老大,醒了。”有个声音说道。 即刻另有一个脚步声从车上下来,几步走到我面前,我整个人趴在地上,感觉到一只手硬生生掰住我的脖子让我扬起头,顺手拿掉了塞在我嘴里的布条。 他说:“放心吧,你的朋友已经接受了条件,等他们把东西带到交易地点,我们就可以say goodbye了。” 条件?什么条件?但我控制了表情,对待这种绑架犯,即使是成为人质也绝对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不然他们会有更多把柄用于要挟。 我被黑布条蒙着眼,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样,却仍旧冷笑了一下,沉声说:“想杀我的人很多,你们无疑是最蠢的几个。” 我有意在话语中设了个陷阱。 听到我这么说,边上有人几步上来,一脚踹在我的肋骨上,给我踢翻了过去,在沙地上滚了几圈,我不断倒吸着凉气仰面躺倒在地上,外套应该是在他们在绑我的时候扒下来检查之后就没再还给我,此时的寒风吹得我头昏脑胀,我知道,我已经有着凉的迹象了。 “妈的,小子!别忘了你还在我们手里,再乱讲话就撕票!”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听声音,带头的那人阻止了他,那人呵呵一笑,走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对另一个人说:“我们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绑架犯,别管这小子说什么,等拿到东西就撤!我可不想背什么人命官司。” 我耳朵微微一动,看来这伙人的老大并没有我之前的对手那样高的道行,他成功掉进了我的语言陷阱之中。 第293章 来客(下) 他们把我丢进车里坐着,坐的应该是后座,比较宽敞,并且派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在后边监视我,我坐上车就开始庆幸他们没有再用布条塞我的嘴,只是麻绳绑的都是死结,解开这种结,就算使用技巧也需要时间。 我听着绑架犯们纷纷上车关门,从声音的扩散我可以初步判断,他们乘坐的是一辆五人座的小型面包车,外观应该是比较旧的老款车型,那种手摇车玻璃的声音吱呀吱呀地在我耳边叫嚣。 这种人是势必不会走高速的,只能走国道,顺便抄抄近路什么的,我沉默地靠在后座椅背上,时不时用椅背小幅度地蹭蹭手臂,很快,藏在袖筒里的马首刀就被我调整了一个更加合适的位置。 往贴身衣服里缝匕首包是我一时改不掉的习惯,没想到这时候还真派上了用场,我穿的毛衣比较宽松,我也没想到他们扒我外套搜身的时候居然没搜到毛衣袖筒里卡着的马首刀,也或许是马首刀太过袖珍了。 五个人,虽然我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也能拿下,但有了武器我会更有把握。 紧接着,身边出现一阵手机的震动声,车里几个人瞬间调整了姿势,同时聊天声消失,保持了安静,一个人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威胁我闭嘴。 然后副驾驶传来声音:“接。” 手机被接通,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模糊,我就听见坐在我右边的绑架犯说:“你说东西准备好了?对,交易就在码头,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别想打什么外脑筋,不然我们立即撕票。” 我还没听见对面说了些什么,通话就被挂断了,我吸了吸气,打算给自己谋点儿优势出来。 第248章 “几位大哥,我眼睛有点不舒服,不然把这布条摘了吧,我被你们看着,也跑不了。” “闭嘴!再废话把你嘴也塞上!”边上那人直接反手甩了我一巴掌,这巴掌扇得我耳鸣起来。 我胸中怒气渐生,表情也逐渐开始变化起来。 即刻,我就听见副驾上那个头头说:“甘老板,也别怪我们这么对你,谁叫你跟普通人质不一样呢,你以前干的那些事我们可全都知道,总得小心着些。” “你们想要那尊卧羊?”我冷不丁地开口。 车里几个人同时不说话了。 看来我是猜对了,于是我轻笑了几声,继续说下去:“你们老板想把卧羊转移到海外倒卖,所以把算盘打到我身上来,绑架我作为人质,然后要挟他们把卧羊给你们送来。” 我在心里做推算,想到了当时竞拍时,后面有个人一直在跟我较劲,不然也不能把价钱推到快要突破九位数去。 前面那人说:“甘老板是聪明人,不过现在意识到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你的朋友已经接受了条件,他们会把东西送来。” 我不再说话了,袖筒里的马首刀缓缓下滑,几乎快到了袖口,不能让他们到码头,我要在路上就解决他们。 这时,环境一明一暗,车辆行驶过了一段比较短的隧道,然后再一次进入了隧道之中,我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轻微一动,马首刀即刻掉了出来,被我攥在手心。 锋利的弯刀刀刃顷刻割断了绑在手腕上的麻绳,我的手瞬间释放出来,我早已在心中演算了左右两个绑架犯的距离,我此时一动,他们两个立马警惕起来。 “干什么!” 车辆还在隧道里,我不多废话,只借后座的支撑力,腰部很有技巧地一拧,两只脚即刻离地,直接踹在了左边那人的脑袋上,那人手里的刀掉在脚垫上。 右边那货见此情形想来抓我,我早有预料,在惯性将我带倒的前一秒,马首刀在我手里打了个转,刀刃直冲右边绑架犯的颈动脉,刀尖轻轻一划,破裂的动脉血溅了我半张脸。 这时,我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拉枪栓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妙,连忙缩腿往脚垫上滚去,枪响同时响起,我一缩头,正在隧道行驶的车辆却猛地一晃,像是被从侧边撞击了一下。 这一撞改变了枪口的位置,子弹打在后座椅背上,与此同时,我听见了刺耳的刹车声和另外的枪响,但我没时间好奇,我两只脚蹬住后座上的另一个绑架犯借力起身,再次用刀割断了胳膊上的麻绳。 两只几乎完全酸麻的手臂终于失去了束缚,我抖着手第一时间扯掉了遮在眼上的布条,世界终于恢复了明亮。 就见副驾驶上的绑架犯正一个劲地对从隔壁超上来的两辆黑色越野车开枪,然而越野马力十足,猛打方向盘,两辆车一前一侧,势必是要逼停面包车。 我趁机会从脚垫上坐起身,割断脚上的绳子,两条腿夹住那被我踹破了头的家伙的脖子一扭,那人的脖子瞬间被我扭断,即刻倒在车门上没了气息。 这时左侧的越野突然往右打方向,半个车头直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面包车上,面包车被撞得偏离路线,顿时卡在隧道边缘,尖锐的摩擦声几乎出现了火花,我也被甩靠在一侧的车窗上,继而调整姿势,看准时机甩出手中的马首刀。 刀尖打在挡风玻璃的某一个位置,整块玻璃都碎成了一片,副驾上唯一拿着手枪的绑架犯被这突如其来的玻璃碴子浇了一脑袋,我趁机夺过他手里的枪,反手抛出了窗外,一手肘敲在他脑袋上。 顷刻间,前面的越野一脚刹车,面包车被它彻底卡死在隧道里,三辆车都熄了火,被磨得不成样子,前座的两个人被玻璃扎得头破血流,下半身被卡在车里动弹不得,一个劲地哀嚎。 我确认他们再也出不来了之后,这才捡起掉落在后座的马首刀,踢开面包车已经散落的车门下来,扶着冒烟的面包车去看前面两辆仿佛不要命了一样的越野。 那辆左侧越野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从前车上火急火燎地冲下来两个人,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脸,有些意外,是我妈和路阿爻,甘茸最先从驾驶室里下来,摔上车门,朝我奔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血腥味中缓过神来,半张脸上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一脸的阴沉。 然而话问了一半就被甘茸抱了个满怀,她急得不行,眼底青灰像是没有怎么睡觉,眼眶红得快要流出泪来,我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从前倒是有一次机会,但我当时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她抱了我又松开我,用手揉了揉我的脖子,又拉着我的手腕低头反复看个不停,重复地问我:“怎么会那么多血?身上哪里有伤?” “血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我说完,有些埋怨地看向跟在后面的路阿爻,余光却突然看到车窗上泼洒的血,骤然间想起来对比作为人质,我现在的模样似乎才更像个杀人犯。 我握刀的手微微一颤,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我的朋友和家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路阿爻的眼神也难得有了些疲惫,他接收到我的目光,却没有在意我眼神的变化,说:“你已经失踪整整七天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我愣了一下。 紧接着我听到一串车辆从对面行驶而来的声响,抬起头,就见足有六七辆大切亮着车灯停在隧道出口的位置,我一时间被这场面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车还没停稳,何瑜就慌慌张张地从一辆车上跳下来,他怀里还抱着那只青铜卧羊,远远地望见我一瘸一拐地朝我跑来,中途差点没摔了,多亏被刚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白神仙搀了一把。 见此,我错身走过甘茸,快步跑上去,何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松开搀扶他的白神仙一把拽住我,把我死死地抱住,我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直到他摸到我的背,这种颤抖才缓缓减轻。 我抚了抚他的背说没事。 他抹着泪,呢喃着:“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又强调道。 韩承从副驾驶上下来,白神仙靠在车边,难得严肃地说:“你可是把所有人都要吓死了。” 我看向他,又看向后面走来的路灵和托着电脑的陈苍海,以及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的路家和甘家的伙计,他们见我没什么大事,便开始利索地去处理面包车和接打电话。 “他们这帮人很贼,拉着你跑了好几个省,还喜欢往山沟里跑,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定位到你的具体坐标。”路灵说。 陈苍海在一旁狠狠点了点头,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看了一圈跟来的路家人,对路灵说:“没想到这点小事还能惊动你。” 路灵抱臂站着,说:“如果你被这几个喽啰撕票了,那岂不是显得路家无能。” 她看我仍有疑虑,便说:“他们的老板绑你之前可能以为你就是个富二代,没想到捅了马蜂窝,昨天就逃到国外避风头去了,但无所谓,等过段时间,我还是会找人解决他,以绝后患,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我听着她的话,嘴角抽了抽。 她握着的手机还显示着正在通话中,上面赫然是田雨青的通话页面,看来这以绝后患的事情他也是势必要掺上一脚了。 我颇为无奈地摸了摸头,心说阵仗是真他娘的大,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意我的生死。 环视一圈,基本上我认识的人都来了,连在苗寨足不出户的白神仙都赶来了,路千山围着我绕了几圈,那个嘴喋喋不休,白神仙拿着医药箱不停地催我上车。 我的目光掠过他们,路阿爻静静地站在远处,我们的目光交错,他一只手上绑了绷带,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不论过了多少年,他都是这样,哪怕被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遭遇了哪怕再多所有苦痛都一声不吭。 我又将目光挪去那辆空无一人的越野车,其实早在面包车上我就觉察到,那样激进自毁的做法不会是这里任何一个人所习惯的,这辆越野在逼停面包车之后,驾驶员就弃车逃离了。 他们为了我,不远万里,而我却不止一次地萌发想要随便找个地方结束生命的念头。 我呼出一口气,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真的发烧了。 回去后我休养了三天,何瑜整天跟伺候皇上一样伺候我,菜也是变着花样做,给我整得都不太好意思了,白神仙也送来了许多调理身体的名贵药材,还给写了方子嘱咐路阿爻记得给我熬着喝。 傍晚,我趁着何瑜出门,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一口一口地喝,他不让我吹风,给我在屋子里闷得不行,路阿爻整理好行李,也坐去我身边。 “路家有生意,需要我回去一趟,桌上的药你记得吃。”他说。 我裹了裹外套,“嗯”了一声:“之前的事,对不起,我一直情绪不好,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第249章 路阿爻却很平静地摇了摇头,他抬头望着天边的晚霞,我注意到他脖子里挂着的玉扣从领口掉了出来。 “我没有怀疑过当初叛族救你的决定。”路阿爻转头看我,“以后,我们都会陪着你。” 路边几只麻雀拍拍翅膀归巢,院子里充满了晒干的药材香,看着夕阳西下,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些年的成长,太痛苦了,像是一把锋利刀子的凌迟,一刀一刀,一片一片将我的前半生砍得支离破碎。 我的心中压抑了太多的无法言说,就在此刻喷薄而出,却又在空气中消散殆尽,那些年的不甘、有愧、患得患失,皆因一个人的一句话而骤然瓦解。 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何瑜气势汹汹地踹开大门,见我穿着单薄坐在台阶上,抡起墙边的扫帚就要打:“甘霁!跟你说了不能吹风,不能吹风!你是不是想气死你老哥!你他娘的再搞出什么事来,我是他娘的不伺候了!” 我一口气灌完最后的鸡汤,夹起尾巴一溜烟就跑上了二楼。 第294章 田雨青的困扰 田雨青收到了一封信件。 这是一封不同寻常的信件,信纸上写着“烟柳雨歇”四个字,这是五师之中独有的暗号,用何家的密文翻译过来是一个地址,意思是让他去这个地方拿货。 但他困扰的不是密文,而是多出来的那一行字:你需要一个活着的死人。 这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田雨青坐在廊下喝茶,他听着雨打风声,头脑中仔细揣摩着这句话,信是长辈寄的,那么这自然不可能是一句病句。 依照信中的意思,拿货的前提是要先去找到一个“活着的死人”,可这“活着的死人”,田雨青却不知从何而解,但按照他从前的经验来说,这句话必定是字面意思多一些。 活着的死人可以解释存在于死亡与存活之间,与两者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 田雨青暗自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机来,调出一个陌生手机号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息过去:注意最近行业里以及行业相关的变化。 他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从这字面意思上暂时琢磨不出来什么东西,那么他就会采取另外的方法来参透长辈话中的意思,比如说,拿货为什么需要一个活着的死人,这个活着的死人将会在拿货过程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答案显而易见。 长辈们在正式选中他之前必定非常了解他的能力,所以田雨青判断,他要拿货必须去找到这个死人,这个人会帮助他拿到货物,并且长辈们认为没有这个人,单靠他自己的能力应该是无法拿货的。 而田雨青在道上的能力有目共睹。 这样一来,行业内的“活着的死人”的人选就能折去一大半来。 田雨青在脑中细细整合着最近发生的事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记起,在那封寄来的信件左下角,画着一只绵羊的羊角。 在古华轩的会客堂里,甘家的大小姐托着茶盏饮了口水,堂内的男人女人们死寂一片,与这些穿着体面的人格格不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 田雨青坐在属于田家的那把圈椅上,不由得多打量了此人几眼。 “多少钱你才肯做,你开个价吧。”甘茸捻着手里的珠串。 乞丐朝她摆了摆手,开口的声音却是相当年轻:“不是钱的问题,你们这么把我架过来,倒不如我自己来把这双眼睛挖出来给你们。” 说到这儿,他突然从圈椅上探身向前,露出了颇为阴森的微笑,长至肩膀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只漏出一只眼睛:“我现在敢挖,你们敢要吗?” 乞丐说完,起身就走,在会客堂门口又被几个膀大腰圆的黑衣保镖伸手拦住,甘茸见此便挥挥手说:“你们拦不住他的,让他走。” 几名保镖立刻听命让开一条道,乞丐背着他那与古华轩整体装修很不符合的脱穗的包,趿拉着拖鞋离开会客堂,田雨青望着他那放浪不羁的背影,平静地收回目光。 他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也要离席。 谭裘即刻大喇喇地问他:“没有这人,那东西你自己能不能搞定?” 田雨青背过身去,脚步微微一顿:“我从来没说过我搞不定,是你们擅作主张将人喊过来开会的,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既然面和心不和,以后五师也没有开这个会的必要了。” “什么时候开始?”甘茸像是听不见一般,淡定地放下手里的茶盏。 “匣子现世。”田雨青说。 田雨青赶回宅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他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需要用的东西,将这些东西塞进一个包里,田听寒远远地瞧着他:“大哥,你真的要自己去吗?” 田雨青头也不抬地将几十米的绳索归置好,将包往背后一甩,说道:“放心,过两天我就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好好看家。” 他说完没给田听寒回应的机会,就独自撑起一把黑伞快速穿过院落,迈入了雨中。 车辆冒着暴雨沿着山路往山上行驶,车灯明晃晃地照着细丝般的暴雨,田雨青看了一眼车上的定位果断在土路的某一地点停了下来,他拉下手刹,撑伞迈下车,踏入一片泥泞。 暴雨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毫不在意地拉开车门,脱下西装外套丢在了后座,顺手拿上更加便捷的冲锋衣套上,甩上背包披上雨衣,跨入那没有任何道路可言的深林。 树林很密,正值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田雨青的手电在树林中闪烁,速度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够达到的程度,他一口气往前奔跑了近千米,直到看见一处隐在深林里的巨大建筑宅院时,田雨青停了下来。 宅院的屋脊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露出可怕狰狞的屋脊,田雨青嗅到了木头的建筑在暴雨之中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他站在院落门口,撸开袖子看手表上正往整点步步走的秒针。 三、二、一。 田雨青倒数完毕,与此同时他身侧的林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个黑影瞬间从林子里袭掠而来,显然是那个长头发的乞丐,田雨青没给对方多余的眼神,只把肩上的背包甩到对方怀里。 “换衣服,我只等你三分钟。”田雨青又看了一眼手表。 乞丐顿时拉开背包开始换上身褴褛的衣服,他一边踢掉自己快掉了的鞋底,一边呵呵笑:“没必要吧,虽说他们事情是做的糙了点儿,但是干嘛要瞒着他们,我帮你不也是帮了五师吗?” “不一样,我不相信他们。”田雨青抱起手臂,用手电上下一寸寸扫着面前的这栋古老的建筑,“在我没有控制局面之前,我们还是保持这样的联系比较好,你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如非必要,不要联系我,除非我来联系你。” 乞丐换好衣服,自觉地将包甩上肩膀,他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中有些无奈起来:“你家弟弟也不知道?” 田雨青保持了沉默。 “你知道咱们现在的状态像什么吗?”乞丐笑道。 田雨青无情地翻了他一眼,并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然后一马当先从树林里走向那座建筑。 第295章 育儿宝典(上) 我在厨房看着面前正在加热的温奶器,耳边还甚至回荡着何瑜在院子里拿着玩具扮鬼脸的嘻嘻声,顿时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是真的草率了。 我撑在灶台上,掰着手指头数,这才半个月不到,我好不容易才好上一点的精神和规律生活无一例外都遭到了严重打击。 失眠是解决了,问题却好像更严重了! 这件事起因于一个无比凛冽的冬日,没什么客人,随着天气逐渐寒冷,我就越发地不想动弹,一整天就躲在屋子里吹空调玩手机,终于在我一次给自己闷成热感冒之后,何瑜大放豪言带我早起上山晨练。 那天,这货四点半就把我从床上薅起来,我稀里糊涂地洗漱,又换上羽绒服系好围巾然后被他牵着沿那条尽是老头老太太的晨练道一路往山上爬。 我们起的太早了,到山脚下也才五点钟,晨练的老头老太太都还没出家门呢,我跟在何瑜身后,边走边打哈欠。 山中散出一种无比清甜的气息,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县里的雪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但山里不同,这里比较原生态,枯黄的树叶上还到处留着一层薄薄的残雪。 我走到半山腰停下,以往我从来没有醒过这么早的,于是在原地站定搓了搓脸醒醒神,结果抬眼就望见那雾蒙蒙的林子草丛里放着一团什么东西,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又揉揉眼定睛一看。 那是一团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蓬在几根掉落的枯树枝上,布旧了点儿,上面还有装饰的波点。 我连忙叫何瑜停下。 “干嘛?”何瑜回头瞧我。 “你先等我一下,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二话不说,甩开两只胳膊,踩着地上嘎吱作响的枯枝败叶就朝那团花布艰难地走了过去。 第250章 何瑜“啧”了一声:“你是不是职业病又犯了?你们就一小破山,这山是实心儿的,有墓也是几十年前的荒坟野地,咱这就别抱什么希望了呗!” 我没搭理他,用手拨掉挡在眼前的那欲盖弥彰的几片树叶子,抚摸了一下那团布,手摸上去的一瞬间我就感觉不对,里边儿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奶奶的还是散着热气儿的! 这座山我小时候常爬,桐柏和伏牛两山余脉,不高不深,路修的很规矩,也没什么奇形怪状的参天大树。 小时候我就经常听家里人提起过,说这天不亮不能带小孩子上山,原因是这山上野地里经常出现弃婴,几个月大的婴儿在林子里不一会儿就被冻死了,小孩子好奇,怕看见死婴吓掉了魂儿。 换做我现在当然是不会怕了,什么有气儿的没气儿的,死了会动的、半死不活的,再恶心的我基本都看过一遍了,于是这时候我直接就将那白色的襁褓掀开了一条缝。 只看了一眼,我就赶紧把孩子抱起来,下意识去喊何瑜:“快点儿过来帮忙!” 何瑜被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三步并作两步也从山道上踩着枯叶滑了下来,我腾出一只手用手扶了他一把,他看着我怀里的那团布,问道:“什么?这什么呀?” 我用手指拨开一个缝给他看,他瞬间就惊叫了出来。 我马上打他一巴掌:“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何瑜捂了捂嘴,拉开自己的羽绒服拉链拢住那襁褓,好奇地又凑到我边上去看,啧了一声:“哪对狠心的父母把孩子丢这儿了,这这这这么冷的天,还偏用白布包着,这不成心让人看不见吗,那咱们要是没看见呢,这不就冻死在这儿了,造孽吗这不是?” 我看他越说越来劲,赶紧让他打住:“行了行了你就别抱怨了,这儿冷的要死,咱们赶紧下山给送派出所去。” “对对对,赶紧赶紧。” 我俩轮流脱下羽绒服包着弃婴一路着急忙慌地下了山,等回到老宅我俩冻得坐在屋里直搓手,吹着热风的空调都好像有点不扛事儿了。 之后我们就再度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但我这还是第一次做好事,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幼小的孩子,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主要是她父母把她丢在那么冷的山林雪地里,送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也直说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来。 这件事多少有点影响到我了。 我多方打听消息,联系上了当时接收的福利院院长,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去医院看看,院长是个五十岁的妇女,我们都是一个县的,只要是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我也知道她开那福利院的艰难。 听说我跟何瑜救回来的女婴是个早产儿,现在仍旧呆在保温箱里,一天的花销如流水,即使有补助,但毕竟是小县城,院长有点撑不住了,而且福利院也没有专门的护工来照顾一个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我和她坐在走廊里,她向我侧面表达了想让我帮忙的意愿,字字句句说的声泪俱下,说再不行那就只能众筹了,眼看年关将至,那必定要麻烦很多。 最后,院长先我一步笑脸盈盈地从医院离开,我站在雪地里,插着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叼着根烟走到墙根底下,打开手机查询我那两张银行卡的余额。 接着我拨通了何瑜的电话号,然后把电话稍微拿开,对他说了事情。 不一会儿就有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什么!你要收养?!” 我一口气支付了后续的所有治疗费用,回去的时候直感觉天旋地转,两个口袋都被风吹的透心凉。 何瑜气愤到掂着大勺在院子里直打转,骂我:“你他妈是做什么事儿都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想一出是一出!” “再说了,你养过孩子吗?这他娘的又不是小猫小狗,你说收养就收养了,那咱俩以后这日子不都得围着这小兔崽子过活了?你还我的自由后半生!” 我戴着卫衣的帽子窝在堂屋的沙发里,拿着遥控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调频道。 等他说完,我才结结巴巴地反驳:“我我承认我这事儿办的是有点冲动了,但但你不想想那,那那巴掌大的孩子,在咱们那破福利院能活过今年吗,好歹好歹是咱俩一块儿救回来的吧,我总得救她吧?” “所以呢,你养就能活了?你带过孩子吗你?这还是一小的,你有经验吗?” 何瑜三连问给我直接问懵圈了。 “那你有经验吗?”我继续结巴道。 何瑜拿着勺子进屋指着我的头,说:“能跑能跳的我倒是能带,你这给我整回来个几个月大的,我告诉你,没辙!我看你这回怎么收场。”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直起腰来准备去讨好两句,结果何瑜直接给我推了回去:“没用,你这回撒娇卖萌都没用,你自己找的麻烦你自己搞定。” 他说完就掂着大漏勺回厨房了。 我瘫回沙发里继续缩着用手机查一些婴幼儿的资料,心说不帮忙就不帮忙,不就是养个孩子吗,谁还能养不来了。 第296章 育儿宝典(中) 等到那天医院通知我去接孩子,何瑜还是跟我一起去了,他自掏腰包给买了一大堆东西,给我看得直乐。 把孩子接回来的前一天,我连夜从一堆外公祖宅的地下室的破烂里把我曾经用过的老式摇窝给翻了出来,第二天把何瑜买回来的垫子洗完全部晒干,最后再铺到摇窝里,我还花费心思布置了一番,光是看着就相当舒服。 “行啊你,看着是有点当爹的样儿了啊。”何瑜刚把从早市里买回来的菜都归置好,出来就看见天井底下放着的摇窝。 我看着自己洒满阳光的成果,非常满意,抛给他一个“不要嫉妒哥”的眼神。 何瑜白我一眼,提溜着不锈钢盆绕去客厅择菜,边挑烂菜叶边酸起来:“这下好了,咱们小甘爷以后有了贴心小棉袄,哪还顾得上他兄弟的死活哟!” 我拍了他胳膊一下,叫他别胡咧咧。 然后就是去接孩子,县城小,福利院离我家老宅也就不到八百米,像我们这种互相都知根知底的比较好交流,走之前福利院院长加了我的联系方式,给我发了具体时间奶粉喂养的需求量,又交代了我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不过,这些我早就做好攻略了,我准备了四五天搜教程,什么换尿布、冲奶粉、拍嗝根本不在话下,但,还是遇到了一个小难题。 我站在阳光底下,皱着眉头看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那哭声给我震得太阳穴都在狂跳,声音都快要窜上天灵盖了,孩子头趴在我的肩膀上,何瑜在后头张牙舞爪地企图用他那狰狞的面孔逗乐她。 哭声更大了。 我赶紧抱着孩子往一边走,边走边安抚:“你这是哄孩子吗,你这不吓着她了吗?” “还不是你惹的,我又没经验,你有经验你赶紧哄哄!别让她哭了,这大中午头的,再这么哭就扰民了啊。”何瑜说着就把我布置好的摇窝往屋里推。 我连忙拦他:“哎哎哎,你给我推回去干嘛?” “还不是这孩子太小睡不惯摇窝,你刚没看见,回来一路上都没哭,你一把她放里边就哭成这样了。”他压根没抬眼看我,直接把摇窝推杂物间去了,还嚷嚷,“这么一直抱着那属实累,我看你啊,还是早点想辙。” 我站在太阳底下稍微哄了一会儿,孩子就睡着了,我松了口气,庆幸这小家伙还不算太能折腾人。 我抱着她拍背,对何瑜轻声说:“你,现在就去铺子一趟,让陈苍海立刻马上给我找个婴儿床来。” 何瑜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立刻说:“我现在怎么去,孩子交给你,一会儿她又哭你招架得住吗你,作为咱小棉袄的干爹,你也有一丢丢照顾的义务,快去,赶紧的吧。” 何瑜听我这么说,心里可能感觉跑腿和哄孩子而言,前者的确会更轻松一点,于是什么都没说就穿上外套出门了。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我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就见两辆面包车加油门俯冲下路,接着一记非常凄厉的刹车响,两辆面包车刹停在我的院门口,前车车门一拉,下来八个伙计,很快,我就看见了老钱,心里就是猛地一沉。 我迅速站起身,二话没说低头就往楼上走。 “哎哟!祖宗诶,我的祖宗你可真算是干了件正事儿哎!这下逢年过节,我可算能给大小姐个交代喽!” 老钱他娘的跟开了瞬移一样,把我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我回头就瞪站在门边踢石头的何瑜,我今天叫他去铺子里就是个错误!这件事我压根没打算让手底下的人知道,这回倒好,老钱这大喇叭,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诶呀诶呀,让叔叔看看,诶呀睡着了,”老钱歪着头看我怀里的孩子,看得我直想翻他白眼,也不知道他那个角度到底是能看见个什么就在那儿叨叨,他放轻声,“孩儿她妈呢?怎么没看着呢?” 第251章 我直接骂他:“她妈就是我,我是她爹还是她妈行了吧。” 老钱被我骂得一愣。 何瑜怕我发火,赶紧把老钱扯到一边去跟他讲述前因后果,我现在不想搭理他们,侧侧身给那些装婴儿床的伙计们让开道,他们经过我时,纷纷对我点头。 “恭喜甘爷喜得贵女。” “恭喜甘爷。” 顿时给我气得肝都要炸了,但最造孽的是我现在这个造型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反驳了明天一准被十里八乡骂只生不养的负心汉、不负责任的狗男人,想到这儿我心脏就是一抽一抽地疼。 何瑜跟老钱一旁编排完我,老钱顿时就泄了气了,咳了两声走过来:“我的爷啊,您这回又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这可太扯了,您什么时候还会照顾孩子了?您要是受累了,你说咱们怎么交代啊。” 我抱着孩子晃到阳光底下,抬头看二楼的那帮伙计,说:“我自己管,我愿意行了吧。” 话音刚落,何瑜就在一旁打手势:“哎哎,别装错了,不是隔壁那屋,给甘爷装床边,装稳点儿,他要亲自照顾呢啊!”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换了新床,果然小棉袄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了,喂了奶就开始在婴儿床上翻腾,何瑜干脆把饭端到我屋里吃,边吃还边逗她玩,我吃完饭就坐在床边拿手机发短信。 “嘿嘿,手脚都还挺有劲儿,咱这大姑娘以后打架是不用操心了。”何瑜憨憨地笑,他看过来,用筷子敲了下碗。 “怎么又玩手机啊,发什么呢,看多久了还看,我跟你说,那看孩子,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时刻盯着,你这么看早晚出事儿。” 我放下手机,无奈地看他:“我给我妈发的,老钱那话能听吗,既然消息都传出去了,我还不如主动投案自首,这眼看马上过年了,早自首兴许还能早点儿辟谣。” 说到这个,何瑜有点心虚,话锋一转:“老路今年什么时候回来,他跟你说了吗?这年货什么的得买了啊,不然到时候来人只能给他们一人发一包泡面嗦了,东西太多我自己弄不了,你这还得操心这小家伙,那老路就得早点回来帮我。” 我简单思索了一下,以往都是我跟何瑜一起开车去乡下买猪羊,但今年不一样了,我腾不出手,陈苍海得看铺子,老钱也得照顾家里,人手不够,就我们两个人确实是有点局促了。 “那我发消息让他早点回来。”我说着就拨开他放进婴儿床里的手,数落何瑜把小棉袄逗得咯咯笑,“你手洗了吗,就那点饭还不赶紧吃,这都快八点了得赶紧哄她睡觉了。” “这么早?”他端着空碗站起来看时间。 我踢了他一脚,叫他快走,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我花了半个小时左右把孩子哄睡,然后收拾好自己上床躺着,但何瑜说的对,这个时间对我来说的确实在是太早了,于是我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躺在床上摆弄手机。 先是给路阿爻发了个微信说何瑜想他了叫他没事快回,他给我回了个“?”,我又发了个表情包过去他就没再回复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找何瑜了,恶作剧得逞后的我暗自发笑。 接着就开始跟我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之前没感觉,现在我发现她带孩子还是很有经验的,就借此在她那儿取了好多经,之后再一条一条复制到备忘录上。 看着看着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我的困意袭来,正打算关了手机睡觉,就听见婴儿床里传出了动静,我赶紧坐起来把哭闹的孩子抱起来哄,结果她越哭越大声,这声音在凌晨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事实证明,实践跟理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我被这种哭闹声吵得一下子大脑宕机,之前做的攻略和备忘直接全还回去了,只能反复哄,边哄边祈祷她不哭不闹,但我的愿望显然没有实现,二十分钟后,闹得更厉害了。 应该不是饿了,但也不一定。 这种情况我是真的拿捏不好,只能把小棉袄裹严实了下楼给她冲奶,我刚把温奶器打开,何瑜就被哭声吵得披着外套出了门,去厨房看我在干嘛,我其实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被他一叫才醒了神。 等了半天喂了奶,我又上楼哄到凌晨三点半,这才算把小棉袄给哄睡着了,我把她放好在婴儿床里,我躺回床上,头几乎刚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直接省了我一次的安眠药。 早上七点,依旧是被哭声吵醒,我的手机铃伴随着哭声一起响,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感觉脑子里嗡嗡的,顾不上酸疼的胳膊,赶紧下楼去沏奶粉。 一开始我以为是小孩子到了新环境不适应,但是这种夜哭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五天之后开始恶性循环,我有点崩溃了。 这就意味着我每天夜晚的睡眠时间都超不过四个小时,后来何瑜买菜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好几次都歪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而我完全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睡过去的。 终于,在一次清晨给奶粉加热时,我坐在厨房门口睡着了,虽然当时我确实只眯了一小会儿,加热时间一到我就进厨房了,可还是成功被冷风吹感了冒,眼泪止不住地流,何瑜连忙暂时接替了我的位置,挥手叫我去诊所包药。 我连打针带吃药,感冒持续了三天,期间我不敢靠近小棉袄,怕把孩子再传染了,所以只能交给何瑜带,他带了两晚,等第三天我去接路阿爻回来的时候,他抱着孩子痛哭流涕,对路阿爻狠狠控诉我的罪恶行径。 “啊,他给你整出个孩子还不算呐,他还要拉上我,你看看我这黑眼圈,看看我这光滑细腻的皮肤,都爆痘了。”何瑜坐在沙发上拉着呆若木鸡的路阿爻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我抱着小棉袄坐在餐桌边嫌弃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奶瓶,对路阿爻说:“别听他瞎扯,他说自己是干爹的时候根本不这样!” “你你你你!你自己实话说,你是不是因为给小棉袄冲奶才着凉感冒的?”何瑜叫道,“我带了两天都觉得费劲,咱们又没经验,就凭你这身子骨,你熬得住吗?” 我刚想反驳,这时就见路阿爻转头看我,那严肃的眼神让我到了嘴边的措辞一下就被自己重新吞回去了,然后就当做没听到一样,悻悻地移开目光给小棉袄继续喂奶。 狗日的何瑜,这才多久就揭我老底。 第297章 育儿宝典(下) 不过路阿爻也只是看了看我,却没说什么,他上楼把东西稍微归置了一下,接着就跟何瑜开我的车去乡下了,何瑜早就约好了一家养猪的,说等年关了就去杀,已经拖了很久了。 我站在二楼目送他们的车驶离,总感觉右胳膊有一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应该是抱孩子抱的时间长了,只用胳膊那几块肌肉,就算是以前在高原无人区摸爬滚打也没有这样的强度,最近我感觉自己拿筷子都有些费劲。 晚上,小棉袄照样是我来带,我之前试着调作息,但很难调整,原因可能是我前些年通宵熬大夜熬得太厉害了,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根本就不是几天能调过来的,而且我还不能吃安眠药辅助,因为我怕吃了药真睡死过去,那凌晨是真的可能听不到一丝声响了。 但今天不知道小棉袄是怎么了,一直哭个没完,我只能绕着屋子边转边哄,哄得我都快睡着了,她还没有半点睡意,我打算继续抱着她再绕个几圈。 我经过桌子,整个人昏昏欲睡,哗啦一声,腰直接撞上了尖锐的桌角,撞得桌上的笔架都倒了一片,这一下也算是给我疼清醒了,我慌忙按住桌子,疼得我直抽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接着我就听见敲门声,敲了两下门就打开了。 路阿爻应该是在隔壁听到了动静,他进门看我一手扶着桌子弯着腰,过来问我有没有事,然后把我胳膊里抱着的小棉袄接了过去,我缓了一会儿就冲他摆手说没事。 我使劲揉了揉腰,感觉没刚才那么疼了,就想去把他怀里的小棉袄抱回来,结果却被他的手挡开了。 他径直走到我床边,把哭闹不停的小棉袄放进婴儿床里,摸了摸她身上的毯子,皱眉说:“这张毯子用的太厚了,嫌热才会一直哭。” 我站在他身边感到奇怪,但还是看着他把小棉袄身上多余的毯子给去掉,然后直接抱起来让小棉袄趴在他身上,用手轻轻地拍。 诡异的温馨感扑面而来,我在一旁看了他一阵,感觉更奇怪了,这抱孩子的姿势我跟何瑜都是搜了攻略才学会的,一开始压根不敢上手抱,就怕摔着这小家伙,结果他就这么自然地接过去了?!而且,这也太他娘的标准了吧! 他把毯子去掉不到十五分钟,小棉袄就不哭不闹了,我在旁边目睹全程,几乎佩服得快要五体投地,我在心中再度发出了那声感叹,路大师!你是真他妈的灵啊! 路阿爻见小棉袄不再哭闹,就将她重新放回到婴儿床里,挪了我的椅子到婴儿床的另一边轻轻晃动,我趴在床沿,一开始还是想学点技巧的,但后来困得眼皮直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第252章 这觉睡到第二天晌午,我这几周基本没有这种自然醒的时刻,所以起床时无比满足,小棉袄不在婴儿床里,我伸着懒腰下楼去找,何瑜在做饭,路阿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剥橘子,腿上放着一本书,身边的小棉袄睡得正香。 我洗漱完,站在廊下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心说凭什么?怎么这小家伙在他这儿就那么乖,我带的时候就一直可着劲儿地折腾我。 我走进客厅沙发坐下来,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路阿爻顺手把剥好的橘子给我,我接过来塞嘴里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私生子啊?” 他望着我迟钝地眨了眨眼。 半晌他才意识过来我在问什么,于是摇头道:“路家人多漂泊,许多时候家里没有成年的长辈,只能是年纪大的带年纪小的,路万水在湘南出事之后,路千山只能由我来带,一开始是不会的,但慢慢摸索着就会了。” 我拿了路阿爻腿上的书,从他夹了书签的位置往后翻看,发现那是一本讲样式雷的古册子,上边还有绘图,我一下就有了兴趣,抓了把瓜子边磕边看。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脑子有病,整天神经兮兮地搞这些幺蛾子。”我问。 “没有。”路阿爻随便选了个电视频道,语气很淡。 我抬头张望了一眼旁边刷锅的何瑜,确定他没时间过来扯皮之后,才说道: “我知道我这次的决策在你们看来很冲动,但我的确很喜欢这个孩子,可能是因为她是我在山上捡回来的,我知道每年都有很多生了女孩不想要的父母大老远地跑到山里扔孩子,这样的冷冬,丢在那里的孩子很难活。” 我喝了口水:“我发现她的时候,是用白布包着的,山上刚下完雪,用白布包裹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就算如此,我还是看到她了,所以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她能活下来,我就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我明白。” 路阿爻感受到了我情绪的起伏,他又往我手里塞了个剥好的橘子,然后伸手抚了抚我的背,这些话我不曾对何瑜说过,他不一定能听明白,但路阿爻一定是明白的,听田雨青说,我在羌塘搏杀的那段时间,路阿爻坐车去了湘南。 那是我将自己全身的骨肉打碎重组的地方,我知道了五师的归处,我的归处,路家的归处,千年前这一切的开始,更是我最终认清命运的地方。 我低下头沉默地吃起橘子瓣,目光盯着沙发上的小棉袄看,心中有点酸楚。 她的父母已经抛弃她了,我怎么能再抛弃她。 路阿爻等我平静下来,才说:“何瑜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的情况,现在这样,会很消耗你的身体。” 他一语中的,我确实熬不住,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路阿爻问我:“带女孩跟男孩不一样,等她长大了我们三个总要避嫌,反倒会不好照顾,或许能有更好的办法,让她有个家。” 他这样说,明显就已经想好建议了,但路阿爻说的很在理,我对此并不排斥,于是就端起杯子看着他:“你是说,我们来帮她找个知根知底的好家长?” 路阿爻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放下杯子:“那能找谁呢?咱们这行,富得流油的倒是好找,但品格好,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家却不多,我可不想让她跟着一起搞咱们以前的行当,太危险了。” 我正说着,何瑜就一脚从门口跨进来,这货也不知道躲在外头偷听了多久了,他掂着锅铲大咧咧的:“我说,要不送你妈那儿得了,她正好没事,给她找点儿做,这样逢年过节也不用一个接一个电话地打了。” 我骂他:“亏你想的出来,那不差了辈儿了,我可不想三十多岁又整出个几个月大的妹子,我努努力都能生个她了,到时候道上怎么看我妈,韩承那恋爱脑不得来追杀我呀?” “我急糊涂了,你别说,这还真是个问题,”何瑜一拍脑门儿,他手一指路阿爻,“哎哎哎,路家,路家可是大家族,人丁兴旺,有钱有权,咱老路还是家主,怎么样怎么样?” 路阿爻没说话。 我压根没接收何瑜的眼神信号,直接拍桌子:“不行!!路家,绝对不行!路家都是一群什么倒霉玩意儿,他们长辈的会教孩子吗?你看路千山,还有路灵她弟,还有那几个老辈的封建余孽,清一色的反面教材,前几年你看他们把老路折腾成什么样了。” 何瑜跟我们信息不对等,但他应该还是听说了一些事情的,于是他摸摸下巴:“不是那咱老路还行啊,这怎么说?” “行那也是路小素教的,跟路家有什么干系。”我气不打一处来。 何瑜挠头:“那还能有谁啊,你别光顾着否定我,你也快想想,咱们肯定得给大姑娘找个好的大家长。” 我让他俩各司其职,自己上楼拿了纸笔,坐在马扎上开始在纸上罗列名单,说实话,我认识的普通家庭不多,多多少少都是跟我们这行有关系的,我打算找个底细干净的,家里人不多最好、没有孩子最好、父母有知识文化最好。 但我打探了一圈,这样的基本找不到。 进而我开始一条一条砍掉自己过于苛刻的要求,家族可以稍微大点,但也得是那种底蕴深厚的,没什么勾心斗角的 就这样,一连三四天,我早上列名单一个挨着一个打听,光是电话费都花了我二三十愣是没选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晚上照常被小棉袄吵醒,虽然后来一直是路阿爻帮我带,但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至,心理上的问题是好得透透的,因为压根没时间胡思乱想,有点时间都用来补觉了。 “我说你要不别那么苛刻了。”何瑜都这么劝我。 我捂着头拿着笔,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样的人家不好找,但我这时候苛刻刁钻一点,小棉袄之后的生活可能就会少了许多麻烦,因为我这些年见了太多人了,来向我毛遂自荐的人里,有纯粹就想凑个“龙凤呈祥”的;也有就想女儿给自己养老送终的;更有暗戳戳惦记着收彩礼钱的。 人这种东西,看的多了就知道,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儿。 第298章 育儿宝典(完) 路家每年来拜年是最勤快的,今年依旧是路灵来的最早,带了两三车我们半年也吃不完的年货,那些伙计往地下室搬的时候给我看得嘴角直抽抽,我打算等他们走了,把这些年货给盘口里的老板们和伙计适当分一分,一年了都不容易。 她看着我怀里抱着的小棉袄一点儿也不意外,那张对谁都臭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女人的温柔来,握住小棉袄的手说“你好呀”,看得我直发笑。 “孩子养的不错。”路灵咬着一块酥糖说。 何瑜见我们要说话就把孩子抱走,路千山他们全聚了过去,几个小屁孩吵吵嚷嚷的,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音量瞬间降低了几十个分贝,我心中颇为满意地收回眼神。 “听说你最近在到处找收养孩子的人家,”路灵眉眼一挑,“不过现在看来,不太顺利?” 一说这个我就头疼,于是自暴自弃地往后一靠:“他们总说我要求太高了,挑这挑那的所以才找不着,怎么,你们东家叫你来帮我出主意啊,他既然心里有人选,怎么自己不来?” 我看了几眼在厨房给何瑜打下手的路阿爻,一语道破了路灵的小心思,路灵一把抽过旁边的靠枕泄愤式的砸在我身上,我被她砸得一缩,心说这大姐现在脾气见长啊。 “跟你讲话真无趣。”路灵白我一眼,还用苏州话骂了我一句,虽然我听不懂意思,但我知道她是在骂我。 我笑着说:“好好好,那灵姑指点指点我呗,新年第一天,也给我解解惑。” 路灵发出一声轻哼,说道:“你听没听说过,蜀南萧寒玉?” 我没做发言,路灵见状便继续说:“萧家世代以制香闻名,祖上从明代就开始研习香文化了,五师尚不存在之时她们家就与路家交好,多年隐居,维持母系氏族到现在,本家女儿从不外嫁,是你要的望族名门。” 她吸了一口气:“但是据说萧寒玉的大女儿身体不好,不能生育,年前我特意去蜀南侧面打听了,情况与传言相符,他夫妇二人打算近年去收养一个孩子,你的机会到了。” 别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道上的事儿我清楚得很,我早年间接触过萧家的人,她们可不是一般的制香师。 早年间田雨青和白神仙一同去探那民国摸金校尉李寻山设在自家地底的机关冢时,据白神仙所说,那七层机关楼里就充斥着一股异香,机关楼只是照着图册搞出来的样板间,我没机会进这个样板间机关楼,但后来我去看了真货,可也算是全乎地出来了。 不过据田雨青说,在那股异香的加持之下,整个机关楼就像是活了过来,进去一趟净用炸药了,反正给他俩折腾得不轻,想必,这李寻山打算仿照图册时,也必然是得到了萧家的帮助。 第253章 “她们做事干净吗?”我问。 路灵看向我:“干不干净我不清楚,反正是比五师聪明多了,她们家族内部也有竞争,但每到关键时刻总能拧成一股绳抗击外敌,五师但凡能学会到她们一丝的精髓,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陷入了沉思。 “你先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答复,我帮你牵线,你们年后可以先约个时间见一面。”路灵拿起桌上的汽水,打开来喝了一口。 我有些疑惑:“我怎么不知道路家跟她们存在这么深的交情?不应该啊,我当年可是掌握路家第一手资料的人,连你们那大院有几个厕所我都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可能没注意到。” “我们跟萧家的交情,准确来说应该是到了路小素那辈逐渐开始变淡的,换句话来说,她们是我们曾经的联姻族” 路灵说到这儿,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我转头就见路阿爻端着一盘洗好的青提进门。 我没管他,因为我听见了路灵说出口的最后几个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哈哈大笑:“没想到你们这群老古板搞得还挺花哨的,那你们东家要是联了,是回哪家过日子啊,还是说搞个新院子搬出去住?” 我话音刚落,路阿爻手里的果盘就放在了客厅桌子上,他应该没控制力气,果盘接触桌面时发出很大的一声脆响,我知道他肯定是气着了,但我就爱逗他玩。 路灵就开始给我反复使眼色,让我收收那副嘴脸,我便伸手冲她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话锋一转:“行吧,那你帮我搭个桥,我先在这儿感谢你了。” 路灵见我没再胡说八道,微微松了一口气。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瑜提前备了一挂炮仗在门口点,说要去去一年的晦气。 我抱着怀里的小棉袄站在一楼客厅门口看那即将噼里啪啦的鞭炮,她抱着我的脖子,时不时会用她那小肉手去扒拉一下我的羽绒服领口,有一回给我拉链拉开了,冷风直往我怀里灌,冻得我直打哆嗦。 何瑜在门口摆弄那挂鞭炮。 路阿爻也擦干了手从厨房出来,站到我身边去,我就问他:“你明明就在,干嘛还让路灵传话?” 他看了我一眼没回答,继而去看还在跟我领口的拉锁做抗争的小棉袄,小棉袄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我看着他俩对视了两秒钟,小棉袄悻悻地把抓我拉链的手收了回去,改为抱着我的脖子。 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炮点了,大步流星地跑过来到我边上。 “快快快!”他快速搓热了手帮我捂住小棉袄的两只耳朵,下一刻我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在门口炸起来。 我嗅到了一股硝烟的气味,也许只有这一刻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尚在人间。 年后,我就应路灵的意思跟萧家抽空见了个面,她们做事很低调,约了一家非常古朴的饭店请我吃饭,饭店四周全是竹林,这些林子连成了一片竹海。 我自己去赴约,本来想让路阿爻陪我去,但他宁愿在家当伙夫也不愿意来,路灵说之前是有意定亲的,但因为路阿爻身负诅咒,两家长辈商议后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猜路阿爻不来大概是不想再跟萧家有什么牵扯了。 我跟萧寒玉的大女儿见了面,夫妻俩都是实在人,一番交流下来我也觉得二人谈吐不凡,于是事情就这么自然地定了下来。 然而我回到县城,心底却油然而生一阵失落。 “怎么样,谈的怎么样了?”刚进门,何瑜就笑盈盈地跑出来。 我把眼镜去了没好脸地砸他怀里:“下个星期二,她们来接孩子,然后把手续办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客厅里,窝在沙发上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就开始半死不活地开电视,何瑜拿着我的眼镜,转悠到门边:“怎么了,舍不得了这是?” 我斜他一眼,心里发酸,继续看电视。 “你得听老路的,你这小身子骨禁不起再这么折腾了,这也是咱们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对咱姑娘最好的办法,”何瑜摸到我身边坐下,他也有些不舍,但还得接着安慰我,“就算送走了,咱们以后也还是能去看的,是不是?” 他越说我反倒越难过起来。 “哎哎,你看看,”何瑜连忙把抽纸给我,“好不容易助人为乐一次,还给助难过了,人老路跟我都说了,他其实早就想到萧家了,但年前硬是忍着没告诉你,就是怕到时候把孩子送走你难受,你就不能学学我,多大的人了成熟点儿行吗?” “这道理我能不懂吗,你还不许我难受一下了。”我骂他没人情味儿,然后用纸巾擦了擦眼角,整理了情绪。 想来这件事也是值得开心的,至少我给小棉袄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家庭,以后有爱她的父母,她能在萧家得到更好的照顾,能在萧家平安快乐长大那是再好不过了。 何瑜说的对,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常去看她的。 几天后,我、何瑜、路阿爻站在门口目送几辆萧家来的车缓缓沿着土路驶远,等再也看不到车的影子了,我们三个人仍旧站在原地,谁也没有挪动一步。 “这就走了啊。”何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转眼就趴在路阿爻的肩膀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给路阿爻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在一旁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模样,拍拍他肩膀:“差不多行了啊,回去了。” 他打开我的手,带着哭腔气哄哄地系着围裙回厨房:“别管我!我难受,小棉袄这一走,屋里又得冷冷清清了,姓萧的不好好对咱大姑娘,我就去掀了她们的房顶!” 我看着何瑜远去的背影,想起他是最喜欢热闹的,但我现在是热闹不起来了。 我刚要进院门,就有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回过头,看见路阿爻才想起来,算算时间年也过得差不多了,他也该走了。 “怎么了,要我帮你买票吗?”我问。 他看着我,摇头道:“我跟族老说了,不回去了。” “什什么不回去了?” 我懵了下,有点没听明白。 “以后我想住在这儿,不回去了。” 我一愣,他不等我回答,错身先我一步进了院门。 【??作者有话说】 育儿宝典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啦 写的很快所以可能会出现错别字什么的,等我抽空再修吧 我其实还想写一点点三人组的纯探险短篇内容,但感觉这部分的评论不多,也可能是流量的问题,所以考虑番外更新暂时告一段落了 第299章 人物小传(一) 甘霁 甘霁在老宅长大,初中被外公安排到市里的重点中学,成绩优异继而考上重点高中,高中对机关模型无比痴迷,经常通宵看古册子导致成绩下滑,于是高二下学期学画考上大学,荣幸成为甘家“往上数三代学历最高的孩子”。 机关术师,继承了叶家的轻骨和马首刀,巅峰时期与甘茸公然强夺甘家话事权,半年不到把支离破碎的甘家完全整合,成为五师之首。 身高185cm,体重最重74公斤,最轻到59公斤,最后平稳在70公斤左右。 甘霁的面部线条比较柔和,常服多穿牛仔外套,近视,讨厌拍照,酒量不错但不爱喝,动手能力超强,手指长而纤细,经常被人夸帅但也没人来追,唯一一次中学被人塞情书,然而被塞的那本书他不爱看,于是从未打开过,最后毕业被甘霁以5块钱的低廉价格,和试卷一起卖给了收废品的楼下老大爷,表面随和温润如玉,实际上非常固执,性格很独,平时极少出门闷得皮肤很白,极端有自毁倾向,很少有人能理解到他的意思。 甘霁做事有底线,讲原则,会在心里给人三次机会,但同时报复心极强,外表和内心的反差大,他的内心不承认任何现实社会所谓的“规则”,甘霁心中自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不认为杀了人的就一定是坏人,救了人的就一定是好人,但本质善良,共情力强,希望能够帮到自己可以帮到的人。 因为性格无法真正融入同学之中,所以真心朋友很少,甘霁一辈子都在追逐友情和自由,在认识了何瑜和路阿爻后十分珍惜,曾将二人当做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却在一次次打击之下直接丧失了信任他人的勇气,最后仍然不认为自己能留住任何人,疏离感很强,寡言。 何瑜 何瑜家中人口众多,从小就在各种家族聚会、宴会以及“酒桌文化”的灌输下成长,性格无比外向,不管碰到谁都能聊上几句,他经常从事考验耐心的考古发掘现场,无聊枯燥的工作内容持续了很多年。 在古玩鉴赏,尤其是字画的鉴赏上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对修复字画很在行。 身高182cm,体重7074公斤。 何瑜长着一张娃娃脸,有着与同龄人完全不符的气质,眼神看上去更加清澈纯净,最爱吃鱼,各种鱼都爱吃,爱热闹,八卦多喜欢吃瓜,何瑜对人的情感十分敏感,所以在为人处事上更加得心应手,但他同样是个懂得隐藏情绪的人,因为看的人多,于是对人的研究更深刻,洞察力极强。 第254章 何瑜仗义,外热内冷,再表面看似亲密的关系内心都仍旧能够保持冷静,但同样身边关系多朋友也多,属于何家直系的孩子备受关爱,所以并不缺爱,于是他起初把甘霁当做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来看待,后来真心诚意想同甘霁交朋友,把甘霁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是甘霁内心动摇时的定心丸,对于甘霁孤军奋战,以及自己的缺席一度感到痛苦不堪。 他被追求的次数很多,谈过恋爱都是和平分手,是唯一拥有自由并有可能拥有幸福的,但何瑜没有选择这份自由,他选择陪伴在甘霁身边,做他后半生的坚强后盾,不是弥补,而是希望“后半生不再缺席”。 路阿爻 父母不详,但记事很早,路阿爻很清楚自己不是流浪也不是被拐卖,而是被父母故意抛弃在火车站的,他没有追逐没有哭闹,只是坐在地上等来了路小素把他牵回家,前半生最快乐的时光是跟路小素挤在小屋子里吃烤板栗。 算命看卦,观风水天赋极高,迫使族老为他破例,力排众议成为当家人,常用路家世代相传的白骨鞭。 身高187cm,体重7075公斤。 由于家族的特殊性,路阿爻常年行踪不定,外出多黑白灰,关起门来想法很多,也会出现天马行空的想法,比如上山出家、丢掉手机进无人区玩失踪、在路家族老的房间里放炸药,出门基本都会戴口罩,以遮盖脸上的瓷片,爱干净整洁,生活很规律,有每天叠被子的习惯,社会关系简单。 被路小素带回路家后在院子里长大,从懂事起就帮助大人带更小的孩子,心肠软,不想为难小辈,但比较厌蠢,曾对拒绝回河南的甘霁感到不耐烦,对不想见到的人很有一套躲避方法,宁愿回避,不想沟通。 由于十几岁就成为路家东家,且从未有失误的时刻,所以话语地位出奇高,道德感责任感较强。 路阿爻爱路家又恨路家,小时候为了得到一个家不惜代价,而后却被路家永远束缚,能力很强但情绪感知力几乎不存在,没有产生过亲密关系,浮现逃离想法的他又同时被道德感束缚,逐渐变得麻木不仁,为了彻底脱离路家,留下所有存款,后定居中原。 第300章 人物小传(二) 陈苍海 祖上是北方盗墓贼,父母师从摸金四杰之一的李寻山,后葬身于一个名叫“七重”的地方,那年陈苍海才不到两岁,叔叔陈建国只得带他远赴海外,但他心系家乡,在海外没有归属感,一心只想回家,初中结束独自回国想要考取军校。 对贝雷塔这种枪支,对枪支的研究已经深刻到一种恐怖的地步,百发百中,继承了陈建国在国内的关系网,是甘家真正的二把手。 身高186cm,74公斤。 陈苍海穿着十分朴实,喜欢穿较为宽大的外套来掩盖手臂和肩膀上的肌肉,衣柜里没有明艳的衣服,从衣服到裤子一率是比较暗沉的颜色,鼻梁很挺,眼神像鹰鹫,看见他仿佛看见了大漠和边塞,有股风沙的味道,他通常会选择一个空间最不起眼的角落窝着,然后在这个空间暗暗观察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甘霁的授意和钱得利的健谈让他自愿变得更加透明。 能力足够成为军官,但遭人嫉妒,在得知陈建国失踪后悲愤交加的夜晚,对方策划了一场车祸导致陈苍海失聪(此为甘霁多方调查推测),为人良善,不善言辞,历经磨难后下手狠辣,与军校的失之交臂以及陈建国的生死未卜让他痛苦,在云南被石门推下悬崖时一度没有求生欲,但被甘霁搭救之后有了希望,希望报答对方。 甘家实际上的二把手,取代了钱得利原先的位置,安静时没有一丝压迫感,打架很疯,曾被徐志才挑衅为“不会叫的狗”,完全维护甘霁的绝对地位,武力强悍,在甘霁同甘茸的权力争夺中一打十不落下风。 白神仙 白家最后的妙手神医,活死人肉白骨,父亲白青是白家的大少爷,母亲是氏国巫医后人,天生重瞳,究竟能看见什么不详,白家三代单传,是与五师有关的难得的清流名家,20岁时被奸人陷害凭借母亲关系被迫躲入路家,回去时白家已然倾覆。 苗刀、开山刀、手术刀,对武器没有特别的挑剔,认为没有比医生更会杀人的人,一根竹签在手,也足以让人在百米开外丧命。 身高187cm,体重不详。 白神仙对世上任何事物都保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儿时有优渥的生活,却在成人后的短短三年时间经历了普通人经历不到的所有苦难,认为人性本恶,对人丧失了所有善意,能够身在局中却冷漠如局外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受所有人的死,并迅速抽离掉自身产生的所有情绪,像是个真活了千年的老妖怪。 白神仙有三不医:寻死之人不医;不信者不医;生育者不医。白神仙医术高明,却从不给人接生,小道消息说他有个素未谋面的弟弟,但他对其十分憎恶,自身的良知却无法让他杀死对方,于是拜托田雨青将孩子送走。 一直在为田雨青办事,却对田家没有什么依赖,可推测二人并非上下级关系,独来独往,疯疯癫癫,性格很不稳定,时而正经严肃时而脑子犯抽,做的生意更是五花八门,这样的性格让人完全无法预判他的下一步,很少有人能联系到他,曾帮助田雨青进入李寻山古宅的机关楼,取出第一只九环玉匣,促进了九环计划的真正开展。 田雨青 田笑的长孙,五师头部人物,十五岁左右回国正式接管田家,田家唯一的话事人,第二代九环计划的操盘者,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在二代计划失败后常年被人监视,没有人身自由,是为数不多能懂甘霁在想什么的人,之后与甘霁发展成为莫逆之交。 随身携带一把铁扇一只袖箭,十几根扇骨可伸缩使用,可做暗器也同时刀枪不入,火烧不融,但通常在外只做师爷,不参与械斗,对方向问题十分敏感,雾中可辨方向。 身高183cm,体重70公斤。 田雨青的外貌很有欺骗性,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摄人心魂(甘霁原话),于是常年戴眼镜遮盖这一特征,不希望因此引人注目,整个人表现的非常斯文,气质像个教书先生,情绪稳定,不论跟他说什么情绪都不会有很大波动。 田雨青有着杀不死的意志力,在田笑死后独自一人面对灵山弥氏的疯狂追杀,不吃不喝从山间夹缝中爬行了三天仨夜,最终成功与陈肆接头,然而共情力却不强,常年经手沾满血污事情的他无法具有很强的共情力,分析领悟能力很强,具备领导能力,仅靠长辈一句话推测出了白神仙的处境,在所有人对白家避之不及时,果断选择向其伸出援手。 聪明稳妥,护短,很会把握分寸感,懂得回忆曾经的自己来保持初心和冷静,在甘霁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时期及时矫正了他,是维持正确方向的航行舵,田雨青有一些很小众的爱好,对刺绣一直很感兴趣,但强迫自己放弃所有爱好,全身心投入计划中去。 第301章 三人问答time 收集了一些问题,三人组问答时间~ 甘霁的场合 q:做过最冲动的事情是什么? 甘霁(笑着看向何瑜):就去铺子二楼把抽屉打开了,然后开始痛苦的十几年,后来就没那么冲动过了(搓搓手),现在开柜子之前都先问一问里面有什么哈哈哈 q:偏爱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甘霁(思考):会更偏向日久生情吧。 q:为什么? 甘霁(笑):嗯因为我没有一见钟情过,体会不到那种感觉,而且我更相信日久见人心。 q:非要说遗言的话,想说点什么? 何瑜(去捂甘霁的嘴巴):我们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甘霁(笑):那就不回答了。 q:你觉得程度最浅的痛苦是什么? 甘霁:最浅应该是身体上的痛苦,破个皮,被划一刀什么的,我对痛感反应不大,应该算是属于比较能忍的那一种,这对我来说是程度最浅的。 q:最讨厌另外两个人做什么? 甘霁:何瑜的话,他会为了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会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来迁就我,我还挺讨厌这样的;路阿爻就是,有事他不爱沟通,他自己瞒着,我最烦这种。 何瑜(看路阿爻):欣慰,看来没白养这便宜儿子。 甘霁:滚蛋! q:具体聊一下对路阿爻的初印象 甘霁:很灵的大师,干什么都神神叨叨的,轻易不怎么说废话,一说话就开大,所以我还挺怕他讲话的。 何瑜(用胳膊戳路阿爻):他说你神神叨叨。 路阿爻(放空):哦。 q:具体聊一下对何瑜的初印象 甘霁:很亲切,我和他一起干什么都很放松,再具体一点他给我的感觉很像山里的清泉。 何瑜:所以我给你的感觉是很水吗? 甘霁(摊手):你要非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第255章 何瑜(笑) q:有特别崇拜的人吗? 甘霁:以前有很多。也是因为我周围的人都太厉害了,就我一个非常平庸,所以他们有很多人我都很崇拜,但能让我崇拜的,都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某些地方比我强,我会很努力地去学习他们身上好的地方,学着像他们那样思考做事,等自身越来越强大之后,慢慢的我就不再崇拜他们了。 q:曾经做过自己认为最羞耻的事情是什么? 甘霁(沉默):在很多人面前跳大神,还有小时候过年外公让我表演节目,很尴尬。 何瑜:表演节目,你当时表演的什么? 甘霁(笑容消失):一段贯口。 q:以后还会画画吗? 甘霁:画的,绘画是我除了写作以外另一个能够进行表达的东西,而且我很喜欢出去写生。 何瑜:其实就是借写生的名义出去胡吃海喝,之前他说要出去写生,结果下了车就直接去烧烤城了,跑的太快没带钱,最后吃完还是老路过去结的账。 q: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两样东西是什么? 甘霁:偏爱和自由 q:没有拿到大学毕业证,会后悔吗? 甘霁(摇头):不会,如果再来一遍我觉得我还是会选择不念书了,因为如果我当时再继续读书的话,我会失去得更多。 何瑜的场合 q:你喜欢现在的状态吗? 何瑜:非常喜欢,就是每天做饭做的有点烦(眼神暗示甘霁) 甘霁(无视) 路阿爻:我也可以做。 q:排开如今的身份,你最想从事什么工作? 何瑜:文物修复师,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甘霁(笑):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相声演员。 q:最害怕什么事情发生? 何瑜(看了看甘霁):他。 甘霁:? 何瑜:最怕他悄无声息地死了。 (一阵沉默) q:具体聊聊初次见面对甘霁的印象。 何瑜:傻得出奇,人长得特清纯,稍不留神都能被拐跑的那种,真的很好骗,只要你看上去真诚一点,你随便编个特别不合理的理由他都能自己在脑子里帮你圆回来。 q:熟识后印象有变化吗? 何瑜:说实话,甘霁对熟人和陌生人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我感觉他会在心里给人分区,信任的人一个区,不信任的一个区,然后再细分,完全信任和根据情况信任的,他对每一个层级的人态度都不太一样,他开始是不怎么讲心里话的,后面熟了之后就会跟你倒豆子了,然后让我觉得他心思还是很深的,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甘霁(战术喝水) 何瑜(笑):看,说中了吧。 q:具体聊聊初次见面对路阿爻的印象。 何瑜:嘴里没一句实话,骗人精,其实我俩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很不对付,我估计是互相看对方都不太爽,我俩私下里说话都不笑的,但好在有小甘同学,他一来我们就变脸(笑) 甘霁:都很能装。 何瑜(笑):现在不行了,骗不到他了。 q:熟识后印象有改变吗? 何瑜:还是不太爱表达,但能明显感觉到放松了,是那种有些事情他不讲,但你知道他不会害你,只不过他当下做的那个选择从当时你的角度看,觉得不好,但你之后再回头去看,那可能是当时他能做的最利于你的选择。 甘霁(补充):滞后性。 路阿爻的场合 q:通常会很沉默? 路阿爻(摇头):只是在自己不确定的时候会选择闭嘴,话说的太多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争吵,所以通常会让步,保持冷静之后再说。 甘霁(解释):他比较宅,和现实社会有壁。 q:“从未在一起过”和“最后没能在一起”,觉得哪个更遗憾? 何瑜:这个问题有点东西了。 路阿爻(思考):我觉得从未在一起过会更遗憾。 q:为什么? 路阿爻:因为会想留下痕迹,记忆是不会被磨平的。 q:对你来说,什么事情最痛苦? 路阿爻:分离。 何瑜:这伤感了。 q:具体聊聊初次见面对何瑜的印象。 路阿爻:藏的很深,很会避开话题,他有很多自己的心思,甘霁不在的时候,我们会聊,我知道他对甘霁很好。 q:具体聊聊初次见面对甘霁的印象。 路阿爻:人很谦虚,就是太善良了,拜托他的事情,他答应了就会豁出一切帮你,做事情很认真,不怎么说话。 何瑜:那可不,心里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q:被陌生人搭讪过吗? 路阿爻:很多。 何瑜:就是手术取掉瓷片之后,逛小吃街会有人来问微信,以后我不跟你出去,(拍大腿)把我桃花都吸走了。 三个人的场合 q:你们最近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 何瑜(举手):这个我最有发言权,我从来不吵架,平时吵架也是他们俩吵。 甘霁(撇嘴):你哪儿不吵了?咱俩这不天天都吵架吗?你今天早上出去买菜,我跟你说了拿伞要下雨,你偏跟我犟,结果淋成落汤鸡回来还怨我不提醒你。 何瑜:这性质能一样吗,咱俩充其量也就算打情骂俏,我那是逗你呢,谁跟你真吵了,你俩那他娘的才叫吵架成不? 甘霁(瘫在沙发上不说话) q:问路阿爻,看你没有反驳,平时会因为什么和甘霁吵架? 路阿爻(放空回神):嗯他做出一些损害自己身体的事情的时候,还有他做事情不听人劝的时候,会比较生气,但基本不会发生冲突。 何瑜:那是,你确实不直接冲突,你是开制冷,房子里直接结冰。 甘霁(笑而不语) q:你们对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都是什么?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 何瑜:我感觉我至少也得是武力担当吧。 甘霁(推何瑜一把):边儿去!你你你屁的武力担当,就会瞎讲。 甘霁:我以前是麻烦担当,现在应该是替补会多一点,就是在他俩一方不太行的时候我会顶上去,其实有他们在我基本上就不用操什么心,躺平就行(笑) 路阿爻(思索):探路,垫后,随便什么都可以,比较灵活。 何瑜(平淡):哦,那我就算后勤吧,烧火做饭的那个,那俩货每次出去啥都不带,到了饭点就只知道张嘴要饭,锅碗瓢盆,什么方便面、什么螺蛳粉、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搁我身上。 甘霁(拍):我可去你的!谁特么在那种地方吃螺蛳粉! q:谁的酒量最好? 何瑜:甘霁,他喝五十多度的白酒,我没见他醉过。 路阿爻(点头) 甘霁:我会控量,感觉不太行就会停。 何瑜:那你量也不算小。 q:三个人里谁最怕黑? 甘霁:我吧,感觉我更怕一点。 何瑜:他一开始是有点,后来就不怕这些了,人是得历练的嘛。 q:谁更会照顾人? 甘霁&何瑜:老路 路阿爻(笑):我觉得还好。 q:家里大扫除都是怎么分工的? 甘霁:我们各自的房间都是各自清理,然后公共空间是分工,我基本上都是收拾厨房,何瑜是客厅和一楼内外两个卫生间,老路就负责院子的台阶和清理大水缸,水缸里我们养了藕,也有几只乌龟,是我外公留下来的,很大很深。 q:过年怎么安排的,要一起过吗? 甘霁(看何瑜) 何瑜:他俩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今年我得回家,我是一个比较恋家的人。 甘霁(翻白眼):搞得谁不知道你是为了回去参加相亲局的。 q:理想对象喜欢黏人的还是比较理智的? 甘霁:比较理智的。 何瑜&路阿爻:黏人的。 q:为什么,有特殊的原因吗? 何瑜:那还用说,你找对象肯定想要比较黏人的吧,不然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这还怎么谈下去啊? 路阿爻(点头):没什么原因,就是感觉这样会比较合得来。 甘霁(看两人皱眉):怎么是我比较贱吗?(笑)我就不喜欢黏人的,自己做自己的事不好吗,每天黏着也会很烦吧? 何瑜(瞥):你得了吧,你说这个也太假了,(站起身)好了结束!睡觉!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问答环节,写的不好各位担待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