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濯满天》 第1章 《彩霞濯满天》作者:冶川【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老公不行怎么办?偷吃190大猛1,一夜十次不是梦 新疆第一深情 vs 上海名流男模 mbti参考:intj vs infp 公路旅游|现实狗血|一见钟情|失忆|换工 时隔半年,徐弋阳仅凭一张照片执意前往巴音布里克寻找失去的记忆。 他成功与高大威猛帅哥看对眼,多方拉扯下确定他就是自己的梦中情人。 男德班优秀毕业生那木日终于守得云开,成功牵手沪上第一男模,从此出入名流会所,走上人生巅峰。 蟹黄面套餐一份六百多,那木日被上海离奇的物价惊到了。 那木日:面里掺金子了?还是有十全大补品? 徐弋阳:没啊,一直这个价。 那木日:老板就靠这面买的大别墅吧? 徐弋阳:这价位,旺季排队都排不过来。 在那木日百思不解的目光里徐弋阳大手一挥买单结账,浑身上下都闪着土豪的金光。 - “认识你那天巴音布鲁克有九个落日, 你骑上我的马,走进我的毡房。 后来我在山顶又看了九十九次日落, 却没有等到你。” 那木日,新疆蒙古族小伙,大学毕业那年偶遇来疆旅游的徐弋阳,彼时对方刚经历感情背叛,他只能把爱慕之情压在心底,直到徐弋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他彻底沦陷。 徐弋阳,旅游博主笨蛋美人,一只随波逐流的笼中雀,数次被陈鸿宇骗得底裤都不剩。没成想有一天会与草原上自由洒脱的那木日相遇相知,从此生活又有了新的意义。 可惜,偷来的快乐只是一时的,陈鸿宇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除非……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 现实 忠犬 公路文 主角那木日互动视角徐弋阳配角陈鸿宇 其它:公路旅游,现实狗血,一见钟情,失忆 一句话简介:老公不行怎么办? 立意:自立自强 第1章 凌晨三点,徐弋阳头疼醒了,上海明明入了秋,但气温依旧居高不下,徐弋阳醒来发觉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被子粘在身上瑟缩一团。 掀了被子坐在床沿,徐弋阳看了眼一旁空荡荡的被窝,陈鸿宇又是一夜未归。 也不知道这是他独自在家的第几个晚上,徐弋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自从出事以后,他总觉得和陈鸿宇之间的感情在无形之中发生了改变,特别是最近愈发频繁的头痛,每次缓和下来他都会对“陈鸿宇”这三个字产生强烈的厌恶心理。 打开手机,屏保上出现他和陈鸿宇的合照,是他们在英国时拍的,照片上他笑得很开心。 徐弋阳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拉开床头柜摸出一板止疼片,没有水,他干嚼着药片下咽,比起苦涩的药味,头疼更要命。 坐在床边缓了十几分钟,脑袋两侧仍在隐隐作痛,徐弋阳立起手腕轻轻捶打着太阳穴,想借用外力让自己好受些,但似乎收效甚微。 凌晨四点,徐弋阳抖着手腕给茅医生发了约诊信息,已经不是单纯的头疼了,刚刚因为多看了几眼他和陈鸿宇的旧照,居然莫名其妙跑到卫生间吐了一池子。 六点多茅医生回复确认,徐弋阳戴上墨镜遮住发青的眼圈,驱车前往一所位于虹桥的私立医院。 茅医生是专攻神经内科的专家,三周前他接手了徐弋阳,对方是在一次创伤后患上记忆障碍,时常伴有头痛和失眠。 徐弋阳摘下墨镜,病态消瘦的脸上眼窝深陷,头疼显然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质量,让他的体重一降再降。 “头疼的厉害?昨晚失眠了?”茅医生觉得徐弋阳状态极差,关切地问他,“体重现在是多少?” “嗯,昨晚三点疼醒后就没再睡着,还吐了。体重大概是68公斤吧。” “吐了?眩晕嘛?眼睛看东西清楚吗?”茅医生眉头皱起,上下打量着徐弋阳喃喃道,“68也太少了……” “不眩晕,我就是……我好像每次头疼后都会对陈鸿宇产生抵触情绪,昨天睡不着,我就看手机里以前的照片,可是看着看着,我就吐了。” 刚说完,徐弋阳的胃里又泛出酸水,他赶紧捂住嘴巴,拼命遏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茅医生察觉不对劲,给他倒了杯热水,“想吐也可能是肠胃功能紊乱,昨天吃了什么?” “不是的茅医生,我确定我是对陈鸿宇……呕……” 徐弋阳到底是没憋住,冲到一旁的盥洗池猛倒酸水,这一回茅医生算是确信了病症所在。 徐弋阳吐完擦干净脸颊,精疲力竭坐回桌前,那张本该神采奕奕的漂亮脸蛋此刻也变得黯然无光,怪让人心疼的。 “就是这样,头疼之后不能有任何关于他的信息出现,不然我会犯恶心,昨天更严重一点。” 茅医生点头,提笔边记边问,“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应激反应,或许你的另一半之前做了一些伤害你的事情,虽然你想不起来,但身体还会下意识抵触。” 徐弋阳摇头,小声回答道,“我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我只是少了些记忆片段,比如说我忘了到底为什么会从二楼跳下来,也忘了什么时候拍过这么多的旅游照片。” 徐弋阳打开微博社交账号,粉丝两百多万的旅游博主,主页上很多漂亮的风景照和生活分享。 账号的第一条动态发布于两年前的泰晤士河,那时候徐弋阳还没毕业,之后他慢慢积累成了全职旅游博主,但从今年一月以后账号便开始断更,最后一条动态的定位还是在云南。 茅医生接过手机翻阅,“之前怎么没和我提过?” 徐弋阳抿嘴尴尬地笑了下,解释道,“不怕你笑话,我也是三天前才发现原来我是百万博主。” “微博上所有照片都没印象,还是……”茅医生推了下眼镜,严谨地发问,“照片应该都是别人给你拍的,是你对象吗? 茅医生刻意回避“陈鸿宇”,他怕徐弋阳产生不适。 “回国以后出去旅游的照片大部分都像第一次看到一样,真的不记得是怎么拍下的了,但肯定不是他给我拍的。” 这三天里,徐弋阳努力想通过旧照找回缺失的记忆,但一切徒劳无功。 为此他还向发小齐实求证,但齐实只说他也不太清楚,劝徐弋阳慢慢想不用急,心情不好随时来找他。 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让徐弋阳笃定其中有猫腻。 茅医生点开去年的动态,是徐弋阳仰面朝天躺在草地里,近处的草地和远处虚化的山峦层次丰富,照片的光影和构图都非常专业。茅医生反复划着这组照片,最后说道,“这几张很明显了,看你墨镜里的倒影,是有人给你拍照片的,这个人你能记得吗?” 徐弋阳凑过去,瞪着眼睛分辨图片里模糊的像素点,奈何镜片里的人影畸变得厉害,像一只拉了腿的牛蛙,根本没法认出来是谁。 “我想不起来是谁啊,但反正不是陈鸿宇……呕!” 徐弋阳又没忍住。 茅医生盯着他的账号眼神晦暗不明,沉思片刻后分析道,“你头疼失眠比之前都严重些,极有可能是因发现微博账号引起的。照片就像是你缺失的记忆拼图,一下子呈现这么多会让你感到焦虑。” 接着又问,“你之前是百万博主的事,家人朋友在这半年里都没提过吗?” 徐弋阳摇头,“没提起过…… 相反我觉得他们都瞒着我,而且……我的手机相册里没有一张是和微博重复的照片。” “是嘛?”茅医生若有所思,放大了他墨镜上的人影仔细观察,“我给你开点药缓解下头痛症状,一时想不起来也不要紧,细水长流慢慢会好转的。回家跟对象好好沟通,看他能不能帮到你。“ 徐弋阳复查照了新的脑部ct,片子并没什么大问题。 茅医生以为他的失忆是心因性因素更多一点,如果有必要的话,建议他再配合找个心理医生,对他的症状会有帮助。 回家吃了止疼药,徐弋阳的头疼刚好点,便继续研究起微博账号,几百条动态来来回回看,可惜脑子依旧空空如也。 照片上的人,像是生活在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他,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穿着,除了主角剩下的所有场景都陌生极了,徐弋阳只觉得脊背发凉。 更令他感到不对劲的是,所有动态,没有一条是关于陈鸿宇。 徐弋阳惴惴不安,退出微博后拨打陈鸿宇的电话,接通后却是助理alan的声音,“你好徐总,陈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的话我等会替您转告。” 徐弋阳有些失落,但也不好表现出来,“陈总今天忙吗?” 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几秒后alan回答他,“五点会议结束后有个饭局,预计十点前能结束。” “那今晚结束得早的话,让他回来。” 第2章 助理顿了一下回答道,“好的徐总,替您转告。” 挂了电话,徐弋阳跌坐进沙发里,没意思到顶点。他仰面朝天刷着手机,最后一条动态下还有很多粉丝留言说想他。 鬼使神差下,徐弋阳点开+号键,发送了一条时隔半年的问候。 ——嗨,我回来了。 刚发送,下一秒与我相关显示“1”,徐弋阳点开,是一位粉丝点赞,网名叫秋天头像是一匹系着红绿绸缎的白马。 接二连三的点赞评论很快把白马顶下去,徐弋阳对这些网络互动产生久违的成就感,先前的那丁点没意思很快消散,由此他断定这些微博照片一定是他本人没错,只是最近脑子不太好使,让他忘了本职。 徐弋阳被简单的愉悦包围,身心舒畅后困意席卷而来,他蜷了蜷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阖眼昏睡过去。 五点半会议室的门打开,alan早已整理完东西在门口恭候多时。 “alan,晚上吃饭桌子订好了吗?”陈鸿宇扯了扯领带走向电梯,“这周的行程安排发我一下,明天下午我准备去一趟杭州。” “陈总,都安排好了。”alan飞速打开手机开始查阅杭州的天气和酒店,“陈总您去哪个区,明天杭州是阴天,我帮您带好外套。” “你说我去杭州能上哪里?” “明白。” 电梯下到地下车库,陈鸿宇拉开车门坐进去,alan绑上安全带后小声对着反照镜里的陈鸿宇说道。 “陈总,徐总让您今晚早点回家。” 陈鸿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鼻息,按灭手机屏幕,冷声说道,“先回家,那边让他们等着。” “好的。” 第2章 陈鸿宇到家,偌大的别墅异常安静,客厅中央的皮质沙发背对着大门,若不是一旁的落地灯还亮着光,陈鸿宇很难在意到那儿躺着个人。 徐弋阳的手机搁在茶几上,陈鸿宇见人睡得熟,悄悄拿起来解锁打开。 微信聊天记录一切正常,没有新添加好友;微博消息列表也正常,除了今天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新动态,陈鸿宇没查到不妥之处。 他把手机原封不动放回去,心里五味杂陈,之前他趁着徐弋阳失忆,不着痕迹地抹掉关于那个人存在过的证据,他希望徐弋阳能真忘了,事儿从此翻篇。 可陈鸿宇明白,徐弋阳迟早会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刚在车里刷到动态,一路上他都在忐忑,甚至做好了徐弋阳可能恢复的打算。 但回家见到此景,反倒心平气和下来,茶几上那一袋子新配的药,说明他的病情没有好转。 他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清理了徐弋阳的微博,保证他不会被从前乱七八糟的人影响了去。 陈鸿宇承认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地道,但事实证明,人没有办法永远站在道德高地,就像铺天盖地的大雪急着粉饰太平,失忆有多久他就选择瞒多久。 徐弋阳说过好多回头疼,但陈鸿宇真得太忙了,那次意外坠楼后,他也尽力抽出时间来弥补过错,可次数多了陈鸿宇的愧疚也跟着递减,最后陪伴变成了作业,老师催得多便交一下,老师没有要求他便作罢。 陈鸿宇坐在边椅上等了十分钟,徐弋阳仍没有醒转的迹象,他不断对着手表掐点,眼见表盘马上走向七点,他只好狠心先把人喊醒。 睡眼惺忪的徐弋阳正想发脾气,看到是陈鸿宇后,硬生生把气憋回去。 “你回来了?”徐弋阳瓮声瓮气地说,“现在几点了?” “嗯,快七点了,alan说你找我?”陈鸿宇坐到徐弋阳身边,体贴地牵起对方的手,“今天去看医生了?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吃不进东西可能是肠胃不舒服。” 徐弋阳反胃的劲还没彻底过去,硬捱着难受起身捞过手机,打开了微博递给陈鸿宇问他。 “哦对,我以前是网红,你怎么没和我说?” “因为你有一段时间不发了,还说不想再在网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陈鸿宇心理素质一流,煞有其事地接过徐弋阳的手机翻看,“况且,现阶段你该静养,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你看你不是想起来有个账号吗?” “我为什么不发了啊,这么多粉丝……不应该啊。” 徐弋阳丝毫没有怀疑陈鸿宇,接着点开照片问,“这些照片是谁给我拍的?是你吗?” 陈鸿宇心里一紧,“拍照?你每次出去玩都找的当地摄影师。” 徐弋阳闻言,喃喃道,“是嘛……” 可明明这些照片的拍摄风格差不多,怎么会是不同的人呢。 陈鸿宇又瞄了一眼手表,耐着性子揉了揉徐弋阳的头发,“头很疼吗?” “不疼了,拍了核磁没什么大碍。”徐弋阳心眼少,继续盯着手机来来回回看,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略带雀跃地问道,“助理不是说你晚上要去吃饭吗,不去了吗?” “去的……那边在等我。”陈鸿宇回答,“你说想见我,就抽空先回来,我怕结束太晚,影响你睡眠。” 徐弋阳瞬间垮下脸,“那你的意思是,今晚又不回来了?” “回来的,我住客房吧。”陈鸿宇思忖片刻没忍心拒绝,“好了,你继续睡吧,我要走了。” 说罢,陈鸿宇起身整理西装,又对着徐弋阳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走啦。” 徐弋阳的下巴枕着沙发椅背,静静望着陈鸿宇的身影走出去,别墅外的车灯透过窗子照亮半个客厅,正好停在了沙发跟前,光线快速后退最后从窗台消失,把徐弋阳的失落具象成一段光影。 他没有挽留,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陈鸿宇从来都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就算说了也是徒劳。 半夜陈鸿宇带着浓重的酒气推开客卧的门,打算开灯,却发现床头柜上的夜灯亮着,徐弋阳面朝窗户睡在一侧,惹眼的长腿露在外面。 陈鸿宇晃了下脑袋,无奈呼出一口气,他走进浴室进行简单地洗漱,再出来时,徐弋阳已经醒了。 陈鸿宇腰间系着浴巾边走边擦湿发,光裸结实的上半身还冒着潮气,脸蛋没了发胶支撑倒挺显年轻,只是再矜贵的人应酬到半夜也会疲倦不堪,陈鸿宇没余力说什么体己话,关灯前亲了一下徐弋阳的额头便钻进了被窝。 “累吗?” “嗯……” “头发湿的。” “嗯……” 徐弋阳没再说话,从后面抱住陈鸿宇的腰,他没有安全感。 陈鸿宇握住搭在胸口的手,很快睡着。 徐弋阳就着这个姿势靠在陈鸿宇的后背,眼睛眨巴着越发清醒,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有了片刻贪恋,不敢再睡着,他怕天一亮又忘了。 茅医生问过他很多问题,最多的便是关于他和陈鸿宇,徐弋阳之前总说挺好的,可现在他也不敢确定。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忘了很多事,因为身体绝不会背叛本能,拥抱的瞬间固然熟悉,但那吐息与心跳的频率与潜意识里并不相同。 在徐弋阳的记忆里,那该是更沉稳的气息,是更勃发的心跳,是他一搂上去对方便能给予他更大怀抱的胸膛。 陈鸿宇却睡着了,徐弋阳也不敢妄下论断。 翌日,陈鸿宇早早醒了,徐弋阳一夜未眠。 他仰躺在床上望着陈鸿宇忙碌地穿衣洗漱,又一丝不苟地梳理好发型,做完这一切最后例行公事一般坐回床边。 “对不起,我最近真的有点忙。” 陈鸿宇拔下充电的手机,瞄了一眼时间,早晨六点半,有点赶。 可能是缺乏睡眠,徐弋阳的头又开始疼了,丝丝缕缕像锥子扎似的疼。 “没事,我理解。”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别乱出门……”陈鸿宇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大概意指徐弋阳的脑部创伤。 “没事,我习惯了。” “好,那我走了。” 人走了,徐弋阳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失忆也是脑子不好的一种。 一上午,徐弋阳都躺在床上做个废人,头疼尚且能忍受,他也就没再管过。 中午,做饭的阿姨到点来喊他吃饭,徐弋阳病怏怏下楼坐到桌前。 四菜一汤,就他一个人吃,徐弋阳没胃口象征性的每样夹一块,阿姨还在收拾厨房,徐弋阳就已经结束了这餐。 “小徐啊,是今天的菜不喜欢?我重新给你做?”阿姨看着原封不动的菜色,心里犯嘀咕,“连罗宋汤都没喝,以前不是最爱喝的吗?” “阿姨,是我的问题,吃不下。”徐弋阳连连否认,想让阿姨少些自责,“我不舒服,你别做了,以后就我一个人在家的话,做一菜一汤就行了,多的我也吃不完。” “那这……” “我真不想吃,今天的放着也浪费,你打包回去吧。”徐弋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颜悦色些,但他脸色白条条的,怎么看都像是让阿姨赶紧滚蛋的意思。 第3章 “害,阿姨你看我刚还拍了照片,真的做的很好!”徐弋阳见人不信,给她翻出照片,“这梅菜扣肉,油汪汪的,蛮正宗的!” “还有罗宋汤,阿姨绝对是这个!”说着徐弋阳又竖起大拇指,“手艺老好的,我要发个微博,这样你相信了哇。” 微博下滑刷新,博主弋阳发送一条新的动态,下一秒,白马头像的“秋天”点下第一个赞。 一回生二回熟,徐弋阳不禁好奇的点进对方的主页。 “秋天”的主页只有一张照片——一个人骑在马背上的剪影,背后有一枚红日落在地平线的尽头,衬着延绵的九曲长河浮光跃金,定位在巴音布鲁克自然保护区。 那该死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第3章 徐弋阳心心念念着这张偶然发现的照片,他在网上检索后才得知这剪影背后的景象来自北疆著名的自然景观——九曲十八弯日落。 徐弋阳第一次如此信任自己的第六感,但他翻边所有能记得密码的社交账号,都没有发现自己去过那里的证据。 记忆就像是忘了上发条的陈旧八音盒,簧片碰不到预先设置好的凸起,第六感再强也无济于事。 只是短暂的一瞬,徐弋阳对照片上的人生出一股奇异的冲动,属于他的八音盒冥冥之中与那人产生共鸣,浑噩的记忆在脑海里拼命叫嚣,似乎只有那双握住缰绳的手可以重新紧上发条触发开关。 他尚不知八音盒里的旋律是否动听,但那一片苍茫辽阔的山河似乎早已刻进心里千千万万遍,徐弋阳决定亲自去寻找答案。 打电话和陈鸿宇说要去巴音布鲁克,电话那头的动静明显停顿了一下,徐弋阳怕他不同意,于是又坚定的重复一遍。 “我要去新疆,巴音布鲁克。” “你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吧。” 陈鸿宇没说不好,答应得异常顺利,徐弋阳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音调一下子活泼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人还在杭州的陈鸿宇烦躁地看了眼窗外的天空,他倒是高兴了,自己还在水深火热。 “明天回来。”他说,“我们下周一出发可以吗?等我加急处理一些事情。” 徐弋阳欣然答应,“可以啊,你能陪我去再好不过了。” “怎么突然要去新疆了?” “在家好无聊,从操旧业呗。”徐弋阳没说实话,为了给此行正名他又加上一句,“茅医生说的,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尝试做以前做过的事。” “是嘛?”陈鸿宇反问。 徐弋阳心虚,没再接话。 “我让助理订机票,下周一。”陈鸿宇没有追究,贴心的替他安排起来,“四天够吗?周五回来。” 徐弋阳见逃过一劫,忙不迭答应,“够了够了。” 杭州西子湖畔有一临水而建的高档别墅群,其中一幢中式园林风的奢华大宅也算陈鸿宇的半个家。 他每个月都要回趟杭州应付家里人,陈家老爷子年近八十,天天盼着陈鸿宇开枝散叶,奈何陈鸿宇和他老婆全都不争气,快三年了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挂了电话,陈鸿宇心烦意乱,换做以前他肯定不答应。 半年前他也是在杭州接到阿姨电话,说徐弋阳摔得人事不省,陈鸿宇当晚扑回上海,见到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的徐弋阳,那一刻他才真的开始后怕。 其实所有问题都出在他身上,陈鸿宇暂时没有办法两全这段混乱的关系。 他是自私的,他让徐弋阳失去自由选择的机会,但他并没有不喜欢徐弋阳,相比起他名义上的妻子,徐弋阳反而能提供给他更多的情绪价值。 一定要做选择,他会选徐弋阳。 好在,徐弋阳醒来忘了很多事,似乎是把不愉快的记忆全都过滤干净,只留下些纯真的片段。 陈鸿宇该是庆幸他得了后遗症,这半年来徐弋阳按部就班的治疗,还极度依赖他的存在。 陈鸿宇设想过也许一切都能重来,只要…… 只要给他点时间,等他有一个孩子,再顺理成章的脱身。 只要徐弋阳失忆症持续不好,明年,只要维持到明年,他就可以全都安排妥当。 届时,他们想要的都能实现,自己也不再有后顾之忧。 可为什么徐弋阳现在提出要去新疆?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和alan说要现在回上海。 等待的时间陈鸿宇独自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手里夹了根烟,几尾金红相间的鲤鱼绕着他的倒影嬉戏,扑腾出的水花溅在他的西裤上,惹得他更为不快,于是他把烟灰抖进池子,硬生生把它们赶去别处。 “鱼儿做错什么?”一个温婉的女声出现在他身后,“陈总不高兴也不必把气撒在它们身上。” 陈鸿宇冷淡地起身,绕开了女人向别处去。 “你去哪?” “回上海了,这个月的任务已经完成。”陈鸿宇步履不停,头也不回继续说道,“你只要能生出来一个,以后也不用再看谁的脸色过日子了。” 女人是他老婆,叫朱轩。 陈老爷子亲自给他挑选的联姻对象,气质温柔恬静,书香门第娇养出来的姑娘,奈何所遇非良人,三年来一直生活在陈鸿宇的阴影下。 “就我们这样,生出来的小孩也是受罪。”她说,“陈鸿宇,别试了,等我爸松口了我们就离婚。” 陈鸿宇脚步停下,终于回头拿正眼瞧着她,“老爷子当初既然答应你了自然是说到做到,你要是不想生就不生了,自己去和爷爷说吧。” 朱轩紧抿着上唇,克制自己千万别掉眼泪。 陈鸿宇意识到话说得重,自讨没趣收回脚继续往前走。 “我走了,有事给我助理打电话。” 周一那天下起大暴雨飞机延误,但徐弋阳心情不错,反而以为好事多磨为即将到来的旅程兴奋不已。 陈鸿宇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这次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有alan,苦了alan领一份工资干两份活,接下去几天不仅做助理还要兼职导游。 “alan,我们到了库尔勒怎么去巴音布鲁克?”徐弋阳搜着网上的攻略问道,“他们说有大巴车,但不知道有没有班次了。” “徐总,我们包车过去,大巴车人多环境杂,陈总不习惯。” 徐弋阳挠挠后脑勺,“租车?那想租酷路泽,我喜欢这个,拍照好看。” 陈鸿宇闻言睁开眼睛,悠悠说道,“我让他定了一辆埃尔法,配了司机,越野车三个人怎么坐啊?” 徐弋阳眨巴眨巴眼睛,也是,陈总这派头怎么也得单人单座,越野车难道要和他挤后排吗? “哦。” 两小时后,飞往库尔勒的航班开始值机,alan推着行李车走在前头,徐弋阳头戴大耳机背个双肩包跟在后面,剩下一个陈鸿宇双手插兜衣冠楚楚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飞机顺利起飞,可能是许久未乘,徐弋阳一路上头疼耳鸣胃里翻腾。 下午四点左右落地新疆库尔勒。 手机刚开机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陈鸿宇打开看到消息后,眉宇间皱起川字。 “怎么了?”徐弋阳关切地问他,“公司里的事?” alan那儿同样显示有陈家老宅的未接来电,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走到陈鸿宇边上贴耳说道,“老爷子发我消息,让您今晚回去。” “陈总,您拿主意。” 陈鸿宇打开微信,朱轩又发来新的。 ——陈鸿宇,我已经和爷爷说过了,既然我们都不想要孩子,也就没理由再维持这段婚姻关系了。 陈鸿宇读完额头暴起青筋,啪嗒按灭了屏幕。 “我回上海。” 徐弋阳听到猛一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陈鸿宇攥紧手机,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停机场,徐弋阳见状只觉得心口犯凉,“这就走吗?” alan朝他点点头使了个眼色,徐弋阳懂了。 过了一会,陈鸿宇深思熟虑后同他说道,“我一个人回去,让alan陪你吧。” 陈鸿宇终是不舍,上前一步用力抱了下徐弋阳,拍拍他的后背以示抱歉。 “玩得开心。”说完接过alan手里的行李,大步离开。 徐弋阳似乎习惯了他离开的背影,失落归失落,但也不能耽误他接下来旅程。 “徐总,要不我们走吧,今天得赶到巴音布鲁克。” “这回我能换酷路泽了吧?”徐弋阳朝他挑眉,“谁出去玩坐商务车啊,太土了……” “听你的。” 第4章 驱车前往巴音布鲁克景区所在的和静县,他们两人路上轮换着开,豪华版的酷路泽避震良好,即使经过崎岖蜿蜒的山路也没影响到时速,到那差不多是晚上十二点。 小镇不大,景区入口外的马路旁开满了旅店,各色的车辆挤满每一个停车场,但仍容不下每年旺季数以万计的游客。 第4章 夜深了车窗也跟着上雾,徐弋阳擦了擦右侧玻璃寻找他们的酒店,人生地不熟车子也开不快,道两旁灯都关了,瞅着黑黢黢的建筑诡异森然。好在alan订的酒店不难找,就在游客中心旁边,一路这么看过来这家的建筑外观已经算比较好的了。 勉强把车卡在停车场的车缝隙里,徐弋阳喊醒了熟睡中的alan,两个人就这么毫无准备的下车,下一秒便被新疆的夜温教会做人。 “徐总……”alan的牙齿在打颤,“这这……也太特么冷了吧,你外套呢,赶紧穿上。” “总助同志还是先关心自己吧。”徐弋阳快速卸下后备箱的行李对他说,“赶紧进去吧,三秒就到穿什么外套。” 大堂里的前台困得打盹,这个点还能来办入住的,是个狠人。 “你好身份证出示一下。” 徐弋阳和alan各自掏包。 “预定人宋词,两间大床房,请核对一下。” alan点头,“对的,两间大床。” “0812和0810,左手边走到底上电梯8楼,明天8点开始早餐,9点半早餐结束。” “谢谢。”徐弋阳接过了两个人的房卡和身份证,悄悄瞥了一眼alan的身份证名字。 等电梯的功夫,徐弋阳忍不住问他,“宋词比alan好听多了,为什么要叫英文名?” “人在江湖飘啊,而且那可是上海,入乡随俗呗。”alan习惯性地翻看手机,过了一会问他,“陈总有发你信息吗,这个点他应该到了啊。” 徐弋阳一拍脑袋,“忘了!” 他忘了给陈鸿宇报平安,也忘了问陈鸿宇是否平安。 打开手机,对话栏毫无动静,陈鸿宇也没有同他发信息。 “有吗?”alan焦灼地问他。 徐弋阳朝他无奈地摇头。 门开了两个人先进了电梯,alan按耐不住给在上海的行政助理发去了语音,“cici睡了吗,陈总他坐五点半飞浦东的航班,我查了航班已经落地,你有接到他吗?” 不出一分钟,cici回了消息,“alan哥,我接到陈总了,现在司机开车往杭州赶呢,陈总睡着了你有什么事吗?” 徐弋阳听到后不禁肃然起劲,上海的上班族都这么拼了吗? “没事,等陈总醒了你转告他我和徐总已经到了。” “收到。” 一个收到让徐弋阳感到惭愧,印象里自己上份工还是在给齐实做主播。 “这么晚还去杭州?”等alan消停了徐弋阳好奇地问他,“是多大的生意啊,都能让他掉头回去?” alan一听警铃大作,脑子飞速运转差点把cpu给干烧了。 好在门开了,alan适时扯开话题,“到了徐总,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坐景区大巴进去玩。” 徐弋阳听出他故意回避,所以也没再追问,顺杆回道,“我不吃早饭了,睡眠不好,指不定几点起来。” “晚安,宋词。” alan愣了一下,回过味后笑得很开心,“晚安,徐总。” 天空高远月色清亮,徐弋阳没急着洗漱,扶在窗槛上探出头去,露水深重的高山盆地,深吸一口气,连肺里都充盈着青涩的青草味,极目远眺,能隐约看到月光下连绵的高山轮廓,山顶皑皑的积雪反射出莹白的光,他想起那个马背上的男人,背影如巍峨的山一般,不知他今夜是否也在巴音布鲁克的草原上。 徐弋阳想得出神,冷风灌进衣领也浑然不觉,丢在床上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才把他唤回来。来电显示陈鸿宇,已经一点了,他也是才到杭州吗? “喂……”徐弋阳怕陈鸿宇多问,故意拖着绵长的尾音,“你到地方了吗?” 陈鸿宇声色淡然无波,“嗯,你睡了啊,我刚到杭州。” 来电之前,alan提前和陈鸿宇通了气,他索性不遮掩全盘托出。 “嗯,我们也到酒店了,开车好累。” “那不多说了,明天出去玩注意安全,睡吧。” 陈鸿宇先挂了,徐弋阳握着手机发怔。 欲盖弥彰的深夜电话,不免让人觉得可疑,陈鸿宇不是个事事报备的人,可从徐弋阳说要来巴音布鲁克起,对方便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黏性。 他郁闷地捶着头,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一点想不起来。赌气似的他发了一条新微博,拍下月光下朦胧的山影配上模棱两可的文案。 ——明月作烛台。 地点新疆和静县,巴音布鲁克自然保护区。 第二天一觉到中午,徐弋阳睡得懵懵懂懂,看着窗帘外泻进的几丝阳光,缓了一阵才想起自己在新疆。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已经十二点四十了,alan在一小时前打过电话,微博有99+的消息通知。徐弋阳一边给alan回电一边快速把通知列表拉到底,终于在一众五彩斑斓的头像里找到了熟悉的白马,早上七点零三分点的赞。 徐弋阳不死心再次点进他的主页,毫无变化。 起床简单的洗漱完,徐弋阳换上白色t恤和直筒牛仔裤,怕晚上冷又披上卡其色风衣,临出门前照照镜子,挺帅就是有点憔悴。 下午游客很多,夕阳摄影团尤为突出,平均年龄55岁的大爷大妈人均一个相机和大长焦,戴着xx旅行社的鸭舌帽争先恐后挤进大巴车。 徐弋阳也带了个小相机,徕卡q3,还是前两天刚到手的新玩意儿,他本来信心满满想在这儿激情创作一番,现在见这阵仗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对抗。 alan寸步不离地跟在徐弋阳身边,本以为这次出来他能捞个公费旅游的大便宜,结果陈鸿宇今早八点就夺命连环call,自家老板给他下达的任务是看好徐弋阳,有什么苗头不对要立刻汇报,特别注意不允许徐弋阳接触陌生人。 alan一个打工的也不敢问为什么,陈总是他的衣食父母,只能照做。 区间车驶进了景区,真正的草原展现在他们眼前,摇摇晃晃的大巴车开始循环播放巴音布鲁克的宣传片,听得alan昏昏欲睡,徐弋阳看得津津有味。 车程很长,一共三个观景台,徐弋阳迫不及待要去最高点,所以选择直接坐到终点站。 “终点站到了,请各位游客有序下车。” 徐弋阳晃着身边睡得流口水的人,“宋词,快醒醒,到了!” alan猛地惊醒,一脸懵逼。 徐弋阳笑他,“陪玩不专业啊,扣钱~” 下车两个人跟着人流向前,可以选择骑马或者坐观光车上山顶,徐弋阳毫不犹豫地走向另一端的马场,alan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徐总,你会骑马?” “不会。” “那你为什么还选?”alan爱干净,总觉得畜生脏臭难以忍受,“要不我们去坐车?” 徐弋阳不以为意坚定走到底,“坐车没意思,来大草原总要体验一下,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去坐车,我们山顶见。” alan无法反驳,老板的交代的任务更重要。 草原马场那的人不多,徐弋阳让alan排着队自己四处转悠拍拍照,新相机用的不熟练,时常会出现曝光不准确,他站在马厩外对着几匹黑棕色的马拍个不停,权当是在练手。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拍照,他只是想找一匹白色的马,系着红绿绸缎的白马。 可直到他们排上号,徐弋阳都没找到。 “几个人,会骑马吗?” 安排的师傅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徐弋阳和alan一脸茫然摇摇头说不会。 “那木日,你带他们上去!”师傅对着高处的马主人喊道,“两个人,你和弟弟一人带一个!” 徐弋阳抬头望去,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身姿矫健鬃毛猎猎。它的主人跨坐在马背上,穿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宽肩长臂肌肉饱满,手中紧攥着粗粝的缰绳,正迎着西向的日头昂首挺胸。 徐弋阳隐藏在心的八音盒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簧片便开始不受控制的高频率震颤,铮铮嗡鸣抵挡不住,刻有记忆的音符同样争先恐后。 他走向那匹黑色的马,他盯着那个叫那木日的男人,不知对方到底是该熟悉还是该陌生。 “不会骑马?”他问道,“坐前面我带你。” 他向徐弋阳伸出手,徐弋阳犹豫着后退一步,他不会上马。 “抓紧我的手,踩住马镫,上来。” 徐弋阳照做,将手伸向那木日,对方不易察觉地勾起唇角,然后用力拽住他的小臂说道,“踩上去,我给你借力。” 徐弋阳用力一蹬,那木日顺势将他拉起,马儿晃一下徐弋阳跟着趔趄,好在那木日的力量足够稳当,徐弋阳顺利跨上了马背。 “坐好了吗?出发了。” 那木日的声音浑厚,像寺庙里沉闷的晚钟。 第5章 马儿跑得不快,徐弋阳坐在前面,身后的男人贴着他的后背,修长的手臂越过他的侧腰,缰绳松松的绕在掌心,前进时上半身会随着马儿的步履前后晃动,徐弋阳时不时蹭到那人温热的前胸,或是一旁健硕的手臂,每次不经意间的触碰,都让他心弦荡漾。 第5章 “那日。” 巴彦突然轻声吐出一个词语,他说的很快,徐弋阳没听清。 “什么?” “是来看日落的吗?”那木日指了下远处,“今天不一定能看到。” 徐弋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此刻的阳光依旧耀眼,只是在接近地平线的草原尽头,堆积了一大片灰色的云,绵延数十里一时半会应该散不开。 “看不到吗……”徐弋阳对巴音布鲁克的期待值降低,“我可以明天再来。” “那木日,你是叫那木日吗?哪个民族?”徐弋阳看不到他的眼睛,却又按耐不住内心聒噪的悸动,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每天都在这儿吗?” “我们是蒙古族,不一定天天在这儿。” “哦……” 徐弋阳感到失落,他猜那木日是在婉拒。 “但我弟弟一直在这儿。”那木日抖了抖缰绳夹紧双腿,吁了一声,徐弋阳后背径直撞上那木日的心口,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追上了前面那匹棕色的马。 alan正襟危坐,他身后的小伙子眼睛亮亮的,长期日照晒得脸红彤彤,看身量和他哥哥差不多,就是肩膀没有那么宽。 “布日古德,你骑太快了。”那木日和他说,“客人害怕了。” alan闻言,连连摆手,“没事,是我让他骑快点的。”他现在只想尽快到达山顶,这上下颠簸的路途加上被迫与陌生人的肢体接触,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徐弋阳看到他不适的表情,突发奇想打开相机,“宋词!看我!” 快门响起的瞬间记录下两张截然不同的表情——面如菜色的alan和笑容满面的蒙古少年。 “拍了什么?” 那木日的鼻尖下方正对着裸露的后颈,刚刚说话时喷薄而出的气息像有一只小猫在轻挠,徐弋阳为掩饰尴尬,向耳后捋了下碎乱的发丝,却又正好拂上那木日的面庞。 “头发长了。” 那木日轻笑,徐弋阳连耳朵都在发烫。 他举起相机上,把拍到画面给对方看,“我拍的不好,新买的相机。” “又是徕卡。”那木日身子前倾,离徐弋阳更近了,“今天还拍了些什么?” “没拍什么,乱七八糟的。”徐弋阳拨动转盘,确实乱七八糟还夹杂了很多废片,“很多人用徕卡吗?” 徐弋阳问他,“又是?” 那木日没再说话,收回了前倾的脖子,与他拉开距离。 “没见过太多人用,这个很贵。”不知为何,徐弋阳突然感觉那木日的声音变得冷淡,不再如刚才一般连气息都拉着丝,“你来这旅游吗?第几天了?” “不是……我想找一匹白色的马。”徐弋阳坐在前头喃喃说道。 “白马?” “好像在哪见过,挂着红绿缎带的白马。” “在哪见过?” 徐弋阳没再说话,他们到山顶了。 新疆下午四点的光景,离日落还早得很,但前方著名的“九曲十八弯日落”观景台上站满了人,清一色的三脚架加长焦,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 徐弋阳挤了一会放弃挣扎,选了个边上的角落看了会风景。九月,水草丰茂的巴音布鲁克宛如塞上江南,远处天山环抱牛羊成群,缎带一样的开都河蜿蜒曲折,阳光洒在粼粼波光上像鎏金的画卷,不时还有群鸟掠过,给这壮阔的河山点了睛添了彩。 徐弋阳用相机拍了很多,却总也拍不出称心的画面,明明是满眼生动的绿色草原,相机里呈现的却全被刺眼的阳光夺去了颜色。试了好几个模式,徐弋阳也没琢磨出满意的成品,就此作罢。 后方的山坡停有不少马匹,徐弋阳站累了也看累了,避开了打电话的alan悄悄撤出拥挤的人群,回到了来时的那片草地。 他没有放弃寻找白色的马,可惜这里并没有发现,徐弋阳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绕过熙攘的人群,找了块僻静的角落席地而坐,他点开“秋天”的主页,放大那张早已铭记在心的照片,高举手机将那人的剪影和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合在同一个焦点,明明就是这里,明明心跳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你怎么不看风景了?” 低沉的声线唤醒对着照片发愣的徐弋阳,逆光而立的那木日垂头看向他,将坐在地上的人笼在一片高大宽阔的倒影里,徐弋阳抬头顿了两秒后慌乱收起手机。 “站累了,挤不过他们。”徐弋阳实话实说,“你怎么没下山?” “马累了,吃干粮。”那木日自说自话坐到他身边,“弟弟换了一匹马下山,他去接游客。” 那木日似乎天生具有强大的气场,徐弋阳坐在一旁很受用。 “第一次来吗?” “好像不是。”徐弋阳无法确定,思忖片刻后赌了一把说,“我来过。” 那木日忽而笑出声,徐弋阳被他吸引转头看去。那木日的侧脸轮廓立体,眉骨深但却是单眼皮,山根至鼻尖呈一段流畅的直线型,上唇比下唇更饱满一些,下巴尖向前兜,整体和昨夜看到的山峦相似,起伏有序俊逸挺拔。他笑的样子格外开怀爽朗,徐弋阳被他感染嘴角情不自禁跟着上扬。 “你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意思。”那木日笑够了,也看向他,“让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徐弋阳忍不住追问,“是谁?” 那木日盯着他,仿佛要将其看穿,徐弋阳并没有躲闪逃避,同样强装镇定用眼神与之博弈。 他的目光里有独属于草原的灼热赤诚,认真看人的样子又让徐弋阳心里头发怵,他从坐上马的那一刻开始,便对眼前的男人产生难以遏制的渴望,正如此刻,他想亲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答案。 终于,是那木日先收回了目光,他眯起眼对着天空中最光亮的那一点,缓慢且坚定地说道,“那日。” “那日?”徐弋阳重复一遍,“和你一样是蒙古族?” 可惜,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答案。徐弋阳为自己没来由的冲动感到一丝羞耻,但又庆幸刚才没越界,才有为自己挽尊的机会。 “不是,他是我的一个朋友。”那木日语气淡淡,似乎不愿多谈,“很久没见过他了。” “会再见的。” “但愿吧。” 徐弋阳又说道,“想去的地方多远都能到达,想见的人万水千山重逢。” 过了半晌,那木日才予以回应,“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此话在徐弋阳心里过了一遍,又是另一番意味。 远处,alan才发现徐弋阳不见了,这让刚刚与老板报备完的打工人心慌意乱,alan无头苍蝇似的在人群里张望寻找,而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正好全落在徐弋阳眼里。 “你不喊他吗?”五分钟后,身边的那木日率先看不下去。 徐弋阳撇撇嘴,“要喊他吗?” “——宋词!” 他初心只是想和那木日多坐一会。 alan寻声找到了他,脸色顷刻间好转,匆忙向这里跑来。 趁着最后的独处时刻,那木日同他说道,“今天看不到日落了,等会可以早点下山,来这找我就行。” 徐弋阳嗯了一声,其实看不看日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明天你还在吗?” 那木日反问,“你明天来吗?” “来。” “好。”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更漫长,两个人同乘一匹,没再有过过多沟通,徐弋阳好几次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他真的很想直接问那木日。 ——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剪影很抽象,但身后的精壮的汉子有温热的胸膛,徐弋阳对失忆的恐惧第一次变得具象。 想去的地方可以到达,但想见的人却被深深遗忘。 第6章 晚上十一点多,远在杭州的陈鸿宇收到alan今天拍的照片,不出意外的他从一众照片里锁定了那木日。 徐弋阳还在洗澡,床上的手机响个不停。等他出来时,第五通电话刚刚挂断,徐弋阳擦着头发,满腹狐疑地拿起手机,陈鸿宇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多连续的电话,该不是有什么急事。 正准备回拨过去,对面比他先一步打来。 “喂?”徐弋阳声音懒散,“我刚才在洗澡,怎么啦?” “嗯,你在外面我不放心。”难得陈鸿宇会说些关心人的话,让人听得心口热,“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恢复一点吗?” “不是还有宋词吗,别担心。”徐弋阳边说边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粗略和陈鸿宇复述了一遍,当然他跳过了和那木日有关的细节。 “总之,今天除了没看到九曲日落,其他都挺好的。我准备明天再去一趟碰碰运气。” 陈鸿宇全程没打断认真听完,最后问他,“明天还去吗?” “是啊,不然多遗憾。”徐弋阳岔着腿躺在床边,闭着眼睛慢慢揉太阳穴,无奈地抱怨道,“才刚刚开始找感觉,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6章 “不要急着想,累得话早点回上海,下次再去。” 陈鸿宇的声线沉稳,徐弋阳也听不出他到底怀了何种情绪,只能打哈哈应了下来,又关切地问道,“你杭州的事处理地怎么样了呀?” 冷场了几秒,徐弋阳明显听到对面鼻息深长。 “还在处理,你记得按时吃药。”陈鸿宇顾左右而言他,不想多谈,徐弋阳以为生意棘手,聪明的闭嘴。 吃药,其实从陈鸿宇独自返航的那一刻起,徐弋阳头疼恶心的症状便好了不少,真是应了陈鸿宇才是症结所在。 陈鸿宇稍后又关心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徐弋阳怔愣了一会,总觉得陈鸿宇有些反常,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属于巴音布鲁克的第二个夜晚,徐弋阳一夜未眠,夜风裹挟着思绪,脑海却一片空白。 朗朗明月,悬于遥远的雪山顶,比昨晚的更亮一些,清晖洒向无垠的草原,却没办法照进混沌的心。徐弋阳明明觉得有些东西近在眼前,但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生拉硬拽着不让他靠近,那些缺失的碎片变得和天上的月亮一样遥远。 查了第二天的天气,晴天。 徐弋阳祈祷足够幸运,明天能见识到难得一见的九曲日落。 当然,还有那木日。 再次见到那木日,他换了一身打扮——海蓝色的蒙古袍,扎着棕色的皮质腰带,上面缀着几颗醒目的红珊瑚。他梳起额前的头发,衬得他脸型更明朗立体起来,单眼皮但有神,看向徐弋阳的目光总是坚定沉静。 下午的光落了一半在他肩头,他从早上开始就在这了。 徐弋阳见到他的民族风打扮,自然眼前一亮,快速拍了张照后跑向那木日并主动伸手,也不管对方下一个客人到底是不是他。 “拉我上去!” 宽厚带着粗茧的手掌握上徐弋阳的手,借着劲儿徐弋阳跨腿蹬了上去。 “那木日,你今天果然在。”徐弋阳声音雀跃掩饰不住的开心,“你的衣服真好看。” “是嘛?”被夸好像并没有让那木日开心,只见他扬起手里的马鞭吁了一声,黑马蹬起蹄子向山上跑去。 “今天能看到日落吗?”徐弋阳问他,“九个太阳,我真想看看。” 那木日指着西头的天,万里无云,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应该没问题。”他说。 蒙古袍宽大的袖子罩在徐弋阳的腰上,近了看才发现袖口的滚边上织着同色系的祥云纹,他的风衣下摆被压得很实,徐弋阳悄悄伸出手指摩挲着袖口边缘,以为不会被发现,谁知他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那木日眼里。 那木日故意抖擞一下手臂,马儿收到了感召,撒开了蹄子一路向山顶奔袭,徐弋阳被吓得惊出一声,屁股颠着身体向后仰,那木日顺手扶正他的腰,徐弋阳顿时臊得慌,扭捏着想挣开。 “别乱动,当心摔下去。” 那木日甩起缰绳,动作凌厉洒脱,他们的速度更快了,马背的黑色鬃毛随着步伐飘扬起伏。徐弋阳紧张的用大腿夹紧马背,腰板僵在那儿进退两难,早就忘了自己还攥着别人袖子。 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山顶,徐弋阳却已经出了一身汗,而alan此时还在山下苦兮兮排队等摆渡车。 “到了。”那木日放缓了速度,松下缰绳,“你的手……” 徐弋阳这才发现他从攥着人家衣袖变成握住手腕子,尴尬地松开抽回,带过衣袖的时候发现那木日戴着一串翠绿的手串。 “不好意思……”他说,“刚刚实在太快了,你都没提醒我就加速。” 那木日先下来,拍了拍袍子向徐弋阳伸手。 “下来吗?”袖口下滑,那手串整个展露出来,原来不全都是绿色,中间还穿了几颗红珊瑚,牛血红色,品相比他腰上缀的那几颗还要好。 “你的串真好看。”徐弋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是绿松石吗?我也想去买一条。” 那木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不以为意笑了笑,“识货啊。” 然后便不再多言。 徐弋阳不明所以,总觉得他忽冷忽热难以捉摸。 观景台上照例人山人海,徐弋阳懒得过去挤,下来后便站在山坡上四处晃悠,他还想着要找白色的马,但又不敢多问那木日,怕他知道答案又怕他不知道答案,所以还不如自己去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过去?”那木日今天也没下山,牵着马像是特地在等他。 徐弋阳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一无所获,所有能看到的白马都不是他想找的那一匹。 “挤不过啊……”徐弋阳长叹一声。 这样好的天气,乌泱泱的人压在山头上,阵仗比昨天更盛,其中不乏各地中老年摄影协会会长等等,徐弋阳实在是不想过去凑热闹。 “你喜欢去人少的地方。”那木日突然来了一句,“想去吗?” “去啊。”徐弋阳头脑一热便答应,话都说出口了才考虑对方到底可不可靠。但他的潜意识似乎对那木日充满信任,可能是他的一举一动包括身型都让人感到安全感满满。 “你在新疆呆几天?” “后天就回去了。”徐弋阳底气不足,弱弱的回答道,“时间不够。” 那木日没扫兴,心里盘算了一下告诉他,“是走不了太远了,但新疆的美景遍地都是,这天山附近就够看了,巴音布鲁克到那拉提,和大部分游客反着走,怎么样?” “真走吗?”徐弋阳犹豫,毕竟他对那木日一无所知,仅靠第六感也没法真正佐证他的来路。 “看你啊。”那木日无所谓地回道,“你要是想去就和我说。” “我考虑一下吧。” alan上来后,差不多快到了九曲十八弯日落的最佳观赏时间点,此刻所有的游客都堵在了那块观景台边上,即使是徐弋阳也不能落俗,簇拥在人群里去欣赏天下盛名的自然景观。好在他是个大高个,即使挤不过前头的大爷大妈,徐弋阳也能踮踮脚一睹真容。 视线终点处悬着橘红色的落日,蜿蜒的河水静静地淌过辽阔的草原,天是一半深蓝一半玫红,一望无际的草原也跟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褪去绿色,只为给一会的主角让出位来。 九个日落同时出现,需要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差一分差一秒都有可能失之交臂,而金秋九月是最容易邂逅此番美景的季节。徐弋阳伸长了脖子,眼见着天地之间慢慢的只剩下瑰丽的红色霞光,前头的大爷们齐声数着数。 “一个——两个——三个……” 打了蜡的红色缎带上,逐一闪耀出镀了金光的倒影,那是日落与人间最后的缠绵与眷恋,像一枚镶钻的发卡别在了九曲十八弯的粼粼波光上,荡漾的碧波变成大地的青丝,绽放出盛大的光芒只为留住天地尽头那唯一的情郎。 “七个——八个——九个!” 激动的呼声响起,今天来这的每一个人都是幸运儿。 眼前的景象和“秋天”的照片重叠又出现在徐弋阳的脑海里,绯红的落日一点点沉入河谷,也沉没于他的心海。 几缕断续模糊的影像闪回,徐弋阳在落日彻底消失之前爆发尖锐的耳鸣,昼夜交替的瞬间,记忆的阀门似乎打开细小裂隙,他努力去够那一丁点的线索,却只能看到几个短暂的像幻灯片一样的片段——一整片剔透的冰川,一匹纯白色的马,一个举着相机给他拍照的男人。 头疼恶心的感觉卷土重来,徐弋阳单手扶额眼看着就要栽下去,一旁的alan发现后赶紧稳住他向后撤。 “徐总!” alan一边喊他一边四处张望想找人帮忙,恰好那木日还在等他们下山,见有不对劲赶紧过来。 “怎么了,低血糖吗?”那木日拧开一瓶水递给徐弋阳,和alan说道,“喝点水,要不我先送他下山?山下有食物。” “能行吗?”alan不太信任他。 徐弋阳喝了水稍微清醒一点,有那木日在,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症状都有所缓解。 “你送我下山吧。”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但不知该从何问起。 第7章 下山时那木日没再骑快马,他怕徐弋阳颠得更难受,尽量走得更平稳一些。 徐弋阳双手撑着马鞍,胃里时不时痉挛咕噜出声,那木日没有多问,左手搂住徐弋阳的腰,默默解开蒙古袍的前襟把人裹在怀里。 那木日的胸膛厚实且暖和,徐弋阳隔着风衣都能感受到他体贴的温度。 即使他隐隐感觉那木日就是他缺失记忆中的重要部分,但他还是觉得现在的动作说不清道不明,所以见外地挣了一下,不想被人看了去。 “别动,晚上冷,别再冻感冒了。”那木日搂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制止了徐弋阳,不容拒绝地告诉他,“你已经不舒服了,听话。” 徐弋阳果然没再动,但他握住马鞍的手紧张到发白。 第7章 下了山,那木日拿了饼干,还给他要了点热奶茶过来,徐弋阳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奶茶,暖到了胃里。 “咸的奶茶,好香,以前没喝过。”他对那木日说道,“谢谢。” 那木日垂眸看着,他当然知道徐弋阳会喜欢,因为以前他就爱喝。 “天晚了,回去吧。”那木日转过了身,开始收拾东西,“马上是末班车了,还要排队。” 徐弋阳点点头不吱声,盯着那木日的背影,刚才脑海中闪回的几个片段,信息量实在太少,他想破了脑袋,都无法看到躲在相机后面的那张脸。 徐弋阳很痛苦,失忆对他的身心产生巨大的影响。 眼见着那木日就要收拾完,徐弋阳仍傻站在原地,他知道现在再不开口的话,也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 夜晚的凉风拂过发梢,吹得让人心里起皱,海蓝色的蒙古袍掀起衣角,那木日像一枚嵌在旷野中的绿松石。 “还不走吗?”他牵着两匹马向徐弋阳投来目光,“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那木日。” 徐弋阳喊他名字,对方怔了一下,眼神慢慢凝聚,下巴微微后缩,等他说下去。 “那木日,你有白色的马吗?”徐弋阳选了一个委婉的方式来印证心里的猜测,“纯白色的马,身上系着红绿绸缎。” “你有吗?” “我有。”那木日眨眨眼睛,鼻腔酸涩心被攥住似得抽了一下,声音也变得干哑起来,“它叫海日。” 徐弋阳听到了答案,瞬间觉得双眼朦胧,仿佛有一层薄薄的水汽遮住他的视线。 是的,这才是他想听到的。 “那木日,我走了。”徐弋阳说,“再见。” “再见。” 那木日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 上一次,昨天……他都是同样如此。 骑上马,那木日回望一眼山顶,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心里祈祷—— “那日,平安。” “哥,是他吗?” 那木日刚掀起门上的围毡,布日古德便迫不及待问他。 横贯巴音布鲁克草原的独库公路一路向东,路边会出现大片蒙古包,再往草地深处走点,便是他们兄弟俩近日来的住所。 蒙古包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简朴,不像其他牧民需要在旅游旺季招揽游客搭的大型蒙古包,这里也就三十平左右。 这是那木日在今年四月初扎的,他好不容易熬到上一部电影杀青,那时候巴音布鲁克的草场还没开放,天山顶上仍积着厚厚的冰雪,连牧民都少见更别说游客了。 但他就这么住了下来,一住差不多半年,前一个多月家里生意不忙,阿爸也没多管他,可是从五月下旬开始,来新疆旅游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见那木日还守在他那小蒙古包里,便有些来气。 奈何那木日中了邪似的,每天就带着两匹马上山做马夫拉游客,说什么也不回去。 进了屋,那木日沉默地脱下蒙古袍,取下手串和链子,又仔细叠好放进柜子里,这一切都做完后,他心事重重地靠坐在柜子旁的小方毯上。 “哥?” 那木日长叹一口气,“是他。” “我就说嘛,不然你不会穿这件衣服。” 布日古德是家里唯一一个理解那木日的人,见哥哥终于把人等到了,他忍不住感叹道,“在这做了一暑假马夫,草场马上也要关了,可算是没白费功夫。” “诶,阿爸都说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今年我们是一点忙都没帮上,幸好毕业了也不用再回学校找骂了,不然妈妈肯定天天盯着我上课。” 他们家是蒙汉通婚的家庭,爸爸宝音布拉格在乌鲁木齐经营一家酒店,每当旅游旺季的时候还会做些分包的活;妈妈陈卫玉是以前援疆的支教老师,认识宝音布拉格后便留了下来,现在是大学中文系的副教授;那木日则和北京的同学做影视,负责新疆少数民族公益电影扶持计划。 那木日笑了笑,调侃道,“都毕业了,给家里放牧去吧,” “哥,我就算了吧,倒是你现在和放牧的没区别了。” “对了,你和隋哥投拍的下一部电影什么时候启动?你天天在这能放心?”布日古德手指划拉一圈,指着这一亩三分地催促道,“我还想去片场涨涨见识呢,赶紧和人说开呀,下个月就要下雪了耗着干嘛?” “电影又不是说拍就拍的……现在行情又差。”那木日心里藏了事,有些郁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给我看过照片啊。”布日古德站起身边扭屁股边比划,“不就是他吗……大长腿,瘦高个,很白眼睛很大,帅得离谱!” 那木日摇头,“是他,也不是他。” “之前消失了很长时间,现在又突然回来了,但他好像不太记得我……” “不至于吧哥,你们以前?以前不是那个了吗?”布日古德猛地凑近,压着嗓音在他耳边意味深长地说,“这还能把你忘了?” 那木日推了他一把,“你别瞎说……没有的事!” “怎么就没有了!你去年有阵子一直在外头,说是在跑车,其实是和他在一起呢吧!” 手机响了一下,接着猛烈震动,那木打开跳转到微博,他唯一的特别关心发送一条新动态。 那木日迅速点赞,必须是第一个。 弋阳:在巴音布鲁克,是我这半年来最开心的时刻。 配图是今天的九曲十八弯日落和其他几张随拍,照片拍得很一般,全靠徕卡直出的色彩支撑逼格。 看完图文,那木日变得更加消沉,他记得徐弋阳给他的蒙古袍也拍了照,可惜没在这篇微博里出现。 “哥,他发微博了?” “嗯。” “里面有提到你吗?” “不可能。” 关了屏幕,那木日把手机甩到一旁,他沉沉地摔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心情差到一言难尽。 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意外之后徐弋阳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与他断了所有联系…… 当初分别徐弋阳留下一句“在草原等我”,那木日便任性在这巴音布鲁克扎下了蒙古包,等着荒原变草地,凛冬到盛夏。 可惜,再相见的时候,他的那日却忘了一切…… 也许这一次,会是最后的相见。 手机持续震动了几下,布日古德替他拿了过来。 “哥,有人发你消息。” 那木日恹恹地接过,他已经失去了信心。 直到看到信息的那一刻他改变了看法。 ——你好,秋天,我想去那拉提,可以来接我吗? 那木日手心颤抖,他不太确信一般退出了微博重新载入,再次确认列表里的消息。 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对面又发了新的。 ——叫海日的白马,我猜一定是你头像上的这一匹。 ——我在龙腾国际酒店,你现在过来吧。 那木日把刚摘下的手串又戴了回去,匆匆出了门。 ——等我。 第8章 不是一时冲动,从草原回到酒店,徐弋阳经过漫长的心理斗争,深思熟虑后才给那木日发送了消息。 简单收拾东西,他瞒着alan溜出酒店,四十分钟之前,“秋天”回复了消息,徐弋阳这回彻底确定那木日就是想找的人。 所以,他缺失的记忆里,那木日到底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徐弋阳私以为,他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哪怕当初只是瞥了一眼他的剪影,便毫不犹豫地奔赴千里。 似乎是早就刻在身体里的肌肉记忆,两天,十几个小时的相处,态度若即若离,细节却体贴入微,徐弋阳更笃定两人曾经关系匪浅。 酒店楼下,一辆大型越野皮卡亮着大灯,照得半个停车场锃光瓦亮,徐弋阳下楼就看到这大家伙,瞬间被它酷炫的外表闪瞎了眼。 那木日换了身硬壳的冲锋衣,左手肘撑着窗框,右手握住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座上,俨然一副西部硬汉形象。平心而论也只有他这种人高马大的冷脸酷哥,才能和这辆车产生化学反应,仿佛这辆皮卡生来就是为了配他那木日,别人都无法轻易驾驭。 只在心里默默惊叹了一会,徐弋阳便迅速跑向副驾冲了进去,安全带都没完全扣好,就开始催促。 “快走。” 徐弋阳怕被人看见,夜长梦多。 那木日一句话没说,挂挡掉头绝尘而去,起步生猛让徐弋阳的头猛得向后一磕,还没来得及反应,酒店灯光便已经甩进尾气里。 “你的车真带劲啊。”徐弋阳忍不住夸道,“是猛禽吗?” “是的。” 言简意赅两个字,那木日总有把天聊死的本事。 夜已深,密闭的车厢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当真独处的时候,谁都不敢先打破僵局,唯有哗哗而过的风噪声传进耳朵。 第8章 徐弋阳坐得端正,双腿并拢,只敢用余光瞄着周遭的环境。车子宽敞视野开阔,后视镜上吊着车挂,也是独具民族特色的串珠,中控设计秉承美式硬派风格,但反差的是那木日在空调风口处插着一对米妮米奇的车载香薰,徐弋阳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总感觉与自己车上那对唐老鸭和黛丝异曲同工。 气氛安静得诡异,那木日全神贯注开车,徐弋阳闲得抠脚。 “我可以听歌吗?”徐弋阳听烦了聒噪的风声,为缓解尴尬他小声问那木日,“会影响你开车吗?” “不会。”那木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调吧。” 徐弋阳往中间挪了挪身子,弯下腰去研究液晶屏。 蓝牙自动连接上那木日的手机,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女声从音响传出,震得徐弋阳心头一颤。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乌兰巴托的夜?” “嗯,蒙古歌。”那木日的眉尾跟着抽搐一下,“不喜欢可以换。” “挺好听的,我喜欢。”徐弋阳对这旋律格外熟悉,虽然不记得歌词,但心里总能跟着哼出来。 他打开天窗,应景的歌声一扫出逃时躁郁不安的情绪,一车两人,满腔孤勇,奔波在茫茫山野里。在徐弋阳的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胆子,仅仅一个念头,便决定了去留。 但他很快乐,尊崇本心的快乐,甩掉包袱的快乐,自由自在的快乐。 贫瘠的城市种不出自由的花朵,陡峭的山巅才能飞起骄傲的雄鹰,这一刻他不用管陈鸿宇怎么想怎么看,这里没有人在乎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可以肆意地拥抱风,他可以大胆地骑上马,他可以勇敢地做自己。 一曲唱完,徐弋阳仍在回味,熟悉的旋律再度响起,悠悠的白云和奔跑的人,乌兰巴托的夜里有歌声绕梁。 “我单曲循环了。”那木日说道,“你连自己的手机吧。” “没事。” 徐弋阳还想听。 于是,这首歌循环播放了十几遍,直到徐弋阳睡着。 那木日暂停了音乐,回头看了一眼徐弋阳的睡颜,闷着声自说自话,“你到底怎么了……” 凌晨四点多,仍是满天星斗,他们终于到达那拉提镇,那木日拍了拍徐弋阳的肩膀,准备把他喊醒。 “到了。” 徐弋阳睡得深,没醒。 那木日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徐弋阳的眉眼。 他说,“那日,你不记得了吗?” 睡梦中的徐弋阳皱了下眉,那木日迅速收回手。 不记得了,不记得这辆车,不记得这首歌,也忘了那木日是谁。 民宿老板出门迎接,敲了敲车窗,那木日下车。 “终于到了啊。”老板是内地来做生意的汉族,以前就认识,他探了探脑袋看向车内,问道,“什么客人这么难搞,让你半夜跑车?” “朋友,来新疆玩。”那木日解释,“时间紧,就晚上出发,房间准备好了吗?” “给你们留着呢,先下来登记吧,身份证呢?” 那木日开车门找身份证,徐弋阳已经醒了,懵懵懂懂地坐在副驾驶发呆。 “醒了?”那木日说道,“身份证在哪?今晚住这里,我让老板先登记去。” “啊?”徐弋阳意识游离,缓过神后又哦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从后座上捞出包来。 “在这。” “好,下车吧,我帮你拿东西。” 开完房,看到只有一张房卡,徐弋阳才惊觉,自己今晚要和那木日睡一间,他顿时清醒了。 “住一起?”他忸怩着跟在后面,“不太好吧。” “标间,有什么不好?”那木日看似无所谓地说,“你发我消息的时候没觉得不好吗?”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很久没见了,好像是不太好。 没再反驳,跟人进了房间,现在徐弋阳只能确定他们从前认识,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发展到哪步,他一概不知,如果说微博上的照片有那木日帮他拍的话,那他们也许是非常相熟的关系。 应该是朋友吧?徐弋阳想。那住一起也没事……只要别被陈鸿宇知道就行。 可徐弋阳忘了,他半夜跟人跑出来,陈鸿宇迟早会知道。 开了大夜车的那木日很是疲惫,草草洗了下就躺到床上,临睡前他和徐弋阳说道,“还能再睡几个小时,你也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进那拉提。” 徐弋阳此时毫无睡意,但还是侧身望着闭上眼的那木日,“我……我其实是偷跑出来的。” “嗯,我知道,你那个朋友没来。” “那木日,你的白马呢?” 过了很久,久到徐弋阳都以为那木日已经睡着了,那木日却回他了。 “海日在配种,所以不在……睡吧。” 声音断断续续,听出来是真得累了,徐弋阳没再打扰他。 第二天,alan先发现的徐弋阳不见了,吓得他当场断定自己饭碗不保,连续打了六七个电话,徐弋阳那边都是关机,无奈下他只好把事情坦白给陈鸿宇。 “陈总,徐总不见了,电话也不接。对不起,我没看好他,现在怎么办啊……” 陈鸿宇知道后却出奇的平静,没有责令alan,只告知他原地等待消息,五分钟后,陈鸿宇回电了。 “他去那拉提了,你先在酒店等他,回程机票是明天下午的,如果他没回来我就过去。” 远在杭州的陈鸿宇看着手机上的定位点,捏紧了拳头。 ——那木日,又是你。 第9章 清晨的那拉提,下起了雪。 徐弋阳之后没再睡着,眼见着落地窗外的天光逐渐亮起。九月的那拉提草原开始转黄,窗外的云杉树也变得格外苍翠浓绿,天彻底亮起的时候,徐弋阳才看清白雾一般的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树梢和地上,还没堆起来就化了。 徐弋阳披了条编织毯子,坐到落地窗前的矮飘窗上,就这样安静地发起呆来,他看见有三头牛从民宿前的草地上经过,时不时会有不知名的鸟儿从云杉树上飞起,叽喳的鸟鸣和牲畜的叫声此起彼伏,不够悦耳但足够热闹。 “你醒了?” 身后响起喑哑低沉的声线,带着一丝刚醒时的慵懒,那木日半靠在床头看着徐弋阳的背影,漂亮的人儿看风景,他也变成了风景里的人。 徐弋阳拉了拉肩膀上的毯子,回头对他笑了下,“没睡着,下雪了。” “那估计今天山上的雪更大,快九月底了,再冷一点就要封山了。” “那我们今天还能进去吗?”徐弋阳惆怅地向远处望去,的确,在山峦与天空的连接处,缭绕着灰白色的厚重云层,朦胧得像是加了马赛克一样。 他说,“你查一下天气,我不敢开机。” 那木日心里一恸,但随即自我安慰般地扯了下嘴角,也是,当初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有对象,可不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今天的雪停不了了,但也不会太大。”那木日接着往下翻,“但接下来的好几天都会下雪,我怕回去不好走。” 徐弋阳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没头没脑地感慨道,“好想一直都住在这啊。” 这里景色宜人无拘无束,这里能让他的心得到片刻宁静。 “这里没外卖,山上有时候信号也不好。”那木日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那算了。”徐弋阳一秒放弃,接着想起了正事,“走吧,来都来了。” 因为下雪,徐弋阳把民宿毯子披着出门,那木日没有多带衣物,穿着冲锋衣准备凭着一身正气抵御风雪。 两个人并排坐在区间车上,徐弋阳一直望向车窗外,越往上走雪越大,山谷腹地处的草地上已经有了积雪,大巴车沿盘山公路颠簸着缓慢爬升,把徐弋阳颠得上下眼皮打架,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那木日往他那侧靠了靠,很自然地把徐弋阳的头托到自己肩膀上,靠得近了,那木日感受到徐弋阳浅淡的呼吸,短促紊乱,睡眠质量该是非常差。 绕过巨大的养蜂女雕塑,空中草原也就不远了。那木日以前每年都来好多回,带不同的游客看类似的风景,别人眼里的世外桃源,在他这儿早就千篇一律,直到他偶然认识了徐弋阳,从此所有他不在的美景都变成将就。 临下车前,徐弋阳醒了,察觉到自己枕着别人肩膀,条件反射似得弹坐起来。 “我怎么……”徐弋阳理了下头发,垂着眼不敢正视那木日。 那木日坦然拍了下衣服的褶皱,告诉他,“是我让你靠着的。” “啊……”徐弋阳张了张嘴巴,转念又怕是自己多想,“哦……谢谢你。” 下了车,才真正领略到十里不同天的震撼,山下披个毯子还能将就的天气,到了山上直接把人冻反悔,徐弋阳一米八八的个头为了抗寒把上半身都缩在毯子里,但瘦成一把麻杆的徐弋阳身上能御寒的脂肪实在不多,再怎么操作都保暖不了。 第9章 走几步后,嘴唇冻得发白,那木日看不下去,“要不回去吧?” “那多费劲,还是转转吧。”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使命,徐弋阳咬咬牙扯出个自以为很灿烂的笑容,“——来都来了。” 那木日只觉得他笑得挺吓人。 好在他们看到有租民族服饰拍照的商家,那木日二话不说租了两件蒙古袍子。他拽着徐弋阳进去穿衣服,徐弋阳本就生得好看,栗棕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穿上蒙古袍后多了分异域风情。那木日就更别说了,血脉压制的蒙古系统,宽肩长腿身姿落拓,两个人换好衣服同时出门,化妆小姐姐见到他俩后眼睛都直了。 “看见一个帅哥已经很养眼了,别说是两个了!”她边笑边拉着人上座,想给徐弋阳戴个帽子,还在他耳朵边一个劲地推荐,“你俩这么帅,怎么没找我们家的摄影师呀,找专业的人拍照片更好看,到时候你们发网上啊……” 徐弋阳不善回绝别人,只能干咳几声,其实他就是想借件衣服穿穿。 那木日适时打断了化妆师,将自己手上的串摘了下来递给她,“你把串编在他额头的刘海上。” 手串是有活扣的,打开正好能成一长条,化妆师也是少民,认出串在绿松石中间的红珊瑚价值不菲。 “我们自己会拍照,谢谢美女。”那木日很有礼貌地回绝,“我朋友比较害羞不会说话,麻烦美女小姐姐帮他编好看点,他喜欢拍照。” 连着叫了几声美女,化妆师脸上都快兜不住笑,手脚麻利起来,“哎你放心,小哥哥怎么弄都好看。” 红绿相间的珠串在徐弋阳眼前晃荡,像催眠师手里的摆钟,他盯着眼前的珊瑚,瞳仁开始扩散眼神失去焦距,正前方的镜子里也出现了虚幻的重影,化妆师编在手里的辫子撕扯着头皮,轻微的痛感却被无限放大,让徐弋阳意识混沌起来。身旁的事物都在急速倒退,可下一秒他却身处于一片绚烂的花海之中,远处有翡翠般的湖泊和触手可及的白云,他又看到那个替他拍照的人影,高声对他喊着“看这里”。 徐弋阳恍惚中看见镜子里人额头上缀着一枚珊瑚,胸前也挂着一枚,可分明他只有一枚啊,低头看向胸口,珊瑚不见了……徐弋阳晃了下脑袋,再睁眼感觉时间被放慢数倍,镜子里的人跟不上节奏,总比他的慢了几拍,卡壳一样若隐若现,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到底是飘着雪的那拉提,还是开着花的翡翠湖…… “徐弋阳——” “徐弋阳——” “弋阳——徐弋阳!” 呼唤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徐弋阳想回应他,却发不出声音,他在幻境里奔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踩进湖泊,溅起水花,砰的一声湖水变成碎裂的镜子,最后一句喊声终于无比清晰地传进耳膜。 时间回溯,尘埃落定,须臾之间他先看到那木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碎裂的镜子拼回原样,佩在额前的红珊瑚透着彩光。 “徐弋阳!你还好吗?” 徐弋阳一把握住肩膀上的手,直直望着镜子里的那木日,掌心柔软的触感传递出热量,是他。 “我……好像走神了。”徐弋阳呼吸不匀心跳加速,“好了吗?我想出去透透气。” “好了。” 草原上的雪还在下,清冽的冷空气混合着杉柏的木香,让徐弋阳缓过了劲。厚重的蒙古袍子从头盖到脚,血液开始循环,脑子也清醒了,再回味刚才错乱的幻境,徐弋阳不禁摁住了脑门上的手串。 温润的质地,微凉,有余温。 “拍照吗?我想和马一起拍。”徐弋阳指着专供游客骑行的马,蠢蠢欲动,“但都没有你的海日漂亮。” 那木日笑了笑,“那当然,海日是最好的马,不会拿出来给别人骑。” 徐弋阳把徕卡递给他,试探着问,“我是别人吗?” “你骑过。”那木日熟练开机,对着空镜调整好光圈快门iso,“你不是别人。” “徐弋阳,我不知道你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们不仅仅只有拍照的关系。” 徐弋阳脸一热,努努嘴巴小声争辩一句,“我知道。” 明明还没想起来,却急于证明自己,比起失忆,徐弋阳更怕失去。 他猜,他们不仅仅是朋友关系。 那木日抬头坦然笑了笑,“你不知道。” 小巧的相机在他手里就像个玩具,那木日调整完参数后退几步寻找适合的拍摄位置,一切准备就绪,他举起相机对准,旁轴的取景框偏向一侧,正好能遮住他半张脸。 “看这里!” 徐弋阳想起躲在相机后面的那张脸了。 第10章 下午四点,他们在山上雪下大之前离开,坐上区间车的时候,更高处的草地上已经覆了一层白。 回到民宿后,徐弋阳对着今天拍的照片反复研究,那木日真的很会,从拍摄的角度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很了解——徐弋阳的左脸会比右脸更上镜些,咧嘴笑会比抿嘴的时候更有感染力。 穿着蒙古袍的徐弋阳,美得张扬帅得随性,尤其有一张从低角度仰拍的照片。 他抬头望天身体后仰,蓬松的发丝散落在肩,洁白的雪花飘在脸颊上,那木日恰巧捕捉到这一瞬间,定格的画面极具张力,再加上摄影师独特的审美,照片被赋予了超脱于本身的生命力。 一个摄影师,他的相机能换,后期的色彩能换,但拍摄习惯和审美是很难在短期内调整的,无需多想,徐弋阳微博上照片肯定都出自那木日之手。 “那木日,你拍得真好。” 那木日躺在床上玩手机,闻言心中暗喜,又故作淡定地回道,“是你比较好拍。” 接着看了眼落地窗上起的水雾,眉头一皱担忧地说,“你是明天的飞机吗?库尔勒?” “嗯,明天下午飞,还要先把车开回库尔勒。”徐弋阳还没察觉到不对劲,恋恋不舍地说道,“我们等天黑再出发吧,我想在这儿多待会。” “不是,我觉得要早点出发,雪下大了。” 那木日指着手机上刚收到的暴雪橙色预警,“等天黑了,雪只会更大,很可能走不了。” “啊……”常年生活在沪圈的徐弋阳后知后觉,对暴雪的概念只停留在2008年,他疑惑地问道,“不是才九月,这么严重吗?” “嗯,新疆就这样,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再出门,雪果然更密了,那木日让徐弋阳跟在他后面,替他挡去一半风。 猛禽的车顶和前窗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那木日怕徐弋阳冷,让他先上车打开热空调,然后下去给车轮装防滑链。 徐弋阳透过车窗望着蹲在车轮旁的身影,黑色的冲锋衣防水,雪珠落在上面会滴溜溜滚下去,他油然生出一种某人对自己很上心的虚荣感。 四驱的车子每个轮胎都要装,大半个小时后那木日才完成任务,他低头坐进驾驶位,眼睫上挂着一排晶莹的霜,徐弋阳吹着空调也没帮上忙心里过意不去,再仔细一想,这趟出游似乎都还没问过费用,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车旅费是多少,我可以转给你。” 那木日扑哧笑了一声,掏出手机给他扫码,“你先加个微信吧,回头我再和你算。” 徐弋阳手机还关着,所以拿过那木日的手机输了一串号码。 “你加我吧,等回去了我再通过。”发出好友申请后,徐弋阳翻看了一下那木日的主页才琢磨出一丝不对,他问道,“那木日,为什么我们会没有微信?” ——失忆的人不会特地想起去删除一个已经被遗忘的人。 除非是有人帮他删了。 “你把我删了。”那木日平静地告诉他,“1月23日。” 1月23号他在干嘛?好像还躺在医院里吧。 徐弋阳放回手机,心思一下子被拉回现实,昨晚的快乐就像被戳灭的泡泡一样,短暂到来不及存档。 后视镜里的民宿和山景不断远去,哗哗的风阻声像潮水退却时翻涌而起的浪,车轮滚滚向前,碾过尘土,压碎残雪,遗忘时光。 “对不起……” 过了许久,风声里传来徐弋阳抱歉的声音,很轻很缓,那木日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都过去了。” 那木日这回听得真切,他没问为什么,也不纠结过去。阿爸曾说过,蒙古族人一生豪迈洒脱浪迹草原,只信长生天,徐弋阳能回到巴音布鲁克并再次相遇,一定是得到上天的安排。 能回来就好,一切都可重来,只要那个人还是徐弋阳。 徐弋阳打开车载音乐,还是那首《乌兰巴托的夜》,舒缓空灵的音乐,缓解了他的落寞。 他指着出风口处的可爱玩偶问道,“和我的唐老鸭一样可爱。” “这是你送的。”那木日直接点破,“从上海寄过来,还让我拍了照片。” 第10章 徐弋阳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他猜自己一定喜欢和那木日在一起的时光,一起旅游,送他礼物,会骑上他的海日,会在山顶看夕阳…… 但所有的猜想,都基于他此刻不讨厌对方,甚至会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有一丝感伤。 驶入独库公路后,车道开始变窄,车况也变差了。车子走走停停也看不清前方到底如何,眼见着天色渐晚,周围路基上的雪越积越厚。 “今晚回得去吗?”徐弋阳略有担心,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张望,“怎么不往前啊?” 那木日心里没底,他拿过手机给人发语音,叽里咕噜一长串,夹杂着特有的弹舌音,徐弋阳好奇偷偷尝试一下,结果舌头翻了个面都没成功。 很快,对面回消息,那木日听完眉头皱得越发紧。 “怎么了?” “下雪,前面有段路滑坡堵住了,现在在清理,要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雪一点也没见小,对向车道也没来车,全都在原地排着队,等天彻底黑下来后,蜿蜒而下的山路上出现一段段亮着红色尾灯的车流,有些藏在山体的拐弯处,有些藏在一片片大树下,有些消失在隧道中……但最终还是能连成一条线,看不到起点。 两个人呆在车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徐弋阳又饿又有点尿急,在车里憋了好一会后终于忍不住。 “我想下车。”徐弋阳停顿一下,接着小声问道,“这儿能尿尿吗……” 那木日眉毛一挑,顺手给他解了锁,“怎么?要我先去给你探探路?” “也不是不行。”徐弋阳顺坡而下,“你开这么久,难道不急吗?” 那木日二话没说解了安全带,徐弋阳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嬉笑着跟他下车。他们躲在副驾驶的门后并排站好,车灯不算太暗,能照亮周围一片环境,当然也能看清彼此。 那木日大剌剌松了裤腰,把家伙什儿掏出来,徐弋阳被灯照着怪不好意思,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太小了不好意思?” 那木日已经把地上的积雪滋出一个坑,看着徐弋阳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他,“来比比?” 徐弋阳老脸一红,狡辩几句,“谁小了,比就比……我是怕太冷了。” “哦?是吗?”那木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说的是比比谁滋出来的坑更大……” 徐弋阳此时手已经摸到了宝贝,听到他这句话,现在掏出来也不是不掏出来也不是。 “你……” “好了,不逗你了。” 那木日已经系好了裤带,徐弋阳心一横,终于把憋了许久的尿意解决干净,最后那一点滋出来时,爽得他一哆嗦。 “也不小啊。”那木日在他边上内涵道。 “可不吗,我憋得多,坑大多了。”徐弋阳学乖了不上套,嘲讽值拉满,“你比我小。” 那木日笑了下,显然不想跟他计较客观存在的数值问题。 上了车,那木日发现有未接来电,号码归属地显示上海,他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徐弋阳。 手机再次震动,那木日这回拿着手机下了车。 第11章 “喂。” “我是陈鸿宇。”对面大概没料到这通电话居然接通了,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徐弋阳呢?” “他在车里。” “回巴音布鲁克了吗?明天要回上海” “在路上。”那木日心头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有嫉妒,有酸涩,还有胜负欲。 “嗯,把他安全送回酒店,别再做多余的事。”陈鸿宇接着说,“你们不可能。” 那木日揣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头,他咬牙低声质问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陈鸿宇瞬间明白,徐弋阳还没恢复过来,心里头胜算又多了些。 “他把你忘了。”陈鸿宇的话冷漠又残忍,“我只不过是让他来草原散散心,顺便测试一下他有没有忘彻底。” “那木日,你不配。” “你他么就配吗?陈鸿宇,做人不能既要又要!”那木日恨得切齿,他深知陈鸿宇曾对徐弋阳作出的种种伤害,但又恨自己没有正确的身份立场可以将徐弋阳救出水火。 “那又如何,你永远也走不出西北,而我,可以给他全世界。” 陈鸿宇并没有将那木日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那木日的出现不过是个插曲,有时候一些小插曲,反而更巩固了他和徐弋阳关系。 那木日哑口无言,他与陈鸿宇的地位悬殊,他始终是见不到光的那一个。 “这次就当是好好告个别。” 陈鸿宇还在往他心口上扎刀子,那木日却奈他无何,他回首望着车里的徐弋阳,坚定地说道,“你休想。” “呵……不自量力。” 徐弋阳看到那木日回头,不禁笑着朝他挥挥手,他还以为那木日是打探路况去了。 挂了电话,那木日站在路基旁抽了根烟平复心情,再上车时,看了眼一旁的徐弋阳,更担忧起他以后的处境。 “怎么样啊?还有多久能往前开?”徐弋阳发了句牢骚,“我好饿啊……” “快了。”说着那木日又下车去后备箱拿了两包压缩饼干和水,“你先吃点吧,这个很容易饱。” 徐弋阳娇生惯养的哪见过这种,拿手里看了看配料表问他,“好吃吗?” “饿了什么都好吃。” “也是。” 撕开包装纸,浓郁的葱香味勾着徐弋阳的馋虫,他咬了一口,干涩的饼干体糊满口腔,是不难吃,但也实在难以下咽。 那木日替他开了瓶水,“慢点吃。” 徐弋阳就这样一口饼干一口水,可算把一包饼干下了肚,但别说效果惊人,他是真不饿了。 那木日心乱如麻,静静看着徐弋阳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是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人,可偏偏他跟错了人,成了温室里一朵供人赏玩的花,从此花开花谢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你不吃吗?”徐弋阳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喝完最后一点水漱了口没话找话地问道,“不是还有一包吗?” 那木日摇摇头,“我不饿。” 那通电话令他食欲全无。 “走了走了,下面车动了!”徐弋阳兴奋得往山下指,亮成一排的红色车灯终于有了向前的动静。 那木日发动车子,眼神望向远方,心却沉了。 大概是收到了老板的指示,他们的车一进到停车场,alan便候在了大门口。 徐弋阳在看到酒店顶上巨大的招牌时才真正意识到,此行结束梦该醒了。 那木日把东西拎下车,准备送徐弋阳进去时,却被拦在车旁。 “就到这吧。”徐弋阳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疏离,那木日听得揪心。 “就到这吗?”那木日还想送送。 徐弋阳伸出手制止他,沉吟片刻后,略带颤音地说道,“我这两天很开心……那木日,谢谢你。” 那木日本就话不多,现在更是一句话都讲不出,离别近在眼前,喉咙口却像是被塞上了棒槌。 “那木日,我走了。”他接过那木日手里的包,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以后还来吗?”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有挽留,有不舍,有期待…… 徐弋阳驻足回头,“你还在吗?” “在的。” “那我来。” “好。” 说完,那木日扯开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朝徐弋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 徐弋阳同样扯开嘴角,可心境却与之前完全不同,最后他还是转过了身,朝着更光亮的地方走去。 “再见。” 那木日对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别。 “徐总。” alan面无表情地同徐弋阳打招呼,在对方失联的五十多个小时里,他已经想好了未来的结局,现在再看到徐弋阳,就仿佛他是突然诈尸的前东家,根本不想多花时间浪费感情。 “宋词,对不起……” “徐总,没必要。”alan礼貌地回绝道,“回来就好。” 徐弋阳在进酒店后打开了手机,接踵而至的信息瞬间轰炸,一分钟后,才彻底消停下来,徐弋阳先通过了那木日的好友申请,然后粗略翻看一下,这两天打他电话最多的便是眼前这位总助。 “对不起,我可以补偿你的。”徐弋阳愧疚之余还有些感动,无亲无故的人对他最上心,怎能让对方寒了心,“你想要什么?”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宋词,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但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把你一个人扔在酒店走了,是我不对,我向你诚恳的道歉。” “电梯到了,徐总拿好房卡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说罢,alan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徐弋阳忙跨出一步拽住alan的手臂,“宋词你别这样,你想要什么?车、钱、股票?或者升职加薪,只要我能给的,你都可以提要求,只是希望你别和陈鸿宇透露太多。” 第11章 宋词闻言彻底被激怒,打工人的怨气冲上来,他甩开徐弋阳的手,目光锁定对方。 “徐总,你一声不响地偷溜出去,置我于何地?你以为我是真出来陪你吃陪你玩的吗,呵……你太异想天开了吧?” “是陈总开了工资让我在这跟紧你,你就是我的工作!你不见了,我当然比你妈还担心!你以为我想给你打那么多电话吗?你以为我想跟你呆在这破地方吗?你以为我乐意天天和你看什么太阳月亮星星吗?我只想好好完成工作!因为你好好的意味着我才能好好的!可以继续领着薪水呆在公司里,可以付得起一个月五千的房租,可以给老家的房子还上贷款!” 徐弋阳被他一长串不带标点似得话吼懵了,可alan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近一步走到徐弋阳鼻子跟下,愤恨地说道。 “徐总,我何尝不知道我叫宋词?可我在工作的时候只能叫alan,你想通过一个名字向我证明什么?证明你是我的朋友?哈哈可笑至极,你总是有一种自以为是的天真,徐总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别试图来共情我们这些打工人的心境。” 徐弋阳忙不迭否认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alan并不打算听他的解释,直接打断他的话继续道,“还有,你自作聪明说要补偿我,你补偿得了吗?从你走出酒店大门的那一刻起,我的饭碗就已经丢了,还说不要让我多说?徐弋阳,我求你动动脑子想一想,你怎么可能翻出陈鸿宇的掌心,你不过是根任他愚弄的木头罢了!他早就知道你去了哪、做了什么、和谁!” “怎么会……这样?”徐弋阳就像被当头棒喝,喃喃说道,“陈鸿宇为什么会都知道?” “你是个病人,他当然要对你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alan吐出来后心里畅快不少,他后退几步朝房间走去,对着身后发愣地徐弋阳叮嘱道,“徐弋阳,回房间再慢慢琢磨去吧。” 徐弋阳目视着alan走进去关了门,徒留他一个人傻站在走廊里。 手机震了震,陈鸿宇发来了微信。 ——到酒店了吗? 徐弋阳哼了一声笑笑,陈鸿宇到底在伪装什么? 第12章 巴音布鲁克的最后一夜,徐弋阳突然想通一些事情。 他好像一直在随波逐流地生活着,听从别人的安排,也不太考虑以后,没有主见不爱折腾,似乎是一只从没爬出过糖罐子的小蚂蚁,等着别人投喂。 浅薄的社会经历让他第一眼就被陈鸿宇这样的人吸引——高知海归,八面玲珑,实力雄厚。 徐弋阳慕强且颜控,即使对方手段狠辣城府颇深,他还是一次又一次深陷其中。 他们之前有过很多身份,炮友?情侣?包养?夫夫…… 徐弋阳闭上眼,宋词说的那些话,直搓心头痛处,没错,他就是根木头,任人愚弄的木头。 徐弋阳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白日下的岸口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正在看不见的黑夜里蠢蠢欲动,假象罢了,是陈鸿宇在哄骗他。 还没回陈鸿宇的消息,徐弋阳吞了苍蝇一样打下一段话。 ——你动过我手机? 两千公里外的上海,陈鸿宇看到新消息,他朝亮起的手机屏幕冷笑一声,接着摘下眼镜按住眉心,暗道某些人不识好歹。 ——怕你遇到危险,不要再吓我一次了。 徐弋阳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哪一次,也懒得在网上你来我往打太极,于是决定这次回去一定要找陈鸿宇问个清楚。 他是糊涂账,但陈鸿宇却是精算盘,自己正被人耍得腾腾转。 没与那木日重逢的时候,半年说过就过了,虽常觉缺憾但也不至于刨根究底;可偏偏就是今晚,他想他想得睡不着。 那木日说“我们不仅仅只有拍照的关系”,所以,他们之间到底走到了哪一步?徐弋阳不敢多想,怕是一场误会,也怕自作多情。 闭着眼却浮现出那木日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穿着一袭海蓝色的蒙古袍,骑着白马在广袤无垠的旷野上驰骋,手里的马鞭在风中甩出劲脆响亮的音爆,亘古不变的雪山沐浴在盛大灿烂的金光之下。 那木日是这天地之间最鲜活的点缀,他跑到徐弋阳跟前,笑着朝他伸出手,满眼都盛满了少年人意气风发的骄傲。 那木日问他,“要上来吗?” 徐弋阳倏然睁开眼,乍现的片段真实到让他不寒而栗。 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回忆还是想象,错乱之下,脑侧的神筋抽抽地疼,好几天没吃药的徐弋阳翻过身从包里摸出一版药,囫囵吞了下去。 他想,一定要快点记起来才好啊。 把车开回草场,那木日喊来弟弟一起拆防滑链,下过雪气温骤降,夜晚的巴音布鲁克冷得让人心里发慌。 起风了,额前一绺碎发遮住眼睛,那木日低头蹭了蹭手肘继续干活,布日古德见他不苟言笑,但是手上动静贼大,猜他这次出去一定是没捞着好处。 “哥,你穿太少了。”布日古德对他单薄的冲锋衣缺乏信任,“我进去给你拿件皮袄。” 那木日只是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布日古德吐吐舌头觉得自讨没趣。 厚重的皮袄压在那木日肩上,衬得他整个人更壮硕一圈,他快速拆完防滑链,抬手扯紧皮袄领子慢慢站起,靠在车门上掏出烟盒,点了一根。 嘴角的火星子明灭,是漆黑草原上渺小的一点,那木日猛抽几口后,把烟盒递给布日古德。 “抽吗?” 兄弟二人一起靠在车门上吞云吐雾,那木日连着抽了两根,再想拿时被拦下了。 “哥,你别和家里说我跟你学抽烟。” 他比那木日小了两岁,刚大学毕业,阿爸和妈妈还把他当孩子看。 那木日沉寂了一会,说道,“那你也别和家里人说我喜欢用不着的人。” 布日古德明显听出他话里有话,旁敲侧击问了一句,“还没追到手吗?” “追不到。”那木日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遥远的星河,叹息道,“明天他就要飞走了。” “走了又没关系,不是有联系方式吗,你去找他。” “他有对象。”那木日淡淡地说道,“找到了又能怎样?” 轮到布日古德大吃一惊,“有对象?有没有搞错啊,他、他他……他到底喜不喜欢你?” “不知道。” “哥,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他有对象还和你纠缠不清,就是人品问题。”布日古德终于明白所谓的“用不着”原来是这意思,忍不住劝那木日早日看清对方,“不值得,再喜欢也不值得。” 那木日闻言,替徐弋阳解释道,“他对象也是男的,瞒着他在国内娶了老婆,据说还在备孕中。” “啊?”布日古德嘴张得下巴都快掉了,“这么复杂?那他怎么不和那渣男分手?” “那男的有钱有手段,两家人之间还有生意往来,他一时半会没有办法。” 那木日也是在认识徐弋阳之后才懂,摊上陈鸿宇这样的渣男就像身上粘了张狗皮膏药,想甩也甩不掉。 布日古德被刷新了三观,汉族人就是敢想敢做,换做是他的话,这辈子都干不出这种骚操作。 “那……他这算不算骑驴找马啊?” 那木日心有不甘,盯着地上两根烟头出神。 “哥,也不是……”布日古德欲言又止。 那木日瞅了他一眼,“不是什么?” “也不是非他不可。” “没用。”那木日脚踩着将烟头彻底碾碎,“起风了,进去吧。” 次日晚上九点多,飞机落地上海浦东。 这一路,alan和徐弋阳没怎么沟通,两个人哪怕坐在一起,都是各玩各的手机。徐弋阳是觉得对方现在肯定视自己为搅屎棍,还是少说话免得招人烦。 从行李转盘处出来,徐弋阳便看到出口处穿着burberry风衣的陈鸿宇,没看到司机,难得的,这次居然是陈总亲自来接。 alan看到陈鸿宇后,没敢多说话只是轻声打了个招呼,然后主动走在前面开路。 “在g3。”陈鸿宇接过徐弋阳的行李箱,对前面的alan说,“我送你回去。” alan连忙摆手,“不用陈总,我打个车吧,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陈鸿宇习惯性地看手表,又瞥了一眼旁边面色不佳的徐弋阳说道,“那行,你到时候走个报销。这几天也累了,放你一天假。” alan眼神闪烁,听陈鸿宇的意思,是不追究他跟丢徐弋阳的事了? 徐弋阳心里替他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处境。陈鸿宇正拉着他的行李箱大步向前,手背上凸起一截青色的血管,看来是拽得很紧。 下了电梯,徐弋阳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说实话他已经动了好几次转身就跑的念头,毕竟他明白陈鸿宇的掌控欲有多强,这次一声不吭脱离管控,等待他的肯定是好一顿教训。 第12章 “上车。”没了外人,陈鸿宇的语气更生硬了。 徐弋阳听话地打开后座门,陈鸿宇见状心里更加不满。 “坐前面去。” 特斯拉驶出地下车库,向着古北别墅的方向开去。 离家越近,徐弋阳难以名状的感受便越强烈,心里的本能似乎在做垂死抵抗,试图唤醒他的躯干远离那座花园坟墓。 “这次开心了吗?”陈鸿宇的声音听着就不近人情,和出发前体贴入微的样子完全不同,“关机?不想让我知道?” 徐弋阳咬了咬嘴唇,嗫嚅道,“不是……” “那是什么?” 徐弋阳不知作何回答,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去新疆吗?”陈鸿宇突然问他。 “为什么?”徐弋阳显然也很想知道。 陈鸿宇眼神冷漠,说出的话残忍又现实,“我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选,果然你还是离不开我。” 车子驶进别墅花园,到家了。 陈鸿宇关上沉重的大门,砰的一声,徐弋阳又回到这个精美无趣的牢笼里,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因为他好像没办法再忘记那晚自由的风了。 陈鸿宇走到跟前掐住他的下巴,上下审视一番后说道,“既然如此,以后别再痴心妄想了。” 徐弋阳甚至来不及难过太久,衣服便被剥得干净,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陈鸿宇抬起他的手臂,像摆弄一个人偶一样仔细检查过去。 “和别的男人出去?” 陈鸿宇的手指捅进徐弋阳嘴里,搅弄着他的舌头问道,“你认识他是谁吗?和他做了什么?” 徐弋阳闭上眼睛,他知道反抗毫无意义。 第13章 分开的这几天里,陈鸿宇心里同样没底,当他得知徐弋阳终于还是碰上了那木日后,心里仅存的一丝庆幸也落了空。 这两年,为了应付老宅那边的叔伯兄弟已经让他分身乏术,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能日后多分一杯羹。但陈鸿宇偏偏从十几岁时便顶着一个“继承人”的名号,于是他成了各路亲戚眼中的既得利益者,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唱反调,他每每周旋其中,都像揣着一堆石头过河,生怕哪天砸了自己脚。 陈老爷子自知年岁已高,早有让陈鸿宇回来接班的意思,奈何陈鸿宇长了根反骨,放着家里的实业不干,跑去自立门户做风投,后来老爷子才得知,陈鸿宇原是在外作出大逆不道的事——专和男人谈情说爱,也是为了能早日脱离陈家对其桎梏,才上了风投的赌桌。 后来,当然是豪门贵子拗不过家族势力的烂俗戏码,陈鸿宇向陈家妥协的底线,便是能留着徐弋阳。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婚姻,也可以牺牲自己的事业,但他没有办法舍弃徐弋阳,所以——他也欺骗了徐弋阳的感情。 他说不清这是喜欢还是占有,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是他,但徐弋阳的存在就像那束照进井底的月光,如果连他都不在了,那留给陈鸿宇的便只剩下无尽黑夜。 高压的成长环境塑造出一个扭曲的人格,撕下所谓的精英伪装,隐藏着的不过是由贪欲和自私组合成的野兽。他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他无法容忍他人染指徐弋阳,他重欲但寡情,他在乎也疏离。 “和谁出去了?” 陈鸿宇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徐弋阳不禁胆寒。 他说,“找的地陪。” “为什么要关机?”陈鸿宇最在意的就是这点,他似乎觉察到徐弋阳有所隐瞒,“怕我不让你去?” 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只不过是伪装,陈鸿宇其实心里嫉妒得要命。徐弋阳是跑过一回的人,他可以不顾身家性命,瞒着所有人只身去找那木日——陈鸿宇害怕他会再来一回。 徐弋阳回来前想得好好的,要和陈鸿宇说清楚。可现在这幅情形,他与陈鸿宇的沟通进展得似乎并不顺利。 “陈鸿宇……”徐弋阳后退一步,大腿贴上了沙发靠背,离陈鸿宇差不多半臂的距离,他抬眸,眼神没有躲闪,鼓足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和谁出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在意?我为什么不能在意,你是我的人。”陈鸿宇向前一步,把徐弋阳逼近死角,慢条斯理地回答他,“我不喜欢没把握的人和事。” “所以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手机?还是背包?”徐弋阳伸手拦在胸前把人往外推拒,可他实在太瘦,反而被陈鸿宇一把捉住腕子。 “我知道我有病,我脑子不好使!我忘了!”徐弋阳使劲挣脱,却无济于事,“但我没有一点自由吗?半年了我一点好转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的原因!你知道吗,我去新疆的每一天都很快乐,我可以不吃药不头疼没心没肺……” “别说了。”陈鸿宇制止了他,关于他和那木日的一切,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徐弋阳悲从中来,眼眶泛出红晕,“陈鸿宇……你是不是删除了我的记忆?” 陈鸿宇闻言差点没控制住,他死死拽着那截细瘦的手腕,眼里同样掺杂了各种情绪,徐弋阳的话伤到了七寸,他已然成了对方眼里无法开脱的的始作俑者。 “我没有。” “我不信……” 陈鸿宇发了疯似得吻住徐弋阳的唇,太多了,太多的苦衷难以言说,所以还不如不说。 反正徐弋阳回到了他的身边,时间会帮他冲淡一切。 好坏自有他人评说,陈鸿宇只要达成目的。 那木日能给徐弋阳一时的快乐和自由,但只有他陈鸿宇才会是他最稳定的依靠,在心里他早已默认徐弋阳会不离不弃,却也忽略了对方这么多年来真正想要的。 陈鸿宇吻得很用力,近乎啃咬一般想把人拆吃入腹,徐弋阳不配合总想着扭头逃脱,陈鸿宇被逼急了,松开一手摁住了徐弋阳的后脑,不由分说撬开齿关,徐弋阳说不出话,喉咙口发出一声声拒绝的的嘤咛,双腿踢蹬着表达不满,陈鸿宇占有欲作祟,恶狠狠咬了一口徐弋阳的下唇,仿佛在宣告主权。 徐弋阳想逃逃不掉,陈鸿宇吻够了将他翻了个面,然后压着徐弋阳的脖子使其栽在靠枕上,上半身像倒立一样被沙发靠背顶着折起,整个人都重心都不在掌握。 “陈鸿宇,你就只会这几招。”头埋进枕巾的徐弋阳扑棱得像离水的鱼。 陈鸿宇摘下领带反绑起他的手腕,“你不也就喜欢我这样吗?出去这么多天,好好回忆一下滋味。” 陈鸿宇的眼底渗出阴冷寒意,徐弋阳心底骇然,什么准备都没做,对方的意思是要他半条命。 即使心中再多不愿,徐弋阳此刻还是开口求饶,“别这样!求你……” 徐弋阳放弃去思考为什么,他觉得这辈子都不要试图让陈鸿宇与他共情,他是傻,倒了大霉,栽在陈鸿宇手里。 他知道陈鸿宇为什么生气,但他不明白那木日到底做了什么,能让陈鸿宇如此自乱阵脚。 头好疼,为何会如此恶心? 是因为在他身上的人是陈鸿宇吗? 徐弋阳两眼一翻忍不住干呕,痛苦的连指甲尖都在发麻,接下来一阵天旋地转,他好像变成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雾,散在这苦厄无边的夜晚。 再醒来,徐弋阳已经躺在了主卧的床上,陈鸿宇坐在床沿。 相顾无言,记忆还停留在爱恨不明的刚才,他撇过脸换了个背对的方向。 陈鸿宇喊他,“徐弋阳。” 徐弋阳眨眨眼,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好想逃,他想回草原去。 “回来了,就别再走了。”陈鸿宇语气软了下来,刚刚徐弋阳痉挛抽搐的样子着实吓了他一跳,反省了才明白自己到底还是没控制住,做得过分了。 明明已经有过一次教训,可一到关键时刻,陈鸿宇就刹不住车,想好的以后要对他好一点,只怕这一回是把人越推越远。 “再?”徐弋阳抓住了重点,气若游丝地问他,“我是要去哪里?” “没,你哪也不去。”陈鸿宇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很累吧,我去给你放点热水洗澡?” 徐弋阳不想搭理他,缩了手嗯了一声,把人打发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徐弋阳从老地方摸出止疼片,塞进嘴里。 苦涩,没有比相互折磨更苦涩的东西。 第14章 当晚,徐弋阳反锁了门,他不想和陈鸿宇产生任何接触。 入睡变得困难,徐弋阳在凌晨时发信息给茅医生,算来上次面诊也就不到两周时间,但最近的记忆错乱不堪,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急需一些干预手段。 其实徐弋阳心里也猜出个大概,那木日与他一定有过与众不同的交集,才令陈鸿宇如此大动干戈。只是现在的他缺了把记忆钥匙,没法打开尘封的八音盒,将灰尘扫一扫,分辨清楚有哪些过往。 出门时,天刚蒙蒙亮,才离开没几天,上海的气温陡然下降,车门把上挂着露珠,沾湿了他的外套。车库里只停着他的宝蓝色奔驰,徐弋阳望了眼楼上的客房,没开灯,也不知道陈鸿宇在不在家。 第13章 开到医院也就十几分钟,他想起在那木日车上听的《乌兰巴托的夜》,于是连上了蓝牙开始单曲循环,一边哼一边想着那天在雪地里比大小的弱智场景,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 “这么急着回诊是病情有转变吗?”茅医生也是赶了大早过来,徐弋阳经常半夜约诊,让他措手不及,“头疼恶心还有吗?” 徐弋阳直接跳过多余的寒暄,咽了口水紧紧盯着茅医生,仿佛见到了能给他开悟的算命大师,倒豆子般和他全盘托出。 “我知道是谁给我拍的照片了!茅医生,我遇见他了。他叫那木日,在巴音布鲁克我又遇见他了!” 徐弋阳显然有些语无伦次,想说的有太多又怕医生不理解,索性先提出自己的要求。 “失忆了,是我把他忘了。我们之前一定是发生过很多事,因为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与他相关的片段……但是茅医生,我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药能让我立马想起来啊。” 茅医生愣了,今天的徐弋阳和以前大不相同,少了点病态但多了点焦虑,他上下打量着对方,徐弋阳的眼睛也跟着滴溜溜转,最后他确认徐弋阳的精神状态没大问题,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那木日。”徐弋阳立刻回答。 “你说又遇见他了?”茅医生挑着他话里的重点,一点点从头捋起,“片段是什么?可以说吗,有和微博照片重叠的画面吗?” 医生果然是医生,这么一提徐弋阳恍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求证过记忆片段是否真实发生或存在,怪不得迷迷瞪瞪的总以为在做白日梦。 徐弋阳在心里复盘了一下所有闪现过的画面,掰着手指头数给茅医生听。 “第一次是在九曲日落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冰川和白马,还有拍照的男人;第二次是因为一串松石手串,它在我眼前晃啊晃,我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花和翡翠一样的湖;第三次是我要回去的那一晚,我闭上眼就看见他在草原上骑马向我奔来。” “就这么多,我去照着微博找找看有没有线索。” 茅医生按住他的手,“不急,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给你拍照的人?如果是他,那你缺失记忆这件事应该很明显,他没有表示疑问或者提起过你们以前的事情?” 徐弋阳一时语塞,表情也随之变得难看起来,这几天他都是揣着糊涂装明白,压根没怀疑过那木日的真实性,但就在刚刚,被茅医生戳穿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这一切犹如镜花水月,多得是自己对过往一厢情愿的臆造和假想。 两天时间的相处,他不问那木日也不提,对方甚至有意在配合他的演出,就像两个久别重逢却不知底细的人在试探深浅,你来我往中让徐弋阳不知不觉上了头。 “这一次他又给我拍新的照片,我能看出拍摄风格和微博上的差不多,而且他举起相机的那一刻,与我脑海中的记忆重合,我确认是他。” “其他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弋阳手指绞在一块,心里头没底,“他不仅没提以前,相反他都没有问过我怎么了。” “就好像,若即若离——我很重要但他也没办法的感觉。” 茅医生若有所思,“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徐弋阳回想起前天分别时的场景,缓缓说道,“因为我说要走了,他说他以后还会在的。” “也许是要等我的意思呢?”徐弋阳分析道,“是吗,茅医生?” 茅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起了陈鸿宇,“好,那你的——另一半,对此怎么看?最近对他的应激反应有好转吗?” 陈鸿宇不提也罢,一提徐弋阳就想起昨晚的事,他朝医生摆摆手,“不怎么样,不要说他。” 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茅医生心里了然,“行,这次不用做ct了,我建议你保守治疗,药按时吃,止疼类的少用,能想出来一点说明情况有所好转,毕竟从零到一是最难的,但后面的一到二、二到三就相对容易多了,不用太过焦虑。” “对了,回去可以再找找线索,一些良好的刺激能有助你的恢复。” “好,谢谢茅医生。”徐弋阳心里踏实了些,最后他又扭捏着请求道,“我和你说的事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茅医生停笔看向他,见徐弋阳不甚信任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我们有职业操守,不会透露病人的个人隐私,你放心。” 徐弋阳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道歉,他只是怕陈鸿宇掺合进来,毕竟对方是个不讲道理的控制狂。 趁时候还早,徐弋阳去商场买了个新手机,顺便让店里查了他现在用的序列号,才知道手里这个也才买了半年多,里面的照片和信息估计早就是陈鸿宇筛选过的结果,对方就是存心不想让他想起以前的事。 徐弋阳越想越气,陈鸿宇骗他也就算了,怎么连齐实他们都帮忙瞒着,那木日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让大家都对他避而不谈?绝不内耗的徐弋阳直接打齐实电话求证,响了好一阵才接通。 他开门见山地问,“齐实,你认不认识那木日?” 对面明显还没睡醒,被他的电话吵得不耐烦,“干嘛?” “我想起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木日的事?”徐弋阳灵光一闪,想趁齐实不清醒套他话。 齐实缓了两秒才意识到徐弋阳在说什么,立马从床上翻起身,语气格外激动,“徐弋阳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你也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好好呆在上海别乱跑!” 徐弋阳不明所以,但他仍装作听懂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谁让你们之前都瞒着我。” “徐弋阳你真的!草……”齐实骂出了声,“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太烂,陈鸿宇人渣,但好歹有钱有实力,那新疆穷小子有什么?就带你吃喝玩乐?妈的命都差点丢了你心里没数吗?” “你先想办法从陈鸿宇那脱身!”齐实真以为徐弋阳恢复记忆了,马不停蹄帮他规划起来,“反正船厂股份都已经回徐家了,你从他身边也套了不少资金流吧?他都娶老婆了你也别和他讲什么法律责任,该走人就走人,回你爸那边去。” 徐弋阳有点懵,齐实一顿输出信息量实在太大,他喃喃问了句,“陈鸿宇娶老婆?” 齐实顿了一下,没接话…… “什么时候的事?” 齐实冷静了下来,问他,“徐弋阳,你到底有没有想起来?” 徐弋阳挂了电话,他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看了眼旧手机上的屏保,只觉得有些可笑。 不该忘的都忘了,全怪自己。 陈鸿宇是人渣,那木日呢? 第15章 那木日收到一条新的好友添加信息,网名叫那日。 不用多想他就知道是徐弋阳,通过验证后对面发来一张照片,是前几天他穿着蒙古袍骑在马上的样子。 分别多日,那木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开场白,更何况,对话框顶上的名字是“那日”,每多看一眼都让他浮想联翩。 他下载了原图,想了很久最后打出了一个问号。 徐弋阳秒回,捧场地夸赞他这照片上的手串实在太好看了,然后问他哪里买的。那木日看到后,心里头不是滋味,但也只能告诉他买不到,这样好的珊瑚市面上难找。 徐弋阳握着新手机没有立马回消息,屏幕暗了他就点亮,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开口,他坐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内心浮躁悸动,手脚都显得多余,无处安放。 一个小时前,他通过微博上的蛛丝马迹,找到关于冰川的些许信息。 那条动态发布于一年半之前,彼时他还是个乐于分享旅游生活的博主,博文内容这样写道——今天来到冈仁波齐,看到很多转山的藏民,和别的地方比起来这里似乎更神圣一些,但神山的冰雪比起展穷冰川,还是略逊一筹。 只有这一条微博提到了冰川,可配图是冈仁波齐的景色,再往前翻便是上个月的动态,很明显,陈鸿宇删了很多。 徐弋阳上网搜索展穷冰川,关于它的信息并不多,通过有限的照片和视频,他的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段模糊的回忆。 他想起来,和他一起去的人是那木日,寒意料峭呵气成霜的六千米高原上,他们开着猛禽一路颠簸,在荒野里探寻传说中的巨大冰川。 最后车子停在了冰川脚下,徐弋阳不止一次地发出惊叹。他看见昆仑山上堆积千年的雪,像白色的时间凝固在天空之下,生命变成渺小的存在,他们成了时间转盘上的跳针,划过一格冰厚一寸。 再次想起,徐弋阳内心的震撼仍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楚,就像无数滴雪水汇聚融成溪流,他早晚要把缺失记忆一点点找全拼出完整的自己。 回忆定格在伸手触摸冰川的那一刻,手心里的寒意还未传递到大脑,那木日的手便轻轻交叠上来,那是只比徐弋阳还大一点的手掌,指节硬实粗粝带着丝丝暖意,那木日靠在徐弋阳的背后,用坚实的身体挡住凛冽的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第14章 “那日,我们找到了。” 他喊他——那日。 那日。 短促的音节在唇边呢喃,徐弋阳心头一颤,他马上搜了那日的蒙语含义,看到注释的那一刻,冰川碎在万花筒里,幻化成触手可及的梦。 “那日”——太阳。 他是徐弋阳,那木日的太阳。 新的微信账号只加了那木日,徐弋阳内心的亏欠感却越来越深,之前种种不断验证自己与那木日暧昧不清,可是他和陈鸿宇的关系仍在存续期,无论如何都是他在引火烧身。 楼下响起引擎声,接着两束明晃晃的车灯照进窗户,徐弋阳登时紧张起来,他藏好新手机甩手拍了拍脸保持冷静,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陈鸿宇今天回来得早,还买了最近很火的网红蛋糕,诚心是想哄一哄徐弋阳,毕竟人也回来了,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整栋别墅只有楼上的主卧还有点人气,陈鸿宇一路上楼一路开灯,准备伸手推门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我进来了。”陈鸿宇敲了敲门。 回应没等到,只等到关灯的声音,门缝里透出的一丁点光源啪嗒一下收得一干二净。 陈鸿宇怔了一下,叹了口气推门进去打开灯,把买的蛋糕放在徐弋阳那头的床头柜上,沉了沉身子和被子里的人说,“吃饭了吗,我今天结束得早。” “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想看电影吗?”陈鸿宇尝试与徐弋阳拉近距离,他不是喜欢玩吗,多陪陪就好了,“听说有个爱情片挺有……” “不看,不饿。” 徐弋阳打断陈鸿宇,齐实的话言犹在耳,他已经对这个虚伪的男人彻底失望。 “那你想要什么?”陈鸿宇不擅长哄人,耐心即将耗尽,他坐下掀开被子,看到徐弋阳把头埋在胳膊里,硬是把人扒拉出来,“徐弋阳差不多得了,新疆也去了,钱也不差你,还闹什么脾气?” “陈鸿宇,我很好耍对吗?”徐弋阳瞪着他心如刀割,“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会?”陈鸿宇坦然回答,一点也看不出心虚,徐弋阳看他这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不自觉地冷笑一声,果然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他说,“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当然想你好的。” “陈鸿宇,你结婚了。”徐弋阳直接揭穿他,“这样,你还会想我好吗?” 陈鸿宇当场愣住,一瞬间脸色精彩纷呈。 徐弋阳靠在床头不说话,想听听陈鸿宇还能找到什么荒唐的借口。 “你……好了?” “托你的福,昨天对我这么狠,一下子全想起来了。”徐弋阳咬紧后槽牙,只想用最恶毒的话来报复他,“结婚,怎么不喊我?” “徐弋阳,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解决,只是暂时没有办法两全。”他急得声音都拔高几度,接着说道,“这些想起来没?我和那个女人没感情,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陈鸿宇说着要去握徐弋阳的手,却不料立刻抽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眼空落落的掌心,觉得自己快要捉不住徐弋阳了。 徐弋阳笑了,不管从前到底有多傻,既然记忆给了他重开的机会,那从现在开始他要对陈鸿宇死心。 “我祝你早生贵子。” “徐弋阳……” “别说了,我要睡了。”徐弋阳感到厌烦,和陈鸿宇多呆一秒都觉得呼吸不畅,他闭上眼睛开始赶人,“我这几天就搬走。” “不,你不准走。”陈鸿宇最担心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他抓住徐弋阳的胳膊,就像攥住风筝的线,说道,“徐弋阳,你走不掉的。” “我可以原谅你和那木日的事,就当一切没发生过,我们扯平。” 陈鸿宇真的以为徐弋阳全想起来了,索性撕下戴了半年的面具,一如既往地论起得失,“我从来不喜欢没把握的事,徐弋阳你不要忘了我们签过合同,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只要走出这个门,你什么都没有。” “包括徐氏重工。” 徐弋阳暗自吸了口凉气,直觉这场景和对话都似曾相识,更讶异的是他并没对陈鸿宇的话感到特别生气,仿佛身体早已对此产生了免疫。 “你别逼我。”徐弋阳依旧不甘示弱。 陈鸿宇心还是软了,上一回,也是如此,他把不听话的徐弋阳软禁在家,最后他从二楼一跃而下摔伤了脑子,再来一遍,他们谁都受不起。 他不想要个傻子,他也不想被囚禁。 陈鸿宇选择退一步,松口道,“要不要回自己家住几天?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 “但你要记得回来。” 徐弋阳被他故作深情的样子恶心到了,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罩起来,陈鸿宇没再说话,他怕刺激到徐弋阳,这一次他学会了容忍,学会了退让,他所求亦不多,只是一个完整徐弋阳而已。 可他还是没有学会坦诚和成全,相爱从来不能用得失衡量,割裂的伤口始终会留下瘢痕,做过的一切全都有迹可循。 可以成为太阳的人,不会甘于堕入黑洞,徐弋阳会有属于他的行星。 第16章 “但你要记得回来。” 这句话像一根针,听着格外歹毒,不过是换了个婉转的方式告诉徐弋阳。 ——你跑不了太久。 徐弋阳甚至等不到第二天早上,连夜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争是争不过陈鸿宇的,他也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抱有侥幸。 翌日陈鸿宇离开后,徐弋阳拖着两个行李箱下楼,正好撞见阿姨上钟,一种做了坏事被人撞破的心虚感让他尴尬不已,他扣紧脚底板站在楼梯口进退两难。 阿姨瞅见他大包小包,以为徐弋阳又要出去旅游,热心地帮他拉过行李箱说道,“小徐身体恢复好了哇,这次去哪里呀?” “没想好去哪,出去散散心。”徐弋阳发觉是自己多虑了,松了口气和阿姨攀谈起来,“阿姨最近不用做饭了,收拾打扫一下就行。” “你出去几天啊,我好算日子,今天本来还买了小番茄准备给你做罗宋汤呢……”阿姨有些惋惜,忍不住和他啰嗦几句,“现在好了诺又要走了,番茄浪费了,买了也没人吃。” 罗宋汤……徐弋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立起行李箱停下脚步问她,“阿姨,你说过我以前喜欢吃罗宋汤,所以你是不是很了解我?” “了解?你说哪个方面?吃这方面我肯定门清。”阿姨见状愣了一下,故作轻松转移话题,“下次回来想吃什么呀,提前和我说好准备。” “我为什么从二楼摔下来,你知道吗?”徐弋阳不上套,他迫切想知道答案,一脸真诚地看着她,“阿姨你了解当时情况吧,告诉我好吗?” 阿姨紧张得要命,眼神躲闪着不敢正视徐弋阳,她没想到对方问得这么直接,而且她不仅知道前因后果,她还是发现徐弋阳摔下来的人。但陈鸿宇提前关照过,不允许她在任何场合提起此事,所以面对徐弋阳如此发问,一时难以作答。 她拉着行李箱作势要走,糊弄着回答道,“我哪知道是什么情况,陈总说你不小心摔下来的。”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徐弋阳不死心,逼问道,“阿姨,家里什么情况,你最应该清楚了。” 阿姨转头看向大门,生怕自己的表情露馅儿,徐弋阳过得日子不太平她当然看在眼里,但奈何她在这花园别墅干了八九年,领的是陈鸿宇的工钱,心里头再过意不去也不敢多言。 “我真的不知道,小徐啊我就是个做饭阿姨,你们家里的事情呢我不好参与的。” 阿姨回绝的意思很明显,不禁让徐弋阳对这幢花园别墅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这哪里是家,明明就是个牢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曾真正属于过他,连一向和蔼的阿姨也不愿告知实话,所有的一切都是陈鸿宇精心布置下的骗局。 他上一次摔下来一定是为了能逃出这里吧。 徐弋阳冷下脸,拉过行李箱大步离开,走之前他留下一句话。 “阿姨,我不回来了,也不用再给我做罗宋汤了,我已经忘了它从前的味道了。” 阿姨哑口无言,最后叹了口气目送他离开。 徐弋阳走后没多久,陈鸿宇就收到了消息,怪不了别人,只怪奔驰车上高速走的etc,刷的卡还是陈鸿宇的。 等他打电话过去徐弋阳关着机,一查定位发现那只手机仍躺在家里,陈鸿宇忍不住被气笑了。 徐弋阳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但不多。 看他上的是外环高速,陈鸿宇就猜出徐弋阳要回通城,那是徐家老宅,徐氏重工就建在长江口岸开发区,陈鸿宇压根没往心里去,以为徐弋阳还在较真,散散心再哄一下,不出几天就回来了。 可在车里的徐弋阳不这么想,他一边开车一边给齐实打电话,硬生生把齐实的困意骂得一干二净。 第15章 “齐实你真的是垃圾,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害得我还真以为是不小心摔坏脑子的!你说,陈鸿宇是不是逼我不准和那木日来往所以把我关在家里?” 关于徐弋阳的两个男人,齐实是一个也看不上,他头疼的开着扩音器丢在一边,懒得搭理他。 赶着去上班的纪年听不下去,抬腿踹了齐实一脚然后对着徐弋阳说道,“弋阳,我是纪年,以前的事没那么简单,不是齐实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们了解到的也就一半一半,因为你之前和新疆帅哥出去……嗯……旅游的事,你都瞒着大家,后来陈鸿宇说了,我们才知道。” “就是啊,你听听你听听!现在跑来骂我,徐弋阳你太没良心了,我都没怪你以前啥事都瞒着我呢,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有纪年替他说话,齐实起床气消了不少,舔着脸过来得瑟。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陈鸿宇骗啊?”徐弋阳最气的还是这个,明明陈鸿宇都结婚了,自己的好朋友居然把他留在别墅放之任之,“你说到底为什么?” 齐实沉默了一会,为什么,因为他觉得陈鸿宇至少能保证徐弋阳的人身安全,而那个新疆小伙子他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只会带着徐弋阳到处瞎跑。 “徐弋阳,反正我就一句话,陈鸿宇和那木日都不行。”齐实严肃起来,正儿八经叮嘱他,“你想起多少来了,别上头,能离开陈鸿宇就赶紧走。” “我在回家的高速上呢。”徐弋阳忿忿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俩没一个靠谱的?那我算什么?合着我从头到尾都是小丑?” 纪年一听他在高速,马上接话,“在高速上还打电话呢?弋阳注意安全,有事等你到家再说,齐实他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回头等我下班了咱们开视频,先挂了啊。” 纪年的话就是一把温柔刀,徐弋阳无法反驳,和齐实的对话只能告一段落。 到家临近中午,进屋就看见他奶奶在大厅搓麻将,徐弋阳杵在门口扎眼得很,奶奶推着老花镜看清来人是宝贝大孙子,激动得连麻将都打了清一色。 “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你爸他们去厂里了,我和他们说!” “奶奶,我回来住一阵。”徐弋阳挠挠头,笑得很乖巧,已经三十的人了要学会报喜不报忧,“我先上楼放东西,你接着玩。” “行行,要吃什么我让王姐给你做?” 徐弋阳已经上了一半的楼梯,听到后大声回了句,“我要吃罗宋汤!大碗的!” 多少带点报复的意思。 徐弋阳的房间是整个三楼,和楼下花里胡哨的中式西洋风不一样,三楼整体设计都很高大上,能敲的隔断都敲了,靠东墙一张大床对着落地窗,木纹砖上铺的地毯是设计师高定款,沙发是rolf benz的,墙上挂的画是他从英国人肉背回来的。 这样的房间才符合他的审美,徐弋阳往沙发一躺身心都舒畅了,但他记着茅医生的话回来要找找有什么线索,他环顾一周自己的房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裤带里的新手机震了一下,徐弋阳拿出来看,是陈鸿宇的短信——到家了? 徐弋阳后知后觉,疑惑陈鸿宇怎么会知道他的新手机号和他回家的事,他看着那串号码就心生反感,不想回,删了。 徐弋阳决定先从书桌开始,把桌椅抽屉翻了个遍,没什么有用的收获,倒是找到不少连包装都没拆的冰箱贴,国内的国外的,他捧着这些彩色的磁吸片一脸茫然,这里好多地方他一点印象没有…… 楼下响起喊他吃饭的声音,徐弋阳懒懒应了一声,然后把手头这些东西塞了回去。 下楼又走了一半,徐弋阳扶着栏杆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立刻跑到他爸的书房蹲在保险柜前,一边按指纹密码一边打那木日语音。 那木日没接,保险箱开了。 徐弋阳拿出一个首饰匣子,打开,里面一只满翠手镯和一串绿松石珊瑚项链。 牛血红色的大珊瑚,缀在项链中央,和那木日手上那串一个品相。 第17章 那木日回电的时候,徐弋阳正埋头喝汤,餐桌上嗡嗡的震动铃声突兀响亮,也打断他奶奶嘘寒问暖的唠叨话。徐弋阳空出一只手来划开界面,瞧见是“秋天”,匆忙放下了碗筷跑去楼上。 “喂……”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沙哑得很有质感,有种超越那木日本身年龄的成熟,他说,“刚刚在忙,没看到。” “那木日,我刚找到一样东西。” “嗯?”那木日发出一声疑问,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找到一条项链,和你戴的那串很像。”徐弋阳边说边把刚刚拍的照片发过去,“那木日,你看照片,这项链是你送我的吧?” “你哪里找到的?”他走到马厩边的僻静处,躲着不让旁人发现。 正值十一黄金周,景区已经人满为患,是每年新疆旅游的最后一个小高潮,那木日和弟弟刚忙完上午的活,好不容易休息了,便看到徐弋阳发来的消息,项链当然是他送的,可对方的问题让他心里酸得发胀。 听那木日话的意思,是他送的无疑,徐弋阳打开手机扩音,把项链缠在手上一圈又一圈,这串绿得瓷实红得油亮很有民族特色,脑海里不禁开始想象他穿蒙古袍戴着项链的样子了。 “锁在我爸的保险柜里,今天回老家了。”徐弋阳对着一旁的手机说道,怕对方听不清还拔高音量,“我不回上海了,烦得很。” “怎么了?”那木日第一反应便是陈鸿宇又找碴了,但他也无能为力只好安慰道,“回家里就别想不高兴的事了。” “没有不高兴,吐槽一下罢了。” 徐弋阳发现只要不在那破别墅呆着,情绪就会大有改善。所以克他的一定是陈鸿宇——离开他的地盘,生活大放异彩。 “项链不便宜吧?”徐弋阳喃喃说道,“那木日,怪不得你说市面上找不到,这红珊瑚也太正了吧。” “嗯,都是石头罢了,难找的是要送的人。” 徐弋阳噎了一下,那木日是在揶揄他吗?本来还想问他些关于以前的问题,现在只好全憋了回去。 “哦……”徐弋阳已然失去沟通下去的欲望。 那木日不知道徐弋阳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但可以肯定“哦”不是他想要的回复。 “你……不喜欢吗?”于是,那木日略带停顿地问,他怕现在的徐弋阳对他失去兴趣,连带着那些东西都变成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徐弋阳说不上多喜欢,只不过是想通过特殊的物件回忆起一星半点,尤其是对那木日,这个异族小伙子总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没有不喜欢,我也是随便问问。”徐弋阳想起齐实的叮嘱,又碍于自己和陈鸿宇的关系,觉着还是要跟那木日保持距离,于是语气也随之生硬起来。 “也许我们之前认识,但你应该能看出来……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我现在分辨不出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挚友还是过客?所以你别寻我开心,我会当真。” 那木日许久没有说话,他突然发觉自己的价值并不重要。 在徐弋阳心里,他变成了一个可以唤醒他记忆的工具人,而不是那个“那木日,你和我好吧”的男主角。 想争辩几句,怕适得其反,最后他只说,“好的,没有不喜欢就好。” 心里微凉,像隆冬天气窗户上结的寒霜。 “我要去忙了。”那木日语气淡淡,徐弋阳觉得他是在逃避,但一通看不见脸的语音电话并不能读懂对方真正的情绪,误会不解释便会加码,除非有一方愿意先下台阶。 但草原上的汉子没有花花肠子,他说去忙了是真的忙。 布日古德刚给马喂了水和干粮,眼看着游客排起了长队,再不过去也不像话,暂时也和徐弋阳说不清楚,于是他又补了一句,“那日,我没有拿你寻开心,我要去拉客人了,再见。” “再见。” 语音说断就断,回声过后空荡荡,整个房间安静得突兀。 可那一声带着颤音的那日,仿佛仍在徐弋阳耳边回响。 那木日忙到十一点才回到蒙古包,明天是黄金周的第三天,人只会多不会少,他和布日古德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准备休息。 躺到床上点开微信,没有什么动静,白天的电话挂断后,徐弋阳就没再给他发过信息。虽然之前也不联系,但今天和往日不太一样,那木日静下心后始终不踏实,翻来覆去一直没入睡。 两点多的时候,草原上下起了暴雨,蒙古包不隔音,雨声哗哗像住在瀑布底下,伴着呼啸的风声和轰隆雷鸣,这场雨预兆着夏季牧场正式进入倒计时。 越睡越清醒的那木日盘算着做完黄金周就回乌市去,然后再去看一眼海日。海日是伊犁马,它妈妈从前是马群里品相最好的那一匹,通体雪白毛色匀称,爷爷没舍得卖拉去专门培育赛马的马场里配种,生下的小马驹青出于蓝,那木日见过一回喜欢得不得了,给它取了名,还带着它参加好多节日盛会。 第16章 海日五岁多了,今年没能一起来巴音布鲁克,留在了爷爷的牧场里找心仪的母马配种,比他过得舒服。 蒙古包顶上的闪电和雷声更近了,刹那间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布日古德终于被吵醒,含糊着喊了一声哥。 那木日轻轻嗯了一声,回头看弟弟。 “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没睡着。” 布日古德半梦半醒,担心地问了句,“你毡布压严实没?今天风好大。” “应该没事,等雨小了我出去看看。”那木日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过了十一我们就收场,没几天了。” 一说收场,布日古德也醒了,“这么早就收吗?不是都要到月底吗?” 那木日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不指望徐弋阳真能再来一趟,有些机会还是要自己去争取。今天徐弋阳说的话,越琢磨越不对味,怎么就变成他在寻开心? 其实寻他开心的人一直都是徐弋阳啊,自始至终他才是最被动的那一个,伦理和道德在徐弋阳说出需要的那一刻,早就被他抛却脑后,义无反顾地答应这场闹剧,最后假戏真做,深陷其中。 都说他们这样会遭天打雷劈,那木日真怕狂风掀了毡房顶,天雷应验在他身上,但若真应验倒也没什么,至少说明他和徐弋阳之间是真的。 “四月就来了……”那木日的声音透着满满疲惫,“累了,想回家了。” “我还想去上海找那日。” 布日古德自从得知对方是已婚的身份后,对他哥的行为表现出极大的不赞同,他觉得徐弋阳一定是给那木日下了什么蛊,哄得一个老实痴情的男子死心塌地,变成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你可别做这种蠢事,他知道你要去找他吗?” 那木日摇摇头,一道闪电正好劈下来,吓得他心漏跳一拍。 布日古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哥你能不能多上上网,少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宁愿在新疆放牛马,也不要在上海做牛马,你硬要去,我就只能告诉阿爸和妈妈。” “你小子,哪里学的这些话?”那木日闻言又气又觉得好笑,佯装扇了他,“还有,你要是出卖我,我就把你的马拉出去卖了!” 布日古德不甘示弱,也坐起来还手,兄弟俩你来我往打闹了一阵子,雷声渐行渐远,雨也小了不少。 那木日穿上厚实防水的皮袄,打着手电筒出去看蒙古包的情况,果然迎风那一面的围毡被掀开一个大口子,好在当初搭的时候他夹了两层塑料布,雨水还没来得及渗透进来。 现在补也不现实,那木日只能先用绳子重新扎紧把塑料布包在里头,回屋里拿了车钥匙,把皮卡开到迎风口,撑过今晚应该是没问题。做完这一切,那木日身上湿了大半,皮袄再厚实也抵不过大雨如注,冷得他脖子上都起了疙瘩。 好在进屋时,布日古德已经提前生起了烤火炉,那木日脱了皮袄搓着手蹲在炉子边,上头热着一壶酒,兄弟两相视一笑,又开始互相打趣。 “刚刚不是还和我不对付吗?怎么还热上酒了?” 布日古德抢着把酒壶拎到脚边,“谁说给你喝的?我自己喝还不成吗?” “快点拿来,冻死我了。”那木日眉毛一挑,火光也在他脸上跳跃起来,“一壶不够再去加点。” “明天不起了?” “这么大雨,谁还骑马啊……晚点再去吧。” “喝酒喝酒……” 那木日倒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热酒滚过喉咙,暖到胃里,烦心事也变得不再重要,这样一个夜晚,唯有酒才能解他千愁。 第18章 黄金周一过,兄弟两个便拆掉住了大半年的蒙古包,准备开车回乌市去。 他们先把在景区拉人的马赶回了爷爷的牧场,那木日长久未见到海日,它在夏牧场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脾气温顺了,膘也肥了,看到主人还高兴地绕着他转圈。 那木日陪着它在草地上撒了会野,跑累了气喘吁吁停下来,那木日伸出手抚摸着它的鬃毛,嘴里轻声念着海日的名字,将额头抵在马儿跳动温热的脖颈上。 海日喷着鼻息垂头拱身边的那木日,蹄子刨着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木日贴了贴它的脑袋,笑着问,“想我了吗?” 说罢那木日飞身上马,拍了拍马背攥紧缰绳,吁了一声海日也抖擞开步伐,纯白色的骏马四蹄翻飞,在深秋的草原上驰骋奔跑,那木日伏低身子双脚踩紧马镫,跟着海日的步伐起伏缓冲。 旷野的风路过他们身侧,只余耳畔猎猎回响,那木日甩着缰绳和海日越过远处的山丘,高高的白云不断后退,西天的彩霞也铺开万丈红光,唯有那轮白色的月亮一直悬在头顶,他勒停了马站在山坡顶上,向着东南方向极目远眺,但他只能望见一座座高山连成片,由深到浅最后消失在天际线。 陈鸿宇曾和他说过一句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说——你永远也走不出西北,而我,可以给他全世界。 中国太大了,大到他从没想过会为了一个人奔赴千里,如果徐弋阳还能记起他是谁的话。 “海日,今年冬天我不能陪你了。”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那木日自言自语道,“我要去上海了……可能过一阵才回来。” “如果回来的话,我想带着那日一起。” “你还记得那日吗?上次你们相见有一年了吧?” 海日吸了两个响鼻,嘶鸣一声,那木日笑了。 “你记得他。” 星月在云间闪烁,霞光也融进了夜色,那木日调转马头,将群山留在背后。 今晚兄弟俩留宿在爷爷的蒙古包里,知道他们要来,爷爷奶奶还有姑姑一家全都到了,姑夫还提前杀了羊带来,那木日拴完马进屋,正是烤全羊最香的时候。 姑夫是纯蒙,阔脸小眼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声音格外洪亮,他们那一大家子都以放牧为主业,所以生活习性也更加传统,吃到兴头上要唱出来,一顿饭话没说上几句,酒却就喝干了好几瓶,羊肉冒着孜然香味,伴着姑夫节奏铿锵的祝酒歌,那木日有些醉了。 他拿起手机,定定地看着徐弋阳的微信,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六天前,那天的结尾很仓促,那木日复盘了好多次,都怪自己不会说话。 借着酒劲,那木日鼓起勇气给徐弋阳发了张海日的照片,和他说是今天新拍的,刚发送的那几分钟里,那木日惴惴不安,期待徐弋阳会有怎样的回复,可十五分钟过去了,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晚宴结束,那木日都没等来消息,他只能说服自己,太晚了,徐弋阳没看到。 最后他真的醉了,烈酒经夜风催化,上头得难以自制,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奶奶正热着奶茶,见他醒了便替他倒了一碗解酒,一旁的布日古德还在酣睡,那木日推了推他,毫无醒来的迹象。 “怎么睡着的都忘了。”那木日喝着奶茶讪讪地笑,“姑夫他太能喝了,一连撂倒两个。” 他两口干完奶茶,接着又问,“奶奶,今年你们什么时候转场?要帮忙吗?” “下半个月吧,跟姑夫他们一起,用不着你们了。”奶奶又给那木日满上一碗,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最后小声询问道,“那木日,你有姑娘了吗?” 那木日端着碗一愣,不知她何出此言。 “那日……是姑娘吗?”奶奶倒是先害羞上了,欲言又止地小声嘀咕,“你喝醉了一直喊这名字呢。” 那木日登时红了脸,也不解释,拿碗挡着脸猛喝,试图掩盖窘迫。 奶奶以为他不好意思,没再问下去,擦了把手出去了。 那木日正好想起昨晚给徐弋阳发的微信,从被窝里摸出了手机,点开正好看见新消息,却不是徐弋阳。 期待落了空,是谁发的不重要了,那木日穿好衣服上外头抽烟。 徐弋阳到底是没看到呢还是不想回,那木日自己也拿不准,可惜山高路远,不然还能说走就走。 中午布日古德醒了,他们吃了昨天剩下的羊肉,那木日光吃不说话,一副恹恹的表情,连爷爷都看出他心里藏了事。 “那木日怎么了?这阵子累了吗” 那木日摇头,“没有。” 爷爷纳闷了,“那是怎么了吗,舍不得离开我们吗?” 布日古德扑哧笑了,半是解释半是打趣道,“不是的爷爷,他想结婚呢,人家不肯嫁给他。” 那木日闻言给了他一记肘击,忙和两位老人说道,“没有,别听他胡说。” “我看小弟说得没错,你是想人家了。”奶奶忍不住揭他的底,把他念叨名字的事告诉了爷爷,爷爷一听乐了,和他打听起人家来。 “说说嘛,为啥不想嫁给你?哪里人,汉族的吗?” 那木日被架在上面,也不好再推脱,随便挑了些说道,“汉族的,在上海呢,远得很。” 第17章 爷爷听到上海后放下了碗筷,蹙着眉头真诚发问,“怎么找这么远的,来旅游认识的吗?” “嗯……” “别找这些用不着的人,想结婚的话我们蒙古族也有很多女孩的呀。” “什么叫用不着的人。”那木日听到爷爷的形容,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也可以去上海的。” “跟你阿爸说过吗?” 那木日再一次摇头。 布日古德见状,知道戳了那木日的心窝子,找补似的替他说道,“爷爷,他们之间是相互喜欢的,就是距离远,所以哥哥有去上海的这个打算呢。” “是吗,要是说好的话,也可以去大城市试试,年纪轻呢不着急。” 爷爷听到是两情相悦,也松了口气,毕竟见到过太多这样的事,老爷子再传统也想开了。蒙古族不比其他信教的民族,和汉族在一起的阻力相对较小,既然那木日愿意做出行动,不管结局好坏,都是一种经历。 那木日嗯了一声,快速吃完了饭,他能明白老人的意思,但徐弋阳与他,好像还没有到两情相悦这一步。 通城,徐家老宅。 徐弋阳躲在三楼不声不响,因为alan在楼下等着接他回上海。 总助先生又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两边都不好得罪,已经在正厅等了他快三个小时,茶几上的山楂茶喝完了一壶,厕所上了两趟,尊贵的徐总还是不肯下楼赏光。 alan觉着是不是上次在新疆自己说话口无遮拦,得罪了徐弋阳,所以对方不肯跟他走。 又等了一刻钟,陈鸿宇电话来了。 “怎么还在通城?” “陈总,徐总他不愿意呢。”alan汗流浃背了,硬着头皮说道,“我等会再去催催吧。” “嗯,我今天晚上能到上海,把他接回来。” 十一这几天陈鸿宇在杭州,就没怎么管徐弋阳,再想起他时,才发现对方已经在家呆了快一个礼拜了。 徐弋阳在家乐不思蜀,压根不想回去和陈鸿宇沾边,今天下午见到alan来家里时,那张脸立马垮得和隔夜没洗的百洁布一样。 alan挂了电话,无奈只好亲自上楼去请徐弋阳,两位老总还是楼上这个更好说话一点。 徐弋阳正盘着腿坐地毯上看电影,听见有人上楼,按了暂停。 alan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徐总,该走了。” 徐弋阳冷笑,“和陈鸿宇说,我不回去了。” 看来这事真不好办,alan只好和他说,“您看要不要自己和陈总说呢?他今晚回上海,说是必须看到您在家,我这……” “把你手机拿来。” alan拉起通话页面,然后一脸恭敬地递上手机。 陈鸿宇接得很快,“人过来了没有?” “陈鸿宇,是我。”徐弋阳的语气如一潭死水,“我不来上海,别接我。” “你在胡闹什么?”陈鸿宇没料到是他。 “你都结婚了,能不能别来管我。” “要我现在来通城接你吗?” 陈鸿宇冷硬的态度让徐弋阳心慌,一想到他要亲自登门,等会家里人见到陈鸿宇,自己为了让他们安心免不了要做出假惺惺的姿态,真是恶心。 “别来。”徐弋阳制止了他,“我自己过来。” “行,我在家里等你。” alan全程听着,差事总算有了着落,他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提了句,“徐总,现在出发吗?” “我自己有车,你走吧。” “那我等会跟在您后面?” 徐弋阳哼了一声,去里屋拿东西,alan见状也放心下楼。 趁人走了,徐弋阳拿出新手机给齐实发了求救信息。 刚开机连上网,“秋天”的微信慢一步送达,昨晚发的,徐弋阳现在才看到。 一匹白色的马,挂着五彩的绸缎。 徐弋阳点了保存,不知怎的看到那木日的消息心里还挺得意,看来不是人人都是陈鸿宇,那木日就愿意给他台阶下。 快速回了消息,然后立刻又关机藏好。 ——我要回上海了,手机不方便用,现在才看到。 ——它是海日吗?好漂亮。 开车在路上的那木日看到手机屏幕亮了,是期待已久的人回复了。 第19章 宝蓝色的奔驰车驶出长江大桥,过了收费站准备上外环高速的当口却突然拐了个方向开进匝道,跟在后面的商务车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徐弋阳绕进立交桥离开视线。 甩掉尾巴让徐弋阳小小雀跃了一下,下了高速后,他找了个犄角旮旯靠边停车,开机,给齐实打电话。 出发前发的信息,齐实看到后立马回了,但徐弋阳迟迟没动静害得他只能干着急,两个小时了,徐弋阳终于来电,估摸着他是到上海了。 “齐实,我刚把人甩掉,在浦东呢。”徐弋阳一边说着一边看导航,鬼使神差看了眼贴在反照镜后面的etc,规律地闪着幽幽蓝光,卡槽里插了张建行卡。 徐弋阳心里登时一凉,意识到自己的行踪皆在陈鸿宇掌控之中,用力掰扯下etc扔进绿化带,愤恨地和齐实骂道,“你赶紧想办法把我从陈鸿宇手底下弄走,我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啊,为啥他老是阴魂不散?” 齐实也在家松口气,徐弋阳没被人逮回去就行,他对徐弋阳说,“你最近住我这儿吧,陈鸿宇那我去应付,认识路吗?” “认识,那我现在过来,有房间吧?” “呵呵,没有房间,你睡沙发。”齐实在家翻了个白眼,“赶紧来吧,别傻啦吧唧的。” 挂了电话,徐弋阳忍不住去看微信,那木日没回,于是他又关了手机继续上路。 另一边alan急得焦头烂额,差事没办好,老板今晚估摸着要独守空房,可想而知火气有多大,但跟丢了就是跟丢了,徐弋阳能去哪儿也只有陈总门清,alan只好如实汇报。 陈鸿宇接到电话后没说话,alan心里更加慌张,过了数十秒对面发出一声冷笑,和他说知道了。 alan反应了一会,才发现陈鸿宇已经挂了电话。 他说知道了,那接下来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助理该管得了的吧。 晚上九点多,徐弋阳到达齐实家,他做贼似的闪进人家家里,门关上后才卸下一身防备,长呼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 纪年穿了一身宝蓝色真丝睡衣,站在客厅的灯下衬得他肤白貌美,蓝色是徐弋阳最喜欢的颜色,不会很浮夸但也不低调,符合他的品味,所以他对身着蓝色的纪年倍感亲切。 “年年,这几天可能要打扰你们了。”徐弋阳满脸歉意地和他说道,“陈鸿宇太神经了,他说我不回上海就到家里亲自接我,没办法只能来你这儿避避风头。” “没事,喝点水。”纪年沏了一杯柠檬水给徐弋阳,接着关心地问,“我听齐实说你之前失忆了,还挺严重,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齐实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横插一句,“还能怎么回事,他就是作呗……” 徐弋阳被说得面红耳赤,喝水呛了一口,纪年给了齐实一记眼刀,让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陈鸿宇他怎么说的?”吵归吵,徐弋阳最信得过的还是齐实,他急需知晓这些信息来佐证,也就懒得计较那些冷嘲热讽,“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失忆?” “他说你从楼上摔下去了,为了去找那木日。”齐实挠了挠头发,有些疑惑地问,“连这都忘了?不会吧……他就大致说了下你认识一个新疆小伙子,然后成天跟人往外跑,有感情了……嗯大概就这些。” “都忘了,我失忆就像喝酒断片,一点印象也没有,间接地还忘记一些对自己有弊的事情,就像陈鸿宇他结婚,你说了我才想起来。” 徐弋阳从齐实那得到些答案,想来他一直以来的预感没错,那木日和他的关系的确不同寻常。 所以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只要不是陈鸿宇他推我下楼的就行……”长久萦绕在徐弋阳心头的事落了地,他看了看齐实,接着说,“我最想问你的是——明知陈鸿宇结婚了,为什么不拉我一把啊?” “旁友侬帮帮忙好哇!”齐实气得吹胡子瞪眼,“徐弋阳你是个成年人,你以为我没劝过吗?但你是个什么脑子自己拎得清哇?光我说有什么用要靠自己想开好吗?” 纪年见齐实情绪激动说话有些伤人,忙拍了拍他肩膀制止,接过话茬换了个舒服的语气同徐弋阳解释。 “不怪你,是陈鸿宇他下了套,当初你国外回来,也想过和陈鸿宇断了,但他同你签的合同涉及财产股权问题,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好像也是在那个契机你认识了那木日。” “但新疆帅哥的事我们完全不知情,可能涉及隐私你谁都没说,还是出事了以后陈鸿宇转告我们的,但听他的描述我们都觉得那木日的目的并不单纯,他可能也是图一时之快。” 徐弋阳漂亮的脸蛋皱起一丝波澜,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第18章 “陈鸿宇和你们说的,我背着所有人然后和他在一起了对吗?”徐弋阳听出来他们俩是在维护自己,但他并不在乎这带了点贬义的混乱关系,相反,能报复到陈鸿宇让他感到通体畅快。 纪年表情复杂地点点头。 徐弋阳倏然笑了出来,齐实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徐弋阳自顾自笑了好一会才停,说道,“我在家找到两样东西,一只满翠镯子,一条松石项链,都是绿的。” “你们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木日日夜兼程回到乌市,没及时回消息,等停车想给徐弋阳打电话,却始终无法接听,对方的最后一条微信是要回上海,这让他愈加担忧起徐弋阳此刻的处境。 十点,乌鲁木齐的夜晚终于降临,那木日为图方便就在自家酒店开了间房,此时他坐在单人沙发上不停刷新消息,焦躁到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仿佛一切都是在昨日重现,上一次徐弋阳跟着陈鸿宇回去,他们足足半年没联系,再相见时,徐弋阳却是变了副样子。 原来爱笑爱玩爱漂亮的人,变得忧思过重畏手畏脚,本就不胖现在更是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徐弋阳不仅不爱笑了,他还把他忘了。 那木日不敢多想,努力说服自己是多虑了,说不定徐弋阳真的没看到。 说不定……可一万个好的结果都抵不过一次节外生枝,那木日不愿意让这一切重新发生。 去上海的念头从冲动变成落实,那木日定了明天上午八点直飞虹桥的航班。 前方一切皆是未知数,从西到东,徐弋阳在地图的另一端,不知街道小区也没有门牌号码,落了地上哪找到徐弋阳,可能要靠他心灵感应。 在遥远的长江入海口,两个上海都没一个巴音布鲁克大,可人口却是千倍于它,城市的热土浇筑出灰色的钢铁森林,从没想过草原上的鹰会有一天栽在它们的龙骨之上。 在乌市都没呆够二十四小时,那木日便已落地上海。 踏出机场,抬头是鸦灰色的天,沉甸甸的云像泡在芝麻糊里的汤圆,沥出来能落半勺水,再甩一甩,可能就成了城市里倾倒的雨。 等车的间隙又给徐弋阳打了电话,依旧没接,两个微信号同样都没回音,那木日已经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心理准备。 上了酒店的接驳车,还没经过几个红绿灯,就下起雨来,一开始还是稀稀拉拉的大雨点砸在车窗上,等到下一个绿灯亮起,雨势就以排山倒海的架势欢迎那木日的到来。 天气不好,车速变慢,心情不佳,如有预兆。 果然,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熟悉的上海电话打了进来。 那木日想了很久,在快结束的时候接通了。 “喂,我是陈鸿宇。” 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语气,带着对那木日一贯的傲慢。 “我记得你的号码。” “那木日,你来上海了?”陈鸿宇毫无废话,直说道,“来找徐弋阳?” “你怎么知道?”那木日诧异地反问,“徐弋阳呢,他告诉你的?” 陈鸿宇轻蔑地笑了下,“他手机在我这里,你发的信息我都看到了。” 此言一出,那木日以为徐弋阳又被这人渣控制住了,忍不住低咒一声问,“他人呢?” “也在我这里。”陈鸿宇意味深长的停顿一下,“想见他吗?” “嗯。”那木日毫不犹豫地应下,根本没考虑到这可能是个圈套,“在哪里 ?” 见鱼儿丝毫不费力地上钩,陈鸿宇的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地址发到你手机上,要来的话记得六点前到,不然下班了。” 电话刚挂,地址就发了过来,那木日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去英雄救美,没成想去了反倒是羊入虎口。 从进公司大门的那一秒起,他的所有行踪都被监控实时传输到陈鸿宇的电脑上,直到他如约走进33楼的会客室,alan假意接待然后成功将那木日反锁在内,陈鸿宇全都看在眼里,这一切顺利得令他难以置信。 这份监控视频不出十分钟就出现在齐实的邮箱里,陈鸿宇甚至贴心的加了句—— 新疆小伙子来上海找徐弋阳了,他要是心情还没好过几天回家也可以,我帮他招待着,但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就不一定了。 陈鸿宇的手段一向令人不齿,软硬兼施毫无底线,但一个那木日非亲非故,齐实不可能为了他让徐弋阳再立于危墙,所以邮件被删得一干二净,齐实暗自把事压了下来。 第20章 门外密码按动,接着咔哒一下清脆落下锁,那木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再想推开门为时已晚。 手机信号已被屏蔽,高层窗户也只能推开一条窄缝,想出去要么有人开门,要么他把门拆了。 那木日屈指敲了敲门板,是实心的,一时半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破开的。 陈鸿宇气定神闲坐在办公室里看监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离六点下班还有一刻钟,他倒是想看看那木日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毕竟这么轻易就上当,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口求他。 可惜直到下班,齐实和那木日一个都没给他满意的答复,陈鸿宇略感挫败,阴沉着脸起身走人。 “陈总!你……”见老板面色不虞出了办公室,惯会察言观色的alan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组织语言,急得汗都出来了,“陈总,会客室那边?” “关着吧,晚上让保安看紧点,关一晚上就老实了。” alan嘴巴张老大,“啊?” 很好理解但很难操作,他的老板在发什么癫? alan默默擦了把冷汗,试图劝说道,“陈总,这会不会不太合适?一晚上变数太多了,人要是在我们这儿出了问题?” 电梯到了,陈鸿宇不屑地哼了一下,alan识相的闭嘴,心想反正出了事也是你兜着,他最多拎包走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液晶屏上的数字匀速变小,行到23层的时候,电梯内的灯闪了闪复又亮起,陈鸿宇抬头观察,刚想说话,只听轿厢外传来一声沉重的机械拖拽声,电梯戛然而止,液晶屏和照明同时熄灭,只留下一盏应急的红灯亮着。 “这是怎么了?”突发事故让陈鸿宇心生不快,他拿出手机想找大楼物业,身旁的alan却在这时贴耳听门。 “陈总你听外面,有声音。” 陈鸿宇眉头紧锁,凑上前去,果然听到外面的走廊里响着尖锐的报警声。 “消防警报。”alan慌了,“着火了?电梯是不是应急断电了?” 陈鸿宇按了红色警报,电梯内线传来人声,对方问道,“你们几个人,知道停在几楼嘛?” “两个人,应该在22和23之间。”陈鸿宇还算冷静,厉声说道,“外面发生什么?为什么突然停运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稍微等一下吧,33楼的烟雾警报,具体情况还在排查。” 33楼,陈鸿宇听到这个数字,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alan则在一旁腹诽,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想关那木日一晚上,现在他两不知要被关到什么时候了。 六点,那木日估摸着到下班时间,掏出打火机点燃烟,爬到高处正对着烟雾报警器一顿输出,不出几分钟,整幢大楼从上至下开始疯狂鸣笛警报,要走的没走的上班族全一窝蜂往外跑,场面一度混乱。 当然,他所在房间的喷淋全数打开,躲过了外面的暴雨却没有躲过屋内的洗礼,那木日躲在门后的角落骂陈鸿宇骂得相当难听。 六点二十五,负责大楼安保的执勤人员排查到会客室,敲着门问里面有没有人,那木日压低声线伪装,保安以为他情况不妙,找了工具强行破开了门,浑身湿透的那木日推开人群走出这扇沉重的门。 保安欲拦住他,抓着他的手臂不放,那木日微转过头,瞪了他们一眼,漆黑的瞳仁带着狠戾的威慑,加上他身形高大魁梧,保安权衡利弊后尴尬收回手。 “让他走。” 走廊尽头传来陈鸿宇的声音,那木日闻言望了过去。 陈鸿宇腕上挎着西装外套,身着白衬衫和同色马甲,头发一丝不苟身材匀称挺拔,即使相隔甚远但还是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 “走吧。”陈鸿宇对着他重复一遍。 那木日磨了磨后槽牙,攥紧拳头迈开步子,向陈鸿宇走去。 这是两人第二次正式相遇,在这样的场合,那木日对陈鸿宇的恨意更甚。 一个犹如落汤鸡,一个却衣冠楚楚颐指气使,那木日感到屈辱,忿忿不平。 他撞开陈鸿宇的肩,走向电梯,陈鸿宇却在他身后嗤笑一声,嘲笑刺耳,践踏着那木日的自尊,他停下隔空说道,“你才不配。” 陈鸿宇回了句,“算你狠。” 他真的没想到那木日会用这招,是他小看了对方的胆子,事已至此也只能放他离开,毕竟追究下去是他理亏在先。 那木日并不买账,“我们才刚刚开始。” 第19章 说完他走进电梯,按着门满眼挑衅,湿漉漉的刘海贴在脑门上,却盖不住他浑身上下透出的肃杀之气. 陈鸿宇与他四目对接,看着那扇门在他眼前徐徐合拢,这次的事情已经在他掌控之外。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里,那木日强装淡定走出写字楼,才来上海第一天,他感受到来自大城市深深的恶意。 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愿承认是自己愚蠢,但临了能反咬一口陈鸿宇心里也舒服不少。 暴雨已经停了,繁华的商圈亮起霓虹,雨水冲刷后的城市夜景有了玻璃的质感,水润清透光彩耀人。 路口拦了辆的士,在司机嫌弃的眼神里默默坐到后排,那木日报了酒店名,看着车窗外走马灯一般的景象。 那日,你现在在哪里? 徐弋阳在齐实家白吃白喝了两天,期间除了打游戏看电视就是睡觉,手机也不敢开,联系家里也全靠齐实传话。 这样的日子过到第三天,实在没劲,浑浑噩噩的徐弋阳觉得自己真快废了,这天半夜,他悄悄开了机。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开机炸屏似的消息震得人一愣一愣,等消停了开始查阅,徐弋阳的内心受到了第二波强烈冲击。 先不说陈鸿宇查到他的新号码打了快十几个,就连alan都发了他三天的短信,告诉他那木日来上海了,陈鸿宇把人扣在公司,两人大闹一场不欢而散…… 那木日居然来上海了? 半夜一点,徐弋阳比白天都清醒,他赶紧打开微信,那木日这几天一直在发他消息,从出发到落地,有始有终,缺的只有徐弋阳的回音。 愧疚感油然而生,徐弋阳突然察觉到辜负一个人的期待是多么卑劣的一件事,他真想扇醒前两天的自己,缩在壳里解决不了问题,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只会让真正在乎的人在等待中逐渐失望。 那木日的聊天停留在第三天的上午,他只说了句早安。 徐弋阳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上海,又怕扰人清梦,于是找了个表情包发过去,没想到那木日居然秒回。 ——没睡,你终于开机了。 徐弋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充盈出满心欢喜,就像在过季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有凭空出现的惊喜,也有失而复得的庆幸。 徐弋阳二话不说给他打去电话。 “你来上海是找我吗?”这一次徐弋阳选择有话直说,“陈鸿宇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那木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先问他,“你是想起来了吗?” 徐弋阳心里一颤,他倒是想呢,但怕说实话那木日会失落,似是而非地告诉他,“想起来一点,知道你是谁。” 那木日听到回答,这几天的委屈算是没白受,“对,我是来找你的,那日,我带你走吧。” “陈鸿宇不会答应的……”徐弋阳何尝不想一走了之,可陈鸿宇在那,他们谁都走不彻底。 “他不值得你这样!” “我知道。”徐弋阳打断他的话,转移话题问,“那木日,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上海。” “酒店?” “嗯。” “你把地址发给我。”徐弋阳故作轻松地说。 那木日觉得喉咙口一阵发紧,忍不住咽了唾沫,“你要来找我吗?” “你想吗……” “我现在给你发。” 第21章 凌晨时分徐弋阳溜出了门,酒店坐落在苏州河畔,离外滩很近,晚上车少,开过去也就二十分钟。 等真进了电梯,徐弋阳才后知后觉萌生出忐忑,心跳得很快血一股脑冲上脑门,沁出汗来。从挂电话到走进酒店他没太经过大脑思考,就像打了一盆鸡血说走就走,半夜三更还是去见一个男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站定在门口,徐弋阳深吸一口气,抬手又放下,不敢敲门。 他知道只要进了这扇门,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自己都将从被动变为主动,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他在门外犹豫了好久,那木日同样在猫眼里瞄了好久。 但这扇门,必须要徐弋阳亲自敲开,那木日愿意给他思考的时间。 如果最后徐弋阳选择离开,那说明他们之间缘分已尽,他那木日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木日焦灼地等待,悬着的心正在慢慢回落,他也逐渐变得清醒起来,一枚硬币有两面,他和徐弋阳的关系也是如此,不正既反。 两点,送外卖的机器人叫开隔壁的房间,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看到走廊上来回踱步的徐弋阳,好奇地打探着。 “被关外面了?” 徐弋阳尴尬地笑了下,随口胡诌,“出来抽根烟……” 男人不怀好意地打量,问,“烟呢?” 徐弋阳不想搭理他,也怕在这种场合被人看见,狠了狠心,转身敲了门。 那木日等不及拉开门把手就把人拽进来。 徐弋阳撞进那木日的胸膛,有力的臂弯将他紧紧圈住,那木日的头埋在他的肩上,他听到又长又沉的呼吸。 “那木日……”徐弋阳推了推他,有些憋闷,可对方纹丝不动,“你松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你没走,太好了。”那木日只是略微放宽了手,不舍得让他离开,他们有太久没像现在这般相拥,那木日不想再装了。 徐弋阳明白那木日话里的意思,低声问道,“你等很久了?” “我听到脚步声,就停在门口,一直都在等。” “对不起……”徐弋阳向他道歉,“来了才发现,我还是很害怕。” 那木日其实有些疑惑,“你真的想起来了吗?” 徐弋阳生怕自己露馅,忙扯出一个笑来,眼睛亮亮地盯着那木日,“想起来了,我们之前在一起过。” 那木日怔了怔,此话一出,便知徐弋阳是在唬弄他。 但他并没有揭穿,“是吗?那你害怕什么?” “怕……”怕自己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怕越轨的列车卡不上站台的轨道?怕进了这扇门再无出来的可能?怕好多,说不上哪个更严重,但都比回去跟着陈鸿宇强。 那木日不知何时放下手臂,他掸了下徐弋阳肩上的头发,假装不在意地说,“要是现在后悔的话,你可以走。” 可徐弋阳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后悔。” 似乎不用再去追究害怕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哪怕那木日真如齐实所说不靠谱,他也要去验证一下,若记忆可以修复,他愿意相信那木日是对的人并给他这个机会。 肩膀上的手渐渐收紧,徐弋阳眨了眨眼睛,那木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灼灼目光锁定徐弋阳那张摄人心魄的脸,猛得把人拉过来压进怀中。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扣紧徐弋阳的下巴,低头,闭眼,深深吻住。 想去的地方多远都能到达,想见的人万水千山重逢。 他不后悔飞来上海,哪怕爱的人已经将他遗忘。 突如其来的吻让徐弋阳惊了一下,嘴唇发紧睁着眼看对方,但几秒后便跟着沦陷。那木日是这般虔诚,他轻轻地触碰着彼此的嘴唇,小心试探着不敢用力,黏腻的温度让徐弋阳感受到需要,今晚他扣开了门,那木日扣开了他的心。 闭眼,徐弋阳轻启唇瓣,双手绕上那木日的脖颈,给予对方缠绵的回应。那木日得了允许,开始变得放肆,把徐弋阳的下巴掰得更开,湿润的舌头长驱直入,缠绕彼此,拉出一段银丝,直到徐弋阳锤着他的背呜咽着躲避,那木日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瓷白的脸衬着红艳艳的唇,那木日的拇指轻抚掉他嘴边残留的水痕,徐弋阳脸颊带着红晕,气息急促地望着他。 那木日牵起他的手带到沙发上,也不做什么,就是不放手眼神也一刻都没移开过,徐弋阳脸红耳热的劲缓过来后,才想起自己有话要说。 “陈鸿宇怎么你了?你没损失什么吧?” “没怎么,给了个下马威,但我不吃他那套。”那木日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你没事就好。” 回想三天前的情形,那木日只怪陈鸿宇为人太阴险狡诈,自己被骗了一回,下不为例。 “你要在上海呆多久?”徐弋阳接着问,“你怎么这么冲动,连我住哪都不知道就跑来,万一你没找到我呢,或者我不愿意来见你,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就是想过,才要来。”那木日如实回答,“我怕如果连冲动都没有,只会和你越走越远。” 此番话语让徐弋阳心脏一阵钝痛,他握紧那木日的手指,眼中涌出一股涩意,他仰起头将眼泪憋了回去,用力吸了吸鼻子。 “在你进来之前,我也想过,如果今晚你走了我就买明天的机票回去,但只要你不走,我可以等你离开他。” “那你留在上海吗?” “嗯。” 第20章 徐弋阳没接话,那木日胆子大,但他不是,摆脱陈鸿宇谈何容易,就怕那木日等不了太久。 那木日见他沉默,忍不住问,“不想我留在上海?” “我没这个意思。”徐弋阳摇头解释,“也不能一直住酒店啊,我在想怎么安顿你。” “怎么,你要金屋藏汉子?” 徐弋阳被他逗笑了,“又不是不可以,就怕你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回家了。” “哈哈哈……”那木日跟着一起笑,完了正色道,“说真的,我才不要藏起来呢,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再找朋友想想办法吧。”徐弋阳撇撇嘴,“我在静安寺边上有套空房子,明天我找人收拾一下,你先过去住吧。” “对了,你钱够吗?” 徐弋阳现在以为那木日是个纯纯放牛养马的蒙古族穷小伙,自然是经济水平有限,所以才会有此担忧。 “你不要我房租的话,钱是够的。”那木日没揭穿,索性将计就计赖上他了,“我可以出去找份零工,生活一阵没问题。” 徐弋阳若有所思,“打零工?要不我给你找个工作吧?” “好。” 那木日欣然答应,一切都听徐弋阳安排。 他看了下时间,快三点了便问道,“很晚了,你还回去吗?” 徐弋阳刚平复的心情,又被勾出邪念,他正准备推脱一下,回头却瞅着那木日满眼清澈,顿时觉得更有趣了,“不回去的话,你和我睡吗?”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禁不住勾引,血噌一下上来,脸红到耳朵根,“你要是愿意……” “哈哈哈,不行,你睡沙发上。” “行……” 那木日讪讪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 “那木日,我们以前……睡过没有?”徐弋阳突然想起某天夜里的一个相拥,他以为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陈鸿宇,但其实可能不是。 他不确定自己和那木日的关系进行到哪一步,但又实在好奇。 “你自己想去。”那木日不乐意了,脱了衣服往沙发上躺。 “晚安。” 第22章 日上三竿,前台打电话催促退房,他们被刺耳的铃声惊醒,徐弋阳迷迷瞪瞪咕哝了几句,拉起被子埋头继续睡,那木日大脑宕机了几秒,最后在铃声的催促下拿起听筒,嗯嗯了几句挂断也接着睡。 被电话一吵,那木日的睡意渐渐消散,意识回笼想起徐弋阳也在房间,立马清醒过来。 他抬手压了压头发,偷摸瞄了一眼床上鼓起的人形,情不自禁地扯起嘴角,像是被一麻袋甜蜜砸中脑袋,满心都是欢喜。 光偷瞄还不够,那木日看久了没收住,竟然噗嗤笑出声来,徐弋阳正处在半梦半醒时分,猛然听到有莫名其妙的笑声,垂死惊坐起。 “谁!” 徐弋阳吓破了胆,定睛一看发现是那木日半躺在沙发上,才缓缓落定心神。 那木日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忙回他,“别怕……是我。” “我……你……”徐弋阳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挠挠后脑勺吱唔半天。 天光大亮,睡了一觉醒来,昨晚暧昧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心里那根道德标尺又竖了起来,徐弋阳舌头干涩嘴唇发烫,有点想逃。 “刚刚酒店问我续不续住。”那木日打破僵局,“你要再睡会吗?” 他不懂徐弋阳内心来回拉锯的纠结,经过昨晚,那木日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不用了!”徐弋阳果断拒绝,此刻他只想独自冷静。 夜晚总是让人冲动上头,想要后悔也来不及,徐弋阳暗叹自己不争气,但又忍不住去回想几小时前的一吻。 还……挺带劲的,真的是要疯了。 “那你要走吗?” “我先回去找人清房子,你要不再续一天?” 徐弋阳翻身下床,昨天的衣服全须全尾穿戴整齐,那木日是实诚人,让睡沙发就真在一米见方的软垫上蜷了一夜,徐弋阳见状更需要时间考虑清楚,同样是男人,对那木日他玩不了欲擒故纵。 他按了按太阳穴保持清醒,与那木日商量道,“等好了我联系你。” 那木日抓住重点,心切地问,“你回去了又要关机吗?是不是只能等你联系我?我怕,你又把我忘了……” “不会的……你可以发我新的微信,看到会回你。”徐弋阳下意识握住了手机,昨晚出门到现在他还没开机过,打开估计又是一震轰炸。 “好,我在这儿等你。”那木日声沉话重,望着徐弋阳敛住眉心,生怕他回去又出什么差池,但转念一想自己都到上海了,再坏也不过是和陈鸿宇撕破脸皮。 徐弋阳心绪不宁愧疚颇深,他和说来就来的那木日不一样,在上海有太多的人和事影响了判断,所以他只能看着那木日一步步走来,而他却在这条道上瞻前顾后寸步难行。 “我要走了。”他旋身站起,言语中少了温存,多了理智。 那木日在徐弋阳离开视线之前握住他的手,接着又迅速松开,徐弋阳甚至没切实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短促得如蜻蜓点过水面,回头,那木日仰头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中饱含千言万语。 一个眼神,击溃所有理智,筑起的高台坍塌成齑粉。 “那木日……”徐弋阳如鲠在喉,“对不起。” 那木日故作轻松笑了笑,言不由衷道,“你去忙吧,不用说对不起。” “好,我尽快,不让你等太久。” 十月,上海还未正式入冬,陈鸿宇每天挟着一身寒气进办公室,公司从上至下全都战战兢兢。今天是徐弋阳单方面失联的第五天,钟馗来了见他那张黑脸,都要退避三舍。 “alan,这是杭州总部传来的季度报告,你拿去给陈总吧。”行政助理cici不敢进去触了霉头,拿着一沓资料过来求助头铁的总助,“签字就好,麻烦你啦!” alan翻到最后几页,把需要签字的地方贴了标签,一边感叹这个世界受伤的只有他,一边任劳任怨地摆摆手说,“知道了。” “谢谢,我给你冲咖啡!”cici感恩戴德,一扫刚才的怨气笑着跑去茶水间。 上午十点半,心腹大臣alan理好文件,对好工作进程,把该安排的事项下放到各个部门,一切完毕后,他敲开陈总的办公室门。 “陈总,这一沓是需要签字的。”alan将蓝色的文件夹整齐地码在桌角,接着打开笔记本转向陈鸿宇,“这是最近几天的邮件,启明审计的季度核算和hd投行新的股权分配计划,您需要重点过目一下。” 陈鸿宇直了直腰板,盯住屏幕,快速阅览了一遍。 “知道了。”陈鸿宇头也不抬继续吩咐他,“杭州那儿,新的人事经理找了吗?底下一帮子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赶紧找人清了。” alan帮他打开几份简历,大致介绍了一遍,让老板决定最后去留,陈鸿宇手指轻扣着桌面,在两个人选中难以抉择。 “你觉得呢?”陈鸿宇手指凭空划拉着两点,反问道,“裁员,裁的还都些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废物,用哪把刀呢?” alan略作思考,小声建议他,“陈总,刀还是快得好用。” 这几个人,alan对他们做过详细背调,有从大厂带团队出来的,有国企单位跳槽的,有专做猎头公司的。在其位谋其职,要说裁员讲究的是快准狠,alan意指刚替大厂团灭一个产品线的人事经理。 但快刀价更贵,所以他安排数人做对比,既能体现刀的价值又能让老板选得舒心。 陈鸿宇闻言冷笑一声,论起用人,alan也是一把好刀,“你去安排吧。” alan点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陈鸿宇忽然又叫停了他。 “协议送过去没有?” alan嘴皮子微动,没敢说话,老板指的是离婚协议,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送人家手上去。 “没送,不敢?”陈鸿宇替他回答,斜睨一眼后接着说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他们耗了,你能做好吗?” “好的陈总,我马上传真过去。” 陈鸿宇这才点头,“嗯,明天没有签字的话,后天再传一遍。” 他要尽快摆脱朱轩,连带着一堆陈芝麻烂谷子,什么开枝散叶家业兴盛,陈鸿宇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 alan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吐槽,都要离婚摊牌了态度还高高在上,怪不得杭州上海两头不待见,可怜自己永远都是背锅的那一个。 徐弋阳每天半夜上一下微信回消息,他瞒着所有人偷偷给那木日腾地方,但最近两天他出门有些频繁,不禁让齐实起了疑心。 这天一早,齐实出门前把人喊醒了,他倒要看看徐弋阳又在折腾哪出。 “你昨天去哪了?” 徐弋阳睡眼惺忪,看到来人后,正好把这几天忙活的事和齐实全盘托出。 齐实万万没想到徐弋阳会托他给那木日找份工作,更没想到那木日居然堂皇住进徐弋阳的老房子。 第21章 这消息够让他震惊的,更坐实了那木日吃软饭的嫌疑。 “你这不是在乱来,人又不是知根知底的!”齐实就差把拒绝两字刻在脑门上,“你别住我这了,赶紧!我兜不住你这尊大佛。” “齐实,你太不够意思了啊,不住你这我住哪里?”徐弋阳赖在客房床上不动,哭丧着脸,“全上海只有你能罩我。” “前提是你不乱来啊,你倒好,现在不仅把奸夫领进家门了,还要让我给他安排工作,我罩得住吗?”齐实把他从床上薅出来,骂道,“那木日是有什么本事,一次两次给你灌迷魂汤?” “那纪年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你还说我?” 齐实怒了,“你那能一样吗?他配和纪年比?” “我不管,我失忆了,我脑子被陈鸿宇搞废了,齐实你必须帮我。”徐弋阳央求道,“而且那木日这人真的不错,你对他有偏见,他和我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一样。” “切,你可拉倒吧,我不信陈鸿宇,我还能信了你的眼光?”摊上徐弋阳这样的发小也是够让齐实头疼的,“他要在上海待多久?” “额……” “?” 徐弋阳摊开手,“我也没问,他就说等我离开陈鸿宇,可能要有一阵?” 齐实想到那份被删掉的视频,气笑了,他删不删的有什么区别呢,左右徐弋阳也会扑上去,还说要等他离开陈鸿宇,也够异想天开的。 “你们以为陈鸿宇这么好摆布?” “所以才说有一阵啊。”徐弋阳一脸无辜,完全get不到齐实的言外之意,“总要找点事情做,不然待不住这么长时间。” 齐实指着自己鼻子,“你觉得我像冤大头吗?” 徐弋阳诚实地眨眨眼,“那你给他找工作吗?” 气得齐实摔门而去,和傻子讲道理还不如去公司看ppt。 第23章 那木日一个人在老房子住了三天,徐弋阳在搬进来那天下午出现了一下,之后全靠网络情缘一线牵,实在呆不住了,第四天他闲着没事上街遛弯。 气派恢宏的静安寺和他住的地方隔了几条弄堂,金顶亮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寺庙门口时常有豪车路过,看着就非富即贵,求财祈福各有各的不知足。 那木日不信这些,但走到静安寺庄严肃穆的大门口时,还是好奇地往里瞅了一眼。他看到有人高举线香虔诚地鞠躬,几缕青烟从头顶升腾而起,也不知道所求何物心诚几分。如果真的事事能如意,人生又何必多生烦恼,就像他和徐弋阳不明朗的现状,求佛有用的话,那他祝陈鸿宇早日滚蛋。 ——滚蛋。 陈鸿宇坐在堂屋里被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他让传真过来的离婚协议,没出几小时,便出现在了老爷子手上,别说隔天再传一份了,陈鸿宇此动当场让人发起飙来,老宅来电让他立刻回杭州问话。 陈鸿宇一脸愠色不说话,眼神犀利嘴角向下,紧紧盯着对面,宽敞的堂屋里除了雕龙画凤的黄花梨座椅,还站着他的老婆朱轩。 陈老爷子神色激动地指着他们俩,说的话难听又刺耳,朱轩无助地低头,不声不响的样子,落在陈鸿宇眼里,就像个装腔作势的漏水花瓶。 “爷爷,不用多说了。” 等长辈骂累了,陈鸿宇适时接过话茬,坦言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当初答应结婚是为了两方利益,既然利益达成,趁没有孩子还有转圜的机会,我和朱小姐还是各自安好吧。”朱轩微微抬起下巴,看似温柔体贴的腔调里却带着一丝嘲弄的神情。 “你再说一遍!”老爷子气得跳脚,七十八岁人了越骂声儿越大,“什么叫趁没有孩子?你们结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不然要你结什么?” 朱轩就静静地听着爷孙俩针锋相对,仿佛离婚这事儿与她毫无干系。本来她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她的父亲为了能在任期达成指标成功升迁,不惜把女儿作为筹码换得陈家人的幕后支持,而他也许诺一旦上任便会批复一块临海地皮给陈家兴建文旅商盘。 从来没有人问过朱轩到底要什么想什么,直到真正嫁给了陈鸿宇,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棋盘落在另一个棋盘上。 “爷爷,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都好谈。” 陈鸿宇仍在坚持,朱轩却在这时突然笑了一下,很轻淡的笑声,却足够让人转移注意。 老爷子这才想起还有个她,问道,“轩轩,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朱轩抬眸凝视陈鸿宇,“陈总这么忙,有我没我都一样,爷爷也不必强求。” 陈鸿宇在外头养男人的事,所有人心照不宣,朱轩更是不想让自己无望的人生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轩轩你放心,是他的问题,我让他以后多回来陪你。” 陈鸿宇想都不想反驳道,“我很忙,没空。” 老爷子骂他不识好歹,朱轩干咳一下打断了他们。 “我其实一直有在吃避孕药。”此话一出,四两拨千斤,陈鸿宇皱眉审视着她,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爷子脸都绿了,骂陈鸿宇的话都咽了下去,想必也明白多说无益,爷孙辈各自有想法,他再想要孩子,也不可能强迫着人家大起肚皮。 朱轩并不怯场,她正视陈鸿宇一双凌厉的眸子,缓缓开口,“陈总,你的协议我看了,什么都没有净身出户?你们陈家家大业大背地里居然是个空壳子,我嫁进来人财两空什么都没捞着?” “你要多少?”陈鸿宇听出来朱轩也想摆脱这一切,没签看来是因为钱没谈拢,“我可以补偿你。” 坐在上头的老爷子哼了一声,料到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板着脸拂袖而去。 “你花别人身上的钱,里面有我的份,我全要。” 别人——陈鸿宇在外养的野男人,朱轩不知道他是谁,虽未见面,但充满敌意。 陈鸿宇冷眼以对,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看着人淡如菊,原来全是装的。 “给你八百万,下周汇到你账户上,车子房子选你喜欢的过户,把协议签了。” 朱轩摇头并不买账,“陈总,据我所知,你给他花的不止这么点,怎么在我这儿就这么小气?” “难道……他能给你生孩子?” 朱轩温软知性的音色,却充满了讽刺意味,着实让陈鸿宇下不来台,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不签的话,呵……”陈鸿宇当然不会被她拿捏了去,接着说道,“你可能连八百万也没有了。” “你觉得我像是为了要你那八百万吗?”朱轩抛出疑问,反倒让陈鸿宇摸不清头脑,“陈总,早在结婚之前,你就已经把财产全转移了吧?你算好了我什么也拿不到。” “对吗?” 陈鸿宇眉心深锁,这样的事朱轩又是从何得知。 “你爸拿得已经够多了。”陈鸿宇没有自证,话锋一转警告她,“你们朱家下半辈子还想锦衣玉食过下去,给我把握好分寸。” 朱轩面无表情,陈鸿宇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继续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摘,签字拿钱离婚。” 话毕,陈鸿宇不愿与她多做交流,旋身走出堂屋。 等回上海,那些个老腐朽他要一个个清出来,剔骨挖肉,朱轩识相的话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闹中取静的静安寺旁是繁华的商圈,金顶之外是现代感极强的建筑立面,不愧为是魔都,合理中又有些不真实。 那木日进了商城,一楼齐刷刷的奢侈品牌门可罗雀,柜姐却依旧趾高气扬,那木日在一楼徘徊了一会,只觉得里面每件东西都华而不实。 他来上海就带了几身衣服,到今天已经轮流穿了一遍,想着徐弋阳每次见面都打扮得光鲜亮丽,那木日忍不住嫌弃自己一天到晚的黑衣黑裤。 一米九的大高个子,长得又神气,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那木日跟着导览上楼,想买些适合自己的休闲装,上身拍了照,那木日发给徐弋阳,也不准备对方会回消息,不过是和他分享下日常。 没想到徐弋阳居然在线,很快回了。 ——第一套还不错。 第一套是美式夹克配水洗牛仔裤,腰线拉高,显得他腿更长了,那木日会心一笑,回他。 ——买了。 一会儿,徐弋阳借了齐实的手机打给那木日,他软磨硬泡了齐实一天,终于给他落定了工作。 “那木日,你在哪逛街呢?” “住的地方附近。” 徐弋阳哦了一声,说道,“新衣服买好了,明天去上班。” 那木日愣了一下,他要找工作也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徐弋阳效率这么高,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因此和徐弋阳联系更深了呢? “好啊,做什么?”那木日的声音雀跃。 徐弋阳看着站在一旁的齐实,笑嘻嘻道,“朋友的咖啡店,可以吗?” 第22章 “可以啊,我不挑。” “行,我等会把地址发给你,你明天去门店做个入职就行。” 齐实挤眉弄眼学着徐弋阳打电话的样子,等他挂了,冷嘲热讽道,“哎哟,这下西门庆名正言顺咯,你那大郎准备什么时候给他下药啊?” 徐弋阳切了一声,“怎么了,你要做武松啊?” “不,我是王婆。” 说着他复制了那木日的电话,添加为好友,他倒是要看看那西门庆到底有几分姿色,多少本事。 徐弋阳地址找了一半,还没发过去,陈鸿宇电话来了,吓得徐弋阳立刻关机。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没过几秒齐实收到了陈鸿宇的语音信息。 熟悉的音色听得徐弋阳汗毛倒立,对方简短且严肃地问,“徐弋阳呢?” 齐实也不惯着,直接回了一句,“关你屁事,滚蛋。” 说完,幸灾乐祸朝徐弋阳打了个响指,自卖自夸道,“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 “是的,谢谢你,王婆 。” “陈鸿宇估计气疯了。”齐实摊开手,“你可别被他抓到了。” 徐弋阳一想到后果,有些胆寒,强颜欢笑道,“没事,我早晚都得和他分。” 第24章 那木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上海做个咖啡师,命运的齿轮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卡进未知的缝隙中,好在他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一个星期后他就适应了新工作新生活。 徐弋阳有几回在他下班前偷偷溜来,点一杯甜腻腻的咖啡味饮料,坐在角落里等人下班,那木日问过要不要一会出去逛街吃饭,徐弋阳总面露难色地拒绝,说还不到时候,过来看看他就好。 陈鸿宇消停了好久,自从上次被齐实骂了滚蛋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可越是风平浪静,徐弋阳越是惴惴不安,有几天夜里,他只要想到陈鸿宇早晚要把他从齐实家薅出去,就会焦虑到无法入眠,吃药都无济于事。 好在,睡不着的夜里,那木日会陪他聊聊天,徐弋阳也不会觉得太过难熬,他们谁都没主动提起过“陈鸿宇”,但其实都对这个定时炸弹报以警惕。可怕的不是爆炸后的一片狼藉,而是那根无限延长的引信,像弦绷紧在脑后不知何时回弹,徐弋阳宁可陈鸿宇给他个痛快,从此两不相欠。 日子不咸不淡得过且过,很快来到十一月中旬,那木日第一个月的工资到手,也就四千多块钱,还没他在旅游旺季挣的一个零头多,但碍于他现在“农村小伙进城寻爱”的人设,那木日截图余额发给徐弋阳,得瑟地说要请他吃饭。 徐弋阳的账户余额就没下过八位数,多的时候公司里走个账,一进一出就是十位数起步,看到那木日为四千多块高兴,倒觉得挺新鲜,心想反正陈鸿宇已经很久没找他麻烦了,也不差这一天,欣然前往。 这应该是那木日来到上海后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他精心挑选一家私厨,位置隐密,环境优雅,还有套间。 第二天正好休假,那木日当然存了别的心思。 徐弋阳拾掇完出门,低调起见他穿了一身齐实的衣服,灰绿色的工装夹克和黑毛衣,束脚裤扎进马丁靴里,乍一看上去,像个铁直男。 打的到了地方,几栋洋房藏在枝叶婆娑的竹林深处,徐弋阳跟着管家向内,停在一块亮着水晶灯的落地窗前。 那木日坐在窗内翻动着菜单页,新修剪的发型显得他后脑勺圆润饱满,一袭灰色薄开衫熨贴在身,隐隐显出肌肉线条,微风轻拂,竹影在玻璃上摇曳,落在他的肩头,轻点他的鼻尖,手指捻开纸张,那木日转头继续看下一页,暖黄的灯光穿透眼睫,在高挺的山根处留下一片羽毛般的阴影,他低头认真挑选今晚的菜品,还未发觉窗外站着人。 徐弋阳有那么瞬间觉得记忆就快归档完整,可惜一片竹叶颤巍巍飘过眼前,他晃神了,好不容易集中的精神,被叶尖挑破,功亏一篑。 “先生,就是这间。”管家在一旁引领,却见客人正出神望着包间内的人,小心地提醒他。 退而求其次,徐弋阳只好把窗中的那木日用心记下,这一幕也许曾经经历,也许正在发生。 进了包间,徐弋阳才发现那木日压根看不到窗外的景象,双层玻璃在灯光下,变成一面锃亮的镜子,只窥其内,不见其外。 “你等多久了?”徐弋阳斜倚在门口,和他打招呼,“破费了啊,这地方我都没来过。” 多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木日起身迎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没多久,刚到。” “等你来点菜。”那木日拉开对面的椅子,替他斟茶,“我在上海没吃过几次,不会点。” 徐弋阳对吃也不计较,照着几个推荐菜念给服务员听,也没多点,他怕一顿把那木日一个月的工资造没了。 “没想到你今天能来。”服务员离开后,那木日盯着徐弋阳移不开眼,难得单独约会,他当然要争分夺秒表达喜爱之情,“那日,你真好看。” 低音炮说情话,磁性又肉麻,徐弋阳微微偏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点了道杏鲍菇黑椒牛肉粒,你们那儿都吃牛羊肉吧,尝尝有啥不一样。” “好。” “来这儿一个月了,不想家吗?” 那木日眼神飘闪,阿爸隔三差五就喊他回去,怎么可能不想,他缓缓道,“当然想啊,家里下雪了。” “是吗……”徐弋阳弱弱地应和,“那木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想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等不到我离开陈鸿宇呢?”徐弋阳很没底气,他也不确定这等待有多久,“时间会将期待消磨干净,要是想家的话,你还是不要等了吧,我怕耽误你。”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陈鸿宇是故意的呢?” 徐弋阳不明白,“什么故意?” “他知道我在上海,但就是晾着我们。”那木日十指交叉搭在桌上分析着说,“可能觉得你不敢,也可能觉得我呆不长,温水煮青蛙他也在等一个机会,就看谁耗得过谁?” “可是耗过了又能怎样?”徐弋阳愁容惨淡,自言自语道,“他又不会轻易放手。” 菜逐个上来了,徐弋阳敛了丧气的情绪,夹起一筷子白灼芥蓝开吃,那木日不再多言,盘算着吃完怎么找个由头让人留下来。 “明天我不上班。”扒拉了几口饭,那木日挑起话头,“你呢?明天干嘛?” “我能干嘛?继续躲着呗,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废物一个。”徐弋阳没察觉到那木日在打他主意,没心没肺继续问他,“你呢,要不要出去转转,上海蛮多好玩的地方。” “我也不出去。”那木日对答如流,“没名没份,见光死。” 筷子顿了一下,徐弋阳尴尬地抬起下巴,他听出来那木日话里有话,但现阶段他除了满满地亏欠感,也许不了什么承诺。 “我过几天去找陈鸿宇吧。”过了半晌,徐弋阳终于下定决心,“光躲着也不是办法,我会好好结束上一段关系。” “你别去!” 徐弋阳不解。 “他……”那木日欲言又止,“去了只会显得是你有错在先。” “如果非要计较对错,也是他瞒着我结婚。”徐弋阳轻蔑地勾起嘴角,“如果不是失忆了,我猜也许很早之前我和他就结束了。” 说完他定神望了眼那木日,问,“你说是吗?” 当然是的,那木日心里回答,若不是那场暴风雪,陈鸿宇早就成了过去式。 “那你也别去,我怕他对你不好。” 徐弋阳何尝不怕,但还是心存侥幸,“我让朋友陪我。” 饭过大半,已接近晚上九点,那木日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不好意思开口,临了,他才黏黏糊糊碰了下徐弋阳的手指,意犹未尽。 徐弋阳问,“要回去吗?” 很好,那木日怀揣的那点小心思,被徐弋阳一句话打回肚子里,他掀起眼皮默默看了一眼,“你吃饱了吗?” 徐弋阳对身材管理严格要求,一般不吃晚饭,今晚几道菜每个都尝一点实属超标,他擦了擦嘴角朝那木日点头,“ok了。” “那我们……”那木日放弃了,“我送你?” 十一月的晚风里带着露水的凉意,徐弋阳和那木日并肩走出曲径,竹林擦过肩膀沾湿衣襟,那木日在暗处悄默声抓住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徐弋阳没有挣脱。 “你叫滴滴,中途我先下来,然后送你到家。”到了路边,徐弋阳指挥他,该省省该花花,两个人打一辆车回家。 直到上了车,仍是十指交握,手心沁出汗那木日也不放开,两大高个坐在后排,滴滴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瞟他们一眼,徐弋阳别过脸摇下车窗假装看风景,手指挣了挣,那木日攥得更用力。 “到愚园路吗?” “是的师傅,先送我到淮海路翠园可以哇?”徐弋阳说道,“然后再送他到愚园路。” 第23章 那木日安静地听安排,格外珍惜今晚最后一段时光。凉风吹进车里,撩起那木日额前的碎发,车轮每向前滚动一段距离,他便觉得徐弋阳离自己又远了一分。 一路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徐弋阳透过玻璃倒影看到那木日情真意切的模样,思绪被他深邃的瞳孔捕获,跟着一同坠进汪洋般的心海。 “那木日,你想什么呢?” “今天很开心。”那木日凑近一点,挨在徐弋阳的颈窝,“下次是什么时候?” 低沉的声线蛊惑人心,徐弋阳转头侧向那木日,呼吸交错眼波流转,离说再见越来越近了。 “下次……”徐弋阳觉得有猫爪在挠他的心,今夜的风很舒适,今夜的他也很开心。 “嗯?” 徐弋阳反问道,“那木日,你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车辆转弯下了高架,那木日的肩膀顺势轻碰了一下徐弋阳,他抿了下嘴唇,似乎在下某种决心,再过几个红绿灯,人可能真就走了。 “没有下次,就今晚。”他缓声轻语,“别走了可以吗?” 徐弋阳认真听完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便被一种莫名冲动的情愫盖了过去,他敲了敲驾驶位隔板说道,“师傅,直接去愚园路。” 徐弋阳话音刚落,那木日的心跳陡然变快,身体也跟着起了异样的反应。 去往愚园路的车程突然变得好遥远,冲动的欲望也愈发按耐不住,呼吸变得深重,他悄悄伸手揽住徐弋阳的后腰,把人带进怀里,徐弋阳似乎默许了他的动作,歪了下身子往他温热的胸膛靠近。 开门,接吻…… 一气呵成,那木日摁着徐弋阳的后脑吻得用力且不容拒绝,他拉着人往沙发上带,解下碍事的衣物,拖起徐弋阳的一把窄腰把人笼在高大精壮的身躯下,拥抱,抚摸…… “那木日。” 那木日停下,在黑暗中与徐弋阳对视。 “我害怕……” “别怕。” 那木日埋下头,轻吻他的锁骨。 深夜,楼道里上了年岁的黄色暖光透过门窗缝隙钻进屋子,所有东西都变得朦胧梦幻起来,徐弋阳托起那木日的下巴,细细地端详他的眉眼,一点点把对方刻入脑海,试图把他与记忆里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徐弋阳没办法真正放下芥蒂,对现在的他而言,那木日的所有都让他感到陌生。 “可以不这样。”那木日目光灼灼,说着否定的话,却没做否定的事,反手抓住下巴上的手,扯入自己怀里,贴在心跳的位置,“如果你说让我走,我立马走。” 徐弋阳头脑发懵,呼之欲出的疯狂在他手心里有规律的鼓动。 他伸出另一只手揽住那木日的脖颈,用动作代替回答主动献上一吻,柔软的唇瓣湿润的舌尖,缱绻中带着一丝勾引,那木日轻笑一声,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果断压下身来。 时间,从重逢的那天到交合的此刻,多少往事被遗忘;从前,多久远的过去才能被称之为从前? 那木日信守承诺,后来才发现,如果不主动永远都回不到从前。 巴音布鲁克在四季里轮回,塞北的草原卷起漫天沙土,天都河的尽头是皑皑雪山,而渺小的生灵不过是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尘埃。 尘埃填入沙漏,时间循环往复,翻来又复去的人生啊,一眼命定的人其他都成了将就。 那日,我想你能永远属于我,无论从前,只谈将来。 第25章 从沙发到床上,徐弋阳被折腾得够呛,到了后半程徐弋阳甚至觉得身上的所有水份都被榨干,那木日不知疲倦凿进深处,汲取所有,而他也只能一遍遍哭着说“不要了”以此来唤醒红了眼的那木日。 末了,那木日抱着徐弋阳去冲澡,本就吃不多的徐弋阳经过剧烈运动,饿得完全使不上劲,架在那木日健硕的膀子上哼哼唧唧。 刚把人吃干抹净的那木日觉得徐弋阳怎么着都是可爱的,不嫌烦地帮他吹干半长的卷发。 当真躺到床上,已将近凌晨三点,徐弋阳枕着那木日的大臂,窝在被子里意犹未尽,开始认真思考起来那木日与他的未来,那渺茫的、无法探知的未来…… “不睡吗?”那木日环起手臂将他搂得更紧,“明天可以晚点回去吗?” 徐弋阳气息微弱,缓声说道,“我睡不着……” “在想什么呢?”那木日明知故问。 “我在想——以后。”徐弋阳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喃喃道,“现在还不能让陈鸿宇知道我们两个睡了。” 夜色沉静,连街道外的马路上都鲜有车流通过,那木日偏侧着脑袋,借着窗外幽暗的光,凝视徐弋阳温润柔和的脸。 即使心有不甘但他没有选择,也不想徐弋阳因此有压力,顺着说道,“听你的。” “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个头啊。” 那木日揉了下他头顶的发旋,“没事,我陪你。” 貌似善解人意的话,说出口却像是尝了加了糖的百香果,一点点甜,回味却是说不出的酸。 那木日从很久以前就期盼着和徐弋阳有个以后,哪怕对方只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甜头,他都可以甘之如饴。 他等着盼着,他沉溺在彼此编织的巨大谎言里,自我洗脑,企图僭越……如果不是徐弋阳失忆了,他也许连可乘之机都没有。 那木日知道徐弋阳说恢复了是装的,所以,只要他不说破不拆穿,天平迟早会往他这边倾斜。 翌日下午,两人相继醒来,徐弋阳睁眼瞅到身边的人—— 高而挺的鼻梁,小麦色的皮肤,折叠度完美的脸蛋,男人味十足……可能是那木日帅得很客观,看久了罪恶感都随之减少,徐弋阳像是又谈了一场全新的恋爱,他计划着等会带那木日出去,别到时候又被他吐槽“见光死”。 那木日光着膀子伸懒腰,光线充足的朝南主卧像个汁水饱满的大橘子,玻璃窗户折射出半透明的暖调黄,陈旧的弄堂,扑棱的鸽子,生锈的伸缩架上晾着蓝色的裤衩,他现在已经习惯先听一会楼下阿姨聒噪的闲话家常,再起床。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听声音是底楼的阿婆刚从菜场回来,今晚她家老头的菜单是盐水虾一盘,丝瓜蛋汤一碗,花雕劲酒佐花生米……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紧接着油烟机的风扇轰轰作响,徐弋阳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那木日起身坐起来,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 徐弋阳咧着嘴笑得意味深长,他朝那木日勾勾手,对方半信半疑倾过身。 “老房子隔音真差啊……”徐弋阳顿了顿,观察到那木日耳朵明显烧起来,“你说昨晚我俩的动静,是不是已经身败名裂了?” 那木日听完,脸上的红晕烧到脖子,背上的肌肉线条绷紧,一本正经地穿衣度假装不在意。 徐弋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床铺继续开腔,“没事,反正常住的是你,到时候阿姨们肯定对你另眼相看!” “别说了,起床。”那木日替他拾起衣服,瞥了眼徐弋阳露在外面青红交加的皮肤,心里泛起涟漪,“不饿吗?” “饿……”徐弋阳懒洋洋套上卫衣,边说道,“我们去哪吃?” “我叫外卖?”那木日秉承做小三的基本原则,轻易不和金主爸爸同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徐弋阳皱了下眉,不甚满意。 “我带你去吃一家蟹黄面?”徐弋阳想起广东路上有一家老字号,正好他也馋了,“吃完还能带你逛一圈,去不去?” “去!” 那木日答应得爽快,肉眼可见乐开花,做小三的重点要领就是金主开心,他也要开心。 裤兜里的板砖手机安静躺着,徐弋阳摸到它时心肝不由地一颤,转念又想睡都睡了,陈鸿宇还能把他怎么着,不如不想,继续关机保平安。 出门时为避免麻烦,那木日和徐弋阳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口罩,快速窜出老弄堂,走到大马路上才敢抬起头拦车。 蟹黄套餐一份六百多,那木日被上海离奇的物价惊到了,而徐弋阳在他百思不解的目光里大手一挥买单结账,浑身上下都闪着土豪的金光。 “面里掺金子了?”坐定,那木日拿着号牌忍不住问道,“还是有十全大补品?” “没啊,一直这个价。”徐弋阳指着座无虚席的店面,“就这价位,旺季排队都排不过来。” “老板靠这面都能买上大别墅了吧?” “害……等会你尝尝。” 十几分钟,刚出锅的阳春细面配着蟹黄浇头一起端上来,油亮橙黄的蟹黄浓汤飘着咸香,分量大而足,那木日学着徐弋阳,把浇头均匀淋在面上。 “你别动,我给你拌!” 那木日被他喊停,乖乖等着。 只见徐弋阳又在蟹黄上浇了一圈蟹醋,滴了两滴辣油,接着顺时针从底部向上翻拌,热腾腾的面条激发了蟹黄的味道,腥香里多了醋味综合,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第24章 “给你。” 徐弋阳把自己的拌好换给那木日,接着同样的步骤制作第二份,那木日难得见他对吃的上心,问他。 “你经常来?” 徐弋阳抬眸,眼神中带着怅然,“也不是,以前他开在老房子那边,后来生意好了搬过来了。” “搬走了以后就不太来了,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人却不一样……” “什么人?”那木日警觉。 徐弋阳被他逗笑了,无奈地摇头解释道,“老板走了,换他儿子接手!所以越来越商业化,在网上很火。” 徐弋阳叉起筷子搅了一圈,“吃面!” 那木日若有所思望着他,徐弋阳任何一点反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也是徐弋阳本就藏不住事儿。 六百多的面吃到嘴里都要多品一会,在新疆是见不着这么金贵的稀奇玩意儿的,那木日搅了几筷子碗里就下去一半,好吃是好吃,这么奢侈的佐料下去,泡鞋底都能好吃,就是没那么容易顶饱。 徐弋阳吃得慢,那木日耐心等他,徐弋阳出来一趟不容易,他好想时间过得更慢一点。 生意火爆的面店,翻桌率很高,前后左右尝鲜的客人都换了一茬,徐弋阳碗里还有剩,他搅了搅坨在一块的面条,放下筷子。 “走吗?”徐弋阳问他,“我带你去外滩,来上海去过没?” 那木日点头说好,又多问了一嘴,“你不怕人多吗?” “人多我还不能去了?”徐弋阳牵起那木日的手,假装不怀好意地问,“你怎么比我还怕?” “不是……”那木日急了,他没想到徐弋阳会曲解自己的意思,又迫于对方主动伸过来的手,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那木日被徐弋阳拽着走,脑子里还在想该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怕,徐弋阳大大咧咧蹭着他的手臂,卷发细密的毛流拂过他的脸颊,那木日被蹭得心里发痒。 他拉住徐弋阳相对而立,西下的落日温柔地笼照着他们半边,徐弋阳天真得像个孩子,眸子里闪耀着比阳光还要纯粹的笑意。 “我没有怕,我很想和你在一起。”那木日的话掷地有声,“但我怕不明朗的关系会让别人有伤害你的理由,你懂吗?” “我懂。”徐弋阳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先前随口说的玩笑话变得沉重起来,“你别多想,我就是……” ——徐弋阳! 意外的,前方转角处传来喊声,语气果断不疾不徐,他们两人同时望去,那木日看到徐弋阳明显抖了一下,紧接着把手抽了回去。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边,电动移门打开,陈鸿宇单手插兜靠在车上,抬着下巴脸色不虞。 “玩够了吧?”他接着说道,“回家。” 那木日神色一凛,握住徐弋阳的手臂将他掩于身后。陈鸿宇的突然出现把徐弋阳吓得噤声,他不敢想象要是跟着陈鸿宇上车后果有多严重。 “那木日,你是不是在齐实的咖啡店上班呢?”陈鸿宇一点也不急,“怎么样?店里的生意还可以吗?齐实有没有和你说过,最近那栋大楼的消防系统出了点问题,你们有可能……” “你别太过分。”那木日的反驳显得很无力。 陈鸿宇向他们走来,满是不屑,“把我公司的会客室浇了个遍,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了?” 接着威胁躲在后面的徐弋阳,“躲在齐实那儿我就找不到你吗?听话,跟我回去。” 徐弋阳摇头,那木日厉声喝道,“他不愿意和你走你看不到吗?” 陈鸿宇拍开他的手拽过徐弋阳,怒火快压制不住,“你最好识相一点。” 徐弋阳惊恐地看着陈鸿宇,能让他如此失态,那木日再与他争执下去只会让事情更难收拾。 “我和你回去……” 徐弋阳艰难开口,转身闭着眼对那木日无奈地摇头。 第26章 商务车的门徐徐关上,残忍地将两人隔绝开来。 那木日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商务车深色的防窥膜上,一种无力感从脚后跟逐渐蔓延至全身,他发现,在绝对的话语权面前,他和徐弋阳都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位者,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们都做不到拖累他人。 徐弋阳的的手指嵌进窗缝,他仍恋恋不舍地望着站在街口的那木日,这个男人,给了他不一样的体验。 “开车。”陈鸿宇的声音蓦地响起,冷漠地让人肝颤,徐弋阳眼见着那木日消失在墨色的窗框里,终于有了悲伤的实感,手指一根根蜷缩回掌心。 陈鸿宇轻蔑地哼了一声,点了他一下,“还没看够?” 徐弋阳垂下眼,揪住衣摆,不敢直面陈鸿宇。 “一个多月了吧?”陈鸿宇抬手转着腕,换了种漫不经心的口气,“玩够了没?嗯?” 徐弋阳知道陈鸿宇是什么品性,此时只有开口顺着他说话,才能保证自己不受罪,可惜他偏偏打定主意划清界限,一味的退让只会让陈鸿宇误会他们之间有缓和的余地。 “说话啊。” 陈鸿宇拽住徐弋阳的手,迫使他抬头,徐弋阳拼命拧着摆脱,却只换来陈鸿宇更加有力的钳制。 拉扯的过程中徐弋阳的头发甩到脸上,扎进鼻腔,痒地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向前发力的同时,卫衣领口也晃荡开来,陈鸿宇眼尖地发现他身上新鲜的斑驳痕迹。 这是什么东西,不消多问心知肚明,陈鸿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掰住徐弋阳的下巴,另一只手二话不说伸进领口大力向外撕扯,徐弋阳惊恐地发出一声“啊”,还未来得及做出抵抗,衣领便撕出一道口子。 鲜艳的红痕是最好的证据,徐弋阳无需多言,陈鸿宇看得一清二楚。 “呵……” 陈鸿宇气及反笑,继而收紧卡在徐弋阳脖子上的手,嫉妒攻心,眼里满是愤怒与不甘,他恶狠狠地说,“玩挺花啊?你们睡几回了?” “是不是都快被玩烂了?” 徐弋阳周身发冷犹坠寒窟,他被扼住喉咙,艰难地吐息,“我……就愿意跟他……” “你再说一遍?” 陈鸿宇厉声喝道,吓得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侧目,试图靠边停车。 “继续开!去松江!”陈鸿宇失去理智,一向客观冷静的他扯下脖颈间的领带反绑住徐弋阳,“徐弋阳,你是真不知长进。” 说罢,当着司机的面把徐弋阳的衣服兜头脱下,力量悬殊徐弋阳根本无力反抗,气得蹬腿往陈鸿宇的要害踢。 “陈鸿宇,你他妈别他过分!这是在车里!” 陈鸿宇掰着他的下巴转向反光镜,镜子里的徐弋阳发丝凌乱泪眼婆娑,一只青筋爆出的手勒住他的下颚,掐出红痕。 “好好照照你的样子,还会怕在车里?都跟人光明正大上街了,是当我死了?”陈鸿宇说话越发过分,徐弋阳倍感羞耻,张嘴照着陈鸿宇的虎口咬下去。 司机根本不敢说话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小心地把车驶入外环线,两个活祖宗在车上闹腾,他只有尽量降低存在感,别让火撒到他身上来。 陈鸿宇吃痛撤回手,连带着把徐弋阳用力贯到后排的座椅上,他居高临下欣赏着对方慌乱不知措的神情,内心的火愈烧愈烈,下一秒他克制不住地举起手,狠狠扇了徐弋阳一巴掌。 徐弋阳被打的偏过头,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口腔内壁慢慢渗出一股甜腥的铁锈味,接着被打一边嘴角流下暗红色的血水。 徐弋阳懵了有一分钟,回过神来,面对正上方的陈鸿宇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他侧头吐掉口中血水,眼里只剩下恨意,对着怒火中烧的陈鸿宇依旧不讨饶。 “陈鸿宇,从今天开始,我们毫无关系。” 即使嘴里有伤,但这几个字他说得清楚明白。 陈鸿宇没料到他还能逞强,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为了他?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陈鸿宇大声发问,“值得吗?” “值得?我又有什么好值得的?是你的钱,还是你的老婆,或者是你这个人?” 沉默,陈鸿宇无话可说。 “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陈鸿宇,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 这句回答足够果断,徐弋阳早就猜到了答案,他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过腮边。 松江佘山庄园,环境上乘私密性强。陈鸿宇新购入的房产,别墅坐落在月湖边,绿树鲜花四季不败,是块风水宝地。 商务车开进庄园,陈鸿宇示意司机下车,徐弋阳蜷在后排弓起身子,战战兢兢直发抖,陈鸿宇锁上门窗,斜睨一眼身旁的人,邪火早已按耐不住,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皮带,薄唇抿成一条线,徐弋阳怯生生地抬眸,正好撞到陈鸿宇盛满戾气的眼神,吓得立马垂头又往后缩了缩腿。 皮带抽出腰间,陈鸿宇对折绕在掌心,劲风甩鞭,对着徐弋阳瘦削的背啪地抽下去,徐弋阳顿时疼得反折过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25章 站在湖边抽烟的司机,隔老远听到车里的动静,忍不住侧目望去,只见一只用力绷紧手按在车窗上,随着车子起伏的动静最后脱力滑了下去。 他心疼地叹息一声,回头往更深处的树林走去,既然无法改变他人命运,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封闭的车厢热得出奇,徐弋阳被抽了三次,背上已经渗出血色,额头和掌心皆是冷汗,陈鸿宇对他的忍耐似乎到了临界点,没有任何质问的话,只管一下比一下重,似乎想把徐弋阳打服。 可徐弋阳一反常态,除了惨叫,丝毫没有求饶。 疼痛让眼泪决堤,沾湿了膝盖处的布料,他咬着牙告诫自己这次一定要挺住,就算没有那木日,他也要和陈鸿宇这样的人渣了断。 陈鸿宇准备抽第四下,可抬着的手微微颤抖,始终没有落下去。 他看到徐弋阳倔强的面容和咬破的嘴角,往事如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 都是因为那木日,两次,徐弋阳甚至为了他跳下了楼。 陈鸿宇的眼眶同样发酸,他不知道自己比那木日差在哪儿,徐弋阳居然会为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而放弃优渥的生活,他把之前所有的股份和钱全划在了徐弋阳名下,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就因为他结婚了吗?不,结婚不过是缓兵之计,他已经在着手布局,马上他就可以离婚,不会再有欺骗,不会再有后患,不会再有外人插足。 “徐弋阳……” 陈鸿宇的喉咙哑了,难以自持的情绪让他丢下伪装,他蹲下身张开手试图去拥抱对方,可徐弋恐惧地摇头,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陈鸿宇的心狠狠揪住,终于,他也落下泪来。 可徐弋阳只觉得这是鳄鱼的眼泪,丝毫动摇不了他想逃离的心。 “我马上就会离婚……弋阳……”陈鸿宇哽咽着说道,“真的,我不骗你了,是我不好……” “等离婚了我带你去国外好吗?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们……一起?” 徐弋阳依旧摇头,抽噎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陈鸿宇像个喜怒无常的小丑,而他就是小丑手里任意捏扁搓圆的气球。 “我们把他忘了好吗……” 陈鸿宇很少如这般乞求他人,这一次,他真的认输了。 “不好。”徐弋阳打断他迟来的深情,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陈鸿宇,我恨你。” “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陈鸿宇还在试图挽留。 徐弋阳只觉得他无比可笑,闭上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要离开你……” 他坐直身子,背上的鞭痕和胸口的吻痕,同样的鲜艳夺目,同样的血色淋漓。 可一面是爱欲情深,一面是恨海滔天。 叫他怎么能原谅? 第27章 徐弋阳被陈鸿宇关在二楼的大主卧里, 庄园别墅的阳台窗户全都封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一回, 陈鸿宇势必要让徐弋阳断了念头。 夜色宁静, 窗外只余沙沙树响, 徐弋阳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埋头趴在床上, 洁白的家居洁白的床单, 显得这间房大得离谱, 除了煞风景的陈鸿宇披着浴巾敞着怀, 躺在床的另一边。 徐弋阳自知难逃一劫,头甩向一边望着漆黑的窗外,心如死水。 不知道那木日现在身在何处,本来说好的带他去外滩,自己却食言了。 陈鸿宇态度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贴在徐弋阳身侧, 心疼地摸着他的肩胛骨, 可惜美人经他毒打, 丝毫不领情,挪了下身子把陈鸿宇的手抖落下去。 事后假惺惺的弥补已经打动不了徐弋阳半分,若是真的有情, 根本舍不得对他下手, 有钱有势又能如何,他早该看清的。 “弋阳, 你在这儿住一阵, 大概到明年吧,我就能离婚。”陈鸿宇的热脸贴了冷屁股,收了手悻悻地说, “你现在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在外面,要是想要什么,就和家里的阿姨说,我安排人……” “闭嘴。”徐弋阳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打断了陈鸿宇自作主张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没恢复?陈鸿宇,上次因为我跳窗,所以这一次你把窗子都封了。” “你还想欺骗我到什么时候?” 陈鸿宇闻言眉眼一凛,不可置信道,“你想起来了?” “是啊。”徐弋阳诓人的次数多了,撒起谎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才多久,你就想起来了?”陈鸿宇并不相信。 “新疆那小子告诉你的?”陈鸿宇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情绪再一次被挑起,他捏着徐弋阳的后颈让他转向面朝自己,接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和你提起从前,当初答应我的事,是一点也没做到啊 。” 陈鸿宇眼神犀利,徐弋阳胆寒,但他还是品出陈鸿宇话里的不对劲,“他答应你什么事?” “什么事?”陈鸿宇冷笑一声,俯身蹭了蹭徐弋阳的鼻尖,忽然靠近的体温让徐弋阳心跳漏拍,随之而来的便是对陈鸿宇产生的强烈不适,他强忍着,等陈鸿宇继续说下去。 “如果不是我,你俩都得把命丢在可可西里!” 徐弋阳心脏一颤,可可西里。 荒原上的暴风雪下了五天五夜,盖住了焦黄的沙地和嶙峋的戈壁滩,前两天近在眼前的昆仑山脉现在也消失得毫无踪影,朔风呼啸着穿过车窗缝隙,像百鬼夜行令人不寒而栗。 去年十二月,零下三十度,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 徐弋阳依稀想起来那段时间陈鸿宇有好久没回家,打他电话也总说在忙,他心情低落,于是约了那木日在西宁相见。十二月的青海冷得让徐弋阳怀疑人生,青海湖都结上了蓝冰,那木日开着那辆大皮卡,一路到了格尔木,翻过玉珠峰进入昆仑山口,徐弋阳看到路边巨大的标牌——藏羚羊的故乡。 他突发奇想,说想进到可可西里看藏羚羊,那木日说十二月,很难看到。事实证明,那木日说得没错。 人类总是对未经历过的事充满好奇,那木日拗不过徐弋阳的坚持。回格尔木稍作休整,在确定未来几天的天气都是晴天后,装了满车物资和汽油再度出发。 他们准备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在这气候多变的高原地带,徐弋阳兴奋大过于担心,一路都举着相机狂摁快门,那木日虽有不确定,但因为徐弋阳的存在,对前路可能出现的危险抱有侥幸,就这样他们在芒崖驶出国道,驶入荒山野岭。 他们计划8天时间,穿越可可西里和羌塘无人区,最终到达西藏那曲。 第一天天气给力,驶离国道两百余公里,夜里,那木日在背风处扎起帐篷,外头燃着火堆,海拔四千五百多的荒原上,银河璀璨横亘天际,星星近的触手可及,地平线却比星河遥远,那木日说,离目的地还有一千多公里。 凌晨三点多,徐弋阳被生生冻醒,睡袋能抵御零下五十度的极寒天气,可也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没有排除个体化差异。徐弋阳抻了下脚,发现睡袋和盖着的毯子都冻得梆硬,膝盖以下的小腿也因为血液不循环而难以活动。 帐篷外几簇火苗,群山回荡凄厉的狼嚎,徐弋阳小声地叫醒那木日。 “睡不着吗?”那木日睡得浅翻了个身就醒了,帐篷狭窄,两个人面对面贴得很近。 “外面火快熄了。”徐弋阳提醒他,“要再加点吗?” 那木日钻出睡袋冷得浑身打颤,他快速拉开帐篷,徐弋阳立马感受到一股锥心刺骨的寒冷涌进来,添完新柴那木日哆嗦着重新钻回来,徐弋阳不忍往他那儿挤了挤,“我们靠近一点互相取暖”。 那木日点点头,把他推向更靠火源的那一头,“你过去点,我挨着你。” 极寒的温度令人难以入睡,加上狼嚎和对黑暗的恐惧,徐弋阳无比后怕,甚至想第二天掉头回去。 如果当时他能下定决心后撤,命运的轮盘也许会转向另一个方向,他不会失忆,那木日不会离开,陈鸿宇也不会将他软禁。 可惜没有如果。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继续赶路进入到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更深处。 结冰的河床和无处不在的流沙,除了寒冷徐弋阳还要面对高反缺氧的考验,后面的路程显得尤为艰难,经历了两次陷车和一次爆胎后,徐弋阳暴躁了。 “藏羚羊没看到,修车倒是学会了。” 那木日见惯了路上千奇百怪的状况,安抚他道,“没事有我在,这条路以前更难走,你上车里别出来。” 徐弋阳一边吸氧一边给那木日递工具,备胎他们带了两个,都绑在车顶上,路程还未过半就已经坏了一个,他们只能祈祷后面的几天一帆风顺。给猛禽满上油后,那木日照着gps校准位置。 第四天,离国道八百多公里,他们正处在可可西里腹地,也里是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可是进来这几天,他们只见到了几群野牦牛,以及每晚必出现的鬼哭狼嚎,想看的藏羚羊一只都没见着,徐弋阳的兴致也已差不多消磨殆尽。 第26章 徐弋阳倚着车窗出神,日薄西山赤地千里,莽莽天地间他和那木日就像一对前途未卜的亡命情侣——私奔、孤车、绝路……诡谲的画面如同末日废土电影,仿佛随时都会冲进漫天的黄沙,然后消失在无声的结尾。 “不好。”那木日突然拉下手刹,脸色骤变,转头严肃地说,“前面不对!” 徐弋阳有些懵,不知所措地问,“怎么了?” “变天了,云和风向不对。”那木日快速掉头走回头路,“可能有暴雪,我们现在回去,一刻也不能停。” 徐弋阳第一次见到那木日这般紧张,立刻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从后座拿了两瓶红牛,一瓶给那木日,另一瓶咚咚灌了下去,“我们来得及撤吗?” “不知道,但千万不能停了,我们轮着开。”那木日面色冷峻,干燥的皮肤上皱起细纹,明明他比徐弋阳小了五岁,却看着比对方成熟更多,徐弋阳也便心安理得地享受那木日周到的照顾。 皮卡加足马力,一度到了两百公里每小时,后头黑压压的天空风起云涌,一路如影随形,车子疾驰在荒野与云层和时间赛跑,为了能全速前进,那木日把空调都降到最低档位,徐弋阳穿了两件保暖层和硬壳冲锋衣,才勉强不觉得寒冷。 到了后半夜,暴风雪还是追上了他们,那木日整个人都进入备战状态,开车的手越来越僵,油门恨不得焊死在脚下,他只想多争取点时间,离国道越近越好。 可人类在自然面前渺小不过如蝼蚁,夜里,雪越下越大,车子开不了了。 那木日颓然地停下车,有些绝望,他不知道这场雪会下到几时,物资带的是十天的量,省着点应该能撑过好几天,但就怕寒冷和高反,氧气还剩下四瓶,不知道徐弋阳能不能坚持。 除了恶劣的硬性环境,更不可预测的是这蛮荒之地随时会出现大型野生动物,豺环虎伺,车子在暴风雪里宛如上了锁的铁棺材,除非明天雪融天霁,否则凶多吉少。 “走不了了吗?”徐弋阳开始后怕,“现在怎么办?” 那木日不想让他心里有负担,“没事,等雪停了就能走了,你先睡一会吧。” “真的没事吗?”徐弋阳确实困了,但高压的状态下根本无法入睡,眼神一刻也离不开那木日,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你告诉我,我们还回得去吗?” 那木日勉强笑了一下,“回得去,雪早晚会停的。” “可停了,什么时候能融化啊?如果很厚一时半会化不了怎么办。” 那木日沉默,他的心里同样没底。 “睡一会吧,我陪你一起。” 最后,他只能这样安慰他。 第28章 雪下了整整一夜, 等徐弋阳再次清醒时,积雪已经漫过了车轮。 车打着火,一档的热空调根本抵御不了外头零下四五十度的极寒, 那木日裹着厚羽绒服挨着徐弋阳, 两只胳膊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人堪堪搂在胸口。 他的呼吸很沉, 睫毛轻颤眼珠滚动, 大概还在做梦。徐弋阳小心地挪开他的手, 仰身微微探头, 被外头四下皆白的景象震惊了。 可可西里的气候多变, 但没想到真的会这么倒霉撞上,徐弋阳万分懊悔当初的决定,太太平平走国道,也用不着到现在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寒冷总是伴随着饥饿,徐弋阳怕吵醒开了十多个钟头车的那木日, 咽着口水硬生生忍着。外面的狂风卷起向烟一样轻的尘雪, 扑在前挡上, 结下一层雾蒙蒙的霜, 这些霜一层盖过一层,很快徐弋阳的视线便与外界隔绝,车子成了天地间最后一处庇护所, 徐弋阳不知他们该何去何从。 大概一个小时, 也可能更久,那木日也悠悠醒转。 他和徐弋阳一样, 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查明路况, 他打开雨刮器扫清玻璃窗上的遮挡,当真看清外头雪的深度后,脸上难掩担忧的神色。 “怎么办?”徐弋阳问道, “手机也没有信号,我们会不会出不去……” 那木日尝试着打开卫星电话,但天气影响了信号收发,一点用都没有。他们在这茫茫无人区里孤立无援,那木日的心也凉得彻底。 “没信号。”无奈之下那木日告诉徐弋阳这个坏结果,“那日,我们只能等雪停,碰碰运气吧。” 徐弋阳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大概等多久?” 车窗上的雪又堆积起来,里外的温差让雪凝结成窗花,徐弋阳隔着玻璃把手贴在窗户上,美丽洁白的花朵下,是极度的寒冷穿透皮肉,直抵骨髓。 “我们东西省着点吃……”那木日委婉地说道。 徐弋阳听明白了,他们一时半会出不去。 “那木日,这样会不会对你太不公平?”徐弋阳突然来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那木日怔愣一下,抬眸充满疑惑。 他问,“什么不公平?” 徐弋阳自嘲地笑着说,“我是个烂人,我死了没关系。” 话落在耳边,那木日以为听错了,生死之事是大忌讳,徐弋阳怎会如此轻描淡写? “我利用你的感情,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定的关系……是我硬拉着你要来可可西里,你二话不说就来陪我。” 徐弋阳越说越愧疚,身体和心都冷得出奇,脸色也和外边的雪相差无几。 “如果这一次出不去,你会不会恨我?你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可以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娶妻、生子……是我一直在耽误你,对不起……” 最后的抱歉几乎变成气音,那木日意识到他很不对劲,立马熄了火将窗户翕开缝隙,登时冷风倒灌尘雪飞扬,冻得他一激灵,车子像是变成一个速冻的大冰柜,御寒全靠一身正气。 徐弋阳浑身没劲胸口发闷血氧饱和度正在快速下降,那木日见他嘴唇发乌呼吸急促,着急忙慌放倒座椅然后替徐弋阳插上鼻吸,怕他冷,又把人整个罩进怀里。 “别说那么多,都不重要了。”在那木日看来,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拉起徐弋阳的手放唇边呵了一口气,使劲搓了搓后又藏进胸口处,徐弋阳双眼迷离思绪混乱,盯着那木日的一举一动随便他摆弄。 车外的暴风雪还在继续,车内那木日小鹿乱撞。徐弋阳卧在身侧,使他内心燥热异常,那木日紧了紧怀抱认真且坚定地说,“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徐弋阳冰冷的手被捂热了,蜷了蜷指尖揪起那木日胸口处的衣裳,他现在每吸一口氧都觉得对不起,那木日从不会拒绝也没有抱怨,默默用行动证明自己对他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他不想死了,他想和那木日一起活下去。 死不过是个短暂的瞬间,一闭眼什么都忘了;但在这风雪里,他记住了那木日,努力让他活下去的男人,他不能忘。 “饿吗?” 徐弋阳微微点了下头,那木日轻轻抽出他的手,然后弓腰钻向后排,帮他拿了一瓶水和一包压缩饼干。 他掰碎饼干喂进徐弋阳嘴里,看着对方的脸逐渐恢复血色,才放下心来。 “那日,我们能走出去的。”那木日安慰道,“你不是还想看藏羚羊吗?雪停了它们就会出来。” “好,我们一起看藏羚羊。”他扯了下发白的嘴角继续道,“你也吃点吧,别只顾我。” 徐弋阳想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但有那木日在,一切还没那么糟。 夜晚在无尽的白色里降临,月光藏在漫天飞絮里,折射出冷寒的色彩,世界变成一幅蓝调的油画,美得很绝望。 中途那木日下车清了次雪,用所剩不多的木炭升起火御寒,顺便烧了壶水煮泡面,再上车时头发都冻成硬邦邦的冰锥子,红到发紫的脸颊上细纹更深了,眼底也满是疲惫的血丝。 那木日给车接上备用电源,小小的车厢里亮起一盏微弱的户外灯,他端着锅上车,第一口先给徐弋阳。高原上泡面没完全泡开,徐弋阳却觉得比所有东西都美味,他就是容易被这些小小的细节感动,因为从前没有过,直到遇见那木日。 “你还好吗?”徐弋阳见他眼眶泛红,有些心疼。 那木日又搅了一筷子递到他嘴边,“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徐弋阳将筷子推回去,又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干涩的皮肤和皲裂的嘴唇让他变得格外沧桑,徐弋阳葱白的手贴在他麦色的脸上,指尖轻陷按出凹痕。 “我帮你暖一暖,脸别生冻疮了。” 那木日筷子停在嘴边,心里又暖又甜,愣了一下后傻笑着吸溜方便面。 “生冻疮就不帅了。”徐弋阳开玩笑道,“不帅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那木日抬头,“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没说过不喜欢你。” “但你也没说过喜欢我。”事到如今那木日就想听到一个确定的答案,突然变得较真起来,“那日,你对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徐弋阳捧在手心里的脸慢慢烧起来,暖黄的灯光下,他不敢直视那木日那双赤热的眼睛。 第27章 “你很想知道吗?” 那木日郑重地点点头。 “如果这一次能活着出去。”说着徐弋阳浅吻一下他额头,轻声道,“我告诉你答案。” 火堆的影子在徐弋阳脸上跳动,那木日分不清到底是眼神在闪烁,还是他的心在乱撞。 他们之间从开始到现在,那木日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求过得到,徐弋阳于他,就像太阳到地球的距离,他只能仰望其光芒万丈的样子,不敢靠近更不敢远离,太阳的引力是他围绕的理由,他亦用陪伴证明自己的长情。 “为了你这句话,我们一定会出去。”那木日与他额头相抵,对于未来,他有了新的憧憬。 可是这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 而徐弋阳的承诺最后也如烧尽的火堆一样,雪过无痕。 第29章 上海, 古北花园别墅。 陈鸿宇得知徐弋阳失联,已经是可可西里大雪的第三天,也是徐弋阳不声不响出走的第十天。 知道徐弋阳爱玩爱旅游, 但陈鸿宇之前从没过多干涉过他, 直到这一次, 陈鸿宇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刷到徐弋阳的动态, 多方联系打他电话, 皆是无人接听, 陈鸿宇才意识到徐弋阳可能出事了。 当天, 陈鸿宇托人查到了徐弋阳刷过的消费记录和出入路径,手机定位最后在芒崖镇西的无名路上。 定位从这儿消失,再往边上走就是可可西里。 十二月的可可西里,陈鸿宇有所耳闻,不需要多想都能猜到那里险恶的自然条件, 他不懂, 徐弋阳为什么要去那儿。更令他感到不快的是, 查到的记录显示徐弋阳此行是和一个叫那木日的男人在一起, 他隐隐感觉之前见过这个名字这张脸,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徐弋阳。 最快的飞机到达花土沟机场, 若不是来找人, 陈鸿宇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地方。救援队的负责人一早等在机场,陈鸿宇砸了重金让他们全力搜救失联的徐弋阳, 可一下飞机, 扑面而来的大雪让他踉跄了一下,寒冷的风像利剑穿透布料,冻得让人腿脚打颤, 不难想象,在一望无际的可可西里,比这里冷上好几倍的高原地带,生存几率有多渺茫。 陈鸿宇上飞机前,仍觉得只要砸钱下去,就能全须全尾的找到徐弋阳,当真见到全副武装救援队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这一回是悬了。 风雪交加,救援车辆寸步难行,直升机在陈鸿宇的强烈要求下勉强起飞,可刚进入可可西里不到半小时便被迫返航,能见度太低爬升高度也不够,千金难换一条命,大家都不敢太过冒险。 接下来的两天,陈鸿宇的态度从砸钱求人到暴躁骂街,最后生无可恋……据救援队分析,这场雪至少下了五天,此时的可可西里腹地也许早就被白雪覆盖,车子和人都难逃一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徐弋阳还能活着与他相见的可能性越来越来低。 队长说只要雪小了就立马启动搜救,让陈总相信奇迹的同时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鸿宇能做的唯有等待,一向只信自己的人,却在第三天大清早去了寺庙。他在朝佛殿前长跪不起,无比虔诚地求佛祖雪霁云散,徐弋阳能平安归来。也许是五十多万的香火钱让上天感受到了他的赤诚之心,那天中午金色的天光终于在灰色云层里撕开一道破口,雪渐渐停了,救援队马不停蹄升起直升机扑进可可西里无人区。 螺旋桨刮起巨大的风噪声,陈鸿宇坐在机舱里盯着脚下白茫茫一片虚无,雪色与山峦相连,抹平了棱角,埋藏了生机。陈鸿宇睁大眼睛观察地形,看多了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出现虚影,连续几天的精神高压,他也有些体力不支。 三架直升机穿越过昆仑山脉,在离国道将近三百八十多公里的路段,救援队收到了卫星电话的信号。 可可西里第六日,车上食物和水基本见底,车子和备用电池的电力悉数耗尽。徐弋阳和那木日紧挨在一起,白天温度上升还好熬一点,一到晚上动辄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他们两个人即使穿上所有衣物钻进睡袋,也难以与之抗衡。 最后两天,徐弋阳发起烧来,身体各项机能开始报警,最令那木日担心的事发生了。他看着躺在睡袋里的徐弋阳精神不济,吃得也少,虚弱得嘴唇都起了白皮。怕徐弋阳失温,那木日晚上把自己的睡袋剪开,盖了一半在徐弋阳身上,自己则搂着对方用体温将他捂热。 醒来见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木日的绝望感日复一日,他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那木日……” 徐弋阳气息微弱,他现在不觉得冷了,但还是好累好累,喊个名字都费劲。 “我在。”那木日握着徐弋阳伸出来的手,惊觉他体温低得不正常,再探了一下徐弋阳后颈的温度,同样发凉,“那日,你感觉怎么样?” “雪停了吗……我们能走了吗?”徐弋阳半睁半阖,气若游丝,最后一点念头就是早点回家去。 “马上就能出去了!”那木日觉得不对劲,扶起徐弋阳上半身拍了拍他的脸喊道,“别睡,千万不能睡!那日,你快醒醒!” 徐弋阳被他晃得恶心,苦笑着睁开眼说道,“别喊了,我能听到。” “别睡……求你了……”那木日几近哀求地颤音,他拿着卫星电话不断刷新信号,情绪也在一次次联机失败中濒临崩溃。 “求求了,再给次机会吧!”那木日眼见着徐弋阳又快睡过去,眼泪啪嗒掉在徐弋阳的手上,卫星电话就差按出火星子了,依旧没有拨出去,“别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那木日丢了破烂电话抱起徐弋阳使劲摇晃,拿了水渡进他嘴里,可虚弱的徐弋阳已经没了意识,水喂一半流一半,身子软绵绵地靠在那木日肩上,如果再没救援估计就快不行了。 “徐弋阳,我们不是说好了还要一起看藏羚羊吗?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是那木日,你还记得我吗?” 那木日自言自语说了好一会,徐弋阳的呼吸声一次比一次绵长。 他以为,他们就这样了。 眼泪不受控地滑过两腮,落在徐弋阳的睫毛上,热液渗进空隙,徐弋阳动了动眼皮。 很轻很弱的声音在那木日耳边响起,“傻瓜……我也舍不得离开…… ” 那木日激动地托起徐弋阳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你没睡啊,太好了,要吃东西吗?” 徐弋阳惨淡地摇摇头,说不想吃,又指了指被那木日摔在中控上的卫星电话说。 “它亮了。” 一个小时后,哗哗作响的螺旋桨出现在他们头顶,那木日钻出车窗,朝上面拼命挥手。 陈鸿宇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着一身亮橘色的外套,从一辆堆满雪的车上出现,他还活着,但没看到徐弋阳。 救援队没料到他们居然能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赶忙放下绳梯派人下来。 那木日坐会车里,激动到语无伦次,“快!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那日我们有救了!” “那木日,你到草原等我……” 说完徐弋阳紧闭双眼,不再有一点反应,那木日心里一凉,没了底,不管不顾地扇徐弋阳的脸和手,试图把人弄醒。可徐弋阳像陷入了梦魇,只余最后一丝吐息。 “车里几个人!都清醒吗?” 车窗外,救援队拍着窗户焦急询问,那木日回过神来,忙喊他们进来把人抬出去。 “快救他!快给他上抗生素!”那木日差不多是吼出来的,救援队忙给徐弋阳绑上安全绳,让人拉了上去。 陈鸿宇下直升机时,正好看见脸色惨白的徐弋阳被绑上绳索,吓得他差点跪在雪地上,要不是队长及时出现,陈鸿宇估计要让那木日当场交代在可可西里。 “陈总,人还在!别耽误时间,赶紧送医院抢救!” 陈鸿宇铁青着脸看着徐弋阳一点点升高,直到直升机载着他掉头飞回去。再转头,他见到那个带着徐弋阳出入是非之地的男人,还好好地坐在车里,一下子怒火攻心。 “你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不要命了吗?”陈鸿宇跨进车里拎起那木日的领口,又一拳砸向他的鼻子,“你以为你是谁?敢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 甜腥的鼻血倒流进口腔,那木日大概猜到他是谁,徐弋阳常说起的那个渣男——陈鸿宇,他们是合法伴侣。 那木日不明就里冷笑一声,陈鸿宇又要挥拳相向。 队长见状把陈鸿宇拉开,劝说道,“陈总!请冷静,让我们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那木日没有作出任何过激的行为,相同的,在送走徐弋阳的那一刻,他硬撑起来的精气神也跟着一起抽走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那木日自那一次分别后,没再见过徐弋阳,直到今年九月,他们重新认识了彼此。 一个把他忘了,一个却一直都在。 第30章 第28章 机器空转一轮, 萃取机上根本没有咖啡液析出,那木日眼神放空,他又做坏一杯咖啡。 徐弋阳被陈鸿宇带走的第二日, 那木日坐不住了, 他联系过陈鸿宇, 但接电话的人换成一个礼貌疏离的男声, 他告诉那木日, 陈总在忙, 会帮您转告, 请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了几个小时,那木日上班也有些心不在焉,最后他只能打电话给自己在上海唯一的人脉——齐实。 齐实最近不在上海,陪着战队上韩国集训,正好也让纪年请了年假, 两个人此刻正坐在济州岛海边的咖啡店里消磨时光, 齐实则不老实的动手动脚, 脑子里盘算好时机准备带纪年回自己精心布置过的总统大套房共度良宵。 那木日的来电破坏了齐实粉红色的少男梦幻泡影, 他没好气地接起电话。 “喂,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我就把你和徐弋阳的事捅出去。” 纪年闻言好奇地凑过来听, 用眼神示意齐实好好说话。 那木日内心焦灼, 忽略了齐实话里话外的不待见,直言道, “昨天徐弋阳被陈鸿宇带走了, 我联系不上他们。” “什么?”齐实一下严肃起来,音量也随之抬高几分,“你怎么没拦着?” 齐实回想起前些年徐弋阳被陈鸿宇绑在床头惨不忍睹的情形, 不禁迁怒于那木日没把人看住,“你们他么不是真爱吗?怎么就能让陈鸿宇把人带走了?你知不知道陈鸿宇是个人渣吗?” 那木日一时语塞,确实没立场给自己开脱,他问,“你知道陈鸿宇会把他带到哪去吗?” “古北别墅,8栋。”齐实也急了,告诉他,“我现在在国外,你现在过去找他们,我最快凌晨到上海。” “好,我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今晚的良宵算是泡汤了,齐实在心里蛐蛐了一万遍陈鸿宇和那木日,顺便还骂了他那不省心的发小徐弋阳,擦屁股的活全烂在他手里。至此齐实可算是参透了一个人生哲理——做人千万不能恋爱脑,劳心伤财,鸡犬不宁。 济州岛的日头落下去一半,在海平面上留下半个摇晃迷人的橘红色倒影,纪年坐在宽敞的双人沙发上慢悠悠地品尝产自危地马拉的手磨咖啡,南美洲的阳光孕育出带着苦涩烟熏味的豆子,太平洋的风正好替他吹凉了手边这一壶。 齐实顾不上欣赏眼前的美景,刷着手机买最近的航班飞回去。 纪年瞄了他一眼,“我在这儿呆一晚,你先回去吧,好不容易休个假出来,别浪费了你定的总统套房。” “啊……老婆,对不起。”齐实故作可怜地挽住纪年的手臂,“我要独守空房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纪年抽出手来,嫌弃地唔了一声,“赶紧去机场吧,别到时候那木日和陈鸿宇打起来!” 齐实恋恋不舍地黏了会,卡着最后两个小时赶去收拾行李。到达上海是凌晨三点钟,飞机落地进入跑道,还在滑翔的时候手机铛铛铛收到数条信息。 ——齐总,我去了古北别墅,一个人都没有。 ——姓陈的也不在公司,我上去找他,助理说他不在,但我在地下室看到他上商务车,没追得上。 ——齐总,你落地了一定要联系我,徐弋阳到底去哪了啊…… 这一夜的梦光怪陆离,徐弋阳断裂的记忆正在慢慢缝合拼接,再醒来回味,他才懂那木日为何看他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 陈鸿宇不在,徐弋阳欠了欠身子坐起来,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抽开床头柜,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徐弋阳扶着床起身走出房门,昨晚被拉进来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他猜陈鸿宇大概率是把这儿装成一个新的精致的牢笼,他住进来好听点叫修身养性,说白了就是囚禁。 住家阿姨换了个新人,四十来岁笑容可掬,系着米色的围裙在厨房做饭,见徐弋阳下楼,擦着手颠颠儿跑来。 “先生醒了啊,中午熬了绿豆粥,清热解火的正好,我盛一碗给您?” 徐弋阳恹恹地抬眸,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清热解火?”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 楼梯对面,是封得严严实实的阳台,徐弋阳站定在最后一阶,望着庄园外的一泊湖水,目光凝聚陷入沉思。 想要真正离开陈鸿宇的桎梏,他不可能永远单纯地做一个等待被解救的人。这样的道理他早该明白的,只怪懦弱的性格让他从来不敢与强权对抗,最后他成了刀俎下的鱼肉,沸水里的青蛙,陈鸿宇轻松拿捏软肋,他也不敢造次。 五分钟后,阿姨端着盘子上来,里面正是粥和几样配菜,她大抵是接受过专业培训,对主家的冷嘲热讽做到了全过滤,依旧端着一张笑脸俯身摆盘,嘴里还念叨着菜名。 “涪陵榨菜,酱焖茄子,水煮花生,糖醋小排。” 徐弋阳静静的看着她演戏,临了他问道,“我的药呢?” 阿姨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机应变道,“先生不能空腹吃药,等会我帮你拿过来。” “我有神经病。”徐弋阳诡异地咧嘴一笑,举着筷子冷不丁往自己脖颈大动脉的方向刺去,又堪堪悬停在毫米之外,他疯癫般咯咯笑出声,饶有兴致地欣赏阿姨惊恐的神态。 “先生!”阿姨伸出手要阻拦,徐弋阳侧身一躲没让她得逞。 “原来,你有其它表情啊?”徐弋阳收手一秒恢复正常,“来这工资很高?陈鸿宇怎么和你说的?” 徐弋阳这一出吓得阿姨心惊肉跳,她长舒一口气,不经意间卸下假惺惺地笑容,徐弋阳正好抓住机会,“我也很有钱,你听我的话,我给你开三倍工资。” 阿姨显然没料到他这么直接,“这样不好吧,先生还是不要说笑了。” “不然……”徐弋阳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的,神经病杀人判不了死刑。” 他朝阿姨眨眨眼,阿姨慌张地低下头。 “别有压力,最多就是让你偷偷帮我传个话,我保证不出卖你。”徐弋阳见有戏,开始攻心,“你两边都领工资,多好的买卖啊。” “先生您用餐,我等会来收。”说着阿姨匆匆起身,在徐弋阳殷切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勺子舀起绿豆粥,徐弋阳的嘴角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木日,我到上海了那你现在在哪?” “齐总……”那木日终于等到了电话,疲惫地告诉他,“我在古北别墅,但我没有看到姓陈的车子回来。” 齐实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舟车劳顿他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陈鸿宇应该早有准备,明天我再找人打探打探。” “徐弋阳他……不会有事吧?” 那木日脑海里不断闪回徐弋阳昨天上车离开的片段,加之他对陈鸿宇的恶劣手段有所耳闻,现在的他只想快点找到徐弋阳,别提什么休息不休息。 “……”齐实沉吟不语,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的电流干扰声,过了良久他才回答,“我也不清楚……” 那木日跟着沉默,在这短暂的停顿里,他听出对方只是在找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话术,委婉地告诉他结果不容乐观。 “那木日……”齐实怕他冲动,马后炮道,“徐弋阳的事就是我的事,陈鸿宇也不敢真把他怎样,毕竟……他俩还是……” 越说越离谱,齐实识相地闭嘴。 那木日却语气平静的回答,“我知道了,谢谢齐总,等你消息。” 上海凌晨三点多的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风,沉闷逼仄的气流压在高楼顶上,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那木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头,干夜宵的店都快收摊了,此刻他真的很想家。 那些做好的打算不如陈鸿宇的一句威胁,那木日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自不量力的 傻叉,想从他手底下抢人,呵,天方夜谭。 再往前走是高架,黑黢黢的阴影盘踞在开阔的马路上,那木日抬起头,一滴雨水落在他额头,他想起三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徐弋阳走进了他的毡房。 第31章 七月的巴音布鲁克, 雨水充沛草丰林茂,天气就像刮彩票,上午可能还是倾盆大雨, 下午却又能撞大运遇见九曲日落。 这一年, 那木日刚从北京读完大学, 舍友嚷嚷着要跟他回老家耍一阵子, 那木日欣然答应, 带着三个大老爷们回了乌鲁木齐。 蒙古族一向热情好客, 阿爸将他们安排在自家酒店里, 说想在新疆呆多久都没问题。那木日大学读的编导,毕业了也没急着找工作,天天开着他的猛禽带朋友们在乌市四处转悠,一个星期后玩腻了,那木日提议带他们上牧区玩玩, 爷爷今年分到的夏牧场就离巴音布鲁克不远。 愣头青大学生就爱凑热闹, 他们收拾东西当天上路, 那木日开着车一路向西进发, 将近五百公里的路程,按计划一天就到。 晚上八点多,新疆还是大太阳, 距离目的地只有七十多公里, 那木日一行人在车里欢歌笑语,幻想着今晚来不来得及在草原上邂逅美丽的姑娘。 第29章 那木日认识他们将近四年的时间, 对他们的性情了如指掌——理想、吹牛、爱情, 是永恒不变的话题。他笑了笑轻轻摇头,回头调侃道,“到最后又是我们四个住一块, 整这么些有的没的,碰见姑娘又都跟哑炮了一样……” 室友隋遇打趣他,“那木日,就你还嫌弃上了?那隔壁舞蹈系的校花追你那么长时间……” “当心!” ——来不及了,那木日转头说话的间隙,一不留神追尾了前面那辆薄荷绿涂装的卫士110。 小伙子们今晚在草原邂逅女神的想法彻底幻灭。 那木日长叹一声,无奈拍了下脑门,然后默默熄火下车,撞了辆好车感觉有点棘手。 那木日敲了敲薄荷绿车,才有人才姗姗拉下车窗来。只见对方被一副黑超墨镜挡住大半张脸,头发微卷垂到肩头,皮肤白皙唇形微翘,乍一看有些雌雄莫辨,直到他点着头不好意思地朝那木日到招呼。 “大哥,不好意思,车刚刚熄火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停在这儿挡路了……”他说着摘下墨镜,一双剪水秋瞳清澈明亮,眉骨与山根连接得恰到好处,在眼窝处呈两个倒c状,配上他那自带三分笑容的上扬嘴角和精致流畅的下颔线,那木日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男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大哥?”徐弋阳见人不出声,又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唬住了,小心翼翼地又问了声,“大哥抽烟吗?” 下一秒一包软中华递了出来, 那木日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声摆手拒绝,“你车怎么了?” 徐弋阳一脸不明所以,摊开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启动不了了。” “下车,我看看。” 一个人自驾上来的徐弋阳仿佛找到了救星,听话地打开车门让这位“大哥”上车检查,他跨着大长腿从驾驶位上蹬下来,那木日看到他身高的时候,属实愣住了,没想到这张逆天的脸下还长了双逆天的长腿,他侧目估算一下至少有一米八六。 ——这哥们帅得实在惊为天人。 “那就麻烦你了,大哥……” 徐弋阳语气里带着谄媚,但那木日非常受用,他熟练地跳上车打火,发动机故障灯亮起,踩油门挂不上档。 “发动机有问题,要拖回镇上修理。”那木日淡淡地说道,“但我追尾你了,有一半责任,我叫保险吧。” “啊,不用了吧,是我抛锚影响你开车了。” 那木日的大学室友见他迟迟不回来,都下车过来查探情况,正好听到徐弋阳这句话,纷纷蹬鼻子上脸。 “会不会开车啊?” “是啊是啊,停路中央也不放警示牌,撞了怪谁?” …… 那木日本就嘴笨,被他们一搅和,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拼命朝隋遇他们使眼色示意别再说了,奈何这三人察言观色的功力实在差劲,还以为那木日是让他们再添把火。 “你说说现在怎么办,都快九点了,还影响我们后面的行程。” 隋遇扫了眼对面的帅哥,直下杀招,“本来还想去巴音布鲁克看日落呢,现在好了,没戏咯……” 那木日和徐弋阳面面相觑,事情的一开始明明不是这个走向…… 徐弋阳被他们吵得有点烦了,转身回车上拿了手机,有些赌气地说道,“说嘛,要多少,我转给你。” 那木日绷不住了,立刻制止他,“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徐弋阳挑眉,嘴角轻蔑地笑了下,“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胡说八道,别听他们!”那木日把帮倒忙的舍友们整个推到一旁,“你车不好开了,这会拖车过来也要好久。” “所以呢?” 刚刚还是徐弋阳的好“大哥”,经此一闹,瞬间变成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路霸”,那木日心里苦。 “我把你车拖去镇上吧,到时候把我前挡一起修了可以吗?” 徐弋阳半信半疑地问,“你不会把我拖到哪个犄角旮旯,然后嘎我腰子吧?” “……” 那木日无语,好人难做。 十分钟后,猛禽拖挂上卫士整顿完毕,那木日丢了个对讲机给徐弋阳,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响起,车轮原地转圈扬起大片灰尘却没见向前。 “松手刹,帅哥……” 那木日没好气地朝对讲机喊道。 呲呲几声电流,对面回复他,“收到——” 剩下的路程开得很慢,那木日时不时透过左边的反照镜观察后面的卫士。 像他这种一个人开着豪车,经验装备什么都没有的小白,仅凭一股子热血和对远方的向往,一脚油门踩到新疆西藏来的不在少数,那木日从前总觉得他们这类人想法单纯且可笑,可刚刚那个漂亮男人彻底打破了他的刻板印象,他觉得以对方的颜值去哪都能拿到一张免检门票。 到镇上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天边橘红色落日正在一点点下沉,地平线的尽头青黄的草原和瑰色的彩霞交融成片,笔直的公路在余晖下冒着粉色的轻烟,往来的车辆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落日的阴影里,旷日的土地上,唯有山川湖海亘古不变,轮回中的万物生灵循环往复,日出而生日落而陨。 对讲机响起白噪声,那木日警觉地竖起耳朵。 “大哥,是不是快到了?”对讲机磨平了徐弋阳的音色,有些发闷,“今天还能进草原看日落吗?” 那木日单手持着对讲机,“下个路口转弯就到,景区区间车停了明天进去看吧。” 说完他攥着对讲机往左打了把方向盘,坐后面的两个人往一边栽了身子,那木日顾不上他们,探出头看卫士有没有转过弯来。 徐弋阳油门踩不上,转弯得很困难,那木日见状脚下给了点油再刹车,他的几个好室友又咚的一下脑袋遭殃,往前撞到天灵盖。 “那木日……出来旅趟游别给我们撞成傻逼咯!” “刚毕业,家里还指着我糊口呢,大哥行行好……” “我说哥们,你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那木日讪讪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后面车拉一下,已经到了,你们先下来。” 车子驶进修车库,那木日和他们交涉了问题,徐弋阳站在一旁听从安排,检修人员先掀开了前部机舱,然后升起卫士,只见底盘上刮出很多条长短不一的划痕,一看就知道他平时开车不注意路况。 “能把卫士开成这样,小伙子能折腾啊。”检修员打趣道,“没开过山路吧?” 徐弋阳点点头。 “得了回去吧,四天能好,留个电话,好了通知你。” “啊……四天?”徐弋阳有些不乐意,“能不能快点呀……” “你这车的配件最近也要从乌鲁木齐调货过来,四天算快的了,小伙子怎么样,还修不修呀?” 徐弋阳看看那木日,拿不定主意。 “不然叫拖车拖回乌鲁木齐?”那木日建议他,“你后面有用吗?” “我还想去新疆别的地方转转……” “一个人?”那木日扶额,“你可以吗?” “……” “你要不跟我们一辆车吧,把车拖回乌鲁木齐,后面的路不好走。” 徐弋阳犹豫片刻,最后决定抱住这根大腿,“行,听大哥你的。” 这么多声“大哥”叫过来,那木日作为根正苗红的男大有些遭不住,他忍不住问道,“你多大了啊?” 徐弋阳大眼睛乌溜溜地盯着那木日,真诚地回答道,“我28,你呢?” “25。” 徐弋阳语塞,要怪就怪新疆的日照毒辣,自己看走眼了。 那木日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联系保险吧,明天来拖。” “你车不修了嘛?” “明天吧……” 四人毕业旅行升级成五人团,交谈中那木日知道了他叫徐弋阳,上海来的,是个模特和博主。 难怪长得这么时髦,衬得他们一车人都像土狗。 “今晚住哪?” 车子开进爷爷的牧区,徐弋阳这才想起来今晚落脚的地还没找,眼见车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他不禁有些担忧。 “我爷爷在这放牧,提前搭了毡房,跟我们一起吧。” “你是本地人?哇还能住在草原上,真的吗?”徐弋阳有些兴奋,“是不是还有牛羊?可以拍照吗?” “我是新疆的蒙古族。”那木日习惯了外地游客大惊小怪的语气,和他解释道,“可以拍照,爷爷还准备了烤全羊。” “太棒了!” 第32章 徐弋阳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 但他也是第一次走进天山脚下的牧场,感受到独特的草原风情。 亏得那木日抬高了猛禽的底盘并改了悬挂,车子开入草地时, 路途崎岖不平把人颠簸得像筛盘上的黄豆, 徐弋阳委屈地靠在车后的角落里, 右手死死抓着头顶上的把手不放, 那木日向后瞥了眼一脸菜色的几人, 慢慢降下些车速。 第30章 到达今晚的目的地时, 天已经完全暗了, 朦胧月色下黑黢黢的山影变得压迫感十足,勾起了徐弋阳低落的心绪。 徐弋阳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一大一小两顶毡房,其中一间的顶上冒着腾腾烟气,那木日停好车,领着众人穿过牦牛群向大毡房走去。 那木日的室友们撒着欢儿跑前头, 把牦牛群冲散开来, 爷爷听到动静, 掀开了门帘张开双手欢迎他们, 那木日则拢起双手放到嘴边用蒙语喊道,“赛白努!” 徐弋阳走在最后,很好奇地问他, “这是什么意思?” “打招呼, 向对方问好的意思。”那木日停下脚步回身等他,徐弋阳身型微顿似乎有些犹豫, 但很快放下戒备跟上了他。 夜风吹得人身上犯凉, 徐弋阳打了个冷颤裹紧外套。繁星如碎,月光下两个并肩前行的倒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前头三人已经奔进毡房, 遥遥地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 那木日不善言辞,几次想挑起话头又硬生生憋回去,最后还是徐弋阳觉得气氛沉闷,率先问起他。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那木日。”他回答地很快,毕竟打了很久的腹稿,接着又道,“他们跟我来新疆旅游,我们是大学室友。” “真好……”徐弋阳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真羡慕你们。” “为什么?”那木日反问,“你不也在旅游吗?” “因为自由。”徐弋阳淡然一笑,望着夜空下寂静辽阔的草原,“我羡慕你们的自由。” 那木日没接话,当时的他还不明白“自由”二字对徐弋阳来说有多珍贵。 毡房里有烧热的炭盆,孜然裹着滋滋冒油的牛羊肉,让人食欲大增,徐弋阳还不太好意思,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他们,那木日的爷爷身材胖大,留着络腮胡子,穿一件对襟马甲,敞着肚皮坐在炉子前烤羊。 那木日见他没动静,转头招待他坐下,徐弋阳扭捏着小声问他,“这顿多少钱?我等会给你。” 那木日闻言只觉两眼一黑,下一秒被气笑了,按着徐弋阳的肩膀让他坐下,接着拿起酒壶给他满上。 “喝酒吧,别想那么多。” 说罢他落座徐弋阳边上,热烘烘的炉子烘得他两颊发烫心口燥热,爷爷见人来齐了,开始唱起古老的民歌。徐弋阳安静地坐着听得入神,独属草原的音调和歌喉,像一杯掺了往事的烈酒,充满了原始与野性的力量,后半段老人家哼起极具穿透力的蒙古长调,徐弋阳像是被带进一片广袤的天地,骏马奔腾孤鹰盘旋,潺潺流水没过脚踝,莽莽群山插进云霄…… 他忘了自己的生活过得有多糟糕,他也忘了陈鸿宇一次次的欺骗,他只记得桌上那一杯酒怎么也喝不完,爷爷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醉了。 那木日殷勤地添酒,徐弋阳越喝越上头,一根羊骨棒还未啃完,整张脸都泛起红晕,看他的眼神也有些涣散。 “徐弋阳,你还好吗?”那木日拍了拍他肩膀,挪开他的酒碗关切地说,“别喝了,你醉了。” 徐弋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抢过他手里的酒杯咕哝道,“给我,我没醉……” “你别小气!来……给我满上!” 那木日无奈地摇头,这些汉人都如出一辙的嘴硬,他的三个室友状态和徐弋阳差不多,进了毡房就被爷爷忽悠着先灌三杯,现在个个都摇头晃脑吹着牛逼。 那木日没敢真的满上,而是偷偷问奶奶要了一壶奶茶,打赌徐弋阳分辨不出碗里是何物。 谁知徐弋阳喝了一口便发现端倪,他举着碗抬眸怔怔地看着那木日,半晌他说了句,“怎么是咸的?” 那木日做坏事当场被戳穿,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徐弋阳却对着他咧开嘴笑容灿烂。 他说,“真好喝!” 然后埋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身子一歪,脑袋沉沉下垂往桌上磕。 那木日顺势托住他的额头,让徐弋阳免于皮肉痛苦,他小心地往徐弋阳脑袋下垫了块软垫,然后轻轻拍打对方的脸,徐弋阳呼出一口气没一点反应。 过了片刻,那木日怕他这样睡会着凉,“爷爷,他醉了,我先带他去睡觉。” 那木日扶着徐弋阳起身,喝醉的人身子沉,徐弋阳歪歪扭扭地倚在那木日身上,刚走出毡房那木日就觉得不容易。 两间毡房之间隔了百来米,说近也不近,特别是扛着个大个子往回走。那木日走了几步实在难行,停下来呼了口气,然后蹲下身来把人背到背上。迷迷瞪瞪的徐弋阳梦里觉得自己双脚一轻,然后往天上飞去,颠啊颠地像是在厚厚的云层里蹦床,他舒服地蹭了蹭厚实软弹的云,心想会不会翻个身掉到山谷里去。 徐弋阳的脑袋挨在那木日耳边,深沉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那木日闻到淡淡的香水混着酒香,感觉像是玷污了矜贵的公子哥,他拉着一只天鹅坠进凡尘酒肆。 “唔……死渣男!”徐弋阳喃喃骂了一句。 “你在骂谁?” 那木日恍惚以为他在说自己,但又觉得不对劲,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渣男? 他骂渣男…… 那木日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风吹得酒劲上来,月亮当空,之前的两个倒影重叠成一个,那木日不自觉地勾了下唇角,这个上海来的28岁大帅哥,不太聪明,傻得可爱。 毡房里睡得都是通铺,那木日将熟睡的徐弋阳放在离门帘最远的角落里,他大概能猜到徐弋阳受了情伤,怕他今晚挤在四个大男人中间不适应,还贴心的卷起毛毯将他单独隔开。做完这一切,那木日想想还是觉得不妥,遂脱鞋上铺决定今晚睡徐弋阳旁边,免得室友到时候喝得四仰八叉不留神吵了他。 大毡房喝酒喝到午夜,那木日的同学们跌跌撞撞摸进来,也吵醒了徐弋阳,他翻了个身睁开眼,伸手要摸手机,却摸到身边有个人。 “啊!” 他吓了一跳喊出声来,这一声彻底把那木日喊醒了。 “怎么了?” 徐弋阳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尴尬地低声回了句,“没事……我没想到身边有人。” 室友们接二连三躺倒,根本分不了神去管那木日和徐弋阳,不出几分钟,隔壁床铺响起接二连三的打鼾声。 徐弋阳不停地翻身,那木日一直听着动静。 “睡不着了吗?” “嗯……太吵了。” 沉默片刻,那木日又问他,“你是不是失恋了?” 徐弋阳莫名其妙,“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喝醉的时候……骂了一个人。” “我骂了谁?”徐弋阳朝他那翻身,警觉地问,“我有说什么吗?” “你骂他……”那木日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渣男……” 徐弋阳瞬间觉得社死,捂着脸小声求他,“你别告诉他们……可以吗?” 那木日确定了心里的猜疑,点头答应道,“好。” 徐弋阳舒了口气,莫名觉得这个男孩挺靠谱,不过比起骂人,他宁愿立刻失恋。 第33章 杭州, 陈家老宅。 堂屋里一众陈家亲眷,陈鸿宇则坐在上手的位置喝着茶,alan抱着一沓文件冷眼旁观。 裁员的事情已经全部落实, 那些在公司里的只吃饭不干活的人全都被陈鸿宇斩得干净, 叔伯们对他的意见声很大, 纷纷跑来祖宅要陈老爷子主持公道, 陈鸿宇却不以为然, 在他眼里, 都是自己上位的垫脚石。 “陈鸿宇, 你这是在过河拆桥吗?”为首的是陈鸿宇的大伯,手里持有建工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说话的底气也是最足的,“把我们都赶出公司了,以后谁来替你干活?外人能比自己人还可靠吗?” “大伯, 这叫什么话, 只是正常的公司人员调动。”陈鸿宇笑里藏刀, 翘着腿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叫外人,公司里的员工在其位谋其职,我很放心。” 阴阳怪气地讽刺一番, 几个长辈明显坐不住, 他们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陈鸿宇见怪不怪,朝alan使了个颜色, 对方心领神会, 打开文件面无表情地宣读。 “公司决定,此次裁员根据员工在岗时间决定其是否胜任岗位工作,被裁人员皆是长期缺勤或不履行工作任务, 由于公司财政缩紧,故决定裁员百分之二十五,补偿金n+1会如期打到各位账户上。” 陈鸿宇不说话,亲眷们就把火撒到alan身上去,叔叔婶婶们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alan要不是心理素质一流,早就撂挑子走人。 朱轩搀着陈老爷子姗姗来迟,拐杖冲着堂屋的大理石地面跺了三下,所有吵闹的人即可噤声巴巴儿坐会位置,他们还在妄想老人家能劝住陈鸿宇,最好是能让对方直接交出家族管理权。 朱轩瞟了一眼陈鸿宇,两人自上次不欢而散,已经许久未有联系。 “这么吵,有结果吗?”老爷子满头银发,但说起话来不怒自威,“陈家家业庞大,后辈中只有鸿宇最争气,年轻人想改革我们要支持理解,跑到家里来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第31章 接着老爷子看向陈鸿宇,继续说道,“鸿宇,这次裁员怎么这么突然,半个月不到,陈家人走了一大半?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不能沟通吗?” 陈鸿宇皮笑肉不笑,淡淡说道,“并不突然,重金聘请的人事主管,就是为了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去和人事部反应吧。” 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老爷子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朱轩站在那儿勾了下唇角,陈鸿宇打得什么算盘她心里门清,看来是藏在上海的那房真得让他急了,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掌握话语权。 “鸿宇,好些日子没回来,今晚还走吗?”朱轩假意挽留,就是想恶心他一下。 陈鸿宇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快像火苗一样窜起,他起身拍了拍西装穿上羊绒大衣,“不留了,公司里还很忙,各位告辞。” 陈家大伯受够了陈鸿宇拿腔作势的调调,彻底忍不了破口大骂,“陈鸿宇你个白眼狼!你今天不给个说法,就别怪我们以后不客气!你以为陈家以后就你一个人说了算吗?痴人说梦,呸!” “就是就是,你今天走出这个门,以后就不再是一家人!” “听说你在上海还养了个小白脸,说出去真不怕丢人…… ” “三十好几没个后,肯定有什么说法。” …… 话越说越难听,陈鸿宇在跨出门槛的前一刻收住脚,他冷眼斜睨着身后这群人的嘴脸,厉声道,“刚才的话,陈某一字不落全都听了进去,诸位多多保重,我必陪玩到底。” 一夜暴雨,梧桐树叶落了一半,那木日在沙发干坐到天明,手机数次打开又数次合上,齐实仍未打听到徐弋阳的消息。 上午十点多,那木日饿得胃疼,耷拉着头吃了碗隔夜饭,吃着吃着眼泪啪嗒掉进碗里。 如果他和徐弋阳真的不可能,他想老天能不能早点给个答案,帮他断了这里的念头。 可惜以后的事谁都说不清,那木日总是想再等等,再等等…… 也许徐弋阳恰好想回头的时候,就能看到一直在身后的他呢?都说先动情的那个人永远都处在下峰,可三年前的惊鸿一瞥早就注定了那木日从此沦陷,一见钟情一往情深,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那木日的真心,徐弋阳是巴音布鲁克的日落,是日照金山时的光辉,是草原上的风撩拨了他的心。 若是早一些遇见对方,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坎坷,只需要他喜欢他,就能在一起? 那木日总是单纯地想着以后和长久,他知道喜欢徐弋阳这件事并不对,但他更知道徐弋阳心里也有他的位置,这就够了…… 电话铃响起,打断那木日的胡思乱想,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电话。 “喂,哪位?” “那木日!是我,徐弋阳。”徐弋阳成功策反了新阿姨,哄骗着她拿出手机打了这通电话。 “那日!你现在在哪里?”那木日心里又惊又喜,“我去了陈鸿宇的别墅,你们怎么不在那里?” 徐弋阳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阿姨,转过头手掩住听筒压低声音道,“那木日你听我说,我在佘山,你让齐实查一下陈鸿宇最近购买的房产,应该能找到具体位置。“ “晚上不要来,陈鸿宇说不定就会过来。”徐弋阳转念又想起一事,吩咐道,“你让齐实今晚去一趟古北花园,让他帮我找一份合同,可能在陈鸿宇的书房。” 那木日认真记下,接着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来接你?” “明天下午?”徐弋阳赌一把,他猜明天陈鸿宇会去上班。 “好,我现在就去联系齐实。” “嗯。” 挂了电话,徐弋阳迅速删了通话记录,然后笑眯眯把手机还给阿姨。 阿姨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小声抱怨道,“徐先生,你可别坑我,被陈总知道我饭碗不保。” “阿姨,你这饭碗本来也就端不了几天。”徐弋阳刚打完电话,心情舒畅,连带背上的伤痛都减轻许多,他手指了指阿姨的手机,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好了,等我出去了给你转账。” 阿姨这才作罢,徐弋阳最后叮嘱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阿姨你可别把我卖了。” 入夜,陈鸿宇的商务车开进院子,徐弋阳见到光亮钻进被子假装睡着。一身寒露的陈鸿宇推门而入,见到闷在被窝里的人形,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弋阳,吃饭了没?”他脱下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松了下领带坐到床边,“我昨天去杭州了。” 徐弋阳没动静,心想你去杭州关我何事。 “我把公司里的烂摊子处理完了。”陈鸿宇知道他能听见,自顾自说道,“接下去就是办离婚,马上就能解决,到时候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徐弋阳手指揪住一片床单,咬着牙不敢出声,陈鸿宇的话让不禁他汗毛倒竖,现在他只想快进到明天下午,希望齐实和那木日足够给力,把他从这儿捞出去。 “谁”也不能……徐弋阳回味这句话便觉得下半辈子生活无望,陈鸿宇口口声声说着爱,干得全是糟蹋人的事,这样的爱,他多一秒都担待不起。 “弋阳,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话。”陈鸿宇隔着被子抚摸他的后脑,心里的半块石头落了地,说话也不似前几天那么冲,“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就像从前一样,你会重新回到我身边的。” 徐弋阳钻出了被窝躲开抚摸,接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做梦。” 第34章 陈鸿宇并未与他计较, 不咸不淡地笑了下起身去洗漱,他站在热气升腾的花洒下,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为什么一定要是徐弋阳?陈鸿宇自己也时常想这个问题。很多年前他在k11的品牌活动上第一次见到高挑俊美的徐弋阳, 以为对方天生是吃网络这碗饭的模特网红, 见人漂亮便多看了几眼, 没成想两人一纠缠就是这么多年。 从最开始心照不宣的炮友到之后无法自拔的占有欲, 徐弋阳对陈鸿宇来说是高级成衣上的袖扣, 是摆在客厅里的南宋青白釉, 是别在西装外套上的钻石胸针……很漂亮很值钱很合他心意, 但必须只能他私自拥有。 漂亮东西不会挑剔主人是谁,但人会。 徐弋阳觉得自己不过是陈鸿宇手里的玩物,想跑跑不掉想留不敢留。 他隔着浴室玻璃望着陈鸿宇朦胧的身影,试图回忆曾经的美好,但蓦然发现, 陈鸿宇对他的好无非就是砸钱买他一笑。 敷衍的感情经不起推敲, 徐弋阳已经受够了陈鸿宇的专制, 他猜陈鸿宇大抵还是喜欢他的, 但喜欢里参杂了太多利害关系,徐弋阳现在只想要纯粹的自由。 水声渐止雾气消散,陈鸿宇擦着湿发, 腰间系着浴巾款款向大床走来, 他眼睫上挂着潮湿的水汽,瞳仁幽深晦暗不明。 “你还不睡?” 徐弋阳在为明天的计划担忧, 他生怕陈鸿宇看出差池全功尽弃。 “不睡的话, 陪我?”陈鸿宇掀开被子一角握住徐弋阳的手,勾起唇角问道,“背上还疼吗?” 徐弋阳触电似的缩回手, 把脸蒙进被子嗡声道,“睡了。” “行,你再养几天。”陈鸿宇也不恼,靠着床垫打开手机,看了眼工作消息。 alan整理了一份最近被辞退的陈家人名单,陈鸿宇还在为善后的事心烦不已,吵得最凶的是大伯家——堂弟阿超的爸爸。 阿超之前与他关系不错,和齐实开咖啡店搞直播弄得有声有色。就是他爸爸吸着陈家的血,经常借着公司的名头在银行借贷,继而笼络政府低价圈地,把工程包给各地小开发商,一来一去从中获取大笔利润。 近两年经济下行房事低迷,眼看建工集团即将负担不起银行债务,趁此机会收回一部分职能权限,保证陈氏后续发展。 此番操作,可能直接导致阿超家的生活水平下滑一大档,从前混沪圈香车宝马网红不缺的二代公子哥,马上真的只剩下“艰苦奋斗99cafe主理人”这一个头衔了。 思来想去,陈鸿宇让alan这几天汇五百万到阿超的私人账户。让大伯回公司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挂着点股份保证他家吃穿不愁已是仁至义尽,他也不肖想阿超能理解,左不过兄弟一场,五百万算他最后一点心意。 徐弋阳中途醒过几回,睡眼惺忪看见旁边的陈鸿宇一直在忙,他翻了个身继续睡,陈鸿宇瞥了眼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到凌晨两点。 留了一盏床头灯,陈鸿宇钻进被窝伸手将徐弋阳揽进怀中,嗅着他颈间熟悉的味道,舒服地闷哼一声。 徐弋阳睡眠浅,陈鸿宇躺下的那一刻便醒了,他支棱着肩胛骨想离对方远一点,陈鸿宇轻易地捕捉到他的小动作。 “被我吵醒了?”陈鸿宇摩挲着他后腰的结痂,痒意顺着皮肤攀升到后脑,徐弋阳忍不住往前躲了一下。 陈鸿宇见他不搭理,捉住徐弋阳的手往自己身下按。 “弋阳,从上次到现在,好几个月了。” 第32章 “背上疼。” “用别的。”陈鸿宇直说道,“我想你了。” 也没管徐弋阳答不答应,陈鸿宇兀自带着他的手动起来,徐弋阳反剪着胳膊被拽得生疼,但他就是犟着不愿转过来,到了后程陈鸿宇顶着腰往他腿间磨蹭,潮湿的液体粘在衣物上,徐弋阳像个假人一样随他摆弄。 发泄过后浅浅满足,陈鸿宇拍了一下徐弋阳的胳膊放开了他,哑声说道,“睡吧。” 随即关了床头灯。 黑暗中,徐弋阳等陈鸿宇睡意渐沉,悄默声爬起来去洗了个澡。 齐实晚上成功溜进古北花园,没翻到什么婚前合同,倒是找到了陈鸿宇最新购入的佘山庄园房产证。 他给那木日打去电话,通知对方明天在咖啡店见,那木日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第二天,齐实看准了陈鸿宇的商务车驶进公司地库,转头去市区接那木日。那木日早早站在马路牙子上,穿一身便于行动的运动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钻进了齐实的玛莎拉蒂。 “去那边要多久?”那木日绑上安全带,转头认真地问齐实,“确定陈鸿宇不在了吗?” 齐实踩了脚油门掉头上高速,“一个半小时吧,应该没问题。” 相顾无言,齐实车开出去半个多小时,觉得实在无趣,主动和那木日搭话,“兄弟,你和弋阳到底认识多久了?” “三年。” 远处的柏油路在阳光下反着光,那木日望着路旁高楼大厦出神,他不怕齐实指责他道德败坏,反正这三年他和徐弋阳你情我愿,来上海便是奔着以后也要在一起。 “这么久……”齐实心下一叹,没想到徐弋阳居然来真的,瞒着所有人偷偷跟那木日在一起三年,“你不知道他和陈鸿宇的关系吗?”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过,陈鸿宇对他不好。”那木日转头继续道,“去可可西里之前那段时间,陈鸿宇和他说要个孩子,徐弋阳心情不好来找我,但没想到会遇到危险。” “后来……陈鸿宇把他接走了,再见时他失忆了。” 齐实开着车,沉默好一阵,他大概能懂那木日的心境。 很多年前他也是喜欢纪年喜欢到义无反顾,哄着骗着把人抢到身边,只不过他的对手比起陈鸿宇,实在是弱到不值一提。 那木日碰上陈鸿宇,除了陈鸿宇哪天突然嗝屁,齐实想不出别的能让那木日赢的法子。 “唉,太难了。”良久,齐实感叹出声,“怎么就一定要是徐弋阳呢,换个谁都比现在强,陈鸿宇怎么可能会放他走。我听说陈鸿宇最近在公司大刀阔斧的改革,看样子是要真正掌权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从来不觉得有钱有权就可以随心所欲,徐弋阳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说他想要自由,他说没有陈鸿宇一定会快乐。我很后悔没早点认识他,至少这样他不会被人捆住手脚关在笼中,哪怕他不选择我,也会有更好的未来。” 那木日深呼一口气,继而惆怅地和齐实袒露心声,“陈鸿宇把他的选择夺走了,徐弋阳和我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填补他心里的空虚,山川湖海和一个异族小伙,假装享受这份短暂的自由,一点点慰藉一点点心动……我都明白,但我愿意。” 字字肺腑之言,齐实发觉那木日并不是陈鸿宇口中不三不四的新疆穷小伙,他是个有想法有魅力的男人,难怪徐弋阳会跟他出去玩,情绪价值绝对是最顶的,连他自己都被对方说服了。 “嗯,情理上我是支持你的,陈鸿宇不是个好东西,以前就坑我。”齐实自己也干过这种事,但转念一想又稍显担忧,上下打量着那木日正色道,“那你养得起徐弋阳吗?” 那木日一怔,他清楚徐弋阳的交友圈子非富即贵,自己那点产业和他们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那木日遮遮掩掩地说,“普通家庭,在乌鲁木齐有房有车,妈妈教书爸爸开店。” 齐实若有所思,那木日含金量差得太多,也就能诓住吃穿不愁的徐弋阳一阵,真跟人在一起,指不定两月就分手。 日头正盛万里无云,高速一路畅通,很快他们离目的地还剩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下了高速那木日神情紧张起来,不断看手机时间。 下午两点半,齐实缓缓放下玛莎拉蒂的车窗,笑意盈盈地给门卫递了两条烟,成功混进了顶级豪宅佘山庄园。 挡车杆在玛莎拉蒂进去后再度落下,下一秒陈鸿宇便收到了保安室的短信,他朝徐弋阳摇了摇手机,戏谑地嘲讽道,“你搬的救兵到了。” 徐弋阳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窝在沙发的边角一言不发。 今早是陈鸿宇亲自给他准备了早饭端上来,徐弋阳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事情败露,问起阿姨时心虚的模样一下让陈鸿宇看穿,他当着徐弋阳的面调出监控,昨天下午那通电话,陈鸿宇回顾得一清二楚。 车子停在了庄园门口,陈鸿宇站在落地窗前遥控打开大门,刚准备下车的两人一愣,那木日登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抬头望向二楼,只见陈鸿宇朝他招招手,俨然等待多时。 第35章 “他怎么在家?”齐实握紧方向盘, 脸色不虞,“徐弋阳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木日盯着陈鸿宇,眼瞳中似乎淬出火来, 他用力磨了磨后槽牙旋即打开车门, 迈开长腿径直向别墅走去。 “喂!别冲动!”齐实生怕陈鸿宇又整一出惊骇世俗的场面, 拽着那木日的手臂将他拦在门外, “我先进去看一眼。” 那木日起初不解, 但看到齐实欲言又止的眼神, 心揪住似得痛, 喃喃问道,“会怎么样?” “……” 齐实不敢保证,只是重复道,“我先进去。” 那木日手轻轻松开齐实的手,隐忍着说道, “没关系, 一起走吧。” 气派恢宏的欧式庄园建筑, 安静到死气沉沉, 那木日跟着齐实转上二楼,陈鸿宇好整以暇靠在落地窗上,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 头发自然垂在额前, 眉眼带着几分讥笑,对他们的到来感到不屑一顾。 窗外树木掩映, 阳光斜入棂格, 实木地板上摇曳着斑驳光影,生动地晃入视线,那木日站在门厅环顾四周, 没发现徐弋阳。 “找什么呢?”陈鸿宇挑挑眉,嘲讽拉满,“找人吗?” 齐实挪了一小步,挡住大半个那木日和陈鸿宇呛声,“徐弋阳呢,在里面?” “从我这里要人?是最近生意兴隆了?”陈鸿宇话里话外都带着上位者的傲慢,看那木日的眼神就像看一只不足为奇的蝼蚁。 那木日横起眉头,不想再听弯弯绕绕的废话,推开齐实的身体往东边主卧走去。 “你确定要进去吗?”陈鸿宇呵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别后悔。” 那木日连一个眼神都没稀得回应,一把推开门朝里喊道,“那日,你在不在?” 徐弋阳仍窝在沙发上,双手反剪至背后,湿润充血的眼神慌乱地躲闪着那木日,他拼命摇头念叨着,“不不不别过来……对不起……” 齐实紧随其后见徐弋阳表情不正常,他先一步走到沙发跟前挡住那木日的视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轻声问道,“身上有东西吗?” 眼泪扑簌簌地往腮边滚落,徐弋阳隐忍着发出气声,“让他先出去……” 齐实心下了然,微微侧头朝正向他们靠拢的那木日说道,“那木日,你在外面等我们。” 那木日顿住身形,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陈鸿宇的手段,他有那么一瞬觉得很失望,徐弋阳宁愿要齐实也不要他。 “怎么,怕被他看见你可以被人玩这么大?”还未等那木日想明白,身后的门已经被陈鸿宇带上,“那木日,你喜欢的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最爱被人虐?” “越疼越跑,然后期待我把他抓回来关在家里?” 那木日听得咬牙切齿,而陈鸿宇却有意激怒对方,自顾自往所有人的心口上撒盐,“而你——一个新疆小傻子,只不过是我们play的一环,当真了?” “放你妈的狗屁!”齐实率先听不下去,起身就往陈鸿宇脸上来一拳,怒道,“傻逼吧你!天天自以为是!垃圾人渣!” 那木日早已按耐不住,握紧拳头准备加入混战,没成想齐实拦住了他并大声说道,“你别过来,他就等着你上手呢。” 那木日这才注意到墙角处的摄像头,明白陈鸿宇的真实目的。 “你带徐弋阳赶紧走,这里我来解决。”齐实仗着身子骨结实,截在陈鸿宇和那木日之间,随后朝后头努努嘴继续道,“你要是真喜欢他,别太往心里去,陈鸿宇是变态你不是。” 陈鸿宇舌头顶着口周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丝,凌厉的眼神牢牢锁定那木日,不说话却挑衅地笑出声。 笑声令人恶寒,徐弋阳的啜泣声渐大,那木日不敢拖延时间,回头解了徐弋阳手腕上的皮绳将他捞进怀中。 第33章 “别……”徐弋阳挣扎着要离开,身体颤抖,像一只被粘住翅膀飞不了的蝴蝶。 “别怕。”那木日将他打横抱起作势要带他出去,“我不会伤害你。” 陈鸿宇当然不会任其放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齐实拿出手机,“我有朱轩的联系方式,你如果不放人我现在就把你和徐弋阳签的财产分配协议发给她。” 接着他佯装翻出一张图片文件举到陈鸿宇面前,“利用国外的信托机构转移财产,让国内的老婆一分钱都拿不到,论算计我真的只服你。但你别忘了每个月那么大的额度,但到徐弋阳账户上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去哪了?” “拿去洗了吧?”齐实一语中的。 “都知道啊?不过又能怎么样?”陈鸿宇丝毫不受威胁。 “放他们走,这些东西烂在我手机里。”齐实收起手机生怕露出破绽,“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朱轩正举着枪杆子瞄准你吧?想听吗,陈总?” 陈鸿宇盯着齐实的脸,分辨他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见齐实笃定的姿态才稍稍松口,“你怎么认识她?” 齐实侧身给身后的人让出一条道来,接着朝陈鸿宇挑了挑眉,“放人?” 一番权衡利弊后,陈鸿宇摊开双手,那木日冷着脸带徐弋阳离开。 回到车上,徐弋阳的脸色越发惨白,有些残酷的事情他必须面对,但他真的不想揭开伤疤袒露给单纯的那木日看。 “那木日,对不起。”徐弋阳不想让他难过,转头看向车窗外。 庄园里香樟树郁郁葱葱,将徐弋阳的瞳仁映成水润的墨绿色。 “他到底做什么了?”那木日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知道有些人为追求生理上的刺激不惜凌虐□□,比起陈鸿宇的强制占有,他其实更怕徐弋阳受到伤害。 徐弋阳咬住下唇,难以启齿。 昨天那通电话暴露后,阿姨被立即辞退,而他也被陈鸿宇狠狠教训了一顿。 陈鸿宇似乎早已拿捏住他的心理,明白床上那套翻来覆去的花样不能迫使他回心转意,于是下狠手绑住徐弋阳,在他的尾椎处纹上一串字母。 ——belonging to chen. 陈鸿宇有信心那木日抢不走人,就算失策,也能让人恶心好一阵。 对徐弋阳来说这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针尖刺入身体的痛远比不过陈鸿宇对他心理上的摧残,短短一个多小时,心里仅剩的那一丁点希冀也被生生掐灭。 万水千山未曾阻挡住他们奔赴的脚步,几毫升的墨水却让他断了所有念想,从此想说的话三缄其口,想见的人最好再也不见。 “他打你了吗?”那木日见他不愿多说,换了个口气一点点探知,“很疼吗?” 徐弋阳摇头,心知想要的自由变得遥不可及,缓缓说道,“你回去吧,上海不适合你。” 心脏麻木的疼痛向十指蔓延,本就如蛛丝般不堪一击的感情线被风雨彻底扯断,一句不适合否定了那木日所有努力,一腔热忱的爱永远越不过阶级的鸿沟。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我配不上你。”徐弋阳陷入深深自责,“你不应该回来找我的。” “你昨天电话里不是这么说的。”那木日不信,“你说让我来接你,你想离开陈鸿宇,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一夜之间改了口?” “你难道真的要和陈鸿宇一直纠缠下去吗?” 徐弋阳当然不愿,可事实如此,尾椎处的疼痛也在不断提醒他放下这段没有未来的孽缘,他搂着瘦削的肩膀,咬咬牙狠心道,“我其实一直没有想起来。我说喜欢你是假的,愿意和你在一起也是假的……” “那木日,我早就把你忘了,你愿不愿意等都和我没关系……对不起。” “你忘了吗?你真的能忘掉吗!那日,我从来都没说过不愿意!” 那木日声泪俱下,深邃的眉眼哀伤笼罩,他从未忘记与徐弋阳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瞬间,他们曾一起骑马,一起拍照,一起在喝酒打滚,一起走进星辰大海…… 忘了吗? 徐弋阳忘了好多事好多人,唯独再见那木日的瞬间,觉得他们曾经有故事。 车里的气氛凝固,齐实还在楼上与陈鸿宇周旋,那木日望着近在咫尺的徐弋阳,却又觉得他好远好远。 …… “乌兰巴克里木得西,那木哈那木哈,歌儿轻轻唱风儿轻轻吹…” 那木日孤注一掷,用蒙语轻声哼起歌谣,他赌徐弋阳一定能想起来,想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第36章 庄园二楼, 齐实同陈鸿宇站在窗前,看着那木日把人抱进车里,齐实拧紧的眉头才松快下来。 “说吧, 朱轩怎么找到你的?” 树影垂落在车顶, 遮住陈鸿宇的视线, 他有些膈应。 齐实回他, “陈家看你不爽的人真不少啊, 陈总想走到高位未免太心急了。” “呵……是吗?”陈鸿宇轻声一笑, 这一步确实是他太心急, 但有舍才有得,他只不过让迟早要做的事加快了进程。 齐实接着道,“我想不明白你既然喜欢徐弋阳,为什么还要结婚?” 陈鸿宇最让人诟病的便是两头不讨好,两头皆伤害。 上个星期, 齐实接到朱轩的电话, 对方直说是陈鸿宇的老婆。 齐实当即觉得情形不妙——冲着徐弋阳来的。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 朱轩才道明来意说想把陈鸿宇拉下来, 希望齐实能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当然,朱轩最终目的是拆散陈徐二人。结婚将近四年时间,到头得来一页离婚协议书, 她什么好处都没落着。 朱轩也曾抱有幻想, 以为远离急功近利的原生家庭,嫁进陈家从此会过上相夫教子的美满生活, 没想到她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落入另一个火坑, 从前她是父亲的政治献祭,如今又是丈夫上位的垫脚石。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甘心?何况当她得知所谓的情敌还是个男人, 现实一下变得幽默又怪诞起来,羞辱如一个个偌大的巴掌扇在她脸上,再软弱的性子也经不起此番毒打,朱轩决定反击。 她第一个人选就是齐实,得知陈鸿宇曾给他使过绊子,全因徐弋阳还攥在人渣手里,两人才勉强面和心不合。 那通电话同样给齐实提供思路,但他并未直接答应对方,朱轩是聪明人,说好好考虑,保持联系。 陈鸿宇心里的算盘还未落听,不信朱轩有这胆量,也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只想早点与她解除关系。 “你以为我想结婚?”陈鸿宇言辞冷淡,“想要陈氏的家产,就要走别人安排好的路。” 接着不耐烦地问齐实,“朱轩说什么?怎么,她还有什么手段可以对付我?” “拉拢我罢了,但我没答应,”齐实说道,“具体她要怎么对付你,我还不清楚,只不过提醒你小心一点罢了。” “就这样还想带走弋阳?” “陈鸿宇,你别忘了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齐实试图与豺狼探讨良知,“你说,徐弋阳恢复记忆后,你会尊重他的选择。” 陈鸿宇挑了挑眉,不屑道,“你还真信?” 玛莎拉蒂的后窗人影绰绰,隐约传来悠扬的歌声,也不知那木日是否看到他亲手刺入的纹身,陈鸿宇很期待对方发现时精彩的表情,说不定还会亲手把徐弋阳送还回他身边。 齐实也听到了歌声,嘴角抽搐一下,以为车里正演着白娘子许仙断桥相会。 “还会唱歌?”陈鸿宇嗤笑,“哪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两厢情愿,陈总别太高估自己。还是想想怎么应对陈家的叔伯兄弟们吧。” “有些人只会让公司走下坡路,早点踢了还有救,难道还要我等到烂透了吗?”陈鸿宇不以为然,“陈老爷子都管不了的事,我来管。” “你家的事和我没关系。”齐实不耐烦道,“阿超和徐弋阳,这两人是我发小,他两有事你也别想日子好过。” “徐弋阳今天必须带走,你先把婚离了,别的免谈。” 陈鸿宇斜睨着楼下的车,哼了一声,只要有纹身在,料想他们也好不了多久。 那木日低沉浑厚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徐弋阳睁着婆娑泪眼转望向他。 “乌兰巴克里木得西,那木哈那木哈,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徐弋阳还是掉了眼泪。 那木日伸手捧起他的脸轻轻拭去,“那日,不管你有没有想起来,都别再赶我走。” “我会让你好起来,跟我走吧,好吗?” 徐弋阳眼神涣散,发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无比,只有那木日的脉搏声越发清晰响亮,传进耳朵敲进心脏。 他似乎又听到了那木日的歌声,很远很远,从高高的山坡上传来。 徐弋阳记不清是第几次与那木日相约,那天那木日穿了件海蓝色的蒙古袍,盛装打扮,骑着白马。 第34章 那木日似乎格外开心,徐弋阳对着他的背影按下快门。 他问,“你想听歌吗?” 徐弋阳躲在镜头后面说想。 ——原来那天唱的是乌兰巴托。 白马冲他飞奔而来,徐弋阳大笑着想躲开,蒙古袍的袖子甩在他身上,那木日拦腰将他抱上了马。 风呼呼刮过耳旁,徐弋阳害怕地攥紧那木日的袖子,对方甩起缰绳吁了一声,白色的鬃毛上下翩飞,心脏漏跳半拍,失重感随即而来。徐弋阳吓得惊叫出声,但身后的那木日却在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徐弋阳有些恼火,“骑慢点!” “你现在坐的可是今天得冠军的宝马!”那木日得意地朝他喊,“海日是我最喜欢的马,别人我可不给他上来。” 白马追着远处的车跑,四蹄撒着欢儿奔在草原上,徐弋阳适应了骑马的节奏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他撇头看了眼那木日,自信的男人咧开嘴对他笑,一只手松开缰绳环上他的腰。 徐弋阳腰顶了一下,到底没舍得让那木日松开。 他想起来了,原来那天是巴音布鲁克一年一度的赛马节,那木日带着海日去比赛,可能是徐弋阳在,那木日拼劲全力表现自己,拔得头筹。 “那日,我今天真高兴。” “我也是,拍了好多照片,回头发网上肯定涨粉。” 奔上山头,那木日叫停了海日,他先翻下马后把徐弋阳抱下来,“你会把我赛马的照片发上去吗?” 那木日满怀期待,因为两人暧昧的关系,徐弋阳从未在微博上公开过他的照片,即使大部分旅游都是同他一起。 徐弋阳沉默片刻,他很心虚。 “害,我就瞎问问。”那木日见他面露难色,缓解尴尬道,“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徐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不敢冒险,任何蛛丝马迹都能让陈鸿宇发疯,他如果嫌命长可以一试。 “你刚刚唱的歌真好听。”他举起相机朝着远处咔下一张。 那木日又唱了一遍,一匹马两个人,面朝彩霞,光芒万丈。 徐弋阳回上海后,那木日刷到他的微博,赛马的盛大场面有他的远景,高高的山坡上有他的背影,瑰丽的云霞伴着他的歌声……所有的回忆都与他有关,连文案都写着“歌儿轻轻唱风儿轻轻吹”。 是曾经,也是现在,乌兰巴托的夜一直都在。 可惜回忆越清晰,徐弋阳越痛苦。 来不及了,身上带了陈鸿宇的印记,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可是……好不起来了……”他喃喃说道,“那木日,对不起。” 那木日食指点上徐弋阳的唇,不想再听他说丧气的话。 “别说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 说完低头凑近,吻住徐弋阳颤抖的唇,眼角滑落一滴泪。 是他来的太晚了,今天是,三年前也是,来不及说出口的爱,以后全要补回来。 第37章 十二月如期而至, 上海骤然转冷,窗户上挂着雾霜,气温直逼零下。 徐弋阳在齐实家住了三天, 吃得少睡得少, 每天抱着腿坐在飘窗上发呆, 状态着实不佳。纪年悄悄问过徐弋阳到底发生什么, 他却咬着唇一言不发, 完全变了个性子, 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沟通, 连那木日都不例外。 那木日在上海的生活少了盼头,弟弟说新疆大雪封山,淡季了酒店一点不忙,只是家里时常问起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木日答应年前回去,可心里并没有底, 就这么搪塞着得过且过。 又过了一周, 徐弋阳提出要去看医生, 恰逢周末, 纪年说陪他一起。 徐弋阳摇下半截车窗,凑在缝隙边大口呼吸凛冽的空气,尘土拂面寒冷似刀刃剐入肺腑, 高架两边林立的cbd森然矗立, 像蛰伏的巨兽随时会瞪开双眼把疾驰的车一口吞下。 纪年贴心地挑起话茬,“弋阳, 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徐弋阳没有动静, 过了许久才缓缓嗯了一声。 纪年暗叹口气,猜徐弋阳的情况可能更严重了,人渣陈鸿宇变本加厉折磨他, 这种人简直可以直接送进焚化炉,再一把灰把它扬了。 纪年心想说点开心的,故作轻松地问道,“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哪里最好玩?” 徐弋阳思绪沉沉,最近想起来很多事,脑容量一下子爆满,很难从中筛选出适合的片段。 “哪里最好……”他吹着冷风喃喃自语。 哪里都不错,都有那木日陪着。 徐弋阳昨晚的梦里还遇见他,他想起来那片翡翠般的湖泊是在阿勒泰。 大概是在一个温暖的季节,翡翠湖边鲜花环绕,还有温馨的小木屋。拉开窗帘能看到远处的山和云,打开门有吱呀的秋千。他跑在前头那木日在后面追,抛起手里的面包会有鹰俯冲下来啄食,他们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累了便一齐仰躺在湖边的草地上,聊着天数着云,日头漫长岁月静好。 一帧帧画面映入眼帘,是徐弋阳想回去又回不去的曾经。 他想自己肯定是病了,今天醒来,他甚至动了死了算的念头。幸好那木日的微信唤回理智。 那木日向他问好,要不要来店里喝咖啡。他总是如此牵挂,徐弋阳不舍得,他不想昨晚梦中的男人和他一样陷入无尽痛苦。 “哪里都很好,最好的他,最好的时间。”徐弋阳淡淡开口,停顿片刻后继续道,“除了我,其他都很好。” “那木日还在等你。”纪年将车开出匝道,“有离开的机会,你会选择谁?” 徐弋阳第一次直面这样问题,如果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木日。 “我想一个人。” 纪年并不意外,笑了笑说,“想要离开那些纷扰的声音吗?一个人。” 徐弋阳很是疑惑,回头看了一眼纪年,“你的意思是?” “弋阳,我有个好地方,推荐你去。” 茅医生照例询问最近的情况,徐弋阳把憋在心里头的郁闷全倒了出来,当听到陈鸿宇在他尾椎处纹了带有耻辱意味的纹身,连一向见多识广的茅医生都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我算是知道你最大的病结是什么了。”茅医生推了推眼镜腿心情不悦,“首先离开陈鸿宇,第二放松心情,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把纹身处理掉。” “处理掉至少能缓解心理压力,剩下的让时间慢慢抚平。” 徐弋阳点点头,他有此打算,只是他不想纹身被任何人看见,就算是去洗,也少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 “开了些缓解焦虑的药,失忆的症状正在好转,不用再吃以前的药了。” 离开医院,徐弋阳主动和纪年提起,问他之前说的好地方在哪。 “济州岛,一个师兄娶了韩国人,夫妻俩在那儿经营一家餐厅。”纪年简单介绍后问他,“要去吗?我可以帮你保密。” “去的。” “落地签很方便,什么时候去我让他安排一下。” “今天来得及吗?” 纪年轻笑了下,如今的徐弋阳和多年前的他如出一辙。 入夜,徐弋阳站在了济州岛的海滩上,漆黑的深海偶有船只,灯塔在遥远的海域里沉浮摇晃,脚边翻涌着白色浪花,潮起潮落,浪打礁石,哗哗的水声不绝入耳。 一个人,踩着潮水沿岸向前,徐弋阳只穿了一件白色羊绒大衣,冷风灌满衣服翩飞,像即将逆风而起的海鸥。 说走就走的散心之旅,纪年替他安排得非常妥帖。 餐厅的男店主会烧一手好菜,女主人则是个作家。 两人相识于七年前的上海,一个是严谨不苟言笑的工科生,一个是浪漫天马行空的留学生,复兴路上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挡住了烈日却挡不住他们轰轰烈烈一见倾心。 从此,工科生洗手作羹汤,和爱人回济州岛经营理想中的生活。 徐弋阳喝着橘子精酿啤酒,安静地听完故事,果然美好的爱情都离不开一个俗套的开场——男店主说那天是临时被舍友拉出来逛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如此俗套,但又每每让人憧憬,简单到极致便是浪漫。 “纪年和我说,你最近遇到了很多烦心事?” 徐弋阳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自己的part,尴尬地回避道,“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接着干完最后一口酒,悻悻说道,“不提也罢,谁没爱过人渣,谁又没辜负过真心呢……” 男店主不以为意,半是安慰半是调侃,“喝了我的酒,和过去的烦恼说拜拜,真正爱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所以——”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帅哥要不要再来一杯?” 徐弋阳成功被他逗笑,“还有什么特调?” “橘子炸弹,来一杯?” 这一晚,徐弋阳喝到凌晨,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让痛苦变得不再尖锐。 他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泡了将近两个小时,寒冷终于从四肢一点点褪去,结了霜的心有了复苏的迹象。 第35章 真正爱我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徐弋阳想,如果那木日看到他的纹身,也会这样吗? 但对那木日来说,会不会过于残忍? 他起身踏出浴缸,光脚站在潮湿的地上,伸手拂去镜面上的水珠,然后转身去照那串并不工整英文。 再看多少遍,都无法抑制住恶心感,皮肉可以祛除痕迹,但心里对纹身的恐惧再难消除。 第二天,纪年才知会那木日,徐弋阳已经离开上海,可他的反应异常平静。 “他去散心了,很快会回来。” 那木日刚下班,单手打开老房子的门,进屋后问道,“他年前能回来吗?” “不一定。”纪年确实无法保证。 不一定。 纪年听他没说话,试探着问他,“你会走吗?” “我没有放弃,但我怕等不到了……” 第38章 陈鸿宇最近他坐镇杭州总部, 财务部忙得像田里拉犁的黄牛,他重新委托了一家审计公司清算资本,万般部署筹谋, 以不变应万变。 齐实转告之后, 陈鸿宇的疑心病越来越重, 陈家老宅的每一个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alan恨不得实时更新朱轩的最新动态给陈鸿宇, 可惜半个多月过去了, 朱轩一如往常云淡风轻, 电话微信都不太频繁。 陈鸿宇颇感疑惑,甚至怀疑alan谎报军情。 朱轩这边按兵不动,大伯家倒是吵得不可开交,嚷嚷着要分家。 老爷子生下三男一女,除了陈鸿宇父母早已移民国外醉心研究, 其余三家全都不服气, 要老爷子一碗水端平。 陈鸿宇听到这样的话, 当场笑出声来。别说平分家产了, 就是随便从手里落个小公司,不出三年就能关门倒闭。 因这些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陈鸿宇索性连面子都不装了, 除了老爷子那儿每月必需的汇报和孝敬, 家里乌泱泱的事他一概不过问。 徐弋阳去济州岛,陈鸿宇自然一手掌握。在他眼里, 徐弋阳还是那个遇着事只知道逃避的软性子, 猜测那木日发现了纹身与徐弋阳产生分歧,自己偷偷跑到小岛上疗伤,等想明白世上只有他陈鸿宇才是最可靠的对象, 很快又会乖乖回到上海。 之前失忆,陈鸿宇怕他想起来影响了自己事业;不过现在全想起来了也好,陈鸿宇不用提心吊胆得装大尾巴狼,要不是徐弋阳,他还狠不下心解决那些愚蠢的叔伯。 ceo办公室,陈鸿宇前脚准备打开邮件审阅进程,后脚alan脸色不虞地推开门。 “陈总,广东那边的分公司不太对,几家银行今天下函要集体撤资,现金流撑不过两个月。” 陈鸿宇眉头紧锁,招招手让他把电脑抱上来,“广东?是之前在大伯名下的建工集团?” “是。银行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说陈家易主是为了转移国内资产,二话不说全都撤资。” “呵……他们是怕换了人吃不到回扣吧。”陈鸿宇看多了势利眼,一脸鄙夷道,“急着给下马威,恬不知耻。” “陈总需要定去广州的机票吗?”alan不愧是大内第一总管,俯下身贴心安排,“明天是周六,他们在今天下函应该是在等你安排。” 陈鸿宇瞥了他一眼,“去安排吧,顺便把饭店也定一下。” 济州岛的第二个周末,徐弋阳跟老板学了几款调酒。 岛上的橘子很甜,徐弋阳最拿手的一款叫“夕阳落进海里”——三十毫升朗姆酒,三十毫升蓝橙力娇酒再加十毫升柠檬汁一起shak,取一个大肚圆玻璃杯,倒入鲜榨橘子汁,最后缓缓淋上混合好的透蓝色酒液,一杯融合了当地环境与风味的鸡尾酒便做好了。 每天的黄昏落日,徐弋阳会坐在楼顶的露台上小酌一杯,鸡尾酒入口微涩,后劲又被橘子的酸甜盖住,微醺上头酒精的作用下,大脑变得迟钝,他会享受没有烦恼的片刻,仿佛灵魂也变得轻盈,想象自己是翻跃在浪花里的海豚,一下跳得很高,一下又扎进海里。 岛上连续下了好多天的雪,听店主说往返国内的航班停了不少,徐弋阳不知怎么想的,有些欣喜有些失落…… 现在只有纪年在和他保持联系,很多次徐弋阳都忍住去询问那木日的消息,他很希望时间和距离能让他尽快忘记这段孽缘。 临近圣诞节,老板娘买了很多节日氛围的装饰,徐弋阳下楼时夫妻两正在往壁炉边搬圣诞树。 “需要帮忙吗?” 男店主从圣诞树后面探出一个脑袋,“铃铛挂在门上,圣诞袜贴在窗户上,还有些小挂件等我们装好圣诞树挂上来。 徐弋阳欣然从一堆花花绿绿的装饰物里挑出一对金色铃铛,仗着自己人高,垫着脚把铃铛挂在高处。 老板娘操着一口半洋不洋的普通话,竖着大拇指夸他,“人长得高就是好啊!” “哈哈,也只能派这些用长了。”徐弋阳笑着继续干活,贴了圣诞老人,贴了新年快乐,顺便把星星灯串好了挂在吧台上,本来清新文艺的小餐厅摇身一变热闹不少。 “诶弋阳,有你可替我们省了不少事。”老板娘不吝夸奖,笑眯眯地和他用蹩脚中文交流,“你是我在这个店里见过最帅的客人。” “闲着也是没事。”徐弋阳正蹲在树边和他们一起挂道具,闻言冲她眨了眨眼,“你说我这个颜值能不能在韩国出道?” 老板娘凑了过来,假装压低声线说道,“那肯定,我觉得你比车银优都帅~” “哈哈哈哈……” …… “弋阳,马上过年了,你要回去吗?” “回去……吗?”徐弋阳挠了挠头,还没决定好,“你们回中国吗?” 男店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到年关,回去一个星期后再回来。” 徐弋阳唔了一声,“好,我提前安排,重新找个酒店。等你们回来了我再来续住。”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男店主摆手忙解释,“我想说如果你回去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走,还不想回去的话可以留在这里帮我们看店。” 徐弋阳愣了一会才明白,有些意外,“你们……不介意我单独留下?这么放心的吗?” “这有什么不……”话未说完,店主抬头望向大门。 刚挂上的圣诞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老板娘脸上冒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她起身朝门口招了招手,欢迎道,“阿尼哈塞哟~” “你好,请问这里是橘岛夕阳餐厅民宿吗?” 徐弋阳正挂着拐杖糖果的手顿住了,熟悉的低沉声线,浑厚又磁性,他缓缓转过身望着门口来人。 那木日带着绒线帽,鼻尖冻得发红,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鞋底一圈泛黄的雪水,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挎在双肩包上,风尘仆仆看样子在外面溜达了很久。 徐弋阳慢慢站起身,那木日的眼神也渐渐亮了起来,老板娘仍在殷勤地招呼他,“是的是的,中国来的吗?我们会说中文快进来吧!” 那木日没说话,盯着徐弋阳慢慢坐上座位。老板夫妻两这才看出来他是冲徐弋阳来的,很识趣地给那木日打了一杯咖啡,接着问他需不需要办理入住。 “他在这里住多久?”那木日指着徐弋阳问店主,“给我开一样的时间。” “啊?”店主为难地看着徐弋阳,拿不定主意。徐弋阳却觉鼻头一酸,“开吧,到你们回国的那天。” 说完他飞快地跑上楼,生怕眼泪在进房间之前落下来。 十分钟后,那木日拿着房卡上楼,住在徐弋阳隔壁。 徐弋阳安静地听着动静,等那木日敲他房门的那一刻,立刻拉开了门。 两个人立在门口相顾无言,只深深地凝望对方,最后那木日向前一步把徐弋阳揽进怀中。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徐弋阳把脸埋进他颈窝,眼泪渗进鹅绒,黑衣服湿了一片。 那木日鼻尖蹭着他的柔软的发丝,“你上网ip地址在韩国,列表新关注了一个餐厅,我早就知道了。” 徐弋阳语塞,他又想起店主的话,真正爱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我怕你一直不回来,只能自己来找了。”那木日深吸一口气,把人真正抱进怀里,才觉得心安,“那日,我好想你……” 看到他,徐弋阳才明白,之前的失落是为什么,因为自己隐约的期待,没有满足便会空虚。 夕阳落进海里,太阳沉入秋天。 第39章 海岸线外黑色的礁石上堆起层层白色, 西太平洋的风卷起半空中的尘雪,吹得岛上白茫茫一片,徐弋阳依稀想起蓝色生死恋的桥段, 男女主好像到死两个人都没真正在一起。 那木日来济州岛一个星期, 每天安静地陪着徐弋阳, 闲时顺便和店主学了几样菜式, 对方还调侃他再学下去马上可以回国开分店。 徐弋阳则偷偷和店主打听济州岛哪里可以洗纹身, 他生怕那木日哪天发现。 第36章 离圣诞节还有两天, 来济州岛的人多了一些, 浓重的节日氛围萦绕在店里,走廊里换了松木香熏,房间门上都挂着松枝花环。 昨晚住房爆满,徐弋阳楼上的小情侣一大早就开始运动,吵得他只能去房间外露台上喝酒。 气温零下五度, 他裹着一条灰色的马海毛围巾藏住了下巴尖, 头发散乱地飞在脸周, 眼神盯着茫茫大海里的某一点, 放空一切。 住隔壁的那木日听见动静,拉开窗帘见到他起床,睡衣也没换穿了件羽绒外套走了出来, 冷风肆虐直往衣领里钻, 那木日想不通徐弋阳居然能在外面呆这么久。 他站在风里抽了根烟,隔着玻璃栏杆望了徐弋阳好一会, 只觉得的雪天里的徐弋阳面色苍白, 唇色淡淡,美得破碎。 “冷吗?”那木日靠在玻璃栏杆上,顺着他的眼神望向海面, “喝得什么?” “橘子精酿,来一罐吗?” 说着他弯腰捡起一罐朝那木日丢过去。 那木日拉开环,汽水漫出开口,他抓紧往嘴里猛灌一口。啤酒度数不高,加上是甜酸的橘子味,对他来说就像饮料一样。 只是大冷天的早上空腹喝酒,凉得像直接喝薄荷水一样,几口灌到胃里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要出去走走吗?”那木日见徐弋阳没什么精神,提议道“有想去的地方嘛?” “都一样。”徐弋阳懒懒地说,“太冷了……在哪都是蓝色生死恋。” “那怎么在外面站这么久?” 徐弋阳手指了指头顶,无奈地叹了口气,“楼上在忙活,我出来清净一会。” “那你上我房间?” 徐弋阳瞟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搭理。 那木日讨了个没趣,郁闷地又往脖子里倒薄荷水。 “那木日。”过了一会倒是徐弋阳主动站起来走向玻璃栏杆,斜倚着靠在上边,两个人中间只隔了快砖的距离。 “嗯?” “给我根烟。”徐弋阳朝他伸手。 那木日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掏了出来,徐弋阳歪着头让他点燃,猛吸几口后左手夹住了烟。 那木日沉默地盯着他的脸,徐弋阳呼出一段烟雾缓缓上升,他抬了抬下巴问道。 “你来找我,不怕没结果吗?” 那木日却笑了,“一开始答应你的时候,就知道很难结果……但我喜欢你……” 一排潮水拍上岸来,盖过了他后半段话,那木日想这段话大抵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想起可可西里的事了。”过了半晌,徐弋阳突然告诉他,“那时候我说,如果活着出去,我会告诉你答案。” 闻言,那木日捏紧了罐子,指节用力泛出青白,却仍强装镇定似的反问,“你想起来了?” 那些暴风雪里的承诺,那木日以为早就不作数了,雪化了人走了,甚至未曾想过再相逢。 “想起来了。”徐弋阳说道,“最近逐渐想起很多事,可是感觉什么都变了。” “没关系,不重要了。”那木日并未计较,可嘴里一阵发苦,“当下最重要,我在这里就好。” 雪下得更大了,那木日打了个喷嚏,不小心喷在徐弋阳脸上,他有些窘迫地垂下眼睫,未曾想徐弋阳突然笑了出来。 “太冷了,进屋吧。” 那木日不舍得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要出去逛逛吗?” 他其实想和徐弋阳多呆一会。 楼上传来一阵高亢的声音,两个人都听到了,徐弋阳摊了摊手,“好像只能出去逛逛了。” 那木日心中一喜,随即笑得很开心,小跑着往回走边说道,“我换衣服,很快!” 半小时后,收拾妥当的那木日下了楼,店主见状一脸暧昧地看着他俩,“出去玩吗?” 那木日羞涩地点头嗯了一声,接着拉住徐弋阳出门,老板娘不忘嘱咐道,“早点回来,今晚我们准备圣诞聚餐!” 他们叫了辆车,让师傅拉他们去涉地可支,一路过去游人不多,景区除了主干道,其余全被大雪覆盖。 “我带相机了。”徐弋阳从包里掏出徕卡q3,“等会给我拍点?来都来了。” 那木日自觉地挂到脖子上,“要发微博吗?” “发了陈鸿宇就知道了,还是算了吧。” 可话音刚落,徐弋阳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见那木日同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两个人心照不宣,末了徐弋阳自嘲道,“也是,你都能找到我,陈鸿宇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他没来。”那木日撇撇嘴,“我来了。” “别提他了,给我拍照吧。” 徐弋阳提起这名头疼的毛病还未好全,甩了甩脑袋硬扯出一个笑来,向黑白相间的礁石滩跑去,一边跑一边张开双手,头发在风里肆意地飘,那木日赶紧按起快门哒哒哒拍个不停。 “你站到那块石头上去,面朝大海我给你拍个侧影。” 深蓝色的海水在身后汹涌,徐弋阳颀长的身形立在画面中央,他单手圈住颈间的围巾,发丝半遮半掩,回眸给了镜头一个忧郁的眼神,那木日当即沦陷。 徐弋阳接着又摆了好几个动作,那木日切换着景别帮他拍,两个人拍得很投入,效率也高,徐弋阳看成片的时候,每张都赞不绝口。 “怪不得以前爱跟你玩呢,拍照太厉害。” 那木日想,好在自己拍得好,才能让你念念不忘。 “其实你也拍得不错。”那木日淡淡开口,“那些微博的风景照,都是你自己拍的,还有海日的头像。” “是吗,但我失忆以后,操作都生疏了。”徐弋阳喃喃说道。 那木日见他拨着滚轮来回欣赏美照,心里也挺得意,凑在他耳边小声嗫嚅,“我喜欢给你拍。” “我知道,你喜欢我。”徐弋阳这次没回避,回头看了眼那木日,轻松地笑了下举了举相机,“镜头语言,看出来了。” “那你……”那木日很想问徐弋阳现在怎么想的,但碍于前事未决,问了也是白搭,又把话咽了回去。 徐弋阳在济州岛呆了些时日,只要不刻意去想纹身的事,心态情绪各方面好了挺多,他明白那木日想要什么,自己也愈加依赖对方的存在,只是一时间还是难以启齿,同他坦白。 他想当务之急还是要把纹身洗了。 “回去吗?不是还有圣诞聚餐吗?”徐弋阳转移了话题,“晚上我给你调一杯拿手的鸡尾酒。” 那木日扯了扯嘴角,“你陪我喝?” “行啊。” 两个帅哥一同出现在餐厅,就像两块活招牌,当晚的圣诞聚餐住店的客人全都加入,其乐融融的气氛,让徐弋阳短暂遗忘不愉快,其中有个韩国大学生抱着吉他给大家唱歌,徐弋阳喝高了偏要逞强来一首,跟着手机外放大声吆喝最炫民族风。 那木日没醉,拿着手机给他全程记录,笑得差点抽过去。 饭后,大家玩起酒桌游戏,啤酒瓶转向徐弋阳楼上那对情侣,徐弋阳顿时来了劲,一巴掌拍住台面,指着他俩问道,“说,你俩今天早上干了多久?” 那木日没等继续说下去,捂着他的嘴给他拉下来。 店主看热闹添乱把话翻译过去,那俩情侣面红耳赤,骂骂咧咧地回答他,旁边的人哄然大笑,作势要灌徐弋阳。 “他……说啥?为啥让我喝?”徐弋阳问店主。 店主笑眯眯地递过来一满杯,“他说今晚要整夜,你最好别住他楼下,喝吧喝吧不然今晚有你好受。” 那木日伸手把酒拦下,一口闷干。 “他喝太多了,我来。” 店主意味深长地起哄,“噢~你什么居心呀?今晚他睡不着可要怪你。” 那木日擦了擦嘴角淡然一笑,“他喝醉了什么也听不到,放心。” 啤酒瓶再度转了起来,这次转到了那木日。 对面的情侣趁机报仇,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店主翻译道,“他问你是不是还没追上旁边的帅哥,为什么两个人分开住?” 那木日郁闷地看了眼酒蒙子徐弋阳,选择不回答,炫了三瓶啤酒。“可以了吗?” 这喝酒不要命的架势,在场无人能敌,那木日成功蒙混过关。 …… 玩闹到半夜,徐弋阳已是人事不省,那木日掏了他兜里的房卡抬着他送回去,给人脱了鞋盖好被子,临了准备出门,徐弋阳却把他叫住了。 “别……” 那木日真停住了。 “别纹……好疼啊啊……” 徐弋阳紧闭着双眼面色痛苦,那木日心里一揪,似乎猜到了什么。 第40章 那木日折回床边, 坐在徐弋阳身边,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皱纹。 徐弋阳似乎被不好的梦境魇住了,呼吸凌乱额间发汗, 脚时不时踢蹬被子像是要挣脱出来。 方才的梦话, 让那木日心里有了数, 他握着徐弋阳的手再三犹豫, 还是咬咬牙掀开被子想脱去徐弋阳的衣服一探究竟。 第37章 可徐弋阳如惊弓之鸟, 一点点冒犯的动作便让他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那木日只觉握着的手骤然收紧, 再抬眼徐弋阳正看着他。 那木日的手悬停在上方,尴尬地不知该如何解释,徐弋阳认清是那木日后却长舒一口气。 “是你啊……”徐弋阳放下戒备,压了压被子眯着眼冲那木日笑,“你还不睡吗?” “那日。” “嗯?” “你酒醒了吗?”那木日攥住徐弋阳的两个胳膊, 向他靠近, “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徐弋阳仍神游在外, 没意识到那木日正在给他下套, 含糊着转过身,“眼睛都睁不开了,就这样吧……” “徐弋阳。”那木日突然叫了他的全名, 对方恍惚片刻眼神清明了一点, 不解地盯着他打量,那木日铁了心想一探究竟, 便直说道, “你身上……是不是有纹身?” 徐弋阳登时脸涨得通红,酒也醒了大半,想躲却被那木日攥着手, 只能弓着身子下意识往床边上蹭。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那木日确定了猜测,怒向胆边生,陈鸿宇的变态程度远超预期,他是用纹身的方式宣告主权,也是在挑战那木日的底线。 徐弋阳还在奋力挣扎,当日的回忆卷土重来,他眼眶泛红无辜地望向那木日,低声下气地讨饶,“不要,不要看……那木日,求你了。” 那木日心里的涟漪一圈圈荡开,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无法视而不见。 “我不会伤害你。” 为了安抚徐弋阳,那木日和衣躺在了徐弋阳身边,松开他的手腕把人搂进怀里安慰他,“没事的……别怕……” 徐弋阳的身体不受控地剧烈颤抖,支棱的肩胛骨抵着那木日的胸口,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蝶,痛苦的回忆让他不敢直面他人,破碎的身体却又无比贪恋那木日的怀抱,万般痛苦如海啸般袭来,将他的血肉剖开,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所有不堪展示出来。 割裂的情绪将他的灵魂分成两半,一面变成洁白墙面上突兀的墨点,怎么擦也擦不掉;一面变成小指上的指甲盖,想要掀开必将经受挖心之痛,于是赤裸□□迫不得已跪地臣服。 他需要爱,需要爱人。 那木日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背部,可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切身体会徐弋阳此刻的煎熬。 他只能说着安慰的话,轻哼着歌,等待徐弋阳平复下来。 窗外的潮水是驾着长夜的马车,时间的轮盘在白浪之间滚滚向前,澎湃的波涛与浑厚的嗓音相融,神秘又让人安心,徐弋阳在他悠扬的长调中渐渐安静。 “我会去洗掉的。”良久,徐弋阳说道,“洗掉了就没了……” “疼吗?” “疼……” 那木日闻言把徐弋阳抱得更紧,“别洗了,没关系。” “不,我不想留着。” 那木日的心口酸胀,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人,却被另一个人渣伤害得刻骨,他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陈鸿宇休想再从他手里夺走徐弋阳。 “那日,可以给我看看嘛?” 徐弋阳摇头,手向下攥紧了衣裤。 这是一生的耻辱,徐弋阳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把那层皮削掉。 “别看,很丑。” 那木日难得坚持,握住他手扳过徐弋阳肩膀,然后微微起身与他接吻。徐弋阳睫毛颤了颤闭上眼,手指似乎松动了一下,那木日顺势扣紧他的十指,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于是,这个吻逐渐加深,那木日从温柔轻啄到后面激烈啃咬,欲望如同燎原之火,烧得让他无法收场,他睁眼注视着身下的徐弋阳,唇色潋滟两颊坨红,酒精兴许是借口,一同沉沦才是结局。 “你很漂亮,从来都不丑。”说完那木日起身脱衣,坦露出精壮的身子,他在等徐弋阳拒绝,但对方并未开口。 他握住徐弋阳的手带着摁到胸口处,轻声道,“我不需要什么证明,你只要知道,你在这个位置。” 胸口之下,是那木日跳动的心脏,是他赤诚热烈的情感根源。 向下俯身,滚烫的身躯越靠越近,徐弋阳却在此刻双手推拒住他的肩膀,错开了脸颊。 “等下……” 那木日眼里的光倏然暗了下去,但他尊重徐弋阳的选择,再度起身。 “让我缓一下。” 那木日沉默地点头,披着浴袍坐到窗口,点了根烟消愁。 已过午夜天寒地冻,冷风吹在脸上凉到脚跟,那木日的欲望生生被压回去,憋闷劲儿难以平复。 一根烟结束,那木日散了散味道关上窗,回身和徐弋阳说道,“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别走。”徐弋阳抓住那木日的胳膊,叫住了他,“你别走,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弋阳跪坐在床上,抬起下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向上看,那木日自然抵抗不住他这般挽留,咽了下口水,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再度窜上来。 “你想看,对吗?” 徐弋阳边说边解开衣扣,棉质的打底衬衫滑下,露出他圆润的肩头,接着他慢慢背转过身,那木日不禁瞳孔地震,瓷白的皮肤上赫然出现几道深红色的痕迹,是上次挨打留下的疤。 “他打你了?” 徐弋阳嗯了一声,继续褪下外裤,腰线一寸寸向下,那段英文字母随之出现。 白净无暇的肌肤上留下斑驳印记,背上平行向下的长疤和尾椎处青灰色的纹身,让徐弋阳变得像一具残缺的艺术品,美神遭了非人之手,堕入俗世。 “看到了吗?”徐弋阳双手环抱在胸,怯怯如拔了毛的鸟雀,“他给我纹的,为了羞辱你我。” 那木日心情复杂,舌尖泛出苦涩,这纹身带给他的冲击实在不小。 “那日……” 徐弋阳转过了身,惨淡地笑了下,“没多少人能接受这样的纹身,更别说这是冲你来的。” “现在看到了,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毕竟……人都是有占有欲的。” 那木日张了张嘴,觉得词穷,的确——belonging to chen,短短一行字,像一根鱼刺梗在咽喉,上下两难。 “要走吗?”徐弋阳见他不说话,心死一半,瞥了他一眼追问,“走的话记得明天退房。” 那木日没动,目光直视徐弋阳,过了半晌终于说道,“我不走,那日,我只是在想,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要你来承担这些痛苦。”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那木日向前一步,抱住他,“永远不会,那日,离开陈鸿宇。” 徐弋阳搂上他的脖颈,爱欲死灰复燃,那木日单膝跪在床沿,拖着徐弋阳的长腿分开至腰侧,浴袍半敞之下是沟壑分明的腹肌,徐弋阳双手交叠举过头顶,仰起纤细脖颈,向那木日献祭全部。 “那木日……不许走了。” 那木日熄了灯,长驱直入。 第41章 翌日, 12月24日,圣诞平安夜。 徐弋阳先醒,一伸手摸到身边躺着人, 回忆起昨晚激烈的情形, 当即决定戒酒, 这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 不清醒的时候底裤都能自己扒下来。 也不能全怪酒, 患得患失本就是自己不够坚定。 那木日还未醒, 一条腿搭在他身上, 徐弋阳悄悄往边上挪,想下床先去洗个澡,怕惊扰了他行动得异常艰难。 卫生间里的浴巾散落在地,徐弋阳踮脚跨过去,瞥见镜子里的人, 不禁面红耳赤——青红交错全是痕迹, 特别是纹身上方, 留了个新鲜的咬痕。 徐弋阳双手撑着盥洗台长叹出声, 此时急需一首大悲咒平心静气。 哗哗的水流声将那木日吵醒,他听了一会恢复神思,想到昨晚, 嘴角就止不住上扬, 徐弋阳喝了酒真是可爱,爱说梦话又容易妥协, 简单得像个小孩。 宿醉之后, 要么后悔,要么欣喜……徐弋阳是前者。 一想到那木日见过纹身,他恨不得躲在卫生间再也不出去, 丢脸并且羞耻的事后清晨,让徐弋阳心烦意乱。 那木日则恰恰相反,趁着徐弋阳还没洗完,他翻身下床跑去卫生间。 水流顺势而下,冲刷着徐弋阳瘦削的身体,他撑开双臂用手抹去发顶的水珠,半长的头发浸湿搭在肩上,那木日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纹身被水洇湿,昨晚的场景再次浮现,那木日不禁口干舌燥。 徐弋阳背对着门口未发现那木日,等洗完转过身时,那木日已经站在那儿欣赏了好一会。 他心里藏着事,被那木日饶有兴致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洗澡的时候。“那木日眼神清澈,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我也想洗澡。” 徐弋阳侧身让出一条道,“去吧。” 那木日没动,不怀好意的眼神往下瞟,徐弋阳登时耳根都烧起来。 “我洗完了,你……收回去。” 酒醒之后,徐弋阳理智回笼,他收回目光准备先撤为敬,奈何那木日卡在门边长臂一伸,把人整个捞进怀里。 第38章 “等会再洗。”那木日的舌头卷起徐弋阳烧红的耳廓,酥麻的痒意攀上后脑,徐弋阳这不争气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一半,拍着那木日的手臂挣扎了几下,只遭来对方更有力的禁锢。 他们前胸贴后背,身高又差不多,那木日的枪杆正对着准星,硬邦邦得存在感极强,徐弋阳往前弓起身子保持距离,那木日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感到一丝不快,紧了紧力道贴上去,怕徐弋阳跑直接把人摁在盥洗台前。 “那木日,你别这样……”徐弋阳伸手把人往后推。 那木日抬头看着镜子,里头的徐弋阳不似昨晚那般可爱听话任他摆弄,而是轻皱着眉满是抵触情绪。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那木日吻着他的肩,对着镜子里的徐弋阳柔声问道,“是觉得我做得哪里不好?” “不是……”徐弋阳瞥过脸去回避那木日灼热的目光。 “我活不好?”那木日自我怀疑,“弄疼你了?” 徐弋阳摇头,那木日心情随之低落下来,过了一会慢慢松开了徐弋阳后撤半步。 “我只是,有些累……”徐弋阳想了想,还是把有些话憋回心里,怕那木日不高兴,硬挤了个笑容出来,“你去洗澡,今天平安夜,要出去逛吗?” 那木日察觉到徐弋阳心情不佳,脑子里闪现过几百种可能,是自己服务不到位?是后悔冲动上床?是要和我撇清关系?还是怕陈鸿宇…… “那你等我。”那木日没去追问为什么,他怕徐弋阳说实话,自己会接受不了,不如顺着话茬答应他,“你先做做攻略看想去哪里,我给你拍照。” 再出来时,徐弋阳已经换上一身海水蓝色的长款大衣,裤子束进长筒马靴,扎着半丸子头戴着墨镜,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皮肤冷白脸型落拓,走路上估计比韩剧男主角都扎眼几分。 那木日看呆了,这辈子没见过男人居然可以打扮得如此精致美丽。 “怎么了,不好看吗?”徐弋阳把墨镜卡在头顶,见他光着身子动也不动,以为是自己搭配出了问题。 “没有,你怎么样都好看。”那木日忙围上浴巾,否认道,“我……有种癞蛤蟆吃上天鹅肉的感觉。” “不会,我还想长成你这样。”徐弋阳这是实话,他羡慕地上下打量那木日小麦色的皮肤,双开门的肩宽、硕大的胸肌和紧实的腹肌。 然后又指指自己说,“你很有男人味……我没有。” 被徐弋阳夸,那木日心里沾沾自喜,这算种族天赋,他和他弟全是这样的身板。 回房间,那木日特地挑了身最显身材的行头——黑色皮装短夹克,复古水洗牛仔裤,短发随意抓了一下显得更有型,站在全身镜前仔细考究了一番,又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让胸肌充了点血,确认自己从癞蛤蟆变成“男人”,能配得上隔壁的天鹅后,才放心的出门。 下楼,正碰上楼上那对情侣在吃饭,那韩国女生一脸八卦的看着他俩。 虽然语言不通但这快拉出丝的眼神大家瞬间秒懂,徐弋阳尴尬地咳了一声,低着头快速往门口走。 好巧不巧,迎面撞上老板娘,见两顶级大帅哥穿得这么隆重,眼睛都挪不开了。 “你们两个,穿得这么这么好看!”她一边说着拗口的中文一边竖大拇指,“要去哪里玩吗?” 那木日回她,“出去逛逛,今天天气好。” “哇~要去海边拍照吗?” “昨天去过了,有别的地方吗?” 老板娘想了想,“西归浦,有漂亮的咖啡店,还可以去偶来市场!好多好吃的!” “行,我们去逛逛。”那木日笑着和她道别,拉着徐弋阳出门打车。 店主夫妻两在后面交换了眼神,偷着乐笑道,“他们两个终于说开了!” 情侣跟着附和,“是啊,他们昨晚没怎么睡哈哈。” 徐弋阳挑了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店,朝南落地窗正对着一块草场和山丘,今天的阳光恰到好处,照得人背上暖和,泛起懒来。 店里放着蓝调布鲁斯,舒缓的音乐像催眠曲,徐弋阳听了一会真撑着手打起盹,那木日给他拍了下来,也没打扰他,喝着咖啡看窗外。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那木日不经惆怅起来,答应了家里年前回去,也不知道他和徐弋阳到时候又是何关系。 济州岛就像梦,那木日心知肚明这里的美好全是泡影,就像三年前一样,只要徐弋阳一走泡沫随之破裂,可他就是自欺欺人地躲在斑斓的梦境里,盼着时间更慢一点并甘之如饴。 一切都在重蹈覆辙,他反复陷进同一个漩涡,徐弋阳拽着他的手不断下坠、沉沦、溺亡……然后醒来,陈鸿宇站在漩涡之外。 “我睡了多久?” 徐弋阳手麻了,猛然惊醒,打断了那木日的胡思乱想。 “啊,半个小时吧。” “才半个小时……”徐弋阳喃喃说道,“在梦里,我感觉过了好久。” 那木日回首放下咖啡,问他,“做了什么梦?” 徐弋阳梦到去洗纹身,可进了店才发现戴着口罩的老板是陈鸿宇,他拔腿就跑,可陈鸿宇的右手一直追着他,怎么也甩不掉…… 一个不太美好的梦,说了只会让那木日多心,不提也罢。 “一醒全忘了。”徐弋阳对那木日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去市场吗,听说很热闹。” 那木日一眼看穿徐弋阳有所隐瞒,苦笑了一下。 “走吧。” 临近黄昏,偶来市场的人逐渐多起来,由于两人超模一般的打扮,招来不少路人的眼光。 有家颜控的鱼饼店老板娘,老远就招手让他们进来,一进屋那满口的东北味让人倍感亲切。 “来旅游啊?帅哥!”老板娘乐呵的样子很有感染力,指着墙上的菜单介绍道,“在姐这里点单呗,正宗的韩国鱼饼年糕,尝尝?” 徐弋阳点头,“都来点,够我们两吃就行。” 老板娘一步三回头,两张帅脸她都喜欢,边走边夸道,“哎呀,比电影明星都好看呐,看得我干活儿都有劲。” 徐弋阳闻言噗嗤笑了出来,对着那木日小声说,“要是知道我们俩同性恋,会不会滤镜碎一地?” 那木日也笑了,“应该吧……” 只是他笑是因为,徐弋阳说“我们”。 热腾腾的年糕上桌,那木日的那份明显比徐弋阳的多,老板娘贴心地解释道,“这小伙子块头大,多吃点。” 徐弋阳假装酸溜溜地说,“呀老板娘真偏心,我吃不饱怎么办?” 那木日想也不想和他对掉了盘子。 “你吃我的。”是个实诚人。 食物的热气不断升腾,徐弋阳透过朦胧的白雾抬起头,那木日深沉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被发觉后又赶忙垂下头开吃。徐弋阳怔愣片刻,夹起筷子,把多的年糕和鱼饼挑给那木日。 那木日眼睛一热,看着徐弋阳认真挑完。 第42章 回民宿的路上, 徐弋阳收到了陈鸿宇的信息。 对方直接了当,让他尽快回国,公司有重要的交接需要他签字。 徐弋阳见到任何有关陈鸿宇的消息, 都会不自觉地心慌害怕, 他只大致看了一遍就点了删除。 坐在一旁的那木日没发觉, 正专注地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到手机上, 挑到满意的就标个星, 双指放大缩小全方位观察徐弋阳不同角度的帅照, 看得一脸姨母笑。 “这里你是喜欢侧身的还是喜欢回头看我的?”那木日选择困难, 拿着手机凑到徐弋阳跟前,“两个都不错,你觉得呢?” 徐弋阳瞥了一眼那木日的手机,是他站在市场中央道路上拍的照片——周身有行人往来,灯火虚化成彩色的光斑, 一张侧身看隔壁的门头, 一张对着镜头回眸一笑。 徐弋阳选了回眸那张, “选这张, 有故事感。” “晚上我发给你。”那木日点了星,转头说道,“好看, 你怎么拍都好看。” 徐弋阳点头表示赞同, 接着想到一件事,随即问他, “那木日, 我们以前拍的照片你都留着吗?” “你是找不到了吗?” “嗯,陈鸿宇换过我手机。”徐弋阳淡淡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没想起来, 如果照片可能会好得快一点。” 那木日哦了一声,手指划着屏幕往后翻了好几张照片,“在我电脑里,可我电脑没带过来……要不等我回去了传给你?” 徐弋阳只是随口一提,也不急着想起全部细节,便说道,“都行,只要你留着就好。” 手机亮了一下,陈鸿宇再一次发来短信,这一回那木日看到了。 ——暂时别回来了,立刻把卡里的钱转到转国外的账户。 十分钟不到,事情急转直下,徐弋阳感觉公司出事了。 “什么意思?”徐弋阳抬眸疑惑的看着那木日,不太确定地询问道,“他为什么要我把卡里钱都要转走?有这么夸张吗?” 第39章 “你先查一下账户,一般能说这种话,可能都已经冻结了。” 徐弋阳账户里除了公司按例打来的分红,剩下最大一笔资金来源就是每月的信托,前前后后三四年,也有将近小八位数。 “账户还在存续期,应该没事……”徐弋阳见钱还在松了口气,但怎么把这一大笔钱转出来还是个问题。 “这是陈鸿宇的关联账户吗?”那木日内心平静,语气淡然地问,“怎么这么突然?” “十分钟前他发过一条短信,让我回公司签字吧……这不没一会就又来了一条,说让我别回国。”徐弋阳同样不解,甚至有些忧心,“有关联的是上海的公司,但他现在工作重心也不在这上面啊……” 这时齐实的电话打了进来,徐弋阳忙按了接听。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陈鸿宇的消息?” “他和你说了?”齐实语气严肃,一本正经地说,“你人不在上海?最近一阵先别回来,陈鸿宇那儿出了点事,你在外边才安全。” “他公司到底怎么了?” “风投公司股票被人狙了。”齐实冷声道,“反正你别回来掺这趟浑水。” “哦……他那公司我是不是也有股份?怪不得让我回去签字呢。” 当初徐弋阳婚前签的协议里,陈鸿宇转了很多产业股权给他,他记得一开始就看中自家的“徐氏重工”,后来才知道那份协议里陈鸿宇连他一手创办的风投公司都差不多拱手给了他。 “他让你回去?”齐实在电话那头急了,“可拉倒吧,你回来就被人逮了。银行、他老婆、还有陈家叔伯,哪个是好对付的?对了,我上午问了纪年,他都不告诉我你在哪儿,你快老实交代,我好心里有底。” 徐弋阳闻言看了眼那木日,对方朝他点了下头,这才回道,“我在济州岛呢。” “那木日也在?他好久没上班了。”齐实停顿了一下,又迟疑道,“不会是回新疆了吧……” 徐弋阳很是无语,“他过来找我了。” 齐实意味深长地发出一声哦,接着打趣了一句,“那就好,人还算靠谱,我还以为他跑了呢,都没好意思和你通气。” “陈鸿宇破产了你记得和我通气就行。”徐弋阳没好气道,“挂了,别影响我谈恋爱。” 电话那头还在耍贫,贱贱地说,“祝你xing福。” 那木日一听脸登时发烫,恋爱关系尚且不论,但xing福是各方面的。 出租车送达民宿后,徐弋阳站在冷风里给家中打了个电话,那木日本想陪他,被徐弋阳打发进屋。 深海蓝的大衣在雪地里格外突出,那木日望着站在外头的可人儿,对他的占有欲达到了顶峰。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徐弋阳是想把账户里钱转出去,怕被银行冻结,思来想去还是给家里人最放心。 再进屋时,那木日正坐在吧台前玩手机,见他一进来脸上便挂起笑意。 “怎么了?” “没什么,和家里人报个平安。”徐弋阳避重就轻地回答他。 那木日心里了然,徐弋阳应该是和家里人通了气,准备转移资产。 “喝酒吗?”那木日表面上云淡风轻,转身挑了两支高脚杯,“圣诞节喝点热红酒?老板特地煮的。” 徐弋阳这才注意到壁炉前传来阵阵酒香,一群人像昨晚一样围炉畅聊,热闹得很。但转念一想昨晚酒后之事,他便果断拒绝了那木日的邀请。 “回房间吧,昨天的酒还没醒。”那木日悻悻将杯子放回去,“行,那我也回去了。” 店主夫妻喊他们加入,徐弋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然后拉着那木日上楼。 老板娘低声笑道,“我猜他俩等不及了……别打扰他们了哈哈。” 老板跟着附和,“可不吗,你看小徐着急的样~~” “今晚,我们?” 走廊上一左一右两个房间,两个人站在那儿谁也没开门,那木日肯定是想跟着徐弋阳回去,徐弋阳则心里有所顾忌。 “还是,分开睡吧。”徐弋阳认真考虑后为难地说道,“昨晚你也没休息好吧,今晚做个好梦。” 那木日早就猜到他会拒绝,故作轻松地抱了抱徐弋阳,最后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晚安。”他说道。 徐弋阳见他如此坦然,紧张的心也松弛下来,回吻了一下他的唇,“给我点时间,晚安。” 那木日先刷卡,进屋之前对着徐弋阳笑了笑,徐弋阳这才放心回屋去,虽然心里愧疚得不是滋味。 有那么瞬间,他真的想让陈鸿宇赶紧破产算了,但是双方的商业关系早已捆绑在一起,利益渗透千丝万缕,对方真要是破产,他的好日子估计也到头了。 所以,到底要怎样,才能尽快从陈鸿宇身边脱身? ——脱身。 远在上海的齐实正在与朱轩对话。 女人依旧岁月静好的模样,坐在齐实的办公室里,优雅地端起一盏茶,红唇轻抿眉眼流转,对着齐实笑意盈盈。 “想好了?”她问。 齐实不置可否,给她续上热茶,缓声说道,“朱小姐就是大手笔,着实让我吃惊。” “举手之劳,也该给陈鸿宇提个醒了。” “可一上来就是王炸——风投公司。”齐实停顿一下,加重了语气,“这不就是摆明了拉我下水吗?” “就他那些资产流水,一查一个准,齐总是不是多想了?”朱轩很聪明,比起齐实直来直去的性子,她更像是藏在重重荷叶下的游鱼,叫人瞧不见真招。 “齐总今天叫我过来,不会是只说这点小事吧?” “当然,能给陈鸿宇使点绊子,我何乐不为?”齐实举起杯盏,敬了下朱轩,“我只是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行啊,齐总愿意加入我们,陈鸿宇这回必然教训深刻。” “我们?”齐实重复道,“陈家大伯?” “一个熟人,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朱轩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冰冷的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43章 窗外雪色茫茫, 映入暗色房间竟也不觉得漆黑一片,那木日没有开灯,就这样靠在门后陷入沉思。 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眩光, 深邃的面部轮廓被照亮在方寸之间, 那木日敛去方才多余的面部表情, 快速划着屏幕读取消息。 朱轩告诉他, 陈鸿宇的广州之行并不顺利, 几家银行口径一致, 要求他在短时间内偿还高额债务, 加之有人恶意收购他上海公司的票,陈鸿宇的现状十分危急。 那木日回她——别心软,一定要咬死陈鸿宇。 朱轩发了他一个微笑表情,再回复他——我在明,你当然想我咬死他, 到时候锅都在我身上。 那木日讥讽地笑了下, 心说要不是为了尽快让徐弋阳脱身, 他也不愿行此险招。 上个月, 那木日去佘山庄园救徐弋阳,从齐实与陈鸿宇的对话中偶然得知朱轩的存在,再三考虑后, 那木日辗转联系上了陈鸿宇名存实亡的正妻。 两个人, 各有所求又目标一致,遂一拍即合决定合作共赢, 朱轩负责挑拨离间笼络各方人马给陈鸿宇找麻烦, 而那木日则潜伏在徐弋阳身边,控制住陈鸿宇产业下除他本人外最大的股权所有人,一旦有可疑的资金流向, 便通知内线一举收割。 广州之行出师不利,转头关于陈氏的谣言甚嚣尘上,与陈鸿宇关联的风投公司股票大跌,一个匿名新账户趁机大量购入,一路抄底成了公司里持股比例排第三的神秘股东。 关于买家身份,陈鸿宇多方打听都未查出是谁,殊不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持股百分之十二的那木日正在济州岛偷家。 大家都以为那木日是个新疆穷小子,甚至连朱轩都不知道那个神秘股东就是他。 回完消息,那木日如释重负,过程比他想象得更顺利一点,只要朱轩能成功把陈鸿宇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下来,不说破产,元气大伤那是必然的。 晚间十一点,一海之隔的上海,陈鸿宇还未离开办公室。 alan坐在工位严阵以待,随时做好被辞退的准备。 陈鸿宇这几日面临各方面的压力——银行施压,资金短缺,股票崩盘……他没想到对方来势汹汹,恨不得把他摁死当场,结合齐实对他的忠告,陈鸿宇心知肚明这是朱轩的手笔。 尝试联系过朱轩,但根本找不到她人,前一阵子闹着分家的叔伯们却在此时集体哑火,生怕到时候债务也要平分,白白沾了一身腥骚。 老爷子说,朱轩还在的时候最多窝里斗,朱轩一离开陈家,他们就成了箭靶。家务事处理不好影响了集团企业,他们这是破了整个陈氏家族的运势。 这些错现在全都算在了陈鸿宇头上,老爷子已经动了换人的念头。 alan作为陈总的心腹大臣,老板在他就在,老板滚蛋他也滚蛋,所以陈鸿宇的电话进来时,他立刻打起了精神。 第40章 “审计报告还有多久可以完成?” “之前催过了,最快也要下周,还是初步统筹。” 陈鸿宇按着太阳穴,疲惫地叹息道,“可不可以再快点,或者做到哪先发给我?下周……下周我可能就要被陈家扫地出门,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快点,一定要再快点,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留住徐弋阳,棋行险招,却还是栽了跟头。 “陈总,我帮您再催一下。”alan说完停顿片刻,接着换了个语气开导了老板几句,“也别太焦虑,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还是回去干投资呗,陈总你又不差钱。” “开过了巨轮,怎么甘心回去坐小船?”陈鸿宇辛酸地笑了笑,“更何况小船现在也在大风大浪里,能不能保全还难说。” alan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积极向上的空话对陈鸿宇来说就像放屁,他陷入了沉默。 最后,陈鸿宇无比消极地嘱咐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找到朱轩吧。” “好的陈总。” 另一边的房间里,徐弋阳刚洗完澡,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床边,看到那木日发来的照片。 那木日很细心,发过来的照片调整过曝光和白平衡,画面变干净了许多,徐弋阳越看越喜欢。 忍不住打开微博,考虑了半天,还是发了新动态,反正陈鸿宇说让他别急着回国,看来他也不必藏着掖着。 如他所料,“秋天”第一个点赞,恍惚间,徐弋阳差点以为回到三个月前——网络上似曾相识的陌生人。 好在淳朴的那木日一直未离开。 他打开微信,给那木日发消息,打了好长一段话最后删删减减只剩下一个问句——你怎么没睡? 那木日秒回——我在想你。 ——不是说了晚安吗? 徐弋阳觉得他们都说话不算数,嘴上说着拒绝身体都很诚实……哪怕理智占了上峰,但想到那木日对他的种种付出,心里柔软又愧疚。 微信的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已经好一会,徐弋阳猜他肯定也是删删减减不知道发什么才好。 ——是说了晚安,再说一遍,晚安。 这段话发完,“正在输入中…”退出,徐弋阳突然觉得心里好空。 未干的头发沾在脸颊两侧,水珠顺着向下,滴在他的大腿上。开着地暖的房间烘得他脚底发烫,可惜空了的心却没有跟着一起暖和起来。 明明今夜滴酒未沾,可为何才分别半刻想得全是他。 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散,头发拍在脸上扇得生疼,徐弋阳生气地丢掉毛巾,掩面坐在床上。 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那木日真的在乎,所以他怕万一——万一真的离不开陈鸿宇,还是不要给希望的好,一次两次地吊着人家不放,实在太不公平。 他想那木日想得快要发疯,一个声音说倒不如痛快把人叫过来一起快活,另一个声音说身上纹身忘了吗,难道还不嫌丢人? 不透风的房间,不透风的心事,藏着一个嘴硬不透风的人…… 徐弋阳辗转反侧,深夜难捱。 十二点半,徐弋阳听到涨潮的声音。 潮起潮落,万有引力。 他问——你睡了吗? 手机震动,那木日看到消息后立刻两眼放光。 ——还没有,怎么了? ——外面海水太吵,睡不着。 那木日还在想怎么回,下一条消息接连而至。 ——你要过来吗? 那木日心中一喜连消息都不回了,徐弋阳躺在床上听到隔壁的动静,三十秒,他听到急切的敲门声。 “还好我没睡。”那木日的欣喜溢于言表,他带上门抱起徐弋阳往床上滚,“说多少遍晚安都没用,你是不是也在想我。” “是。” 月上中天白浪翻涌,皎洁朦胧的荧光透过窗玻璃落在地板上,光影晃动像是盛在潮水中的浮漂。 他们面对面躺在床上看着对方,那木日背对着窗户枕着手臂,月光只刻画了他的轮廓,让他变得深沉。而对面的徐弋阳正好被柔和的光晕眷顾,皮肤如同上了釉的白瓷,质感细腻清冷高贵。 徐弋阳心跳快得厉害,纠结了很久的决定,打破往往只需要一次冲动,昨夜还能怪酒精,今晚的他却比谁都清醒。 “脑子好乱……一闭上眼全是你。”徐弋阳伸手轻抚那木日的眉眼,淡淡说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喜欢你,所以一定要来找你。” 那木日伸手将他圈入怀中,鼻尖轻轻蹭着徐弋阳潮湿的发丝。 徐弋阳听到他绵长的吐息就在自己的头顶,慌乱的心跳满得像快溢出喉咙的汽水,那木日说的“喜欢”是咕咚落入汽水的曼妥思,于是压抑的情感喷薄而出,他被包裹在翻腾的粉色泡沫里,难以自拔。 “你来了,让我怎么戒得掉……” 那木日听到了,轻声回应他,“我早就上瘾了,真的……” “……真的好怕你再把我忘了。” 巴音布鲁克,相见时难别亦难。 那木日想起分别的那些日子里,他一个人在天山脚下守着蒙古包,为了等他。 好在这里是济州岛,好在他又遇见了他的那日。 “那木日,我也好怕把你忘了。”徐弋阳缩了缩脖子往那木日怀里蹭,“好想就这样,再也不回去了。那木日,我们也在这里开个店吧?” 那木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荡漾起一圈涟漪,徐弋阳说想和他在一起,徐弋阳在和他规划以后。 “好啊,听你的。” 徐弋阳没再出声,他只想在这样的夜晚,离那木日越近越好。 几分钟后,那木日感觉到怀里的人正在不安分的窸窣动作,他松了松怀抱借着月色往被窝里看,徐弋阳正在解他的睡衣扣。 是忍了有一会了,但徐弋阳亲手替他宽衣解带,又别有一番感觉,血液轰得一下上涌,喉咙发干脑子混乱,那木日拼命抑制着冲动,隐隐期待徐弋阳之后的表现。 衣衫半敞搭在那木日结实的肩膀上,徐弋阳伸手沿着他的胸肌一路向下,轻柔的力道分明是在勾引,手指划过的地方就像被羽毛搔了痒——完全不够欲罢不能。 指尖停在了肚脐下一寸之地,徐弋阳抬眸向上望着那木日,那木日吞咽口水喉结滚动,眸色黑沉如墨紧紧盯着徐弋阳。 下一秒,那木日钳住徐弋阳的下巴,埋头与他接了个缠绵的吻。 “睡吗?”他问。 徐弋阳眼波流转,没说话垂头躲进被子里。 “那日!你在干嘛?”那木日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掀开被子想制止徐弋阳,可还是晚了一步,徐弋阳松了他腰间的抽绳。 徐弋阳手心微微出汗,他故意紧了下手心,那木日果然蹙起了眉头难以隐忍。 “你要是不动的话换我来。”那木日受不住往他手心里顶,“可不可……” 话音未落,徐弋阳伸出湿润的舌尖,像猫儿似的挠了下那木日,给点甜头却不够彻底。 “草!” 那木日倒吸一口凉气,深色的瞳孔里暗流涌动。 徐弋阳当然不是吃素的,他见那木日这般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问他,“喜欢吗?” 那木日隐忍地点头。 徐弋阳故意轻轻吮|吸着,又问道,“还要继续吗?” “废话……嘶……” 昨晚还能说是半推半就酒后乱性,今晚绝对是你情我愿狼狈为奸。 “你说,陈鸿宇知道了会怎样?” 徐弋阳心口一颤,接而不屑地嗤笑出声,“他肯定知道,只是现在没功夫管我们。” “是吗?” “我发了微博,这些照片除了你,还有谁能拍?” 那木日的占有欲得到极大的满足,他翻身将徐弋阳摁在身下。 “除了我,没有别人。” 等那木日尽了兴,月亮都差不多要沉入海底。 “你说想开个店是认真的吗?”那木日吃饱餍足还未入睡,黑暗中他闭着眼还想与徐弋阳交流,“你想开什么样的店,也像这样的民宿吗?” 徐弋阳半梦半醒,隔了好长时间,才回了一声嗯…… 那木日心想,还真是个过河拆桥的主,用完他倒头就睡。 他无奈笑了下,长臂一伸把快睡着的人勾进胸膛。 “睡吧,明天见。” …… “晚安。” 第44章 元旦第三天, 那木日听到了好消息。 老爷子亲自出山与各方面谈判斡旋,广州那边的银行才松口宽限日期。 回老宅后召集一众小辈,明说了陈鸿宇最近的改革严重影响陈氏在外的声誉, 所以老爷子决定收回陈鸿宇手中一半的行政管理权, 再坐镇一段时间以平息流言蜚语。 除了公司的事, 老爷子着重点了陈鸿宇的婚姻大事。要求他亲自去接朱轩回来并诚恳道歉, 勒令他与外头不三不四的人断了, 不然别肖想继承人的位置, 据说陈鸿宇一言未发, 当场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1章 朱轩的父亲得知女儿婚姻出现变故,赶回杭州坚决反对两个小的离婚,他是怕少了陈家这么大一个金窟,要和老爷子上下一气。 可惜从小到大从未忤逆过家里的朱轩,这回是铁了心要和所有人对着干, 谁都找不到她人在哪里。 ——那木日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但是能联系上她。 对朱轩, 那木日也是说三分藏七分, 因为这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 不知她哪里来的门路,简直把陈鸿宇的身家财产摸了个透,见陈鸿宇在本家遇事后, 立马把矛头对准上海的风投公司, 联络那木日让他盯着徐弋阳这边的动静,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其实抓陈鸿宇的错漏不难, 依靠着国外信托走流水左手倒右手, 他公司的税务肯定有问题,但那木日怕就怕在徐弋阳是公司第二控股人,流水很多时候走的徐弋阳的账户, 生怕他受到牵连。 离过年没剩多少日子了,徐弋阳有那木日陪着心情舒畅不少,除了时不时想起纹身,会让他心口一紧。那木日天天都围着他转,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洗纹身,徐弋阳还不能被他看出来,这件事就一直压在他心里头,难以排解。 周末,徐弋阳坐在餐厅里晒太啊,陈鸿宇来了电话。 挂了,换了alan的号码打进来,不出所料还是陈鸿宇。 电话对面短暂的忙音,接着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你在济州岛还好吗?” 徐弋阳听到是他,心里还是怕,在暗处揪住裤缝尽力让声音保持镇定,“挺好的。” “账户上的钱都转走了吧?”陈鸿宇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你之后每个月的信托额度不会少,其他分红可能要断,提前和你说一下。” “转走了……”徐弋阳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他,“公司怎么了?” “没什么,一点小事情。” 一点小事情——徐弋阳知道肯定不止,不然陈鸿宇断然不会特地打个电话过来。 “哦……”徐弋阳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望着向他走来的那木日说道,“我挂了。” “等下!”陈鸿宇大声制止,徐弋阳已悬空的手机又贴了回去。 “如果有人打听你手中的股份,记得告诉我。” 徐弋阳皱了下眉,莫名说了句,“这有谁会打听?” 可话一脱口,徐弋阳咯噔了一下,公司难道已经到这地步了?他问,“是不是被人抄底了?” “是。”陈鸿宇深深地吐息,“我估计是杭州那个……朱轩,所以她联系你的话……” “知道了。”徐弋阳一点也不想听到这对夫妻的腌臢事,“我挂……” “不是一个人吧。”陈鸿宇肯定中带着一丝揶揄,“乐不思蜀了。” 徐弋阳抬头与那木日对视,冷声道,“挂了。” 那木日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把拉了一串爱心的咖啡端到徐弋阳跟前,望着窗外发呆。 徐弋阳心情复杂,他是没想到,陈总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算是报应吗?徐弋阳忽而笑了一声,颇为讽刺。 那木日疑惑地回头。 徐弋阳盯着那木日,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不好奇他和我说什么吗?” “你想说自然会说。”那木日顺杆而下,“比如现在。” 徐弋阳淡淡地看了眼手中的咖啡,爱心拉得很流畅,那木日的手艺真好,做什么像什么,是个人设完美的伴侣,完美到让他恍惚。 “陈鸿宇他老婆下手了。”徐弋阳告诉他,“我猜她现在手里有的股份不少,估计很快能名正言顺坐进办公室参与决策了,想想陈鸿宇那个脸色,肯定比吃了老鼠药还难看。” “是吗?那你呢?”那木日眉目疏朗,一点也看不出破绽,“你不怕她对你下手?” “随便。”徐弋阳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胸无大志,坐吃等死。” 那木日点了下头,心说好在不是朱轩,你暂时死不了。 “那木日,我们回去吧。”徐弋阳说道,“趁陈鸿宇现在内忧外患,至少能有胜算。”“你想回去?” 徐弋阳反问,“你不想吗?” “我不知道……”那木日很纠结,垂头搓了把脸才说,“在这里可以和你呆在一起,看蓝天看大海,每天都很惬意,回去了就……” 回去了他们就要面临分开,自从过了圣诞之夜,那木日正式登堂入室,每天都能抱着徐弋阳睡,没名没分暂且不论,但爽是真的爽,他怕回去了会有戒断反应。 “迟早的事,回去了把财产分割一下,他现在需要钱。”徐弋阳心里打好了算盘,先了断再谈未来,总好过在外面苟且偷生。他朝那木日打了个响指,继续商量道,“你什么时候回新疆?要是来得及还能带我一起。” 那木日心里一怔,不太确定地看着徐弋阳,以为他在开玩笑。 “害,我随口一说,也不定真能走得了。” 那木日正色道,“我本来打算过年前回去,家里人催了。” “本来?现在呢?” “现在想先等你把事情解决了再看。”那木日接着道,“听你的意见,我都可以。” 徐弋阳说好的,接着就看起最近的机票来,执行力这么强还是头一遭,那木日听他念叨着时间和航司,有种即将上战场的紧迫感。 定了第二天中午的飞机,临行前,店主夫妇特地做了顿大餐替他们践行。 徐弋阳喝了很多,最后情绪上来了,又哭又笑的抱着那木日的手臂,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那木日像哄小孩一样把他扶正,徐弋阳却一下扑进他怀里,捧着他的脸一通乱啃。 “你们两个现在这样真好。”老板娘一脸磕cp上头的样子,口语虽不好,但仍坚持和那木日说道,“还记得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心情真的非常不好,我们两个都以为他失恋了!后来你来了,他也开心起来!以后不要吵架了好吗?两个都这么帅!” 徐弋阳仍未消停,喝得发烫的红脸蛋贴着那木日胸口的五金件,凉凉得让他很舒服,就是红艳艳的嘴唇半开半闭,不太雅观。 那木日无奈托着他的下巴,和老板娘打招呼,“还是谢谢你们照顾,我们以后肯定能好好的,有机会再来济州岛。” 说着抱起徐弋阳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先上去,他喝多了……” 男店主甩甩手道,“去吧去吧,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 那木日微微颔首感谢。 洗澡之前,他给朱轩发了信息,说最近回国,一定要加快速度。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对付大boss,那木日最大的筹码就是和徐弋阳的感情,只要徐弋阳对他有一点偏私,两个人手里的股权加起来定能超过陈鸿宇。 风投公司是陈鸿宇起家的地方,他肯定舍不得拱手让人。 躺在床上的徐弋阳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定然不清楚那木日的打算,仍做着拿手里的股权去换自由的美梦。 比起和谁在一起这个问题,他好像更想先去找寻一下人生的意义——他曾向往的真正的自由。 第二天的飞机准时起飞,到上海浦东只要一个多小时,舷窗之外是汪洋大海,徐弋阳半靠在那木日的肩上,那木日单手揽着他的腰,两个人贪婪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享受这最后一段独处时光。 回去,前途未卜。 第45章 冬日的上海, 不会因为冷冽的气温而停止向前的车轮,列车照样在每一个清晨驶进预定的站台,忙碌到麻木的人们在开合的自动门里进出, 清醒或是困倦并不重要, 只要一只脚踏进上班的车厢, 再鲜活的灵魂都会蒙上腐朽的灰尘。 徐弋阳住回齐实那儿, 他预约了三天后去洗纹身, 想着新年不带旧事, 好好去去晦气。 那木日则回到老房子, 依旧低调地在咖啡店上班,等待合适的机会。 徐弋阳听齐实说,陈鸿宇正忙着夺权,还要顾着上海这边的公司,天天不是酒局就是加班。珠三角地区的市场他是不用肖想了, 被他大伯一家子卡得死死的, 陈鸿宇现在死守着长三角和北边的几家分公司, 管理权有限但好在换血时把财务部都换成自己人, 公司的一举一动仍在陈鸿宇掌控之下。 当然,徐弋阳手里这点股份对陈鸿宇来说不算什么,他最想要的还是陈氏这个大盘。他当初愿意和徐弋阳签协议, 一是为了用财产牵制对方, 二是不想公司和朱家搭上关系。 那木日没想到齐实会主动来找他。 大老板亲自来门店视察,店长紧张地跟在齐实身边应付着, 那木日却一如往常站在柜台里做单子, 偷瞄齐实在店里装模作样。 视察流程走了一遍,齐实才切入正题,他敲了敲柜面。 “那木日, 你跟我出来一下。” 那木日做完最后一杯擦了擦手,面无表情地出来,吓得店长拼命给他使眼色。 齐实推门出去,那木日解下围裙,两大男人在屋口抽了根烟,齐实冷得实在受不了,指了指隔壁的蜜雪冰城说进去坐会。 第42章 咖啡店员工跑奶茶店唠嗑,实在是稀客,齐实点了两杯柠檬水,结果忘记选去冰,端上来猛吸一口,冻得他牙齿打颤。 那木日不爱喝酸的,躲过一劫,他问齐实,“喊我出来有事?” “嗯。”齐实也不瞒着,“我问你点事。” 那木日盯着齐实,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 “什么事?” “你是传媒大学毕业的?”齐实笑了笑,“影视编导系,对吗?” 那木日隐隐有些预感,但并未多说什么,“嗯,毕业有几年了,没干这行。” “北京银河以太影视娱乐公司。”齐实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那木日,想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你,熟吗?” 奶茶店的门被陌生客人推开,甜甜女声点了杯黑糖珍珠奶茶,一股冷风钻入那木日的后领,他敛着眉目双手抱胸,不说话。 齐实打听这些消息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抄底风投公司股票的正是银河以太影视旗下的分公司。一开始齐实没往那木日身上想,直到他看见这家北京的大型娱乐公司,居然每年都有新疆少数民族公益电影扶持计划,而母公司的创始人隋遇又恰恰是那木日的同学。 ——那木日就算不在明面上,暗地里也一定和这个公司关系。 “也难为一个大佬天天窝在我店里打工了。”齐实见他不承认,继续试探道,“我都能查到的事,陈鸿宇早晚会知道,你是一张明牌吧。” “齐总说笑了,我怎么会是大佬。”那木日轻笑一声,不装了,“同学的公司,投了点钱支持他创业罢了。” “罢了?”齐实啧啧称奇,“去年暑期档和今年新春档,银河以太参与制作了八部电影,票房过亿的有五部,过十亿的有三部,更别说平时上映的电影、电视剧和大牌艺人的经纪约了……赚翻了好吧,你来一句罢了?” “娱乐行业投资时间长,回报率低,齐总还不了解吗?”那木日说得是实话,这些年他挣的钱基本又投了新项目,现金流卡得很紧,抄底的钱有一半是东拼西凑来的。 齐实见他承认,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朱轩说的熟人居然是他,此刻的心情很难言喻,他忍不住啪啪鼓了几下掌。 “你藏得够深啊。”齐实说道,“徐弋阳知道吗?” 那木日摇摇头,“不知道,我在他那的剧本是新疆穷小伙。” “穷小伙……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 “陈鸿宇找我了再说,就像你说的,早晚的事。”那木日见已经暴露,也不和齐实拐弯抹角,挑了挑眉继续问,“朱轩也找你联手了?” “我那只能叫搭把手,这女人,底太深……”齐实摊了摊手和真正的幕后大佬坦白,“她一直让我把陈鸿宇洗钱的路子告诉她,这我怎么可能给,还有徐弋阳的账户挂在上面,这不是害他吗。” “她肯定是无差别攻击,不能给,我听说是有婚前协议,徐弋阳摘不干净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齐实问道,“你肯定是想让徐弋阳离开陈鸿宇,难道是拿股份换?” “最好是这样,但我感觉陈鸿宇不会答应。”以那木日对他的了解,这百分之十二的股份最多只能恶心一下对方,并没有真正动到陈鸿宇的蛋糕,所以胜算不大。 他抬眸,征求齐实的意见,“我总是在想,加上徐弋阳手里的股份,能不能够本?” “不够。”齐实斩钉截铁地回复他,“不仅不够,他肯定还会想方设法让你心甘情愿做出不必要的牺牲——你知道的,他底线很低。” 那木日心说怪不得人家生意做得大呢,一点把柄,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先到这吧,我只是过来确认一下是你。”齐实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奶茶店也不是该谈这些事的地方,“我暂时会保密,但劝你还是早点坦白的好,毕竟——瞒不了太久,给徐弋阳一个心理准备?” “嗯,我继续给齐总打工。”那木日打趣道,“总好过在新疆放牛。” “得了吧,小徐命里带财,这辈子穷不了了。” 那木日回到店里,店长问他怎么了,那木日扯了个闲篇儿糊弄过去,晚上下班后,那木日联系了隋遇。 隋遇,根正苗红皇城根下长大的京三代,高知家庭书香门第。爷爷是上世纪电影制片厂的副厂长,老爸是传媒大学的主任,老妈以前是小演员后来转行做艺人经纪,一家子全是活跃在文娱圈的人物,隋遇这小子从小就爱电影,尤其爱文艺片,毕业后更是借着东风创办了“银河以太”,投资扶持电影计划,在商业上挣的钱又拿去投了不大挣钱的文艺片。 那木日和隋遇是室友,隋遇见过徐弋阳,毕业旅行那次。 所以当那木日和他说需要一大笔钱,只为救蓝颜知己于水火的时候,隋遇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跟着干。 ——这对隋遇来说简直是太浪漫太理想主义的故事,哪怕结果未知。 隋遇这会子正头疼着,一个新电影要进入宣发期,导演缠着他多拨点预算,隋遇却觉得喜剧片成本不大,怎么着也不用担心,无非就是和院线拉点关系多排片。见那木日的电话过来,他正好有借口开溜。 “你可算是帮了我大忙,陈大姜烦了我好一阵了!”隋遇舒了一口浊气,接着问,“你那还顺利吗?” “回上海了,估计瞒不了太久。”那木日淡淡说道,“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你来一趟。” “我来?”隋遇点了根烟,笑道,“过来演黑吃黑?你之前不是说能搞定吗?” 那木日说道,“不一定,筹码太少,没人家有实力,还要防着他老婆。” “难搞。”隋遇吐槽了一句,“不是一个量级的,人家压根不在乎。” “没办法,箭在弦上收不回去了,不过好在他公司股票最近回升,能赚不少。” 隋遇问,“你想怎么办?” “要么他同意把股份买回去放徐弋阳走,要么——你拿他的钱全去拍文艺片。”那木日想了个损招,“百分之十二,有决策权了,就冲着三大能拿奖的路数拍,拍个三部就能把现金流拖死,他现在玩不起回报率这么低的。” 电话那头的隋遇沉默了,那木日都能听到他烟头燃烧的声音。 “你怎么不表态?” “我会记住你今天为中国电影做出的贡献。”隋遇是被那木日的想法惊到了,他问,“真这么搞不仅你对家没钱,你自己也全赔本啊?” 那木日闻言,松了口气,“就是这个意思,鱼死网破。” “但愿他能答应,左右我都是赚的哈哈哈。”隋遇见他心意已决,知道说啥也没用,“你是纯爱,我看出来了。” 那木日挂了电话,上了地铁,涌进拥挤的人潮。 第46章 舆论平息股价回升, 让陈鸿宇暂时放松对上海风投公司的警惕,转而将全部精力放在对付本家身上。 陈鸿宇是从alan那儿得知,抄底股票的公司可能与那木日有关, 差点给他气笑了。明确对方的真实身份后, 陈鸿宇反而不急着发难, 那木日至少会顾忌着徐弋阳的处境, 不会把公司推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倒是朱轩的动静越发猖狂了, 只要是在陈鸿宇辐射范围内的公司, 频频迎来各路官方人马, 要么税务自查,要么货在船上进不了港,要么大半年前的离职员工申请劳动仲裁——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挤在一块春笋般涌出来,让人头疼。 今天下午, 陈鸿宇那儿便收到一位财务总监的离职报告, 说是已经怀孕两月, 工作压力实在太大, 严重影响身体健康,所以无法继续为公司服务。陈鸿宇拿着离职申请书看了半晌,对着已经年过四十的财务总监笑了。 “你头胎还是二胎?” 财务总监讪讪地回答, “我二婚, 试管婴儿,陈总。” “行。” 陈鸿宇没话说, 批了报告。 到总监这个级别, 怀孕病假领最低工资一个月也不少于七八千,公司还会强制交社保,她宁愿不要这些急着走人, 说明不是财务部门出重大问题就是背后指使之人给得更多。 财务总监一离职,估摸着还要走一半,陈鸿宇按着太阳穴叫来alan。 “用最快的时间招个成熟的财务团队。”陈鸿宇都不谈薪资预算了,把刚刚那份离职报告甩给alan说道,“这家分公司的账全部重做,先让总部的财务部调人过去。” 压力给到了alan,他感觉自己眼前黑了又黑。 “好的陈总,我这就通知人事部招聘。” 陈鸿宇烦躁地挥挥手,alan转身欲走,临了又喊停了他,“朱轩找到了没?” alan没接茬,陈鸿宇知道肯定又是没信。 “但陈总,朱轩的父亲最近和老爷子走得很近,听说要一起回西南地区过年。” 西南地区,朱父的任职地,他有很大的话语权。若是老爷子准备开拓那边的市场,陈朱两家的绑定只会更深,想离婚谈何容易。 第43章 陈鸿宇捏紧了拳头,陈家上下只觉得他是个罔顾人伦的冷血接班人,却没有人真正在乎过他的牺牲有多大。 又或是他贪恋太多,财富和爱情他都不想放弃,所以至高之位,他必须要得到。 入夜,纯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静安区某一处弄堂里,陈鸿宇开门下车,在深灰色暗条纹的定制西装外搭了件羊绒大衣,alan拎着一只手提包紧跟其后。 陈鸿宇特地戴了副银丝边眼睛,气质显得比平时更矜贵雅致了几分,他们拐进一条不起眼的暗巷,尽头是一座老厂房,窗户封死铜门紧闭。陈鸿宇在门口刷卡按指纹,等门打开后他接过alan手里的包。 “你回车里等我。” alan不放心,“陈总,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别多话,你看着点手机就好。”陈鸿宇不动声色地敲了敲眼镜腿,针孔摄像头开始运作。 再往里走两扇门,才能看清这厂房的庐山真面目。一个个掐尖水嫩的服务生穿梭在纸醉金迷的大厅里,中央的大理石喷泉顶上有一棵纯金发财树,四个化着埃及艳后妆的女郎站在喷泉池子上,跟着迷幻的灯光音乐扭动着腰肢。 陈鸿宇一进大厅,就有穿着西装的专人迎上来,对方上下打量着陈鸿宇,确认来人无误后便引他上楼。 二楼,才是这家厂房的核心。 穿过幽暗的灯光,陈鸿宇停在了一间包厢外,引他上来的人朝对讲机呼叫了几声,包厢门才从里面打开,陈鸿宇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沙发正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左拥右抱几位衣着暴露的外围陪酒女,他见到陈鸿宇后,咧着发乌的厚嘴唇招呼他坐。 “利老板。”陈鸿宇就近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推了推眼镜。 利总抬手一挥,一个美女识相地蹲过来给他倒酒。 “好久不见了,陈总。”说着隔空敬了一杯,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鸿宇见状只能跟,辛辣的姜黄色酒液滚入喉咙,烈得他眼球疼,喝完后手肘轻转杯子一旋底朝上,陈鸿宇哑着喉咙说道,“好久不见,又要麻烦利老板了。” 利成华,人称利老板,马来西亚华人,常年游走在东南亚地带,手底下涉猎产业甚广,其中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资产将黑的洗成白的,专帮内地一些大头解决金钱烦恼。 陈鸿宇长期与他合作,只这一回情况不明,他约了利成华亲自过来。 “陈总,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见外啊?” 利成华笑得阴森,陈鸿宇眉头一皱,对方直勾勾盯着陈鸿宇的面部表情,他最烦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上等人跟他拿腔拿调。 陈鸿宇按着手里的包,直言道,“利老板,公司出了点小问题,之后几个月的流水可以不打进我账户里,换种方式吗?” “换种方式?”利成华目光阴鸷,舔了舔厚嘴唇,笑问,“陈总想要什么方式?” “虚拟币。”陈鸿宇盯着利成华,说出这三个字。 利成华没接茬,从女人堆里坐起身子,气氛一下子变了味。 陈鸿宇不禁有些胆寒,哪怕是再有钱的主也会怕这些真搏命的,他咽了口唾沫心跳加速,害怕又期待对方的答复。 “陈总,你这是想玩票大的?” “可以吗?” 利成华大笑起来,临了给一旁的美女使了眼色,声娇体软的大胸妹扑进陈鸿宇怀里。 “这玩意儿和赌博没区别,想玩我自然奉陪。”利成华停顿片刻,接着意味深长地说,“别到时候哭爹喊娘就行,我这个人向来只认钱不认人,陈总明白我意思吗?” 陈鸿宇没立刻回答,他半推半就地搂着美女,任其解开了自己胸前的扣子,利成华还在观察他,陈鸿宇如芒在背。 “利老板,我需要时间考虑,你在上海呆多久?” 利成华斜睨着他,“我只等你一个晚上的时间。” 陈鸿宇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抗拒,但对方并不打算放过他,摊开双臂坐回沙发深处,饶有趣味地望向他。 “陈总,这儿的房间很不一样,想要几个女人?我请客。”利成华阴测测地说,“想跟着入局,今晚是投名状。” 一直坐在车里全程监视的alan也捏了把汗,陈鸿宇真的是被逼急了,才会与虎谋皮,今晚他进了房间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等明天天一亮,从此利成华手里便多了一份陈鸿宇的把柄。 但陈鸿宇还是会选择走进去,不为别的,他和所有不知足的人一样,要博一个并不确定的将来。 陈鸿宇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摄像头对着大床。漂亮的女孩穿着火辣的豹纹皮衣出现在alan的手机屏幕中央。 女孩的烈焰红唇咬着一截牛皮鞭,接着将陈鸿宇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陈鸿宇的表情隐忍克制,他由着她将他的手铐在了床头。 细长的鞭子啪地抽下来,胸口出现一条血线,陈鸿宇痛地绷紧肌肉,弓起脊背。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陈鸿宇痛极反笑,原来鞭子抽在身上,痛感如此尖锐。 晚上两点,alan终于等来了陈鸿宇的消息。 ——结束了。视频保存了没? ——都保存好了,陈总你还好吗? 陈鸿宇没有回。 第47章 陈鸿宇再回到车里时, 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他头发没上定型发胶,服帖得全散在额头上,但身上的衣物如昨日一般, 一丝不苟熨烫妥帖。 alan在车里熬了一宿, 眼下一片乌青, 他跟着陈鸿宇三年, 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他都知道, 但昨晚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大受震撼。 “陈总, 您回来了……”alan下车替他开门后坐到驾驶位, 打了火却不知往哪开,望着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陈总,接下来去哪里?” “回古北。” 陈鸿宇身心疲惫,默默解了领带脱下西装外套, 座椅下旋后躺平, 单手扶额闭目养神。 他从未想过会到如此艰难的时刻, 不是败在产能收益或者销路不佳这种客观不足的原因上, 而是败在了亲缘寡淡人情世故上。 昨夜一过,陈鸿宇自此有了利成华的助力,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虚拟币市场水深龙多, 但背后获利不可估量, 陈鸿宇急需用钱又要避开财务监控,只能铤而走险。 “陈总, 事情谈得顺利吗?”alan关心道。 陈鸿宇依旧阖着眼, 嘴皮子都没舍得分开,浅淡的气声从鼻子里传出,“嗯……” 昨晚的事, 极其侮辱但又无可奈何。 好在离开之前,利成华在合同上签了字,一晚上换一桩大生意,陈鸿宇说服自己还不算太亏。 alan见老板不愿多言,沉默地开着车绕上高架。 陈鸿宇睡了一路,驶进花园别墅时,后座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alan熄火停在院子里,安静的等老板醒过来。 三个多小时后,远处两座摩天大楼间铺开大片的火烧云,陈鸿宇终于醒转。 “几点了?” “五点了。” 陈鸿宇看着车窗外了无人气的屋子,心中莫名有些怅然。他胡乱地抹了把脸,定了会神后说道,“视频等会拷给我,你都看到了吧?” “……” alan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或者哑巴,好找个开脱的理由。 “看到就当没看到,知道吗?” “知道的,陈总。” 陈鸿宇抬眸瞥了眼alan,对方慌乱地点着头,才换了个松快口气继续道,“谅你也没这胆……眼下还有件事要解决。” “陈总您是指……徐总那边?”alan揣摩圣心的本事强得可怕,陈鸿宇一个眼神一个停顿他就能猜出大概。 “嗯。”陈鸿宇挽着西装和领带准备下车,临下车前他吩咐alan,“联系徐弋阳,约他来公司见面,公事。” 徐弋阳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alan通知的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在大会议室见,徐弋阳自从回国后除了洗纹身就没再出过门,他收拾妥当打了个车,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公司。 陈鸿宇已经坐在了首位,徐弋阳隔着透明玻璃看到他后,在门口逗留了好一会,直到alan过来请他进去。 时隔一个多月,陈鸿宇见徐弋阳脸上圆润了些,看来在济州岛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两人眼神交错,徐弋阳瞅了一眼便收回慌乱的目光,拉开一张离陈鸿宇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 “不联系你,你也不会主动来和我报个平安?”陈鸿宇没与他计较,语气反常甚至带了些关心和责备,“最近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挺好的。”徐弋阳埋头看地面,避免与陈鸿宇有直接眼神交流,一边扒着手上的肉刺,一边问道,“今天过来是不是要我手里的股份?” 陈鸿宇笑了,双手一抱饶有兴致地望向他,“看来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第44章 陈鸿宇笑而不语,徐弋阳莫名其妙。 “陈鸿宇,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徐弋阳鼓起勇气说道,“那些股份本来就是你给我的,现在都还给你,可不可以放我走?” “都还给我?包括徐氏重工吗?”陈鸿宇像笑面虎一样,语气不重但句句扎心,“超市里的菜都会通货膨胀呢,怎么敢用以前的物价来换今天的你?” “除了徐氏重工。”徐弋阳立刻反悔,他就知道对方没那么容易妥协,“那你想怎么办?” 陈鸿宇的笑意越发不明,他死死盯着徐弋阳,似乎想给他脸上看出花来。 “你不说话我走了,反正也是白来。”徐弋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拉开椅子欲走,却被陈鸿宇叫停。 “人还没来齐。” “还有人?” 陈鸿宇点点头敲着桌面,正色道,“坐下。” 徐弋阳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杵在同一个空间里。 过了十分钟,走廊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徐弋阳好奇地抬头,猜测来人应该是陈鸿宇口中要等的人,他望向透明玻璃,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好像是两个人…… 很快,窗外出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而其中一个他再熟悉不过——那木日。 徐弋阳心里一惊,正巧那木日也看到了他,但对方明显知道他的存在,并未表现出惊讶。 那木日坐在了徐弋阳右侧的位置,跟着来的那位则坐到他们对面,徐弋阳感觉他极为面熟。陈鸿宇环顾一周,眼神始终落在那木日的方向,那木日并未躲闪,坐直了身子。 “来齐了。”陈鸿宇意味深长地说,“隋总,还有那……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合适?” 那木日微微颔首,“不用这些名头,叫我那木日就行。” 徐弋阳甚是不解,身边的那木日西装革履,正式到让他觉得陌生。 “好,正式介绍一下。毕竟——弋阳好像还不知情。”陈鸿宇故意用暧昧的称呼,徐弋阳恶心得差点撅过去。 “之前公司因为舆论影响,股价大跌,而我们财力雄厚的那木日先生,趁机恶意抄底了股票——通过银河以太旗下某个新注册的小公司,虽然隋总是明面上的控股人,但据我们背调得知,那木日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陈鸿宇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观察徐弋阳的变化,果然对方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弋阳,公司出问题的那段时间,你们两个……” 他挑衅地指了指徐弋阳和那木日,那木日眼神一凛,在台下捉住了徐弋阳的手。 徐弋阳手心出汗,自然懂陈鸿宇的意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挣开了手。 那木日回望了一眼,见对方嘴唇抿紧神情严肃,明白徐弋阳内心定然是不痛快的。 “陈总,您真是说笑了。”隋遇是个会来事的主,见双方情况微妙,忙把话头接了过来,“我们是看好公司的未来发展,才选择在关键时刻出手,谁都想利益最大化不是吗?怎么能叫恶意呢?犯不上啊!” “是吗?”陈鸿宇表情淡淡,“那既然这样,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以后公司还是由上海这边来经营管理,您意见如何?” 隋遇皮笑肉不笑地用眼神询问那木日,那木日点了下头。 “陈总,我们持有百分之十二股权,当然是要参与经营的,公司每个季度的报表和规划也会全程跟进,合作多了才会共赢。” 此话一出,徐弋阳突然想通了自己今天到场的意义——他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的选择至关重要。 是至关重要,但也是被人左右。 徐弋阳尤为不适,竭力想从这场拉锯战中挣脱,他不想成为任何一方的助力者,从开始到结束,他最大的诉求就是换一个自由,为什么这么难! 他再度起身,对着在场的人说道。 “我纹身已经洗了,钱也已经转走,剩下的股份谁想要就直接打钱买走,别让我沾边。” “那日!” “坐下。” ——那木日和陈鸿宇几乎同时喊出声。 徐弋阳感到失望,无论是对谁。 那木日没想到徐弋阳这么沉不住气,看来兜圈子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为了稳住徐弋阳,他转头直接开了条件。 “陈鸿宇,股份你可以全部买走,只要放徐弋阳走。” 陈鸿宇像是在听笑话,“自不量力。” “不然我一定尽全力搞垮公司。”那木日毫无犹豫地回击。 第48章 眩晕恶心, 很久没有过的头疼,再度袭来。 徐弋阳摇摇欲坠单手撑着桌面,他盯着眼前朦胧的三个人影, 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也分辨不清方向, 后脑勺的血气不断上涌, 直到天灵盖处像是炸开一朵烟花似的, 双耳轰鸣, 眼前白雾笼罩。 随即他意识断裂, 整个人像是坠进了一片湖水之中。 湖水很冷, 侵入骨髓,徐弋阳拨开双手竭力往上游,向着耀眼的阳光不停蹬腿,他不想溺于这片虚无的湖水,这里太冷、太安静, 他会害怕。 可当他快游出水面的那一刻, 他却看到两张面孔, 咧着嘴朝他笑的是那木日, 伸着手相抓住他的是陈鸿宇…… 瞬间,湖水呛入口鼻,徐弋阳失去所有力气, 他停止奋力向上的动作, 平举双手急剧下坠。岸边的人影不见了,阳光也不见了, 除了寒冷,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深不见底的湖水,徐弋阳仿佛看到时间在回溯,一年、两年、三年……辽阔的草原和寂静的毡房、洁白雪山和彩色的经幡、漫天的彩霞和夕阳下的那木日。 徐弋阳的记忆找回来了。 “徐弋阳!” “徐弋阳!” 徐弋阳在一声声呼唤中逐渐恢复意识,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在这间会议室,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存在于另一个平行时空,他在这里只是从桌边挪到了沙发上,那木日和陈鸿宇却罕见的凑在一个水平线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表情出奇一致。 见徐弋阳醒了,那木日立马握住他手,“刚刚吓到我了,怎么说晕就晕……” 徐弋阳没动静,目光冷淡凝视着那木日,然后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 “你怎么?”那木日回望着徐弋阳,见他眼神皆是疏离淡漠,心跳倏然漏拍,不详的预感涌遍四肢百骸,但他仍试探着喊了一声,“那日……” “你骗我。”徐弋阳微微启唇,吐出三个字。 那木日不仅手空了,心似乎也空了。 一旁的陈鸿宇见状笑出了声,背转过身斜倚在沙发靠背上,阴阳着讽刺道,“现在发觉他骗你也不晚。” 徐弋阳鼓足了勇气,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人渣。” 陈鸿宇脸上顿时挂不住,但碍于人前,他没敢对徐弋阳动手,只是威胁他,“徐弋阳,你最好还是拎清楚事态,只有我,才是你最大的保障。毛头小子成得了什么气候,该骗你还是骗,只有你自以为快活。” “对,你说的没错。”徐弋阳强行起身,环顾周围,“所以,凭什么让你们拿捏。” 说完他甩开了那木日仍做挽留的手,大步离开会议室。 电梯里,他拨通了齐实的电话,问对方在哪,齐实听他情绪不对,怕出事立刻放下工作跑去接他。 徐弋阳找了家最近便利店,买了三角饭团和一瓶甜齁的饮料,记忆尽数恢复,填补了断层空缺,像一块刚被修复好的芯片,喜怒哀乐一齐涌现,大脑突然过载难以消化,徐弋阳只能先用食物填补胃,让大脑充上电。 齐实进来的时候,徐弋阳正在吃关东煮,没了电话里萎靡的劲,但又有些反常。 “徐弋阳,你刚去干什么了。” 徐弋阳淡淡地瞟了齐实一眼,将一串百叶结送进嘴里,然后说道,“等我吃完再走,饿了。” “是不是陈鸿宇……又找你了?”齐实越看越不放心,坐到徐弋阳身边,小心翼翼地发问,“还是那木日?” 徐弋阳停止咀嚼,望着窗外人群熙攘的街道,沉默了。 齐实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到街对面的那木日。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中间却像是隔了条天堑,那木日不敢越过斑马线,徐弋阳则用沉默回应。 齐实猜出了原因,徐弋阳一定知道了那木日抄底股票的事。 “要不,我们先回去?”见两人僵持不下,齐实小心地提议,“这些打包带走,你要是不想看见……他。” “不用。”徐弋阳果断拒绝,低下头继续干饭,就当对面的那木日不存在。 接着齐实的手机收到了那木日的消息。 ——他知道了。 齐实猜得果然没错,暗自叹了口气,回复他——换谁都难以接受,你什么都不说。 “他给你发消息?”徐弋阳一本正经地盯着齐实,“你是不是也知道?” 齐实被他盯得发毛,徐弋阳一下子看出来了,冷笑道,“挺好,就我不知道。” 第45章 “我也是前些天才查出来。”齐实心虚,但还是表明了态度,“我当时就劝他早点说,我肯定向着你。” “哦。” 齐实一时语塞,辩解变得苍白无力。 徐弋阳吃完了最后一根风琴串,才心满意足地坐直身子,他看着对面的那木日等在风里,挺落寞的模样。 “齐实。”徐弋阳眼看着窗外,喊着一边的人,“我这次真的想起来了。” “那根绿松石珊瑚项链,你记得吗?” 齐实回想了一下,点头,“记得。” “那木日送给我的,那项链上的珊瑚和他手串上的本是一整块,看到项链试着戴了一下,他说我戴很好看,送给我。”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没敢要,可他拆下了红珊瑚,敲成两半,一半穿回项链上,一半拿在手上。”徐弋阳一边回忆一边和齐实述说着,眼里逐渐泛出不舍地情绪,“他说‘你一半我一半,这是心意,戴着项链才不会忘了我。’我戴着项链看着那木日,当时就在想,这么好的他只怪相识太晚。” 徐弋阳突然停了,伸手抹了下眼角,对着齐实不好意思地笑了。 “又哭……真没用啊。” 齐实心疼他,拍了拍徐弋阳的肩膀,“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说为什么要忘了你……” 啪嗒,眼泪砸了下来。 “可惜,我把他忘了,他也骗了我。”徐弋阳苦笑着叹息,“其实我们没在一起过,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已经分不清这感情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齐实被他的话绕了进去,怔了好一会才明白意思,“那现在呢?现在你对他是真的吗?” 徐弋阳想起在济州岛的点点滴滴,就像包裹着糖衣的甜蜜炮弹,那木日与他度过最难熬的时光,一起吃喝,哄他高兴,陪他睡觉……可谁能想到,那木日瞒着过往,别有企图。 徐弋阳说道,“从前,我是假的,他是真的;现在,我只知道我是真的……” 第49章 一阵风跨过山川湖海, 从上海吹到新疆,徐弋阳站在斑马线路口,迎着对面的灼灼目光, 纵有万语千言又无话可说, 冷冬的风扑面而来, 像一层蜡打在了陈旧的八音盒上, 徐弋阳转动发条, 它又唱起昔日的歌谣。 巴音布鲁克草原已入深秋, 上午那木日刚带着徐弋阳上集市逛, 对方显然没见识过这种极具民族特色的露天集市,简易的棚子里卖什么的都有,花花绿绿的地毯,打磨光亮的银制器皿,从内地过来的塑料摆件……最意想不到的是有人支了个北京天安门的背景布给大家拍照, 十块钱三张包打印塑封, 生意好到排起长队。 徐弋阳只要一不顺心就跑出来找那木日, 这已经形成了习惯。那木日当然乐得徐弋阳过来, 他们自从第一次的不撞不相识后,渐渐相熟起来。 那木日为人细心周到,又对徐弋阳有求必应格外体贴, 徐弋阳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只不过没戳破他罢了,相反对其很受用。 “那木日, 要不要拍一张?”徐弋阳图个新鲜, 伸长脖子朝棚子里打探,“你看这天安门,做得还挺像回事。” “我就是在北京上的大学。”那木日无奈地跟在他后面, 不是很想排队。 徐弋阳对他眨眨眼睛,“我们俩没一起拍过。” 那木日当即决定,哪怕这个队伍排到明天,他也排定了。 “他们的衣服真好看。”徐弋阳继续好奇地张望着正拍着的人,“我还没穿过这样的。” “我带你去买。”那木日拽了拽徐弋阳的衣袖,指着棚子外圈的商铺说道,“那里有卖民族衣服的。” 卖蒙古袍的店家很热情,她戴着毛毡帽梳两长辫子,颧骨略高脸颊凹陷,一看就不是中原人长相。 那木日一直在用蒙古语和她交流,女老板一边打量着徐弋阳的身材,一边招手引他到里屋。 徐弋阳犹豫着,那木日扑哧笑了下,“放心,不会拐走你,给你量一下尺寸。” “量尺寸?”徐弋阳不明白,“难道还能现场做?” 老板会简单的日常交流,看出徐弋阳的疑惑,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同他解释道,“小伙子你太瘦了,我们这里的男人都比较高大结实,衣服要改小。” 徐弋阳抬头看了眼那木日的身板,自惭形秽。 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衣服中,那木日一眼相中了两套海蓝色的蒙古袍,斜襟盘扣金丝滚边,布料上印着同色系的祥云纹。 徐弋阳量完体出来,外头的那木日已经换上了新衣服,他站在落地镜前整理得当,看得徐弋阳一愣。 “你都换上了,不错啊。”徐弋阳忍不住赞叹,“肩膀真宽,怎么练的?” 那木日面上挺不好意思,心里偷着乐,老板接过话茬,“我们这里的男人很多都长这样,过节的时候光着膀子摔跤,一个比一个壮实。” 徐弋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那木日穿得好看也心动起来,“老板,给我也试试这个蓝色。” “我取下来了。”那木日拎起另一套塞进他怀里,“你不是喜欢蓝色吗,一起穿。” 徐弋阳瞅着手里的衣服乐呵道,“你真是贴心。” 换上蒙古袍果然尺码偏大,老板替徐弋阳束了根宽牛皮腰带,腰身勒得很紧,徐弋阳往镜子前一站,比那木日细一大圈。 那木日穿上蒙古袍是回归本色,野性且充满力量;徐弋阳穿上就是时尚杂志上的模特,高级又有质感。 那木日的目光始终落在徐弋阳身上舍不得移开,他说,“你穿得更好看。” “是吗?” 徐弋阳问老板借了顶同款毛毡帽,整体搭配更具民族特色,他掀起衣袍里外仔细瞧了瞧,这颜色和布料都不错,很心动,想买。 “老板,改衣服要多久?”徐弋阳问道,“我们等会还要照相,来得及吗?” “来得及,你们再去逛一会,一个小时后来取。” “行。” 那木日正要付款,徐弋阳拦了下来,“我给你买,别脱了就穿这个。” “这不好吧,挺贵的。” “哥有钱,别磨叽。” 那木日听话地退后,欣然接受徐弋阳的好意,他看着大方的哥哥输入付款密码,很自觉地整理好换下的衣服。 衣服买完还差配饰,那木日陪着有钱哥继续下单了两双马靴、两条腰带、两顶帽子……逛到最后,那木日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你要什么吗?我给你买。” 这点钱对徐弋阳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盯着那木日脖子上的绿松石珊瑚项链开玩笑说,“项链好看,送给我?” 徐弋阳没想到那木日一点没犹豫地摘下项链挂到他脖子上。 “送你了。” “啊,别别别。”徐弋阳吓一跳,他知道东西贵重,本以为那木日会拒绝,“我随口乱说的,我这几件东西哪里比得过你的项链,你陪我玩就行了,不计较这些。” 说完取下项链还给了那木日。 那木日却打心眼觉得他戴着项链好看,牛血红色的珊瑚挂在徐弋阳胸口,像昨天傍晚的太阳。 “衣服该好了,我们过去拿。”徐弋阳扯开了话题,撒开腿往衣服店跑,“你去天安门那儿排队,我等会过来找你。” 那木日在原地发了会呆,见人进了屋才回过神来。 排队拍照的大部分是没出过远门的牧民,年龄都在五六十岁,冷不丁来个大小伙挤在队伍后头,大爷们频频回头与他搭腔。 一个哈萨克族的大爷排在那木日前头,他握着根烟管笑问,“年轻人也来凑热闹?” “陪我一个朋友过来,他喜欢拍照。” “你们还年轻,去北京多方便,可以拍真的天安门。” “我们都去过北京,只是没一起拍过合照。”那木日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特自豪地和大爷分享,“朋友给我买的新衣服,就是为了拍照。” “女朋友?”大爷咧开嘴,笑眯眯地八卦他,“还是喜欢的人?” 那木日脑瓜子懵了一下,最后讪讪地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朋友,男孩。他从内地来找我玩。” “哦,那一定是特别好的兄弟吧。” “算是吧……” 正说着,一身蓝袍的徐弋阳从远处跑来,那木日和大爷介绍这就是他的内地朋友,大爷张着嘴望去,连烟都忘了抽。 两个俊小伙穿着一样的衣服并排站在队伍里,更扎眼了。大爷看着徐弋阳,又看看那木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同学。” “同事。” …… 两人毫无默契地同时回答,大爷眼珠子一转,哈哈笑出了声,“你是来旅游的吧?” “对…… ” 一直排到中午才轮上他们,摄影师是个年轻人,普通话说得很好,看长相也不像少数民族,徐弋阳在一旁观察他很久,轮到后终于忍不住询问。 第46章 “老板,你是本地的吗?” 摄影师从取景框后探出头,认真打量着发问的人,“你是不是也从内地过来?” “对,我来找朋友旅游,就是他!”徐弋阳闻言觉得更新奇了,“你怎么会想到在这里拍照?” “觉得挺有意思,下乡给村里人拍照。”年轻人笑得很淳朴,身上透露出徐弋阳许久未见过的纯真,他接着道,“很多老人都知道天安门但从来没机会去过,我带着这块背景布给大家拍照,也算完成他们的心愿。” “我自驾过来的,这里正好是我的第一百站,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景,体验感各不相同,就像今天我遇见了你们,一位蒙古族小伙和一位汉族小伙。” 那木日轻笑,淡淡应和了一句,“蒙汉一家亲。” “好了,看这里!”摄影师指挥着他们躲回镜头后,“三——二——一!笑!” 闪光灯亮起,那木日一把搂住了徐弋阳的肩膀。 “不错!”摄影师翻看照片很满意,“再来两张!” 闪光灯连闪数下,徐弋阳全程被动配合着那木日,一会背对背,一会手牵手,最后一张做起鬼脸。 挺暧昧的,徐弋阳有些小尴尬,但并没有拒绝。 那木日看到照片,倒是特别满意。 摄影师大抵是看出些苗头,总是悄摸偷看那木日想问又不敢问,徐弋阳起了玩心,故意拍了拍那木日的肩膀调笑他,“宝贝,照片喜欢的话咱们全要。” 那木日手指僵了一下,耳朵肉眼可见得红起来,摄影师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喜欢,全给你们。” 出乎意料,那木日高兴地反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 回去时,车上装了很多新奇玩意儿,逛集市比单纯旅游打卡好玩多了,徐弋阳不禁感叹,只要出了上海,烦恼全都跑光。 黄昏的阳光较白日里变得柔和起来,那木日将彩色的氆氇铺在毡房外的草地上,这几天家里来了贵客,他总惦记着要带徐弋阳吃好喝好玩好。 徐弋阳仍穿着白天买的蒙古袍,脸上罩着毛毡帽慵懒地躺在氆氇上,那木日把瓜果食物挨个摆放在盘子里,又是搬椅子又是搬炉子,最后提着一壶奶茶回到他身边。 “想喝奶茶吗?” 徐弋阳挪开帽子,缓缓起身,“来一杯。” 天边的落日红得热烈,徐弋阳的侧脸浮起一道金黄色的光芒,他一手撑在氆氇上,一手握着杯子,眯着眼悠哉地小口抿着,“新疆真美啊……” 那木日想美景和美人,其实他都无法私自拥有,可徐弋阳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的心弦,明知是坑也无法自拔。 “徐弋阳。” “嗯?” “那日(蒙语),我可以叫你那日吗?” 蒙语的发音很特别,徐弋阳回过头,迟疑地跟读了一遍,“那日(蒙语),这是什么意思?” “那日(蒙语),太阳。你是我的太阳。” 第50章 那日, 你是我的太阳。 徐弋阳一整个黄昏都在回味这句话,直到落日隐入远处山尖,星月点缀满深蓝天幕。 夜风微动霜露浸凉, 毡房座落在浩瀚银河下闪着渺小的光, 那木日进屋拿了件羊毛毯披在徐弋阳肩膀上, 氆氇沾上了奶茶, 潮湿的草香混着奶味, 沁入徐弋阳的发丝, 拂在那木日的鼻尖。 “你是那木日, 我是那日。”徐弋阳握住那木日的手,在他掌心笔画,“只差一个字,又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掌心一阵酥痒,那木日不禁缩了下指尖。 “连起来就是——秋天的太阳, 这句要怎么说?” “(蒙语)。” 徐弋阳尝试着跟读, 但舌头都快打结了也没能发出正确的音调, 反倒是惹得那木日一阵偷笑。 “不会读, 好难发音……”徐弋阳放弃尝试,但又好奇地追问道,“为什么你蒙语和普通话都说的那么好?” “我妈说, 只有说好普通话, 偏远的少数民族才能有走出大山的机会,才能离开矇昧贫穷的现状。”那木日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妈是援疆建设时期过来的汉族人, 中文系老师,从小就教我和弟弟说普通话,所以我很少有口音。” “你妈妈真有远见。” “她留在新疆快三十年了, 青春和理想都与这里有关。”那木日继续道,“我阿爸是在马场上班的时候认识了我妈,一见钟情,他们一起去了乌鲁木齐。” “一见钟情。”徐弋阳喃喃重复,心里却泛出无限的悲哀。 别人的一见钟情是彼此相守三十年互相成全,而他的一见钟情却是被迫沦为玩物难以抽身。 陈鸿宇能给他的感情就像碳酸饮料里混入过质皮蛋,冒的泡里全是黑色的渣滓,烂人真心。 “对,一见钟情。”那木日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徐弋阳的侧脸,而后慢慢握紧手,将徐弋阳比划的手指一点点攥紧。 如果不是对方有对象,他一定会大胆告诉徐弋阳,而不住偷偷藏了私心,只敢说一句“你是我的太阳”。 徐弋阳只盯着蓝色袖口下纠缠的十指欲言又止,那木日明知动作逾矩,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他把人往怀中拉近,轻声问,“很晚了,要进去吗?” 毡房里升起炉子,干燥的热浪扑在徐弋阳身上,绷得他嘴唇起皮发白。徐弋阳脱了蒙古袍换了身短袖,坐在通铺边沿,拿着一支乳霜往白生生的皮肤上细细抹。 换成是别人,那木日肯定已经在心里骂娘娘腔,但偏偏这人是徐弋阳,那木日隔着火炉烟气肆无忌惮地看。 乳木果的香味压住了毡房里干燥的炉子味,徐弋阳抬头正好撞上那木日一瞬不瞬的目光,对方倏尔垂下头,心虚地解衣服上的扣子。 “你要涂一点吗?”徐弋阳举着手里的身体乳,“很香的。” 那木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习惯涂这些,你用吧。” 徐弋阳没坚持,掀开被子横躺进去,那木日换了身宽松的衣裤也上了铺。两人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那木日安分地躺着,哪怕身体起了反应,他也只是仰天躺平不敢动作。 熄了灯,屋子里只有火苗在噗嗤跳动,徐弋阳一时睡不着,脑子混乱闭上眼全是陈鸿宇干的糟心事。 “那木日,你睡了吗?” “还没。”那木日声音低沉干哑,偏过头看向徐弋阳,“怎么了?” 徐弋阳头枕着手臂,看着圆弧形的穹顶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木日,你是不是喜欢我?” 徐弋阳问得直接,他笃定那木日对他存了心思。 “嗯……”那木日迟疑片刻,给出肯定的答复,“你看出来了?” “你压根就没藏过。”徐弋阳笑了笑,“一见钟情?” “嗯。” 徐弋阳没有立刻接话,他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因为这对那木日来说特别不公平。 “那木日。”徐弋阳再次轻声喊他名字,他想如果对方没有应的话就此作罢。 “我在。”那木日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徐弋阳的话梗在喉咙,他艰难地磨了下嘴唇开始慢慢铺垫,“陈鸿宇反正是渣男,他背着我和别人结婚,嘴上说着喜欢我,结果还要和别人生孩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那木日一点不含糊,“所以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他不放我走。”徐弋阳想起这就觉得无奈,“我说过要走,他说让我收了这心思,我们签过一份协议合同,有信托还有股份,想分开没那么容易。” “那木日,你要不假装和我在一起吧?凭什么他能找老婆,我就不能找?”徐弋阳胸口一阵火热,说得很快也很冲动,生怕那木日生气似的,“我就一想法,和陈鸿宇对着干,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愿意。” 徐弋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没想到那木日答应地这么快。 那木日怕他不信,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假得也没事,能帮到你就好。” 换徐弋阳思前想后了,过了很久,他才平复下心情,带着冲动后的一丝后悔,“你应该拒绝我的。” “我不想拒绝。”因为拒绝了,可能连假的都没有了。 “可是这样,我好像也变成渣男了。”徐弋阳不禁鄙夷自己龌龊的行为,“和陈鸿宇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木日打断了他,“有区别,我是自愿的。” 徐弋阳没再说话。 “别想了,那日。”那木日怕他反悔,“早点睡,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天,那木日早早起床,收拾完东西喊醒了徐弋阳。 徐弋阳裹着被子睡眼惺忪,肩上的头发打着卷掩了小半边脸蛋。立在跟前的那木日却是穿戴整齐,新买的蒙古袍外坠着价值不菲的珊瑚项链,手指上戴着黄金镶嵌的松石戒指,手腕缠着南红珠子,腰挎牛皮腰带、和田佩玉、宝石弯刀…… 第47章 “你这是……”徐弋阳一脸困惑,“要去上朝?” 那木日把他衣服递过来,“你也穿,我们去个地方。” 徐弋阳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起身穿衣服,那木日从红木匣子里挑了些首饰配在他身上,虽不如他那串绿松石珊瑚,但也都熠熠生辉。 “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晨光熹微,那木日开着车一路向人烟稀少的地方去,徐弋阳被崎岖的山路里颠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又睡了个回笼觉。 车子停下的时候,徐弋阳终于睡醒了。 不似早起时晨雾笼罩的冷清模样,此时车窗外碧空如洗日头大盛,无尽的草原延伸至山谷之间。车头正对的山坡顶上有一大块圆形石堆,插着的杆子上扎满彩色的经幡。 草原上时常能见到大大小小的石堆子,徐弋阳只知它们与当地的风俗习惯相关,具体何用从来没细究过。 “到了。”那木日松了安全带跳下车,绕到后备箱把准备的物品取下,徐弋阳不明所以。 沿着青黄的草地向前,那木日走在前头,手里捧着供品肩上背着包,徐弋阳踩着他的脚印,一深一浅地跟在后面。 “这是什么?”离石堆子越来越近,徐弋阳才发觉它的体积比之前路边见过的都大了数倍,他大胆猜测道,“你是来许愿的吗?” “这是敖包。”那木日回答他,“祭敖包,蒙古族的传统节日。” “那今天来?” 那木日停下脚步等徐弋阳走到身边,眼神向上凝望着那处,“我能遇见你,是长生天的祝福,我想带你来还愿。” “还愿?”徐弋阳似懂非懂地问,“因为遇见喜欢的人?” “是你昨晚说的话,应了。” 徐弋阳这回明白了,原来那木日把假的当作真的。 爬到山顶,那木日将裹着哈达的牛羊肉供在石堆上,然后取出两瓶奶酒,递了一瓶给徐弋阳,“一会往最高处洒,你也可以许愿,很灵的。” 徐弋阳半信半疑地接过酒,学着那木日用力洒向石堆,想许愿一时又拿不定主意,最后喃喃说了句,祝家人朋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那木日双手捧出纯白色的哈达献给徐弋阳,他的表情无比真切,嘴中哼着蒙古长调,不禁令徐弋阳动容。 “你的哈达,要我帮你戴上吗?”徐弋阳见他腕间还挂有有一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臂。 “可以吗?” 白色的丝绸落在他的掌心,柔软得如同天上的云彩,那木日单腿屈膝低下头,徐弋阳弯腰将哈达系在他颈间。 再抬头,那木日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光。 他拉起徐弋阳的手带着他绕敖包,一圈、两圈、三圈,最后跪了下来。 双手向下额头磕地,虔诚地说道,“长生天保佑(蒙语)。” 汉人没有这样的信仰,但这一次,站着的徐弋阳选择尊重那木日,撩起蒙古袍的下摆,跪在那木日身旁。 如此举动,那木日心里的喜悦不言而喻,于是牵起徐弋阳的手,再一次深埋下头。 “长生天保佑,我的那日。” 说完他摘下颈间的项链,取下那枚血色的珊瑚,用力砸成了两半。 一半穿回项链挂在了徐弋阳的胸前,一半握在那木日手心。 “长生天作证,你一半我一半,这是心意,戴着项链才不会忘了我。” 山巅长风,经幡鼓动,他们肩并肩跪在高高的敖包下,飞鹰盘旋于顶,奶酒飘香四溢,白色的哈达托起血色珊瑚,游牧小伙的歌在汉人心上生了根。 祈愿无论真假,你我皆是归人。 第51章 “走吧。” 徐弋阳收回目光, 上了齐实的车,一直强撑着的徐弋阳松了口气,把头埋进手掌之中, 试图用外力将纷杂的记忆驱赶出去。 车已经开出了那木日的视线, 齐实见他一直没动静, 主动挑起话头, “弋阳, 以前你不是喜欢他的吗?” 徐弋阳抬头, 车窗外的云像极了那木日送他的白色哈达, 但他的内心却无比茫然,“忘了到底是哪种感觉了,只记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能把陈鸿宇对我的伤害抛在脑后。” “那现在呢?” 徐弋阳愣了半刻,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 “喜欢, 很喜欢。” 包裹在谎言之中的喜欢。 直肠子的齐实很难理解徐弋阳内心的纠结, 在他看来, 喜欢就是要争取,要大声说出来,也要勇敢在一起。 何必这么多痛苦的弯弯绕绕? “喜欢就在一起啊, 管这么多干嘛, 以前是以前,更何况他一直在等你。”齐实说道, “你在犹豫什么?因为陈鸿宇吗?” “当然不是……”徐弋阳垂下头, “只是觉得人生总是被动,我从来都没找到过真正自我。” 从前,他想叛逆一次, 所以和那木日提出假装在一起。可惜现在,那木日隐瞒了叛逆,弄假成真。 晚上,那木日不断打来了电话,徐弋阳最后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做好准备,接起的瞬间犹豫着喊了徐弋阳的名字。 “是我。” 那木日深深吐息,不知该从何说起,徐弋阳手机开了扩音丢在床边等他开口。 “那日,我的本意是买下公司股份,可以有和陈鸿宇谈判的筹码,换你的自由。” “我知道。”徐弋阳不置可否,“但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徐弋阳漠然的态度让那木日隐隐感到害怕,“怕说了你会多想,想等事成以后……” “我说的不只是这件事。”徐弋阳打断了他,“你知道的。” 那木日当然知道,重逢这一回,本可以告诉他原委,让徐弋阳还有选择的机会。 “对不起。”那木日失去解释的能力,除了道歉。 “那木日,想起来以后才发现从前的事,我们真得很不成熟。”徐弋阳停顿一下,他觉得后面的话多少有些残忍,“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谢。但是……” “但是,我们还是就到这里结束吧。” 那木日像是早已预见了这样的结局,声音颤抖,喉管充血,不可遏制的酸疼使得他大口呼气。 “没机会了吗?” 徐弋阳同样心里不好受,情绪波动剧烈,他仰起头狠狠咬住了拳头,怕电话那头的那木日听出破绽。 “你知道吗,纹身很疼,但我发现……原来比纹身更疼的是洗纹身。”徐弋阳最后说道,“你和纹身一样,只不过不是刻在□□上,现在我要和你说再见,好疼啊。” 比洗纹身更疼的,是对你的戒断反应。 离过年只剩下一个星期,那木日约了陈鸿宇。 徐弋阳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木日如何挽留,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 临近年关陈鸿宇比往常更忙碌,直接让alan带他来办公室。 “今天来是?”陈鸿宇合上电脑,舒展了一下眉头,“长话短说吧。” “像上次说的那样,放他走。”那木日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走之前想把这件事了了。” 陈鸿宇戏谑地笑了下,“了了?所以你们结束了。” 比陈鸿宇想象地还要快,他了解徐弋阳的性情,担不起大任,只会选择逃避。 “结束了,才能有新的开始。”那木日显然没有放弃,“不会以为我走了你就能回到徐弋阳身边吧?” “不然呢?我不像你,妄想蜉蝣撼树。”陈鸿宇就没瞧上过他,现在更是胜券在握,“你不过就是我们之间的一段小插曲,就像现在,一旦发现有人触碰到我们之间的固有利益,还不是说断就断?” “感情从来都不是什么稳定的关系,只有金钱利益才是实打实的绑定。” 那木日没接话,陈鸿宇说的没错,他和徐弋阳之间,不过是一场理想主义的背叛。 陈鸿宇的段位比那木日高了不少,他察觉到那木日的沉默,接着说道,“你手里的股份,换他的自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那你想要什么?” “说实话,是你的话,我一点也不担心。”陈鸿宇泰然处之,“甚至,我可以给你加点码。” 那木日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陈鸿宇打开电脑并将屏幕转向他。 是一个视频文件夹,陈鸿宇随意点开了其中一个。 沙发上躺着不着寸缕的徐弋阳,全身透着情欲的红粉色,呻吟声赫然响起,那木日的脸色随之阴沉,陈鸿宇嘴角勾起得胜者的微笑。 “从可可西里回来以后,我给他拍了很多这样的视频,为了……惩罚他。”陈鸿宇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内容却令人发指,“你看,这不派上用场了?” 那木日按了空格键,视频暂停,而后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人渣。” “还问我想要什么吗?”陈鸿宇不为所动,“没有的话,我可要说我的要求了。” 第48章 “那木日,回你的老家,再也不要出现在徐弋阳面前。” 那木日果断拒绝,“休想!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徐弋阳在一起。” “我还没说完。”陈鸿宇嘘了一声,“这里一共有100g视频,我猜你也不想在网上浏览到这些劲爆的内容吧?” 那木日显然不信陈鸿宇会如此丧心病狂,“你不会这么做。” 陈鸿宇把alan叫了进来,边看那木日边对alan说,“上次让你联系的营销号,告诉他,准备的通稿今天晚上发。” alan有些不忍,再次确认道,“陈总,您确定要这么做么?” 陈鸿宇指着那木日,“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说呢?” “收到。” alan无奈领命,正准备离开,那木日却叫住了他。 “等等!” 陈鸿宇的笑意逐渐扩大,他又赢了。 “我答应你。”那木日不敢赌,他不像陈鸿宇这么豁得出去,也不会拿徐弋阳冒险。“我退出。” alan惊讶地看向两人,陈鸿宇朝他摆了摆手,alan心领神会。 “这才是正确的选择,那木日。”陈鸿宇终于坐直了身子,拿正眼瞧他,“有些时候,人就是应该无耻。” “如果你的无耻是指这样的人渣行为,我永远也做不到。” “那有如何?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 两人三观有着天壤之别,那木日不想与他辨别是非,指着这些视频文件直言道,“陈鸿宇,我退出,这些视频我不指望你真的会删掉,但请不要告诉徐弋阳。” 陈鸿宇双臂抱怀很是轻蔑,他冷笑着评价一句,“天真。” “是天真,也是底线。”那木日旋即起身,“有些时候,放手是为了成全,这样的道理,你永远不会懂。” 陈鸿宇右眼皮跳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笑面虎一般伸手引向办公室的门,“请便,不送。” 离开,除旧迎新。 alan之后敲响了陈鸿宇的门,“陈总,陈氏船业的分公司账有很大的问题,自查发现至少要补五千万的税,财务部刚送来的文件。” 陈鸿宇眉间皱起很深的川字纹,提高声量重复问到,“五千万?” alan为难地看着陈鸿宇,“是的……这还是比较容易查到的款项。” “钱都去哪里?” 陈鸿宇问完便觉得自己愚蠢,钱还能去哪,不过是补了东边这个大窟窿,秃了西边的天。 没人提起的话,西边的窟窿可以偷偷再从别处找补,可现在节骨眼上偏偏有人要置陈鸿宇于死地,掀了桌面想看他光屁股的下场。 走了一个那木日,还剩下一个朱轩。 一个尚且还有软肋和底线,另一个却始终在暗处出牌,陈鸿宇抓不住她的把柄,又一次次被她中伤。 alan小声提了句,“陈总,您看要不要联系家里?” “家里?呵……”陈鸿宇的右眼皮跳动的频率更快了,“联系了,我这婚还能不能离了?” 第52章 那木日买了后天的机票, 大年二十七。 徐弋阳收到他要离开的消息后,心口缩了一下。 ——那日,走之前可以再见一面吗? 徐弋阳对着这句话已经发呆半小时, 他想去, 但怕去了以后那木日走不了了。 说好的到此结束, 可在徐弋阳这儿好像从来没结束过, 每时每刻都在想的人, 怎么能说结束? ——不会让你难做的, 见一面吧。 窗户外的香樟树已经染上深色的翠绿, 铅灰色的天穹下笼罩着不夜城的繁华,滚滚江水往来船只,城市的万家灯火终是留不住那木日的一往深情。 ——好,等会我到咖啡店。 徐弋阳终是没舍得拒绝,他点击发送的那一刻, 之前的狠心便已败北, 是欺骗是借口是不得而知的秘密, 不重要, 他记忆里的那木日有丰满的形象,他无法要求自己继续做无妄的梦,但必须要给这段断崖式的爱情画上句号。 那木日本不抱希望, 但收到徐弋阳的消息后, 沉郁好几天的心一下雀跃起来。 ——好,我等你。 咖啡店打烊后, 徐弋阳才出现在门口, 他一身灰白色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和围巾,那木日一抬头, 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身上。 “要走了吗?”徐弋阳坐在靠墙的休息区,摘下了围巾,“你家里人都想你了吧。” 那木日做了杯drity递给他,“嗯,老家已经放了半个月寒假了。” 冰博克的奶味带着淡淡的芝士咸香,徐弋阳晃了晃杯子,让温热的咖啡液向下沉淀,混入冰凉彻骨的奶液,变得不那么难下口。 “你要和我正式道别?” “对……”那木日艰难开口,“想和你说,希望你以后会是自由的。” “那木日,其实一直是我的问题,当初如果不是我提的什么假装在一起,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难以收场的地步。” “没事,至少在你没有完全想起来前……”那木日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在济州岛,我喜欢你,你也应该是喜欢我的。” “我一度以为,就这样持续下去,谁也别说起烦心事,只有你和我。” 一阵钝痛顺着心脏血管蔓延至全身,那木日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酸涩的情感,最后他说道,“但我们,好像只能这样了。” 他没有办法说以后,因为他不像陈鸿宇那样,疯得毫无底线。 “我希望你以后能快乐。”这算是徐弋阳能给他最大的祝福,他没有说幸福,因为他怕那木日的幸福里没有他的影子。 自私的想法,但请原谅他的自私,至少是现在。 “那日,你一定要离开陈鸿宇。”末了,那木日还是说起这最重要的事,“他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 “我会尽快和他分割财产,所以你回去的话,我也少了份担心。” 那木日点头,磨了磨嘴皮子最终还是没忍心把视频的事说出来。 “你去机场的话,我就不送你了,一路平安。” 那木日见他有离开的意思,追问道,“那日,有机会会再见吗?” 徐弋阳驻足片刻,沉默着推开门,始终没有回答。他不想给那木日念想,但也不想断了自己的念想。 那木日离开后一天,徐弋阳也回了通城。 大年三十,徐家老宅张灯结彩,家里人并不清楚徐弋阳在外的那些糟心事,奶奶还是很宝贝的包了个压岁钱给他,问他今年陈鸿宇来不来。 徐弋阳借口陈鸿宇很忙糊弄过去,实则已经把这人连带着alan全都拉黑彻底。 晚上,破天荒刷到“秋天”的朋友圈动态,从那木日所拍的角度望出去,乌鲁木齐满目皆白,房顶和道路上积满了雪。 徐弋阳点了个赞,秋天很快发来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徐弋阳也回了一句。 凌晨十二点,通城响起连绵不绝的烟火声,徐弋阳穿了件大棉睡衣跟老爸下楼,今年厂里的营收不错,家里买了好几箱网红烟花,他拿着打火机蹦在前头,给徐家大宅点燃第一发开门红。 微信震个不停,是朋友们发来的新年祝福,徐弋阳在彩色的烟花下挨个回了消息,脸上要挂着久违的笑容,齐实说让他在家多呆几天去去之前的晦气,纪年说在泰国买了一只蓝色的大象挂件回来送他,济州岛的老板娘也发来语音祝他万事顺意天长地久…… 放完五箱烟花,已经十二点半,寒夜的风又湿又凉,徐弋阳一双赤脚冻得冰冷,他逃也似的回到被窝,睡之前看到一条陌生的短消息。 ——新年快乐。 归属地澳门。 陈鸿宇不在杭州,去澳门找利成华了。 公司账上的缺口一时半会拿不出来,境外的现金也不敢一次性打进来,去找老爷子低头又要受制于人,所以他只能试试虚拟币交易,找利成华脱手把钱洗进来。 过年期间的澳门赌场人声鼎沸,陈鸿宇被领进一个vip包厢,利成华和两个面生的人正在牌桌上有来有往。 “陈总来了啊。”利成华咧着厚唇推下筹码,雪茄冲鼻的味道熏得陈鸿宇睁不开眼。 “利老板。”陈鸿宇客套地点头,坐到了牌桌上,“手气不错啊。” “大年初一,鸿运当头。”利成华明显玩爽了,推了两排筹码到陈鸿宇桌前,怂恿道,“陈总也来玩。” 陈鸿宇重欲但不好赌,但人都到这了也不好拒绝,煞有其事地看了一圈后跟着下注,第一把就是大手笔,把筹码全押了进去。 “一把定输赢。”陈鸿宇神色如常。 荷官开牌,陈鸿宇点数最大,赢。 利成华拿起雪茄吸了一口,斜睨着看了眼陈鸿宇,“手气不错啊陈总。” “新手运气罢了。”陈鸿宇将筹码推回利成华,“再玩就没这么好的手气了,借利老板的光。” 利成华笑了,一边笑一边指着另外两个玩客,于是一桌上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 第49章 陈鸿宇聪明人,他知道一开始就冲着他来的,不是玩不起,是怕玩了脱不开身,所以见好就收。 “行,陈总就是克制。” 陈鸿宇笑了笑,外人在场也不好直说来意,于是凑到利成华耳边说,“利老板,我刚下的飞机,这么晚了说正事也不合适,您看明天有没有空?” “大年初一没有人开工的,陈总还是在澳门好好放松几天,不是吗?” 说着他把身边的女孩推到了陈鸿宇怀里,笑得猥琐,“好好照顾陈总,陪他回房间吧。” 女孩缠上陈鸿宇的腰,在他耳边哈了口气,陈鸿宇硬忍着不适搂着她的腰起身。 “今天实在太累了,恕陈某有心无力。”陈鸿宇表情淡淡,在利成华犀利的注视下离开了包厢。 大过年的,他身边除了漂亮的小姐,一个亲近的人都没。 alan留在上海的租房里,盯着手机屏幕,时刻保持清醒,不一会他背后的浴室间里传来娇俏的女声,“宝贝,我没有拿浴巾。” alan熄了屏幕懒懒起身,从沙发上拿起浴巾和睡衣递进去,“来了。” 第53章 alan , 宋词。 陈鸿宇的一助,在其身边工作三年,年薪30k, 认识朱轩第二年, 两人暗通款曲一年有余。 不怪朱轩, 要怪还是怪对她全无心思的陈鸿宇, 他也偷吃, 她凭什么不能偷吃? 从前只敢趁陈鸿宇不在, 两人在老宅里偷摸着约上几回, 一个是藏在深闺里的寂寞女人,一个是被勾地毫无招架的下属,禁忌一旦打破犹如洪水开闸,一回两回三回…… 直到前两个月,朱轩打定主意金蝉脱壳, 住进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词领着陈鸿宇的令, 说是要尽快找到朱轩, 殊不知白天假意盯梢, 晚上翻云覆雨,睡完了两人躲一个被窝还会暗戳戳地复盘怎么整垮陈鸿宇。 陈鸿宇腹背受敌,错在刚愎自用, 也错在过于利己。 朱轩围着浴巾光脚踩在地上, 朝沙发走来,然后倒在他身上, “帮我擦头发。” 宋词轻笑, 熟练地拢起潮湿的发丝,用干毛巾把头发包起来。 “陈鸿宇到澳门了。”他和朱轩通着气,故意带着点醋劲问, “怎么不见你让他给你擦头发?” 朱轩别过脸,嗔怪似得点了下宋词的脸,“也不见他比你更讨我喜欢呀?” 宋词敛眉勾起唇角,顺势亲吻朱轩嫣红湿润的唇,比起打工挣的三两碎银子,不如讨好富婆直接走捷径,这两月光从朱轩身上韬的光都够他还清房贷了。 “小宝贝~还是你会~~” 朱轩握住宋词的手,千娇百媚的眼神引得对方把持不住,谁能想到温婉大方的朱家小姐也会有这般饥渴的模样。 “宝贝,你真香啊。”宋词咬着她的耳垂,言语轻佻又蛊惑,朱轩打了个战栗向后倒去,两条腿盘上了宋词的腰。 “陈鸿宇的钱快见底了,连那木日手里的股份都买不起了哈哈。”宋词撑在朱轩的身上,将她的浴巾挑开,然后一点点向下细细品尝,幸灾乐祸地说,“还不够……我要他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机会?陈家人不会答应吧。” “只要我爸在位置上,他们不敢……但我只想离婚。”朱轩伸出双手环住宋词的脖子,将他拉下,“好了,别管这么多了。” 两个人唇齿相扣,接了个缠绵的吻,朱轩媚眼如丝悄声说,“陈鸿宇买不起的东西,我买得起。” 宋词眸底闪过一丝精光,没再多说什么,一只手托起朱轩的腰,而后沉下身子尽心尽力地耕耘开拓。 正月初七那天,那木日动身前往北京,与隋遇一同商量买卖陈鸿宇公司股份的事。 上海这一遭那木日属实受了点挫,当朱轩再次投来合作意向,他想要打翻身仗的心思根本压抑不住。 所谓的念想,嘴上说着断,心里从来没断过,更何况朱轩说带来一份大礼,保准让他满意。 那木日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深陷这些尔虞我诈之中,他从前的理想很平凡,就是在辽阔美丽的新疆土地上开几家民宿,闲时再帮经纪公司盯着点电影制作进度,生活工作都和爱好有关,听着就是神仙日子。 只是后来碰到了徐弋阳,很多事情就此耽搁,想开的民宿变成天山脚下的一顶蒙古包,想做的电影变成一次次快门只记录下一个人身影。 失去了得到了又失去……想到这儿嘴角又浮出一丝苦笑,人世一遭,总要有点曲折体验。 顶着北京正月里劲朔刺骨的风,那木日上了隋遇的车。 “买入的时候挺冲动,怎么要卖了却来找我商量?” 隋遇单手扶着方向盘转上六环,高架桥上的车没几辆,跟外头的空气一样冷清,北京城的年味儿都没乌市浓,那木日撑着头靠在真皮座椅上,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待在家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陈鸿宇老婆要下手,不知道该不该信。”那木日放了前天的通话录音给隋遇听,隋遇的表情变了又变,连那木日都有了随手备份的习惯,看来这商场真如战场,把不拘小节的人生生磨出七窍玲珑心。 录音里的朱轩话里有话,她像是在陈鸿宇身上装了监控一样,连他到澳门的机票房间包厢全部了如指掌,但另一方面她又丝毫不肯透露自己的消息来源,只明确地告诉那木日,陈鸿宇的后路没几条了,不如趁早把风投公司的股票做空。 “她说没几条后路……”那木日仔细咂摸好久其中的因果关系,按了暂停键后问隋遇,“前提是不是我必须配合她?” “你见过她没?” 那木日摇摇头,“齐实见过,就是徐弋阳那发小。” “他们俩是一伙?消息都是齐实给的?”隋遇不太了解,蹙着眉继续发问,“太奇怪了,我总觉得这女人水有点深,按理说知道这么多她直接和陈鸿宇叫板就好了,何必再找你。” “可能是想让陈鸿宇连底裤都不留,毕竟公司是他自己干起来的,而且她还需要我翘了徐弋阳。”那木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继续道,“不会是齐实,齐实跟他还有些业务往来,把陈鸿宇底裤扒了对他一点好处没有。” “啧……杀人诛心,挺狠。” 那木日想不出到底是谁,只能暂时搁置一旁,和隋遇讨论起正事,“那些股份现在在我手里也只是个摆设,拿捏不了陈鸿宇一点,我走之前和他见过面,他个人渣拿徐弋阳的视频做要挟。” 隋遇闻言猛踩下刹车,好在春节期间的高架上车流稀少,没造成影响,他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木日,“这你也能忍?” “不忍怎么办?他要把视频发网上去。”那木日无奈地笑,声音苦得像是浸了层黄莲水,“我赌不起,他是疯子,我又不是傻子。” “真行,他就是算准你这一点。”隋遇跟着摇摇头,总结起来,“你这追爱之旅太坎坷了,绝世闷骚情种配出轨失忆美男,反派还是个变态强制金主,啧啧啧……少一点元素都成不了这狗血剧情。” 那木日瞟了他一眼,“爱看?” 隋遇认真思考后点点头,“爱看,多来。” 北京第一夜,那木日留宿隋遇家,三环东边的高档商品房,家里除了隋遇没外人,两个人许久未见喝了不少酒,最终皇城根长大的京片子喝不过大草原来的蒙古汉子,隋遇趴在桌子上叽里咕噜说胡话,那木日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打趣他几句。 等隋遇彻底没声了,那木日无端生出落寞来,醉酒的夜晚思念总是比山重。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忍不住给徐弋阳拨了电话,机械的女声一下子敲醒混沌的他,打不通也好,接了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他还是打开微信,手贱想再试一次语音通话。 徐弋阳接了。 那木日果然没想好开场白,看着通话时间一秒秒叠加,他却像是患上了严重的失语症,连喊一声名字都变成奢望。 “那木日。”徐弋阳比他先开口,“你有事吗?” 电话里传来粗重的喘息,那木日咬疼了握拳的食指,才让自己的情绪趋于稳定,他轻声道,“没有事,想听听你的声音。” “不是说到此为止吗?” “嗯,但还会很想听你的声音。”那木日不敢说想你,怕过份僭越的词汇让徐弋阳退缩。 徐弋阳没有戳穿,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缓缓说道,“去睡吧,晚安。” 那木日嗯了一声,酒醒了大半。 “晚安。” 第54章 引爆开年财经新闻的当属某业界大鳄秘密与东南亚经济要犯沆瀣一气, 利用虚拟币汇率洗白非法收入,企图转移国内资产。 当内地警方得知陈鸿宇和利成华交易的确切坐标,正准备来个瓮中捉鳖时, 却发现这两人早已坐船离开澳门, 开到了公海地界。 徐弋阳手机弹窗出现这条新闻的时候, 心里仍是懵逼的, 他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 打了马赛克的照片认了又认, 最后不得不确定, 新闻上的人就是陈鸿宇。 第50章 那一瞬间他是慌乱的,不真实的感觉将他笼罩其中,一向运筹帷幄的人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当然,他更担心自己。 很多经济往来都与陈鸿宇的公司有关,徐弋阳手握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怎么看都是脱不了干系, 他心惊胆颤地拨了之前的澳门电话, 不出意料的无人接听。 最靠谱的还是齐实, 第一时间打了他电话。 “新闻看见了?陈鸿宇怎么被人捅出去了?那木日干的?”齐实的语速极快,像开了大的豌豆射手一样连环发问。 徐弋阳在家肯定坐不住,拿了件衣服便匆匆下楼, “我现在回上海, 我也是刚才才看到消息,什么都不清楚。” “你自己家船厂的股份还有多少, 大头在你爸妈那吧?名下财产不多吧?” “船厂不到五, 剩下大部分都是陈鸿宇挂我名下的……现在怎么办?” 齐实那边同样十万火急,他没想到有一天会等到陈鸿宇暴雷,“找不到他人, 听小道消息说是从澳门出港的,和新闻上另一个人一起。” “要不问问alan?不知道他有没有和陈鸿宇一起去澳门。”徐弋阳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陈鸿宇身边挺靠谱助理,“他知道陈鸿宇很多事,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 “行,等会你来我家吧。”齐实停顿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最好还要联系下那木日,你打吗?” 徐弋阳像生吞了一个鸡蛋,喉咙里噎得慌,想起上个星期半夜里那通电话,心里起了波澜,他说,“我不打难道你打?” “我联系朱轩,分工吧,您受累徐大少爷。” 火烧眉毛了齐实还不忘贫嘴,徐弋阳被气笑了。 时间倒回三天前,正月初八,北京。 那木日和隋遇终于得见陈鸿宇名正言顺的老婆,朱轩。 三人相约隋遇的办公室,朱轩穿一身质量上乘的皮草大衣,画着淡淡的妆气定神闲地落座。 “你就是那木日吧,很高兴认识你。”她伸出手,看着待人接物谦和有礼,讲话又是不疾不徐,让人很舒服。 那木日和隋遇回礼致意,三人分坐在不同方位,朱轩从包里掏出一个优盘放到桌上。 “小小诚意。”朱轩将优盘推到那木日那边,“不管我们今天的合作能不能成,这都是你的了,就当是见面礼。” 那木日不太明白优盘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朱轩还没落定就急着往外送。 “朱小姐,您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让我配合做空风投公司股票?”那木日没有动优盘,抬头率先发问,“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要做到什么程度,让陈鸿宇的公司清算你再接手?但好像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少益处。” “豪门斗争,比你想的复杂。”朱轩笑了笑,“你以为是只有我在针对他?” 那木日和隋遇闻言对视一眼,随即感觉脊背发凉。 “原来如此。”那木日心里已有答案,接茬道,“有了你这句话,不配合你反而显得我们视金钱如粪土。”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但……你这么做会影响到徐弋阳。”那木日最担心的还是他,“为了一己之私,大家没点好处可不干。” “我确实存了点私心……所以,我也送了他一份礼物。”朱轩笑着没再说下午,只是眼角向下看着桌上的优盘,意有所指的说,“当然我最想看他身败名裂,到时候可别说是我给你的哦~” “这里是什么?” “你可以现在看看,我听说……陈鸿宇威胁你?”朱轩挑了挑眉,接着道,“你那男朋友知道你为他的做的事吗?有空你也劝劝他,别想着什么合同协议了,陈鸿宇过了今晚——” “就会完蛋。” 那木日面色复杂地看着朱轩,想不到这些话居然出自如此端庄美丽的女人嘴中。 隋遇拿来电脑,那木日抱在膝盖上插上优盘,他特别怕是关于徐弋阳的内容,小心翼翼地移动鼠标打开文件夹。 又是一个视频,那木日没点,抬眸看着朱轩。 “点吧,不是你的漂亮男朋友。” 那木日点开,是陈鸿宇的□□视频,他被人拷在床上赤身裸体,一个豹纹皮衣的女孩甩着软鞭抽打他的身体。 隋遇倒吸一口凉气,那木日快进着拉进度条,确认到最后一帧全是陈鸿宇,最后合上了电脑。 “喜欢吗?这份见面礼。”朱轩看着两张震惊的表情,心情无比舒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那木日很是怀疑,但不敢确定。 “哈哈,别问那么多。”朱轩一点也不避讳那木日的猜忌,依旧神色如常,“陈家可不会给到你这么多,只有我可以。” “听我的一起做空,趁现在还能挣不少。” 那木日还想多说什么,被隋遇拦了下来,“做,按照你说的。” “爽快。” 那木日自觉在一盘大棋之中,自己不过是他们争斗中的一环,他苦笑了一下,想挽回徐弋阳而已,怎就不知不觉中被裹挟进来。 不过他还是很期待,过了今晚,陈鸿宇就会完蛋。 “对了,事成之前记得保密哦。”朱轩在事情谈妥后,特地提醒那木日,“男朋友那,也不能说。” 同样三天前,正月初八,澳门。 陈鸿宇胜券在握,最近几日的虚拟币汇率很好,他将账户里的钱倒了五次最后转入利成华的境外账户,换成一百五十多个虚拟币。 “陈总发财哦,想出手的时候再找我就好。”利成华看着余额,笑得合不拢嘴,他在这一来一去中能挣不少回扣差价,当然乐得和陈鸿宇继续合作。 “全仰仗利老板,陈某才能脱手。” 生意做成,利老板当即加了千万筹码,大手一挥推到牌桌上,“好日子,今天我买单,陈总一起玩个尽兴!” 一切尘埃落定,紧张疑心了好几日的陈鸿宇终于松懈下来,露出这几日里最松弛的状态,“利老板今天玩什么陈某全都奉陪。” 金发碧眼的东欧美女们穿着三点式进来搔首弄姿,坐在陈鸿宇的西裤上恨不得把胸口的二两肉贴到男人脸上,陈鸿宇抽着雪茄推着筹码,钱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从牌桌这头流入牌桌那头,供着氧气的房间让人越来越精神,陈鸿宇坐在其中逐渐迷失。 直到利成华接到一个电话,回来后脸色难看至极,他大手一挥让所有人出去。 “你的钱被人盯上了,立刻离开澳门。”利成华拿起贵重物品,抽出陈鸿宇嘴边的雪茄,盯着陈鸿宇的眼睛厉声说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在这儿?” 陈鸿宇愣了,他打开自己的手机,什么消息也没有。 “钱没到账还是?”他意识到事情有变,立刻起身跟着利成华走,“没几个人知道,内地都在过年呢。” “到账了,所以要赶紧走!他们是要抓现行!”利成华懒得多说,匆匆绕过包厢后的逃生通道,一边打电话一边下楼。 楼梯通向地下三层的布草间,有个穿着黑色工作服的男人等在那儿,他看到利成华和陈鸿宇后急急迎上来。 “利老板跟我来,坐快艇出港。” 利成华点了下头,而后望了眼陈鸿宇,不耐烦地问,“你跟我走还是自己解决?警察肯定在找你,你能保证不被抓住吗?” 陈鸿宇只身一人来的澳门,来之前根本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但他生怕这是利成华使诈,拽着对方的包不让他走,“我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利成华使劲往回扯,急不可耐地说,“拜托陈总,你放手啊,我要走了。” 陈鸿宇没脱手但松了劲,他在极短时间内想了数个脱身办法但始终觉得不够靠谱,最后决定搏一把,“我先跟你走。” “别耽误我时间。” 他们跟着人从地下通道出去,穿过潮湿的下水口,爬进酒店的通风管道,一米多高的通风管道昏暗闭塞,陈鸿宇猫着腰缓缓前进,管道口的风扇转着圈,将外头的光分割成数道不断变幻的平行四边形。 走到尽头,正对着赌场后门口,两辆蓝色涂装的警车停在灯火通明的廊下。 “干!”利成华骂出声来,转头问正在拆风扇的男人,“出去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这是四太的地界,下面有人接,打过招呼了。” 利成华这才放心噤声,陈鸿宇握紧了拳头。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事出蹊跷,也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第55章 过了大年初十, 年味少了一半,各地交运回归忙碌的时间段,人口集中北上南下, 行色匆匆目不暇接, 不同的目的地却殊途同归, 为了前途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 媒体平台上实时刷新的八卦, 抓人眼球的标题, 这个时代从不缺乏引起共鸣的捕风捉影, 普通人狭隘的信息茧房根本突破不了想象极限, 总以为日复一日的工作可以妄求一个安身之所。 第51章 西南某处家宅,身处舆论中心,本该在公海上潜逃的陈鸿宇出现在书房。 他跪在堂前已有多时,老爷子一点没有要出来见他的意思。 是要杀杀他的锐气,陈鸿宇年前做的一系列改革, 已然动了陈家大部分人的蛋糕, 陈老爷子斡旋商场多年, 好不容易栽培的继承人动了异心, 脱离管控一意孤行,为了个男人把自己置于险境,做生意最忌讳感情用事, 陈老爷子对他很失望。 陈鸿宇只穿了件单里西装, 面容憔悴神色木然,西南崇山之间, 海拔比内陆高, 气候自然干燥寒冷,陈鸿宇跪在冷硬的陈年石砖上,俨然快支撑不住。 几天前, 他跟着利成华从通风管道爬下准备潜逃出海,可等他们到了港口,陈鸿宇和利成华便被分开到不同的船上,有一男人丢了一套船员的工装让他换下衣服,当时情态所逼,陈鸿宇并未多想。 直到载着他的船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三个小时后,有人通知他下船换车,陈鸿宇才知自己已落入套中。 好在,陈鸿宇认出了副驾上的人。 他也在顷刻间明白,自己如跳梁小丑,所作所为皆在老爷子掌握。 “鸿宇,爷爷让你今天先回去。”又过了快一个小时,老爷子的贴身秘书前来传话,顺势扶起陈鸿宇在他耳边悄声说,“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认个错,该了断的人了断了,都能过去。” “老爷子还是最疼你的,眼下你咽不下的气再过个十来年,过眼云烟罢了。” 陈鸿宇跪久了腿麻,趔趄着向前栽,他立刻撑着一旁的桌案,白着脸缓神。 “那新闻……是什么意思?”陈鸿宇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公司的现状,“我国内账户的资金全被冻结了,老爷子是一点也不想给我剩下啊……” 秘书轻笑一下,“税务稽查,拿钱换你一命,老爷子是在保你,不然……” “不然?” 秘书拿出手机,给他看了最新的财经新闻,利成华已被押解回内陆,等待检察机关调查取证,择日提起公诉。 “没有陈家奔走,上这条船的人其中就有你。” 陈鸿宇眉间一凛,没再多问。 北京,银河以太影视娱乐公司。 今天隋遇的办公室格外热闹,齐聚各路人马,徐弋阳和齐实昨夜赶来北京,也见到了传说中陈鸿宇的老婆,朱轩。 那木日见到了徐弋阳,他炽热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对方身上瞟,多日未见,那木日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 但外人过多,那木日还是克制住了,他和隋遇坐在一头,徐弋阳则故意回避,一来便找了张单人沙发,没再挪过屁股。 朱轩上下打量着徐弋阳,之前只见过视频照片,当真打了照面,不得不感叹对方容貌气质绝佳,一瞬间竟有些理解那木日和陈鸿宇的心境。 换成她,估计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目前来看,陈鸿宇的资产已经冻结,他上海公司的项目虽然还在进行,但他本人身在何处,还难说。” 利成华被抓的消息大家都已得知,那篇报道只出现一人,关于陈鸿宇只字未提。 “今天找大家过来,也是为了这一事。”朱轩看向徐弋阳,继续道,“怎么样,这份礼物你还喜欢吗?” 徐弋阳这两天进账缩水近三分之二,心情不爽谈何喜欢,面无表情地抬头,“你的手笔?” “只是第一步,有陈家老爷子在,他可没那么容易打垮。”朱轩笑面虎一般,环顾周遭,“我敢肯定,他在出海之前就被陈家调了包,绝不能给他重新出头的机会。” “你想怎么做?”齐实还算理智,他隐隐猜出了朱轩的下一步棋,“你确定能成功?” “当然,我要做空他的公司股票。”朱轩加重了字音,势在必行,“你们有钱赚,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徐弋阳看向了那木日,他眼神充满疑惑。 齐实猜得没错,他拍拍徐弋阳的肩膀点下头,轻声说,“是唯一的机会。” 那木日没有过多解释,直言阐述道,“陈氏在给他托底,我们手里的股份很快会被稀释,只有趁他们还没有正式出手前做空抛售,不然全烂在手里。” “那日,这也是你彻底离开他最好的时机。” 徐弋阳怔了下,喃喃道,“这次,他是不是要败了?” “呵……暂时而已,给我……”朱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手指着徐弋阳,“和你,脱身的时间差。” “我加入。” 徐弋阳毫不犹豫的答应,虽然内心深处依旧胆怯,但这样的可能摆在眼前,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木日松了口气,他欣慰地长叹,“你会自由的。” 朱轩生怕徐弋阳会变卦,附和道,“他应得的。” “什么时候开始。”徐弋阳打消了大家的担忧,“不用对我设防,陈鸿宇加注在我身上的伤害,比你们任何都多,他能倒霉我求之不得。” 那木日听完,心情复杂,他望着徐弋阳,眼里满是心疼。 气氛变得微妙,大家陷入沉默。 唯一看似置身事外的隋遇打破了僵局,“殊途同归,不管结局如何,试一试。” 得到肯定,朱轩侃侃而谈她的计划,她会借入那木日和徐弋阳现有的资产,再在开盘时大量抛售。 …… 结束后,朱轩先行离开,那木日起身走向徐弋阳,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骗你,给我一个机会?” 徐弋阳犹豫了一下,自己站起来。 “对不起。”他说。 那木日讪讪收回手,没再强求,“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没有陈鸿宇,挺好的。” 齐实和隋遇识相的出门抽烟,给他们两人腾出空间。 那木日很想张开双臂抱住徐弋阳,但他硬生生憋住了,他怕僭越的动作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尴尬,像一个丧家之犬,耷拉着脑袋满脸落寞,只是静静的盯着徐弋阳的眼睛。 “我希望,陈鸿宇永远别再纠缠我。”徐弋阳见他如此,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给我一点时间,不然容易判断失误。” “你的意思是,我是那个失误?”那木日蓦然心死,别开脸苦笑,“没关系,你能离开陈鸿宇就好。” “不是你,是我。” 徐弋阳伸出手心贴向那木日的侧脸,苦涩掩盖在温热的手掌之下,对方也抬起手重叠覆盖上来。 “那木日,处理完这一切,我才不会再被他左右。”徐弋阳郑重地说道:“到时候,感情自有答案,到底是真是假,谁都没法欺骗自己。” 那木日贪恋这一份稍纵即逝的温暖,握着徐弋阳的指尖攥紧。 “我明白。” 徐弋阳也没舍得把手缩回去。 “我猜,不会太久。”徐弋阳安慰他,“如果可以,干干净净的离开,再干干净净地走向你,不好吗?” “好。” 那木日心口不一,他才不在乎。 隋遇和齐实的烟早就抽完了,他们站在门口轻咳了几声,徐弋阳倏然抽回手,那木日的手心落了空。 “结束了啊?”齐实调侃他们俩,“没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弋阳耳根发红,那木日冷冷看了眼齐实。 隋遇赶紧打圆场,“走啊,请你们去吃涮肉,我知道有一家开在永定门,那味道真是一绝!” “行啊,吃个饭。”徐弋阳捏了捏那木日的衣角,“走吧。” 第56章 最近一段时间的证券市场, 某上市风投公司的股票在开盘时被大量抛售,其实际控股人正是前一阵卷入洗钱丑闻的另一男主角,陈鸿宇。 出事至今, 他都未在公众前露面, 坊间对他的传闻已有数十种版本, 其中有传他被秘密批捕的, 也有传他命丧大海的, 最离谱的莫过于他被情人做局已失去行动能力…… 股票开盘第四天, 风投公司的股票基本抛空, 有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有人恶意做空,其中当然包含陈鸿宇。 他身处暗中,没有与外界联系,对所有身边之人持怀疑。 陈老爷子也嗅出不一般的味道,终于舍得出来见陈鸿宇一面。 西南旧宅堂前, 积雪三尺高。 陈鸿宇在这住了一个多星期, 出不去进不来, 生生搓磨掉几分他强势的作态。 “爷爷, 新年好。”陈鸿宇自知闯祸,不敢落座,垂头站在案前看老爷子舞文弄墨。 老爷子拿着大号毛笔, 在洒了金箔的宣纸上写了个“高”字。 十分钟后, 老爷子落完款盖了个闲章,才抬头看向陈鸿宇问, “想通了没?” 陈鸿宇努努嘴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平静地回答,“想通了。” “想通了?那你知道是谁在做空你公司股票吗?” 陈鸿宇心里有个大概, “是朱轩……和那木日?” 老爷子冷笑了两声,反问,“到现在还舍不得说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情人?” 第52章 空气顿时凝滞,陈鸿宇有些上不来气。 “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会帮你把屁股擦干净,那你……”老爷子停顿一下,观察着陈鸿宇的表情,接着道,“是不是也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但我想离婚,这是最后的要求。”陈鸿宇声音不禁有丝哽咽,“以后我会以大局为重。” 滥俗的戏码终是到了结局,豪门贵子被家族所累,断情绝爱不做妄念。 “那个男人,怎么处理?”老爷子显然要往他伤口上撒盐,继续逼问,“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有那风投公司,如果你舍不得的话,可以让陈氏入场。” “我……”陈鸿宇狠了狠心,一字一句坚定地说,“会和他了断。” 陈老爷子很满意,于是拿出一份文件交给他,“既然决定了,这份文件看一下。” 陈鸿宇满腹狐疑地打开,看到那一行行文字后,面部肌肉都在抽搐。 大致内容是让徐弋阳背锅,从前与他签的合同协议,信托基金、财务往来和分红流水现在居然全变成板上钉钉的证据。 “这……”陈鸿宇于心不忍。 老爷子开了张新纸,起笔写下一个字“山”。 “做完这件事。”老爷子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陈鸿宇捏着文件,纸张起皱,是很难,但必须要做。 “我知道了爷爷。” “这才对。”老爷子拿正眼瞧他了,“高处不胜寒,但一览众山,想要我放心把陈氏交给你,拿出点魄力。” “订机票吧,等会让人送你走。” 陈鸿宇嗯了一声,听从安排。 抛售完股票后的第三个开盘日,早上九点半。 小道消息传出陈鸿宇已失踪多日,公司也因其失职陷入困境,税务稽查更是发现要补税近千万,剩下占股最大的两位股东苦不堪言,难以应对这焦灼的烂摊子,急寻下家接手剩余股份。 短短半小时,因着这条消息,风投公司的市值缩水将近三分之二,那木日他们时刻盯着股市k线图,走势一路下跌,大家就等着跌停后在二级市场疯狂扫货。 下午两点半,离收盘只剩下最后半小时,股票如预期般逼近冰点,朱轩心情无比舒畅,联系经理准备买入。 徐弋阳是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坐在一旁无聊地玩手机,时不时看一眼他们,心里底气很足。 陈鸿宇依旧没有出现,那木日高兴之余,隐隐感到不安。 他余光瞥向徐弋阳,心里祈祷陈鸿宇最好沉在海里头,千万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还有十分钟。”朱轩兴奋地说道,“还会跌吗?” 那木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现在就收,不等了!” 齐实和隋遇不禁回头看他,那木日不假思索继续道,“我觉得陈鸿宇也在等,现在就收。” 朱轩定神看了看那木日,拿出手机吩咐经理现在立刻把市面上所有风投公司股票买入。 离收盘最后两分钟。 k线图在十分钟前未再变过,离跌停指数仅剩最后一点。 朱轩成功收入所有股票。 那木日跟着松了口气。 “要我说,就应该再等等,明天可能还会跌。”齐实觉得那木日过于保守,调侃了几句,“陈鸿宇回天乏术,就这盘老天爷来也救不起来了。” “但愿吧。”那木日没有反驳,但内心对此深表怀疑,“我也希望这次尘埃落定。” 朱轩扫荡成功,与那木日和徐弋阳商定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价格买入他们手中的股份,预计不久之后便会正式入股陈鸿宇的风投公司,一跃成为第二大股东。 “合作愉快。”那木日说道,“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很快都能得偿所愿。” “当然。”朱轩附和道,“之后……小徐就交给你了,那份礼物记得派上用场。” 那木日笑了下,“我倒是希望永远派不上用场。” 徐弋阳听得云里雾里,疑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什么礼物?” “这是,我和那木日之间的小秘密。”朱轩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说,“总之,离陈鸿宇越远越好,你也是,我也是。” 徐弋阳对她并无好感,不过是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于是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转身离席。 “好了,事情结束,我今晚还要回去庆祝一下。”朱轩不甚在意,起身和大家告别,“抓紧时间,等各位好消息。” 出于礼貌,那木日送她到电梯口,朱轩在离开前默默说,“那木日,你的担心是对的,千万别对陈鸿宇抱有期待。” “其实,我一直想问。”那木日看着朱轩,目光坚定不移,“那个暗中帮你的人,是不是陈鸿宇的助手,alan?” 朱轩一直挂着的假笑瞬间收敛,她走进电梯,两扇门徐徐合上,消失在那木日眼前。 那木日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一周后,上海风投公司。 陈鸿宇气定神闲,并未被股票市场的异常影响任何。 出事后第一次在公司露面,留下来的员工们或是好奇或是讶异,探究的眼神随着陈鸿宇的步伐,直到他走进办公室。 陈鸿宇不在的日子,alan一直坚守岗位,见老板终于出现,演技在这一刻也达到了巅峰。 他恨不得泪洒陈鸿宇的办公桌,高声朗诵《满江红》以示忠心。 陈鸿宇挥了挥手让他收住,“第二股东易主了,你知道吗?” alan忙不迭点头,“知道,是朱轩搞得鬼。” “徐弋阳手里还剩一点股份,正好。”陈鸿宇没有否认,只是淡淡掀起眼皮看了眼alan,“联系下媒体,明天上午新闻发布会。” “陈总……”alan不太明白,疑惑地问,“发布会具体内容是?” “秋后算账。” alan心里一凉,按耐住慌乱的思绪,又问,“陈总,是不是老爷子那边都解决了?” “不然呢?”陈鸿宇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电脑,“担心你工作不保?” alan微微一怔,倏儿笑了笑,“陈总在哪我就在哪,我这就去安排发布会。” “哦,对了。”末了,陈鸿宇一字一句接着道,“别忘了,通知他们。” alan试图通过表情读懂他的想法,但陈鸿宇滴水不漏,根本猜不透。 第57章 深陷经济丑闻的陈鸿宇一露面, 便是召开新闻发布会,舆论一片哗然。 发布会设在外滩某五星级酒店,到场大约有二十家媒体, 肃穆的蓝色背景屏前 , 孤零零摆着一张发言台。 陈鸿宇还未到, alan正忙碌的帮他统筹现场。 除了媒体和几位部门经理, 陈鸿宇昨天通知到位的人一个没来, alan看了好几回时间, 离九点半只剩下十五分钟, 他们肯定不会来了。 陈鸿宇在最后五分钟进场,一时间闪光灯噼啪乱闪,他整了整领带站在发言台,轻拍了一下话筒确认音量正常。 “各位上午好。”陈鸿宇气定神闲,打开双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待大家关闭闪光灯后,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感谢大家抽空来参加我们陈氏旗下风投公司的新闻发布会。” “关于今天的发布会, 我有以下几个重点与大家告知。” “一,澄清网上最近关于风投公司的不是流言,本人并未参与任何境外洗钱活动, 经过集团内自查, 已经核实有异常的资金流动出自公司内某位徐姓高管。我们也已经对他的不法行为采取了措施,日后有了结果再与各界公告。” 台下的媒体听到消息后都炸了锅, 打电话的录像的写稿子的, 忙得像跳脚的蚂蚁,都想争分夺秒发布最新消息抢占流量先机 。 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快。 “二, 前一阵子因为网上对我本人的恶意中伤,导致公司股价下跌,但股市动荡很正常,陈氏集团已决定正式入股风投公司,以后我们会扩大投资范围,目光放得更加长远,金融投资、高新科技、人工智能、新能源发展和大健康将是大力投入的方向,有意向者或对口公司可以与我们联系。” “三,我本人与利成华并不认识,也从未参与过他的犯罪活动,陈氏集团一直致力于创新发展,夯实笃行并积极纳税,在许多地方上皆有实业,推动了当地就业与经济发展,以后也会继续秉持初心为社会做出贡献。” 陈鸿宇带着上位者天然的高傲,说完三点后,他睥睨台下一众媒体记者,假模假式地点了下头,嘴角微微上扬,让人误以为他很有亲和力。 “这是我今天的主要发言内容,各位可以针对以上三点提出问题,陈某必定有问必答。” alan的手伸进裤袋里悄悄发送了信息,他完全没想到陈鸿宇居然会把锅推到了徐弋阳身上,震惊之余还有些为他痛惜。 前排某位激进派的女记者率先发问,“您作为风投公司的领头人,难道对手底下员工的违法洗钱行为完全不知情吗?还是说这只不过是贵公司逃避追责的障眼法?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徐姓高管?” 第53章 陈鸿宇面不改色,但同样言辞犀利地回答她,“陈氏集团光在长三角地区就有数十家分公司,上万名员工,高管至少上百号人,我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位员工的动向。当然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金融行业水深火热,没有早点发现有人在浑水摸鱼,我有失职的部分……” 女记者对此回答并不满意,陈鸿宇的话避重就轻冠冕堂皇,实则根本没有回答到点上,她正欲追问,身边的摄像大哥却轻轻拽了一下她。 女记者疑惑地低头,摄像大哥将手机悄悄递给她。 编辑部门在工作群里发送了一段视频,点开后正是陈鸿宇与利成华坐在某灯光昏暗的包厢里交谈的场景。 领导在群里指示,要求女记者务必就这段视频提出质疑。 陈鸿宇正在与其他媒体记者互动,女记者和摄像师眼神对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一个举着话筒恨不得戳到陈鸿宇下巴上,一个卸了三脚架直接扛起机器,成功挤在前排后女记者已极快的语速打断了其他记者的提问。 “陈总!据我们刚刚确认的消息,您与利成华见过不止一次并相谈甚欢,那么针对您之前的三点告知,其真实性存疑,您可以展开讲讲与利成华见面后所议何事?” 陈鸿宇目光一滞,看向她。 场内一众全因她刚才的那番话安静下来。 “陈总,我这儿有几张截图。”说着,记者将视频里的截图遥遥展示了一圈,截得很有水平,正好两个人的脸都正对画面,是利成华和陈鸿宇无疑。 alan适时冲到前面挡住了记者,陈鸿宇神色冷峻退到后面,他以为万事皆在掌握,未曾想居然如此私密有视频流出。 “陈总!请您做出解释!” alan一边挡着镜头一边护送陈鸿宇后撤,闪光灯比过年夜里的烟花还闪,照得人无处遁形,他愤恨地推开挡路的记者,高声说,“请回避一下,不方便回答。” 知名社交平台上,陈鸿宇这场新闻发布会正在直播中,数百万人目睹全程,评论区对陈氏集团的公信力表示怀疑,股票正以可怕的速度往下跌。 那木日却并未表现出高兴,在听到陈鸿宇的发言内容后,他感到无比的生理不适。“徐姓高管”——摆明了是要让徐弋阳背锅,这人渣还真是无情无义到极点。 隋遇看完这场闹剧后,不禁感叹,“幸好……提前做了准备,他那个助理真是潜伏够深,你说陈鸿宇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陈鸿宇,呵……”那木日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接着拿出手机思考再三后拨通了徐弋阳的电话。 响了好多声都没接,那木日面露忧色,隋遇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好开导吧,这次对他打击不小。” 可惜徐弋阳一直没接,那木日等不住了。 “我现在去上海。” 那木日从齐实那得知,徐弋阳也没接他的电话,那木日更急了。 刚买完机票,隋遇正预备动身送那木日前往机场,电话铃响了。 是徐弋阳。 那木日又惊又喜,握着手机止不住颤抖。 “那日,你还好吗?” 徐弋阳说不上自己好不好,他有点懵,“还行吧……” “你……看到直播了吗?”那木日觉得徐弋阳的状态不太对劲,弱弱的问他,“你在哪儿?” 徐弋阳真的还好,他对陈鸿宇的一切都感到麻木,也对感情失去了该有的期待,电话那头的那木日似乎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符号,分隔了两段不堪的回忆。 “我……在家啊。”徐弋阳淡淡开口,反过来安慰那木日,“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陈鸿宇,这次一定是放过我了吧……他都这样说我了。” 那木日心里瑟缩着发胀,上次见面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骤然降回冰点。 “你在家等我可以吗,我来找你。” “来找我?为什么?”徐弋阳顿了顿,接着岔开话题,“那个记者,是你安排的嘛?” 那木日嗯了一声,以为他会不高兴,没再吭声。 “谢谢,可以把视频发我一份吗?” “你真的没事吗?” 徐弋阳说,“没事,我在联系律师。” 那木日心里怅然,一字一句都透露着他们已成定局。 “我等会上飞机,傍晚应该能到上海。”那木日还想再挣扎一下,苦笑着说,“你有没有空?” 徐弋阳婉拒道,“我晚上约了律师,不太方便。” 那木日有些发怔,最后还是放弃坚持,“好吧,那下次再约。” 挂了电话。 隋遇开着车,察觉到那木日情绪不好,摇下窗户掏出烟。 “来一根?” 那木日默默接过,靠在车窗抽了起来。 “劝不了了吗?”隋遇问他。 “没用……”那木日掸掉烟灰,呼出一缕白烟。 “好难……” 第58章 徐弋阳很累, 心累。 陈鸿宇让他背锅的事很快传开,家里人首当其冲,问他是不是和陈鸿宇闹矛盾, 徐弋阳如实告知已和他决裂, 下一步就是打官司。 齐实骂得最难听, 他早年就被对方坑过一回, 这一次脸都不要把情人拉出来挡刀, 压根就不算个男人。 听多了, 徐弋阳已经免疫, 陈鸿宇本就是那样的人。 “齐实,我约了律师,不说了。” “打官司要拖好久,真是恶心人。”齐实气不过,忿忿说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一个人没经验。” 徐弋阳被他吵得有点消化不良, “我先去一趟, 有事再问你。” “能行?”齐实有些担心他,“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我该有什么反应?”徐弋阳反问,“唉真没事, 是时候该和过去告个别, 齐实,我很好。” 这话不像徐弋阳能说来的, 齐实听得心里怪怪的。 “那木日联系你没?” “联系了啊, 没说什么。”徐弋阳很平静,“已经想通了,全都了断, 他本来就不应该被我牵扯进来,挺耽误事的。” “那你在北京和他整得要和好一样?”齐实想起当时的画面,冷不丁抖擞了一下,“还摸他脸?” “谁让他长得帅呢?以后也摸不到了。” “……” 晚上八点,那木日落地上海。 住了上次来时的酒店,拉开窗帘能看到外滩三件套。 alan来电,那木日按下接听,嘲讽道:“今天很精彩啊,也真是难为你了。” “到上海了?”alan并未在意,“陈鸿宇那儿快绷不住了,你们再加把劲吧。” “怎么不找朱轩?” alan笑了笑,“什么活找什么人,朱轩怎么敢和他叫板?锅又不是她背。” “你图什么?”那木日一时分不清alan的立场,“陈鸿宇倒了对你又没好处。” “很简单,傍富婆呗。”alan开玩笑似说道,“陈鸿宇倒不了,最多被老爷子教训一顿,我只是怕朱轩跑不了,钱最后又进了陈鸿宇口袋里。” “那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那木日无话可说,陈鸿宇身边还真是不养闲人。 “陈鸿宇刚被老爷子教训了一顿,公司估计要换个发言人,别耽误时间不然以后难找。”alan不再扯闲篇,直说道,“优盘视频都看到过吧?明天过来直接提条件。” “谢谢。可是那些视频拿出来,你不也就……” “没事,我有后路。”alan停顿片刻,加重语气,“你只管让他把这些事背实了,别甩得一干二净。” 通话结束,那木日坐在沙发上思考良久,总有种脱离现实的魔幻感,难道因为这里是魔都?金钱利益至上,人情世故为局,感情成了生活调剂,理想不过纸上谈兵。 所有人各怀目的,他也成了目的中的一环。 他现在说爱会不会显得肤浅? 肤浅?没有人在意。 爱深了是浪漫主义,爱走了是现实主义,耽于情感的结局是徐弋阳,及时抽身的朱轩才是正确之举。 可惜那木日谁也不是,他的浪漫和理想在新疆生根,在上海发芽,在北京凋谢。 此行成了没有结果的正义之举。 翌日,那木日只身前往陈鸿宇公司,大概是alan提前通了气,一路畅通无阻。 陈鸿宇见到他,微微一怔。 “你怎么进来的?” “该换锁了,陈总。”那木日来得勤,像回自己家一样长腿一蹬坐在沙发上,挑了挑眉,“聊聊吧。” 那木日此举颇为挑衅,陈鸿宇板着脸过来,“你又来自不量力?” “呵……陈总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昨天的直播?”那木日坐起身来,凝视着对面的陈鸿宇,“ 徐姓高管?你倒是会翻脸不认人。”“那有如何?” 陈鸿宇虽心里有愧,但他的骄傲不会容忍自己承认错误,沉没成本巨大,二者只能选其一,他当然选付出更多的陈氏集团。 第54章 “陈鸿宇,你现在算是放手了吗?” 陈鸿宇瞳孔微缩,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你要还是为了那点破事,就赶紧滚蛋。” “怎么会。”那木日倒是笑了,“气急败坏了,陈总?” “我这倒是有些好东西,要给陈总看一看。”那木日不再和他拉扯,翻开笔记本转向他,“这视频,熟悉吗?” 陈鸿宇看了几秒,脸色骤变。 拍摄角度偏低,出自他那天戴的眼镜。 陈鸿宇一掌合上电脑,起身来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alan没接。 答案显而易见,陈鸿宇心口一紧,不敢置信地看着话筒,明明今天中午还是alan给他沏的咖啡。 他拿出手机又拨了一遍,忙音。发微信,提示他重新添加好友。 那木日双手抱胸好整以暇。 陈鸿宇表情复杂,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颤抖。 最信任的人,断崖式背叛,简直比让他做二选一还要痛苦。事已至此,陈鸿宇这才开始回味过来,公司屡屡被精准狙击,在澳门被透露行踪,朱轩怎么找也找不到…… 等等,朱轩。 陈鸿宇突然意识到什么,咬牙切齿地问那木日,“他和朱轩……” 那木日不想掺合,“陈总,这个视频的信息量已经够多了,如果传出去的话,你不仅和利成华撇不清,还要被八卦小报扒一层皮。” 陈鸿宇嘴角向下,眉头紧皱,“你想要什么?” “陈总不愿意背的锅,徐姓高管就愿意背吗?”那木日犀利道,“公开致歉,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陈鸿宇心里一阵绞痛。 如今他身边的人,哪一个称得上好聚好散,更何况有些事连他都不能左右。 别人以为陈鸿宇运筹帷幄醉心名利,但在老爷子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候选嘉宾,想保他的时候大可以包揽,美名其严决策错误无伤大雅。 但这个视频流出去……老爷子还会保他吗?陈鸿宇脊背发凉开始后怕。 风投公司大势已去,如果陈氏集团的继承人不是他,陈鸿宇他就是狗屁。 “这视频多少人有?”陈鸿宇冷脸发问。 “只要我想,视频就到我为止。”那木日见陈鸿宇已然没了刚才强硬的态度,继续加码,“徐弋阳已经找了律师,对簿公堂,视频就是证据,陈总好好考虑吧。” “你现在这么做是为了徐弋阳?他知道吗?” “论迹不论心。” 陈鸿宇闻言怔愣良久,他看着沙发上的那木日,眉目凛冽一身正气。他还年轻,可以为爱奔袭,有试错的机会,徐弋阳可以是爱人也不仅仅是爱人,可能还是他理想主义的旗帜。 “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陈鸿宇仍未示弱,“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不关心。”那木日打断他的辩驳,“但泼脏水的人是你,该把沾了腥的东西认领回去。” “那木日,你今天倒是伶牙俐齿。” “是啊,我早该这么干了。”那木日回呛,“瞻前顾后怕失去,现在也没什么可失去了。” 记得几个月前,他和徐弋阳躺在老房子床上,说着等他离开陈鸿宇的话,现如今,陈鸿宇真的放手,他们却未如约在一起。 济州岛的雪那么白,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陈鸿宇见他坚持,终于松口,“alan他在哪里?见到他,我就答应你。” “陈总还是太过自信,我今天能把视频拿出来,他肯定也做好了万全准备。”那木日起身,把优盘插在陈鸿宇的主机上,“我做不了什么,还徐弋阳一个自由罢了。” 那木日站在陈鸿宇身前,俯身,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陈总,明天我要看到公开道歉。” 压迫感极强,击碎了陈鸿宇的骄傲,嘴角抽搐了一下。 “趁着没有一发不可收拾,认清现实。”那木日笑了笑,“你说我天真,说我蜉蝣撼树,是没错,因为我有底线,做不了人渣。” “但是对你,还是不要有底线的好。” 陈鸿宇没接话,一向思路清晰的大脑,此时有些宕机。 “明天?”那木日再次逼问。 陈鸿宇转过身,望着高楼林立的上海滩,想了很久点下头。 第59章 峰回路转, 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徐弋阳前天刚见完律师,第二天下午便看到陈鸿宇以个人名义发的道歉说明。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解,这个连公司崩盘都要倒打一耙的男人, 是什么原因让他睡一觉把已经冲走的屎盆子捡起来再扣到自己头上? 良心发现?显然不可能。 徐弋阳的律师来电, 陈鸿宇发完声明后, 也已经委托了律师团队打官司, 但主要针对利成华和境外经济往来。 “那我是不是……没事了?”徐弋阳生怕有陷阱, 不确定地再次询问, “我还需要提供什么吗?” “徐先生, 根据陈鸿宇的声明,他应该是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了。您暂时安全,但后续有可能要配合调查。” “啊……真的没事了?”良久,徐弋阳才反应过来,“不应该啊。” “嗯, 是有些蹊跷, 我猜应该是有外力影响, 徐先生您要不联系一下相关人员问一下具体情况呢?”律师建议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嘱咐道,“有事千万别擅自行动,一定要先来问我。” “谢谢。” 徐弋阳正有此意, 可不知道该问谁。 手机停在那木日的联系页上, 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算了吧…… 然而,陈鸿宇这一举动彻底激怒陈老爷子。当晚他被人带回西南, 软禁在家。 陈鸿宇早已预料, 坦然接受老爷子所有安排,比起劲爆的视频外泄,至少现在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但他还想见alan一面。 所有人里, 他能理解徐弋阳的反抗,朱轩的恨意,甚至是那木日的愤愤不平,就是不明白alan的动机,alan是他最信任的人,怎么就和朱轩狼狈为奸? 直到他离开,都没联系到alan。 西南高原的夜晚冷得心凉,陈鸿宇的房间连暖气都没开,辗转一夜翌日清晨,他穿了件单衣自觉跪在老爷子卧室门口,秘书端了两盏茶进去,再出来时唤他进屋。 老爷子穿戴齐整坐在黄花梨沙发上盘手串。 “鸿宇,昨天你外公家来电话了。”老爷子边说话边喝茶,陈鸿宇闻言心下一惊,抬眸等着老爷子继续说下去,“你要不去国外待一阵吧,家里事情又多。” 陈鸿宇登时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神,“爷爷,别……” 现在走,他什么都没有。继承人、风投公司、徐弋阳……曾经紧紧攥在手心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 “你自己选的。”老爷子看了看他,这不过就是对陈氏继承人的服从性测试,陈鸿宇没完成罢了,是有点可惜。 “不,爷爷你再给我次机会。”陈鸿宇就差磕头,“被人摆了一道,不这么做对外影响更坏,我也是被逼无奈。” “被谁摆了一道?”老爷子故意问他。 陈鸿宇嗫嚅着不好意思说是助理,会显得他恨愚蠢。 “是alan,宋词。” “你知道啊……” “哼,自己用人不慎,被撬了墙角,现在还说被摆了一道。”老爷子重重敲了下桌案,珠串丁零当啷响,“刚愎自用目光短浅,陈鸿宇,你让我很失望。” “……” “交给你,是为了看到结果,过程没人在意。” 陈鸿宇垂下眼睫,眼底泛起红色血丝,他还想辩解什么,老爷子却拂袖让他回去。 出了堂屋,天上又飘起细雪,陈鸿宇满目惆怅,他已经不年轻了,哪里还有重来的机会。 三天后,陈鸿宇等来了朱轩的离婚协议书,陈鸿宇痛快签下,前提是要见alan一面。 朱轩却把陈鸿宇最后一点幻想戳破,发了张房产证给他,户主名字是宋词。 “陈鸿宇,没什么想不开的,就这么简单。” 跟想谈利益的人谈感情,是画饼;跟想谈感情的人谈利益,是傻逼。 陈鸿宇,喜欢画饼的傻逼。 那木日在上海呆了两日,联系最多的是齐实。 准备离开前两个人约在上次的蜜雪冰城,齐实抽了个空,那木日在隔壁点了两杯咖啡拎过来。 那木日戴着冷帽遮住了耳朵,显得脸窄眼长折叠度更高了,蜜雪冰城的员工忙着摇奶茶,也没好意思问俩帅哥要点什么。 齐实坐下直接问,“你给陈鸿宇什么压力,让他发声明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木日勾起唇角,想想就觉得解气,“他有些视频落在朱轩手里了,成人之美。” “徐弋阳真的是命好,每次都有人给他擦屁股,对了这件事他知道没?” 说起徐弋阳,那木日便觉得苦涩,他要摇摇头,“没敢打扰他。” 第55章 “嗯?” “他挺忙的,说找了律师。” “你都帮他解决了,比律师有用啊。”齐实心直口快,说着就要给徐弋阳打电话,那木日按住了他。 “不用了,他肯定知道。而且,我要回新疆了。”那木日说得很诚恳,“可能不说,才是机会呢?” 齐实愣了,见那木日很确定,就此作罢,虽然他没懂对方的脑回路。 “我们俩的开始就是真假难辩,经历了这么多,都有过错。”那木日边说边笑,落在齐实眼里却格外心酸,但感情往往没法自圆其说,齐实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齐实,挺谢谢你的,有缘分会再见,照顾好徐弋阳。” “肯定啊,你回去的事……要我转告吗?” “没事,我自己说就好。” 齐实嗯了一声,“陈鸿宇的事,后续应该还会有点麻烦,但好在不是最差的结果,之后我会帮着他,你放心吧。” 那木日长舒了口气,捏了捏鼻梁缓了下无故上涌的酸涩,看了眼时间说道,“好啊,我晚上的飞机,现在正好走。” “我送你。”齐实主动起身,“是浦东吗?” “不用,现在堵车,我坐地铁过去,你挺忙的。” “行吧,那……再联系。” “再联系。” 齐实目送着那木日离开,残阳如血烁火鎏金,cbd的玻璃窗将瑰丽霞光切割成无数片画面,那木日高大的身影左转汇入人流,他自由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片热土。 铃声震动,工作繁忙,齐实也只感伤了一会便开车离去。 钢筋水泥的森林,连情绪都像快餐走个过场,再想起来时,也只是成了过去的时间里的墨点,越来越淡起不了任何波澜。 凌晨一点多,徐弋阳收到那木日的微信。 “那日,我到乌鲁木齐了,往事随风。” 徐弋阳看到消息,双眼一下子模糊起来,想擦来不及擦,大滴大滴地滚过两腮,沾湿了枕巾。 那木日舟车劳顿,等了一会不见回复,捧着手机睡了过去。 睡到第二天,阳光泻进窗户,那木日猛然惊醒,第一眼看手机,徐弋阳回了消息。 “往事随风。” 那木日不自觉笑了下。 往事随风。 布日古德来找他,那木日这一阵不着家,全靠他这个做弟弟的打掩护,进来第一句就打趣对方,“哥,用不着的人现在用着没有?” “说话没个正形。” “虽然我在老家,但也是时刻关注你的动向。”布日古德啧啧称奇,“哥,你那感情真是不顺,建议你放弃。” “你说得对。”那木日一改去年苦大仇深的模样,对布日古德扯了个笑脸,“不用再去巴音布鲁克过苦日子了,我得找点正事做做。” “啊?真放弃了?” “不啊,我指的是感情不顺。”那木日拍了拍布日古德脑袋。 他点燃嘴边的烟,打开窗户,朔风吹散灰烬,那木日眯起双眼。 “往事随风,一切重来。” 第60章 一年后, 上海复兴西路。 某处掩映在梧桐树下的小洋房,宽门大落地窗,法风门头立着黑色金属招牌—— l'automne. 上午十点, 徐弋阳出现在店里, 手里拉着个行李箱, 里面装着他从斯里兰卡背回来的稀奇玩意儿。 店长帮他开门, 一点不拿他当外人, 笑意盈盈地说, “徐大设计师这次肯定又要大展身手了, 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呀?” 徐弋阳拉开行李箱,花花绿绿琳琅满目,他拿出一只墨绿丝绒盒子递给了店长,“诺,这是monica你的, 蓝宝胸针, 明天记得换件新衣服搭配一下。” “哎哟, 谢谢我们人美心善的徐总!” monica打开盒子, 是枚中间镶着蓝宝石,周边欧珀点缀的月亮形大胸针,造型别致珠光照人, 价格该和造型一样美丽, 她爱不释手,高兴的嘴角咧到耳朵根。 “谢谢我么, 那你要拿点实际行动出来, 对伐啦?”徐弋阳说着往旁边的黑色漆皮沙发上一坐,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快去把这些理好, 累死我了这几天。” “辛苦辛苦,徐总您尽管休息!”monica贴心泡了杯咖啡端来,和他说起店里的近况,“侬上趟去拉萨带回转的么事,什么天珠藏银啦,尼泊尔毛毯啦,还有几件老货南红串,全部卖特了,还有宁来问侬撒么辰光再去,多打点回转。” 徐弋阳环顾一圈店里,没接她那茬,反问道,“衣裳卖特几件啦?” monica看着他,尴尬地竖起两根手指,“衣裳么,两件……” “我出去一个多月,就卖特两件衣裳??”徐弋阳气笑了,“不行,我再去拍两张照片发小红书,我就不信了。” “徐大设计师,你说的对,你多拍几条我才卖得出去。” 徐弋阳说干就干,拿了几件新一季的衣服进了换衣间。 l'automne——徐弋阳开的设计师买手店,一年多了,成衣设计了五季,卖出去寥寥无几,还不如店里那些各地背回来的首饰销量好。 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沪上富哥不图钱只图精神境界,设计全是融合了少数民族元素的成衣,华而不实中性风居多,上班男女日常穿不着,也就网红买回去添新鲜拍照。 除非徐弋阳营销一下,不然这牌子迟早倒闭。 他美滋滋对镜拍了几张样图,monica这边刚把彩宝摆上柜,她回头看了眼徐弋阳,发出肯定赞许。 “这衣服适合你,蛮有腔调。” “就是找不到懂它的人。” “都说了你经营一下继续做网红,营销炒作找明星蹭红毯……”monica头头是道,一边吐槽一边帮他挑衣服,“偏不,发小红书都遮脸,谁知道你魔鬼身材长了什么脸?衣服么要看整体氛围的,你只要露脸,那不粉丝分分钟破百万?” “又不是没做过自媒体,不想搞了。” “那你一个月卖两件别怪我。” “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难道我设计的衣服真的不好看吗?” “特巨了,侬身郎厢这件都要八千多块,单衣啊,你当你是陈冠希?” “……”徐弋阳说不过她。 没想到下午,他的小红书后台收到了一条私信。 ——你好,我是电影《空心盐粒》的造型师,看到您设计的几件衣服很适合我们电影主题,问一下能不能合作,如果可以的话联系我们剧组邮箱。 徐弋阳一喜,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他的设计能拍电影耶! 没有任何犹豫,徐弋阳火速给邮箱发信息,表达了自己对电影事业的憧憬。 对方也没想到推进如此顺利,和剧组导演沟通后,让徐弋阳把成衣照片发过来,他们挑了几件改良版的蒙古宽袍,让他后天带着衣服到新疆禾木。 徐弋阳看到新疆,愣了半秒。 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 一年了,他们早就断了联系,他也没再去过新疆。 “monica,帮我把这几件衣服装起来,剧组那边确定要啦!”徐弋阳笑了下,不免觉得自作多情。 monic为此感到高兴,在店里干了那么长时间,徐弋阳的设计师品牌终于支棱了一次。 第三天下午,徐弋阳准时到达剧组,忙得跟一锅粥一样,徐弋阳像傻子一样在周边转悠,问了好几个打杂的,才找到化妆间在哪。 剧组化妆间租的民宿,一进屋,徐弋阳便看到一群人围在一面镜子前干活,中间坐着一大男孩,支着靠椅昏昏欲睡。 “你好,请问瑜姐在哪里?”徐弋阳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提问。 一个打扮中性,个子高挑的女声响起,“啊,你是l'automne品牌主理人对吗?” 徐弋阳点点头,“对的,我带衣服过来了。” “正好,云川你过来试一下!”坐在那的男孩睁开眼,透过镜子瞥了眼徐弋阳,愣了一下神,但很快收敛住情绪。 对方站起来徐弋阳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大男孩,身高和自己不相上下,脱了衣服肌肉饱满,只是长了张唬人的娃娃脸罢了。 不知道电影演的什么主题,反正这个叫云川的穿上衣服,像模像样,整挺帅。 “不错,等会让导演来看一下。”说着瑜姐转过身来同徐弋阳说,“麻烦你了,今晚帮你安排了住宿,位置和信息等会发你手机上,衣服要是没问题的话就留下,明天给你答复。” 徐弋阳讪讪点头,接过瑜姐递来的矿泉水,“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等会。”没成想,男演员喊住了他。 徐弋阳抬头看他,等待对方指示。 巫云川上下打量着徐弋阳,目光犀利, “你倒是长得不赖。” 等了半天,原来没憋好屁。 “谢谢。”徐弋阳尴尬的回了句,就当他是夸奖。 瑜姐见状,嗔怪着剜了巫云川一眼,接着不好意思的同徐弋阳道歉,“徐先生您别见怪,去附近景区里转转吧,就当旅游。” 第56章 “姓徐?”云川抓住了重点,“你是不是认识隋遇?” 徐弋阳和瑜姐同时看向他,一个充满疑惑,一个示意他闭嘴。 “哦,我在他手机里见过你照片。”巫云川语出惊人,化妆间所有人驻足观望,准备吃瓜。 “你……”你了半天,徐弋阳想不出要如何表达,最后收声,想想还是算了。 巫云川继续道,“他今天晚上到,你要见他吗?” “我?”徐弋阳指着自己,摇摇头,“算了吧,不耽误你们正事,我明天就走。” 巫云川嗯了一声,坐回镜子前,吃瓜群众鸟兽散。 徐弋阳在瑜姐一路护送下离开了化妆间并吩咐剧组的车送他进禾木景区。 三月的禾木还在下雪,河谷和山顶积着厚雪,景区淡季没几个游客,徐弋阳下午这一遭,有些心神不宁,到了木屋民宿后,直接盖被子躺平。 隋遇刚下飞机,收到巫云川消息,说是碰见老熟人,让他过来认领。 隋遇只当他又在发癫没事找事,切了屏幕没回。 十点多,隋遇到达剧组住宿点,住在徐弋阳隔壁。 两个人第二天一早打了照面,站在早餐厅大眼瞪小眼。 徐弋阳要了碗面条和奶茶,做贼似地溜到角落干饭,隋遇想了想端着饭坐到他对面。 “你昨天见到巫云川了?” 老熟人原来是他,但巫云川这小子又是哪里知道的? 徐弋阳嗯了一声,不敢抬头。 “哦,你怎么来这里?” 徐弋阳喝了口奶茶,“我来送衣服,电影妆造组老师找我合作。” “是吗,你现在做时尚这块?”隋遇笑容和煦,言语中把徐弋阳这濒临倒闭的主理人身份拉高了不少档次,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徐弋阳放下戒备,“哪里,就是开了个设计师店,凑巧。” “凑巧?”隋遇笑了,“《空心盐粒》是a类项目,服化道要求很高,剧组找了很多家对比参考,你的衣服能送来上镜,肯定不错。” “电影你公司的?” “嗯,下半年送电影节,文艺片。” 徐弋阳只在意自己那几件衣服能有多少个镜头,到时候截屏放大挂店里,能蹭一点是一点。 他问,“对哦,我的衣服是给那男演员穿的吗?他是男主吗?” “你说巫云川?”隋遇提起这名字,眉心略微皱起,“他不是男主,男三吧。” 男三……那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徐弋阳暗自吐槽了一下,男三都这样,男主估计能日天日地。 “好吧。”不是男主徐弋阳略失望,收了筷子和碗起身,“我吃完了,你慢用。” “你等会去剧组吗?”隋遇叫住了他,“我带你一起过去,景区叫不到去外面的车。” 徐弋阳正犹豫着,剧组的车已经到了门口。 “我去换件厚外套,能等吗?” 隋遇喝着热茶,手掌向上请他自便。 等他刚转身离开视线,隋遇迫不及待给那木日发消息。 ——哥们你猜我碰找谁? ——? ——徐弋阳,他在禾木,你来不来? 下一秒那木日来电。 话筒那边的声音惊讶且急切,“他怎么会在禾木?” “误打误撞吧,妆造那边找他借衣服,昨天到的。” “你……”那木日停顿了一下,接着问,“你和他说话了吗?” “说了一会,等会带他去剧组,你快给个话来不来,不然人家今天就走了。”隋遇边说边捂着听筒伸长脖子看房间走廊,时刻注意徐弋阳的动向。 那木日思考了一下,贸然前往多少有点唐突,不如让偶然继续发展下去。 “你带他来巴音布鲁克,参与群演?” 隋遇很是头大,“他能答应?” “我相信你可以。” 第61章 巫云川和隋遇, 关系不一般。 早上徐弋阳和隋遇一起到的剧组,巫云川撇了一群工作人员过来搭腔,等着和他对戏的男主是三金影帝迟问行, 连他都对男三巫云川客客气气。 超绝钝感力的徐弋阳都能体会到他俩关系拉扯不清, 怪不得昨天一群人围着他转, 感情是个走后门的。 巫云川看了眼徐弋阳, 眼神不算友善, 甚至有点鄙夷, 徐弋阳默默缩到隋遇背后, 此举更像坐实了他与隋老板说不清道不明。 零下五度的室外,几十号人安静如鸡,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众目睽睽下徐弋阳瞬间红温,背上起虚汗, 他拼命给人群中的瑜姐使眼色, 奈何人家不想掺合三角关系。 “隋总真是辛苦, 晚到还早起, 忙的不回信息。” 巫云川揶揄他俩,徐弋阳听得头大,正想反驳澄清, 隋遇先一步开口, “徐先生是那木日的朋友,你可以去拍戏了。” 巫云川身形一顿, 甚是疑惑, 再看向徐弋阳的眼神少了攻击性。 “不好意思哈,我今天就走,打扰了。”徐弋阳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次主动换来终身内向,以后再也不想回陌生人私信。 “徐先生,给你添麻烦了。”说着隋遇带他进了剧组观察棚,导演和制作组都在,隋总领个一米八八的大帅哥进来,大伙儿眼睛直了。 “昨天妆造组送来试镜衣服要不要,人家等着确认呢。” 隋遇的身份显然在一众之上,徐弋阳像个关系户一样站在旁边笑容尴尬。 导演叼着烟打量他,徐弋阳被看得身上发毛,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别人把他精心设计的衣服原路退回。 “衣服留下,挺好的。”导演还在看他。 徐弋阳松了口气,蹭个热度真不容易。 他说,“那我……回去了,祝电影大卖。” 导演点点头,徐弋阳和隋遇打了声招呼,逃离观察棚。 雪地里巫云川骑着高头大马目望远方,迟问行赶着驼群艰难跋涉。巫云川扮相贵气,黑衣配大氅,帽子上缀满璎珞和宝石,徐弋阳猜他的角色是某个部落首领。 观察棚里导演问隋遇,“他就是你要留的人?” “对啊,给他个小角色,把人带到巴音布鲁克就行。” 导演和一旁的选角导演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韩导,男二身边还差个仆从,我看他适合,长像和身板都挺有神性。” “那愣着干什么,把人叫回来。”导演乐了,“留住人,隋总给你大红包。” “徐先生,请留步!” 徐弋阳刚坐上车,就被人喊停,是刚才棚子里的工作人员。 对方客客气气递上名片,“你好,我姓陈,你叫我小陈就好。” 徐弋阳粗略地看了眼名片,什么文化传媒公司的,他问,“有事吗?” “这样,徐先生要不下来,我们进屋说。” 徐弋阳着急走,不大乐意,对方却自来熟地指挥司机把刚启动的车停好,徐弋阳人在江湖,不得不留下。 跟着进了剧组办公室,里边暖和不少,徐弋阳挑了处离暖气片近的地方坐下。 “徐先生,我看你外形条件很好,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电影拍摄?” 徐弋阳直接拒绝,“没兴趣。” “我们韩导见你第一眼就说你这是老天爷赏饭吃,试试呗又没损失,说不定还能红?”小陈看他面相就知是个嘴硬心软的主,接着不遗余力的介绍道,“韩七导演,华语电影领军人物,多少人挤破头皮想参与他的制作,考虑一下嘛。” “我演不来,也红不了。”徐弋阳一想到要和巫云川做同事,有些心累,“我志不在此陈老师,谢谢韩导能看上我。” “你那服装品牌,宣传期间可以和电影独家联名。” 徐弋阳惊了。 “徐先生,志不在电影可以在你的品牌嘛,想想迟问行穿着你的品牌上流媒体平台,他那么多粉丝不正好打广告吗。” 置换条件过于诱人,徐弋阳再不答应显得不识好歹,但对方找他一个素人拍电影,徐弋阳动动脑子就知道有猫腻。 “隋遇让你来的吧?” 小陈滴水不漏,笑说,“片场导演最大,我们都听韩导的。” “你刚答应的条件能算数吗?”徐弋阳想了下提出要求,“我先提前说明,不会演戏,到时候觉得不行你们让我走人,但答应我的独家联名不能反悔。” 这是完成任务了,小陈喜笑颜开,“没问题的,我让人拟个合同,徐先生放心。” 徐弋阳隐隐预感,事情不会简单。 下午,瑜姐给徐弋阳扮上,穿得跟萨满祭司似的,也没什么台词,就站在男二边上演一根木头,徐弋阳合理怀疑这是临时给他加的角色。 男二倒是个很低调的二线演员,叫索布,听说也是个少数民族。 他长相俊美轮廓柔和,身着华丽夸张的民族服饰,头戴羽冠,手持法器,一出场就是大场景,抬着下巴叫男主跪下。 第57章 徐弋阳一开始觉得拍戏挺有意思,直到他在雪里站了一个小时,啥事不用干,冷得他双腿打颤。 隋遇拍了几张徐弋阳的戏照发给那木日。 ——人给你留下了,红包你发。 ——没别的角色吗,大冷天让人站雪里? ——你来。 那木日不回复了,巴音布鲁克的拍摄场景还在搭建,两天后禾木转场,他就能看见徐弋阳。 晚上收工后,徐弋阳叫苦不迭,好不容易逮到隋遇,直接问他,“是不是你安排的好事?我真是吃了你的饼留下来受罪,我要回家不拍了!” “哎呀帮帮忙呀,导演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一定要试试。” “好苗子?”徐弋阳冷笑一声,“演一棵圣诞树?”他张开双臂,身上丁零当啷响,“重得要死,演不了一点,你和导演说放我走。” “那你要走得话,今天下午的戏他们又要重演一遍……”隋遇面露难色,抓住徐弋阳的软肋展开攻击,“不然剧情穿帮了,你这多耽误进度啊,这么冷的天大家都不容易……” 徐弋阳果然听进去了,于心不忍,“那我还要演几天?” “快了,过几天你那角色就死了。” “?” “嗯,你帮主人传信,骑着马穿过草原,被反派一箭穿心。” 徐弋阳无语凝噎,他这个角色确定硬塞无疑。 他拍戏最高兴的当属monica无疑,她暗戳戳提示徐弋阳,帮她要个迟问行的亲笔签名,徐弋阳骂她没良心,哪有老板行情混得比打工的还差。 “加油啊徐老板,我靠你这部戏开张呢。” 徐弋阳骂道,“你能不能努力一下,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我蛮努力的好伐拉,天天九点半过来开门到晚上八点多走,么宁来侬怪吾头郎向?”monica说完又安抚他几句,“不过这次演上电影,我相信你生意马上要兴隆了呀徐老板!” 徐弋阳感觉自己被pua,失去战斗力,弱弱开口,“借你吉言。” 第二天一早,徐弋阳又被车拉去剧组,这次他学聪明了,在里衣贴满了暖宝宝。 浑浑噩噩混了一天,不知道演到什么情节,男主脱了衣服跪在冰天雪地,男二举着火把念念有词,然后两个人心口相贴,十指交缠…… 徐弋阳心说真是不要命,这可是零下五度啊,幸好他马上要死了。 这场戏拍到晚上,迟问行拍一会暖和一会,大概十一点半才收工,徐弋阳听到最后一个“卡”,以为天都要亮了。 “今天演员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九点集中,转场去巴音布鲁克。”执行导演拿着个喇叭喊,“场务还是七点到,装车收拾东西,其他各组人员整理保管好各自的物品,不要有遗漏!” 徐弋阳只听到前半句。 巴音布鲁克,他预感成真。 八百公里之外,巴音布鲁克,昼白野宿。 剧组租的酒店在镇上,但那木日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地盘。 一年前,他回到新疆,迷茫一段时间后,在巴音布鲁克买了块地皮盖民宿,比起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更喜欢岁月静好。 就像济州岛那对夫妻一样,那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他无数次想过重逢的场景,却始终没有勇气联系徐弋阳,他有着对方所有联系方式,但再未参与过他的生活。 时间似乎在一点点抹去彼此的痕迹。 所以当隋遇说在剧组遇见徐弋阳,巧合到像是故意为之,那木日想过的所有重逢里,唯独没有这样的桥段。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那木日喝了点酒,依旧毫无睡意。明天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徐弋阳面前? 那木日翻出海蓝色的蒙古袍和松石珊瑚手串,只可惜海日牵在了马场,明天骑不了。 十二个小时的车程,剧组在天黑时抵达,还未下车,徐弋阳便看到了车窗外无比熟悉的身影。 穿着蒙古袍,肩宽腿长目光如炬。 他等在酒店门口,剧组人员依依和他打招呼,他微微点头始终盯着商务车的门。 该来的还是来了,徐弋阳扶着车门下来,那木日立刻锁定目标,他穿过人群大步走来,晚风拂起衣摆,他和从前一样。 “那日。” 徐弋阳笑了,“好久不见,那木日。” 第62章 天气寒冷, 人心滚烫,徐弋阳呼出的白雾散在空气中。 他说,“我猜到是你。” 那木日将白围巾绕在徐弋阳脖子上, 动作生疏且羞涩, 他轻声道, “终于等到你了, 今晚跟我回去吧?” “啊, 这么多人, 不太好吧?”徐弋阳刚一抬头才发现, 大家都看着他俩,其中不乏窃窃私语的,“对你有影响吧?” “不会。”那木日浑不在意,拉着徐弋阳的手上了自己的车,“我很想你。” 一年未见, 那木日变得……有些直接。 还是猛禽, 车里有些杂乱, 后排座位上堆着笔记本和文件, 副驾的脚踏散着几卷麻绳,前挡玻璃上也积了灰尘,像是刚从工地上开出来的工作车, 可偏偏开车的那木日穿得隆重,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还喷了香水。 徐弋阳裹紧了围巾, 缩着脖子偷偷观察那木日, 一年未见话都没说上几句,关系不清不楚跟着人回去,属实有点饥渴难耐干柴烈火。 车开出去十分钟了, 徐弋阳才问,“那我们去哪?” “开房。”那木日言简意赅。 “啊……这就……进入正题了?”徐弋阳老脸一红,“我……我都没想好呢,再说刚刚不就在酒店吗?” “我开了民宿,环境好多了。”那木日挑起眉峰,“离明天拍戏的地方也近。” 说起拍戏,徐弋阳就泄气,“我不想拍了,明天能让我杀青吗?” “听导演安排吧,我做不了主。”那木日说着试探地去牵徐弋阳,徐弋阳装傻,把手揣进兜里。 那木日瞬间耷拉下嘴角,讪讪收回手继续开车。 米奇和米妮的车载香薰晒得褪色,其中的香片也早就干了,徐弋阳下意识地想起什么,点开了中控屏幕,连上那木日的蓝牙。 “《乌兰巴托的夜》?”徐弋阳戳了下他的胳膊,“这歌只有在你车里听感觉最好。” 那木日把手机丢给他,“六个1,你自己放。” 徐弋阳没矫情,打开手机桌面发现是他在济州岛的照片,不禁眼热,“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难道没找新对象吗?” 那木日闻言又气又好笑,故意回他,“找了。” “啊?”徐弋阳握着手机惊讶了一下,转而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过问,悻悻低下头找起歌来。 “找了,我的左右手。”那木日拍了拍方向盘,笑道,“高兴了吗?” “……”徐弋阳很是无语,忍不住吐槽,“这段子比晒了八百天的牛肉干还老。” 音响里传来动听的吟唱,那木日哈哈大笑起来。 时隔一年,他们再次相逢于巴音布鲁克,这一次,没有遗忘没有心结,开端是偶然,重逢是必然。 一首歌正好唱完,他们到了目的地,车子停在一片颇具规模的现代化建筑前。建筑群坐北朝南置身旷野,窗明几净灯火通明,混凝土框架落地窗隔断,抬眸上眺“昼白野宿”四个字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真气派。”徐弋阳不禁发出赞叹,“你开的?这住一晚上多少钱?” “旺季1500到6000,淡季打个七折吧。”那木日停好车领他进门,让前台拿了张卡,“走,今晚带你住六千的房间。” 徐弋阳赚钱不精通,但吃喝玩乐最在行。他跟着那木日边走边观察内部环境,这民宿造价一看就不便宜,硬装软装处处彰显细节,从前台到客房服务,估计每个月工资都要十万块出头,投资没个千万绝对下不来。 “这民宿全是你投的?”徐弋阳忍不住问,“运营管理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地是我买的,盖起来家里拿了点钱……”那木日摇摇头如实告知,“oa管理都走的我爸大酒店那边的系统,所以我其实算是个分店主管?” “拿地?这块多少钱?” “一千多万吧,新疆地不贵。” 徐弋阳算了一下,当初坑陈鸿宇挣得那笔钱差不多就这个数。 拐弯上楼梯,到了房间门口,徐弋阳一时拘谨,扭捏着不敢看那木日刷门的动作。 “到了。” 声音刚落,徐弋阳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木日已先一步踢上房门,把住他细瘦的腰将他禁锢在身体与墙壁之间。 徐弋阳吓一跳,眼睛眨巴看着对方,那木日离他很近,高挑的鼻尖戳在他的眉心,眼里盛着一团烈火,也许下一秒就会点燃。徐弋阳心跳加速呼吸紊乱,不敢再与他对视,眼神慌乱地撇过了脸。 那木日没打算就此放过,上手抚摸着徐弋阳的侧脸,叹息道,“上次一别,你说感情自有答案,到底是真是假,谁都没法欺骗自己。” 第58章 “那日,我的感情一直都是真的,你信吗?” 这一年,这个问题徐弋阳想过很多次。 最后他将这一切归结于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当时的境况,为了脱身他很难看清自己的内心。 好在尘埃落定,陈鸿宇出了国,徐弋阳把与他有关的一切全部原数奉回。 可对的人早就走了,徐弋阳也被这沉浮事磨平了血性,与其去遥远的他乡追一份自由热烈的爱,还不如顺其自然相忘于江湖长河。 一年时光,从频繁想起到偶尔怀念,徐弋阳尝试着与过去告别,他以为时间就是最好的解药。 “那木日,我信。” 过了很久徐弋阳终于给出答案。 倏尔,那木日露出一个由衷的、热烈的、灿烂的笑容。 他捧起徐弋阳的脸,低头闭眼,鼻尖交错,双唇微启吻了下来。湿润的唇瓣互相吸引,那木日撬开齿列探入舌尖,徐弋阳被迫承接他急风骤雨般的攻势,在一遍遍吮吸里失去抵抗,最后他伸开双臂揽住那木日的脖颈,一双手没入对方的发间,一个吻得难舍,一个吻得动情。 六千块的套房,这一晚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价钱,那木日托起徐弋阳的臀部架着他抱起,大步向卧室走去。 开了暖气的屋子燥得人面红耳赤,那木日起身脱下蒙古外袍,贴身的毛衣勾勒出他精壮有型的身材,他眼神暧昧地看了眼徐弋阳,接着大咧咧地解开了皮带。 “那木日,你别急。”徐弋阳还没做好准备,双手撑在床沿向后撤,“我坐了十几个钟头过来,让我歇一歇行不?” “很累吗?”那木日显然憋很久了,声音喑哑表情急切,但考虑到徐弋阳的实际情况只能作罢,“那我……去洗个澡。” 徐弋阳松了口气,还是那木日靠谱些,不搞强、制那一套。 “那,再亲一个吧。” 徐弋阳自觉对不住人家,主动凑上前亲了他一下,那木日身上热得发烫,一个吻哪够交差,徐弋阳的唇瓣刚离开半寸,那木日便捏着他的下巴追上继续加深。 “唔……” 徐弋阳被吮得嘴唇发麻,手推拒在那木日胸口。 那木日狠狠吸了一下才舍得放开,临了抵着他的额头说道,“一年了,怎么够?” “明天戏还拍吗?”徐弋阳拿出杀手锏,“不是听导演的吗,一定要克制住啊!好兄弟!” 那木日笑出了声,到底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眼看到嘴的肥肉却没法下锅,恨得下腹一抽一抽。 “明天就拍杀青的戏。”那木日斩钉截铁下定决心,“晚点再回去,好吗?” 徐弋阳嗯了一声,接着泼了盆冷水,“可我早晚要回去啊。” 那木日听不得丧气话,摸着徐弋阳的手淡淡说,“我先去洗澡了。” “乖。”徐弋阳拍了下他头顶。 “别把我当狗哄。” “哪有,见到你可高兴了。” 那木日猛男撒娇,半蹲着搂他腰,头顶蹭在徐弋阳腿上,嗫嚅着说,“我比你更高兴……不想离开你。” “洗澡去啦小哥哥,明天让我杀青,就陪你玩。”徐弋阳假笑着威胁他,“我就在这三天,你看着办哦~” “我明天和韩导沟通。” 几分钟后,浴室里传来水声,徐弋阳枕着手臂望着落地窗外的星空,不知不觉闭上眼。 那木日再出来时徐弋阳已经入睡,他蜷着腿缩在床边,睡颜静谧呼吸平稳,那木日轻轻给他盖上被子,坐在一旁看了他好久。 第63章 三月初, 巴音布鲁克草原仍是雪白一片,连绵不绝的天山上挂着冰川积雪,天蓝云低阳光明媚, 结冰的河谷绕过民宿, 大门口的松树吊下冰锥。 套房的视野独一份的开阔, 徐弋阳早上一睁眼便被窗外的美景震撼, 满目耀眼的雪色反射天光云影, 看久了晃得他失神。 “醒了?”那木日从后面圈住了他, 温热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 沉重的呼吸喷在徐弋阳的颈窝,痒意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惹得他缩了下脖子,不经意间靠那木日更近。 “外面太亮了,就醒了。”徐弋阳哑声说道, “这里真漂亮啊, 都不想回去了。” “不想回去, 跟我过。” 那木日真和以前大不一样, 明明很含蓄的一个人,现在句句话挑明,恨不得下一秒告白, 第二天求婚…… 徐弋阳被他的主动影响判断, 他都没想明白昨晚怎么就滚一张床上去了,一早醒来甚至以为是做梦。 “那木日。”徐弋阳想了想还是要问清楚, “你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现在的你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那木日掰过徐弋阳的肩膀, 两人四目相对,他直言坦白,“分开这么久我一直单身, 就喜欢你也一直都只有你。” 徐弋阳倒不是在乎这点,他无奈笑了下,“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好直接,我慢热……有点招架不住。” 原来如此,那木日松了口气,认真解释道,“以前你有别人,我怕你多想当然放不开……现在你又没失忆又单身,我不想再错过了。” “你怎么就笃定我是单身?”徐弋阳存心想逗他,板着脸推了推那木日肩膀,“一年了,你不找我,我还不能找别人?” “呵那行啊,我再做一次小三,反正我们本来就喜欢偷。”那木日顺着话茬胡诌,“畸形的恋爱就是刺激,你不会是上瘾了吧?” 说着翻过身将徐弋阳压在下面。 “对啊,上瘾了。”徐弋阳屈起手指刮了下那木日的鼻头,勾魂似的在他耳边呢喃,“你想不想和我玩呢,那木日~” 那木日被他搞得头皮发麻,反手扣起徐弋阳的后脑亲了下去,一大早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徐弋阳推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出臂弯,吻越深入心神越荡漾,徐弋阳从被动变为主动,顶起了腰往那木日怀中送。 “唔……疼……” “轻点……” 那木日一时没收住力道,撞得徐弋阳溢出细碎求饶。 久别重逢,谁都没法从这份情动中提前抽身,汗水滚落在徐弋阳细腻的肌肤上,带着潮湿的记忆,注入滚烫的生机,起伏的身体契合进灵魂深处,茫茫雪色间唯余彼此相伴。 再有意识,是那木日催命似得电话铃声响起,早上一通折腾累得他俩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 剧组那左等右等没见到徐弋阳,眼见着再不来下午一场戏难以进行,韩导发了通脾气,隋遇无奈扰人清梦。 “那木日,醒醒,老韩发火了……”隋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慢悠悠地说,“带着你家的那日,来上工呗。” 那木日迷迷糊糊的,反应了一会才惊觉自己睡过头了,“啊……忘了时间了,我们现在过来。” “哟,还真在一起啊?”隋遇阴阳怪气地打趣他,“能起得来不,徐总还要跑龙套呢,别耽误了正事老韩又要开骂了。” “我心里有数。”那木日边说边撑起上身,眯着眼看了眼窗外,“等会就到,你和老韩商量一下,让他今天把戏杀青。” “你自己过来商量。”隋遇懒得搭理他。 中午时分,徐弋阳坐着那木日的车来片场,剧组里的人已心知肚明他来头不小,从第一天的爱答不理到今天的点头哈腰,每个笑脸都热情到他社恐。 瑜姐拉着他赶紧上妆,巫云川就坐在旁边,透过镜子与徐弋阳对视,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得徐弋阳浑身不自在。 “你跟着那木日?” 巫云川说话真是能噎死人,一个跟字把徐弋阳贬低不少,好在瑜姐瞪了巫云川一眼,再陪着笑脸和徐弋阳打招呼,“云川他性子直,说话经常不过脑子,徐先生见谅哈。” 徐弋阳自然不跟他计较,笑了笑同样语出惊人,“是那木日跟我。” 说着他拍了拍戏服上的灰尘起身,“你呢,隋总的人?” 巫云川挑衅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徐弋阳穿了身白衣白裘,青丝如瀑长及腰间,额间画了枚青蓝色的图腾,眉飞入鬓明眸皓齿,美得雌雄莫辨。 美是美,就是假发勒的他头皮疼,眼角都被吊了起来。 那木日在棚外等着开机,徐弋阳过来时他正和韩导商量事,他一抬头看见徐弋阳扮相,心里不由荡漾。 “真好看。”那木日朝他对了个口型。 徐弋阳则隔空抹了下脖子,回了他两字,“杀青!” 这角色本就可有可无,韩导是看在制片人的份上才答应的,好在徐弋阳长相挑不出半点毛病,演个花瓶也赏心悦目。 “开始吧,最后两场戏。” 韩导走进观察棚,那木日牵着一匹马走来,“先骑着海日拍几个远景。” 海日温驯地垂头,那木日扶着徐弋阳上去,然后牵着他来到远处,帮他把白色的大氅扑开在马背上。 第59章 “那木日。”徐弋阳却一脸菜色,为难地说道,“马鞍太硬了……我屁股疼。” “……”那木日自觉是他的锅,脱下了外套叠好垫在徐弋阳身下。 韩导在取景器里目睹全程,忍不住爆粗口,“特么的他在搞什么名堂?” 隋遇生怕导演炸锅,默默帮他点上烟,“老韩啊,帮帮忙呗,马背上那个家里资产a10,我和那木日两个人加起来都没他有钱。” 韩导立刻噤声,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部电影的投资。 正式开拍,徐弋阳攥着缰绳压低身形伏在马背上颠簸,迎面而来的劲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双颊,头顶的无人机和十几米外的轨道组跟着他一起运动,徐弋阳忍着颠簸时的不适感保持表情管理,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那木日看得心疼,等导演终于喊卡后,飞奔过去扶他下马。 “杀青没?”徐弋阳只关心这个。 “杀青了,去卸妆。” 能让制片人这么鞍前马后,徐弋阳也是头一个,回到化妆棚连迟问行都对他另眼相看。 他问,“你之前不是演员吧?” “不是,上学的时候做过模特网红。”徐弋阳没见外,反正他也不准备在圈里混,“帮朋友忙,越帮越忙,累了。” “嗯,你不拍戏可惜了。” “是吗,但我对这没兴趣。”徐弋阳由着别人把头套取下,勒得时间长头皮疼得发痒,徐弋阳龇牙咧嘴地和迟问行说,“我一朋友是你粉丝,等会送我张签名照呗?” “没问题。”迟问行比那巫云川好说话多了,招了招手让助理过来,和他耳语了几句后,对方去房车里取签名照片送了过来。 换完衣服,徐弋阳去找那木日,他和隋遇在办公室里谈话,徐弋阳不小心听了几嘴。 那木日说,“有点蹬鼻子上脸,你干嘛惯着?” 隋遇回答,“唉……甩不掉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切,哪有什么甩不掉,我看你压根不想甩,” “先把这部拍完吧,戏是好戏,人哄哄算了,投进去这么多钱总得听个响。” 他俩大概是在讨论巫云川,隋遇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徐弋阳啧了一声,这年头傍大款,大款还要看小情儿脸色。 稀奇。 “走了。”徐弋阳站门口喊那木日,“还有两天,去哪转转?” 第64章 新疆那么大, 两天哪里够。 那木日没说去哪,载着徐弋阳离开了剧组,一路向东往山野深处去。 皮卡开上国道, 绕着蜿蜒的山路不断攀升, 越往上走雪越厚, 路过窄弯时车轮辗过一段松散的积雪, 窗外顷刻扬起一片白色的尘灰, 挡住他们的视线。 下山的路多是陡峭的卡子弯, 那木日全神贯注地观察前方路况, 右腿绷紧控制着刹车,两只手握紧了方向盘打弯,徐弋阳在左摇右晃中攥着安全带,一时有些后悔出来受罪。 车子已经翻过了一座山,那木日坐起身子放慢车速, 伸长脖子向周边探查, 开出两里地后他方向一打下了国道, 停在了白雪皑皑的山谷边缘。 “我们去哪?”徐弋阳见他要下车, 忍不住问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我下去装防滑链。”那木日从中控拿出手套,戴上围巾, 嘱咐徐弋阳, “你在车上等我,等会开到那个山头上。” 说着那木日指向正前方那山顶, 不算太高, 但不像是有路的样子,徐弋阳想起从前的经历,不禁担心地问, “这能安全?上去看什么?” “可以看个日落,这里是另一个视角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就是雪很厚没夏天的氛围好。”那木日知道他在后怕什么,笑说,“放心,剧组下一个点就在这里拍摄,我们提前考察过。” 那木日下车,娴熟地将四个轮子一一安装上防滑链,徐弋阳摇下车窗支在窗口看他,那木日埋头干活的样子挺有男人味,让他舍不得挪开眼。 一年没见外加小别新婚,徐弋阳对他的感情正是充沛的时候,谁都没提未来,似乎过好当下才最重要。 “你带照相机了吗?”徐弋阳朝蹲在地上的那木日问道,“好久没拍正经照片了。” 那木日抬头,表情遗憾,“出来得急,没带。” “那就手机拍吧。”徐弋阳没计较太多,接着提议,“等会我们俩个拍张合照。” “好啊。”那木日面露喜色,“我们只拍过一次合照,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说的是……一起去集市的时候?”徐弋阳不太确定地看着他,“那次的照片你还留着吗?” “留着,我还打印出来了。” “你等会发我。” 那木日从兜里掏出手机,“现在就给你,北京天安门下的合照。” 徐弋阳翻看着照片,关于那几天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买了一样的蒙古袍,确定了假情人的关系,一起拜了长生天。 可惜那次他们骗了长生天。 “那木日。” “嗯?” “你好了吗?” “马上了,你冷了?” “我怕你冷。” 那木日手里动作顿了下,徐弋阳很少说这些,他很是受用笑了下回他,“给你个拥抱我的理由?” “好啊,等你上来。” 主动到让那木日脸红心跳。 车子重新启动,那木日切换到手动挡,踩着油门缓慢的往斜上方行驶,轮胎在雪地里留下深色的车辙。 下午三点钟光景,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头顶的阳光直射下来,反射在雪地上晃得人眼发青,皮卡离山越近视野越狭窄,徐弋阳从包里找了副大墨镜戴上,想了想又摘下来给那木日。 “雪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我有,在前挡抽屉里,你帮我拿一下。” 徐弋阳拉开抽屉,里面不止有墨镜,还有很多文件合同,他随意翻了翻,看到些眼熟的玩意儿。 “这……你买的?” 印着“l’automne.”品牌的盒子和小纸袋,里面是徐弋阳设计的一些小首饰或装饰品,之前都有在店里上架过。 徐弋阳掏了掏,前挡抽屉里藏了五六件,有拆包的有全新的。 “额……找代购买的。”那木日忘了还有这回事,窘迫地说,“支持一下你的新事业。” “啧,你怎么有点像痴汉。”徐弋阳拆了条彩宝星空项链挂脖子上,翻下镜子开始孤芳自赏,“这你都买,和你也不搭啊。” “当时店里就剩这一条了,我还怕没有。”那木日坦言交代购买过程,“朋友也不是天天在上海,只能凑巧,我就是想搜罗和你有关的东西。” 墨镜就像给那木日的脸上了层美颜滤镜,衬得他又酷又薄情,实际摘下来却是个纯情恋爱脑。 “原来你早知道是我开的啊……”徐弋阳合上镜子,心里头绞了一下,很不是滋味,“你该不会很得意吧?” “嘿嘿……想听实话吗?”那木日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说,“l’automne,在秋天。你说呢?” 所以,即使许久未见,他也笃定自己会跟着他走。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留着念想,l’automne,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期待着会有重逢那一天,包括店里的服装设计、装修风格,或多或少的民族元素,都因那木日而起。 徐弋阳切了一声,不想承认自己对他念念不忘,吐槽道,“我说,你是冤大头,我记得这条彩宝项链三万多。” 那木日乐了,盘着方向盘还不忘回答,“也还好啦,我送你的珊瑚手串更贵。” “那是,改天我就把它卖咯。” “举报你哦,珊瑚不让流通了。”那木日没放过他,“不想要你还给我就好了。” “不行,还给你太亏了。” “有来有往,哪里亏了?” “……收回去,长生天更不信你了。”徐弋阳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说完他和那木日都愣了一下。 刚才嬉皮笑脸的那木日陡然收敛住表情,变得严肃虔诚起来。 过了好一会,车都快到达山顶的时候,他才继续开口,“那日,你能回来,就是最大的祈愿,我没有骗过长生天,也没有骗过你。” 徐弋阳舌尖顶着上颚,想说的话堵着喉咙无法开口,一时泪眼模糊。 那木日的爱意澄澈无瑕,他是草原上自由热烈的风,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变成敖包顶上猎猎作响的经幡,蓝天之下盘旋不落的孤鹰,是天都河水福泽万里,是雪山上的哈达千年颂声。 世间万物生,拳拳爱意,从未有谎。 “到了。”那木日停好车,在手机上查了太阳下山的时间,和徐弋阳说道,“今天天气真好,应该能看到咸鸭蛋。”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失忆了。”往事如云烟,故地重游让他感伤起来,“要是当时我没下定决心回来,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第60章 “那我们应该会以不一样的方式相遇。”那木日斩钉截铁地说。 “你来找我?” “也许吧。” 那木日掀开后车斗挡板,翻下皮卡一侧的围栏,然后在车斗里铺上了氆氇和毯子,就是个像模像样简易版野餐营地。 “上来坐。”那木日双手一撑跳了上去,再伸手把徐弋阳拉了上来。 他们靠坐在一起面朝西边,山坡另一头是辽阔美丽的巴音布鲁克草原,白雪覆盖苍茫无际。 日头暖融风却冷冽,徐弋阳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那木日往后挪了点搂住徐弋阳,徐弋阳抱着双手缩进他怀里。 他说,“天还是好冷。” 那木日扯开毯子裹住了他,“看完我们就回去。” “嗯。” 徐弋阳说着,回首望了那木日一眼,接着抬起下巴,主动吻住了那木日微翘的双唇。 这两天,怎么亲都不够。 日头西沉暗得很快,天上的云彩层叠,那轮硕大的红日垂在天际线的边缘,一半深红一般金黄,草原上的雪反出红金色的光泽,与那瑰丽彩霞齐辉。 徐弋阳的头发飞在风中,霞光给他镀上柔和的色彩,白皙的脸颊扑上红晕,眼里倒映着那木日专注的身影。 “一起拍个照,那木日。”徐弋阳举起手机比了个老土的耶,肩膀戳了戳身后的那木日说,“看镜头,笑一个。” 红彤彤的人留在这一瞬,那木日抢过了手机,又自拍了好多张。 最后一张他们掉了镜头方向,棱角分明的两张脸靠在一起,远处霞光万道橙红如血,他们在接吻,夕阳裁出剪影。 “回去吧。” 最后一缕红光消散,那木日抱下了徐弋阳。 徐弋阳依依不舍,问他,“回民宿吗?” “明天再带你出去。” 那木日已经做好了安排。 第65章 正文完 远处的黑夜亮着几盏明亮的光, 那里便是昼白野宿。 徐弋阳蜷着腿躺在副驾上早已睡着,那木日这一路开得平稳,没有扰醒他。 时间过得实在快, 那木日心生不舍, 只有短短两日, 根本看不够对方, 更重要的是要在徐弋阳离开之前, 确定他们的以后。 总不能山南水北, 一年半载约一次, 还说不清道不明,继续玩暧昧。 车子停稳后,那木日松了安全带转头看熟睡的人。徐弋阳也有三十三岁了,脸蛋保养得当和几年前无异,但终究涨了年岁和阅历, 他和四年前比起来, 气质沉着从容了许多。 “那日, 醒醒……” 那木日轻抚着徐弋阳的刘海, 唤醒了他。 徐弋阳睡眼惺忪,一副状况之外的表情,定了定睛才聚焦眼前高大的身影。 “啊……我睡着了。”徐弋阳按了按太阳穴起身, “到民宿了?现在几点?” 那木日替他解开安全带, “嗯,进去再睡吧, 挺晚了。” 徐弋阳这几天的经历格外充实, 白天体验剧组龙套,晚上入住高端民宿,更有年下暖男贴心服侍。 “好累啊, 那木日……”回到房间,徐弋阳摊开四肢躺倒,对着天花板长叹一声,“坐车腰疼,骑马屁股疼,年纪真的大了。” “很疼吗?”那木日关切地问他。 “嗯,不得劲。” 那木日脱了外套撸起袖子,抬起徐弋阳的后腰,“那我给你按一下。” 说着他翻过徐弋阳,十指张开握住徐弋阳的窄腰,沿着脊柱线一寸寸向下施压,手劲得当手法娴熟,按到关键穴位徐弋阳只觉一阵酥爽,通体舒畅,但再向下按到尾椎,徐弋阳便觉察出不一般的滋味,又疼又痒,他拧着脖子向后看那木日,偏偏对方一脸认真眼神专注,让他挑不出错来。 “你哪学的手艺?”徐弋阳咬牙享受,后颈冒出细汗,绷着腿抬起又放下终于难忍痛楚。 “你轻点,别按那边了……哇,好疼……” “别别别,换个地方,别按那里……啊,不行了不行了……” “啊,太疼了!那木日,放过那儿,真不行了!” 那木日停手,笑容古怪,“知道的当你是按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你这喊得……挺带劲。” 徐弋阳老脸一红,枕着胳膊缓神,深吸了一口气后说,“手艺是好手艺,但是太疼了,我身子骨弱经不住。” “不爽吗?” “……”徐弋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挺爽,能轻点最好。” 那木日得到肯定,继续动作起来,这一次他收了力道,拇指下按的时候重两下松一下,徐弋阳哼唧着享受,不得不感叹这民宿的服务关怀备至。 按着按着,那木日撩开徐弋阳的下摆和裤腰,细腻的肌肤被按出红晕,特别是尾椎处一块发白的瘢痕,突兀显眼。 早上做早操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落到眼里,那木日又记起之前那段虐心经历。 从始至终,受伤最深的只有徐弋阳,身体和精神,陈鸿宇用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手段烙上深刻痕迹,让人再难洗清。 “那木日,你看什么?”身后没了动静,徐弋阳回头瞅了他一眼,见对方正盯着那隐秘之处出神。 徐弋阳反手提起衣裤,翻身坐起,心情微妙起来。 “对不起……”那木日以为是冒犯了徐弋阳,连忙道歉,“我没别的意思,那日。” “没事,过去了。”徐弋阳笑了下。 只有两天,及时行乐,何必为了人渣影响心情。 接着故作轻松地说,“按得很不错,给你小费写好评哈。” “是吗?那还要别的服务吗,老板?”那木日顺着他的话进入角色,“我还会很多~” “还会什么,说来听听。” 那木日猛地掀起被角将两人裹进去,接着翻身压住了徐弋阳。 天地倾倒,徐弋阳一瞬失重,闭着眼还未搞清状况,便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所制住动作,那木日的气息霸道又野蛮,徐弋阳的身体正在燃烧,与月色涤荡,同潮水相拥,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汗水或是唾液,暧昧的,沉重的呼吸在深夜连绵不绝,交织着痛与爱,冷与热,星野低垂雪山不语,两人共此沉沦。 “你说我会什么?”临了,那木日衔住徐弋阳一侧的耳垂问,“这个地方你喜欢吗?” “唔,别……”徐弋阳声音破碎。 “确定不要吗?”那木日又问。 徐弋阳腰眼一酸,差点哭出声。 那木日笑了下,徐弋阳泪水止不住滚落,抽泣声不止。 折腾到很晚才结束,临睡前那木日把两个手机全部静音,第二天两人睡到一点多才醒。 徐弋阳头发凌乱,随意动了一下,只觉身体要散架,什么贴心按摩服务,都是为了之后的发展找借口。 “那木日。”徐弋阳推醒了他,没好气地说,“都中午了,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出去吗?” “……天亮了?”那木日梦中惊醒,睁眼看到美人在怀,心情时好时坏,“对,要出去,真是耽误事……” “耽误事怪谁?”徐弋阳撑着腰站起来,地上几个用空的蓝色锡箔包装袋格外引人注目,想起昨夜的疯狂,徐弋阳便觉得自己年龄真是大了,跟不上那木日的节奏。 那木日稍作清醒,迅速起床,十五分钟搞定所有,接着先行出门,“我让厨房准备点吃的,在楼下餐厅等你。” 徐弋阳嗯了一声继续照镜子打理头发。 下楼,徐弋阳看见那木日又换了身行头,纯白色蒙古外袍配金腰带,别着藏银短刀戴着尖顶立檐礼帽,脖子上除了松石珊瑚串,还有南红一百零八籽。 徐弋阳看呆了,站在餐厅门口不敢进去。 “你这是要……”徐弋阳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木日这身就像新郎官。 “我给你也准备了。”那木日其心可昭,捧起桌上另一套纯白色的蒙古袍给他,“今天不穿蓝色的,穿白色。” 徐弋阳做了下思想斗争,接了过来,“那我去换?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们去过的那个敖包。” 徐弋阳怔了怔,“还愿吗?” “我们没这种说法。”那木日笑了,“就当再许一次愿望。” “好。” 无须多言,心有灵犀,徐弋阳是答应了他。 再出发,心境与往日大不相同,那木日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身旁着白衣的徐弋阳,这是那日,他的太阳。 开过去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那木日急切起来,总是没话找话,徐弋阳笑看他紧张的模样。 天真是他,少年是他,那木日爱得笨拙又有胆量。 徐弋阳说,“别急,人在你车上,我不会跑的。” 那木日被拆穿,反而轻松下来,“你跑不掉,我是怕赶不到。” 一百八十多公里国道,油门踩紧了,也要三个小时。 听了一路乌兰巴托的夜,耳朵都快要起茧子,那木日和徐弋阳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山头。 第61章 唯一不一样的,上次是中午,今天是傍晚。山上下雪了,石堆子敖包覆盖在雪堆里,只有随风鼓动的经幡和哈达证明它的存在。 “那木日,我们到了。” “到了。”那木日伸出右手握住了徐弋阳。 那木日背上包,拉着徐弋阳在雪地里行走,天色与昨日无异,蓝天白云阳光普照,也能看到万丈霞光。 雪地难行,徐弋阳喘着气边走边停,嘴边喷出白雾,埋怨道,“你知道今天要爬雪山,为什么昨晚还不消停?” “……”那木日语塞,只是一味背锅,“我……对不起,我的错,但实在克制不住,样本参照太少了嘛……” 还样本参照,徐弋阳气笑了,怀疑他在内涵自己。 “要不我背你上去?” 那木日作势蹲下身子,徐弋阳拉他起来,“算了,下雪危险。” 爬到顶上又花了一个小时,徐弋阳休息了会,看着那木日摘下帽子,虔诚地摆上供品,挂上经幡和哈达。 总是会被信仰的力量所打动,徐弋阳闻到空气中甜香的奶味,穿着白色蒙古袍的男人身形伟岸,眉目俊朗,他正吟唱着动人歌谣,将马奶酒洒向蓝天与大地。 “那日!” 徐弋阳闻声走了过去,那木日向他伸出手。 那日,我的太阳。 他们再次并肩跪在高高的敖包下,那木日磕了下头转身看着徐弋阳。 “我们……在一起?”那木日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见。 “在一起。”徐弋阳点头,同样虔诚地看向经幡,“今天,明天,以后。” 那木日笑了起来,像西斜的日光一样灿烂,与东升的明月一般皎洁,他从腰间的挎包里取出一把梳子,绕到了徐弋阳背后。 徐弋阳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帮你分发。”那木日的手悬在空中,最后一次和他确认,“那日,你愿意吗?” 蒙古族的儿女许下婚约,会将头发一分为二,从此独辫变双股,长生天见证,从今往后,那日与他,结发夫妻白首不离。 徐弋阳握住了那木日的手放在头顶,“来吧,我愿意。” 那木日轻轻将他的头发划分成两道,忽而鼻头一酸,百感万千。 那日是他珍贵的礼物,他要献上最纯洁的爱。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徐弋阳闭上眼抬起头,细长的发丝迎风飞扬,日落的霞光染红白衣,他情不自禁哼起歌来,草原和蓝天,时光和爱人,他们曾错过,不曾忘过。 那木日与那日,两人十指相连,一齐叩首。 长生天下,万物见证,凡事过往,皆为序章。 相遇彩霞濯满天,归来明月做烛台。 第66章 番外·电影节 十月, 国际电影节开幕式,《空心盐粒》主创人员齐聚红毯。 闪光灯亮成一片,迟问行和索布穿着l'automne品牌服装站在c位, 隋遇和韩导则低调地跟在后面。 “巫云川没来?”徐弋阳站在红毯外看热闹, 回头八卦地问那木日。 那木日无奈地瞥了徐弋阳一眼, 捏了捏他后颈说, “你竟关注这些, 巫云川被发配去国外拍新片了, 想来也来不了。” 这两个月来, 徐弋阳听了不少关于隋遇和巫云川的八卦,两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有好几次上了八点档的狗仔营销号,又很快被隋遇买断消息。 剧组全员签完名正在接受采访,迟问行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从容不迫面对镜头, 徐弋阳深觉他道行不浅。 他问, “有机会得奖不?” “报了最佳电影、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编剧, 总能捞着一个。”那木日说完摇了摇头, 接着道,“这电影题材也就冲奖项去的,估计票房不会很给力, 图个名吧。” “图个名不错了, 拍电影嘛,心理素质一定要好。”徐弋阳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至少目标一致, 《空心盐粒》不是烂片。” “不拍烂片,丢人现眼。”那木日见主创离开红毯区,也拉着徐弋阳进了剧场, “走了,六点钟是首映礼,我们先逛会。” 徐弋阳从前没参加过这种活动,沾了剧组的光,今天一下见了好多明星,帅哥美女应接不暇,心情不错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 “那木日,那是茜茜耶!她太美了吧,你帮我去要个签名。”徐弋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接受采访的国民女神,一身礼裙的茜茜白的发光,美得过于客观。那木日指着自己,笑问,“你确定?” 徐弋阳啧了一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快去,别一会走了!” “我是社恐。”那木日搂着徐弋阳不撒手,“要不等会让隋遇去要。” “啊……但我还想和她拍张照片发朋友圈。”徐弋阳蠢蠢欲动,实在是不想错失机会,他推搡着那木日胳膊,撒起娇来,“你帮我去问问呗~” 那木日暗叹一口气,宠溺地说,“那你等我。” 茜茜采访结束,那木日上前搭讪,徐弋阳见他俩交流了好一会,最后茜茜顺着那木日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 实在太美了,茜茜只是看了他一眼,徐弋阳便心跳加快。 “来吧!” 更别提她主动向徐弋阳打招呼,美女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手,徐弋阳揣着一肚子忐忑站到了茜茜身边。 “你好,我真的可以和你合照吗?”徐弋阳握着手机小心提问。 茜茜没有一点架子,大大方方地摆好造型,“当然可以,你们是《空心盐粒》剧组吗,我们可要一起竞争奖项哦哈哈哈。” 一句玩笑破冰,茜茜比荧幕上的形象更接地气,徐弋阳赶紧配合站好,让那木日拍照。 “茜茜你实在太好看了,我是你的影迷!”徐弋阳拍完还不忘夸夸,顶着一张帅脸满眼星星,“你的电影几点展映,我一定去看。” 茜茜忍不住笑出声,“明天下午六点,记得来。” “一定!” “那我先撤啦,预祝你们电影获得成功。” 徐弋阳目送着女神离开,人都走远了,但她身上的香味仍留散在周遭空气里。 “不看看照片吗?”那木日发话,徐弋阳这才回过神来。 他翻看着刚才的照片,特别满意,“真好看,等会就发。” 徐弋阳满意,那木日高兴,他搂着徐弋阳的肩膀继续往里走,轻声催促他,“走了,隋遇还在等我们。” 穹顶建筑内,巨幅宣传海报顶天立地,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出席电影节的各路人马觥筹交错,现场星光熠熠纸醉金迷。 徐弋阳一眼找到左前方的《空心盐粒》海报,迟问行和索布的脸放大数百倍后依旧掩饰不住帅气,徐弋阳甚至还在海报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自己的角色——白衣白裘的清冷公子。 说实话,徐弋阳至今不明白这电影拍的是什么故事,只觉得它从名字到海报全都神神叨叨。 “那木日,这电影讲得到底是什么?” “等会看首映礼不就知道了?”那木日继续保持神秘,这部电影不同以往的宣发,上映之前不允许官方透露任何关于电影的情节,对外造足声势,很多影迷对它抱有极高的期待,其中包括徐弋阳。 “连我都不说,见外了哈。”徐弋阳假意抱怨了一句,“别把我冻了半天拍的剧情剪光就行。” “不会,你有后台。”那木日笑说,“韩导还指着你哪天给他投资呢。” “我?”徐弋阳乐了,“我可不敢,风险太大了,我开店已经是赔本买卖了,哪敢再往无底洞里砸钱。” “哈哈,没钱了我养你。” “跟你回新疆放牧呗?民宿来客人了你就给推荐烤全羊。”徐弋阳顺着话茬接,“现杀活羊,拒绝预制菜。” 边说边学起羊叫,一点没偶像包袱。 那木日被逗的哈哈笑,“也是个不错的想法,采纳了,比投电影风险小。” 两个人笑得大声,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徐弋阳见状收敛了动作,但一回头和那木日对上视线,便又破功扑哧捧腹。 那木日看着他,只觉这半年多来徐弋阳终于走出了阴霾变得开朗起来,他本就该是个无拘无束天真浪漫的人,被爱滋养被爱充盈,然后笑得开心满心欢喜。 那木日愿意给他这一切,徐弋阳值得。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隋遇远远看到他俩,穿过人群揽上那木日的肩膀,笑说“你怎么不过来,大家都在呢。” “没什么,瞎起劲呢。”那木日唇角上扬,一脸得瑟的模样,“他就爱随时随地大小演,改天你让他演个男主角。” “隋总,那木日不告诉我你那电影讲什么,急死人了。”徐弋阳终于不笑了,改成告状,“他还让我跟他回老家放羊去,我可不去。” 那木日无奈地摇摇头,好赖话全在徐弋阳嘴里。 “徐总这是什么话,你要是放羊去,我第一个不答应。”接着他也打起哈哈绝口不提电影情节,“走走走,迟问行刚还问起你俩呢,别磨叽。” 第62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3章 徐弋阳翘着腿,漫不经心地回他,“那是,这酒就得卖给我们上海人。” 晚上八点,大剧院灯火通明,雨水朦胧了它的光晕,像是荡漾在纸上的水彩画,那木日回头静静望着徐弋阳,慵懒的美人靠坐椅背,纤长的手臂举着酒杯,酒液润过朱唇,连鼻尖都沾了湿意。 “怎么一直看我?” “拍点照?” 那木日起身进去拿相机,这次出来主要为工作,只带了最近炒得火热的富士x100v,自带滤镜但成相一般,好在拍点日常花絮够用了。 徐弋阳单手撑在栏杆上,侧脸看向远处,那木日开着闪光灯按快门,徐弋阳配合地摆着pose。 雨水在闪光灯里反出晶莹光泽,落在徐弋阳莹白的肌肤上,远处的灯火变成绚烂的背景,他是月光下盛开的昙花。 情意如潮水涌动,那木日放下相机,走进暧昧的灯光,上前拥住徐弋阳,将他整个包裹在怀中。 他的唇角残留着霞多丽的芬芳,颈间的脉搏仍在跳动慌张,想躲是欲拒还迎,想吻是欲盖弥彰,想爱的人在夜晚沸腾,是入了戏,是痴了情,是迢迢清风拂过山岗,是绵绵雨水润泽身心。 “那日,要进去吗?” 耳鬓厮磨总觉得缺斤少两,不如大开大合掀起滔天巨浪,那木日打横抱起徐弋阳,两人一起滚落重重幔帐,十指扣入发丝,红了眼眶哑了声音,起伏的脊线勾勒动情的线条,沉重的喘息喟叹得来不易。 “那日……” 徐弋阳眼神迷离,轻抚着那木日深邃的眉眼,叹出声,“嗯……” “我爱你。”那木日吮着徐弋阳的耳垂,命令道,“叫我。” “那木日……嗯……啊……” “我在。”那木日心满意足,埋下头继续发力。 翌日,天色并未转好,潮湿的空气黏在身上,徐弋阳提不起精神。 下楼用餐,正巧碰到隋遇和巫云川,两个人的气氛照旧剑拔弩张,但较之昨晚,已经平息许多。 那木日示意隋遇上人少的地方说话,徐弋阳咬着干巴法棍就牛奶,与斜对角桌上的巫云川面面相觑。 仅有的几次见面,徐弋阳对这个巫云川都没留下好印象,脸长得人畜无害,性格却异常嚣张,真不知隋遇到底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如此纵容他。 徐弋阳目光转向窗外,那木日和隋遇并排站在露台抽烟,大概是谈起激动的事,那木日的眉头拧在一处,而隋遇则一脸怅然地甩着头。 ——是在说巫云川吧。 斜对角的人自知是谈话中心,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颓然的隋遇,嘴角莫名翘起,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嘿!”巫云川朝徐弋阳抬抬下巴,接着道,“你不好奇吗?” 徐弋阳喝光牛奶,平静地望向他,“好奇什么?” 巫云川起身坐到徐弋阳对面,笑得邪气,“隋遇宁肯花高价买断消息,也不愿狠狠心一刀两断,不好奇为什么吗?” 好奇?徐弋阳当然好奇!特么都快好奇疯了! “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但他故作不在意,淡淡开口,“你也别告诉我,我对你的私事没什么兴趣。” 巫云川呵了一声,“别装。” 徐弋阳嘴角抽搐,真是个烦人又自大的家伙。 “因为,他离不开我。”巫云川说话的表情实在欠揍,徐弋阳恨不得拿法棍暴击他的头。 “我很厉害。”巫云川抛下重磅炸弹,说完拂了拂衣袖离开。 徐弋阳扔了法棍吃不下饭。 再见隋遇,徐弋阳总觉得对方是被小人缠上,对他多了份同情。 隋遇一根正苗红的公子哥,衣食无忧事业顺利,人生唯一的坎坷可能就是巫云川。 “隋总,巫云川今天走吗?”徐弋阳联想到那张自负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反感。 “我给他买了大后天的票,来都来了,参加完颁奖典礼吧。” 那木日朝徐弋阳摇摇头,示意他别再继续话题。 所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徐弋阳心里有了明确答案。 颁奖当天,徐弋阳带着品牌服装去找瑜姐,有人给隋遇放了消息,《空心盐粒》的奖项无需担心。 有了托底,瑜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给男主上妆,徐弋阳盯着服装师熨烫衣服,索布作为最佳男主候选人,好多品牌都想压宝上身,他疲惫的应付着公关文案,机械地扯着表情。 “我给大家叫了美式,一人一杯!”那木日和隋遇抱着两箱咖啡进来,给忙碌的工作人员打上强心剂。 两个制作人,算是比较清闲的,徐弋阳拿出给他们准备的服装让去换。 隋遇是相对正式的暗纹西装,枪驳领绣银边,搭配墨绿色竹纹领带;那木日的则是改良版短款蒙古袍,深蓝牛仔,棕色腰扣,脚穿长筒马靴。 “帅吗?”那木日问他。 徐弋阳眼睛都看直了,当众亲了他一下,“帅得没话说。” 下午六点,演员嘉宾陆续进场,红毯从大剧院的台阶一路铺到马路上,连日阴雨后的大晴天,空气里满是湿润的青草香,红毯上热闹非凡,粉丝应援和媒体记者一字排开,有流量大的明星艺人经过,外场便响起欢腾的尖叫声。 《空心盐粒》剧组出场,迟问行绅士地拉着索布步入台阶,两个人在剧里是一对,公开场合营业配合一下,粉丝能集体高、潮。 果然,他们暧昧的举动掀起声浪,徐弋阳远远望着说,“别说他们了,我都快磕疯了……到时候电影上映,铁定赚足噱头。” 那木日点头,“嗯,但我更想得奖。” 电影人的执念除了票房就是奖项,那木日亦然。 挣钱的商业片不胜枚举看过就忘,只有内核饱满剧情动人的电影才能成为传世佳作,《空心盐粒》是隋遇和他耗费了巨大精力促成的电影,前前后后一共三年多时间,终于今天能看到结果了。 挣不挣钱是后话,那木日的目标是最佳电影的金奖。 他们从侧门进了会馆,落座大厅后排,前面的座位逐渐被各路影星填满,临开场还有半小时,徐弋阳看见穿着金色挂脖礼服的茜茜从后排经过。 “她今晚角逐最佳女主角。”那木日低声说道,“成功的话,她可以跻身国内第一梯队,又美又有野心的女人。” “幸好我们电影没有女主……不然我左右为难。“徐弋阳秒变茜茜的粉丝,“她最好能演一辈子电影,真美……” “人都会老的,怎么可能演一辈子。”那木日却说,“美人迟暮,粉丝的爱也并不一定长久,做演员就是青春饭,除非能坦然面对镜头里的衰老,能做到的人实在太少了。” 徐弋阳眨眨眼睛,“我也会老的,怎么办?” 那木日一听他话里有话,长手一揽黏了上去,“老了最好,没别人会惦记你了,只有我。” 徐弋阳笑笑,“没有人会惦记了。” 当地时间八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主办方和各界领导发言结束后,万众瞩目的颁奖嘉宾终于上台。 《空心盐粒》第一次提名了最佳编剧,奖项最后花落另一部悬疑类型片,徐弋阳有些失望,那木日却松了口气。 他说,“跳过前面的,才有机会拿最佳影片。” 最佳男女主的评选,让颁奖典礼正式进入白热化阶段,当索布的个人特辑在大屏幕上回闪,徐弋阳的手心紧张到沁出汗来。 颁奖嘉宾是上一届的最佳男主得奖者,他故意打趣卖弄关子,调动起所有人的情绪,摄像机对准了席位上的索布,正好捕捉到迟问行与他十指相扣,现场响起一阵暧昧的起哄声,迟问行还配合地和大家招手。 嘉宾忍不住提问,“迟先生,我看您一点都不紧张,是不是对索布先生很有信心?” 迟问行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不管花落谁家,索布在我心里已经是最佳男主了!” “哇哦~”嘉宾夸张地感叹,接着收起玩笑姿态,严肃道,“那我们一起期待一下——” 五位被提名的男主同时出现在大屏幕,徐弋阳坐起身子,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让我们恭喜!来自《空心盐粒》剧组的索布先生!” 全场掌声雷动,索布的脸占满屏幕,他起身走向颁奖台,路过的人纷纷伸出手,祝贺他今天的成功。 “那木日!得奖了!”徐弋阳激动地喊道。 “还穿着你的品牌,高兴吗?” “高兴!” 高兴的事不止这一桩,很快最佳女主揭晓,正是呼声最大的茜茜。 颁奖典礼进入尾声,还剩最重要的奖项没有揭晓——最佳电影奖。 轮到那木日紧张起来,他握着徐弋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屏幕上播放着入围电影的预告片,最后一部才是《空心盐粒》。 也好,至少提名了,徐弋阳想。 但那木日不会只满足于提名,电影节主评委走上台,严肃且认真地念出今晚最大奖项的电影名字—— 第64章 “让我们恭喜,今年的最佳电影奖得主《空心盐粒》!” “耶!” 那木日按耐不住笑着站起身,他抱住一旁的徐弋阳,激动地振臂高呼,镜头对准他们,那木日义无反顾地转头,与徐弋阳接吻。 多年心血终得回响。 第67章 番外·一起出发吧 上 来年六月下旬, 新疆进入旅游旺季,昼白野宿订单暴涨,那木日忙得脚不沾地。 徐弋阳一直各地飞, 前几天刚回上海, 齐实和纪年找过来, 说让他带着上新疆玩。那木日知道后一口答应, 提前把时间安排出来等着他们。 纪年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请了年假出来旅游, 别提有多兴奋, 确定正式行程后,每天都有一大堆快递送到他家门口,齐实都懒得问他又购入什么新装备,默默蹲在地上熟练地拆快递。 “年年,我记得已经拆到过六件冲锋衣了, 今天怎么又来一件?”齐实举着一件镶色的始祖鸟无奈问道。 纪年一听冲锋衣, 丢了手机虔诚地捧过这件他抽签了好几次都没中的联名款, “你不懂, 这件是南迦巴瓦松赞联名,我还是加钱托人代购的。” “你就去十天,要这么多冲锋衣吗?”齐实仍是不解, “不带点别的风格的?” “帅哥的事你少管。”纪年最近迷上关于户外运动的一切, 但仅限买衣服,“我还买了三双鞋, 我每天换着穿。” 齐实看了眼门口的快递山, 有种纪年要去丝绸之路通贸易的实感。 “行。” 纪年利索换上他尊贵的联名款始祖鸟,大发慈悲地告诉齐实,“我还给你买了一件, 到时候跟我拍照。” 齐实两眼放光,“哪个快递?” “已经到了,就你昨天拆的那件凯乐石荧光绿……”纪年越说越心虚,最后朝着齐实讪笑。 “好了,我知道了。”齐实接过他的话茬,“你昨天试的时候就说显黑。” “不是,这确实是你的尺码。” “没事,我本来就不白。” “齐实,你穿不穿?” “穿穿穿,年年给我买的怎么能不穿呢?”齐实立刻投降,“我天天穿!我爬山淌水载歌载舞,我必须穿到底!” 纪年伸手撸了撸他头顶的毛,哄了句,“乖哈,给你奖励。” 将近六个小时的航行,落地布尔津,那木日一早等在停车场。他和徐弋阳也有半个多月没见,想他想得很。 终于等到三个人出来,齐实推着行李车走在最前面,徐弋阳和纪年背着包有说有笑。 “那日!在这儿!”那木日挥着手喊他。 徐弋阳看见他眼前一亮,那木日精心打扮了一番,修身皮衣束脚工装裤,戴着黑超墨镜宽檐帽,脚蹬短筒马丁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又酷又飒。 “哇……真帅啊。”纪年发自内心赞叹,徐弋阳听了心里直美,只有前方三米处穿着荧光绿冲锋衣的齐某人不屑一顾。 “我穿我也帅。” 纪年忙去顺毛,“对的对的,你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而徐大美人因思念心切,已经投入西部酷飒牛仔的怀抱。 在布尔津整了一晚,第二天一行人一齐出发游玩,雨季即将到来,现在的新疆湿度正好天清气明,那木日换了辆时下最流行的坦克300,蓝天绿野间,跳跃的橙色车身是一道靓丽打眼,纪年一路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今天去喀纳斯,晚上住在禾木,我定了一栋木屋民宿,禾木的住宿环境相对好一点。”那木日一边开车一边规划今天的行程,“喀纳斯的风景没话说,但是没什么吃的,等会路上我们先吃饭。” “好,我做了攻略!我们坐到换乘中心就下车徒步!”旅行第一天,纪年兴奋的不得了,喀纳斯名声响亮,为此他特地穿了限量款始祖鸟,理论型徒步选手终于要大展身手了。 “以前徒步过没?”那木日关切地询问。 “没有。” “好吧,那可能会有点累。” 徐弋阳从包里掏出久光贴给纪年,“你把这贴膝盖上,能缓解疲劳。” 接着又拍了拍坐副驾的齐实,“你要不要?” “开玩笑,我是需要辅助的人吗?”齐实嘴硬,心里在跟那木日暗暗较劲。 “ok。” 徐弋阳和纪年撩起裤子开贴,车子里一股药味。 “弋阳,等会能帮我拍一张背影侧脸照吗,我站在湖边或者山脚的草地里。”纪年说着给他看样图,“我到时候做头像!” “可以啊,那木日带了长焦,等会让他给你拍。” 纪年眼睛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他给谁拍都是拍,薅他!” 前方的荧光绿齐某人内心不爽,这旅途才刚刚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在年年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 到喀纳斯景区的时候,正值上午十点半,阳光明媚微风徐徐,那木日停好车背上双肩包和相机,一米九的黑衣大块头在前面领队,后面是三位花花绿绿的夏令营游客。 “烤肠吃吗?” 上区间车前,纪年对着孜然味的烤肠垂涎欲滴,顺手买了四根。问徐弋阳,徐弋阳保持身材非必要不下咽;问那木日,那木日还没开口,齐实就把剩下三根全抢了过去。 “我吃。”他对着三根各一口,不给别人留机会。 徐弋阳瞠目结舌,“你是狗吗,护食?” 纪年见怪不怪,面带微笑地吐槽了一句,“不好意思,家犬让二位见笑了,回头我给他拴上。” “年年你真是辛苦了。”徐弋阳握着他的肩,沉痛道,“回头我再发两部片子给齐实,让他学习点新技能,犒劳一下你的辛苦。” “别,他学了我更辛苦,谢谢您嘞,留给那木日珍藏啊。” 那木日对着区间车的时刻表,压根没听,四个人里明明他年纪最小,却操着最多的心。 “现在上车,最晚四点出来,晚上到禾木用餐。” 徐弋阳见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夸,“那木日你真厉害!” “啊?很厉害吗?” “我就随口夸一句,不乐意听?” “乐意,嘿嘿嘿……” “等会给我和纪年多拍点。”两人前后脚上车,徐弋阳边走边念叨,“齐实你就别管他了,他反正以纪年为圆心,烦得很……” 齐实听到了横插一句,“你又说我什么?怎么我就烦呢?” 纪年拽着他衣领往后排落座,“你跟着我,等会再给你买烤肠。”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景区内部,他们跟着那木日往密林处行径,途中山脉起伏雪松苍劲,河谷蜿蜒水流淙淙,山间的清风徐来,耳畔有飞鸟的啼鸣,原生态的木屋坐落在山谷腹地,健硕的马儿在路边甩着尾巴。 此行只有纪年鲜少出游,他一路连连发出赞叹,“以前学的课文终于见到了,真是美啊,每天一睁眼就是这景色,人都能活长一点。” 接着又一脸艳羡地和那木日说,“真羡慕你啊那木日,直接生在了新疆,天天都有免费的景色看。” “天天看也看腻了,论生活便利,还是大城市好。”那木日淡淡笑了下,“旅游,就是从你呆腻的地方到别人呆腻的地方。” “诶,我听徐弋阳说,你在新疆弄了一民宿,规模不算小?”齐实同样被壮丽风景所吸引,心里萌生了些想法,跟上了那木日的脚步询问道,“投资大不大,大概几年回本?营收能持平吗?” “对,在巴音布鲁克草原南边一点买了块地,不在和静县镇上,周边属于待开发区域,所以基本都是些自由行喜欢小众路线的游客。投资将近三千个吧,回本不好说,淡旺季差距太大了,最近几个月反正是最忙的时候,供不应求。” 齐实还真考虑起来,“员工工资分阶段吗?” “我家在乌鲁木齐有大型酒店,旺季会调员工去巴音布鲁克,淡季就留几个必要的岗位在那,然后再招聘一些临时工。”那木日说着看向齐实,开玩笑地问,“怎么,考虑来新疆开民宿?” “先问问,我还挺感兴趣,但这回报周期太长了,而且我不见得有空盯着。” “嗯,开大型民宿还是建议有相关从业经历的人来,有情怀不见得有经验,不然容易栽坑里,齐总有兴趣可以投资入股,不插手经营交给专业的酒店经理人也可以。” 齐实闻言看向那木日,觉得他挺有意思,“你有新的想法?” 那木日笑笑,“没想法也可以聊成有想法,合作共赢不是吗?” “行啊,回头细说。”齐实正经起来,拉着纪年的手笑说,“咱们在新疆也造个家,你说好不好?” “嗯,齐老板大气,等我退休了就上这儿了。” 沿着山脚下的路走了一会,他们看见一片鲜花盛开的湖泊,而正前方是一座云雾缭绕的雪山,湖面有雪山荡漾的涟漪,彩色的花瓣飘在澄澈的水面,芳草连天鱼水相谐,美得让人词穷。 第65章 徐弋阳推着纪年向花丛中去,“那木日你帮他拍一张!” 齐实跟在后面,厚着脸皮喊,“那木日等会帮我和年年拍一张!” 那木日熟练地后退举起相机,上长焦俯下身调曝光,边指导他们调整动作边按快门,一看就是经过大量实操的正规军。 “啧,徐弋阳你没少折磨他。” “你拍不拍?”徐弋阳白了齐实一眼,接着和纪年告状,“年年你今晚让他睡沙发去,让他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不会用相机。” 齐实举手投降,“我错了,禁止挑拨离间。” 轮到齐实拍照,那木日拍了两张无奈摇头,让他背过身去别看镜头,低声吐槽了句,“穿这么跳的颜色,真显黑,什么品味……” 但他更没想到这件绿衣服之后贯穿了整个行程。 步行四十分钟左右,他们到达了喀纳斯湖,湍急的水流冲下河谷,针叶林特有的松香味萦绕鼻尖,游客聚集在拍照打卡的观景台边,高举红色丝巾的阿姨操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让戴着渔夫帽的爷叔别磨叽。 徐弋阳带着纪年向湖边跋涉,走了四十分钟路,纪年的体力明显下降,深一脚浅一脚的喘气喘不匀。 “等会坐湖边休息会。”那木日贴心地说,“我带了点零食,吃点再往回走。” 湖边的风夹杂大量水汽,凉爽的扑到脸上,散去赶路的浮躁,纪年坐在树荫下的大石块上,撑着下巴长舒一口气。 “喝点水。”那木日拧开矿泉水瓶分发下去,论周到没有人能比过他,趁大家都在休息开始介绍,“现在是六月,湖水蓝中带绿,夏天上游的冰川融化,水量也会在达到峰值,徒步旅游喀纳斯算初级路线没什么难度。” “想法跟不上体力,天天上班的人走个四十分钟就倒下了……”纪年按了按膝盖,往齐实身上一靠,开始摆烂,“好累,走不动了。” 齐实虽然累,但还能坚持,他托着纪年的腰附和道,“体验一下就好,明天不整这些了。” 那木日嘴角抽搐,“所以,你们之前说要体验喀拉峻徒步环线……要不取消?” “那是什么难度?”纪年弱弱地问。 “中等难度吧,但要七天,而且天气不可控。” 齐实忙说,“不去了不去了,七天走散架了都要。”那木日点点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那行,我们还是开车出游吧,我带你们吃好玩好住好,这样的话禾木可以多住一晚,那边玩得不少。” 徐弋阳拉着那木日在湖边拍照片,他穿的是品牌新款样衣,衣服下摆正好是水波纹长流苏,与周边的景色相得益彰。 阳光穿过树荫罅隙,在他精雕玉琢的脸上落下闪耀光斑,如果喀纳斯是神的后花园,那徐弋阳便是美神的具象化。 “小徐真好看啊……我下辈子要照着他这个模样长。” “那不行,他太蠢。”齐实毫不留情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那木日听不下去,回头怼了齐实一句,“齐先生,我要把你相机里的丑照传到网上去。” 纪年一听来了兴趣,凑到那木日身边想看,“有多丑?” “歪嘴斜眼四仰八叉,你要吗?”那木日很大方地展现给纪年看,齐实像个裹了菜叶的黑猩猩,丑得抽象。 “哈哈哈哈快发给我!”纪年笑得很大声,“齐实你也太丑了吧!” 齐实长臂一伸把纪年捞回怀中,“年年,咱不跟他好。” “不行,真得好好笑啊哈哈哈!” 徐弋阳拍完照片,拿着相机看返图,其中有张蹲在水边,蓝色波光反射在脸上的特写镜头美出新高度。 “那木日你真会拍。”徐弋阳放大细节,大光圈的镜头下,皮肤质感好得无懈可击,“这张都不用修了。” 被徐弋阳夸了,那木日表面淡定,内心狂喜,“等会再给你拍。” “你累不累呀?”徐弋阳略心疼地看了眼那木日,“背这么多东西,还照顾我们。” “没事儿,玩得开心就好,都是你的朋友。” “那木日,你真好。” 说完徐弋阳当着齐实和纪年的面亲了那木日一下,那木日还不好意思,脸噌得涨红,垂着头不敢回头看大家反应。 “好啦好啦,欺负我们老夫老妻没情趣吗?”齐实忍不住调侃,“那木日都被你吃死了。” “嘿嘿,小徐这是找到真爱了,你懂个屁哦。”纪年一边保持礼貌微笑着一边狠掐了一下齐实大腿,齐实疼的嘴都歪了。 徐弋阳幸灾乐祸看好戏,“让你嘴贱不会说话,你不也被年年吃死了?” 那木日笑着搂过徐弋阳,也亲了他一口。 接着道,“走吧,往回走去三湾拍照。” 回去的路变得漫长,纪年脚力逐渐跟不上,齐实拽着他手往前挪,那木日和徐弋阳走几步路就停下来等他们。 齐实终于放弃逞强,伸手问徐弋阳要久光贴,“给我两张,走不动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累啊?” “我经常到处跑啊,习惯了。”徐弋阳这两年外出采风拍摄,国外有些地方环境比这艰巨多了,逛个喀纳斯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那木日见纪年累得话都少了,提议道,“要不到了换乘中心,我们坐车去前面的景点?” 纪年疯狂点头,这徒步爱谁走谁走,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认命了。 接下来的三湾观景台都修了栈道,四个人完美诠释了上车睡觉下车拍照,谁都没有再提一句徒步向前。 其中月亮湾当属今日之最,俯瞰蜿蜒的河流穿过层峦叠嶂的松林,天青蓝的湖面比上游静谧温婉许多,它像是深藏在阿勒泰腹地的天然蓝宝石,网上所有对它的溢美之词都不是夸张。 喀纳斯真的绝美。 “那木日,可以帮我和齐实在这拍一张吗?” 那木日点头,帮他们选好了站位,按下快门之前,齐实托起纪年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周围人很多,有几个捧场的还帮忙起哄,纪年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齐实,帮我和那木日也拍一张!”徐弋阳也想要留影,把手机递给他说,“我要live图,把我们接吻的过程拍下来,会吗?” “包我身上啦,相机我不会,手机还能不会吗?” 徐弋阳拉着那木日走向打卡点,两个人侧对着镜头接吻,并不在意周边好奇探寻的目光,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浪漫唯美的旅程,月亮湾的水缓缓淌,那日的爱人就在身旁。 齐实狂按拍摄键,他的拍摄宗旨是以量取胜。 好在徐弋阳成功在几十张live图里找到心仪的那张——两人接吻分开后互相拉丝的眼神,氛围感拉满。 “也表扬你一下,齐大师。”徐弋阳说完又和纪年提议,“下山了再给他买烤肠。” 纪年哈哈笑起来,“你夸他一下,他能高兴一天。” 那木日安静地从后面环抱着徐弋阳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蹭着柔软的发丝,看着刚才的照片,觉得这一切都刚刚好。 第68章 番外·一起出发吧 中 再次来到禾木, 不用拍戏不用赶路,不是白茫茫零下十几度,也不会冻得人手脚麻木。 徐弋阳很喜欢六月的禾木, 群山环抱, 桦树葱翠, 棕色木屋掩映花海, 黑鹰盘旋抢夺游客食物, 蓝天下的原始村落满是生机, 惬意的晚风把花香吹进心里。 今晚入住的木屋民宿很有特色, 挂着蕾丝幔帐的落地窗外,远处是南山,近处是花田,徐弋阳蜷腿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手中酒杯摇晃, 与窗景相融。 短促的快门声响起, 那木日趁人不注意抓拍下这独一无二的瞬间。 暖融的暮色照亮徐弋阳的侧脸, 静谧的木屋, 古朴的壁炉,柔软的沙发和窗外沐浴霞光的青山,三分线的横构图将这些框在静止的瞬间, 那木日就是那个用相机作诗的人, 爱人的目光在画面中定格。 徐弋阳看过来,眯着眼问, “他们呢?” “回房间睡觉了。” 那木日坐到徐弋阳身边伸了个懒腰, 两位大主顾安顿完毕,疲惫感随之而来,他倒伏在徐弋阳身上, 呼吸逐渐沉重。 “累了?”徐弋阳放下酒杯,帮那木日轻轻按摩头顶,短短的头发刺挠着手心,又痒又舒服,“要不我们也早点休息?” “嗯……再躺会。”那木日舍不得动。徐弋阳耐心极好地帮他按着,从头到颈窝,手法虽然生疏,但那木日很是受用。 天光渐暗,窗外的山影藏进漆黑的夜,禾木的夜晚降临。 徐弋阳跪起身子下了窗帘,开阔的视野隔绝在外,客厅变成两个人独处的空间,像综艺片段里的交心时间。 “齐实很吵吧?”一天下来,齐实咋咋唬唬的动静犹然在耳,担心那木日嫌人烦,徐弋阳不好意思的说,“他小时候就这样,老闯祸,还拉我下水。” “没有,一起玩就要热闹的人才有意思。”那木日蹭着徐弋阳的手臂,难得撒娇,“你别嫌我闷才好。” 第66章 “我就喜欢闷骚的。”徐弋阳点着他的唇,笑说,“也喜欢做被安排的那个。” “是吗?”那木日追着他的手指仰头要亲,徐弋阳躲着后退却被那木日反手扼住后颈,“正好,我很会安排。” 徐弋阳顺从的与他接吻,一点点软了下去,最后跌进那木日怀中。 “你不是很累吗?”徐弋阳攥着那木日的裤腰,贴在他耳边问,“怎么还这么精神?” 那木日哑了声音,“进房间吗?” “明天什么行程?” “没什么,吃喝玩乐。” 那木日拉着徐弋阳起来,两人一路接着吻跌回房间。 隔壁住着人,徐弋阳生怕动静太大,咬着被角哀哀切切地望向那木日,哪料那木日受不了,胸中烧起的火更盛,握着徐弋阳的腰把人翻了过去。 角度刁钻全无阻碍,动静想小小不了,声声喟叹难以压抑,传到隔壁更像是加了效果的催、情剂。 “我艹……”齐实被吵醒,听了一会还不见停,忍不住骂了一句,“年年你听见没?” 纪年把头埋进被窝,嗫嚅道,“别吵……” 齐实跟着钻进去,摩挲着纪年柔软的唇蠢蠢欲动,“我睡不着。” 纪年翻了个身。 齐实捞着纪年的腰把他拽回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头发仍想争取,“年年,我想你了。” 一来二去的折腾,纪年睡意退去,他拍开齐实的手嗔骂道,“你是狗吗……一天天不是这跟烤肠就是那根烤肠?” 齐实腆着脸,亲了纪年一下,然后…… “汪,汪汪……” 纪年震惊。 “汪汪汪!” “不要脸……” 翌日上午十点,那木日买回热腾腾早餐,敲响房门。 齐实洗漱完毕,光着上半身坐到餐桌前,奶茶还冒着热气,盘子里盛着烤包子和半块馕。 那木日瞥了一眼齐实练得还不错的身体,淡淡开口,“羊杂汤要吗?配馕吃。” “行,尝尝。”齐实扯了馕饼开吃,那木日盛了两碗端过来。 “纪年还没醒?” “醒了,他赖床。”齐实嬉皮笑脸,一点不像三十多岁,他见那木日把馕饼揪成小粒混在汤中,跟着他学,“要泡在汤里吃啊,我就说这饼怎么这么干巴。” “嗯。” 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吃着干巴早饭,相顾无言,空旷的客厅里喝汤声格外出戏,两人对视一眼,甚是尴尬。 “今天要去哪里?”齐实觉得那木日实在话少无趣,主动挑起话头,“不用暴走了吧?” “不用,就在禾木逛逛吧,骑个马爬个山看你们。”那木日帮他倒了点奶茶,想了下接着道,“还可以去看图瓦人表演,挺有意思,骑马……明天再看?” 齐实刚想问为什么,抬头对上那木日意味深长的眼神,把话憋了回去。 “咳咳,那去看表演吧,我去喊年年起来。” 半小时后,徐弋阳和纪年吃完早餐,四个人收拾停当出门。 沿着村道慢悠悠逛,六月的禾木客流量正旺,四个不同类型的帅哥走在一起,吸引了很多人目光。 夕阳红团队的阿姨爷叔异常热情,时不时上来搭讪问他们哪里人做什么,最后毫不吝啬夸奖,说他们仪表堂堂。 齐实孔雀开屏一样和阿姨们聊天,徐弋阳和纪年恨不得躲在后头装不认识,路过一家文创咖啡店,徐弋阳使了个眼色,纪年点点头。 “想喝什么?”那木日扫了二维码,给他们点单。 纪年看了眼价目表,忍不住咂舌,“一杯特调咖啡49,抢钱吗?比上海还坑?” 齐实接茬,“我店里也没这么离谱的价位好伐。” 徐弋阳随意点了一杯,“算了算了,就当为这里的环境买单好了。” “嗯,只能这么想了。”纪年扫了一眼咖啡店外头,桦树林长势正盛,风过林稍云卷云舒,远处的热气球缓缓升空,近处的猫儿在秋千晃荡。 阳光下河流波光粼粼,沾湿过客的鞋,涤荡游子的心,山川湖海浪漫触手可及,人来人往幸得好友相伴。 “年年,要不要去喂鹰?”徐弋阳指着咖啡店卖的喂鹰专用羊肉,兴致勃勃,“等会一起拍个视频。” “走!” 齐实和那木日起身想跟着去,纪年让他们回去坐好,“别走,占位子,我等会还要来。” 于是两人乖乖坐回窗边,看着徐弋阳和纪年有说有笑离开的背影。 …… “诶,新疆是好看哈……”齐实闲不住嘴,硬扯,“你不在禾木搞个新项目吗?” 那木日看了眼齐实,笑了笑,“齐总投资我吗?” “你说说看呢?”齐实当真了,“昨天就聊了一嘴,现在正好有空,我确实挺感兴趣。” “禾木已经是成熟的商业景区,木屋建造由政府统一开发,我们入场只能是租赁,投入资金虽然不大,十间以内的房五十万最多了,但做不起高端的品牌,和我想要的有点差距。” “我有个想法,想以酒店品牌为名在新疆开发一条高端商旅路线,从上车的那一刻起,配套管家服务,吃穿住行一应到位,入住自有酒店,星级服务星级享受。” 齐实听得认真,点头道,“但你这听上去投资不小啊……” “嗯,想试一下,做品牌前期必然砸钱,但做起来了收益可观,旅游、文创、景区收益、资源整合……”那木日停顿一下,接着话锋一转,“前期就是赔本赚吆喝,还真就要情怀支撑,不然很难坚持下去。” 齐实他更热衷挣快钱,而不是为情怀买单,那木日一番话下来,差点把他劝退。 “你这实际操作起来也太有难度了。” “所以,只是想法。”那木日并未介意,笑说,“不过已经有人成功了——白玛多吉的颂赞酒店,他和很多户外品牌有联名,纪年昨天身上那件就是。” “酒店听说过。”齐实说着好奇的拿出手机搜,准备好好研究一下。 那木日没再说话,盯着村道上两个欢脱的身影,安静地喝着咖啡。 徐弋阳将肉沫托在手心,黑鹰速度极快地俯冲下来叼走,惊得他连连后退,纪年在旁边笑个不停,两个人又一起说好了将肉扬了出去,一时间,数只黑鹰盘旋于他们头顶,翅膀掠过发梢,撩动观众的心。 今天,徐弋阳穿了件长款风衣,纪年穿了件橙黄色的冲锋衣。 好看,那木日心想。 齐实也看见了,没来由地感慨道,“诶,幸好徐弋阳和你在一起了,你看他现在笑得多开心。” “我也想他开心。”那木日不置可否。 过了半晌,齐实又说,“陈鸿宇快回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那木日无论何时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感到膈应,“没事,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嗯,有什么情况我帮你打听,放心!”齐实拍了拍那木日的肩膀,郑重说道,“徐弋阳跟你在一块我更放心,他从小就是享福的命,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以后就靠你了。” “谢谢。”这句话发自内心,那木日眼神真挚地回看齐实,为徐弋阳有这样的知心朋友感到高兴,“我一定不辜负。” 徐弋阳和纪年喂完鹰往回走,进了屋,纪年手指比划,声情并茂地和他们形容,“这些鹰真的好肥,都被喂胖了。” “可不吗,鹰都不去逮鸟了,天天绕着人转,公粮就是比自助香啊。” 徐弋阳放出视频,是纪年喂食的片段,“我刚拍的,等会发个抖音,年年你胆子真大,刚刚那只冲下来吓我一跳。” “哈哈,这只比较温柔,吃你的那只太凶了!” 等他们分享完了,那木日拍拍腿起身,开始q接下去的行程,“走了,约的图瓦人家访演出,现在过去正好。” 禾木有名的百年老屋,有乐队常驻表演,那木日约了中午的场次。 四个人围坐在长桌前,老板热情地上了茶点,齐实伸手想吃,纪年拦着他说先拍照,旁边陆续有其他游客坐下,屋子里氛围欢快,大家互不认识叽叽喳喳聊起天。 穿着民族服饰的乐手们上台,纪年和齐实立刻睁大了眼睛,举着手机准备开录。 那木日从前和徐弋阳来过一回,虽没了第一次的新鲜劲,但快乐的情绪能传染,他们跟着大家伙一起高兴。 台上的乐手拉响第一个音节,演出在欢声笑语中正式开始,徐弋阳跟着节奏晃起头,那木日翘着脚打起节拍。 马头琴的醇厚与手鼓的清脆交织融合,极具异域风情的唱腔让人耳目一新,纪年一只手录着视频,另一只手举过头顶摇摆,这满是风土人情的回忆,他得带回去和同事们显摆一阵。 “弋阳,你帮我拍一段,快!”纪年瞅见徐弋阳空着手,忙把手机塞给他。 徐弋阳欣然充当起摄影师,在热情奔放的bgm里,纪年缓缓转身面对镜头,笑得开怀。 第67章 他们这一桌高颜值很是惹眼,坐在斜对角有几位更是频频看过来,一次两次还好,三次以后,那木日皱起眉头,瞪了回去。 可被瞪的那一位小哥显然没有收敛的意思,热辣的目光挑衅地在那木日和徐弋阳身上打转,那木日不禁起了警惕心,宣示主权般把手搭在徐弋阳腰上。 徐弋阳仍在和纪年创作,不明所以地说,“等会那木日,等我拍完。” “嗯,你拍。” 说话时盯着那人,对方这才把头转向别处。 到了互动环节,乐手下台拉着大家起身跳舞,齐实首当其冲,站在屋子中央喊纪年快过来,纪年社恐地往后缩,徐弋阳怕他不去后悔,硬拽着他往齐实身边推。 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装束,不同的民族;在同一首歌,同一个屋檐,同一个村落里载歌载舞互送祝福,徐弋阳的风衣下摆在旋转,他跟着乐手的口令抖起肩膀,和大家慢慢围成圆圈。 他回头去找那木日,却见一个打扮时髦的小哥凑在人身边,像是在邀请那木日跳舞,就差把爪子伸进他领子里去。 那木日神情冷漠地后撤,拦着手没让他得逞,但对方并未放弃,一屁股坐到了那木日边上。 那木日一下弹起,慌乱地寻找徐弋阳。 徐弋阳正好在看他。 “怎么了,不来跳舞吗?”徐弋阳过来,当着小哥的面拉走的那木日,问道,“你认识他吗?” 那木日果断摇头,“不认识!” “真的?”徐弋阳升起一股醋意,偏过头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悻悻起身,却不忘回头给那木日抛媚眼,可把徐弋阳恶心到了。 那木日头都大了。 “切……”徐弋阳拉着那木日跳进圈,贴身舞蹈时,忍不住和那木日说,“真不知道几斤几两。” “我是你的,放心。”那木日恨不得当场跪下表衷心,这倒贴上来的烂桃花无端惹了一身腥,“好多是出来找刺激的,别往心里去。” “我可不敢往心里去。” 那木日词穷,紧紧攥着徐弋阳的手说,“好。” 演出结束,纪年和齐实意犹未尽,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但纪年看出了徐弋阳好像不大高兴。 他问,“发生什么了?” “有人要泡那木日。”徐弋阳酸溜溜地说,“想和他跳舞。” 那木日忙解释,“没有,我拒绝了。” “这都行?”齐实义愤填膺,“哇,还有人敢叫板徐弋阳?其他不说,光论长相,全禾木都翻不出比你更帅的。” 说完看向纪年找补,“我指的是客观上,主观上我是觉得你最帅。” 纪年翻了个白眼,转头去说和,“都拒绝了,还想他干嘛呢?走了找地吃饭去!” 齐实帮忙扯开话题,“那木日,我们去吃什么?” “我们回民宿餐厅吃,他家的饭菜还不错。” “行,走了徐弋阳,吃完去山上转转,下午一起去看个日落!” 纪年拽了拽那木日的衣角,把他推到徐弋阳身边去。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