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过后再和离》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节 《洞房过后再和离》作者:牛尾罗宋汤【完结】 晋江vip2025-03-01完结 总书评数:224 当前被收藏数:4692 营养液数:244 文章积分:41,761,972 简介: 成亲第三年,陈末娉终于受不了了。 她喜欢魏珩,明知道魏珩有心仪的姑娘,还是想尽办法和他成了亲。 婚后她也算兢兢业业,大事小事亲力亲为,劳累不已, 可还是暖不热魏珩那个丧良心的! 成亲这么久都没和她洞房,害得她年纪轻轻跟守活寡一样,小姐妹凑一起谈闺房之趣都插不进嘴,更可恶地是他心仪的姑娘一回京城,这男人连家都不回了!谁知道是不是在一边再续前缘一边合计着休了她。 不行,被休实在太过丢脸,这让她以后怎么在京城贵妇圈子混?在他休自己之前,得先出手。 陈末娉火速写完和离书托人捎到衙门,不出她所料,那死男人让人快马加鞭地跑了回来,把落上他名讳的和离书交还给她。 果然,对她没有一点留恋的吗…… 陈末娉忍住眼泪整理情绪,刚缓过劲来,就听男人用一如既往的死人调调道:“夫妻一场,既然要走,总得先入了洞房。” 陈末娉想起曾经窥探过的宽肩窄腰,心还没热鼻腔热了,迟疑许久后,终于点了点头。 双c,甜宠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轻松 先婚后爱 主角:陈末娉 魏珩 一句话简介:我才不是馋他身子! 立意:坚持自我意志 第1章 夫妻 他不喜她,不然怎么会成亲三年,…… 冬月中旬,京中已经迎来了好几场雪。 要是纷纷扬扬地下了也就罢了,偏生只下那细头巴脑的雪粒子,落地就化水,弄得一地狼藉。 陈末娉最讨厌这种时候。 临近年关,整个侯府上下都要盘点理账,理完就得马不停蹄地准备采买、迎客备礼,完全不让人有片刻歇息。 她走路快,尽管这几年有意模仿他人慢了步子,可一着急,还是忍不住大步流星。 不出意料地,一大早刚出门,她裙摆就被沾了一片泥污。 “哎呀,可惜了这喜鹊报春图。” 跟随的丫鬟急忙俯身,想用帕子清理一二,却将那泥印洇地更深了。 丫鬟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夫人,要么咱们去换一身吧。” 陈末娉要去铺子里,穿着这被脏衣裳也不太得体,于是点点头,回屋换了一身出来。 她特意走得小心了些,眼见要上马车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大伯母!” 陈末娉被惊得脚下一歪,好在她及时扶住车门稳住了身子,还不等松口气,足尖便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新换的绣鞋,鞋尖又被泥水弄湿了一块。 所以她最讨厌这种时候。 陈末娉叹一口气,面上浮现无奈之色,可转过身时,已神色如常。 “你看你,我说什么来着,把大伯母吓着了吧。” 牵着孩子的俏丽女子想敲孩子额头,不过落下时只是轻轻一点。 “不碍事,怎么了彦儿?” 听到回应,孩子松开手,朝母亲做了个鬼脸,接着又 “噔噔噔”地跑到陈末娉面前来,甜甜道:“大伯母,您从府外回来时,能不能给彦儿带两根糖葫芦啊。” 他竖起两根指头:“是两根哦。” 陈末娉摸了摸魏彦毛茸茸的头顶,笑道:“当然可以。” 魏彦得到承诺,心满意足地跑回母亲身边。 陈末娉上了马车,朝母子二人挥了挥手,才放下车帘,让车夫驱马驶离。 一旁的丫鬟有些不满,她心疼地瞧着陈末娉鞋尖的泥污,嘀咕道:“三夫人真是的,两根糖葫芦也要支使彦哥儿来您这薅,害得您又弄脏了绒里绣鞋。” “没事儿,不过两根糖葫芦而已。” 陈末娉将脚往前伸了伸,不让鞋尖的泥水再弄脏裙摆,同时也让车内的炭火烘一烘沾上的水渍:“她压箱少,手头不宽裕,自然能省就省,人之常情。更何况,我还挺喜欢彦儿那孩子的。” “您哪个孩子不喜欢啊,我看您就是单纯喜欢孩子,干脆自己……” 丫鬟猛地打住了话头。 京中谁人不知,定远侯和其夫人成婚三载还无子嗣。 三年时间不短,莫说京中了,连府中也有不少风言风语,这种情况下最急的,莫过于夫人自己。 她自觉失言,不安地望向陈末娉:“小……夫人,我不是有意的。” 陈末娉微垂眼帘,语调如常:“无事。” 这小丫鬟叫做玉琳,原本就因为多言多语只能在外屋伺候,但赶巧陈末娉身边的大丫鬟玉茗成婚归家了,陈末娉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手,便让玉茗的亲妹妹玉琳来贴身伺候几日。 她不想再谈孩子的话题,便向玉琳询问玉茗的情况:“你姐姐这几日如何?” “她呀,好得很呢,您给的添妆那么丰厚,可给村里人羡慕坏了。” 谈起姐姐的婚事,玉琳又打开了话匣子:“我爹娘说,姐夫和姐夫家对姐姐可好了,回门那天飘雪粒子,都是姐夫把姐姐背进门的。” 背进门? 陈末娉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片刻后轻笑道:“不错,玉茗以后要享福了。” 玉琳重重点头:“确实享福,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过段时间才揣个孩子,这一辈子,也就圆圆满满了。” 得,又绕了回来。 陈末娉无奈,看玉琳还想再说,便随意点点头,偏过脸去,抄起账册翻阅。 账册繁琐复杂,正好耗费人的心神,让她得以专注,没空想东想西。 陈末娉本来预计在午后就能处理完铺中事务,但这铺子昨日又开了一个大单,账目有些对不上,待她到铺盘完所有账目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这种天气,卖糖葫芦的小贩也不愿在外久待,收摊要比先前早些。 “快些。” 陈末娉提着裙摆跨上马车,吩咐道。 尽管是件小事,但她是当家主母,应承的事却失言,有失体面。 车夫依照吩咐加快速度,眼看着就要驶到糖葫芦小贩的巷口,刚拐过弯,便听见了几声马匹低鸣。 陈末娉暗暗赞叹。 这马声音浑厚有力,又不至扰民,显然是匹受过极佳训练的良驹。 良驹难求,不知又遇到了哪家贵人。 陈末娉刚这么想着,就听车夫的声音从车厢前传来:“夫人,是侯爷。” “侯爷?”陈末娉一愣:“刚刚是他的马?” 她掀帘去看,正好瞧见刚刚掉头回转的魏珩。 男人身着玄色长袍,眉眼英挺,此刻骑在马背上,如铁塔一般,更添几分威严凌厉。 他也看见了她。 陈末娉忽觉好笑,至亲夫妻,她却连他的爱驹都不熟悉,还以为是哪个陌生贵人。 她压下自嘲的笑意,正准备出声唤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见魏珩看着她蹙起了眉,像是不悦。 陈末娉把喉咙里尚未发出的音调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怎么,见到她就不高兴吗。 魏珩驱马上前。 “侯爷下值了?” 陈末娉挤出一个笑来:“今日下值倒早,衙门无事?” 魏珩的目光在她僵硬的嘴角盘旋一圈,定定地对上她的眼:“入冬以来,每日都是这个时候下值。” 陈末娉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下值时间有变,怎么她身为当家主母却不晓得? 魏珩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结,又问:“天都要黑了,怎地还没回府?” 陈末娉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彦儿想吃糖葫芦,我来给他买糖葫芦。” “糖葫芦?这里没了。” 陈末娉微愣,他怎么知道糖葫芦没了? “你在这等等。” 魏珩言罢,再次驱马掉头,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没多久,他又赶了回来,将一个油纸袋子递过车窗交给陈末娉:“给他。” 见陈末娉接过了纸袋,男人又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彦儿毕竟是个孩子,他的话,没必要事事答应。” 照料小辈怎会有错,这不知是不满意谁。 “我知道了。” 陈末娉没有抬眼,只是拿着纸袋的指尖攥得更紧。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节 魏珩骑在马上,最后往车窗内看了一眼:“我今晚有事,回去得晚,不必备饭。” 话音刚落,他便用力一夹马腹,驱马离开。 陈末娉终于探头去瞧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看见男人手里,也拎着一个相同的油纸袋。 可是他从来不吃任何甜食的…… 陈末娉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油纸袋。 他没有询问她,此时的纸袋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糖葫芦。 玉琳还注视着魏珩离开的背影,喜悦道:“夫人,侯爷待您真好,怕您劳累,特意帮您去买糖葫芦呢。” 陈末娉没有回答,默默捏紧了手中的油纸袋。 “哎呀,侯爷还是粗心了,只给您带了一根。” 玉琳回头,看见油纸袋中的竹签,连忙问道:“夫人,还要重新去买吗?” “不用了。” 陈末娉把油纸袋递给玉琳:“天黑了,回府去吧。一会儿你帮我把糖葫芦给彦儿送去,然后再拿对珊瑚耳钏给三夫人。” 玉琳应下不提。 吃过晚饭,陈末娉特意唤人来询问,侯爷下值时辰变化的事。 可门房等人俱不知晓,只说入冬第一天侯爷好像回来得早了些,其他日子,都是晚归。 魏珩本就常年晚归,他们就都没放在心上。 看来是他根本就没安排人传话。 陈末娉弄清前后原委,胸口发堵,挥手让人退下后,独自在椅子上发愣。 挺没意思的,下值时辰变了就变了,藏着掖着做甚,难不成她还能因着他下值早了,硬逼他早些回来不成。 越想越不舒服,椅子里也拘得难受,她干脆上榻,准备早些歇息。 玉琳送走门房等人,又把交代的物件给三房送去,回屋正准备给陈末娉通发润手,就见她已经窝在被中。 丫鬟行到榻前,轻唤道:“夫人,您这时辰就要睡了吗?” 陈末娉闷闷地“嗯”了一声,把锦被又往上拉了拉。 “可是......” 玉琳面露难色:“夫人,您忘了,今晚得给侯爷留门呀。您睡得这般早,侯爷回来瞧见,会不会不太高兴?” “留门?” 陈末娉正想提醒玉琳,魏珩平日都睡书房去,不必留门,出声后才想起来,今日是冬月十五。 每月初一、十五,是府中定下夫妇需同房的日子,守矩如魏珩,怎么样都会来她房里,给府里其他人做做样子。 不过仅仅是做样子罢了,他不喜她,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不然怎么会成亲三年,他们还没有洞房。 第2章 上药 不愿也不屑用示弱来换取他施舍的…… 说起洞房一事,陈末娉也觉得荒谬。 哪有成了亲的夫妻不洞房的,就算他不喜欢她,可她怎么也算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动心也该动欲吧。 偏生魏珩像块石头一般,冷冰冰硬邦邦的,怎么都捂不热。 罢了罢了。 陈末娉不想再纠结此事,天气太冷,她又劳碌了一天,只想好好睡一觉解乏。 可闭上眼,脑海里却总闪过傍晚时魏珩骑马离去的一幕。 他手里提的肯定是装糖葫芦的油纸袋,不然怎么会知道第一个摊口没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先她一步去那个摊口买了糖葫芦。 可是他又不吃甜食,糖葫芦能是给谁带的? 陈末娉翻了个身,望着床帷发呆。 她倒是知道有个人爱吃甜食,但那人三年前已经离开了京城,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可除了她,还能有谁? 陈末娉把所有可能的人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越想越心烦意乱,彻底睡不着了。 她又翻了个身,一不小心,脚尖踢上了拔步床的围栏,疼得她“哎呦”一声。 “真倒霉,一整天都好倒霉。” 陈末娉嘟囔了两句,认命般地坐起身子,去揉被撞红的脚。 下一刻,门栓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玉琳?你来得正好,帮我拿下药油。” 陈末娉低着头,试探着伸了一下脚趾,可一动就是酸胀的疼,只能靠掌心的温度缓解。 药油递到了面前,她随手去拿,却碰到了不同于丫鬟的宽大粗粝的手掌。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她还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深夜才回来呢,更别说他还特意说了自己回来晚。 陈末娉愣住,因为来回翻身而有些凌乱的发垂了一缕搭在额头,显得她不像平日那般贤淑大方,反而有些呆。 魏珩望着她,没有回答,许是因为有烛火映衬,漆黑的眸子少了冷淡:“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了一下。” 陈末娉小声回答,意识到自己一双脚还露在被子外,连忙往里收,结果又蹭到了坚硬的床沿。 “当家主母,怎么这般毛毛糙糙。” 男人的话语如重鼓落下,结结实实敲在她的耳膜之上。 陈末娉紧咬住唇瓣,胸口像坠了一块石头。 她怎么就毛毛糙糙了?是庶务没有打理好还是人情没有处理好?不过是不小心撞到脚而已,脚还是她自己的,怎么还给了他由头挑剔自己。 陈末娉胸口堵得厉害,她甚至想冲动一次,不管不顾地和眼前的男人大吵一架。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选择——忍下来,尽量平和回答:“谢侯爷提点,之后我会注意的。” 说完后,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陈末娉瞧见魏珩的脸色比刚刚还差。 真是莫名其妙,她都这么贤惠了,他怎么还生气。 不等她琢磨出一二,就听魏珩嘲讽道:“你要药油干什么?” 这不是废话,肯定是为了揉抹活血啊。 陈末娉想翻个白眼又忍住了,一低头,正好瞄到自己握在掌心的药油。 好吧,她刚刚慌里慌张的,居然忘了用。 一只温热的大掌从她掌心夺走了药油,紧接着,陈末娉感觉下半身忽地一凉,小腿处盖的被子被掀开了。 另一只大掌贴上她的脚腕,烫得她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被牢牢扣住。 “躺好。” 魏珩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淡漠:“给你上药。” 尽管陈末娉对魏珩有许多不满,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段婚事中,魏珩做得还算体面。 他会在晚归时派人来知会她,也会在外出公干归来后给她带回手信,初一十五的日子虽不常来,可也会有妥帖的由头让府中众人知晓,至少不让别人觉察她被夫君厌弃。 可她也知道,这仅仅是因为他体面罢了,这其中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 就像他会顺手帮她买糖葫芦,却不会想到要问一问她需要几根。 他此时帮她上药,也是另外一种形式“顺手”。 “嘶。” 感觉到脚踝处传来的微痛,陈末娉终于回过神来,眼神落回面前的男人身上。 “抱歉,没估好分寸。” 魏珩嘴上说着,可从他的神色却丝毫看不出来有抱歉的意思,毫无诚意。 陈末娉在心里腹诽了两句,探头去看自己受伤的脚。 她的脚并不算纤细。 她身量高,又不爱在吃食上亏待自己,自然不瘦。未出阁时,就是京中闺秀中小有名气的大块头。 可魏珩还是只用虎口和两指就圈住了她的脚踝,轻松地像是握住他惯用的那柄枪。 男人稍稍将她的脚托起,查看伤势。 她的脚白皙如玉,而他的手掌却是古铜色。 此时凑在一处,白得愈发白了,甚至有些晃眼。 魏珩半晌没有下一个动作。 “很严重吗?” 陈末娉以为自己真受了什么严重的伤,面露不安。 魏珩没有回答,只是终于抬起另一只手,将药油倒在她微微红肿的足尖,均匀地将其推开。 陈末娉猛然咬住了唇。 可能是因为刚刚弄疼了自己的缘故,男人的手法变得轻柔了起来,粗粝的带着烫意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女子柔软的肌肤,仿佛爱抚。 他指腹的温度顺着她的肌肤汇聚到脊椎,令她忍不住微微颤栗。 成婚三年,两人的肢体接触很少很少,却也不是没有过。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节 可那些接触大都流于表面,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 她悄悄抬眼,目光划过男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到他因为专注而抿起的薄唇上。 不说旁的,单看脸,魏珩长得是真好。 不愧是她当年一眼就看上,费尽心思才嫁给的男人。 “呜!” 就在陈末娉默默欣赏男人相貌时,动作轻柔的魏珩突然用力,指腹贴着脚趾,猛地往反方向一拧! 剧痛传来,陈末娉疼得眼泪汪汪,差点从榻上弹出去。 她本想大声哭喊,可意识到眼前人是谁,连忙把喊声压抑成了一声闷哼,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在榻上都能扭到脚趾,也是少见。” 男人淡淡道,将她的脚放下:“趁你不备,我已将其回正,不要再碰到硬物。” 趁她不备?要不是那酸痛还没缓过劲来,陈末娉都能被气笑。 果然!她就知道!魏珩怎么可能会对她温柔!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假象! 她眼前湿润一片,看不清魏珩的神色,也不知该怎么骂他才解气。 愤怒和疼痛夹杂之下,她又选择了逃避,把脑袋埋进锦被中,活像只鹌鹑。她期望着一睁开眼,魏珩这个死男人已经离开了她的屋子。 反正他也不爱在这屋待,来一场尽到丈夫的体面就已足够,该回他的书房睡去了。 但陈末娉呼吸了好几个周天,都没听见门栓打开的声音。 “往旁边去些。” 一道惊雷在耳旁炸开,男人的手轻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往里侧挪了挪。 接着,陈末娉感觉外侧的床榻往下一沉,被子掀开又落下,魏珩躺到了她身侧。 怎么回事?他不老实回他的书房去睡,怎么还上了她的榻? 陈末娉瞪大了眼,望着拔步床的吊顶,差点以为自己疼得出现了幻觉。 可源源不断从身旁传来的男人体温告诉她,这不是幻觉,魏珩此时此刻,正与她同床共枕。 他怎么会愿意和她睡在一起呢?自从新婚夜后,他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初一十五两人要做样子,也都是她快睡着时他来,她醒来前他就离开,陈末娉很难有这种和他一起躺在榻上的机会。 就在她心乱如麻,胡思乱想之际,男人又开了口:“刚刚很疼?” 陈末娉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当然疼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吗? “还好,不算什么。”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身边再次安静下来,片刻后才重新响起声音:“但你哭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陈末娉总算弄明白了魏珩留下的原因。 他还真是个“好夫君”,看见自己妻子的泪水,就愿意委屈自己,和并无感情的妻子同床共枕。 明明应该开心的,可陈末娉的的心头却涌上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她也是骄傲惯了的人,不愿也不屑用示弱来换取他施舍的一点温情。 更何况,她再清楚不过,魏珩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是柔中带刚,不会轻易低头的角色。 流泪能换来他短暂的怜悯,却换不来他的真心。 “你看错了。” 陈末娉低声道:“可能是烛火映衬的。” 魏珩没再言语,不知有没有接受她的解释,屋中一时只剩下烛芯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许久后,他终于道:“睡吧。” 陈末娉应了一声,她双手搭腹平躺着,想了想,又转过身子,彻底背对男人,才缓缓闭上眼。 本以为这下可以好好睡了,可她刚闭上眼不久,身边又有了动静。 锦被和衣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魏珩重新穿衣起身。 他动作利落,很快便穿好外衫下了地。 走到门口时,他低声说了一句:“我突然想起还有公务处理,要去书房,你歇息吧。” 不等陈末娉回应,门栓响了两次,男人已经离开。 从他下地到离开,一次都没有回头。 陈末娉躺在榻上,还是刚刚背对他的姿势,忍住鼻尖的酸涩,轻呼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如此。 第3章 回礼 如果他真的软了一点心肠,那么她…… 睡得昏昏沉沉,第二日一早,陈末娉眼皮都有点掀不开。 玉琳美滋滋地捧着热水盆进来,看榻上只有她一人,有些懵:“夫人,侯爷呢?” “有事去书房睡了。” 陈末娉不欲多言,她伸出手:“你扶我起来。” 睡了一觉,明显感觉足尖不疼了,但还有些红肿,不大方便用力。 玉琳放下水盆来扶她,见她足尖红肿,“呀”了一声,忙要去喊郎中。 “不必了,已经处理过了。” 这等小事,陈末娉不想兴师动众,更何况她还有许多庶务等着处理,哪有功夫在这上面耗费太久。 玉琳见她坚决,也不好再劝,只是嘟囔道:“您都受伤了,怎么侯爷还不留下来陪您。” 陈末娉靠着玉琳的肩膀挨到地上,一边寻摸着合适的姿势站好,一边随口道:“不是说了吗,他有事。” “能有什么事啊,要是有事不该回府就先去办事吗,可昨晚侯爷刚回府就赶到您这来了。” 陈末娉的动作顿住:“他一回府就过来了?” “对啊。” 玉琳:“我昨夜听见您屋里有异响,本来想过来看看您的,但出偏屋时正好瞧见侯爷站在您屋门口摘身上的大氅,他把身上的大氅交到小厮手里才进屋,那样子,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 昨夜魏珩进来时,确实没有大氅,只着了普通的外袍。 她还以为他是准备歇息时突然想起昨日是十五,才来这边走个过场了事,原来竟是专门过来的吗。 玉琳继续道:“昨夜天寒,大氅上也皆是寒气,可侯爷还是在门口脱了大氅才进门,肯定是不想把寒气给您带进屋里。” 小丫鬟下了结论:“侯爷这是疼惜您呢。” “什么疼惜不疼惜的,别乱说话。” “我可没乱说。” 玉琳嘻嘻一笑:“夫妻间就是要互相疼惜,您别不好意思。” 这和不好意思完全没关系啊,因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陈末娉是真的想念不多话的玉茗了:“就算进得不是我的屋,是旁人的屋,他也不会把寒气带进去的,这是他的规矩礼节。” 真是,这孩子肯定很容易被骗,魏珩不过来趟她屋就能想这么多。 “但侯爷一回府就来看您这没错吧。”玉琳接着道:“一回来就看您,肯定是在意您的,更别说您还受了伤。您既然说侯爷有自己的规矩礼节,那他更应该留下来陪您才是,怎么会为莫名的公务离开呢。” 陈末娉想辩驳两句,却不知该从何入口,因为许多事,她还没打算让玉琳知晓。 玉琳见状,乘胜追击:“所以啊,是不是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侯爷才走了。” “我根本没......” 话没说完,外间有人来传话。 陈末娉已经梳洗完毕,她正好不想再和玉琳在此事上多说,急忙命人进来。 看见来人,玉琳眼睛一亮,露出了“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魏珩的贴身小厮魏丁捧着一个小瓷罐,垂首站在陈末娉面前:“夫人,这是侯爷命奴才送来的药膏,说是能活血化瘀,对您脚伤有益。” “放下吧。” 魏珩习武,他那里伤药本来就多,送来点也是情理之中。 魏丁依言把药罐交给玉琳,却没有离开。 “还有事吗?”陈末娉奇怪。 魏丁突然跪下,面露惭色:“夫人,奴才还有一事。先前衙门改了下值时辰,侯爷命奴才回府传话,结果奴才父亲生病,侍疾耽误了事,请您责罚。” 陈末娉愣住。 所以,并不是他看轻自己,没让人来传话吗? “请夫人责罚。” 魏丁见她发愣,小心重复了一遍。 陈末娉回过神来,瞧小厮紧张的模样,宽慰道:“小事而已,日后多留心即可。” 她朝魏丁摆摆手,不打算追究:“你下去吧,好好伺候侯爷。” 没想到自己居然没受到任何惩戒,魏丁惊喜不已,拜谢起身,正要退下时,又被唤住:“你等等。” 他连忙转身:“夫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陈末娉靠在软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坐垫上细密的流苏,垂眸又问:“是侯爷让你来交代此事的吗?”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节 按照魏丁所言,他都已经忘了,怎么还会突然想起来。 魏丁赧然:“是,奴才已经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多亏侯爷提点才想起。” 居然真的是他交代的。 不知不觉间,陈末娉手中的流苏已经被她揪得乱七八糟。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待魏丁退下后,玉琳乐呵呵道:“夫人,我就说吧,侯爷在意您。” 陈末娉只揪着流苏,没有答话。 她自然不会认为魏珩真的在意她,但今日种种,确实又与她所了解的魏珩,有一点不同。 难不成,是他看自己当家主母做得不错,兢兢业业还从不抱怨,所以软了点心肠? 如果他真的软了一点心肠,那么她是不是,还有那么一丝丝机会? 刚让思绪飘到此处,陈末娉就连忙用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真是疯了,三年的冷淡都没让她记住教训,单凭不懂事的小丫鬟胡说两句就又让她起心思了。 陈末娉啊陈末娉,你怎么记吃不记打。 “夫人?” 玉琳唤了几声陈末娉都没听见,急得她跺脚:“夫人!” “啊?” 陈末娉终于听见,她看到自己手中已经快扭成死结的流苏,低呼一声,急忙将其重新捋好,接着懵懵地望向玉琳:“怎么了?” 玉琳无奈地指了指刚刚拿来的药罐,重复道:“奴婢说,既然侯爷给您送了东西,您也得回礼啊。” “对,是得回礼。” 陈末娉点点头,先前魏珩偶尔捎带着给她东西,她也都是还了礼的。 她想了想:“就把库里的那方古琴端砚送过去吧。” “端砚,那得不少银子吧。”玉琳瞪大眼:“夫人,您先前也是这么给侯爷回礼的吗?” 陈末娉莫名其妙:“又怎么了?这回礼难道不好吗?” 她毕竟也当了三年的侯府主母,迎来送往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玉琳这丫头,一惊一乍的,还是得让玉茗多教教。 “就是因为太好了呀!一家人还这样,显得多生分啊。” “可是我们本来就……”很生分啊。 陈末娉对上玉琳单纯无知的脸,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让旁人知道他们夫妻不合做甚,再怎么样,她侯夫人的脸面还是要的。 玉琳叹口气:“夫人,您给侯爷熬盅汤送去,比端砚更有心意。” “熬汤?不行不行,我不会。” 陈末娉立刻拒绝,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自己动手干过这些,别说熬汤了,连洗茶都不熟练。 玉琳挠了挠头:“夫人,您那么聪明一个人,这时候怎么呆呆的。” 小丫鬟朝窗外指了指小厨房的位置:“让厨娘做了,说是您熬的,不就行了。” * 魏丁马不停蹄地回了衙门。 “夫人宅心仁厚,未曾惩戒奴才。” 男人坐在书桌前低头研磨,听到魏丁所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从不苛待下人,未曾惩戒,也是情理之中。 “念你初犯,不予追究,下次若再犯,就算她不惩戒,我也会处罚于你。” 魏珩说完,睨了小厮一眼:“可记住了?” 魏丁连忙应是,紧走两步上前,从魏珩手中接过墨条研磨。 男人空出手来,去处理面前的卷宗:“你请罪时,她可有什么反应?” 魏丁如实说了:“夫人有些诧异,又问了问奴才是不是您提点的,接着就让奴才离开了。” “还知道是我提点的,不算太笨。” 夫人笨吗?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也和笨不沾边吧。 魏丁望向自家主子,只觉他俊逸凌厉的面容显出几分薄情。 旁人不知,他还不知吗,侯爷尽管体面,可心里却是一丝一毫都没夫人的。 嫌弃夫人笨也不是夫人真的笨,而只是因为侯爷不喜欢夫人罢了。 * 今日衙门事多,魏珩点完卷宗,还未细阅,已到了下值时分。 他看了眼天色,唤魏丁点灯。 “侯爷,这卷宗怕是还得许多时候才能看完,要么咱们先用膳吧。” 魏丁伺候了多年,早知道他是今日事今日毕的性子,熟练地点上灯烛后,拿出一个食盒来摆到一旁的空桌上:“和先前一样,宝膳楼送来的。” 冬日饭菜易冷,魏珩便也不推拒,放下卷宗执起筷箸。 用之前,他随意问了一句:“今日可有人寻我?” 魏丁思索片刻,摇头道:“无人寻您。” “无人?”魏珩拿碗的动作一顿,淡淡道:“知道了。” 魏丁奇怪:“侯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无事。” 男人不欲多言,低头用膳。 魏丁也不敢追问,他将菜肴摆好,报起菜名。 “这是素三丝,这是清酿鸭,这是他们的新菜,特意请您尝尝,叫玉压枝。” 魏珩望向那新菜:“玉压枝?” “说是用不足指长的虾米去皮剔出肉来,焯水后辅以料汁,用藕丝、笋丝打结穿起,形似白玉压枝,故为此名。” “繁复无趣。” 魏珩嗤然,不过还是尝了一口。 “味道倒是尚可。” 他低头用膳,随口吩咐道:“让宝膳楼将这新菜菜谱送到府里。” 魏丁应下,斟酌片刻,又问道:“侯爷,您不常回府用膳,咱们寻的菜谱一直没怎么用上,是不是可以不送菜谱了?若是您喜欢哪道新菜,让他们送来即可。” 魏珩不答,彻底用完晚饭才瞥了一眼魏丁:“怎么,不愿你妹妹劳累?” “瞧您说的,小虹她是厨娘就该做好厨娘的本分,为主子学新菜是应该的,不学怎么练手艺?” 魏丁接着道:“不过酒楼的菜本就不外传,菜谱都贵,每年买菜谱要花不少银子呢。” 魏珩起身净手,神色淡淡:“无碍,若是有人说起,就挂我的私账。” 主子既然不觉得贵,当奴才的自然没旁的意见。 魏丁收拾好食盒,出门将食盒归还宝膳楼的闲汉,回来时,手中又提了个新食盒。 魏珩睨了一眼,面露不悦:“宝膳楼可是换了新掌柜?不知我只用正餐吗?” “侯爷,这不是宝膳楼送来的。” 魏丁脸上的震惊还未散去,显然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是夫人命人送来的。” “夫人?” 魏珩正在用棉帕擦拭掌心,闻言停住,两颗细小的水珠趁此机会,顺着他的手腕低落进衣袖中,弄湿了一点边角。 “是啊,夫人体谅您最近辛劳,亲手炖了汤。” 魏丁打开食盒,端出一个精致的汤盅,浓郁的羊肉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魏丁迟疑道:“侯爷,您看......” 侯爷一向节制,只用正餐,偏生这汤是在侯爷用完膳之后才送来的,若是旁人送的他只需倒掉就好,可这汤又是夫人亲手炖的。 他跟了侯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夫人给侯爷炖汤呢。 魏珩将残存水渍拭净,重新坐到桌前。 “放下吧。” 侯爷这意思是,要用这盅汤吗? 这可是打破了侯爷一向的准则,不过想到这是夫人头回给侯爷炖汤,魏丁觉得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将汤盅放到男人面前,小心打开盖子。 羊肉的香味更浓郁了,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魏珩拿起汤匙,剑眉微蹙。 “侯爷?再不用就凉了。” 魏丁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情,提醒后默默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夫人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姿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出挑,庶务处理得当,为人又宽厚,极少处罚下人,他忘了传话也只是轻轻带过,让他下次谨慎就好。 这等女子,莫不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可奈何侯爷不喜欢啊。就算为了全夫人颜面喝这盅汤,看这表情,也全是不悦没有欢喜。 魏珩不知贴身小厮心中所想,沉吟片刻后,终于尝了一匙。 不过也只有浅浅一匙而已。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节 “拿走。” “啊?侯爷,这不好吧,毕竟是夫人亲手熬的,要么您再尝两口,至少知道是什么食材,回去也好和夫人聊起啊。” “熟地羊肉汤而已,无甚新鲜。” 魏珩重新净手,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羊肉软烂入味,熟地火候适宜,香料份量也毫无差错。” 评价颇高,不是说明这汤味道极好吗,为何侯爷仅仅尝了一口就让拿走? 魏丁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摸不清侯爷性子了。 “而她,怕是连这汤里该放几种香料都不知道。” 魏珩回到卷宗前,抬手翻阅:“传话回去,今日我住衙门。” 魏丁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合着这汤不是夫人炖的啊。 所以侯爷尝了一口就拿走,也不是针对夫人,反而是因为不是夫人炖的,他才没必要给面子。 “可是侯爷,夫人才受了伤,您今夜就不回,是不是不太妥当?” 男人抬眼,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魏丁被这目光盯得心头颤了颤,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而且话说回来,夫人这是第一次给您炖汤,尽管不是亲手炖的,但心意在这。更何况您说夫人不识香料,她要是亲自炖了,那味道才是对您不好呢。” 魏珩放下手中卷宗,淡淡道:“我竟不知,你居然与她关系不错。” “也不是关系不错。” 魏丁老老实实道:“夫人嫁来这三年,给府中诸人涨了好几次月钱,若有急事还可随时归家。奴才感念当家主母的恩情。” “当家主母......” 魏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沉默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他起身离开书桌,吩咐小厮:“将卷宗装好,带回府上。”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送书房。” 不送书房?那送哪儿去?侯爷带回去不就是要看完吗? 魏丁疑惑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您放心,奴才省得!” 侯爷不愧是侯爷,心中不愿,该陪夫人的时候还是会陪的。 第4章 脸红 好巧不巧,她的唇瓣擦过了他的下…… 暮色四合,早过了魏珩下值的时辰,他还没回来。 陈末娉一只脚搭在木凳上,斜靠着翻阅一本账册,时不时斜过眼去看窗外。 直到天色由深蓝变为墨色,她终于不动作了,收回目光,凝视着眼前的账册上。 但是眼睛看着账册,心思还没办法完全集中,直到玉琳提醒,她才恍觉自己一直没有翻页。 “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酉时刚过。” “酉时都过了……” 他却还没回来。 陈末娉偏头去看自己的脚,还没有完全消肿,但是帮它正位的人已经不想管了。 玉琳还说送汤比送砚台好,哪里好了,砚台生气时还能拿起来砸人,汤喝完了什么都不剩下。 不对,她为什么要生气,魏珩晚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陈末娉急忙拉回思绪,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账册上。 可看不进去就是看不进去,就像当时得知魏珩心有所属,爹娘劝她不要嫁给魏珩时,她也完全听不进去。 “夫人,都到这个时辰了,您歇歇眼睛,别看了。” 迟迟等不到侯爷那边的动静,玉琳也很丧气:“奴婢先伺候您洗漱吧?” “直接沐浴。” 陈末娉依言放下账册,指了指自己的脚:“药油味太重,沐浴还能清一清。” 玉琳应下,命人去准备。 东侧间便是浴房,一个硕大的浴桶放置其中,占了浴房大半位置。 这浴桶是新婚时就备下的,能容纳二人共浴,不过直到现在,只有陈末娉一人用过它。 不对。 陈末娉缓缓沉入放满花瓣的水中,由着玉琳在其中放入新鲜萃出的花液。 她想起来了,魏珩也是用过这浴桶的,但没有提前知会她,害得她险些误闯。还好她反应快,在缝隙里窥探到其中有人便缩回手没有上前,不然让他知道自己看见了他沐浴时的样子,肯定又要遭他冷眼。 不过话说回来,她看到的还真是好东西啊,魏珩不愧是从小习武的,蜂腰猿臂,肌肉块垒分明,比话本上的男主角都好看。 “夫人?夫人?” 玉琳又在唤她:“您在想什么啊,怎么耳根都红透了。” “啊?” 陈末娉慌忙去摸耳垂,果然有点烫手。 “没想什么啊。” 见玉琳似乎不信,女子连忙憋一口气,把莹白如玉的小脸浸入水里,用水来给耳朵降温,掩盖自己神色的异样。 把脑海中那点不多的身影赶走后,她才重新钻出来,让玉琳给她擦拭。 擦拭完后,玉琳伺候她换上新的中衣。 “这中衣,是不是有点太艳了?” 陈末娉的指尖还带着水汽,迟疑地抚过中衣下摆的刺绣花纹:“桃色太过娇俏,我已多年没用过。” 她为了显得有威严,平日都穿颜色稍深的衣衫,不知不觉间,连中衣的颜色也沉闷了。 “娇俏怎么了,您年纪也还小呢,正是穿得年纪。” “不是年纪,而是我为侯府主母,应当稳重为上。” “瞧您说的,不过是件中衣,怎么就不稳重了,而且您在自己屋里穿,又没人瞧见。” 玉琳拉着她走到浴房铜镜前:“您瞧,多好看啊。” 镜中女子桃面粉腮,肌肤胜雪,衬着这桃色中衣,活脱脱一枚饱满多汁的鲜桃儿。 陈末娉望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后,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 镜中的人自然也回应了她。 恍惚间,她看见了自己未出阁时的鲜亮模样。 女子樱粉色的唇瓣终于勾起:“也对,咱们就在自己屋里穿吧。” 她抬手扶上玉琳的胳膊,推开侧间门,踩着木屐,一边偏头和丫鬟说着话一边准备回里屋睡觉。 “这中衣不但颜色好看,上面的绣花倒也讨巧......哎呦!” 木屐上沾了水,陈末娉又有脚伤没踩稳,刚走进里屋就脚下一滑,直直地摔了出去。 她慌忙闭上眼,心中暗想,最近这般倒霉,是不是得去庙里拜拜才是?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她跌进了一个有些坚硬的怀抱。 不对,不对。 陈末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眼前是万年不变的玄色衣衫。 怎么是他? 他不是不回来了吗,如何这个时辰又回来了,还又像昨天一样,直接到了她屋里。 陈末娉胡思乱想的念头又冒了上来。 不等她理智回笼,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魏珩剑眉紧蹙,低声训斥道:“冒冒失失。” 他望着怀中女子,面色沉沉:“平地都能摔跤,若让旁人知晓,如何看待你?” “我......你......” 若是平日,陈末娉肯定会因为他的坏语气生阵闷气,可现在她在魏珩怀里,刚想动作,指尖就触及到他温热且坚硬的胸膛。 他许是来了有一会儿了,所以没有穿外袍,淡淡的檀香味透过衣衫漫入她的鼻腔,熏得她有些晕乎乎的。 刚刚沐浴时回忆起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闯进了脑海,她被水汽蒸红的脸颊绯色愈浓。 “你脸怎么这么红?” 魏珩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一圈,脸色更沉,托住她的身子往上一提,稳稳将她抱起,偏头吩咐愣在一旁的玉琳:“她发热了,去唤郎中。” “不要!” 陈末娉哭笑不得,急急抬头想要制止,谁知男人正好回头,好巧不巧,她的唇瓣擦过了他的下颔。 霎时间,寂静无声。 陈末娉忘了如何反应,只呆呆地望着男人的眼睛。 他的眼珠是纯粹的黑,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而她如同迷茫的行者溺进了一片无垠的海。 还是魏珩先有了动作。 “愣着做甚?速速去唤郎中。” 他薄唇紧抿,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末娉在他脸上居然隐隐约约看出了一丝担心:“她烧糊涂了。” 什么意思?她现在难道很像被烧出问题的模样吗?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节 陈末娉实在没忍住,嘴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你才烧糊涂了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偷偷抬眼,去观察魏珩的脸色。 她刚刚回怼了他......这与她这几年装出的稳重贤德的主母形象相差甚远,他该不会因为这句话又要教导她吧。 出乎陈末娉意料的是,魏珩完全没有想要训她的打算,甚至神色还比之前松动了些许,像是心情好了点。 不对不对,肯定是她眼睛有问题,或者是她不了解魏珩的情绪变化,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被怼还会心情好的,除非是傻子。 “既然没有发热,为何脸这么红?” 魏珩说着,探身去看她的脚:“莫非有了炎症?” “都不是。” 脚上的药油味不知有没有洗净,尽管昨夜是他帮忙上的,但陈末娉还是有些嫌弃那药油味。 她连忙把脚缩了缩,半真半假地回答:“因为刚沐浴过......水汽蒸得脸红。” 魏珩似是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他的目光巡过女子还红彤彤的脸蛋,脸色稍稍变了变,随即直起身子,有些仓促地将陈末娉抛到了榻上。 ...... 陈末娉揉着被撞到的腰,目光哀怨。 要抱就好好抱,要放就好好放呗,怎么用这么大劲把她扔榻上吧,没事儿也被扔出事了。 魏珩没有看她,他转过身子,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今日送去的汤......” 这就从发热说到汤了?似乎有些突兀,不过他来应当就是为了这汤吧。 看来她真是小瞧玉琳了,送汤居然真的比送贵重礼品更得他的心意。 早知道如此,她先前就该多给他送几次“自己做的”吃食的。 陈末娉有些懊恼,没有细想便下意识先做了回应:“侯爷喜欢就好。” 魏珩抿唇不答,片刻后才道:“我可说我喜欢了?” 陈末娉怔住,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因为他的到来而微微沸腾的血渐渐冷了下去。 他确实没说喜欢,话里的意思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怎么还要特意回来说一遍?他很闲吗? 汤也不喜欢,之前送得贵重物件也不喜欢,他究竟喜欢什么?不喜欢的到底是那些她送去的东西,还是她这个人? “送人礼物,心意为重。” 魏珩背对着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子来直面她:“不可弄虚作假,以旁人的东西充了自己的功劳。” 玉琳在一旁听明白了,连忙跪下:“侯爷,夫人是想亲自给您炖汤的,可是夫人不善厨艺,怕炖出来的汤味道太差,惹您不喜,奴婢便自作聪明出了昏招。” 她不顾陈末娉示意的眼色继续道:“侯爷,夫人只是想让您欢喜而已。” 何必玉琳说呢?这不是大家都知晓的事吗?只有他一人假装不知罢了。 心意再次被旁人点出,陈末娉只觉面上火辣辣的,胸口也似有一团火在烧。 她冲下榻,一把拉起打算磕头的玉琳:“不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我根本想不到要给你熬汤。” 女子因为冲得太快险些又要跌倒,好在她晃悠两下重新稳住了身子。 陈末娉抬起眼,望向男人:“侯爷,是我思虑不周,莫要责怪旁人。归根到底,这也只是小事,您公务繁忙,不要在这些琐事上耗费心神。” 屋中再次变得安静,明明生着地龙,却有浓重的寒意弥漫开来,令人忍不住竖起汗毛。 魏珩往后退了两步,定定地看着那张刚刚还红润喜人的小脸。 此时这张小脸上只有厌倦和不耐。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关上,男人大步迈了出去。 “侯爷!” 玉琳惊呼一声,急忙去拽陈末娉的衣袖:“夫人,您快去和侯爷服个软,撒撒娇,侯爷看样子真的生气了。” “不必。” 陈末娉微微仰头,逼回即将溢出的泪水:“他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他生气的,是当年娶了我。” 如果娶的是他心里那个人,他肯定不会如此对她。 第5章 守活寡 那就换!不行的男人,要他做甚…… 尽管早知道魏珩的态度,可被他甩门之后,陈末娉还是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起来时,眼下青黑一片。 玉琳自觉是自己的错,伺候洗漱时也小心翼翼地,生怕多说话惹得自家夫人不快,直到帮陈末娉上妆时才道:“夫人,眼下这里需得多铺层粉。” “算了,铺了也遮不住。” 陈末娉照了照镜子,原本饱满的鲜桃儿好像被抽了汁儿要变成桃干:“就这样吧。” “但您不是还要去京郊的几处农庄看看吗,这般装扮,是不是不太妥当。” 陈末娉咬住唇,纠结许久,没有留意到,为何一向不聪明、也不操心庶务的玉琳,会提醒自己去京郊农庄。 “不去了。” 她身心俱疲,根本不想动弹,要不是饿了,她都不想起来。 “今日就在府中待着,歇息歇息。” 她把自己逼那么紧干嘛,天天扮演端庄主母,累都累死了,正主还不买账。 “好,您忙碌了这些日子,确实得好好休息呢。” 玉琳极为赞同,想了想又道:“不过您这般待着也无趣,要不要把英国公世子夫人请来,与您相伴?” “好呀。” 英国公世子夫人是陈末娉手帕交,两人又是邻居又是密友,情分不是一般人能比得,直到先后嫁人后才见面少了些。 听到要见自己的好友,陈末娉总算来了点精神:“快去快去,不然晚了怕她有旁的事要做。” 玉琳依言行事,正要出门时,陈末娉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提醒她,给我带份她们府上的水晶蟹黄包来。” 英国公府还有主母当家,世子夫人不算忙碌,听到好友相邀,不多时就带人来了侯府。 “这还需要你命人特意提醒?” 闺名唤作初晴的世子夫人亲手提着食盒,将其放在陈末娉床头的案几上,面露无奈:“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好初晴,多谢初晴。” 陈末娉笑眯眯的拿了两个,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和初晴说道:“今日就在我们府上吃吧?” 她戳戳好友肩膀:“小虹今天当值。” “就是你们府上那个会各大菜系、甚至能做出各种酒楼招牌菜的厨娘?” 初晴眼睛一亮:“能不能让她去我们府上待些日子?” “说什么呢,小虹是定远侯府的家生子,我想让人家去人家也不会愿意的。” 陈末娉又塞了个包子,朝好友弯起眼:“更何况,我也不想让她去。” “好你个陈末娉!亏咱俩从小玩到大,怎么这么抠门。” “没办法啊,要是旁人说借你就借你了,小虹真不行。”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不借。” 初晴看了一眼陈末娉,抬手用手帕将她嘴角残留的蟹黄擦掉,又把手帕嫌弃地抛在案几上:“我真是佩服你,原本就是个吃没吃相的,当了侯夫人之后居然还能装出几分仪态来。” 陈末娉急着吃蟹黄包,嘟嘟囔囔道:“什么叫装出来的,我本来就很有仪态好吗。” 初晴无语:“不是你爬高上低半夜翻墙进我家厨房偷吃的时候了。” “那都多少年前了!而且我不是被爹娘打了,又还你们家吃食了吗,你怎么还在说。” 玉琳听着两位说话,有些吃惊地望向陈末娉。她跟夫人时间短,不知自家夫人先前居然是那般活泼到肆意的性子。 陈末娉没有留意到丫鬟,她顺手把吃剩的半个蟹黄包递给密友:“喏,不够我继续还你。” “去你的。”初晴笑骂一句,把她的手推开:“我才不吃你的剩口水,让你夫君吃去。” 说到魏珩,陈末娉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 初晴注意到了她的这点不同,笑容敛去,轻叹了一声:“吵架了?” “没有。” 只是她单方面挨骂而已,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 “又嘴硬,不过不是我说你,男人就是欠调/教,你好好教训他两顿,看他还老不老实。” “我教训他?” 陈末娉咽下最后一口蟹黄包:“我身量确实不矮,但和他一比就是个小鸡仔,别没把他教训了,自己被打一顿。” “你这个呆瓜,谁说是这个教训了。” 初晴瞪她一眼,和自己贴身丫鬟要来一个匣子,随即朝其他人道:“都下去吧,有事再唤你们。” 闺阁密友之间总要说些私密体己话的,众人纷纷退下,玉琳还特意关上了门。 陈末娉好奇地眨眨眼睛:“怎么还屏退左右了?难不成咱们咱们要说宫里那几位的坏话?” “你想听我也没处给你问去,仔细些你脖子。” 初晴无语,把匣子交到好友手中:“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 陈末娉嘟囔着打开,刚一看见里面是什么,就火速合上匣子,慌乱道:“你,你拿来时可有人看见?”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让人瞧见。” 初晴逼她把东西拿出来:“拿出来看看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节 陈末娉磨磨唧唧地打开匣子,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和初晴一起凑到灯下去看。 昏黄的灯光下,册子上的人物更加栩栩如生。 “你干嘛给我这个!” 话音未落,陈末娉的脑袋就挨了一下。 “你还不明白吗?我说的调/教,就是这个意思。你得用这玩意儿来教训他。” 初晴恨铁不成钢:“三年了,陈末娉,你忘了你当初是因为什么嫁给他了吗?不就是图他生得好、身材好吗?老老实实给他当了三年管家婆,怎么现在还没得手。” 陈末娉低头玩手指不说话。 这又不能怪她,人家不愿意,她总不能把人绑到榻上。 “别发呆了,你嫁给他一遭,总得吃个够本,不然真是白搭这三年。” 初晴又把册子翻了两页:“这里面全是好手段,你给我安下心来好好学。” “我又不是没学过,成婚时我娘也是给我教导过的。” 陈末娉嘴硬:“就那回事儿呗,还能学什么。” “这里面门道可多了,你娘教你那点肯定不够看。” 初晴直接把书放到她眼前逼她瞧,书页上,两个小人的动作直白地让人不敢直视,陈末娉只看了一眼就脸蛋通红:“这也太奇怪了。” “奇怪了才能让人舒爽啊,你还记得你当年给我形容地看到魏珩后高兴的感觉吗?”初晴淡淡道:“也就比那爽快数十倍吧。” 陈末娉咋舌,迟疑道:“真的吗?” “真的假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初晴拍了拍画册:“这画师的画技堪称大师,这册子千金难买,你可要保管妥当。” 千金难买?陈末娉对此表示怀疑。 “我夫君说的,他说他用光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 陈末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所以这东西是原瀚买的?你就这般给我拿过来?” “这有什么,我想给你就给你。”初晴说着,又翻了一页:“若你实在不好意思,就把这画册拿给魏珩看,让他学。” 陈末娉苦笑:“你真是看得起我,要是我给他这东西,怕是他会说我轻浮。” “轻浮?夫妻间不做此事做什么?他说你轻浮你就说他没用,根本不是个男人。” 初晴再次提醒她:“你嫁给他就是想得到他,既然怀柔不行,那就上引诱。” “要是引诱也不行呢?”依陈末娉对魏珩的了解,她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 “那就换,和离!不行的男人,要他做甚。” 和离?陈末娉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抵触:“不可......” “不可什么啊,男人不行才是问题最大的,你是因为没尝过男欢女爱,所以还被那点感情吊着,要是真遇见个好的,怕是第一时间就离了这守活寡的日子了。” 陈末娉正在喝水,闻言“噗”地一声滋了大半出来,匆忙想用手帕揩净,揩到一半才意识到眼前人是自己密友,不必在意仪态:“你这意思,让我寻别人?” “知道你爱面子好名声,不可能现在寻别人的,那就再给魏珩一次机会,如果他不行,那确实得寻别人了。” 初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还宽慰她:“没事,咱们和离后再找,不坏名声。” 陈末娉咬住唇,没把初晴的话放进心里。 说实话,这三年来,她还真没有起过和离的心思。魏珩虽然冷淡,但也洁身自好,从来没发生过什么腌臜事,加之这婚事是她有错在先,是她使了手段在他失意时趁虚而入,她本就有补偿的心思在,所以当家一直兢兢业业,想要捂热他那块石头。 现在她是看明白了,这石头不可能捂热,再多的心思费在上面也是徒劳。 可是...... 她垂眸望向那画册,羞涩的同时也有一丝不可名状的躁动。 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这些年来,身边朋友陆陆续续成婚,凑在一处时,不可避免地要谈起闺中之事。 她不可能不好奇不渴望的。 她的指尖落在画册上,俊秀的男主角不知不觉间模糊起来,变成了魏珩的容貌和身材,指腹下的纸张也仿佛变成了她昨夜碰触过的男人胸膛。 第6章 对头 你俩可是夫妻,怎么你连他去衙门…… 男欢女爱,人性本源。 陈末娉从不认为自己是超凡脱俗之辈,她只是个俗人,不然也不会被魏珩的容貌和身材所迷惑。 “夫人?您已经看这个铺子看了许久了,要不要进去瞧瞧?” 去农庄见完佃户们回来的路上,陈末娉见新开了一家馆子,便临时起意,带着下人们去这家新馆子用饭。 在侯菜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家馆子的对面,是一间书社。 若是普通的书社倒还罢了,可偏偏她眼尖,看见了书社门口悬挂的一角徽印。 初晴送给她的画册上也有那徽印。 说来羞人,自从拿到那画册后,趁着魏珩最近一直歇在书房,几乎每晚睡前她都要悄悄看上几页。 这也不能怪她,那画册看时让人热血澎湃,舍不得移眼,看完却心如止水,更能安稳入眠。 可她来来回回就那一本画册,看多了也会生厌,正准备寻个日子去找初晴,让她再寻一本给自己时,就碰见了这家书社。 陈末娉咬住唇,有些纠结。 要么去瞧瞧?说不定能多寻几本。 “去。” 她回道,在玉琳准备起身伺候时,又出言制止:“不必,帷帽拿来,我独自前去即可。” “您一个人去?”玉琳劝道:“那书社虽然看起来是正经书社,但您一个女子,独自前去若是遇见危险如何是好?” “一炷香的功夫我就回来了,若是到时我没出来,你们进去寻我就好,不碍事。” 见陈末娉执着,玉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心里奇怪,搞不懂为什么夫人一定要独自去那书社。 陈末娉戴好帷帽,避开人,从馆子的后门出去,绕了一圈,才到那书社门前。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书社。 “这位客官,您想寻什么?” 出乎她意料,诺大个书店,掌柜的居然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尚未绾髻,肯定还未成婚。 这小姑娘会卖那种画册吗? 陈末娉有些失望,看样子,那徽印只是个巧合了。 “我先随便瞧瞧。” 她大概瞧了几眼,看书架上摆放的果然都是正经书册,默默叹了口气,抬脚准备往出走。 “客官等等。” 小掌柜叫住了她,快走两步行到她身边,低声道:“夫人可是来寻秘戏图的?” 尽管无人看见自己的相貌,但听到那三个字时,陈末娉还是立时红了脸。 “嗯。” “夫人稍候。” 小掌柜快跑两步,闪身进了书架后的一道小门,再出来时,她怀里抱了一个大箱子。 “您瞧瞧。” 书社中没有旁人,小掌柜也没有太压低声量:“这是这一季新出的册子,个个都是精品,而且多为女画师主笔,更适合夫人您品鉴。” “好好好。” 秘戏图怎么还用上“品鉴”了,这小掌柜年纪不大心态却稳,售卖这种东西也能淡然若之。 陈末娉匆匆翻了几册,见画工与初晴送给自己的差别不大,只是扉页内容各不相同,标题抢眼,忍不住又红了脸。 她赶忙放下书册,稳住情绪,故作镇定道:“先给我装十册吧,不对,十册需多少银子?” 初晴说千金难买,那丫头又故作玄虚,这不是买到了吗,不过价格可能确实不算便宜。 “十册呀,那您要得可不算少,我给您少点吧。” 小掌柜一边从箱子里拿了十册出来装好,一边道:“算您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小掌柜以为她觉得贵:“夫人,这价可不能再低了,您看那画技就知道,绝对不贵。要不是这几年灾荒多,画师也不好谋生,这等画师的画册可不是二两银子一本能买的。” 陈末娉感慨初晴被她夫君骗得太过夸张,寻思着什么时候可得和她说说这事。 她闻言没再多说,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塞了过去:“不必找零,包好,莫让人瞧出来。” “您放心。” 小掌柜利落地在画册外裹上一层油布:“夫人干脆,您应当是头次来吧?稍候,我送您个小物件。” 说着,掌柜的从柜下摸出一个小匣子,把匣子和画册一道递给陈末娉:“夫人多看几册,便知这物件该如何用了。” 陈末娉本来要拿,闻言猜出了匣子内是何物,仿若烫了手一般缩回:“不必不必。” “诶,您拿着吧,学会用这物件,可比一些寻常手段更好呢。” 掌柜的笑着挤了挤眼:“您要是觉得好,我这还有些别的玩意儿,到时候再来啊。” 越听越羞,陈末娉不再推拒,赶忙拿好物件,快步出了书社。 恰好是一炷香出头的功夫,玉琳刚带着人下来,正准备进书社寻自家夫人时,她已经自己出来了。 “夫人,您这是买了什么书啊,这么多。” 玉琳从陈末娉怀里接过,准备放到马车里去:“那个匣子里又是什么?奴婢一道帮您放下。” “不必,随书的一点小玩意儿。”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节 陈末娉将匣子放进荷包,侧身往饭馆后门去,顺道去解自己的帷帽:“饭菜可好了?我饿了。” 不等玉琳回答,身旁突然冒出一道声音:“陈末娉?” 那人凑近她又瞧了瞧:“我没看错,真的是你!” 陈末娉顿住动作,望向来人。 京城还真是小啊,在这儿居然碰见了她的另一位发小——如果对头也能叫做发小的话。 此人唤作黄蕴之,也曾是她的邻居,不过因为陈父和李父政见不合,两家少有来往。偏生陈末娉又同黄蕴之在一处启蒙读书,两人自小不合,成日发生口角。长大后虽然都维持住了表面体面,可内里是不会变的。 两人的矛盾在议亲后达到顶峰,陈末娉因用了手段,早早定下嫁给魏珩成定远侯夫人,而黄蕴之因为想同她攀比拖了很久,每次她回娘家时都想去找不痛快,直到去年才成婚,夫君身份同样贵重,却比不上魏珩的一半人才。 不过......陈末娉看向黄蕴之隆起的腹部,夫君人才如何,只是脸面,夫妻恩爱,才是里子。 “我刚刚看你从书社出来,正想说这人和你走路姿势一模一样,结果就见你摘了帷帽。” 黄蕴之轻抚自己的腹部,眼神毫不避讳地在陈末娉平坦的小腹上晃了一圈:“怎么,你还是没动静吗?” “比不得你有福气。” 这是陈末娉的心里话。 黄蕴之果然爱听,她用帕子掩住唇,轻笑一声:“哎呀,还好还好,只能说多谢菩萨保佑,天时地利人和,恰好就怀上了。” 陈末娉假笑。 “你从楼上下来,可是用完饭了?” 她抬脚往上走:“我刚从农庄回来,腹中饥饿,先去用饭了,改日再聊。” “没事,我现在双身子,用得多,这会儿功夫又饿了,咱俩一起吃吧。” 黄蕴之跟上她的脚步:“遇见一次多不容易,正好叙叙旧。” 她俩有什么旧可叙的。 陈末娉真想冷脸相对,把她赶走,可偏生黄蕴之嫁得是首辅次子,在京城文官贵妇中地位不低,陈末娉要维持体面,还得同她虚以为蛇。 “哈哈,那就一块吃吧。” 二人面对面坐下,黄蕴之上来就道:“你呀,成婚这么久了,也得抓紧,不然就算是正室,位置也不稳当。” 陈末娉继续假笑。 黄蕴之刚用了饭,自然吃不了许多,只稍稍抿了口茶,继续道:“京官夫人中,除了几个刚刚成婚的,应当就你没动静了吧,你不着急,你们侯爷难道也不急吗?他底下还有两个弟弟,需得早立世子才好。” 他还真不着急。 陈末娉终于开口:“子女都是缘分,该来时自然就来了。” “你说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黄蕴之嗔怪地看着她:“要是真那么淡然,你能进那书社?都是妇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陈末娉脑子“轰”的一下,差点在对头面前失态。 她知道......她知道那家书社是卖什么的。 也是,都是妇人,初晴能弄到,自然还有人能弄到,黄蕴之知道那家书社,并不奇怪。 可陈末娉还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她不想任何人知道此事。 “进书社怎么?那家书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她尽量平稳情绪,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只要咬死不认,黄蕴之又能如何? “我只是恰巧经过此处,想起侯爷提起他需得用几册书,便去了趟书社。” “侯爷要用的书还需要你亲自买吗?吩咐小厮跑个腿不就行了。” 黄蕴之假意威胁道:“要么咱们现在去瞧瞧,你买的究竟是什么。” 这话过了头,她难道是什么犯人不成?还用上她来查案? 陈末娉冷下脸。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黄蕴之也自觉此话过分,又抿了一口茶,顺便给陈末娉碗中夹了些菜:“我先前还寻思,你平日在外面爱端着,不知在你们侯爷面前是不是也端着,如今看来,你还是分得清场合的嘛。” 陈末娉没有作声,不过黄蕴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你确实也该着急,临近过年人家住衙门去了,可不得使点手段哄回来,不然多丢人啊。” 陈末娉蹙起黛眉:“你说什么?” “你家侯爷啊,他不是去衙门住了吗?” 黄蕴之疑惑抬头:“你俩可是夫妻,怎么你连他去衙门住了都不知道?” 第7章 笑话 他出府出得干脆,回府也能这般干…… 他去衙门住了?何时去的,怎么这关头去了?年前搬出去住,这不是故意让京中人笑话吗。 “我当然知道。” 陈末娉压下震惊,故作镇定:“但他只是因为公务繁忙暂住几日,这两日就回来了,所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他。” 黄蕴之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我明白我明白,希望他真的这两日就回去住,不然年前祭祖,当家的却不在,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结结实实恶心了一番陈末娉,黄蕴之心满意足。 “好了,我得回府去了,不然我那没见识的夫君肯定得急着找出来。” 说着,黄蕴之还叹了口气:“怀了之后我还真挺羡慕你的,一天跑来跑去自由自在,也没人多说什么。” 陈末娉还是假笑。 她慢悠悠地下了楼梯坐上马车,上车后,还掀开车帘,朝陈末娉挥了挥手。 待黄蕴之的马车彻底不见后,陈末娉立刻起身下楼,吩咐车夫:“备马,去京兆府。” 马车上。 “夫人,您别急,要么先回府,让老夫人去唤侯爷回来。” 玉琳了解的陈末娉都是和善宽厚的,第一次见她这般严肃:“您去了,多半又要和侯爷争吵,那不是适得其反吗?” 陈末娉没有答话,定定地望着玉琳,那黑亮的眼睛望得玉琳心里发慌:“夫人......您别这么看我。” 陈末娉不理,冷声反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搬走了?这些日子,只有我不知道?” 玉琳低下头:“侯爷最重规矩,我们以为他就是气头上来,住两日冷静了也就回府了,就不想用这事惹得您也不开心。” “他重规矩?他重规矩这时候搬走?真到祭祖的时候他不在,难道让我随便寻个人上吗?” 陈末娉气极反笑:“连外人都知道了我却不知,你们就和他一起,把定远侯府,把我们陈家的脸面往地上扔吧!” 玉琳吓坏了,一动不动侯在车厢角落,不敢再多言。 陈末娉也不是真的想和她发脾气,但看她这样也不愿安慰,于是偏头望向车外。 陈家世代经商,直到陈父高中探花后才扔掉商户帽子,进京为官,可因着商户身份,陈家在京中一直备受冷落,陈母甚至完全没有出门参加官夫人们聚会的机会,因为无人给陈家下拜帖。 要不是陈父官运亨通,直拜尚书,陈末娉莫说嫁进侯府了,怕是连亲都难说。 自小陈末娉就知道,只有自己在外得体大方,旁人才能不说出“商户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话,陈母也能稍稍挺直腰杆,脸上多些笑容。 魏珩虽然冷淡,可也知道分寸,这次怎么这般肆意,他们陈家的脸往哪儿搁? 马上要进腊月了,腊月过后就是年,正是一家和美的日子,这时候搬出府住,就是给人说是弄非的由头。 本来父亲母亲为了她的婚事已经耗费了大量心血,要是再让他们知道自己在侯府中是这般处境,他们该如何难过? 陈末娉咬紧了唇,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现在只求魏珩能立即回府,莫让更多的风声传到娘家去。 车夫行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京兆府。 衙门不得擅入,陈末娉命随行小厮前去传话,让魏珩到离衙门最近的茶楼中来。 * “侯爷!” 魏丁得了消息,立刻赶到魏珩当值的屋中:“侯爷,您猜谁来了。” “官衙威严,放稳重些。” 魏珩正在批阅卷宗,闻言头也不抬,随口应道:“谁?” “夫人,是夫人啊!” 魏珩动作一顿,又垂头动笔:“她来作甚?” “不知道,传话的人就说夫人请您去最近的茶楼,不过奴才猜测,夫人肯定是来请您回去的。” 搬出来的这几日,魏丁一直随身伺候,知道魏珩其实住得并不安稳。 除京兆尹住的三堂外,官衙要什么没什么,洗浴之处甚至在一个茅房中,气味难闻,魏珩白着脸进去,黑着脸出来,脸色难看地堪比锅底的灰。 魏丁跟着也不好受,只想求魏珩早日回府算了。 “不去,不回。” 魏珩垂眸,继续望向手边的卷宗。 这祖宗怎么这么犟呢。 魏丁心中默默叹气,恳切道:“侯爷,您这也搬出来好几天了,衙门处处不便,怎么也比不上家里。既然夫人来寻您,也是她先退一步,快到年关了,还是别闹得太僵才是。” 魏珩冷笑:“先退一步?过了这些日子才退,真是好大的排场。” “不不不,据奴才所知,夫人应当是今日才知晓您搬出府的,知道后立刻就来寻您了。” 魏丁老实交代:“那晚您二位闹得大,奴才们不敢和夫人说您搬出府的事,打算缓缓再说。” 他说完这句话后,魏珩的脸色更差了:“自作主张。今日能隐瞒此事,他日就能谎报军情,目无法纪!” “是奴才的错。”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节 魏丁连忙跪下磕头,心中却委屈。 本来侯爷搬出来这事儿就莫名其妙,说是因为置气不想看见夫人吧,住衙门和住书房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住书房算了,至少能干净熨帖。 魏丁尽管贴身伺候多年,可他从来就没看明白过侯爷的心思。 陈末娉派得人见久久没有回话,怕主子怪罪,干脆自己前来敲门:“侯爷,夫人说了,希望您今晚就回去,您的行李,她会安排人整理妥当,如果您不回,她就一直守住京兆府。” “夫人这是真心实意来寻您的,要么咱们还是回吧。” 见魏珩还是不应,魏丁着急,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侯爷,别的不说,祭祖的日子也快到了,莫让整个京城都看我们定远侯府的笑话啊。” “何时祭祖?” 听到主子询问,魏丁立刻道:“还有十日。” “居然只剩十日?” 魏珩蹙眉,也不知是体谅他的为难还是终于想通了,总算颔首:“带我去见她。” “好好好。” 魏丁喜极:“您随我来。” 魏珩缓缓起身,唇瓣紧抿,紧随魏丁出了门。 二人绕过二堂和大堂,行至衙门口,正要往外继续去时,忽听身后有人唤他表字:“孔璋何去?” 魏珩转身,见是他如今的顶头上司,京兆尹柴霖。 柴霖跨步而来,看了眼天色,似笑非笑道:“孔璋,如今似乎还没到下值的时辰。” “确实未到时辰,但家中有事,需得早归片刻。” 魏珩朝柴霖稍稍躬身:“府尹勿怪。” “这可如何是好。” 柴霖叹一口气:“我来寻你也是有事要商。先前涉及我府的几个漕运案上报给大理寺后,又挖出了新线索,大理寺命我府和工部、刑部协同办案。” 柴霖拍拍魏珩肩膀:“府中许久没有这种案子了,正是锻炼你的时候啊,和工部刑部一同办案,也能长些经验。” 见魏珩没有立即回话,柴霖又补充一句:“放心,不用离京办案,你家中有急事的话,仍旧可处置。” “家中事务不急,只是些琐事而已。” 魏珩上前一步:“案子要紧,府尹,何时能拿到新的卷宗?” “很快,他们正在往府里送。” 柴霖故作欣慰地一笑,再次拍了拍男人肩膀:“你同我一起去三堂等候。” 说完,柴霖先行两步,朝三堂方向去了。 眼见要把侯爷带出去,谁知这关卡上又有了事,魏丁焦急不已:“侯爷,夫人那边怎么办?” “你去告诉她,我处理完手头事务便回府住,让她不必等了,早些回府。” 魏珩抬脚跟上柴霖。 “夫人怕是不会信吧,只会觉得这是您糊弄她的借口。” “那你就把我的衣物全部带回府上。” 魏珩脚步不停,人已走远:“告诉她,最迟明日傍晚,我一定回府。” “好,您自己说的明日傍晚啊!” 魏丁朝着自家侯爷又喊了一遍,见他朝自己示意后,心里才有了底,匆匆忙忙朝茶楼去。 * “他自己说的,明日一定回府?” 陈末娉在茶楼左等右等等不来魏珩,都准备拉下脸,自己亲自去衙门堵他了,终于得到了魏珩的回话。 “可不会是哄我的吧?” 她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呢,没想到魏珩答应得倒是比她预想之中要快了许多。 是想稳住她?还是真的想回府了? “当然不会,您放心。” 魏丁还把两人出门时碰到京兆尹柴霖的事讲了一遍:“如果不是侯爷临时来了公差,许是今日就能搬回去的,不过明日也不远,您安心等着便好。” 安心等着......就是因为是他她才不安心。 陈末娉心中暗暗骂了两句,还是有些不信:“他出府出得干脆,回府也能这般干脆吗?就是不想让我去衙门吧。” “您放心,侯爷特意叮嘱奴才把他的衣物全部带回,一会儿奴才就同您一道回府,这下您总该信了吧。” 魏丁说着,叹一口气:“哪里都没有家里好啊,搬出来的这几日,侯爷遭大罪了。” 原来只是因为在外面住得不好。 陈末娉腹诽两句,但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大半。 能把衣物送回,说明确实不在外久待了,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决定要回府,都能夸他一句识趣。 而且他一回来,外界流言蜚语也不会流传太久,她也能多少保住定远侯府、保住陈家的体面。 不过陈末娉最在意的是,陈父陈母现在究竟听没听说过这事,如果听说了,一直没把她叫回去,是不是有别的考虑。 她咬住唇,想了又想。 要么回娘家去探探爹娘的口风?反正魏珩要搬回去,爹娘要是真知道了,她还能顺便解释,也免了爹娘生气。 第8章 苦茶 一整夜,她要等的人都没有回来…… 次日,陈末娉早早安顿好府中诸事,空闲出半天时间,前往陈府。 陈家因着根基不在京城,只有陈父一人在京中做官,也无甚旁支亲戚,故而人口简单。整个陈府,只有陈父、陈母,去了边疆锤炼的陈兄,和陈末娉自己。 今日是陈父的休沐日,两位老人都在家中。陈末娉没有提前派人知会,等她到的时候,陈父陈母正携手出门,准备套马出行。 “爹!娘!” 陈末娉怕他们走了,掀开车帘,不等马车停稳就伸出头唤人。 “哎呦,你小声点,大老远就能听见你扯着嗓子喊人,哪有半点侯夫人做派?” 陈母瞧见女儿,眼睛一亮,忙松开夫君的手,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去接女儿,嘴上却忍不住叨叨两句。 “这是在自己家,要侯夫人做派作甚?” 陈父跟在陈母身后,也赶上前来,低声劝妻子:“在家就高高兴兴嘛,你不要总给她压力。” “哪里给她压力了,只是让她在意下仪态......”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 眼看父亲母亲要开始喋喋不休,陈末娉赶忙出来平息战火。 “大冷的天,你们不在家中,要干什么去?” “不干什么呀,就去买些窗花啊、春联之类的。” 陈母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嘛。” “说谎。” 陈末娉直接点出:“每年的窗花春联各类物件我都直接置办好命人送来,你何曾出去自己买过?” 陈母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和娘说话,娘就是不想告诉你怎么了。娘是长辈,想去哪儿去哪儿。” 本来陈末娉不算好奇,但陈母一撒谎,她就更想知道了:“到底要去干嘛啊,你不告诉我,我就跟着去。” 在陈母生气之前,她及时钻到陈父陈母中间,一边挽起一个:“说说嘛,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母还是不看她:“我寻了个师傅,给你哥算算姻缘,都那么大年纪了,他不急我急。” “确实得算算,这可是咱家现在的心头大事。” 陈末娉连连点头:“那这事我更要跟着去了,我也想听听师傅是怎么说的。” 陈父在一旁插嘴:“你还是别去的好。” 话音未落,陈母便瞪了陈父一眼。 “怎么,她都要跟着去了,你觉得还能瞒住吗。” “你不说不就瞒住了。” 陈母拍了一下夫君肩膀,对上女儿的眼睛,最终说了实话:“好吧好吧,除了帮你哥算姻缘之外,还要帮你求子。” 陈末娉的笑容一僵,心头绷紧的弦却因为陈母的话放松了。 看来爹娘根本不知道魏珩搬走之事,很好。 “看吧看吧,说了又不高兴不说又要问。” 陈母低声抱怨:“你都嫁过去三年了,也没添个一儿半女的,娘不是着急嘛。” “您着急有什么用,得我着急才算呢。” 陈末娉尽量用欢快的语气道:“娘,我还觉得自己没长大呢,怎么去带孩子呀。” “都嫁人三年了还没长大?那我嫁人三十年了是不是也没长大。” “说得对!您就是个小姑娘!” 她一边打着哈哈耍赖,一边转了话头:“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先前我让人送来的人参丸有没有好好服用?还有清目露,你俩每日都要滴用,如今是不是剩得不多了?” 陈母本来想教训女儿不懂事的,此时听到陈末娉的询问,训话憋在胸口,她与陈父彼此对视一眼,默契不语。 陈末娉早就猜到了他们会是这反应,立刻反客为主:“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这些东西都没动啊。” 陈母假装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地往马车上去:“时辰快到了,我得先去给你哥哥算姻缘,你自己回屋去玩。” 说着,陈母朝陈父招招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节 陈父却摇摇头:“丫头回来,我得陪陪他,你自己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陈母嘟哝了一句,不过也没说什么,自行去了。 陈末娉侯在路旁,等马车消失在巷口后,她转身挽着陈父往回走:“娘记性不好,不爱喝药,爹你更要提醒到,不能和她一起胡闹。” “知道了,郎中每过三日就要来一次府上,我们看重身子骨的,放心吧。” 陈末娉还想再督促两句,却被父亲打断:“你这次回来,不单单为了看你娘和我的身体吧。” 陈父偏头望着愣住的女儿:“有什么想说的,你娘不在,尽可以说了。” “爹……您知道了?” 陈末娉轻咬下唇,有些无措。 她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所以关于魏珩和她的那些风言风语,还是没能避过父亲的耳朵。 “怎么,不愿和爹说?” “哪有,只是没什么好说的呀。” 陈末娉把自己在来时就想好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他最近公务繁忙,回不了家,我本来觉得是小事,可没想到京中这么快就有了闲话,猜测这猜测那的。” 为了让说辞更逼真,她鼓起勇气,直视父亲那双和她近乎一样亮的眼睛:“我怕您和我娘听到这些闲话多想,所以就回来瞧瞧,给您二位解释一下。” 陈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安静又宽和地凝视着女儿。 被这双经见过太多风云的眸子看着,陈末娉甚至有了种想逃的冲动。 终于,陈父开了口:“自从你打算嫁到定远侯府去,你娘和我听到的风言风语还少吗?你何时像今日一样,谨小慎微地回来探口风?” 陈父下了结论:“所以,魏珩离家而去是真的,对吧?” “爹……对不起……” 她还以为她能瞒过父亲的眼睛的,可没想到,还是这么轻易就被看穿。 “说对不起也没用,爹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陈父顿住脚步,望着垂下头的女儿:“当年你一定要嫁给他,可就算嫁了,三年后也不过得到的是这个结果。” 对啊,三年了,还是捂不热那死男人。 在父亲慈爱的目光注视下,陈末娉没忍住红了眼眶,鼻尖酸涩:“是女儿不懂事,给您添了好多麻烦。” 她的婚事,父亲才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为了让圣上宽心,确定不是两家联姻换取势力,父亲甚至放弃了关键时期左迁的机会。 “只要你欢喜,那就不是麻烦。” 陈父拍了拍女儿挽着髻的发顶:“爹就问你一句,后悔吗?” 陈末娉摇摇头。 这三年来,她有过难受,有过愤怒,有过不甘,却独独没有过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嫁到定远侯府,嫁给魏珩。 但是…… 陈末娉咬紧了唇,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许是三年来魏珩的冷淡冲淡了爱慕,许是那画册带来的男女之情的冲击,许是黄蕴之过得好的刺激,她虽然不悔,但也有些不愿了。 平心而论,她还喜欢魏珩,看见他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开心,可她也只是普通人,也会厌倦这漫长无趣的生活。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耗下去。 她已经耗了三年,人这一辈子,又有几个三年能耗? 不过她已经是个大人,剩下的事,应当她自己处理,而不是继续依赖爹娘。 “不后悔的话,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陈父没有看见女儿敛住的眼眸中复杂的情绪,欣慰道:“只要自己高兴,何必在乎世俗上的得失。” 他平和地望向女儿,似乎只是说一件小事:“爹娘对你,就是如此。” “爹……” “哭什么啊,这么大人了。” 陈父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儿,温和地轻抚她黑亮的发:“爹就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决定做什么事,爹娘都会一直在你身后。” 陈末娉重重点头。 她明白爹的意思,她一直都明白,所以她更不能什么事都让爹娘担忧。 她暗自下了决心。 * 从娘家回去,已是傍晚。 冬季天黑得早,如今已是麻乎乎一片,让人看不清楚。 陈末娉回到侯府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魏珩:“侯爷回来了吗?” “回夫人的话,还不曾。” 玉琳接过她递过的披风挂好:“不过魏丁特意回来了一趟传话,说是侯爷手头的事还没处置完,回府会晚一些。” “知道了。” 陈末娉也不提休息的事,命人拢亮烛火,坐到书桌前:“待侯爷回来,立刻通传,我就在屋里等他。” 无论多晚,今日,她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谈。 玉琳见她已经坐好,也不好劝解,便吩咐小厨房备好热水,随时给夫人添上热茶。 陈末娉惯爱饮福建产的茉莉春,茉莉香气馥郁,清甜怡人,带着绿茶芬芳,余味悠长。 但这茶有一点不好,饮四五次之后,茉莉香气散去,回甘不再,只余淡淡的酸苦味。 玉琳一直在旁边候着,见陈末娉又饮了一杯,抬手要去拿茶盏:“夫人,这茶饮得多了,滋味不佳,奴婢给您重换一杯。” “不必。” 陈末娉抬手拒绝,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低声道:“就饮这杯。” “可是这茶已经苦了。” “苦就苦吧。” 陈末娉拿过水壶,自顾自给自己添满:“苦茶更提神醒脑。” 她就着这一杯茶,从天黑,又等到了天明。 茶叶沏了太多次,到最后,苦味也散了干净,与白水无异。 一整夜,她要等的人都没有回来。 第9章 白月光 她还以为,她不会回京城了呢,…… 陈末娉又饮了一杯与白水无异的茶。 当年闹着要嫁给魏珩,除了图他生得好,也图他人才好、有准则,尽管年纪轻轻袭了爵,却一点没有沾染贵公子们的轻浮习气,反而内敛自持,是个人物。 他当初虽然不喜她,但开口答应她的事从未落空,婚后也是如此。 这是他第一次食言。 终于,陈末娉从坐了一夜的书桌前起身。 “夫人,肯定是侯爷公务太忙,今天,今天一定会回来的!” 玉琳也陪着守了一夜,见状急忙上前:“奴婢这就去问问魏丁,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必了。” 陈末娉去拿挂着的披风:“我亲自去京兆府问个清楚。” 马车驰行,风声唳唳。 陈末娉望向外面,官道两旁的人家有些已经挂上了新的灯笼,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她放下车帘,外界的喜气和热闹就此隔绝开来,和马车内两个世界。 京兆府到了。 陈末娉下了车,没有让旁人传唤,亲自走到门吏处,朝当值的门吏递去一封不小的门包:“劳烦通传少尹魏珩,定远侯府府中有事,需得他归家一趟。” “您是侯夫人?” 门吏听出身份,急忙退回门包:“不必不必,夫人,您太客气了。” “这是礼节,毕竟是私事来衙门,您就收下吧。” 门吏见推拒不得,欢喜收下:“夫人,您之后来衙门,一定及时帮您通传少尹。” “之后?” “对,因为今日少尹不当值,昨夜已经告假归家了。” 昨夜就离了京兆府?陈末娉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门吏说完,忽觉不对。 告假归家,那侯夫人为何又寻来衙门? “啊,那应当是少尹有旁的事耽误了。”门吏挠挠头:“他昨夜是要归家来着,但处理完公务已到深夜,许是怕太晚回去叨扰您,去别处借宿了吧。” 去别处借宿?真是好荒谬的理由。 陈末娉莫名想笑,但她却连提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寒风将她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伴随着她一声一声沉下去的心跳。 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他昨夜已经离了衙门,为何要食言不归,是不想见她,还是故意逗弄她,亦或是两者兼有? 门吏说完,欠身行礼准备回去,可起身后却见陈末娉还立在原处,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夫人?”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1节 陈末娉终于偏过头,艰难地朝他扯出一个礼貌的笑:“辛苦。” 她转过身,将披风捏紧,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马车。 玉琳紧跟在后面,几次三番想要说话,却最终也没有开口。 陈末娉坐上车,平静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道:“夫人,是要回府吗?” “不回,先走。” 走去哪儿?车夫无措,不过还是应下,马车缓缓而动,顺着京兆府旁的官道,进了人口聚集的巷落。 人一多,声音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车内安静极了,显得车外孩子的嬉闹声、零碎的鞭炮声更加刺耳。 玉琳咬唇,定定地望着自家夫人,鼓起勇气道:“夫人,反正时辰尚早,咱们出去逛逛吧,亲手置办些年货如何?” 陈末娉不答,只垂下眼望着自己衣摆上的花纹。 是并蒂莲的暗纹,用同色的针线一针针绣出了花叶和花瓣,精致非常。 可惜都是假的。图案再美,也不是真的并蒂莲。 “不去,人太多了,吵闹。” 她重新吩咐车夫:“去城外。” 车夫应下,马车掉头,离了喧闹的人群,前往僻静的出城小路。 马车一晃一晃的,周遭终于也安静了下来,只余车内银丝炭燃烧时细小的“噼啪”声。 这种环境下,堆积了一夜的困倦汹涌袭来。 好累,好久没有这般累过了。 陈末娉倚靠在软垫上,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他就是魏珩?” 少女在宴会上初次见到俊逸的青年,眼睛都移不开了,直勾勾地盯着看。 她小幅度地去拽密友的衣角:“你瞧见了没,他长得真好看,谈吐也佳。我要是嫁人,一定要嫁这等俊逸郎君。” 初晴敷衍地点点头:“好看好看,不过我还是觉得,前段时间在马场救你的青年更好看些。” “可是我们都没看见那位的脸!” 少女出声提醒:“不过救命恩人无论相貌如何,都是一等一的潇洒英俊,你说的倒也没错。” 两个刚刚豆蔻年华的少女凑在一处叽叽喳喳,根本不看路,一只脚已经迈到了莲花池旁。 “小心。” 陈末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已经横出一条手臂,结结实实挡住了她往池中走的脚步。 她抬头一看,正是自己和好友讨论了好一阵的人物,瞬间脸蛋通红。 青年微微蹙眉,漆黑的眼眸深沉似海:“前几日坠马,今日怎地又要落池,没个丫鬟跟着吗?” “是你?” 陈末娉瞪大眼睛,黑葡萄似得眼珠中满是惊喜:“救命恩人,我寻了你好几日!” 她不管青年的微愣,上前牵住他的一只衣袖:“我叫陈末娉,吏部尚书陈潜家的姑娘。” 青年瞥了一眼被牵住的衣袖,稍稍避开些:“嗯,我知道。” 咦,他怎么会知道?对了,应该是在马场中了解到的。 陈末娉笑得眉眼弯弯:“救命恩人,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如何感谢,干脆就以身相许吧! 少女美滋滋地想着,殷勤跟上:“恩人恩人,您坐哪桌啊......” * 怎么又梦到和他初遇的场景了呢。 陈末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车外的天色。 恍若过了一天一夜,但实际约莫只过了半个时辰。 醒来时,玉琳正守在她身边,担忧地望着她。 “怎么这般瞧我?” “夫人......” 玉琳都快哭了,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您和奴婢说说话吧,骂奴婢两句都行,您不要憋在心里。” “没有憋在心里啊。” 陈末娉总算抬头看她:“而且我为什么要骂你。” 睡了一觉,陈末娉自觉脑袋轻了不少,人也清明了许多。 要骂也是该骂魏珩,不是吗?是他食言的。 不过骂他也挺没意思的,骂了又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怨妇。 她可不要那样,太难看了。 难看...... 陈末娉突然想到什么,朝玉琳道:“给我面镜子。” 马车角落的箱笼里有镜子,玉琳连忙找出来给她。 陈末娉举到面前,镜中人头发散乱,因为只是小憩了一会儿,昨夜没睡的影响还在,眼圈发青,双眼萎靡无神,脸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一点点茶渍,像老了好几岁。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 陈末娉吓了一跳,赶忙做了几个表情活动了一下脸蛋。 “玉琳,这我真的要骂你了,怎么不提醒我,我还没梳妆就跑了出来,脸都脏兮兮的!” 她一个一等公侯府夫人,脸都没洗就跑到京兆府去,实在太丢人了!哪有侯夫人的体面在? 要是被人传了出去,她的颜面何存? 同时她也想骂骂自己,当初为了嫁给魏珩用尽手段时都维持着仪态,怎么三年过去,不但没有长进,反倒还倒退了呢? “夫人没事,咱们去得早,衙门附近没人,没人瞧见。” 陈末娉终于看向玉琳:“真的没人瞧见?” “奴婢就在您身后,确定没人,您放心。” 听到这话,女子点头:“那就好,门吏接了门包,想来也不会乱说。” 她让玉琳将车内不多的热水倒在小盆中,自己用手帕浸水,细细擦过脸。 玉琳看着她渐渐活泛,不似昨夜和刚刚木讷,暗自松了一口气。 瞅准时机,玉琳立刻道:“夫人,既然今日没有梳妆,干脆去涌泉山庄如何?您先前不是一直想去但是没时间去嘛,今日正好。” 涌泉山庄是京中贵妇美肤养颜之处,去前最好清水净面,不用它物,便于掌柜的按摩保养。 陈末娉颔首:“有道理,那咱们就去涌泉山庄吧。” 涌泉山庄正巧在京郊,稍稍往前一些就是。 趁这时间,陈末娉特意让玉琳给自己重新挽了发髻,确保自己现在只是略显疲倦后才下了马车。 山庄前还停有一辆马车,应当是其中的贵妇来得更早,已经保养完毕,准备回城。 陈末娉认不出来那是谁家的马车,她现在倦意未消,也没心思去同人交际,便闷着头朝里去。 还没等她进山庄,那辆马车便动身离开,车帘被风微微掀开,露出端坐在其中的贵妇侧脸来。 陈末娉脚步顿住。 “夫人?” 陈末娉没有回答,她转过身,凝视着那架离去的马车。 “夫人,可是遇见了熟人?要不要奴婢上前去拦下马车?” “不用。” 陈末娉一直凝视着那架马车,直到它缓缓下了山坡,彻底消失不见,都没收回视线来。 她仍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有恍然,有难过,更多的,是自嘲。 “原来回来了呀。”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她还以为,她不会回京城了呢,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至此,一切都能解释地通了。 他搬离侯府的突然,他的食言,他的彻夜不归。 还有,他特意骑马去买的那根糖葫芦。 她就说嘛,魏珩是个有准则的人,轻易不会不守信用,除非,出现了那个让他不去守准则的人。 她的三年付出,终究什么都不是。 不过这也是她自己选的路,一开始走的时候,就该预见到结局。 “您说什么?” 玉琳只看见陈末娉嘴角微动,但没听清说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我说,外面风太大,咱们早点进去。” 陈末娉终于回过身子看向自己的丫鬟,抬脚往里。 “是吗?” 玉琳挠挠头,夫人说的是这句吗?她怎么觉得不像啊。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2节 这功夫间,陈末娉已经走进了山庄。 “夫人夫人,您等等我。” 玉琳急忙跟上,进山庄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 天色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雪了。 前面都下得雪粒子,不知道这场雪大不大呢,应当是一场鹅毛大雪吧。 第10章 欺骗 然后,帮我送一份东西给他。 魏珩对那位的看重,陈末娉再清楚不过。 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可面对那位时,却有用不完的耐心和平和。 这对于他来说,已是极致。 如若不是那位因家事离开了京城,与魏珩再无可能,她就算用再多的手段,也是嫁不进定远侯府的。 她有自知之明。 而如今,那位回来了。 那位回来了,魏珩又会怎么做呢? 陈末娉正想着,突然间,马车不动了。 车夫在前面道:“夫人,路边聚了许多人,车行不过去,需得等等。” “那便等吧。”反正她也不想那么快回府。 她往后挪了挪,让上半身整个靠在软垫上,正想闭目休憩时,前方又传来一阵喧闹,期间还夹杂着女子和幼儿的哭泣。 “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人在欺辱妇孺?” 她挑起车帘,望向车窗外。 外面的人确实不少,都齐齐摆摆围在一处,三两凑头,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哭声就是从人群中央传来的。 玉琳道:“奴婢下去瞧瞧。” 说着她便下了马车,侧身挤进人群中。 过了片刻,玉琳又挤了回来,艰难地爬上马车:“夫人,就是一男的要休妻,妻子不愿意,带着孩子抱着那男的腿不让走,正在闹呢。” “休妻?” “是呢,我听周遭看热闹的说,这男的外面有人了,人家不愿做小,所以干脆休妻。” 玉琳接着道:“不知道这算不算欺辱妇孺,如果算的话,咱们要不要出手管管?” 陈末娉放下车帘:“可有打斗?” “这倒不曾。” “那便是家事。” 家事,旁人如何能够插手。 “唉,说是家事,却有这么多人围观。” 玉琳嘀咕道:“我刚刚就进去了一小会儿,周遭叔婶已经将这家来历讲得一干二净,甚至那妻子娘家是哪个县哪个村的都知道了。” 陈末娉默默垂下眸子,敛去眼底情绪,只一双纤手垂在坐垫边沿,因用力捏紧坐垫而指尖泛白。 “唉,这男的倒是去潇洒快活了,可这妻子,日后怎么和乡里乡亲来往啊,估计一辈子都要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玉琳又叹一口气,嘟囔一句:“还好我还没成亲。” 她转身走到陈末娉身边:“夫人,我看那边还得闹许久,要么咱们绕路吧。” 说着,玉琳就要吩咐车夫,调头换路。 可不等她唤出声,就被陈末娉开口阻止:“不。” “夫人,怎么了?” 陈末娉抬起眼,淡淡地望着她:“回去也无事,不如在这等等,不必折腾了。” “那好吧。” 玉琳依言行事,起身要去理车帘:“那我将棉布帘子放下,遮挡些声音,免得听着吵闹。” “不用。” 说话的功夫,陈末娉反倒再次挑开了车帘:“我烦躁得很,听听这吵闹盖盖。” 玉琳闹不懂了,为什么烦还要听这些,岂不是会更烦吗? 或者是夫人也想听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陈末娉没有留意到玉琳的神色变化。 她的目光落在最中央女子散乱的发髻上,接着一个一个扫视过在场的众人。 有些人神情怜悯,有些人眼含愤怒,可是这些绝大多数围观的人,脸上都带着嬉笑,饶有兴致地望着人群中央的主角,像是得到了什么乐趣。 陈末娉不想看这些丑恶的嘴脸,可她硬逼着自己,一个一个看完。 记住这些。 她对自己说。 夜幕降临,围观的众人终于散去。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在经过适才人群围观之处时,陈末娉朝那边望了一眼。 话题中央本应是三个人,可男人早不知何处去了,只余下女子和孩子,呆呆地立在寒风中,满脸茫然,像是失掉了灵魂。 陈末娉放下了车帘,微微阖眼。 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的,绝对不会。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做好了打算。 * 定远侯府还是原先的模样,没有因为男主人的离开而有什么变化。 陈末娉下车回屋,沐浴洗漱,如往常任何一天一样,命人将收来的账册送来盘点处理。 玉琳本以为她昨夜今日连着折腾了一天一宿,会好好休息的,没想到夫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居然还能做对账这种精细活。 那侯爷那边,夫人难道真的就不管了吗? 玉琳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提醒陈末娉此事时,魏丁气喘吁吁地前来传话。说侯爷昨夜突发公务,没能按诺回来。 说完,魏丁先对上了玉琳的眼,见这丫鬟都怒气冲冲,连忙移开视线,不敢看应当更为生气的夫人:“侯爷一直惦念此事,得空就让奴才回来知会您一声。” 他本以为要代侯爷承担一股滔天怒火,可没想到,陈末娉的态度还是温和。 “无事,以公务为重。” 陈末娉温声道:“你转告侯爷,安心办差就好。” 玉琳在一旁惊讶张嘴,也不敢相信夫人居然这般平静。 她越温和,魏丁脸上惭色越重:“夫人,实在对不住,昨夜没能早些回来告诉您。” “何必如此,我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说明白了即可。” 陈末娉还轻笑了一声,摆手让他下去:“侯爷身边怕是正缺人手,你快去吧,莫耽误了侯爷大事。” 魏丁忙依言而去。 待他走后,玉琳终于按捺不住,嘀咕道:“夫人,您怎地对他还如此宽和,侯爷不能按时回来,再忙也得说一声啊,害得您等了一整夜。” 夫人早上明明很生气的,怎地现在又如此善解人意?难不成真想通了? “许是确实忙不开呢。” “怎么会忙不开?门吏不是都说了吗,昨夜侯爷已经忙完......对啊,都忙完了,怎么还会抽不开身。” 玉琳反应过来,更加生气:“我要把魏丁带回来问清楚。” “玉琳。” 陈末娉喝止:“不要去问了,我们去过衙门的事,也不要同魏丁他们提起。” “可是我们不说,门吏肯定也会说的呀。” “无碍,那时候,我应当已经准备周全。” 准备什么? 玉琳不解,还想再问,但陈末娉只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陈末娉随口说完,起身走到书桌前,把她桌子上的凌乱账册归拢在一处:“这些是农庄的,那些是铺面的,既然已经过完账,就送到账房去,不要再堆在这里。” “好,奴婢立刻去。” 玉琳想不了太多事,立刻把旁的事抛到一边,将账册送去账房。 毕竟是一年的账册,着实不少,玉琳带着两个小丫鬟搬了十余趟才搬完,干完这一切时,又到了夜晚。 她擦着汗回到夫人屋中,好巧不巧地,魏丁又来了。 “对不住夫人。” 魏丁惭愧不已,脑袋都不敢抬:“谁能想到侯爷手头那差事居然如此艰难,不但今夜不能回来,估摸着后面的好几日都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为防夫人发火,他又急急道:“不过侯爷说了,祭祖前,他无论如何都会赶回,请您一定放心。” “好,没事。” 陈末娉似乎有些无奈:“侯爷忙碌便不必再通传了,你快回去吧。” 魏丁感激不已:“夫人,您真好,您是全京城最宽厚仁德贤良的主母!奴才一定如实转告侯爷!” 说完,他朝陈末娉欠身行礼,再次转身离去。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3节 “且慢。” 在合上门的瞬间,陈末娉突然又出声唤住了小厮:“衙门缺东少西,不是久住之处,如今夜里寒凉,再带些厚实衣物去吧。” 魏丁忙回头应了谢,匆匆去魏珩书房装衣物了。 陈末娉垂下眸子,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不见。 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偏得还要再问一遍,再一次得到同样的谎言。 不都说了吗,她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有什么想做的,说明白了即可。 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她。 她可以容忍他心有所属,可以容忍他冷情淡漠,但是她容忍不了欺骗。 不能完成的承诺,也是欺骗的一种。 玉琳站在陈末娉身后,没有看清她脸上神色,只嘟哝了一句“这次可别食言”后,便伺候她沐浴洗漱。 平时陈末娉都会趁这功夫多少同她们说点话,有时候是明日的行程安顿,有时候是采买清单,有时候就是些闲话。 可今晚夫人一个字都没说,一直垂着眼帘。 玉琳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和夫人攀谈。 这一纠结,就到了沐浴后,玉琳正给夫人通发,冷不丁地听夫人道:“玉茗还有两日就回来了。” 玉琳怔住,低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本来就不是贴身丫鬟,等姐姐回来,自然不能再在夫人身边伺候,只能去外院。 “等她回来,你便回陈府吧。” 玉琳呆住:“夫人,奴婢不回陈府,奴婢要在您身边伺候,哪怕外院都行。” “回陈府也是伺候我啊。” “这不一样,您多久才回一次娘家,可您日日都在侯府,奴婢就要在侯府陪您。” 陈末娉微微偏过头,从镜子里看她。 半晌后,她低声道:“那便先不去陈府了吧,不过也暂时不能贴身伺候了,因为我有件事要交代于你。” 女子黑亮的眼透过镜子与丫鬟相对:“你去京兆府盯着,若是魏珩回来,立刻前来禀报,然后,帮我送一份东西给他。” 第11章 和离 如果和离都这么随意,那您当年又…… 三年功夫,定远侯府的大半物件都是从她手里置办的,需要整理的东西数不胜数。 她尝试着想全部理清,发现不可能后便只理了农庄、铺面、金银珠宝和古董文玩几个大类,趁这两日,把账册全部过给了账房。 紧接着,陈末娉回了一趟娘家。 她特意挑了爹的休沐日去,但陈父却不在家。 “别提了,一年马上要到头,突然说最近要事要办,天天都好晚才回来,要不是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糕点,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陈母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条编织精巧的红绳往她腕间带:“你瞧瞧,好不好看?” “好看,哪儿来的。” “就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师傅啊。” 陈末娉默默放下手腕不再欣赏,试探着问道:“该不会又是为了求子吧?” 那她可能真的得让她娘失望了,这师傅的“法术”绝对不准。 “我看你也挺想要孩子的嘛,天天挂在嘴边。” 陈母拍拍女儿的脑袋:“不是求子,是求平安的,无论什么时候,平平安安最重要。” “说得对。” 陈末娉安心收下这手链,起身朝她娘道别:“娘,你记得一定让人给我把屋子打扫干净,不然我回来时就没办法住啦。” “知道了知道了,你娘又不老,这点小事还是能记住的。” 陈母嘀咕道:“不是初二才回门吗,是不是收拾太早了?” 陈末娉假装没有听到,她扎好披风上了马车,挑起车帘朝陈母摆手:“外面冷,快回去。” 陈母嘴上答应,但还是一直站在宅院门口,等女儿的马车渐渐消失。 陈末娉瞧着母亲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眶微热,却没有像之前离开时不舍的心情。 可惜这次还是不太体面,估计不能让母亲满意。 但比起被休的狼狈,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体面的方式。 她回过头,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 玉琳的消息来得比她预想中还快一些。 本来以为魏珩还得两日才能回来,没想到这次还真按照魏丁说的,按着时间点回府了。 不过回的不是定远侯府,而是京兆府。 她就知道,如今那位回来,他肯定不愿在府里多待片刻,便一早命了玉琳去衙门蹲守,这才能最快地得到消息。 她执笔走到书桌前,凝神望着一早让人铺好的宣纸。 真是奇怪,陈末娉本以为自己写这个会耽误很多时间,因为这三年来,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一直咽了下去,只在得空时自己反复咀嚼。 而真正落笔时,却是超出她意料的快速。 也许是她终于明白,自己积攒的那些心事话语,不会再有朝另外一个人打开的机会了。那些繁复冗杂的情绪,也没有必要在这张纸上体现。 她写它的目的就是要维持住自己残存不多的尊严和体面,自然是越简单越好。 “把这个交给玉琳。” 陈末娉用油皮纸封好书信,盖上火漆,递给院中的小厮:“妥善保管,速去速回。” 小厮领命而去。 陈末娉看着他跑向马厩,转过身子,吩咐所有外间内间伺候的小丫鬟都进来,帮她归置屋中的箱笼。 * 京兆府。 三堂前,魏丁急得来回踱步,频频望向府尹紧闭的屋门。 不知过了多久,那屋门终于打开,魏珩从里大步迈出。 魏丁连忙上前为主子披上大氅,避开周遭守卫的视线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柴府尹是怎么回事,又不是什么急事,半日都不能等吗,就非得这时候让您来衙门,夫人还在屋里等您回去呢。” 魏珩紧抿唇瓣,没有作声,但步子迈得却更快了些。 走过三堂,行到魏珩平日办差的二堂附近,魏丁突然一拍大腿:“您瞧,夫人果然等急了。” 魏珩顺着小厮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丫鬟正在二堂前候着等他,瞧那样子,就是陈末娉身边伺候的玉琳。 魏丁朝玉琳招了招手,唤她:“玉琳!这里。” 玉琳也瞧见了他们,迟疑了一下,才上前来见礼。 “侯爷,夫人让我来衙门等您。” 魏珩颔首:“那便一道回府。” 言罢,他抬脚准备往衙门外去。 “等等!” 玉琳从怀中拿出一封油皮纸包裹好的书信来,双手呈到魏珩面前:“侯爷,夫人让我先把这个交给您。” 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目光落在火漆封口处。 “回府再说。” 他没有去接,转身又行了两步,却见玉琳“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双手高高举起书信,语带哀求:“侯爷,请您先瞧了吧,这是夫人的叮嘱。”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一定要现在看?” 魏丁望了眼玉琳膝盖下冰冷的地面,也看向魏珩:“侯爷,既然夫人交代了,肯定有她的原因,您要么先看了吧。” 片刻后,男人终于接过了书信。 魏丁急忙把玉琳扶起,拉着她站到一旁,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不就是送封信而已,你跪什么啊,难道里面写得是夫人对侯爷的不满?” 玉琳咬唇不说。 “你还嘴严上了,是不是夫人根本没告诉你写得是什么?” 玉琳的目光移到拆开信件的男人身上,低声道:“不,我知道。” 夫人是没有说,照她这脑子,平日也不可能知道里面写得是什么。可夫人却软了心,想先替她谋个出路。 她是夫人成婚后才跟着姐姐到侯府里伺候人的,回陈府无名无分,本就应该在定远侯府待一辈子,是夫人考虑到了她离开后的处境,才想先让她回陈府。 她再傻,也明白了夫人写得是什么。 不远处,男人拆开信,像是不相信自己看见的,又把信放回去,重新抽出来读。 渐渐地,他的眉头蹙了起来,紧紧拧在一起。 “怎么了侯爷?” 魏丁见状不对,连忙凑上去。 可他还来不及站稳,魏珩已经回转过去,大步迈进了当值的屋子。 背影是魏丁从来没见过的急促。 “到底怎么回事?那封信上写得是什么?” 魏丁忍不住提高声音问玉琳。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4节 玉琳垂下眸子,一字一顿道:“是和离书。” * 魏珩坐在书桌前,再一次将那封信拿了出来,在桌子上铺好,用镇纸压住。 他的目光落在抬头那三个字上,久久不能移开。 陈末娉从来没给他写过书信,这是第一封。 但他知道这是她的字迹,是她亲手写下的“和离”两个字。 男人抬起手,指尖缓缓抚过这两个字。 笔翰如流,一气呵成,落笔的时候,她应该没有任何犹豫。 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想了无数次? “侯爷!侯爷!” 魏丁慌乱地冲了进来,扑到书桌旁:“侯爷,夫人肯定是因为最近您没回家生气了,您回府好好和她说说,她一定会原谅您的!” 魏丁想哭,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换主母。 “求求您了侯爷,夫人那么爱慕您,肯定不是真心想和离的,您哄哄她吧。” 男人开了口,魏丁觉得自己年岁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居然从中听到了一丝自嘲的情绪:“连你也觉得,她爱慕我?” 这还需要觉得?这不是整个定远侯府都知道的事吗? 魏丁:“那肯定啊,夫人把侯府打理那么妥帖,又事事按照您的喜好来,当年成婚也是夫人娘家更为主动,一看就知道是夫人的意思啊,如果不是夫人心里都是您,她干嘛做这些。” 魏丁本以为自己列举的已经足够充分,但他说完之后,男人只发出了一声冷笑。 魏珩没再继续同魏丁说话,重新把注意力落到眼前的和离书上。 女子“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他低低重复了一遍:“各还本道......” 他们二人,难道不是一直在各自本道上吗? 男人的指尖紧紧扣在信纸上,一不留神,纸张被弄得有些皱巴。 看见那一个个字缩紧在一起,他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侯爷......” 魏丁还想再劝两句,刚刚张嘴,就见魏珩已经直起身子,抬手执笔,在和离书下方落上了自己的名讳。 “侯爷!侯爷您再想想行不行!” 魏珩放好笔,再次看了一眼两个并列在一处的名字,抿了抿唇,将和离书重新放进信封内封好。 他交给魏丁:“你和她的丫鬟一道送回。” 魏丁不愿:“我不去。” “放肆。” 魏珩冷声训斥,他睨了魏丁一眼,大步迈了出去,自行将和离书交还给玉琳。 “侯爷!您不能给,给了之后真的就没回头路了。” 魏丁匆匆忙忙跟上,见男人还特意唤人快马加鞭将玉琳送回侯府,欲哭无泪。 “侯爷。” 眼见得玉琳带着和离书离开,魏丁哀叹一声:“怎么就突然之间决定和离了,您真的对夫人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男人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虚空中,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夫人那般好的女子,就算和离了,也会有无数人上门提亲,旁的不说,三年夫妻啊,您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嫁给旁人吗?” “如果和离都这么随意,那您当年又为何同夫人成婚呢?” 第12章 求子 魏珩目光沉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魏丁。” 许久后,魏珩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僭越了。” 他转身朝堂屋中去:“既然这般舍不得她,待我书信一封,解了你的身契,你自去陈家伺候,不必再回定远侯府。” “侯爷不可。” 他是家生子,从祖辈起就一直在侯府当差,哪有离开侯府的道理! 魏丁急忙跟上认错:“是奴才多嘴。” 还没说完,屋门便发出“砰”的一声,将他严严实实挡在门外。 魏丁跟着魏珩贴身伺候了十数年,这还是第一次惹得主子如此不快。 魏丁“咚”地一下跪倒在屋门口,朝门里磕头道:“侯爷,奴才知错了!请您责罚!” 屋内无人回应。 魏丁还待再磕,忽听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男子来到他身边,故作惊诧道:“呦,这不是定远侯身边的小厮吗,大冬天地跪在门外,你家侯爷凌辱下人啊。” 魏丁急忙从地上爬起:“不,不是我们侯爷让我跪的,是我做了错事,甘愿领罚。” 男子似笑非笑:“领罚也是罚嘛,这魏珩真是,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居然这么对待下人,我可得好好说说他......” 话音未落,屋门从里面被重重打开,魏珩大步迈出,睨向来人:“说什么?” 来人立刻换了副神色,笑了笑:“我是说,你手下这小厮不长眼色,跪也不找个好地方跪,要是让有心人瞧见,于你名声有碍。” 魏丁无措道:“侯爷......” 魏珩一直望着来人,没有看他,只低声道:“还不领了刘公子的情,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魏丁连声应是,朝刘洋作揖道:“多谢公子。” “哎,小事小事,我也是爱惜你家侯爷名声才做此提醒。” 刘洋摆摆手,朝魏珩笑道:“孔璋啊,许久不见,要么请我去屋中坐坐吧,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说话,着实是个挑战。” “是我疏忽。” 魏珩稍稍错过身子:“刘公子里面请。” 魏丁急忙跟进去倒茶。 刘洋坐定,眼神在屋内环视一番,落在书桌上码得整齐的卷宗上。 他眼神微暗,再抬首时仍是笑意盈盈:“孔璋啊,最近如何?” “尚可。” 刘洋被噎了一下,继续道:“听说你最近都没回府上,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若有需得我协助的,尽可提及。” 提到家事,魏珩抿了抿唇:“无事,公务繁忙而已,多谢记挂。”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不过孔璋,就算公务繁忙,也得兼顾后宅,不然嫂夫人天天见不到你,得多挂念啊。” “她不会。” 魏珩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指尖,食指侧面沾着一点点墨汁,是他刚刚落笔时太匆忙留下的。 “什么?” 刚刚魏珩说话太快,刘洋没听清楚。 “不重要。” 魏珩复又抬眼,望向来客,开门见山:“刘公子来衙门寻我,所为何事?” 他与这位首辅家的次子可没有什么私交,不是能够坐一起聊天的关系。 “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最近孔璋你手上接了一个案子。” 刘洋打了两句哈哈后,坐直了身子:“听说是大理寺直批,要求京兆府和刑部、工部一同查办。” 魏珩对上他的眼睛,并不回答。 刘洋坐不住了:“孔璋,我也不瞒你,此案涉及到我一位表弟,他托我前来询问,看看案子已经查到了什么地步,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刘公子的表弟?” “哎,是啊,我这表弟自小娘去的早,家里没人管,养得有些歪了,小时候可让我爹我娘操碎了心。现在大了,性子好不容易拉回了些,又被他原先的狐朋狗友诓骗,陷进了这案子里。” 刘洋长叹一声:“可他毕竟是我表弟,我姨母只留了这一点血脉,我身为兄长,怎能眼睁睁地看他身陷囹圄而坐视不理?” 魏珩似是有所感怀:“刘兄倒是至情至性之人。” 刘洋摆摆手:“至情至性谈不上,只是珍惜手足之情罢了。孔璋你也是兄长,定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魏珩点头:“那是自然。” “那这案子......” 魏珩继续道:“刘兄,这案子我也只是受府尹委托,协同办案,所知不算太多。但是既然刘兄提起此事,若是此案有所进展,我必及时相告。” 这就是说这案子现在没查出来什么。 刘洋满意颔首:“多谢孔璋,若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能少些责罚,我必带他登门道谢。” “客气,还未道贺刘兄将为人父之喜。” 刘洋大笑:“多谢多谢,不过孔璋你也需得抓紧些了,现在全京城的一等公侯中,只有定远侯府未有世子,我也等着喝侯府世子的满月酒呢。” 魏珩起身送客:“一定。” 他将刘洋送到门外,待此人转身后,才回到屋中,目光沉沉地盯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 “侯爷,他说的那案子,不是已经结案,只待大理寺过堂了吗?” “还没结案。”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5节 魏珩终于收回视线:“你立刻去上报府尹,言明此案探查到新线索,请府尹上报大理寺,重新查探。” 魏丁领命,正准备出门时,又被魏珩叫住:“还有,怀公子那里,也要递去消息。” “侯爷,这消息难不成就是刘公子来寻您一事?” 魏珩颔首。 魏丁道:“奴才立刻去。” 说话间,魏丁已经打开了屋门。 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刘洋的声音再度响起:“孔璋啊......呦,这是要去哪儿啊。” 魏丁微微一僵,随即赔笑道:“刘公子,我们侯爷不是许多日子没回家吗,今日怕是又不能回,所以派我回去给夫人道歉呢。” 魏珩闻言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是该道歉,是该道歉,你快去吧,晚了别害得你们家侯爷回家挨板子。” 待魏丁离去后,魏珩才朝复又折返的刘洋道:“刘兄,您回来是?” “哎,怪我怪我,光问闲话,把正事给忘了。” 刘洋将手中匣子打开,一排成色甚好的鹿鞭、肉苁蓉、海参之物显露出来。 看清匣内俱是些补肾壮/阳之物时,魏珩脸色一沉:“刘兄,您这是?” “孔璋啊,我来寻你之前,琢磨许久,不知要带什么手信,还是内子提醒,才备下了这些上等药材,希望你不要推脱才是。” “黄夫人?” “正是内子。” 刘洋隐秘一笑:“你我之间,也无甚避讳,内子前几日偶遇侯夫人,正巧碰到侯夫人在铺中寻一些......唔,求子之物。” 他将匣子合上,塞进魏珩手中:“她们女子不知,你我同为男人还不知道吗,求子一事,男人也要耗费不少精力心血,所费心神不比女子少,快快收下。” 魏珩蹙起眉头,凝视手中木匣,指尖渐渐收紧。 片刻后,他抬头问道:“黄夫人在何处遇见的内子?” * “夫人?” 自从玉琳将和离书送到陈末娉手上后,她就一直坐在书桌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和离书上并列在一起的名字。 玉琳斟了一杯茉莉春放至她面前:“您饮杯茶吧。” 陈末娉没有端杯,还是望着那和离书,低低道:“所以,他很快就签了,随后快马加鞭派人将你送回?” 玉琳点头。 陈末娉咬住嘴唇,低声道:“好,好,好。” 他原来如此迫不及待,看来她这和离书送得真不是时候,应该再早些送去。 玉琳不忍:“夫人,您要是不舍得......” “我有何不舍得?” 他们定远侯府,有什么值得她不舍的人或事吗?她既然写下这和离书,就是下了决心,绝没有半分反悔的道理。 只是三年夫妻,多年爱慕,就此斩断关系,心里还是难受罢了。 她毕竟只是个凡人。 陈末娉微微仰起头,忍着鼻尖酸涩,逼回眼眶中的一点温热。 “夫人......” 玉琳行至陈末娉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由着女子将头埋进她的衣衫里。 不知过了多久,陈末娉抽了抽鼻子,从玉琳怀中抽身出来,坐直道:“无事,将这和离书收好,放进我的妆奁里,待我了解侯府诸事后便去衙门呈交。” 说着,她起身继续安排小丫鬟们归整物件:“都仔细些,对着账册一件件收拾,装好一件划掉一件,也免了之后盘点。” 刚说完,就有一个小丫鬟在拿一个琉璃彩瓶时险些手滑,陈末娉赶忙上前扶了一把:“慢点慢点,这东西贵重不说,砸到划伤你们总归不好。” 她同小丫鬟一道把那琉璃彩瓶放进箱子,还没来得及垫上防震的棉麻,就听门栓一响,屋门被人匆匆打开。 “谁......” 陈末娉刚刚抬头,就怔在了原地。 魏珩站在门口,身上的大氅尚未脱下,整个人带着户外深重的寒气,目光沉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第13章 洞房 你我夫妻一场,既然要走,总得先…… 他来干什么呢?像之前那样不见自己不是最好,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整理好情绪后就出现在她面前。 陈末娉稳住心绪,习惯性地挤出一个客套的笑来:“侯爷,有何贵干?”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知道,魏珩估计是继续装装体面,来和她客套两句道个别。 男人没有回答,走到她面前站定,视线紧锁在她脸上。 道别没必要离这么近吧,他衣摆都快碰到自己的了。 女子往后错了错,稍稍避开他:“侯爷,你我既然和离了,如今还是离远些好。” “和离?” 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确实,我们和离了。” 陈末娉一滞,简简单单两个字,她也同自己说了无数次,但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超乎她预料的刺耳呢。 “但是还没呈交衙门。” 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都得呈交衙门后,待衙门确认,等到从衙门那得到户籍改变的文书,才能算彻底结束。 陈末娉自然知道这些,可她不明白,魏珩为什么要跑过来和她说这个,难道是迫不及待地想让那位安心,所以急着催她? 不,按照那女子的性子,她是不会做出此事来的,从始至终,只是魏珩放不下她而已。 其实,若是那女子过分一些,陈末娉还能让自己安心恨她,偏生她什么都没做,陈末娉已经输了彻底。 她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铺展的心又被人抓走手里,来回揉弄。 不行,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更不能失掉最后的尊严:“多谢侯爷提点,我明日一早就去呈交。” 男人终于不说话了。 就在陈末娉微微松口气,以为接下来他就要抬脚离开时,魏珩突然解了大氅,交给玉琳的同时吩咐她:“带着其他人下去,没我传唤,不得进来。” 玉琳托着大氅,为难地望向陈末娉:“夫人,这......” 不等陈末娉说话,魏珩便冷声低斥:“你既唤她夫人,便知她如今还是定远侯府当家主母,怎么,在我定远侯府,我吩咐的话居然不作数吗?” 玉琳咬紧唇,直到得了陈末娉的示意,才不甘不愿地带着屋中其他人退下。 “侯爷不必生气,小丫鬟没有见识,你莫同她一般计较。” 陈末娉抬起眼正要继续替玉琳解释一二,刚对上男人的身子,便被吓了一跳:“侯爷,您您您做甚?” 她是不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出现幻觉了,怎么看见魏珩在她面前大喇喇地解衣?这正常吗? 魏珩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放在襟口处,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再随意挑开盘扣,似乎在嫌弃她大惊小怪:“你屋中地龙烧得太热。” 很热吗?她为什么感觉不到? 陈末娉捏了捏自己的衣衫厚度,再抬头时,魏珩已经脱掉了外袍,只着单衣,弯腰放置衣物时,块垒分明的腹肌从单衣中缝间显露出来,若隐若现,配上那俊得超乎凡人的相貌,惹得她莫名想咽口水。 不行不行,陈末娉,赶快清醒。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稍稍冷静下来。 人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啊,当年自己就因为他的相貌和身材冲进了火坑,好不容易要爬出来了,千万不能再冲进去。 而且话说回来,他身材再好,样貌再出色同她有什么关系,三年夫妻,最亲密的时候都看得到碰不到,更别说两人现在还写了和离书,就算没去衙门呈交,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 她轻咳一声,偏过头,故作镇定道:“侯爷,您来寻我,究竟有何事?” 魏珩终于没再脱了,他站在原处,盯着陈末娉疏离的神色半晌,下移视线,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紧紧攥住的指尖上。 他眉宇间的郁色散去些许,像是阴天厚重的云层中,终于有了一点点阳光照射进来。 “后日就要祭祖了,你可省得?” “当然。” 笑话,她当了三年侯府主母,什么时候不是妥妥当当,没有立刻去呈交和离书也有临近年关事务繁多,想要全部打点妥帖再离开的原因。 “至少祭祖这几日,你我还需扮一对体面夫妻。” 原来是因为这个...... 陈末娉压下心底一丝微弱的失望,心中自嘲,本来就是,他来寻自己,除了为了维持侯府脸面,还有旁的缘由吗? “那是自然。” 掀起眼帘,她已是一副平静模样:“您放心,三年夫妻,这点眼色我还是......” 话还没说完,魏珩突然凑近了些,微凉的指尖点在她的唇畔:“你适才用了什么点心?沾上了少许。” 啊?她刚才用点心了吗?好像是用了吧,不过要是沾到脸上,怎地其他人也不提醒一下。 她慌忙想去掏手帕,男人的指尖已经轻轻一揩,抚过了她的脸颊:“擦了。” “额,多谢侯爷。” 陈末娉的心跳又因为他这随意的动作而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急走两步退后,直到完全感受不到男人的呼吸和体温时才站定,垂眸道:“侯爷适才所言我一定尽力做到,若是侯爷没旁的事的话就......” 陈末娉的逐客令刚下到一半,男人就打断了她:“有事。” 有事就不能一道说完吗,这死男人今天是真闲,磨磨唧唧的,远不如往日训她时来得干脆。 腹诽了几句,陈末娉面上还含着得体的微笑:“既如此,您继续说吧。” 男人没有应声。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6节 陈末娉奇怪抬眼,结果直挺挺地撞进了男人的目光里。 他的眼睛还是黑得深邃,她往日看不懂,现在也看不懂,只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侯爷?” 她轻声唤了一句。 魏珩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往后倚了倚,靠上一个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博古架:“你我是天元十年九月初九成婚的。” 陈末娉颔首:“没错。” 他倒还记得清楚。 “如今已是天元十三年冬月二十九。” 陈末娉继续点头,已经整整三年快三个月了。 男人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三年时间,你我还未曾洞房。” 他在说什么?这是能说的吗?她还以为两个人对这方面足够默契,三年时间都对此避而不谈,现在怎么提了? 陈末娉瞪大了眼,仿佛被烫到一样往后缩了缩,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茬。 见她眼神闪躲,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转身出门,而是侯在原地,静待她的回应。 陈末娉快把自己的指甲抠出个豁口来。 这死男人真是失心疯了,三年未洞房的原因不是他不愿意吗,每次来她房里都只顾睡觉,睡觉都睡不踏实,有时候睡一半就走人,他俩怎么洞房?和离都和离了,他现在提这作甚。 魏珩等了半晌,瞧她左顾右盼手足无措却就是不回应,终于直起身子,上前几步:“你我夫妻一场,既然要走,总得先入了洞房。” * “这死男人,肯定是怕和离后一直和你没洞房的事传出去,被人骂他不行。” “啊,他不是这种人吧。” “你还是不了解男人,把那事上的脸面看得比天塌了还重,别看他平时高不可攀,到那事上就是个普通男人。” 初晴骂了两句,见陈末娉垂下脑袋,放软声音安慰道:“不过你既与他成了婚,本就该有夫妻之实,日后改嫁也不会有人在意贞洁,照我说,不算什么事儿,看你的想法。” 陈末娉低头扭着自己的手指。 “可是......” “膈应他心里有别人对吧?” 陈末娉咬唇点头。 “这确实不能不膈应,但我觉得,在你已经同他写了和离书的情况下,这反倒是个好事。” 陈末娉疑惑望向自己的密友。 初晴叹一口气:“你敢说你现在心里没他?” 陈末娉摇摇头,怎么可能没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就算写了和离书,也不是轻易能斩断的。 “那就是了,因为你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得到他,如今和离更多也是冲动自救之举,哪怕后面你回了娘家独自生活,也会有极长一段时间陷入痛苦之中。” 说得没错,尽管现在还没离开定远侯府,她也可以预见到后面自己肯定有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浑浑噩噩的日子是必须经历的,割舍过去总得有个痛苦的过程。 话音刚落,陈末娉的脑袋就被初晴拍了一下:“短痛也得尽量缩短。照我说,直接答应他。” 初晴果断拍板:“答应他无非两个结果,第一,他确实不行,空有皮囊内里亏空,如果是这样,就是我说的好事,你连短痛都不会有,一次之后恨不得赶快离他远远的。” 陈末娉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再对比自己细细品鉴过的避火图,忽然觉得好像是没那么难以放下了,甚至她想抬脚赶快逃。 她重重点头:“还有一个结果呢?” “第二,他很行,那相貌身材,你不吃亏,更何况一开始不就图这个去的吗,望了三年的大饼都没吃上,临了吃上一顿大餐,这是老天在帮你完成心愿!” 说着,初晴起身,开门朝外面候着的侍女说了两句什么,片刻后又拿着一个匣子回来。 “带上这个回去,答应他,但是,也要保全自己。” 第14章 鱼泡 听说这东西可以美容养颜,所以我…… “夫人,得下车了。” 玉琳轻声提醒后陈末娉才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到侯府中停了多时。 “哦,好。” 她拿着匣子,下马车时神思还恍惚着,险些摔一跤,还好玉琳眼疾手快地扶出了她。 陈末娉也不作声,像是没感觉到自己差点摔跤一般,蒙着头只顾往前走,快走到淑兰院前终于意识到自己拿着什么。 女子耳根一红,像烫了手一般连忙把匣子递给玉琳:“你拿到我睡房去,放隐蔽些。” 玉琳依言接过匣子,紧走两步上前想要帮陈末娉打开厚重的门帘,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前,门帘已经从里被人掀开。 魏珩站在门后,高大的身躯隐没在门后的阴影里,只露出了一半轮廓凌厉的侧颜。 他望着陈末娉:“回来了?” 陈末娉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 她还以为自己拒绝回答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后,魏珩也会走呢,没想到留到了现在。 魏珩错开身子,让她进来,又将门帘放下,淡淡道:“我在等你。” 谁问他了?真莫名其妙,何况三年来她等他的时候还少吗?他就等自己一次还迫不及待地在这表功。 陈末娉想瘪嘴,刚作出表情后又习惯性忍住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暗骂自己两声。 都和离了,在乎什么,不如放开些,自己也过得爽利。 这么想着,陈末娉干脆抬起头,朝着男人的方向,重新做了一遍嫌弃瘪嘴的表情。 做完之后她还特意等了等,准备在魏珩训她的时候就昂着下巴回怼:“你以什么立场训我?外人。”然后再轻蔑一笑,无言地羞辱他。 可等了好一会儿,魏珩都没有反应。 难道和离了他已经不屑给自己挑刺了?陈末娉疑惑瞥他,却见男人神色平和,嘴角仿佛还微微上扬? 她真是被初晴的一通分析把脑子搞乱了,居然年纪轻轻就开始老花眼。 陈末娉微微阖眸,再睁眼瞧时,男人还是她平日见惯的那副死人模样。 果然是她眼花了。 女子不再纠结此事,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我......” 她对上魏珩的视线,正准备一口气说完自己的决定时,忽然看清了男人的穿着。 陈末娉瞪大了眼,嘴唇颤了颤,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下午还穿得单衣,怎么现在直接穿中衣了?要是寻常中衣也就罢了,可这中衣布料怎么如此轻盈贴合,尽管看不见衣衫下的肌肤,可他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宽肩窄腰,和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分毫不差。 脑海中的记忆再次袭来,和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叠在一起,合二为一,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坚实臂膊下跳动的脉搏。 糟糕。 陈末娉正瞧得出神,忽地鼻腔一热,吓得她迅速回神,吸了吸鼻子。 “怎么?你要说甚?” 魏珩丝毫没有此处不是他屋子的自觉,居然着中衣坐在了陈末娉的床沿边,蹙眉问她:“摸鼻子干嘛?上火?” 他的目光在小几上吃剩的果干上绕了一圈:“少食这些零嘴。” 她怎么会有和离后他就不会给她挑刺的错觉,这不,才刚几句话,死男人又开始教导她了。 “没有,只是有点痒,阿嚏!” 陈末娉没工夫生气,连忙假装打了个喷嚏,手指假装随意在鼻子下一擦,见没有红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复又扬起小脸,看着男人,提醒道:“那是我的床榻。” 魏珩:“也是我的。” 他俩并未分房,只是他平日多数在书房住,所以陈末娉下意识地把淑兰院当成了自己一个人的。 现下被他挑明,陈末娉噎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反驳。 “还不去沐浴?” “哦。” 陈末娉下意识地应声,答应之后才意识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和离前就算了,可现在他俩已经写了和离书啊,就算要维持体面,也不用事事迁就他。 思及此处,女子前往浴房的脚步一顿,故意不解释,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查看小丫鬟们归置箱笼后理出来的物件簿子。 虽说在看簿子,但她还是分了一半心神在身后的男人身上。 说来奇怪,魏珩瞧她突然不去浴房,也不询问,反倒下了榻,听脚步声,正是朝她这边行来。 陈末娉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男人下午说了那句话后一直留在此处,意思直白地她根本不用多做思考,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晓得,他现在等得就是她的答复。 可瞧他这样,她突然就不想现在答复了。 尽管经过初晴的劝解,她已经决定答应两人洞房,但怎么也不该是今日。 旁的不说,至少得挑个足够空闲的时候慢慢来,毕竟她听说,一开始是会不舒服的。 陈末娉还在胡思乱想,忽地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疑问:“这是什么?” 咦,他没到自己身边来吗。 陈末娉回头,见魏珩绕了一圈,走到了床头小几侧面,拿出了刚刚玉琳悄悄放进去的匣子。 女子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像番茄一般,瞬间红了个彻底。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7节 “别动!” 她用最快的速度起身上前,因为太过匆忙,绣鞋上的流苏在椅脚上挂了一下,整个人朝前跌了过去。 不行,现在这个情况,她绝对不能在魏珩面前再丢人了。 陈末娉咬紧牙关,腰部一沉,抬手发力,结结实实地扶上了桌边,立稳了身子。 魏珩想拉她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后收了回去。 还不等陈末娉高兴,魏珩疑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是?” 适才男人想扶她,手上一个没拿稳,匣子低低地摔在了桌面上,盖面打开,露出其中的东西来。 他轻轻挑起其中一条,询问活像被雷劈了的女子:“你已经备下鱼泡了吗?” 陈末娉:“......哦,对,听说这东西可以美容养颜,所以我存了点上等的准备炖汤。” “炖汤?” 男人挑了挑眉,尽管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死人脸,可陈末娉还是觉得听出了几分戏谑:“鱼泡也能炖汤?” “怎么不能?” 她急走两步上前,一把从魏珩手中夺过鱼泡塞进匣子里:“闽南不少地方都用此炖汤,鲜甜又少腥味,侯爷您整日忙于公务,在吃食上见识得许是有些少。” “行吧。” 魏珩看着她通红的脸蛋,眸光闪烁,又从匣子中挑起另外一条:“羊肠也是用来炖汤的吗?” 陈末娉真想把这匣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掏出来堵住他的嘴,顺便再用这匣子敲敲初晴的头。 她帮自己准备的也太充分了吧!怎么各种类型都有,解释都解释不过来,还有这匣子,怎么如此难用,稍稍一摔就开了,得去寻做这匣子的木匠问个清楚才是! “是。” 陈末娉用尽全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和猪大肠小肠一样,羊肠也可用来炖汤。” “哦?” 魏珩一点也没有把那条羊肠放下的打算,继续道:“我在吃食上见识的确实有些少,所以羊肠炖得汤,是何滋味?” 陈末娉假笑,继续从他手中把羊肠拿走塞进匣子里,关上匣子盖面,合栓上锁。 “我也不知如何形容那滋味,侯爷若是好奇,明日为侯爷炖上一盅便是。” “那就依你所言。” 魏珩像是真的好奇一般,抬手准备唤人:“让人把这匣子交予厨房,让厨娘炖好送来。” 他来真的啊? 陈末娉的假笑彻底挂不住了,要是这匣子被旁人看见,她作为侯夫人的最后一点脸面也会荡然无存。 “侯爷,不必了。” 闻言,男人顿住唤人的动作。 他垂眸看向女子,意有所指:“答应了?” 陈末娉闭上眼,磨蹭许久,终于迟疑着点了点头。 魏珩放下手:“那匣子无用,寻个地方扔了。” 陈末娉倏地睁大眼,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她答应了洞房,可没答应和他生孩子!都和离了,男女之事上她还能享受享受,要孩子可是遭罪啊,她才不会这么蠢笨。 要是他执意如此,那她明天一定早早去衙门呈交和离书,半分都不等了! 看见她的神色,男人似是被刺了一下,抿了抿唇,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再开口时,魏珩已是平常的语气:“那匣子里的确实无用,我另寻适宜的备下。” 说完,男人拿起一旁放置的单衣和外袍,一件件穿好,抬脚往外去:“你早些沐浴,我还是去书房睡。” 所以果然就是为了那事吧,今日不行,就不在此处歇了。 陈末娉真想给初晴鼓个掌,怎么能如此清楚男人的心思。 她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不过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庆幸已经占了上风。 假以时日,待这一点失望彻底消失时,她也就不用承受分离戒断之苦了。 陈末娉悄悄呼了一口气,目送男人离开。 不过...... 直到魏珩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她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说初晴给她备的那匣子里的无用呢? 第15章 晚上 怎么忽然间如此猴急。 她想去问问初晴,但是天色太晚,就算初晴欢迎,初晴的夫君恐怕也会厌烦,她还是不找这个不痛快了。 问玉琳吧,她又是个半大孩子,直愣愣,还没自己懂得多。而玉茗本来快回来了,临了临了,说怀了孩子,得生产完坐完月子才能回来伺候。 想来想去,整个定远侯府就没有一个能帮她维持侯夫人威严,还能帮她答疑解惑的人。 陈末娉叹一口气,认命似地转身,准备唤玉琳进来伺候沐浴时,忽地想起一事。 不对,她干嘛一定要问人,她可以问书啊!买了那么多本画册,不就是这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陈末娉立刻爬上床榻,打开拔步床的暗屉,想拿出自己珍藏多日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的秘戏图。 秘戏图还没拿出来,陈末娉先瞧见了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小匣子。 究竟是什么东西啊,她本来打算那天回府后就瞧呢,结果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女子轻轻打开暗锁,单手拿出了隐藏多日的小物件。 “嘿,是个小铃铛。” 通体镂空,雕刻精美,虽然不太像平时的铃铛,但谁也否认不了它就是个铃铛。 陈末娉拨动一下,听声音闷闷的,当是它的特点,干脆将其挂在了床帘上,只要打开放下,这小铃铛都会轻响。 放好铃铛后,陈末娉重新扒拉一本打开,好巧不巧,里面的男主角正穿了一件和魏珩款式类似的中衣。 陈末娉“啪”地一下合上画册,轻呼一口气后,再次打开了它。 真是的,怕什么,真人在她面前都淡然自若,别说是个画本里的人。 她从头开始往后翻,还没翻两页,男主已经解开中衣,俯身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女主角。 结实强健的身材隐在将掉未掉的衣衫下,比袒露出来更加惹人心动,陈末娉瞧着画里的男主角轻咬女主耳垂,然后单臂一撑,将女子抱上了床榻。 “宝儿,羊肠。” 男主俯在女主耳畔,低声唤道。 丫鬟的声音忽地响起:“夫人,该沐浴了。” 陈末娉正看到关键之处被打断,差点没吓得把画册摔掉。 还好玉琳只推开门唤了一声,没有来得及看她,便命外间的小丫鬟送花瓣和香胰子来。 “好,你先去浴房备水,我马上来。” 依依不舍地把册子重新放好,女子叹一口气,下榻去往浴房。 玉琳怕伤到她的肌肤,擦拭轻柔,全靠比寻常人用量多几倍的香胰子来洁净。 陈末娉正无聊地抓香胰子聚起的白沫吹着玩,看到自己泡沫包裹住的一根手指,心念猛地一动。 她并拢三根手指,重新用白沫裹上,显而易见,白沫用得多了不少。 陈末娉呆呆地望着逐渐消失的泡沫,耳根突然红了一片。 死男人还怪自信的,她倒要看看,怎么样的鱼泡和羊肠,才能让他觉得“适宜。” * 按理来说,祭祖事大,无论什么官员都可于祭祖前后休沐共三日,来处理家中事宜。 不过魏珩除了过年外,从来不曾连休这么些日子,每年都是祭祖前一晚才匆匆来到淑兰院,同陈末娉过一过祭祖流程。 今年尽管两人有了和离书,可陈末娉也没对他抱有希望,早早就按着时辰从榻上爬了起来,准备最后过一遍祭祖流程。 因为前期准备得当,所以流程过得很快,她安排完所有事回到淑兰院时,不过未时。 “午膳就用小虹做得那道玉压枝吧,再加一荤一素即可。” 女子说着,迈进自己屋中,继续吩咐玉琳:“还有,你姐姐那边,你从库房中选些补身子的东西让人给她捎去,别在乎多少,多送些也免了搬回陈家的麻烦。” 玉琳脆脆地应了声,先下去报菜。 陈末娉转过身子,刚在软椅上坐下歇歇,门又被推开了。 “玉......是侯爷啊。” 这人真把这当自己屋了,进来出去绝对不派人通传。 陈末娉瞧瞧天色,疑惑道:“侯爷,您今日没去上值吗?” 这还没到下值的时候吧,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魏珩抿了抿唇,提醒道:“明日祭祖。” 陈末娉点头:“我知道啊。”但他肯定不是因为祭祖所以才不去上值的。 怎么,怕她和离了不干活,所以过来监工?她才不是那种人。 陈末娉继续得体假笑:“侯爷放心,夫妻缘分虽尽,可毕竟做了三年侯府主母,我定要将事情都处理熨帖了才是。” 明明是表衷心的好话,但魏珩听完,却沉了脸。 “不必处处提起。” 不处处提起又能怎么样,这是事实啊。 在陈末娉隐晦地指出这点后,男人的脸更黑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8节 就在女子以为他要像先前无数次那样转身离开时,男人突然俯身上前,两指一合,像捏鸭子嘴一样捏住了她的唇瓣。 陈末娉:? 魏珩淡淡开口:“假笑难看。” 难看......难看?自从她出生以来,从来没人对她说过难看二字!就算有人觉得她身量太高不够纤细,也都要补一句脸蛋真是生得好。 陈末娉瞪大了眼,想要骂这男人两句,不过很快又泄了劲。 何必呢,反正都和离了,她好看难看,干他何事? 不过,她假笑得很明显吗?连初晴都夸她会装有仪态,怎么也不应该被很容易看出来啊。 她探究地望向魏珩,男人已经收回了手。 旁的不说,他手指的温度还是挺舒服的,既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热,捏住她嘴唇时力度也很舒服。 陈末娉急忙打住自己的发散。 魏珩的眼神已经从女子脸上移开,他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指尖,视线在床榻周遭扫视一圈,审视着拔步床的材质。 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怎么了?” 陈末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移到了床帘她昨晚刚挂起的小铃铛上。 “这是......” “铃铛啊。” “你知道?” 陈末娉奇怪:“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又不是傻子。 霎时间,魏珩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怎么,挑剔她难看不够,还要挑剔她的铃铛不成? 陈末娉刚想到此处,果然,下一刻魏珩便指着铃铛道:“把它取了。” 凭什么?她的铃铛,她想挂就挂,一个和离的前夫手伸这么长!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身份不对,魏珩轻咳一声,稍稍放缓了语气:“你若想要,我重新派人买旁的给你,这缅......这铃铛无用,还是收起来得好。” “侯爷,我的物件,自然都是有用的。” 所以别来对她指指点点,认清自己的位置,前夫。 魏珩的脸上又出现那种很难评价的表情。 陈末娉很少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但现在,她能明显看出他的纠结。 只是个铃铛而已,至于吗,管得这么宽呢。 半晌后,他意有所指地低声道:“行,能用上便好。” 言罢,他状似随意地将一个尺寸大得多的匣子放在她榻旁的案几上。 陈末娉几乎一眼就看清了,那匣子里是他昨日所提“适宜”的东西。 “侯爷。” 她咬住唇,为难道:“现在还是白天。” 不是说还得去寻吗,怎么拿来得这么快,她连午饭都没用呢,一点准备都没做。 他不是高岭之花吗?不是对她特别冷淡吗?不是三年都心如止水没和她洞房的想法吗? 怎么忽然间如此猴急。 陈末娉抬眼,上上下下扫视了魏珩好几遍,确定他不是什么长得像的人之后,迟疑道:“侯爷,我娘知道一个大师,要么咱们今晚得空,先去见见那大师?” 别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那可太吓人了。 魏珩定定地瞧着她,有些无语:“不是答应了吗?答应了就尽快成事。” 目的性这么强?行吧,看来是她想多了,就是那死男人的做派。 “白天不行,我要晚上。” 魏珩眼神暗了暗:“那就今天晚上。” 本来他是打算再缓两日的,但是她既然提了晚上,那就越快越好。 夜长梦多,他现在必须得有足够的时间,才能增加把握。 陈末娉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她本就打算年前呈交和离书到衙门,年前就回府,所以也没觉得时间紧些有太大的问题。 只要今晚能准备到位就好。 陈末娉不再纠结此事,目光落在打开的匣子里。 刚看清楚,她就被惊了一下。 这大小......死男人他真的适宜吗? 陈末娉很怀疑,隔着一段距离去瞧,那都是扎眼的大。 这般大的鱼泡,不像是寻常人能用的,定是魏珩为了显示自己,故意拿来壮胆。 至于吗,那玩意儿就像个敞口袋子一样,小了扎不住,大了扎得住但是漏气啊,他那口袋一漏气,遭罪的就是自己。 她现在不是侯夫人了,没有义务侍奉夫君委屈自己,所以,不能用顶上的大鱼泡。 “侯爷,还是拿这个吧。” 陈末娉指了指鱼泡下藏着的羊肠,垂眸低声道:“这个更好扎口。” 不但更好扎口,也更狭小,应当比魏珩以为的更适宜他。 第16章 准备 男人便低声道:“那便拿羊肠来吧…… 魏珩仍旧面无表情,只淡淡地瞥了陈末娉一眼,目光在她指着羊肠的纤指上停顿片刻,低声道:“好。” 要不是他还在自己面前杵着,陈末娉真想嗤笑两声。那羊肠大小和鱼泡错着呢他都能同意,果然是虚荣吧。 但是这东西究竟怎么用啊?直接套上就可以吗? 陈末娉还在琢磨,忽听外间脚步响动,玉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掀帘子,小心些莫洒了。” 糟糕,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瞧见。 陈末娉慌忙侧身上前,想用自己的身体先遮挡住那匣子,可她没想到,魏珩也和她是同样的想法。 看着眼前出现的男人胸膛,陈末娉暗道一声不好,却根本没办法再躲闪,只能直直地撞了上去。 真是......结实啊。 她被撞得头晕眼花,鼻尖又酸又痛,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魏珩总算有点良心,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俯下身子,大掌包住她捂住鼻子的小手轻轻拿开,察看她通红的鼻尖。 他离得好近,她甚至不用抬眼就能看见他挺拔的鼻梁和凌厉的下颔,炙热的呼吸毫无阻碍地喷在她的鼻头和脸颊,她又觉得自己的变得鼻腔热烘烘的。 “夫人,饭菜来啦。” 玉琳带着人走进屋中布菜,刚一抬眼,就愣在了当场。 “夫人......侯爷......你们?” 为什么会抱在一起?脸和脸还靠得那么近,好像要亲上去一样...... 玉琳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夫人不是已经和侯爷签了和离书吗,怎么两人现在看上去比和离前亲密多了。 被玉琳一喊,陈末娉这才意识到她和死男人现在的姿势有多么诡异。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子急急忙忙抬手,想要推开察看她伤势的男人,结果力度没把握好,不但没能撼动男人分毫,自己反倒被反作用出去。 玉琳看着自家夫人又结结实实被侯爷搂在了怀里,彻底呆了。 陈末娉想挣脱开,刚动弹了两下,就感觉搂住她的胳膊又收紧了些。 魏珩蹙眉,冷声道:“乱折腾什么,仔细再摔。” 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女子纤细的腰肢,缓缓扶她站定,才偏过头,望向还呆立在原地的丫鬟们。 男人微抬下巴,朝案几示意道:“布菜。” “哦哦,好的侯爷。” 玉琳回过神来,急忙应了,同小丫鬟们一道匆匆忙忙把饭菜摆好,又急哄哄地退下。 “诶!别走啊。” 陈末娉刚出声唤玉琳,但丫鬟们已经合上门退出去了。 “你唤丫鬟做甚?” “一同用饭啊,玉琳她们也没吃呢。” 陈末娉自然而然地答完,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安地看向问话的男人:“额,也就偶尔这样一两次,不是经常与她们一道用的。” 所以,没有坏定远侯府的规矩。 京中各个达官贵人和自己仆从之间都界限分明,同桌吃饭在不少人看来,是破规矩的大罪名。 但她们陈家根基不厚,她娘又是大大咧咧的,根本不晓得这些高门大户的条条框框,一直都和仆从们一道用饭,她自然也是一样。 本以为死男人又会像先前一般好好教导教导她,没想到这次他却没说什么,反而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半晌后才道:“经常一同用也无妨,贴身伺候的不比旁人,合该更信任些。” 他这是,不觉得这么做坏规矩吗? 陈末娉微怔,忍不住对上他的眼。 男人漆黑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深沉。 他复又开口:“何况主仆之间,没必要高下太过分明,你这样很好。”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9节 很好吗?他也觉得这样很好吗? 那眸子中仿佛起了海啸,又打算将她溺在其中。 女子有些慌张的移开视线,垂眸道:“侯爷觉得好便好。” 二人相顾无言,屋中安静下来,只有饭菜的袅袅热气盘旋而上,又顺着窗缝消失。 陈末娉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响了两声,惊醒了她。 “那什么,侯爷可曾用了午饭?一道用吧。” 她客气招呼两声,心里却没打算真的同魏珩一道吃饭。 别说魏珩几乎没同她一道上过桌,更何况都这个时辰了,他应是早就用了饭才过来的。 她对他还算了解,知道他每日只食三次正餐,旁的一概不用。 这般想着,陈末娉也没等他,抬脚就准备往桌旁走。 男人跟上,他步子大,一步可比陈末娉的两步,却恰恰好与她行在一条线上。 “那便一道。” 陈末娉张大嘴,有些吃惊。 她看了眼天色,下意识地扫了扫男人的小腹,想探究一二。 尽管被衣服遮挡,但是还是能隐隐看出劲腰。 好吧,他身材太好,吃没吃饭根本看不出来。 “您既然没用饭,就再让厨房加两个菜吧。” 陈末娉准备出声唤人,一动作,手臂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格挡住了。 这下,她总算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女子偏过头,视线缓缓下移,落到还扶在自己腰侧的大掌上。 “......侯爷。” “怎么?” 魏珩的目光还停留在桌上的饭菜上,看着三碟子菜肴剑眉微蹙。 “侯爷,您怕是忘了什么事。” 和离的夫妇,这么亲密,像什么话。 陈末娉再次提醒,顺便得体地笑了笑。 应该很真诚,看不出来是假笑吧。 这般想着,她的纤手探上自己腰侧的大掌,将其勾着拉了下来。 被人家扒拉开,男人总算偏过头,朝自己的大掌瞥了一眼,随意道:“忘了。” 陈末娉一噎,不知该怎么回怼他,毕竟她刚刚也忘了。 魏珩旁若无人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朝她道:“不是说要加菜,怎地不去?” “马上。” 玉琳就在外面候着,一听屋里传唤就立刻行了进来。 陈末娉吩咐完后,朝她叮咛:“你也与我们一同。” 话音刚落,身旁的男人就咳了两声,瞥了玉琳一眼。 陈末娉奇怪地看他一眼,刚刚还好着呢,怎么现在就咳上了。 于是她又嘱咐道:“让厨房再炖一盅银耳雪梨羹来,给侯爷润润嗓子。” “好嘞。” 玉琳应声后,还贴心道:“只银耳雪梨羹怕是不够,最近染风寒的人多,要么让厨房再送点药膳来?” “风寒?” 陈末娉被提醒了,她望向魏珩,迟疑道:“侯爷,您不会是染了风寒吧?” 那洞房就先推后算了,她染上不要紧,可别染上后回娘家,给她爹娘染上。 她一想事儿眼睛就骨碌碌地转,魏珩看她一眼,冷声道:“不是,干渴而已。” 言罢,他还端起了桌上的茶盏,饮了两口。 见他果然不再咳,陈末娉也没多想,挥手让玉琳下去。 玉琳合上屋门退下,来到外间,被在外间等候的魏丁一把叫住:“怎么样?夫人唤你是何事?” “加菜啊,侯爷要同夫人一起用饭,所以得加些。” “侯爷要和夫人一起用饭?” 魏丁重复了一遍,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用饭怎么了,好聚好散嘛,散伙前不都得好好吃顿饭。” 玉琳倒是不觉得吃饭有什么:“不过刚刚进去时,侯爷还搀扶着夫人呢,看起来相处融洽了不少。许是和离了,没关系了,人也客气了。” 魏丁喃喃道:“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 “你嘀咕什么呢?” 玉琳撞了撞他肩膀:“你既然和侯爷一起,那你肯定也没用午饭吧,等会儿和我一同进去,和夫人侯爷用饭啊。” 魏丁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一人便好。” “好吧。” 侯府大多数仆从都不可能和主子同桌吃饭,玉琳也没放心上,快步命人去通知厨房备菜。 待玉琳离开后,魏丁才重新望向那扇隔开卧房和外间的门。 他没有失忆,来淑兰院之前,从来不吃三餐之外餐食的侯爷明明刚用了午饭。 * 时间说快也快。 陈末娉本来觉得一下午和傍晚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准备了,可真的当夜幕降临时,她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首先是喜帕,她刚嫁来时没能用上,后面也不知道魏珩怎么糊弄过去的,居然没人询问,可她还是一直把这方喜帕留到了现在。 先前是有期盼,希望有一天他回心转意,二人能像她以为的那样,快快活活当一对寻常夫妻。 而拿了和离书后,她的心境已经变了。 陈末娉轻轻抚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的喜帕,像是在怀念什么,也像是在同什么告别。 她将喜帕放到锦被下,又拿出成婚前,陈母给她备下的小物件。 雪莲花已经没了用处,但同它用处一般的芦荟汁液还保存完好。 她将芦荟汁液放在床头方便取用,自行去浴房沐浴。 再出来时,床头的那罐芦荟汁液,正被只着中衣的男人拿在手中查看。 陈末娉忍不住红了脸,但想到自己下的决心,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察觉到她的靠近,魏珩的视线从芦荟汁液上移开,落到了眼前的女子身上。 眼眸含水,眼尾带绯,配着她的桃色中衣,又是一枚饱满多汁的鲜桃儿。 他道:“好了吗?” 陈末娉点头,眼神从他敞开的领口钻了进去,扫过他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肉。 还好,她的口水还没来得及滴落下来,男人便低声道:“那便拿羊肠来吧。” 第17章 亲密 馥郁芬芳的味道终于弥漫出来,同…… “哦。” 陈末娉呆呆地应了,正要抬脚去拿的时候,忽然又站定。 怎么到这时候还要摆侯爷的架子啊,他要用的东西,他自己去拿,干嘛叫她。 既已和离,就得让他知道,二人如今是合作关系,可不是他能随意使唤她的时候了。 “不想去。” 陈末娉说着,仰起下巴,唇瓣微微翘起,露出其中一点雪白的贝齿:“侯爷自己拿吧。” 随着女子的动作,她修长的脖颈完全显露出来,在灯火的映衬下,宛如一柄上等玉石雕刻而成的如意。 而她桃色的中衣也稍稍下滑了些许,隆起处饱满丰盈,细腻的绸缎紧贴着女子莹润白皙的肌肤,浅浅露出一道因深邃而形成的褶皱。 少女体香隔着轻薄的中衣朝男人扑面而来。 不知她用了什么香露。 魏珩想着,也不回答,搭住女子的手往面前一拢。 陈末娉轻呼一声,跌到了他怀里。 “一会儿我拿。” 他低声道,指尖顺着细腻的手臂一路向上,捧住了她发烫的脸。 为什么要一会儿? 陈末娉还没想明白,就被人强行掰过了脸。 男人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木质的厚重,几乎在瞬间,就从四面八方侵入了她的呼吸之中。 她愣愣地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男人的眼眸深沉。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0节 “闭眼。” 他含混道,稍稍靠近几分,高挺的鼻几乎紧贴着女子饱满的脸颊,又探进了些许。 馥郁芬芳的味道终于弥漫出来,同木质的厚重味道混在一处,接着,缓缓压制过去。 “你吃糖了?”男子瞅准间隙,低声问道。 陈末娉不自觉地用双手攀住他的肩膀,意识随着呼吸沉沉浮浮,好久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呜咽一声,往后避了避,想寻回自己的呼吸。 但她退一点,男人就进一分,不但没有退出去,反倒离他更近,像是要嵌进他的怀里。 魏珩看向她颤动的细密长睫,低语:“说谎。” 肯定吃了糖,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清甜的花果香气,像是饮百花集成的蜜露。 陈末娉脑袋晕晕乎乎的,没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还有事要做。 “拿......东西。” 她从男人的怀抱中挤出去一只胳膊,打算去够芦荟汁液。 刚挤出去,就被魏珩捉了回来。 “等会儿再说。” 说完,他松开了女子的唇瓣,顺着她小巧精致的下颔,一点一点,向下移去。 陈末娉得了喘息的机会,急忙深吸了几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忽地重重颤了颤身子。 她慌张惊叫:“你......你作甚。” 明明是在质问,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娇媚。 男人不答,只是稍稍加重了力度。 陈末娉慌乱无措,迷茫中双手插/入他的发间,不小心揪到了一缕头发。 魏珩被揪得“嘶”了一声,却仍没有抬头。 女子渐渐没了力气,紧紧攀附住抱着男人,好似一株藤蔓:“你......你快些。” 闻言,魏珩总算放过她,抬了头。 他瞥了一旁的芦荟汁液一眼,声音低哑:“你用不着它了。” 为什么用不着了呢?明明娘亲交代过要好好用的,这人是不是在骗自己。 陈末娉委屈地撅起嘴:“要用的,快给我。” “真的用不着。” 魏珩见她不信,捉住她的一只小手,引导她开始探索。 陈末娉又被吓得大叫:“用不着用不着了!快放开我!” 这死男人,真的好过分。 女子把脑袋重新埋进他硬邦邦的胸膛里,稳住自己的心跳。 这就是洞房吗?还没成事,她的心脏都快坏掉了! 男人稍稍偏过头,轻咬女子红润如玉的耳垂,哑声道:“现在可以拿羊肠了。” 他在屋中看过,没瞧见那个匣子,想来她应该收捡了起来,放在了哪个隐秘位置。 平日放得隐秘就算了,此时隐秘却是不便,下次需得提前提醒她,早早拿出来才是。 陈末娉还懵懵地,听到他说话,也只是抬起眼,“啊”了一声。 莹润的小脸此时已经红透,挺翘的小鼻尖下粉嘟嘟的唇瓣实在可爱,魏珩迟疑少许,又亲了上去。 再松开时,他逼着自己问清楚:“匣子、羊肠,我下午给你的,放哪儿了?” 陈末娉被他掐着脸,脸颊上传来的淡淡酥麻让她的理智的少许回笼。 “在......枕头旁边。” 说着,她准备挣脱开男人的怀抱,转身爬去拔步床里侧,将匣子拿过来。 不过魏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单臂嵌住女子的纤腰,另一只手臂朝里一够,将匣子提到了床榻外侧。 他把匣子塞到陈末娉柔软细嫩的手中,再次重复:“羊肠,拿出来。” 女子呜呜咽咽的,终于开始打开了匣子,摸索到了其中的东西。 魏珩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没有留意到她拿出来了什么。 “怎么用?” 陈末娉迷迷糊糊问道,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办法,于是探手去抓手下近在咫尺的中裤。 不等魏珩回答,她自以为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于是将手中的东西结结实实往前一抵。 “好啦。” 陈末娉欢呼一声,她真是聪明,明明是头一次,却如此熟练。 等了等,见男人没什么动静,她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呀。” 男人还是没有动作,只是掐住她腰肢的手掌用上了些许力气。 半晌后,他终于缓过劲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剑眉紧蹙:“你在做甚?” 魏珩用另一只大掌复又捉住她的小手,举了起来。 晒干后的羊肠,结实地堪比木片,此时前端微微凹进些许,显然是撞到了什么硬物。 陈末娉还不知自己有错,晃了晃手:“给你用这个呀。” 用?明明是怼,稳重如魏珩,想起刚刚那一下的痛苦,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忍住痛意,低声教道:“你得把它打开。” “哦。” 陈末娉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对不住啊,我给忘了。” 她连忙用上两只手去掰羊肠,掰了半天却掰不动,只好可怜兮兮地望向男人:“接下来呢。” 魏珩微微阖眼,真不知道她买书是看了些什么:“把它弄润。” “好的好的。” 陈末娉赶忙去够茶几上的茶盏,将水泼上去搓揉几下,可得到的只有落下的点点结实碎渣。 “没用......” 陈末娉怕水不够,又弄了两次,甚至还捞过她准备了半天的芦荟汁液,可羊肠还是硬邦邦的杵在那里,顶部的凹槽像一条上扬的线,在嘲笑两人的傻气。 魏珩难得地沉默下来,盯着她手中的硬邦邦的物件,半晌后才迟疑道:“是不是,得早些泡着?” 身体的热度渐渐散去,理智彻底归位。 陈末娉被折腾地不上不下,烦躁地想哭,没忍住怼了魏珩:“既然要早些泡着,你怎么早点告诉我。” 男人也很不悦,他甚至还比陈末娉多承担了一份疼痛:“我也不知。” “不知道不会问问别人吗?你还是个男人呢,怎么搞得。” 反正已经怼了,干脆就怼个彻底,管他侯爷马爷。 哪有男人不懂这个的!一天公务上殚精竭虑,这种事上就马马虎虎,气死她了,这可是她期待了半天的洞房! 魏珩抿紧了唇,没有反驳。 陈末娉瘪着嘴,眼框变得红彤彤的:“我不管我不管,你快点想办法,要是今天成不了,我明日就去衙门呈交和离书。” 和离了就反了天了,还用这来威胁他。 魏珩何曾被人威胁过?他下意识地想冷笑,可面对眼前怒气冲冲的女子,开口时却变成了解释:“鱼泡与羊肠材质不同,你拿出来,应该能用。” 言罢,他等着女子的动作。 但陈末娉却一动不动,在他说完后便垂下头,露出一段秀美的脖颈。 好一会儿,她才嗫喏道:“我......我觉得那鱼泡尺寸太大,所以扔掉了。” “扔掉?” 魏珩气极反笑:“既然你觉得鱼泡尺寸不对,为何愿意用羊肠?” “因为羊肠看起来窄小很多啊,我觉得更适宜你一些。”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睛,还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让他看:“你瞧,就两指宽。” 她自觉自己做得十分恰当,忽略了男人眼中腾起的怒火。 下一刻,魏珩冷声道:“夫人经验还是太少,这世上的大多数事务,不是靠感觉,而是靠实打实的经历才能知晓。” 他准备站起身子:“待我唤魏丁再将那物件送......嘶。” 男人立起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 “侯爷侯爷,你怎么了?” 陈末娉见他脸色煞白、额头冒出冷汗,连忙上前搀扶。 魏珩没有回答,只是斜倚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许久后,他将脸埋到女子颈侧,沉声道:“唤郎中来。” 看来,今夜确确实实不能继续了。 她刚刚那一下,根本不是他缓一缓便能过去的。 第18章 沐浴 侯爷,你是不是害羞啊?……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1节 这是陈末娉嫁到定远侯府以来最慌乱的一次。 首先是她自己,浑浑噩噩几乎一夜没睡,全靠一杯酽酽的茶吊着精气神,其次便是魏珩。 “侯爷,你真的可以吗?” 陈末娉看着缓缓从榻上坐起身子的男人,迟疑道:“要么还是坐轮椅吧,不要太逞强了。” 魏珩睨她一眼:“不知我逞强是谁导致的。” 陈末娉立刻焉巴了,巴巴地上前扶他。 没办法,她也不是对前夫有所依恋,而是作为罪魁祸首,实在于心难安。 魏珩高大,陈末娉不好扶他,干脆换了个方式,把他的肩膀扛在自己肩上,然后用离得近的那侧把他支起来。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般动作下,两人亲密地堪比昨日的拥抱。 “祭祖固然重要,但你身子也要紧啊。若是你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这般如何?” 毕竟伤到的是关键地方,以后不能传宗接代可就麻烦了。 一想到这种最可怕的情况,陈末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真这样了,她不是和离也和离不了了,得在定远侯府伺候他一辈子。 陈末娉现在一点都不想过那样的生活,而且,她也真的不希望魏珩受伤难愈。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和她洞房应当就是男人自尊心作祟,可无论从侯爷、京兆府少尹哪个角度来说,魏珩都算得上尽职尽责。 他真的是很好的,她眼光不差,只是不适合她罢了。 她真诚地望着男人的侧脸,恳切道:“侯爷,我说得你听见了吗?要是有不对劲,立刻告诉我,让郎中整治。” 女子眼中的担心浓得要溢出来,魏珩对上她的眸子,难得放柔了声音:“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太过担忧。” 他对自己的尺寸都没数,对伤情怎么可能有数。 陈末娉没把他的话放心里去,敷衍“嗯”了一声,照料他用了一点稀粥,然后朝浴房去。 祭祖当日需戒荤、戒酒,参与众人皆需于清晨沐浴更衣,祭祀时再净手供奉祭品。 往年陈末娉只需管好自己即可,魏珩不与她同住,只在吉时前到淑兰院中来,二人一同前往祠堂。 但今年,魏珩不但与她同住,还因为她险些出事。 陈末娉看了门边好几眼,纠结要不要让魏丁进来伺候。 平时让他服侍魏珩沐浴倒也无碍,只是现在......一旦沐浴,魏珩必然会被瞧见他受伤之处,男性尊严尽毁。 对魏珩来说,这应该是个顶天的大事儿了吧。 陈末娉放慢脚步,还没想好怎么办,魏珩已经开了口:“发什么呆?你同我一道沐浴。” 一道吗? 陈末娉瞪大了眼,忐忑不安。 “怎么?你不愿意?” 陈末娉下意识地点头,对上男人骤然变冷的视线后,又连忙道:“我......我不好意思。” 她三年来就偷偷看过一次魏珩洗澡,其他时候都老老实实的,想看都没地看去,结果如今上来就要同浴,谁能受得了。 魏珩语气稍缓:“无碍,毕竟昨夜......已经坦陈相待。” 想到昨夜,陈末娉俏脸一红。 也是,除了脑袋晕晕乎乎的没能仔细看,和坦诚相见也没什么分别,怕什么。 她用另一侧肩膀顶开浴房门:“就依侯爷所言。” 玉琳早已命人备下了热水,此时浴房中热气萦绕,宛若仙境,尽管两人靠得很近,好像也比在里间卧房中多了些许距离。 这种情况下,陈末娉的勇气更足。 陈末娉搀着魏珩倚着墙壁站好,深吸一口气,抬手覆上他的中衣领口。 “侯爷,得罪。” 话音未落,不等魏珩应答,女子已经干脆利落地扯开了男人领口。 魏珩瞧着自己被硬生生撕破的中衣,眼睫微颤,抬眼瞧她:“你居然有这般力气。” “还好。” 陈末娉谦虚道:“只是顺着布料纹路撕得,不算什么。” 这还是她小时候和黄蕴之打架时练得手艺呢,成了定远侯夫人后自持稳重,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畅快地撕过衣服了。 早死早超生,要是让她慢慢脱,她还真怕自己脱一脱流鼻血。 说完,她逼着自己从那坚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上移开视线,抬手要去解开男人的中裤。 “等等。” 魏珩看出她准备做什么,一把按住她的手。 怎么,他是觉得不方便,所以还是决定让魏丁来吗?这样也好,他不觉得丢脸就行,她也省了尴尬。 陈末娉移开手,抬头看他,等他的安排。 谁知男人顿了顿,只是说:“不要撕。” “不撕你没法脱掉呀。” 陈末娉认真道:“你要是脱,肯定会拉扯到腿侧肌肉,那不又得疼?” 正好也让她看看,他究竟伤得怎么样了,好做到心中有数。 魏珩闻言,阖上眼帘,偏过头不看她:“罢了,依你所言。” “好的侯爷。” 陈末娉说着,闭上眼,手起掌落,“嘶啦”一声扯掉了本就不多的布料。 其实是害羞的,但一想到魏珩日后有可能不能人道,她还是克服了这点害羞,抱着负责任的心态张开了眼。 接着,她愣在了当场。 她的天啊,她眼睛没坏吧。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可观,这真的不是避火图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吗? 难道是因为受伤之后肿了,所以才巨大了一圈? 但是看上去也没有红肿得很厉害啊。 陈末娉实在想不明白,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看,好半天也没挪开。 好像确实不太严重,除了有些红肿,直接用干羊肠撞上去的地方有一点点破皮之外,问题不大。 现在她的问题比较严重点。 陈末娉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够好。 “水要凉了。”男人淡淡道。 “哦哦,啊?好。” 陈末娉从巨大的震惊中惊醒过来,连忙站直,又扶着魏珩朝浴桶走。 等她把男人送到浴桶里,一抬头,正好对上魏珩的耳朵。 她奇怪道:“侯爷,你怎么耳朵那么红?” 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该不会是害羞吧? 陈末娉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魏珩,一个笑一下就能要他命,常年面无表情的人,居然还有害羞的一天? 魏珩没搭理她,只是伸手要香胰子:“给我。” “侯爷,你是不是害羞啊?” 可能是因为见过了魏珩最狼狈、最坦白的一面,陈末娉现在反而不怎么怕他了。 她凑上前,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的耳朵:“你肯定是害羞了。” 魏珩还是不答,只是转过身去,用脊背朝着她。 清澈的水下,男人的背肌一览无遗,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下方的弧度。 陈末娉第一次有机会仔细观察魏珩的屁/股,同样看直了眼。 这男人不但前方壮观,后方也很不错,屁/股又挺又翘,比前方的丑陋狰狞好看多了。 她刚刚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啊,要是真的让魏丁进来伺候,她不就错过这好东西了! 想到适才的场景,陈末娉一阵后怕。 魏珩再次伸出手:“香胰子。” 好吧好吧,再耽误下去祭祖吉时都要过了。 陈末娉依依不舍地移开眼睛,拿了香胰子给他递去,顺手拿过一方细密麻布,给他擦洗。 魏珩爱洁,并没有什么需要擦洗的,女子很快就擦完了上半身,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在背肌上摸了好几把,才大胆地提出想法:“侯爷,底下也得擦擦吧。” 魏珩终于偏过头,用那种看透一切的目光看向她。 他低声道:“别太过分。” 虽然这么说着,可陈末娉居然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来生气的情绪。 果然是和离了不敢对她发脾气了吗。 她鼓足勇气又道:“过分什么?侯爷,祭祖总得擦洗干净吧。” 魏珩转过身子,用鼓起的胸肌正对着她。 他缓缓道:“我自己来。” 言罢,男人抬起手,从她手中拿过了麻布,自行擦洗。 陈末娉没了事干,顿觉无聊,只能侯在一旁,看他沐浴。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2节 还没看多久,突然间,魏珩出声问道:“你怎么还不洗?” 陈末娉莫名其妙,指了指浴桶道:“因为浴房只有一个浴桶啊。” 魏珩往桶边错了错身,前方空出一大片空间来。 “我说了,一同沐浴。” 他把香胰子递给陈末娉,目光沉沉:“快些进来,不要耽误了祭祖的吉时。” 第19章 牵手 我想说,你流鼻血了。 怎么就老老实实答应了呢。 陈末娉钻进水里,觉得自己真是被死男人的绝妙身材冲昏了头。 不过片刻功夫,她埋在水下的鼻子就被人捏住了,男人另一只大掌扶住她的肩膀,将其缓缓托起。 “你想让自己溺水?” 魏珩蹙眉,眼神在她红彤彤的小脸上巡视一圈:“就这一会儿憋成这样?” 不是憋的,是羞的,和你一样。 陈末娉腹诽着,摇头表示不是,头发甩动间,飞溅起的水珠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男人的胸膛之上。 水珠好圆,好润,好弹,好想摸。 陈末娉连忙掐了自己一把,逼着自己移开目光。 魏珩似乎没察觉到女子的异样,他把麻布也递给她:“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 陈末娉连连摇头,缓缓直起身子,在胳膊和肩膀上开始涂抹香胰子。 魏珩也不回避一下,就那样靠着浴桶边沿,似乎很平静地看着她。 陈末娉假装没看见,垂下眼帘,目光透过水面,落在对面男人的身体上。 她真的想好好感谢感谢这个大浴桶,里面的水遮不住男人的胸膛,她能清晰地瞧见他的上半身,却能遮住她锁骨以下的位置,只要她一直抬着胳膊,那魏珩就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了水流的声音,哗啦哗啦。 “咦?哪里的水声。” 陈末娉疑惑地左右张望,没看见浴房内还有水具。 还不等她继续查看,紧接着,浴桶中的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 陈末娉俯身抱住自己,盯着魏珩手边一块可以活动的木板,没忍住道:“侯爷,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本以为男人会装傻不回答,没想到他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啊,你有些矮,水太多都没法搭香胰子,不好擦洗,为着赶时辰,我才帮你放了些水。” 这是不是他这辈子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陈末娉怀疑地看着他,甚至稍稍松开了自己的手臂,露出一点沟壑来,而男人还是一脸淡然,似乎不为所动。 个屁,昨天晚上抱着她啃的人是谁。 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 就算是魏珩,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三棒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人都能说长句了。要是别人知道,估计都得夸她一句华佗在世。 她发觉自己真是心境变了,先前就算在心里骂魏珩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今她已经能面不改色,当着他的面在心里说些粗鲁之言。 要是让她娘知道,肯定又要说她不稳重,没贵女气度。 陈末娉“呵呵”两声:“那真是辛苦您。” 真当她三岁小孩呢,昨晚熟练成那样,要不是最后他也不知道羊肠怎么用,她肯定觉得这死男人经验丰富。 罢了罢了,反正都和离了,只要他身体没问题,还能给自己爽快爽快,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和他过了。 魏珩微微颔首,表示接受了她的感谢。 陈末娉刚安慰好自己,这下气又不打一处来,明明一开始狼狈的是他,怎么自己反倒还被他给吃住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脸皮不够厚吧。 陈末娉这般想着,干脆松开双臂,与男人坦诚相对,大大方方地涂抹起香胰子来。 馥郁的香气在浴房中弥漫开,熏红了女子的脸,熏热了男人的眼。 魏珩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改变,当羊脂白玉塞上春色毫无避讳地出现在眼前时,冷静如他,也有点难以自持。 可惜,经过昨晚的意外,现在不是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腿侧的痛意,稍稍又站直了点身子。 陈末娉擦洗的动作顿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完全露出的腹肌和隐没入水的鲨鱼线。 她眼光真好啊......避火图的男主角有这东西吗?好像有的都没几个,许是有些画师都没见过。 但她也真是可怜啊,这么好的东西,足足过了三年才瞧见,这是多么地暴殄天物! 她咽了咽口水,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甚至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眼睛甚至要看穿水下隐藏的巨物。 “陈末娉。” “啊?怎么啦?” 女子终于回过神来,抬眼对上男人无可挑剔的脸。 “没什么。”男人还是淡淡道。 没什么叫她做甚?吓她一跳,还以为时辰到了呢。 陈末娉想瞪他一眼,又靠习惯忍住了,还想再看看鲨鱼线的纹理时,男人的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我想说,你流鼻血了。” * 到达祠堂时,陈末娉用了一个小夹子夹住鼻腔,靠嘴呼气吐气,魏珩又看起来行动不便,自然受了不少人询问。 首当其冲地就是魏彦,小孩子正兴冲冲地过来要抱她,就看见了她的怪异装扮,当场“嗷”了一声,转头扑进了亲娘怀里。 陈末娉今日难得真心的笑容僵在嘴角,小没良心的,亏她平日对他那般好。 唉,果真不是自己亲生的,养不熟啊。 她心中默默叹一口气,站直身子,重新带起假笑回应众人关心:“没事没事,侯爷他先前出公差时扭了脚,所以走路不便,多谢叔父、叔母关心。” “我也没事,最近事务繁重心火太旺,才流了点鼻血,想赶时辰过来,故而用此办法。” 各路亲戚都开始说着“辛苦辛苦”、“保重保重”之类的话,气氛如先前每一年一般,并无不同。 陈末娉含笑安排着大家按长幼顺序站好,然后走回魏珩身边立定。 “好了,侯爷你还好......” 她压低声音,想问问魏珩现在的情况,还没说完,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眸。 魏珩直直地盯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陈末娉微怔:“怎么了?” “没事。” 男人的嘴一如既往地撬不开,他转过脸望向祠堂中央摆放的先祖牌位,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还在疼,不过,还能坚持。” 话音落地,族长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魏氏子孙,成元十年祭先祖祀,启!” 众人纷纷跪下,陈末娉跪好后,瞥向身旁,见男人跪得笔直,心下担忧更多。 族长将前一日备好的贡品、器具、菜蔬等物一一奉到魏氏祖宗灵位前,嘴中喃喃念着祀文。 祀文还是陈末娉准备的,但此时她却觉得这篇祀文格外地长。 族长每念完一句,魏珩的唇色似乎就要白一点,她看在眼里,忐忑便更重一分。 真的没大问题吗?虽说只是红肿,但在那位置...... 她有点后悔昨晚郎中到淑兰院为魏珩整治时,她退到外面的举动了。现在两眼一抹黑,也不知该为苦主做点什么。 好不容易,族长念完了祀文。 众人起身,陈末娉眼疾手快地搀住身旁的男人,挺着他起身站直。 魏珩望她一眼,朝她微微颔首。 紧接着,他作为定远侯、魏氏现任家主,从族长手中接过三柱香,缓步行至牌位前,念诵请神词。 待念完后,他又走到祠堂门口绕行一圈,举香敬天,接着回到牌位前把香插/好,跪拜叩谢。 众人又跟着跪下。 终于,魏珩再次起身,斟一壶酒,叩拜天地祖先。 接着,在场众人都重新叩拜,大声念出自己对祖先的怀念及祈求的祝福。 陈末娉朗声说了句:“愿阖家美满,平平安安。”后,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愿魏珩赶快恢复,一求他康健,二求她心安,三求让她在离开定远侯府前,好好享受一番。 念完后,她等着魏珩领着大家起身,却在此时听见,不远处的魏老夫人祈福道:“愿我定远侯府开枝散叶,早立世子。” 她心头一颤,不由得望向魏珩的位置。 魏珩此时已然起身,却没有看她,而是正瞧着魏老夫人跪拜的地方。 离得这么近,他肯定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陈末娉瘪瘪嘴,压下心底的一丝失望。 魏老夫人的心愿至少今年是实现不了了,三书六聘,至少得折腾大半年,魏珩就算马不停蹄地再娶,也得明年才能抱上孩子。 她还在胡思乱想,没有留意到,魏珩已经行至了她的身旁。 一只大掌从衣袖下牵住了她。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3节 陈末娉诧异抬眼,正对上男人如水淡的目光。 不等她开口,魏珩已经斜斜倚上了她的身子,低声道:“待祀宴结束后,再唤郎中来一趟。” 女子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么难受吗?” “还好。” 魏珩紧紧握住掌心中柔软的小手:“不过比稍早时确实难受了几分。” 好吧,既然他都这样了,她身为凶手,还是得让人家靠靠的。 她只想着魏珩的伤势,没有顾及到,二人何时这般亲密过? 看在众人眼中,这可真是年前最新鲜的大事,不过几日功夫,定远侯和夫人同修于好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第20章 叮咛 他现在让她有种她才是定远侯府老…… “你们俩现在怎么回事?” 尽管行动不便,但魏珩还是执意要去衙门办差,陈末娉待着也是待着,为了表现罪魁祸首的诚意,干脆每天用马车接送他。谁知这天刚把魏珩送去京兆府,就被初晴的人拦住,说世子夫人请她府上一聚。 “没怎么回事啊。” 看着急哄哄的密友,陈末娉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他现在不方便骑马,所以我送送他而已。” “让车夫送不行?还得你亲自送?” “这不是因为,人家受伤是因为我嘛。” 和初晴之间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没成事的第二天她就通过书信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密友,还托初晴暗中找找,有没有治疗那方面外伤特别拿手的大夫。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奇怪:“你突然问我这个干嘛。” 好友盯着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她应该没有害羞、暗喜之类的情绪后才松了口气,在她对面坐定:“最近京中传遍了,说你们二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情深意浓,行为亲密,吓得我赶快把你叫来问问。” 陈末娉被噎了一下,无语道:“情深意浓?举止亲密?我怎么不知道。” 除了没成事当晚和共浴时亲密一点,别的时候她感觉和之前区别不大啊,最多是魏珩因为受伤,教导她的频率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 “不知道就好。” 说完,初晴再次望向好友那双澄澈明亮的杏眼,叮嘱道:“让你和他洞房,是为了让你得到之后别想了,而且他各方面都不错,你也能享受享受,可不是让你再陷进去。” 陈末娉垂眸:“我知道。” 这几日,许是因为魏珩存心遮掩伤情,不让魏丁伺候,故而夜夜同她宿在淑兰院,可每夜二人同榻而眠时,她心中浮现的不是愉快,而是纠结。 纠结他明明心中有人,为何还能安心宿在自己身旁。 先前他因为旁人对自己冷淡时,她虽然痛苦,但还能因此赞他一句坚守初心。 而如今,在一纸和离书的督促下,她似乎在慢慢失去自己当时爱慕男人的感觉。 如果不是魏珩仍旧认真当值、面容仍旧俊逸,还有关键之处因为她受了伤,她才不会愿意他留宿。 唔。 陈末娉咬唇,纠结着。 要是真正成事时表现得足够好,还是愿意的。 她胡思乱想着,由着思绪飘远,直到初晴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时,才回过神来。 “好不容易才决心开始新生活,不能再陷进去了。” 陈末娉感受着初晴掌心的温度,不知怎么地,眼前这一幕和三四年前,她劝自己不要迷恋魏珩时重叠在一起。 “你放心吧。” 她回握住好友,轻声道:“我保证,这次不会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留在定远侯府的原因,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确实在改变。 这次,她不会让好友和自己的决心失望。 初晴留她在英国公府用了饭,又给她带了满满一匣子蟹黄包让她带回府上用,走之前又叮嘱道:“现在你们二人肯定与先前要近些,但需得注意,莫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他日你呈交和离书后,也不好在众人口舌间顺利脱身。” “我省得。” 陈末娉提着裙摆上车,朝密友摆摆手,放下车帘。 除了男女之事,她一定开始与魏珩保持距离。 不知不觉间,在英国公府逗留了一整日,已到了魏珩的下值时辰。 车夫跟着陈末娉接送了好几日魏珩,此时主动提起:“夫人,差不多到接侯爷的时候了。” “是吗?” 陈末娉瞧了瞧天色,已到傍晚。 她习惯性地准备吩咐车夫掉头前往京兆府,刚刚开口,就想起了适才初晴同自己说得话。 是啊,就算受了伤,车夫去接不成吗,她天天接送,是不是有些过头?而且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他们夫妻感情骤然深厚的铁证。 想到此处,陈末娉把原先打算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先送我回府,我突然想起有些要紧的事做,送完我后,你再去接侯爷回来。” 车夫不疑有他,依言行事,把陈末娉送到定远侯府后又转头前往京兆府。 陈末娉看着马车离去,呼一口气,回转屋中。 待魏珩回到淑兰院时,陈末娉面前正摆着算盘和账册,清点自己成婚前几处陪嫁产业。 “今日怎么突然有事?” 魏珩一步一步,缓缓挪到她身后,隔着女子的肩膀查看她手中账册。 感觉到男人的靠近,陈末娉身子微僵,尽量平静道:“因为白日出去转了一圈,结果耽误了正事,只能早些回来补上。” 魏珩微微颔首,没有看出端倪,又道:“这账册是明日便要用吗?” “是。” 陈末娉背对着人撒谎要更加得心应手一些:“本来该祭祖前弄完的,现在已经拖无可拖。” 所以,不是她故意抛下伤患,是她真的忙。 听到拖无可拖四个字时,男人蹙了蹙眉,不过并没有如先前一般训斥她。 他越过她的肩膀,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翻开的这页账目上点了几处:“这里和这里,入账数额不同,还有这里,库存盘点有偏差。” 他居然还会这个?还以为他从来没学过管家理财之事呢。 陈末娉心下微讶,按照他指得地方去看,果然如此。 她依照男人的话勾画出来,又翻到下一页。 如此几回下来,手边这本账册看得极快。 尽管陈末娉一个人也能看完,但是多了一个动作麻利的帮工,效率要高上不少。 这可怎么办,本来还打算用这账册当借口,让他自己用晚饭,自己明日去上值呢,要是看这么快,不是很快她又没事儿可干了? 陈末娉脑中正在飞快琢磨该如何是好,而身后的魏珩看着看着,似乎有些站不住,往前靠在她的脊背上,呼吸也随之喷在女子的耳畔。 陈末娉脑袋一热,咬住唇,偏头看向男人的侧脸:“侯爷,你身子不好,先歇息吧,账册我一人看便是。” “无碍。” 魏珩点出差错的动作更快:“看完账册,好早些用饭。” “可是侯爷,我白日出去时用得多了,此时腹中还有些微涨,怕是得你一人用了。” 听到这里,魏珩总算从账册上移开眼,探究地望向身旁的女子:“用得多了?” “是。” 说着,陈末娉还抬手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食盒:“对了,你要不要用蟹黄包?可好吃了,就是因为太好吃,所以才一不小心用多了。” 听到这话,男人眼中的疑虑顿消,转而浮上的是肃然。 他沉下脸,瞧着那食盒道:“蟹黄性寒凉,夏季都不可多食,更何况是岁末冬日。” “下次再食,不得多于两个。” 陈末娉脸一僵。 两个怎么可能够吃啊?到底是谁在京中乱传说他俩现在感情好的,这死男人不是和之前一模一样吗?就爱教训人。 魏珩瞥了一眼她五彩纷呈的表情,挑眉:“怎么,不愿意?” “怎么可能,多谢侯爷关心才是。”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又要露出自己的假笑时,魏珩已经挺直身子,一步一步挪向门口,唤外间候着的玉琳进来:“去吩咐小厨房,送一锅浓浓的姜汤来。” “不可!” 听到姜汤二字,陈末娉的体面维持不住了,她立刻从书桌前站起,飞快跑到门前制止:“玉琳!不准让厨房送姜汤!” 死男人死男人,居然还想用姜汤这种非人手段折磨她!他最近的老实都是因为受伤和那点可怜的男性自尊装的吧,肯定是的! 亏她还想了半天,打算毫无声息地疏远他,其实根本没必要嘛!死男人和先前没任何区别! 玉琳站在门前,看看魏珩,再看看自家夫人,迟疑道:“夫人,其实侯爷说得有道理,您食了寒凉之物,就是得用性热地冲冲。” “我不。” 在魏珩面前,除了洞房相关事宜,陈末娉还是第一次如此决断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我绝对不用姜汤,任何带姜的东西,都别想进我的嘴。” 她看看玉琳,又看看魏珩:“明白了吗?” 玉琳应是,魏珩半天没说话。 就在陈末娉以为他要因为自己的态度发脾气时,男人却转身进来,重新走到书桌旁,若无其事地帮她看起账册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陈末娉眨眨眼,又眨眨眼,纠结了好半天才问道:“侯爷,你怎么不生气啊?” 这么平静,让她有种她才是定远侯府老大的错觉。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4节 第21章 共眠 地龙虽暖,却比不上被窝,更别说…… 魏珩蹙眉抬眼:“为何生气?你既不愿用就罢了。” 罢了?先前二人还没和离时,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不说太远,十几日前还因为她护着玉琳甩手就走呢,现在倒会尊重她了。 本来陈末娉应该高兴的,可有一前一后作对比,她反而不怎么开心。 做他的妻子,做定远侯府的侯夫人,反倒要比无名无分的外人承受更多吗。 陈末娉垂着眼帘,把自己两只手指拨弄来拨弄去,直到魏珩帮她把账册的所有问题挑拣出来后,她才平复情绪,继续挂着假笑走到男人身旁,不停地:“多谢侯爷。” “没点诚意。” 魏珩抬手唤玉琳魏丁进来,让其摆饭,又转头看向陈末娉,正准备说出让她陪自己一道的话时,女子已经抓过披风抬脚往出走:“侯爷,我还得去库房瞧瞧,给祖母备几只品相好些的山参,她说要自用。” 话音未落,陈末娉已经风一般地跑出了屋子,只给男人留下了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魏珩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抿了抿唇,望向侯在一旁面露茫然的魏丁:“她真这么忙吗?” “回侯爷,奴才不知,不过夫人确实事务繁重,之前瞧见过淑兰院的人将账册送去账房,足足搬了十几个竹篮。” “是吗?” 男人的声音很轻,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低声道:“先用饭吧。”随即坐到陈末娉平时用饭的桌前,净手提著。 陈末娉故意在外面磨蹭了很久才回来,一进屋,就瞧见拔步床上已经鼓起了一块。 怎么还没回他书房睡啊,她还以为自己跑了没人伺候他,他就自己回去了呢。 “侯爷?侯爷?” 她唤了两声,见男人已经睡熟,才放下心,自行去浴房沐浴。 待她洗完出来后,小心翼翼地行到榻边,轻手轻脚地跨过睡在床榻外侧的男人,打算钻到里侧去时,魏珩突然翻了个身。 “哎呦我的娘诶。” 陈末娉想躲开他的动作,结果脚下的锦被被面太过顺滑,害得她脚下一个呲溜,一只腿就劈进了床里,一只腿还停留在床外,准确地说,是停留在魏珩的腰腹上。 “侯爷......你醒了啊。” 女子小心翼翼地想收回那只卡在他腰上的腿:“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男人不答,只伸出大掌,一把握住她正在收回的脚腕。 他掌心的温度毫无阻隔地传进她还带着点点凉意的肌肤里,惹得她轻颤了一下。 “怎地回来得如此晚?”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她的回答。 被他这么看着,陈末娉更加心虚。 她避开魏珩的目光,小声解释:“库房山参太少,不好挑选,挑完之后又急急给祖母送去,故而耽误了回来。” “是吗?” 男人声音意外地很轻,像是清风拂过。 陈末娉硬着头皮道:“对,明日我就命人清点库房,看看有什么缺的差的,一并补齐。” 补齐了,她也好轻轻松松地走,不然总觉得给他们魏家耽误了事。 说着,她试探着动了两下,想把脚缩回去,还没用上劲,男人已经松开了手。 他收回视线,低声道:“睡吧,下次若有类似之事,第二日再寻也不迟。” 陈末娉应了,摸索着去掀开自己放在里侧的专用锦被时,却怎么都摸不到。 奇怪,玉琳肯定是给她铺好的呀,怎么会摸不到呢。 就在此时,魏珩的声音再次在她身旁响起:“找你的被子吗?” 陈末娉点点头。 男人不急不缓道:“忘了同你说,睡前我涂药时,不小心把药弄到了锦被上,所以借用你的盖了。” 说着,他将身上已经暖热的锦被往里侧挪了挪,让其能覆盖住女子的身子:“先将就一晚,明日再唤人换新被来,如何?” 他既然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回答?更何况害他抹药的人不就是她吗,究其原因,还在自己身上。 陈末娉抓着锦被一角,纠结了一会儿,钻了进去:“那就依侯爷所言。” 地龙虽暖,却比不上被窝,更别说是被人提前暖过的被窝。 身旁传来淡淡的木质香味,平和厚重,伴随着男子的体温,烘得人全身暖洋洋的。 如果......没有时不时撞到她就好了。 陈末娉想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侯爷,你是不是身体无恙了?”不然怎么这么生龙活虎。 魏珩微微阖眼,神色不变,平静道:“郎中说了,还需修养几日。” “真的吗?”女子有些怀疑。 听到这话,男人总算睁开眼,漆黑的眸子中倒映出陈末娉的身影:“不信,你可以去问郎中。何况,我装病,对我有何好处?” 是哦,他要是早点好了他俩不就能早点洞房了吗,拖那么久有什么好处,她不信他舍得拖。 “侯爷,我不是说您装病,只是觉得,您身体就算受了伤,还是超乎常人的......”健壮啊。 魏珩眼眸深深:“有些眼光。” 陈末娉一噎,这还需要有眼光?她都被咯到了。 她挂上假笑,打算再打两句哈哈时,一张嘴,先打了个哈欠。 魏珩道:“睡吧。” 陈末娉点点头,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尚早。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如往常一般起身时,却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东西,紧紧禁锢住她。 “怎么......” 陈末娉嘀咕着低头去看,瞧见是什么把自己困住时,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发出声音。 魏珩一只手臂正搂着她的腰,看样子,圈着她睡了一晚上。 有毛病吧,自己不好好睡觉,抱她干嘛。 陈末娉腹诽着轻轻掰开男人的手臂,准备往出去迈时,却险些一脚踏空。 原来是魏珩已经退到了床榻边沿,再有寸许距离,身子便要掉到地上。 她越过魏珩去踏床边,不踏空才怪。 陈末娉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呼了口气,重新审视自己刚刚睡觉的位置。 唔,好像是她的问题,她习惯了一个人睡,整个人窜到了床榻中央,魏珩不抱着她,似乎很容易掉下去。 陈末娉的内心又被愧疚充斥了一下,她咬着唇,轻手轻脚地从男人脚下绕了一圈,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出门前,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见魏珩还在睡着,放下心来,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她没有留意到,在自己出门的一瞬间,床榻上的男人毫无声息地转过身来,睁开眼,凝视着刚刚合上的门。 * 魏丁伺候完魏珩洗漱更衣,四周环视一圈,奇怪道:“咦,夫人呢?夫人怎么不在?” 魏珩自行束好腰带,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不知道。” “啊,您也不知吗?” 魏丁挠挠头:“那咱们要么等一等夫人吧,夫人最近不是每日都要接送您,她应该会按时回来的。” “不会。” 魏珩垂下眸,望着刚刚自己穿好的云靴,重复道:“我们自己去衙门。” 话音未落,外间就响起了脚步声,魏丁眼睛一亮,嘴里说着:“您瞧吧,夫人果然回来接您去衙门了。” 魏珩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抬眼,随着魏丁的视线看向门口。 下一刻,玉琳推门而入。 她对上魏珩的目光,愣了愣,接着朝男人福了一礼:“侯爷,夫人娘家有事唤她,她先去陈府了,故而今日无法送您,劳烦您自行前去。” 魏珩收回视线,声音极冷:“知道了。” 他忽略掉魏丁想要搀扶的手,一步一步迈出屋子:“告诉她,早些回来,郎中今晚要来复诊,需得有人在场。” 魏丁跟着自家侯爷出了房门,不解道:“侯爷,您不是说自己没什么事吗,怎么今晚又要唤郎中来?可是又有不适?” “闭嘴。” 魏珩说着,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待马车驶离定远侯府后,才低声吩咐魏丁:“三件事。一,今日帮我给英国公世子送下拜帖,约他午时在清源茶楼见面;二,给王大夫递去口信,让他傍晚早些过来,我有事要和他交代;三,备一桶热牛乳,送到三堂内。” 他叮嘱:“记得,越快越好。不然误了时辰......” 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凝视着魏丁。 魏丁被看得脊背一寒,连忙赌咒:“侯爷,我立刻去办,绝对不会误您的事儿的。” 不过他实在纳闷,侯爷说了这么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第22章 贴近 鼻尖险些撞上她的鼻尖,她甚至能…… “夫人,您这般行事,是不是有些明显啊?” 玉琳等府上马车送魏珩离开后,才偷偷摸摸地溜回淑兰院的小厨房,找到凑在灶台边烤膛火的陈末娉:“您昨晚没接侯爷,今早又没送侯爷,甚至不见他,侯爷肯定感觉到了,您在刻意疏远。”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5节 “有吗?” 被玉琳这么一说,陈末娉才恍觉,自己表现的是不太自然。 顿了顿,她耸耸肩膀:“明显就明显吧。” 他俩本来就不该熟络,都和离了,疏远才是该走的路。 话虽这么说,但真的想到二人即将桥归桥路归路,陈末娉心里还是像被针尖细细刺了一下。 她急忙晃晃脑袋,赶走这点不适。 陈末娉,你怎么回事,都答应初晴不再陷进去了,可得好好把控自己。 她呼一口气,看向玉琳。 “既然同他说了要出门,干脆真的出门吧。” 反正她要帮定远侯府采买东西,正好出去转转,把谎话变成真的。 说完,陈末娉起身,把厨娘给她温的一小碗玉耳莲子羹饮下,朝玉琳道:“套车。” 京中的年味比前段日子更重了不少,夹道两旁全是小商小贩,马车想要通过,可得费番功夫。 好不容易才去到了陈末娉想来的店铺前,刚一下车,迎面就遇上一人。 呵呵,真是冤家路窄。 黄蕴之正巧掀开门帘从店里出来,直直撞上陈末娉的视线。 她微怔,然后站定:“呦,好几日没见你了呢。” 陈末娉点点头,不想和她搭话,直接往铺子里面走。 但黄蕴之挺着又大了一圈的肚子,挡住了去路:“去聊聊如何?” “不好意思啊夫人,我需给府中采买些药材,怕是没有功夫。” 陈末娉想绕开黄蕴之,但那肚子横在面前,她害怕撞到,只能停了下来。 “怎么,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黄蕴之明显没有上一次遇到她时开心,脸皱在一起,仿佛在瞪着她。 那大肚子着实有威慑力,陈末娉怼人的话默默咽了下去,假笑道:“确实有点,毕竟你现在身子重,我还一身轻,这不是想着得小心些吗。” “哼,借口。” 话虽这么说,可黄蕴之脸色明显好了不少:“不过你真得抓紧了,趁着侯爷闹完脾气回府,你俩小别胜新婚,感情升温,早些怀个孩子才是正事。” 小别胜新婚?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他俩新婚过吗主要。 陈末娉继续假笑:“夫人说得对。” “那肯定,别看你生得比我好,可夫妻感情经营上的学问多着呢,你不比我强。” 黄蕴之说着,抬手要来挽她:“说起这个,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 陈末娉本想避开她的动作,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顿住:“什么意思?” 黄蕴之惊讶捂嘴:“你还不知道吗?就是,哎呀,你不知道的话,我得斟酌下要不要告诉你。” 她知道什么知道,装模作样也不知道装像点,还斟酌,有什么好斟酌的,这不就是等她求问吗。 陈末娉气性上来,偏过头往铺子里去,就是不问:“黄夫人,我真的需要采买,下次再问你,回见。” 话音未落,她躲开黄蕴之拉她的手,闪身进了铺子里。 这铺子有两层楼,数十个房间,一旦进入,便不好找了。 以防万一,陈末娉带着玉琳在几个房间中穿梭了一会儿,又上到二楼,从窗户中看见黄蕴之气呼呼地坐上马车走了,她才安心去寻伙计买东西。 玉琳在一旁跟着,奇怪道:“夫人,适才黄夫人说的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咱们为什么要感谢她。” “谁知道呢。” 其实陈末娉也好奇,但她实在不想给黄蕴之好脸:“许是快生了没事干,骗我玩呢。” 天天挺着肚子在她面前炫耀,她现在是没孩子,可是不代表以后没有啊,嚣张什么。 不过。 陈末娉停住脚步,抿紧唇瓣,心脏因为这个念头微微一疼。 就算有孩子,孩子的父亲也定然不会是魏珩了。 ...... 粗粗采买了一些物件填充库房,已经耗费掉了大半天功夫。 陈末娉也没打算一天就置办完,瞧了瞧天色差不多了,便喊玉琳回定远侯府。 见玉琳拿了不少东西,她也上前搭手帮忙,谁知两人默契不够,换手时,一些匣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散落一地。 “还好山参那些贵重的东西已经提前送上马车了。” 女子庆幸地拍了拍胸脯,蹲下身子,和玉琳一起收捡时,旁边忽地来了人,也伸手帮忙。 “谢......” 她抬起头,正准备和帮忙的人道谢时,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这是一张她绝对不会忘记的脸。 来人露齿一笑,细长的眸子眯起,温声道:“不必道谢。” 言罢,他将捡起的匣子归还陈末娉,轻松地朝她挥挥手,跨上马,驰骋而去。 陈末娉呆在原地,只有一双眼,默默追随着那纵马离开的身影。 “夫人?” 玉琳在她眼前晃了晃:“您是在看那位郎君吗?” 玉琳有些紧张地左右张望:“您要是想看,咱们要么上车了再瞧,外面这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了不好。” 听到这话,陈末娉总算收回了视线,咬住唇,随玉琳上了马车。 这些日子,玉琳还是沉稳了不少的,上车后首先劝导自家夫人:“我知道您就喜欢美男子,适才那公子俊俏,我也欢喜,可您现在毕竟还没对外严明和离之事,还是得收敛些好。” “她不是公子。” 玉琳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这话,愣了愣:“诶?” 陈末娉望向车窗外,马车行走间,车帘轻动,露出外面一片张灯结彩的红火景象来。 她一字一顿道:“薛茹淮,永平薛家独女,贤妃娘娘亲侄女,自小善骑射,好男装。” “居然是男装?” 玉琳瞪大了眼,挠挠脑袋:“我真是眼神不好,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不怪你。”陈末娉轻声道。 她一开始也没瞧出来,还以为是魏珩的朋友,直到她和魏珩熟络后,有一日亲眼看见,“公子”进了薛家,过了些时候,换了身女装出来。 京中无人不知,永平薛家没有男丁,许多时候,把女儿作男儿养。 那时她才恍然明白,为何她明明已经同魏珩很是熟悉,似乎只差临门一脚,却总感觉和他之间隔着一层什么。 “夫人......” 玉琳看出她此时心情不佳,想了想,握住她的手。 “没事。” 陈末娉回过头来,朝她微笑。 既然有了和离书,魏珩心中惦记谁,挂念谁,都和她不再有关系。 何况,这么好的女子,她应该赞叹自己的前夫眼光不错才是。 * “差点忘了叮嘱你,适才和你说的,不可告诉旁人。” 这些事,先前只有初晴和一直贴身伺候的玉茗知道,哪怕是陈父陈母,她也没有泄露过分毫,只当魏珩单纯不喜欢她。 “奴婢省得。” 玉琳话音未落,身后便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什么省得?” 陈末娉瞬间气血倒涌,急忙转身,站到玉琳身前:“侯爷,你下值了?” 这还没到下值的时辰呢,他怎么又提前走了。 “嗯。金晚郎中要来复诊,故而早回来了片刻。” 男人解释完,用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又问了一遍:“什么省得?” “那个......” 陈末娉被惊得脑子晕晕乎乎,一时想不出来什么谎话,捏着手指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就在她以为魏珩必然要继续追问下去时,男人突然往前走了两步,鼻尖险些撞上她的鼻尖,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侯爷?” 女子不安地往后靠了靠,可她靠多少,魏珩就追上来多少,始终和她挨得极近。 不知不觉间,她的脸颊又被男人的呼吸熏成了红彤彤一片。 有毛病啊死男人,又在发什么疯。 陈末娉腹诽着,正准备假笑抬手推开他时,他忽地自己退了回去。 “我知道了。” 他站直身子,深深地望了女子一眼,抬脚往屋里走。 陈末娉真是摸不着头脑,今天怎么回事,遇见的一个两个都和她打哑谜,他知道什么了他。 她还在原地琢磨,男人又回过身子:“还不走?发什么愣。” “哦。” 她应了声,急急跟上,刚行到他身边,就又被男人牵住了手,拉进了屋内。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6节 在陈末娉惊诧的目光中,他低声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第23章 前奏 这次,怎么说也得成事了。 他如此郑重其事,惹得女子不由得一愣。 接着,陈末娉刚刚沸腾的血又寸寸凉了下去。 他能有什么事和她说呢,除夕还有些日子,祭祖已经事毕,还有什么事,值得他这般认真? 难不成,是关于薛茹淮? 是了,不然他适才干嘛突然离她那么近,不然干嘛说他知道了,定然就是知道了薛茹淮今日帮了她,所以想凑近些,察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也没有错,毕竟人家薛姑娘已经嫁为人妇,就算喜欢穿男装,也是上了别家名碟的,他一直惦记着人家,总是不好,当然不能让旁人察觉。 尤其是她这个已经和离的前妻。 见她还呆呆不动,脸上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魏珩蹙眉,又掐了自己握着的女子掌心一下:“在想什么?” 话音未落,他举起牵住的那只手,将一个物件递到了陈末娉手里:“帮我剪裤子。” 来了来了,终于要说了。 陈末娉的心重重一颤,当听清男人说了什么后,不禁愕然抬头:“啊?” 她拿起剪刀,有些不敢相信:“侯爷,您郑重其事要对我说的话,就是帮你剪裤子?” “怎么?” 不是,这哪里需要这么认真的说啊!剪裤子难道是个很上得了台面,很光明正大的事吗,她还以为是要干什么呢。 不过虽然觉得魏珩莫名其妙,但陈末娉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和薛茹淮无关。 男人在拔步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她坐下,又催促道:“快些剪开,脱不爽利,剪开后,一会儿郎中来了,才好诊治。” 非要剪吗,就脱的时候挤压那几下,能影响郎中诊治吗。 “来了来了,催什么嘛。” 陈末娉嘟囔两句,行到魏珩身边坐下。 “真要剪啊?” 尽管她早就见过了裤子下的大哥真容,可那时候毕竟是祭祖前的沐浴更衣,时间紧迫。 现在两个人都穿得齐齐整整的,突然上来就要剪他裤子,她一时还有些不能接受。 “那不治了?” “治治治!当然要治,不就是剪个裤子嘛,多大点事儿。” 陈末娉连忙握紧剪刀,刀尖刚碰到裆部的布料,忽地又停住了。 “侯爷,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剪啊?” “还有些不适,寻不着重心,准头不好。” 那里不适和手上的准头有什么关系啊,他们习武之人到达一定境界后都这么牵一发动全身吗? “你到底剪不剪。”男人着实不耐。 “我剪!” 无论如何,治病要紧。 陈末娉这般想着,手起刀落,直直冲向魏珩的要害处。 “咔嚓”一声,一大片布料完整剪下。 陈末娉右手拿剪刀,左手捏布料,朝魏珩眨巴眨巴眼睛:“侯爷,你抖什么呀,害得我刚刚剪刀差点没拿稳。” “胡说,本侯何时抖动?” 魏珩斥道,把剩余的布料拉起让她修剪:“做你的事。” “奥!” 明明就抖了,还不承认,不就是怕她手艺不好,再一次把他弄伤吗,既然如此,干嘛非让她剪。 陈末娉不甘心地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些,沿着刚刚减出来的轮廓,一层一层,把外裤、夹层、中裤全部都剪掉。 剪干净后,小大哥从空当里跳了出来,看上去比之前缓解了不少,至少表面看着不再红肿,还挺有精神。 陈末娉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嘀咕道:“好丑。” 魏珩刚端起茶盏准备饮茶,听到她的嘀咕,被狠狠呛到,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丑?” “难道不丑吗?虽然颜色浅,整体也很均匀,但这个形状......真的很难不丑。” 帮他剪裤子已经够迎合他这个前夫了,陈末娉不想再昧着良心讲话。 魏珩沉默下来,半晌后,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让本来可以完整照在其上的灯光只能斜射向上,其余的大半都隐藏了阴影里。 “侯爷,您刚刚选的那地儿挺好的,干嘛别开。” 陈末娉瞧见他的动作,连忙把他往回来拽:“背光大夫怎么瞧啊。” 二人拉扯间的功夫,门栓响动,伴随着魏丁响起的嗓门:“侯爷,夫人,郎中来了!” 糟糕,魏珩现在这样子,怎么能让魏丁见到,他的侯爷威严还要不要了? 说时迟那时快,陈末娉一把抓住锦被,用出全身力气往魏珩身上一甩,居然真的把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魏丁!你和谁学的毛病,怎么进屋不提前通传?” 陈末娉瞪了一眼准备跪下的小厮,摆手道:“下次再犯,唯你是问,赶快下去。” 魏丁急忙退下,屋中只剩了郎中、陈末娉和被锦被盖住,只有小腿以下的部分搭在床边的魏珩。 郎中年纪不算小,看见眼前这幕,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地上前:“夫人,快些掀开锦被,莫要压到侯爷。” “啊,侯爷常年习武身体康健,这锦被的重量,怕是压不到他吧。” 郎中一拍大腿:“我说得是小侯爷!” 还真是! 陈末娉急忙伸手,把压在魏珩身上的锦被扒拉开:“郎中您快瞧瞧,可有问题?” 老郎中眯着眼睛,凑到跟前,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最后,叹了口气。 这口气下去,陈末娉的心凉了一半。 她......她该不会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吧。 终于,老郎中开了口:“本来侯爷都快好了,只待休养,这一下压得,怕又是......” “又是什么?” “又是得耽误近十日功夫啊!而且本就没有休养的情况下再次被压伤,只怕恢复得不会太佳。” 陈末娉这下真的是手足无措:“郎中,您快治治他,他是侯爷,可不能恢复不佳。”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的魏珩终于偏过头,看向女子无助的侧脸。 他抿了抿唇,握上女子的手,难得温和道:“无碍,不会有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 陈末娉头一次朝他发了脾气:“天天就无碍无碍无碍,大夫都说了会恢复不佳你还无碍,你是大夫人家是大夫。” 魏珩愣住,久久无言。 女子也没管他,继续朝郎中道:“郎中,您看看,需要什么药材,我现在就给您备。” 老郎中闻言,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悄悄喵了一眼魏珩后才继续道:“这病倒也不用什么药材,只是需得好好活血化瘀,把压在其中的血热放掉。” 说着,郎中打开自己的药箱。 药箱打开的一瞬间,寒芒闪烁,陈末娉被吓了一大跳:“大夫,这些针是做什么的?” 密密麻麻好几包,看上去就可怕。 王大夫的话击碎了她的幻想:“夫人,这是针灸用的。” 还真是针灸用的啊?这一包下去......不得被扎成肉泥? “大夫,还有别的法子吗?这也太吓人了。” 别说魏珩能不能承受住,她首先承受不住,一想到自己把人家折腾成这样,之后还得靠扎成肉泥的那玩意儿才能洞房,她就浑身发麻。 老郎中沉吟片刻:“也不是没有。” 陈末娉眼睛一亮:“您说。” 老郎中打量她好几遍,示意她伸出手来。 女子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而行。 老郎中把完右脉,又把左脉,把完后思索良久,终于道:“您虽为女子,但体热气旺,辅以调理后,若是能适当时候与侯爷交/融,许是能事半功倍,化了那血瘀。” 这么简单,说来说去,不就是要洞房吗?和她想做的没什么区别啊。 害,折腾了半天,就这事儿啊。 陈末娉松了口气:“您说,要怎么调理,又要何时再那个......交融呢。” 老郎中也不耽搁,写下两张方子,分别交给陈末娉和魏珩,又单独写下日期,叮咛道:“此药为辅,不可多饮,一日一次便可,两日后即可停药,化解血瘀。” 两日?这么快吗? 陈末娉觉得诧异,毕竟两日功夫,眨眼就到了。 * 两日后。 陈末娉放下碗,皱巴皱巴脸,又含了一颗梅子才好点。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7节 这药不就是散火气的吗,怎么如此之苦,要不是她心中有愧疚作祟,还真不一定能喝下去。 尽管嫌苦,她还是老老实实喝了两日药,同时每日不忘让小厨房把魏珩的药也煎好送去大理寺,就为了能让他早日恢复康健。 玉琳接过药碗,正待拿走时,忽听陈末娉一拍双手,惊叫一声:“完了。” 眼见得日子快到了,她才突然想起来,她又忘了。 郎中还专门给他们挑好了日子,可她偏偏忘了泡羊肠,岂不是又得错过。 不行还是派人去找鱼泡吧。 陈末娉心中实在不喜鱼泡,除不似羊肠小巧之外,总觉得有股腥味,而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能将就用。 可还没等她吩咐玉琳出门,魏丁就来了,来的时候,还捎来了一个桶:“夫人,这是侯爷命奴才送来的。” 玉琳不明所以:“这是?” 陈末娉也好奇,掀开盖子一看,却是一桶牛乳,臊得她当时就红了脸,挥手让魏丁退下。 她也不好意思同玉琳解释,只叮嘱后面几日,每日都给自己留一小盅牛乳后,才让玉琳也出去,自己从牛乳中捞东西出来。 见其间泡好的羊肠柔软润泽,她脸蛋更红,放好盖子, “噔噔噔”跑到里间去,把先前穿过的那件桃色中衣换上。 换好后,她又重新把藏起来的喜帕拿出来,压到锦被下放好,然后,长呼一口气,望向窗外。 天色渐晚,既然他能让人送东西来,那应当也快回来了吧。 折腾了好几次,这次,怎么说也得成事了。 第24章 采花 花朵都没到盛放的时候,羞答答地…… 尽管已经经历过一次,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她在床沿上站起又坐下,来来回回好多次,忽然意识到, 自己还没沐浴。 陈末娉又急急忙忙冲进浴房,还好还好, 玉琳早早就帮她备下了热水。 “玉琳。” 女子抬起脚,小心迈进浴桶, 朝外间喊道:“进来帮我擦洗。” 听到玉琳应了声,她便合上眼,双臂搭在浴桶边沿,安静等待。 没过多久, 浴房门被人推开, 脚步声轻响, 有人来到了她的身后。 被热水滋润着身体上的肌肤, 陈末娉舒爽不已,也懒得睁眼,默默等着丫鬟的动作。 直到一只不属于女子的大掌贴上了她的后背。 “侯爷?” 陈末娉猛地睁开眼, 转头一看,果然对上了那张刀削斧刻般的脸。 男人显然也做了准备, 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身上还带着被冷风裹挟过的寒气。 可他已经脱下了外袍, 只着中衣,此时一手扶住女子莹润的背, 一手拿着香胰子,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见她回头,男人抬起手,抚上她的下巴, 轻轻地将其转了回去,接着低声道:“我给你擦。” 不等陈末娉出声拒绝,魏珩已经重新扶住了她的脊背,用香胰子缓缓划过脊背的每一寸皮肤。 他的手很轻很轻,比起擦洗,更像是轻抚。 陈末娉的十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扣紧了浴桶,唇瓣也紧紧咬着。 她不知道此时玉琳或者魏丁是不是在外面,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惹得人听见。 直到男人询问:“换味道了?” “什么?” 陈末娉终于松开了嘴,有些没明白。 “香胰子,之前是茉莉味,今天是玫瑰味。” 他还注意到了这个? 这陈末娉还真没想到,她其实是个不太注意细节的人,对屋内的香薰、要用的香胰子味道并不在意,只要不呛鼻子就行。 “哦,应该是先前的用完了,玉琳换了新的。” “是吗?” 男人低声道:“这个味道更浓烈些。” “浓烈吗?” 陈末娉疑惑地抬起一只手臂,嗅了嗅:“不浓啊。” 对于她来说,都不呛鼻子,算得上清淡。 “我说的是,比之前浓。” 先前还有些生涩,这次的更成熟一些。 见陈末娉还在胳膊上嗅来嗅去,活像一只小松鼠,男人抿了抿唇,目光聚集在她的后背上,继续帮她擦洗。 他手大,擦得范围也大,没过多久,整个后背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粉色,那是麻布擦过的印记。 他一边在女子肌肤上打着香胰子,一边缓缓下探。 浴桶中的热水渐渐涌上,将他半个臂膊都包裹住了,差点,他没能从水的温热中感受特别的润泽。 可他还是感受到了。 魏珩顿住手中动作,片刻后,提起手臂。 紧接着,他突然俯下身子,亲了亲女子的耳垂。 陈末娉不说话。 她浑身都紧绷着,忽然之间有些理解魏珩的沉默寡言。 毕竟在极其尴尬的时候,只有闭上嘴,才能给自己留下所剩不多的颜面。 男人的动作不止于此,他亲完耳垂不算,还顺着女子的下颔,一点一点,亲到了她的脸颊。 陈末娉的紧绷在这种情况下逐渐变得放松。 她能感受到,魏珩的唇很薄,和他的大手不同,亲了许久,还没能覆盖许多地方。 面相上说薄唇的人大多薄情,她还没出阁前就和初晴在一起叨叨过此事。 一点都不像她的唇,圆润饱满,上下唇都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好人。 她突然想到,成婚这几年,魏珩有没有留意到她的唇很饱满?如果留意到了,他知不知道面相上的这个说法。 “又发呆。” 男人的唇来到了她的鼻梁,然后一点点落到鼻尖,低哑磁性的声音中带了些不满。 “专心些。” 话音未落,他就张开嘴,轻轻咬了下嘴边那个秀美精致的小鼻尖。 鼻尖皮肤薄,一口下去,就是一片浅红。 陈末娉被他咬了一口,“嗷”地叫了一声,忿忿不平地摸了一把,恶狠狠地盯着他瞧。 可男人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视线又聚集到了她的睫毛上,丝毫不把她的怒火放在眼里。 真是的,一看到前夫这个端着的模样她就来气。 陈末娉不满地撅起嘴,思索着怎么报复他,思来想去,好像都会带来比较严重的后果。 可如今两人这情况,不就是冲着严重后果去的吗? 想通这一点,再想到自己翻来覆去看了许多次的避火图,陈末娉鼓起了勇气。 她没有被动承受,反而拽了拽男人衣角,直视上他的目光。 真是的,都在浴房里,为什么他的中衣还在,真不公平。 明明上一次都是她先动手的!不行,要拿回主导地位。 陈末娉目光坚定,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男人的侧脸。 魏珩微露讶异,接着停住动作,好整以暇地等待,看她要做什么。 女子没有让他等太久。 当身上的中衣再一次被那双小手干脆利落地撕开时,他没忍住,挑眉问道:“一回生二回熟?” “一回也不生呀。” 陈末娉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久不见但已肖想许久的肌肉瞧。 很好,受伤的这段日子,她还以为魏珩会疏于锻炼,现在看来并没有,甚至线条仿佛还更明显了一点。 秀色可餐啊,她现在忍不住食指大动,只想好好感受。 想到此处,女子干脆抬起双臂,勾住男人的脖子,缓缓贴了上去。 当两人触碰到的一瞬间,二人都颤了颤,尤其是陈末娉,登时整个人都红了,活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原来肌肉是会跳动的啊。 不单肌肉会跳动,小侯爷也会,看来平时没少练武。 她感受了好一会儿,直到小侯爷不满,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大胆。 陈末娉不好意思起来,想垂下双臂远离男人的视线,却被对方牢牢禁锢住:“不准。” 男人说着,把她又往怀里压了压,接着,低下头。 茉莉味、玫瑰味瞬间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花果香气。 果然是花蜜,酿得越久越醇香。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8节 男人仿佛只身闯入了花园,只是这花园中的花,要比进贡的奇花异草还要美研特别。 不知什么时候,他扔掉了香胰子,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同她一道,探索初来乍到的花园。 许是因为还没到春夏,花朵都没到盛放的时候,羞答答地垂着头,花瓣紧紧合在一起,被几匹青绿的花衣包裹着。 花衣尽管能保护花朵,但真正到了时候,反倒会遮掩花朵的美丽。 魏珩拿出了办案时的耐心,捏着掌心的小手,一片一片,将花衣逐一打开。 花朵太娇嫩,每打开一片,花朵就颤抖一下,好不容易才将花衣剥离干净,露出完整的、颜色娇美的花瓣来。 “要摘吗?” 男人低声问道。 陈末娉呜咽一声,就是不回答,一个劲地蹭着他的胸膛,想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魏珩自顾自说着,掐上了花枝。 就在他掐上花枝的一瞬间,女子不知从何处涌上了勇气,用空余的那只手,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不要。” 她慌忙摇头:“摘了不好,不要摘,让它开着。” 魏珩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女子细嫩粉糯的脸颊和已经绯红的眼尾。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生得好,就算不是现今京中时兴的纤细美人,也绝对不会有人质疑她的相貌。 但这么多年,他从没有见过哪一刻,她比现在更美。 男人喉结微动,终于再一次俯身下去,夺走了女子所有的呼吸。 “可惜,摘不摘,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冷心冷情,被人恳求也不为所动,果断掐了花枝。 花朵失去所有保护,无助地落进他的掌心,终于毫无隐藏地展露出了自己的美。 得偿所愿的采花人满意颔首,轻轻朝花吹了口气,让花朵开得更快、更艳,花瓣绽放得更多。 可离了花园,需得有花瓶,才能长长久久的养花。 魏珩双手一托,不顾变温的热水会淋湿自己,直接将女子从浴桶中打横抱了出来。 “适才让魏丁送来的桶在哪儿?” 男人在浴房环顾一圈没有找到,于是又用自己的下巴碰了碰女子的鼻尖:“是在里间吗?” 得到陈末娉肯定地回答后,他也不放下她,长腿一迈,从浴房大步跨进了里间。 木桶就在床头的小几上,盖子打开了一道缝,正好能让人伸手进去拿东西。 魏珩就这般抱着怀中女子,行到小几前,随手挑了一条出来。 接着,陈末娉感觉到手心被人塞进了一物,又软又润。 “真的要让我来吗?” 她上次造成的后果,自己都害怕。 男人靠近她,呼吸都快喷到她饱满的唇瓣上:“嗯,你来。” 第25章 融合 我......终于算.....…… 陈末娉低头, 咬着唇,一点点把手里的羊肠舒展开。 这羊肠和死男人一样,也是个骗人的东西, 瞧上去窄窄小小的,展开后, 居然能有这般大小。 女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小心翼翼地帮魏珩戴好。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加上后面的学习,她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不过刚戴好放下手,就听男人在耳边道:“歪了。” 啊?怎么会歪, 不应该啊。 陈末娉终于睁开眼去瞧, 看见小侯爷正端端正正地戴着帽子, 一点都没歪。 ...... 有意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很熟呢, 还开上玩笑了。 身为一个前夫,能不能明白,他俩绝对不是能够开玩笑的关系。 陈末娉忍了忍没忍住, 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 男人看见她的白眼,抿了抿唇, 接着低下头, 在女子额头中央留下了一个规规整整的牙印。 “侯爷, 你怎么又咬我?” 她真是服了,这男人是变的吗, 平日是装出来的假狗,现在是上嘴的真狗啊。 “我要镜子。” 她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张脸,可不能因为狗男人的嘴破相。 “没破。” “我不信。” 他天天训自己,不寡言的时候牙尖嘴利那样, 说不定牙都带钩子呢。 魏珩见她坚持要看,也不再阻拦,只定定地对上她的眼,低声道:“真要看?” 陈末娉本来已经软了半边身子,此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决心,坚定点头。 “好。” 男人说着,仍旧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梳妆台。 陈末娉是真的想看自己的额头有没有破皮的,可就这几步的功夫,小侯爷一直耀武扬威,似乎在因为她闹着看镜子的事生气。 不等她晕晕乎乎的脑袋想出解决小侯爷的办法,两人已经行到了梳妆台前。 “看吧。” 男人说着,腾出一只手,只用单臂便结结实实地抱稳了她,调整了一下梳妆镜的角度。 陈末娉很快就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额头中央一个显眼的牙印,尽管没有破皮,可红彤彤的,瞧上去和破皮没什么区别。 前夫怎么如此没有分寸! 女子刚想生气,还没来得及把眼睛从镜子中移开,突然看清了镜中刚刚映出的景象。 夭寿!她要长针眼了! 她慌忙闭上眼,接着,就感觉身后的腹肌骤然紧绷。 陈末娉“呜”地唤了一声,双臂忍不住用力,紧紧攀住男人。 “你......你把我放下。” 她疼得厉害,此时只想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快一点。” 魏珩看着她疼得皱在一起的小脸,薄唇紧抿,飞速转身把她放到床榻上。 女子整个人缓缓缩在一起,为了缓解疼痛,攀着他的肩膀的双手忍不住到处乱挖,不一会儿,男人身上就出现了道道血印。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放空思绪转移注意,等着疼痛消失。 但等了好一会儿,疼痛只缓解了一点点:“我不要洞房了!不要洞房了!” 除了娘之外,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只有娘亲教导她的才对,洞房时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不会伤到自己。 而她天天沉迷于那些虚假的避火图,还真以为只是浅浅难受一下之后便没什么感觉呢,完全把娘的叮嘱扔到了耳后。 还有这个死男人,居然一开始就上这种手段,根本不管她会不会疼。 魏珩看着陈末娉眼角溢出的泪珠,古板无趣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迷茫的表情:“我以为那样痛会过得快点。” 毕竟动作也快,省了磨蹭的功夫,疼痛能短一些。 但女子疼得紧闭着眼,看不到他的神色。 疼得恍惚间,陈末娉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揩掉泪珠。 又是她的幻觉吗?为什么她会觉得此刻的魏珩,居然有些温柔。 有些像二人初初认识不久,他把自己当妹妹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心悦薛家姑娘,只当他是自己遇见的最好看的人,更别说他还救过自己。 但凡有点闲暇,她必定蹲守衙门或者定远侯府,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出来,给他送些小玩意儿。 也有心悦他的女子说她此举不妥,可她还理直气壮:“那是我的救命恩人!合该以身相许的,你们懂什么!” 那时候,他虽然还是常年面无表情,可偶尔会给她回礼,也偶尔会帮她捋起垂落的发丝,帮她擦掉额头的汗。 直到她偶遇了他和薛姑娘的亲密,直到薛姑娘另嫁他人,直到她重燃信心,哭求父母要嫁到定远侯府。 他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把他当成兄长,也并不想做他的异姓妹妹。 就从那时起,二人之间不但隔了层纱,还有了厚厚的一块冰。 陈末娉实在贪恋这点温柔,没忍住,就着他为自己拭泪的手背,轻轻蹭了蹭。 男人似乎怔住了,片刻后,张开大掌,反托住女子的脸,指尖摩挲着细嫩的肌肤,仿佛他们真的亲密无间。 就在这样难得的温柔里,不知过了多久,陈末娉终于感觉疼痛在渐渐散去。 “快好了。” 她低声道,扣挖男人背部的手指也变得放松。 魏珩见她趴着艰难,重新把她从榻上托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29节 陈末娉的脸重新碰到了男人的胸口,她垂眸一瞧,不由得瞪大了眼,愧疚顿生。 魏珩原本毫无瑕疵的胸口和肩膀多了无数条尖细的小线,那都是她疼痛时用指甲尖,一条一条划破的。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看见,触目惊心。 “对不起。” 她曾经在自己手上划过,一条就够疼了,更别说密密麻麻这么多。 男人听见她的话,只粗粗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随意道:“无碍。” 还是那要死不活的表情,还是同样的话,可此时陈末娉却说不出任何反驳他的言语。 算了算了,反正就这一...... 还没想完,女子突然又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小侯爷不简单,可没想到,居然如此不简单! 魏珩冲她挑了挑眉,然后,低头又亲住了她。 拔步床是陈末娉的陪嫁,用整根黄梨木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通身沉重,很是结实,但此时也在微微晃动。 床头挂着床帘像被夜风吹起了,尾部微微飘扬,带动着帘上的铃铛,也“叮叮当当”发出声音。 陈末娉又羞又臊,运力了很久才稍稍推开面前的人,探出手臂,要去够床帘上的铃铛。 可还没等她够着,男人就长臂一伸,把她拽了回来。 女子刚刚因为沐浴而盘起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散落下来,垂在胸前,遮挡住片片凝雪玉脂。 男人有些粗暴地将其拨开,拢到她的耳根后。 陈末娉失了遮挡,孤立无援,终于抵挡不住,结结实实地哭了出来。 “这么疼吗?” 魏珩替她擦去额头的一点汗,哑声问道。 陈末娉重重摇头,早就不疼了,她才不是因为疼才哭的。 “不好看了......” 缓了缓,她才捏捏诺诺的说出原因。 就算和离了,她现在也还算是侯夫人,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她看避火图上,人家女主角都是全须全尾,漂漂亮亮的结束,她也想这样。 毕竟洞房之后她就要离开了,总得在这男人面前维持一下残存不多的体面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甚至都能幻想出自己现在的样子,头发凌乱,一身是汗,眼睛也红彤彤地肿了起来,不但和漂亮体面不沾边,还应该和个疯婆子没两样。 她哭得迷迷糊糊,眼睛眨动间,好像看见面前的男人勾了勾嘴角? 不不不,他怎么会笑,肯定是自己泪水糊了眼,看错了。 陈末娉这般想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泪水,准备定睛认认真真地审视魏珩的神情时,木质香气又覆了过来,把她本就迷迷糊糊的脑袋弄得更加眩晕。 她太累了,干脆合上双眼,整个人放空,任由男人主导。 不知什么时候,好像过去了好几年的功夫,她才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魏珩将她放平,轻轻把沾在女子脸上的发丝抚开,掐了掐她鼓起的腮。 好像这个月来,她瘦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太累,所以才想和离的吗?还是......是她发现了什么? 不知今夜过了,会不会带来什么改变。 他给陈末娉盖上干净的锦被,目光在屋内巡视一圈,落在了梳妆台上精致的妆奁上。 男人的抿了抿唇,拨开女子抓住他的手,准备起身。 但女子又抓住了他,脸颊贴到他的掌心,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 好不容易遇到陈末娉说梦话,魏珩顾不得那妆奁,俯身去听。 “我......终于算......以身相许了。” 男人的动作顿在原地,脸上的神情也一寸寸冷了下去。 许久后,他才挣开握住自己的小手,给她掖好被子,朝妆奁匣子走了过去。 第26章 告别 诸事已成,还是早些去衙门呈交和…… 再醒来时, 天空已经是深蓝一片。 陈末娉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感觉身上被擦洗过了,清清爽爽。 她艰难地支起下巴, 看到窗外天色,以为时候还早, 脸一歪,又打算睡过去。 但她没有碰到柔软的枕头, 反而碰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男人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还睡?起来用了晚饭再睡。” “晚饭?” 陈末娉嘟囔了一句,疑惑道:“这么早就用晚饭?”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就“咕咕咕”响了起来,声音之大, 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哪里早了?” 魏珩用另一只手臂扶住女子的腰, 低声道:“你睡了一天一夜。” “什么?” 陈末娉惊讶,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原因无他,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太累了。 她知道这事儿不轻松, 可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累,甚至到现在, 她还是浑身酸痛乏力, 根本提不起劲。 魏珩看她这样, 也不耽误,朝她身上裹了方毛毯, 将她抱到了已经摆放完菜肴的桌子前。 陈末娉挣扎了一下:“我自己来。” 魏珩不信:“你行吗?” 废话,她可是能徒手撕衣料的女人,怎么可能不行。 陈末娉刚想冷哼一声,拿起筷子让魏珩见见世面, 就听“啪嗒”一声,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嘴硬:“我就是手酸,没拿稳。” 绝对不是没力气!绝对不是! 魏珩瞥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自行拿起勺子,舀了勺清粥喂到她嘴里。 许是实在太饿了,连普通的清粥也格外美味。 陈末娉砸吧砸吧嘴,就着男人的手,一口一口,不多时就把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吃完一碗,她还想要,却被魏珩又抱回了榻上:“腹中空了一天,不可多用。” “但我还饿着呢。” 一碗粥那么点,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魏珩不回答,重新给她拉上锦被盖好,站直了身子望着她道:“你若是能自己起来,便可继续用饭。” 这么简单? 陈末娉连忙鼓足力气往起来爬,刚用胳膊支撑起身体,就摔回了被窝里。 “真不公平。” 她仰望着没事人一般的魏珩,不满道:“明明都是一件事,为什么你看起来精神挺好,我却成了这样。” 而且他用得力气还更多更累呢! 魏珩认真道:“因为我习武。” 他把陈末娉蹭到一边的枕头往她脑袋下塞了塞,继续道:“若你想身体康健,也该日日练练,假以时日,也不必如此狼狈。” 假以时日? 陈末娉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下。 不会再有时间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很疼很累,但是也很快乐、很开心。 初晴没有骗她,避火图中画得也不全是虚假。她真的感觉自己像踩了云朵一样,在天与地的缝隙里,贪得了足够的欢愉。 她垂下头,半晌后才道:“肚子饿着呢,没工夫习武。” 魏珩没看到女子的神色,只当她是单纯偷懒,想了想,又道:“你且忍忍,今年带你去参加宫宴。” “宫宴?” 是皇上一年一度宴请群臣的宫宴? 陈末娉短暂地激动了一下,又冷静下来,奇怪道:“可是今年为什么要参加宫宴啊。” 按理说,定远侯是一等公爵,她身为侯夫人,早该被邀请参加宫宴了,但魏珩太轴,偏说爵位是祖上荫庇,而品阶才是自己挣来的皇恩,自己在衙门的官职没到正四品——也就是参加宫宴的水准上,不但不带她去宫宴,甚至自己都不去。 就因此事,他还被当今圣上好一顿夸赞,说虽出身将门,却有文人风骨。 难道今岁,文人风骨要折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侯爷,你升官了?” 魏珩微微颔首:“已任大理寺少卿。” “大喜事啊。”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0节 虽说只是从从四品升为正四品,但整个前朝,怕是都没有如此年轻的正四品官员。 陈末娉是真的替他高兴:“咱们要不要请二弟、三弟还有祖母他们聚一聚,贺贺喜事。” 也算她在洞房后离开前,办得一件大事。 “倒也不必,如今不过只是少卿罢了,莫要张扬。” 魏珩拒绝,又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所以,年前你同我一道进宫参宴。” 陈末娉正想答应,算了算宫宴的日子,又垂下了头。 魏珩半天没听到她的回答,重复了一遍:“如何?” 陈末娉把头垂得更低,咬唇摇头:“侯爷,我怕是不能去了。” 她尽管没参加过宫宴,但她爹是吏部尚书,对此也多有了解:“往年的宫宴都是腊月二十八,细细算来,还有近二十日的功夫。” 二十日,实在太远。 她先前一直没有明确地同魏珩说过离开的日子,可是如今,似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她偷偷瞄了一眼神色瞬间冷肃下来的男人,声音渐低:“到那时候,我应该不在定远侯府了。” 她打算去呈交和离书的时间本来是在祭祖后几日,可因为魏珩受伤所以耽搁了一阵,现在大事已了,无论如何都拖不到腊月底。 屋中安静了下来,睡房中一时只余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魏珩终于开口:“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陈末娉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呐呐道:“在那个......本来我打算的就是在咱们洞房后再离开。” 洞房完了,该得到的也得到了,该感受的也感受了,便到了真正该走的时候。 她的目的就在这,不是吗? 听到这话,男人的唇抿得更紧,因为用力,唇瓣已经青白一片。 又过了很久,他才道:“岳父岳母知晓吗?” 陈末娉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没关系,我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回去,我爹我娘都会等我的。” 她现在没有遗憾,心慕多年的人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得手,回家后,肯定会比刚拿到和离书后匆匆回去更能接受新的日子。 魏珩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墙壁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个小黑点,半晌后终于说:“宫宴事大,就当陪我最后一次。” 什么叫就当陪他?这......这是他嘴里应该会说出来的话吗? 陈末娉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仿佛带着遗憾、难过、伤痛、不舍。 这不是他,不该是他。 她对上了那双无数次将她溺水入深海的眼眸中,那双眼漆黑深沉,却仍旧像蒙了一层纱,无人能看懂其中的情绪。 他好像永远是这样,明明话语应该是恳求,可神色还是如常,明明情绪应该是起伏,可眼神却还是如最深最暗的海,根本看不清下方是否有澎湃的洋流。 她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挽留,也看不透他到底有没有不舍。 婚前那层纱一直留到了婚后,甚至留到了和离时,她和他还是永远隔着一层。 陈末娉压下嘴角那丝自嘲的笑容,再次拒绝:“侯爷,这次真的不行。” 她深吸一口气,避开男人视线,坚定道:“您要记得,咱们已经和离了,陪您出席宫宴,那算什么?” 那是欺君之罪。 女子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但是她想以魏珩的聪明,定然能明白。 男人果然没有再劝她。 他沉默下来,坐到床沿边,一只手搭在床沿上。 陈末娉的指尖不知何时从锦被中探了出来,也几乎要触碰到床沿。 魏珩垂眸望着那几根细白柔软的指尖。 明明靠得这么近,可是这寸余的距离,却如此难以跨越。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不间断地敲打着窗棂,“啪嗒啪嗒”,卷起片片干枯的落叶。 二人不知何时,都把目光移到了窗户上,看着窗边两片落叶,被寒风卷裹在一起,吹散、又裹拢,吹散、又裹拢,如此两三次之后,枯叶终于碎了不少,彼此的残枝烂叶交织在一起,顺着墙边缓缓下沉,再也瞧不见了。 魏珩终于起身,道:“我去让他们撤碗碟,你先休息。” 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 陈末娉点点头,窝在床上安静地看着,等屋中所有人都离开后,又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眠。 最后,她是被再次饿醒的。 天光大亮,显然是正午,魏珩应该已经去上值了。 好在玉琳在她身边守着,见她醒来,急忙端上饭菜,让她能稍稍垫一垫肚子。 “侯爷去大理寺了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玉琳却摇摇头:“侯爷今日休沐,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呢。” “休沐日又处理公务,他这和去上值有什么区别。” 陈末娉嘟囔了两句,伸手让玉琳把自己扶起来:“先洗漱,洗漱完后,把妆奁中的和离书拿上,我们去书房寻侯爷。” 瞧前夜那样子,小侯爷身子健壮,应当不用她再费神喝药了。 既然如此,诸事已成,还是早些去同他说说,去衙门呈交和离书才是。 第27章 难育 侯爷和夫人若是准备求子的话,还…… 玉琳应了, 刚行到梳妆台前准备打开妆奁匣子,就被身后“哎呦”一声惊得回了头。 陈末娉双脚蹬着鞋本打算站起来,现在却软绵绵地靠着枕头倒了下去, 双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小脸煞白。 玉琳顾不上拿和离书, 连忙跑到自家夫人面前候着:“夫人,您怎么了?” 女子深吸一口气,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没事,就是肚子疼。” “肚子疼?莫非是您小日子来了?可是现在也不是您小日子时候啊。” 玉琳说着,看了看她下身的小衣,其中渗出了点点血迹。 “真的是您小日子。” 玉琳急忙寻出月事带, 搀扶着陈末娉去浴房换上, 换完出来又让她饮下浓浓一杯热的红糖水。 饮完红糖水, 腹中渐渐温热起来, 陈末娉才稍稍好了些,小脸也恢复了少许血色。 窝在锦被里,她算了算自己小日子的时间, 有些不安:“我先前时间虽然也不太定,但偏差不会太久, 这次大概提前了八九天, 不知是为何。” 玉琳连忙道:“要么奴婢先找郎中来瞧瞧?” 陈末娉点点头, 又让她斟满红糖水端着,才道:“去吧。” 玉琳领命而去, 而她就坐在榻上,一边小口小口地喝水,一边等着疼痛缓解。 片刻后,玉琳就回来了, 带来的不但有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女郎中,还有本该在书房处理公务的男人。 “侯爷?” 陈末娉瞪大眼睛:“你来做甚?不过是点小事儿罢了。” 魏珩没说话,在她身边坐下,手覆在被子上,望向女郎中:“好好把脉。” 女郎中应是,从女子手中接过水杯放置一边,搭上了她的手腕。 把完脉后,女郎中眉头渐紧,询问陈末娉是否方便后,又在她颈部、腹部分别探查了一番。 “怎么了?” 陈末娉看这女郎中郑重其事的样子,也逐渐紧张起来。 女郎中看了魏珩一眼,得到他肯定示意后,才继续问道:“夫人,你是否有过今日这般情况?” 陈末娉:“我偶尔会这般疼痛,但是很少像今日这样,日子提前许多的。” 见女郎中又在沉吟,陈末娉忽地灵光一闪,想起一事:“不对不对,很多年前也曾有过。” 她初潮早,随后第二次迟迟没来,娘亲就带她看了郎中,足足喝了好几个月的药才来了第二次,第二次后好像有一次间隔很近,不过之后她基本日子都差不多,就把这事儿忘了。 女郎中的眉头稍微松了松:“那您每次经期时,是不是血量不小?” 陈末娉点头。她和初晴还有几个朋友聊过,她算是其中最多的,还总因为这个弄脏床单被子。 “那便是了。” 女郎中舒一口气,抓过纸笔开始写方子:“您这是血瘀之症,其实您月水应是不调的,但因为您血热气旺,一定程度上又化解了血瘀,并在脉象上冲淡了瘀像,平日便体现不出。” “对嘛,我就说,前几天那位老郎中给我把脉,就说我血热气旺身子骨好呢,还开了药让我出火。” 说到那位老郎中,陈末娉干脆让玉琳把药方拿出来给女郎中瞧瞧,她看得出来,老郎中怕是治男科的,可眼前这位女郎中才是妇科圣手。 玉琳闻言,面露难色:“夫人,药方当时没有留下,每次拿药是府里药房直接送来的,奴婢只大概记得其中有天门冬、当归、卷柏、桑寄生等物。” 听到这话,女郎中有些诧异地望了魏珩一眼,但众人的目光都在玉琳身上,所以没人发觉。 待玉琳说完,女郎中才道:“这些药物多有滋补之用,怕是夫人近期情绪起伏不定,又补而未泄,加强了瘀滞,故而引得日子提前。” 她宽慰道:“没事,您待月水结束后,按照我的方子喝上两副,之后应当就无事了。” 顿了顿,她看看陈末娉,又看看魏珩:“不过侯爷和夫人若是准备求子的话,还需多准备些时日。” 陈末娉怔住:“这是什么意思?我求子不易吗?” 女郎中斟酌一番:“也不是不易,只是对于血瘀之症,需要些缘分罢了。夫人血热气旺,一定程度上与血瘀达到了平衡,说不准不用调理,就能顺利得子。” 说完,女郎中朝二人行了拜礼,合上药箱,便准备退下。 魏珩起身:“我送送郎中。” 言罢就跟上女郎中的脚步,迈出了睡房。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1节 陈末娉脑子还懵懵的,也没顾得上叮咛两句,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看向玉琳:“其实女郎中的那意思,就是我求子不易吧。” 她又不是不与人迎来送往的傻子,听不出人家话里的言外之意。既然要看缘分,那就说明,事态并不算好。 不过可能也没到糟糕的程度。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突然觉得刚才还疼着的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她是打算要离开定远侯府了,没想到,临走临走,得到了这个消息。 也不算太坏吧,反正她也才刚刚洞房,还小心用了羊肠,本来就不打算要孩子,更别说,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会有新的心慕的人,还会不会愿意义无反顾地嫁过去,为那人孕育孩子。 只是只是...... 陈末娉咬住唇,逼回了眼里的一点酸涩。 谁能想到,黄蕴之还真的比她有福气得多。 魏珩再从外面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女子坐在榻上,呆呆地捧着肚子的情形。 他抿了抿唇,行到陈末娉身边,探出手,想摸摸她的发顶。 但指尖还没碰到她的发丝时,他的手掌就换了方向,最终,只是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郎中说了无碍,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好好调养便是。” “我知道。” 陈末娉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这事儿至少短时间内和我没什么关系,而且郎中也说了,说不准连药都不用吃,到时候自己就怀上了呢,我没事。” 她才不要因为还没催到眼前的事担心,那真的到眼前了,不还得担心一次,累都要累死。 自从下定决心和魏珩和离后,她好像就解开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心结,其他事情再严重,也比不上她耗费最好的三年青春,去暖一个根本不会热的男人的心这件事更严重了。 听到她说“短时间内和她没什么关系”时,男人的唇抿得更紧,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陈末娉没有留意到魏珩的情绪,她又喝了一口红糖水,准备再到锦被中躺躺时,忽地想起了一事,“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险些碰到了床头。 “又这般冒冒失......” 话还没说完,魏珩突然硬生生住了嘴,在一旁看着陈末娉在锦被和枕头下翻来翻去,忍不住问道:“你在寻什么?” “喜帕啊。” 陈末娉现在才想起来,她明明在洞房前还专门把喜帕拿出来备着的,但当天晚上迷迷糊糊,没多久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喜帕放到了哪里。 把整个床榻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她叹一口气,无奈道:“算了,估计我当时也没用上,就算找到也没用。” 她重新躺回锦被里,拽过魏珩的枕头垫在自己的腰下,舒了口气。 男人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许久没有做声,直到她抬眼看见他还在此处,急忙提醒:“侯爷,你还呆在这干嘛?你不是还有公务吗?快忙你的去吧。”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肚子疼还需要人陪着。 更何况她觉得此时魏珩也不是真的想陪她,只是因为先前那老郎中用药不对,她又是因为他的身体才听了老郎中的话,所以心里愧疚才来陪她罢了。 但那女郎中也说了,用药不是主因,只是诱因之一,她自己的情绪波动以及血瘀之症才是根本,总体来说,和他没多大关系。 就算有关系,她也不需要他的愧疚。 见魏珩还是不动,陈末娉扶着腰打算坐起来:“我真没事,要么我陪您一同去书房?” 男人自然不会让她再起身。 魏珩按她躺下,自行起身,吩咐玉琳:“照顾好你家夫人。” 说完抬脚出了屋门,朝书房去了。 陈末娉看他走了便没再管他,翻了个身继续摸着肚子,又要昏昏欲睡时,突然听见玉琳在一旁迟疑道:“夫人,您说的喜帕,是不是一方边缘是红色绸缎、中央是白色棉布的锦帕?” “对对对。” 陈末娉转过身子:“你瞧见了?” “好像瞧见了,但奴婢也不太确定是不是。” 玉琳挠了挠脑袋:“因为我是在那晚您睡着之后进来放热水时瞧见的,只远远瞧了一眼,好像是被侯爷拿着。” “他拿着?” 陈末娉嗤笑一声:“绝对不可能,那你肯定看错了,他应该拿得是别的帕子。” 他拿那东西干嘛?她还提前做好准备要留下印记呢,结果都忘了,他又怎么会记得? 陈末娉还幻想了一下魏珩那张死人脸保存喜帕的场景,结果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现在去了大理寺,要是真拿那东西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办案。 那可不是什么吉利事。 女子把此事抛到一旁不理,翻回去又准备睡,还没闭上眼,终于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事。 “哎呦,他刚刚还来了呢我都忘了,快快快,把妆奁打开,把和离书拿出来,要是他再过来,好和他说说,我离开的日子。” 玉琳应下,上前两步打开妆奁,然后顿住了。 “怎么了?” 陈末娉察觉不对,起身准备看时,玉琳已经转过身子,一脸不安地望着她:“夫人,和离书,没了。” 第28章 小偷 和离书没了 不单和离书没了, 整个妆奁匣子里的所有首饰、地契都没了。 玉琳把妆奁匣子倒着抖露了好几遍,空空如也。 陈末娉呼吸都要停了。 她扶住胸口:“你再瞧瞧,屋里还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还真的有, 玉琳查看了一番,贵重物品七七八八丢了不少, 有翡翠如意,有佛子玛瑙, 大件小件都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丢的。 陈末娉心下大惊,这几日她很少离开屋里,何况外间还有旁人值守, 怎么会不知不觉就丢这么多东西? 定远侯府是招惹到什么江洋大盗了不成? “府中可还有旁人丢了物件?” 玉琳忙道:“奴婢这就去问。” 待丫鬟匆匆忙忙出去后, 陈末娉也没心思再躺着了, 自己爬起来穿好外衫, 忍着小腹的坠痛,又亲自打开妆奁匣子查看。 果然都没了,和离书她为了妥善保管, 还特意和地契放在一起,想来是那贼人拿地契的时候一遍都偷了个干净。 眼看要到年关了却出这种事, 真够糟心的。 “偷这些东西是打算过年回祖坟给自己烧一口黄金棺材吗, 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下次别偷东西偷到茅房里去, 看金灿灿的东西就往里伸,结果沾全身。” 陈末娉嘟嘟囔囔把这贼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着骂着,玉琳就回来了。 “夫人,二房、三房都有丢的,说应该都是今日才发现的, 老太太那边不敢惊动,只询问了一下嬷嬷,嬷嬷说待她盘查完再来告诉咱们。” “好家伙,二房三房也都偷了?” 本来她还考虑了一下会不会是家贼,毕竟定远侯府也不是这么好进,可如果侯府里的所有人都遭了贼,那家贼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这事儿也不是她这个曾经的当家主母能解决得了的了。 陈末娉上前扶住玉琳的手:“走,咱们去书房寻侯爷。” 他正好升任了大理寺少卿,就让他查查这案子。 魏珩的书房离淑兰院其实并不远,出个院子右拐便是,根本没几步路。 但是这还是三年多来,陈末娉第一次去魏珩的书房。 书房外守了几个眼熟但是陈末娉叫不上名字的小厮,见她来了,想要通传,却被她摆手拒绝。 如此急事,还是她自己亲自说快些。 这般想着,不过转瞬功夫,她已经大步行到了书房门口。 魏珩的书房大门紧闭,窗户也朝屋后开着,看不到里面动静。 陈末娉正要抬手敲门时,忽听里面传来几道耳熟的声音:“侯爷,我,确实是我妇科不精,没看出夫人有血瘀之症,不单误了夫人身子,也误了......” 话音未落,那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男人冷肃的声音响起:“谁?” 死男人,耳力这么好吗。 陈末娉还来不及张嘴发出声音,书房内已经有人打开了门。 魏丁一脸肃然的站在门前,看样子正准备呵斥来人,当看见是她时,微微愣神,诧异道:“夫人?” 话音刚落,书房内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魏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很快出现了门前,剑眉紧蹙,盯着她道:“你来做甚?” 来了来了,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没错,就是这个教训味,她足足感受了三年。 陈末娉听见这个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露出一个假笑,阴阳怪气道:“怎地,这地方我来不得?” 话一出口,她就在心里夸了夸自己。 现在可长志气了,要是之前,怕是只能老老实实回话,和个假人一样,肯定还得被他训两句。 自己出息了旁人自然也要给三份薄面,魏珩这次不但没有继续训她,反倒解释道:“不是,你不是不舒服吗?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在屋中休息?” 难得看见男人跟自己解释的模样,陈末娉志气更甚,不经他允许直接踏进了书房。 “那肯定是有急事才来寻您啊。” 一进屋内,她就看见了刚刚听到的那道声音,果真是原先的老郎中发出来的。 此时见到她,老郎中像是吓坏了一样,站在那里都开始颤颤巍巍。 陈末娉莫名其妙,她有那么吓人吗,莫不是魏珩和这郎中说了什么她的坏话? 不对,应该是魏珩自己吓到了人家,他那张脸板着就挺吓人的。 见陈末娉盯着那老郎中瞧,魏珩先行开了口:“他医术不精,害你......紊乱,该惩戒一二。”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2节 行吧,尽管死男人冷漠,但确实足够体面,这都和离了还尽着一家之主的职责呢。 只是尽职能不能尽到正事儿上。 陈末娉叹一口气:“侯爷,说到底,我的身子,也不能怪这郎中。” 人家大体上说的没错,药物也是滋补的,只是她不适用罢了。 她外祖家亲戚也有做郎中的,她也清楚,没有哪个郎中能完全看出病人的病灶,不然这天底下,不都是神医了?也就没有病人了。 既然没导致什么后果,还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知魏珩把人家特意弄来书房是干什么,兴师问罪吗。 “您也别害怕,我没什么大事。” 宽慰完老郎中后,陈末娉望向还板着脸的魏珩:“侯爷,这事儿我能不能做个主,您就放他回去吧。” 魏珩抿着唇看着那老郎中,沉吟许久似在思考,好不容易才颔首道:“既然夫人发话,你便退下吧。” 陈末娉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还夫人发话,乍一听怎么像她地位很高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当了三年总被他教训的管家婆。 老郎中看上去惊喜万分,连声朝夫人、侯爷道谢,收拾东西又颤颤巍巍地准备离开。 “等等。” 就在老郎中要迈出书房时,陈末娉突然又想起了一事,连忙叫住他。 老郎中骤然停住脚步,连一旁的魏珩、魏丁也齐齐回头看她。 “你们都瞧我干嘛。” 陈末娉莫名其妙,继续朝老郎中道:“我适才在门外听您说到,不但误了我的身子,还误了什么事。” 她有些奇怪:“后面的话您没说,但我想问问,您误了什么呀?”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原本看着陈末娉的魏珩、魏丁又扭过头,齐齐盯着那老郎中。 老郎中似乎身体也不好,两只腿都快打摆子了,用袖角擦了擦额头,小心翼翼道:“就是......就是也误了侯爷的身子呀,之前不是说您二位一同用药吗,既然误了您,那自然侯爷的治疗也不算太好。” 害,就是这事儿啊,他那还算治疗得不好,那天底下就没有治疗好的了。 深切体会了一番魏珩治疗效果的陈末娉连忙摆手让老郎中放心:“没事,侯爷好着呢,您不必自责,这么大冷的天,快回去吧。” 说完,她还特意让魏丁派人套车,送老郎中回去。 待魏丁把人送出去后,魏珩长腿一迈行到她面前,定定地盯着她:“我治得不错?” 怎么,还想让她再夸夸他不成? 真是,男人在这方面的虚荣心能不能少一点,连这种冰块男遇到这事都这样子,旁的男人岂不是得原地开花? 陈末娉本想随口敷衍两句,但想起自己的正事,懒得多说,直接朝魏珩说明来因。 “......所以,还需得侯爷您查探一番,看这案子是上报衙门,还是咱们处置。” 顿了顿,她又道:“就怕最后抓住的贼人是牵扯大的,那样的话,上报衙门反倒不好。” “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吗?” 魏珩再次蹙起剑眉,思索片刻后朝她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屋休息,待我派人把门房和守卫唤来,查查最近几日府上可有外人来访、有无异常动静,再告知于你。” “好。” 陈末娉点点头,又道:“那我也去问过祖母、二弟、三弟丢了什么物件、何时丢的,同时把我丢的物件理出来。呈交给侯爷。” 刚说完,她肚子又往下种种坠了坠,疼的她脸色微变,忍不住捂住了小腹。 魏珩本就离她近,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了她,搀她到桌边坐下。 “就说让你好好在屋中待着。” 男人又带了训斥的口气,但现在陈末娉只顾着腹中疼痛,没心思怼他。 魏珩见她这样,也只说了一句便住了口,抿紧唇瓣,亲手斟了杯热水给她放进手里。 女子喝了口热水,又缓了缓劲头,自觉好些了才准备扶着桌边自行起身。 可她动作太慢,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子已经被男人抱了起来。 魏珩冷声道:“别动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 陈末娉连忙拒绝:“您好好处理案子。” “一会儿再......” “对了。” 她又想起自己来的重要目的:“侯爷,还有一事,咱们的和离书被贼人当做地契偷走了,劳烦您再签一封,我好呈交衙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话,抱着自己的胳膊仿佛硬了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好,待你书好送来便是。” 言罢,魏珩将她放了下来:“本侯确实还有公务要办,你说的府内失窃之事也会查个水落石出,安心等待便好。你自行回去吧。” 啊?刚刚不还说送她回去吗。 尽管没打算真让他送,可看见他变卦如翻书,陈末娉还是小小惊了一下。 她就说嘛,这死男人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第29章 强吻 对她不满她走不就是了,怎么还这…… 一回到淑兰院, 陈末娉就提笔重写了好几封和离书,打算放到不同的位置以防丢失。 她小腹坠痛,也不想自己折腾了, 就干脆让玉琳送到魏珩书房去,让他一签了事。 玉琳领命去了, 没到半盏茶功夫,便行了回来。 “这么快?” 死男人, 和离书一道两道倒是签得利落。 陈末娉腹诽着,接过玉琳递过来的东西一瞧:“这不是还没签吗?” 玉琳面露难色:“夫人,奴婢刚刚再去侯爷书房时,小厮已经不让进了, 说因为贼人偷窃那事, 侯爷已经着手办案, 怕外人进入, 污了证据。” 陈末娉莫名其妙:“他这话可没道理,咱们是丢东西的人,不算外人, 怎么可能故意去污证据?” 玉琳放低声音,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确定除了自家夫人没人能听见自己声音时才道:“魏丁特意和我单独说了, 说侯爷怀疑这贼人不单单是为了盗窃府中金银来的, 许是因为侯爷手头别的案子。” 陈末娉正了脸色:“还有这层原因在?” 她就说嘛,怎么说定远侯也是一等侯爵, 哪有小毛贼随意敢出入他们府上盗窃,更别说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走金银珠宝和地契的,肯定功夫不浅。如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就说得通了。 “那便依照他们所言, 谨慎行事,不要耽误侯爷办案。” 陈末娉亲手把写的几封和离书压到书桌的镇纸下放好:“待侯爷来我屋中时再让他签吧。” 玉琳点点头,又想到一事:“夫人,如果真如侯爷所猜测的,那您什么时候去衙门呈交和离书比较好啊?” 陈末娉也在琢磨此事,本来她打算的是这两日就去,可一旦呈交和离书,她必定要搬回陈府居住,若是魏珩没能及时捋清其中关键抓到贼人,她不是把定远侯府的灾带回娘家去了吗。 那些贼人可不管前夫前妻,反正她当了多年定远侯府女主人,在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眼里看来,都是一样的。 “再说吧。” 陈末娉叹一口气:“至少,得等这宗案子了解。” 她才能踏踏实实地回娘家。 想到这里,她又想骂这些贼人了,早不生事晚不生事,偏偏最近生事,害得她本来就不算顺畅的和离之路,愈发艰辛。 现在看来,只有签和离书这步,是最容易的。 * 尽管身子不适,可为了帮魏珩早些破案,陈末娉还是硬挺着,梳理完了淑兰院的损失后,又亲自带人,去往二房所在的修言阁、三房所在的清远楼,还有魏老夫人所在的思戒斋去,帮他们一道盘点损失,理清贼人偷盗的时间。 “所以,你们这些物件,是昨日半夜或者说今日早上才丢的?” 三夫人点点头,揽过魏彦,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嫂,您知道的,我首饰不多,所以就喜欢没事了瞧瞧。” 看她这样,陈末娉有些不忍:“首饰不就是让人瞧的吗,我也喜欢这样。” “您也是啊?” 三夫人眼睛亮了亮:“嘿,您那么多东西,一瞧怕是半个月都瞧不过来吧,可累呢,不像我们这,随便瞅瞅就完事儿了。” 眼见的三夫人越扯越远,陈末娉赶忙出声把话头拉了回来:“你的意思就是,你昨晚瞧你首饰还在,今早就没了吗?” 三夫人重重点头:“是呢。” 说话间的功夫,她的目光来回在陈末娉发顶的玉簪上盘旋:“哎,大嫂您这首饰怎么还在呢,我的都被贼人偷光了。” “我在屋中留的也被偷光了,这是库房寻的。” 话音未落,三夫人又变了副音调,愈加可怜兮兮地:“还是大嫂家底丰厚,就算被偷了也有私库维持体面,不像我,这下只能什么首饰都没了,只能簪些花儿草儿的打扮打扮了。” “胡说什么。” 簪花是勾栏做派,簪草是卖身为奴,一个堂堂一等侯爵家的三房夫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陈末娉听着刺耳,忍不住又拿出主母做派,教训了三夫人几句。 三夫人连忙道歉,说完又抬起眼,眼巴巴地看着陈末娉头上的玉簪。 陈末娉看见她的眼神,不由得叹一口气,手指都放到发边准备将这簪子取了给她了,忽地又顿住了动作。 她又不是冤大头,原先心甘情愿地照顾侯府诸人,是因为她是当家主母,要事事平衡,宁愿在金银这些小事儿上吃点亏,也不愿意闹得府中不安宁。 但她都有和离书了,要不是贼人惹事,说不准此时她都在娘家闺阁躺着了,和他们定远侯府桥归桥、路归路,一点关系都没有,干嘛要上赶着把自己的首饰送人。 想到此处,陈末娉缩回了手,在三夫人疑惑、不解、继而变得有些生气的眼神中起身:“既然问清楚了,我就先回去了,咱们府中的损失我得全部理成单子呈交侯爷呢,晚了怕贼人已经销赃,那时候便不好寻了。” “诶,大嫂,您......” 不等三夫人说完,陈末娉已经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果断跨出了清远楼的地界。 玉琳在一旁跟着,走出一段距离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夫人,您没看见刚刚三夫人失望那样,太好笑了。照奴婢说啊,就得这样治他们呢,不能给他们好脸色,不然他们还以为您做的事是应该的呢!”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3节 “好了。” 陈末娉倒不觉得太好笑,因为这是她难得拒绝三夫人的经历,刚刚离开时,她也真的从三夫人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气。 平心而论,她对三夫人算得上不错,而今日只因为没给出去玉簪就没忍住怨气,实在让她有些心寒。 “没意思,反正日后,也不会再给他们东西了。” 陈末娉说着,走进淑兰院,刚一进大门,就见前面行着的高大男人回过头来,蹙眉问她:“给什么东西?谁又同你要了东西?” 其实先前魏珩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但陈末娉总顾忌着他是一家之主,二房三房是他一母同胞的血脉至亲,他又是个早早没了爹妈的,肯定更在意亲情,所以从来没说过。 今日她也是一样,张嘴下意识想说,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定远侯府,又觉得挺没必要。 反正她今日也没损失什么,何必要给人家亲弟媳脸上抹黑,过段时间人家还是一家人,她成了外人,多没意思。 “没人要,也没给。” 陈末娉说着,跟上他,与他并肩走进屋中,准备说说她忙了一下午的收获。 可还没来得及张口,一抬眼,就对上了男人那张死人脸。 魏珩还是紧紧蹙着眉,看上去又冰又冷,一副训斥的口吻道:“我说过,他们的要求,不必事事答应,惯出来一身毛病,还要被旁人说我定远侯府家教不严。” 一身毛病?家教不严? 陈末娉气极反笑,这意思不就是她这三年多来主母当的不好吗,没教好他的弟弟弟媳,还害他们损了定远侯府声誉吗。 要是往日,她也就沉默以对忍了下来,但今日,许是和离后的底气,许是在三夫人那拒绝后受得暗气,还有她小日子时奔涌的血气,全部聚集到一处,迫不及待地要往外喷发。 “那毛病是我惯出来的吗?那不都是他们原来就带的吗?我又没生养过没当过别人爹娘,我怎么还担上家教了?” 一说起生养一事,陈末娉又想起了早上女郎中给她看病时说得话。 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呢,她喜欢孩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完全平静地接受自己生育不利的消息呢。 当时忍下去的情绪此时也挣扎着往外泄,甚至不由得红了眼眶:“怎么,我不方便生孩子,就把你两个弟弟两个弟媳都往我名下塞?我宁愿这辈子不生孩子也不要长那么大的臭孩子!” “你胡说什么!” 魏珩看见她红了眼,已经松了眉头,抬臂要牵她的手,听到她说的“这辈子不生孩子”时又沉了脸。 “腊月黄天乱说话,也不怕犯了忌讳。” “你管我犯什么忌讳。” 陈末娉三年多来压抑的情绪在此时全部爆发出来:“反正咱们都和离了,我犯忌讳和你有什么关系!” 天天不是训这就是训那,不就是对她不满吗,对她不满她走不就是了,怎么还这么多话。 听到“和离”二字,魏珩脸色更差,抬脚就准备往外走。 刚迈出门,就听到身后一道小声的“哎呦”。 他顿住脚步,回头一看,陈末娉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蹲了下去。 男人抿紧了唇,大步上前抱起她。 “你回来干什么?怎么不像之前那样转头就走?” 陈末娉突然被他抱起,惊呼了一下,想用拳头锤他却被男人一把握住两只手腕。 “不舒服就好好待着休养。” 魏珩把她塞进锦被里,仍旧没放开她的手腕,转头吩咐一旁不敢作声的玉琳和魏丁:“给夫人端热水来。” 热水一直备着,玉琳听到这话急忙斟了一杯端到拔步床前,准备扶陈末娉起来喝水时却被魏珩拒绝:“你们都下去,我来。” 言罢,他坐到床边,把女子整个人往自己怀中一搂,左手扣住她的双手,右手从玉琳手中接过热水,放到陈末娉唇边:“先饮些热水再闹。” 闹?她这叫闹?明明是表达自己的诉求就是闹? 陈末娉此时气性极高,咬紧唇瓣,偏过头去,就是不喝。 魏珩看她这样,剑眉蹙得更紧。 略一沉吟后,他偏过杯盏,自己饮了一口。 接着,趁着陈末娉还没来得及开口嚷嚷,俯下身子,结结实实地将热水渡进那张小嘴里。 第30章 温暖 有病吧死男人,怎么突然之间对她…… 他双臂重如铁钳, 陈末娉尝试着推了两下,除了弄疼自己的手,没有丝毫作用。 她想把嘴里他渡进来的水喷到他脸上, 又怕同时弄湿自己的衣衫和床榻,得不偿失。 她这个人, 果然还是太体面了! 陈末娉这般想着,狠狠地咽下热水。 见有效果, 魏珩干脆又饮了一大口,继续按照之前的方法给女子渡进口中。 陈末娉好不容易才得了喘息的机会,没成想刚咽完,这死男人居然还来。 真是把她当成原来的她了, 一点也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前夫! 陈末娉越想越气, 急忙把热水再次咽下, 在魏珩第三次饮水之前,瞅准机会,一口咬上了他的唇瓣。 男人发出“嘶”的一声, 顾不上再给她渡水。 感受到点点血腥味在自己口中弥漫开来,女子沸腾的愤怒达到顶点后逐渐冷却。 她有点激动, 也有点害怕。 让他欺负她, 这下可见识到她的厉害了吧。 不过。 陈末娉抬起眼, 有点小心地望了下魏珩嘴边的伤口,又开始担心起来他上值的时候会不会被同僚嘲笑。 毕竟这伤口还是挺明显的, 她目前仍旧是他的妻子,要是旁人看见他的伤口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误了她的名声体面,那可就不好了。 就在忐忑不安之时,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末娉。” 陈末娉不答。 魏珩见她装聋, 干脆直接搂着她的腰,在自己怀里转了一圈,逼她与自己面对面。 “你长本事了。” 陈末娉垂眸不语,要不是自己的两只手还被禁锢住,她又想把手指扭在一起玩。 一只大掌抚上了她的下巴,接着,缓缓抬高,迫使女子不得不看向他。 陈末娉无法,只能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不过令她诧异的是,那眸子里没有她以为的生气,反而还挺平静? 这男人就这么喜怒不形于色吗,被咬了也不生气? “你想什么呢,琢磨着再咬我一口吗,还想往哪儿咬。” 魏珩的手掌足足能包住她整个脸,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用食指擦了擦她的眼皮,以示警告。 这下陈末娉彻底听出来了,他真的没有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死男人不但没有生气,甚至语气里还有一丝丝的......高兴? 肯定是她的错觉,这世界上没人会因为被人咬了而高兴,除非他是个疯子。但显然,魏珩不是个疯子。 “不咬了。” 陈末娉老老实实道,刚才只是冲动所为,不过再来一次,她应该还是会这么做。 挺好的,离开定远侯府前她又做了件大事,头一次勇敢地反抗了京城出了名的冰块,也算得上一桩喜事。 魏珩没有再出声,只是把茶盏再次放到她唇边,示意她自己把剩下的喝了。 这次陈末娉没再拒绝,三口两口喝了个干净。 待她喝完后,魏珩自行把茶盏放回床头,也没有放开手臂,就着抱着她的姿势,低声道:“此次案子,我会让人尽快查办,一定追回失窃金银。” “所以,你无需支给他们失盗的银钱。”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睛,怀疑自己聋了。 现在,死男人是在和她解释吗? 听起来好像有点像,可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又只是在叙述而已。 “我没给他们支失盗银钱啊。” 虽说她知道魏珩很厉害,但是从家里丢了的东西,哪有能顺利找回来的,就算找回来,也必定缺这少那,她又不傻,干嘛给旁人支这钱,那不是得用自己的银两去添补吗。 “今天三弟妹说自己首饰被偷干净了,一点儿也不剩,所以看上我这根玉簪想让我给她来着。” “荒谬!” 不等陈末娉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魏珩已然震怒。 “毫无礼数,毫无家教,毫无羞耻。” 三个“毫无”下来,把女子惊了一跳。 陈末娉刚刚还怀疑自己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呢,但现在,男人的嫌弃与生气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行吧,看来他也不是没情绪,一旦他觉得真丢了他定远侯府的人了,情绪自然冒出来了。 “向长嫂开口索要贴身物件,本侯倒不知,这是谁给她能耐?” “那个......” 陈末娉本想提醒他一下,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三夫人的长嫂了,但头一次看见魏珩这么生气的样子,她心里也犯怵,不敢搭话。 毕竟和长嫂要东西,多少还能扯点缘由,可和外人要东西,那不就纯纯不要脸了吗。 她和魏珩旁的不说,在维护定远侯府体面一事上,还是很有些默契的。要是她把心里话说出来,魏珩再想到三夫人和她这个前妻要东西,那还不得罚那丫头跪半年的祠堂。 “她也是因为实在没出门的首饰了,所以一时心急。况且,我也没给她呀。”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4节 陈末娉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宽慰魏珩的时候:“侯爷,别生气了,喝杯茶压压火气。” 说着,她趁机挣脱开他的禁锢,准备起身,想去给男人斟茶。 “本侯不饮茶。” “哦。” 不饮就不饮呗,口气那么凶干嘛。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三夫人的事生气没把控好语气,但陈末娉还是没忍住腹诽了两句,然后老老实实回到了榻上。 “说到底,这事儿还是怪那个贼人,要是他不偷东西,三夫人也不会丢首饰,也不会和我索要。问题根本就出在贼人身上。” 还害得她不能按计划去衙门和离,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女子说完,狠声道:“侯爷,您抓到他,一定要好好惩治!若他不肯交代赃物去向,我可以让人从蛮夷购来蛇鼠虫蚁,与他共处一室。听闻无毒的这些东西并不会致人死亡,但会使人全身瘙痒难耐,痛苦至极!不怕他不交代。” 不知怎么回事,陈末娉说完后,男人似乎愣了愣,然后情绪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不似方才那么生气。 她奇怪地看向抿紧唇瓣的魏珩:“侯爷,可是这手段太过恶毒了吗?” 不应该啊,他调任了大理寺,按原先父亲说的闲话,大理寺的手段应该更恶毒百倍才是。 男人轻咳一声:“不是,合该如此。只是这案子由我主办,需得什么手段,我自会琢磨。” 行吧,这是又烦她指手画脚碍事了。 说完,他又望向女子:“你腹中疼痛可好些了,可要再饮一杯?” 他们不是刚刚还在说贼人的事吗,怎么现在又说回她身体了。 不说还好,适才和他吵架时没感觉,现在却又觉得有些疼。 陈末娉重新捂住肚子,摇摇头,避开了魏珩所在的位置,跨到自己平时睡的里侧,躺了下去。 “不饮了,不然总得起夜。” 她腾出一只手来想拉起锦被,还没来得及拉,男人已经帮她盖好了被子,掖住了四角。 “也是,既然不适,那便早些休息。” 陈末娉点点头,刚想闭上眼睛,下一瞬,他的大掌又扒拉开女子锦被的一角,钻了进来。 干嘛呀这是。 陈末娉瞬间绷紧了身子,等着这只手的下一步动作。 不是说让她早点休息吗,怎么又把手探进来,难不成是......还想洞房? 但她来小日子了呀。 就在女子胡思乱想之时,大掌终于探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安营扎寨下来。 “睡吧。” 男人说完,没再出声,另一只手拿过先前魏丁放在床头的一卷案宗,又看了起来。 陈末娉感受着腹部传来的暖烘烘的热意,眨了好几次眼,终于把要溢出眼眶的热意逼了回去。 有病吧死男人,怎么突然之间对她这么好。 唔,虽然远远比不上初晴夫君对她的态度,可和他自己之前冷冰冰的态度做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洞房,真的就能让他改变这么多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陈末娉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前两日两人洞房、今早她被女郎中说不易孕、还因为给他看病的郎中害得小日子提前又疼。 哦对了,还有帮他跑上跑下算损失、盘时间,最后还吵了一架。 这么一算完,陈末娉突然觉得,真是便宜这死男人了,就靠手给自己暖暖肚子,她差点就感动地要哭,全天底下还有比她不值钱的前妻吗! 自己做了那么多,他合该给自己跪下来磕几个头。叫一百声姑奶奶才是。 陈末娉幻想了一下魏珩叫她姑奶奶的场景,差点乐出声来。 好在她控制住了自己,在男人发现之前,假意翻了个身,掩盖住了身体颤动的动静。 但是。 女子咬住唇,把自己心中的涩意一道逼回去。 如果他不是一心爱慕别人,如果是在三年前,不,甚至只需在半年前,她也许真的会因为这点小小的感动,继续坚持在定远侯府守下去。 第31章 又遇 她张开嘴,询问他与薛夫人关系的…… 次日醒来时, 榻上只剩她一人。身边的床榻已然变冷,男人不知何时离开的。 玉琳正在打哈欠,听到女子的动静, 连忙迎上来:“夫人,您醒了?” 陈末娉点点头, 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身侧。 玉琳见状忙道:“侯爷手边旁的案子好似有了大进展,早早便带着魏丁去衙门了。” “我又没问他。” 陈末娉嘟囔一句, 目光移到书桌上,昨日她压在镇尺下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哎呀。” 她一拍脑门:“忘了让他签新的和离书了。” 亏她还特意摆在了书桌上,结果一吵起来就忘了个干净。 她叹了口气,又想起一事:“昨日整理出来的单子是不是也没给侯爷。” 玉琳点头。 “那一会儿用过早饭便给他送去吧。” 她自觉那单子还挺有用的, 不但把府中所有丢失的物件都列了出来, 更重要的是各个地方物件丢失的时间也基本上摸了个清楚。 让陈末娉不安的是, 她这里、二房、三房还有老夫人那边丢东西的时间好像都不一样, 她差不多是三四日前一直到昨天早上,这个时间段内丢的,而二房要晚一些, 三房更晚。 如果是单纯为了财宝而来的江洋大盗,最应该做的就是连夜连晚将整个府里的财宝全部一扫而空, 怎么还会隔着日子行动。 所以, 贼人应当就是冲着魏珩手头案子来的。 只是冲着手头案子来, 为什么不去魏珩的书房而来钻她的淑兰院,真是让人想不通, 难不成是因为动手前后他俩在洞房,魏珩一直宿在淑兰院,所以觉得他把卷宗放在手边的可能性更大吗? 罢了,她这边线索有限, 也查不出别的,剩下的事,还是交给那死男人去办吧。 陈末娉这般想着,缓缓起身,掀开被子下地,双脚刚碰到鞋,就听见“咕噜噜”的声音。 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顺着垂下来的被角从榻上滚了下来,正好滚到了玉琳面前停住。 玉琳弯腰捡起一看:“夫人,是个汤婆子,还热着呢。” “汤婆子?我没放汤婆子啊。” 她屋中一直烧着地龙,一般来说,根本用不着汤婆子。 玉琳也摇摇头:“奴婢也没放这东西。” 不是他们放的,只能是魏珩让人放的了。 陈末娉因为这个想法心头一颤,定定地瞧着那个小小的圆壶。 她好像有点模糊的印象,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坠痛的小腹旁突然多了个暖呼呼的东西,她还以为是魏珩的手来着,不自觉地就贴了上去。 现在想来,当时他应该已经走了,她觉得暖呼呼的东西,就是这个小汤婆子。 陈末娉沉默许久,半晌后,终于抬眼,纠结地看向侍候在侧的玉琳:“玉琳啊......” 玉琳对上自家夫人的视线,奇怪道:“夫人,怎么了?” 尽管说出来这话有些怪异,但此时陈末娉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询问一下外界的意见:“你觉不觉得,侯爷最近变好了?” “变好了?” 玉琳想了想,摇头道:“没觉得。” 陈末娉噎住,真想敲敲这妮子的脑袋,看看她是不是呆了,这么明显都感觉不到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末娉带有杀意的眼神,玉琳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真的没觉得啊,除了和您在一处的时间变多了不少,其它没什么区别。您难受给您准备汤婆子,这不是侯爷正常会做的吗,您之前脚受伤,他也帮您正骨送药呀。” 对啊,一条一条列出来比,他现在的行为和之前比,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陈末娉怔在原地,忍不住垂眸,去看自己的脚腕。 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她扭了脚之后不过几日,就能正常行走了。 那为什么同样的事她当时没有感觉到温柔,现在却感觉到了呢。 “可是......” 她有些不甘心地反驳:“还是有点不同的吧,那时我还是他发妻呢,理应做点面子功夫,现在可不是了。” 玉琳回答地很快:“您说对您态度好了点吗?这是应该的呀,毕竟您都和侯爷签和离书了,身份变了,他态度肯定得变呀。” 贴身丫鬟想了想,还举了个例子:“就像我把您看成是我的姐姐,可咱俩并无血缘关系,所以同一件事发生在您和玉茗身上,我可能会对玉茗不耐烦,可是对您不会。” 陈末娉有些无奈,这傻丫头,就这么明晃晃地给主子表达出来,亲人和外人的区别。 但她确实说得很有道理。 女子垂下眸子,扣着床单上的绣纹发呆。 所以,换个角度来说,是她多想了,那突然多出来的一点温柔,只是对陌路人的体面。 或者说,也是因为自己的心境的变化,所以更能感觉到他的这点体面而已。 想到此处,她不禁狠狠咬住了唇瓣。 她抬头,朝玉琳道:“洗漱更衣,用完早饭后命人备车,再令几个护院沿路守护,我要去大理寺寻侯爷。” 不能再等了,她可以先不回娘家居住,但一定得将和离之事,钉上钉子。 她不是决定的事情随便可以反悔的人,但她也只是凡人,心境变化,再正常不过。 可如果心境变化让她日后更难走出来,那她绝对不能接受。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5节 * 年关越来越近,道路上全是摊贩和行人,马车挤在其中,不比人走得快多少。 玉琳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叹一口气,朝自家夫人道:“夫人,照这般样子,咱们根本不用安排护院随行,要是真的有贼人,根本就挤不到咱们马车这来。” 陈末娉只道:“不可掉以轻心。” “本来就是嘛。” 玉琳嘟嘟囔囔的,凑到陈末娉身边,挑帘子让她看:“您瞧,那边是耍杂耍的,这边是卖糖人的,都被人围得满满当当,要是真有人在这里面闹事,怕是还没走到巷口,就被人群堵死啦。” 外间一片热闹活泼的景象,看上去真的没什么问题,毕竟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就算贼人放肆,也确实不该在此时招惹百姓。 反正无事,陈末娉干脆就着窗口沿路看了起来,顺便瞧瞧还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之物。 但看来看去,该备的东西都备下了,实在不缺什么。 不知不觉间,马车便绕了两个路口,出了人流聚集之处,到了大理寺附近。 玉琳叽哩哇啦:“夫人,奴婢就说不用护院吧,您瞧,什么事儿没有。” 说话间,她准备放下帘子,却被骤然绷紧身子的陈末娉喝止:“等等!” 玉琳被吓了一跳,转头随着自家夫人的视线望去:“怎么了夫人,是哪里出事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真的有贼人啊?” “不是贼人。” 陈末娉紧紧扶住车窗边框,指尖泛白:“你看见了吗?” “哪儿?” 话音未落,玉琳便瞧见了。 那位她只见过一面的薛公子,不对,是薛夫人,仍旧着着男装,正踱着步,从大理寺出来。 玉琳哽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先前陈末娉瞧见薛夫人时,为何会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夫人您别生气,薛夫人说不定是有案子才来大理寺的,不一定是寻侯爷。” 刚说完,下一刻,玉琳就瞧见了魏珩的身影。 他实在太过高大,身子又挺拔,让人想不认出来、想认错都难。 魏珩行了两步上前,立在一旁,待那位薛夫人上了马车之后,又回头望了一眼是否安全,才重新回转衙门。 “这......这......” 玉琳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什么可以解释眼前这一幕的话。 她虽说到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时间不长,可先前也是一直在外间伺候的,何曾见过侯爷特意迎送夫人的场景? 若是这薛夫人是长辈也就罢了,可都是年岁相仿的男女,侯爷又是一等公爵,早早袭了爵位的,根本没必要特意出来亲自送一个无爵无品的女子。 玉琳无助地看向夫人,见夫人直勾勾地盯着侯爷转身回去的背影,心下不忍:“夫人,咱们要么出去转一圈再来,对,去找世子夫人打雀牌怎么样?” 陈末娉摇头。 她凝视着那抹高大的身影在大理寺大门后彻底消失,低声道:“来都来了,干嘛要走。” 亏她适才还因为他的一点小恩小惠感动万分,如今想来,真是笑话。他与先前一般,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她不长记性,又险些在一个坑里再跌一次罢了。 还好,还好她还算清醒,如若不是想掐断后路来衙门寻他,那岂不是还看不见这一幕,不还存了一点绵软心思? 二人说话间的功夫,马车已经停到了大理寺门口。 陈末娉收回思绪,吩咐玉琳装好清单和和离书,扶着车框,大步迈下了马车。 双脚踩到地面的一瞬间,她脸上强扯出来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肃然。 待小厮通传后,她带着玉琳,一步一步,走进了魏珩处理公务的堂室。 “你怎么来了?” 一见到陈末娉,魏珩首先蹙起了眉:“不是让你歇息吗,怎么又到处乱窜。” 歇息?真是可笑,好像真的是关心她一般。 二人身量错差不小,陈末娉得抬起头,才能直视男人的眼睛。 还是如先前那般,毫无情绪。 她先前不满这双眼冷漠,而现在,却厌恶这双眼虚伪。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冷静地与她对视,就像刚刚她看见的人只是一个他的同僚一般。 “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还在虚伪。 陈末娉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 她张开嘴,询问他与薛夫人关系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第32章 高兴 他们俩自今日起,便算是真正意义…… “咦, 魏兄,这位是?” 还不等她把话问出口,屋门突然被敲响。 接着, 有人手里抱着卷宗走了进来,看见她时, 微微一惊。 魏珩:“我夫人。” “哦哦哦,原来是嫂夫人。” 来人朝陈末娉行了礼, 将怀中的卷宗放在魏珩书桌一侧:“魏兄,这是您先前要的,其中一卷保管不善被虫蛀过,好在不太严重, 应当还能辨认。” 解释完, 他瞥了一眼陈末娉, 隐晦提醒:“魏兄, 最近衙门事多,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些好。” 陈末娉尚未完全燃烧的怒火被这外人的话浇灭了。 是了, 这毕竟是衙门,人多眼杂, 魏珩刚刚左迁, 薛夫人又有夫君, 她说了什么落到旁人耳中,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但是有时候, 她真讨厌自己这瞻前顾后思虑繁多的性子!真的很讨厌! 为什么她总得想那么多,维持那虚无缥缈的体面! 魏珩和来人道了谢,等他出去后,重新看向陈末娉:“到底怎么了?” 陈末娉没有立即回答, 偏过身子,从玉琳手里拿过她要的东西。 就在此时,她的小腹又坠了几下,疼得她不由得咬了咬唇。 魏珩眉头蹙得更紧:“先等等。” 他从书桌抽屉中拿出一物交给魏丁:“去点上。” 魏丁依言照做,把一团碎草料一般的东西塞进了熏炉里点燃。 艾草和姜丝的味道瞬间在屋中弥漫开来,陈末娉闻了两口,小腹坠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许。 魏珩看她的脸色稍稍好了点,继续道:“这是别人刚给我的方子,本来还说有姜,看是不是换个配料。既然有用,也别换了,就用这方子便是。” 陈末娉下意识地拒绝:“我不用。” 魏珩横她一眼:“不用也得用。” 言罢,他把抽屉中剩余的一小包交给玉琳:“回府后先用这个,晚上再找郎中配好了送去。” 送什么,有什么好送的,这些廉价的、为了维持体面的表面功夫,她不稀罕。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直接行到他书桌前。 “我来此处,是为了送这些东西。” 她首先把失物单子和自己的分析递了过去,对着男人板起的脸:“请侯爷过目。” 魏珩接过,失物单子扫了两眼便放到一旁,她的分析倒是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我知道了。” 他指了指一旁接待客人的软凳,示意她先坐下。 但陈末娉就是不坐。 魏珩终于察觉到不对,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环视了一圈,抬手吩咐魏丁:“单子留下,我派魏丁送你回去。” “稍等侯爷。” 陈末娉说着,从玉琳手中接过和离书,直接摆在了魏珩面前的书桌上:“还有,便是此事。” 看清这是什么后,魏珩的脸沉了下来。 他本来音色就冷,此时声音更是冷了十倍不止:“先拿回去,这是衙门,私事回府再说。” “我怕拿回去我又忘了。” 魏珩闻言,凝视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忘。” 他不会忘就怪了,昨天还特意让玉琳去提醒了一番,晚上不也忘了签吗,和她一个记性。 “等您写了我立刻就走。” 女子拿起笔,递到他手边。 魏珩瞥了那笔一眼,避开她的手,就是不接。 陈末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再次重复:“不过耗费您半盏茶的功夫,您还是签了为好。” 她一口一个“您”,听着着实刺耳。 魏珩眉头紧锁,对上她的视线,见她毫不退缩地与自己对视,目光中俱是坚定之意,抿了抿唇,终于接过了笔。 “我昨日已派人同你说了,府上被盗之事并不简单,为了保全你和陈府,不增添其它麻烦,和离书还是先不要去京兆府呈交得好,待一切有定数之后再说。” 魏珩说这么长的话极为少见,但此时听在陈末娉耳中,只觉厌烦:“侯爷,我省得。” 她收好魏珩落下名讳的和离书,挺直身子:“接下来,我要说第三件事。” 她太过郑重,魏珩不由得再次抬眼与她对视:“又怎么了?” “劳烦侯爷寻一位信得过、有威信的长者,在和离书未能呈交的这段时间做出见证,待您处理完偷盗事宜后,代你我立即呈交京兆府。”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6节 她每说一个字,魏珩的脸色便冷一分,当她说完之后,明明烧了地龙的温暖屋中温度骤降,似乎已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无异。 许久后,他轻声道:“一定要如此吗?” 陈末娉道:“一定要如此。”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不生变数,才能彻底......绝了她有可能重燃的念头。 屋中静得能听见落针的声音。 “好,好,好。” 男人连说三个好字,猛地从书桌前站起,朝她伸出手:“给我,我现在便去寻人,定要如你所愿。” 陈末娉没有立即给他,反而又问:“劳烦侯爷,您打算让哪位贵人做此见证?” 魏珩声音愈冷:“既然你如此等不得,那便让姚大人做此见证。” 这位姚大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卿、魏珩的顶头上司姚知春。 陈末娉曾听父亲说过,姚大人为人最是秉直威严,魏珩在他手下当值,寻他做见证,确实合适。 甚至合适得有些过了头。 因为姚大人太过公正严明,过了他眼的东西,绝对不会再有变更的可能。 “怎么,你还不满意?” 魏珩捏住陈末娉手中的和离书,陈末娉迟疑了一瞬,终于交给了他。 魏珩:“快些回府,姚大人是否愿意,我会让人给你带回口信。” 陈末娉点头,然后带着玉琳,缓步行出魏珩当值的堂室。 她刚刚走出来,身后的门便又被开关了一轮。 她终究没忍住,还是又回头看了一眼。 魏珩手里拿着和离书,大步朝左侧一座独栋院落行去。 她远远看见院落门上书写的几个大字,其中正含姚大人的名讳。 陈末娉没有再看,咬着唇瓣,继续往外走,行出大理寺。 交给姚大人,和交给京兆府,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俩自今日起,便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和离了。 * 日已西斜。 街上喧闹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已渐渐散去,摊贩们也在收起东西,或扛着背篓或推着小车,慢慢离开官道。 一切都在安静下来,只有萧瑟的寒风,在热闹散去的此刻,更加喧哗。 陈末娉挑起车帘,望着窗外,只觉得此时才是属于她自己的时刻。 玉琳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夫人,要么咱们去寻国公世子夫人吧?” “不去。” “那回陈府去看看老爷夫人?” “也不去。” 陈末娉无奈转头,望向自己不太聪明的贴身侍女:“你忘了?咱们现在情况特殊,最好别去任何地方,老实回定远侯府便好。” “哦,对啊。” 玉琳挠了挠脑袋,低声道:“我只是想让您高兴点。” “我没有不高兴,与之相反,我很高兴。” 洞房了,和离了,不用再当管家婆,不用再暖冷石头,不用再为了侯夫人的身份瞻前顾后、维持体面,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高兴地很! 陈末娉咧开嘴,痛痛快快地笑了起来。 可玉琳没有笑,她静静地等着陈末娉笑完,递过去自己的手帕:“夫人,您哭了。” 哭了?她怎么不知道? 陈末娉抬起手,摸了摸眼角,果然有点点湿意。 “哦,可能是我笑得太开心了吧。” 她接过玉琳的手帕,随意在眼角处抹了一把,嘀咕道:“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先前还以为自己会有多难受呢,原来也不过如此,根本算不上难过。 陈末娉随手把手帕揣进袖子里,又偏头去看窗外的景象。 马车已经行到了中午她们经过的巷子,这里的人群也散去了,陈末娉看见那个杂耍摊子,几个年纪小些的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锣啊鼓啊的全部放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准备用骡车拉走。 马车即将行到杂耍摊前。 陈末娉看着那几个半大孩子拆下幡布把招牌卷起,也随手扔进了那个大箱子里。 不对,怎么会有人如此对待吃饭的东西?对于卖艺的人来说,招牌甚至比贵重的刀枪还要重要地多。 陈末娉骤然一惊,压着玉琳迅速趴下,大声吩咐车夫:“快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马车车夫刚应完声便发出了一声闷哼,接着,一个带血的脑袋被甩进了车厢里。 “反应还快。” 提着刀的男人一脚踹开车门,长满整张脸的胡须下只能看见一双森冷的眼睛。 “不过,也不算太快。” 他没有片刻犹豫,一把从车中拖下陈末娉,给她嘴中塞好破布捆好双手,又把她扔进了早就侯在一旁的骡车里。 刚一进骡车,陈末娉立刻朝角落窗边挪去,可还没挪到她想去的位置时,屁股下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探出了一个人头。 当看清此人相貌后,陈末娉倏然瞪大了双眼。 第33章 落难 对她来说,薛茹淮是缠绕自己多年…… 怎么会是她? 薛茹淮也看清了她的脸, 同样瞪大了眼,嘴里“呜呜”了两声。 大胡子已经坐上了赶车的位置,听到声音, 立刻拉开背后的一扇小窗,阴森森地朝她们道:“再出声......” 他没有说话, 只是歪了歪头,掉出一截舌头。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无人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小窗又被合上了。 陈末娉垂下眸,朝还想起身的薛茹淮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躺了下去。 能在闹市之中直接掳人, 又掳的是她和薛茹淮这种身份贵重的女子, 背后之人肯定做了不少安排。 那大胡子敢一人带着两人离开, 武功定然远超常人。 她不知薛茹淮功夫如何, 但她了解自己,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绝对没有和这人正面硬刚的实力。 如今只将她们带走而不是直接杀掉, 幕后之人应当并不是想要她们性命,而是要以她们为诱饵, 要挟魏珩。 既然如此, 她所能做的, 也只有等待了。 不过...... 她望向身旁细眉细眼的男装女子,心下还是忍不住酸涩。 背后那人倒是了解魏珩, 居然知道这等隐秘之事。 她敢说,整个定远侯府,除了她、魏珩,以及贴身伺候的几个人, 怕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魏珩其实爱慕薛夫人爱慕了多年。 想到此处,她又觉得自己可怜。 自己去大理寺是临时所为,无人知晓,今日被抓,显然是抓薛茹淮所捎带的意外收获。 一个上了名碟的正室夫人,却只能做个捎带,也挺可笑。 罢了罢了,反正都和离了,在意这些做甚,她反而应该庆幸,因为自己是捎带的,所以危险要比正主小上些许。 陈末娉稳住情绪,不再乱想,安心躺好想保存体力。 但还没等她喘好气歇歇精神,骡车就缓缓停了下来。 大胡子用刀把别开车门,朝外面扬了扬下巴:“下车。” 这么快? 陈末娉和薛茹淮对视一眼,在大胡子的催促中下了车。 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虽然不及白日清晰,但也勉强能辨认出周遭环境。 大胡子并没有把她们送出城,兜了好几圈,仍在京中腹地。 陈末娉没忍住又偷瞄了两眼,想看清到底在京中哪个位置,可不等她辨认出来,忽觉脖颈一疼。 一缕长发被寒风吹落在地,削发的刀尖上尚留点点血迹。 大胡子的眼神在她脖颈上划出的伤口处略微停留,又摸了一把刀柄,阴森森威胁:“再看,直接挖了你的眼珠。” 他猛地把两人往门内一推:“快走。” 门后是座不大的宅子,约莫只有两进。 一进大门,便有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肥胖男人迎了上来,他上下打量陈末娉和薛茹淮了好几遍,像是在确认她们是谁,才挥手让底下的人把她们带了下去。 大胡子没有跟上,陈末娉最后用余光瞧了一眼,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肥胖男人走了,显然,在肥胖男人面前,大胡子还只是个喽啰。 在宅院里绕了好几圈,又下地窖又爬阶梯,来回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引路的贼人终于说:“到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7节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小的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坑洞,洞口堆着一方石块。 难道她们二人要被困在这里面吗? 陈末娉止步不前,惹得跟随的喽啰又催促了一遍:“快些,自己进去,别让我们动手。” 此时硬刚没有好处,只能忍受。 陈末娉垂眸走了进去,薛茹淮随后跟上,她们身子刚刚进入坑洞内部,外面便响起了轰隆声,贼人将石块推上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贼人已经离开。 “呜呜......” 薛茹淮首先开始挣扎,尝试着把自己束在背后的手朝陈末娉挪近。 但这坑洞太小,石块往里推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们被憋死,又不会让她们有多余活动的空隙。 陈末娉把侧脸狠狠抵到石壁上,压住嘴里扯出的布条,再用舌头和牙齿死命往外一推,靠着两者间的摩擦,终于把嘴里的布弄了出去。 “呸呸呸。” 她唾了好几口,但嘴里的腥臭味岂是那么容易散去的。 她也懒得管了,连声制止还在往这边靠的薛茹淮:“别动了,太近了,我们没办法自救的。” 手肘后面就是石块,几乎紧贴着,就算两人挪到一起,也绝对没有足够的空隙,可以让两人互相解开双手的绳子。 薛茹淮闻言,总算停住了动作。 顿了顿,她又学着陈末娉的方法把嘴里的布条弄了出去,重重地喘了口气。 “那个......你的伤还好吗?” 薛茹淮望向女子的脖颈,眼含关心。 陈末娉一怔,她自己都要忘了,刚刚受了伤。 刀口划过的地方还有些麻,但伤口不深,血已经凝固住了。 她垂下眼帘,避开薛茹淮的视线。 “无碍,多谢。”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子。 “我看你,特别眼熟?” 她不太想说话,但薛茹淮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她盯着陈末娉,好奇道:“咱们是不是先前在哪儿见过?” 当然见过,见过许多次。 陈末娉这般想着,嘴上却道:“您忘了,咱们前几日见过,您帮我捡东西来着。” “有吗?” 薛茹淮回忆了片刻,摇摇头:“不是吧,我没印象,咱们应该不是那时候见的。” 怎么可能,这事儿发生才几日,陈末娉自信自己没有失忆:“就是前几日,在常宁楼门口。” “不可......” 薛茹淮还待否认,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了话头:“好像确实有这回事,应当是我记错了。” 不对啊,她先前了解的薛茹淮应该是飒爽聪慧的女子,而眼前这人怎么记性差成这样。 也许只是没记住自己吧。 陈末娉瞥她一眼,没往心里去。 薛茹淮又问:“你是哪家夫人啊?我离京许久,近日才回京,所以京中许多人都对不上号。” 陈末娉听到耳中,心口一滞。 尽管早就猜测到她应该不认识自己,可真的听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尖发涩。 对她来说,薛茹淮是缠绕自己多年的梦魇,但自己对人家来说,只是个有点印象的路人。 实在可笑。 “我是定远......” 话到嘴边,陈末娉又改口道:“我是陈尚书的女儿。” “啊?陈尚书的女儿?”薛茹淮的眼神落在她散落一半的发髻上:“那不就是定远侯魏珩的夫人吗?” 所以她其实是知道的。 陈末娉抿住唇,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抬眼,观察起薛茹淮知晓她身份后的神情。 身旁的女子惊讶张嘴:“原来你是定远侯夫人。” 她脸上有惊讶,有恍然,但是好像没有别的情绪。 陈末娉定定地盯着她,眼睛眨都没眨,可身边这女子似乎和魏珩一般喜怒不形于色,丝毫看不出来任何陈末娉曾经偷偷幻想过的得意抑或是不安的表情。 好像定远侯夫人这个身份与她真的毫无关系一般。 “既然你是定远侯夫人我便清楚了,难怪贼人抓了你我。” 薛茹淮狠声道:“这些蛀虫,以为拿住我们便能威胁他人遮掩,怎么可能。” 陈末娉收回视线,咬唇不语。 看来她知道的内情远比自己知道的多。 女子重新望向陈末娉,宽慰道:“陈夫人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有事的,我兄......你夫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沦落到要被夫君的心上人安慰夫君一定会来相救,怎么听怎么怪异。 但薛茹淮的语气又太过真诚,陈末娉就算不舒服,也朝她发不出来,只得点点头,低声道:“我明白,多谢薛夫人。” “诶?你认识我?” 薛茹淮瞪大了眼:“我还以为你把我当......” 见陈末娉疑惑地看向她,薛茹淮又匆忙道:“没事没事,就是在如此境地下,本以为不相识的两个人居然早就听说过彼此,这不是很神奇吗。” 一点都不神奇,她们不都是因为和魏珩的关系才被抓来的吗,自己也是因为魏珩才认识她的。 陈末娉僵着脸,点点头:“哈哈,就是,好神奇。” 薛茹淮张了张嘴,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陈末娉疲累的眼,终于看出来了她好像不太想说话。 她尽量往冻得发颤的陈末娉身边凑了凑,给她传递去自己的一点温度:“你看起来很累,要么你先歇歇吧。” 坑洞内冷如冰窖,这点温度丝毫不顶用,但足够令陈末娉诧异。 她复又抬眼,唇瓣微动,挤出一句:“谢谢。” 她实在太累了,不顾坑洞寒冷,闭上眼就准备睡一觉。 但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不等她睡着,外间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贼人不知什么原因回转过来,不多时便到了坑洞前。 石块被重新推开,肥胖男人站在洞口,先看了一眼陈末娉,又看了一眼薛茹淮。 沉吟片刻,他朝薛茹淮打了个手势。 “把她先带上去,交给姓魏的。” 薛茹淮身子一颤,看了眼身旁已经嘴唇发白陈末娉,连忙道:“我不去!我在这待着,先让她上去。” “哪来那么多废话,人家指名道姓要的你。” 捆人的喽啰嘟哝着,用绳子将还在闹腾的女子捆得结结实实,重新给她嘴里塞进布条,顺道给陈末娉嘴里也塞了一个。 “呜呜!呜呜!” 薛茹淮挣扎着往后看,但石块很快推上,陈末娉不但看不见她的脸,不一会儿,连这行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坑洞少了一个人,顿时变得更冷。 她努力缩紧身子,脑子里却回荡着适才肥胖男人说的话。 姓魏的。是他吗? 那指名道姓要先把薛茹淮带上去的,也是他吗? 第34章 援救 我至今不知,你究竟为何要同我和…… 背后的石块冰冷, 身前的石壁更冷。 冰块与这石块相比,都是温暖的。 但她此时却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石头的温度一般,反而任由自己靠了上去。 反正再冷, 也冷不过那男人了。 一个与自己不熟悉的女子都能愿意为她留下,而自己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 却根本没有选择将自己救走。 薛茹淮习过武,从走时的状态就能看得出来, 她比自己身子好得多。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还是留下了她。 这是留下她吗,不,这明明是抛弃她。 她陈末娉, 这辈子没有被任何人伤害、抛弃过, 除了他。 之前觉得他像石头, 是她错怪了他。 明明他比石头还冷, 比石头还硬。 陈末娉重新闭上眼,倦意趁虚而入,席卷了她整个身体。 不行了, 无论如何,就算天塌下来, 她也得好好睡一觉。 她终于睡了过去, 可刚刚眯着, 就感觉有人在拍打她的脸,一边拍一边着急道:“陈末娉?陈末娉!”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8节 好吵。 陈末娉避开拍打自己脸颊的手, 把脑袋往脖子里缩了缩,继续睡。 “娉儿?别睡了,醒醒。” 奇怪,谁在叫她娉儿, 也太难听了,家里人都叫她二丫,而其他长辈和好友,也只会叫她末娉。 她不喜欢被叫娉儿,一点都不喜欢。 那个声音越来越吵了,陈末娉心生厌烦,干脆转过头,想把另一只耳朵也贴紧石壁,这样就不会吵了。 不对,她不是被困在窄小的坑洞里不能动弹吗,怎么又能转头了? 陈末娉猛地睁开眼。 面前是一双极黑极黑的眸子,黑得像海,像深渊,但此时,又浅得像一汪掌心的月光,倒映出浓到极致的担忧。 陈末娉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这双眼睛,但刚一动作,就疼得“嘶”的一声。 她的双手被捆得太久,又抵着石块,早就被凹凸不平的碎石磨出了细密的伤口。 不等她抬起手腕查看,整个人忽地被搂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很暖和,但是好像还比不上她自己的温度。 陈末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费劲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烫的。” 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被人掰了下去:“不烫,马上给你降温,别怕。” 陈末娉只觉得脑袋顶上传来声音,却根本没力气抬头。 到底是谁在说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没能再继续辨认下去,四周有了温度,困倦比适才两次冲击地更加汹涌,眨眼的功夫,就又睡着了。 * 陈末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她发现魏珩有喜欢的姑娘后黯然离开,梦到她与魏珩断了联系,尝试着去接触别的公子,又梦到薛茹淮定亲成婚,她如获新生,重新鼓起勇气追求魏珩。 最后,她还梦到两人成婚当日,她等待了一夜,他却只睡在她身旁,连手都不愿意同她牵,就像现在一样...... 就像现在? 陈末娉缓缓转过身子,理智逐渐回笼。 所以,她得救了吗?那个抛弃她的人,最终还是赶来救了她? 她睁开眼,身旁躺着一个她最熟悉但也是最陌生的人。 他还是那么好看,就算此时没有华衣美服,头发也披散凌乱着,还是遮不住他通身的贵气。 可现在的自己,却憎恨他的容貌。 察觉到她的动静,男人几乎在瞬间就扣住了她的腰,然后,睁开了眼。 “怎么样?” 魏珩的声音带着通宵后的沙哑,但陈末娉只觉刺耳。 她反扣住魏珩的手,忍住自己伤口的疼痛,然后一根一根,掰开他握住自己腰际的手指,几乎算得上咬牙切齿:“很好,多谢侯爷挂念。” 她尝试着起身,可还没等坐起来,就险些摔了下去。 男人趁时重新抱着她,沉声道:“你刚发完热,别折腾。” 折腾?到底是谁折腾? 陈末娉只觉好笑,抬起眼想和他对峙时,突然发现,二人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定远侯府。 破烂发霉的墙壁、稻草铺做的床榻,还有两人身上又脏又破的衣物......昨日可怕的经历奔涌着冲进她的脑海,陈末娉眼神一变,也顾不上和魏珩生气,低声道:“咱们还没逃走吗?” 魏珩抿住唇,点点头,又摇摇头:“逃了,但逃得不够彻底。” 昨晚他寻到陈末娉后,带着女子一路奔驰,本以为贼人的老巢在城里,从地下出来后也定然在城里,没想到,钻出来时,四周俱是荒草树木,已然到了郊野。 陈末娉有些吃惊,魏珩的功夫在她眼里已经足够厉害,瞧这样子,他居然也只能带着自己逃而不是带人与贼人对峙。这到底是个什么案子,居然能让人有胆子,直接威胁到一等公爵和朝廷四品命官? 背后之人,究竟是何身份? 她张了张嘴,正想问出口时,又变了主意。 与她何干,多知多误,还不如什么都不明白,说不定还能保住平安。 她已经因为他遭遇了一趟无妄之灾,要是再因为多嘴而知晓什么不该知晓的,她娘亲父亲又该如何自处? 陈末娉闭上嘴,在破茅屋内环视一圈,勉强接受了自己进了一个类似牢狱之处的现实。 总算比昨日那个坑洞好,如果再在那里待上一晚,她怕是真的没有命在了。 想到昨夜自己是如何出的那坑洞,陈末娉蹙起黛眉,终究还是把目光投到了眼前的男人身上:“昨日,多谢。” 她昨晚实在太难受,只记得自己好像出了坑洞,但怎么出、被谁带出的,全然记不清了。 不过也不需要记,毕竟答案就在眼前。 就算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她,没有把她放在解救的第一位,但他总归是来了,比不来强得多。 魏珩深吸一口气,对上女子的视线:“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陈末娉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和他道个谢也有错吗?在他眼里,自己究竟什么不是错? 魏珩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正要说话,目光却扫过了女子红肿的脸颊。 那是她昨夜在石壁上蹭出来的,破了一小片皮,好在没有伤及内里。 可也不知道这些伤口会不会留下疤痕。 他抿了抿唇,看在这些伤口的份上,准备同她说清事情原委。 就在此时,茅屋外突然响起几道说话声:“瞧!前面有个破屋,是不是逃那儿去了?” 男人神色一凛,顾不得许多,一把抱起女子,翻身跃出。 陈末娉也不敢再犟,连忙攀住他的脖颈,尽可能地紧贴着他,减轻男人的负担。 “还真在这儿!快追!” 翻身出屋的动静不小,贼人一眼便发现了,骂骂咧咧地跟了上来。 他们一边追,一边抄起弓箭,准备放箭。 但林深叶重,魏珩尽管未曾休息,武功也远在他们之上,绕了两个弯后,便瞧不见了。 “他奶奶的!难不成这人会飞不成?” 领头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狠声道:“他不可能逃远的!他还带着人,根本没有那样好的体力!给我继续搜!” 其他几人应声,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一点点向前行进。 陈末娉同魏珩一道躲在树根底下,紧张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恨不得直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只要一动,只要发出一点点声音,必定会被贼人发觉。 她甚至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走了。” 乍然听到声音,宛如惊雷响起,陈末娉险些被吓死。 “发什么疯?” 确定外面真的没有别的声音后,女子终于小声骂了他一句:“就不能多等等吗?要是他们再折返回来怎么办?”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折返回来,我就出去引开他们,你自己逃。” 陈末娉怔住,呆呆地与他对视,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他说得太过自然,好像真的会随时准备为她去做这件事。 可他明明喜欢别人,明明昨日才抛弃她,选择了别人。 陈末娉啊陈末娉,你已经在这个坑里摔倒那么多次了,难道还要继续跳下去吗。 女子偏头移开视线:“多谢侯爷,但我们已经和离了,再重的情,我承不起。” 她不提和离还罢,一提和离,男人仿若被冰霜覆盖,冻得她本就僵硬的手指又冷了三分。 危险刚刚远去,两人的心跳还未放缓,在这狭小到极致的空间中,交织在一处,极为清晰。 在这般绝境下,总是容易给人错觉,似乎错过了什么,就会错过一生。 男人阖了阖眼,扣住一条突出的树根枝脉,不知不觉间,指尖便陷入其中。 他低声道:“我至今不知,你究竟为何要同我和离?” 第35章 骗子 我知道薛茹淮这个人,但是根本不…… 为何要同他和离? 陈末娉听在耳中, 但觉荒谬。 与其问为何要同他和离,不如问一问,要同他继续过下去的理由。 是, 他是生得好、身材好,人才学问都上佳, 可那都是给旁人瞧的。 只有贴心的呵护、互相的理解,彼此能依托, 才能让夫妻间长久。 可他不仅做不到上面的任何一点,甚至连最基本的忠诚都做不到。 陈末娉不由得冷笑,反问他:“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不清楚。” 男人诚实道:“我自觉做到了丈夫的所有本分。” 本分?他做到什么本分了?这人真自信。 陈末娉本不想把旁人牵扯进来,可此时听到他厚颜无耻的话, 终于忍不住:“本分?恋慕他人是你的本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39节 她咬住下唇:“如果我不和离, 怕是什么时候被你休弃了都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 魏珩剑眉紧蹙:“什么恋慕他人, 什么休弃?” 还在装傻。 陈末娉瞪着他:“你还不承认!那我问你, 明明我是你的妻子,为何昨晚你要先救薛茹淮?她同你是什么关系我同你是什么关系,你救她不管我!” 尽管后面他亲自过来救自己, 可也改变不了他的第一选择是别人。 魏珩自觉抓到了重点:“你是因为我先让人救了她,心中不悦?” 他想去牵女子的手:“救你一事, 我不觉得我做得有问题。你最看重名声, 难道不知, 这种情况下,更要先人后己。因为无论如何, 我最终都会救你出来。” 陈末娉避开了他的手,冷笑:“先人后己?” 魏珩道:“是,若是同样的情况,你也会与我选择相......” “我不会!” 女子断然否认:“若我是你, 就算皇帝在我面前,我也会先救你。” 他心里没有多少她,才会考虑这些,而对她来说,这些所有的选择,都不是问题。 她的声音振聋发聩:“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 外间有日光渐渐透了进来,显得她的眸子极为明亮。 在这双眸子里倒映出浅浅的人影,但太过模糊,让人分辨不清其中倒映的究竟是谁。 魏珩久久没有言语,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末娉耐不住性子,又督促了他一遍:“你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你和薛茹淮的事吗?” “薛茹淮?” 经过她的提醒,魏珩总算明白过来:“所以你一直觉得我爱慕旁人?加上昨夜的事,就认定此人是薛茹淮了?” 听听,听听这话术,都是她觉得,都是她认定,都是她的错,一下子变成了她无理取闹了! 陈末娉不想理他,稍稍听了一下外间毫无动静,抬脚便想往洞外钻,离开这个男人。 可她刚刚扭过身子,凭空突然横出一条手臂,把她整个人往后一团,困在了男人怀中。 “你放开我。” 陈末娉挣扎了两下,男人却不为所动。 他垂眸,望着还在折腾的女子,将她双手牢牢扣住,以防她动作间再伤到自己的伤口。 接着,他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什么消息,造成你的这些想法,但我肯定地告诉你,全是错的。” 陈末娉偏过头,就是不看也不听。 见状,男人抿了抿唇,另一只手抬起,缓缓扣住女子的下巴。 接着,他一点点把女子的下巴往自己面前转,逼迫她不能移开目光,必须与自己对视。 “我知道薛茹淮这个人,但是根本不认识她。” “骗子。” 陈末娉狠声道:“你说谎怎么不打草稿,自己想想有逻辑吗,不认识她你先救她,你真是感天动地大善人。” 魏珩深吸一口气:“其中涉及隐秘,我不能告诉你。” 隐秘,恋慕有夫之妇不顾发妻,这能不隐秘吗。 他放轻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只要记得,我从没见过她。” 陈末娉不想再听了:“你从来没见过她?我都看到她去大理寺找你了你还没见过她!骗子骗子骗子!” 她太生气,狠命地挣扎起来,哪怕是魏珩都有点困不住她。 “大理寺?所以你昨日突然找我闹着要找人见证,是看见了她?” 是也不是,找人见证是早就这么想的,看见薛茹淮去找他不过是个导火索,但却也是她一开始下定决心要和离的根本原因。 魏珩换了个姿势,重新搂住怀中女子,郑重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要说的是,你见到的人不是薛茹淮。” 陈末娉愣住,定定地盯着魏珩,彷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她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傻吗,他说什么都信? 这死男人真的是疯了,居然用这种糊弄鬼鬼都不信的话来糊弄自己,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有多傻。 魏珩瞧她突然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为她终于冷静下来,微松了一口气。 “那人是......” 话还没说完,他腹部突然迎来一记重击,女子发了狠劲,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他一拳。 那一拳力度着实不轻,哪怕是魏珩,在经历了一夜的辛苦奔波后,抗下这拳也有些不适。 他变了脸色,终于没了耐心,准备如往日一般,狠狠训斥她,让她明白事理。 可刚一抬眼,男人便怔住了。 那双乌溜溜的杏眼蒙上了一层浓密的雾气,似乎下一刻就有水滴从其中泫然落下。 那层雾不但潮湿了她的眼,也从她的眼中漫出,潮湿了他的心脏。 “骗子。” 陈末娉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威胁,可她几乎已经止不住自己的哭腔。 “你又骗我,你就会骗我。” 她没能忍住,眼眸中的雾气终究还是化成了水珠,顺着女子的脸颊滚滚而落。 “你既然说我见到的那人不是薛茹淮,那我问你,你见到的究竟是谁?” “他是......” 魏珩张了张嘴,那人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此人身份事关重大,我真不能告诉你。” “事关重大?事关重大能直接出入你们大理寺?” 陈末娉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魏珩阻止不及,她黝黑的手已经划过了脸上的伤口,伤口肉眼可见地脏了一块。 但她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伤口的痛意,继续道:“如果真的不是一个人,待咱们离开后,你把那人唤来,我去寻薛茹淮,让他俩在一处比对瞧瞧,究竟是我认错,还是你在说谎。” 女子挑衅般地望向男人:“你敢吗?” 看着她的泪水,魏珩几乎都要答应。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行,我不能。”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陈末娉垂下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为什么不能,自然是因为他所有的话都是假话,全部是为了骗她。 陈末娉突然觉得可笑,她当时喜欢的人,真的是他吗,当年救她的人,真的是他吗。 为什么他变成了这般模样,为了掩盖自己肮脏的心思,用最拙劣的谎言欺骗她。 她宁愿他坦坦荡荡地告诉自己,他就是喜欢薛茹淮,也比他现在不断地说谎要好。 这不是他,不是她一见倾心的他,也不是她心慕多年的他。 “我会想办法证明我说的是真实的,但不是用你说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魏珩再次开口。 他望着眼前疲累不堪的女子,低声道:“咱们先回家去。” 回家?定远侯府才不是她的家。 陈末娉没有说话,她已经不想再看到眼前的人。 魏珩抿紧唇瓣,再次重复了一遍:“信我,我会给你个答复。” 树洞外天光愈盛,即将正午,要是此时不能顺利离开,拖到晚上,凶多吉少。 魏珩顾不上看顾女子的情绪,单手将她抗在肩上,一边观察着周遭的动静,一边出了树洞。 外面除了树叶响动,没旁的动静,贼人没有再折返,应当已经真的离开了。 “抱好。” 男人将陈末娉的胳膊勾上自己的脖子,叮嘱道。 陈末娉咬住唇,尽管不甘不愿,但这种情况下,她知道自己不能撒气。 她攀紧魏珩,把头埋进他的颈窝中,暗自下定决心。 等将养好身子之后,她一定要好好习武锻炼,以后再不有求于人。 魏珩不知道她的想法,寻了条开阔些的林间小道,一路疾驰。 但他毕竟不是铁人,尤其是在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愈发容易疲累,开始还好,半个时辰后,行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便需歇息一段。 陈末娉窝在他颈窝里,能感受到他逐渐失控的心跳和缓缓汗湿的衣襟。 “我要下来。” 明明不想再和他说任何话,可在魏珩再一次停下歇息后,陈末娉还是没能忍住。 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又说了一遍:“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行。” 魏珩拒绝,环住女子的双臂紧了紧:“你受伤了,又不会功夫,行得太慢。” 他硬生生地直起身子,因为过度的劳累,嘴唇已经开始泛白:“不准再犟,我带你回去。”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倒是谁犟? 陈末娉还想再说什么,忽地,脸色一变。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0节 道路前方出现了一团暗影,有人正与他们相对而行,朝他们这边赶来。 第36章 改变 从此以后,我陈末娉,与他定远侯…… “快走!快走!” 她急声催促:“有人来了!” 魏珩远远眺望着来人, 眉头紧锁,但却没有移动脚步。 “你怎么不......” “走”字还没说出口,陈末娉脸上忽地被严严实实盖上了一物, 是男人不知从哪儿掏出的手帕。 他用手帕盖住她的脸,低声道:“别动。” 陈末娉莫名其妙, 不知他想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放下了想要拿开手帕的手。 马蹄声、脚步声、人声混杂在一处, 越来越近。 陈末娉忍不住越来越紧张,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但魏珩没动,她也没动,安安静静等着。 终于, 那群人到了面前。 没有动手的迹象, 陈末娉听着一道声音急切响起:“魏珩, 你怎么样?” 魏珩道:“无碍, 多谢王爷关心。” 陈末娉松了一口气。 难怪他不动弹,原来是自己人啊。 不过魏珩刚刚说什么?王爷? 定远侯府什么时候和王爷搭上关系了?而王爷又怎么会特意跑到京郊来寻他? 陈末娉心口一颤,恨不得锁住自己的耳朵。 她不要知道她不要知道, 她已经和魏珩和离了,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无论他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但是说话的那位王爷并没有听到她内心的呼喊, 冲着她的方向, 特意问道:“魏珩,你夫人怎么样?怎么蒙着脸, 可是受了什么伤?” 陈末娉缩了缩身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魏珩很快就替她回答了:“内子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只是那伤伤在面上,所以不便见人, 其它无碍。” “伤在面上?” 那位王爷忙道:“本王那正好还有些养颜玉肌膏,待回转后立刻送到你府上。”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末娉总觉得这位王爷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是仔细一想怎么可能呢,她从未进过宫,也没参见过宫宴,出阁之前也只在几个好友家里玩玩,能见到魏珩这样的外男已经是不易,更别说见到王爷这种皇亲国戚了。 魏珩道了谢。 陈末娉还在想这位王爷声音的事,被魏珩戳了戳,才回过神来,连声道:“多谢王爷。” 既然遇见了援兵,魏珩也不用再扛着她跑了。 二人上了这位王爷提前备好的马车,因为陈末娉脸上还盖着帕子,是魏珩把她抱上去的。 一进了马车,男人就抬手将她脸上的手帕拿开,让女子脸颊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回去后好好养伤,不可用辛辣刺激,不可贪凉贪热。” 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其实先前魏珩也常这么说话,彷佛他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她的长辈。但那时候她只觉得紧张不安,而不是此刻的厌恶。 陈末娉偏过脸去,身子靠到车厢上,没有搭理。 既然已经不用他保护,自然不用同他多说什么。 偏生魏珩像没有眼色一样,见她转了头,反而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还又问她:“记住了吗?” 陈末娉阖上眼帘,闭紧了嘴。 既然已经同死男人撕破了脸,陈末娉再无先前那般拘束谨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惹得他越不高兴越好。 魏珩看着她这副模样,脸色一寸一寸冷了下来,最后,寒凉如冰。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可视线落到女子裸露在外的伤口上时,还是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他干脆也同陈末娉一般,后背靠紧了车厢,合上了眼。 二人相顾无言,只有脚下的炭火盆发出燃烧时的“咯吱咯吱”声。 马车一路前往城中,快到城门口时,魏珩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接着,他回转身子,拨了拨女子的背:“醒了吗?” 陈末娉还是没说话,只稍稍回过点侧脸。 魏珩耐着性子:“我还有事处理,你自己回去,一会儿我会同车夫说,直接把你送回府上。” 顿了顿,魏珩又道:“我去寻你之前,已经让府上留了郎中值守,你一回去,就会有人看顾。” 见陈末娉还是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叮嘱道:“还有,你这两日听到的看到的事,全部不可向旁人提起,包括你身边的那些丫鬟、密友。” 听到这里,陈末娉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瞪他。 “如果想保全自己,就按照我说的做。” 他看了陈末娉一眼,抬脚准备下车时,又回了头:“包括薛茹淮,日后在别处见到,也不可多做言语,权当不认识便好。” 权当不认识便好?像他做得那样吗? 他做得倒是熟练,现在还教育上她了。 陈末娉又想冷笑,刚想回怼两句,魏珩已经下了车。 她咬唇在车厢内等了等,还是挑开车帘,去看他的行踪。 他走到了最前面的那架马车前,敲窗向里面说了句什么,得到首肯后,才上了那架马车。 陈末娉放下车帘,长呼一口气。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需得好好捋一捋。 唯一确定的是,她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魏珩,一点儿也不。 * 马车一路平稳向京城驶入,期间陈末娉不放心地看了两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人数不少的车队只剩下了自己所在的这一辆。 好在车夫没有二心,按照魏珩所说,一路沿着城中的繁华地段行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总算到达了定远侯府。 玉琳等人早早在门前候着,看见陈末娉挑开车帘,立时围上前来,护着她进了门。 陈末娉被掳走时没有哭,被困坑洞时没有哭,只有在同死男人对峙时流了两滴眼泪。 而现在,她看见玉琳和淑兰院中其他伺候的小丫鬟时,不知不觉间便溢出了泪。 玉琳也哭了,但不知是不是这几日事情繁多她也长大了的缘故,小丫头居然又忍住了。 她一边送着陈末娉往屋里去,一边劝道:“一切都过去了,平安回来便好,平安回来便好。” 说着,她举起手帕,去擦拭自家夫人眼角的泪珠:“夫人莫要流泪,仔细泪水掉进伤口里面伤着肌肤。” 听到这话,陈末娉只觉伤口又开始痛,赶忙憋住了眼泪。 郎中早就在屋中候着,看她回来,立刻给她查了全身,又仔细瞧了伤口,用药包扎好。 “夫人不必担心,您的伤口都不深,我每日早晚两次来为您换药,必能早日愈合。” 陈末娉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可会留疤?” 郎中迟疑了一瞬:“您的肌肤太过细嫩,怕是会留少许,我只能说尽量。” 听到郎中的话,陈末娉难过了一瞬,抬头望向放在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子只映照出了她的半张脸,因为遭了劫难的关系,陈末娉现在头发凌乱,人也脏兮兮的,虽然能看出五官优越,却又坏了肌肤,合在一处,活生生一个无盐女。 先前貌美时,她虽然自知,但算不得有多在意,而如今真的变成了这番模样,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其实并不是不珍惜容貌。 只是因为觉得魏珩不在意外表,她又是侯夫人,所以要自持稳重,不但不能过于打扮,反而还要严肃些显得庄重。 但现在...... 凭什么啊,所以她先前是在想些什么,居然为了这死男人浪费自己的美貌,甚至天天衣衫颜色都弄得深深沉沉,活生生把自己往年岁大里弄。 “那若是用上养颜玉肌膏呢?” 陈末娉忽地想起适才那位王爷提到的东西,急忙向郎中询问。 郎中眼睛一亮:“若是能用上真的养颜玉肌膏,那定然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那便好。” “不过......” 郎中又道:“养颜玉肌膏是一等一的皇家秘药,据说普通品阶的妃子们都拿不到,只有皇上、皇后,和几位地位尊崇的妃子才能用的,您得仔细些,莫拿来了赝品,反倒于伤口愈合不利。” 这物件居然如此金贵吗?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轻易拿到?魏珩跟着的那人,究竟是哪位王爷?如此受宠。 陈末娉微惊,面上却不显露:“郎中提醒的有理,待我问问夫君是哪里寻得再用不迟。” 询问清楚了那膏只需涂抹便好,陈末娉打定主意不再让旁人知道,客客气气地请郎中下去后,去了浴房沐浴。 她太脏了,出了这个坑就是那个洞,整个人灰扑扑的,只有几处伤口处为了方便上药而处理过,其他地方都是厚厚的一层灰,洗完第一道,看了下水的颜色,陈末娉没忍住又洗了一遍。 足足洗了两遍后她才满意,踏着自己轻软的绣鞋回到拔步床上,舒服地又想哭了。 玉琳坐到她身旁,被女子探出来的手掌牵住,轻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是奴婢没用,没能护住您。” “你护我什么,那几个护院都没护住,被人随随便便打趴了,你一个小丫头,别想那些。”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1节 确认玉琳只是被打晕并未受伤后,她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落下,终于翻过身,准备安安稳稳地休息一夜。 刚闭上眼,陈末娉忽地又想起一事,翻回来,叮嘱玉琳:“若是侯......魏珩过来,绝对不准给他开门。” 顿了顿,女子接着道:“告诉淑兰院中的所有人,从此以后,我陈末娉,与他定远侯府,再无干系。” 第37章 骚扰 你再这般行事,就是骚扰民女!…… 说了再无干系, 就是真的再无干系,魏老夫人、二房和三房察觉她应当是出了事,派人来瞧, 陈末娉也全部让人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回去,就是不见。 “你们记得, 我们现在只是暂住定远侯府,待事情一解决立刻离开, 管她们二房三房,统统与我们无关。” 她连魏珩都不见了,更别说这些姻亲。 三房支使魏彦来了好几趟,听着他稚嫩的声音在外面喊大伯母, 陈末娉还是有些触动的, 不过最终还是狠下了心。 她以后再也不会是他的大伯母了。 至于什么当家主母、侯府夫人, 要做的事她一概不管, 彻底不干。 魏珩不是能耐吗,睁着眼都能说瞎话,想来再骗一个傻子来他侯府当牛做马, 也不算难。 她每日都窝在榻上,吃了睡睡了吃, 再加上喝药、换药, 一天时间居然也安排得满满当当, 毫不空虚。 养颜玉肌膏也在她回府次日就有人送来了,用上去清清凉凉很是爽利, 甚至没受伤的肌肤用上也变得更细腻滑嫩。 不知不觉间,三四日功夫便过去了。 陈末娉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舒服过,甚至还起了兴致,准备什么时候从暗匣里把自己的画册拿出来, 无聊时瞧瞧。 她如今是个独身妇人,可就算是独身妇人,也不能随便亏待自己。 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舒服多久,那死男人就办完了事,回来了。 陈末娉刚做了几身新鲜衣服,刚送过来准备细看,外间就起了一阵喧杂声,接着,门被推开,身形高大的男人大步闯了进来。 他头发有些散乱,云靴沾泥,除了衣衫没那日和自己分别时脏乱外,其他方面相差不多,一看就是好几日都没歇息。 尽管早早告诉自己绝对不见他,可真的看见男人这副模样时,陈末娉还是没忍住,心口颤了颤。 她这几日过得特别舒服,但男人看起来却不太好。 他一向爱洁,能让自己成这副模样,那事看来是出乎意料的棘手。 不过也是,要是不棘手的事,怎么会牵扯进去王爷,又怎么会自己也被掳走。 她要时刻记得,这个满口谎话的男人只是自己的前夫,他遭遇了什么,与自己无干,无干! 女子平缓心绪,压下询问死男人这几日过得如何的想法,望向一旁的小丫鬟。 “我不是说别把他放进来吗?” 紧跟着进来的小丫鬟几乎要哭出来:“夫人,侯爷一定要进,我们......我们拦不住。” 小丫鬟看起来可怜巴巴,陈末娉也不忍心责怪,只让她们退下。 旁人都退了下去,屋中一时只剩陈末娉和魏珩两人。 陈末娉看都不看他一眼,见小丫鬟们都走完了,又转身回去,继续看她的新衣服。 她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绝对不要理他,绝对不要理他。 身后响起脚步声,男人抬脚靠近,走到她的身后,冷声问道:“为何不让我进门。” 在外奔波多日,一朝回来,进不了门,确实会有些情绪,但这不是她的问题啊,他回自己书房不就好了吗,干嘛要到她这里来。 侯爷怕是事务繁杂,忘了二人已经和离并且做过见证的事。 陈末娉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见。 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手里的衣衫上,指尖轻抚过衣摆处的绣纹,喃喃自语:“这绣纹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她现在变了想法,打算走上稳重严肃的相反面,往活泼里打扮自己,所以更想要繁复艳丽的衣衫,不再要那种素净的。 魏珩顿住脚步,直直地盯着女子的动静。 见她只当自己不存在,看完绣纹又看走线,一件一件看完后,还准备自己再去放进衣柜中后,他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两步,绕到女子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还在为薛茹淮的事生气?我真的不认识她,你再给我些时间证明。”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陈末娉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终于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同他一样板着脸道:“那就等你证明了再说。” 她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头一次这样,看得男人一怔。 魏珩抿了抿唇,道:“你我夫妻多年,难不成彼此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信任? 真是找不到话硬找,他俩之间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管家婆和她的掌柜的,连感情都没有,哪里来的信任。 他知不知道,信任的基础是感情呢。 陈末娉想回敬他几句,可看见那张冷冰冰的脸,顿觉无趣。 同他说了又怎么样,他这种冷心冷情的人,根本不会明白这一点的。 陈末娉也懒得说话了,挣扎都懒得挣扎,干脆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坐下,偏过头去,一言不发。 魏珩瞧她不但不回应,甚至还自顾自地坐下,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说得话,也不在意自己。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忍住,问:“你一定要这样吗?” 陈末娉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种态度,没人能够忍受,更何况是他。 魏珩几乎要松开女子抬脚离开。 指尖刚刚动作,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转过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陈末娉一遍。 女子身子骨已经大好了,手腕上的淤痕已消,丝毫看不出来痕迹,但被刀划破的脖颈和擦破的脸颊上痂还未掉,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总归是自己连累了她。 魏珩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放缓语气:“这几日休息地如何?身子怎么样了?” 陈末娉还是不说话,歪头看着床帘上的一条花纹,把那花纹幻想成一只要飞的鸟。 但她也分了一点心思在身后的男人身上,带着一点紧张和爽快,默默等着他的摔门而出亦或是冷声相对。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魏珩居然抑制住了自己的脾气,继续开口:“你若是不想说也无碍,我去询问郎中或者你的丫鬟,也是一样的。” 他很是平静,像是真的不在意她搭不搭理自己。 陈末娉诧异回头,对上男人视线后又急匆匆地转了回去。 她本来就不想和他有牵扯,他愿意去问别人话就去问,别来烦她就行。 但男人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动弹,就这么牵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地等着。 陈末娉尽管休息了好几日,可毕竟没有习过武,身子骨不如他,根本没法长期举着胳膊。 她想坚持来着,奈何身子不好,首先败下阵来,手腕垂落到床榻上,耷拉着。 男人也顺着她的动作耷拉下手腕,手指紧紧扣着女子的皓腕,就是不放开她。 果然不能把他放进来,居然和自己开始较劲了。 陈末娉其实挺佩服魏珩的,在那么明显的谎言被自己戳破之后还能淡然自若,难道官场上的男人都是这么不要脸吗。 明明先前他不满了就会掉头离开,现在居然还愿意耗费时间和她耗劲,这是他吗?还是他本来就有很多面,只是之前面对自己时,只用了他最擅长、最简洁、最不耗费心力的一面。 她真的不了解他。 但是也不想再了解了。 陈末娉干脆顺势往榻上一倒,闭上眼假寐。 不是和她耗吗,她就看看,她这个闲人和他那个忙人,到底谁能耗得过谁。 她躺下时故意躺得横七竖八,占据了整个床榻,肚子朝着床顶,是最不雅的姿势。 男人看了她一眼,移开眼,没忍住,又望了过去。 女子现在没有半分仪态可言,要不是人并不胖,横在榻上,还以为是团肉泥。 他不由得开了口:“怎么这般肆意,身为……” 身为侯府主母,一定要为人端正,知礼守矩,不然如何做他人表率。 陈末娉都猜得出来他那张嘴里能说什么出来。 可她已经不是侯府主母了。等他一说完,自己就要这么回怼过去,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 陈末娉想得好好的,但她没想到,魏珩突然戛然而止,然后再无声音。 死男人要做什么? 就在她纠结自己要不要睁开眼,查看一下他的神色时,突然有只大掌,碰到了她的腰际。 陈末娉猛地睁开眼,可男人的动作更快,已经打横把她抱起,放到了床榻里侧。 陈末娉顿时警铃大作,刚被放下就立刻弹起,三步两步钻到角落里。 “急什么?” 女子动作太快,险些撞上拔步床横梁。 魏珩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有撞到脑袋后才脱掉云靴、外袍,作势要往榻上来。 陈末娉立刻受不了了,顾不得不理他,举起双手就要把男人往外推:“你不准上来!那么脏,不准碰我的床!” 魏珩一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说他脏。 但他知道这是事实,干脆也不理她,自顾自地继续动作。 “你是不是听不见别人说话呀。” 陈末娉真的急了,奋力把他一推,整个人岔开腿堵住床边,站在床沿上看着魏珩:“不准不准不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2节 她脸颊气得通红,本来想冷处理男人时忍住的气全部被点燃了:“咱们都和离了,你凭什么上我的榻!你再这般行事,就是骚扰民女,我要去找姚大人,让他为我做主!” “骚扰民女?” 听到这荒谬的四个字,魏珩终于没有办法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气极反笑:“我做了何事你说我骚扰民女,更何况......” 他猛地靠近了些,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上陈末娉的眼睛,压低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威胁的意味:“更何况,你的名讳如今还在我魏家的名碟之上,如何算得上民女?” 第38章 感情 若是我认不清,当年又为何娶她?…… “你!” 陈末娉怒视着他, 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强词夺理的男人是当初如高岭之花般的魏珩。 “我什么?” 见女子被自己气得说不出来话,魏珩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既然还在一个屋檐下, 那就好好相处,不要和我玩什么听不见说不了的游戏。” 魏珩去捏女子的下巴:“知道了吗。” 这人真的是疯了, 怎么还用先前的办法对待她,还当她会接受这种威胁, 乖乖听话吗。 他能不能认清楚,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 陈末娉甩开他的手:“凭什么?” 她盯着男人:“你我成婚三年有余,这三年多来, 你不是一直和我玩这个游戏吗?” 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男人心里去:“我不过刚刚用你对待我的方式对了你一下, 你就不愿了, 那你怎么知道, 这三年来,我愿不愿?” 女子勇敢地直视着他,眼里像燃烧着一团火, 灼伤了他的眸子。 魏珩垂眸避开陈末娉的视线,有些不敢相信:“我这三年, 一直是这样吗?” “你自己做的, 你不知道?” 陈末娉的声音像一记沉闷的钟, 不等男人回答,一击接着一击:“你先前问我为什么要同你和离, 其实我也有想问你的话。” 女子定定地凝视着他:“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我成婚呢?” “切,真是,太不行了。” 如她意料之中的,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屋门被重重关上,听着那阵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陈末娉眨了眨眼,压去涌上眼底的酸涩。 这个问题,难道就这么难以回答吗。 他当初是觉得薛茹淮嫁了人,他娶谁都一样,还是觉得,这些喜欢他的人里面,她算是最好的那个。 不过如今在意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陈末娉逼迫自己不去想,她在用一种果决的方式,把魏珩这个骗子剥离自己的生活。 “玉琳!” 她大声唤道,待玉琳进来后,指了指男人留下的外袍:“快拿去扔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些泥地,还想往我屋里钻。” 说完,她又道:“把屋子全部打扫一遍,不要留下任何陌生人的气味。” 什么木质香,明明是臭木头! * 头一夜魏珩走得果决,陈末娉倒是没想到,次日他居然还会来。 尽管不是他本人来的,但魏丁是他的贴身小厮,通传的话就是他的意思,和他本人来也没什么区别。 “去首原山干嘛?” 首原山刚刚下了大雪,冰天雪地的,能把人活活冻死。 “侯爷难不成要用我做诱饵,吸引贼人?” 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魏丁赔笑:“怎么可能呢,夫人真会开玩笑。侯爷是怕您被掳之后受了惊,对身子骨不好,想带您出去散散心。” 带她出去散心? 陈末娉正在饮茶,听到魏丁这么说,没忍住,喷了他一脸。 “快给他拿帕子擦擦。”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急急忙忙递上帕子,陈末娉看见魏丁把脸擦干净后,才继续道:“开什么玩笑,侯爷这么多年都没想起来带我去散心,现在想起来了?” 大冬天去爬首原山,她是嫌弃地龙不暖还是嫌弃被窝不软,要去山上受罪? 女子干脆拒绝:“我不去。” 魏丁似乎也觉得大雪天去山上不太安全,没有再劝,讪讪离去。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陈末娉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不再忍耐释放天性后引得魏珩也发了次疯。 可是次日,魏丁又来了,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还抱着一个旁的东西。 巴掌大的小白狗在魏丁手里乖乖团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 魏丁献宝似地把小白狗往前送了送,让陈末娉能更大程度上观察到这只小白狗柔软卷曲的毛发:“夫人,您瞧,这是波斯送来的小洋犬,据说可灵性了,几天就能认识主人。” 像是在回答魏丁的话一般,他刚说完,小白狗就冲着陈末娉,软绵绵地叫了两声。 玉琳在一旁眼睛发亮,期待地望向陈末娉:“夫人......” “你想要你就留下吧,我不要。” 玉琳连忙摆手:“夫人说得哪里话,您不要,我也不要。” 魏丁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敢相信般地又把小白狗往前举了举:“夫人,您瞧瞧这小狗吧,多可爱啊,让它在这淑兰院中同您做个伴也好啊。” 陈末娉摆摆手:“不要,我不喜欢狗。” “啊?不喜欢狗啊。” 魏丁挠了挠脑袋:“好吧,我知道了。” 魏丁抱着狗走了,留下陈末娉莫名其妙。 他先前送自己的东西不是山参就是海参要么就是各类山货补品,最多在远行后才能记得带点当地土特产,一点心意都没有。 那死男人莫非真的精神不正常了,送她狗干嘛,奇奇怪怪的。 可能是别人家生了一窝没处养,顺手给他做个人情罢了。 她觉得自己肯定没想错,直到第三日,魏丁又一次来到了淑兰院。 这次来,他不像前两次那么小心翼翼,反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像是要上什么战场。 “夫人。” 他将重重一箱子东西放到陈末娉面前:“这是侯爷命我送来的东西,他说,您一定要亲手打开。” 亲手打开?她只想赶快离开。 陈末娉瞥了那箱子一眼,道:“不看,拿走。” 魏丁摇摇头:“我不拿走,求求您看一眼吧,侯爷说了,如果您看了这些东西后有什么想法,就派人去书房唤他,他会很快过来。” 说完,魏丁也不等陈末娉回话,像生怕她派人撵上去一般,匆匆逃走了,只留下那一箱子东西。 陈末娉本来不想打开,但是她这几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扰,是个人都受不了了。 最终,她还是耐着性子,打开了箱子盖。 * 魏丁从淑兰院匆匆跑回魏珩的书房,尽管距离并不算远,可他因为跑得太急,所以喘得很厉害。 缓了好一会儿,魏丁才走到自家侯爷身边,皱着脸道:“侯爷,您命奴才送去的是什么呀,夫人真的能喜欢吗?” 魏珩放下手中的卷宗,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魏丁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照奴才说啊,夫人的心思最是柔软不过,现在估计就是嘴硬,但是心却是软的,您还是要送些讨女子喜欢的东西给她,像胭脂水粉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珩冷着脸打断:“你先前自作主张的结果还没让你清醒吗,她接受没有?” “啊这个,可能只是恰好夫人不感兴趣罢了。” 其实魏丁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夫人又不喜欢出去玩,又不喜欢小狗,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侯爷,夫人也许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搭理咱们罢了。” 换言之,陈末娉不喜欢的不是这些物件,不喜欢的是魏珩本人。 魏珩沉了脸,一字一顿道:“我与她是夫妻。” “在夫人眼里已经不是了啊,而且谁说夫妻就得互相喜欢的,相看两厌的夫妇这世上也多了去了。而且。” 魏丁提醒他:“您先前不是还觉得夫人不喜欢您吗,怎么现在又这么肯定了。” 话音未落,魏丁就感觉周遭温度冷了下来,魏珩瞪着他,眼神似乎要活生生在他身上挖个洞出来。 要是往日,魏丁肯定不敢这么冒犯侯爷,但最近,许是侯爷的情绪太低沉,魏丁反倒没有先前那般惧怕于他。 果然如魏丁猜测的那样,魏珩没有骂他,瞪完他之后便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她应当是喜欢我的。” 他原先是不确定,但是自从陈末娉哭着说他心里有别人之后,他才有了她心里确实有自己的实感。 如果没有感情,也不会在意他心中有没有旁人,不是吗。 魏丁看着眉头紧锁的自家侯爷,长叹了一声,默默想着,以前应当是的,现在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斟酌了好一会儿,为了自己的好主母能留下来,魏丁再次开了口:“侯爷,您既然现在已经肯定了夫人对您的感情,那您对夫人的感情呢,您认清了吗?” 魏珩重新看向自己的小厮,像是觉得他的话特别荒谬:“若是我认不清,当年又为何娶她?” 什么意思?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3节 魏丁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但他没有机会问了,因为陈末娉抱着刚刚拿过去的箱子,直直地冲了进来,将箱子重重地放到了魏珩面前。 女子喘着粗气,指着箱子,朝还坐在书桌前的男人道:“这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一下。” “就是你猜到的那个意思。” 魏珩抬手,示意书房中的人都退下,待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他才出声道:“你喜欢的、拿到的避火图,我一本一本,全都看过,就这样。” 第39章 继续 你我仍旧是夫妻,没有改变。 什么玩意儿?她是不是听错了?这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儿吗? 陈末娉不由得恼羞成怒:“你有病吧?” 尽管她先前骂过魏珩很多遍他有病, 可今天她才确认,这死男人是真的有病。 这种事儿,自己看是乐趣, 可被别人发现就是倒霉,被下定决心要断情绝义的前夫发现还拿到明面上来说那就是超级重大的糟心事儿! 她一想到那画册里面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别人瞧见, 就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又骂人。” 魏珩蹙眉:“你原来可不这样粗俗。” 她原来都是装的,现在不想装了不行吗, 他什么时候能明白,自己就是个粗俗的人,根本不配当他们定远侯府的主母!所以,别来骚扰她了。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绝对不能认这事, 要是她认下, 以后在他面前, 不是自动矮了一大截? 陈末娉嘴硬:“侯爷, 我不知道您从哪儿得到我看过这东西的谣言,兴许是您睡懵了头,把自己的癖好强加在我身上, 但这些全部都不是真的,我根本没瞧过, 您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魏珩起身走到她面前:“本侯从不血口喷人。” 他伸手要牵陈末娉, 却被女子一把甩开:“说话就说话, 干嘛动手动脚。” “好,我不动。” 男人耐着性子, 推开书房门,朝她道:“你不是说我血口喷人吗?那你我就一同去你屋中瞧瞧。” 去她屋里?难道这死男人真的发现了她的宝匣藏在何处? 陈末娉被吓了一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魏珩见状, 作势要回:“你既然拒绝,就说明屋中果然有这些画册,不必去了。” 陈末娉最受不了激将法,一听立刻跳腾起来:“干嘛不去?去!不然如何证明我的清白!” 反正拔步床是她的嫁妆,魏珩除了在上面躺一下之外从来没碰过,她敢确定,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藏在拔步床暗屉中的画册。 魏珩瞥她一眼,抬脚便往淑兰院中去。 陈末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中忐忑不安,但一想到自己把画册保存得当,又鼓起了几分底气。 淑兰院中的小丫鬟们见到魏珩过来,下意识地上前阻拦,可还没走到跟前,男人便冷声道:“是你们夫人让我来的。” 她们抬眼一看,侯爷身后可不是跟着夫人吗,当下也不敢阻拦了,只能顺势放他进去。 不过瞧着两人几乎要并肩的背影,小丫鬟们不由得奇怪,夫人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号令她们不准把侯爷放进来吗,怎么她自己又亲自带侯爷进来了。 那以后侯爷再来,她们到底放还是不放啊。 陈末娉没空去查看小丫鬟们的动静,她的眼神紧紧跟随男人,看到男人进屋后步履不停,直直地朝她的拔步床而去时,不由得呼吸一滞。 好在男人的眼神根本没往拔步床下面看,只抬头瞧着床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末娉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底气更甚,愈加肯定这死男人怕是诈她呢,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把东西藏在了何处。 就在女子放下心之际,魏珩忽然行到床头前,抬手指着床帘:“这便是证据。” 陈末娉抬头一看,那不就是她先前挂上的小铃铛吗,虽说是她从书社那里得来的不假,可是不过是个铃铛罢了,就算不是那家书社,肯定也有很多铺子售卖,做不了证据。 “侯爷,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真是一流。” 陈末娉假笑:“我看您也寻不到什么证据,不过是诬陷罢了,还是快快回转书房,去看您的避火图吧。” 她阴阳怪气,男人却并不着恼,平静道:“食色性也,圣贤之道也提倡男欢女爱,就算看避火图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 魏珩抬手将那枚小铃铛摘下,放在自己掌心中递给陈末娉:“但是这枚铃铛却并不是普通的铃铛,你仔细瞧它的侧面,有一处小小的印记,乃是一家书社的徽印。” 陈末娉并不去接,尽管自己没有仔细看过这铃铛,可她能看出来,死男人说的没有作假。 该死的,他肯定是先前来她屋里歇息,查看床帘那次瞧到的! “还有......” 见女子脸上终于出现了懊恼的神情,魏珩觉得有趣,继续说了下去。 “这枚铃铛,还有一个名字,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 “什么?” “此为缅/铃。” “缅/铃是什么?” 话音未落,陈末娉突然反应过来。 她在避火图例瞧见过这玩意儿!只是画册不可能画的太细,只是匆匆带过,真瞧见了,她怎么也没把这个小玩意儿想到那东西上去。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她丢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她怎么会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挂在床帘啊!死男人估计第一次看见时就瞧出来了,居然一直忍到现在才说,他是觉得绝对不会有外人进自己的屋子吗? 女子神色变幻,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极为生动。 魏珩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把那铃铛塞进她的手里:“拿着。” 东西被男人的掌心侵染了温度,刚塞到陈末娉手里时就跳个不停,把女子吓得赶忙把那玩意儿扔到地上。 可它掉到地上还不安生,叮叮咚咚跳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偃旗息鼓。 陈末娉只觉得这辈子的人都在今天丢完了,她张了张嘴,本来还想狡辩两句,话到嘴边又觉得很没意思。 反正他都知道了,人已经丢了,再嘴硬还有意义吗。 女子抬起眼,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吧,你想干嘛。” 又给她拿避火图又戳破她的那小东西,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丢脸吧。 听到她的话,魏珩伸出手。 陈末娉猛地往后一躲,警惕道:“你要做甚?” 魏珩瞥她一眼,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只手伸向她的颊边,帮她把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拢至耳后,然后便放开了她。 他的动作很轻,陈末娉几乎没感觉到发丝被拉扯的痛,头发已经被重新拢好。 “我想做的,不是很明显吗?” 说完,男人上前两步,俯下身子,将那颗掉落的铃铛重新捡起,挂回床帘之上。 挂好后,他重新转过身子,看向女子。 漆黑的眼眸沉沉地凝视着她,陈末娉微微恍神,接着,倏然一惊,明白过来。 “你想继续和我洞房?” 陈末娉先前从来没看懂过他的情绪,可今日,她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这死男人想要做什么。 是了,不然他干嘛强调,自己看过的每一本画册,他都看过,这有什么说的必要吗? 魏珩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也不回答,反问道:“你不想吗?” 他顺手拨了一下那个小铃铛,铃铛发出沉闷的声音。 “你去书社,你买画册,你先前窥视我沐浴,不都是想要洞房吗?” 陈末娉本想反驳,可注意力被他嘴里的另一句话吸引走了:“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窥视你沐浴了?” 魏珩静静地看着她。 陈末娉败下阵来,挫败道:“那也不能叫窥视!我本来就是不小心才看见的!而且,咱们不都一起沐浴过了吗,相当于你也看了我,扯平了扯平了!” 她猛地上前,从男人手里扯下来铃铛,扔到某个角落去,确保魏珩再也拿不到它后才松了口气。 女子接着道:“你刚刚的话没错,食色性也,我承认,我先前是很想做那事的。” 就算她现在很讨厌满嘴谎话的死男人,讨厌到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见到他,讨厌到想立刻搬出定远侯府,她也必须得诚实承认,有时躺在榻上,她也还是想做那事。因为,两人洞房那日的体验确实不错,她从来没有那般快活过。 她对上男人的视线:“但是,我们已经和离了。” 她再次强调,感觉这段时间她已经把这事儿和魏珩强调了很多遍,可他就像没听见一般,从来没作出该有的行为。 “是你亲手把我们的和离书去交给姚大人的,此事再无回头路,我不会同已经不是我夫君的人做这种事。” 饭哪有一顿就能吃饱的道理,可是这饭不是自己家的,吃着一点都不安心,所以不如不吃。 她已经尝过肉味,虽不算满足,但也满意,日后就算要吃肉,也不是非这家不可。 魏珩安静听着,等她说完才道:“所以,你还是想同我在一处的。” 陈末娉要被气笑:“你怎么听的?侯爷,你这般眼力见,真的能在前朝一路青云吗?” 魏珩假装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继续道:“你说你想做这事,但又不想和不是自己夫君的人做这事,如果我还是你的夫君,那你想做这事的人,不还是我吗。” “可是你不是我夫君......” 话还没说完,陈末娉猛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侯爷,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的和离书可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一别两宽,各自嫁娶!姚大人说不定已经将这东西呈交京兆府了。” “没有呈交。” 魏珩的语气还是淡淡:“因为我根本没有给姚大人。” 陈末娉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4节 魏珩不顾她的震惊,继续说了下去:“日后,你也不必说什么和离书了,先前你给我后,已经全部烧毁,你我仍旧是夫妻,没有改变。” 他俯下身子,靠近已经呆住的女子:“我仍旧是你的夫君。” 第40章 约束 同我说话要客气,不能用命令的语…… 陈末娉站在原地, 彷佛被雷劈了一般。 许久后,她才道:“为什么?” 明明不爱她,又为什么不让她走, 甚至舍了自己的脸面,作出这种欺瞒之事。 “你说呢?” 男人再次反问, 眼神还是落在女子的脸上,没有移开。 “我不知道。” 陈末娉垂下头, 坐到榻边:“难不成是因为薛茹淮也没有同她夫君和离,你做不了人家那边的正头,所以来折腾我?” 魏珩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个答案,气极反笑:“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过了, 我之前根本不认识薛茹淮。” 陈末娉咬住唇, 偏过头, 又以沉默应对。 但是魏珩现在最不能忍受地就是她这副模样。 他干脆也坐了下来,紧挨着女子:“其实你根本不是不信任我,你不信任的, 是你自己。” 陈末娉一听这话就炸了毛,转头狠狠瞪着他:“我不相信自己?我凭什么不相信自己?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这么说。” 居然还把她不信任他的锅推自己头上, 要不是他冷淡了三年, 要不是他说谎成性, 她怎么会不相信他?所有的一切不是他自找的吗,偏偏又怪她头上。 她陈末娉长这么大, 一直清清白白爽利大方,就没被人甩过这种帽子! 生气时,女子甚至伸手推了他一把,但男人一动不动, 反倒顺势把她的手团进掌心中。 “你本来就不相信自己,就像我适才说的,你明明也想与我继续,为何要拒绝?” 他扣住女子,让她直视自己:“因为你怕和我再继续做那事,会控制不住自己。” 陈末娉被这男人的言语彻底激怒,冷笑着道:“好好好,你还真是能扯,这种由头都能扯出来。” 魏珩不为所动:“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你想证明你不会控制不住,就答应我。” 陈末娉继续冷笑:“我不答应又能如何?” 魏珩道:“无碍,和离书既无,又没人见证,你我只能是夫妻,你永远是定远侯府的主母。” 眼看着陈末娉处在了暴怒边缘,男人又紧接着道:“可你要是答应此事,三个月后若还是执意同我和离,我便再不多言,予你和离书便是。” 好啊,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陈末娉啐了一口:“你满嘴谎话,我如何信你?” 魏珩起身,走到书桌前,不过片刻功夫,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书文。 他将那书文交于女子:“收好,我已在上面落了印,若是三月后食言,你拿着书信,自行去衙门告发我就是。” 陈末娉迟疑地接过那张薄纸,在印章上看了又看,终于还是没有扔掉。 不是她还相信魏珩,而是最差的结果,已经不会比现在更差。 她拿不到和离书,就只能困死在这方宅院里,而他书信中所承诺的,总归是一线生机。 更重要的是,这事上,她确实也享受到了,也有些怀念那滋味,对她来说,不算难以接受。 三个月,听起来很久,但和三年比,实在太短。 女子抬起眼:“我再最后信你一次。”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不得不作出的选择。 但是魏珩还是接受了她的表达,微微颔首,继续道:“那你我可以准备一下......” 话还没说完,陈末娉就出声打断了他:“等等。” 她是接受了这个不得不接受的选择,但不代表她就要事事被他掌控。 “你只说我要答应,可又没说我要答应多少次,如何答应才算数。” 魏珩脸色沉了沉:“你想赖吗?” “那倒不是,但我也要有自己的要求。” 陈末娉盯着男人,一字一顿道:“要我答应也行,但是你每日必须要给我讲个笑话,逗我心情愉悦。” 她也要从中寻得快活,那自然得开开心心的才行。 魏珩颔首:“可以。” 这不算什么,反而有利于他。 “还有,你不能板着脸,看见就兴致不佳,我自然不会愿意。” 对着他那张冰块脸,兴致都败完了,怎么可能会舒爽。 魏珩迟疑了片刻,勉强抬起一点嘴角:“这样?” 倒也不算艰难,只是有些奇怪。 确实不冷冰冰的了,但也真是难看。 陈末娉有些嫌弃地道:“这个需得勤加训练。” 她继续说了下去:“还有,同我说话要客气,不能用命令的语气,不能教训我,如果犯了,就得立刻认错道歉,且要诚恳。” 魏珩蹙起眉。 客气?不能教训?她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错事,不加训斥之后如何改进,耽误的不是她自己? “还有的等我想想......要不要加做饭什么的......” 魏珩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 陈末娉变了脸:“你用命令的语气了。” “可我还没答应。” “没事儿啊。” 陈末娉托住腮:“你要是不答应,我也不答应啊,很公平。” 居然威胁他。 魏珩直勾勾地盯着女子,见她扬起下巴,恢复了自己印象中的娇蛮之感,忍不住有点恍惚,甚至有了回到了多年前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但是说好,只有前面三个条件,后期不准再加,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行。” 这三个条件已经足够让陈末娉反客为主了。 她又提醒道:“但是你适才又用了命令的语气。” 魏珩阖眼,按照她的要求,道歉道:“抱歉,我不应该用命令的语气同你说话,以后会改。” 他说得硬邦邦的,陈末娉不算满意,但想了想,从这男人嘴里撬出来一句抱歉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当初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了。 一口吃不下个胖子,倒也不用一上来就要求太高。 想到此处,陈末娉点头:“还行,以后记着。” 言语之间彷佛她不是被迫留在定远侯府的,而是本来就要在定远侯府作威作福的。 魏珩眉头紧锁,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希望你遵守约定。” “我自然会遵守。” 陈末娉把魏珩写得东西小心收好,看向男人:“但是我还是需要你回答我适才的问题。” 她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珩抿了抿唇,半晌后,终于开口:“你真的不知吗?” 陈末娉摇摇头。 屋中安安静静的,两人彼此相望,却都不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再次出声:“那我也要问你。” 他似乎觉得说这句话很是艰难,斟酌了半天,才又张嘴:“你为何要嫁我?” 陈末娉莫名其妙:“自然是因为我当时心悦你呀,这还有需要问吗?” 她以为全京城都知道。 男人垂下眸子,又道:“可你是为何心悦我?” 陈末娉几乎要脱口而出,自然是图他生得好身材好,但想了想,那时候自己年岁尚小,一见面就图上男子身子实在是太不矜持,所以还是选了个自己也能接受的说法:“你人才好,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心悦你,难道不正常吗?” 真是奇怪,他好端端地问这作甚,就好像是怀春少女,在纠结情郎心中究竟有没有自己一样。 陈末娉险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转而又自嘲自己抽风,怎么会把这种想法,往魏珩身上套。 他如果真变成这样了,恐怕自己就得一边去太医院请太医,一边去慈恩寺找高僧,治病驱邪都安排上。 “只是因为这些吗?” 男人垂下眼帘,声音很轻:“你的意思是,若我没有救你,你便不会心悦我,更不会嫁我,对吗?” 他总揪着这个做甚,木已成舟,难道他还想倒流时光,不救自己,免了这段纠缠吗? “为何要在意没有发生的事。” 陈末娉也皱起了眉,总觉得此时的魏珩,不像是往日的魏珩。 莫不是她从不了解的第三面又冒出来了? “我知道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5节 不等陈末娉琢磨完,魏珩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冷冰冰的,在想起女子的要求后,才勉强抬起一点点嘴角。 “我先去处理公务,你可以想一想,要如何用那避火图。” 用避火图?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让她在那些避火图里挑些要用的......咳咳,方式吗? 这死男人居然心里想的是这些啊。 陈末娉瞪大了眼,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愈发肯定,她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魏珩。 一旁,书房外,魏丁已经等得着急。 见着魏珩回来,小厮急忙上前:“侯爷,怎么样?夫人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啊?” 魏珩颔首。 魏丁高兴起来:“奴才就说吧,只要投其所好,夫人一定会接受礼物的。” 他蹦了两圈,又看向自家侯爷:“侯爷,夫人不是接受礼物了吗,这是个好的开始啊,您怎么还不高兴呢。” 魏珩道:“高兴。” 说是这么说,可他脸上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大步往书房里去,坐到书桌前,挥手让魏丁离开。 魏丁无法,只得先行退下。 待屋中只剩自己一人后,魏珩才俯下身子,从书桌最下层的暗屉中,拿出一卷用油皮纸裹好、但是早已发黄的画卷。 他指尖点在画卷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第41章 底线 她就是想探一探死男人如今的底线…… 入夜时分, 魏珩又来了淑兰院。 陈末娉刚刚沐浴完,正坐在铜镜前,给自己的伤口涂抹养颜玉肌膏。 听到开门的动静, 她只抬眼瞥了一眼,便垂下眸子, 目光聚集在自己颈侧的疤痕上。 魏珩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放好,接着走到女子身后, 从铜镜中瞧她的动作。 女子的指腹雪白柔嫩,药膏也细腻,涂抹在疤痕上,愈发显得那伤口狰狞。 男人抿紧了唇, 直到她抹完脖颈上的伤口才低声道:“先前抓你的那伙贼人, 已经全部抓到。” “哦。” 其实陈末娉并不关心, 当时她就想明白了, 既然涉及到了王爷,这事儿肯定要大办,贼人全部被抓, 也是意料之中。 魏珩见她兴趣缺缺,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在她身后站着。 陈末娉也不管他, 抬起手, 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块药膏,覆盖到脸颊的疤痕上。 脸颊上的伤口细碎, 又直接在脸上,陈末娉不敢涂抹,都是用这养颜玉肌膏直接覆上,但这样用起来, 就格外浪费。 她看着又空了一块的膏罐,叹一口气。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必可惜,改日我再去寻些给你。” “寻些?你知道这东西多贵重吗。” 陈末娉看他口气这么大,忍不住出言提醒:“怕是王爷那里也只有这一罐,你要去哪儿寻?” 难不成他还要去同皇上要不成。 女子只当他说闲话,没放在心上,仔细查看自己没有遗漏之处后,小心把膏罐封好,放进妆奁之中,又上了锁。 自从被人偷过之后,她就不敢轻易将贵重物品放在屋中了,尤其是养颜玉肌膏这种金贵玩意儿,更要十分谨慎。 魏珩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张口道:“不必如此,贼人不会再来了。” 陈末娉横他一眼:“那谁知道,说不定这批抓了,还有下批呢。” 他在大理寺,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仔细些,怕不但丢东西,人也得丢掉。 女子态度不佳,和早先的温柔体贴相比,像是吃了炮仗,一点就能炸。 但男人听在耳中,神色并无异样。 救命,难道魏珩其实喜欢这种调调?所以她现在对他温柔宽和,是去了他喜欢的相反面? 如若不是这样,她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这死男人突然包容度这么强,总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要留下她吧。 陈末娉想不明白,就在她还在琢磨之时,魏珩突然抬手,低声道:“我帮你。” 他主动帮自己?陈末娉瞪大了眼。 她观察时,魏珩已经抬起,打开桌子底下的抽屉,把妆奁又了进去,放完后,又寻来一把小锁,再次落锁。 女子就在一旁抱着双臂看着他动作,当看见他没被桌子上的抽屉卡住,顺顺当当地出来时,脸色变了变。 真是的,怎么不卡他,每次自己放东西的时候都卡自己呢。 魏珩不知道女子心中所想,他终于说起正事:“你......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什么?” 陈末娉不解,正想再询问一二,忽地有人敲响了屋门。 “夫人?您歇息了吗?” 是管家能叔。陈末娉对他无甚意见,反正自己也还没休息,干脆让他进来。 能叔进来后看见魏珩在场,略一吃惊。 谁能不吃惊啊,一个大忙人突然天天出现在面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不让他当值了呢。 陈末娉心中腹诽,一边又为以前的自己心酸。 看吧,他想来的时候,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的,所以之前整日整日耗在书房和衙门,都是不回来的借口。 管家吃惊完,很快回过神朝魏珩见了礼,接着朝陈末娉道:“夫人,您这几日都没去账房,有些事情还需您定夺。” 原来是为这事儿啊,正好,她还没机会让魏珩瞧瞧自己现在的状态呢,正是个机会。 陈末娉几乎是立刻同侯府管家道:“能叔,我还没休养好,今岁的事宜,您瞧着弄就可以了,不必再问我,我不打算管家了。” 说完,她就去观察魏珩的脸色,见那死男人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又无奈又有些爽快。 所以,她后面确实不用再管家了对吧。 管家听到她不打算管家,吓了一跳,连忙道:“夫人,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您厉害着呢,我也不过给您打个下手罢了。” 管家面露难色:“夫人,您与我身份不同,老奴做的事,还需您一旁把关才能妥帖,您可千万别说这话。” 陈末娉指了指魏珩:“可是侯爷都同意我不管家了。” 其实她从未和魏珩提起过这事,就是想探一探死男人如今的底线。 很好,这不是死男人的底线,因为他点了点头,权当默认。 管家脸色变了变,可又不敢忤逆自家侯爷,只能叹了一口气:“夫人,此事之后再说吧,咱们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今年的情况与往年不同,虽说您先前已经安排了许多,可还有些细节没有敲定。比如张大人家日前添丁了,贺礼得变化些,还有李侍郎家即将回乡丁忧,是不是需要赶着李侍郎离开京城前送些礼品过去,要是要送,是不是得再唤几家人一起,显得诚心。” 陈末娉摆手:“能叔,这些都不用问我了,您看着操办就行。或者......” 她眼神望向一旁的男人:“或者您有实在拿不准的,找侯爷商量,也是一样的。” “侯爷?”管家道:“侯爷公务繁忙,怎敢打扰侯爷,更何况侯爷是一家之主,操办这些琐碎小事,也不合适啊。” 公务繁忙?她看他现在挺闲的呀。 陈末娉存心想惹魏珩生气,直接道:“无碍,您询问便好,侯爷不会怪罪的。” 管家震惊,管家讶异,管家偏过头看向魏珩,见男人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模样,更是诧异万分。 魏珩听她说完后微微颔首:“她说得对,你直接问我就好。” 他耐着性子,当着陈末娉的面,解答了能叔的疑问。 当管家离开后,他才重新转过身子,对上女子的视线:“满意了?” 陈末娉慌忙移开自己惊讶的眼,嘴硬道:“我有什么满意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有耐心了不少,可是又不是对着她。 更何况,这个满嘴谎话精,十有八九是装装样子。 想到这里,陈末娉也没多想,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眸子:“你适才是不是问我,准备得如何?” 男人颔首。 陈末娉抬起头看他:“我现在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我准备好了,但。” 女子的眼神在男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袍上溜了一圈:“但我不知你准备好了没有,别半路里觉得伤了自己侯爷脸面,不愿意了,那可就太没意思。” 她一向是想得开的人,既然要做那事,肯定得快快活活的,不然自己岂不是什么好都落不到。 死男人虽然讨厌,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至少按照她看避火图的经验来说,像他这种条件的,已经足够进避火图当男主角了。 “但是我得高兴。” 陈末娉拢了拢中衣带子,走到拔步床边坐下,扬起下巴,用最娇纵、最颐气指使的语气道:“现在,你先去沐浴吧。” 魏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在女子以为他又忍不住要开口训斥时,男人居然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子,大步迈进了浴房。 他洗得快,出来得也匆忙,走到陈末娉面前时,下颔上还有水珠落下,顺着男人的脖颈落进了中衣里。 丝绸的中衣因为沾了水汽,衣襟几乎紧贴着男人的胸膛,露出一片结实饱满的肌肉。 厌烦他如陈末娉,也不由得被那片肌肉晃了晃眼。 “那个......还不错。” 看在这具身体的面子上,女子心情勉强好了些。 她的眼神牢牢粘在那片敞开的衣襟上,一眨不眨,继续发出下一个指令:“现在,你可以讲笑话了。” 不是冷漠吗,不是没表情吗,就让他好好背一背那些他平日看不上的笑话,治治他那毛病! 魏珩听到女子的话,没有耽误,用平滑毫无起伏地声音背诵道:“有人在家坐凳子,觉得低矮,便把凳子拿到楼上去坐,结果上楼一坐还是矮,大骂被人欺骗,于是把楼拆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6节 说完后,他便看着陈末娉,等着她的反应。 陈末娉毫无反应,因为她已经僵住了。 怎么会有人讲笑话能如此不好笑,他讲笑话和打更人喊得二更三更有什么区别?都只不过发个声罢了。 “还有别的吗?” 魏珩摇摇头,很认真地道:“只备了这一个。” 言辞间,不觉得自己是在讲笑话,彷佛陈末娉是他的师傅,他在讲学上课一般。 陈末娉无语,摆摆手道:“罢了,你日后不用再讲笑话到了,此条作废。” 他讲笑话不但逗不笑自己,甚至还让她败兴致。 听到这话,魏珩没有像女子想的那样松一口气,反倒蹙起剑眉:“既然说了要讲笑话,为何要作废?君子一言,重逾千金,这笑话,是一定要讲的。” 就他还君子呢,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对她撒了多少谎。 陈末娉懒得拆穿他,眼神在他胸口又盘旋一阵,退一步道:“你若一定要讲,那便在中午时刻讲吧,不要睡前讲。” 睡前讲,这么完美的肌肉怕都是会失去吸引力。 她稍稍错开身子,示意男人可以上榻来了。 魏珩却没上去。 他首先走到床边,拿起自己提前备好的果酒,斟了一杯,递给女子。 酒是好东西,能让陌生人变得熟悉,能让熟悉的人变得亲密。 他们之间,如今最缺得就是亲密。 “呦,侯爷还懂这个。” 陈末娉刚刚还以为他拿得是羊肠,倒是没想到,他还带了酒。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酒盏。 “确实,如果没这个东西,咱们今晚,怕是难以成事。” 第42章 饮醉 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是…… 被戳破内心所想, 魏珩脸色微变,不过女子并未在意。 陈末娉晃了晃杯盏,剔透的酒水在琉璃杯中光彩四溢, 彷佛上好的水晶。 她曾经同他一起饮过酒吗?好像有过,不过, 那是大婚时的事了。 她瞥了如石头般挺立在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又出言讽刺:“我还以为您什么都不懂呢, 三年来跟木头似的,原来并不是打算出家啊。” 魏珩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气。 看吧,她就说他怎么可能忍下来, 果然心里还是有气, 不过在压着呢。 压着便压着吧, 这么多年, 都是她压着,现在,也该换个压得了。 挑衅到这一步, 陈末娉自觉已经达到了心中所预判的,不再继续试探男人的底线。 她举起杯盏, 一饮而尽。 “咳咳咳。” 下一刻, 她就被呛得满眼泪花:“这酒怎么这般烈。” 她还以为是平日和初晴小酌时的果酒, 可没想到,这酒只有果香, 却无果味,入口俱是辣意。 “烈吗?” “当然烈了,这哪里是酒,明明是火。” 烧得她喉咙都痛了。 魏珩闻言, 抿了抿唇,准备从她手中拿走杯盏:“既然觉得烈,便不饮了,喝点茶。” “我不!” 她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酒量,单单一杯而已,尽管烈,但也爽利。 陈末娉豪气冲天地把杯盏往前一举:“给我满上!”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开始变红的耳垂,还是依了她,给她满上了酒。 饮第二杯时,陈末娉想尝试慢慢来,但这酒只闻着香,一碰嘴唇便又辣又苦,为了不烧喉咙,她还是一饮而尽。 魏珩忍不住蹙了眉:“慢些,不然不给你了。” “又训我!” 陈末娉转头瞪他:“说,你下来要怎么办。” 魏珩阖了阖眼,无奈开口:“抱歉,我不该训你。” “这还行。” 酒水下肚,陈末娉的反应明显慢了不少。与之相反的,包容度也提升了不少,对于男人敷衍的道歉,也满意地接受了。 魏珩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还喝吗?” “不喝。” 陈末娉摇摇头,嘟囔着:“这酒太苦,一点也不好喝,下次,你还是换果酒来。” 就算她不说,他下次也要换果酒了。 魏珩从女子手中接过杯盏,准备和酒瓶一起放到一旁时,凭空又突然横出了一截玉腕,阻拦了他的动作。 陈末娉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他:“你怎么不喝?难道你不用这酒助兴吗?” 魏珩沉默,半晌后微微颔首。 “那也不行!既然我喝了,你也必须喝!” 陈末娉嚷嚷:“你自己也尝尝,你弄得这难喝的酒。” 男人闻言,只好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同样一饮而尽。 陈末娉凑到他面前,等待他的反应,但魏珩却面不改色:“并无味道。” 怎么可能没味道?明明那么难喝的酒,他一定是装的。 陈末娉伸手想扯男人的脸,手还没碰到他的皮肤,一刻,天旋地转,她已经被男人抱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 陈末娉柳眉倒竖:“我还没允许你抱我。” 说着,她举起拳头,要去捶打魏珩,可拳头落在男人的胸膛上,软绵绵的,没半点威慑力。 她酒量这么差吗?不过两杯下肚,连力气都没了? 魏珩也发现了这点,冷声道:“你日后在外饮酒,最多只能一杯。” 他又在教训了,可陈末娉现在脑子转不过来,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她呆呆地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看看魏珩的脸,要不是他也喝了一杯,她几乎要怀疑他在酒里下了什么药。 “你要醉了。” 魏珩平静道,似乎只是在说当前的天气。 “我没有!” 她虽然没了力气,但是自我认为脑子还很清醒,还记得自己要让男人做什么事。 陈末娉抬起胳膊,费劲地攀着他的胳膊和肩膀往上爬,然后手指点在那两瓣薄唇上,稍稍往上挑了挑。 “我说了,不要板着脸。” 他明明长那么好看,为什么总板着脸,显得好不近人情。 不过他好像就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哦。 陈末娉歪着头,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神思又清明了一点。 这酒酒劲确实大,她还没干什么,已经晕晕乎乎,眼睛下的唇瓣已经要变成四片。 “这两片笑了,这两片没有!” 她生了气,又要把另外两瓣唇往上压,但她压到的,不过是魏珩的脸颊。 真的是喝多了,就不该同意她再喝一杯,如果只喝了一杯的话,此刻应该是恰恰好好的。 下次一定记得,千万不能让她多饮。 魏珩稍稍避开她的指甲,把她往床榻里面抱去。 “你要做什么?” 女子警惕地望着他,顺道拉紧了自己的衣衫:“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夫君的人,我夫君是定远侯魏珩,你不准欺负我。” 男人的动作一顿,偏过头,对上她澄澈的杏眼。 原来,在她内心深处,自己仍旧是她可以依靠的夫君吗。 刚想到此处,一阵掌风袭来,要不是他靠本能避开,险些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魏珩脸色一变:“你在做甚?” 陈末娉一巴掌落空,极为失望,举着自己的手掌蹙着黛眉,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我讨厌魏珩,他是个大骗子,我为什么打不到他,我要划花他的脸。” 魏珩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不是骗子。” “就是就是,你就是骗子,为什么骗我说你不认识薛茹淮,你早就认识她,你为了她不回家,你为了她才娶我。” 她话说的颠三倒四,但也透露出来了不少信息,魏珩抓住她的手腕,尽量平静地问道:“为何你觉得我早认识她?我何时为了她不回家,又为何是为了她娶你?” 可无论他再怎么耐心询问,陈末娉就是不再回答这方面的问题,反而一直把眼神往他脸上瞥,终于瞅准时机,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哪怕稳重如魏珩,都被这一下拍得云里雾里。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7节 “好耶!” 女子大喊一声,兴奋道:“我打死了大坏蛋!” 魏珩回过神来被气笑了,打到他,就让她这么有成就感吗? 见陈末娉还是晕晕乎乎疯疯癫癫的,他干脆把指尖放在了中衣盘扣上,作势要解开。 放上的一瞬间,陈末娉眼睛就亮了亮,明明已经醉得傻乎乎的了,还是自己费劲地直起身子,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果然,他就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魏珩一边脱下中衣,一边在心中默想。 魏丁一点都不了解她,选的那些东西没有合她心意的,还是得他自己出手,才能成事。 他一点一点,解开中衣盘扣,陈末娉的脸也越靠越近,到最后,几乎要贴着他的衣衫。 魏珩把上身的中衣彻底解下,放到一旁。 令他诧异的是,女子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直接扑上来,反倒还露出了害羞的神色,往一边偏了偏脸,却还时不时偷瞄一眼他的胸膛。 这几日装得狂妄自大似乎要上天,内里却还是这么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吗。 魏珩这般想着,忽地觉得有什么东西拉住了自己的中裤。 他收回思绪一看,可不是这个醉鬼。 陈末娉一边不好意思地往他的胸膛上看,一边却毫不手软地解着他的中裤,嘴里还喃喃自语:“怎么只露出一半,还有一半呢。” 她醉得傻乎乎的,脸蛋红得像苹果,不但没能解开,反倒要系成死结。 魏珩叹一口气,自行将中裤解开。 女子呆住,愣愣地望着自己眼前的东西,接着欢呼一声,扑了上去。 有了当初的经验,魏珩脸色一变,急忙挡臂拦住她的动作,防止了一场事故。 “你慢一些!” 看她听不明白话,男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 这下,昏昏沉沉的女子是听见了,也听明白了,但她的理智似乎也有片刻的回笼,瞪着他,大声说了一句:“我不是说了不准训我吗?” 说完她就转过身子,要往锦被里钻。 折腾了一整夜,魏珩怎么可能让她现在就跑,单臂捞了回来,俯身去亲她伤痕侧边的皮肤。 陈末娉立刻又忘了刚刚的愤怒,“咯咯”笑着喊痒。 不过她没能笑太久,男人顺着她的肌肤,一路向下,不过片刻功夫,就伸出手臂,去拿床头早已泡好的羊肠。 屋中的空气渐渐热了起来,最后,简直像被点燃过一般。 魏珩俯身在女子红彤彤的耳垂旁,哑着声音问道:“还和离吗?” 女子不搭话,好像又没听见,只是收紧了抱住他的手臂。 他轻轻抚过那毛茸茸的发顶,轻唤了一声:“陈末娉?” “嗯?” 能听得见,也能听得懂。 男人收紧身侧的另一只手,斟酌许久,终于问出了声:“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第43章 夺食 你不是说,你看过我喜欢的所有画……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 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魏珩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反应, 他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魏珩看她的眼睛还是迷茫,轻叹一声:“算了。” 酒后虽能吐真言, 但也得说话的人听明白才是。 他顺手拉过锦被,盖在女子肩上, 准备往里掖时,忽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记得呀。” 男人动作一顿,偏过头,定定地盯着她:“什么时候?” “唔, 太久了, 好几年前了。” 陈末娉扶住脑袋, 很认真地在思考。 魏珩也不催她, 静静等着,只是捏着锦被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急, 慢慢想。” 话音未落,女子猛地一拍巴掌, 兴奋道:“我想起来了!” 魏珩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 说完,她又不说话了。 男人只能引导:“可是东华马场?” 那是她坠马被救的地方。 陈末娉摇摇头。 魏珩眼眸闪烁, 甚至略带了些急切地扶住她的肩膀,哑声道:“那是何处?” 陈末娉对上他的视线,眼眸还是懵懵的:“在谁家的家宴里?” 她甩开男人的手,有些不满地噘起嘴:“我记不清了。”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眼前这个没什么表情的男人,一定要询问她第一次在哪儿见到他的,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别的事。 女子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骤然冷静下来的神色,自顾自地去做自己想干的事。 她伸手去寻找让自己开心的物件,那东西份量不小,她一下子就抓到了,开心地欢呼了一声,期盼地望向东西的主人。 “再玩一次,再玩一次行不行。” 男人摇头:“不行,你很累。” 他心情不佳,摆手想要推开女子:“先休息。” “我没有累!我还很好!” 她生气地反驳,一只手牢牢把住,再用另一只手抓住魏珩的肩膀,直起了身子。 “等等!” 意识到她想干什么后,男人急忙伸手,想稳住女子的腰肢,让她不要伤害自己。 他动作太快,完全不是一个醉酒的人可以比的。 塞到嘴边的肉被夺走,陈末娉自然不会高兴。 她鼓起腮皱起眉,整张小脸皱在一起,不满地摇晃起眼前的男人:“给我给我给我!” “明日再说。” 魏珩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塞进锦被中,低声道:“你今日需得歇息。” 其实他根本不想歇息,也不想让她歇息,可满打满算她今日也不过是第二次,太过肆意妄为对身子不利,更别说她还喝了酒,明日起来,还不知要如何闹腾。 陈末娉生气地嘟囔了几句,眼神垂涎地在男人身上盘旋了好久,还是不愿意睡。 直到魏珩再三保证明天还能玩,才终于不甘不愿地躺下睡了。 虽说不愿睡,但她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魏珩刚抬起手准备再给她掖一掖被子,就听见了女子细密的呼噜声。 他偏过身子,将她被压住的长发慢慢捋了出来放至脑后,接着,便静静地望着这张睡熟的侧脸。 女子眉眼精致,脸颊红润,唇瓣饱满,这么些年,她尽管用暗沉的颜色隐藏自己,可还是没有损伤半分姿色,与二人初见时一模一样。 只可惜,她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们初见时的事了。 * 宿醉后醒来的结果就是头痛,陈末娉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好在她应该算喝得少,所以头痛地不算剧烈,只是有些酸胀而已。 她不想起身,正好就着脑袋酸胀的理由继续睡,美美地翻了一个身之后,却感觉自己的脚撞到了什么东西。 “醒了?” 陈末娉心神一凛,赶忙转身查看,可不是那个死男人吗。 他居然没走,一整夜都在这待着? 她不回答男人的问题,反倒蹙起黛眉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看来酒也醒了。” 魏珩打量了她一番,顺手把被子掀开:“这就是我留在这的原因。” “哎呀!” 陈末娉急忙闭上眼睛,匆匆去拽锦被把自己盖住:“你有病啊。” 她差点要长针眼。 男人也蹙起眉:“不是你问我为何在此吗?” 陈末娉噎住,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她的问题。 但她现在不是原先的她了,无理也要犟三分:“既然完事儿了,你走了不就行了,还待着干嘛,占我地方。” 魏珩无语地望着她,就在女子以为自己把男人已经顶回去之际,他淡淡回答:“昨晚,是你紧紧抱着我,不让我走的。” “胡说八道!” 陈末娉瞬间红了脸,她现在这么烦魏珩,怎么会抱着他让他留下,这死男人肯定又在说谎! 可是...... 对上那片结实地耀眼的肌肉,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好像,她对着这具身子,也不是干不出让他留下的事吧?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甚至她脑海中还似乎恢复了一点场景,不知是回忆还是幻想,是她紧紧抱着男人,不断要求他继续的画面。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8节 她真的能说出这种话吗? 陈末娉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你你你你把衣服穿上。” 就算是清醒的时候,看见这身材,她也不能完全冷静。 可是她必须冷静,谁让这男人满嘴谎话是个坏人呢,要是不冷静,一不小心又掉进他的陷阱怎么办。 她要明确自己的定位,就是只谈身体,不想感情。 男人听她说完,一言不发便直接起身下床,去拿搭在椅子上的中衣。 陈末娉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侯爷耀武扬威,乖乖,尽管算得上老熟人了,可她每一次看见还是会震撼到。 她自觉自己肯定会长针眼,可是又舍不得眼前的大好春色,于是便举起手挡在自己的眼前,却悄悄露了指缝,在指缝里查看男人的动静。 别的不说,这死男人长相和身材确实有两把刷子,只是俯身捞中裤的动作,都能做得如此行云流水,格外好看。 如果他不是侯爷就好了,说不定也不会自持身份整日端着,倒说不准能有更多的女子欣赏这般完美的身子和容貌。 陈末娉想着想着就发起了呆,待回过神时,男人已经穿好了衣衫,走到案几前,斟了一杯水后走了回来,递给还在榻上的她。 女子警惕地望着男人,又瞥了一眼杯盏,小心道:“这里面不会又是酒吧。” 魏珩无语:“说得我昨夜好像哄骗你了一样,难道不是你自己逞强又多饮了一杯吗?” 他把杯盏塞进女子手里:“不是酒,喝吧。” 他刚刚是不是又朝自己发脾气了? 陈末娉歪头想了想,又觉得他语气算不上太差,内容也不是教训,所以朝自己发脾气这个定论站不住脚,遂作罢。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杯水握在掌心暖暖的,让她很有喝的渴望,所以懒得去追究这死男人的脾气。 “咦,怎么甜甜的。” 陈末娉喝了一口,眨巴眨巴眼,把剩下的热水一饮而尽:“是蜂蜜水,还是玉琳贴心。” 知道她昨夜饮了酒,所以一早就备下蜂蜜水让她解酒。 闻言,男人接杯盏的手一顿,晲了女子一眼。 陈末娉没有在意,魏珩既然穿上了衣服,尽管容貌尚在,但是总不及适才赤诚相对时有吸引力。 她朝男人砸吧砸吧嘴,幻想了一下下一次吃肉时的场景,不由得又红了脸。 啧,身子真是酸啊,也不知道昨晚两人之间进行了多久。 她有点遗憾没能完整记下昨夜发生的事情,毕竟从身子骨的情况来看,昨夜她应该很开心才对。 下一次可千万不能饮酒了,要饮也只能饮她自己准备的果酒,这样才能保持清醒。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避火图里的玩法,真的不能实操吗?她有几个特别喜欢的,感觉并不算太难。 魏珩一点眼色都没有,根本不知女子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在她脸红红发呆时就指着窗外道:“不起来瞧瞧吗?下了一夜的大雪。” 下雪?下雪好美啊,可是雪地好冷,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根本没有小侯爷好玩。 女子的眼神不自觉地往小侯爷藏身之处溜了一把,又赶忙把思绪拉了回来。 陈末娉啊陈末娉,你怎么回事,先前是喜欢看避火图不假,是渴望此事不假,但是也没必要刚睡醒就想吧,身子骨都还酸着呢。 克制克制。 她默默在心中念了几遍清心咒,转过身闭上眼,决心要睡个回笼觉。 可刚闭上眼,熟悉的木质香味便靠近了,男人将她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低声道:“你院中种了几株红梅,似乎到了开放的时候。” 雪中红梅? 陈末娉睁开眼,总算来了一点点精神。 “要么?在窗户边上瞧瞧吧。” 这样,她也不用受外边的冷,还能赏了美景。 魏珩着实无语,没想到她居然能懒成这般模样,不等他说话,下一刻,女子便抬起胳膊,露出一截皓腕,朝他指挥道:“你来,把我抱到窗边去赏雪赏花。” 见魏珩没有立即动,女子柳眉倒竖,佯装生气:“怎么,又不愿意了?” 不愿意就给自己和离书,她现在谁都不怕。 魏珩抿了抿唇,显然对她随时随地都要威胁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 但他终于什么都没说,而是按照女子的要求,用锦被裹住她,把她抱到了窗边。 院中的红梅果然开了,花枝上覆盖着白雪,格外艳丽动人。 怀里的女子看着看着,忽地动了动,指了指他的耳朵,示意他弯下身子。 待男人俯身后,她才小声道:“你不是说,你看过我喜欢的所有画册吗?” 女子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那你记不记得,其中有一册,名字就是,雪中红梅。” 第44章 秘密 薛茹淮的记性真的这么不好吗…… 魏珩一顿, 定定地望着怀中女子。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陈末娉莫名其妙,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不会是不好意思提吧。” 她倒是不觉得魏珩撒谎骗她看了那些画册,因为在她看来, 只要有人得到,就不可能不去看。 要是当初的魏珩也许她会信他清心寡欲, 而现在,呵呵。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他能不能认清楚, 二人现在的关系是什么。 陈末娉不觉得他俩还是夫妻,如今只是还没成功和离的一对身体还算契合的陌生人罢了。 既然如此,那两人的关系落脚点完全就在身子上,干嘛不好意思。 撒谎成性的死男人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陈末娉这般想着。 她收回思绪, 正准备再讽刺几句, 没想到一旁的男人却幽幽道:“你先前不是还说, 此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吗?” 陈末娉一噎, 恼羞成怒:“你是不是想三个月时期快点到?” 居然嘲讽她?主动和她提出要洞房的人是谁,主动拿酒为了成事的人是谁,为了这事儿甚至拖着她不愿和离的人是谁。 魏珩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又张开:“记得,看过, 怎么了?” 还算眼睛没全瞎, 知道现在的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不能随便招惹。 陈末娉冷哼一声:“怎么了?你不是让我看雪中红梅吗,那我还想按照那册叫做雪中红梅的画册来。” 雪中红梅, 顾名思义,就是以雪为主调,红梅为点缀,隐隐约约, 半露不遮的最为诱人。 正好是冬季,也不用特意将冰块刨成雪花,唯一要斟酌地是,雪弄在肌肤之上,会不会有些冷。 魏珩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首先板起了脸,冷声拒绝:“不可。” 不等陈末娉再次张口,他便继续说了下去:“就算屋中有地龙,也远不及夏日温度,你还要弄那雪在肌肤上,就你这身子骨,刚休养好,怕是又要冻出病来。” “不是......” “此事绝无商量余地,就算你觉得我独断专横,我也不同意此事。” “侯爷,您说完了吗?” 陈末娉愣是插不进去嘴,等魏珩说完,才眨巴眨巴眼,无奈道:“我又没说我自己依照这个来,我说的是......” 她把目光放在魏珩身上,抬手指了指他:“你。” 明白了这个意思后,男人的脸色登时变得青一阵紫一阵的,极为难看。 陈末娉歪头看他:“怎么,不愿意?” 魏珩没有直接回答:“我这几日有事要忙,怕是没有时间。” 明明这几天天天都在她这耗着,哪里没时间了! 陈末娉黛眉一蹙正要说话,就听魏珩道:“你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马上就是皇上的宫宴了,我需得提前准备。” 宫宴?他确实同自己说过,但是当时她因为觉得和离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为了防止以后的麻烦,便没有答应他一同前往。 但现在,既然他咬着自己不让走,那这三个月的时间,她肯定得玩个够本。 “宫宴吗?” 陈末娉道:“可曾上报名单?” 魏珩不知她要做什么,莫名看她一眼:“并未,但是范围就是四品以上京官及家眷,有特殊事宜再上报内务府。” “那我要去。” 陈末娉看向男人:“是不是能带上我?” 她从未参加过宫宴,早就想长长见识了。 魏珩盯着她,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道:“待我向内务府确认之后再告诉你。” “怎么?不是说四品京官及其家眷都能参加吗,怎么还要上报内务府?” 魏珩避开不答,只道:“还要内务府最终敲定。” 陈末娉不解,但是她也不了解这些朝堂上的事,所以便由他去了。 魏珩说他有事,就立刻变得繁忙起来,第二日醒来,床榻侧边又是冷冰冰一片。 陈末娉冷哼一声,不去在意,自顾自地洗漱上妆。 在府里呆的久了,也有点无趣,毕竟定远侯府再大,也就这点地方,玩不了什么。 既然魏珩同她说贼人已经全部归案,那她也能稍稍放下心,出去走走瞧瞧。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49节 她做得新衣服还没穿,正好穿上出去,沾沾人气。 陈末娉第一个打算去的就是英国公府,谁知她的马车还没出门,去英国公府传话的人就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朝她回禀:“夫人,世子夫人和世子回乡祭祖去了,不在府上。” “回乡祭祖?” 初晴这丫头,回乡祭祖前怎么不同她说一下啊,她还攒了一肚子的话,准备今天统统倒给初晴呢,这下可好,只能憋回去。 玉琳见她顿时少了兴致,连忙道:“夫人,既然如此,咱们干脆去几家银楼逛逛,备些花样不同的碎金子,也好给府中的孩子们包红封。” 她今年才不要给府中的孩子包红封,她要自己包给自己。 陈末娉闻言,摆了摆手:“套车。” 雪还在下,但比起前夜的大雪来比,不过是些羽毛的碎片,时不时落下几片,倒显得漂亮可爱。 这种天气,就算脚踩到地面也不会弄湿绣鞋,因为地面都是些酥酥脆脆的雪花,一脚上去,松软舒服。 为着这点松软舒服,陈末娉没到银楼前就让马车停下,抱着手炉,无比轻快地下了马车。 雪后街上人少,女子便偷了个懒,没有带帷帽,一边低头踩着雪,一边往银楼中去。 “玉琳,你也来。” 银楼门口有人扫雪,雪花堆积一处,格外松软,陈末娉踩到一块又白又软的,急忙招呼贴身丫鬟,让她一起来踩。 可没想到,她刚唤完玉琳转了身,便迎面撞上一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陈末娉急忙道歉,没想到话音刚落,对方的仆从就提高声量,用又尖又细的声音道:“怎么说话呢?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有人了,你是瞎吗?” 她哪里有这个意思了?真是开了眼了,皇城脚下,居然有人如此豪横,信口雌黄。 陈末娉气极反笑,正要反驳,抬眼一看,见打头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矮小男子,想说的话憋在了嘴里,反倒愧疚起来。 难怪他那侍从如此在意自己适才的话,原来他这主子真的很容易被人注意不到啊。 “抱歉,雪天地白,眼神确实不太好,没有旁的意思。” 陈末娉诚恳道:“转身时真的没留神,冲撞贵人,还望海涵。” 令人诧异的是,那仆从虽然霸道,主子却算得上宽和,闻言很快便摆摆手,温和一笑:“无事,我这身量,被人冲撞得多了,早已习惯,倒是你,别碰着才好。” 听他自嘲,陈末娉更加不好意思,还想再道歉时,那人已经带着仆从,上了架普普通通的马车,驱车走了。 “相貌虽然一般,人品倒是不错。” 女子嘀咕两句,转身终于要踏进银楼。 “真是,今年掌柜的这么早就闭店回家了吗?” 她们来的这家银楼根本就没开门,陈末娉走到跟前才发现,门口的雪是昨日扫了拢在一起的,今日没人处理,所以才格外松软。 好在她也不是想不开的人,京城这么大,总有别的银楼开门吧。 不过这么一想,她倒有些想不明白了,适才那位公子明明是从银楼跟前出来的,她还以为也是那家银楼的客人,可银楼分明没开啊。 她忍不住把这想法告诉了玉琳,玉琳很干脆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公子扑了个空呗,别看他适才对您宽和,可明明扑空了还没同您说,说明这公子是故意的。” 陈末娉瞪大眼:“是这样吗?” 玉琳这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用了。 “当然是了,我们家隔壁有户邻居就是这样,表面客客气气,背地里阴坏。” “倒也不至于阴坏,只是没提醒我罢了。” “那是因为你和这人只是点头之交。” 好像有些道理,此人毕竟与自己只是萍水相逢,再小心眼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也就是让她多跑几步罢了。 陈末娉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转头上了马车,前往下一个银楼。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马上过年,又下了雪,街上都没几个人,可却偏偏都被她碰上了。 陈末娉看着眼前出现的薛茹淮,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是想接近这姑娘的,毕竟活泼又勇敢,还能在关键时刻记挂着你。 可另一方面,因为魏珩,她实在难以真心喜欢这姑娘。 但此时既然瞧见了,如果不主动招呼,倒显得她这个人心胸狭窄。 陈末娉这么想着,手已经抬了起来,朝对面盯着自己看的人挥了挥手。 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回应,反而四周看了一圈,才指了指自己,询问她是否在给她打招呼。 莫名其妙,薛茹淮的记性真的这么不好吗,怎么说也是不久前才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难不成这么快就忘了她是谁了。 她点点头,正要抬脚往薛茹淮那边走时,旁边忽地出来一人,低声道:“你,认识他?” 陈末娉偏头一瞧,发现居然是自己刚刚见过的那个个子不高的公子。 不等她回话,身边袭过一阵疾风,薛茹淮已经到了她身旁,正含笑盯着那位身量不高的公子:“兄长,好久不见。” 第45章 真相 既然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别人,…… 这声音...... 陈末娉奇怪地望向薛茹淮, 心中琢磨,难不成她今日生病了?所以声音与先前有所不同,可又莫名有些耳熟。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薛茹淮不是薛家唯一的血脉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兄长来? 她满肚子的疑惑, 可人家两个兄妹寒暄,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 默默退到一旁,等二人说完。 好在两人应该平时经常见到,没唠什么具体事情,很快就说完了话。 身量不高的公子朝陈末娉又看了一眼, 才朝薛茹淮挥了挥手, 带着仆从离开。 等那位公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薛茹淮才回过头来, 皱眉问道:“你认识他?” “啊?一面之交而已。” 听到女子这么说,薛茹淮脸色才好了些,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无事, 只是我兄长性情古怪,我怕你与他相处时遇见什么麻烦, 所以才过来提醒你一下。” “哦哦。” 陈末娉点头, 忍不住问道:“你……” “你……” 薛茹淮一愣, 含笑道:“你先说吧。” “不用不用,你先说, 我想问的事不打紧。” 见她客气,薛茹淮迟疑了一瞬,还是先开了口。 她的目光落到了陈末娉挽起的发髻之上:“你嫁人了?恭喜啊。” 陈末娉呆住,什么意思?她怎么完全听不懂了。 她当然嫁人了, 如果没嫁人的话,怎么成定远侯夫人的。 两人可是面对面聊过天的,这言语也太荒谬了吧。 “还有……” 薛茹淮继续往下道:“你难不成还记得我吗?我刚刚远远瞧见,你同我打招呼来着。” 陈末娉越听越懵,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薛茹淮认识她,但是她不认识薛茹淮呢? 之前没看出来她有失忆之症啊,这般情状,是不是得去寻太医好好瞧瞧才是。 她有些不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薛茹淮好几遍,确定她应该没有伤人的想法,才斟酌了一会儿,缓缓回答:“我当然记得你,不会忘的。” “是吗?” 薛茹淮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又很快黯淡下去,眼神在女子的发髻上盘旋一圈,微笑道:“这就够了,对了,你想问我什么?” 陈末娉想问的多了去了,比如适才那人为什么是她的兄长,比如她是不是忘记了前段时间两人才一起被贼人掳过,比如她是不是身子不好,要不要她陪着去瞧瞧。 但想了想,她和薛茹淮非亲非故,干嘛要操这么多心,倒显得她真的对人家格外关注一样。 陈末娉张了张嘴:“没什么,就是想同你拜个早年。” 薛茹淮微怔,然后哑然失笑:“看来你是真的记得我。” 言罢,在陈末娉同她拜年之前,她先朝女子微微弯了弯身子,笑道:“那我也同你拜个年吧。” 她刚俯下身子,身边陪伴的小厮就急忙上前两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没有行动就被她用眼神制止。 陈末娉没有留意到小厮的动作,也朝薛茹淮行了礼。 她还有事要做,加上薛茹淮今日实在诡异,于是也没有再多耽搁,行完礼拜完早年后就指了指银楼,示意自己要去那里,同薛茹淮道别。 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好好的活泼女子变得如此诡异? 难道是...... 陈末娉猛地顿住脚步。 玉琳跟在她后面,险些撞到鼻子,不由得不满道:“夫人,您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 陈末娉转身就往外走:“快,套马车,我们去大理寺寻侯爷。” 无论怎么说,就凭薛茹淮在落难之时顾念她的举动,她就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这么病下去。 可是谁能帮帮她呢?想来想去,也只有魏珩一人。 陈末娉坐在马车上,自嘲一笑,她倒还真是个大善人,可以容忍夫君去看顾别的女子。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要不是这死男人在床榻之上还有点用处,她早就不想把这人当夫君了。 她呼一口气,摇摇头,赶走心中的复杂情绪,看向窗外。 再到大理寺,轻车熟路。 陈末娉都不用询问,轻易便寻到了魏珩办差的屋子,连门都顾不得敲,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侯爷!” 无传便入,毫无分寸。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0节 魏珩张嘴要骂,见是她进来,动作一顿,将面前摊开的画卷缓缓合了起来,望向她:“怎么了,这般着急?” 他的动作舒展自然,陈末娉没有留意他在做什么,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想法倒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薛茹淮有癔症?” 魏珩蹙眉:“薛茹淮?为何又说起她。” “因为我今日碰见她来着,她好奇怪,明明前段时间我们才一起落难过,她还嚷着想救我来着,结果转头就不认识我了。” 女子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不是不认识我。她认识我,似乎还认识我挺久了,但是却以为我不认识她。” 陈末娉没有注意到,她每说一个字,男人的脸色便差一分,待她说完后,男人已经抿紧了唇,神色极为凝重。 “你的意思是,他看见你了?” 陈末娉无语:“废话,她不看见我怎么同我说话。” 魏珩的脸色很古怪:“他问你别的没有?” “问了啊,问我是不是嫁人了,所以你说,她是不是有癔症。” 魏珩神色一凛:“你如何答的?” 这下,连陈末娉都看出来他的紧张了:“我没回答啊,因为我头发挽着发髻,任谁都能看出来我嫁人了。” 听到这句话,魏珩神情稍稍舒展了一点。 陈末娉看看他:“你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魏珩淡淡道:“只是没听过这种事,觉得稀罕罢了。” 稀罕?他和薛茹淮认识那么多年,难道从来没发现过? 陈末娉先将此事放到一边,继续道:“我看她的情况还挺严重的,会不会是因为家中独苗,自小做男儿养,加上她又常穿男装,所以自己又编造了一个人出来,时不时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生活?” 魏珩默然。 陈末娉不满,晃晃他的肩膀:“你快说话啊,你觉得是不是,如果是的话,是不是得联系一下薛家人,给她找太医抓紧瞧瞧。” 魏珩道:“我现在觉得,需要给你先瞧瞧。” 陈末娉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她好心好意,忍着内心的嫉妒不甘来寻他,就想让他帮忙想想办法,帮帮薛茹淮,结果他就是这个态度? 魏珩深吸一口气:“首先,我确实不认识薛茹淮,你同我说这些,我也不会去找薛家人照顾她,其次,癔症虽然不算罕见,可发病之时极为特殊,你说的这些行为,她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记忆不同的正常人,不像癔症。” 魏珩看向女子:“你是不是上哪儿看了些话本子,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画册?” 陈末娉挠挠头:“是看了一些。” 但她还是很认真:“可话本子里有的不代表世上没有啊,你说她不像癔症,但你又没见到她刚刚那样子,我觉得真的很像癔症,还是让她家人找太医给她瞧瞧才好。” 抛开魏珩的事不谈,薛茹淮真的是个不错的姑娘,有病还是早点治了好,不然容易耽误她的一生。 薛茹淮的姑姑不就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吗,身份地位并不低,还有儿子傍身,给侄女找个太医,应当是件小事。 魏珩听她说完,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轻声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这和相不相信你有什么关系。” 这死男人是不是也发癔症了,说人家薛茹淮的病呢,怎么又扯到他自己头上。 所以,他果然还是很在意人家的吧。 陈末娉意识到自己内心泛起的若有若无的酸意,连忙想旁的事,硬生生压了下去。 可她刚压下去,就听男人继续道:“你若是相信我,为何宁愿觉得她是癔症,也不愿相信,那是你碰到的另一个‘薛茹淮’呢。” 陈末娉一怔,慢慢瞪大了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确实同自己说过,他根本不认识薛茹淮,之前自己瞧见的“薛茹淮”,是另外一个和薛茹淮很像的男人。 “这不可能。” 她下意识的否认:“除了一母同胞,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甚至身量都相近。” “身量相近吗?” 听到男人的反问,陈末娉沉默下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身量有多相近,她只知道,薛茹淮甚至比在女子中属于高个的她还要高一些。 真的是魏珩所说的那样吗? 陈末娉不敢相信,因为这是纠缠自己多年的梦魇,她无数次因为这个梦魇而深陷痛苦。 她痛恨这个梦魇,但是又难以接受,这么多年的梦魇,居然真的只是一团自我束缚的迷雾。 可理智逼迫她不由自主地代入了一下。 如果今日遇见的那人不是薛茹淮而是一个男子,那自然解释了他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嫁人,也不知道自己认识他的事,如果魏珩认识的确实是那个男子,那薛茹淮初次面对她时,对她和魏珩的陌生与淡然也能够解释得明白。 她抬起眼,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所以,你真的没有骗我,你同薛茹淮,真的不认识?” 魏珩颔首:“我说过,我会想办法证明的,没想到,在我证明之前,你自己倒发现了。” 他语调自然,女子死命地盯着他,也看不出来他脸上有半点撒谎的迹象。 他不是圣人,陈末娉不信,他真的能够完完全全地无表情的说谎。 可是......可是...... 女子还有一件事情,越发弄不明白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地像是一缕晚风,拂过魏珩的耳畔:“既然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别人,那你先前那三年,又是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呢。” 第46章 心愿 如果能把小侯爷和侯爷分开就好了…… 曾经,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是横了一个薛茹淮,他是因为薛茹淮嫁人后心灰意冷才娶了她。 她一直这么想着,一直默默等着, 等着他忘记,等着他接纳自己, 等着他看见自己。 可现在,他却告诉自己,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他从来没有爱慕过别人。 她应该为此而高兴的,可她现在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这是不是在说明,就算他不爱薛茹淮, 他也不会爱她。 自从下定决心和魏珩和离以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毫无波动地面对他, 可是就算是她已经可以颐气指使他, 完全不顾他脸色的今天,想起这一点,陈末娉也几乎要忍不住情绪。 男人许久没有开口, 只是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着该怎么说。 斟酌之后说出来的话, 能是真心话吗? 陈末娉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没意思, 她自己也没意思。 明明都决定和他玩完就走,却还是一遍一遍确认着男人的感情。 她之前给他设定了那么多条条框框, 束缚他的同时,其实也束缚了自己。 本质上,还是因为她还有一些在意他,所以才会刻意对他颐气指使, 刻意对他要求甚多。 真正的不在意,其实就是不关注,不改变,顺其自然。 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把他当成一个只是让自己快活的工具呢。 “不用了。” 在男人张口之前,她先出了声,然后对上男人的视线,露出一个格外明媚的假笑:“我就随口一问而已。” 不重要,真的一点都不重要,还没被他扔到不知道何处去的那个缅/铃重要。 她继续挂着笑往出去走:“既然她没得癔症,那我就放心了,你忙的你的吧。” 女子走得飞快,没有回头,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瞥一眼男人的书桌。 魏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陈末娉的衣角已经出了屋子,只余还在屋中回荡的关门声。 他默然地望着紧闭的屋门,把思索许久后才决定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魏珩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来,打开合起的画卷。 “我对你冷淡吗?” 男人喃喃自语,缓缓提起笔,准备给这副已经开始褪色的画补些颜色。 笔尖轻轻落在画中人明媚灿烂的笑容上,经过勾勒,画中人的笑容更加生动活泼。 男人盯着那灿烂的笑容瞧了半晌,低语道:“你对我又何尝不是。” * 是夜,魏珩回府。 陈末娉正在洗脚,她好像真的不在意稍早时候问的那问题一般,一边慢悠悠地从一旁盛放着花瓣的碗碟里捏出些花瓣撒到木盆中,一边哼着小曲。 看到男人进来,她弯起眼,笑眯眯地:“侯爷回来啦。” 不像原先的刻意讨好隐忍,也不像前几日故弄玄虚的嚣张跋扈。 明艳俏丽的脸蛋上笑颜如花,是成婚后男人从未见过的娇俏可爱。 魏珩怔住,半晌后才“嗯”了一声。 不知怎地,他觉得这样的她,反倒比先前的时候更加陌生有距离感,似乎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 但她的笑容又太耀眼,渐渐与他记忆中的女子重叠在一起,让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侯爷怎么发愣啊?” 陈末娉像是真的很好奇。 “我......”他心中的不安愈重:“你早上去大理寺问我的话,我现在可以......” “不用啦不用啦。” 陈末娉忙摆手拒绝:“我自己想明白了,你不用解释。” 她想明白了?这也是能够可以想明白的吗。 魏珩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1节 “侯爷,外面冷,别愣着了,快坐下吧。” 陈末娉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魏珩抬眼看了一眼女子,见她脸上没有他所担忧的情绪,微微颔首,把带着冰霜的大氅交给一旁侍立的玉琳,脱掉外袍,缓缓在女子身边坐下。 “你要不要也来泡泡脚?” 陈末娉眨眨眼睛,把脚往木盆一侧缩了缩:“还很烫呢。” 魏珩沉吟片刻,脱掉云靴,把脚伸了进去。 木盆不算小,可是男人的脚一进来,就显得局促不安。 陈末娉身量高,脚也不小,可和对面的男人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而且他的脚和他的手一样骨节分明,还有淡淡的青筋起伏,就算平平静静地待在盆里,看起来也很有威慑力。 陈末娉盯着男人的脚研究了半天,没有看见,魏珩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似乎从来没有过如此温馨的时刻,不用争吵,不用隐忍,也不涉及男欢女爱,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处。 男人刚这么想着,就觉得脚面一痒。 他垂眸一看,盆中的另一双嫩白小脚正在用足尖蹭着他的脚背,蹭一下,停一下,又继续蹭。 他其实希望这点温馨时刻久一些,不要轻易就与床榻间扯上联系。 可那点痒意又直直地往心里钻。 魏珩的表情还是淡然,但是眼神深了不少:“又是哪本画册?” “你倒是机灵。” 陈末娉说着,足底贴着男人的脚腕,顺着他的肌肤,一路往上。 第一次这么做,她心里有些紧张,但看见魏珩不为所动的表情时,又有些不服气。 他凭什么这样,平日冷淡就算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也要冷淡的话,干脆这三个月的时间也别要了。 陈末娉启唇,露出嫣红的唇瓣下一排雪白的贝齿:“《嫂嫂》,你不是说你都看过吗,那记不记得内容?” 说完,她又歪着头道:“不对,你没有嫂嫂,在你这里,应该是,弟媳。” 女子声音又轻又软,她又刻意掐了点嗓子,本以为对面的男人会把持不住,没想到,听到她说完后,男人脸色反而沉了沉,神色不佳:“胡闹。” 他一想到陈末娉的脸变成了弟媳的模样,就感觉全身发寒,脚心也毛毛的,浑身不舒服。 魏珩垂下手,握住女子还带着水渍的脚掌:“日后不要说这种话。” 还不要说这种话,又开始拿乔了。 陈末娉笑容消失,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个玩笑吗,怎么还又上纲上线。” 她心里不舒服,立刻不想给这死男人好脸,正准备把脚掌往出来抽的时候,却听男人低声道:“你可以说些别的。” “别的?” 陈末娉蹙眉,片刻后恍然大悟,随即给了魏珩一下:“好啊,不想叫我弟媳,想要我叫你是吧。” 她就不叫。 这是她刚开始的想法,到后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唤男人什么。 她不知道正常夫妻是怎么样的,但是他俩本来就是不正常的夫妻,所以唤两声别的称谓,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而且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比平时的称呼有意思多了。 没意思的只有死男人一人,明明一到榻上就变了样了,白日里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到了这种时候,也能像熟读了万卷避火图一般,轻轻松松地引导着她,却又偏偏冷静着,汗水从他额头落下时他也毫无波动,似乎现在出大力的人不是他,而是陈末娉自己。 好在他出的力足够多,足够带劲,才缓解了自己想要骂他的心。 这一次,她没有喝酒,于是理所当然地被折腾地昏天黑地。 躺在榻上歇息时,陈末娉不由得想,还是小侯爷好,小侯爷永远是那么强壮可爱,不像侯爷本人,只想让人打两巴掌。 她不禁有些遗憾,如果能把小侯爷和侯爷分开就好了,她只想带着小侯爷离开。 她翻过身,缓缓抱住男人,也抱住她想带走的小侯爷,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许久许久,待她的呼吸彻底变得均匀而平缓之后,男人才终于回抱住她,然后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他垂下头,凝视着女子熟睡的脸,然后蹭了蹭她的额心。 希望适才的不安感,只是他的幻觉。 * 眨眼就到了宫宴当天。 陈末娉本来打算早点起来梳洗打扮的,但因为头一晚稍稍贪了一下,结果第二日早上险些要睡到日上三竿。 要不是魏珩当天要去宫宴没有去上值,她肯定要睡过头。 “不必着急。” 男人望着在屋中匆匆忙忙找着自己妆奁匣子的陈末娉:“你先去沐浴洗漱,我给你寻。” “不用不用,我记得我就放在这里的,不可能找不到。” 陈末娉说着,伸手去桌兜底下摸,但却没摸到。 魏珩看了眼天色,直接打横将她抱起,送进浴房,陈末娉沐浴完出来时,看见自己找了好久的妆奁匣子正在桌子中央摆着。 “你好厉害,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你这么快就能帮我找出来,好像比我自己还熟悉我的东西在哪儿。” 陈末娉说完,自顾自地叫来玉琳梳妆,没有去看男人的神色。 宫宴要在傍晚举行,女子紧赶慢赶,总算掐着时间打扮完毕,穿着与魏珩相衬的衣衫,踏上了进宫之路。 她第一次进宫,实在好奇,忍不住稍稍挑起车帘一角,观察外间的动静。 一架一架装潢或华丽或雅致的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陈末娉甚至能通过这些马车判断出车里坐着谁。 “那是黄蕴之府上的马车。” 陈末娉指着路过的一架马车,朝一旁站立的玉琳道:“这么瞧来,她确实挺受重视的,这马车是她公公赴宫宴才用的马车,居然平时都给她用。” “黄蕴之?” 魏珩听见,转过头来:“你俩关系很好吗?” “比死对头差一点吧。” 也就是不想让她死的程度。 陈末娉不想提起黄蕴之,也没有意识到,魏珩为何特意向她询问两人的关系。 她一直盯着宫里方向,看见宫里方向驶出一辆明黄马车时,露出兴奋之色:“那应该就是宫里的贵人吧,旁人可用不了这个颜色。” 魏珩“嗯”了一声,顺着女子的目光去看,看清马车后,却微微变了脸。 他不由分说地夺过陈末娉手中的车帘放下,又扣住她的手,作出噤声的动作,然后才掀开他那边的车帘一角,面对来人。 陈末娉又听见了那个格外熟悉的声音响起:“呦,你怎么今日愿意来赴宫宴了。” 说着,那人还要往车里瞧:“你夫人是在里面吗?” 魏珩抬手按住车帘,确保女子的脸不会被瞧到,可好巧不巧,一阵寒风吹过,把车帘从另一侧掀了起来。 陈末娉躲闪不及,瞧见了说话那人的侧脸。 她瞬间瞪大了眼,震惊于说话那人的相貌,也震惊于说话那人的衣衫颜色。 如果她眼睛没有出错的话,这人身上的衣料是亲王才能上身的,其他人用了就是逾矩。 如果她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人的脸,就是自己前两天才见过的那位,其貌不扬的矮个子公子。 第47章 宫宴 这位王爷,好像先前真的认识自己…… 京城有这么小吗, 短短半月功夫她就遇到了两位王爷? 不对,不对。 她总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儿她没想到。 到底是什么呢。 不等陈末娉想起来, 那位矮小普通的公子,不, 身量不高的王爷再次出了声:“定远侯真是好气度,成婚这些年, 都没把夫人带出来给我们见过,好不容易遇见一次,还遮遮掩掩的,真真无趣。” 男子语气轻佻, 听起来实在惹人不快, 和先前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温和宽容, 大相径庭。 魏珩声音渐冷:“端王爷, 本侯的夫人端庄贤淑,整日操持府中内务,确实没有功夫, 去见外男。” 他言辞之中的不悦太过明显,听得陈末娉都愣了。 人家毕竟是位王爷, 他口气这么不客气, 真的好吗? 但不得不说, 她听到这话,心中是熨帖的, 连带着看死男人也顺眼了许多。 那位端王似乎怔了一下,接着便僵硬地笑了两声:“定远侯说得对,是本王思虑不周。” 魏珩微微颔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番道歉。 “王爷既然知道便好。” “你!” 端王脸色大变, 正想训斥两句,又瞧了瞧四周,看见来来往往的官员及家眷,把话咽了下去。 “好你个魏珩。” 端王仍旧是笑,但眼里俱是冷意:“别以为你把老五攀得紧紧的就能平步青云,花落谁手还未可知!不要高兴地太早了!” “不然的话......” 端王声音压得极低,恰好只能让他们两人听见这话:“只怕是前段日子的灾祸,又得重演一遍。” 言罢,端王又朗声一笑,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模样,督促侍从继续往前行进。 陈末娉没听清两人的话,只看见魏珩的脸色冰到了极致,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他说了什么啊?”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2节 魏珩抿了抿唇:“没什么。” 接着,他偏过头看向女子,一字一顿地叮嘱道:“最近还是莫要随意出门,若是出门,需得和我说明。” 不是在说端王吗,怎么又扯到这了。 陈末娉莫名其妙,心中又有些不服气。 她才刚出去了一回,这死男人是哪里看不过眼,又要控制教训她了吗。 还得和他说明,那他要是不同意,自己岂不是不能去了? 她心里不愿意,嘴上却还是下意识地答应:“知道了。” 魏珩心中有事,也没有细看女子脸色,听她应允后便点点头,肃着脸,带着她们一行人继续往宫里去。 道路渐窄,到了宫门前时,已经窄地只容一辆马车通过。 前来的官员和家眷们已经自觉地排起了长队,按次序依次通过。 陈末娉也把心中对魏珩的那点不满抛到脑后,坐直身子,认真等待宫中的侍卫放行。 好在魏珩不但是正四品官员,还是一等公爵,故而没有耽误,很快就进了宫门。 一进宫门,陈末娉就迫不及待地挑起车帘一角,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宫里就是大啊。” 陈末娉小声惊叹。 她祖父家、外祖家,在老家已经是一等一的富庶,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可远不及皇宫庄严恢弘大气。 她头一次进宫,实在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瞧,半天脑袋都扭不回来。 魏珩回眸看了她好几次,看她还是看着外面,脸色比适才遇见端王时还差。 “这么好看吗?” “嗯嗯。” 陈末娉点头,言语之间俱是艳羡:“不愧是皇宫,这气势就不一样,你瞧那棵古树,得有几百年了吧,我们寻一棵都不容易,可在着宫里,随便都能见到这般年岁的古树。” 她刚说完,魏珩便接上话头:“也没有不容易,你若是想要古树,我让人给你寻便是。” 陈末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侯爷,定远侯府是不小,可是怎么能和皇宫比,几百年的古树?咱们哪有地方移栽啊,一棵都顶了天了。” 她只当说了个闲话,并不在意,正打算继续往外瞧时,却听魏珩又道:“府上也不算小,你若实在想栽,再扩些院子就好。” 陈末娉真是奇怪了,魏珩今天是怎么了,是和这古树耗上了吗,怎么一定要扯这个:“扩院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侯爷,我就说说而已,您可别折腾了。” 虽说那是他的府邸,她完全不想管,但是在淑兰院听见外面嘈杂的施工声,也挺让人烦恼的。 魏珩眉头拧得极紧,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陈末娉也懒得理他,反正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要参加宫宴的东亭门前。 待马车彻底停稳后,魏珩先行了下来,然后主动掀开车帘,要牵陈末娉下来。 “不用,就这点点高。” 陈末娉正准备直接大步迈下来时,却瞥见了一位正从轿子上下来的宫妃。 她不认识是谁,只见轿子已经抬地极低,脚一伸就能踩到地上,那妃子为了保持仪态,还是挽住了一旁丫鬟的手,挺着身子,缓步迈下了轿子。 陈末娉垂眸,看看马车距离地面近一丈的高度,还是牵住了魏珩的手。 刚握紧,不等她用上力气,男人已经单臂发力,把她从马车上提溜了下来。 ...... 她本来还想很优雅地下来的,可看样子,适才应该怎么都优雅不了。 “烦人。” 女子嘟囔了一句,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员和家眷,先前认真当侯夫人时的习惯又回来了,不自觉地挂上得体的假笑,挽着身旁的男人,莲步轻移,尽可能得体地进入殿内。 如果说外面是恢弘大气,那里面就是豪奢富贵。 要不是为了维持体面,陈末娉恨不得把这殿里从头到尾细细摸一圈。 那么斗大的南珠居然只能作为灯盏的装饰?在她祖父和外祖父家,这东西就算不是那么罕见,也不会用在这些方面,更多的时候,上好的南珠都是用来进贡的。 嗯,她可算知道进贡的那些好玩意儿都怎么用了。 魏珩看她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了又转,就知道她一直在观察着这殿内的一切。 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别瞧了。” “怎么了嘛,好不容易进个宫,你让我见见世面。” 她又不像他,宫里来了不知多少次,早都看得厌烦了。 陈末娉现在才不听他的话,反正他们按照魏珩的官位坐得位置,不算靠前,她自觉没人瞧她。 这般想着,还没过片刻功夫,女子就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锐利的视线朝她射来。 她下意识地顺着那视线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立马垂下眸子,老老实实地扮演端庄贵妇。 差点忘了,她爹也要带着她娘来参加宫宴,她还是按照娘亲先前叮嘱的,暂时好好扮演一下得体的侯府主母吧。 “怎么不瞧了?” 魏珩见她垂下眸子,板正起来,又问了一句:“可是觉得这宫内繁华也并不有趣?” “怎么可能不有趣。” 陈末娉真是搞不明白魏珩:“这是皇宫诶,多少物件拿出去就是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她虽然没那个心思去占为己有,但是欣赏的心思还是有的,毕竟是第一次进宫啊。 魏珩听她这么说,没再继续出声,只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眼前的酒盅。 陈末娉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沉,本来还想问问他怎么了,不等开口,皇上便到了。 天子面前,不得失仪,哪怕是与皇上同床共枕的皇后和妃子,也得时时刻刻小心行事,不能失了礼数。 这一点,陈末娉还是懂的,她克制住自己不再乱看,维持着端庄的仪态,跟随其他贵妇们一同朝皇上皇后福礼,称颂盛世。 行完宫宴前的礼仪流程后,总算到了她最期待的时刻——上菜。 宫中御厨,与民间厨子肯定大不一样,她虽然曾经吃过几道,觉得味道不佳,但兴许都是那些厨子们做菜时失了御厨的准头,才导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陈末娉望着面前精致的菜肴,矜持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筷箸,夹了一口喂到嘴中。 这味道...... 肯定是这道菜的问题,不是御厨的问题! 陈末娉不信邪地继续换了道菜品尝,可还是一样的难吃。 她突然觉得,先前魏珩不参加宫宴挺好的,至少她在定远侯府,很难用到这么难吃的东西。 菜肴味道一差,宫宴也变得漫长起来,尤其是魏珩要同其他官员一道,时不时举杯朝皇上庆贺的情况下,她很难有和他说小话,耗过这段时光的机会。 陈末娉等啊等啊,等到她甚至都有点困了,终于等到了宫宴结束的信号。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甚至主动去握了一下身旁男人的手,掐了他一把。 魏珩晲了她一眼,没有作声,继续按照礼节,牵着她一道起身见礼,然后依次推出殿内。 出殿门的时候,已是深夜,外间的寒风吹得陈末娉打了个哆嗦。 为了礼节到位,魏珩身上也单薄,此时见她这模样,立时嘱咐:“你先在此等候,我去车上给你拿披风。” 话音未落,他就迈着大步去寻马车了。 他步子又大又快,等他拿披风回来确实比自己去马车上快得多。 陈末娉按照男人的嘱咐,又往前行了两步,在最跟前的腊梅树下等候,正好也看看这宫中的梅花同自己府上的有什么不同。 她刚看两眼,还没瞧见花蕊是什么颜色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今日也来参加宫宴了?” 这道声音,如今对陈末娉来说,已经很是熟悉。 她缓缓地转过身子,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薛茹淮,不,与薛茹淮长得极为相似的男人的脸。 看见男人身上也着着明黄衣衫,女子终于想了起来,她先前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那个矮小男子是王爷,把他称作兄长的男人,身份自然昭然若揭。 陈末娉后退两步,福身行礼:“臣妇陈末娉见过王爷。” 那男人急忙俯身来扶她:“不必多礼,你叫什么来着?陈末娉?” 那男人扶起她,琢磨道:“这个名字怎么这般耳熟。” 他刚说完,跟在一旁的内侍便低声提醒:“王爷,陈夫人是魏大人的妻子。” “魏大人?哪位魏大人?” 还不等内侍回答,魏珩就提着披风,出现在了几人眼前:“王爷。” 他瞥了陈末娉一眼,定定地望着呆住的男人:“王爷,臣还以为您前几日就离了京,不参加宫宴的。” “父皇临时有事,又唤我回来了。” 那男人下意识地说完,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指了指陈末娉,又指了指魏珩,眼神震惊:“魏兄,所以陈夫人,是你的夫人?” 她也希望不是。 陈末娉心中默默道,垂眸看自己的衣摆。 她肯定是脑子被冻晕乎了,不然怎么觉得,这位王爷,好像先前真的认识自己一般呢。 第48章 车内 你要是这样,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魏珩淡然道:“是。” 说着, 他提着披风走到陈末娉身旁,帮她披上披风,还亲手帮她系好了系带。 女子诧异抬眼, 对上男人格外严肃的脸。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3节 他怎么回事,帮她披披风就算了, 还特意系系带,显得他俩感情多好, 他是个多好的夫君一样。 陈末娉心中腹诽,但碍于外人在,面上只能装模作样露出一点娇羞的笑。 魏珩系好女子的披风后,又给她理了理衣衫, 才朝适才那位王爷行礼道:“晋王爷, 内子身子不适, 臣先带她退下了, 日后再带她当面登门行礼。” “身子不适?” 被唤做晋王爷的男人本来一直在怔愣中,久久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间的亲密动作,闻言脸色微变, 立时看向女子:“确实,陈夫人先前受了伤, 应是未休养好, 还是得仔细些。” 他怎么知道自己受伤? 陈末娉心中疑惑, 但是为了配合着魏珩,还是咳嗽了两声。 她刚咳嗽完, 死男人就问道:“怎么,又严重了吗?”说完还抬手捧住她的脸,一脸紧张的模样。 陈末娉第一次见到魏珩演戏,居然还像模像样的, 差点都让她产生了这死男人特别爱护自己的错觉。 女子实在震惊,假咳嗽完,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小心些。” 男人抬手给她拍着脊背顺气,一边用完全不属于他的声调温声说话,一边抬眼看向晋王爷。 “陈夫人病得不算轻啊。” 晋王爷见状,忙吩咐身边的内侍:“本王那边还有些玉枇杷露,和父皇新赏赐的养颜玉肌膏一道,给定远侯府送去。” 听到这句话,陈末娉内心的疑问立刻就得到了解答。 原来这位晋王爷就是先前那位去救他们的王爷啊,难怪和魏珩如此熟稔。 看在那极好用的养颜玉肌膏的份上,陈末娉咳嗽完,朝晋王爷福了福身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晋王爷见状,微微一怔,接着也宽和一笑,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嘱咐什么,女子就感觉自己的左臂重重一沉,然后被人牢牢握住了手。 力气之大,知道地明白他俩在扮演恩爱夫妻,不知道地还以为她犯了什么事被这个死男人抓到了呢。 “多谢王爷关心,那臣先带内子退下了。” 话音未落,魏珩抬起手臂,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害得陈末娉根本看不清面前的路,抬眼就是他的胸膛。 有必要这样吗?他怎么不把自己扛起来走啊。 男人带着女子,又朝晋王爷结结实实行了一个礼,弄得陈末娉险些闪到腰后才抬脚离开。 “你干嘛呀。” 眼看着马上到自家马车附近,离开了晋王爷,周遭也没什么人了,女子终于忍不住,给了身旁的男人一肘:“干嘛把我抱这么紧,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他今天奇怪地简直离谱,开始时一个劲地说毫不相干的古树,如今眼看着宫宴都散了场,还用尽力气给她演上恩爱夫妻了。 尽管二人之前也在重要场合扮演过不少次,可魏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投入过,又是体贴关心又是搂搂抱抱的,她甚至觉得在宫中这般都有点亲密地不得体了。 魏珩听到女子的抱怨,抿了抿唇,但是却没有放松抱住她的手。 “这样披风压得紧。” 她现在这样还需要披风?光靠他的身体都能把风全挡完了好吗。 陈末娉还想再说他两句,可马车已经到了,男人抬起双臂,在玉琳打开车门后,直接将她抱了进去。 她刚坐定,魏珩也钻了进来,坐到她身侧。 陈末娉没放在心上,毕竟马车上没外人在了,他也不用像戏子一般表演,肯定会恢复正常。 可刚这么想着,身旁就伸出来一只手臂,再次把她搂进了怀里。 …… “侯爷。” 女子抬眼看向男人:“现在咱们没必要了吧。” 还真和她装上了。 说着,陈末娉抬起手,想拍掉男人的胳膊。 “如何不必要?” 魏珩反手抓住她的手指,扣了进去:“你我是夫妻,此等行为,不过是寻常动作。” 寻常?寻常的话他先前怎么不天天做?而且一提起他俩是夫妻这事陈末娉就一肚子气,如果不是他骗她,她俩现在肯定不是夫妻了! “还有三个月就不是了,除非你又想耍赖骗我。” 女子忍不住出言提醒,话音未落,魏珩英挺的眉眼瞬间在自己面前放大,木质香气扑面而来,立时将她包裹其中,浓郁地甚至让她有了窒息的错觉。 男人吻了上来,动作之中还带着一层薄怒。 陈末娉瞪大了双眼,不知道他今日为何反应这般强烈,自己还没干什么呢他就扑上来了。 “呜呜呜……” 女子费力地想推开他,不断给他使眼色,车里还有旁人在呢! 可男人的怀抱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坚固,像是一堵城墙,牢牢地把她困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 玉琳也突然有了眼色,及时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位主子,不敢搭腔。 干什么呀这男人。 他亲得太用力,陈末娉只觉自己的所有呼吸都要被夺走,很快就要喘不过来气。 “呜呜……魏珩……” 她费力地唤了一声,好不容易有了成调的声音,下一刻,男人的动作就更用力,像是要把她肺中的气息都吸走。 在这种情况下,她毫无反抗之力,没过多久就被亲得晕晕乎乎,只能依赖着魏珩时不时渡过来的一点氧气过活。 男人的气息彻底和她的气息混在一处,分不清你我,连陈末娉也恍惚觉得,自己唇齿间本就该是这种木质香气。 她不由自主地软了身子,全身上下,只有男人抱住自己的那双胳膊,是她唯一的支点。 不知过了多久,陈末娉突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唯一的支点托着她的身子掉了个个,接着,她就坐到魏珩身上,屁股下是他结实的双腿。 因为要将她掉个的动作,魏珩短暂地放过了她,给了女子喘息的时机。 “干嘛呀?” 实在闹不懂男人,陈末娉只能自己出声询问。 可她忘了,在这个死男人嘴里,是问不出来任何话的。 “呀”的声音还没完全停止,魏珩就又覆了上来,大掌压住女子后背,迫使她紧紧贴近自己。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就算陈末娉已经晕乎,就算他们都着着厚厚的冬衣,她也能感受到小侯爷的生龙活虎。 经过这段时间,陈末娉已经彻底推翻了魏珩是不是打算出家的想法,只觉得他先前是内敛一直未曾释放,如今稍稍贪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这看上去仍旧清心寡欲的男人,居然有一日能猴急成这样! 明明他的表情还是淡然的,只有喉结在轻轻上下滚动着,可他最亲密的兄弟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显示他远不是面上这般冷静。 陈末娉正想嗤笑他一番,还没开口,脸色就变了变。 似乎是觉得小侯爷一人孤掌难鸣,魏珩干脆又派出了一队兵马,帮助小侯爷开路。 一只大掌毫不顾忌,时而横冲直撞,时而轻拢慢/捻,是不同以往的大胆。 陈末娉对着他仍旧英俊冷硬的脸,实在不敢相信,现在伸手探索的那只手,是眼前这人长出来的。 来不及细想,因为男人的动作比之先前还要熟练,让她完全没有办法继续顾忌侯夫人的仪态,几乎要疯掉。 “这是在马车上!” 拼着最后一点理智,陈末娉在完全糊涂之前,拽住了男人衣襟,斥责他:“还有玉琳在呢!” 他不是比她还重体面吗,怎么今日变成了这模样。 谁知不等死男人回应,玉琳先整个人缩到了角落里,抱住头,瓮声瓮气道:“夫人,不必管我,我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小丫鬟为了表现诚意,还把自己的披风拿过来把整个头包住,显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知道。 玉琳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末娉险些要羞死。 她瞪着男人,用仅剩的力气威胁道:“我说了,不准。” 魏珩瞥她一眼,不为所动,好像没听见她在说话,仍旧按照他的心意行事。 陈末娉懵了,她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报复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人,干脆对着那上下滚动的喉结,一口咬了上去。 “唔。” 男人闷/哼一声,腾出另一只手来,按住女子的肩膀。 陈末娉松开嘴,看见他喉结上出现的淡淡紫色印记,心中自豪。 让他欺负人,活该,知道她厉害了吧。 没等女子高兴多久,魏珩重新覆了上来,趁她不备,狠狠咬住她下排的贝齿,然后直接鸣鼓进军。 陈末娉哪里见识过这种架势,被他突然的进攻弄懵了,直到感觉到自己厚厚的冬衣有了变薄的态势,她的理智才慌忙回笼。 “唔......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小侯爷越来越活泼,陈末娉吓得急忙要从男人身上下去,却又实在挣脱不开他的臂膀。 “马车真不行。” 女子实在无法,慌得哭了出来:“你要是这样,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自己是喜欢看避火图不假,也不少次幻想过把避火图里的那些弄到现实中来,可她真的接受不了车里有旁人时做这种事,以后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陈末娉眼睛雾蒙蒙的,睫毛上沾了一层水汽,眼尾带着晕开的绯色,完全没了前段时间的嚣张跋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魏珩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此时看见她真的哭了,终于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真不愿意?” 陈末娉抽抽噎噎的点头。 魏珩轻叹一声,把她重新搂进怀里。 在女子揪着他衣衫擦眼泪鼻涕的间隙,男人催促车夫:“快些回府。”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4节 第49章 不同 原来,原来居然能开心成这样…… 回府的这段路真是漫长到极致。 陈末娉窝在男人怀里, 一边忍受着身体中还未彻底平息的热浪,一边全力压住自己的啜泣声,维护所剩不多的脸面。 好在魏珩还算保留了一些理智, 她的衣衫大多数都完好着,只有最外面的外衫被脱了下来散落在地上, 用披风裹住身子,再理好衣衫, 并不太能看出来。 但是她屁股下还有滚滚热潮不断传来,硌得她又羞又臊。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想要避开小侯爷,可刚挪开一点点, 就被男人又搂了回去。 “别动。” 他压住女子, 下巴埋在如云的鬓发边, 哑声道:“不然, 怕是等不到回府。” 陈末娉刚擦干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这死男人怎么这么吓人!先前几次不都好好的吗,今天压迫感到底为什么这么大啊, 谁惹他了吗。 她呜咽一声,在这股实力悬殊的压迫中, 真的不敢再动, 两只手紧紧攀住魏珩的臂膀, 努力抬高自己的屁股,想要离他远一点。 她本来就软了身子没什么力气, 抬了半天也只抬高了一点点,还没等攀稳,男人突然动了动身子,害得她又坠了下去, 结结实实地撞上。 这一下太重,可是又格外舒爽,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出声后,陈末娉又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刚刚那是什么?那是她发出的声音吗? 天啊,她怎么会......怎么会...... 陈末娉还在崩溃中,偏偏魏珩还故意偏头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唤得不错。” “不准说了!” 女子一把按住男人的嘴,闭上眼,只要她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她。 “快点回府!” 不但小侯爷有点太过活泼,小侯夫人似乎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魏珩发出了一声短暂地根本没让人察觉的低笑,紧紧抱住怀中女子,重复了一遍:“好,快些回府。” 因着刚刚的动作,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好在马车行得很快,话音落下不久,便到了定远侯府。 漫长的路程终于结束,男人也不耽搁,抱着陈末娉,大步迈下马车,快步跨进淑兰院。 小丫鬟们被匆匆闯入的魏珩吓了一跳,没看清楚人便要上去阻拦,好在身后跟着的玉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小姐妹们,任由男人抱着女子进了屋门,然后大力关上。 “到底怎么了?” 小丫鬟们聚集在头发乱糟糟的玉琳身边,奇怪地看着她:“适才那是侯爷和夫人吗?夫人是不是受了伤,所以不能下地啊?还有玉琳姐姐,你怎么头发这么乱。”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让玉琳完全无法回答,她匆匆扒拉了两下自己凌乱的发,低声朝其他小丫鬟道:“别管,别问,别好奇,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烧热水然后从后门送到浴房去,越多越好。” 因着没有提前知会,睡房中还黑着,没有点灯,只能靠着外间廊下挂起的红灯笼,施舍一点光亮进入屋内。 但是陈末娉现在完全顾不上点灯,一进屋门,她就被人抵在门后,毫无顾忌地抢走了氧气。 她第一次发现,男人的唇居然这么有力,来来回回辗转在她的唇瓣间,让她呼吸困难,只能依赖着去追寻他。 他的手指也很有力,不但有力,还格外灵巧。 “别......别......” 陈末娉不由得低声求他,却得不到对方的半点怜惜。 “现在已经不是在马车上了。” 换而言之,他现在不会放过她。 红灯笼透过窗纱穿透进屋内,给屋中蒙上了一层神秘迷离之感。 靠着这点微弱的红色光芒,女子勉强能看清男人压抑着情绪的脸。 他面上还是平静,可漆黑的眸子里翻腾着无边的欲色,随时要冲出来将她淹没。 或者已经将她淹没了。 明明还是冬季,可屋里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男人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颔滴落到女子已经洇出水汽的肌肤上,与她的汗水混在一处。 陈末娉脊背被木板顶得疼了,忍不住把身子紧紧靠在魏珩身上,呜咽道:“不要,不要靠着门板。” 魏珩眸色深深,哑声问她:“为什么?” 女子抬起眼看她,漂亮的杏眼中水色氤氲:“会......会撞得疼,还会很响。” 吵到院中伺候的丫鬟们,她日后还怎么面对她们呀。 魏珩就是想要响亮,可是对着她的眼,最终还是抿了抿唇,让她倚靠着自己,紧紧托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带她行到了门后不远处的书桌上。 书桌上本来堆了些杂物,被他一把推开,然后把陈末娉放到桌角上坐下。 空气实在太热,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衣衫薄了又薄,终于,可以直接对上彼此洇出的汗水。 魏珩呼吸沉重,他俯身靠到女子耳边,轻声道:“扶一下。” 陈末娉眼神迷茫,不知要扶哪里,直到男人带着她的手去寻找时才明白过来。 霎时间,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女子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能用指尖扣住魏珩结实的手臂,像一株藤蔓一般紧紧攀附住男人。 他是灼热的太阳,也是奔腾的河水,她这株娇弱的藤蔓,倚靠着太阳向上生长,也依赖着水流起伏扎根。 空气中的热气浓重而热烈,又多了几丝潮气,接着,潮气越来越浓,还带了几丝腥甜。 外间不知何时吹过了一阵夜风,灯笼晃晃悠悠,连带着照射进屋里的灯光也晃晃悠悠。 陈末娉的头发也晃晃悠悠的,缓缓垂散下来,垂在一片如雪的凝脂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胳膊猛地一动,指尖从男人的臂膀上划过,直接抓破了他背上的肌肉。 女子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可最终她还是回过了神,靠理智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只有眼神失去了焦点。 看到她这般模样,男人喉结滚动,轻声唤她:“娉儿?” 陈末娉没有回应,只是指尖的力度更大,几乎要嵌进他的脊背中。 他呼了口气,把女子紧紧抱进怀中,低声说出重点:“咱们......忘了拿羊肠。” 陈末娉神色微变,可她仍旧没有松开男人。 “没关系。” 她终于道,将自己的身子往前凑了凑,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更近。 “没关系。”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准许。 魏珩眼神闪烁,接着,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了女子,似乎要与她合二为一。 两人俱都抖了抖身子,然后,陈末娉张开嘴,一口咬住了男人的肩膀。 魏珩由着她咬,等她咬完后,再次覆身上去,夺走她全部的呼吸。 窗外的天色从蓝到黑,又从黑到蓝,终于,变成了透亮的蓝。 陈末娉终于攀不住那株大树,整个人瘫倒在榻上,凌乱的长发散乱着,脊背上香汗遍布,像是刚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亮光,屋中的景象终于能看得清楚。 好好的睡房乱成一片,凳子倒得到处都是,书桌上、小几上的书页和册子都乱成一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皱皱巴巴地卷在一处,异常杂乱。 地面上也乱乱的,不但有掉落的东西,还有各种茶水、清水,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渍。 榻上也乱糟糟的,但因着有女子的身躯遮掩,倒比屋中看起来要整齐许多。 陈末娉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凌乱过,可是,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快活过。 原来,原来居然能开心成这样,这世界上,还有这般美妙之事。 她以为先前几次已经很开心了,可经历过昨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经历的远远不够。 她本来已经很累很累了,但男人一直不让她休息,反倒把她的困倦又逼走了许多。 女子的眼角流出几滴泪水,还没等到腮边,就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擦去。 魏珩沾了沾她的泪水,放到嘴边尝了尝后,低声问她:“怎么哭了?” 男人的声音是通宵未眠的沙哑。 陈末娉不答,只是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然后,单手顺着他的手掌,一路往上,缓缓支起自己的身子。 她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发了疯,但她也终于意识到,原先的几次,原来男人都是控制压抑住了自己。 而她,也压抑住了自己。 “不是哭。” 她细嫩的指尖抚上男人的肩膀,那里有她昨天咬下的齿痕。 她身子很累,可与之相反的,她身子又很精神。 “是舒爽的。” 女子说完,重新让自己靠在了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天亮了。” “所以?” “所以,是第二天了。” 那些避火图里的东西,原来不但都是真的,而且没有半点夸张,她昨夜,终于彻彻底底地了解了此事。 她用着刚刚恢复的一点微弱的力气,轻轻把唇瓣靠近魏珩耳边,让自己馥郁的呼吸吹进他的耳中。 “第二天了,昨日那些,都是昨日的,不是吗?” 男人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眼眸骤然变深,他一把将女子搂进怀中,哑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屋内,再次刮起了新的风,而屋门,也一直没有打开过。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5节 第50章 清理 之后可不能这般肆意了,还是得日…… 玉琳带着小丫鬟们候了一天一夜, 浴房的热水烧了凉,凉了烧,来来回回许多次, 直到第二日的傍晚要到了,才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嘶哑的:“备水。” 小丫鬟们立刻从浴房冲入后门, 添满热水后又退了出来,在门外等着。 两位主子没再唤人, 她们听到浴房传来进出的声音,又等了片刻,才进了睡房。 刚进睡房,小丫鬟们就被吓了一跳, 连玉琳都懵了, 看着屋内满地的狼藉, 纠结着要不要冲进浴房去看看自家夫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玉琳姐姐......这......” 玉琳对上小丫鬟们求救的视线,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啊,她也成为贴身丫鬟没多久,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想了想, 她咬牙道:“先收拾吧,等夫人出来再问问。” 众人应下, 先动手把书桌上的书册全部归拢好放到箱笼中, 要是皱巴了的, 就弄在一处,等着后期打理, 接着把屋内七歪八倒的凳子扶正,把地上的所有东西都清扫干净,重新换了一整块地毯进来。 床榻更不用说,玉琳带着人, 直接将锦被、褥子、床单,甚至床帘和枕头都全部换了一边,才让那三余年来几乎未曾经历过风雨的拔步床勉强恢复原样。 做完这些,玉琳又让人把一早就在小厨房温好的粥和小菜端了进来,看了一眼浴房,悄无声息地退下。 浴房内。 魏珩身上只虚虚系了一条巾子系在腰间,他挨着浴房门站着,听到屋内没什么声音后,才朝还泡在浴桶中的女子招了招手:“出来,她们走了。” 陈末娉咬着唇,就是不想从浴桶中钻出来。 魏珩等了等,见她还没有动静,干脆折回行至女子身旁,单臂一捞,直接把她从浴桶中抱了出来。 “你!” 陈末娉瞪他,脸颊上还晕着被水汽熏后的酡红:“我要在水里再泡会儿!” “再泡水都凉了。” 男人淡淡道,伸出手探了探:“已经弄干净了,现在得让玉琳来收拾浴房。” 弄干净......弄干净...... 女子“啪”地一下拍掉他还没及时拿开的手,脸上红色更重,想骂几句,又看见了从棉巾中探出头的小侯爷。 看见小侯爷的面子上,她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攀住男人脖子,由着他给自己披上棉巾后迈出了浴房门。 屋内焕然一新,昨夜的狼藉彷佛只是一场错觉,但身体的感受告诉陈末娉,那绝对不会是一场错觉。 她顺着魏珩放下她的动作扑到了新换的床褥上,把脑袋埋进锦被里,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尴尬。 救命救命!他俩怎么能把屋子弄成那样,这下想掩饰都掩饰不了了,玉琳她们该怎么看她啊!她的端庄!她的威严! 还好她现在不想再当定远侯府的主母了,不然之后该有何脸面教训下人。 想到此处,陈末娉抬手,想狠狠地捶一下床榻,可刚伸出手,就被一只大掌包裹住。 然后,男人就着她伸出的这只手,把她从被褥里扒拉了出来。 “想把自己憋死?” 魏珩瞥了女子一眼,顺手把她脸上因为埋进被子后乱七八糟的头发全部拨到耳后拢好:“憋也没用,她们都瞧见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浴房里的水,她们也很快要瞧见了。” 闻言,陈末娉更是生无可恋。 男人抬眼,对上她颓丧的表情,淡淡道:“后悔?” 陈末娉立马反驳:“怎么可能!” 害臊是真的,可爽快也是真的,她才不会后悔!甚至只恨这种日子不能早早三年前来到。 不过...... 陈末娉突然想起一事,严肃地望向还坐在榻旁的魏珩:“我要的避子汤,备下了吗?” 男人抿了抿唇,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可面上神色还是不变:“备好了,一会儿就有人送来。” “那就好。” 陈末娉稍稍松了一口气,昨夜事发突然,可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舍得临门停住。 好在她身子一直没有好好调理,怀孕不易,加上避子汤,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之后可不能这般肆意了,还是得日日备好羊肠。 她自以为是在心中默默与自己说话,可许是身子太累,脑袋也跟不上,不知不觉间便把适才想的话说了出来。 “日日备好羊肠?” 魏珩听到这话,挑了挑眉:“你确定?” 看到男人的表情,陈末娉首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要否认。 可转念一想,她耗在这三个月图什么呀,不就图个快活吗,日日备就日日备!反正出大力气的也不是她。 想到此处,她扬起下巴,鼻孔对着男人:“怎么?你怕了?” “那倒不是。” 魏珩照旧很平静。 他缓缓环视了屋中一圈,低声道:“我只是怕玉琳她们日日都得像今日这般收拾一遭屋子,太过劳累,你也面上无光。” 还挑衅上她了! 陈末娉此人最受不住的就是激将法,闻言一拍床榻,朗声道:“你别担心我和玉琳,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别每日从大理寺回来累弯了腰,爬都爬不起来。” 想到那种场景,女子忍不住蹙起黛眉,嫌弃道:“那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进淑兰院的。” 本来就烦这死男人,要不是他在那事上表现的确实不错,别说踏进她淑兰院,怕是左脚踏进定远侯府的大门,她就能用石头去砸他右脚,哼。 魏珩看见女子表情,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片刻后才道:“已近岁末,不会再忙。” “那就行。” 想来也是,宫宴都过了,前朝官员也该休息了,只等着除夕守岁便好。 一想到宫宴,陈末娉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嚎叫起来,声音之大,她还以为厨房的活鸡跑进屋里了。 “唉,饿了。” 陈末娉说着,丝毫不顾忌仪态地撑起身子准备起身用饭,可惜她浑身酸痛,还没伸出腿,整个人就摔趴在了榻上。 “你怎么这么没有眼色啊!” 女子脸朝下摔趴,还是有些不雅的,她尽管不再在魏珩眼前顾忌形象,可还是有些不爽快:“没看见我准备起身吗,也不知道扶一下。” 陈末娉嘟囔完,指了指饭桌,毫不客气地使唤魏珩:“去端到床前来,我在这用。” 魏珩晲了她一眼,似乎准备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陈末娉瞪着道:“看我干嘛呀,你不想端吗?” 女子还扶着腰,整个人软趴趴地窝在锦被里,瞧上去尽管嚣张,但也有些可怜。 魏珩抿了抿唇,不发一语的起身,把稀粥和小菜端到了床榻旁的小几上,然后一手执起粥碗,一手将女子搂入怀中,一勺一勺,给她喂粥。 他平日见得,陈末娉基本一顿只用一碗的量,倒是吃别的小菜比较多,可她今日用完一碗不够,还要半碗,半碗下肚,居然还嚷着肚子饿。 魏珩肃了神色:“不准再用。” 说着便收了碗筷,送到桌前,自己自行用饭。 陈末娉见他不让自己吃饱,心中气急,可是又碍于身子酸软不便起身,干脆就瘫倒在榻上,一边摸着自己肚子一边嘟囔:“还不如昨夜在宫宴上多用些呢,也不至于饿到现在。” 说起宫宴,她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宫中的奢华恢弘,不由得轻叹一声:“宫里真是好啊。” 话音未落,女子便听见“咔嚓”一声。 她抬眸一看,是坐在桌前的男人,折断了手中的筷箸。 察觉到女子看来,魏珩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手劲大了。” 言罢他便探出手,重新拿了一双筷箸用饭。 陈末娉盯着那双被折断的象牙箸目瞪口呆,她毕竟管了好几年的家,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结实,居然就这般被他随手折坏了?鬼才信。 不等陈末娉询问出声,一向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男人居然又停下了筷箸,转身朝她道:“对了,你昨日不是说想在院中种些古树?想要什么品种,我先派人去寻,待开春后就能种上。” 怎么又扯到古树上去了? 陈末娉实在无奈,一字一顿地朝魏珩道:“侯爷,我真的不想在这院中种古树,昨夜都和你说过了。” 女子的眼神在折断的象牙箸上又晃了一圈:“你究竟怎么了,参加宫宴之后就怪怪的,和宫里过不去了是吧。” 魏珩抿唇:“没有。” “明明就有!” 陈末娉看他不承认,主动劝解道:“你尽管是京中出类拔萃的人才,可也不用事事拔尖,如今还和宫里比上了,要是被人知道,那可不得了。” 要是被人发散,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魏珩剑眉紧蹙,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没有。” “好了好了,没有就没有吧,您和别人说起来,也咬死不认就行。” 她的语气明显不信,魏珩眉头拧得更紧,他放下筷箸,行到女子面前,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那我若说我确实是有呢?” 陈末娉被吓了一跳,定定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吓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侯爷,你......你......” “我如何?” 魏珩仍旧盯着陈末娉的脸,继续说了下去:“宫中尽管繁华奢靡,但也有宅院间不可比拟的阴私,你初次进宫,只觉得宫中处处都好,却完全不了解那些暗面,处处羡慕,幸好你没进宫,若是进宫,就这脑子,早被吃得渣都不剩。” 前面听着还好,越听到后面,陈末娉越莫名其妙:“不是,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而且扯什么进宫啊,皇上都那么大年纪了,难不成还想着选秀女呢?” 魏珩听在耳中,脸色更是不好:“你的意思,若皇上年轻,便要进宫了?” 第51章 进宫 干脆直接嫁给晋王爷,那位晋王爷…… 陈末娉这下是真气笑了, 这死男人吃饱了又犯病了,居然凭空捏造一个罪名就想往她头上套!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6节 进宫?她要是想进宫,还会到定远侯府来当牛做马三年的功夫?别的不说, 她想当个王爷侧妃是绰绰有余,做个王妃也未尝不可! 要不是她当年猪油蒙了心, 就看上他了不撒手,说不定魏珩现在看见自己还得行礼呢。 不就是长得好点吗, 不就是身材好点吗,不就是人才好点吗,冷落她三年不说,如今明明是他想同她欢/好不让她和离, 还给她扣上罪名了? 惯得他!真当自己是原来的陈末娉, 会依着他顺着他哄着他不成? 她懒得争辩, 干脆认了下来:“没错!皇上要是年轻二十岁, 我为何不进宫?我生得好,爹爹又是吏部尚书,进宫就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怎么也比在定远侯府给人当老妈子强。” 话音未落,周遭的温度便低了许多。 男人盯着她, 脸色寒凉如冰, 但漆黑的眸子里除了冷漠, 更多地是她看不懂的一种情绪在翻涌。 他还气上了,到底谁该生气明白不明白啊? 陈末娉才不回避, 直直盯着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许久后,魏珩低声道:“可惜皇上年纪确实大了,而你, 已经嫁来了定远侯府。” 他居然还真的帮她考虑上进宫的事了?那是他该考虑的事吗,咸吃萝卜淡操心。 “年纪大又怎样?嫁来了又怎样?而且皇上年纪大,不代表我不能入宫啊,嫁给他的儿子们不行吗?” 陈末娉在气头上,又不想在意他,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前朝又不是没有二婚女子入宫的先例,而且我再和你说一遍,我是嫁来了,但不是要永远待在这,你答应我的,三个月后就同我和离,不然,就算豁出脸面、惹得我爹娘担心,我也一定要离开这定远侯府!” 没错,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这定远侯府。 陈末娉毫不畏惧地对上男人的视线,他的目光太冷太冷,恍然之间,陈末娉还以为自己身在龙首山无尽的冰雪里。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男人目光中的情绪,也一如既往地看不懂,可她能猜出来,下一刻,魏珩必定要转身摔门离开。 像他原先最爱做的那样。 陈末娉想到那场景就烦,干脆翻了个身,面朝拔步床里面,看也不看床前矗立的男人。 摔吧摔吧,早摔早省心。 她这般想着,下一刻,果然听见了男人摔门的声音。 看吧,她就知道。 陈末娉瘪瘪嘴,把气出来的眼泪擦掉,冷哼一声,死男人就是死男人,装着顺她的心意,这才几天啊就原形毕露,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呸呸呸,不行,这么骂他不对劲,他是狗自己是什么,他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陈末娉在心中又把死男人骂了几遍,还没骂完,又听见了屋门被打开合上的声音。 她还以为是玉琳进来了,窝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子,结果一眼就看见了刚合上门栓的男人。 她生气道:“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不但回来了,还居然已经抬脚,重新坐到桌前准备用饭? “走?” 魏珩在桌前坐定,冷声道:“走了你不是更有理由进宫吗?” 进宫进宫又是进宫! 这死男人是真疯了,他以为进宫这么随随便便啊,她这么大就去过一次还是他带着的,平日哪有机会去啊。 还放她进宫,好像她真的说一说就能进宫当娘娘,或者嫁给某个王爷当王妃一样。 她现在倒是想这么干,谁让还没同他和离,名字还在他魏家名碟上写着,上不了皇家玉碟呢,都是他害得! “我倒是想进,进得了吗?不还得等你给我和离书好去衙门呈交吗?” 男人脸色更冷:“我就说你果然存着这心思。” 这屎盆子真是挣不脱了。 “魏珩你是不是有病。” 陈末娉气极,将榻上的软枕拿起,用力朝男人扔过去。 魏珩轻轻抬手,只靠两指便捏住了软枕。 他轻嗤道:“就这般力气,如何进宫?只每日请安跪拜,便能将你累瘫。” 累瘫?昨日那般费劲,把屋子都弄成那样了,也没见把她累瘫,看不起谁呢! “你和进宫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陈末娉现在真想拿上针线,把他那嘴缝上:“这么爱挂嘴上,干脆你进宫去!” 女子也冷笑:“我看你和那位晋王爷关系极好,干脆让他给你想想办法进宫,不做定远侯了,去做定远妃岂不是更好?”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男人好几遍:“定远妃?你要是觉得皇上年纪大,干脆直接嫁给晋王爷,那位晋王爷我听说,还未曾娶妻啊。”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男人万年不变的表情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魏珩眉头紧拧,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彷佛吞了苍蝇一般。 他从来没有这般恶心过,似乎下一刻就会直接吐出来。 “就这点水准,还和我斗嘴。” 她先前是心慕他,不和他争,现在,哼,是时候让他知道,自己不装模作样地当端庄贵妇时是什么模样了。 陈末娉见一向平静的魏珩恶心地连饭都吃不下了,心中大快,适才的生气和愤怒统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真是老虎不发威把她当病猫啊,看他之后还要不要嘴贱,还嘴贱的话,继续恶心死他。 女子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重新躺下,窝进被子。她只觉得像昨夜重新来了一遍一般快活,干脆闭上眼,闭目养神。 她昨夜没睡,今日又刚刚用完饭,躺好不久后便困倦袭来,很快就昏睡过去。 女子不知道的是,她睡着之后,坐在桌前的男人沉吟片刻,还是起身来到榻前,托住她的脑袋,把手中的软枕轻轻放到她脑袋下。 “不进宫。”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一阵风。 “你是我定远侯府的主母。” 男人低声道,像是朝女子说话,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陈末娉醒来时,已是次日一早,令她诧异的是,男人居然还在。 他还是板着脸,但看不出来是不是在为昨日她让他进宫去当定远妃的事生气。 一想起昨天这死男人被恶心到的表情陈末娉就想笑,连带着对他的那张臭脸也宽容了不少,甚至还能耐着性子同他说话:“你真的不去衙门了吗?” 魏珩抿着唇,本来不想同她说话,可女子的语气还算温和,他不回答,倒显得他心胸狭窄:“不去。” 临近年关,案子少了,剩下的卷宗他已经尽数让魏丁送到书房,昨夜趁着女子熟睡,已经看完了一些。 “唔,不去就行。” 倒不是她想念他惦记他,而是经历过前夜,她现在正在兴头上,自然不想他又钻到衙门去,害得她天天找不到人。 找不到他是其次,主要是她不想同小侯爷分离太久。 陈末娉还在琢磨着,魏珩已经从书桌前起身,将食盒打开,把还温热的汤碗递给刚刚起身的女子:“喏,你叮咛的避子汤。” 陈末娉瞪大了眼,看了看汤碗,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然后崩溃地捂住脸:“不会吧!” 亏她还特意提醒人熬着来着,结果她居然和魏珩吵完架就睡着了,忘了喝! 就算她不易有孕,也不能掉以轻心啊,真有孩子该如何是好。 她先前还因为不易有孕的事有些难过遗憾,现在只希望她的身子懂点事,还是不易有孕最好。 魏珩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眼神沉沉,把汤碗又往前递了递:“喝吧,郎中说了,可保三日太平。” “三日?” 陈末娉一算,正好能把时间涵盖在内,连忙抬手接过药碗,连苦都顾不得了,“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喝完后,她一擦嘴角,还是不安:“真的能保三日吗?要是我真有了......” 魏珩从她手中又把汤碗接过,不咸不淡道:“有了又如何?生下来便是。” 他说得平淡,可陈末娉听在耳中,却像一道惊雷:“你别吓我,要是我真有了孩子,我也是一定要打掉的!” 她下定决心必须要走,是绝对不会让孩子继续把她束缚在定远侯府的! 唉,说来说去都怪自己,迷迷糊糊的,先前初晴还特意提醒过她,可她因为自己不易孕便掉以轻心,只顾着吵架居然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听到“打掉”二字,男人眼神骤然变冷,指尖不由得用力,下一刻,手中刚接过的汤碗便碎成了几瓣。 “你......” 陈末娉视线移来,正打算说话,魏珩已经先行开了口:“无碍,是这碗碗胎太薄。” 明明是他手劲太大,现在倒怪上她这碗太薄。 陈末娉翻了个白眼,才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已经自行俯身将碎裂的汤碗归拢好,唤玉琳进来收拾剩下的东西。 “适才是个玩笑话罢了。” 玉琳进来后,魏珩立在一旁,仍旧用他万年不变的死人脸,冷冷地说出这话。 光这语调一出,陈末娉又想翻白眼了,他还会讲笑话?这事本身就是好大的笑话! 男人接着道:“我同郎中再三确认过,不会有错。” 魏珩抽出帕子,揩去指尖上残留的药渍:“若你还是不放心,可以唤郎中一月后来请脉,到时候自有定数。” “别一月后了,现在就请吧。” 她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不安定的因素。 魏珩抿紧了唇,定定地看了女子许久,最终还是转身,朝外间候着等着伺候的魏丁道:“去唤郎中过来。” 第52章 避子 牛不能一直耕地,还是得歇歇才行…… 来得还是上次的那个女郎中。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7节 陈末娉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 眼神都不敢移开一瞬,惹得魏珩在一旁发出了冷笑。 不过她现在懒得搭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女郎中先为陈末娉把脉, 又将碎碗中剩下的药汤捻开闻了闻,才朝陈末娉道:“夫人, 这避子汤功效确实不短,但您并不必用避子汤。” 她看了一旁冷着脸的魏珩一眼, 接着朝榻上的女子道:“您小日子过了不久,此时本就难以怀孕,加之您气血未通,怀孕可能更是一降再降, 不必担忧。” 陈末娉听了后, 长出了一口气, 完全没有留意到一旁, 脸色更加不好的魏珩。 她挠了挠头,斟酌了一会儿:“您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喝避子汤, 不用......嗯,其他旁的办法, 也不用担心怀孕, 是不是?” “倒也不能这么说。” 女郎中其实有些弄不明白, 明明是一对好好的夫妻,为何不但不打算要孩子, 现在还刻意要避子? “还是同上次说的一般,您是不易怀孕,但不是不能怀孕,若是机缘凑巧, 保不齐便能喜得麟儿。” “哦。” 陈末娉听了这话,不但不高兴,还有些遗憾。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她还是得小心注意着吗。 避子药就算再温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伤身,所以不能常喝,必须得用羊肠鱼泡等物。 可是...... 陈末娉咬住唇,忍不住回忆了一下昨夜。 可是没有羊肠的感觉,才是无可比拟的,每次开启的那一瞬间,像是真的要魂/飞九天。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偏过眼,瞄了瞄站在一旁的男人。 旁的不说,这死男人在那事上确实不错,对得起他的相貌和身材。 完了完了,她现在真的满脑子只有那事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陈末娉连忙晃了晃脑袋,把那事从脑子里赶出去。 郎中既然都这么说了,应当确实没事,看来自己还是太不相信魏珩了,他俩现在完全靠榻上的关系维持着,要是没了这点关系,别说夫妻,连陌生人都算不上,实在没有要孩子的必要。 魏珩尽管满嘴谎话,想来也不会在此事上骗她,毕竟肚子在她身上长着,想不想要,是她的事,他做不得主。 日后还是好好用他才是正事。 陈末娉同女郎中道了谢,命人送女郎中离开,又抬手唤刚收拾完残局的玉琳道:“你一会儿便拿个大瓷碗来,用牛乳温上羊肠鱼泡,放到......” 她在屋中环视一圈,最终还是指了指拔步床头的小几:“就放在这,确保我能睁眼就瞧见。” “还有。” 说到这里,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记得时时备上,若是头一日没了,晚上你就在你屋中泡好早上拿来,多备一些。” 见玉琳发愣,像是在琢磨多备一些是备多少,陈末娉愈发羞臊:“咳咳,反正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 玉琳自然什么都依着陈末娉来,闻言连忙退下,去寻先前找好的干羊肠了。 女子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出去忙碌,待玉琳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收回目光,结果偏头就瞧见男人一直立在原地,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干嘛?” 陈末娉真是看不惯他那副道貌岸然的装样:“昨夜你难道不快活吗?我看你也挺想的。” 魏珩颔首承认:“是。” “那你那么看我干嘛。” 好像她怎么样了一般,食色性也,这不还是他同自己说的吗? “我只是在想,一个瓷碗,怕是不够。” 说完,男人指了指博古架上一个比陈末娉脑袋还大的玉壶:“那个如何?” “咳咳......咳咳......” 陈末娉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看了眼玉壶,又看了眼魏珩,迟疑着道:“侯爷,你真是这么想的?” 那么大的玉壶,泡出来的羊肠怕能有五六斤吧。 五六斤挤掉牛乳和别的水分,应该最少能有十条? 一晚上用掉十条......她在避火图和话本子里也没见过这种男主角! 魏珩仍旧淡淡:“你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十条,别说他能不能扛得住,就算她这种不出力的,应该也绝对扛不住。 就算她彻底见识过他的实力,可也知道,牛不能一直耕地,还是得歇歇才行。 她斟酌了片刻,还是顺了自己先前的习惯,没有有话直说,而是隐晦道:“侯爷,咱们不能只重数量,不重质量,质量比数量更重要。” 话音未落,魏珩的脸就沉了下来,从冷玉变成了漆黑的锅底。 陈末娉发现自己现在还挺喜欢看他不高兴的样子的,之前看他不高兴自己就难过害怕,现在看见他不高兴,反倒更开心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桌前用早饭,一边落座一边幽幽道:“要是您用坏了小侯爷,那您还真得进宫......唔......” 魏珩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她的叨叨,大步走到女子身边,直接将她口中温热的茶水一口饮下。 眼看着要城门失火,陈末娉连忙制止:“不行不行,现在玉琳还没泡好羊肠呢。” 避子汤太苦,她是真不想再喝,而且从宫宴结束回来开始,她连这屋门都没走出去过,要是折腾起来,不又得最早明天才能出门! 可她有理智,男人却好像没有,不但不放开她,反倒变本加厉。 陈末娉现在本就禁不起诱惑,一来二去之下,仅剩的理智也消弭不见,居然开始和他有来有回。 就在她以为自己刚穿上不久的中衣马上又要散落时,魏珩忽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拢好她的衣襟,放开了她。 “先用早饭。” 陈末娉脸颊上还弥漫着动/情后的潮红,看着魏珩一本正经地让她用早饭,迷茫地睁开眼,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以为魏珩只是想装一下,没想到男人真的坐到了她身边,给她盛了一碗粥放到面前。 女子看看粥,又看看人,甚至有些怀疑,刚刚发生的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身子的反应告诉她,绝对不是她的幻觉。 “你干嘛呀!” 他先招惹她的,结果她愿意了,他又不愿了。 “我如何?” 魏珩把勺子也递给女子手里:“时候已经不早,还是先用饭才是正事。” 怎么,刚刚亲她的时候不觉得时候不早,现在觉得时候不早了?还先用饭是正事,她刚刚拒绝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先用饭。 陈末娉狠狠瞪着他,胸口血气翻涌,恨不得给他几拳,把他赶到厨房鸡圈里去。 本来她就饿了才想来用早饭的,结果被他这么一折腾,不仅肚子饿,别的地方也饿。 可他既然装起来了,那她也要装,看谁装得过谁。 “好,你好得很。” 她忿忿道,用力在碗中舀了一勺粥塞进嘴里。 尽管是稀粥,却被她咀嚼出了羊鞭的架势,不撕烂决不罢休。 魏珩的神色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好像适才的失态只是他一时冲动。 看见陈末娉这样,他的表情毫无波动,还在给女子添粥之余,自己也用了一碗。 待两人都用完粥后,他先抬手把碗拿走,淡淡地朝陈末娉道:“不能贪多。” 陈末娉敢保证,他指得绝对不单单是粥。 看来是被她呛了一下进宫那事,怀恨在心,所以故意用此事拿乔,想看她吃瘪。 还真当她陈末娉没点气性呢,就这么点小手段就认输? “好嘞,谨遵侯爷号令,不贪多。” 陈末娉假笑,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窗外:“侯爷,今日天气不错,要么您去忙您的,我自去外面走走逛逛。” 只恨初晴不在,要是初晴在,肯定会给自己出不少法子。 不过就算初晴不在也没关系,她许久没去那书社了,今日正好去溜达看看,除了避火图外,有没有别的东西,书社掌柜既然能送她缅/铃,那肯定还有其它好物。 “外面走走?” 魏珩在一旁水盆中净了手,正在用棉帕将手上的水珠擦干:“我也打算去外面走走,今日雪过天晴,确实不能闷在屋中。” “诶,我不和你......” 话没说完,男人瞥她一眼:“怎么,你是担心同我在一处,惹出什么事端不成?” 能惹出什么事端,不就又在含沙射影地内涵自己,适才在他的引/诱下没能控制住自己吗。 陈末娉继续假笑:“怎么会呢,我是提醒侯爷,车中多备些炭火,不然怕您不着外袍的时候冷。” 魏珩轻咳了两声,显然也是想起了前夜他在马车上的失态。 陈末娉斜睨他一眼,鼻子中重重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他没再说什么,自行起了身朝外面吩咐:“备马,套车,我同夫人出去。” 魏丁和玉琳应了声,魏丁出外去备马套车,玉琳进屋,伺候陈末娉洗漱梳妆。 第53章 掷金 侯爷、夫人,这头面啊,有贵人为…… 除了上次宫宴一起出过门, 她有多久没和魏珩同行过了呢? 她记不清了,也没必要去记。 陈末娉单手捧着手炉,缓缓踏上马车。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8节 管它那么多呢, 反正只是出去逛逛罢了,把他当护院和管家就行。 她在车上坐定, 魏珩掀开车帘,跟了上来。 坐好后陈末娉才发现, 马车还是先前去宫宴时用的那一辆,里面的配饰什么都没变,尽管他们最终没有在车上做什么,可看着这些东西, 呼吸之间, 彷佛还残存的有腥甜气味。 女子自觉尴尬, 稍稍往窗边靠了一点, 想靠着车帘掀动间吹进的冷风吹散自己鼻间残存的味道。 不等那气味被风吹散,她还没坐稳,就感觉左臂被压了压, 男人也跟着她坐到了窗侧。 学人精。 陈末娉暗嗤一声,并不搭理, 而是捧稳了手炉, 透过窗缝, 看着车外的一切。 前几日的雪确实下得大,就算是被人常常清扫的道路两旁也都积满了雪, 时不时还有孩子在上面玩耍,堆起雪人,用贴剩下的红色窗花去做雪人的眼睛鼻子,看上去又滑稽, 又可爱。 其实她也想这么玩。 女子这般想着,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衫和鞋袜,有些纠结。 应当是不会弄太脏的吧? 她许久没有好好出来玩耍过,特意让玉琳给她换上了鲜亮的新衣衫,这浅色的料子稍稍沾点印子,便极其显眼,怕是回转府上就不能再穿了。 魏珩察觉到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衣衫鞋袜上,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末娉烦躁地噘起嘴,顺便踢了一脚:“忘了换身深色衣衫,这身是我才做的新衣服,怕是出去玩一圈就弄脏弄坏了。” 而且马车也已经行了不短的时间,再掉头回定远侯府换衣服更耽误事儿。 “弄坏了再做一身便是。” 魏珩淡淡道。 “侯爷你说得轻松,一天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知道这衣衫得多少银子吗。” 陈末娉听到这话就想翻白眼,有些余银也不是这么造的啊,她这衣衫布料金贵,绣工又好,怎么也不舍得只穿一次。 魏珩又道:“要多少银子?我双倍给你便是。” 呦,这么大方?可是他不是一成婚就把名下的铺子庄子田地都给她管理了吗,除了俸禄自己使用,哪里会有余钱? 陈末娉狐疑地打量着他,就差把他有小金库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就说嘛,死男人这么精明,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傍身的银子,当年她就怀疑,如今终于还是给她抓到了。 魏珩轻咳一声:“要不要?” “要,要,要,干嘛不要。” 反正她也不想管家当主母了,过段日子就要离开定远侯府,去琢磨这死男人的小金库作甚,不如落在自己手里的才踏实。 “一件两千六百两银子,侯爷既然要给我二倍的数目,给您熟人抹个零,算五千两就好。” 玉琳在一旁听着,瞪大了眼,满是震惊地看向女子,惊叹于她的狮子大张口。 陈末娉朝她使了个眼色,朝身旁男人摊开手心:“侯爷,拿银子吧。” 魏珩瞥了她细嫩的掌心一眼,目光移到女子略带狡黠的眼眸中,平静道:“不急。” 女子“唰”地收回手,瞪着他:“侯爷,你什么意思,明明答应我了,难不成想赖账不成?” “自然不是。” 听到陈末娉这么说,魏珩也没生气,只是指了指窗外:“如此昂贵的衣衫,自该有首饰点缀,既然已经行到了此处,就先进去瞧瞧。” 女子扭头一看,车外赫然是京中最大的珠宝楼庆祥楼,这楼里出来的首饰,大多直供皇宫,对外售卖的,都是宫中贵人喜欢的改款,个个价值不菲。 她身家不低,但自小被爹娘教育不可大手大脚,故而也不常来此处。 今天真是撞邪了,魏珩居然愿意做散财童子?他是不抠门,可他为人处世和她爹差不多,都不是张扬的性子,开销不大,怎么今日如此大方。 陈末娉想来想去,迟疑着问道:“侯爷,是不是原先偷了我首饰的贼人已经将东西售卖,寻不回来了?”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来,魏珩这般大方的缘由。 提到此事,男人的表情有了瞬间僵硬,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你的首饰、府中所有被盗走的物件都已追回,待贼人画押呈证之后我便让人送回府上。” 已经追回了吗?已经追回了那他这么大方不是更没有缘由了。 陈末娉还想再问,男人已经让车夫停下车,自行下车掀开车帘,在外面等她:“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而且占的还是死男人的便宜,更是爽快加倍。 她把手炉交给玉琳,急忙提着裙摆下车跟上,刚行到等候的男人身边,就被他顺过去胳膊,然后牵住了手。 陈末娉抬眼瞧他,男人却像根本没发觉她探究的目光一般,牵着她自顾自地往前行了几步。 又戏瘾大发要扮恩爱夫妻了吗,都快年关了,难不成这珠宝楼中还能遇到他的同僚不成。 女子无语,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又打起了精神。行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既然他都要一掷千金了,让他牵牵也不会少块肉。 这般想着,陈末娉心安理得地跟上魏珩的脚步,同他一道,进了庆祥楼内。 庆祥楼内处处繁华迷眼,尽管女子一年也要来上两次,可初初进来,还是会惊叹于他们新首饰的璀璨耀眼。 “诶!你瞧那个!” 陈末娉由着魏珩挽着,在楼内粗粗逛了逛,一看到大堂中央用琉璃匣子摆出来的翡翠头面,她就走不动道了。 翡翠深沉,需得上了年岁的贵妇才压得住,可这套翡翠头面,明明水头极好,颜色却极为清透,比起厚重的绿潭,更像是刚冒芽的新叶,望之便觉得生机勃勃。 庆祥楼的做工更是没挑的,头面上的树叶、蝴蝶、花枝,个个栩栩如生,甚至翡翠也有了微风吹拂之感。 陈末娉当机立断:“我要这个。” 这水头,这做工,适才她敲竹杠的那五千两银子瞬间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魏珩看了看这头面,微微颔首:“确实不错。” “是吧,我带上肯定好看。” 陈末娉美滋滋地望向一旁侍立的掌柜:“这头面可有名字?” 掌柜的笑眯眯道:“侯爷,夫人,您二位真有眼光,这是我们楼中大师傅用了五年时间才做出来的五蝶戏春景,刚摆出来,想过年镇镇场子,就被您二位看上了。” 听到此处,陈末娉掐了掐手里的大掌,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二人能听见:“侯爷,这架势,这头面肯定极为昂贵。” 男人应该从来没进过这类珠宝楼,对首饰头面了解不多,若是听到价钱后太惊讶,失了侯爷体面,那就不好了。 他有多少小金库她不知道,可她懂账啊,整个定远侯府现在的账上能取出的现银,怕也就能买这两个头面。 她是好意,但魏珩却不领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直接朝掌柜的道:“她既喜欢,送到府上便是。” 陈末娉戳了他一下。 这人真是,散财童子装上瘾了,连价都不问就让人送,也不知道他的小金库够不够用。 掌柜一拍大腿:“侯爷爽快。” 言罢便转身,立刻让人连同这琉璃匣子一道,送到定远侯府去。 动作这般迅捷,定然要从这单上挣不少银子。 陈末娉心中一抽,瞪着男人,小声道:“你就不问问价?若是他狮子大开口呢。” 首饰此物,一件是一件的价,就算掌柜的多卖五成利,一旦买了,去衙门说理也没人理你。 虽说这花的不是她的银子东西又能落到她的口袋,可她当了多年管家婆的习性又冒出来了,就想算算这账。 “你既喜欢......” 魏珩看着眼前女子,神色难得温和一回,但他话还没说完,刚刚离开的掌柜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朝着两人喜笑颜开:“侯爷、夫人,这头面啊,有贵人为您二位买下了。” 贵人?哪位贵人能愿意给人买这种昂贵之物?就算她爹她娘给她买这头面,估计也得考虑个十天半个月。 陈末娉不明所以,同魏珩对视一眼,朝掌柜的身后看去。 下一刻,女子脸上浮现惊讶之色,而魏珩却抿了抿唇,握住陈末娉的手掌骤然缩紧。 “哎呦。” 感觉到手被捏疼了,陈末娉抬手拍了男人一下,瞪了他一眼,转而又朝来人露出笑容:“晋王爷,是您啊。” 自从知道那男人是晋王爷之后,她可算是知道为何晋王爷同薛茹淮长得几乎一摸一样了。 贤妃,也就是晋王爷的生母,便是薛茹淮的姑姑,儿子随娘,侄子肖姑,可不得像吗。 她自己也是荒唐,光留意薛家人了,没注意旁人,害得自己多怄了这么多年气。 不过她既然当年眼瞎嫁了魏珩,这气就算不在薛茹淮身上怄,也得在别处怄,也不算吃亏。 魏珩见晋王爷也微微一笑,正待应声之时,立即上前一步,牵着女子朝自己行礼:“魏珩携内子见过晋王爷。” 听到魏珩声音,陈末娉也有些慌乱,这些日子在定远侯府肆意惯了,差点忘了礼法规矩,在宫外见到王爷居然都想不起来见礼,还自顾自和人家打上招呼了。 她忙跟着魏珩朝着晋王爷福身,正准备请罪时,就听晋王爷温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带着夫人起身吧。” 真温柔啊,和魏珩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陈末娉如是想到。 第54章 骑马 不准骑马,你又想像当初一般摔下…… 她感慨的表情太过明显, 就算是与她并肩而立,只看见她侧脸的魏珩,也能将她赞叹的表情纳入眼底。 魏珩顿了顿, 终究还是面无表情地朝晋王爷道:“王爷,这头面贵重, 您出手买下,臣实在于心难安。” “诶, 说得不对。” 晋王爷摇摇头:“再贵重也不过是物件罢了,哪有你我情谊深重。正巧我也在为母妃寻几样新鲜的首饰,干脆一道划账,也省了店家麻烦。” 说完, 晋王爷又重复了一遍:“莫再推拒。” 魏珩抿了抿唇, 又带着陈末娉行了一礼, 以示感谢。 “这才是嘛。” 晋王爷温声一笑, 视线在夫妻二人交握的手上环绕一圈:“我还要为母妃寻首饰去,你们慢逛。”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59节 还是个孝子呢。 许是先前被晋王爷帮了好几次忙,又有错怪薛茹淮的愧疚在, 陈末娉看见这位晋王爷,就觉得异常亲切。 她看了魏珩, 见他一言不发,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中着急。 为表感谢,女子松开男人的手, 主动上前一步,朝晋王爷道:“王爷,臣妇对首饰方面也略有研究,您若是不嫌弃的话, 可以同我说说,贤妃娘娘平日喜欢何种首饰,您想要的新鲜首饰又是何种类型,臣妇说不定能帮您寻摸一二。” 晋王爷闻言,略有诧异,但很快温和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劳烦陈夫人了。” “不劳烦不劳烦。” 女子忙道,跟上晋王爷的步伐,侧耳听他说话。 “我母妃的首饰,平日自然以端庄秀美为主,但她最近贪图新鲜,做了几身新衣,颜色清淡,却没了首饰相配,所以我想寻几样能和她衣衫相配,又能端庄大方、不过分活泼的首饰。” 陈末娉边听边点头,同时还用眼睛扫过庆祥楼中陈列出来的首饰样子,托腮思索。 魏珩晲了一眼自己被放开的手掌,又偏过头,定定地盯着前面两个几乎并肩而行的身影。 女子正侧耳听着一旁的男子说话,眉眼温柔,嘴角含笑,彷佛沐浴在春风中一般,格外刺眼。 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住情绪后,才抬脚跟上。 “那按照您说的,我觉得这个就很好啊。” 陈末娉紧走两步,指着锦帕上陈列出的一株白玉兰草道:“兰草庄重,白玉素雅,但又做成了盘扣的样式,与一般的发簪不同,正能搭颜色清淡的衣衫。” 晋王爷看向那兰草扣,频频点头:“说得好,拿上吧。” 陈末娉又继续按照这个思路挑了几样,晋王爷都很满意,惹得掌柜的也在一旁夸赞:“侯夫人不但人长得漂亮,眼光也好,关键是冰雪聪明,一听就知道王爷想要什么。” “掌柜的过奖。” 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陈末娉也没放在心上,帮晋王爷挑完首饰后便侯在一旁,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重新站到她身边。 “晋王爷,臣同内子还要去清远山庄,需得先行一步。” “呀,你们还要去那里吗?路途可不算近,快去快去吧,别因为我耽误了路程。” 晋王爷闻言,忙朝二人挥挥手,又特意朝陈末娉笑了笑:“今日多谢陈夫人了,日后若有机会登门,一定拜谢。” “哪里哪里。” 人家送她那么贵重的首饰和药膏她都没机会谢呢,这晋王爷也太客气了。 陈末娉美滋滋地出了庆祥楼重新登上马车,坐定后,还轻声哼了只小曲儿。 小曲儿不长,她哼完后才发现,马车内安静地可怕,除了车轮滚动和炭火噼啪,居然再无其它声音。 女子偏过头,望向身边坐得笔直的男人,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侯爷?” 魏珩不语,但唇瓣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下,就算陈末娉再没眼色,也能看出来,死男人生气了。 但她今日白得了一件极为贵重的首饰,心情颇佳,加之这首饰多少也有魏珩的功劳,所以对他多了几分容忍。 “侯爷?你不高兴吗?” 说着,她还往死男人身边凑了凑,眨巴眨巴眼:“怎么了?” 魏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呦,还气得不轻呢。 刚刚进庆祥楼时还好好的,怎么出来就这样了,总不能是她把他惹到了吧。 陈末娉脑子里转了好几转,也琢磨不明白魏珩为何生气,干脆直接上手摇他:“你快说话,到底怎么了。” 闻言,魏珩终于缓缓睁眼,转过身,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无辜澄澈的杏眼瞧:“你很开心?” “当然了。” 被人白送那么贵重的首饰,怎么可能不开心,她又不是脑子不好。 听到她一口回应,男人脸色更差,陈末娉甚至有种错觉,感觉他恨不得下一刻就让这马车掉头回侯府。 女子又想了想:“侯爷,你该不会是因为没能给我花银子所以不高兴吧,不至于,下次咱们再去庆祥......” 话还没说完,就听身侧男人用堪比寒冰的声音道:“行为无状,失礼不端。” “你说什么?” 陈末娉哄他的笑僵住,神色也慢慢冷了下来:“你在说我?” 真是可笑,她哪里行为无状了?她承认,初初时看到晋王爷惊讶,没有行礼,是有些失仪,但也没到不端的程度吧?而且后面她不是还主动帮忙了吗?怎么就无状了? 魏珩冷声道:“自然是你,你的名讳还在我魏家的名碟上,就同外男说笑,岂不是行为无状,失礼不端?” 好啊,合着同她失仪没关系,这是想把她往不守妇道上引了。 “外男?人家是王爷!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 “王爷又如何?王爷就不是外男了?” 陈末娉气得想打他一巴掌,可她又怕一巴掌下去疼得是自己的手:“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难不成你同公主嫔妃等说话也要板着脸?人家不会治你不敬之罪吗?” 偏生魏珩还颔首:“我生来如此,同谁言语也是这般,何人治罪?” 他天天顶着张死人脸还给他骄傲上了!还说她失礼不端,最失礼不端不就是他本人吗? 陈末娉见这条路骂不通,气性上来,冷笑了好几声,也懒得再同这死男人争辩。 她一屁股坐了回去,点头道:“行行行,你说得都对,我就是行为无状,失礼不端,又如何了?” 她再次重复:“你大可以不顾那三月之期,现在就与我一拍两散,各回各府,我求之不得。” 魏珩盯着她,目光似乎要在她身上钻出一个洞来。 “瞪什么瞪?就你长眼珠子了是吧?我同你说,你长眼珠子了,可是你没长记性,咱俩本来就不该是夫妻了,认清你自己的位置,别管我。” 陈末娉说完,也懒得看他,自顾自地看向车窗外。 白雪皑皑,本来该是冷清肃然的景象,可看在她眼里,也只觉烦躁。 马车还在朝清远山庄的方向疾驰,女子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男人再说别的什么难听的话。 还行,她还以为这死男人会吩咐车夫掉头回去或者把她扔半路上呢,看来他还没有到那么不长脑子的地步。 这么说来,还是她原先太顺着他了,把这死男人惯出了一身毛病,现在把他好好削一顿,不也没作出什么妖吗。 陈末娉这般想着,马车又缓缓慢了下来,车夫在前面隔着车厢说了一句:“侯爷,夫人,到了。” “好。” 女子应了声,终于回转身子,重新瞥了一眼脸色还青着的男人:“怎么?不下车等我请你吗?” 魏珩沉声道:“不必你请,我自己会走。” 他摔门而下,不等陈末娉下车,又回转过来,冷声朝车厢里道:“你既然觉得我认不清自己的位置,那这三个月,你也莫要寻我与你欢/好。” 陈末娉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死男人还用那事威胁上她了?搞得好像是她沉迷那事一般,难道不是他一开始想做那事,所以才骗走和离书,又把她在定远侯府多留了三个月吗。 “好!你就俏吧!我看到时候谁求谁。” 陈末娉也摔门下车,气冲冲地从玉琳手中接过手炉。 玉琳就算再习惯两人之间的争吵,可每次面对这阵仗,还是有些茫然无措:“夫人,咱们今日出行是侯爷安排的,那现在,咱们是怎么走啊?” “怎么走?反正不和他魏珩一道走。” 陈末娉说着,朝男人离开方向“呸”了一声,转头从另外一边去往清远山庄:“好像谁没来过一样,咱们玩咱们的,不用管他。” 说话间的功夫,女子已经带着侍女走到了清远山庄的大门后,一大片雪原在眼前铺展开来。 清远山庄本来就是给贵族玩乐的地方,骑马、垂钓、射箭,应有尽有。 陈末娉望向门后一排栓着的小马,气上心来:“走吧玉琳,咱们骑马去。” “骑马?” 玉琳不安道:“夫人,您不是不太会骑马吗?现在又是雪天,仔细摔了。” “是不太会,但也没有不会啊。” 自从当年被魏珩在马场救下后,她可是暗自苦练了一阵骑术的,尽管远比不上他,可护住自己,应当没什么问题。 陈末娉说着,将手炉递给一旁跟上来的马夫:“雪天好骑,因为就算摔了,也是摔到雪地里,不会太疼。” 话音未落,她便挑了一匹小些的马,让马夫拉到马场上去。 “你要作甚?” 虽然是从两个方向进来,但殊途同归,魏珩也到了雪原之上,察觉到她这边的动作,快步行来,沉着脸看着陈末娉:“不准骑马,你又想像当初一般摔下去不成?” 第55章 过去 自从坠马后,我大哥连练枪都不上…… 不准不准, 除了不准之外,这死男人嘴里是没别的话了吗? 陈末娉瞪他一眼,才不搭理, 自顾自地跟上马夫,左手牵住缰绳, 就想翻身上马。 可男人动作更快,她一牵住缰绳, 魏珩的手便也拉住了缰绳,紧紧拽住不放。 “下来。” 管天管地,她骑个马也要管?还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是不是。 陈末娉生了气,也不管男人是不是牵住缰绳, 直接蹬上脚蹬, 翻身上马, 坐在马背上俯视魏珩:“你牵, 反正我要骑马,牵住我拉不住缰绳摔下来,都是你的错。” 说着, 她作势就要驱马。 魏珩眉头紧拧,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在陈末娉夹住马背的一瞬间, 终于松开了手。 “哼。” 陈末娉冷哼一声, 没再回头看留在原地的男人,拉紧缰绳, 顺着雪后的马道,纵马驰骋。 毕竟是个玩乐的地方,比不上真正的马场和雪原宽广,但对闷了许久的她来说, 已经是难得的一处乐园。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0节 陈末娉不管寒风拂面,顺着马道上了山坡,又及时调转马头下来,沿着雪原跑了好几个来回。 折返期间她看见玉琳一直在旁候着,还在往她的手炉中加新添的炭火,但魏珩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就知道这个死男人只是想教训她,根本不是真的关心她是不是会掉下来。 不过现在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陈末娉收回寻找魏珩的视线,继续往前,将雪后初晴的景象收入眼底,享受这久违的自由自在。 就在她再一次掉头折返时,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更快的马蹄声,一道男声响起:“嫂嫂!” 陈末娉回头看清来人:“魏璋?” 魏璋是魏珩的二弟,在卫所当值,平日公务也极为繁忙,但因为他独身事少,为着避嫌,陈末娉与他来往并不多。 “你怎么来了?” “一直在卫所练兵,许久没出来自在了,今日得闲,约了几个同僚来此处玩耍,倒没想到大哥和嫂嫂也在。” 魏璋说着,眼神在陈末娉身下的小马上扫过:“没想到嫂嫂居然会骑马!” “多年没骑了,今日初骑还有些生疏。” 陈末娉朝魏璋笑笑,双腿夹住马腹,驱赶小马上前。 但许是因为停留的有些久,马儿倦累,居然没有反应,反倒把脑袋伸到一旁,去卷雪下面的干草吃。 “这马!” 陈末娉无奈,正挥鞭要催,却被魏璋制止:“嫂嫂且慢。” 魏璋驱马又近了些许,探头查看,接着道:“嫂嫂,这马太小,刚刚奔波已是疲累,食草时不可打扰,不然容易受惊发狂。” “居然会如此?” 受惊发狂的马她肯定拉不住,说不定又要坠马。 想起自己当年那次坠马经历,陈末娉还心有余悸。 “是。” 魏璋确切的点点头:“儿时我同大哥一起学骑马,大哥就是在小马食草时驱赶,结果马儿发狂,将大哥甩到马下,险些出了大事。” 魏珩也坠过马吗? 陈末娉瞪大了眼:“我怎么不知。” 魏璋哈哈一笑:“大哥那性子,定然是不会朝人说的,若不是我当时同他一道学马,说不定也不会知晓此事。” “确实,他那性子,就算把人煮熟了,也有嘴还硬着。” 不过说起坠马一事,陈末娉又忍不住感慨起来:“你大哥还是厉害啊,当年我没被摔下来,都心惊胆战好久不敢骑马。你大哥他被甩下来而且受了重伤,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骑马。” 魏璋大笑:“若无其事?都说差点出大事了,怎么可能若无其事,自从坠马后,我大哥就转去刻苦读书了,连练枪都不上马。” 不上马?不可能啊,不说当年是魏珩骑术精湛将自己救于马上,往近里说,成婚这三年多,魏珩坐马车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多日子都是自行骑马去衙门上值。 似乎是看出了女子的疑惑,魏璋笑完又解释道:“不过我大哥确实心性坚韧,许是坠马时年岁太小没缓过劲来,年岁大了之后,他自己便又重新捡起骑术,有段日子甚至天没亮就起身去马场了。” “年岁大了之后?” 陈末娉心念一动,目光又在玉琳等她的地方环视了一圈。 男人不知何时又钻出来了,好似正皱着眉,往她和魏璋停留的方向看来。 “他年岁多大重新捡起的骑术啊。” 这可难住了魏璋,他思索片刻:“似乎也没有很久,四五年的功夫?” 四五年的功夫?那不正是当初他救下自己的时候吗? 陈末娉有些讶异,她还以为救自己的时候魏珩已经骑了多年马了,不然怎么会有那般魄力和灵敏,能将自己救于马上还毫发无损。 结果他当时居然才重新捡起骑术不久吗?那他救自己的时候真是完全没有顾忌他自己的性命。 她咬住下唇,远远眺望着玉琳不远处矗立的男人。 尽管这死男人嘴巴硬,人又讨厌,还满嘴谎话欺骗她,但是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英杰。 “大嫂,马吃完了,可以骑了。” 她还在望着远处的魏珩,魏璋忽地指了指她的马,出声提醒。 陈末娉探头去看,果然看见那马已经没再吃草,慢慢挺起了脑袋,好像想去同魏璋的大马凑在一起。 她急忙拉了下缰绳,朝魏璋道了谢,驱马朝魏珩那边行去。 魏珩身形高大,现下披着大氅站在那里,英挺过人,就连一旁经过的骏马也比不过。 单单看脸的话,谁能知道他是那么烦人一个人呢。 陈末娉本打算这几日都不搭理他,可适才听了魏璋的话后,想起当初奋不顾身救了自己的男人,又软了心肠。 唉,自己还是太善良太心软了,念好不念坏,看在他当年舍身救自己的份上,先给他个台阶下吧。 陈末娉这般想着,马上就要到男人站立的地方去,谁知就在她到达之前,死男人居然扭过头,转身朝一旁管事的马夫去了。 “诶!” 女子忙出声唤他,但魏珩就像没听见一般,理都不理,直接跟随马夫去了马厩,又从中挑了一匹高大的骏马,纵身跃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马道上疾驰而去。 还把他给俏上了,又装什么呢装。 陈末娉忍不住又想骂他,可想了想,还是稳住情绪,拍马跟上。 女子骑得是匹小马,而魏珩骑得是匹大马,不等小马跑出丈余,大马已经快到马场边缘,陈末娉只能看见马儿飞驰时扬起的蹄子。 骑这么快做甚?死男人明明看见她来了,还不等等她。 陈末娉暗骂了两句,干脆不追了,拉住缰绳在原地等他。 马场不大,很快,男人又折返回来,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的身旁。 因着刚刚二弟说的话,陈末娉现在对他是有点耐心,但是并不多,随着魏珩的马经过她身边时还毫无顾忌地拉了泡屎后,她仅存不多的耐心全部消失。 “魏珩!” 女子气得大喊一声,扬起马鞭,气呼呼地指着留下背影的男人。 “你有本事别回头,看我不......哎呦!” 她骑术一般,扬起马鞭时没用好力气,不小心拽紧了手中缰绳。 结果身下的小马被人一拽,以为要跑,不等陈末娉喊完,便扬蹄疾行,猛地冲了出去。 女子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去骂魏珩了,赶忙扔掉马鞭想稳住小马,可小马刚刚吃了草,精神正足,竟是拉缰绳也不停下。 玉琳一直在一旁瞧着,见状不由得慌乱大喊:“夫人!小心!” 话音未落,陈末娉就感觉自己腰上多了一只大掌,她偏头一看,不是魏珩还是谁? 他听到动静便立即折身回来,此时正探出大半身子,一只手拉紧缰绳,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急声道:“快些松手!” 陈末娉急忙松开手中缰绳,下一刻,她就被男人稳稳托起,一把抱到了他的身前。 “我如何叮嘱你的?” 魏珩脸色铁青:“你骑术不精便不要骑马,硬要逞强作甚?” 哪里逞强了,其实她明明骑得还行啊,要不是他刚刚气到自己,让她失了力度,怎么会控制不住小马呢。 陈末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对上男人那双漆黑的眸子,斟酌了一番,又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谁让他刚刚又救了自己一次,看在这份上,不和他争吵,不然倒显得她不讲道理一般。 还得是她大度啊,不像这死男人,抓到点事儿就要教训她,这点心胸,根本和她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知道了。” 她随口一答表示回应,不想再给他发散下去的理由。 魏珩盯着她侧脸看了半晌,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因为陈末娉安安静静的,他反倒不知该如何继续。 男人终于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拉紧缰绳,低声道:“坐稳了。” 陈末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他的话,稳住了身子。 刚坐稳,身下的骏马就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速度之快,让她直接紧紧贴上了身后男人的怀抱。 男人的大氅垂下,同他的胸膛一起,牢牢将她拥在怀中。 适才她一个人骑马时虽然爽快自由,但也被寒风冻得不轻,此时在魏珩怀中,却如同身在烧了地龙的暖房一般,温暖如春。 骏马疾驰起来,也是她刚刚骑得小马远不能比的,又快又稳,前蹄悬空的瞬间,让人有如在云端的幻觉。 她抓住马鞍,眼神都聚焦在前方的风景之上,没有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已经从前方移开,落在了她的发顶,然后又顺着她的乌发一路向下,落在女子细嫩如玉的耳垂之上。 第56章 温泉 我就先下水泡泡,也不算白费了侯…… 陈末娉生得好, 眉眼如画,乌发如云,就连耳垂也好看, 她今日带了粉碧玺的耳钏,衬着细腻的肌肤, 居然与白雪相比都不逊色。 魏珩瞧着,喉头微动。 两人同乘一马, 挨得实在太近,女子身上的热度和馥郁香气都来不及被寒风吹冷,便传到了他的鼻腔中,涌入四肢百骸。 陈末娉也感觉到了紧贴着自己后背处男人的体温, 尤其是大氅、胸膛, 彷佛他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 木质香味又浓又烈, 不过片刻功夫, 就同拂过脸颊的冬风一起,将她的脸蛋、鼻尖、耳朵吹红了一片。 红彤彤的耳垂更是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吞进腹中。 男人抿了抿唇, 接着,忽地一夹马腹, 在女子的惊呼声中, 身下的骏马腾空而起, 猛地越过山庄给马场竖起的围栏,朝后山奔去。 “魏珩!侯爷!” 陈末娉不知这马越过围栏要去何处, 握紧了马鞍,焦急唤他:“你快想想办法啊!” 后山不及雪原平阔,要是这马半路发狂,将他们二人一齐甩到沟壑中去, 怕是真的没命了。 就在她焦急时,男人微微俯身,将下巴埋在她发顶轻蹭了一下,低声道:“无事。”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1节 他仅仅是蹭了一下,可却惹得陈末娉颤了颤身子。 这死男人,说话就说话,蹭她干嘛,怪痒痒的。 不但头顶痒痒,心里也痒痒的。 她咬咬唇,想离身后的人稍稍远点,于是小心翼翼抬起屁股,想往马鞍前面挪一挪。 还不等挪开,马蹄落地,颠了下她的屁股,不但没能挪开,反倒还离男人更紧了些,她甚至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小侯爷的一点轮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陈末娉连忙摇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 可她现在的身子着实敏/感,加之马背颠簸,男人的胸膛时不时便要轻轻撞一下她的脊背,极为坚实,让人忍不住想起每一次,她的脸颊垫在他胸膛时传来的触感。 这下可糟了,那事儿就像根植在她脑中一般,怎么赶也赶不出去。 就在女子纠结间的功夫,马儿已经跃上了山间一条不算狭窄的小路,轻车熟路地绕向后山。 眼前道路变化,陈末娉总算移开了一点心思,她见这马没有发狂的迹象,心中稍定,但还是没敢放松手中马鞍:“吓死我了,这马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跑这来了。” 说完后半晌,身后都没有回应。 女子恍然明白过来:“刚刚是你让它跨过围栏的?” 魏珩不语,权当默认。 “你还好意思说我骑马危险呢,我看危险的是你才对。” 围栏既然拦住,自然有它的作用,他倒好,直接视围栏如无物,害得她白吓一跳。 陈末娉想骂他两句,又想到现在是在马背上,她若是发起狠来,怕是对自己不利。 罢了罢了,反正这马没有发狂就行,他能控制得住马,就是他的本事。 女子翻了个白眼,压住不悦,看向小路前方。 不过他让这马往这边来,是何用意? 思虑间的功夫,马儿忽地加快了速度,从小路尽头一跃而出,跳到了另一个小丘上,然后停下来,嘶鸣了一声。 这是......到了? 陈末娉好奇地探出些身子,往前瞧了瞧,诧异地发现,小丘背后,居然是一处管护不错的温泉池子。 她也来这清远山庄几次了,居然还是头一次知道,后山有温泉可泡! 她眼珠一转,往面前拉住缰绳的大手上瞧了瞧。 莫名其妙带她来温泉干嘛,来之前还特意不告诉她,肯定没安好心! 温泉、沐浴,这两个词一直都是相伴出现,要是她现在还看不出来死男人打算做什么,她真是白瞎看那么多本避火图了。 哼,适才在马车上还同她吵架,并用这事儿威胁自己,结果临了临了,最先忍不住的人是他呀。 让他再装!看自己不收拾收拾他! 在陈末娉憋坏水之时,魏珩又拉动缰绳,驱马上前,停到了温泉池旁。 他首先下马,伸出手,望向还在马上的女子。 “所以,这就是你带我来这的原因?” 他一下马,温度立失,寒冬的冷意袭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因为此,陈末娉毫不客气地握住男人的手,由着他把自己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整个人重新钻进他怀里汲取温度,同时也故意挑起话头,想逗弄这死男人一番。 魏珩“嗯”了一声,察觉到她不想从自己怀里下来,便紧了紧手臂,由着她去了。 不错,尽管讨厌,但现在他还算有劳工的自觉。 陈末娉身子暖和起来,人也精神了,一双杏眼假意好奇地探望着温泉四周:“可是现在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合泡温泉啊,要么还是拿两个鸡蛋来煮煮吧。” 抱住她的男人动作顿住,随后垂下眼帘看她。 女子敢保证,她在这双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中看见了无语之色。 哼哼,说煮鸡蛋就不高兴了,果然心思不纯! “本来就是啊,你我来得匆忙,我根本没备下衣物,如何泡?” 其实她看见这温泉池子时,也是心念浮动,忍不住在脑中过了几本在温泉中快活的画册,但仔细一想,又冷静了下来。 陈末娉偏头看看四周,见四下无人,直接说道:“你我没备羊肠,还是别泡了,回去的好。” 话音刚落,男人的脸色就变得很怪异:“泡池子而已,要那物做甚?” 陈末娉诧异抬眼:“你来温泉池子,难道不是抱着那种心思......” 她的声音在男人平静的目光中渐渐变小,直至彻底消失。 魏珩仍旧平静地看着她:“硫磺可疏通血滞,我也是临时想起此处有温泉,打算带你来此解去身上困倦。” 陈末娉张大了嘴,下一刻,脸蛋通红。 偏生死男人还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在一旁幽幽道:“池子稍远处有人管护,让人送一套新的中衣来即可,至于羊肠,应是用不上。” “知道了!” 陈末娉狠声道:“不用就不用呗,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告诉你......” “我用你告诉啊?” 陈末娉从他怀中挣脱下来,往温泉旁走,忍着脸颊热辣辣的感觉朝他凶道:“还不快些让人送中衣来。” 她这段时间语气一直不好,初时魏珩还会生气,次数多了,反倒习惯了不少。 此时他盯着已经走到池旁的女子,见她嘴上凶巴巴,脸上红彤彤的,与先前故作端庄是截然不同的有趣,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为短暂的低笑。 陈末娉耳尖,一下就听见了,猛地回头瞪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魏珩轻咳一声,抿紧了唇,神色恢复严肃。 女子本该因为他的默不作声得意的,但由于刚刚出了丑,此时看见他这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快步回到男人身边,抬手捶打了他胸膛一下。 可惜,他的胸膛太坚实,以她的力度,只能算挠了个痒痒。 陈末娉更是不高兴,非要魏珩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到底为什么笑,不说出来,咱们就在这耗着。” 男人不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中波涛翻腾,似乎在回忆什么。 过了许久,陈末娉都等得不耐烦准备再问一遍时,男人突然道:“你还是这样好,如当初一般。” 什么意思?这死男人居然吃这套?合着他先前对自己冷漠是因为自己对他太和善了? 不应该啊,前些日子她也对他这个态度,他不还是那副死人脸吗,应该是最近被骂的多了,习惯了。 陈末娉完美消化了男人的前半句话,可后半句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叫如当初一般?自己何时这么对待过他了?明明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她就一直很温柔体贴啊。 女子脑海中灵光一闪,忽地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话本子。 这死男人该不会把自己当成他喜欢的谁了吧,他尽管否认了薛茹淮,可没否认别人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初冷漠对待自己又偏偏要娶自己这事,就说得通了。 陈末娉还想琢磨,突然反应过来,她琢磨这作甚,反正两人马上就各走各路,如今也只是身体上有所纠缠,管他那么多干嘛,继续想下去,说不定也是薛茹淮那事一般,最终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她抬起眼,望向已经从管护的人那里拿到新中衣的男人,嘴角微勾。 “侯爷,你确定,真的不用羊肠吗?” 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物件不就是羊肠吗。 话音未落,女子的双手,已经放在了衣襟盘扣上。 她一颗一颗,缓缓解开盘扣,雪肌展露出来,比温泉旁堆积的白雪还要白皙几分。 “既然拿来了中衣,我就先下水泡泡,也不算白费了侯爷的一番好心。” 陈末娉说着,衣衫滑落在池旁,全身肌肤显露出来,如同蚌中珍珠,莹润光亮。 她沉下身子,坐到池边,探出一只脚,拨弄了一下池中泉水,然后回头,朝还立在原处的男人展颜一笑。 “确实舒适。” 说完,她回转身子,不管身后动静,整个人慢慢浸入水中,任由温泉热腾腾的水汽将自己胜过白雪的肌肤蒸成淡淡粉色,愈显晶莹诱/人。 偏她还觉得不够,轻轻抬起玉臂,朝自己胸前、肩上泼洒泉水。 冒着热气的水珠顺着她线条优美的手臂、肩膀处缓缓流下,不少水珠从女子脖颈处掉落,一点一点,滑入胸前的池子中,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点淡淡的水渍。 身后终于不再沉寂一片,男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朝这边逼近。 陈末娉心中轻哼一声,她就说吧,死男人就会装。 第57章 戏水 你......你不要脸! 听到脚步声停住, 应是男人已经到了跟前,她忽地一转身子,展臂一划, 顺着水流往前行了一截,然后才又回头瞧。 魏珩果真行到了女子刚刚停留的位置, 他目光沉沉,正直直盯着陈末娉, 片刻后低声唤道:“过来。” “过去作甚?” 女子装傻:“侯爷,您说的,咱们只是泡温泉。” 泡温泉嘛,一个池子里泡完就行, 干嘛要凑在一处。 说完, 她又转过身子, 一边哼着歌, 一边继续顺着水流朝对面去。 谁知她指尖刚碰到对面池壁的一瞬间,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手,魏珩已经到了眼前。 “你......你怎么过来的?”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 她知道魏珩功夫很好,但没想到, 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没让自己察觉就到了对岸来。 魏珩不语, 只盯着她瞧。 陈末娉还待再问,还没来得及出声, 只听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侧边的池壁靠去。 男人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靠在池壁上,轮廓分明的薄唇趁着她呼喊之际,重重地亲了上来。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2节 “你, ,,,,,你讨厌!” 陈末娉努力推开他亲自己的脸,目光顺着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向下滑落,见他衣衫未除,浑身湿/漉/漉的,柳眉倒竖:“你把池水都弄浑了!我怎么泡啊。” 魏珩还是不回应,只是分出一只手来,往水下探去。 他指腹粗粝,骨节又长,触及之处,明明是欺霜塞雪的白嫩,也会立时腾起火焰,烧成粉色一片。 陈末娉眼神微变,更是用力去推他:“你!我都说了没备羊肠!所以不许在此处。” 早知刚刚就不逗他了,还以为他能扛多久呢,结果如此不禁逗。 “没备便没备。” 魏珩总算开了口。 陈末娉一听,真生气了:“怎么?你还想同宫宴那晚一般哄骗于我?不行,我得顾着我的身子。” 她才不要喝避子汤。 “不骗你。” 男人说着,指尖慢慢摸索,然后,稍稍用力。 陈末娉呼吸骤紧,整个人如被风霜欺凌的枝头花蕊一般重重一颤,推开男人的手掌往前一扣,隔着他已经湿/透的中衣,在那坚实的胸膛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 “还说不骗我!” 她紧咬下唇,奋力偏过头,躲过男人凑过来的脑袋:“真不行,你,你快松开我。” 魏珩一把扣住她的两只手腕,然后缓缓举了起来,离开水面,他又往前了一些,除了身上那件未脱下的衣衫,与女子之间再无阻隔。 “放心,我一开始便说了,不会用到的。” 什么意思?不会用上羊肠?可是那玩意儿是必备啊,如果用不上,那不就代表没有做那事吗。 陈末娉还在琢磨,忽见眼前的男人吸一口气,然后便俯下了身子,没入了水中。 “你等等!唔。” 待魏珩彻底进入水中之后,女子总算明白他要做什么,瞬间瞪大了眼,扭动挣扎起来。 他,他居然! 他不是平日板着一张脸最是难搞吗,居然愿意俯下身子,做这种事? 尽管不再是没经验的少女,可在这番巨大的震惊下,陈末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她怎么也想不到,魏珩会做此事。 而此事的冲击又太过强烈,她实在抵抗不住,眼中也有了泪花,挣扎地更剧烈了,拼了命一般想制止他。 可二人毕竟已经成过那么多回事,男人对她的反应无比熟悉,只稍稍点拨几处,咬咬发力,不过片刻功夫,她全身便酥软下来,只能无助地靠着池壁,时不时动几下胳膊,等着男人放开她的手臂后再重新寻找支点。 但她没想到,这死男人一口气居然能这么长,等他重新浮出水面时,自己已经浑身无力,不但挣扎不动寻不了支点,就连攀住池壁的力气都没有了。 “抱紧。” 魏珩钻出水面后,见她半倚在池壁上,干脆松开扣住她的手臂,将她的皓腕搭住自己的肩膀,以防她滑落池中。 陈末娉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行动,当胳膊攀住他的那一刻,两人的身子也紧紧贴在了一处,隔着他未除的衣衫,胸前块垒分明的肌肉愈发明显。 她稍稍回了些力气,便抬眼瞪着男人,这死男人嘴角还有点点水渍,不知是沾得温泉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你不要脸!” 居然来那一套,还是在外面露天的温泉里,真真羞死人了! 魏珩仍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刚刚那事不是他做的一般:“你不喜欢?” 女子本就红彤彤的脸颊更红了,仿若上了一层极浓的胭脂,眼尾连着耳根,全部都红成了一片。 她嗫喏道:“倒也不是不喜欢。” 刚刚的感觉又是她先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尽管只是浅尝辄止远比不上宫宴那晚的放肆,可因为太过新鲜,又是完全不同的愉悦,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不但没有不喜欢,反而喜欢的紧,只是因为太过害羞,也不想随这死男人的愿,才没有说明。 男人凝视着她,听到这句话时,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然后靠近她,长指代替了薄唇,重新钻入了水下。 陈末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咬住了下唇,直到魏珩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管护之人离得极远,此处并无他人。” 女子眼神懵懵地望着他,听到这话,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终于松开了唇瓣,环绕住他的脖颈,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带着薄茧的指腹上,任由他带着自己,在雾气氤氲的温泉池中,像一滴水珠般飘来荡去。 毕竟是在露天的外面,就算没有外人在,可陈末娉也留了分心思,时刻警醒着。 这般情况下,不多时,她便浑身一颤,彻底迷/离失神。 魏珩见状,腾出手来,用两只手一同捧住女子的小脸,薄唇轻抚过她的嫩颊,似是亲吻,又似爱/抚。 陈末娉神飞天外,愣愣地受了片刻,直到理智回笼,身上重新有了力气,才想起来要躲开他:“别用你的嘴碰我,脏死了。” 分明还软着身子,但言语之间俱是嫌弃。 魏珩险些气笑,适才还说没有不喜欢,结果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还嫌弃上了:“不都是你自己的吗?嫌弃什么。” “是自己的就不能嫌弃了?我好洁,谁像你一样不挑嘴啊。” 陈末娉梗着脖子说完,就瞧见了男人骤然变深的眼眸。 她有些心虚,可本来就是嘛,怎么可能不脏!她自己都不想碰,他还去碰,碰完就算了,还亲自己,过分。 魏珩也不是没气性的人,此时见她如此,冷笑一声。 下一刻,他结结实实地捧住女子的脸,本只是轻轻擦过,现在反而用上了力气,薄唇狠狠印在那张如玉小脸之上还不满意,甚至要抓住她慌忙躲避的唇瓣想要亲吻她,让她也品尝一下自己嫌弃的味道才行。 陈末娉自觉自己从决心离开后,在男女之事上这段时间一直处于上风,可此时才发现,男人和女子的体力上有天生的区别,更别说她身子一般而魏珩习武,现下只有被人捏扁揉圆的份。 她根本避不开死男人,无论往哪里躲,都牢牢地被他用身子阻拦,然后捏住她的脸,强行亲她。 女子很快就被亲的眼泪汪汪,嘴角也沾上了和男人一样的水渍,气呼呼地骂他:“你恶不恶心!” 魏珩彷佛没听见一般,将她嘴角的那点水渍在小脸上抹匀,冷哼一声:“又没让你这么做,你恶心什么。” 说完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动作,直勾勾地看向骤然绷紧身子的女子。 陈末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转身想逃,但她哪里是男人的对手?刚窜出小半个身子,又被他长臂一勾,带了回来。 “这下怕了?” 魏珩挑了挑眉:“适才骂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哪里怕了?” 陈末娉扬起下巴,倔强道:“我只是爱洁罢了,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一般行事的,你死了那条心吧。” 话音未落,她饱满的唇瓣便被人捏成了鸭子样。 魏珩蹙起剑眉:“腊月黄天,嘴上不分轻重。” 他认真起来,愣是逼着陈末娉“呸呸呸”了好几下才罢休。 女子呸完后,男人才松开捏住她嘴的手,淡淡道:“以后记得,不可随意乱说话。” 又来!他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毛病啊。 陈末娉怒视男人,要不是她现在困在此处,绝对要给他一下,让他分清楚,现在谁是大小王。 还没等她生气完,一双熟悉的大手就握住了她的小手,然后缓缓没入水中。 这是要做甚? 陈末娉把骂魏珩的心思抛到一旁,好奇地往雾气环绕的温泉水下看去,然后,再次挣扎起来。 “你你你!你不要脸!” 听了女子的骂声,魏珩还是不为所动,还是淡淡道:“我又没让你同我一般,仅仅如此,你便做不到吗?” 陈末娉这次没中他的激将法,一个劲地想把自己的手抽走:“做不到做不到!谁能和你一样啊。” 不爱干净就算了,明明是个禽兽,却还装得一本正经,在池子中都荒唐成那样了,面上却还淡淡的,甚至连衣衫都没除下,彷佛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慌乱。 她就看不惯这装样!所以根本不想让他舒服。 陈末娉继续抽手,本以为在男人的力气下她只是白费劲,没想到说完那话后,魏珩猛地泻力,她居然真的把手抽了出来。 她诧异地望向男人,却见魏珩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你觉得不好,那以后便不如此了。” 言罢,男人转过身,居然真的想上岸。 第58章 和好 死男人道歉了?死男人居然道歉…… 不是吧, 是这死男人带她来此处的,也是他弄乱了这一池泉水,结果现在还想一走了之? 而且她也没觉得不好啊, 尽管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实话, 确实是完全不同的快乐,她挺舒爽的, 是魏珩又给她扣帽子。 陈末娉急得在他身后大喊:“你回来!” 但男人充耳不闻,似乎真的下定决心离开。 陈末娉一拍水面,气道:“行,你走, 你走了, 就再也别同我说话。” 男人没有回头, 上岸换上干净中衣, 披上大氅就转过身子,足尖轻点,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看样子,是去了绑着骏马的小丘后。 女子要气笑了。 还以为她是先前的她吗?他一走, 她便会摇尾乞怜, 温顺地在原处等他不成? 她冷哼一声, 手足并用,也要上岸更衣离开。 好巧不巧, 她上岸时,一脚没踩稳,又跌回了水里,连带着那身干净的中衣也落入水中。 陈末娉垂眸看看自己坦露的肌肤, 又瞧瞧飘在水面上的中衣,嘴巴一瘪,眼睛一花,泪珠霎时间便滚了出来。 她就说嘛,死男人根本靠不住,居然真的狠下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下她该怎么回去啊,玉琳知不知道她被带来了这里呀,多久才能找到她。 此处没有人在,她忍不住发出了抽泣声,刚吸完鼻子,耳旁就响起了一道声音:“哭什么?”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3节 她猛地回头,看见来人时,忍住眼泪,愤怒地往男人身上泼了几下水:“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做甚?” 魏珩没有答话,由着她发泄,待她发泄完了,才靠近池边,伸出手臂,单臂将她从水中抱了出来。 他用放在一旁的棉帕给她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边擦,一边低声道:“我若不来,怎么知道,你居然哭得如此凄惨。” “谁哭了?” 陈末娉两下抹干眼泪,但泪痕还在脸颊上挂着,衬着她倔强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滑稽:“我没有哭,我是气得!” “好,气哭了。” 魏珩淡淡道,不知从哪里又拿出来了一身干净的中衣,给她套在身上:“不愿我走,为何不说?” 他帮女子扣上衣襟盘扣,又瞥一眼她红彤彤的眼角和鼻尖:“次次都是,先前脚腕受伤,明明哭了,却硬是不认。” 陈末娉已经想不起来自己脚腕受伤是什么时候了,听到男人这话,以为他还在指责自己,不管不顾道:“还不是因为你。” 魏珩手上动作一顿,又给她穿上外袍:“我?” “不然是谁。” 他扣完女子外袍衣襟上的最后一颗盘扣,又把她来时穿的披风披到她身上:“是你不信我,我既然将你带来,自然要将你带回。” 陈末娉瞪着他:“这和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吓我,我受到的惊吓可不是假的。” 闻言,魏珩沉默下来,定定地盯着她。 还好意思这么看自己,不论是这次,还是之前每一次,她的哭泣,最终原因不都是在他身上吗? 本来两个人都要一拍两散了,如今也只是床笫之间的关系,根本没必要同他说这么多,可陈末娉刚刚受了惊吓,偏偏他又要来招惹,一下子就不想把话咽下去了。 “你难道真的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我不会武艺,又没穿衣服,你却不管不顾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肯定会害怕呀,结果你回转过来,还要说我不信你。” 说着说着,陈末娉才擦掉的眼泪又掉了出来:“你有问我的功夫,不如问问你自己,是不是故意惹我害怕。” 其实她也不想在这死男人面前表现的太脆弱,可情绪到了泪水便控制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流。 女子抬手想拭去泪水,不等她碰触到自己的脸,一双大掌已经先她一步,捧住了她的下巴。 魏珩用掌心托住女子的脸,抬起指腹,一点点擦去她的泪水,认真道:“对不起。” 陈末娉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神色极为郑重:“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害怕。” 陈末娉还是愣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死男人道歉了?死男人居然道歉了?还是用这么郑重的表情? 他不是一直死鸭子嘴硬,根本从他嘴里撬不出来一句好话吗,怎么今日转了性子了? 她的泪太多,一次擦不完,魏珩又擦了几道,才擦干净。 他再次说了一遍:“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想法,对不起。” 男人诚恳的模样,让陈末娉产生了自己应该是朝堂上的皇上,在责问他罪过的错觉。 “你知道就好,回回都这样。” 陈末娉吸了吸鼻子,打算原谅他这次:“算了,本来也是个玩笑事,不算什么,之后这几个月,别再这样就好。” 其实她是个很大度的人,对于不涉及她底线的事,都可以轻易原谅,今日这事魏珩应当确实不是故意的,可能只是想装模作样开个玩笑,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她哭了的事。 所以,就翻篇吧。 她这般想着,没有留意到,当听见她提起“之后这几个月”时,男人抿紧了唇。 “那个,我说的别再这样,指得是别再扔下我自己离开,不是......你先前做得那事。” 陈末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了一句。 魏珩已经恢复了寻常神色,听到她这话,微微蹙眉,疑惑道:“什么?” “就是......就是你在水里......这样那样。” 她第一次体会,真的还挺快活的,要是之后在成事之前都能来这么一遭,其实也不是不行。 见女子眼神闪躲,脸颊又悄悄红了起来,男人恍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他哑然失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立刻敛去笑容,速度之快,就连在他面前的陈末娉都没有发觉。 “哎呀,反正我是欢喜的。” 陈末娉闷着头说完,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男人胸膛。 她刚埋进去的一瞬间,又被男人扶了起来。 漆黑的眸子直直地对着她的眼,魏珩用难得的平和语气道:“你既然欢喜,那是不是也该让我欢喜才是?” 不知不觉间,他放低了声音,在这山野之间,带了一丝莫名的诱哄之意:“男女之事,需得两人欢喜,才能更加快活。”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得对。” 虽说她现在把男人当成工具对待,但他毕竟是个人,不是真的工具,他在此事上感到快活了,才会自然而然地取悦自己。 毕竟这事,只靠一人也是成不了的。 不过也是奇怪,两人成婚三年多都没好好说过话,今日在这山野林泉之中,居然难得的心平气和地沟通了一次。 看来她还是不能太倔,时不时用用眼泪,这效果还是很不错嘛,连魏珩这种冷心冷情的人物都受不了。 以后离了定远侯府再寻良人,可要记住这法子。 陈末娉琢磨完,伸出手,朝着魏珩:“可是我实在做不到你那样,只能如此,你看如何?” 女子手掌白皙细腻,柔软嫩滑,单单看着,就宛如一副仕女图。 魏珩垂眸瞥了她手掌一眼,低声道:“适才我不是就想让你这般?是你不愿。” 话音刚落,未等陈末娉回应,他也放下手,同她的手垂在一处,然后顺势牵起。 “回去再说。” 被她的泪水一闹,他现在也没有做别的事的兴致。 陈末娉低下头,看看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还想说什么,可刚刚张开嘴,魏珩的另一只手便搭在了她腰间,接着,男人带着她,腾空而起。 “老天爷。” 女子惊叫一声,紧紧搂住男人的腰,闭上眼埋进他的胸膛里,不敢再看下面。 尽管先前魏珩去救她时也这般带过她,可她毕竟只是个毫无武功的普通女子,还是不太习惯脚下空无一物的感觉。 她慌得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抱着男人,直到屁股落在一个实物上,才缓缓睁开眼。 “踩好脚蹬,握紧马鞍。” 魏珩带着她落在马鞍上,此时已经解开缰绳握在了手里,见她睁开眼,低声叮咛了两句,便纵马掉头。 她整个人窝在魏珩怀中,暖洋洋的,也放下了心,便也不再说话,任由魏珩驱马离开温泉。 骏马稳稳当当地越过来时的小路,又出了后山,来到了雪原马场之前。 在男人的驱使之下,马儿轻车熟路地跨过先前翻越过来的栏杆,回到了马场内。 陈末娉在马场中扫视了一圈,看见玉琳还站在原地等她,便朝她挥了挥手。 刚放下胳膊,玉琳不远处又有人朝她挥手,女子定睛一看,正是先前和自己说话的二弟魏璋。 “诶,你瞧见二弟没有?” 听见陈末娉将魏璋直接喊为二弟,魏珩的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许:“瞧见了,怎么?” “我刚刚骑马的时候不是碰见他了嘛,他还和我说起了一件趣事呢。” “什么趣事?” 魏珩难得耐心了一次,听她说这种闲话。 “就是你救我的事啊。” 陈末娉背对着男人,看不见他的神色,自顾自道:“二弟告诉我,说你小时候骑马摔了,一直不敢骑马,直到救我之前那段时间,才重新捡起骑术。” 言罢,她用肘部轻轻戳了一下身后的男人:“你还挺厉害的嘛,刚捡起骑术不久就能把坠马的我救下来,我当时还以为,你肯定骑术精湛,至少练了多年呢。” 她说完,偏过头,去瞧魏珩的侧脸。 第59章 紧张 不是夫妻啊,没事没事,感情里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本来只是两句闲话,但男人的表情似乎瞬间绷紧了,好像还有一点点......紧张的意味? 许是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有偏差吧, 就是闲话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陈末娉没有多想, 继续望着魏珩,等着他接过话茬。 应该是时间久远, 想起来需要时间,他过了片刻才搭话:“当时应该确实刚捡起不久,不过我小时坠马前骑术已经算得上精通,所以再次上马也不算太难。” 他也偏过脸, 与怀中女子的视线对上:“而你, 若是想真正精通骑术, 还得好好练上一番, 不然还是会同今日一般,稍有不慎便控制不住马匹。” 男人语气难得没有带着训斥,陈末娉自然也不会怼他。 她嘟囔道:“这还不是因为我成婚之后就没骑马了, 生疏了嘛。” “和生疏有什么关系?你成婚前也骑得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坠马?” 陈末娉噘起嘴:“坠马那时候是骑得不好, 可是不代表我不会改变啊, 实话和你说, 你救我之后,我还专门练习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骑术还是不错的。” “是吗?” 魏珩不置可否,顿了顿,他又道:“你是因为......我救下你,所以才练骑术的?” “也不是。” 陈末娉歪着脑袋回忆了一阵:“你救我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啊, 藏得那么严实,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要不是后面见到了魏珩,他自己说起,她还不知道原来救自己的人生得这般英俊呢。 “那是为什么而练骑术?” 魏珩继续问道,他也坠过马,自然知道,需要多难才能克服上马的恐惧,而按照她所言,她坠马不久就重新上马,肯定需要一个足够坚实的理由。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4节 “还不是因为......” 因为你啊。 话还没说完,陈末娉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要说什么,连忙止住了话头。 好险好险,差点就说出口了。 马上都要和离了,说这话有什么意思,显得自己当年多喜欢他一般,明明还害怕着,可是为了能同他有话可聊,能一起出去并肩驰骋,愣是不顾初晴和父母的劝阻,执意重练骑术。 唔,虽然练得也不怎么样,但后面她也没有和魏珩聊过这方面的事,更没有机会和他一道骑马。 她不由得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现在正握住的马鞍,又觉得有些无奈。 过了这么久,两人都要散了,他们才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聊起这件事。 也好,忘掉以前的种种怨念,日后分开才能体体面面的,让人瞧见,也能夸一句好聚好散。 她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然后硬生生地转开话头:“别光说我,说说你,你当时是为什么要遮面啊?” 陈末娉好奇好久了,他长这么好看,完全没有要遮面的缘由啊。 薛茹淮或者晋王爷才是应该遮面,两人长得那么相似,要是被认识晋王爷的人看见薛茹淮进女厕如厕,认识薛茹淮的人看见晋王爷同魏珩亲近,那可就和她一样,闹出来一堆事端。 魏珩默然不语,应当是在思考,当年自己遮面的缘由。 也没那么难以回忆吧,她当时骑马的原因可是一下就想起来了,根本忘不了。 难道是因为,不方便说? 见男人还没能答出来,陈末娉一拍手掌:“我知道了,你当时是不是因为要办案子啊。” 那时候魏珩已经进京兆府了,负责的应当就是法曹的事务,出行办案,确实得遮掩一二。 毕竟他长了那么出色一张脸,旁人也太容易认出来了。 陈末娉话音刚落,身后的男人便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果然,还是她冰雪聪明。 说话间的功夫,二人已经行到了玉琳和魏璋站立之处,魏丁也在,刚斟好热水,见他们过来了,及时递上茶盏,让二人暖暖身子。 其实陈末娉一点都不冷,男人大氅厚实,他体温又高,窝在他怀里,比在屋里还暖和。 于是她摇摇头,看向魏璋,示意让二弟喝。 魏璋笑着摆手:“兄长和嫂嫂回来之前我已饮了不少,还是兄长和大嫂喝吧。” 言罢,他又看了一眼天色:“本打算请兄长和大嫂去这清远山庄的食肆一聚,可同僚邀我晚上去天香楼,眼下已经快到申时,怕是不能再陪兄长和大嫂。” 魏珩道:“你自忙你的事,不必管我与你大嫂。” 魏璋应是,朝两人作揖拜别后,便跟随一旁候着的管事,去往马场外的大门。 他走后,陈末娉也看了看天色,嘀咕道:“确实不早了。” 他们二人出门时就不算早,去了一趟庆祥楼,又来这清远山庄跑马,中途泡了道温泉,可以算是满满当当。 “要么咱们也回吧。” 不然天彻底暗下来后,车夫赶马也不方便。 魏珩颔首,先从马背上下来,又自然而然地朝马上女子伸出双臂,将她抱下。 玉琳在一旁呆呆看着,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见陈末娉也十分自然地由着男人抱进马车后,便闭上了嘴,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一行人顺着来时的道路原路返回,行到城里时,因着一个路口有一群孩童放起鞭炮,车夫便调转了车头,从另一条巷口进入,往府里行去。 刚刚在山庄好好玩耍了一番,陈末娉的心思还没完全静下来,在车上坐得实在无聊,就一直掀开车帘,瞧着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不过一路上,有趣的东西没瞧到,倒是让她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徽印。 那不是先前那家书社的徽印吗。 陈末娉惊讶之下目光在这条街上环视了一番,才发现车夫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走到了这家书社所在的小路上。 “怎么?” 魏珩坐在她身旁,手里捧着不知魏丁从何处掏出来的书册在看,此时察觉她的动静,终于抬头。 陈末娉还没来得及把视线收回来,男人已经凑近到她的身边,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意识到女子在看什么后,魏珩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想进去?” 他也曾经来过这书社,自然也认识这特殊的徽印。 “我......” 陈末娉下意识地想否认,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好久没来了,更何况眼前这男人也知道自己平时喜欢看这些东西,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故而她转了话头,点头道:“没错,想去。” 魏珩将手中书册交给魏丁,然后朝她道:“想去就去,反正已经走到了此处。” 倒也是。 闻言,陈末娉理了理衣衫,欢快地站了起来,准备下车时,忽地又想起什么:“玉琳,把帷帽给我。” 保不齐那书社中还有旁人在,为着名声着想,还是仔细些好。 玉琳应声,从柜子中拿出帷帽递给她,还不等陈末娉接过,就被横出的一只大掌拿了过去。 “我来。” 见陈末娉看他,魏珩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你系不好。” 他怎么知道自己系不好?他又没看见过她带帷帽的样子。 不过陈末娉懒得争辩,既然他想系,那就让他系好了,估计他也是怕自己出去被人瞧见容颜,辱没了他们定远侯府的名声。 男人见她默认,抬起手,梳理好帷帽边沿,又将系带绕了几圈,才绑在一起。 帷帽下方本该飘逸的布料也被绑住了,陈末娉用手想也知道,他肯定绑的很丑。 罢了罢了,她也不是下去比美,不用在意这些。 她把自己的眼睛扒拉出来,确定自己能看见路之后,便抬脚下车。 下车后刚刚站定,她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你怎么也来了?” 魏珩行至她身旁,也往自己脑袋上套了个东西,不丑,但是和他这个人冷然的气质相比,实在滑稽。 她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男人淡淡地瞥她一眼,默然不语,反倒牵起她的手,快步朝书社中行去,脚步之大,若不是陈末娉挽着他的胳膊,甚至还以为自己已经飞了起来。 瞧他面上淡然那样,她还以为他的脸皮是城墙呢,原来心里还是不好意思的呀。 女子刚这么想着,魏珩已经牵着她走进了书社。 仍旧是那个个子不高的小掌柜,许是快过年了没什么生意,她正靠在书架旁打瞌睡,听到门响,才猛地惊醒,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来招呼。 小掌柜的眼神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绕了一圈,笑着道:“您二位是夫妻吧,瞧上去感情还挺好呢,快到年关了,祝贤伉俪阖家美满啊。” 这小掌柜,嘴是甜,也会做人,可是眼神也太差了吧,哪里看出来他们二人感情好了?她和魏珩感情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陈末娉张嘴便要争辩:“那个......我们不是......” “不是?” 小掌柜眉头一紧,又很快舒展开来:“啊,不是夫妻啊,没事没事,感情里面没有对错,无论是婚外情还是背德恋,我这里见得多了,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这小掌柜脑子里装得什么东西。 陈末娉又羞又臊,连忙否认:“不是那样的,我们就是夫妻。” 小掌柜微微一愣:“您刚刚不是说不是吗?现在怎么又是了?” 不等陈末娉开口解释,她一拍大腿,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您二位喜欢这种啊!” 这种又是哪种?虽然她不明白,可看小掌柜骤然兴奋的反应,怎么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词。 小掌柜继续道:“您既然说了您喜欢什么,稍等片刻,我马上给您寻来您要的物件。” 说完,她便往后面的书架钻去,一下便不见了,只留下陈末娉和魏珩二人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第60章 详谈 恍然生出了,他好像很爱惜自己的…… “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就由着她胡编乱造啊。” 想到适才尴尬的场景, 陈末娉就想钻进地缝。 “说什么?” 魏珩仍旧平静:“这掌柜又看不见我们相貌,随她说去,又能如何。” 话虽是这么说, 可听在耳中的一瞬间,肯定还是会忍不住想辩驳啊。 这男人真是,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副模样这副调调,连在榻上时似乎也是理智的,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失控一次。 陈末娉刚想到这里,去寻东西的小掌柜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把一堆零零碎碎的盒子摆在他们面前。 不用陈末娉他们问,小掌柜已经自行打开盒子, 一个个和他们介绍起来:“不知二位先前有没有用过这些东西, 我先和二位说说吧。这个是缅/铃, 女子用的, 这个呢是羊眼睛,是男子用的。先前有客官说不知该怎么用我们书社的东西,所以现在这些物件匣子中都配了图画, 用的时候可以瞧着看看。” 小掌柜说着说着,发现面前的女子已经把头垂下, 好像恨不得把眼睛蒙上, 露齿一笑:“夫人不必害羞,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 让自己快活,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之事。” 她当然知道不是什么羞于启齿之事,她现在已经比之前强很多了呀,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彻底改变。 不过陈末娉还是抬起头, 尽量平静地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掌柜的继续排开剩下的物件:“刚刚粗粗了解贤伉俪,知道您二位喜欢不认对方身份,所以我又寻了这些东西,请您二位瞧瞧。” 陈末娉有些好奇,俯下身子凑近瞧了一眼,当看清其中是什么东西后,帷帽下的脸蛋瞬间通红,不等掌柜的介绍便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不用那些,就先拿几件寻常玩意儿吧。” 天啊,她真是开了眼了,这事儿怎么还能玩得那般花哨? 单单普通的欢/好都能让她魂飞天外,要是再实打实用上那些东西,怎么得了,还是算了。 掌柜的还是笑:“也是,二位怕是新婚不久吧,待过几年再来,就能接受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5节 言罢,掌柜的将先前列出来的几个物件拢在一起装好,又从一旁拿出另外一个匣子来打开:“您二位瞧瞧,这个用不用得上?材质虽比不上玉石,但是木质温润,也不易凉到身子。” 什么东西? 陈末娉还没探头去看,魏珩已经在一旁颔首:“可以,装吧。” 掌柜的立刻合起匣子,把这些东西装在一处,待魏珩拿出荷包后交付于他。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价钱,魏珩已经拿出了一锭金子,直言道:“不必再找。” 小掌柜眼睛一亮,连声道谢,又朝身边的女子夸赞道:“夫人,尽管瞧不见您夫君相貌,可这通身的气派,必定是位翩翩佳公子,愿您二位白头偕老,白头偕老啊!” 谁要和这个死男人白头偕老,这小掌柜真的眼神不好。 有了先前的经验,陈末娉也不想再同她辩解什么,等魏珩付完银子便抬脚要走。 “等等。” 魏珩拉住她,唤过小掌柜,又说了几句什么,才朝陈末娉道:“好了,走吧。” 期间,他的手一直未曾放开女子的手。 陈末娉垂眸看了一眼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和他打商量松开自己,可碍于有外人在场,还是什么都没说,匆匆忙忙跟上魏珩的脚步,出门上了马车。 “憋死我了。” 一上车,她就主动从男人的掌心中挣脱出来,走到车厢里面去。 魏珩站定,瞄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抿了抿唇,把包装完好的匣子交给魏丁。 陈末娉坐好后便准备解开绑了好几圈的帷帽系带。 男人见状,手指微动,但他还没抬手,玉琳已经快步行到女子身边,动手帮忙解开了系带。 陈末娉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刚刚在书社中酝酿出的羞意,衬着如玉肌肤,仿若牡丹初绽,格外灵动鲜活。 魏珩凝视她片刻,才终于抬手,也摘去自己头上斗笠。 匣子被魏丁放在了车厢内的茶桌上,就横在两人之中,陈末好几次都忍不住偏眼去瞧,可一想到车中还有玉琳和魏丁在,就歇了心思,逼着自己移开目光。 二人一路上相对无言,直到马车停到定远侯府。 淑兰院的小丫鬟们已经提前备好了晚膳,只等主子回来用,陈末娉一进屋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她在吃食上一向不客气,又正好饿了,撩起裙摆,一屁股在桌前坐了下来,正准备捧碗筷时,旁边又横出手,带着沾着水汽的棉帕,拉住了她的手。 “去外面玩耍了一整日,回来居然连手都不洗就要用饭?” 魏珩眉头紧蹙,神情严肃:“之后不可如此。” 不是,他不回他自己的书房跟着她进来干嘛,就算二人现在合作良好,可也不能真把淑兰院当成他的寝室吧。 而且这语气,不是她先前曾经明令禁止过的语气吗,怎么还在用。 陈末娉刚想说两句,双手就被男人捧起。 魏珩的体温比她高上一些,刚碰到他的手,女子就感觉热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洋洋的。 他用棉布帕子,一点点,把她双手沾着的灰尘揩净。 认真的模样,彷佛这不是她的手,而是他用惯了的那柄枪。 陈末娉咬住了唇,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 男人生得好,鼻子挺拔,眼睫乌黑,眉眼英俊,被他这么捧着手擦拭,让陈末娉心头一颤,恍然生出了,他好像很爱惜自己的错觉。 救命救命,她真是失心疯了,怎么会这么想。 就算他俩现在关系是比先前好了些,那也是因为合作!合作关系!嗯,如果硬要说的话,还有一点魏珩的改变吧,他能认错道歉,确实超乎她的意料。 不过那也是他应该道歉,二人是因为利益而关系好的,可不是因为感情,他也不是因为爱慕自己才道歉的。 陈末娉虽然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魏珩,但对于他的行为原因,还是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不怪乎就是礼法和道德约束他知错道歉,和感情无关。 就算她现在对死男人已经没什么喜欢了,但也不能因为他的一点点改变,就觉得他好,对多年的敌人仁慈,这可是兵家大忌。 陈末娉在脑子把自己辱骂了一番,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稳住心绪,重新抬眼面向魏珩。 她咬住下唇,正想从男人手中抽回手,就见他已经把帕子放到了一旁,放下了自己的手,低声道:“好了。” “啊?” 这就好了吗?怎么擦的这么快? 不对不对,什么叫怎么擦得这么快,他一开始就不该给自己擦。 陈末娉晃了晃脑袋,执起筷箸,严肃道:“侯爷,我有话要同你说。” 男人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也在她身边落座,执起筷箸,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怎么?” “那个,虽然现在咱们的关系因为各种原因亲近了些许,但咱们毕竟不能算是夫妻,日后,我是一定要离开定远侯府的,这你是明白的吧。” 说完,她等着魏珩的反应。 但魏珩还是毫无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真是,永远改不了他的死人脸。 陈末娉心中腹诽,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道:“既然你知道,我就直说了,咱们现在的关系,不宜太近。有些亲近是必须的,毕竟我们对彼此的身子还算满意,但有些亲近就不必要了。” 魏珩微微颔首,又夹了一筷子,顺带着也给陈末娉夹了一筷子菜,随口道:“这是天香楼的新菜,尝尝。” 天香楼的新菜?陈末娉眼睛一亮。 她确实有些饿,于是暂时中止了谈话,低头吃了几口,一点也没意识到,为什么魏珩会提醒她这句话。 一张口就停不下来了,天香楼不愧是天香楼,新菜格外鲜美,陈末娉吃完一筷子又夹了一筷子,就着其他的菜肴,吃了个肚儿圆圆才停下手。 就在此时,魏珩也吃完了,刚净手漱口完,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陈末娉这才重新接上自己动筷子前的话头:“唔,总而言之,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在私下里,就是你明白的那事上,可以亲近,这样你我都快活,但是平日还是就如先前一般,不必因为其他原因而改变,你说呢。” 魏珩微微颔首,神色不变:“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啊?同意还是不同意按照她的想法来啊。 陈末娉还打算再问,却见男人突然起身,行到另一张桌子旁,打开二人一同从书社里带回来的匣子。 他打开匣盖,从里面拿出一物来,朝陈末娉举起,询问道:“你说,今日,要不要先尝试一下此物?” 第61章 饱食 一双杏眼中水光潋滟,对上了他的…… “你!” 陈末娉看他把东西拿了出来, 顿时慌乱不已,瞅瞅了身边伺候的丫鬟,见她们都垂首侍立着, 没有一点好奇的意思,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赶忙起身跑到魏珩身边, 把他拿出来的东西又塞进了匣子里。 亏他还是现在朝中最年轻的四品官员呢,怎么这般没有眼色, 有旁人在就拿出来瞧,要不是这东西外还套着个小匣子,她真的要生气了。 陈末娉瞪他一眼,示威般的举了举拳头, 然后轻咳一声, 转身朝还在餐桌前等候的丫鬟们道:“我和侯爷都用完了, 快些撤了吧。” 丫鬟们应是, 玉琳带着她们,不多时就把东西都撤了个干净,退出去又关上门。 陈末娉待丫鬟们全部离开后终于上手, 推了男人一把,虽然没推动, 但威胁意味到位:“你日后要是再这么不分场合, 我就……我就……” 就什么呢?说不同他做那事吧, 她自己也舍不得,可要是不从那事上下手, 她感觉完全没办法警醒这死男人。 她想来想去,直接从刚刚男人打开的那个大匣子里随手拿出来一物,朝他举起:“再那样,你之后去衙门的时候, 就把这东西带上。” 说完,她还自己动手把物品匣子打开,让男人可以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待魏珩看清楚时,眼色骤暗。 陈末娉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掌柜的塞进来的时候她没细看,此时也有点慌神,但她还是硬挺着,继续强硬道:“就这个,没错。” “你确定?” 魏珩缓缓道,从小匣子里打开这东西的图画,在她面前展开:“这个,是个环扣,只能你用。” 陈末娉脸蛋霎时间爆红,她想生气,生气这东西为什么只能女子用,但是又忍不住幻想,如果她真的用了这东西,又该是何等感觉。 那环扣这么小,真的能扣的上吗?不过她也并不能估计好尺寸,毕竟自己从来没法看见那处…… 魏珩见她嘴上骂着,眼神却开始乱飘,一副呆呼呼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又短又低的笑。 不过他在陈末娉察觉之前便打住了笑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神色,又把自己先前拿的东西拿了出来,同样打开。 “要不然,今晚一起用一用?” 环扣太小,可这木质的玩意儿又太大,尽管比不上小侯爷活蹦乱跳时的模样,但也差不了多少。 陈末娉心中有些微的惧意,但不知怎么回事,她不但没有因为这点惧意胆怯,反倒对这两个东西更加好奇,甚至身体也已经渐渐热了起来。 女子撅起嘴,哼了一声:“用就用,谁怕谁。” 话本子和避火图里都说用上这些物件能够更加快活,她倒要试试看,还能比宫宴那晚还快活不成? 雪后的夜晚,天气晴朗,尽管是冬日,天上的星星也足够闪耀。 陈末娉望着窗外,伸出一只藕臂,想要去抓深蓝夜幕上的星星,可还不等握在掌心,手腕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男人坐在床榻边,衣衫完好,静静地看着她。 “你……你是不是早就用过这些玩意儿?” 他看起来太过冷静,和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陈末娉实在难以接受。 她鼻尖皱起,明明是在指责,但因为声音太过娇媚,听上去反而像是撒娇:“不然你怎么会如此熟练?” 只单单动作了几下,她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窝在榻上,无力地望着拔步床的床顶。 “我哪里熟练?” 男人定定地盯着她,神色好像如常,但眼眸中已经是波涛汹涌。 他轻声道:“我也是初次见这些东西,是你太不顶用。” “你!” 陈末娉又不满了,努力偏头瞪着他,气呼呼的。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6节 她哪里没用了?她可是定远侯府人见人夸的主母!自从她婚后,多少人都夸她稳重自持,处理庶务井井有条呢,要不是她,他能安心在京兆府上值?他祖母和弟弟弟妹们能有那么熨帖的吃穿用度? “还不服气?” 魏珩见她一副要犟的样子,嘴唇微勾,终于靠近床榻,俯下身去。 他探出指尖,将那枚嵌得严实的小小环扣又缩紧了少许,引得女子立刻缩起了身子,紧咬住下唇,一把抱住了身边锦被,牢牢搂进怀中作为依托。 她反应不小,但是咬唇的动作太大,把原本饱满红润的唇瓣咬得都发白了,这让看着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头。 “不准咬唇。”都要咬破了。 魏珩说着,指腹轻点在女子的唇瓣上,揉搓两下,让她松开了自己的贝齿。 可下一刻,不等陈末娉稍稍缓过劲来,男人另一只手又摸索到了那个木质玩意儿,指尖状似不经意地拨过环扣所系住的豆子,掌心用力,那木头就起起伏伏了几个来回。 陈末娉没忍住,低呼了好几声,整个人大喘着气靠在榻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闪耀的星星。 魏珩见状,松开了点在她唇瓣上的那只手,转而移到自己的衣襟之上。 “娉儿?” 他唤了一声,语气轻得像铃铛撞起的风声。 女子没有立即回应,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示着她刚刚才平息了一场冲击极大的战争。 他轻嗤:“真是没出息。” 这只不过是个没什么内容的前菜,她便已经吃了个肚儿浑圆。 但正餐既然奉上了桌,就算她吃饱了前菜,还是得用正餐才行。 男人这般想着,欺身上前,缓缓挨上了女子的身体。 就在此时,他以为已经吃饱的女子忽地费力偏过头,一双杏眼中水光潋滟,对上了他的眼睛。 “不够。” 她说。 毕竟是些死物,虽然新鲜,但新鲜过后才知道,和活生生的人比,这些死物只是开胃的山楂,算不上正菜。反而因为这些山楂,惹得她腹中更是饥饿,胃口也更大了。 “你说什么?” 听见男人询问,陈末娉用尽力气偏过身子来,用整个身子靠着他。 她再次重复道:“我说,不够。” 她是累了,可不是聋了,他刚刚说她没出息的话,她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 死男人真不要脸,他衣衫完好地在榻旁坐着,几乎什么也没有感受,怎么好意思说她没出息的。 陈末娉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让他知道,他自己才是那个没出息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稳住呼吸,再次道:“我说了,不够,你没听见……唔唔唔。”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男人的情绪就在瞬间爆发了出来,女子的唇瓣甚至都没来得及合上,已经被歹人威逼上前,又深又重地夺走了呼吸的权力。 他亲得急而凶,丝毫没有平时稳重自持的模样,仿佛化身了一头狼,只想狠狠给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挑衅的小白兔一点实实在在的教训。 小白兔开始还□□着,高高昂着头,仿佛自己处于上风。可没过多久,她就败下阵来,双拳无力地在野狼身上打来打去,却根本撼动不了这匹野狼分毫。 为着让陈末娉真正认清二者间的体型差距和力量差距,魏珩抬起手臂让她抱紧自己,然后站直身子,带她一步一步,走向窗边。 对于女子来说,走向窗边的过程,才是最深刻的折磨。 她毫无可依,只能紧紧依附着男人,可唯一直接依附的那个点,却是最柔嫩娇弱的地方,轻轻一动,便能让她的神思地动山摇。 偏生男人还要故意欺负她,还没彻底走到窗前,就伸手去拿她的梳妆镜。 “你!你做甚!” 意识到魏珩想做什么后,陈末娉急忙制止,但她软着身子,动作不快,没能从男人手里夺走梳妆镜。 “抱好,快掉下来了。” 魏珩轻轻拍了她屁/股一下,不顾女子羞愤控诉的目光,低声哄她去看身后。 “镜子,看看你的梳妆镜。” “我才不看。” 陈末娉说一句话就要喘好几口气,但她还是坚定地说着,然后把头扭到一旁,窝进男人的颈窝里,就是不看。 魏珩见哄不了她,干脆自己转过身子,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强制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去瞧桌子上的镜子。 陈末娉哪里抵得过男人的力气?就算她再不愿意,还是看见了镜子中的一切。 她惊叫一声,又羞又恼,居然情急之下张开嘴,去咬就在她面前的男人的肩膀。 可这死男人浑身像石头一般硬,她咬了两口,死男人还没动静,她的牙和嘴倒是先有些酸疼起来。 硬得她赢不过,那只能来软的了。 陈末娉靠着迷迷糊糊的脑子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要以柔克刚。 她深吐一口气,顺势收紧了小腹,夹紧了屁/股。 刚一动作,甚至动作还没到位,她便听见抱着自己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接着,男人双臂骤然环紧,她能感觉到,他的胸膛极为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哼哼,果然不行吧,硬来的坏人就得以柔克刚弄他! 陈末娉高兴起来,满足地重新偎进了身前的胸膛里,享受温和的余韵。 不知过了多久,魏珩终于缓过劲来。 他垂眸一看,女子脸颊红扑扑的,正满意地靠着他,似乎还有昏昏欲睡的架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哼。 “陈末娉,你长进了。” 居然还学会了用这一招。 魏珩托着她,微微低头,薄唇凑到了女子如玉的耳畔,低声道:“可你有没有听说过,伤敌三百,自损一千?” 不等陈末娉回答,男人便身体力行地让她明白,她究竟是如何自损了一千。 第62章 关心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 窗外的星星闪耀了又熄灭, 熄灭了再闪耀,陈末娉开始时还能有意识去瞧它,到最后, 已经分不清这些星星,到底是在自己眼前闪耀, 还是她已经产生了幻觉。 魏珩说伤敌三百自损一千,这一千损得, 可真是足足的额度。 不过真的是损吗?倒也不一定。 屋中比宫宴那日还狼藉许多,一大盆的羊肠居然全部用了个干净,而且因为他俩沉迷于彼此间的争斗,根本顾及不了别的事, 这些羊肠便随意散落在刚换新不久的地毯上, 弄得斑斑驳驳, 好不难看。 陈末娉好不容易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屋中的一切,就想骂一顿魏珩, 可正准备骂出口时,又顿住了。 因为他一人也造成不了这后果, 足足好几日的功夫, 她甚至都没出过门, 睁眼时一看见身旁那坚实的胸膛,就忍不住再次上去, 和他争来斗去,甚至连早午晚膳,都是被男人抱着,在榻上用的。 说来说去, 若是屋中成这样子要找个担责的人的话,她比他更适合一点。 “醒了?” 魏珩听见枕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也睁开眼,定定地望着想要支起身子的女子。 但荒唐了几天几夜,她的身子早已困倦乏力,刚支起来,便又坠了下去。 更让人难堪的是,听着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陈末娉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这几日几夜来,他每次靠近自己时,低声哄她的情景,而他哄完的下一刻,就代表着神飞天外的来临。 她不自觉地把两只长腿收拢在一起,想掩盖自己的失态。 但男人是断案出身,又是大理寺少卿,何等敏锐,一看她那仪态,便知她又有了反应。 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望着女子。 先前倒是不知,她居然在此事上如此贪多,这么好几日,他都已经尽兴,却都不能让她吃足够饱。 看来之前以为她吃了前菜便吃不下正餐,都是错觉罢了。 “你那什么表情?” 不仅魏珩察觉到了女子的异样,陈末娉也同样觉察到了死男人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没什么。” 男人轻咳一声,先起身,然后朝女子递出手,想要拉她起来。 但他伸出的手被陈末娉一把拍掉:“哼哼,还说没什么,我猜都能猜出来,你现在肯定在心里偷偷说我。” “倒也没有偷偷,只是没想到,你如今还是如此害羞。” 魏珩见她不拉自己的手,干脆俯下身子,想直接将她抱起来。 “还是我曾同你说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确实是人之常情,让人越来越贪多,如果不是身子实在有些受不住,她甚至还想拉着男人,再继续下去。 不过陈末娉倒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明明是因为男人的身材太好,体力又棒,只要一做那事,就能给她完全不同的极致感受。 咳咳,绝对没有馋他身子的意思!只是人嘛,嗯,不都这样吗。 “你知道就好,要不是你先前耽误我好几年,咱们也不至于如今把屋子弄成这样。” 都怪这死男人太装,压抑她太久,导致爆发起来连她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 陈末娉又环视了一圈屋子,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倒也不一定。” 魏珩听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悠悠地回了一句。 他声音很轻,女子没有听见他这句回应,只稍稍用力,顺着男人抱她的动作,挺了挺腰。 “不用挺。” 魏珩看见她的动作,微微蹙眉:“抱了你多次,你这点分量,不至于还要自己用劲。” 说完,不等女子回话,他便抬起胳膊用上力气,要将陈末娉从拔步床上抱到床下。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7节 “......” 陈末娉等了好一会儿,自己还在榻上躺着,忍不住睁开眼,重新望向身旁的男人:“怎么了?” “无碍。” 魏珩平静地说着,又把自己的胳膊往前探了探,一只手牢牢托在女子腰部的中心位置,然后往起来一抬。 下一刻,陈末娉倒是从拔步床上起来了,却不是像先前那般,整个的被男人抱出来,而是抱到一半,被他有些仓促地放在了床边。 陈末娉可以发誓,她看见魏珩那象征薄情的薄唇,在一瞬间变白了。 尽管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可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侯爷,你没事吧?” 魏珩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道:“没事。” 他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自己的腰,缓步转身走向浴房:“我先去浴房沐浴,你身子不适,歇息片刻再来。” 她身子不适?唔,确实有些酸软,但是每次完事儿后第二天一早都这样啊,更别说这次还不是一日两日。 而且他不是每次都会主动把自己抱进浴房沐浴吗?今日怎地自己先去了? 陈末娉望着男人比之以往缓慢了不少的步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待魏珩从浴房出来时,屋里已经打扫干净了,地毯又一次换上了一张新的,女子仍旧坐在床榻边,脸颊红红的,应当是适才丫鬟们进来打扫,她羞得红了脸。 见他出来,陈末娉居然一改这段时间以来的脾气,朝餐桌旁指了指:“我让她们上了碗粥,你先喝着,我去沐浴。” 多久了,他没有这种关心的待遇多久了,今日竟然再次体验了一次。 魏珩微微顿住脚步,“嗯”了一声,然后按照女子的指示坐到了餐桌旁。 他刚落座,陈末娉就起身朝浴房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他的身后,正巧看见他轻抚自己腰部的动作。 女子顿时心神一凛,顾不得身子酸痛,快步走进了浴房。 玉琳已经通过后面进入了浴房,刚给她换完水,见她进来,唤了一声,搀扶着女子进入浴桶。 陈末娉泡在热水中,身体的酸乏被赶去大半,但她脑子里的酸乏却赶不走。 此时泡在浴桶中,她却还在回想适才见到那一幕。 所以,魏珩果然是被掏干了吧! 俗话说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宫宴那次,她还以为魏珩是头不知苦不怕累能干又好用的响当当一头大公牛呢,没想到,这次才三日,他的腰就不行了。 唔……也不能说才三日,毕竟连着折腾三日,也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她虽然没有过其他男人,但也大概清楚,这水准,是远超其他普通男人的。 所以,她之后还得吃得小心些,不能让这个上好的精细口粮,就这么变质发霉了。 她正想着,玉琳已经给她擦洗完身子,望着自家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察觉到贴身侍女的动静,陈末娉偏头望她:“怎么了?” 玉琳就算嘴快,可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遇上这事儿,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才终于开口:“夫人,您是不是得悠着些啊。” 她有些难以启齿:“我适才帮您擦洗时,发现您都有些红肿了。” 陈末娉一愣,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后,瞬间红了脸,嗫嗫喏喏道:“哦,这个,哈哈,没事的,估计没多久就好了。” 难怪她稍稍一动就有反应呢,原来已经肿了。 见玉琳还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只好再次说明:“你相信我,我不疼,真的没什么大事,而且这些日子……” 就算她还想,怕是魏珩都不想不愿了。 说到此处,她望向玉琳:“适才让你安排人熬的那碗粥,怕是不够入味,之后让厨房每天早上都小火炖上一盅,越软烂越好,午饭和晚饭也都加上羊鞭、生蚝、苁蓉等物,加上枸杞,浓浓的炖成汤,不得怠慢。” 玉琳应下,只是表情更难以言喻了:“夫人,女子补身子应该不用羊鞭等物吧,要么我去问问郎中,让她给一副药膳方子。” “也行,不过我适才和你说的,不是我用,是给侯爷用的。” “侯爷?您,怎么又决定关心侯爷了?” 陈末娉点头,这种情况,她不关心不行啊。 她关心的不是魏珩,是小侯爷。 * 女子从浴房出来时,魏珩刚用完粥,给她也盛了一碗,晾在一旁。 陈末娉确实饿了,想着补他身子的粥,自己喝一次也无妨,端起便喝。 粥晾得刚刚好,入口不烫不凉,她很快便喝了个干净,然后擦好嘴,看向一旁的男人。 “怎么?” 察觉到女子看来,魏珩抬眼,淡淡的看向她。 “那个……” 陈末娉的眼神在男人的腰腹处溜了一圈,迟疑道:“侯爷,这些日子,你每日同我一道用饭,可以吗?” 魏珩挑了挑眉。 “我没旁的意思,这不是马上除夕了嘛,要过年了,你也不用去上值,既然如此,就先住在淑兰院,也好在老夫人那里有个交代。” 最重要的是,他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调养身子,这样,才能长久为她所用。 不然过年期间谁要是唤他出去喝几场酒,那不是又把他身子瞎了? 这身子多难找啊,陈末娉不能接受这种事发生。 第63章 靠近 女子屏住了呼吸,不知现在自己是…… 魏珩望着她, 也不回答,眼眸深深。 怎么,难道他不愿意吗? 陈末娉有些疑惑, 准备再次开口时,面前的男人终于颔首应下:“好。” 同意就好, 陈末娉不再在意,低头又给自己盛了碗粥。 明日便是除夕, 就算她说自己不再管庶务,可是为着她自己能好好过个年,还是稍稍操了点心,用完饭后, 去库房看了一圈。 蔬菜水果和各色肉类看起来都备好了, 春联窗花灯笼也已经都拿了出来, 准备明天一早就挂起。 陈末娉又特意多让人从库房拿了些灯笼送到淑兰院, 想把廊下全部都挂满,也显得她在定远侯府过得最后一个年喜气。 看完这些,女子本来打算离开, 可又忽地想到了什么,折返回去:“今年没有备烟花爆竹吗?” 库房管事一愣, 挠了挠头:“哎呀, 您不说都忘了, 好像今年没有去买。” 可是眼下都这个时候了,卖爆竹的铺子早就卖完货回家过年去了, 哪里还能备下? “罢了罢了,没备就没备吧。” 往年年前采买,都是她提醒,让人备些简单的烟花爆竹给魏彦过年玩, 然后她和三夫人一同在旁边瞧着。 但其实喜欢玩烟花爆竹的人可不止是魏彦,她也想玩,只是这三年来都碍于自己是管家主母,要端庄可靠,别说玩烟花爆竹这种容易让人失态的东西,连简单的风筝之类,她都玩得极少。现在想想,真是没必要,还不如放纵自己好好玩玩。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反□□中现在也只有彦儿一个孩子,不打紧。” 陈末娉笑着宽慰完一脸自责的库房管事,看他放下心之后,才往淑兰院去。 魏珩不在院中,估摸着又往书房去了。 陈末娉也不管他,自行把从库房中拿来的灯笼分给小丫鬟们,让她们在明日除夕前挂起。 看小丫鬟们挂的热火朝天,院子里处处火红一片,好不热闹,陈末娉自己也拿了个灯笼,兴冲冲地和玉琳一起抬来短梯,放稳后让玉琳扶着,就准备往上面爬。 女子扶着梯子两边的扶手,“噔噔噔”,爬到最上面一层站定,试了试距离后,伸出手面向玉琳道:“把灯笼给我。” “好嘞。” 玉琳应声,刚从地上拿起灯笼,准备交给陈末娉,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男声:“你们在作甚?” 女子偏头一看,这死人腔调,不是魏珩还是谁? “挂灯笼啊,没看见吗。” 见玉琳没能及时把灯笼递给自己,她还探身出去,主动去够丫鬟手里的灯笼。 短梯不高,但女子探出小半个身子,在地上看着尤其危险,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连人带梯摔倒下来。 “停下!” 男人急声道,说话间的功夫,他已经闪身到了短梯下方,长臂伸展,一把托住了女子的腰部。 这死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挂灯笼挂的好好的,突然窜出来干嘛。 陈末娉本来都要够到屋檐下的檐角了,被他横插出来,牢牢托住腰,结果又没能挨上。 她有些生气,张嘴想要抱怨两句,魏珩已经先她一步开口。 “折腾什么?” 男人神色冷凝:“这么高的位置,你多大身量,也想够得着?”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她多大身量,她身量高着呢!就算和他不能比,可是在一众姑娘里面,绝对是个子出挑的。 还她也想够得着?瞧不起谁呢,要不是他横插一脚,自己早就把这灯笼挂上了。 “行行行。” 陈末娉冷笑一声,拨开男人的手,扶着扶手往下来走:“您既然觉得我挂不上,那您就来嘛,早知道您这么热心,我耗费这功夫干嘛。” 扫兴死了,在这侯府里,她本来就没什么可以玩的东西,好不容易兴致起来了想挂个灯笼,还被管来管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魏珩瞥她一眼,从女子手里拿过灯笼,在魏丁的制止声中,踏上了短梯。 “哎呦我的爷啊,您什么身份,怎么能来挂灯笼?快下来吧,让奴才来挂就好。” 魏珩充耳不闻,他身材高大,站在短梯上,只轻轻一勾,就能稳稳挂上。 挂完,他转过身子,看向地上站着的女子。 看她干嘛,抢了她的爱好,还这般瞧她,好像真给她帮了忙一样,没点意思的。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8节 陈末娉懒得理他,吩咐玉琳让把剩下的灯笼一挂,自己扭身往屋里走。 男人见她回了屋,抬脚从短梯上下来,命人把短梯收到一旁不准陈末娉再用,然后也跟进了屋里。 女子刚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杯清茶在饮,瞧见他进来,头也不抬。 魏珩坐到她身边。 她立刻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床榻边去。 魏珩走到床榻边。 女子立刻翻身上床,拉过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又怄气了。 魏珩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她一点也没有钻出来的架势,伸手去扯她身上的锦被:“有什么事出来说,天天闷在里面,也不怕憋晕。” 还担心她憋晕?她都要被气晕了。 陈末娉把被子掀开,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又要把锦被盖回去,却被男人一把拉住。 还真管上瘾了,亏她刚觉得他放下侯爷的架子会尊重人了一点,转头就又变回去了。 先前在马场的道歉,果然就是一场偶然吧。 魏珩望着那双因为生气而亮晶晶的杏眼,黑葡萄似的眼睛中此时倒映地全是他的身影,让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你刚起身不久,身子疲累,挂灯笼爬高上低,容易摔倒。” 陈末娉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到他居然语气平和,并没有指责的意思,不由得微微愣神。 “那个……我注意着呢,玉琳不是在底下扶着梯子的吗?” “她给你递灯笼时,可曾扶着?” “那倒没有。” 陈末娉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毕竟玉琳只有两只手,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给她递东西,那肯定就扶不了梯子了。 听她这么说,魏珩也不再艳言语,只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女子,好像在等她自己想明白。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点危险。” 玉琳比她身量还小,要是真晃悠两下摔下来,玉琳确实不一定能护住她。 陈末娉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别人态度一好,其实她的态度也就好了,按照她娘亲的话来说,就是吃软不吃硬。 可就是这么个吃软不吃硬的自己,当年硬是捧着面前这块硬石头硬生生地啃了下去。 女子拉回思绪:“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挂灯笼,就是想找点玩的东西。” 不等男人张口,她先提醒道:“不是我们前几日去书社买的那种。” 先不说他已经承受不住,都累着腰了,她自己也变得红肿一片,得好好修养至少两三日的功夫才行,那事上,必须得先缓缓。 男人缓缓道:“我又没有提那些。”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你实在觉得无趣,那我带你出去……” 话还没说完,陈末娉便打断了他:“都过年了,出去玩什么呀,人家掌柜的和伙计们也得回去过年呀。” 她摊开胳膊,像个“大”字一样躺在榻上,随口道:“没事儿,我可能是先前过得太忙碌了,现在闲下来有些不习惯,想找点能玩的填补一下时间。” 女子说得轻松,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之后,魏珩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剑眉也微微蹙起。 她的言外之意,他最为清楚不过。 魏珩顿了半晌,再次开口:“等过了年关,我再带你出去。” 陈末娉挥挥手:“用不着,侯爷,我知道你忙,年前能腾出这些时间来已是不易,年后你便继续忙公务吧,早些让贼人将盗走的金银珠宝还回来。” 她说得不假,可魏珩听在耳中,眉头却拧得更紧。 他在床榻边坐下,大掌搭在女子伸出锦被的指尖旁边,一言不发。 突然,他的眼神晃过了现在还空荡着的窗户。 男人抬手,轻晃了下锦被中的人: “怎么还没贴窗花?” “对啊,窗花。” 陈末娉从榻上坐起,杏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我还记得去库房看了呢,居然忘了让人拿回来。” 魏珩刚刚缓和了一点的神色又冷了下来:“这还需要你亲自让人去拿?这淑兰院上下,那库房管事和管家,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送东西来吗?” “哎呀,因为明日才是除夕嘛,可能他们想着明日才贴窗花吧。” 说着,女子已经起身下地:“对联得明日子时时再贴,但窗花现在就能贴了,我让人去库房拿些过来。” 她又来了精神,吩咐完之后就在门口等着,等库房把东西送来之后,立刻便上手去拿。 窗花花样繁多,拿出来之后就容易扭在一起,陈末娉正打算唤玉琳来帮她压住一边头,还没开口,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来了她身旁,抬手帮她压住:“我来吧。” 也行,反正谁压都一样。 陈末娉把窗花顺好,又拿了根筷子去蘸浆糊,浆糊粘稠,黏在窗花后面还要压多一会儿才能粘牢固。 她两只手并用,结结实实地压住那薄薄的小红纸片,捋平延展。白嫩的小手旁边紧挨着的,是魏珩粗糙太多的大掌。 唔,现在凑在一起,这手真的比她大好多。 陈末娉暗自比了比,又突然觉得这么压着手酸,魏珩帮她压得时间,估计也酸得厉害。 她一向是个很能体会到别人不容易的人,想到此处后,于是偏过头,朝男人宽慰一笑。 她生得好看,笑得也明媚,露出一排洁白如玉的贝齿,杏眼弯弯,仿若冬日暖阳,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魏珩看着她嘴角边若隐若现的一个小小梨涡,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抿了抿唇,微微俯下身子,缓缓朝女子靠近。 当陈末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珩的气息已经喷到了她的耳垂上,近得她能呼吸到男人的呼吸。 “你干嘛离我这么近啊。” 陈末娉想往后靠,但她又怕动作起来把刚贴好的窗花弄歪,于是只能停在原地。 男人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离她越来越近,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气息。 陈末娉咬住唇,有些紧张。 终于,他停住了,高挺的鼻尖几乎要与陈末娉的紧挨在一起。 女子屏住了呼吸,不知现在自己是该睁眼还是闭眼。 第64章 除夕 身旁的男人一直默默凝视着她。…… 魏珩突然腾出一只手来, 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接着,他把指尖放到陈末娉眼前,平静道:“你把浆糊弄鼻尖上了。” “哦?哦。” 陈末娉看着他指尖的那点白腻, 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 原来只是要帮她擦浆糊啊,她还以为……害。 她就说嘛, 虽然两个人亲了很多次,但那都是为了男女欢/好之事, 他们好像还从来没有在平时清醒的时候亲密过。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个人都要和离一拍两散了,平时只有礼貌没有感情,这般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陈末娉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旁的男人已经开口提醒道:“贴好了。” “哦哦, 好的。” 她依言松开手, 窗花已经牢牢黏在窗户上, 一点也没有要掉的痕迹。 吉祥如意的图案欢乐喜气,被大红色衬着,让人看见就心情愉悦。 “真好看。” 陈末娉看着欢喜, 又拿了几个花样出来,瞅着位置, 一个个贴上。 魏珩也一直在她身边打下手, 她贴哪里, 他就抬手去压住,再顺着她的叮咛抬手让她抹浆糊,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把一两扇窗户的窗花全部贴完了。 “好了,先这样,明日子时再贴对联。” 陈末娉让玉琳把多的窗花收拾好, 拍了拍手,朝魏珩道:“一起净手?” 窗花有些掉色,两人手上都被糊上了斑斑驳驳的红色,和浆糊混在一处,黑不黑红不红的,脏兮兮的,她片刻都忍受不了。 魏珩“嗯”了一声,跟上她的脚步,进到屋中,把手泡在提前备好的温水中。 暗黄的铜盆里,男人的手粗大,女子的手白皙,看上去毫不相干,偏生又紧紧挨在一起,水波流动间,仿佛缠绕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因着先前几日太过荒唐,所以当夜魏珩和陈末娉都没有再提那事,只安安分分地沐浴洗漱,又老老实实地上了榻。 拔步床上,陈末娉故意翻过身,与男人脊背相对,不去看他。 可一闭上眼,他身上的木质香气就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她的鼻腔和咽喉,呼吸间全部都是他的气息。 若是只闻着倒也罢了,可许是这段时间二人亲密的时候太多,单单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她就觉得自己有些燥热不安。 想着想着,陈末娉就翻了个身,打算对着他的后脑勺睡觉。 但她没想到,一转过来,眼前出现的不是男人的后脑勺,而是他阖眼后平静的面容。 原来他也转过身来了嘛。 陈末娉没有想太多,目光从魏珩英挺的眉眼上划过,又落到他的薄唇上。 虽说薄唇薄情,可不得不说,这薄唇长在这张脸上,真是好看,再薄一点再厚一点都欠缺了点意思,只有现在这般,才是完美无缺。 唉,可惜这么好的脸,这么好的身材,偏偏配上了这么个死男人。 但凡他不是这么冷心冷情,但凡他多点人的血肉,但凡他……能早点像现在这般,能在适当的时候服软照料她,也许两人的结局都不一样。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都过去了,如今他们不过是榻上的搭档而已。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69节 对,就是这样。 陈末娉咬住唇,呆呆地望着男人轻轻颤动的睫毛。 倏然间,身旁的男人睁开了眼,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 陈末娉一怔,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男人已经出了声:“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吗?” 她还以为他早睡了,原来只是闭目养神啊。 “睡了,不过又醒了。” “真的吗?” 陈末娉有些不信,怎么会有人醒得那么平静,而且现在才离睡着多久啊,正常人不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吗。 “真的,做了个噩梦,所以吓醒了。” 他还能做噩梦?噩梦看见是他怕都要绕着走吧,他这种人,能有什么噩梦。 其实陈末娉有些好奇,于是也没有反驳,等着男人,听他说一说自己做了什么噩梦。 但魏珩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她,半晌后轻声道:“睡吧。” 真是的,吊人家胃口。 陈末娉有些不甘心,可她又不想表现出自己很好奇的样子,仿佛有多在乎这男人一样,于是按照他说的话闭上眼,假装睡觉。 不过她只假装了一会儿就不行了,许是因为疲倦,又许是因为安静,反正她真的睡了过去,呼吸很快变得平缓而悠长,神色也平静了起来,像是准备做一个好梦。 睡着的女子自然不知道,她身旁的男人一直默默凝视着她,待她呼吸平缓之后,才缓缓探出一只手,从自己的锦被中伸出去,想去勾女子的手。 就在他即将勾到的一瞬间,陈末娉翻了个身,再次用脊背对着他,双手也无意识地收到了胸前。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女子没有再翻回来的征兆后,才终于闭上眼,清除掉自己脑中的杂绪。 一夜无梦。 * 对于任何人来说,除夕都是特别的。 辞旧迎新、纳岁送福,是一年光阴的离开,也是新一年岁月的开始。 陈末娉头一夜睡得不错,睁开眼后,精神百倍,只觉得和打了鸡血一般活力十足。 唔……只要不碰到那红肿之处的话。 其实她能感觉到那红肿消了不少,不麻了,玉琳也在沐浴时帮她瞧了,确实好了些,可毕竟还剩一点肿胀,也因为这点肿胀,一旦碰上,她就觉得心里痒痒的。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把小衣系得松了些,确保贴身的布料不容易触碰到时,才穿好衣衫出了浴房。 魏珩醒得比她早,早已洗漱完在屋中等她,见她出来,朝她道:“去祖母屋中?” 他往年除夕时和她说的也是这个话,不过那时候没有商量,都是直接告知她。 今年二人关系变了,她马上要和定远侯府桥归桥路归路,他能这般询问,还算客气。 “行吧。” 老太太虽然也同魏珩性子一般淡漠,但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陪她最后一次除夕,也当是告个别。 梳妆完后,她换了衣衫,同魏珩一道前往魏老夫人所在的后堂。 许是他们起得晚了,去的时候,屋中已经有了人。 三房的人在屋中坐着,魏彦本来在太祖母面前撒娇,看见她来,欢呼一声,扑上前:“大伯母!彦儿好想你。” 小孩一天一个样,魏彦这段日子又长高长壮了不少,扑过来的时候,陈末娉险些没接住,得亏魏珩在一旁搭了把手,她才没被这孩子撞出去。 “哈哈,彦儿,新岁欢喜。” “欢喜欢喜。” 魏彦说着,瞄了魏珩一眼,笑嘻嘻地伸出手来:“大伯母,今年给彦儿多少红封啊。” 今年没有,因为她今年根本没有准备。 陈末娉还在想着怎么找个由头搪塞过去,魏珩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往他身边一拽,直接朝着魏彦冷声道:“你今年课业太差,所以没有,等来年课业变好再说。” 魏彦扁了扁嘴,泪珠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又听魏珩道:“新岁伊始便哭,岂不是从年头哭到尾?” 什么事能让他从年头哭到年尾啊,那只能是挨揍了。 魏彦本来就怕自己这大伯,闻言赶忙止住泪,转身扑回自己娘亲怀里。 三夫人也不敢在魏珩面前多说话,她看向陈末娉,见陈末娉没有出来打圆场的意思,只好陪笑道:“还不快谢谢大伯,大伯这是督促你课业呢。” 魏彦不想感谢,无奈亲娘瞪了自己一眼,只好又转过身,朝那吓人的大伯行了礼,小声道:“谢谢大伯。” 魏珩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仿佛自己适才那话是真的关心一样。 他牵着陈末娉上前给魏老夫人行礼,总算放缓了语气,问完好后,又让一旁等候的魏丁将他提前备好的物品奉上。 “孙儿忙碌,多亏娉儿操心,备下了这点心意,祖母还是笑纳才好。” 魏老夫人斜倚着软榻,朝二人笑了笑:“知道你忙,也知道你媳妇儿好,不过你们知道的,我想要的礼,可不是这个。” 她望向陈末娉的小腹,继续笑:“你们来年还是得继续努力才行,早日给我们定远侯府开枝散叶,立下世子。” 果然,上了岁数的长辈们都只在意这一件事。 可惜陈末娉如今无论如何都搭理不了,她只能露出假笑,继续往魏珩身后躲。 好在有魏珩在前面挡着,众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催促了一番,也没好意思说别的,见完礼,送完福,又坐在一处闲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团圆饭的时候。 魏璋也在团圆饭前从卫所赶了回来,同大家坐在一处。 在定远侯府,无论什么场合什么菜,只要有魏珩在,席间绝对没人多说一句话,特别安静,甚至连团圆饭也是如此。 陈末娉原先反感这种安静,今日心境变了,倒很享受,她心平气和地用完团圆饭,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女子吃了七八分饱已经足够,她又同魏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同魏珩一道,并肩往回去走。 夜风习习,虽然有点凉,但许是因为刚从人多之处出来的原因,陈末娉觉得身上一点都不冷。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见深蓝色的天幕中,星星越来越闪耀,忍不住喃喃道:“开春必定是个好年份。” “好不好年份不看天气。” 魏珩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看人。” “看什么人?皇上吗?” 应该就是指皇上吧,毕竟除了他,谁还有那么大权力能管年份好坏。 她虽然不懂前朝之事,但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还是明白的。 魏珩不语,陈末娉也没放心上,走着走着,随口说了句闲话:“今年的除夕过得倒是平和。” 连烟花爆竹都忘了让人去购买,感觉平平静静就能过去,她只需在屋中等待守岁便好。 闻言,魏珩停住脚步,垂眸看她: “怎么?是觉得冷清吗?” “也不是,这样挺好的。” 不用刻意和不熟的人寒暄,也不用打起精神给每个人准备礼物,更不用早早就开始操心,她真的觉得挺好的。 感觉今日的她在众人面前终于不是先前那个可以处理一切事物的主母了,她只用在侯爷背后安静待着,甚至可以发呆放空,什么也不管,唔,和魏彦一样。 要是再有些烟花爆竹,能让她好好玩一玩,那就更好了。 她没留意到身旁男人的眼神,自顾自地朝前走去,直到胳膊被魏珩拉住,才回头看他,奇怪道:“怎么了?” 魏珩用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然后牵着女子的手朝另一个不同的方向走去,轻声道:“随我来。” 第65章 烟火 她从来不知,他的睫毛竟然有这么…… 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啊。 陈末娉摸不着头脑, 但反正她也没有旁的事可做,干脆就跟着他的脚步,绕过库房, 前往后院。 不过他们不是刚从后院那边回来的吗,难不成他想带着自己再去陪陪魏老夫人? 陈末娉刚想出声拒绝, 不想再回去那边,话还没出口, 就见魏珩转了个弯,从后院一侧的小门闪身进去。 咦,那方向不是只有一片没用的矮房吗,带她去那儿干嘛。 陈末娉心中好奇, 快步跟上, 刚走过小门, 就看见了一片矮房和矮房前宽阔的空地。 这空地有什么好玩的, 什么都没有啊。 女子看见地上有个小石子,随脚一踢,看着那石子打了个转, 落在矮房门口的缝隙里,不见了。 “随我进来。” 魏珩推开一间矮房的门, 朝她招招手。 这是要做什么呀。 陈末娉跟上进去, 一进屋子, 就瞪大了眼。 魏珩正弯下腰,将几件烟花往出来搬, 见她还愣着,瞥她一眼:“怎么,不想放?” “想放想放。” 陈末娉连忙点头,也俯下身子, 想和他一道搬。 不过她刚刚伸出手,就被男人避开,他嗤了一声:“你别搬,一会儿你摔倒了,我还得搬你。” 怎么说话呢,她有那么不中用吗。 看见女子要竖柳眉,魏珩又幽幽补了一句:“而且,我也不想再赔你件衣服。” 闻言,陈末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就是前段时间刚用金贵料子做的那批,也是出去玩不小心弄脏了,坑了男人两千两银子的那批。 还算他识货,这就看出来这衣衫金贵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陈末娉也却之不恭,安心站在一侧,看着他搬。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0节 “侯爷,你上哪儿寻得这些烟花啊?” 她闲得没事儿仔细瞧了瞧,种类还不少呢,有火树银花,有万家灯火,还有些她见都没见过,不知点燃后是什么样子。 这么多烟花,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能买到的,难不成...... 陈末娉心念一动,抬眸望向搬完了东西,正在拍手掸灰的男人。 该不会是他从哪儿打探到了自己喜欢烟花,提前备好,特意想同自己一起放的吧。 魏珩掸完灰,终于抬眼,回她的话:“有位同僚的岳丈原先做烟花生意,年后回老家颐养天年,库中还剩了些旧货,同僚便一人送我们了些。” “......哦。” 真是不意外呢,她早就该猜到的。 陈末娉瘪了瘪嘴,看见这些烟花被整整齐齐堆放在空地上,又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从矮房里冲出去,行到魏珩身边。 “我来点我来点,侯爷你说,先点哪个。” 魏丁和玉琳刚刚才匆匆忙忙的赶了上来,见魏珩已经将烟花都搬出摆好,一脸懊恼,此时听到陈末娉说话,急急掏出火折子点燃。 女子从魏丁手里接过刚燃好的火折子,一脸兴奋:“要么先点那火树银花?” 魏珩正要出声,就见她已经自顾自地行到火树银花旁,蹲下了身子。 合着她根本不是问旁人的意见,只是随口表明自己的想法而已。 魏珩无奈,但也没说什么,目光牢牢锁在女子身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引线“簌簌”烧得极快,还不等陈末娉退离远些,引线便烧完了,火光“唰”地一下爆燃出来。 陈末娉被吓了一跳,扔掉火折子往男人身旁一扑。 魏珩一直在看着她的动静,瞧见那引线不对便抬脚上前,正巧把女子牢牢接住。 “为何不仔细些?被炸到又该如何?” 他低声训了两句,又突然想到陈末娉再三强调地不准训斥她的叮咛。 虽说他不觉得这件事上教训她有什么问题,可毕竟是新岁,还是别平生是非的好。 男人抿了抿唇,垂眸看向怀中女子,想瞧瞧她的反应。 但陈末娉压根没听见,因为她刚被魏珩抱住,那被点燃的火树银花便炸开了,璀璨如星的火光眨眼便窜上了天际,照亮了整块空地。 碎玉似的火星子扑簌簌散落下来,彷佛在他们头顶织就了一张光网,又好似编织了一个足够闪耀的梦境。 陈末娉瞪大眼瞧着,眼眸中倒映的俱是烟火的绚烂。 “真漂亮。” 她喃喃道,看着火光不断地延展,又从边缘缓缓消失。 空地又暗了下来,男人从魏丁手中拿过新的火折子时,陈末娉终于回过神来,挣脱他的怀抱,朝魏珩伸出手:“给我,我还要放。” 她噘着嘴,粉润饱满的唇瓣不自觉地嘟了起来,像一颗水润多汁的鲜桃。 魏珩看着,喉头轻轻滚动,把手中的火折子复又交给女子。 陈末娉一拿到火折子就弯了眼睛,俯下身子,又去点燃下一丛烟火。 第一簇金菊在头顶绽开,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尽管烟花易逝,可她一直耐心地一丛丛点下去,短暂的烟火彷佛也有了足够的时间滞留在深蓝色的天幕中,照耀人间。 终于,陈末娉点燃了最后一筒烟火。 那是一筒“凤点头”,火光先悠然地在夜空中荡开,然后倏然间再次绽放,仿若凤凰展翅,遨于九天。 女子定定地看着最后一点烟火消逝,扔下手中火折子,准备转身时,忽地又顿住了脚步。 她抬手,轻抚上自己的脸,摸到了一点冰凉的雪粒。 “下雪了?” 女子喃喃道,复又抬头,望向夜空。 真的下雪了,先是细碎的雪粒,接着是慢慢变大的雪片,一片一片,延续着烟火的使命,给无趣的夜空增添最后的一抹亮色。 她正望着夜空发呆,忽地肩膀一沉。 女子垂眸一看,本该在魏珩身上的玄色大氅已经换到了她的身上,柔软的银狐毛领堆在她的两腮边,温暖又舒服。 “玩得如何?”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旁,大掌虚虚地拢住女子手腕,让她因为长久露在外面的手心,感觉到了身体的暖意。 “开心!” 陈末娉转头,正撞进魏珩垂落的视线里,他的睫毛上沾着刚刚落下的雪粒,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像是烟火略过树梢时惊起的树叶轻鸣。 鬼使神差地,陈末娉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男人沾着雪粒的睫毛。 她从来不知,他的睫毛竟然有这么翘,翘得足以盛住雪粒。 魏珩微怔,待他反应过来后,身子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他反扣住女子的手,迫使她的身子朝自己逼近,然后在陈末娉还懵懵的视线里,一把咬住她的唇。 果然是枚鲜桃,饱满多汁,他甚至担心自己适才咬得太急,会让鲜甜的汁水迸出。 陈末娉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想推开他,但感觉到唇上传来的浅浅麻意后,又垂下了腕子。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不为欢/好的亲吻吧。 唔,其实,她还挺喜欢的。 * 两人不知亲了多久,直到陈末娉觉得嘴唇已经像吃了一斤花椒那般酥麻时,面前的男人总算放开了她。 “回吧。” 他这般说着,仍旧扣着女子的手心,转过身子。 陈末娉跟上,许是因为唇齿间都是他身上的木质香气,所以害得她的眼神也不能从男人的背影上移开。 他还是那般高大,因为没了大氅的遮盖,宽阔的双肩露了出来,极为挺拔。 她的眼光真不错,这男人过了这几年后,身材相貌还是如此出色。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陈末娉心神一凛,急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她在做什么?这死男人冷心冷情的,哪里好了,千万不要因为这几日简简单单的几个温情炮弹就把她的初心毁掉! 女子深吸好几口气,稳住心绪,正准备再次挣开男人的手,独自回淑兰院时,突然瞧见身前的男人用另一只手,虚虚扶了扶自己的腰。 怎么回事?难道适才搬烟花搬得太多,又把他的腰累着了? 不行啊不行啊,她的精粮细面,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搬呢。 陈末娉急忙上前一步,与男人并肩行着,关心道:“侯爷,还好吗?” “无碍。” 一如既往,是魏珩的回答。 “可是我都看你扶腰了。” 陈末娉蹙起黛眉,一张小脸因为担心而皱在一起:“要么咱们请郎中来看看吧,伤着根本了就不好了。” 根本? 魏珩无语:“不过时搬了点东西。” 陈末娉急道:“我们都知道,这不单单是因为搬了点东西。” 他主要还是因为前几日亏空太过,才会觉得腰不舒服。 女子在心中默默祈祷,可千万不要伤了肾气才好。 她没有藏匿自己的心思,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看就懂,魏珩看着那张担忧的小脸,半晌后,低声回应:“你真的觉得,我身子骨不好了?” 陈末娉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腰肢就被男人一把握住。 他俯下身子,靠近女子耳际,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要不然,你自己看看,我到底伤没伤着根本。” 第66章 守岁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笑,也…… 糊里糊涂地, 陈末娉又同男人一道,上了拔步床。 真是的,她刚想着, 适才那个吻是无关此事的,结果转头就打了自己脸。 不过她也不反对打脸便是了。 “我......我还肿着呢。” 才歇了两日功夫, 肯定好不完全,反正她早上出门时还肿着, 不知这一整天的功夫过去,有没有稍稍消一点。 “无碍。” 男人嘴里还是这两个字。 “我确实没什么大碍,可你呢?” 她可是眼瞅着他腰不行了。 陈末娉想来想去,还是纠结开口:“要么算了吧, 你真的不要逞强, 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说。” 她自觉自己语气很好, 话语也轻柔, 怎么越说,男人脸色越差。 “我没有不舒服。” 男人一字一顿道:“若你不信,一会儿便知。” 说着, 他从床头的大匣子中摸索出一物,让陈末娉瞧:“最先知道的就是它, 今日除旧迎新, 要么就将这个‘旧’除了, 如何?” 想用哪些小玩意儿就用呗,还扯上除旧迎新了, 真是装。 陈末娉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显,偏头去看,他拿出来的是什么。 原来是曾经在不知不觉间就让自己丢了脸的小铃铛。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1节 真会挑, 她还确实好奇,这东西到底该如何用。 在女子探究的眼神中,魏珩缓缓探出手,伸向锦被下方。 陈末娉也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在一起,安静地等待着。 冰凉的物件触碰到最柔软的肌肤的一瞬间,女子颤了颤身子,就在她马上要得知这铃铛用起来究竟是何感受时,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道爽朗的女声。 “夫人,侯爷,老夫人派盛嬷嬷来了。” 话音未落,玉琳便推开了屋门。 屋内响起了一道沉重又巨大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又传来了一声闷哼,应该是有人被这东西砸了。 难不成是夫人受伤了? 玉琳听在耳中,慌乱不已,嘴里喊着:“夫人。”就快步冲了进去。 一进去,她傻眼了。 陈末娉没事,下半身裹着锦被,端端正正地坐在地毯上,如果不是锦被下又露出了侯爷趴在地上的半个身子,玉琳也不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什么问题。 “侯爷?” 玉琳试探着问道,实在不敢相信,那形容冷淡的男人,此时居然被自家夫人坐在屁股下。 “侯爷!” 紧跟着进来的嬷嬷也瞧见了眼前一幕,连忙冲上前要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狼狈模样。” 魏珩忍住腰部传来的阵阵痛意,尽可能平静地朝嬷嬷道:“无碍。” 他又看向玉琳:“无事便退下,日后传唤再提早些,不得回应不准擅自闯入。” 玉琳听到这话,又焉了,低低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陈末娉本来很慌乱,但听见他此时变成这番模样还在嘴硬说无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对上嬷嬷视线后,女子又急忙忍住,作出一番沉重模样。 “唉,你们,唉。” 嬷嬷毕竟年岁不小,在这深宅后院之中,什么没见过?此时看见陈末娉的表情和二人有些不平凡的姿势,脸色白了青,青了黄,半晌才嗫喏道:“夫人和侯爷还是要以身子为上。” “那个,嬷嬷,其实他是因为我从床上跌下所以出手救了我一下,没什么旁的事。” 听见嬷嬷那话,陈末娉急忙否认。 她说的没什么问题,只是稍稍对她从床上跌落的原因做了模糊。 可就算是这等实话,嬷嬷却不信。 老者在原地斟酌了片刻,从袖中拢出几封红封,放到茶桌旁的托盘上:“今日老夫人身子倦重,忘了在席间给诸位红封,特命我送来,既然已经送到,那我先去二公子那边了,侯爷和夫人早些休息。” 说完,不等话音落地,嬷嬷便急急忙忙地走了,似乎走慢一步,就会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诶诶,嬷嬷。” 陈末娉急急出声想要唤住她解释一番,但很快被桌上的红封夺走了目光。 “看起来特别厚实。” 女子说着,稳住身子,把锦被拉起放到榻上,缓缓站起。 小铃铛在刚刚的混乱中不知扔到何处去了,她现在没什么别的感觉,只是没穿中衣的裙下冷飕飕的,还有就是尴尬。 她伸出手去拿红封,在手里一掂量,喜笑颜开:“份量真沉,就算是最小的银票,也值些家当呢。” “不过,怎么是三个啊?” 魏珩祖母不会真的存了希望,觉得她今年一定会有孩子吧。 陈末娉被这个想法烫到,急忙把一个红封放下,只拿了一个,不该她要的她可不要,明日让男人退了去。 正这般想着,她猛然意识到,魏珩怎么没动静啊? 她急忙转身一瞧,见男人还在地毯上躺着,嘴唇泛白。 “侯爷!” 她大叫一声,连红封都顾不得了,急忙去扶他:“你不是说无碍吗,怎么这么严重的样子。” 男人阖上眼,不想说话。 他的腰这两日确实不好,并不是因为亏空,而是荒唐的那几日时间里,为了跟随陈末娉的动作而扭到了,本以为稍稍缓缓便没事,没想到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撞击,这下,怕是真的要将养些时日了。 “我还是去叫郎中吧。” “不用。” 见她转身要走,魏珩拒绝,将头在她的肩膀上,长呼了一口气,轻声道:“让魏丁去药房寻几张膏药来就行。” 他并不想在除夕当夜,被更多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 陈末娉拗不过他,只好按照他的要求排魏丁去拿膏药,又亲自扶他在榻上躺好,帮他敷药。 膏药味大,又刺激难闻,陈末娉还没说什么,魏珩先蹙起了眉,嫌弃道:“没有旁的了吗?” “除夕夜,能寻到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旁的。” 女子好气又好笑:“放心,这两日你就在我这待着,没旁人会闻到这味道的。” 她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死男人的包袱居然这么重,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她先前好像也确实没有见到过死男人狼狈的样子,他彷佛永远都是淡然自若,好像什么事都在他的计算中。 今日见到他这模样,怎么说,不但新鲜,还有些别的感受。 原来他也不过是凡人罢了,也会生病不适,也会有自己无法控制的事发生,先前的游刃有余,不知私下是不是用了很多办法才能维持。 这么说的话,他之前的那些冷淡...... 真是疯了,她这几日怎么回事,脑子又不好使了吗。 陈末娉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把心思集中在眼前的膏药之上。 她贴好最后一块,用掌心顺着他窄腰上的肌肉轻轻压了压,轻声问他:“会紧吗?” 要是膏药贴的太紧,反倒会更容易拉伤肌肉。 “不紧。” 男人低声回应,而后缓缓翻过身子,凝视着忙完后坐到榻边的女子。 顿了顿,他又道:“要么,我还是到书房去睡吧。” “去书房睡干嘛?又得折腾一遭。” 陈末娉莫名其妙,看见男人抿紧了唇瓣时,才恍然反应过来,他该不会是怕膏药味熏着自己,所以不好意思吧。 陈末娉心中刚刚压下去的那点异样又冒了冒头,不过很快又再次被她压了下去。 “放心吧,我这两天鼻塞,根本闻不着。” 女子说着,还故意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没有说谎:“不用担心熏着我,你还是好好在我这将养着,早日腰好身子好,才是真的为我好。” 她的红肿估计很快就要好了,还等着他好好发挥,小侯爷肆意一回呢。 男人闻言,终于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把身子往床榻边上靠了靠,示意她睡里面。 就算他不说她也会睡里面的,谁让她睡相不好。 陈末娉也不推拒,反正他们二人先前已经沐浴洗漱,不用担心把新换的被褥弄脏。 她手脚并用,从男人身上爬了过去,并肩躺在魏珩身侧。 其实她并没有鼻塞,反而鼻子很灵,尽管两人沐浴了,但他们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与男人本身的木质香气、此时的膏药味混在一起,有些奇怪。 可陈末娉一点都不觉得难闻。 她安安静静地躺着,望着男人紧绷的侧脸,默默算着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突然响起了更鼓声,然后,爆竹燃放声一下接着一下,特别响亮,陈末娉甚至得捂住耳朵,才能舒服一点。 “过年啦!” 她大声朝身边的男人道,直起身子,把拔步床上的床帘拢到一边,这样,两人都能看见此时窗外的场景。 夜晚被无数的烟火照得亮如白昼,一簇菊花落下,又很快有另外一丛牡丹绽开,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竹声,传来新年的消息。 “侯爷!” 怕男人听不见,陈末娉凑近了,在他耳边喊道:“新年好呀!” 她笑着,眼睛弯成月牙,笑颜比窗外的烟花还要炫目耀眼。 男人静静地望着她的笑颜,就在陈末娉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听见自己刚刚的问好时,他忽地也笑了,唇角微扬,像是墨汁滴在纸笺上,慢慢洇开一片。 陈末娉愣住。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笑,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他居然能笑得这么好看,比平日冷然的模样,还要俊逸几分。 原来他不是面瘫呀。 “新年好。” 他也说了一遍,抬起手,将女子额上散落的一缕乌发拢至她的耳后,接着,缓缓靠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得像风一般的吻。 陈末娉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第67章 交心 陈末娉看着他的侧脸,咬了咬唇,…… 接下来的时间里, 陈末娉总是想起这个吻。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魏珩要那么轻柔地亲她额头,也弄不明白, 他怎么就突然对自己笑了呢。 京城上下,谁人不知, 他那张脸常年毫无表情,别说笑了, 勾勾嘴角都难。 可是他居然笑了,而且还笑得那么好看...... “在想什么?”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2节 魏珩正倚着软枕看着魏丁送来的卷宗,一抬头,就看见女子双目放空望着虚空中的一处, 不知在发什么呆。 “啊?” 听到他的声音, 陈末娉才恍然回过神来, 眼神闪躲:“没, 没想什么啊。” 魏珩瞥她一眼,也不说信还是不信。 他垂下手腕,拿起床头边放着的一碟混杂着桃酥、肉干、果脯之类的吃食, 转头递给她:“吃不吃?” “吃。” 再想不明白,嘴还是不能亏待, 更何况这还是在过年呢, 长胖点也没什么关系。 陈末娉的注意力被吃食夺走, 随手拿起一块肉干塞进嘴里,一边小口咀嚼, 一边偷偷抬眼去瞄男人。 见他的注意力已经重新放回了眼前的卷宗上,眉头越蹙越紧,她忍不住好奇起来,也探身去看:“什么案子啊, 把你愁成这样。” 眼神马上就要扫到卷宗上的字了,陈末娉忽地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不行不行,我不看了,你们这些应当都是保密的东西吧。” 话音未落,男人伸出手,已经主动把卷宗递到了她面前让她瞧:“不是秘案,但看无妨。” 陈末娉还想推拒,可那些文字已经从眼睛捕捉,印进了脑中,无论保不保密,她已经瞧了。 既然如此,她干脆从男人手中接过那卷宗细看。 看着看着,她的眉头也像男人一般越皱越紧。 “这都什么东西啊!这一大家子,除了死掉的女子和年幼的稚儿,有一个好人吗。” “夫家表面对女子很好,背地里却屡屡残害她,害得她年纪轻轻就耗坏了身体,娘家为了名声不准嫁出去的姑娘和离,知道了女子得了祖母的丰厚嫁妆后又变了嘴脸,要来争这笔嫁妆,偏生两家都没人提起死去女子的孩儿,他们怎么好意思上诉公堂的呀。” 越说越气:“不过这案子有什么复杂的,连我都能一眼看明白,全是坏人,只是坏的不那么明显,这么简单的案子,竟然还呈递到大理寺、送到了你手里?” 魏珩从她手中拿回卷宗:“正是因为全是坏人又坏的不明显,所以才更加难断,一级一级往上推,最终,到了我手里。” 陈末娉不满:“你天天就看这种气自己的案子?要是我天天看这种案子,没病也气出病了。” 魏珩横她一眼,抬手捏住她的嘴:“我说过多少次了,要避谶,还在年中,不要说这些话。” 说完,他还轻轻打了两下女子的唇,示意她呸了两下才算。 “好嘛好嘛,我就是生气。” 男人语气平和,与其说是“打”她嘴,不如说是摸她嘴,所以陈末娉一点也没反感。 她抬眼看着男人,眼巴巴的:“那这案子最后该怎么判啊。” 魏珩稍稍偏过身子,将肩膀递给陈末娉,示意她靠着自己,等女子靠上来之后,才继续讲道:“因为这些人并不违反律法,当事女子也是自然病故,所以就算送到大理寺,也仍旧不会惩治他们,最多是对嫁妆归属做一定论。” 陈末娉靠着他的肩膀,手臂自然而然挽住他的胳膊,叹一口气:“唉,也是难为你。” “还好。” 男人语气淡淡:“这么多年,看过不知有几千个案子,这等案子,不算什么,不值得生气。” 这还不值得生气,他平时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陈末娉忽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板着脸了,日日看着这些东西,谁能有心思笑得出来呀。 魏珩不知她心中所想,又将卷宗往后翻了一页,看下一个案子。 陈末娉也跟随他的视线瞧去,这个案子看起来还有点意思,说是京中一户人家说自己养的土马丢了,关键是不止一户出现这种情况,零零碎碎,差不多有近十户。 “土马跑不快长不高,根本不值什么价,和骡子比也没什么区别,怎么会被偷,难不成是弄去吃肉了?” 陈末娉嘀咕着,去瞧身旁的男人。 魏珩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寻不到任何线索”一行字上,半晌后才答:“也许吧,只是能偷马食肉的贼人,肯定手法粗糙,必定留下线索。可这案子案发近十起都没寻到线索,怕是作案之人非同常人。” 他既然说非同常人,那就不是陈末娉能推断出来的了。女子“哦”了一声,还想跟他一起看下一个案子时,忽听门口传来魏丁的声音:“侯爷,夫人,我送些东西进来。” 东西?什么东西? 陈末娉看向魏珩,见他也不知,朝外面应道:“好,你送进来吧。” 魏丁得到回应,才抱着一个大匣子,推门进来。 他合上门,走到两位主子面前后,才露出笑容:“侯爷,夫人,是晋王爷命人送来的。” 晋王爷? 陈末娉急忙松开挽着魏珩的手起身:“送东西来的人呢?” 她起得匆忙,没有留意到身后男人骤然沉下来的脸。 “已经走了,送完东西就走了。” “走了?那可是王爷身边的人,怎么说也得留下来招呼招呼。” 看魏丁表情,送东西的人确实走了,陈末娉又问:“那可给人家塞了瓜子花生等物?” 自然,这些瓜子花生并不是吃食。 魏丁微怔,然后摇头:“未曾。” 啊,这么显得她们定远侯府多不懂规矩啊。 陈末娉可是跟着自己爹娘接过圣旨的,她记得一清二楚,在父亲接到任职圣旨时,她娘足足装了三四个荷包的金瓜子给了当时来传旨的内侍。 魏丁笑了:“夫人您不明白,晋王爷同侯爷关系好着呢,不必折腾那些虚的。” 说着,魏丁打开匣子让二人瞧。 里面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而是一匣子满满当当娇嫩欲滴的樱桃。 陈末娉瞪大了眼,这大冬天的,鲜樱桃可比金银珠宝金贵数倍不止。 这晋王爷对魏珩,是不是有些太好了?又送翡翠头面又送樱桃的。 她回头看还躺在榻上的魏珩,男人此时也直起了身子,朝魏丁吩咐道:“让玉琳洗了送来。” 魏丁应是,带着匣子退下,屋中一时只剩下陈末娉同魏珩两人。 “做甚?” 魏珩因着腰部不适,复又倚回了软榻上,见陈末娉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自己,挑了挑眉:“怎么那么瞧我。” 女子重新爬回榻上,靠到他身边:“其实我真的有些好奇,你和晋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 魏珩看着她:“你先前不是说,不想知道吗。” 还真是,之前那段时间她厌恶魏珩厌恶到极致,根本不想和他的任何事扯上关系,更别说他和哪个王爷关系亲密这种听上去就容易给人遐想空间的事。 想到此处,陈末娉心口微微一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仅仅过去了一个月的功夫,她好像,并不排斥知道这男人的私密之事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男人等了等,见她没有回答,便也算了,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打算真的让她作答。 他继续道:“晋王爷、端王爷,还有豫王爷,原先都被皇上送到我父亲处习过武。” 他望向窗外,彷佛在回忆什么:“我们年岁相差不大,算得上同窗,不过没过多久父亲去世,三位王爷便重新换了师傅。” 提起早亡的父亲,男人的眼眸明显暗了一下。 陈末娉看着他的侧脸,咬了咬唇,抬手覆上他放在身侧的大掌。 魏珩反握住她的小手,收回视线,凝望着她:“父亲临走前特意叮嘱我,端王心胸狭窄,豫王天资一般,只有晋王,聪慧仁德,可以追随。” 这件事,他已经表现出来,相信她早已发觉,不必刻意隐瞒。 陈末娉心头一跳,明明不该继续搭腔,可她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所以,那么早你便......” 魏珩颔首:“晋王爷自小便知我会追随于他,对我自然不似旁人。” “那也没见你给人家好脸呀。” 晋王爷是对他不似旁人,可他对晋王爷不是啊,任任何人来瞧,他对人家的态度,都算不上亲密。 陈末娉还在回忆她见到的,魏珩同晋王爷相处的情形,没有察觉到,男人正在慢慢朝她靠近。 “呀,你干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时,魏珩已经离她极近,高挺的鼻尖甚至要撞上她的。 男人低声道:“我自小便是这种性子,喜怒不明,又少言寡语,与他相比,并不讨喜。” 啊,她说的不是他对人家晋王爷态度冷淡的事吗,怎么扯到他自己不讨喜上了。 而且多荒唐啊,魏珩居然觉得自己不讨喜?他是天天板着个死人脸,可是碍不住他生得好啊,性子再不好也有人喜欢。 唔,不过他原来知道自己性子不好啊,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陈末娉下意识反驳:“你没有不讨喜啊,至少我知道很多人都挺喜欢你的。” 只不过他都不喜欢罢了。 闻言,男人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中倒映出女子的身影。 “当然,你确实性子太冷,这我得实话实说啊。” 成婚那三年,死男人都快把她冻成冰了,最近才好点,有了些解冻的倾向。 陈末娉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情绪。 不过她是享受不到了,不知要便宜哪个后来人。 第68章 坦诚 你我怕是无法继续先前的约定了。…… 一想到这个, 女子胸口一紧,明明平和了许久的心头,又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捏得她又酸又涨。 可因为她垂着眼,男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察觉不到她开始起伏的情绪。 魏珩紧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 万事都没有定数,不是吗?” 什么意思?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3节 陈末娉倏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的眼神还是那么平和,冷静地似乎并无情绪波动。 但她能够确定, 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所以, 他的意思是, 他知道自己先前做得不对, 打算开始改变,对吗? 陈末娉呆呆地望着他,彷佛被雷劈了一般, 什么都看不见了,唯一能看清的, 只有男人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眸。 她曾经沉迷于此, 也曾立誓要脱离此处, 历经千辛万苦,马上都要成功了, 结果他却告诉她,他会变。 其实不用他说,细细想来,他已经在改变了, 不是吗? 马场的道歉、细致的照料,还有......还有那提早备下的烟火和笑容,不都说明了,他已经变了很多。 可是......可是...... 陈末娉避开那灼灼的视线,再次垂眸,望着被他紧紧抓住的手。 欢/好时并无不妥,再深入她都能接受,可现在她才发现,清醒时这般,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 魏珩一直望着她,默默等待着。 但他并没有等到自己想听的话。 女子挣开他的手,匆匆起身披上外袍和披风,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先在此好好歇息,我,我去书房睡。” 说完,便急急忙忙推开门走了出去。 魏珩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眼神暗了暗。 徐徐渐进这么久,还是想要躲避吗。 * 是夜,女子辗转反侧。 陈末娉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她会跑到魏珩的书房来躲避他。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原先在这书房中待着不回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么对待他? 女子把自己的脑袋埋进男人书架后的窄床里,让他床上的锦被包裹住自己。 这张床上,他的气息格外浓郁,木质香气从鼻腔、从唇瓣、甚至从毛孔中钻进她的身体中,彷佛此时,男人就在她身侧。 但她知道他不在,她也不会让他在,她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不,也不一定是一个人,初晴在的话初晴一定能帮她出主意,可惜初晴被她夫君带出去玩乐,根本顾不上她这个密友。 怎么偏偏这段时间不在啊。 陈末娉有些郁闷,不过很快又调理过来。 就算初晴在,其实最终的决定,也还是得她自己做。 女子从锦被中抬出头来,翻过身子,呆呆地看向天花板。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儿,一向记吃不记打,但也不代表,她真的不记仇。 这三年多来,就算很大一部分痛苦是她误会了薛茹淮和他的关系,庸人自扰,可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根本不是几天的宽和可以弥补的。 每一次的冷脸相对、每一次的独守空闺、每一次,每一次。 她这些日子因为下意识地察觉到他的改变,所以刻意忽略了这些男人曾经带给自己的伤害,可这不代表,她真的忘记了这些。 哪怕是得到他改变承诺的现在,一想到曾经两人相处的场景,陈末娉还是会觉得胸口一滞,难受得鼻尖酸涩。 他会吗?他会难过吗? 应该是不会的吧,可是如果不会,他又为什么决定改变呢。 陈末娉实在想不明白。 他改变的契机是什么?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己打定主意要离开吗? 如果只是如此,那理由也太单薄了些。 难不成,是他喜欢上了自己? 陈末娉因为这个猜测心头一颤,接着,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真是脑子有病啊陈末娉,既然证明了他没有过其他人,那不就说明他原先对自己的冷漠就是他的本性吗,他就是不喜欢自己。 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怎么会因为自己的离开就改变感情,转头喜欢上自己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女子翻了个身,又面向床里侧的墙壁,眼神无意识地追随着上面的纹路。 更大的可能,是他因为自己要离开的决心意识到了他先前的错误,从理智方面,觉得他应该要改变。 这种改变,和她没关系,和感情更没关系,只是他对于一件所谓“错事”作出的补救办法。 可不喜欢她并不是错事,根本不需要补救,也没必要补救。 需要补救的不是他,而是她。 她不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的心如止水,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工具。 也许她曾经短暂地做到过,但又在男人默不作声的“补救”中,迷失了自己的决心。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什么了。 * 次日醒来后,陈末娉就回到了淑兰院。 魏珩早早就起身,照旧倚着她的软榻在榻上看卷宗,听到动静,远远朝她点了点头:“回来了?” 平静地似乎她只是到院子里转了一圈。 真是,这死男人不是说要改变吗,怎么还是这副德行,她根本瞧不出来,他的情绪到底有什么变化。 “嗯,那个......” 她迟疑着,还在斟酌怎么开口,可话还没说完,男人便打断了她:“等等,你用早饭了吗?” 陈末娉摇摇头。 魏珩面上总算有了一点波澜,他微蹙剑眉:“都这个时辰了,还没用早饭?” “我今天起得晚。” 昨天辗转反侧到半夜,睡着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今天自然而然便睡过头了。 “先用完早饭再说。” 说着,魏珩便朝屋外唤了一声。 不多时,魏丁带着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在桌子上摆好早饭,又迅速退下。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后,男人再次重复了一遍:“空着肚子不好,用了早饭再说。” 也行。 陈末娉确实觉得肚子有些饿,她用惯了早膳的人,一天不用,还真挺难受。 女子坐下来,端起碗筷,准备用饭。 她心神不宁,只就着粥碗喝粥,一碗下肚,她才留意到,桌上还有一碟樱桃。 晶莹剔透,和自己昨日看见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东西,不是放一晚就坏了吗?晋王爷昨天送来时应该也是刚从暖房中采摘下来不久,才会那么新鲜。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从榻上起来,到她身边坐下,长臂一展,把那碟樱桃放到了她面前:“尝尝吧,昨日玉琳洗好时你已经跑了,便没有唤你。” “哦。” 陈末娉应了声,抬手拿了几颗,放进嘴里。 甘甜可口,不知是不是因为冬季的原因,她觉得这樱桃比之夏季还要好吃数倍。 不知不觉间,她吃了一小半。 吃着吃着,陈末娉突然想起来,抬眼看他:“你怎么留存的啊。” 难不成他又去找晋王爷要了些?应该不是,人家刚给了那么大一匣子,他再去要,显得太贪婪了。 “把所有的樱桃全部在外面用棉帕擦拭干,隔雪保存。” 陈末娉微微睁大了眼:“这样就行?” 魏珩道:“不行。” 女子看向那樱桃:“那怎么......” “一大匣子,坏了大半,挑挑拣拣,最后只余下这一小碟。” 陈末娉猛地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已经吃过了。” 晋王爷给的不少,她还以为那么多的樱桃,他应该分给了别人,自己也用了些。 没想到,居然全部为了留存到今天而坏掉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她就感觉心在滴血:“你怎么回事啊,那么金贵的东西,哪怕给老夫人吃,给魏彦吃,给你自己吃呢。” 不比白白糟践了强? 魏珩仍旧没什么表情:“祖母不食生冷,魏彦用不着,我也用不着。” 陈末娉一噎:“那你为什么不昨日唤我回来。” 她因为脑子混乱一片想不起来,他不至于想不起来吧,就算他也想不起来,玉琳洗好了送进来时,也该记起了。 闻言,魏珩定定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低声道:“因为我想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男人的眼眸深邃如海,她在其中沉溺过太多次,此时被这么深深望着,险些又跌入进去。 她急忙掐了自己掌心一把,稳住了心神。 男人继续道,声音很轻:“所以,你想明白了吗?”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阖了阖眼,再睁眼时,眸中清明一片。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4节 “想明白了。” 她抬起头,回视魏珩。 女子的目光太过澄澈,单单就这么一眼,就能让人看清她心中所想。 魏珩也看清了,他的唇渐渐抿起,紧成了一条细线。 “侯爷,我前些日子和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而且,我并不打算改变。” 她一字一顿道:“如今这种情况,你我怕是无法继续先前的约定了。那我们提前吧,今日,就请你放我回陈府。” 第69章 期限 你想走,我当然不会阻拦。…… 说完, 女子便屏住呼吸,等待着男人的回应。 但魏珩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挖掘出些什么。 “侯爷?” 见他不答, 陈末娉又唤了一声,黛眉拧起:“你先前说好我不愿意就让我走的, 该不会是又要食言吧。” 魏珩瞧着她即将发怒的脸,低声道: “不会食言。” 只是早知如此,他应该再晚些张口,总要拖到三月之期才是。 他垂下眼帘, 掩去其中所有情绪, 将剩下的樱桃又往女子面前推了推:“先前既然有约, 你想走, 我当然不会阻拦。” “真的?” 陈末娉其实不太信,毕竟他有前科在前,让人无法全然信任。 “真的。” 魏珩声音无波无澜, 似乎很是平静:“先前欺瞒你呈交和离书之事,是因为觉得, 你我之间有误会, 如今既然误会已经解开, 你却仍然要走,我自然应该遵循你的意愿。” 他说话时自带一股评判感, 显得极为公正。 陈末娉点点头:“这样最好。” “不过……” 话音未落,男人复又抬眼看她:“今日就回陈府,是不是有些仓促?总得先告知岳父岳……先告知陈尚书陈夫人一声,再寻个良辰吉日搬回, 才算妥帖。” 他说得也对,尽管她先前告诉过母亲要回家,可她娘只以为她是要回家小住几日,眼下又还在年内,这么匆匆忙忙跑回去,东西收拾不齐是一方面,主要怕她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到她。 唔,但是和离确实是大事一件,她娘应该总会被吓到的。 见陈末娉脸上浮现纠结之色,魏珩又接着道:“你若是不放心,我现下便重新书一封和离书交予你,待年后你直接呈交京兆府便是,这样如何?” 对啊,和离书他还没写了给自己呢,她现在手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匆匆回去,确实不好。 “行。” 陈末娉拍板道:“你先写和离书给我,至于搬回去的时间,就按年后第一日算吧,去衙门呈交完东西,我就直接回陈府。” 魏珩颔首,起身行至书桌旁,不多时便写下一封和离书,落下名讳后交给女子。 “写得倒快。” 陈末娉嘟囔道,打开看了两眼,莫名觉得眼熟。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终于发现:“这不是和我先前同你写那份,一模一样吗?” 她就说为什么眼熟,这封和离书和她先前写得那封,居然一字不差。 “你竟然背下来了?” 陈末娉震惊地看向男人。 听到她的话,魏珩微怔,也看向女子手里的纸张。 写得一模一样吗?他怎么没有觉察到。 男人张了张嘴,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女子继续道:“侯爷你果真是过目不忘啊,当初我听人说起此事还有些不信,没想到眼见为实,竟然是真的,你只在签名讳时看了眼,居然能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她还抬起手作了个揖:“佩服佩服。” 魏珩把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淡淡道:“嗯,是过目不忘。” 听了他太多事迹,陈末娉没为此事惊讶太久,将那张和离书整整齐齐地叠起来后起身放进自己的妆奁里,随口嘀咕道:“这次应该不会再有贼人当成地契偷走了吧。” 她锁上妆奁,没有留意到,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身后男人骤然变暗的双眸。 做完一切后,女子回转身子,魏珩已经重新坐到桌前:“诸事已了,剩下的日子你我还如先前一般相处即可。” 先前一般相处?是先前哪一段呢?看他样子,应该指的是他说改变之前吧。 陈末娉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来:“那是自然。” 二人现在无冤无仇,也没什么牵挂,还是平平静静相处,待他腰好些了,再做那事,也能更和谐些。 唔,晚几日离开确实有好处,至少她还能最后体验一把死男人壮硕的身子。 这么想想,多耗几天也无妨。 魏珩没有看陈末娉的脸,他下巴微抬,朝桌上碗碟放置处点了点,示意她将剩下的樱桃用了:“用吧。” 他行状自然,一点也没有因为适才写下和离书而情绪起伏,仿佛刚刚两人只是吃多了起来走了走,而不是办了一件分开的大事。 所以他说的改变,真的只是觉得他做得不对所以才改变,而不是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感情。 看来自己想的没错,这才是他。 陈末娉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幅度小得让人难以察觉,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 许是刚刚两人做的事让她又对男人有了距离感,女子下意识地客气道:“哪能就我一人吃呢,就剩这么小半碟,侯爷你也用吧。” 魏珩没有答话,只是回过脸,静静地看着她。 陈末娉败下阵来: “好好好,那我却之不恭。” 这么金贵好吃的玩意儿,她当然没吃够,既然他要全部让她吃,那她就不客气了。 她努力将心底那一点杂乱的思绪抛到一旁,放空身心,只专注在眼前的吃食上。 最后一颗樱桃很快也下了肚,吐出最后一根樱桃核后,陈末娉摸了摸肚子,忍不住道:“唉,还是皇家好啊。” 冬季里最稀奇不过的就是新鲜蔬果,而晋王爷不但能用上,竟然还能赏人,天家之贵,贵就贵在此处。 听到这话,魏珩瞥她一眼:“不过一盘樱桃而已。” 他说得太过随意,让陈末娉恍然有了错觉,刚刚她吃得不是冬日的樱桃,而是一颗腌了一月的大白菜。 “我定远侯府也可盖一处暖房,冬日用炭火熏烤,自然也能养出夏日的果蔬来。” 陈末娉已经许久没有想翻白眼的冲动了,可此时她真的忍耐不住。 这死男人究竟怎么回事,不是冷静自持情绪淡然吗,一提到皇宫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失了分寸,开始比这比那,这是为人臣子该做的吗? “嗯,您盖。” 陈末娉翻完白眼后露出一个假笑,反正她还有几日要走了,没必要在此事上与男人多生事端。 魏珩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不屑,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起身离开桌子,重新回榻上倚着陈末娉惯用的软枕,又开始看他的卷宗。 还真是自然,这拔步床是她的嫁妆,现在可给他用舒服了。 不过确实是她自己让人家来住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末娉看了两眼已经翻阅起卷宗的男人,唤人进来收拾剩下的吃食不表。 她昨夜睡得不好,早上又强撑着起来同魏珩解决事宜,脑袋昏沉,待下人离开后,干脆也爬上拔步床,越过外侧的男人,躺回自己的位置。 不是说像先前一般相处吗,那就这样吧。 她盖上锦被,鼻尖嗅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缓缓闭上了眼,很快便呼吸平缓起来。 女子睡得太深,自然不会察觉,在她睡着后,身边的男人放下了手中卷宗,久久地凝视着她,然后,轻轻用手抚过她的脸颊。 * 在定远侯府的最后几天,陈末娉自觉自己过得算是醉生梦死。 既然说了要和先前一般,除了签和离书当日她还有些难以把控情绪,后面几日,她应当确实做到了,反正在她看来,和魏珩表现得也差不离。 更何况签完和离书的没多久,魏珩的腰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本来就只是肌肉受伤,没伤着骨头,养了几日便恢复了九成。 二人刚尝到榻上之趣没多久,加之即将分别,自然贪多,男人刚刚养好身子,便与她日日纠/缠。 先前没能用到的缅/铃,用了,刚用上之后,陈末娉下地都险些摔倒,还好男人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才避免了她也在榻上连躺几日的惨剧。 当然,男子用的小锁、羊眼睛之类的,陈末娉也借着好奇的由头,都用了个遍,然后她才发现,小锁还能说是折腾他的,可那羊眼睛,明明就是折腾自己的。 “不公平。” 女子偏过头,想躲开男人的亲吻,可她刚转过脸,就又被魏珩捧住下巴,转了回去,再次衔过唇瓣,直到快吸/肿了才放开。 “不公平。” 陈末娉又重复了一遍,微喘着,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你先让我缓缓,要么,就把那羊眼睛摘下来。” 她是沉迷于此事不假,可那羊眼睛实在太犯规了吧,明明是男人戴着,怎么她却差点丢了魂。 “你不喜欢?” 男人紧紧禁锢着怀中女子,趁她推开自己的功夫,干脆翻了个身,让她在上面坐着。 待陈末娉勉强稳住身子后,他又抬起上半身去亲那截雪白的脖颈:“我看你明明喜欢得紧。” 陈末娉想嘴硬说自己不喜欢,张开嘴之后,才发现男人的话有双重意思。 意识到他指得是什么后,原本就红了脸的女子更是全身都红透了,她不知该如何反驳,干脆用他的话回敬回去:“怎么,你不喜欢?” 魏珩深吸一口气,对上女子垂下的杏眼。 神/魂/颠/倒之际,人总是会稳不住情绪和理智,会比平日外放许多。 他伸出手,撩开她眼皮上因为汗湿而沾着的一点碎发,嘴角微勾:“我也喜欢得紧。” 他又笑了,又笑了,尽管只是勾了勾唇角,但也已经足够惑人。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5节 更别说这死男人为了这事上的欢愉,居然亲口说了“喜欢”二字。 不过她也明白,这两个字,说得是事,不是人。 见女子居然在这种时候发呆,魏珩很是不满。 他支起上身,惩罚似得咬了一口那樱桃般饱满的小嘴:“专心。” 陈末娉吃痛,回过神来,专注于眼前之事。 确实,只剩几日了,她更要好好珍惜当下,认真享受才是。 第70章 终曲 今夜,是最后一晚。 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自然也是良辰吉日。 陈末娉与魏珩商定的,便是这一日回陈府。 为着不生是非, 女子前几日就让人去陈府捎回口信,说自己要回家住。 她特意留了个心眼, 没让人说得太明白,让娘亲以为她只是先回家小住几日, 后面好徐徐图之,让父亲娘亲能有缓冲的时机。 十四傍晚用过晚饭,她便让玉琳带着人,将屋中的东西都整理在一处, 归置箱笼。 因着先前归置过, 零碎物件一直未曾取出来, 所以收拾得倒也快, 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她所有的东西便收拾妥当,搬到了院中空地上, 准备明日一早便搬上马车。 平心而论,淑兰院并不小, 除了魏老夫人的后院之外, 整个定远侯府就数淑兰院最宽阔, 可就这样,她的东西还是满满当当地放了一整个院子, 丫鬟们再进来时都得瞅着缝隙走,险些无处落脚。 不过明日一旦搬走,淑兰院便会空空荡荡,什么也不剩。 这三年多的时光, 何尝不是这被箱笼占据的空地?短暂地充实过便以为会是永久,其实最终也不过是空空荡荡罢了。 陈末娉站在廊下,望着外面的箱笼发呆,没有意识到,男人何时来了身后。 “明早我告假。” 魏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女子偏过头去看他,正巧对上他望来的目光:“告假作甚?” 明日他便要上值了,第一日上值便告假,不是他的做派。 “同你一道去京兆府。” 男人简明扼要:“不是明日便要回陈府吗,干脆你我一道将和离书呈交了,也免得后面麻烦。” “好。” 陈末娉点头,两人一同去自然好,若是衙门有什么问题询问,也能方便作答。 “外间风急,进屋吧。” 说话间,魏珩垂下胳膊,牵住女子的手,低声道:“今夜,是最后一晚。” 就是因为是最后一晚,所以二人更是放/纵到极致。 魏珩在进屋前让人拿来了蜂蜜,陈末娉本以为他要当做夜宵辅料,可没想到,蜂蜜是夜宵辅料不假,但作为夜宵正餐的,却是她自己。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施施然从蜜罐中挖出一块蜂蜜,又缓缓涂抹在那块最细嫩、最柔软的肌肤之上,轻轻揉捏,让原本成块的蜂蜜融化流下。 “你,你!” 尽管两人已经坦诚相待过多次,对彼此无比熟悉,可这般情形,陈末娉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但她心中承受不住,身子却是欢喜的,甚至无意识地挺起身子,想让那蜂蜜能够抹得更均匀些。 察觉到女子的小小动作,魏珩原本就深的眸色更深,他又挖了一块,沿着适才涂抹的位置往周边延伸了些许后,突然抬起眼,看向已经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女子。 “怎……怎么了?” 陈末娉的神思已经不清明,但还有基本的理智在,此时见魏珩看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下一刻,魏珩就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抬起,朝女子递来,面容沉静地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你想不想用蜂蜜?” “啊?” 不等女子应声,魏珩已经握住她的小手,引着她一道,也挖了一块蜂蜜出来。 在陈末娉呆愣的目光中,他就着女子的小手,将蜂蜜匀称地送给了贪吃的小侯爷。 陈末娉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烧起来了,她只觉这些日子以来,她真是没白过,把那画册中的所有稀奇玩意儿,几乎都体会了个遍。 男人靠近女子,灼热的呼吸尽数喷在她的耳垂上,他用诱哄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想用些甜的。” 不等女子回应,他先行俯下身子,自去享用他辅以蜂蜜的“正餐”。 陈末娉瞪大了眼,完全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玉琳一直在外间侯着,估摸着时辰到浴房中添上热水,此时听见屋中传来自家夫人极为难受的声音,不免焦急问道:“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确实身子不适,玉琳猜得不假。 陈末娉晃了晃身子,要不是腰间一双大掌牢牢托住她,她险些要跌倒下去。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尽可能平静地语气朝外间道:“没事,不过是适才险些扭着腰。” 男人低笑一声,轻掐了一把手中纤腰,哑声道:“扭腰是小事,给我送水才是大事。” 送水?送什么水?他很渴吗? 其实她也渴了,不过为着夜里不起夜,还是少饮些水好。 “险些扭着腰?您小心一些。” 玉琳放心不下,又道:“可需奴婢唤郎中来?” “不必。” 陈末娉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终于忍耐不住,弯下了身子。 在魏珩身体力行的教诲中,她终于明白,要如何给他送水。 用了蜂蜜的小侯爷正在耀武扬威,她一弯下腰,唇瓣正巧就碰见了小侯爷,和他打了招呼。 “唔……” 唉,算了算了,反正侯爷本人也俯身那么多次了,她俯身一次,不算什么,更何况今日,是两人最后一日在一处了。 而且,其实她也想尝尝,这蜂蜜究竟是什么味道。 这般想着,陈末娉干脆张开嘴,去寻那蜂蜜。 魏珩的动作一顿,下一刻,冷静自若顿时消失不见,一向沉稳的定远侯如同失了心智一般,没了控制,只知道奋力寻她送来的水,若是能够,唇瓣甚至恨不得将现在送来的水全部喝个干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死男人刚从戈壁滩回来,干渴得要死。 陈末娉被他的动作弄得软成一滩,可她又是个犟性子,这下更是起了比较的兴致,也愈发用上力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玉琳在外侯得都要打瞌睡了,终于听见屋中再次有了声音。 她急忙上前,轻轻敲门,示意两位主子可需要热水。 但屋中无人理她,只有一阵又沉又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二人的声音响起。 一整罐蜂蜜早就被他们二人吃了个精光,吃完后,陈末娉首先按捺不住,要用她的柔软去宽慰几近暴怒的小侯爷。 小侯爷自然愿意,可被宽慰后,他不但没能平息怒火,反倒更加怒气腾腾,那怒气,险些把陈末娉烧着。 她终于承受不住,探出胳膊,去环住魏珩的脖颈。 魏珩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眼眸颜色深得几近墨色。 他干脆用大掌托住女子的纤腰,将她一把抱起,然后,起身下榻。 下榻的一瞬间,因着男人的动作,女子的眼眸骤然瞪大,几乎要失去全部力气。 偏生魏珩还要同她说话:“你的箱笼收拾完了?” 陈末娉“嗯”了一声,咬牙去挠他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已经被她的指甲挠的血痕一片,而他却像毫无感觉一般,继续同女子道:“真的收拾完了吗?你看屋中这些花草,哪个不是你寻来的,怎么你要走了,却不带上它们?” 这死男人废话真多,花草那么沉,一盆都快赶上一个箱子了,她肯定带不上啊,只能留在这里。 可她迷迷糊糊的,脑子想的是一回事,半天都张不开口说话,刚碰了碰唇,男人已经先行道:“我明白了,你是瞧这些花快被你养死了,所以不打算带走。” 唔?快被养死了吗?好像有两盆是吧,记不清了。 陈末娉刚想到这里,就被男人抱着,一步一步,行到了一株花草前。 她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也不怎么能睁开,根本不知道,现在面前的是什么花,只听男人继续说道:“是这个吗,快养死的。” 她怎么知道是哪个,他自己长眼睛不会看吗。 不等女子说话,男人自顾自地道:“花草枯死,因为润泽不够,一方面要多浇水,一方面也要补充养料。” 不是,他还真的考虑上养花了吗? 陈末娉实在无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准备怼他两句时,身子忽地往下一坠,男人放开了托住她纤腰的手,又在女子惊呼前,重新抱住她。 抱住女子之后,魏珩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在耳边低语:“娉儿,既然你要走了,今日可得好好给这几株花草,添些水分养料。” 说着,他扶住女子腿弯,在她愕然的目光中,又离那株花草近了几分。 “嗯,这般便可以了。” 他似乎很是满意,甚至忍不住垂首,亲了亲女子的侧脸。 接下来数个时辰,陈末娉就这样被他抱着,将屋中所有花草,滋养了个遍。 死男人死男人果真是死男人!居然真的用她来养花啊。 若是还有机会,她一定要用他来养花!养一百盆!看他那腰还能不能挺得住! 在彻底晕倒过去前,陈末娉如是想到。 第71章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6节 道别 今日之后,二人便是陌生人,…… 明明打算正月十五一早便起的, 可因着头一晚的荒唐,陈末娉愣是等到了日头西斜时才勉强睁开眼。 她先看着拔步床顶发了会儿呆,眼皮实在控制不住地往一块儿钻, 就在她翻身准备再睡时,忽地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然后“腾”地坐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下迟了, 赶去衙门会不会来不及啊。” 女子一边嘀咕着,一边往起来爬。 刚一准备爬起来,她就碰到了一块硬实的肌肉。 陈末娉低头一瞧,不是魏珩还能有谁! 她现在看着这死男人就来气, 如果不是他硬生生把自己弄晕过去, 现下她说不定都从衙门往娘家走了!怎么还会耗在这榻上。 越想越气, 陈末娉干脆直接给了他肩膀一下, 愣是把男人打得睁开了眼。 魏珩睁眼的瞬间,身子发力,警醒异常, 当看清眼前人是嘟着嘴气呼呼的陈末娉时,才轻呼了口气, 重新躺了回去。 “怎么?” “还怎么!” 陈末娉看他这模样, 更来气了, 又给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费那么大功夫, 耽误我去衙门回府?” “去衙门回府?” 男人似乎怔了一下,仿佛才反应过来:“今日已经正月十五。” “那不然呢!” 陈末娉又打了他一下:“还不快些起身沐浴,同我一道去衙门办事!” 看来昨日晕过去的不仅是她一个人,这死男人体力比她强多了, 后面估计也疲累,身子都没洗便睡了,甚至也没帮她擦洗。 现在她身上黏糊糊的,真讨厌。 陈末娉抬脚下榻,看见屋内又是满地的狼藉,已经羞都没力气羞了。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也最后一次了,之后她也不会再在这定远侯府中丢人了。 女子这么想着,一手扶着自己酸痛的腰,一手扶着墙壁,缓缓抬脚朝浴房去。 她全身酸痛,关键之处更是麻酥酥一片,肯定又肿了,所以没有留意到,今日身子与往日比,有什么不同,也没留意到,地上有几个扔掉的羊肠,从连接缝隙处溢出了什么东西来。 玉琳在外间听见动静,赶忙进屋帮忙。 她进屋瞧见屋中的一切,忍不住还是红了脸,低着头,也不敢乱看,急急忙忙扶着陈末娉进浴房擦洗。 把身子没入浴桶中的瞬间,陈末娉才感觉自己稍稍活过来了一点。 不过也不多就是了,她也不知道那死男人怎么来那么大的劲头,折腾起来都不带停的,仿佛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一般。 唔,仔细想想,确实也算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陈末娉又嘟嘟囔囔骂了几句死男人,等玉琳帮她擦洗完,重新踏出浴桶。 她实在没有一点力气,坐在浴桶边的椅子上由着玉琳给她用棉布帕子擦身,擦完后起身时,本来女子都要往门外走了,又突然转过身来,看了浴桶一眼,然后蹙起了黛眉。 “玉琳,你有没有发现,今日这浴桶的水,好像比往日白了一点点?” 玉琳听见她的话,顺着她的视线去瞧:“好像就是白了点呢。” 不过只有一点点,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怎么回事儿啊,这几日水有问题吗?” 那她可得提醒一下魏珩,这几日不要让魏老太太和魏彦他们用府中的饮用。 “水没问题啊,烧完之后我都看着呢,没什么奇怪的。” 想了想,玉琳迟疑道:“夫人,会不会是您的原因啊?” “我的原因?” 陈末娉仔细想想,尴尬起来:“哈哈,应该就是吧。” 应当就是两人太荒唐了,所以她比往日更脏,洗完的水比之以前也更浑浊,所以看起来就白了。 她连忙抬脚往出去走:“倒掉倒掉,给侯爷换上新水。” 玉琳应是,扶着陈末娉重新回到卧房时,魏珩刚扣好中衣,缓步往浴房去。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没事嘛,平日都步伐矫健健步如飞的,今日却如此懒散,肯定也是累着了。 陈末娉轻嗤一声,唤人进来收拾屋子,这屋子她真是一刻也看不下去了。 听到主子传唤,外间的小丫鬟们鱼贯而入。 小丫鬟们已经经见过这种场景许多次了,不似第一次时羞臊,麻利地和两位主子打过招呼,便把屋中物品换洗扔掉。 魏珩进浴房前,睡房已经被收拾一新,看上去干干净净没什么问题,只有还弥漫在屋中的腥/麝气味,表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陈末娉急忙让人打开窗敞敞气,结结实实呼吸了一口新鲜的凉气后,才坐在梳妆台前,让玉琳帮她梳妆。 等玉琳梳妆的期间,女子又特意打开妆奁,解开小锁,把放在底层的和离书拿出来又看了一遍。 很好,这次没有贼人,她的和离书还是完完好好地放在自己手中。 陈末娉特意用了个狭长木匣把和离书装了进去,这时候,玉琳已经帮她梳好了发髻,敷上了水粉。 “我来吧。” 见玉琳要帮自己点胭脂,陈末娉主动接过胭脂盒子:“最后一次坐在这梳妆台前,让我自己动动手。” 这梳妆台还是她当年嫁过来时家里陪嫁的嫁妆呢,不过太重太沉,她已经不打算抬回陈府了。 陈末娉用指尖沾了一点胭脂,轻轻扑到眼下,精致的眉眼宛如点睛一般多了鲜妍韵味,女子满意地瞧了瞧,合上盒子,递给侍女:“行,可以了。” 才递给玉琳,陈末娉就听见了浴房传来声音,是魏珩沐浴完出门来。 他推开门,行到睡房中央,正巧对上刚刚转身的女子视线。 男人漆黑的眸子在女子精致的妆容上盘旋了一圈,低声道:“好看。” 啊?这是在夸她吗? 新婚之夜他都没夸过她好看,今日居然还能张开贵口,夸她一句好看?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说魏珩肯定能活得长长久久,但今日二人便要分别,他说点好听话,也在情理之中。 陈末娉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赞美,然后催促道:“你快些更衣,我们还能赶上。” 现在还没过未时,衙门是申时下值,只要没有什么意外情况,肯定能赶上。 陈末娉刚这么想着,脑海中却忍不住闪过了各种自己在话本中看到的意外场景,吓得她赶快晃晃脑子,把这些荒唐想法甩了出去。 不会不会,这些肯定都不会发生,她一定能顺顺利利到达衙门,呈交和离书,然后搬离定远侯府,回到陈家。 “你快些。” 她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声,话音未落,男人双手扣在衣襟最上面一颗盘扣上转过身子,回应道:“好了,我们走吧。” 魏丁已经套好了马车,因着淑兰院内下不了脚,便停在院外,等着二位主子上车。 虽说已经立春,但天还冷着,外间的雪都没消干净。 陈末娉揣着放和离书的匣子,刚一走出屋内,就被外面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她急忙抬起一只手,想唤玉琳给她拿手炉来,还没开口,肩上就结结实实落了一件毛茸茸的披风。 女子抬眼,魏珩正抬起手,准备帮她系披风系带。 她定定地瞧着男人的动作,瞧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细细的系带系成一个好看的结扣,又瞧着那双手往她脑后伸去,帮她戴上了兜帽。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眼神极为专注,直到做完这些,他才察觉到女子在看自己。 男人垂下眼帘,对上她的视线。 “许是最后一次帮你系了。” 他没有旁的多余话语,只轻声道。 听到这话,陈末娉的心好像被细小的鱼刺刺了一下。 创口不大,但是却有尖锐的疼。 她慌忙移开目光,避开男人的视线,缓了缓,才用尽可能轻松的声音回应:“不是许是,一定是最后一次了。不过还是多谢侯爷关心。” 说完,女子转过身,从玉琳手里匆匆拿过手炉,低头走到院外上车。 刚坐定,魏珩便也掀开车帘跟着进来,在她身旁坐下。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在车厢中弥漫开来,淡淡的木质香气,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其实这木质香气真的很好闻,这段日子,每天夜里闻到时,她都会努力朝男人那边靠近一点,直到鼻腔中都充盈这味道,才满足地闭上眼。 但同样的,这味道,日后大概率不会再闻到了。 今日之后,二人便是陌生人,桥归桥,路归路,她在深宅后院,而他在广阔朝堂,极少有相见的可能。 陈末娉低垂着头,望着面前的地板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她猛然间发现,自己眼前居然模糊了一片。 怎么回事儿啊陈末娉。 不是很开心吗,不是终于要逃离这座牢笼终于要逃离身边这人了吗,不是马上要做自由自在的陈末娉了吗,怎么还哭了。 一定是因为习惯,毕竟她在这地方呆了三四年的功夫,毕竟她和这男人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就算是搬家,就算是离开一只小猫小狗,也会想哭的。 绝对不是她还有依恋,绝对不是。 陈末娉这般告诉自己。 眼泪似乎有流出来的趋势,她想擦,可是因为魏珩在身旁又不敢擦,因为她一点也不想被这死男人知道,她哭了。 多丢人啊,她现在应该笑,而不是哭。 陈末娉想骂自己两句,可她不能出声,一出声就有浓重的鼻音,她只能努力瞪大眼睛,把还没流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但她还没有成功,放在身侧的手便被一只大掌覆上。 男人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这也是最后一次。”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7节 第72章 血染 我能!我能!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宽厚温热, 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微凉的手中,比火炉更暖。 可是陈末娉知道,这宽厚温热的大掌, 却并不能做她的支撑。 她在定远侯府度过了很多没有他人手掌相伴的岁月,太难过了, 让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不过都过去了。 以后的日子,她一定会更好的, 一定会。 女子的情绪缓缓平复了下去,眼前模糊的场景也渐渐清晰起来。 过了片刻,她用另一只手去拿帕子,瓮声瓮气地道:“好像有些风寒。” 话音未落, 她就结结实实擤了下鼻涕, 把鼻酸留下的污浊全部清掉。 微凉的风吹到鼻尖, 鼻腔中瞬间变得清透, 那些涩涨和已经干涸的眼泪一起,彻底消失。 除了她的眼眶还有些酸涩外,陈末娉已经稳住了自己杂乱的心绪。 她轻呼一口气, 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自己衣衫上并蒂荷花的绣纹。 车厢中沉寂一片, 女子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车前马夫挥动马鞭的声音。 许是难以忍受这长久的寂静, 男人开口问道:“和离书带好了吗?” 陈末娉点头, 从他的大掌中挣脱开来,从衣袖中拿出狭长的木匣:“带了。” “好。等你我从衙门出来, 我便命魏丁带队,把你的箱笼送回陈府去。” 陈末娉点头,这次她没有应声。 顿了顿,魏珩又接着道:“还有现在被贼人盗走的贵重物品, 等做完佐证,我就立刻让人给你送回。” 陈末娉还是只点头。 男人终于沉默了,应当是他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车厢复又寂静下来,只余二人的呼吸声。 女子轻咬下唇,偏过头,望向车窗外。 锦帘轻晃,将窗外的景象也割裂成了几块,但从这细小而狭窄的缝隙里,女子还是能看得清楚,马车已经行了不短的距离。 马车碾过长街上的青石板,将路边细密的雪压得更碎,车声辚辚,带着碎雪融化的泥水,一路往前。 陈末娉的目光在一家铺面的招牌上停顿了一瞬,心中知晓,再过两个巷口,他们就能到达京兆府。 只要将那匣子的和离书呈交上去,一切都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想扯出一个上扬的嘴角,确保自己下车时直到进衙门后,都能体面而美丽。 可女子的嘴角刚刚扬起,她甚至还没调整到合适的弧度,就猛地晃了晃身子。 车辕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骏马嘶鸣,人立而起。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陈末娉没能稳住,身子一歪,从软榻上摔了下来,额头险些撞上车壁。 关键时刻,适才一直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及时上前垫在车壁上,护了她一把,才让她免于破相。 “怎么……” 询问的话还没能完全说出口,女子就被男人扣住脖颈向后跌倒,趴在车厢地板上时,她清楚地听见三支羽箭破窗而入的“咻咻”声,然后“叮叮叮”,结结实实钉入了她和魏珩刚刚所坐的位置。 陈末娉僵住,看着那入木三寸的羽箭,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不是说上次的贼人已经绳之以法了吗,眼前这一切又是什么? 而且和上次贼人只想将她带走不同,这次,明显是起了杀心,要将她和魏珩都置之死地。 “待在车里别动。” 男人说着,随手解开大氅披在女子身上,又将她往车内软榻上一推,反手抽出一把软剑,起身从车内跃出。 陈末娉如何能安心待在车里?可偏生她不会武艺,此时只能稍稍掀开大氅一角,从缝隙中偷瞄外间的场景。 魏珩跃出后便立即有黑影袭来,一阵寒光掠影,两方兵刃相接,陈末娉只听见刀剑撞击声不绝于耳,不过瞬间功夫,车帘已经被各路刀剑劈成碎片。 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外的男人身影,见他虽然拿得不是自己平日惯使的枪,但也游刃有余,刀光剑影乱成一团也近不了他的身,心下稍安。 不等她松一口气,忽地有人从另一侧的车窗跃入,重重地跌落在车厢内。 陈末娉屏住呼吸,祈求进来之人不要发现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原地翻身,准备弹起之时,正巧对上了软榻下女子的双眸。 完了。 陈末娉如是想到。 下一刻,来人便扬起手中大刀,重重地朝她劈来。 陈末娉闭上眼,眼前闪过的,居然是刚刚离开淑兰院时,魏珩帮她系上披风系带的画面。 果真是最后一次,只是没想到,是这种意义上的最后一次。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陈末娉慌忙睁眼,正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从车外跃入,然后用血肉之躯,挡在了这柄本该砍向她的大刀下。 “魏珩!” 女子凄声叫道,她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男人适才在她面前亲手穿上的外袍和里衣,此时已经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身子重重跌倒在她面前,可他仍旧举着软剑,抵挡着前方袭来的刀刃。 “我没事。” 他朝女子道,随即咬牙起身,一边闪身避过袭来的刀锋,一边提起攻势,用剑逼着车内这人下车。 他剑光如虹,又快又急,对面那人似是抵挡不住,只得先行下车,可一下车,陈末娉就看见一堆人上前,再次将他团团围住。 不行,不行,他受了伤,久战必定不利,此处离京兆府极近,只要能再撑一会儿,必定有援军赶来! 女子咬牙从软榻下钻了出来,大氅被她踩在脚下,寒意瞬间袭来,可她现在顾不得许多。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便抄起了眼前的茶桌,奋力朝门外围住男人的黑衣蒙面人们扔去。 茶桌份量不轻,被砸到必定会见红,那些黑衣蒙面人都功夫不低,纷纷闪身避开,待茶桌落地后,才回转身子,一半仍旧对着魏珩,另一半却对上了站在车门口的女子。 就在陈末娉往后一缩,抄起落在地上的手炉准备自卫时,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男声朗声斥道:“什么人!” 混战声骤停,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收起刀刃,在援军赶到车前时,迅速离开此处。 他们一走,被围在中央的男人便显露出来。 他浑身是血,额上已经冒出涔涔冷汗,偏生还尽力转过身子,朝车内看了一眼。 见她安然无恙,男人长出一口气,随即扔掉手中软剑,重重坠地。 “不要!” 陈末娉飞身扑出,可还是来不及接住他坠下的身子。 他重重砸在青石板路上,还未完全融化的雪粒溅起,与他身上的污血混在一处,很快便融化掉,又顺着衣衫流回了路上。 她颤抖着爬到男人身边,用手去摸索他适才为自己挡刀的位置。 黏腻的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皮肉翻卷,狠狠灼痛了她的眼。 “没事……没事……” 她用肩膀勉力支撑起男人的身子,腾出一只手来去寻帕子,想帮他先止血。 可她摸遍全身,都没能再寻到一张帕子。 “郎中!郎中!” 她带着哭腔朝赶来的人呼喊,想要去扯自己衣衫的下摆当帕子,却被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 他的手一向是热的,现在怎么这么凉呢。 不等陈末娉想明白,男人便倚靠着她的肩膀,气息微弱道:“别……别哭。” 他抬起另一只手,沾血的指尖笨拙地想拭去女子的泪水。 陈末娉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她哽咽道:“好,我不哭,你要好好的,你不会有事的。” 男人微微颔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女子染了一点点血迹的精致侧脸。 半晌后,他朝她张了张口,虚弱道:“若我无事……你能不能……不要和……”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收了音,然后重重喷出一口血来。 “我能!我能!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末娉慌乱无措,直接用衣袖去擦男人嘴角溢出的血。 她已经泪流满面:“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男人没有回答,他已经合上了眼,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告诉她,他还活着。 赶来的援军见状,行得更快,朝这里飞奔而来。 “夫人,劳烦您让开。” 援兵终于赶到,他们顾不得旁的,侧身将女子推到一旁,然后四人一起,把魏珩飞快抬上了马车。 陈末娉顾不得许多,急忙手脚并用也爬了上去,靠着男人的身子坐下,拿裙摆去铺垫车厢硬实的地面。 她做好这些,又伸出两只手,一边各握一只男人的,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他冰凉的指尖。 魏珩双眼紧闭,没有回应她的动作,唇瓣发白,仿佛有生机从他体内一点一点流逝。 望着男人安静的神色,女子抬起手,将他凌乱的发一点点拢至耳后束好。 “我说过的,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末娉喃喃道:“所以,你一定不要有事。”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8节 第73章 救治 我甚至都没和你好好说过话、谈过…… 马车飞驰, 不过多时便停在了一处药铺旁,一位年迈的老郎中早早侯着,见马车停下, 颤颤巍巍地行到车前,从车门口往里查看。 “王郎中?” 陈末娉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不是先前去府中给侯爷和她诊治的郎中吗。 他擅长外伤,尽管曾给自己看错过妇科, 可现在女子也没心思提起那事,带着哭音急声道:“您快瞧瞧侯爷吧!” “好好好,您别着急。” 王郎中说着,先让随行的侍卫用春凳将魏珩从车上抬进药铺中。 陈末娉紧跟着下去, 亦步亦趋地跟到了里屋里, 看着男人被人放在整片竹子打磨成的凉席上, 忍不住心尖一颤:“郎中, 这大冬天的……” 王郎中简要道:“这样才不会粘黏伤处。” 说话间的功夫,他已经拿起一把剪子,喷了些酒, 又在火上炙烤一番,去剪男人已经粘连在身上的衣衫。 陈末娉看得紧紧咬住了唇瓣, 可却不敢再问, 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榻上的男人, 等着王郎中处理伤势。 魏珩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更是冷到极致,他紧紧闭着眼, 眉头无意识地皱起,嘴唇也抿着,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唇色的苍白。 让他平日爱苦着脸吧,这下都昏迷了, 正好一次苦个够。 陈末娉下意识想嘀咕他两句,可看见男人素来整洁的头发上也沾满了血污,俊逸的面容被污渍掩盖了大半,终究没忍住,眼泪再次溢出了眼角。 她咬牙忍住哭声,从屋中寻了块棉帕,一点一点,给他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污。 男人的眉眼重新露了出来,眉头还是皱着,女子抬手,轻轻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 郎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劳烦您从床头那边托住侯爷的身子。” 原来郎中已经将魏珩下身的衣物都除了干净,只剩肩膀和胸口附近,因为紧挨伤口,所以需得更加小心。 陈末娉急忙应了,把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走到男人身后,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一只手从后面托住他的脊背。 剪刀刀刃锋利,从满是污血的衣衫上划过,几乎要戳到肌肤。 女子提心吊胆地瞧着,看着郎中一点点剪掉伤口周边衣料,又狠下心,把伤口上附着的衣料也除了下来。 刀伤赤/裸裸地出现在眼前,大片的血肉翻转,边缘处有些地方,已经凝固结痂,因为郎中的动作,又再次被扯开,流下鲜血。 她心中一痛,仿佛扯开血肉的是她自己。 这是为她挡的伤,这是帮她流的血。 郎中忽地停住了动作。 陈末娉还在盯着男人的伤口发呆,见状急忙抬头看向郎中,焦急道:“郎中,怎么了?” 郎中叹了口气,示意她看向胸膛的那块伤:“夫人,这刀砍得太是位置了些,其他部分都不打紧,只是这里紧贴着侯爷心脏,不知伤口深浅,若是贸然处理,就算外伤痊愈,日后也要留下病根的。” 陈末娉一愣,低下头,呆呆地望着他胸口的伤。 看上去确实很深,翻出来的血肉都比旁处多不少。 竟然紧贴上心脏了吗?那他适才,不就是拿他的命,帮她挡了一劫。 他习武多年,老侯爷又是在战中去世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刚刚那一刀的凶险力道。 可他还是挡了。 陈末娉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不是不喜欢她吗,不是一向淡然吗,不是对什么事儿都没情绪吗,那为什么要在最要紧的时候,这么对待她。 这死男人,肯定是因为她提出的和离而怄着气,一定要在别的事上压她一头,比如这样,好让她对他长存愧疚,好让她对他念念不忘。 “你有几成把握?” 吸了吸鼻子,女子稳住情绪,再次看向已经年迈的郎中。 郎中沉吟了片刻,掂量道: “五成吧,剩下五成,要看侯爷自己。” “那就够了。” 陈末娉收回目光,继续看向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那五成,他一定有把握。” 得了这话,郎中点头应是,放下剪刀,拿起一把更为精巧的小刀,对上了魏珩胸口的伤。 陈末娉全身紧绷,双手虚虚贴在男人两侧胸膛上,防止他因为疼痛而突然挣起,造成更不可挽回的后果。 好在,他晕得很沉,直到郎中满头大汗地除掉伤口的旧痂,敷上药粉扎好绷带,他都没有醒来。 做完一切后,郎中长出一口气,朝陈末娉道:“夫人,伤口处理完后,今夜大概率会有高热,接下来就看侯爷能不能挺过去了。” “他一定会的。” 见郎中处理完,陈末娉也长松了一口气。 她行到屋中的炭盆旁,一边用铁棍拨弄炭火让烧得更旺,好缓解男人躺在竹片凉席上的冷意,一边坚定道:“我相信他。” 王郎中看着女子垂头拨弄炭盆的身影,又看了眼榻上的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出了屋子,去准备汤药。 等王郎中离开后,陈末娉把炭盆搬到魏珩躺着的床脚下,又去检查屋内的窗子。 窗缝不能太紧,不然炭火味容易熏到人,但也不能太松,不然外面的冷气进来,把本就受伤的男人冻到了,怕是会让他伤情更重。 她刚刚弄好第一个窗子,门闩轻动,两个慌张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 “夫人!” “侯爷!” 魏丁看见自家侯爷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而玉琳已经扑到陈末娉身边,哭哭啼啼地抱住了她:“夫人,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不应留在府上打理箱笼,应该跟着您一道去衙门的!” 魏丁也喃喃道:“是啊,应该跟着您二位一道去的。” “事已至此,没必要说这些。” 陈末娉适才也有一瞬间想过,若是魏丁跟上会怎么样,魏丁会些功夫,魏珩是不是就不会伤得这么重。 可没有如果,男人为了救她受了重伤,已成事实。 更别说,他们也跟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但贼人实在来得太多太突然,怕是他们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想到此处,陈末娉将最后一个窗缝关到合适的位置,朝魏丁道:“其他几个侍卫呢?若是受了伤,就安排他们尽力医治,若是……” 她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人已经不在,那便尽可能地抚恤他们的家人,不必在乎银钱。” 魏丁从地上爬起,哽咽着应了声是,又打开门出去了。 陈末娉扶起还在哭泣的玉琳,轻声道:“起来,后面我还需要你帮我,做许多事。” 玉琳重重点头。 * 是夜,寒风呼啸。 陈末娉将男人身上盖着的黑熊皮毯往上提了提,确保他的肩膀也不会受到一点凉风,又用棉花蘸了水,去滋润他已经干得起皮的薄唇。 可他的嘴不知怎么干得这么快,刚润完,转个头的功夫就干了。 陈末娉来回几次,见那唇瓣一点没有润湿的痕迹,黛眉一蹙,忽地想起了什么。 她赶忙伸出手去探男人的额头,意识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已经开始烫手,她急忙唤玉琳:“快!拿冰来!” 玉琳赶忙去拿冰,用芭蕉叶包着,敷到男人的额头。 可这还不够。 陈末娉摸着他的掌心,魏珩的掌心也是滚烫。 她忍着刺骨的冷意,用棉帕蘸着冰水,掀开熊皮毯子,去擦拭男人的前心后背。 他的高热来势汹汹,沾水的帕子换了一条又一条,装冰的芭蕉叶换了一片又一片,可他的温度还是没有一点要降下来的迹象。 王郎中一直在隔壁的小屋熬药,听到消息,赶快送来了一盏刚熬好的药汤,朝陈末娉道:“夫人,得速速让侯爷服下这药。” 说得容易,但魏珩昏迷着,如何进汤药?就算掰开他的嘴喂进去,下一刻,男人也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陈末娉无法,只能自己饮一口,给男人喂一口,再帮他擦拭掉吐出来的大半口,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勉勉强强喂进去了一碗汤药。 折腾来折腾去,天色已经由暗转蓝,再过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可男人一点退热的征兆都没有。 王郎中看了眼天色,叹一口气:“夫人,若是天亮之前还不能退热,那侯爷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一定能退。” 陈末娉说着,没有看向郎中,而是又将已经冰冷的手浸入冰水里,再次捞起帕子,给男人擦洗。 她像是木然了一般,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冰水的凉意,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浸水、拧干、擦洗的动作,期望着掌心下的温度能稍稍下降些许。 但是没有。 窗外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天亮了。 陈末娉忙碌了一整夜,此时摸着仍旧烫手的男人肌肤,终于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她不敢靠近男人的伤口,只能握住他的手,泪水一滴滴砸在他身下冰凉的竹席上。 “求求你了,挺过去吧。” 女子捧着那本该很有力量的大掌,贴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划过自己的皮肤又划过他的掌心。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 她喃喃道:“我甚至都没和你好好说过话、谈过心,不是吗?” 话音未落,不知是不是陈末娉的错觉,她觉得自己捧着的这只手,似乎动了动。 女子心神一凛,立时偏过脸,盯着男人的动静。 可魏珩还是先前的样子,一动不动。 她的眼前再次迷糊一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擦都来不及擦。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玉琳惊喜的声音:“夫人!您摸摸侯爷额头,好像开始退热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79节 第74章 苏醒 我只要你保证,永远不会再提起此…… 真的开始退了。 刚刚就算敷冰之后也滚烫着的额头, 现在终于有了敷冰之后该有的一点凉意。 陈末娉顿时来了精神,不顾玉琳的劝阻,重新换了一盆冰水, 继续给男人擦洗起前心后背来。 她明显感觉到,在她们的照料下, 魏珩的身子在逐渐恢复寻常温度,脸色也由适才的燥红变成了苍白。 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 感觉到已经不需要擦洗降温后,女子重新把虎皮毯子拉上去,用冰凉的指尖给他掖好四个角。 做好这一切,天光已经大亮。 忙了一个通宵, 陈末娉此时终于感觉到困意袭来。 可她还不敢歇息, 继续靠在床榻边, 观察着男人的动静。 玉琳见她眼睛一眨一眨的, 闭上眼后又猛然惊醒,忙道:“夫人,您休息一会儿吧, 我先在这里看着。” 女子摇摇头:“再等等。” 等到她实在扛不住再说。 这般想着,陈末娉再次俯下身子, 把脸颊靠在男人的掌心上。 然后, 她猛地瞪大了眼。 这下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她明显感觉到,他动了动手!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 缓缓坐直身子,迟疑着要不要转头去看男人的动静。 一方面她很想看到他醒来,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他只是动动手指而已, 根本就还昏迷着,还是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对着她。 就在纠结之时,女子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娉儿?” 声音带着被砂石打磨过的沙哑。 陈末娉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对上了男人那双漆黑的眼。 原来他的眼睛这么好看呀。 尽管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好,可这是头一次,陈末娉觉得他的眼睛,像星星坠落人间一般耀眼美丽。 她忍不住弯起眼笑了,笑着笑着,感觉到那只还带着凉意的大掌抚上了她的眼角。 “别哭。” 男人声音很轻,轻得很温柔。 “没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流了眼泪。 女子急忙抬手,想擦掉眼泪,但男人的指尖已经先动一步,细细地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滴揩掉。 那般温柔,令她几乎生出了错觉,仿佛对于他而言,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陈末娉因为他的动作而怔住,直到男人挣扎着起身,想要来抱住她。 “你不准动!” 女子瞬间变了脸色,猛地起身,制止他的动作:“你受了多重的伤你不知道吗?仔细伤口崩开!” “夫人说得对。” 话音未落,王郎中和玉琳匆匆从外间赶了进来。 王郎中快步行到男人身旁,仔细查验一番后松了口气,朝陈末娉展露笑颜:“夫人,侯爷把最难的一关熬过去了。” 说话间的功夫,王郎中又掀开毯子,看了看伤口的情况,见没有血迹溢出,神色愈发满意:“好好好,侯爷,夫人,接下来的日子,您就好好休养身子,养好伤口就行,应当不会再有昨夜那般凶险的情况发生。” 陈末娉朝王郎中道了谢,听王郎中说要去亲自熬药后,又忙命玉琳跟上打下手。 玉琳领命跟上,离开时,轻轻关上了屋门。 魏珩躺在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似乎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般。 他抬手去摸陈末娉的手:“你可有伤?” “托你的福,一点口子都没破,全被你挡了。” 他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当时没能判断出来,他会受那么严重的伤,重得差点要丢掉性命。 女子语气不佳,但男人没有在意,反倒“嗯”了一声,对她没有受伤表示满意。 陈末娉看着他这模样,感觉眼眶又要酸了,连忙垂下眼帘,吸了吸鼻子,把他探出的手又放回毯子下:“不准乱动,你都不知道那刀伤有多长,一动就牵拉到伤口,不利于恢复。” 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这语气多像躺着的这男人。 魏珩察觉到了,微微勾唇,不但不在意她的训斥,反倒还按照她说的,乖乖把手摆平放好。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陈末娉的脸上,近乎贪恋的扫视过她的每一处肌肤。 陈末娉没有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她已经重新坐下,压住毯子的一角不让翘起,缓缓靠着榻边。 半晌后,她低声问道:“值得吗。” 为了她丢掉自己的性命,为了她受如此严重的伤。 他甚至还没有世子,若是真有什么差错,对不起的,是整个定远侯府,是整个魏氏家族。 “你说呢。” 魏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着她垂下的脑袋,再次从毯子下探出手,牵住她的。 陈末娉瘪了瘪嘴,果然,他还是他,一如既往。 “值得。” 她没有生气,反倒平静地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女子反握住男人的大掌,主动与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冰凉的指尖一点点变暖。 她一直觉得,他是根木头,是块石头,怎么暖也暖不热。 可仔细想想,何必要暖热石头呢,反正在危急时刻,它会用那冰凉却坚硬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承受一丝伤害。 “睡吧。” 陈末娉轻声道:“你刚醒,身子虚弱,再睡一会儿,等喝药的时候我再唤你。” 魏珩微微颔首,依着她的话,缓缓闭上双眼。 不过就算睡了,他的手掌还是牢牢握住女子的。 陈末娉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也俯下身子,趴在榻边,沉沉睡去。 远远瞧过去,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处,又彼此相对,倒像是拥在一起睡着了一般。 * 又喝了几日汤药,王郎中亲自上手换了几次外伤药后,魏珩好了些许。 不过这好只是旁人觉得好了些,在陈末娉眼里,他脸色还差着,伤口还疼着,就不算好。 她愣是按着魏珩又在王郎中这里多待了几日,直到玉琳提醒,说今年约莫有倒春寒时,陈末娉才让魏丁套车,将他从王郎中这边带走,回定远侯府。 当然,男人伤的重,眼下也只是没有了生命危险,但离痊愈还差得远,女子根本算不上放心。 陈末娉只是想着王郎中这边屋子小,又没有地龙,等倒春寒一来不利于养伤,这才把魏珩带回。 魏珩是因为救她才伤成这样的,无论如何她都放心不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男人,自然,人也被安置在了淑兰院中,日日与她同吃同睡,要不是魏珩脾气强硬,如厕时不准她在场,她甚至能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与他在一处。 “好好好,不在就不在。” 走出卧房前,陈末娉看向准备上手伺候的魏丁,叮咛道:“你仔细些,不要让他用力,他面子薄,肯定怕给你造成负担,所以得先把他压制住才上手帮忙。” 说完,女子又看向神色越来越无奈的魏珩:“一定要按我说的做,若是我等下回来看到绷带有血,我就,我就!” 她我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毕竟,她现在也不忍心再对男人做出什么惩罚性的举动。 又转身看了好几眼,陈末娉才终于合上门,走了出去。 “夫人也太关心侯爷的身体了。” 魏丁一边协助魏珩,一边感慨:“母亲带孩子,怕都不会叮嘱的这么仔细。” 感觉到男人冰冷的视线,魏丁急忙闭了嘴,专心办事。 等一切了结,魏丁顺手查看了一下男人胸口的绷带,叹了口气。 “侯爷,夫人担心的没错,您还是用力了。” 他拿过新的一点绷带缠上,将渗出点点血迹的旧绷带掩盖在下面,确定看不见后才重新打结。 打完结,魏丁抬眼,望向自家主子,轻声道:“侯爷,值得吗?” 原先那么健壮的身子,如今却受了这般重的伤,重到这么些日子过去,都无法下榻,伤口轻微一动,还会溢出血来。 魏珩瞥他一眼:“她是我的发妻,护着她,自然值得。” “您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 话音未落,男人便沉了脸,冷冰冰地望着他:“不是这个又是什么?” “是……” 魏丁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男人冷声打断:“够了。” 魏丁住了嘴,听到自家主子继续道:“魏丁,不要僭越。” 这词太重,魏丁连忙俯身准备认罪,却又被男人制止:“不必,我只要你保证,永远不会再提起此事。” * “怎么这么慢啊。” 等魏丁打开屋门时,一直等在门口的陈末娉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侯爷说先打开窗子,所以等了等。” 听到这话,陈末娉又好气又好笑,有什么需要打开窗子的,二人是夫妻,这死男人要是连这点污浊都要避讳,那干脆别过日子算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0节 呸呸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陈末娉连忙晃晃脑袋,把那个称呼从脑子里赶了出去,还打了自己嘴巴两下。 乱想什么呢,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女子呼一口气,抬起脚,走进屋中。 魏珩正在榻上等她,见她进来,轻扬嘴角。 陈末娉的脚步一顿。 不得不说,他笑得时候,是真真的好看。 第75章 升温 不然你离得太近,我会忍不住。…… 自从帮她挡刀之后, 养伤的这段日子,他冷脸几乎看不见了,尽管有时候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不过瞧见她时,总会多多少少给出一点反应, 就像现在这样。 “就是嘛,人还是得多笑, 笑起来就顺顺利利,万病皆消。” 陈末娉重新抬脚,也扬起了笑容,快步走到他身边。 闻言, 男人沉吟道: “嗯, 照你这么说, 卖艺唱戏的应当最长寿。” 这男人, 还真思考上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听不出来她是在说玩笑话吗。 陈末娉瞪他一眼:“那你哭。” 魏珩自然不会哭, 他抿了抿唇,没有接女子的话茬。 不过话说回来, 他笑的模样, 陈末娉已经见过几次了, 但还真没有见过他哭的样子,不知他哭起来, 仍旧是会板着脸呢,还是会像寻常人一样,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哭的见嘴不见眼。 越想越好奇, 女子干脆又给他在身后塞了个靠枕,让他能够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便坐到他身旁,眨巴着眼睛凑近:“侯爷,我还没见你哭过呢,要么你哭一场给我瞧瞧。” 魏珩瞥她一眼:“又犯病了。” “你才犯……” 她想回怼,又反应过来眼前确实是个病人。 为了避谶,她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头咽了回去:“你就哭一下给我看看嘛,啊?” 她又凑近了些,几乎要碰到男人的肩膀,专属于女子的馥郁香气顺着她的呼吸呼到男人脸上,令人忍不住想要沉迷其中。 魏珩又瞥了她一眼,正色道:“离我远些。” “啊?” 陈末娉怔住。 怎么,辛辛苦苦照料了他这几日,恨不得都贴他身上了,结果他还要这么和自己说话? 是,他是为救自己受的伤,可于情于理他不都该对自己态度好点吗,更别说这男人刚刚明明对自己笑了,怎么转头又这样。 陈末娉张了张嘴,不等她说话,男人已经再次开口,仍旧是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不然你离得太近,我会忍不住。” 他对上女子的视线,神色平静地像在说今日的天气:“可是现在还不可以,我伤还没好。” 陈末娉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一瞬间,脸色涨红,羞恼道:“你闭嘴!” 合着他顶着那张冷脸说了半天,居然说的就是这事? 明明是这种羞人的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的,不但不羞,甚至还能一脸淡然,险些又让她误会。 什么忍不住不可以的,他像是忍不住的人吗,怕是全天下最能忍的就是他。 还有伤还没好,伤没好也有伤没好的法子…… 呸呸呸,陈末娉你在想什么呢,现在是什么情形,这男人脑子不清醒你也跟着脑子不清醒,都被他带沟里去了。 女子“腾”地一下离他三尺远,几乎要靠上墙时才继续看向他,凶巴巴地道:“不准乱说话!不准想东想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明白了吗?” 魏珩淡淡点头,应道:“明白了。” 他答应地太爽快,也没有因为她命令的语气而有别的表示,反倒显得她欺负伤患一般。 陈末娉“哼”了一声,重新凑到男人身边,说起自己进来的正事:“你天天在这躺着是不是挺没意思的,要不然我给你寻些演义侠志来?” 没想到魏珩偏过脸,皱眉问她:“演义侠志是什么?” “就是话本子,你们男人喜欢看的话本子。” 陈末娉有些不敢相信:“你不会从来没看过吧?” 魏珩颔首:“确实,我从未看过。” “那你……” 一个从来没看过演义小说的人居然直接去看她从书社中买的那些画册和避火图,陈末娉都不敢想象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震惊。 现在提起避火图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女子又转了话头:“不看便不看吧,那你想做些什么?我寻思寻思你现在身子行不行。” 不然总这般闷着,也不是回事,她才问了郎中,郎中说需得让他舒缓心情,伤口才能愈合地更快。 魏珩定定地看着她:“我想瞧我的卷宗。” 自从受伤后,魏珩的公差全部搁下,其实他醒来后第二日还是第三日便想书信给上司和晋王爷汇报情况,愣是被陈末娉拦住,只让魏丁去通传他的伤势,其余公务,一概不理,由她亲自在一旁盯着,不准魏珩处理任何公事。 当然,影响他恢复的私事也不行。 陈末娉板起脸:“这不行。” 还想看卷宗?那些卷宗一个赛一个的沉,不但累手更累心,不是惹人生气就是费人脑筋,对养病百害而无一利。 “一日就看两个时辰,如何?” 魏珩沉吟片刻,与她继续商量,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服软。 “一个时辰都不行。” 女子柳眉倒竖,一副土霸王的架势。 “那就半个时辰。” 魏珩闻言,当即拍板:“你说的一个时辰不行,没说半个时辰不行,就半个时辰吧。” “你!” 要不是他现在还伤着,陈末娉气得要挠他:“你曲解我的话!” 她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一板一眼的男人还有这种张口就来的天赋。 她就说她不了解他吧,成婚这三年多来,何曾见过他这般无赖模样! 唔,在床笫之间那种无赖不算。 “没有曲解。” 见她在自己面前张扬舞爪,一张小脸上俱是生气和活泼,男人不由得软了语气,伸手抓住女子的一只柔夷:“娉儿,我就看半个时辰,行不行?” 女子愣住,呆呆地看着面前露出几分温柔之色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这么唤自己吧。 娉儿。 为什么同样的称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嘴中说出,能这般惹人心动。 对于一向见惯了男人冷心冷情那一面的陈末娉来说,他偶然的温柔,杀伤力极大,也就只比他为自己挡的那一刀略次一些。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点了头。 “我......我刚才懵了,不算不算!” 魏珩见她慌张想反悔,漆黑的眸子里带了明显的笑意。 他反握住掌心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轻声道:“君无戏言。” 陈末娉很想说自己不是君子是女子,可对上他眼中的笑意,她想说的话莫名其妙地又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就一日半个时辰吗,大不了她就当回书童,在一旁伺候笔墨,总不会让他累着身子,影响养伤。 接下来的几日,淑兰院内总是响起女子的娇叱声:“半个时辰到了,快些放下卷宗。” “都说了我给你举着瞧,你不准自己动手。” “不准偷偷看!不然半个时辰的时间也没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听见,不由咋舌,欲言又止地望向在外面侯着的玉琳还有魏丁。 受伤的明明是侯爷吧,怎么现在看起来,是侯爷包容着夫人呢?一向板着脸的侯爷这么多次都没生气,是不是受伤太重,没力气生气了? 魏丁察觉到这些没成婚的小丫鬟探究的眼神,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打哈哈过去:“待日后你们成婚时便懂了。” 小丫鬟们打假:“魏丁哥,可侯爷和夫人先前不这样啊。” 是啊,先前确实不这样。 魏丁看向里屋紧关的门,偶然间,还能听到他那一向冷然的主子发出的低声轻笑。 他跟了侯爷这么多年,何时见他如最近这般,轻松愉悦? “只能说,经历过生死,两人的感情肯定会不一样的吧。” 魏丁沉默下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这一份并不牢靠的感情,会不会有一天被隐藏的箭矢击中,轰然崩塌。 * “今日还行,真的只看了半个时辰。” 陈末娉从男人手里接过卷宗,看了看桌上燃着的檀香,满意点头:“以后都这样就好了。” 她把看过的卷宗垒到书桌上,出声唤外间侯着的丫鬟们进来摆饭。 魏珩看着丫鬟们一盘盘端进来的菜,剑眉微蹙,这些日子来难得有些不满:“怎么又是肉。” “因为郎中说了,你得多吃这些,才利于伤口愈合。” 陈末娉一边回答,一边端起一个碟子,把精瘦的牛肉块用筷箸夹起,要给男人喂:“快吃吧,至少是肉,总比前些日子你不能下地时,只能饮流食好吧。”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1节 “这倒是,不过……” 魏珩有些无奈地避开女子伸过来的筷箸:“你也知道,我如今可以下地。既然如此,又为何顿顿喂我?” 前几日他不方便动弹也就罢了,如今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愈合,郎中也说了可以下地,女子却还是坚持,每日喂他用饭。 “因为你自己吃会弯腰啊、伸展啊有很多动作。” 陈末娉理直气壮:“一动作就会拉到伤口。你现在恢复这么快主要就是因为前期我不准你动作,不然你以为你能下地?” 魏珩默然,在女子再次把筷箸怼过来后,默默地接受了她投喂的牛肉块。 “夫人?” 就在陈末娉准备再夹一块喂给男人时,屋门被人敲了敲,魏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夫人,大理寺来人了,需得您去瞧瞧。” “大理寺?” 陈末娉奇怪地看向还在咀嚼的男人:“大理寺前几日不是来人探望你了吗?寺卿还送来了几只补身子的老山参,怎么今日又来?” 魏珩将口中的牛肉咽下,缓了缓,才道:“应当是送来府上原先丢的东西,年前我让他们做好准备,算算日子,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哦!对!” 她的首饰家当,她的地契财宝,终于! 陈末娉此时也顾不得再喂魏珩用饭,把魏丁唤进来让他伺候,便提起裙子,匆匆忙忙去迎人了。 第76章 好乖 陈末娉伸出手,弯着眼睛去摸男人…… 魏丁看着夫人走远, 垂首走到男人榻边,也夹起一筷牛肉,朝魏珩道:“侯爷, 您用。” “用不着。” 魏珩瞥他一眼,神色恢复一贯的冷然, 低声道:“我自己来。” “您不要逞强啊。” 魏丁又瞄了一眼门口,看一众小丫鬟都不在, 压低了声音朝男人道:“做戏得做到底啊侯爷,既然夫人要喂,您就踏踏实实让她喂,喂来喂去的, 感情才能更深一步。” 魏珩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贴身小厮, 半晌后终于道:“说得有理, 不过。” 男人望向窗外, 檐角下的铜铃被风吹得盘旋不停。 他的声音似乎也被风吹过,极轻极轻:“能用便是能用,不能便是不能, 我已经不打算再骗她任何事。” 魏丁听见了男人的话,沉默下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铜铃晃来晃去, 翻转不停, 也不知要被这过早来临的春风吹到何处。 * “就是这些箱笼吗?多谢多谢。” 陈末娉见到来人,急忙道谢, 朝玉琳挥了挥手。 玉琳如今已经能够明白大多数自家夫人的意思,连忙上前,朝送东西的人塞出两个荷包。 见状,陈末娉笑道:“多谢二位, 这么些东西,送一趟来不容易。侯爷还在养伤,恕我们招待不周,这点心意,就当是招待二位喝酒了。” 无论是送什么上门,主家肯定都要给些车马钱招待招待,更别说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话音未落,来人就将荷包又塞回了玉琳手里,坚决道:“夫人,这是我们份内之事,怎可再要赏钱?恕我二人难以从命。” 说着,两人竟是转过身子,大踏步便要离开,陈末娉忙唤人上去拉都拉不住,只片刻功夫,他们便出了府门。 玉琳握着没送出去的荷包,看向女子:“夫人,这该如何是好?” “二位说不要,那便不要吧,许是与侯爷感情甚好呢。” 这种情况尽管少见,但迎来送往的多了,也知道不算稀奇。 陈末娉转身,让府中侍从将箱笼都抬到库房去,等她派人一一点过之后再让人把其他人的东西送回。 做完这些,她又回头,瞧了一眼适才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真是怪了,当面瞧不觉得,但看那背影,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陈末娉喃喃自语:“难不成是我去大理寺时见过他们?” “夫人,怎么了?” 看女子望着出府的方向发呆,玉琳指挥其他人把箱笼都抬走后,出声询问。 “无事,一点小事。” 陈末娉没有细想,把此事抛到脑后:“走,我们先回淑兰院,我好给你寻先前丢失物件的单子。” 主仆二人并肩回到淑兰院,一进院门,就见魏丁出了里屋,准备往出走。 “怎么,侯爷已经用完了吗?” 陈末娉诧异:“我还以为我动作不慢呢,他居然用的这么快。” 魏丁面露难色,没有回答。 看他的样子,女子便猜出来了个大概。 她朝魏丁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魏丁退下后,陈末娉把手扶在屋门上,然后猛地打开门。 “你真的是!” 如她所料,这男人果然不准旁人喂他用饭,现在正坐在桌旁,自己执着筷箸,从肉汤里面挑几根绿菜吃呢。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男人挑了挑眉,微露诧异,接着,抿了抿唇,放下筷箸:“我刚用完。” 他是觉得她傻吗,连这么明显的谎言都看不出来? 看着女子面上露出的生气之色,魏珩微微蹙眉,平静道:“我真没事,既然能下地,自然能自己进食。” 又是这套话,她都听腻了,说来说去就是觉得她管得多,觉得自己身子好了,可他哪里好了呀。 陈末娉瞪他一眼,大步走到桌前,低头一看,肉还剩了不少。 “你根本就没好好用饭。” 话落,女子蹲下身子,掀起他中衣衣角,去看男人身上的伤。 “伤口也皱一起了!” 陈末娉直起身子,控诉道:“你怎么这么犟,明明身子不好还不按照我说得来,要是恢复不好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女子眼前就闪过了他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身上沐血的样子,鼻子一酸,忍不住瘪了瘪嘴。 魏珩看着陈末娉微红的眼角,好像她眼睛的涩意也传到了他的心里。 他伸手,去握女子的手,又被甩开。 陈末娉气道:“再这样不听我们的话,那我先前答应你的话也不做数。” 魏珩脸色一变。 “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 陈末娉也板起了脸:“对,咱们这些日子还没好好谈一谈你在昏迷前说得那些话。正好,我看如今也没有谈的必要了,现在你自觉身子大好,那些话完全可以不做数,咱俩还是原先约定那般,一拍两散。” 言罢,女子跺了跺脚,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拉住手腕,一把拽进怀里。 “不准再说这话。” 魏珩收紧手臂,薄唇在女子耳边低声重复道:“我当时可是清醒的,你既然答应了,就不准反悔。” 陈末娉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才不理他。 他垂下头,下巴抵在女子肩窝中,轻轻摩挲:“你说的,只要我醒来,什么都答应我。” 见女子还没反应,男人腾出一只手来,捧住她的脸,慢慢转向自己。 漆黑的眸子对上那双澄澈的杏眼,男人一字一顿道:“你知道的,我的要求就是,不和离,仍旧做夫妻。” 他说得这般清楚,陈末娉想假装没听到也不行。 她咬了咬唇,望向男人眼中那深邃的海。 曾经她恐惧这海,害怕在其中沉溺,而现在,她似乎有了底气。 “那你说,你其他方面听不听我的,还犟不犟了?” 女子的质问方式有点像对待小孩,魏珩一滞,实在难以启齿回答她的话。 “不说是吧。” 陈末娉作势起身要走。 魏珩结结实实把她搂住,用极低的声音道:“不犟了。”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见。” 女子眨巴眨巴眼,好像真的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可她嘴角泄出的一点调皮的笑还是出卖了她。 魏珩盯着那点笑意看了半晌,终于抿了抿唇,合上眼,破罐子破摔:“我不犟了,听你的。” “这才是嘛。” 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了,这点小事,本来就该早些同意的。 陈末娉伸出手,弯着眼睛去摸男人的发顶:“好乖。” 这就有些蹬鼻子上脸了,尽管定远侯为了后宅安宁允了她的作威作福,但眼下这种情形,他还是得支起架势,才能不湮灭他一家之主的威严。 “唔……” 女子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放在男人发顶上的手,手腕就被人一把拉住往身后一拽,她整个人被紧紧拥进男人怀中,身子紧贴着他的,呼吸也瞬间无法自主,因为全然被抱着她的男人夺走。 魏珩没有闭眼,漆黑的眸子还牢牢盯着她的,眼中翻滚的情绪的形成了深深的漩涡,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她吞没。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2节 此时,女子看懂了那双眼里的情绪,他的情绪,叫欲/望。 “不行,不行。” 窒息前的瞬间,不知是不是因为男人放了水,陈末娉总算勉强挣脱出来,大呼了一口气。 “你伤还没好,不可以。” 女子的眼眸水光潋滟,因为适才的亲吻,润得要滴出水来,让人很难不沉醉其间。 “你知道的,可以的。” 等她大口喘完气,男人又重新把她禁锢住,哑声道:“若是我没记错,你最新看的那册子,就是女子做主导。” 陈末娉瞪大了眼,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所以……” 他含/住女子粉嫩柔软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碾着。 “试一试,嗯?”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诱/哄意味,可陈末娉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双小手,按照他的要求,解开了他身下的中衣。 魏珩是受了伤,可小侯爷却还是那般的生龙活虎,神气活现。 “嗯,对,先轻一些。” 女子顺着男人的指点开始动作,开始时不得章法,惹得他无奈地叹了几次气,去纠正她的动作。 “指尖,要整个都覆盖到。” 魏珩大掌包着她的小手,轻轻划过后,又重重点了几个地方。 陈末娉终于明白了,结合自己曾经看到的册子开始动作,还没过多久,就感觉男人紧紧抱住了她,然后,闷/哼一声。 “这么快。” 女子探查了他身子一番,接着道:“我就说受伤有影响吧,你还不信,你先前可不这样。” 没人能接受这样的控诉。 魏珩深吸一口气,去寻找那两瓣惹人生气的小嘴:“这是因为空了太久。” 陈末娉瘪瘪嘴,才不信。 男人险些气笑,轻咬了下女子两片饱满的唇,低声道:“你且瞧着,我到底如何。” 第77章 迷云 您确定早上去的,是我们大理寺的…… “好了好了, 不闹了。” 陪着他又荒唐了一番,但因为一直惦念着他的伤势,陈末娉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趁着事态无法控制前, 她赶忙刹住车,气喘吁吁地从男人的吻中挣脱出来。 “对了, 我有事儿要问你。” 女子确定他的伤口没有崩裂,给他重新把中衣理好, 一边扣盘扣,一边继续道:“适才你那几个来送东西的下属,我是不是见过?” 男人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直起身子, 眼眸中已是清明一片:“为何这么问?” “就是感觉眼熟。” 陈末娉想了想:“对, 尤其是那个壮些的, 感觉背影好像印象很深, 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魏珩默然,顿了顿才道:“应当是你之前去大理寺寻我时,曾经见到过吧。” “唔, 应该是这样。” 陈末娉歪头想了想:“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她怎么会对他一个普通下属的背影有影响啊, 难道是当时她又和魏珩有了龃龉, 所以把怒气迁了他身边的其他人? “没什么不对, 你本就没怎么去过衙门,除了侯府的侍从之外, 见到我身边的人没两个,对他们印象深刻,也是正常。” 魏珩垂下眸子,敛去眼中情绪, 淡淡开口。 “说得对。” 本来陈末娉也只是和他随口一说,很快就被男人说服。 她站起身子,从男人怀里离开:“肉还是得多用些才行,我去让人给你热热,多少再吃些。” 魏珩看了下桌子上各类肉片,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抿唇应下:“好。” 见他答应,陈末娉高高兴兴让人将菜热了重新端上来,趁男人在一旁用的功夫,她自去寻找先前丢失物件时捋的单子。 “给你。” 尽管搬来搬去弄了好几次箱笼,但这些东西收拾得还很妥帖,陈末娉不多时便找到了,将单子交给玉琳:“带人去点点,咱们的东西留下搬回淑兰院来,老夫人和三房的物件各自拿出来还给她们。” 玉琳应下,带着单子,又在外面点了几个聪慧麻利的小丫鬟,自去库房清点。 等陈末娉安排完事,回头一看,桌上的肉少了不少。 “行啦行啦。” 她连忙道:“可以了。” 她也没有那么不讲理,吃不下了还让他吃。 女子快步行到魏珩身边,从他手里拿走筷箸。 这一刻,陈末娉敢确定,她在男人脸上看见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尽管只有一瞬的功夫,可还是被她收入眼底。 真是,原来他也还是有人的情绪起伏的呀。 女子忍不住偷笑,还没收起嘴角,就感觉脸颊被人捏住。 魏珩看向她,有些无奈:“笑什么。” “我笑……” 女子也伸出手,去捏他的脸:“我笑你比先前有人气多了!” 说完,趁着男人还没恢复先前板着脸的模样,她忙搀着他起身,把他送回拔步床上:“你闭眼休息片刻,我去库房瞧瞧,看看她们点的怎么样。” 魏珩颔首,不计较她刚刚又打趣自己的话:“去吧。” 库房中。 因着丢的金银珠宝和首饰等物,都是玉琳曾见过的,故而点得很快,地契等物除了陈末娉丢了,魏老夫人和三房那边都没丢,所以清点得也不算慢,等陈末娉过去之时,已经点了个七七八八。 玉琳见她来,抿唇一笑。 就在女子诧异自己的贴身丫鬟为何突然露出这般表情时,玉琳突然从一沓地契的最下方拿出一物,交给她。 陈末娉一瞧,自己也笑了。 是最初时她写下的、又被贼人盗走的那张和离书,上面皱皱巴巴的,不知哪里还残留着自己的眼泪。 想起自己当时写这和离书的场景,女子就觉得好笑又好气,好笑的是她一直把晋王爷当做薛茹淮,误会了魏珩整整三年的功夫,好气的是这男人也不知少了哪根筋,说签和离书就签,也不多问一句。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当时这和离书没有被贼人当地契偷走,那她是不是早就已经将和离书呈交衙门,同魏珩和离了? 女子咬住唇,又细细地将那和离书瞧了一遍,最终折好,收紧了袖筒里。 虽说现在这玩意儿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可倒还有些意思,日后无趣时,还能拿出来瞧瞧。 她刚收好和离书,就听一旁还在清点的小丫鬟道:“夫人,好像少了件东西。” “少了?” 玉琳首先上前,按照单子查看:“你是说,少了这根玉簪?” 陈末娉听到少了根玉簪,心头微微一紧,探头去瞧,咬住了唇:“怎么是这根。” 要是是她自己后面添置的首饰也就罢了,可少的偏偏是她出嫁前,爹娘给她准备的嫁妆之一,一根凌霄花玉簪。 爹说,他们老家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会栽种凌霄花,虽说这在京中不常见,可给她打这簪子也是为了让她记得,自己是何处来的,无论何时都要坚守本心。 这玉簪不比她旁的首饰贵重,但胜在心意无价。 玉琳见她脸色不对,在一旁问道:“夫人,可需去回禀侯爷,让他派人再去瞧瞧,可是那贼人私自昧下了?” 陈末娉又看了看其他物件:“只少了这一件吗?” 小丫鬟和玉琳一齐点头:“只少了这一件。” “那就肯定不是贼人昧下的。” 陈末娉道:“这玉簪是我私物,那贼人……那贼人也不是寻常贼人,没有别的贵重物件都返还,却留下这玉簪的道理,应是遗落在了哪里。” 她看向玉琳: “不过是个小事,侯爷刚睡下,便不打扰他了,你同我一道,去大理寺瞧瞧。” 玉琳应下,一边让其他小丫鬟将分出来的物件搬回淑兰院,一边唤人备马套车,好同夫人出门。 偶然有风吹过,不似前段时间的寒冷呼啸,陈末娉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冬季居然要过了。 尽管天还没彻底变暖,但是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吐出了点点绿芽,焕发出新的生机。 年味未彻底散去,与这点生机红绿点缀,格外好看,陈末娉忍不住掀开车帘,一直瞧着窗外。 若是她的簪子也能像这树木一般,重新顺利地回到她手里就好了。 女子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大理寺附近。 “行了,就在这停下吧,马车进去,反倒不好。” 前方车夫应是,依言停在附近的巷口。 陈末娉带好帷帽,掀帘下车,朝大理寺内去。 玉琳先朝门吏说明来意,听到来人是少卿定远侯的夫人后,门吏没有多加阻拦,便朝她们指明方向,言说魏珩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原先的案子都交由了一位姓廖的大人办理,陈末娉若是需要,直接去寻那位便可。 玉琳连声道谢,给门吏包了门封后便引着自家夫人朝所指方向去。 至此,一切都很顺利,甚至见到接手魏珩先前案子的那位廖大人也很热心,很快就把相关的卷宗翻阅出来,帮女子查阅,是哪个贼人盗了东西,如今羁押何处,好派人前去询问,此人是不是呈交物证过程中有所遗落。 陈末娉安静在旁等待,看着这位廖大人合上卷宗,直起身子,她忙起身上前,关心道:“大人,如何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3节 “奇了怪了。” 廖大人喃喃自语,看向女子,再次确认道:“夫人,您说得是您和薛府大小姐薛茹淮被绑的案子吧。” 陈末娉点头:“没错,我夫君说,他后面查出来,绑我们的贼人,和盗走府上金银财物的贼人,乃是一批。” “可是口供中并无体现出这些贼人盗走了府上财物啊。” 廖大人又将卷宗打开,再次翻阅一遍:“不但口供没有,卷宗里其他位置也并未出现,所以您府上的财物,应当不是这批人盗的。” 他再次抬眼看向陈末娉:“是不是您听错了侯爷的话?中间产生了什么误会?” “不应该啊。” 陈末娉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并未听错,这批贼人盗走了她当时最看重的和离书,她怎么可能记错。 眼看这位廖大人确实查不出来什么,女子也不再耽误人家的功夫,道谢之后便带着玉琳行出了屋门。 “怎么回事啊夫人。” 玉琳迷惑不解:“难不成还有旁人犯了这案子?” “兴许是吧,也许是因为涉及皇家秘辛,所以不便告知于我。” 想来想去,应当就是这个缘由,尽管魏珩没说,她也没问,可能同时绑了她和薛茹淮,背后之人势力定不会小,最重要的是,最后赶来救人的是晋王爷,那就说明,此事和他关系甚大。 思及此处,陈末娉咬了咬唇,又回转回适才的屋子,再次询问刚刚这位廖大人。 “劳烦,今日早晨,大理寺派人将我们府上丢失的物件送回,也有可能是路上落下了,我想问问,早晨护送的那几位又是何人?我直接去问问他们吧。” 话音刚落,陈末娉就见廖大人略一迟疑,然后皱起了眉。 “是不方便告之吗?” 陈末娉也不欲为难廖大人,行礼又要道别:“若是不方便,就不必了。” 她一会儿回转府上,去问魏珩,也是一样的。 就是又得让他耗费心神,操一次心。 说着,女子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身后的那位大人又道:“倒没有不方便,只是……” 陈末娉偏过头,见廖大人挠着脑袋,面上疑惑极重:“可是据我所知,今日早晨,并无任何人将用完的证物送出啊。” 廖大人对上她的视线,奇怪道:“夫人,您确定早上去的,是我们大理寺的人吗?” 第78章 信任 所以,他究竟有没有,再次骗她。…… 从大理寺出来时, 陈末娉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本以为简简单单一件事,现在却成了一团迷雾,横在她的面前。 是误会, 还是……又一次的欺骗? 想到后面的那种可能,女子心头骤然缩紧, 险些站立不稳。 这些日子以来,男人偶然浮现的笑容, 她已经逐渐能看懂情绪的眼眸,还有他拥抱时的温暖,忽地褪色了许多,然后骤然一变, 变成先前的漠然、冷淡还有忽视。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不可能。 她告诉自己, 绝对不可能。 万事都能作假, 可是他为自己挡的那一刀不是假的, 他在最危机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护住她不是假的。 什么都能装出来,可是这些装不出来,绝对装不出来。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 稳住情绪。 她不能先自己在心里给男人定了罪,就像薛茹淮的事一样, 莫名其妙误会了许多年, 给自己添了多少无谓的烦恼。 一定要开口说出来, 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琳跟在自家夫人身后, 见她慢吞吞地在前面走着,也不往马车前走,忍不住出声问道:“夫人,咱们回府吗?” “回。” 陈末娉反应过来, 终于转过身子,朝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我回府问问侯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淑兰院内。 养伤的这段时间,魏珩被陈末娉逼着,养成了中午小憩的习惯,待女子回来时,男人还未苏醒。 但陈末娉知道,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便会准时自己醒来,根本不用唤。 她提前坐到拔步床边,看着睡梦中的男人。 魏珩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病时的苍白,只有嘴唇还有点浅色,显示他还是个病人。 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出类拔萃地俊逸,比陈末娉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偏偏这般好看的人,也会说谎,甚至说谎时,和平时一般,丝毫看不出来。 上次骗自己把和离书呈交给大理寺卿的事,就是例子。 女子抬起手,虚虚点在那线条分明而又说过谎言的薄唇上。 所以,他究竟有没有,再次骗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种种表现,是不是他内心所想,真情流露呢? “不要再说谎骗我。” 女子喃喃道,话音未落,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在说什么?” 陈末娉被吓了一跳,移开手掌,正对上魏珩漆黑的眸子。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抱怨道:“你干什么呀,明明醒来了,怎么不唤我。” “刚醒来。” 男人说着,又重复了一遍:“你刚刚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陈末娉翻了个白眼:“都说是自言自语了,让你听见,那还能是自言自语吗。” “为何我不能听?” 男人抿了抿唇,一脸不悦,见陈末娉懒得搭理他,干脆展开长臂,捧住女子的脸,然后,轻轻揉搓。 “别闹了。” 陈末娉拍掉他作乱的手:“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女子严肃地盯着他:“认认真真的,没有开玩笑。” 她的神色太过肃然,惹得魏珩也不由得正色起来,对上她的眼睛,沉声道:“发生什么了?” 陈末娉简要把今日去大理寺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期间一直注意着男人的反应。 但魏珩除了蹙眉之外,还是没有旁的表情。 “好了,说说吧。” 陈末娉瞧不出来,只能直接让他回答:“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魏珩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中居然有点点委屈显现。 男人眼中何时有过这般情绪?他一向是冷然超脱的,此时竟然有点像刚刚成婚的青年,而不是在朝堂浸淫多年的侯爵。 陈末娉看着他这眼神,心头一颤。 魏珩继续望着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我在你那,如此没有诚信?” “不是……” 陈末娉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开口之后才回过神来。 她忙咬住唇,有些懊悔。 自己差点又被他的引导轻易带着走了,她的目的是查明此事真正的缘由,所有的询问都要依据此事来展开。 她狠了狠心,避开男人的视线,硬是不去看他:“那你以为,之前骗我的也不知道是谁。” 魏珩默然不语,眼帘低垂,敛去眼中所有情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末娉因为偏过脸,所以也不会察觉到他的情绪。 她接着道:“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如实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 半晌后,魏珩终于回应。 他重新抬起眼帘,用手捧住女子的脸,让其与自己四目相对。 男人眼神平静,可这份平静与这些日子欢愉的平静不同,让陈末娉看了,心里毛毛的。 他继续说完没说完的话:“只是你走错了地方而已。” 陈末娉怔住:“什么意思?” 魏珩淡淡道:“我前些日子调任,你是不是忘了?” “记得啊,从京兆府调任大理寺,怎么了?” 听到女子的回话,魏珩仍旧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陈末娉被他盯了半晌,后背都要汗毛倒立时,恍然明白过来:“对了,这案子是你调任之前办的,所以应该在京兆府对吧?”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案子应该在哪儿办,只是算了算日子,记得当时魏珩是在京兆府。 话音未落,魏珩颔首:“正是。” 陈末娉又奇怪了:“可我去大理寺,廖大人那里分明有绑我贼人的卷宗啊,你先前明明告诉过我,这是一批人。” 魏珩还是那般毫无波动的表情:“谁说一批人,就得在一个卷宗上?” 陈末娉瞪大眼,一批人前后脚犯的事不在一个卷宗上?更何况那些人绑她的原因也是因为没有偷到想要的东西,这说来说去,应该是一回事儿啊,怎么可能分开。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4节 他当她三岁小孩儿呢!想骗就骗! 她咬住唇,转过身子,抬脚要走。 可还没等走出一步,就被男人拉住,跌回了拔步床上。 “不等我说完就走?” 魏珩抬手扣住她的腰际,挑了挑眉。 不走等他继续谎话连篇骗自己吗? 陈末娉偏过脸,狠狠咬住下唇,就是不去瞧他。 见女子还是一脸不信,他冷笑一声:“好好好,既然不信我,那我也不说了,你走便是。” 言罢,他又松开手,干脆重新躺下,拉过锦被盖住自己,翻了个身。 他动作幅度不小,锦被被拽得“嘶啦”一声,听得陈末娉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担心他又拉扯到自己的伤口。 偏生魏珩好像还真拉扯到了,他盖上被子翻身的瞬间,陈末娉似乎听见他传来的一声极小的闷哼。 女子咬住唇,顿住了脚步。 无论他在这件事上有没有撒谎,可他给自己挡刀是实实在在的,现在疼痛也都是因为她。 她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迟疑了一瞬,陈末娉回转身子,去拉男人身上的被子,要看他的伤口:“不准拽着,你让我瞧瞧。” “瞧什么?” 男人继续冷笑:“不是要走吗,走了便是,何必管我。” 他紧紧拉着锦被,不让陈末娉瞧,可越这般,女子越是紧张用力,结果“刺啦”一下,被面被两人硬生生扯烂。 只盖着棉絮,总归是不太妥当。 在魏珩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换被褥的功夫,陈末娉已经抓紧时间拉开了他身上的棉絮,瞧向男人的伤口。 他胸膛上伤得最严重的地方倒是无碍,可是腰腹处怕是因为适才用力,绷带上又有了点点殷红。 “你不是不信我吗?管我作甚?” 魏珩说完狠话,见女子呆呆地望着自己伤处,又软了语气:“那块没什么大事,应当只是震破了一点旧痂。” 趁此机会,他探出手,挽住女子的柔夷,低声道:“听我说完,行不行?” 不等女子回答,男人继续说了下去:“日前我同你说过,我跟随晋王爷做事。” 女子愣愣点头。 见她在听,魏珩接着道:“先前绑你们的贼人,不是旁人,正是其他两位与晋王爷有冲突的王爷,这,就算我不说,你应当也猜出来了。” 陈末娉继续点头。 男人重新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到拔步床上来,一边抚着女子的发,一边轻声道:“但问题就是,三位王爷间的冲突还不能摆在明面上,故而大理寺只能依寻常绑票为此事定安案。而来我们府上盗窃之事,若是再与那绑票案子扯上关系,意义又非同一般。” 陈末娉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听明白了。 她终于再次抬起眼帘,对上男人的视线:“你的意思是,若是混在一处定案,相当于是告知其他人,有人针对你和晋王爷?” 魏珩颔首:“所以,我们府上被盗的东西都放在京兆府,由京兆府定案,廖大人是大理寺的人,自然不知。” 他叹一口气:“你可明白我说你去错了地方的意思?” 第79章 害怕 害怕魏珩其实根本心里没她,只是…… 陈末娉颔首, 再次咬住唇,有些不敢看他:“那送物件的人肯定也是京兆府的人而不是大理寺的人了?” 所以廖大人才说他不知大理寺今日有人去送赃物证据,原本就不是从大理寺送的。 “自然。” 魏珩说着, 抬手抚上女子的唇,轻轻揉弄, 让她没办法再继续动作:“不准再咬,都咬破了。” 可不咬唇, 女子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缓解自己此时的尴尬。 她垂下眸子,目光聚焦在男人胸膛的绷带之上。 许久后,她声音渐弱:“对不起。” “又在说什么?” 魏珩抬起她的脸,迫着女子与自己四目相对:“还是自言自语吗?所以不打算让我听到。” 怎么用她的话来回自己啊, 他肯定是故意的!两个人离得这么近, 刚刚怎么可能没听见。 但是自己有错在先, 险些又情绪上头, 平白误会了他,还害得他气愤之下又扯伤了伤口,千错万错, 都是她的错。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重新说了一遍, 一字一顿道:“对不起。” 话音未落, 女子眼眶先红了。 她猛地钻进男人怀抱中,呜咽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我又冤枉了你。” “怎么哭了?” 魏珩用指尖轻柔擦去女子眼角的泪珠:“不过是个小事,做甚如此上心。” 陈末娉重重摇头:“才不是什么小事,都怪我,是我不信任你。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她太害怕了吧, 怕现在的日子是她幻想出来的虚假,怕魏珩还是原先那般冷淡模样,对她并无感情,害怕魏珩其实根本心里没她,只是骗她。 所有她以为她对魏珩的不信任,其实是她对自己的不信任。 陈末娉在男人的肩头擦擦眼泪鼻涕:“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这样了,我一定努力做到,全心全意地信任你。” 她窝在男人胸口,目光所及是男人的胸膛,自然看不见,在听到她带着哭腔的话语后,男人的眼眸中,闪过了多么复杂的情绪。 魏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迟疑半晌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微微低下头,蹭了蹭女子毛茸茸的发顶。 “不怪你。” 他低声道:“是我之前对你不好,总骗你。” 陈末娉重重摇头: “也没有总骗我,仔细想想,就一两次吧。” 只是这一两次太过让人印象深刻,才让她下意识地觉得不敢相信。 她吸了吸鼻子,准备起身:“你快歇着,我让人来给你伤口换药换绷带。” “不打紧。” 魏珩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那一点点崩开的伤口,说不定一会儿就又长好了,身为男子,并无那些事端。” 在女子开口之前,他又把人往怀里箍了箍,喃喃道:“我刚才确实心里不舒服,就当陪陪我。” 因着他平时都是冷硬面孔,极少出现这般恳求模样,所以陈末娉最受不了的就是魏珩这般行状。 “那等一会儿,咱们起身的时候,一定记得让我看看。” 女子还是不放心,整个人窝在他的怀中,手掌轻放在他胸膛的绷带上,不放心地道。 男人“嗯”了一声,继续将她抱紧。 二人的气息缓缓混杂在一处,呼吸间,都分不清是彼此身上谁的味道。 但是这种情况下,陈末娉却感觉分外安心。 她把魏珩埋在身下的发往他脑后带了带,不让他压着疼,又小声问道:“既然你那么说了,那我寻那根玉簪,是不是要去京兆府寻?” “不必。” 魏珩的唇贴近她的额头,一张口便是温热的感觉:“京兆府尹与我有龃龉,你去那里寻,并不方便,我安排人寻了之后送来便是。” “怎么回事?” 应了他之后,陈末娉的注意力又被男人话语里的其他事夺走:“为何与你有龃龉?你公务上尽心职守,这也看不惯吗。” 她鼓起小脸,又生气了:“这人怎么这般讨厌。” 魏珩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嘴角微勾,抬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腮:“无碍,不过是个过客,不必在意。” “好吧。” 陈末娉想了想,又强调道:“如果因为寻这根玉簪的事他难为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看我给他好看。” 明明他是一家之主,可她的架势,却像是要护在他身前,保护他一般。 魏珩点头应允,收紧双臂,将怀里女子抱得更紧。 陈末娉也回抱住男人,没有注意到,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一闪而过了浓浓的歉疚。 * 陈末娉不知魏珩是如何向朝廷汇报的,反正他这次受伤,休息了极长一段时间,等他的伤口长出粉色的新肉,已经完全不影响平日行动时,他还没去上值。 自然,陈末娉觉得这日子挺好,总比先前他整日不着府的情况好太多,可总不上值,她也担心,会不会影响他的公务。 终于,她在照料男人喝完一碗补身子的汤药后,没忍住问道:“侯爷,你究竟什么时候去上值?” 魏珩抬眸瞥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心想你上值之后,可能帮我寻簪子会更方便些。” 那玉簪也不知何处去了,魏珩安排人去问,确定路上没掉,那就只能是贼人的问题,可贼人已经押进大牢,不好再问,所以这事一直耽误了下来。 男人脸色稍霁:“我以为是你厌烦了。” “怎么可能。” 陈末娉白他一眼,可魏珩看见她的反应,反而心情不错。 他低声道:“再过五六日功夫吧,此次事情突然,为造势,晋王爷特意去皇上面前,亲自帮我求的休沐,肯定得日子够了再去。” 五六日功夫?那还早着呢。 陈末娉从碟中抓了一颗蜜饯顺手塞到男人嘴里:“甜甜嘴巴。” 说着,便亲自拿着药碗,行出了屋门。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5节 她将药碗交给玉琳,看了眼天色,吩咐道:“今日天气还好,要么咱们出门去瞧瞧,正好给侯爷买些能做药膳的药材。” 他现在几乎大好了,陈末娉不打算让男人再喝汤药,毕竟是药三分毒,他已经喝了太久,后面这段日子,还是以温养为主。 玉琳应下,让人备马套车后便拿来披风,准备给女子披上。 “不必,今日不算冷。” 已经开了春,路边树枝抽条,又有太阳,似乎已经有了早春的痕迹,基于此,她打心里排斥这象征着冬季的披风。 女子大步迈上马车,就这般坐下,命车夫朝药铺去。 早春的风掀开车帘,温温柔柔地往车里灌,还带着凉意,但这凉意不但不让人觉得寒冷,反倒更加清爽。 待马车停下后,陈末娉提裙下车。 她本来觉得这只是很简单地买个药,说不定半个时辰就能回府,于是也没带帷帽,就这般行到了药铺前。 还没等她走进药铺,就听身后一道有些熟悉的男声响起:“定远侯夫人?” 陈末娉回头去看是谁,结果扭了扭身子,脚下没站稳,险些跌跤。 “小心!” 不等一旁的玉琳扶住她,说话的那男人已经出手拉了她一把,等她站稳后,又迅速收回手。 “晋王爷?” 看见和薛茹淮男装打扮一般无二的晋王爷,陈末娉还是有些尴尬,更别说人家刚刚还扶了自己一把。 但一想到人家送她的头面,还有特意给魏珩求情恩准的休沐,她又打心底里感谢晋王爷。 “多谢晋王爷出手相助。” 陈末娉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很容易摔跤,让您见笑了。” 晋王爷望着她,含笑道:“我知道。” “您知道?” 这下陈末娉是真的诧异了,她与晋王爷一共没见过几次面,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爱摔跤? 难不成是魏珩告诉他的? 不应该啊,先不说魏珩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自己的事都不愿意同旁人说,更何况是将自己妻子的私密之事告诉给自己的上司呢。 就算这上司非同一般,与他又是发小,可毕竟君臣有别,女子觉得魏珩绝对不是那种会说这种私事的人。 见女子诧异万分,晋王爷轻叹一声,又笑:“其实我多年前便见过你,在你认识魏珩前。” 陈末娉更瞪大了眼睛。 “你夫君对此应当极为清楚。” 男女有别,更何况陈末娉是下属的家眷,此时魏珩不在,晋王爷顾忌身份颜面,自然也不会同女子多说什么。 但他不说魏珩还好,一说,女子着实好奇起来。 难道那男人认识自己比她认识他还早?不然晋王爷为何这么说。 她思索间的功夫,晋王爷已经朝女子摆了摆手,仍旧露出温和如女子一般的笑:“陈夫人回见。” 言罢,男子便抬脚要走。 “等等!晋王爷留步。” 听到她的声音,男子很快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见她匆忙朝自己行了两步,还叮嘱道:“小心,慢一些。” 就两步路,女子自然不会犯刚刚那样的问题,她迅速站定,好奇地朝晋王爷道:“晋王爷,劳烦您透露一下,究竟是什么时候,您见到我的啊?” 她露出苦恼的神色:“您知道的,我夫君那性子,根本想不起来说这种事,我怕时间太过久远,他自己已经忘了,所以请您提点一二,我也好回去同他说。” 晋王爷颔首:“也是,陈夫人说得有理。” 男子抬眼,没有看她,仿佛短暂地陷入了回忆里。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重新对上女子的视线。 晋王爷笑了笑:“你回去只需朝他提四个字,东华马场。” 第80章 疑云 谢谢夫君。 东华马场? 那不就是自己被魏珩相救的地方吗?尽管过去了多年, 但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为了避嫌,晋王爷也是点到即止,说完后朝她点了点头, 眼神又在女子挽起的发髻上盘旋了极短的一瞬,便又转身离开。 陈末娉因为那四个字发愣了一会儿, 待她回过神时,晋王爷已经带着下属行得远了。 不过那明明是她同魏珩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啊, 为何晋王爷说在魏珩认识她前便在东华马场见过她呢? 想了想,女子又觉得这不重要,毕竟晋王爷只是外人,时日记得准不准另说, 说不定也根本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是何时认识的。 罢了, 反正晋王爷已经告诉她了此事, 等她回去, 正巧问问魏珩,看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 陈末娉暂时将此事抛到脑后,自带着玉琳去药铺之中选购采买。 待她采买完回到定远侯府, 迈进淑兰院时,却发现魏珩并不在屋中。 “奇怪, 侯爷哪里去了?” 他不是才说过还有五六日的功夫才上值, 而且这些日子他几乎将卷宗都弄来了淑兰院中, 根本没有离开这里的时候,怎么眼下却不见了。 有知道的小丫鬟听见回话:“夫人, 侯爷应是有客人接待,去书房了。” “哦哦,去书房了呀。” 淑兰院确实不适合接待外人,陈末娉没有多想, 把药材交给玉琳让她送去厨房之后,便自行更衣躺到榻上,翻了本话本子瞧着,准备等男人回来再问问他晋王爷提及的东华马场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门闩轻动,应是男人回来了。 “接待是……” 听到动静,陈末娉放下手里的话本子,转头去看门口,正要询问是谁时,却先看见了男人手里抱着的一堆大大小小的画卷。 “干嘛你拿着呀,就算你现在大好了,可伤口还没完全彻底恢复呢,怎么不叫魏丁抱进来。” 女子嘀咕了一句,下榻去接,还没走到男人跟前时,就听见他低声回答:“因为我想亲自同你说。” 陈末娉心念一动,好奇地看向他手里的画卷,不知他要让自己瞧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魏珩将手里的画卷依次码好,把第一卷 平铺到书桌上,然后,缓缓打开。 女子探头去看,不免有些失望:“这是什么呀。” 她刚巧看到话本子里男主角给女主角赠予小像定情之事,看见魏珩抱着这么多画卷,还期待了一下,是他趁着自己不经意,给她临摹的画像之类,没想到根本不是,只是一些房屋的框架一般。 看来只是找她商量,根本不是给她准备的礼物。 男人似是听出来了她的情绪,温声道:“你仔细瞧瞧,再猜一猜。” 有什么好猜的。 陈末娉懒洋洋道:“可是大理寺监牢的施工图纸?” 话音未落,她脑袋上就被男人给了一下,气得她捂着脑袋,瞪着魏珩。 可她的眼神毫无威慑力,男人根本毫无波澜,只淡淡回应:“猜对了一半。” 他又抬手,捏了捏女子的脸颊,然后指着画卷侧面下方的几个小字道:“仔细瞧清楚,这上面写得是什么。” 陈末娉撅起嘴,不满他手指挪开地太快,害她都没能及时甩开。 不过她还是顺着男人指的位置看去,“定远侯府暖房……” 女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魏珩的目光:“这可是真的?” 魏珩无语:“不然呢?” “你竟然真的要在府中建暖房!” 陈末娉先前只当他随意提一嘴,没想到居然真的要开工建吗。 她急忙开口制止:“费这些银子做甚?暖房建的银子便不是一笔小数目,日后还得一直用上好的银丝炭喂着,一日都不能断。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冬季里一点新鲜蔬果?着实没有必要。” 暖房耗费太大,就算是在京城,陈末娉也只听说过宫里有大片暖房,其他几位皇亲国戚得了恩准,最终也只建了小小一片,只能种点小菜,怕是一年收完,连一小捆都没有,何必呢。 而且她看了眼那图纸,魏珩想建的那暖房并不算小,若是真的修好,就是京中除了皇宫之外,最大的暖房了,要耗费多少银子,她都不敢细算。 魏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定定地望着她:“你想不想在冬日用新鲜蔬果?” “那肯定是想的。” 别说她了,谁不想啊。 “既然想,建便是。” 魏珩展开长臂,将她纳入怀里,下巴顶在女子的发顶上,握住她的手,按住画卷卷起的部分。 “仔细看看,这几块位置,可否满意?” 陈末娉张了张口,还想再劝阻一番,可魏珩却不准她再提:“此事已定,不必多言。” 女子没说完的话被他堵了回去。 行吧,不说就不说,反正耗费的是他的银子,他愿意建,就建。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有人面对府上多一个暖房这种事不心动呢,她尽管嫌弃费银子,可知道他是下定决心要建时,内心深处也是真的有开心浮现出来的。 女子不再多言,按照他的指点,细细看过所有图纸,最终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按照你定下的做便是。” 他肯定是提前准备好才让自己瞧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完备,让她挑不出一丝问题来。 “不过有一点!” 陈末娉指了指暖房中央最大的一片位置,任性道:“我要在这块位置种花,这样的话,一年四季,我都有鲜花瞧了。” 魏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向她所指的位置,低声道:“可以,只是种如此多的花,到时候,我怕你身子会受不住。” 陈末娉浑不在意地挥挥手:“肯定不是我养啊,不会累着我的。”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6节 “是吗?” 男人意有所指:“可睡房的花便是你养的,开得极艳。” “睡房什么……” 陈末娉正想问他自己什么时候养了花,忽地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涨红:“你又乱说话!这个坏人!” 魏珩没有应声,只是俯身将她抱起,重新带回榻上,身体力行地告诉女子,他有没有乱说话。 胡天胡地了一晚上,在男人大力的冲击中,陈末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自己又哭又喊,他才勉强放过了自己。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完全不记得,要问魏珩什么事。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女子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望着拔步床顶发了会呆,想起了昨日她要问魏珩东华马场的事。 她转过头,好巧不巧,这个时辰,魏珩早就起身,身边的榻都冷了。 又去做什么了呀。 陈末娉抱着锦被,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一早醒来身边没有木质香味的感觉真不好受,再过几日他要是去上值了,她看最不习惯的不是男人,而是她。 刚这般想着,门闩落下,魏珩回来了。 陈末娉立刻翻回身子,看向男人,伸出手,示意他把自己抱起来。 魏珩瞥她一眼,终于还是依了她的意思。 待男人扶着自己坐直身子后,陈末娉才满意,她看向魏珩,正准备问问东华马场之事,就见男人先低头,从袖筒中拿出一物:“你瞧瞧,是不是这根玉簪?” 陈末娉一看那玉簪上的凌霄花,立刻道:“没错!” 她接过玉簪:“是那贼人招了吗?” 魏珩随意“嗯”了一声,似是不想多答此事。 他在屋内环视一圈,走至梳妆台前,拿起铜镜递给陈末娉:“戴上瞧瞧。” 陈末娉欢喜:“真好看,我原先戴得不多,竟然不知这玉簪如此漂亮。” 她朝魏珩露出一个笑:“谢谢夫君。” 又为她建暖房,又为她寻玉簪,她没什么可以感谢的,还是嘴先甜一甜。 魏珩本来拿起了一杯茶,听到这两个字时,险些被呛到。 他咳嗽了半日,再次看向女子:“再唤一遍。” 陈末娉偏过脸,假装没听到。 一遍就够,谁让他刚刚不仔细听,现在重新让她再唤,她才不唤。 可无奈,魏珩发了狠,必须得听见这一声。 不知不觉间,二人又双双跌倒在拔步床上,继续昨夜没有彻底尽兴的事。 陈末娉也不知自己到底喊了多少声夫君,反正最后她嗓子都喊哑了,让他注意自己刚恢复好的身子,魏珩才终于停手。 再醒来时,又是正午,女子已经无力挣扎,摸了摸榻边的温度,看向听到动静进来伺候的玉琳。 不等她问,玉琳已经开口回答:“夫人,侯爷突然有事,被唤去了衙门,晚上回来。” “这还没到上值的时候呢,怎么就又去了。” 陈末娉一听就沉了脸,可是这是朝廷的安排,魏珩能去,自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叹一口气。 就在此时,她忽地听见玉琳的一声惊呼:“咦,这不就是夫人的玉簪吗?怎么在这里。” 玉琳俯下身子,从梳妆台底下的缝隙里拾出此物,朝陈末娉举起:“夫人,您瞧。” 果然是她的凌霄花玉簪,可是怎么会在缝隙中?魏珩昨日不是就将那玉簪交于自己手中了吗? 第81章 初遇 先前已经销声匿迹的那颗不信任的…… 陈末娉接过玉琳手中的玉簪, 握在手中瞧了片刻,心内茫然,又看向玉琳:“是不是昨日侯爷拿回来给我那支?不小心落缝隙里了?” “肯定不是。” 玉琳干脆道:“昨日您拿到时我就帮您收起来放在妆奁里了, 您瞧。” 说着,玉琳再次走到梳妆台前, 打开妆奁匣子,从中摸出另一根玉簪来, 递给陈末娉。 女子望着手中极为相似的两根玉簪,咬住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簪头两朵极为相似的凌霄花看。 昨日单独瞧的时候还不知道,可是今日两支混在一处时, 新旧分明,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两支玉簪, 绝对不是同一时候的。 她可以肯定,当年爹娘只给自己打了一支,这另外一支, 也就是魏珩昨日拿回来的新的,肯定不是她的东西。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脑子再次混乱了起来。 她不傻, 眼前的情形很分明, 定然是魏珩从贼人那里没有寻到玉簪,以为是贼人私吞, 所以干脆重新想办法,帮她打了一支相似的给她。 无论如何,在此事上,她都不能说男人不是为自己好, 毕竟真的寻不到这玉簪,她肯定会难受一阵。 可是……可是…… 她垂下眸子,看看自己的那支,又看看魏珩给她的那支。 许是她这个人太过耿直,总觉得,他虽然是为了她好,可这种不经她同意便撒谎骗她的行为,让她很不舒服。 尽管只是一件小事,可他为什么,在小事上骗她骗得如此顺手。 先前已经销声匿迹的那颗不信任的种子又冒出头来,迎风猛涨,当女子意识到时,赶忙再次把它压下。 不至于,她先前说过要信任他的,怎么能因为这点无关痛痒的善意谎言就对他再次失去信任。 这样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他。 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两根玉簪,陈末娉终于把两根玉簪还给了玉琳:“旧的那支收进箱笼里,新的那支仍旧放到妆奁匣子。” 玉琳应下,按照女子吩咐将两支玉簪分别收好时,又听她唤道:“那个……玉琳。” 陈末娉对上自己贴身丫鬟的目光:“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只当不知。” 终究只是件他想让自己开心撒得小谎罢了,就算她心中不舒服,可也没有到可以责怪他的好意的程度。 既然如此,就只当不知吧。 女子的神色极为郑重,玉琳看得心头一紧,正色点头。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将此事翻篇。 她饮了一杯温水,等着玉琳伺候她更衣梳妆。 反正魏珩白日也不回来,陈末娉想了想,打算回陈府瞧瞧爹娘。 原本她打算年前同男人和离,和离后就搬回娘家居住,谁知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事,耽误了她的计划。 后面魏珩又为救她受了重伤,二人因此事消除了往日隔阂,感情日渐浓厚,已经没了和离的心思,如果这男人不惹她生大气,应该是不会再搬回娘家了。 但现在魏珩既然已经大好,她还是得回家一趟瞧瞧爹娘身子,也同他们说说魏珩情况,让他们宽心才好。 陈末娉收拾出门,又备了些近日旁人来看魏珩没能用上的补品,这才朝娘家去。 今日陈父未曾休沐,陈府中只有陈末娉的娘亲在,知道她来,早早备下了一堆吃食。 “怎么就你一人回来?” 陈母迎着女儿进门,见她身后只有丫鬟跟随,面露担心之色:“可是因为魏珩还没养好,不能出行?” 超品公爵,又是前朝最年轻的四品官员,在皇城根下团子门前被人重伤,皇上震怒后命令严查,此时京城中怕是只有襁褓小儿不知道魏珩受伤之事。 “没有,他比先前大好了。” 陈末娉连忙解释,上前两步,握住母亲的手宽慰道:“娘,我这次回来就是单独告知你们这事儿,你和我爹放心吧,他现在恢复地挺好的,已经能去衙门上值,基本上好透了。” 陈母长呼一口气:“好了就好,你是不知道,你爹上完朝回来同我说他受了重伤,把我吓得。” “我知道。” 陈末娉同娘亲在桌前坐下,一边净手准备用点吃食,一边听娘亲继续问道:“所以,你们现在?如何了?” 陈末娉净完手,抬头对上母亲的担忧的眼,笑道:“您觉得呢。” “唉,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算是明牌上的晋王人,若是最后不是晋王夺嫡,那他……这么说来,你同他感情不好也好,反正他现在身子也好了,就算你离开也没人毁你名声。” 陈母咬咬牙:“先看着吧,你爹也注意着呢,要是前朝有什么情形不对,你立刻和定远侯府一刀两断,回家来。” 说着,陈母紧攥女儿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无论何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娘,不至于。” 她不懂前朝之事,可是就她这些日子见过的王爷来瞧,晋王爷确实是最适合为君主的,在这一点上,她相信侯爷、老侯爷的眼光。 不过,若真是其他二位成了皇帝…… 陈末娉心头一颤,不知怎地,脑海中居然闪过魏珩浑身沐血,倒在尸堆里的场景。 肯定是她最近看话本子把脑子看坏了。 女子赶忙晃晃脑袋,把这般不吉利的场景赶出脑海,然后温声朝娘亲道:“娘,皇上身子暂且康健,这事儿尚早,先不考虑后来那些。” “而且……” 其实她还不知道怎么同她娘说这事儿,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同魏珩在家人面前,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陌生人模样。 斟酌了半晌,陈末娉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我们现在,比先前好多了。” “什么意思?” 陈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们感情好了?” 陈末娉点点头:“其实他受重伤的那一刀,是为我挡的……后面我俩就好多了。” 陈母震住,她喃喃道:“这倒不知,他受伤之事已经将党争摆在了明面上,外人都以为,伤他的人就是冲着他本人去的。” “所以,您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7节 既然他和晋王爷让外人误以为此,那必定有这样做的道理,而且此事中完全没有将她扯入,也免了她被其他人议论。 陈母点头:“放心,这点事,娘还是懂的。” 顿了顿,看着准备执箸用饭的女儿,陈母又接着道:“魏珩这人,虽然冷情,但是能担责任,我一早便知道,故而当年你闹着要嫁给他,我和你爹虽然不愿,还是为你促成了此事。” 说着,陈母看向女儿:“你可还记得,你及笄后不久,在后院放风筝,风筝被刮到黄家去的事?” “什么?” 陈末娉完全没了印象。 陈母瞪她一眼:“你当时最喜欢那个风筝,可黄家和你父亲有龃龉,你爹不愿去隔壁要,你哭天喊地,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 听到娘亲这么说,陈末娉还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那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别提了别提了,咱们都忘了吧。” “不是,后面你那风筝又回来了,就是前来拜访的魏珩听见你一直在后院哭,耽误了他和你爹谈事儿,才去隔壁黄家帮你取来的。” 陈末娉动作停住,转头呆呆地望着她娘亲:“您不是说笑吧?” 陈母瞪她:“怎么可能是说笑,这风筝与人家来做客的人有什么关系,可他却主动去黄家帮你寻了,这说明他怎么?” 陈末娉还是呆呆看着她,脑子里因为她娘说得事脑子乱哄哄的。 陈母气得打她脑袋一下:“说明他眼里有责任二字。因着这事儿,我和你爹才觉得魏珩无论如何,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待你好的。” 说着说着,陈母叹一口气,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如今倒是真的应验了,这孩子能在危急时刻护住你,就已胜过旁人万千。” 她娘在那边感慨万千,而陈末娉却皱眉思索,终于捋出了不对的地方。 她不是四年前才第一次见到魏珩吗,照她娘这么说,两人早在五六年前就见过了? 可是她那么看重相貌,若是魏珩那等容貌真的与她见过,她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难道是因为魏珩当时是外男,所以她没有当面见他表达感谢?那魏珩当时,有没有见过她呢? 如果能听到她哭闹的声音,应该肯定能瞧见她的人吧。 陈末娉蹙起黛眉,看了眼已晚的天色,几乎一刻都等不得,“腾”地起身,便要回府。 陈母在后面唤她把剩下的点心拿上她也顾不得,匆匆和她娘道别之后,一个劲地催车夫往回赶。 她实在太好奇了,短短几日,她已经从不同人嘴里听到了她与魏珩初次相遇的地方,那她们两个初次相遇,究竟是哪儿? 也是凑巧,她进淑兰院的时候,魏珩的马车正巧停在前面,她甚至瞧见了男人下车后往屋中走的身影。 “侯爷!” 她大喊一声,掀开车帘,便一下蹦到了地上。 魏珩正巧回头,看见她的动作,立时蹙起剑眉,紧走两步想接她,却没接住。 “胡闹!” 他忍不住低声训道:“跳下来扭到脚如何是好?” “不打紧。” 女子抬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由着男人重新将她抱起。 两人在院子中当着众侍从的面极少这般亲密,可陈末娉此时却顾不得害羞,直勾勾地对上男人漆黑的眼,急切道:“侯爷,你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何时?” 第82章 线索 就算当时我没救你,你也要嫁? 魏珩抱她的动作一滞:“怎么?” 陈末娉晃晃他:“你先说说看。” 男人抿了抿唇, 一直对着女子的目光,片刻后他道:“应当是你们府上?” 还真是! 陈末娉一拍手掌:“我娘记得果然没错,我今日回府, 她说你曾经帮我捡过风筝,但是我完全不记得我见过你。” 现在看来, 真的是这男人听见她哭闹的动静就帮她去捡了风筝,估计也是因此看见了她的相貌, 只是没亲自将风筝交到她手上,所以她不知道。 “唉。” 陈末娉叹了口气,有些哀怨:“若是你当时亲自把风筝给我就好了,我肯定当时就闹着嫁你。” 魏珩的脸色变了变:“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啊。”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 以为他是因着自己当时年纪小, 刚及笄, 对名声有碍所以变了脸色:“你生得这般好, 我肯定一看见你就闹着要嫁你了。” 言罢,她还以为男人要继续变脸,训她一些要看内涵不能只看相貌、要懂内在不能太过肤浅的话, 没想到魏珩是变脸了,却不是往她以为的方向变。 他脸上浮现一种很复杂的神色, 尽管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不见, 可还是被女子纳入眼底。 就在她琢磨这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时, 魏珩已经开了口:“就算当时我没救你,你也要嫁?” 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救了自己所以才闹着要嫁给他的? 陈末娉有些无奈, 本想开口解释,可是又觉得,解释她是见色起意,看见他本人时就想嫁给他这个缘由, 比她要以身相许这个缘由肤浅太多太多,所以干脆同他一样,打算撒个无关紧要的谎:“那肯定不是一码事。” 刚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敲脑袋,结果没能注意到男人因为她那句话骤然变深变暗的眼眸:“我就说吧,外人肯定记不清时间线的。” 魏珩听着她这不着边际的话,敛去眼底所有情绪,耐着性子问道:“这又是因为什么发出这般感慨?” 陈末娉指挥他抱着自己往屋里走,一边用力攀住他的肩膀让身子更舒服,一边随口道:“就是我前几天遇见了晋王爷,他说他认识我比你认识我更早。” 话音未落,男人的脚步便猛地顿住,害得陈末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要掉下来。 她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拍了下男人胳膊,埋怨道:“你干嘛呀。” 魏珩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极冷,陈末娉最近看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温柔,一见到男人这幅模样,甚至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他这么同你说的?” “对呀,不过只是随口一说,他说他最先时候在东华马场见过我。” 陈末娉稳住心绪,告诉自己这男人就是这样子,接着继续道:“我当时一想,东华马场不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要是他在那儿见过我,也应该比你早便是,就没放在心上。” 她说着说着,为了缓解气氛,笑道:“这下不用琢磨了,原来咱们居然那么早之前就见过面了。” 说完,她等着魏珩的反应。 但魏珩还是冷着脸,只问:“他没再说什么别的?” “什么别的?” 陈末娉莫名其妙:“说话说明白。” 魏珩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也不回答女子的问题。 “你怎么这个表情?” 陈末娉伸手去拽魏珩的脸,可却被他避开,导致她终于失了耐性,多了几分委屈:“你又这样!” 她都说过多少次了,眼看着这男人要改掉了,谁知今日不知戳到他哪个点,又开始这样。 “我讨厌你这么对我。” 真是,她都没怪他虚造玉簪骗她呢,他还莫名其妙冷落上自己了。 自从魏珩为了救自己在鬼门关晃过一头之后,陈末娉还从没有对他这么生气过。 她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气呼呼地转过头去,挣扎着要从男人怀里下来,碰都不想让他碰。 可她双脚一落地,就又被人长臂一展,搂住腰抱了回去。 “对不起。” 男人埋在她肩头,声音低沉:“我只是听见你同别的男人说闲,心中不快。” 陈末娉刚刚因为他主动低头而熄灭了大半的怒火,又被他后面这句话挑了起来。 她转过身子看着男人,气道: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同晋王爷之间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人一把吻住。 女子正在生气,怎么可能接受他亲自己,硬是紧紧闭着嘴,不让面前的男人再占到分毫便宜。 魏珩辗转了片刻发现无法,只得放开了女子。 放开的一瞬间,陈末娉便气道:“你有病吧!说着说着就动嘴,是以为靠亲我就能解决所有麻烦吗?你这到底是压制我的情绪还是只是想堵住我的嘴?” 魏珩默然不语,想去牵她的手,可刚刚碰到女子的肌肤,便被她一把甩开:“别碰我。” 她一时半会儿真的不想看见这男人了,转身把他往门外推:“不准进我屋,你去书房睡!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把魏珩推了出去,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去浴房沐浴,然后更衣上榻。 魏珩初时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面便按照她的要求,去了书房待着。 陈末娉用完晚饭,看着空空荡荡的床榻,有些茫然,可一想到这男人傍晚时说的话,又有些生气。 他说旁人也就罢了,兴许她还为这件事开心一下,觉得这男人终于有了吃醋的意识,可她明明和晋王爷完全不熟悉,晋王爷身份又特殊,他这般说她,岂不是暗示她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当然,从他的语气中倒也听不出来这一层,只是她一联系到此处,就觉得格外生气。 明明才亲口同他说了,一定会好好信任他的,结果没过几日,他先怀疑起自己了。 算了,先冷他一晚再说。 陈末娉这般想着,也不派人去书房瞧他,自行拉上锦被,闭眼睡觉。 她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次日醒来时,差点就已经忘记,昨日是为什么生气的。 尤其是玉琳给她提过来一篮城东孟家的蟹黄包,还有她最爱吃的城南的一家汤汁排骨时,她什么气性都消了。 “侯爷呢?” “侯爷一早就骑马出去给您买这些吃食,眼下刚赶去衙门上值。” 哦对,他已经开始上值了。 玉琳又补充道:“侯爷行得太急,虽然给您拿来了早饭,可他自己还没用便走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8节 他自己都没用? 陈末娉刚刚握住筷箸的手一顿,叹一口气。 算了,看在他身子这般,还早早帮她出去买吃食的份上,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原谅他吧。 思及此处,女子只吃了一个蟹黄包垫垫肚子,便让玉琳将这些东西装进食盒,让车夫送她去大理寺。 “应当是可以进的吧,先前我进了两次,门吏都未曾阻拦。” 陈末娉看看玉琳手里提着的食盒:“我把这吃食带到他衙门去,同他一道用早饭。” 都亲自提着食盒去找他了,这和好的意味应该很足吧,她不信这男人瞧不出来。 玉琳应下,收拾好食盒,正准备安排人去套马备车之时,忽地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从外间跑来,进了淑兰院。 一看见玉琳,小丫鬟便道:“玉琳姐姐!世子夫人来寻夫人了!” “初晴?” 陈末娉也听见了小丫鬟的话,顿时喜笑颜开,高兴道:“这丫头,可算回来了!” 一出去待待那么久,害得她说话都不知道找谁,这下可好,她总算能有个合适的人,能原原本本把这些日子她同魏珩之间发生的事倾诉出去了。 “快让她进来!” 吩咐玉琳去迎接后,陈末娉又唤旁的小丫鬟,准备好另外的早饭,先行送去大理寺让侯爷用早饭,别空着肚子上值。 还没吩咐完,玉琳便迎着初晴行了进来。 陈末娉远远看见自己的密友愤愤不平地往这边走,有些奇怪。 初晴去世子的老家待了些日子,不是该心情更加愉悦才是吗,怎么还板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魏珩附体了。 “你怎么了?” 等好友走到跟前,陈末娉立刻将她迎进了屋,亲手给初晴斟了杯热茶端给她:“怎地这般不高兴?可是你家那口子惹了你?” “他!哼哼。” 初晴冷笑两声:“别和我提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我可得收拾他一顿,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到底怎么了?” 初晴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完,望向在她对面坐下的陈末娉:“我前段时间同我们那个傻的回老家去了你知道吧?” 陈末娉点点头:“我去寻你时门房说了,说来你这丫头也是,怎地出门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初晴狠声道:“这就得问你们家侯爷了” 陈末娉莫名其妙:“这关他何事?” “关他何事?这事儿可大了!” 初晴气得柳眉倒竖:“就是他让我们家那傻子,带着我回老宅待着的!” 第83章 坦诚 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信任他…… 陈末娉愣了愣, 忙道:“初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魏珩他无缘无故做这事作甚?” “无缘无故, 哪里无缘无故了?” 初晴继续冷笑:“你呀你,你还看不明白吗, 他就是想支开我,少让我给你指手画脚。” “不至于吧。” “我从我们那傻子嘴里撬出来这话时, 也以为不至于呢,谁能想到他居然都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尽管她肯定相信初晴所言,可陈末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魏珩居然会干出这么不着调的事。 不, 也不算不着调, 因为初晴确实给她出了很多主意, 只不过最终的选择, 她都是依据自己的内心。 见好友神游天外,一副还怔愣住的模样,初晴叹一口气, 拉着陈末娉坐下。 她勉强平复气恼的心情,放缓语气, 朝陈末娉问道:“你仔细说说,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 他做了些什么?可有什么异常的事?” “也没做什么啊。” 尽管这段时日是发生了不少事,可仔细想来都是水到渠成, 完全没什么异常之处。 “你呀!” 初晴无法,干脆握住女子的手,让她将自己离开后两人之间发生的事,细细捋过一遍。 这说起来可长了, 陈末娉粗粗回忆了一番,挑了几个关键的节点说。 初晴初时还认真听着,越听到后面越生气,不等她说完,就开始张嘴骂人:“这死男人真是一肚子坏水,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早就给你设了套,让你钻呢!” “什么套?” 陈末娉不解,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下:“初晴,你日后不要用死这个字了,不吉利。” “看看,看看!都把你骗成什么样了,骂他你都不愿意上了,先前咱们都是一起骂的。” 陈末娉垂下眸子,男人前些日子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模样又闯进了脑海。 “他......他前些日子为我挡了刀,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所以现在我有些忌讳此事。” 初晴闻言愣了愣:“挡刀?” 女子颔首,深吸一口气,细细同好友讲解了经过。 初晴满脸震惊:“我同我们那傻子刚从老家回京,居然不知道,京中出了这样的大事!” 她紧紧握住陈末娉的手,面露纠结之色:“行吧,这件事他做得有些人样,日后我不这么骂他了。” 见陈末娉点头应允,初晴忍了忍,又继续道:“不过他先前那般行事,不就是温水煮青蛙,让你离不开他吗?” 陈末娉回握住密友的手:“后面是有些贪恋,不过你放心,我一直是控制住自己的,不然怎么会逼着他去京兆府和离。” 说起这个,如果不是她一定要当日去,说不定那些贼人也不会有下手的机会,魏珩也不会在陪她去京兆府的路上遇上此劫。 初晴看出她的情绪,忙拍了拍她的脊背,宽慰道:“别自责,这事儿本质和你没什么关系,既然是党争,就算不在那日,也会在别日,只是赶巧在你俩去京兆府和离的路上出事罢了。” 这些宽慰没什么实际作用,陈末娉心中还是会自责,只是多少聊胜于无吧。 看好友还是恹恹的,初晴有些愧疚自己提起此事,忙岔开话题道:“所以,你们和离的事,就因为他受伤所以耽搁下来了?” “也不是。” 陈末娉垂下眸子,有些不敢对上初晴的视线:“其实,是因为我们和好了。” 唔,仔细说来,也不能说是和好,毕竟他俩先前并没有好过,准确地说,算是正经在一起? “什么?” 初晴瞪大眼睛,正想拍案而起,可想到刚刚好友同自己说的话,又尽量平稳住了情绪,喃喃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救命之恩,在这种情况下,你若是能继续和离,才不是你。不过,和好......” 初晴看向好友,直视她的眼:“你怎么会说和好,难不成他现在对你很好吗?” 陈末娉点头,难为情地搓着手指:“是还可以。” “这死......这男人!” 骂人的话本来要脱口而出,想到刚刚女子的叮嘱,初晴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忿忿不平:“还真是让他赶上巧了,这等苦肉计的机会也能撞上?” 初晴隐隐约约觉得此事是不是有些过于赶巧,但事实摆在面前,党争之事,兹由甚大,任谁也不敢在此事上动手脚。 “对你好了也得警醒着点。” 知道现在好友的婚事重新进入了一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阶段,初晴也不可能还劝她继续和离,只是提点道:“不可再像先前那般陷得太深,毕竟,他玩弄起手段来,你根本不是对手。” “旁的不说,就说让我们那傻子支走我的事儿,就能看明白,他心计颇深。” 初晴语重心长:“最重要的是,这说明,他根本不会和你袒露内心。” * 不会和她袒露内心吗? 送走初晴后,陈末娉站在窗前,望着院中已经开始抽条的绿叶,不知不觉间,手指扣在桌前,指腹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抿紧唇,心绪杂乱。 初晴说得不假,二人是夫妻,是枕边人,原先也就罢了,眼下这般景况,本就该袒露内心才是。 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信任他,可玉簪、初晴离京,这等等事由都表明,他远没有到坦陈的地步。 这一点,她不可能容忍得了。 不过这两件事,一件可以算是他善意的谎言,另一件,是二人还关系冷淡时发生的。 陈末娉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想再看看他的表现。 如果他诚实回答,那她也能看在他还没痊愈的伤口发份上再放过他一次,可是如果他继续隐瞒...... 陈末娉咬紧了唇,还在思索之中时,忽听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起:“怎地站在窗前发呆?也不怕被风吹着。” 她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男人,习惯性地埋怨道:“你怎地不敲门?” 魏珩脱下大氅,上前把她往怀里一带,离了窗前。 他瞥了女子一眼:“我又不是旁人,为何要敲门?” 哼,蹬鼻子上脸。 陈末娉翻了个白眼:“你乱说话,我还没消气呢,现在在我眼里,你和旁人没什么区别。” “是吗?” 男人嘴角微勾,语气带笑,用鼻尖蹭了一下女子挺翘的鼻头:“那你为何早上派人去给我送早饭。” “那是物归原主。” 早上和现在的心绪不一样了,陈末娉才不想给他得意的机会,她现在甚至还有些不能接受,他这般自然地同自己调笑。 尽管他含笑时格外俊逸,但一想到初晴刚刚同自己说得话,陈末娉就胸口发堵,连那张俊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眼前的男人察觉。 好在魏珩只当她还在发小脾气,并没有察觉到女子眼中的复杂情绪。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89节 “行,那就算物归原主。” 男人说着,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唇瓣,摩挲了几下:“现在能亲了吗?” 明明是很暧/昧的要求,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随意自然。 瞧那样子,像是看到一碟子猪蹄,然后说“这能吃吗?” 陈末娉瞪他:“不能。” 她推他一把,深吸一口气,说起正事:“我有话同你说。” 女子神色严肃,魏珩也敛去了眼中的笑意,定定地看着她,询问道:“怎么了?” 陈末娉拉着他在桌边坐下,等他坐好后,才朝他道:“我想去潍州。” 魏珩闻言蹙起剑眉:“去潍州作甚?” “初晴已经去潍州许久了,我好想她,我想去找她。” 为着做戏做得像一些,她还故意问道:“初晴你知道吧,就是和我感情很好的英国公世子夫人。” 说话间的功夫,女子一直观察着男人的表情,想从上面察觉到一丝端倪。 可魏珩神色不变,只是点头道:“知道,你的手帕交。” 他太过淡然,淡然地让女子的心又冷了半分。 这张极少表情的脸,成了他内心的最好掩盖,但同时也盖住了两人的坦陈。 “不过......” 说着话的功夫,男人抬手,轻轻将女子抱进了怀里,然后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窝:“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待我伤好全了,我送你去。” 一听到魏珩提起他的伤,陈末娉便有些内疚之心涌了上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她用话套他,而是真的想去潍州的话,此时听见他这么说,怕是肯定已经放弃想法,留在府中了。 思及此处,陈末娉反倒更加不安,因为她再一次意识到,尽管她一直想在与魏珩的相处中处于上风,但经历了这么多,她却还实质上是处在下位,一直事事以他为首。 当然,因为他受伤,这种想法并没有错,可她也得因此事警醒自己。 陈末娉收回思绪,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继续说道:“尽快吧,毕竟我真的很想她,而且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也该去同她说一声。” 说完,她又叹一口气,低声骂道:“也不知道她夫君发哪门子疯,偏生要把她带回老宅去,害得我们姐妹不能在一处,初晴不在,我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趣。” 魏珩沉默一瞬:“她这么重要吗?”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很多难受的事我都是给她倾诉,她不在,我感觉心里都空荡荡的。” 说话间的功夫,她还是盯着魏珩,心中仍旧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期待他能够变一变脸色,期待他会因为自己的话产生些许愧疚之色。 毕竟他才是导致她们分开的元凶,无论如何,他听到这话,也应该内疚一下吧。 第84章 巧合 晋王爷也救过坠马的女子?……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完全与他无关。 不, 还是变化了一下的,她看见他蹙了蹙眉心, 又想朝她靠过来,低声道:“有我都不行吗?” 要是一天前, 陈末娉一定会因为他这话心软,然后宽慰他,还在心中高兴,他们之间的感情果真是越来越好了。 而此时, 陈末娉脑海中回荡的, 却只有“骗子”两个字。 明明是他背后用了手段, 让初晴大过年的只能离开京城, 不但不能见自己,也见不了她的娘家人,结果他居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他先前骗她玉簪的事可以是怕她难过所以编造的善意谎言, 可只是为了让她不同初晴说话商量,就让初晴夫君把她带走这事, 难道是善意的吗? 肯定不是。 陈末娉默然告诉自己。 她突然觉得有点可怕, 尽管男人现在对自己很好, 可这种好,却像是隔了一层面具, 她根本看不清楚,底下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她也知道,是真心的,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心中有她,但是这种真心,却让她后背发冷。 “怎么?” 魏珩察觉到女子一瞬间的僵硬,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肩胛,轻声道:“是不是吹着了风?” 话音未落,他已经起身,一手抱着女子,另一只手去合上窗栓:“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未暖,还是得仔细些。” 陈末娉听着他的声音在耳中回荡,眼眶倏然间发起涩来。 他怎么回事,明明是关心她,明明是爱护她的,怎么却不愿意真心实意的对待她? 他自己提的信任,可明明,两人之间隐瞒最多的人,是他。 她仍旧像当年一般,把一颗真心剖了出来给他瞧,可他只是面上温柔了,内里还是不愿把他的真心也给她。 他嘴里的那些话,他做得那些事,究竟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陈末娉觉得无比无力,又有些愤怒。 “怎么眼睛还红了?” 魏珩沉吟片刻,又掐掐她的脸:“就这般想她?” “嗯。” 陈末娉避开他掐自己脸的手,把脸偏到一旁,“嗯”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魏珩盯着女子的侧脸,沉默下来。 半晌后,他道:“英国公世子带着世子夫人去潍州,应当也是为了祭祖等事务,如今春日已至,兴许他们也快回来了。我派人去国公府打探一二,若是他们将回,也免了你舟车劳顿。” 他语气自然,神色自然,连借口由头,都天衣无缝,再自然不过。 真是天生的骗子。 陈末娉这般想着。 如果初晴夫君也像他一般这么会做戏,初晴肯定意识不到回潍州是旁人指使,更不会把这事告知她,而她永远也会只当自己好友是正当出行。 她刚刚以为自己能看懂他眼中情绪,也能看懂他了,可谁知,只是幻觉。 他还是与自己隔着很远的距离,甚至比先前还远,站在高处,垂眸俯瞰着她。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算了,别问了。” 她示意自己要上榻,让男人把她抱过去后,恹恹地道:“人家不回来就有人家的缘由,说不定还有正事要做呢,我也觉得不妥,算了吧。” 说着,她转了个身,盖上锦被,闭上眼:“可能是真的着凉了,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不舒服。” 闻言,魏珩立刻探出手,用掌心贴了贴她的额头后又拿开:“我唤郎中来。” “不要。” 陈末娉摇摇头,寻了个借口:“不想喝药,兴许出身汗就好了。” “不行。” 魏珩冷下脸,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后,又缓了缓语气,接着道:“不得讳疾忌医,小病拖成大病,如何是好?” “不会的。” 陈末娉仍旧闭上眼,脑袋往锦被中钻了钻。 男人见劝她不过,抿了抿唇,干脆也换了身中衣,同她一道躺下。 陈末娉刚发觉身边的床榻往下沉了些许,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质香气朝她靠近,男人也转过了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睡吧。” 魏珩抱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低声道:“一会儿假如加重,我好随时查看你的病情。” 陈末娉眨了眨眼,逼回自己因为他这句话而想要流下的眼泪。 编造一个谎言好累好累,她懒得再想谎言把他支走,干脆由他这般模样,然后把头埋得更深。 可是被逼回的眼泪还是顺着女子的侧脸流了下来,浸人锦被中。 她该怎么办。 * 女子再次醒来时,感觉就是整个人暖暖的。 魏珩没有走,就这般陪着她,休息到了现在。 她没什么动作,只是刚醒时胳膊动了动,可就这一点点幅度的动作,都能让男人察觉到,陈末娉醒了。 男人第一反应是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到与常人无异后,低声道:“倒是幸运,一整夜都没发热。” 接着,他又低声询问道:“可还头疼?” 陈末娉摇了摇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吓了一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府上,不该去上值吗?” “我告假了,今日不去。” 魏珩把她压在身下的发拢好放至一旁,低声道:“你生病,我自然该先看顾着你。” 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顺口一提,但陈末娉没忍住,再次红了眼眶。 这男人现在怎么回事,怎么能一边骗她一边这么温柔对她,还不如先前那么冷淡,还能让她有决心同他和离。 现在该如何是好,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可能抛下他,可她又没法像先前一般,心无芥蒂地对待他了。 “不必,我没事,应当确实好了。” 她说着,晃晃脑袋:“头也不疼,腰也不酸,没事。” 魏珩定定地看着她:“真没事了?” 陈末娉点头:“骗你作甚?” 魏珩舒了口气:“无事便好,我让人给你送饭来。”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0节 话音落下,男人起身下地,更衣洗漱:“这几日要把我在养伤期间堆积的案子全部办完,同时需得配合皇上亲军查案,事务繁多,告假确实不妥。” 他穿好衣衫,在女子额间落下一个吻来:“我让人去瞧瞧英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是什么景况,你既然觉得在府中无趣,要么去寻旁人玩玩?” “不要找他们。” 找了他们,不是一下子就发现,初晴他们昨日回来了吗,至少得等几日,等自己处理完这些繁杂心绪,准备好怎么同他说明白才是。 陈末娉急声道,对上男人疑惑的视线时,她才道:“我的意思是不催他们,放心吧,我昨天就是玩笑话,我会自己想办法寻乐子的。” 说完,她还瞪了男人一眼:“我说不许找就不许找啊,不准背着我干坏事。” 尽管他背着她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事。 “好,依你说得来。” 魏珩应允,又亲了她一下:“我尽量早些回来陪你。” 陈末娉“嗯”了一声,心中却想,还是别回来地好,让她一个人好好待待,捋一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心绪。 男人离开去上值后,她一个人又躺了回去,看看拔步床顶,又看看窗户,又拉过锦被看着上面的花纹发了一会儿呆。 可无论怎么放空自己,她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含笑的魏珩、冷漠的魏珩、板着脸的魏珩在她脑海中晃来晃去,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到底该怎么行事才好。 女子在榻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就在此时,玉琳突然敲了敲屋门,朝她朗声道:“夫人,薛夫人来了。” 薛夫人,哪个薛夫人? 陈末娉随口应了声,起身坐起,还没来得及洗漱更衣,玉琳就带着那位“薛夫人”走进了里屋。 当看见那位“薛夫人”的面容时,陈末娉微惊:“是你呀。” 来人正是薛茹淮。 “对啊,是我。” 把手信交给玉琳放好,薛茹淮自行拉过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朝她展颜一笑:“我要离开京城回我夫君那里去了,故而来看看你这位‘生死之交’,也看看你现在还会不会错认我。”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末娉便汗颜。 她真是离谱,错认人家薛茹淮那么久,还好她一直忍着没发作,不然坏了人家名声,她如何补救都不行。 “不会不会,现在我已经能分得清了。” 她后面见晋王爷时,也没有认错。二人尽管很是相象,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区别,只要记下,便不会有差错。 “分得清就行,不然日后我做了什么事,再扣在我兄长头上,那可就不得了了。” 薛茹淮也不避讳晋王爷是她兄长之事,大大咧咧道:“所以我打算只穿女装,不着男装了。” 陈末娉打量了一下她身上这套剪裁简单利落的裙装:“你身上这身就很好。” “唉,还是比不得男装,骑马都不方便。” 两人经历了一番被绑,又中间出了乌龙,说起话来居然算得上熟络。 薛茹淮说着,拽了拽裙摆:“自己骑都不便,要是在路上看见什么人坠马之类的,搭把手都难。” 陈末娉点头:“这倒是,话说起来,我也曾坠过马,确实需得人结结实实拉一把。” “是嘛,前几年我兄长救了一个坠马的女子,之后就对我耳提面命,让我好好练骑术,不然我们女子身边跟着的丫鬟,没什么力气,坠马的时候无人在侧,那可就完了。” “啊?” 晋王爷也救过坠马的女子? 看来他和魏珩一样,骑术都很过人。 陈末娉随口道:“我也是几年前被我夫君救过。” “是吗?这倒是巧了。” 薛茹淮说着,忽地顿了顿,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子好几眼,然后道:“你什么时候被侯爷救的啊。” 第85章 太巧 当年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四年前的夏初时节。” 被魏珩救了不久之后陈末娉就对他一见倾心, 故而这些相关的日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四年前的夏初?” 薛茹淮拧了拧眉,嘀咕道:“那不就是我快成亲的时候吗。” 她好像被激发了什么记忆, 继续问道:“你是在何处被侯爷相救的?” 陈末娉没有多想,只当薛茹淮同她说闲话, 便如实相告:“就是在东华马场。” 话音未落,薛茹淮就瞪大了眼:“我兄长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在东华马场救了个坠马的女子!” 陈末娉愣住:“是吗?”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是晋王爷前几日碰见她时,说起东华马场时的声音。 她当时只急匆匆地回去问魏珩二人初次相遇的时间,而没有留意到,当时晋王爷提起的, 分明说的是他第一次遇见自己的时候。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 在胸口缓缓下沉。 薛茹淮重重点头:“因为是我婚前, 所以记得很深刻。” 她笑道:“这也太巧了吧, 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差不多的时间救了人,不知道我兄长和侯爷知不知道此事,要是知道, 怕是他俩也要感慨一下。” 薛茹淮说着,见女子还呆呆的, 拽了拽陈末娉的衣袖:“你怎么还呆着啊, 你也是觉得太巧了吗?” 被人拽了拽, 女子才回过神来,她朝着薛茹淮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确实很巧, 而且最近我听了好几遍这个巧字,所以就觉得更巧了。” 怎么会这么巧,晋王爷说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是在东华马场,而那段时间前后也是她原本以为第一次见到魏珩然后被他救起的时候, 更巧的是,晋王爷也在那时候,在东华马场救了个女子。 巧啊,巧啊,巧得她还以为自己活在话本子的世界里。 薛茹淮好奇道:“还有什么巧事吗?” “嗯,是有些,不过那事应该确实是巧合。” 陈末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地压下自己心中升起的念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头糊弄过去。 看她如此,薛茹淮也不问了,两人又说起近日京中发生的一些旁的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时分。 按道理,陈末娉作为主家,肯定是要留薛茹淮用饭的,可她刚刚提出来,薛茹淮便摆摆手:“我就是来寻你聊聊,现在聊完也该回去收拾箱笼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启程。” 言罢,薛茹淮起身,拍了拍女子肩膀,笑道:“咱们两个‘生死之交’,下次见面再聊。” 女子给她留下一个很是潇洒的背影,单从背影来看,陈末娉又有些分不清晋王爷和他这个表妹。 二人的背影都很挺拔,肩膀宽阔,甚至同魏珩也有一丝相像。 想到此处,陈末娉刚刚压下去的那个念头又升了起来,不停地在她脑海中盘旋。 如果说......她是说如果说。 有没有可能,当年救她的那个人,并不是魏珩,而是晋王爷呢。 若是先前,陈末娉定会觉得这种想法荒谬可笑,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真的开始忍不住对男人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开始怀疑起来。 如果当年救她的人是晋王爷的话,好像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所以晋王爷以为二人相遇比她认识魏珩更早,所以他那个身份地位却还能对自己有印象。 亲手救过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还有一点,当年救她的人覆着面,可自从她后面认识魏珩以来,就从来没遇见过他需要覆面的时候。 但晋王爷不一样,他先前一直在读书没有参与朝政,这两年才被皇上安排到朝堂之上,京中少有人知道他的相貌,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容易便把他的表妹薛茹淮认成是他。 一个当时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皇子,他覆面,怎么说都在情理之中。 可是......可是...... 陈末娉重重地摔坐在床榻边上,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可是魏珩骗自己的理由是什么呢,她会把他认成救命恩人的缘由,就是二人初次相遇时,他便认下了这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啊。 难道是他当时便爱慕自己? 陈末娉脑海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若是当时他就爱慕自己,怎么会毫无作为,任由她费那么大功夫才能同他成婚,又怎么会在婚后,忍心冷淡她三年的时光。 诚然,那三年中,她确实因为误会他爱慕薛茹淮而有些小心翼翼不像自我,但这也不是他冷淡的缘由,更大的可能,就是他与自己成婚时,对自己并无感情。 思及此处,陈末娉才恍然发觉,她一直没有弄明白,魏珩对她开始有感情的缘由。 是身体的亲密让他有了错觉,然后又因为这错觉逐渐真的对她有了感情,抑或,只是责任和维持体面使然。 陈末娉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时,才回过神。 以上的这一切都是猜测,尽管最近发现魏珩还是骗了她好几件事,可陈末娉内心还是有些期盼,期盼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期盼他在这等重要的事情上,没有同自己说谎。 所以她眼下最需确认的就是,当年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魏珩嘴里肯定问不出真话,晋王爷与自己身份有别,自然也不可能去问他,更何况,这种没影的事,问任何人都不太恰当。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门,去唤外面候着的玉琳:“备车。” 玉琳应声,接着抬头一看,瞧见了女子唇瓣上的印记,连忙要上前帮她查看:“夫人,您流血了!” “无事。” 陈末娉直接用手背一擦,浑不在意:“不管这个,我们去东华马场。” 都这个时候了,去东华马场作甚?怕是到了马场之后,就得往回赶了,更何况夫人连午饭都还没有用。 玉琳心中一肚子的疑问,可看陈末娉如此严肃的模样,也不敢多问,连忙按照她说得去办。 东华马场是京中最大的马场,自然也离城里不近,远在京郊。 如此漫长的路程,一路上,陈末娉却一言不发,只虚虚盯着眼前的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1节 玉琳心下更加不安,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快到傍晚时分,车夫总算赶到了马场。 不等玉琳下车掀帘,陈末娉便一脚迈了下去,先行下车,去寻马场的管事。 马场的管事是个刚来不久的年轻人,看她年轻貌美却绾了妇人发髻,连忙迎了上来:“夫人可是来骑马的?今日太晚了,您怕是骑不了一圈就得天黑,要么您明日再来?” “我不是来骑马的。” 陈末娉顿下脚步,望着眼前的管事,开门见山:“我有事需得问问您。” “您说您说。” “你们这有没有做工时间久些的,比如四五年以上的哟没有?” 管事惊讶:“有倒是还有两个,只是您寻这些人作甚?” 陈末娉朝管事递过去一个红封:“一点私事,你不必管,只需帮我把他们全部唤到此处便可。” 管事捏了捏红封,立刻转身去办。 玉琳跟在陈末娉身后,看着她肃然的侧脸,心中寒气更甚。 不多时,管事便把两个人带到了女子面前。 陈末娉本来很有期待,可看见带来的是两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时,心凉了一半。 这么大年纪,怕是昨日用的什么饭都不记得了,如何记得四五年前发生的事? 两位老者朝陈末娉行礼,然后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问好:“夫人。” 既然来了,还是问一问吧。 女子深吸一口气,放大了声音,一字一顿清楚问道:“二位叔伯,可知道四年前在马场中女子坠马的事?” “四年前?知道。” 其中一个老者回答,陈末娉心中的希望又再次燃起:“您记得?” “当然记得,我们马场一直管护地很好,不然也不会是京城第一马场,坠马之事算是大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末娉急切道:“您说。” 那老者自豪道:“四年前当年坠马六起,无一伤亡。五年来每年的坠马次数,我都记得。” 居然这么多? 陈末娉眼里的光又灭了:“您只记得坠马次数?具体的细节您还记得吗?比如是谁坠马,施救人又是谁?” 老者焉了下来,与另外一个老者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那倒是不记得了,毕竟四年功夫,太远了。” 陈末娉又问了两句,发觉二人确实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后,无奈地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 可是离开了又该如何是好,她难不成真的要去寻晋王爷才能了解到事情真相? 但这么做的话,不就是落人笑柄,说她不信任夫君还要同王爷攀关系。 陈末娉咬住唇,一时不知所措。 年轻的管事将两位老者送走后,看着沉默的陈末娉,忽地一拍脑门:“我想到了。” 见陈末娉抬眼看他,年轻管事忙出声道:“夫人,要么去问问我们之前的管事吧,他虽然年岁已大不在马场了,可他为人尽心尽力,像坠马这种事,我们马场都是要再三处理的,他一定有印象在。” 陈末娉眼中熄灭的火又重新亮了起来,看向年轻的管事,尽量按捺着急切道:“你说的这位老管事,如今何在?” 年轻管事将手头的事交代给另外一个年轻人,然后朝马场外的方向走去,口中唤着:“他住在马场旁的村子里,您同我来。” 第86章 机密 为什么那贼人,会进了晋王爷的府…… 原先的管事住得并不远,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走到。 可这一盏茶的功夫,陈末娉觉得分外漫长。 好不容易,前方的年轻管事顿住了脚步, 给她指了指眼前的一个小屋:“夫人,我们老管事就在此处住着。” 说话间的功夫, 年轻人已经抬脚朝屋中去,一边行着一边喊道:“老管事, 有人来寻您了。” 不等他行到屋门口,一个老者便打开了门,从屋里行了出来,朗声道:“谁啊, 谁寻我。” 他先看到年轻人, 接着又越过他的肩头, 看到身后的陈末娉, 顿时“哎呦”一声,紧走两步上前:“陈小姐,不, 陈夫人,您近几年还好?” 老实说, 陈末娉在东华马场的次数不多, 根本不记得先前的老管事是谁, 此时被他认出,惊喜之下更添了期待。 竟然能认出她这个不算熟客的人, 那肯定会记得当年坠马之事。 “还好还好,老管事,我今日来寻您是想打探一件事。” 她看向年岁虽大但明显还灵敏着的老人:“您可记得四年前,我在东华马场坠马之事?” “记得记得, 您当时还想找救了您的义士来着,但那位义士的身份我们实在不知,后面也不知道您寻到了没有。” 陈末娉微微一笑:“寻到了。” 只是现在这义士有两个,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她没有多做解释,继续道:“不过我现在同您打听的是别的事,我听说我坠马那一年还有另外五个人也在东华坠马,您还记得那五人究竟是什么情况,被谁相救的吗?” 老人一怔:“记得倒是记得,但您问这个是......” 话音未落,陈末娉就将一个极厚的红封塞进了老人手里。 老人立刻道:“记得记得,另外五人都是年岁小前来练马的孩子,因着他们练马时便有人在旁看顾,所以都没受伤出事,我们马场在这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 其他五个都是孩子?那就是说,当年晋王爷在东华马场救得女子,必定是她自己。 陈末娉心中那一点微弱的希望,终于彻底熄灭。 众人见她呆愣住,心中虽然疑惑,可也不敢询问缘由。 女子立在原地许久许久,久到天色都暗了下来,起了夜风。 凉凉的风吹过她的脸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才回过神来。 “劳烦,多谢。” 陈末娉朝老管事和年轻管事道了谢,又让玉琳再次给二人了不菲的银钱,才转身离开,上了一直跟随着她们赶来的马车。 她上车落座,仍旧是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但那神情,却比来时还吓人。 玉琳终于没忍住,拽了拽女子衣袖,小声恳求道:“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陈末娉还是不说话。 玉琳急得都快哭出了声:“您告诉我呀,您有什么心事,连我都不告诉了吗。” 玉琳哀求哭诉了许久,陈末娉终于道:“好了,别哭了。”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玉琳的头,终于偏过脸,看向她:“我问你,如果有个人,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你,可又对你说了许多很严重的慌,你会怎么对他?” 女子没有指明,可玉琳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说的就是侯爷和她自己。 玉琳望着陈末娉,眼露心疼:“夫人......” 这都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看着夫人和侯爷感情好起来了,夫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怎么,怎么侯爷却骗夫人呢。 陈末娉又摸了摸丫鬟的头,重复道:“说吧,你会怎么做?” 玉琳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首先,撒谎这事儿,肯定是不对的,更别说还是说了很严重的谎,肯定不能随便算了。” “可是......” 玉琳不敢继续往下说。 陈末娉道:“没事,说吧。” 听到这话,玉琳才继续道:“可是他又对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等大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功过抵消一部分吧,毕竟,是豁出性命都要救的人......” 越说到后面,玉琳声音越小,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可陈末娉一个字都没有漏,听她说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得没错。” 这也是她心中所想。 她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先前,她根本不会犹豫,肯定是要离了他,离了定远侯府的。 可因着最近这实打实的救命之恩,她真的没有办法像先前那般果断,可以狠下心和他一拍两散。 “所以呢。” 陈末娉喃喃道:“你会怎么做呢?”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这个题目太难,远超出玉琳的能力所在。 陈末娉轻叹一声:“不为难你了。” 她掀起车帘,望向窗外。 夜风立刻灌进了车内,凉得玉琳打了个哆嗦。 可陈末娉却恍然不觉身子冷,她呆呆地望向灯光闪耀之处,知道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近。 她该如何面对他呢,是假装不知,还是直接摊开? 而她更琢磨不明白的是,魏珩撒谎,晋王爷显然是不知的,他作为晋王爷的幕僚,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居然瞒着晋王爷撒下这谎,他是拿定了这事儿不会被捅破,还是觉得,晋王爷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不,上位者不可能不在乎这点所谓的“小事”,因为这分明是属下不够忠心的证据。 女子捏着车帘的指尖越缩越紧,车帘在她手中拧成了一团,几乎要被拧碎。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已经进入了城中,拐过几条小巷,马上要进入回定远侯府的巷口中时,陈末娉终于有了动作。 “不回去,掉头。” 无论他撒谎究竟是为着什么,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看见他后,盛怒之下,会不会直接喊出此事,让旁人听去后,传进晋王爷耳中。 她真是可笑,可笑啊,被欺骗的这么惨,可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为那男人考虑。 陈末娉越想越好笑,待车夫按照吩咐掉头之时,她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2节 玉琳担忧地看着她,不由得道:“夫人,咱们要么先去看看郎中?” “不看郎中,我没事。” 她干脆道,继续吩咐车夫:“先绕着城里面行一圈,等到半夜再说。” 她实在不想回定远侯府,也不想面对他,可这事儿太重,她也不能回家同父亲母亲说起,就连初晴,也不能说。 她只能在这路途上消磨时光,等着夜风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亦或是,吹得更加昏沉。 若是受了风寒生了病,也就正好能逃避这一切了。 她不是愿意逃避的人,可此时,她只有逃避,才能让自己暂时安宁片刻。 这般想着,陈末娉将车帘拉开地更大,整个车窗都露了出来,外间路上的一切清晰可见。 车夫寻了几处安全又静谧的巷子,从城东走到城西,又从城南走到城北。 道路两旁人家的灯火不知不觉间都熄灭了,只有天边的月牙和高悬的星星,帮她照这徘徊的路。 夜风终于如陈末娉所愿,把她从清醒吹得昏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不正常的发冷。 很好,就是这样。 等月亮也开始西斜,身旁的玉琳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打瞌睡时,女子终于开口:“回吧。” 玉琳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应是,敲了敲车厢前方的木板,吩咐车夫回府。 陈末娉也倦了,松开手指,收回望向车外的视线,准备放下车帘。 “等等。” 突然间,她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看见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刚刚马车经过的巷口。 月光明亮,把巷口的一切照得无比清晰,陈末娉甚至能看见人家门前的小树上新发出的芽。 而适才那个斜背着大刀的身影,她更是看得极为清楚。 她嘴唇颤抖,不知耗费了多少力气,才忍住没唤出声。 先前砍她却最后被魏珩独力拦下的背影,她一辈子不会忘记。 看着那人背着刀,大步朝城中央的方向行去,即将在自己眼前消失时,陈末娉终于寻回了理智。 “跟上那人。” 她声音放得极低,确保只有车夫能够听见。 还好此处人员稠密,离京中各处衙门都近,那贼人又是往京城腹地行去,不然她还真的不敢贸然跟上。 车夫按照她的吩咐,不紧不慢地跟着,既不离那人太近,又确保那人的身影一直能出现在陈末娉的视野之中。 不多时,那人终于在一处极为气派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你,去告诉魏珩,就说先前伤他的贼人,我寻到了。” 陈末娉低声吩咐玉琳,待她应允后,让车夫将她放下,然后自行往前行了丈余,假装只是路过,却去看那府邸抬头的牌匾。 当看清楚那牌匾上写得是什么时,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贼人,会进了晋王爷的府邸? 第87章 疯子 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他精心准……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想看是不是自己脑子昏沉产生了错觉,可剧烈的疼痛袭来,告诉她, 她根本没有看错。 先前扛着刀伤了魏珩的贼人,和晋王府邸的门房颔首致意后, 便直接行了进去,任有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来, 这人定然认识门房,甚至极有可能,就在晋王府邸当值。 可是......如果是晋王手下的人,又为何要伤她、伤魏珩?这到底只是晋王爷同其他两位王爷间为了那皇位的争斗, 还是有更深层次、她没有办法想象的原因? 是晋王爷忌惮魏珩这个自小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 还是根本, 那所谓的“挡刀”, 就是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这两种情况,无论那一种才是事情的真相,都不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不行, 这种情况下,她更要冷静。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 抚住胸口, 尽量平稳住心绪。 她压低声音, 朝前方的车夫吩咐:“往前走一段掉头,原路返回, 去追玉琳。” 眼前这情形太过复杂,她绝对不能让玉琳去唤魏珩过来,需得从长计议。 车夫应了,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了片刻, 离晋王府邸远了,又小小绕了一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刚行出一个巷口,只是刚刚远离晋王府邸后,陈末娉便听见了有些熟悉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次吩咐车夫调转车头,马蹄声就已经到了跟前。 下一刻,车帘被人猛地掀开,男人浑身带着夜间的凉意,大步迈了进来。 陈末娉看见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一边缩进了角落,一边大声喊道:“你离我远些!” 女子脸上带着明显的防备,彷佛眼前并不是这世上与自己亲密无间的男人,而是一个会吃人的怪兽。 本来也是,这么多年,她竟然完全搞不懂这个男人究竟是人是鬼。 魏珩彷佛被她的动作刺了一下,微微朝后退了半步,又上前朝她伸出手:“娉儿。” 他轻声唤她:“我们回府。” 就算到了这种时候,男人的神色还是很冷静,除了微微蹙起的眉和抿紧的唇泄露出他的一点心绪外,他和平日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陈末娉忽地想笑,自己这般失态,在他面前,是不是一个疯婆子的形象? 可是偏偏是他,得体的他,永远冷然的他,把自己逼成这般模样的。 “回府,回什么府?” “定远侯府。” 魏珩低声道,又把掌心往前探了探:“我们的家。” 陈末娉抬眼,直直地对上男人的视线:“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的家是陈府。” 她冷下脸,神色居然有了几分冬季的寒意:“我要回陈府去。” “不可能。” 男人下意识地拒绝,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又呼一口气,尽可能地放缓语气:“定远侯府就是你的家,大半夜的,咱们先回去再说。” 话音未落,他便吩咐车夫:“先回府里。” “不!不准听他的!” 陈末娉急忙厉声喝止,但车夫只略一迟疑,还是沿着回定远侯府的方向驶了过去。 “好,好,好。” 陈末娉怒极,反倒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已是清明一片。 女子低声道:“魏珩,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起身站在窗口,夜风将女子的长发和衣裙吹得四散飞舞,彷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魏珩略微顿住了脚步,沉吟一瞬后,还是继续往前道:“我们回府后再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 她看见男人要超她这边靠近,连忙把软榻前的小几踹倒,让它阻挡在两人中间:“我们现在只需要拿着和离书去京兆府,其他什么都不用谈。” 魏珩抬脚要越过横倒的小几,盯着她:“我不同意。” 陈末娉看着他,在他迈过小几后,拿起靠枕,朝男人扔去。 “你先前明明同意的,所以,也是骗我,对吗?” 听到这句话,魏珩终于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凝视着垂着眼帘的女子。 她说完后便低下了头,让他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 而平日,她的一颦一笑都写在脸上,只稍稍看看她的表情,就能知道她此时是喜是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毫无底气地开口道:“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 欺骗还有故意和无意之分吗?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是他做的,居然此时还有脸在这争辩? “我只是......” “只是什么?” 陈末娉再次抬眼,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她目光如炬,可这一次,是他首先躲避开了。 “娉儿,我们回去再说。” 男人说着,终于走到了陈末娉站着的窗边,伸手去牵她的手。 “魏珩。” 陈末娉甩开他的手,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失态,反倒有了几分和他一般无二的冷静。 她淡淡道:“你还想说什么呢?说你没有骗我当年坠马救我的人不是你,说你没有暗中使手段对我身边人下手,说你没有欺骗我?” 她看着眼前自己心慕了多年的人,此时却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我的和离书和首饰地契,其实就是你派人偷的,对吧。” 前前后后这么多事,忽然之间,都串得明明白白。 魏珩沉默,许久后才再次开口:“我只是,不想和离。” 不想和离?旁的不说,他先前几年做什么去了?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说了那么多慌,娶了她,又冷落她,她好不容易决定离开时,又说他不想和离? 他是觉得自己很好欺负吗? “所以,你干脆联同晋王爷,一石二鸟,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她想来想去,最终排除了晋王爷私下对魏珩下手这个猜测,毕竟晋王爷现在还没登基,完全没有理由自断掉自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所以,最终的真相只有一个,那便是眼前的男人和晋王爷联手,一个排除异己,一个在她面前使出苦肉计。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3节 亏她夜不能寐地在他面前守了一天一夜,每一次发现他有问题时,都用他舍身护住自己这件事为他开脱,可没想到,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他精心准备的圈套。 她自诩不傻,可在他面前,就像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丑,任由他搓扁揉圆,肆意玩弄,以至于毫无尊严。 他这么做图什么呢?好玩吗?有趣吗? 陈末娉真的很想冷静的,可她越想越是不平,越想越是难受,如果不发泄出来,也许她会炸掉。 “滚!你给我滚!” 她抬手,完全不顾男人胸膛的伤口,狠狠推了他一把:“不想死的话,就立刻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我真的保不准会作出什么事来。” “你做。” 魏珩的伤口正巧被她结结实实地推上,疼得他嘴唇白了一瞬,不过又很快恢复了冷静。 男人一把扣住女子的一只手,语气中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就算你要杀我,我也要说,我真的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没完没了了是吧。 陈末娉终于控制不住,怒吼道:“那你原先那么对我?魏珩,你是觉得我是傻子吗?” 她使劲想要挣脱被男人禁锢住的右手,却根本挣脱不开。 很好,这死男人到现在了还在和她赌,赌她根本做不出来什么事。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抄起放在一侧的手炉,重重朝男人头上砸去。 “砰”的一声,瓷片飞溅,鲜血直流。 陈末娉看着魏珩失了冷然,露出的震惊不已的眼神和那刺目的血色,心中有一瞬间的恐惧和内疚,可这瞬间的情绪过后,却是无限的畅快。 她平静地朝面前的男人道:“是你让我杀你的。” 魏珩也不擦拭额角溢出的血迹,只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后,他忽地笑了笑,轻声问道:“消气了吗?” 见陈末娉抿唇不答,他突然从身侧抽出一把匕首来,放进陈末娉手中。 “没消气的话,继续。只刚刚那一下怎么够。” 他反握住女子拿着匕首的手,要往自己腰腹处刺:“只要你能消气,不过是出些血罢了,算得了什么。” 疯子!真是个疯子! 陈末娉大骇,仓促地要松开匕首,可还是不够迅速,匕首没入他的腰腹间半寸,鲜血汩汩而出,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浸透了男人身上不算薄的春衣。 “够了吗?” 魏珩垂眸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像是毫无感觉一般,继续去拉陈末娉的手:“娉儿,你现在消气了吗?若是还不消气,继续捅我便好。” 陈末娉想甩开他的手,可在这么一个疯子面前,她哪里能够挣脱? 她被男人困住双手,牢牢抱进了怀里,男人伤口处的鲜血还在往外冒着,惹得她与他相贴的腰腹处也濡湿一片,乍一看,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他们谁人流的血。 女子奋力不让自己与他贴的太紧,怒骂道:“你是个疯子!” 魏珩仍旧淡淡道:“兴许我是吧。” 陈末娉挣扎了许久无果,她甚至用脚去蹬去踹,可男人反倒越挨越紧,丝毫不在意她的动作。 看着眼前的男人,女子慢慢放弃了挣扎,只觉得无力。 她站定,不再作出旁的动作,只对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低声道:“所以,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费这么大劲,难不成只是为了让我安心当你的管家婆?” 陈末娉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盯着魏珩,第一次没有为他的俊逸相貌而心生赞叹,而是觉得面目可憎:“总不可能是爱我喜欢我吧。” 第88章 无关 是你那莫名其妙、自以为天衣无缝…… “是。” 话音未落, 男人便干脆回答:“我初次在陈府见到你时就心慕你,你以为你费了手段嫁给我,其实都是因为我先动心, 所以我诱着你做了后面的事。” 此时的魏珩完全没了平日的冷然俊逸,在陈末娉看来, 就是一条疯狗。 她更觉可笑:“你心慕我,你心慕我的行为就是冷淡我?忽视我?” “这也是因为你。” 听到他的争辩, 陈末娉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这辈子,从未遇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明明是他的错, 却硬生生地要怪罪在别人的身上, 这是何等小人行径? 她当年真是瞎了眼, 只顾相貌不顾内里, 结果昏了头嫁给了这等小人,惹了一身骚臭。 魏珩看到她眼中明显的厌恶,抿了抿唇, 却还是没有放开她,继续道:“明明你是活泼的性子, 可成婚后却一直压抑着自己, 明明你说你爱慕我, 可每次当我靠近你时,你难道不也是在疏远我、冷落我?还有那所谓的坠马相救之恩, 难道仅仅因为这一次相救,你就能以身相许,自己给自己定了终身?” 他说着说着,迫近女子, 几乎是在她耳边说话:“是我先认识你的,若我当日没有拒绝他的邀约也去了东华马场,那救你的就是我而绝对不可能是他,我说我救了你,有何不对?” 陈末娉已经被他的话语惊得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喃喃重复道:“疯子,疯子。” 她竟然不知,魏珩一向冷然的外表下,居然这般癫狂! 她陈末娉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和这个疯子扯上关系。 魏珩拉着她,又朝自己这边靠了靠,接着道:“疯又如何?他是处处都比我强,是皇子,是王爷,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帝王,天潢贵胄,享尽世间一切,哪怕是偶然之间去一次马场,也能被上天眷顾,恰巧救下了你。” “你胡说什么!” 陈末娉理智回笼,若不是双手被禁锢住,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你怎么能这般评议晋王爷!” 话音刚落,她就见男人勾了勾唇,神情温和了不少:“你还是在关心我。” “放屁!” 陈末娉忍不住大骂:“我是怕日后人家怪罪起来,我和你一起被砍头诛九族!” 魏珩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所以,你真的觉得我比不上他?他能给你的,我不能给你?” 这疯子又在乱扯什么,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怎么又把晋王爷扯进来,还嫌这事儿不够乱吗。 但她心头有气,此时对魏珩的厌恶又到了极致,忍不住出言刺激他:“难道不是?若是晋王爷喜欢我,我定然不可能嫁你。” 言罢,男人神色巨变,陈末娉从来没在他脸上看见过那么复杂的神色,掺杂着震惊、不甘、哀怨,和无措。 他直勾勾地盯着女子,像是要用眼神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许久后,他喃喃道:“也许他真的对你动过心呢。” “你说什么?” 死男人声音太轻,离得这般近,陈末娉都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我说。” 男人回过神来,勾唇一笑:“你说得对,我自幼父母双亡,亲情淡漠,又不逗人喜欢,二者相比,你肯定选他。” 他忽地收敛笑容,漆黑的眸子中寒芒闪过:“可是那有怎么样,最终和你成婚的,是我,不是他。” 魏珩说得太过轻松,让陈末娉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冷。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场自己会稳居上风的争斗,可因为魏珩的癫狂,她竟然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别扯那些。” 她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道:“无论你想的是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和离,我要归家。” “不可能。” 魏珩眼神极冷:“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听了这些,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放过你。” “是吗?” 陈末娉看着他,两人对峙间,女子忽地扬唇一笑:“魏珩,你说你很早就心慕我,对吧。” 魏珩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渐渐发冷:“怎么?” “那你肯定是看不得,我死在你面前的吧。” 言罢,男人瞳仁骤然缩紧,一字一顿道:“陈、末、娉,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陈末娉说完,却突然伸出半截舌头和上排的一点牙齿,让他看见:“只是,你既然知道我的性子,就知道,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她的眼神在男人还在持续洇出的鲜血上瞥了一眼:“他杀好防,自杀难防,若是我真的狠下心,你知道的,不可能会有人能拦住一个想要自杀的人的。” 车厢中瞬间沉默下来,安静地只能听见窗口车帘被风吹动的“呼呼”声。 良久后,男人轻声道:“你就这么恨我?” 女子颔首,不带一丝迟疑。 魏珩再次沉默下来,片刻后,他捂住被匕首刺伤的腰腹处,像是刚刚才感觉到伤口的疼。 陈末娉看着他这般模样,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我一直骗了你。”接着便无下文。 等男人抬眼看她时,她才重新开口:“其实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当初救我的人是谁。” 话音未落,她就见魏珩蹙起了眉,紧紧抿住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屏住了呼吸。 这件事儿对于他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她真是难以理解。 “我是先认识你,先心慕你,才从你嘴里得知,你是救我的人的。” “换而言之,就算没有这个谎言,我还是会想办法嫁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看见魏珩居然露出几丝痛苦的面容,感受到一丝隐秘的畅快,可短暂的畅快过后,却有更多的无奈在心底慢慢蔓延开来。 “所以,始作俑者是你,是你那莫名其妙、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玩弄人心的计划,阻断了你我的感情。” * 陈末娉不知自己是怎么下车的。 她提着裙摆,身上脸上还沾着男人的血,走到了官道上。 魏珩是怎么想的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听完那番话后,那本来咬死都不愿松口的疯子,突然像被雷击中一般,怔愣许久,然后就终于愿意放过她了。 应该是愿意的吧,毕竟都放她走了,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4节 陈末娉走在路上,脑中闪过的,却是魏珩错身让她离开时,那已经被血全部浸透的下半身。 看样子伤得很重,不过,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陈末娉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前方,挺胸抬头地朝前走去。 魏珩真是可怜,她从没想到,冷然淡漠的他,居然根本不算是个健全的人,他根本不会爱人,也不会爱自己。 这么说来,她也确实没有喜欢过他,因为她根本没有喜欢过真正的他。 这些谎言,这些癫狂,这些以爱为名实质却是伤害的以前,都过去了。 * 陈府。 西厢房内,一个女子斜躺在榻上,正在翘着脚翻看话本子,时不时偏过头,朝身边另一个女子道:“继续。” “吃吃吃就知道吃!” 初晴嘟囔着,可还是从手中的梨子上削下来一块果肉,塞进了陈末娉嘴里。 看女子风卷残云般嚼了嚼咽了下去,初晴忍不住开口说道:“陈末娉,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放纵自己了,你瞧瞧你的脸,都圆多少了。” 说完,她垂眸继续削梨子的皮,一边削一边随口嘀咕道:“和离的也不单是你一个啊,瞧瞧人家定远侯,暴瘦成人干一样......” 话刚说出口,初晴猛然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榻上的女子。 听到这个久远的名字,陈末娉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继续抖起了脚,翻过下一页话本:“没办法,我最近总饿啊,吃得多呗。” 看她没什么旁的反应,初晴微松了一口气:“吃得多也得动动嘛,不然等匈奴打过来,你跑都跑不动。” 陈末娉同魏珩和离的这两个多月时间,边关局势骤变,匈奴和鞑靼不知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突然亲如一家,一向与天朝交好的鞑靼转身翻脸,大有要让匈奴借道,从西北直穿而下的趋势。 陈父本来打算明年就告老还乡的,可如今这等局势,他一个年迈老者也得日日耗在朝堂,夜晚才能得闲回来。 说到此事,女子终于直起了身子,放下话本,叹一口气:“你说得对。” 其实她不觉得匈奴和鞑靼能翻起多大的波浪,边关局势紧急也只是相对先前而言,总体来说,天朝百姓还是你耕我织,顾着眼前的日子,所以初晴作为武将家眷,还能同她在此处打趣。 “不管匈奴怎么样,我确实得注意些了。” 她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真的胖了很多,连一向平坦的小腹,都多出了一些肉来。 陈末娉说着,抬脚从榻上下来,站直身子,作势要动作两下。 可她刚扭了扭腰,就感觉胸口一阵恶心。 第89章 相遇 看见眼前出现的人是谁时,女子便…… 初晴见她神色不对, 忙问道:“怎么了?” 陈末娉摆了摆手,没有答话,过了好一阵, 才缓过劲来,朝好友道:“应当是真的吃多了。” “我就说吧。” 初晴瞪她一眼:“你还不快走走消消食, 不然等下堆积在胃里,仔细吐出来。” 女子应是, 直起身子,在屋中慢悠悠地晃了两圈,动作之慢,把初晴都逗笑了:“知道的知道你在消食, 不知道地还以为你在唱戏呢, 这般缓慢, 如何消食?” 说着, 她朝院子里面指了指:“走,趁着春光去瞧瞧外面的风景,你在屋中窝了太久了, 仔细生病。” 陈末娉闻言,抬头看向屋外。 不知什么时候, 院中的树木们已经嫩叶成片, 似乎只需再等几片阳光, 就会长得郁郁葱葱。 初晴不由分说地拉住女子的胳膊,往外一拽:“走吧。” 天气晴朗, 春风和煦。 这遭回来,陈父陈母特意给她精简了下人,只留了些得力熟悉地跟在身旁,故而院中也很安静, 时不时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院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当初陈父陈母在置办宅子时,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只选了一处小而清幽的宅子,就算在院中散步,也不比在宅子里散步宽阔多少。 初晴牵着她走了两圈后,又越过院门看向外面,迟疑着道:“要么,咱们再出去走走?” 话音未落,陈末娉就摇摇头,作势要往回走:“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呀?” 陈末娉就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哪怕是她当定远侯府主母的三年时光里,她再装作沉稳的模样,也要经常出门走走瞧瞧看看,就是不窝在宅子里。 可如今她逃脱了那牢笼,却怎么反倒将自己再次束缚进另一个牢笼里了呢。 初晴不愿看见她这样,再次牵她的手:“走吧走吧,出去瞧瞧,要么我唤我们家那傻子来,让他备几匹马,我们去龙首山踏青去。” 陈末娉无奈:“我是真的不想出去。” 许是她还没适应转变身份的新鲜感,原先喜欢出门,现在却怎么都不提不起劲,而且稍稍多走两步就惫懒,只想在床上躺着。 在这院子中走了这几圈,已经是很给初晴面子了。 说着,她松开好友的手,抬脚准备往屋中走。 还没来得及走到屋门口,就被初晴拦住。 好友看着她,一脸担忧,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该不是,还在因为那个男人而难受吧。” 她没有说名字,但是他们都知道是谁。 陈末娉脚步顿住,抬眼无奈一笑:“你想什么呢,为他难受?要是我为他难受,我就根本不会同他和离。” “其实也不能完全算和离吧,毕竟现在户帖还没......” 看见陈末娉的脸色,初晴连忙道:“不过户帖这事就是走个过场,都怪京兆府办事太慢,所有人重新过户都得三四个月左右的功夫,害你一直等。” “本来就是。” 陈末娉双手叉腰:“这整个京城中,谁不知道我同他和离了?都过了明面的事,户帖不过是最后一道手续而已。” 她声音不小,惊得外院路过的丫鬟也被惊了一跳,转头往院子里看,见是小姐,又连忙转回头去,匆匆忙忙的走了。 初晴见着陈末娉这副模样,反倒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露出笑意来:“你说的没错。” 她上前两步,轻轻将好友拥进怀中:“这段时间,我看你一直没提魏珩,所以我也没提,但是不提反倒表明了在意,你今日能明明白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我才真的觉得,你是放下他了。” “我本来就放下他了呀,先前不提是因为怕他的名字从我嘴里过脏了我的嘴。”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初晴哄着她说完,又硬拉着女子在院中站了片刻,才送她回屋中继续躺着:“你真的要多下地转转,既然一个人了,就得让自己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的,别看你现在吃得睡得高兴,过两日,肯定得捏着肚子上的肉来找我哭。” 好友说了一堆,可陈末娉并没有听进去,她吃完东西消了食,现在腹中温暖舒适,惹得她又想睡觉了。 刚想到此处,女子就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你!” 初晴无奈:“睡睡睡,一天吃了睡睡了吃!” 不过说是这么说,初晴还是扶着她上了榻,然后帮她拉过锦被掖好:“睡吧睡吧,睡醒后又该用晚饭了。” 陈末娉“嗯”了一声,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真的就睡到了傍晚,睡醒后,初晴已经不在屋中,给她留了个字条,说自己过两日再来陪她。 陈末娉也不在意,其实她觉得,初晴完全没必要总来陈府陪她,其实她根本没什么事,能没有多与魏珩多做纠缠,而是在撕破脸当晚便只身回娘家,她已经很满意了。 她还记得自己沾满血迹回陈府那晚,可把爹娘吓坏了,要不是他们细细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并无伤痕,怕是都要找魏珩拼命去。 陈末娉本以为她娘会劝她再想想,但是听到她说这死男人一直撒谎骗自己后,她娘比她爹骂得厉害多了,第二日就抄起家伙事,亲自去定远侯府,把她剩下的东西弄了回来。 不过魏珩的表现倒是超出她意料,还以为以那满嘴谎话疯话的死男人的癫狂程度,就算头一晚抽风愿意放她回家,后续应该也会寻由头厚着脸皮纠缠不放,没想到居然安安静静的,她娘去定远侯府闹他也没什么反应,没过两日,陈末娉便听娘亲说,死男人亲自去京兆府呈交了和离书。 这样也好,不必见到他还能走完流程,就是她想要的。 陈末娉收回思绪,呼出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子。 屋中和院子中都安安静静的,玉琳不知何处去了,院中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归巢鸟儿的低鸣。 她走出屋门,今日不打算在自己屋里吃,而准备去娘亲屋中,同她一道用饭。 初晴说得果然不错,她一醒来就想找饭,也不知怎么回事,真的不是吃就是睡。 不过陈末娉没有多想,单手扶住门框迈过门槛,进了院子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进了院子,忽然听到“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掠过了树叶。 陈末娉朝着出声的地方看了眼,果然有树叶在抖动。 难不成又有贼人?可是近日情况特别,所有二品以上大臣的府邸皇上都派了亲军严加看护,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贼人的。 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朝适才发出声音处走了两步,还没走到面前,就又听见了一声近在耳旁的鸟鸣。 女子抬眼去看,一只黑白身子的鸟儿,正立在枝头,看那个方向,应该就是从她眼前的这片树叶间跳上去的。 “诶,是你啊,我还以为有坏人在呢,吓我一跳。” 陈末娉抚了抚胸口,抬手同鸟儿挥别:“我先去用晚饭,你不用吗。” 鸟儿似乎被她突然的问好惊吓到,展开翅膀,“唰”地一下便飞没影了。 “无趣。” 陈末娉说完,转身就朝院外走,没有再多看适才自己站定的地方一眼。 她这些日子金贵,娘亲都紧着她来,就算爹在衙门中也是辛劳万分,可她娘命厨房做得都是她爱吃的,送去她爹衙门的食盒也都是她的口味。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陈母看着用了一碗又要一碗的女儿,不由得嘀咕道:“你可是中午没用饭?” “用了呀,还用了不少小点心呢。” 陈末娉不觉得有什么:“我不过比原先吃得多了小一半而已。” “小一半?小一半也很多了,你看看你的脸,都圆一圈了。” 说着,娘亲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拿给陈末娉:“今日用完晚饭不准睡着了,我听人说你直接睡到刚才,人要是再这么睡下去,是要变傻的。” “那那么夸张,我只是困倦而已。”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5节 是她前些年在定远侯府劳累太过,所以身子现在才想把这几年欠缺的睡眠都通通补回来。 “不管你困倦不困倦,都把这个食盒送到吏部去再说。” 陈母说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出去走走,快去快回,别让你爹等急了。” 行吧,就算她懒于出门,可是她爹的肚子她也不能不顾。 陈末娉把面前这一碗中的饭吃得干干净净,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才起身命人套车,朝吏部方向去。 玉琳应当是去厨房备她的夜宵,听见人说她要出门,急急忙忙追了上来,跟着上了车。 “这么急做什么,我很快就回来了。” 陈末娉见她气喘吁吁,宽慰了一句,又催促车夫动作快些。 明明已经到了春天,可是路上的行人和商铺却比先前都少了不少,应当是听闻鞑靼和匈奴要协同南下的消息,都不愿意再买零碎玩意儿,只往家里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吏部灯火通明,不单吏部,周遭的其他衙门也一样,彷佛那油灯不要银钱一般,烧得亮堂。 陈末娉派人把食盒送进大门,得到她爹已经亲手收下的消息后,她才满意转身,让车夫往回走。 一切都很顺利,就算路上没什么人,可是路边抽出不少穗叶的柳枝,给了她极大安慰。 女子看着满街渐渐浓郁起来的绿色,心中宽慰,也顾不得去想些有的没的。 本来她以为自己就会这般顺利到家,可突然间,马车重重停在路中央,要不是玉琳搭手扶了她一把,陈末娉肯定得摔一跤。 “有病啊!” 陈末娉忍不住掀开车帘下车,准备破口大骂谁这么不长眼睛挡路。 但不等她骂出口,看见眼前出现的人是谁时,女子便怔住了。 第90章 预料 魏珩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眼神…… * 定远侯府, 淑兰院内。 原先女子在时布置得满满当当的屋子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堆满卷宗的书桌和仍旧铺着锦被的拔步床说明,还有人在此居住着。 魏丁端着东西, 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尽量扯出一个笑, 敲了敲门:“侯爷,我进来了?” 听到屋内男人“嗯”了一声, 他这才推开门,缓步入内。 “侯爷,今日是您喜欢的吊瓜粥,您用一些吧。” 魏丁说着, 走到书桌前, 把堆积的卷宗稍稍往一旁拢了拢, 将一盅软烂粘糯的粥放到魏珩面前。 “好。” 男人答应地爽快, 很快放下卷宗,净手准备用饭。 可他只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好了,拿走吧, 我不想用。” 魏丁的笑容变得僵硬:“哈哈,侯爷您只用了一口而已, 怎么就不想用了, 再用两口吧。” 他又拿起勺子, 往自家侯爷手里塞:“再用两口。” 魏珩瞥他一眼,勉强又咽下一口, 可下一刻,眉头便蹙在了一起。 魏丁连忙道:“好了好了,不用了不用了,我给您斟杯茶。” 言罢, 魏丁起身,背朝男人,轻轻拭了拭泪。 他从外面提了壶滚水进来,给男人斟满杯子,见他的视线重新放在了卷宗之上,又抬起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深夜,更鼓敲响了三声。 魏丁脑子很清醒,只是眼睛有涩意,他揉揉眼睛,让双目变得清明些。 刚放下手,终于听见里屋中的男人出声唤道:“备水,沐浴。” 魏丁依言进去伺候,进去前,叮嘱外间的小厮准备好香露放进浴桶中去。 交代完这些,他才推门进去。 魏珩已经起身,他穿上先前陈末娉还在时为他备下的中衣,抬脚朝浴房方向走。 魏丁的眼神在他身上晃过一圈,却不敢言语,只紧走两步帮他推开浴房门,又拿了胰子等物,伺候他沐浴。 一切本来该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可当魏珩迈进浴桶中时,他便变了脸。 魏丁一瞧主子神色,连忙凑近浴桶闻了闻,接下来便跪下谢罪:“侯爷息怒,今日伺候热水的侍从是刚从前院过来的,可能不知香露在何处,我马上去拿。” 言罢,魏丁快步出了浴房,到外间横了一眼刚刚他特意交代过的小厮,自行拿了香露进来。 重新进到浴房后,魏丁赶忙将香露滴了两滴滴进侯爷的浴桶里,才转身放下香露,准备拿起胰子。 刚一拿起,却被魏珩制止:“不必了。” 他垂眸望着水面,低声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出去吧。” 魏丁只好应下出去。 刚一出去,适才那小厮便迎了上来,涨红着脸要同魏丁道歉:“丁哥,我是真不知道那香露就是侯爷要的,闻起来感觉是女子用的,我以为拿错了,就没放。” “行了行了,好在侯爷没有追究,下次必须记得。” “好的好的丁哥。” 小厮连忙应是,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丁哥,侯爷怎么会用这等女子用的东西,我还以为侯爷那种俊才,肯定很有男子气概呢,该不会......” 这小厮与魏丁相熟,于是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些问:“侯爷该不会是二椅子吧。” “你他娘的才二椅子呢。” 魏丁瞪着眼,狠狠打了一下这小厮的脑袋:“那是夫人留下的香露,夫人的!侯爷只是为了怀念夫人,和二椅子没关系。” 小厮疼得“哎呦”一声,扶住脑袋,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是不知道嘛,而且侯爷既然还念着夫人,那为什么要答应同夫人和离啊,强留下她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魏丁又给了他一下:“闭上你的嘴,一天议论主子,仔细着些。” 教训完小厮,魏丁也忍不住回头,看向浴房的方向。 是啊,侯爷对夫人的思念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甚至在和离的这段日子里,侯爷已经茶饭不思到了如此地步,那为何当初不努力把夫人留下?总比现在怎么也见不着好。 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啊。 魏丁叹一口气,思索着要不要去寻老夫人,将侯爷的情况告诉她,让她劝一劝,就在魏丁思索间的功夫,魏珩又在里面唤人:“魏丁,进来。” 听到主子传唤,魏丁急忙应了,抬脚入内。 伺候魏珩擦洗完换上干净中衣,魏丁扶着他上榻,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侯爷,可要用些夜宵?” 魏珩摇摇头,摆摆手:“你下去吧。” 魏丁还想再劝,可魏珩已经转过身去,拉起锦被盖住了半个头。 魏丁叹一口气,还是熄了灯出去了。 待他走后,魏珩缓缓抱紧了身上的锦被。 陈末娉走时带了很多东西,只留下了两个物件,一个是这个过于沉重的拔步床,一个便是这一套榻上的锦被。 锦被上有女子身上的淡淡香味,每晚抱着的时候,他才能勉强入眠。 可是时日越久,那锦被上的味道就越淡,不得已,他想办法寻了她原先用的香露,就算这锦被上的香味彻底消失,可是如果他身上还有这点香味,就彷佛女子还在他身边一样。 当然,他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本来确实是不打算放陈末娉离开的,可最终,她的话重重地冲击了他。 原来她从来不是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才同他在一处的,原来两人之间,曾经有过可能。 可是这点可能,却被他自己硬生生摧毁。 魏珩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今夜,就算身边有她的味道环绕,他也睡不着了。 他思考许久,终于抿了抿唇,抬脚下榻。 就这一次。 他默默告诉自己。 春雨细密,落在人的肌肤上,却是刺骨的凉。 男人着着黑衣,冒着夜雨,毫无声息地落在陈府院内。 他自然是知道女子的闺阁在何处的,此时见屋里已经熄了灯,小丫鬟们打着哈欠去了偏房睡觉,他更加确定,陈末娉回来后,就住在此处。 男人迈步,几乎无声地推开那扇落了门栓的门,走了进去。 女子平稳的呼吸声,像一方良药,不知不觉间就抚平了他的内心。 男人行到床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天色将明时才离开。 如此一来二去,光是晚上到陈府中去,魏珩已经不满足了,有时候见院子中没有小丫鬟,他也会趁陈末娉午睡时进去待片刻,多少看看她的面容再走。 直到这一日,出了差错。 他还没来得及行到她的屋中,女子已经自行走了出来,险些看到他的藏身之处。 还好他躲避及时,不然怕又会多几分她的厌恶。 不过...... 男人望着女子离开的身影,心头又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渴望。 该怎么做,才能在白日的时候,光明正大的见她一面。 * 这是谁? 其实她内心是清楚的,但是猛一见到,她还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枯瘦如柴的人是魏珩。 在她记忆里,他一直都是高大的、强壮的、整个人就像一座高塔,何时像此时这般,瘦成了一条细线,似乎倒下去,都能直接用过于消瘦的身子将地面直接劈开。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6节 陈末娉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作出反应。 男人缓缓上前一步,两颊瘦得凹陷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春风拂过耳畔:“近来可好?” 陈末娉下意识地想回答,可张了张嘴,忽地又反应过来,蹙起黛眉:“与你何干。” “确实与我无干。” 男人的声音更低了,那一瞬间,陈末娉似乎在他脸上看见了类似嗫喏的表情。 怎么可能,这疯子可是被她戳破撒了弥天大谎后都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她的人,他会嗫喏?不可能。 陈末娉收回思绪,甩下一句:“知道就好。”便抬脚往马车上走。 上车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准备掀开车帘,打算骂他两句别挡路。 但当她真的掀开车帘,看向路中央男人适才站的地方后,早晨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又再次袭来,甚至比先前更加强烈。 “唔......” 女子张开嘴的一瞬间,便恶心作呕,险些当着这死男人的面吐出来,好在她反应及时,又很快忍住了。 “还不快闪开!” 陈末娉借机怒骂道:“没看见我瞧见你之后,都恶心地想吐了吗,快走快走。” 言罢,她便打算合上车帘。 可还没等她合上,下一刻,强烈的恶心感再次袭来,女子这次没忍住,靠着车窗,呕了两下。 但是她没能吐出来,只是重重的干呕,呕得似乎要把心肺都吐出来。 她刚刚呕完,忽地眼前一黑,男人已经飞速到了面前。 她抬眼,正待再骂,却见魏珩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眼神中闪耀着期盼的光。 陈末娉的心,重重地沉了下来。 第91章 消失 就算有你的孩子,我也不会留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女子说着, 直接放下车帘,朝车夫吩咐:“走,回府。” 她现在顾不上骂这个死男人,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可她话音刚落,车外的男人又从外掀开了车帘, 定定地看着车内的她:“娉儿,让我同你一道。” “一道什么一道。” 这个死男人还是如先前一般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陈末娉从他手中夺过车帘, 狠狠甩下,冷声催促车夫:“快些。” 车夫是陈府的人,自然应下,也不管会不会剐蹭到人, 直接驾车离开。 魏珩躲闪不及险些被撞, 好在他身形还算灵敏, 及时稳住了身子。 看着匆匆离去丝毫没有半分留恋的马车, 男人抿了抿唇,转头朝马路旁隐着的侍卫招了招手。 侍卫会意,立刻牵来马匹送到魏珩面前。 魏珩翻身上马, 在原地盘横片刻,寻了条小路, 驱马朝陈府的方向跟去。 * 不, 不会的, 绝对不会的。 回程途中,陈末娉呆呆坐着,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中,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般,反而还不断用力。 玉琳还是个小姑娘,看不懂其中关键, 只当自家夫人是生了病,胃气郁结,连忙斟了热水来让她饮,却被女子拒绝。 “放下吧,我现在没心思喝。” 陈末娉咬住唇,细细回忆起来。 宫宴那日放纵之后,她曾唤郎中来诊治过,可以确认,至少不是宫宴那日及之前导致的,可是宫宴之后的每一次,就算胡闹地再凶,就算她再迷糊沉醉,也绝对会仔细盯着男人,确保他戴上羊肠。 而且她身子不好,郎中说了,根本不易孕育,怎么可能在措施做得如此到位的情况下还能怀上孩子? 绝对不可能,对的,不可能。 陈末娉想到此处,又在心中重复了几遍,默默宽慰自己。 但不知怎么回事,越宽慰自己,她的心跳得越快。 她不由得低头,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比先前圆润了不少,她原本纤细的腰肢现在有了一层薄薄的肉,连带着衣裙都紧了些。 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大胃口和嗜睡...... 原先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和离后的放纵自我,可是若是这些都有另外一个原因呢,倘若此时她的小腹中,真的有了一个沉睡的小生命呢。 陈末娉自觉自己算得上理智,但现在,她真的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快些。” 她只能再次催促车夫,让马车行得更快些,她好早些回到府中,让娘亲去唤可靠的郎中来。 车夫已经驱车很快,可陈末娉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更快。 她正心乱如麻,根本没功夫去瞧车外的动静,好不容易估摸着快到府中了,却听车夫“吁”的一声,马车险些往后倾倒,好在一旁有人及时稳住车厢,才急急地停了下来。 又发生了什么? 陈末娉扶住软榻两边的扶手坐好,稳了稳身子才缓缓起身掀帘,查看外间的动静:“又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始作俑者放下扶住车厢的手,夹了夹身下的马腹,缓缓靠近。 “你到底想干嘛?” 陈末娉被可能的那个猜想搞得心里乱糟糟的,情绪极差,此时又看见那个死男人阴魂不散,一时又气又怒,大喊道:“咱们都和离了你不知道吗?再纠缠我,我就告御状去,让皇上夺了你的爵位!” “告吧,我也并不在意这个爵位。” 魏珩说着,目光贪恋地又在她脸上环绕了一圈:“不过告御状之前,你能不能先让我知晓,你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有多大月份?” “孩子?什么孩子?你失心疯了吧?” 陈末娉怒极,随手抄起杯盏朝男人身上砸去。 刚一砸出去,其实她就有些后悔,因为眼前这人实在太瘦,远不是一两个月前的健壮模样,她一茶杯过去,似乎都能将他直接砸趴下。 可魏珩不闪不避,任由那杯盏砸到自己身上。杯盏里的水泼了他一身,又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但他还是那副表情,没有丝毫退缩。 “只要你让我一同见郎中,我保证我见完郎中就走。” “你是谁啊你陪我一起见郎中?” 陈末娉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再次重复:“你我毫无干系,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男人还是矗立在原地不动,那般瘦弱的模样,在昏暗的日光下,居然有了几分孱弱可怜之感。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陈末娉立时掐了自己一把,逼自己清醒过来。 她在莫名其妙可怜别人什么,这满嘴谎话的死男人怎么会可怜,最可怜的,是一直被欺骗的她才对。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冰冷一片,仿若寒冬再临。 “魏珩。” 她唤他一声,没了适才的怒气。 魏珩连忙“嗯”了一声,看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又补充道:“我在。” “我知道你在。” 她又不瞎,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废话。 陈末娉直直地对上男人的视线,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魏珩抿了抿唇,接着,微微颔首。 “首先,我告诉你,我不可能怀你的孩子的。” 因着周遭没有旁人,只有玉琳和自家府上的车夫在,陈末娉也不顾忌别的,直接说道:“你我欢/好时,每次我都很仔细,绝对不可能有遗漏羊肠的时候,而且你忘了,我身子不好,郎中说了,孕育孩子并不容易。” 魏珩闻言,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沉吟片刻,他道:“可是你适才那般情状......” “那是因为我胃口太好,吃多了。” 她淡淡地从上到下扫视了眼男人:“毕竟,我没有亏心事,自然吃得下饭。” 魏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还不等他发出声音,女子就继续开了口。 “还有。” 她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看上去,还是同先前一般娇媚动人。 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像刮骨钢刀一般。 “就算有你的孩子,我也不会留的,你知道了吗?” 魏珩身子重重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神色淡然的女子。 “用那种眼神看我也没用,我干嘛要留你的孩子,给我自己添堵呢?” 似是觉得还不够,陈末娉又往他心上继续插刀:“当然了,你现在没有骨肉,渴求孩子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我真的不幸有了你的孩子,那我把它送走之后,肯定会把残余的它送给你的,你要是想看可以天天摆在床头看着,也解了你的思念之情。” 闻言,男人几乎要骑不稳身下的马,彷佛下一刻就要坠落在地上。 “陈末娉!” 他紧咬牙关,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 陈末娉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先前她要离开和离时,就觉得这男人的神情已经足够吓人,可与今日一比,她才知道,那日的他,还远没有到失态的时候。 该怎么形容男人现在这副模样呢?就像高高在上的仙鹤,忽然被人折断翅膀拽入淤泥,浑身是伤,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7节 女子以为自己看见他这样会很畅快,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一点都没有。 甚至胸口隐隐约约还有些涩痛,一点一点,顺着心脏侵入四肢百骸。 陈末娉咬了咬舌尖,用更加尖锐的疼痛压下胸口的不适,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 当她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什么时,却见男人忽地翻身下马,然后...... 陈末娉瞪大了眼,怒斥道:“你做什么!” 连玉琳也在一旁惊叫:“侯爷!”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魏珩,不可一世的魏珩,高高在上的魏珩,几乎从来不朝别人低头、甚至连九五之尊也难以得到他一个笑模样的魏珩,居然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怎么会......怎么会...... 他明明是那种宁愿去死,也绝对不会低头的人,可此时,却跪在自己面前,用最卑微的声音恳求道:“不要,求你,不要这么对它,也不要这么对我。” “你给我起来!” 陈末娉厉声道:“你跪着做什么?给我起来!” “答应我,娉儿,我求你。” 男人垂着头,陈末娉猛然发现,他脖颈上方的那片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白了一片。 女子猛地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眼前,竟然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她匆忙避开眼,瞪大眼睛睁大眼眶,把那不该属于自己的液体逼回眼中,同时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继续说了下去:“我承认,你那夜说完那番话后,我受到了很大冲击,所以我愿意先放你离开,让彼此冷静一阵,接下来等你情绪缓解时,我再重新来找你。” “可是......” 魏珩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今日你说出这般言辞,我才发现,我对你的伤害到了何种地步,居然让你不惜伤害自己的身子、伤害孩子。” 说着,他似乎回忆起了先前的什么,神色略有恍惚:“你明明那般喜欢孩子。” 陈末娉整个人都转过身子不去看他,这样的话,他就看不到自己已经被泪水浸透的脸。 男人的声音还在从车厢外传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有了孩子的话,不要伤害它,我愿对列祖列宗起誓,此生我只会有这一个孩子,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它。而且......” 顿了顿,魏珩艰难开口:“而且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和孩子。” “你说不来打扰就不来打扰?你对我可曾有过一句真话?” 陈末娉用尽全力,才让自己能以正常的口吻说话。 “相信我。” 男人重复了一遍,声音极低:“只要你答应我不伤害自己不伤害孩子。”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会彻底消失。” 第92章 孕育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要这孩子…… 魏珩说完之后, 似是不想听到女子的回答,缓缓从地上起身,拉过马的缰绳, 抬脚离开。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明明是背着光, 他的身影应该很模糊才是,可是陈末娉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他脖颈上方的那片白发, 那样的白,白得炫目,甚至有些灼伤了她的眼睛。 她没有立即让车夫将马车赶进陈府,就这样看着男人的身影, 一点一点缩小, 直到他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女子终于回过头, 抬手拭去脸上已经干掉的泪水, 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府。” 陈府内,陈母已经得到了消息, 正领着郎中,在堂屋里等着她。 一见她进来, 陈母就立刻迎上前, 扶着女儿的胳膊, 引着她坐在堂屋正中央的楠木椅子上,然后朝郎中道:“劳烦您来瞧瞧, 我们二丫究竟是怎么回事。” 郎中应是上前,直接拉过女子的一只手腕,指尖点在腕上三寸,凝神细查。 陈末娉本以为要等很久, 谁知这郎中不过片刻功夫后就放开她的手腕,朝她作揖道:“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什么?” 陈母大惊,慌张地看向女儿。 可陈末娉适才已经想了一遍这般结果,故而还算冷静,脸上也没有什么太惊讶的表情。 她低头,再次看向自己的小腹。 这下她可以确定了,现在里面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同她的呼吸一同呼吸,同她的心跳一起心跳。 “不过......” 郎中再次开口,这样的话语开头惹得人不由得心尖一颤,陈末娉和陈母纷纷抬头,齐齐地看着他。 “不过,夫人本就气血瘀滞,不易有孕,再加上这段时间应当是情绪不太好,有很多烦恼苦闷没有发泄,郁结于心,导致这胎......” 郎中说到此处,看见母女二人的神色,转了话头道:“我们先说夫人的身子吧,夫人,我刚刚说的那些情形,您是不是有?” 陈末娉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她有什么好烦恼苦闷的,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今后的日子是一片坦途,而且她还是有话直说的性子,怎么会郁结于心。 可是郎中继续说了下去:“您近日可曾有胸部满闷、胁肋胀痛的感觉?明明睡得很早,可醒来时还是很疲乏倦怠。” 女子把否认的话吞了回去,迟疑了一瞬,颔首道:“确实如此,但是这不是有孕后的正常情形吗?” “若只是渴眠便是正常情形,可您不是,这些症状都是情志不舒、气机郁滞的表现,需得好好调理才是。” 陈末娉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还不等她开口,身旁的陈母就已经焦急地抢过了话头:“既然如此,如何调理才是?” 郎中道:“既然夫人已经有孕,通过药物调理是万万不可的,在下可以通过耳穴压豆的办法,替夫人调理。” 朝陈母说完,郎中又看向陈末娉:“自然,夫人自己也得想些办法,多走多瞧,同人交谈,将烦闷之事倾诉出来,自我调理情绪,于身子更有益处。” “好好好,那您快些准备给她耳穴压豆,至于她自己,我会想法子让她舒缓心绪的。” 陈母焦急万分,甚至已经挥手让一旁候着的丫鬟拿上银钱来交予郎中,一副托付的模样。 女子望向母亲,终于出言制止:“娘,你先让我想想行不行。” 陈母随口道:“想什么?不舒服了就得瞧,这有什么好想的。” 刚说完,陈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她的小腹,有些怔愣:“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不想留下这孩子吧?” 陈末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起手,用掌心贴住自己的小腹。 春衫单薄了许多,隔着衣衫,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腹部传来的热度,不过还没能感受到腹中这个小生命的心跳。 恍然间,男人的眉眼在她眼前浮现,他恳求的话语似乎也在自己耳边响起:“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伤害孩子。” 她的胸口传来一阵钝痛,几乎让她有些提不上来气。 陈末娉深呼吸了几下,待心绪稍稍平稳后,再次把掌心贴紧了小腹。 在刚刚猜测到自己可能有孕的一瞬间,她是有过想法,想不要这孩子,因为她与魏珩已经没了干系,后面生下孩子,怕是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是麻烦只是麻烦,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刚刚面对魏珩时说的那些决绝的话,都是为了赶走他,都是为了让他不要纠缠自己,也不要纠缠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要这孩子。 这不但是他的孩子,更是她的孩子,是吸收她的骨血,在她身体中孕育出来的果实。 同魏珩成婚那么些年,她听了多少遍关于她肚子的风言风语,不在意吗?怎么可能不在意,但她在意的不是那些小人的评价,而是她自己,真的很喜欢孩子。 会有一个软软糯糯的糯米团子朝着你笑,露出一颗小小的牙,会奶声奶气地叫你娘亲,会在外面玩耍时,把最美最艳丽的那朵花送给你。 她原先对三房的容忍,很大程度上是看在魏彦的份上,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 如果是她自己的孩子,应该会更可爱,更机敏,更好看吧。 她会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它,就算它没有父亲,她也会让它得到最满足的爱,让它好好成长,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像她爹娘,为她做得那样。 “当然不是。” 陈末娉再次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对上母亲担忧又焦急的目光:“只是现在我这情形,要生下这孩子,肯定要做更多准备才是。” 听到女儿这么说,陈母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道:“这没关系啊,后面有什么事,让你爹处理就行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调养身子。” 听到娘亲这般随意的口吻,陈末娉笑了,弯起眼睛,笑意直达眼底:“娘,我现在可是独身,就这般生下一个孩子,不知道京中要传怎么样的风言风语呢,咱们家在京中,怕是就要彻底抬不起头了。” “怎么就抬不起头了?” 陈母双目圆睁:“我们自己家的孩子,我们自己家养,关他们旁人什么事,什么抬不起头?我看那些长舌的才抬不起头。” 陈母似乎想到了女儿被人背后议论的场景,先把自己气到了:“哪个不长眼的说,我就让你爹不准升迁他们!要是官太大你爹都压不住,那我就让你爹乞骸骨,咱们告老还乡!回老家去,老家肯定没人说你,看见咱们抱那么大个孩子回去,族里的人肯定都高兴坏了。” 那说话的架势,彷佛陈母不是一个为了挤进京城贵妇圈努力了半生的深宅妇人,而是一个说一不二,掌管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陈末娉还在笑,笑着笑着,眼眶又有些发酸。 她娘为了摆脱商人名号,此生最重名声和体面生怕旁人瞧不起他们陈家,可如今,她却能说出这些话来,全都是因为她这个女儿。 “好,就听娘的。” 陈末娉抹了一把眼泪,继续笑道:“那我就好好调理身子,等着让您抱孙子。” “好!” 陈母看见了女儿眼角的晶莹,连忙上前两步,心疼地给女儿擦去剩余的泪痕:“别哭别哭,郎中都说了你气血瘀滞郁结于心,你之后的日子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才能好好养身子,好好养孩子。” 郎中闻言,在一旁插嘴道:“郁结的心绪发泄出来更好,夫人哭一哭反倒有利于身子。” “啊?” 陈母讶异,给女儿拭泪的手顿在半空,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惹得陈末娉又一次笑出声来。 “好啦好啦,我不会哭的。” 女子说着,双臂环上母亲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怀抱里,喃喃道:“有您在,有我爹在,有我兄长在,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的。” 陈母闻言嗤笑一声:“你兄长哪里在了?估摸着咱们孙子都能读书识字了他还是光棍一个,我看他就在边疆老实待着吧,眼不见心不烦。” 话语间,那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陈末娉笑得更开心了,笑完后,出声宽慰母亲:“倒也不至于,说不定过几年,兄长带着嫂子和侄子侄女一道回来了呢,那可是给您个大惊喜。” “你瞅瞅他那样,怎么可能。” 陈母懒得提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见女儿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朝郎中招招手,示意他抓紧开始耳穴压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8节 趁着郎中去拿药箱的功夫,陈末娉松开了母亲,偏过头,隔着敞开的屋门望向院内。 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似乎在这院内浮现了片刻,面朝她说了句什么,又渐渐消失。 他说的是:“好好的。” 陈末娉咬了咬唇,默默告诉自己。 她会好好的,她一定会带着孩子好好的。 第93章 孕吐 是魏珩送来的,对吧? 接下来的日子, 陈末娉努力做到什么都不想,全力调养身子。 郎中说她心绪不宁所以这胎可能做得不太稳,她就尽可能地缓解心情, 除了每日规律的散步外,还特意寻了琴师常住府内, 日日为她抚琴安神。 陈父知道女儿有了身孕后的想法,也同妻子一般无二, 支持女儿好好调养生下孩子,其他的事,都由他来解决。 有了爹娘的支持,有了郎中的调养, 还有初晴和玉琳时不时围绕在她身边讲讲笑话、说些趣事, 她的心情果然好上了许多, 吃得好睡得香, 只要...... 只要不去思虑那个人。 “娘,你昨日不还说,家里整片的燕窝吃完了, 只剩下些碎燕了吗?” 陈末娉打开汤盅,用勺子轻轻拨弄着手下带着血色的燕窝:“怎么今日就得来了上好的血燕?” 这等品相, 怕是贡品都达不到, 得是御赐的品相。 “吃就行了, 那那么多话。” 陈母似乎有些慌张,看陈末娉没有应声, 又补了一句:“这是国公夫人送的。” 初晴的婆婆是人不错,可是再不错,与娘的关系,应该也没有这般亲密吧, 都能送这种东西了? 陈末娉有些不信,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一勺一勺,把这盅血燕吃了个干净。 时值春日,确切来说还未到春末,新鲜菜蔬比之冬日易得不少,但是新鲜的水果,仍旧是一果难求。 好在陈末娉也不算嘴馋,有些特别想了,就弄些青皮萝卜拌上糖汁糊弄糊弄,也勉强算是水果。 可没过两日,她就完全不需要糊弄了。 一餐结束,看着丫鬟上上来的圆润饱满的白玉枇杷和青枣,陈末娉不由得抬头,看向自己假装忙碌,一双眼睛乱瞟的母亲大人:“娘,是我爹最近得了赏赐了吗?” “啊?对对对,皇上体恤老臣,特意赏赐了这些新鲜水果,你爹舍不得吃,都紧着你了。” 说着,陈母还动手要帮女儿亲自剥枇杷的皮:“来来来,娘来帮你,别弄脏手啊。” “你骗我。” 陈末娉定定地看着低头不敢对上她视线的母亲:“现在边疆局势紧张,鞑靼、匈奴狼子野心,随时准备举兵南下,国库要紧边疆军费,银两必定吃紧,就算皇上要赏赐老臣,也必定赏赐的是些金银之物,而不是这费力淘神千里迢迢不知浪费多少马屁才能送来京城的金贵水果。” 她点明:“是魏珩送来的,对吧?” 尽管她让郎中把脉确认后,并没有派人去定远侯府知会他此事,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他的地位和能耐,应当在她确认不久后就能知道,她确实是怀了身孕。 算算日子,若是一刻不停地安顿这些新鲜水果,到她知晓自己有身孕的第二天,正巧是一来一去一个来回。 所以,他应当是一知道自己确实有了身孕,就安顿了后面的事宜。 怎么说呢,若是从打扰到她的角度来说,这个死男人确实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可时不时泄露的一点点痕迹,却也让陈末娉明白,要将他彻底剥离,需要更久更久的时间。 不,有了孩子,就算他不打扰,可是两人在无形中也有了最大的牵绊,无论如何,至少在别人嘴里,他们俩的名字,是不会被分开的。 好在她并不太在意别人嘴里说什么,只要他不要再来打扰自己,便是万幸。 陈母不答,权当默认,片刻后才嗫喏道:“你这不是知道吗,哎呀,我就想着不要白不要,他给了,你吃了就行,本来他也该好好补偿你的。” “对啊,他是应该补偿我,所以你瞒着我干嘛。” 陈末娉拿起一枚青枣,直接放进口中:“青枣还行,枇杷我不算喜欢,下次你直接告诉送东西的人我喜欢吃什么,让他去备就行,别弄些我不喜欢吃的来。” “啊?好!” 陈母一愣,接着笑了:“对嘛,我就说我们二丫不是那种教书匠性子,该吃就得吃!不过这枇杷应当是因为早春,应季的水果不多,待再过半月,应当品类就多了。” 陈末娉“嗯”了一声,嚼完嘴里这一口,继续同母亲道:“不过娘,我今日只是随口问一下,日后你还是假装送来的物件与他无关,我并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好好好。” 陈母自然应下,见女儿吃完了一枚青枣,又连忙从丫鬟手里接过棉帕,亲自帮女儿净手。 陈末娉没有将此时放在心上,仍旧同先前一般,调养身子,安心养胎。 直到初夏的来临。 不知是不是月份大了的原因,陈末娉孕吐的频率大幅增加,一日能吐十几次,经常刚吃完的东西,还没咽干净,就忍不住得去吐掉。 她孕初期养出来的肉很快就消减了下去,甚至比没怀孕的时候还瘦,要不是小腹开始微微隆起,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这身子,是不是真的有了一个孩子。 频繁而剧烈的孕吐让本来她前段时间平和下去的心绪,又烦躁了起来。 首先就是,她开始看什么都不顺眼,书桌摆放觉得有些歪,可是摆正了似乎更难看,外间生长了多年的树木也是,先前觉得树荫葱茏,环境清雅,可现在只觉得阳光不多,想晒太阳还得走去隔壁院子,真是极其烦人。 最过分的就是树上的鸟,总是叫啊叫,她有次烦起来便让人将那些鸟赶走,却被陈母劝了几句留了下来。 烦躁的时间长了,不但她看什么都不顺眼,还总想发脾气,想同陈母发火,可是那是她娘亲,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实在不孝,想同陈父发火更是成倍的不孝,因为陈父还是日日早出晚归,经常回来时她都已经睡了,走的时候她还没起,但陈父还是会日日为她留下一封简洁的书信,等她醒来阅读。 这般情景下,陈末娉只能骂那个自己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能提起的人。 “都怪那个死男人,整这么多水果来干嘛。” 再次吐了一遍之后,陈末娉没忍住,把气撒向了无辜的水果:“如果他不送我不就不会吃了吗?不吃不就不会吐了!” 一旁侍立的丫鬟听见她的话语,都垂着头,默默地不敢作声。 陈末娉朝水果撒完气,又看向自己睡了多年的床:“这床远比不上我的拔步床好看,一点都不精致,玉琳,你带人去定远侯府,把我落在那的拔步床带回来。” 玉琳应是,张罗好人,准备出发的时候,又被赶出屋子的陈末娉拦住阻止:“算了算了,不去了,给他就给他吧,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可一躺回床上她又骂:“死男人死男人死男人,人家旁人怀孕生子,身边都有夫君贴身伺候,要不是我眼瞎嫁了他,我也不会过上现在这般独守冷榻的日子。” 说着说着,她又低声呜咽了起来,也不管玉琳他们,自去睡了。 女儿的情况,陈母自然知晓,但她也是生育过的女子,知道孕期女子脾气古怪,万万不能让她憋着,于是便私下同陈末娉身边的贴身丫鬟们说了几句,让由着她去,也不怎么干预。 陈末娉不知母亲给自己丫鬟们交代了什么,自顾自地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前提起了魏珩,睡着后,这死男人居然又进了自己的梦里。 其实和离后,陈末娉断断续续地梦见过他很多次。 第一次是梦到两人成婚前,她在东华马场坠马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出来,没有她记忆中的黑色面罩,直接裸露着面容,一把救下了她。 当然,醒来后意识到自己梦见什么时,陈末娉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她还真把那死男人的话听进去了,还真觉得如果是他在马场,也必定会救自己。 可是那不过是假设,就像她也清楚地明白,她爱上她,并不是因为那所谓的相救。 一切都是如果,只有他的欺骗是实打实的事实。 第一次之后,很快女子又梦见了他第二次,梦见了小时候的他,站在父母墓前,明明冷着脸一板一眼,却有眼泪禁不住从他眼角落下。 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孩子的性子,别说小小的魏珩已经生得容貌无双,她瞧着那等玉做的小人哭泣,自是不忍,连气都舍不得对这个小魏珩撒半分,巴巴地上去给人家擦眼泪。 不过刚擦到眼泪,她就醒了,又暗自骂了一阵自己心太软,居然还能梦到那死男人哭,他哭不哭关她什么事。 后面还梦到了几次,陈末娉已经记不清楚了,似乎只是一些零碎的琐事,但好像最终都是不欢而散的结局。 然后就是这一次。 往常的梦,她能明显感觉到那是梦,除了魏珩本人外,其他的场景、感受,都是梦中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像隔着一层纱,极为的不真实。 可这一次的梦,她首先梦见的却不是魏珩本人,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帐。 营帐中人来人往,个个神色匆忙,不少人肩膀、手腕处都裹着布,有暗红的血迹从上面渗出。 这是,要打仗了吗? 她刚这么想着,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了哀嚎声,接着,营帐中所有人都冲了出来,顺着哀嚎方向冲去。 她的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顺着人潮奔赴战场,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可以勉强看见前线。 “鞑靼无信,明明已停战,却使下作手段暗杀主将!” 陈末娉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见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只是那双本该漆黑的眼,却一直没再睁开。 第94章 噩梦 角落处默默点燃香蜡纸表的玉琳。…… 陈末娉猛地睁眼醒来,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未到三更。 原来是场比较真实的梦。 她轻呼了一口气,拽了拽自己因为汗湿了全身而紧贴在身上的中衣。 玉琳她们已经睡下了, 陈末娉也不打算再唤她们,独自起身, 从衣柜中拿了一套干净的替换。 初夏的夜晚,就算天气已经开始炎热, 但夜里还是有点凉意的,尤其是中衣贴在身上的时候,凉飕飕的,极为不适。 她现在不过刚刚过了三个多月, 肚子还没有太大, 简简单单更换个中衣还是可以的。 陈末娉自己动手换完, 回到榻上, 再次准备躺下入眠。 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看见在梦中最后看见的那张不会再醒来的面孔。 很平静,很安详, 明明脸上还沾着浓重的血迹,可他却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陈末娉真是弄不懂了, 如今两人分明没有了任何瓜葛, 怎么她却还能把仅仅在梦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画面记得如此清楚。 她叹了口气,又从榻上坐起, 拿过软枕垫在身后,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99节 尽管魏珩袭爵为定远侯,但他后面没走武将的路子,反而一直按照文臣的路径, 一步一步往上走,就算皇上点兵,应当也不会点他的吧,更不会将他点为主将。 女子思及此处,又深吸一口气。 她又在作甚,最近也没有同那死男人见面,怎么还真的在脑海里想起他来了,难道他把自己害得还不够惨吗。 她最宝贵的四年光阴,全部浪费在了他的谎言中。 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她那傻子哥哥,哥哥一直在边疆驻守,尽管前些日子派人送信回来,言说自己安然无事请家中放心,可若是鞑靼和匈奴真要大规模南下,那可...... 陈末娉咬了咬下唇,逼着自己收回思绪。 不会的不会的,哥哥一定吉人自有天相,鞑靼匈奴那等宵小之徒,怎么会是天朝的对手,一旦南下,等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没错。 他......尽管处处都让人讨厌,可他毕竟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还是先平平安安的好。 她重新闭上眼,躺了下去,再次入睡。 这次,女子终于安安稳稳睡着了。 梦就是梦,次日醒来时,陈末娉就已经把梦忘了个大概。 这日是郎中前来诊治的日子,她一早用完饭便同陈母一同在堂屋中候着,等着郎中前来。 郎中按先前约好的时辰来了,给她把完脉,换好耳穴压得豆,朝陈母道:“夫人的身子调理了这月余的功夫,有所好转,至少这胎是稳稳坐住了,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陈母应下,又询问了些关于孕吐和脾气大变容易烦躁的情况,但这些确实都是孕期正常会出现的反应,郎中也无法处理,只能靠等,等着陈末娉月份大了,自然这些症状就会消失。 陈末娉听在耳中,也没怎么惊讶,只是一想到自己这恼人的孕吐还要再持续两个多月左右的功夫,她又有些烦了。 尽管烦躁,女子还是按捺住性子,全了礼数,同娘亲一起,将郎中送到陈府大门,目送郎中离开。 待郎中身影彻底消失后,陈末娉才回过头,准备同陈母一同回去。 不过她走了两步,便顿住了步子,又转过身子,看向门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外间似乎冷清了许多,少了很多人气,就连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女子这才想起来,好像最近初晴也来得少了,她派玉琳去国公府邀约了几次,初晴也说府中事务繁多没法抽身。 她明明是最爱偷懒的,怎么会没法抽身呢。 想到此处,陈末娉不由得看向娘亲:“娘,最近朝中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是不是皇上点兵要派往边塞了?” 她每日都在府中养胎,初晴一不来,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但她娘可是每天要见到她爹的,不可能不知道。 “娘也不知道,兴许吧。” 陈母说着,赶忙快走两步行到女儿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往屋里走:“别站在门口了,仔细被风吹着着凉。” 已然是夏日,哪里能有让人着凉的风? 陈末娉无奈,不过被她娘这逗人欢笑的话一逗,她也转了思绪,没去继续想自己问的事了。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就算没人告诉她,可又过了一段日子后,陈末娉明显感觉,府中的情况也开始变化起来。 首先是她爹,先前她爹虽然忙碌,但一定会坚持给她写小半张书信,同她在纸上说说闲话,而如今,这半张书信没了。 其次就是她娘,有一日她去她爹和她娘的房中,却见她娘正在安排人收拾细软之物,然后整个屋中,她爹常用的物件都不见了。 在她的追问之下,陈母才开口说明,陈父最近太忙,所以他常用的物件已经全部装进箱笼给他送去吏部,晚上也住在吏部处理公务。 明明陈父已经是个明年就要乞骸骨的老臣了,可看这架势,甚至堪比当初的魏珩。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怀着孕,这是她们陈府眼下最大的事,她爹就算再忙,也应该经常回府,问问她的情况,除非,是事情太大,他脱不开身。 “娘,你告诉我,前朝到底怎么了?” 陈末娉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是不是鞑靼和匈奴南下了?” 想想也是,如果入秋,稻谷收获,天朝兵马粮草丰厚,他们南下没有任何优势。 而现在边疆正是晚春,饿了一整个冬天的马匹个个吃了一整个春天的草叶,最适合南下不过。 但她能想到的,朝中的大臣肯定也能想到,朝廷一定早就做好了准备,怎么会这般忙碌。 见她娘迟疑不说,陈末娉又催促了一番:“你告诉我呀。” “唉,其实就是打前哨的大将军判断失误,第一仗失利。” “失利?” 陈末娉瞪大了眼,天朝对上鞑靼和匈奴,居然首战失利,那岂不是大大长了对方威风,灭了自己志气,对后期作战极为不利。 “那后面呢?圣上如何处置?” “怎么处置,先那样呗,阵前切忌动摇军心,我听你爹说,大将军还是如先前一般不变,不过又点兵充实了些人马,然后,换了两个主将。” “主将?” 不知为什么,这个本来离自己很遥远的词,此时却好像异常熟悉。 陈末娉猛地想起了什么,咬住唇。 前些日子已经被她遗忘掉的那个梦,此时又结结实实地冲进了她的脑海中。 女子张了张嘴,迟疑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娘,换去的主将,该不会是,魏珩吧?” “哪能呢,他不是走文官路子了吗,不能够。” 她娘横她一眼,抬高声音:“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他啊,怎么事事都想到他,娘可告诉你,你还想回心转意同他在一起,娘和你爹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娘!你胡说什么呢。” 她怎么会是那么不长记性的人,就算再记吃不记打,可被打了这么多次,也该老实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说得对,他做什么,与我何干。” 陈末娉急忙朝她娘表了忠心,为了安抚她娘,甚至在吐完后又坚持用完了一整盘的牛肉。 不过不知是不是她因为怀孕口味发生了变化,原先喜欢的牛肉,如今吃着,似乎也多了一股肉腥气,好像血水没有挤出来一般。 但是想也知道,她娘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在她如今的吃食上发生,故而陈末娉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只是吃完,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不由得又想起了先前魏珩重伤恢复时,她一个劲地逼着他多用牛肉,直到他一点东西都不能再吃下。 怎么又想到他了。 明明除了他一直默默派人送来的东西外,还有她肚里的孩子,两人真的不再有旁的瓜葛,怎么还会想起他呢。 难不成是她离开的时间久了,渐渐淡化了男人曾经的伤害、淡化了他的欺骗。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她刚刚不就是回忆起来两人相处时的温馨瞬间了吗。 陈末娉咬了咬唇,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陈末娉,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第三次。 * 一进入夏天,日子就过得慢了很多。 京城渐渐热了起来,每次陈末娉换完衣衫,都会盯着自己的肚子瞧一会儿,疑惑为什么她的肚子总不见大,她总感觉,自己现在至少已经怀了六七个月,那个时候,她肯定不会再孕吐了。 她熬呀熬呀,终于熬到了夏末最热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明显有了五个月的弧度,孕吐的情况也减轻了许多。 边关也捷报频传,爹爹回府的日子多了起来,兄长也再次来信表了平安,一切好像都在大家的努力下慢慢变好。 没了孕吐,未来太平,女子的情绪也跟着平和了不少,不会莫名其妙地烦躁想发脾气,整个人都舒缓了许多。 就在她以为日子就要这般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只需等待兄长从边疆归来一家团聚,让他给自己带孩子时,陈父又突然不着家了。 初晴倒是一反常态地从国公府赶了过来,不过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同她说外界发生的事和边关战况,只说一切都好,然后就同琴师一道,安静地为她抚琴。 可她同初晴认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有心事呢? 只是她有心事,为何又要赶来陈府陪伴她? 陈末娉搞不清楚,晚上睡一睡觉又醒了,只能起身,准备到院子里吹吹夜风,解解热气。 然后,她就看见了,院落西北角处,正在默默点燃香蜡纸表的玉琳。 第95章 逝世 可她孩子的父亲,却再也看不到这…… 是玉琳家中有人发生了什么事吗?可是玉琳家的事她再清楚不过, 都平平安安地在村里待着,没听说有什么情况呀。 她心中疑惑,又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浮现。 女子缓步上前, 走到还在专心供奉的侍女身后,轻声问道:“玉琳, 你在做什么?” “妈呀!” 玉琳被以为挑了个夜深无人的时辰便不会有人打扰,此时乍一听到身影, 吓了一跳,急忙往前蹦了一尺,缩进墙角里,才敢朝向出声的方向查看。 当就着月光看清出声的人是谁时, 玉琳愣住, 脸上浮现无法掩盖的慌乱之色:“夫......夫人。” 陈末娉上前一步, 垂眸看着那已经烧成极薄的灰烬的纸钱, 再一次问道:“是在祭奠谁吗?” “不不是,不,是。” 玉琳毕竟是她一手教大的小丫鬟, 尽管比初来她身边时精明强干了不少,可一旦说谎, 陈末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 按捺住性子, 正色道:“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玉琳几乎要被吓哭了:“夫人,这么晚了, 您快回去歇息,您怀着孩子呢,这般对身子不好。” “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我就回去。” 陈末娉又朝侍女贴近了一步:“玉琳,说实话, 不要逼我。” 玉琳终于没忍住哭出声来,她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已经泣不成声。 侍女哽咽着道:“夫人,我不是故意想要瞒您的,可您现在身子特殊,不能大喜大悲啊。” 大喜大悲?所以,玉琳所祭奠的人或事,与她有关? 她的爹娘兄长都好好的,孩子也在腹中健康成长,还有什么与她有关?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0节 其实只一瞬间的功夫,她便想到了。 多日前做的那个噩梦的画面再次冲进了她的脑海,陈末娉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夫人!” 玉琳见状,急忙要上前搀扶,却被女子挥手避开:“不必。” 她缓了缓,扶住一旁的墙壁,声音更轻:“我娘不是说,他没有被点兵去边塞吗?” “那个......那个,您说的是谁,奴婢不知道。” 玉琳垂下眸子,不敢看陈末娉的眼睛。 “告诉我。” 女子伸出一只手,握住贴身侍女的手:“除了他,还有何人能让你在院中祭奠?其实这些香蜡纸表,你不单是为你供奉的,更多的是为了我和孩子吧。” 玉琳嘴唇轻颤:“夫人......我也是怕侯爷走得孤单,怕他离开后还有什么执念留存人世,伤着你和孩子。” 果然,果然是他。 尽管已经猜到,可真正听到这句话时,陈末娉的心头还是像被人拧住一般,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玉琳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既然陈末娉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也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她擦干净眼泪,看向在月光下也能看得出来面色苍白的夫人:“本来侯爷是没有被点的,可不知他怎么回事,自去请缨,听闻皇上大喜,直接让他替换了原先点的主将前往。” “自去请缨?” 陈末娉喃喃重复了一遍,手指紧紧抓着墙壁,指尖彷佛要嵌入进去。 她冷笑出声:“我就说他是个疯子。他一个大理寺的文官,请缨做甚?他多少年未曾进行伍之中,就他还主将,皇上也真敢任!这下可好,命留在那了。” 命留在那了...... 说完这几个字,女子闭了嘴,她胸口的酸涩痛意彷佛沿着筋脉迅速涌遍了全身。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他说他会彻底消失,所以就干脆用这种方式彻底消失吗。 不是之前很犟吗,不是宁愿撒弥天大谎都要把她骗着留在身边吗,怎么这次这么老实,说走就走了呢。 她根本没想让他以这种方式消失啊。 陈末娉靠在墙壁上,扶着墙壁的手无力滑落,玉琳赶忙上前,搀住她的身子:“夫人!” 女子身上再无半点力气,她倚靠住贴身侍女的身子,终于没忍住,呜咽出声。 * 天边露出鱼肚白,夏末的晨曦缓缓落在这一方幽深的小院中。 陈末娉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花纹。 “他何时走的?” 女子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缕风。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些日子以来,送到家中的新鲜水果和贵重补品都没有停过,现在想来,男人应该是将这些都安顿明白后才奔赴边疆的。 守在榻边的玉琳愣了一下:“您是说离开?还是说......” 陈末娉轻叹一声,眼前不知不觉间又模糊了起来,她艰难地回答:“都告诉我吧。” 玉琳垂下头,抬手握住女子探出锦被的一只手,也放轻了声音:“约莫一月前就带兵出发了,就是您询问老夫人是不是侯爷当主将的时候,不过老夫人顾忌您的身子,就没有告诉您。” “我知道了。” 女子缓缓点头,又问:“那他在那边......是什么时候?” 骂了那么多次的死男人,现在,人真的死了,她却不想再提这个字,哪怕一想到,胸口的钝痛也会重上几分。 “七日前。” 玉琳小声答道,说着说着,又悲又怒:“本来这段时间我军屡屡大胜,打得鞑靼和匈奴毫无还手之力,他们都主动求和了,结果谁知,谁知。” 陈末娉轻叹一声,闭上眼:“所以,他就是在敌军议和后被宵小暗杀的,对吗?” 玉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夫人,您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因为这就是她做过的梦啊,只是谁能想到,这梦居然不仅是梦,而真的成了现实。 如果......如果她当时愿意书信一封,派人将此事告知于他,他会不会多加防备,至少,不是现在这个结局了呢。 泪水又从眼角溢了出来,打湿了脑后垫着的软枕,湿乎乎地贴着耳畔,极为不适。 可陈末娉却根本感觉不到难受,她脑中不断浮现无数个魏珩的身影,有莲花池畔相见时他出言提醒时的惊艳自己的容貌,有大婚后当夜,自己提起救命之恩时他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他重伤过后,对无微不至的包容和小心,那段时间,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最终,脑海中的身影停留在他跪下来,求自己留下孩子时的画面。 那时候他那般瘦削,连脸颊都凹陷下去,单从背影看,谁能认得出来他当年是京城中最俊逸的男人。 如果他当时没那么瘦,还像先前一般强健,就算中了暗算,是不是身子也不会那么差,也会更容易挺过去一点? 尽管之前他是为了演戏骗自己,但他受得伤是实打实的,那么重的伤他当时都能挺过去,这次怎么这么轻易就没了呢? 她以为自己能恨他一辈子,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她恨他,是因为他撒谎欺骗自己,可若自己不爱他,又怎么会恨他骗她。 他太多面,她恨他这一面,可同样的,也爱他的另一面。 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她会后悔没能及时提醒魏珩,可是不会后悔,从他身边离开。 二人走到今日这步,真的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命运的捉弄。 若是那年她没有弄丢风筝,若是那日他应了晋王爷的邀约去了马场,若是她没有认错晋王爷和薛茹淮,若是在婚前,他们二人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就不会因着薛茹淮这根刺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他也不会因为误会她只是喜欢救她的那个人而对自己疏远。 发生的所有都是因果,可惜,一切都没有机会再重来了。 没有机会再重来了。 玉琳轻轻抬手,用帕子擦掉女子眼角的泪水,然后缓缓抱住了自家夫人。 她憋回眼泪,贴近女子耳畔:“夫人,您还有孩子呢。” 对,孩子。 无论如何,她还有孩子。 陈末娉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睛,手放在小腹之上。 这个月份还摸不出来胎动,可她莫名就感觉到,现在孩子也感受到了她悲伤难过的心情,安静地在她肚子里蜷缩成一小团,不愿打扰到她。 在她摩挲了几下后,孩子又好像有了点反应,似乎是在努力贴近她的掌心,宽慰着她。 这么小,就这般体贴娘亲吗。 陈末娉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先前也曾想过,若是孩子生下来像魏珩不像她,那她肯定会很生气,但现在,她觉得,要是像魏珩也很好。 他生得那般好,孩子随他,必定也是一等一的俊俏。 半晌后,她低声道:“孩子的小名,就叫念念吧。” 言念君子,方何为期? 她抬眼,看向窗外。 天色已然大亮,晨曦洒落青木之上,院中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 可她孩子的父亲,却再也看不到这般葱茏的美景了。 第96章 平静 那人瞧不见面孔,会不会是你兄长…… 时光飞逝, 燥热的夏天过去,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秋分时刻。 稻谷纷纷成熟,割掉后的稻草香气哪怕是在京城最中央的位置, 也能闻得清清楚楚。 陈府的后厨已经换上了新米,一口嚼下, 软糯香甜,陈末娉听厨娘说, 今岁的米不但味道上佳,产量也大,比往岁的价格,还要稍稍便宜一些。 鞑靼和匈奴最后的抵抗, 随着天朝粮米的丰收, 彻底偃旗息鼓。 陈父也终于将被褥从吏部搬回了府里, 可以每日都见到他的女儿和日渐茁壮的外孙。 陈末娉同娘亲一起迎接父亲回来, 当看见她爹下车时又白了一大截的头发,她急忙避开眼,不敢再看。 就算最后赢了, 可战争对每一个人的伤害都不会消失,更别说, 还有许多的人的生命留在了战场, 再也没有办法回来。 “别哭。” 尽管陈末娉紧紧咬住下唇,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还是被陈父一眼瞧见了她微微起伏的肩膀。 彷佛老了十岁的尚书轻叹一声, 抬手搂过女儿:“都过去了。” 他似乎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陈末娉点点头,在父亲的衣襟上擦去泪水,朝他露出笑来:“都过去了。” 女子同娘亲一道, 一边一个挽住陈父的胳膊,往府中去。 府里早就准备好了迎接陈父回府的酒菜,三人共同落座,陈末娉眼疾手快地夹了陈父最爱吃的几种菜放进他面前的碗里,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父亲的碗堆得高高的。 “呦,还记得我爱吃什么,不容易。” “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陈末娉朝父亲做了个鬼脸,又给她娘亲夹菜。 陈父吃着女儿给他夹的菜,面露微笑:“记得我爱吃什么不算本事,记得你兄长爱吃什么才算厉害。” 陈末娉闻言一愣,兄长?兄长已经多年没有回过京了,就算知道他爱吃什么,也得有法子让他吃到才是。 她对上陈父的视线,见爹爹正意有所指地望着她。 “哥哥,要回来了?” 陈末娉有些不敢相信。 陈父微微颔首。 陈末娉按捺不住,高兴地大喊一声:“太好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1节 他们一家人,嗯,他们陈家一家人,终于能够团团圆圆。 见她开心成这样,陈母忍不住埋怨陈父:“她怀着孩子呢,你怎么这么直接就把消息告诉她,若是一下子情绪起伏太大,伤着身子怎么办。” “哎呀娘,我没有那么脆弱。” 她也给自己夹了两筷子菜,一边用饭一边道:“要是爹不告诉我,哥哥直接回来被我看到了,那不更是惊喜太过。” 更何况,魏珩逝世那么大的冲击,她都挺过来了,其他所有的事,都不算什么。 她很坚强,她的孩子也很坚强,经历了那么多,还是能吃能睡,听郎中说,它长得很好呢。 “听见没有。” 陈父看向陈母,见陈母瞪他一眼,又轻咳了两声,主动给妻子夹了些菜:“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了,什么也没干啊。” 陈母说着,看向女儿:“我们二丫才是真正的辛......”话还没说完,陈母便止住了话头。 他们是想在女儿生产前瞒住那件事的,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女儿没说,可她的悲伤谁都能看得出来。 多年夫妻,怎么会没有感情,女儿又要忍着怀孕之苦,又要熬过丧夫之痛,这屋中,没有人比女儿还辛苦。 “我没事,念念很乖的。” 陈末娉听出了娘亲的言外之意,但她假装没听懂,摸了摸自己已经很是突出的小腹:“除了前几个月折腾了我一番,这两个月都很乖,爹娘你们瞧我,比先前胖多了。” “哪里胖了?这不就正常体型吗?” 陈母说着,又给女儿夹了几块肉:“多吃点。” 陈末娉乖乖低头,把父母夹的菜都吃干净。 战争结束,陈父回家,连兄长也要回来了,对于陈末娉来说,总算是几件开心事。 她现在身子骨调养的不错,就算陈母不让,可她也主动帮衬着处理家中庶务,安排人打扫兄长当年所住的院子,采买物件。 日子真的在慢慢平静下去,只要她不去特意地想那个离开的男人,她现在过得日子,真的挑不出来半点差错。 不,偶尔还是有一点差错的。 陈母面露难色地将一个份量不小的匣子放到她面前:“喏,又送来了。” 说着,陈母打开木匣,一套工艺精湛、颜色艳丽的点翠头面显露出来,这等好东西,就连出身在富商之家,见惯了金银珠宝的陈母都有些移不开眼。 陈末娉瞥了那头面一眼,目光中毫无留恋:“娘,退回去吧,要是你不方便,就让我爹去退。” 陈母有些讶异:“可以退吗,人家毕竟是王爷,这么退回去,岂不是伤人家的面子?” 陈末娉自己抬手,挽好了发髻,正从妆奁中拿出一只毫无花样的素簪来簪好。 她一边动作一边道:“就是因为这般想着,所以前面几次都受了,可后面这送的物件越来越贵重,我就算是魏......是他的寡妇,也是先和离过的,万没有代替定远侯府受了晋王爷恩赐的道理。” 魏珩是晋王爷的人,朝中无人不知,魏珩走前拿下的胜仗、拿下的战功,也被圣上归了一半在晋王爷名下,于情于理,晋王爷体恤魏珩遗孀,并无不妥。 但总这么零零碎碎的送些贵重之物,不知是不是她现在过于敏感,总觉得事情有些变样。 希望这一切,只是她想多了。 “而且。” 陈末娉垂下眼帘:“男女有别,单单是金银还好,这些首饰头面要是收了,被人知晓,总是于名声有碍。” 当然,她如今并不怎么在意名声,可她在意的是,和晋王爷的名号放在一起,会惹得有些嘴里不干净的人,对他也说 些难听的浑话。 他走的时候她没有办法去送,听说他的尸骸也没能找到,日后拜祭都没有地方,只能通过别的法子,让他走的路上清净些。 “好,娘知道了。” 陈母将木匣合上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又嘱咐了几句,重新面向女儿,突然道:“二丫,你自从怀孕以来,是不是都没怎么出过门啊。” “是。” 陈末娉颔首,先前不知道怀孕是刚和离了不想出去,后来又调养身子,更没时间出去,好不容易调养好身子边疆又开始动乱,哪怕是京城也萧条了不少,她便完全歇了出去走动的心思。 “你爹忙,我也没怎么出去走动,这么想来,京中应该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你有了孩子。” 陈末娉微微睁大眼睛:“娘,你的意思是?” “唉,娘知道你在顾忌些什么,不就是想给孩子之后的路做打算吗,不想让风言风语传到孩子耳朵里,被那些长舌的乱嚼舌根。” 陈母说着,抬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又用另外一只手,给她捋了捋素净衣衫的褶皱。 “既然如此,就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肚子里的是魏珩的孩子,无论你俩和离与否,这都是他唯一的骨肉,是要承袭他们定远侯府爵位的!决不能让旁人夺去。” 陈母说着说着,愈发慷慨激昂:“我们孙孙学问方面,有它姥爷教导,不会有差,但也说不准孙孙志不在读书呢,毕竟是超品公爵的爵位,还是有些份量的,你说呢。” 陈末娉从铜镜中看见母亲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娘你说得对。” 母亲毕竟在京城贵妇中混迹了这么多年,后宅阴私见得多了,总比她考虑的周到许多。 “那么,等他七七之日过了,咱们就着手此事。” 阴阳先生说,七七过了,此人就转而往生,不念本轮俗事,她把这些俗事放在他离开之后,也是为了给他的去时路,多留些清净。 “好,不过七七之日也没两天了吧。” “还有三日。” 陈末娉垂下眸子,望向妆奁匣子内,她初为新嫁娘时带得一根镯子,那是魏珩送来的聘礼里面的,当时她只觉得颜色清透,水头润泽,却遗憾不是自己的生肖。 直到前些日子,她同阴阳先生交谈时才知道,镯子在太岁年不可同生肖一般,而是要选“三合”或者“六合”生肖佩戴,可冲太岁。 这聘礼上的生肖,正在“三合”和“六合”中,不过她却再也没有机会问一问,给她东西的那人,是不是这个意思了。 女子收回思绪,抬眼望向母亲:“哥哥是不是明日就回来了?” 陈母见女儿自己转了话头,自然连忙跟上:“是,书信上说是明日到,你爹算了算时日,估计应当是明日傍晚回到京城。” 陈末娉微笑:“好,那我明日一早便派人去备下好酒好菜,好好为哥哥接风洗尘。” 说到兄长归家一事,女子心里还是很有几分期待。 这么多年没回来,不知兄长如今是何模样,有没有为她带回来个嫂子? 她的期待很快就在次日傍晚落了空。 陈初骋是骑着马回来的,身后跟着一溜亲军,可却没有任何女子的身影。 不等陈末娉说话,站在门口迎他的陈母先皱了眉:“我就说他没出息吧,这么多年在外面待着,连婚都成不了,这么大人了,还是光棍一个。” 听到母亲的话,陈末娉有点想笑,又忍住了,宽慰娘亲:“军营无女子,哥哥想成婚也是不行的。更何况哥哥刚经历过厮杀回来,咱们还是先不提这事。” “唉。” 陈母叹一口气,正准备接受女儿的提议,忽地眼睛一亮,指着远处儿子马队后方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那人瞧不见面孔,会不会是你兄长的相好?” 第97章 卫焕 为了孩子,也不能总怀念他,需得…… 陈末娉的视线随着她娘亲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 不由得无奈:“娘,那人是看不清相貌,但身量那般高, 与我兄长一般无二,怎么可能是女子。” 陈母嘟囔道:“是吗?那人行在后面, 我看不清身量,还以为比你兄长矮许多呢。” 说着, 陈母又叹一口气:“看来是真没有。” 尽管有些遗憾,但亲人回家的喜悦远胜于其他,母女二人说完话,立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队慢慢靠近, 看着打头的男子身影越来越清晰。 终于, 陈初骋骑马到了陈府大门前。 “大蛋!” “哥哥!” 陈母首先冲了出去, 突然又想到什么, 赶忙回转过来,把女儿护在身后:“小心些,别惊到马伤了你。” “爹!娘!妹妹!” 陈初骋满心欢喜, 还没彻底到门前时就翻身下马,大步迈到三人面前。 陈末娉抬头看哥哥, 陈初骋很高, 和魏珩的身量差不多, 但是要比他更壮实一些。 比上次见到哥哥时,他好像又结实了不少, 整个人像一柄大铁锤,随时都能把人揍开花,但他神情还是和当年爬房上树时护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一样,带着宽和又澄澈的笑。 多年未见, 只单单看见哥哥的相貌,听见他的声音,她就觉得眼眶酸涩,泪水不由自主地要往下掉。 “二丫!不哭了,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陈初骋同父母拥抱完,看到妹妹垂泪的脸,有些着急,直接上手准备抱住自己唯一的妹妹宽慰,好在陈母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怎么还是这般毛毛糙糙?也不看着点!” “哪里没看了,这不是就是二丫吗?” 陈初骋莫名其妙,他嘟囔一声,随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大串子南红玛瑙塞进陈末娉手里:“瞧!哥哥揣怀里给你带回来的,颜色是不是够艳!” 南红玛瑙以色泽艳丽,颜色鲜红为上佳之品,此时递给陈末娉的这串不但色泽好,而且个头大,确实不是凡品。经历过战争后还能将这等物件保留的如此完好,一看就知道主人十分用心。 “哥哥就知道你喜欢这个。” 陈初骋见妹妹接过后,低头盘着这珠子在手心摩挲,拍了拍她的肩膀,正准备继续抱一抱妹妹时,突然发现,自己妹妹怎么好像圆润了许多,而且气质和先前也不大一样。 他瞪大了眼,猛地顺着往下看去,秋日不算厚的衣衫下,女子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 “你......你怀孕了?” 陈初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陈末娉微笑点头的动作里,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抚向那鼓起的肚子。 “还有多久我外甥能出来啊?” 陈末娉瞧着哥哥珍惜的动作,笑得更加温柔:“约莫还有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吧。” “两个月我就要当舅舅了?” 陈初骋惊喜不已,接着又有些懊恼:“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这样我回来时,就记得多带些礼物。” 陈母嗤一声:“有银子害怕买不着礼物?你既然立了大功,赏钱不少,统统拿出来给你外甥花用。” “好!” 陈初骋痛快应下:“赏银我都放好了,明早就给外甥拿去!”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2节 “诶,等等。” 陈末娉连忙抬手制止,然后装模作样的侧耳听了一番,摇摇头:“不行啊哥哥,念念说了,它要舅舅留着,当舅妈的聘礼!” “念念?” 陈初骋一怔,看向一旁的陈父陈母,见他们朝自己微微摇头,明白过来,闭嘴不问。 好在陈末娉正顾着笑,没有瞧见旁边三人的小动作。 陈初骋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别带坏孩子,我这还早呢。” 见哥哥这般模样,陈末娉忍不住又出言打趣了一番,陈母也在一旁帮腔,陈初骋毫无还嘴之力,正无措时,还是陈父出来,笑呵呵地招呼道:“有什么话桌子上说,赶路这么久,肯定累了,先进屋用些酒菜。” “爹说得对,肚子都饿了,先吃饭再说。” 陈初骋说着,转过身,朝身后还在马上的其他人招手道:“兄弟们,你们先去卫所,我同家人一道用完饭后就来!” 众人应下,马队纷纷掉头,正要离开时,陈初骋忽地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追了上去,拉着马队最后方的那个面具人朝府里走:“卫焕兄弟,你别走,同我一起在家用饭,用完咱们再回卫所。” 带着面具的男人摆手拒绝:“都司,您一家团聚,我去不方便,我直接回卫所,同外地的兄弟在一处吃些便好。” “唉!都到门前了,我一早不是就和你说了,让你同我在家用饭吗?” 陈初骋个子大,人又壮实,被他拉着,轻易挣脱不开,唤作卫焕的人挣扎了几下,就已经被陈初骋拽到了府门前。 “是啊,既然来了,一同用饭就是。” “就是。” 陈初骋说着,已经一把把卫焕推进了府门。 脚都已经进了人家的门槛,此时扭头再走,就是失礼。 卫焕无法,只得朝陈父、陈母,还有陈末娉作了揖,用极为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劳烦。” “呦,你这风寒还没好啊,嗓子怎么这样了。” 陈初骋给了卫焕一下,又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一会儿让我娘给你找个郎中瞧瞧,总这么哑着嗓子也不是回事。” 卫焕应下,又单独朝陈母行了一礼:“有劳夫人。” 陈母客气了两下,由陈父先抬起脚,引着那面具人往屋里走。 陈初骋正打算迈步跟上,还没来得及迈过门槛,就一把被陈母拉了回来。 陈母瞪着他,一点也不见适才刚见面时的母慈子孝:“我问你,刚刚那人怎么回事,你先前写好几封信,怎么从来没说过,你多了一个带面具的兄弟。” “因为刚认识没多少天啊,也就一个来月功夫。” 陈母眼睛瞪得更大:“才一个来月功夫你就敢往家里带?没看见你妹妹正怀着孩子吗?外人进家里,折腾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说着,陈母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带着面具,总觉得怪瘆人的。” 陈初骋张了张嘴,正待说话,陈末娉先开了口:“娘,哥哥能认定的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认识时候短,不代表就看不清这人的品性了,至于带着面具,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咱们是外人,也不便细问。” 陈初骋重重点头:“妹妹说得对。” 见陈母还瞪着他,陈初骋无奈解释:“娘,卫焕兄弟真的极好,他当时身受重伤,都已经无力支撑了,还在与鞑靼贼子搏斗,结果重伤昏迷,要不是命大被村民捡到,又被我遇到村民拿了上好的金疮药给他,怕是命都不在了,这等英豪,怎么会是坏人呢。” “可是......” “别可是了娘,他武艺高强,又体恤百姓,几乎把身上所有东西都送给了当地村民,要不是和鞑靼贼人搏斗时受了伤,他也是极英俊的,我看啊,整个军队都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陈初骋越夸这个面具男人,陈母脸上的担忧就越重,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像是觉得他被人下了咒。 陈末娉觉得好笑,可毕竟有客人在,他们三个主家都耗在门口也不是个事,于是她先侧了侧身子,踏过门槛,朝堂屋去:“娘亲哥哥,你们先说着,我去陪爹爹招待客人。” 待妹妹的走远了,已经彻底听不见他们二人说话时,陈初骋才长叹一声,握住母亲的手:“娘,你信我,我在军营中也待了十来年了,见过的人不比你少,卫焕的品性,绝对不差。” “而且......” 陈初骋抬眼,看向妹妹离开的方向:“二丫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死人呢,不然为何给孩子起名叫念念。” 陈母的注意力被儿子带到女儿身上,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女儿走路间已经自然而然地小心护着肚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惦记,毕竟是年少夫妻,她真心相待过的人,就算最后落得个和离的下场的,但人已经没了,自然想得都是他的好,更别说,还留下了他的孩子。” “不过。” 陈母收回视线,抬眼看向高大的儿子:“不是在说你那个带面具的兄弟?怎么又说到了二丫身上。” 陈初骋也从妹妹身上移开目光,回望母亲,轻叹一声。 “我把卫焕兄弟带回来,也是为了二丫着想。” 魏珩是主将之一,虽然其上还有元帅坐镇,但没到军中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更别说他去了军中后,立刻扭转战势,屡次得胜,全军上下无人不知他的名号,只是大多数人都无缘得见他的相貌。 说来,陈末娉成婚时,陈初骋已经去了边疆驻守,没能在妹妹成婚时从军营中及时赶回,居然从来没见过那个死了的妹夫的相貌,也是遗憾,毕竟从妹妹的书信中可知,那男人是全天下一等一的俊逸。 自家妹妹爱慕俊逸男子,作为兄长,比父亲母亲知道地还清楚。 “魏珩毕竟死了,二丫为了孩子,也不能总怀念他,需得重新找个男子,才能让她彻底遗忘前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陈初骋换了几次兵器,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更何况,念念也确实需要个父亲。” 男子的脸上严肃沉稳,一瞬间,陈母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真的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饭,而是真的长大成人,可以为父母解忧,可以让女儿依靠了。 “我见过卫焕兄弟面具下的真容,那相貌,二丫绝对不会拒绝。” 第98章 误解 也没有律法说,嫂子一定要是女子…… 陈母当然也明白, 当初女儿闹着非魏珩不嫁,就是看上了他的那张脸。 眼下女儿尽管比先前情绪平和了不少,可是她刚知道魏珩死讯的那几夜, 半夜偷偷在榻上哭泣的次数不算少,偏生女儿还哭得很难过,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把她的难过看在眼里。 要是出现一个足够俊逸的男子能够让女儿转移一下心思, 陈母自然也高兴。 “不过,你说的是真的?要是俊逸,怎么会带着面具。” 陈母对于儿子的眼光很是怀疑。 陈末娉生得好,她哥哥当然也不差, 偏生陈初骋像是少了一根筋一样, 从来不收拾自己的衣衫容貌, 去了军营这么多年更是完全放飞, 糙得还比不过陈府灶台上的磨刀石。 这种情况下,陈母实在很难相信,儿子口中的俊逸无双。 “那是因为他受伤时脸上留了一条疤, 不过我觉得,完全无损相貌, 更添威武, 也不知道他为何那般在意, 许是因为这种俊逸儿郎更加在乎容貌吧。” 陈初骋拍拍胸膛:“娘,咱虽然是个粗人, 可也是您给的容貌,加之看了您、我爹、我妹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美丑都辨别不了,您放心, 卫焕兄弟,绝对相貌堂堂,就算脸上有道不碍事的小疤,也是全军佼佼者。” 听儿子这么一说,陈母倒是被说服不少,不过下一刻,她又蹙起了眉头:“可是,你妹妹怀着念念呢,你那个卫焕兄弟,真能接受?” 陈初骋挠了挠头:“这倒是没问过。” 见陈母抬手要打他,陈初骋连忙道:“我没问这事也正常啊,我先前又不知道二丫有孩子了。更何况有孩子了又怎么样,二丫那般人才相貌,怎么可能有人不接受。” “唔,你说得很有道理。” 陈母满意颔首,最关心的问题解决了,她又开始操心别的事:“那卫焕他父母在哪儿?若是他们不接受,单卫焕接受也不行啊,我和你说,公婆不好相与,那也是大麻烦。” 陈初骋摆摆手:“娘,你放心,卫焕兄弟父母亡故多年,家中现在就剩他一个,旁的亲戚朋友都没有了,根本不会存在这种问题。” 这下,陈母是真的挑不出任何问题了,她连说三次“好”,接着急忙把铁锤般的儿子往前推了一把:“既然如此,还不快些去席间,引着他们二人多说说话!” “好嘞。” 得了母亲首肯,父亲那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初骋急忙抬起脚,大步流星地朝堂屋去,几乎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门前,走了进去。 堂屋内,陈父引着卫焕刚刚落座,正在让丫鬟为其斟茶净手,陈末娉坐在末首,命一旁侍立的小厮及时为其递去手帕。 本来只是件小事,但那唤作卫焕的兄弟应是没有这般净过手,有些手忙脚乱。 陈末娉瞧见,亲自起身,从小厮手中接过手帕,亲自给他递去:“无碍卫将军,您只擦擦便好,不必洗了。” 在她靠近的瞬间,卫焕往后避了避。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末娉在靠近卫焕的刹那,彷佛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有些熟悉的味道,不过随着他的退后,又完全闻不到了。 应当是卫焕身后她爹抹的她娘脸油的味道,刚刚卫焕避开时,把她爹结结实实挡住,所以闻不到了。 陈末娉没有细想。 卫焕举手作揖,还是那般粗哑到有些夸张的嗓音,从她手中接过手帕:“多谢夫人。” 陈末娉莞尔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就见卫焕拿着帕子,细细地擦过每根手指,瞧上去,甚至有些笨拙。 陈初骋见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尴尬。 他坐到卫焕的另一边,小声训他:“怎么这般动作,我记得我先前教过你的。” 陈末娉挑了挑眉,教过? 什么样的关系、什么样的场景才能教到净手这等小事上? 难不成,兄长为了带这位卫公子回来,还特意提前准备了一番? 可既然准备了,为何适才在大门前,那卫公子确实一副真的不想来的架势。 就在她思索间的功夫,陈母也跟了进来,她年岁大了,远跟不上儿子的步伐,好不容易追上了,还在气喘吁吁。 陈母瞪了儿子一眼,看向卫焕,见他揩完了手指,连忙让丫鬟将手帕收掉,朝卫焕热情笑道:“卫公子,既然你是大蛋......骋儿好友,那就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卫焕动作一顿,低声道:“多谢夫人。” 陈初骋在一旁听着,又瞪大了眼:“我娘也是夫人,我妹也是夫人,你这不是叫个人都叫混了。” 陈末娉听在耳中,着实为这位为公子心累,急忙出手打圆场:“好了哥哥,毕竟我挽了髻,卫公子这般唤也没有错,不打紧。” 反正就一顿饭的功夫。 陈末娉这般想着,朝丫鬟示意,可以布菜。 她刚示意完回过头来看向对面,就见她兄长竖着粗眉道:“不行,叫混了,礼数不合是小事,咱们家本来是商户,也不讲究那些,但是分不清可就是大事了。” 她哥怎么这般奇怪,一个外人而已,简简单单两个陈称呼,怎么可能成大事啊,真是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一路上急于奔波,没能及时吃上饭,所以饿昏头了? 想到此处,陈末娉连忙抬起筷箸,根据记忆夹了一筷子兄长爱吃的吃食放进他碗中,示意他:“哥哥你刚刚不还说饿了吗,先用些饭菜再说话吧。” 夹完,她也朝卫焕笑了笑:“卫公子也用。”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3节 说实话,她还有些好奇,卫焕脸上这面具几乎覆住了整个面部,鼻子和嘴唇也只露出一半,呼吸尚可,可要是吃饭,是万万不行的。 也不知道他用饭时,会不会把面具取下来。 陈初骋确实饿了,闻言,总算暂时转移了注意力,执起筷箸,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边咀嚼边看向身边坐着的兄弟:“先垫点,垫完我再同你说。” 卫焕轻轻点头,手指缓缓放在自己的面具上。 陈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手指,眼神似乎要将男子的面具烫穿,那目光,连也有些好奇的陈末娉都忍不住尴尬。 她拨了拨娘亲,可陈母却纹丝不动,注意力全集中在男子缓缓抬起的面具下,根本没留意到她的提醒。 行吧。 陈末娉暗自叹一口气,也看向男子,见他几乎已经要将面具整个抬起,下半张脸马上要露出来的时候...... 他飞快地夹了一筷箸菜肴塞进嘴里,然后又飞快放下面具,速度极快。 加上面具、他的手掌遮掩,居然将刚刚露出的下半张脸遮挡地严严实实,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陈父其实刚刚也在偷看,见状也僵了一下,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招呼大家道:“吃菜吃菜。” 桌上就一个见过卫焕真实容貌的对他不好奇,陈初骋吃完刚刚那一口,没听到父亲的话,继续朝卫焕开口:“你这确实得改一下,不然住我们家里,总会有碰见我娘和我妹妹的时候,难不成次次混着叫?要我说,你就叫我娘陈老夫人,叫我妹妹陈夫人就行。” 桌上两人的声音同时诧异响起:“住府上?” “老夫人?” 陈母气道:“你娘我哪里老了。” 抱怨完后,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女儿刚刚说了句什么:“对,卫公子要住我们府上吗?” “对啊。” 陈初骋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边吃边道:“回京的将士太多,京城本地的还好,外地的把卫所都占满了。卫兄弟也不是京城人士,无处可去,所以我说,让他来我们府上住。” 话音未落,一旁的卫焕出声道:“那个......陈兄,我说过,我不打算扰府上,卫所外还有客栈,我住那里便好。” 陈初骋瞪他一眼:“住客栈做什么?我们府上又不是没有空房。” 卫焕张了张嘴,眼神飞快地从陈末娉身上掠过,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 他压低了声音:“我是外男。” 男子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完后,对面一直盯着他瞧的陈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哎呀,不影响,你和大蛋......骋儿住一起就行,每日一起去卫所一起回来,有什么啊。” 陈母说完,居然偏过头,去问自己的女儿:“二丫,你说是不是。” 既然娘都这么说了,陈末娉自然得帮腔:“没错。” 不过她心中的古怪更甚了,怎么她娘也开始奇怪起来,难不成是哥哥一直没能成婚,寻不到嫂子,所以把娘气昏头了? 但是...... 陈末娉抬眼,对上一直在看着身旁男子的兄长,感觉自己好像寻到了一个可以解释这些莫名其妙态度的原因。 也没有律法说,嫂子一定要是女子,对吧。 第99章 味道 自然也能闻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 尽管卫焕再三推拒, 甚至在用完晚饭后起身就要走,可在陈初骋和陈母的双重威压下,他根本没有再走的机会。 陈母很快就把卫焕的住房安排妥当, 放在了陈初骋隔壁,甚至特意腾了一整个院子出来, 比陈初骋本人的住房还要宽敞不少。 安排完后,陈母亲自安排, 让兄妹二人带卫焕去熟悉一下府中路线,来回行走好方便些。 为了防止卫焕偷跑,陈初骋一离开父母眼前,就一把锁住卫焕的胳膊, 连声劝道:“我娘连住房都给你安顿好了, 这时候要是走, 真的是辜负了我娘的一片苦心。” 陈末娉在后面瞧着, 见卫焕露出来的一半唇瓣抿了抿,接着才用极为无奈的声音道:“多谢陈兄关照,不过我最多也就住三日, 三日后便要到卫所去了。” “好说好说。” 陈初骋说着,招呼妹妹上前:“二丫, 我多年没回来, 对家中不太熟悉, 还是你给我们说说地方吧。” 陈末娉的眼神在两人的胳膊间环绕一圈,笑道:“好。” 她快走两步上前, 正要行到卫焕身旁,可还不等她站定,卫焕忽地脚尖一点,在陈初骋身前绕了半圈, 把陈初骋留在了他和陈末娉中间。 这......这般避嫌吗? 陈末娉有些讶异,不过连带着对这男子的感觉好了不少,像这般君子的男子,本就不多见。 不过,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己兄长在跟前。 陈末娉打定主意,一定要抽个机会问问兄长,他和这位戴面具的兄弟,究竟是什么关系。 正琢磨间的功夫,三人已经走到了给卫焕准备的院落门口。 女子上前一步,含笑转身:“此处就是为卫公子准备的住处,东北处紧挨着我兄长的院落,而西南处就是我的住所,若有什么需要的,卫公子直接唤我便好。” 卫焕摆手拒绝:“没什么需要的,有住所便好,夫人身怀六甲,还是得注意身子,莫要太过操劳才是。” 本来应当是句客气话,但不知怎么回事,好像从眼前这男子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真诚,好像他真的很关心自己的身子一样。 陈末娉微笑颔首:“多谢关心。” 她朝院落里伸出手:“咱们先去瞧瞧,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这处院子平日是给老家到京城来访的亲戚们备下的,日常用品应当都不缺,可卫焕是武将又是年轻男子,保不齐要些什么。 三人进了五中大概环视一圈,卫焕摇头:“已经很好了,多谢夫人费心。” 陈初骋又瞪他:“都说了你把这当自己家住,千万不要客气。” “没有客气。” 卫焕似乎有些无奈:“真的不错。” 陈初骋这才高兴。 趁着卫焕收拾行李的功夫,陈末娉拽了拽哥哥的衣衫,给他使了个眼色,自行行到院子角落处。 她看了看脸色黝黑、怎么看也应该喜欢女子的哥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二丫?” 陈初骋不解:“难不成是我外甥踢你了?” “没有。” 陈末娉斟酌了一下,又朝屋里的方向瞧了一眼,艰难道:“哥哥,你实话告诉我,你不成婚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因为那位卫公子?” “什么?” 陈初骋莫名其妙:“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哥哥,我不是爹娘,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尽可以同我说。” 陈末娉上前握住兄长的手,语重心长:“你同我说了实话,日后娘亲和爹爹在你面前催促时,我也好帮你推拒。”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陈初骋更是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是个傻子,对着妹妹关心的视线,忽地想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极为难看:“你......你以为我和他?” 他做了个干呕的动作,像是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二丫,你怀着孩子总吐,不能害哥哥也这样吧。” “哥哥!我同你说认真的呢。” “认真的就是,你少看些话本子。” 陈初骋站直身子,嫌弃地看了眼妹妹:“完全不是啊,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么想你哥,我可要把给我外甥的红封收回了。” “好吧好吧,看来是我误会了。” 她哥那直肠子,脸上除了嫌弃和恶心没别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隐瞒的样子,和魏珩那种脸皮下不知道多少个心思的人完全不一样。 魏珩...... 陈末娉一怔,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曾用类似的言语气过他,当时他也是嫌弃恶心,那是两人还没彻底闹崩前,他在自己面前最袒露情绪的一次。 “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外甥的面子上原谅你了。” 陈初骋没有留意到妹妹微微变化的神色,大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红封已经让人抬到你屋里去了,你一会儿回去点点,哥哥先去卫所,你招呼着卫兄弟。” 陈末娉刚从适才的情绪中抽身出来,没有听清楚哥哥的话,待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时,兄长早就一个闪身,出了院门,不见了身影。 “真是。” 她一个女子,就算是妇人,单独招待外男,也总是不太方便吧,她这哥哥也真是心大,是觉得在自己家中,不会有事吗。 女子嘀咕了几句,抬脚重新往屋里去,准备再礼节性地问一问这位卫公子,若是真的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她就能离开了。 刚想到此处,还不等她走到屋门前,屋里就闪身出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卫......” 陈末娉下意识地要唤出声,接着又愣住了。 是魏珩吗? 用饭时还没感觉到,可是刚刚,怎么这么像。 “夫人?” 陈末娉没有听见,只定定地盯着已经闪身到一旁的男人瞧,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并不像。 她仔细瞧了瞧,这位卫公子与兄长身量相差不多,和亡夫魏珩身量也几乎一般无二,尽管他比魏珩结实的时候瘦不少,比魏珩走前消瘦的模样又结实一些,可就因为这点身量,刚刚他闪身出门时,自己没能及时看清,还以为眼前出现了魏珩的身影。 听哥哥说,这位卫公子身手不差,故而刚刚出门看到自己后,几乎在瞬间就闪到了一旁,和她隔着一人左右的距离。 此时,这位卫公子见她没有回应,有些迟疑地继续道:“夫人,您怎么了?” 声音还是那么哑,尽管魏珩的声音也低沉,可却如玉石一般,沉稳而有磁性,完全不是卫公子的声音可以比的。 好吧,除了身量之外,身材、声音哪哪都不像。 陈末娉压下自嘲的笑,抬眼,恢复得体的表情:“没事,只是刚刚瞧卫公子出来,躲闪不及,有些慌乱,现下已经好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4节 她也真是,怎么又想到他了,还拿眼前的陌生男人和他比较起来,真是脑子不好用。 不过她怀孕以来,心神大多都放在腹中孩儿身上,对其他事失了考量,确实经常失神,也不算什么事。 “躲闪?” 卫公子露在面具外的一半嘴唇又抿了抿:“夫人,是我出屋时没能及时告知,害你躲闪慌乱。” 他垂下眼帘,扫了一眼女子的腹部又匆忙移开:“您怀着身孕,还是小心些,莫要操劳的好。” 那种感觉他很真诚的感觉又来了。 陈末娉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多谢卫公子关心,我会的。” 她站在屋门口,远远朝屋里看了一眼,见卫公子已经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放置妥当,点了点头,礼节性地又询问了一遍是否需要添置物品。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女子又简单说了说从陈府出去到卫所该怎么走,方便眼前之人这几日的上值。 卫公子颔首:“多谢。” 说完,他避了避陈末娉,朝外示意:“那在下就先去卫所了。夫人小心。” 话音未落,男子已经抬脚,大步迈进了院子,准备朝院外去。 陈末娉看着他着急忙慌要离开的背影,有些为他的君子之举觉得安心,又有些觉得好笑。 不过站在一处而已,至于这般避嫌吗,倒显得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女子没有多想,也跟着准备往院外走,刚走出一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出声唤着前面的男子:“诶,卫公子,我忽地想起,你屋中少了烛台,不知你夜里用不用读书,若是用的话,我让人添置几个大些的来。” 她刚刚想到,为了赶上男子,脚下行得稍稍快了些,结果刚转身还没离开屋门,就在屋门下台阶处崴了一下。 “夫人!” 玉琳一直在身旁候着,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搀扶住陈末娉。 但有人比她还快。 明明已经快走出院子大门了,可听见身后传来动静的第一瞬间,男子就飞快地转身回来,一个纵身落到了陈末娉面前,堪堪要扶住她。 女子也没想到,这人的速度居然能这么快,她才刚扶上墙壁呢,他那么远的距离竟然已经蹦回来了。 自从怀孕后她一直都很注意很小心,适才尽管稍稍崴了一下,但她立刻就反应过来扶住了墙壁,所以根本没发生什么事。 陈末娉正要开口解释,说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刚一张嘴,新鲜空气涌入鼻腔,她忽地顿住了动作。 因着卫公子来到她跟前准备护住她,两人现在的身子离得算得上近,至少比今日一整个傍晚的距离都要近,她甚至都能看得清卫公子衣衫上细密的纹理,自然也能闻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木质香气。 等等,木质香气? 陈末娉猛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咬住了下唇。 第100章 确认 就算是个骗子,至少,他还留在这…… 她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这味道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这味道。 怎么可能忘记呢,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气息身影,就像镌刻在她脑中一般, 根本无法抹去。 陈末娉稳住心神,打算再闻一闻, 可是面前的男子已经察觉到她并无危险,又一个闪身, 离了她三丈远。 自然而然的,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气,也立刻消失不见。 “你......你......” 女子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指向面前的男子。 她现在可以确定, 这木质香气, 果然是这男子身上传来的。 他怎么会有和魏珩一般无二的味道, 他究竟是谁? “夫人还是再小心些好。夫人, 卫所兄弟还在等我团聚,我先行一步,失礼。” 说话间的功夫, 不等陈末娉回答,那男人已经转身越过了院门, 朝外去了。 “诶!你等等!” 陈末娉下意识地提起裙摆要追, 可刚行出一步, 就被玉琳拦住:“夫人,您小心着身子。” “对, 身子。” 陈末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念念本来还安安稳稳在里面睡着,此时应该是感念到了母亲的情绪,翻了个身, 轻轻蹬了母亲一下。 陈末娉抬手托住小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她不能慌。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待心绪彻底平静下来后,才抬手搀住身旁的玉琳:“走,我们先回去。” 她需得好好捋一捋,再细细查一查,查明白这个卫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离开这处院落前,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的屋门。 * 回到自己的屋中后,陈末娉屏退其他人,将玉琳留下,细细地同她说了自己刚刚遇见的事。 “什么?” 玉琳也惊讶万分:“您说这位卫公子身上的味道,同侯爷的一般无二?” 陈末娉点头:“应当是。只是魏珩要浓一些,他的极淡极淡,如若不是今日他以为我要出事所以上前靠近搀扶,我根本闻不见那味道。” 玉琳有些慌张:“那您的意思,岂不是侯爷假死?这样的话,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陈末娉一嗤:“他又不是第一次这般干了。” 先前他骗自己时,不也是和晋王爷一起,假装成党争吗?若不是被她发现,这世上又有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能如此胆大包天,在皇城脚下就敢欺上瞒下,瞒天过海。 “可,可当时那么做,对晋王爷和侯爷都有好处,而这一次侯爷假死,对他可有任何好处?” 玉琳实在想不出来,想来想去,也没找到立下大功的男子换个身份假死的原因。 “这个后面再说。” 陈末娉又列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怀疑点:“他的身量和魏珩也是差不多的。” 她不算矮,但兄长去边疆前两人比过个子,她只到兄长下巴位置,而她和魏珩在一处时,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二人身量相当,这位卫公子也与兄长身量相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先前以为的巧事,最终不都发觉,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这倒是,不过夫人,大少爷带得队伍好像都这般高大,我远远瞧见,似乎都差不离,您还有别的怀疑点吗。” 才刚刚见了一面,不过也就一个半时辰左右的功夫,哪里能寻到那么多的怀疑点。 陈末娉瞪着玉琳:“就这两个已经足够了。” 玉琳叹一口气:“夫人,不是我说。侯爷已逝,天下皆知,照您说的,他费那么大力气假死,总得有所图吧?功名利禄是图不到了,难道是为了换个身份来接近您?可您先前都说过,您最厌恶他的就是他欺骗您,也因为这一点才彻底断绝关系的,以侯爷的智慧,又怎么会在这一点上重蹈覆辙?” 陈末娉一愣,半晌后抿了抿唇:“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不过也说不准呢。” 玉琳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家夫人不放,闻言,又叹了一声:“好,就算您猜得对,侯爷假死后换了身份回到京城,那也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来到您身边,可我看,适才那位卫公子,推拒离开的姿态可不像假的,他是真的不想留下,这么说的话,不是刚刚找到的缘由又立不住了?” 陈末娉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玉琳说得哑口无言,毫无反驳之力。 “玉琳......” 过了好一会儿,陈末娉喃喃道:“你变聪明了好多。” 玉琳再一次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怜惜:“夫人,不是我变聪明了,是您被蒙住了眼,变笨了。” 陈末娉微蹙黛眉,正想说玉琳现在还是没有长进,居然敢直接说自己变笨,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不是吗,看见一个身量有点像的陌生人,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就以为是个死去的人,任谁来说,都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玉琳说得“变笨”两个字,已经委婉了太多。 见自家夫人焉了下来,玉琳轻轻抬手,去摸她的脑袋:“夫人,晚上了,咱们早些歇息,念念才能够好好,早些长大。” 陈末娉闷闷地“嗯”了一声,被玉琳搀扶着,慢慢走进浴房。 郎中说月份大了不便泡澡,她便只让玉琳擦洗了一下,就换上干净的中衣往出来走。 走到一半时,女子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看向玉琳:“你说得都对,但是说不准呢?” 说不准就有那么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的一点可能,他真的重新回来了,回到她身边呢。 尽管这有近乎十之八九的可能是她的幻想,可是,可是...... 陈末娉眼前又浮现了魏珩的身影。 活生生的他和她梦见的死去的他的模样混在一处,一会儿冷漠但鲜活,一会儿已经毫无生气,她被这来回跳动的景象惹得脑袋酸胀,急忙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她真的很想他。 她甚至都没有同他道别啊。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让他的身影在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淡去,可偏偏......偏偏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气。 “让我试一试吧。” 陈末娉缓了缓,待脑袋的胀痛消失后,抬眼重新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 她抬起手臂,牵住玉琳的手,小心地晃了晃:“他不是在这住三天吗?只要这三天中,想法子看见他的真实面容就好了。” 只要能看见他的真实面容,一切疑问都不是疑问,她心中的执念,也能因为此事,真正的落下帷幕。 玉琳咬了咬牙,她真的很不想让自家夫人再挺着大肚子折腾,但对上那双澄澈的、微红的、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含着泪的杏眼,玉琳终究还是感情压过了理智。 “好,我帮您去瞧。” 不就是瞧个相貌吗,夜里睡觉时,肯定就将面具摘了,不然如何休息。 玉琳说完,又叮咛道:“但您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陈末娉重重点头:“自然。” 她本来也快放下了,只是那股香气,将她好不容易压抑了几个月的遗憾和惆怅,再一次放大后,放置在她面前。 如果真的是他......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5节 陈末娉抿紧了唇,眼前不知不觉,又模糊了。 那她真的要感谢菩萨,就算是个骗子,至少,他还留在这世上。 * 主仆二人说完后,就开始谋划,因为陈末娉现下身子不遍,所以就由玉琳想办法探查,当然,为了防止被客人察觉心思,还需得小心行事。 玉琳当即让旁人来伺候陈末娉躺下,自己换了衣衫,想办法遮了遮面容,冒着夜色去给卫公子安顿好的院落里,替了一个洒扫丫鬟。 洒扫丫鬟没什么人会注意,又偏偏可以随意在院里活动,随时注意主家动向,再合适不过。 但令玉琳和陈末娉没想到的是,这位卫公子,当天夜里并没有回来,筹备好的计划当场落空。 看吧,她就说那人是真的不想过来住,第一天啊,居然都没回府里,而是直接歇在了卫所,要是是侯爷,怎么可能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呆在陈府才是。 玉琳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敢说,只看向陈末娉:“夫人,那就等明日再看?” “只能如此了。” 但第二日,一直到傍晚时分,天都要黑了,男人还是没有回陈府。 “怎么回事?” 陈末娉真的不愿就此放过这一点点可能。 她看向玉琳:“去瞧瞧,我兄长回来没有。” 陈初骋也没有回来。 “那就好办了,他们二人肯定在一处。” 女子说着,扶着肚子,缓缓起身:“我们去门口迎他们,若是今日还宿在卫所,就去卫所找他们。” 无论如何,她都要看到这个男人的脸。 玉琳应下,搀扶住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还没走到陈府大门,两人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之声,连带着马车的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末娉长舒一口气,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看样子,是要回来了。 第101章 重逢 是他,就是他! 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戴着面具的男子首先下车,然后伸出手,从车里搀扶出了喝得醉醺醺的陈初骋。 “天啊, 这是喝了多少啊!” 陈末娉的注意力有了瞬间转移,她急忙上前两步, 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哥哥,却被卫焕推开了手:“夫人小心, 我来就好。” 说话时,男子已经单臂扛起了陈初骋,一步步朝后院去。 陈初骋强壮,而卫焕的身材却只是偏瘦, 但他扛起男子时, 脚步极为坚定。 女子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 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现下看, 更像了,除了这男子瘦一些,好像姿势也差不离。 她忍不住紧紧跟在男子身后, 一直跟着他进了陈初骋的院子,又进了哥哥的睡房。 男子进屋后将她兄长放下, 然后随手拉过锦被, 盖在陈初骋身上。 “陈兄回府前刚吐过两次,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吐,但还是劳烦夫人再叮咛下下人, 让他们守着些,不要懈怠。” “居然吐了两次?” 她哥哥的酒量她也知道一二,他都能吐两次,那喝得真的是不少了。 陈末娉瞪了睡得死死的兄长一眼, 朝一旁候着的侍从吩咐守夜,安顿完了后,才抬眼看向还戴着面具的男子:“多谢卫公子。” “不必,陈兄于我有救命之恩,只是随手将他送回而已,不算什么。” 言罢,卫焕便抬手作揖:“夫人身子重,早些歇息,在下也先走了。” 话音未落,男子便抬脚要离开,看那动作,一点都不像要在先前给他备下的院落中留宿。 陈末娉本来已经有五六分肯定的心,又渐渐冷了下来。 玉琳说的对,若是真的是魏珩的话,怎么可能会对她躲闪不及。 难道他真的不是魏珩?一切只是她想太多? 可是没有看见这人的真实相貌,陈末娉还是不甘心。 “唉!卫公子等等!” 女子被侍女搀扶着,紧走两步想要赶一赶。 当然,以她现在的脚力,赶是肯定赶不上的,更别说男子还行得那么快,像一道风一般窜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逃命呢。 但她刚赶了两步,还没多喘上气,刚刚离开的男子又折返回来,在她面前丈余的地方停住脚步。 “夫人,怎么了?” 他又扫了一眼女子的肚子,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纠结,可最后还是开了口:“您身子重,真的要注意些,不能快行。” “卫公子放心,我晓得的。” 见他折返,陈末娉也站定,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同魏珩差不多一般高,她需得稍稍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卫公子,适才我是想问,您缘何走的那么快啊,哥哥的院子离您不远,出门右拐便是,您不必匆忙。” 男子默了一瞬,放低了声音:“夫人,我还有事,需得回卫所一趟。” “回一趟?” 陈末娉上前半步,盯着他的脸,准确地说,是盯着他那块遮住真容的面具:“所以您一会儿还回来是吗?那我就安排您院中的下人整理被褥、备好热水,等您回来。” 面前的男子张了张嘴:“那个......夫人,我的事情不一定要处理到什么时候,应当直接在卫所休息,您不必让人操劳。”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就算他想避嫌,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避嫌也太过了吧,他们陈府怎么说也是诚心诚意招待他,既然能和她兄长关系不错,也不至于这点事理都不懂吧。 陈末娉适才还觉得他想离开,这一点不像魏珩,可这男子表现得实在有些太有执念,甚至于让人觉得有些怪异起来。 还没看见他的相貌,陈末娉怎么可能随便放他走。 正在女子斟酌要用什么手段、什么情景下查看他的容貌显得自然又得体时,屋里忽地又传来了声音:“卫......卫兄?” 卫焕偏过头,朝屋里看去。 陈末娉顺势道:“卫公子,我兄长醒了,既然唤您,那咱们一道去瞧瞧吧。” 卫焕微有迟疑,但此时屋中又传来陈初骋的叫声,加之陈末娉再次逼近一步,朝屋中扬了扬下巴:“走吧。”。他竟不得不去。 “好。” 男子勉强应下,侧过身子,转身再次进入屋内。 陈末娉跟着进去,行到榻前时,才发现陈初骋根本还没醒,不知是喝多了梦见了些什么,正说些醉话,时不时蹦出来几个名讳。 两人在床榻边守了会儿,见他不是特意唤人,男子又准备抬脚离开:“夫人,我看陈兄只是喝多了,没有特意叫我,我还是先去卫所,忙我的公务。” 可既然进来了,陈末娉怎么可能再给他走的机会。 “忙公务?” 陈末娉低声重复了一声,示意另外一个候着的侍从给卫焕端来椅子:“卫公子,还是稍稍等一下吧,兄长今日确实饮了多,他既然唤你,保不齐一会儿有事。” 椅子都搬来了,卫焕无法,只能先行坐下。 见他落座,女子心中满意,朝身旁的玉琳摆了摆手。 玉琳会意,很快给她搬来椅子软垫,搀扶着她坐下。 “我突然想起来,亡夫当年在世时,最爱说的事,也是要去衙门忙他的公务。” 说话时,女子垂首拨弄了一下衣摆,然后抬眼,朝面前的男子笑了笑:“但公务是忙不完的,他一生都在公务上忙来忙去,最后,也死在了公务上。” 陈末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子的动静,因着看不见他的神情,故而她只盯着男子露在面具外的小半张脸。 但让她遗憾地是,男子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是否因为这句话而有所触动。 当然,她也不气馁,因为魏珩本人就是个超乎寻常的天才骗子,她整张脸露在自己面前时都堪不破他的情绪,更别说蒙了大半张脸。 她继续说了下去:“卫公子,你应当知道我亡夫是谁吧?你们全军上下,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卫焕犹豫了一瞬,微微点头。 “我就说嘛,你们没有不知道的。” 她礼节性地朝男子笑了笑,接着放大招:“其实我还是想问您一下,您跟在我兄长身边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听说过我亡夫离世时的情形。” 女子稍稍错过了点视线,像是在回忆过往:“我听说,他连遗体都没找到。” 卫焕没有说话,应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是想诈一诈眼前的男子,可说着说着,陈末娉倒是真的眼眶开始发酸,眼尾也渐渐红了:“我同他和离后,家中都不喜我过问他的事,故而一直到今日,我也没有法子仔细了解到他离世时的情形,还好卫公子您来了。” “所以,请您将您知道的情形,都告诉我吧。” 女子说完后,屋中久久都没有动静,只有陈初骋的嘟囔和鼾声时不时响起,打碎这屋中堪比寒冰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陈末娉终于看见那张露出面具的半张唇动了动。 卫焕总算开了口,还是那般低哑的声音,但不知是不是女子的幻觉,此时她听上去,觉得这男子的语调不似一个陌生人那般平静。 “确实没能找到遗体,但战场上,没能找到遗体的将士多了,您的前......亡夫,并不算特例。” 他的目光落下,在女子的小腹上停顿了极短的功夫,又匆忙移开:“夫人,斯人已逝,就算寻回遗体也是枉然。不必执着于此,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面前男子抿了抿唇,顿了顿才继续道:“您亲人既然不愿您再提起他,自然也是为您考虑,毕竟,那位,只是您的前夫罢了。” 是他,就是他!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6节 就在男子说完最后一句话的一瞬间,陈末娉就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肯定就是魏珩! 他掩饰住了情绪,可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心,开口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暴露了出来。 他如今的身份是卫焕,和陈初骋认识不到四个月,按照她兄长的说法,这人肯定是不可能认识大名鼎鼎的定远侯的,可他却出声规劝她不要挂念逝世的前夫,这难道是正常的行为吗? 若是他装作不知,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她还会多怀疑一阵,可他说完最后一句劝她想开的话后,陈末娉十分确定,眼前这人就是魏珩! 她死死地盯着男人,张了张口想要应声,可一开口,就是哭腔,连句成句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好想要狠狠骂他一顿,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他,这个骗子,这是他撒得最大、最严重的一个谎了,几乎骗过了全天下的人! 但她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前的男人看着女子几乎难以自持的表情,身子稍稍往前靠了靠,看上去像是想要拥抱她。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男人就坐直了身子,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眼角已经滑落泪珠的女子。 陈末娉沉默地接过手帕,刚拿近了些,准备擦拭眼泪,就闻到了手帕上传来的男人的味道。 对,就是这股木质香气,这就是最好的附征,这下,她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所以,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宁愿坐在自己面前以陌生人的身份看着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魏珩吗? 女子无声地擦掉泪珠,从手帕间隙去查看对面坐着的男人,下定了决心。 “您说得对,他只是我的前夫。” 陈末娉说着,缓缓起身,像是准备要走:“多谢卫公子,我会宽解自己的。” 话音未落,女子脚下一滑,左腿磕在凳子上,整个人马上要摔倒在地。 男人面具下的瞳孔瞬间紧缩,几乎在刹那间的功夫就冲了出去。 第102章 庆幸 他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一切都在眨眼间的功夫发生。 男人伸出双臂, 以自己的身子为垫,紧紧地将女子护在了怀里。 还不等他庆幸,忽地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怔住, 接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空空荡荡的脸颊。 陈末娉趁着刚刚男人抱住自己的功夫, 抬手解开了他罩着的面具。 她一手举着面具,搭在他的肩膀上, 黑亮的杏眼终于毫无阻碍地对上了那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漆黑的眼眸。 “卫公子?” 女子轻唤一声,勉强稳住她起伏的心跳。 她随手将面具甩到一旁:“还是魏公子?” 魏珩抱着陈末娉起身,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后,俯身去捡自己的面具。 陈末娉见状, 急忙抬脚, 一脚踩在他的面具上:“你不准再戴, 同我说话!” 魏珩轻轻握住她的一只脚腕将其抬起, 将面具拍了拍灰,重新戴在自己的脸上,还是沉默着。 陈末娉探出手要去再摘他脸上的面具, 却被男人挥手避开。 “你!” 女子又气又怒又悲,急得要跺脚, 结果动作幅度太大, 不小心轻轻把胯骨扯了一下:“哎呦!” 她极大声地喊, 挑衅似地看着戴着面具的男人。 陈初骋被惊了一跳,匆忙从榻上弹了起来, 起身要去拿自己放在榻旁的大刀:“何人来犯!。 “好了好了,没人来犯,战争结束了。” 陈初骋愣了愣,盯着说话的女子看了会儿, 喃喃道:“二丫。” 然后就又跌回床榻,睡了过去。 安抚好喝醉的兄长,陈末娉再次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然后用手指着自己的胯骨,继续道:“我扭到了。” 男人立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在女子再一次吆喝前,终于重新走了两步,到了她身边。 “夫人。” 他语气中不知不觉间,带了一丝恳求:“您月份这么大了,劳烦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保重?” 陈末娉嗤笑一声,语带怨念:“你假死的时候,怎么不说我要保重我的身子?” 他的死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他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 还好她是个坚强的性子,要是她真的听了这死男人的死讯出了什么事,还轮得到他在她面前说保重身子?怕是要去土里挖她和孩子了。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性子好,想得开,遇见什么事都能坚定向前,所以才肆无忌惮假死吗。 想着想着,陈末娉又掉了眼泪。 她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他很多银两,所以这辈子一直被这个大骗子哄骗,本来以为还完债了可以转头走了,结果又有了身孕,好不容易决定自己要和娘家一起养大孩子,不再和他有任何联系,结果又得到了他的死讯。 如果这死讯是他故意放出的消息,和之前一般,是他精心设计的局,那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够狠,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根本玩不过。 她用不要孩子威胁他,他转头就直接扔掉自己的性命,给她来了个最直接、最猛烈的冲击。 得知他死讯后的那种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男人听了她的话,再次沉默下来,扶着她坐下后,艰难开口:“无论你信不信,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 陈末娉听了太多次他这种话,原本在心里早就不相信他说出口的任何事,但此时听见他一字一顿地再次阐明,心中还是有微微的波澜。 也许呢,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说的是实话呢? 她低声道:“你说。” 得到女子首肯,魏珩恢复了女子熟悉的声音,缓缓说明经过:“我确实是被鞑靼暗算,受了重伤,不过没死,只是昏迷后掉入了溪水中,被附近的村民救了起来。” 说话时,他抬起一只空闲的手,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其中一点还很显眼的伤,不过又匆忙合上:“我没有说谎。” 陈末娉瞪大眼:“合上作甚?解开给我瞧。” 魏珩有一瞬的踌躇,但在女子的逼迫下,他最终还是解开了衣襟,露出了被伤痕覆盖的大片胸膛。 陈末娉猛地咬住下唇,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怎么,怎么会这般严重? 她以为先前男人骗她时留下的伤口已经足够狰狞,可现在他的胸膛上随便一道伤都比那伤严重,在密密麻麻、有些还露着血痂的狰狞伤口中,她甚至已经寻找不到,原先那道伤口的痕迹。 真实的战场,果真不是平日的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女子看着男人左胸下的一大块凹陷,那里明显肌肤下的肉被剔去,甚至能看到下面骨骼的纹理。 陈末娉甚至有些不敢再看,再看一眼,她就怕自己会痛哭出声。 所有心中的难受都比不上她眼前的冲击,那么重的伤、那般斑驳的身子,得经历多少刺骨钻心的疼痛才能挺过来。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他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男人适时地合上了衣衫,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略过了受重伤的情况不提:“刚被救起来时,许是受了冲击,我遗忘了一切,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该做什么,直到你兄长恰巧碰到我,为我寻医问药,才慢慢养好了身子,而记忆,也终于恢复。” 顿了顿,男人艰难重复:“我知道听起来很离奇,但是事实确实如此,我真的没有再骗你。” 这次,是陈末娉没有说话,她抓紧着他的手不放,许久后才道:“你现在承认你是魏珩了?” 她看向那张面具:“那你还戴着这东西作甚,取了。” 这面具太丑,远比不上他真人的半分姿容。 魏珩抿了抿唇,低声道:“不取可以吗。” “为何?” 男人垂下眼帘,声音更低:“脸上也留了疤,不好看。” 他也会在意自己好不好看?他不是原先最厌烦她肤浅吗? 陈末娉想笑,但又想哭。 缓了缓情绪,女子瞪他:“魏珩,全天下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魏珩头也垂下了,似乎是用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 陈末娉是想好好说话的,她不想落于下风,可不知不觉间,她的声音还是带上了哭腔:“你根本不知道我当初受到你的欺骗后有多难受!你根本不知道怀孕有多辛苦有多累!你根本不知道这大半年的功夫我是怎么过得!” 魏珩慌了神,连忙上前将女子抱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宽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对不起,你当然要说对不起。” 女子在他的衣襟上毫不客气地擦掉泪水和鼻涕,可刚擦完,眼泪和鼻涕又流了出来,根本止不住:“你欺骗我那么多次,可那么长的时间里,你可曾与我真心袒露过一次?你就不愿张开你那嘴问问,我究竟喜欢的是救我的人还是你吗?” 魏珩抱住她的胳膊忍不住收紧,哑声道:“所以,你喜欢的是救你的人还是我?” “不是之前都说过了吗,不是救我的人!” 陈末娉推开男人的怀抱,抬手再次取掉他的面具,看向他的眼睛:“但是,也不是你!” 陈末娉刚说完,就见那双漆黑的眼光彩黯淡了不少,像是刚刚长出新叶的树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再次湮灭生机。 看着他这般模样,女子忍不住再次开口:“我的意思是,不是全部的你,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不了解全部的你。” 男人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不是全部的他,意识就是,至少有部分的他? 刚想到此处,魏珩忽地抬手,覆盖住自己脸上新添的那道伤疤,闷闷出声:“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的容貌。” 可是他容貌也已经不再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7节 陈末娉轻叹一声,想要说的那些重话又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他就是个拧巴的人,要听明白、并且接受她的话,两人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她当年怎么没有看出来,那般清冷如月的他,居然是自傲和自卑两个极端拧在一起的性子。 她探出手,覆上男人的,缓缓把他的大掌拿开。 “也许是。” 她是个好色之徒,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可真的只是爱慕他颜色的话,又怎么会甘愿在他身边那么多年? 除了满嘴谎话、拧巴、自傲又自卑、一肚子心眼、嘴硬不开口等等等等之外,他还是有些优点的。 “但也不完全是。” 在知道他逝世的那段时间里,她其实无数次庆幸过,自己留下了念念。 就算在她最厌恶他的时光里,她也没法想象,她孩子的父亲是别人的情景。 眼见魏珩的目光再一次亮了起来,灼灼如日,女子也终于微微扬起嘴角。 不过很快她就把笑容压了下去,肃然道:“不过,你欠我的,根本不可能一笔勾销,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也不代表可以原谅你。” 魏珩抿了抿唇:“那我该怎么做?” 第103章 吃醋 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你记得一定要小心。” 陈末娉叮嘱了男人一句, 然后让玉琳给他送上针线。 魏珩颔首:“我会不刺伤自己的。” “什么呀。” 她还没有失心疯,和他身上的伤口相比,做针线活的时候刺到手的那点疼, 算得了什么。 “我说的是你一定要小心,别将这些衣物裁剪坏了。” 陈末娉现在肚子一天一个样, 原先的衣衫全部换了新,可就算换新后, 她的裙腰和中裤还是赶不上她肚子变大的速度。 原本她是想继续让绣娘做的,可又碰上了战争,每家每户都在节衣缩食的过日子,皇上带头精简, 穿上素衣素衫, 她身为吏部尚书的女儿, 要是还那般铺张浪费, 着实有些没有眼色。 更何况,家中的绣娘因为担心上战场的儿子,早早请辞跟着走了, 她无论是换新还是改腰,都很不方便, 仅有的几条中裤都是她娘给改的, 遮住看还好, 一掀开露在外面,就显得极为丑陋。 “改好看点, 至少,别太难看。” 陈末娉又叮嘱了一句,接着就让玉琳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送回他的屋去。 魏珩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只是从抱着的衣物中露出一双眼看她:“我,不能留在这吗?” “你留这?被我娘看见了怎么解释?” 他并没有死去的消息应该全天下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下面该怎么走、该如何朝皇上和晋王爷请罪也都没有做好决定,就这般冒冒失失地与她同住在一起?难不成想看看欺君之罪和累累战功相比哪个更硬一些吗。 而且,哪有重逢后第一面就住一起的,她是能忍受这男人在自己面前晃悠了不假,可他俩还是和离的夫妻,意思就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魏珩还是得放点尊重的。 说着,女子朝男人摆摆手:“去吧,缝好一条来找我一次。” 男人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衣物,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点头后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的脚步刚要迈出屋门,就被女子喊住:“等等!” 男人回头,却见大着肚子的女子缓缓从软榻上站起,朝他伸出双臂:“再过来一下。” 她实在是太久没闻到他的味道了,要是先前并未闻到还好,可是现在真人就在面前,再努力按捺下去的情绪,也终究会翻腾到明面上。 魏珩面具下的半张唇明明白白地勾起,他随手将怀里的衣物交给身旁的玉琳,然后便紧走两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女子的腹部,却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还是那么香那么软,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后,他才明白,如今这怀中的温香软玉,是无尽的幸运才能换来的幸福。 可还不等他好好继续感受,女子已经轻轻抬手,将他推开:“好了,快些回去。” 不然他明早还要去卫所,折腾太晚不利于身子恢复。 魏珩点头,从玉琳手中将衣衫拿了回来,一边走一边回头,不知磨蹭了多久才走出了屋门。 结果他刚一出屋门走到陈末娉的院门口,就听门口传来一声诧异的呼声:“卫公子,你......你这是?” 魏珩动作一僵,险些不知道该如何迈步。 真是赶巧了,都这个时辰了,不过数十步路的功夫,他居然直直地撞上了陈夫人。 魏珩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衣物,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夫人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脸色变了又变,迟疑着道:“你这是......给骋儿拿衣物?” 夜色深重,陈夫人只瞧见他怀中抱着衣物,却没瞧见是女子的款式和颜色。 魏珩略一迟疑,颔首道:“陈兄醉酒吐了,弄脏了衣衫被褥,夫人便让我到她这来取,说是先前备了些陈兄的衣物在此处。” 女儿院子里备了兄长的衣物?倒也正常,毕竟儿子那院子太小,不方便晾晒。 陈夫人没有在意此事,她在意的,是男子所说,女儿叫他来自己院中这件事。 昨日不是还挺客气的吗,怎么今日就能请这男子进院门了?旁人也就罢了,可陈母最懂女儿,知道她也在暗暗和外男避嫌,怎么今日就不避嫌了呢? 陈夫人眸光一闪,心中暗喜。 难不成,难不成二丫对这位卫公子也有意? 有意便好,有意便好,有意便说明,她能放下那逝世的前夫,彻底开始崭新的生活。 想到此处,陈夫人含笑看向魏珩,眼中的慈爱更甚先前。 魏珩何曾在前岳母这里得到过此等眼神?不由得一怔,接着,面具下的眉头反倒缓缓皱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份是卫焕,一个外男,陈夫人看着一个外男露出这种慈爱的表情作甚? 难不成...... 他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陈夫人温声询问:“卫公子,你虽是骋儿的好友,但我却不曾了解过你,不知你老家在哪儿?” “老家在京郊。” “居然是京郊?那离得近啊。” 陈夫人感叹完,又继续问道:“可曾有过婚配啊?” 这一句只是陈夫人随口一问,因为儿子既然能同她说那种话,甘愿为妹妹牵线搭桥,那眼前这男子,定然是独身无疑。 可没想到她刚说完,就听见男子道:“有过。” 陈夫人瞬间瞪大了眼,被惊了一跳:“有过?那现在是......” 魏珩微微低头:“和离了。” 陈夫人简直要笑出声来,和离好啊,二丫也和离了,这不是巧了吗,两人都和离,相当于没有和离,都是头婚! “哦,原来这样啊。” 陈夫人装作长辈宽慰小辈的模样,叹了口气,又假意关心道:“那你现在,可有心上人?” 当然没有了,军营卫所那地方,都是男的,自己儿子还算能见到些姑娘的,这么多年都没有个心仪的女子,更别说他们其他的这些将士。 但男人再次让她惊讶了。 “有。” 魏珩斩钉截铁道:“多谢陈夫人关心,不过卫某已经有了心仪女子,并且这辈子都认定是她。” 言罢,他朝陈夫人躬了躬身,顶住陈夫人的视线,大踏步朝自己院中走去。 * 魏珩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在针线上的天赋。 可能枪和针用法没什么区别,都是轻拢慢捻,来回穿刺,所以他不过耗费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一条寻常穿的裙子,改大了尺余的距离。 “你居然,这么厉害?” 陈末娉不敢置信地看着交到自己手中的裙子,她竟然从来不知,魏珩还有这般手艺。 “这真是你自己做得?” 她又在怀疑这骗子是不是从外面寻了绣娘作弊。 “是。” 魏珩察觉到她的目光,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一缕失望:“我不会再骗你。” 尽管他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可许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两人比先前还要熟悉,陈末娉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他现在,明显地觉得不开心。 “我不是你骗我的意思,我只是表达下讶异。” 陈末娉放下裙摆,探出一只手牵住他的:“改得多好啊,和我娘改得,完全不像。” 一想到自家娘亲给她改得那裤腰,她就忍不住露出了极其嫌弃的表情。 “有那么丑吗?” “当然,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可以送你。” 魏珩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回答,有些无奈:“我怎么能穿?” 女子脱口而出:“等你胖了穿。” 但话音未落,她脑海中就闪过了俊逸男人变胖的情景,惹得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算了吧,还是别胖的好。 尽管女子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但是在她露出各种幅度很大的表情时,反倒比平日更加鲜活。 许久没看见在自己眼前的她,魏珩觉得分外有趣,忍不住想探出手,摸一摸她长出了两颗斑点的脸颊。 但是陈末娉恰好低下头,去看那条改好裤腰的裙摆。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8节 趁着她看的功夫,魏珩斟酌了片刻,还是迟疑着道:“那个......你昨晚,和岳母说了些什么?” “岳母?” 陈末娉抬眼瞪他一眼:“悠着点叫,咱们俩还和离着呢。” 魏珩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在她身旁坐下:“所以,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就是进来瞧了瞧我睡得怎样,有没有盖好被子。” 其实陈末娉也觉得她娘挺莫名其妙的,怎么半夜来瞧她,不过想到最近事多,娘亲多多关心,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刚这般想着,她就听男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很复杂的情绪道:“陈夫人,似乎想让你我之间......有些什么。” 他是大理寺出身,要是连这点话外之音都听不出来,属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结果陈末娉反应之大超出他的预想:“什么,我娘知道你身份了?” “不是。” 魏珩无奈地叹一口气:“我是说,她是想让你,同我现在这个身份......” 魏珩说得还算平静,可陈末娉用脚都能猜到,现在他心中的情绪绝对在翻云吐浪。 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玉琳,一点一点地靠近男人:“怎么,心里不舒服?” 魏珩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否认,但想到适才才说过的自己不会再骗她的话,又将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偏过头,不和人说话交流,似乎这般,就能掩盖住他身上木质香气间泄露出的酸味。 陈末娉嗅了嗅鼻子,故意很大声地道:“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就算她娘亲有那个心思,可是卫焕不就是他自己吗,有什么好吃醋的。自己吃自己的醋,说出去都惹人笑掉大牙。 女子伸出手,勾住男人的下巴,往面前一带,然后吩咐道:“把面具摘了。” 第104章 久违 多骂几声,许久没有听到,想得紧…… 许是她的心思一直被眼前骗子的死讯占据, 提不起精神,在那事上旷得太久,今日鼻尖一嗅到他的味道, 就起了那种心思。 这也不怪她对吧,谁让他又开始准备嘴硬, 明明心里在意地要死,可是还是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 哼, 一如既往地装。 魏珩没有立即摘掉面具,反倒正色继续嘴硬:“我没有吃醋。” “是吗?” 陈末娉懒得等了,干脆自己上手,去摘他面具的系带。 魏珩由着她动作, 可是嘴里还是道:“我没有吃醋。我只是在想, 卫焕军衔不高, 屋中又没家人帮衬, 想来金银也不会多,又整日带着面具,连容貌也未曾外露。” 越说, 他语气越不好:“这种情形下,岳......陈夫人都能起撮合你俩的心思,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处处都不如他的男人, 却能得到岳母的青眼, 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陈末娉真的气笑了,他怎么能吃自己的醋吃得这么认真啊, 好像她娘真的是在撮合她和另一个人一样。 女子干脆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对啊,谁知道我娘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想,我一个带着念念不容易, 需得寻个男子支撑门楣,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嘛。” 面具已经摘下,男人的脸色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差,哪怕魏珩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住。 顿了顿,他猛地上前,贴住女子的身子,将她搂进怀里。 他把下巴放在陈末娉的肩窝里,闷声道:“不要,娉儿。” 停了一下,男人又接着道:“你不是寡妇,你还是我的发妻,我们一同将念念抚养长大。” 呦,这下不嘴硬了,知道嘴硬不但长不了面子,也生不了里子了。 陈末娉又想笑,她突然觉得,魏珩这样子,比任何游戏都要好玩。 她强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可是,我没答应做你的发妻啊,也没答应和你一同将念念抚养长大。” 感觉到男人瞬间僵硬的身子,她的指尖在他的脊背上划过,嘟囔道:“谁让你先前那么骗我。” 女子的指尖寻摸了一块稍稍好些的皮肉,轻轻往下扣了扣,凑在他耳边说道:“所以,你要还够足够的债,才能通往谈。” 这一次,魏珩不必再问她该如何还债了。 帮她做那些针线活只是她检验的一个小手段,而真正的重点,还是在这里。 “我知道了。” 男人说着,单臂搂着她,腾出一只手来,放到衣衫盘扣上,准备脱掉衣物。 “诶诶诶,你干嘛?” 陈末娉见状,急忙出言制止。 “你忘了我还大着肚子了吗,怎么可能真的......那样。” 而且男人现在的伤还没有完全养好,身上不少地方血痂未掉,看上去又让人心疼又吓人,她昨夜看了一次,可不想在现在再体会一次那种难过的心情。 魏珩顿住了动作,抬起眼,对上女子的视线:“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知什么时候,屋中诸人已然退下,玉琳甚至给二人关上了门窗,明明是下午时分,却有种夜晚的朦胧感。 熟悉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魏珩几乎在瞬间就有了动静。 怎么可能不想呢,二人分别的时间如此之久,他甚至以为,真的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没想到,决绝之下主动请缨后上了战场,居然给他换来了一线生机。 事到如今,他真的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真诚了一次,没有骗她,真的打算用去战场的方式永远消失在她面前,庆幸他在战场上被人暗算,险些丢命,才能靠这个获得女子的同情,也庆幸他失忆的恰是时候,才能耐着性子,同陈初骋熟识结交,结果趁势被他带回了京城,又被他带回了家里。 其实进入陈府,再次看到陈末娉的瞬间,他甚至能听到过快地心跳引起细碎的血管在自己耳旁的轻微炸裂声,但一想到她曾经那般决绝地对他说得话,他真的不敢提,只想找个机会离开,不被女子发现他的身份,也不会被她误会自己又在骗她。 还好,还好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还好他经历了生死之后,还能这般紧地抱着她。 “喂,你呆愣着作甚?” 陈末娉等了好一会儿,这男人都没有动静,急得她轻轻掐了掐他的指腹。 魏珩回过神来,低声道:“我在想,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不伤着孩儿。” 陈末娉眨巴眨巴眼:“这还不简单,你忍着就好了。” 这也是她索账的一部分,自己爽快,让他难受,想想就觉得被骗的气又出了一口。 魏珩无奈:“好。” 她说得也没错,只是这般随意,真是不觉得是对他的残忍。 话音未落,男人忽地起身,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陈末娉许久没有这般被横抱的感受了,有些怀念,可一想到他的身子和现在自己的份量,就挣扎了两下要下地:“别这么抱我,你很累的。” 可魏珩反倒收紧了手臂,低声道:“无碍。” 说话间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榻前,将女子放置在床榻边沿坐好,微微够了够,亲了亲女子的嘴角:“放心。” 就算生死关头走了一圈,但平心而论,他现在的身子比陈末娉初初离开他的那段时候已经好上太多,至少,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和力气都在慢慢恢复,尽管还比不上寻常时候的他,但抱一抱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完,他垂下眼眸,用虎口扣住女子的脚踝,脱下了她的绣鞋。 白玉般的脚连同着一截雪白的小腿,袒露了出来。 陈末娉本来做好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个关头,她反而有些害羞,急匆匆地又要把脚往回收,再次被男人扣住。 “躲什么?” 他似是不解:“不是你叫我这么弄的吗?” 话音未落,他再次凑近,鼻梁蹭到女子脸颊之上,轻轻摩/挲,唇瓣靠在了她脖颈边的肌肤上,任由自己的呼吸将那雪白的肌肤熏成了樱色的红。 二人许久没有亲密,只稍稍几下,女子就软了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男人怀里,被他从身后环抱着。 “娉儿想要如何?” 自从身份暴露后,男人就用正常的声音同她说话,是极有磁性的声音,陈末娉被他这么唤着,甚至忍不住幻想,如果他不动作,只哑着声唤她一些让人害羞的话,那她会不会有感觉。 下次若有机会…… 她想着事,不知不觉间,思绪稍稍远了些,魏珩为了唤她回神,在女子鼻尖轻咬了一口。 “唔。” 陈末娉终于回过神来,柳眉倒竖,瞪他:“不准咬我。” 无法无天了,居然还敢咬她。 魏珩颔首,从善如流:“好,那你咬我。” 谁要咬他呀,她还怀着孩子呢,才没有功夫去咬旁人,不然伤着孩子该如何是好。 下一刻,她倏然睁大了眼:“你!” “我怎么了?” 魏珩很诚恳地说着,好像他真的谦虚谨慎,低声下气:“我是按照夫人的话做的,没有咬你。” 可是,可是自己也并没有答应他的话啊,他怎么自己就做了决定。 接着,魏珩又道:“一旦出发,就不是能随随便便停下来的。” 竟是她说话也不好使了。 男人在边关近大半年的功夫,此时看来,并不是白搭。 陈末娉察觉到他极度的不安分,忍不住出声骂了几句,结果却换来男人的轻笑。 他贴着女子的脖颈,哑声道:“多骂几声,许久没有听到,想得紧。” 他是个自制力强的人不错,但许是在边关艰苦了一些日子,为人也节俭起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就想用得值当些。 好在他还心有余悸,故而多少还是依着女子的叮嘱,没有用上大力气。 陈末娉听到男人低哄,还想再骂几句,甚至想上手打他,可她已经如同浮萍漂浮,全无支点,哪里能够骂人? 魏珩见状,更是士气大振,以指为武,先人一步奔赴战场,打好前哨。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09节 周遭的空气灼烧了起来,明明现下已经有了秋的凉意,因着没烧地龙,甚至屋中比初冬还凉一些,可女子却只觉热。 她忍不住去抓魏珩的脖颈,费尽力气唤他:“热,开窗。” “热吗?” 男人挑了挑眉,真的带着她慢慢起身,准备走到窗前,作势要开窗。 不过他最终只拉开了一点窗帘,窗外的日光透过窗帘洒下,正巧照耀在那片雪山被采摘过的花朵之上,已经到了盛放时节,在阳光下瞧着,更是惹人欢喜。 男人微微俯身,想去再探查一番那花朵的境况,但一动作就不小心牵连到了旁的地方。 他倒是无事,只是害得陈末娉骤然停住,接着,在夕阳余晖中,花朵猝然盛开,点点白色雪露,随之飘溅出来。 这下,魏珩也僵住了。 他轻轻点上脸上沾到的一点,询问怀中女子。 “这是什么?” 第105章 发现 岂不是正巧要和她娘撞个正着?…… 陈末娉呆呆抬眼, 看向男人的指尖。 她脑袋晕晕乎乎的,看见那东西,只摇摇头道:“没见过。” 魏珩点了点女子的额头:“怎么可能没见过。” 只是见这东西时她还是个幼童, 许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重新做母亲时, 才重新见到了此物。 女子看着他的眼睛,又偏过头看看他的指尖, 恍然间明白过来。 她声音变得结结巴巴地:“你......我......” 接着,她猛地扶住自己的肚子,声音里带了哭腔:“念念不是还没生出来吗,怎么就, 怎么就......” 魏珩低头蹭了蹭她的脸:“差不多是这时候了。” 在她怀孕后, 他寻了不少医书看, 各种时期, 基本都记得。 谁知他刚说完,话音未落,就被女子打了一下。 她两只杏眼圆咕隆咚地瞪着他, 气鼓鼓地,像只小青蛙, 眼底满是控诉:“你知道你还这样!故意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尽管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先主动, 先要求的, 可陈末娉一想到适才那一幕,就想昏厥过去, 在记忆中把这一幕全部撕碎。 但她不能撕碎,所以便只能转移成怒气,发泄出来。 真别说,还挺好使, 她骂完魏珩,好像心里真的就没太多尴尬的感觉了。 魏珩张了张嘴,想说他没有,可是察觉到陈末娉转移尴尬的心思,眼中带了笑,转了话头:“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陈末娉说着,平展双手示意他:“抱我去沐浴。” 初秋出了一身汗也不舒服,尽管还没到夜里,她也想舒舒服服地换一身清爽的中衣。 魏珩怎么可能不愿意,当下应了声,抱起女子,就往浴房中去。 玉琳现在很是机灵,帮二人关上门后就烧好了热水倒进了浴桶,此时浴房中水雾萦绕,仿若仙境一般,明明离得极近,两人间却像是蒙了一层雾,甚至抬起头,都看不清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结。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显得浴房漂亮。 陈末娉这么想着,开口吩咐:“把我抱进浴桶里。” 魏珩自然应允。 好久没有享受到这种肆意拿捏男人的感觉,陈末娉玩心上来,靠在浴桶边上,大声使唤他干这干那:“香胰子拿过来。” “不喜欢这个香露,换一个。” “这个棉帕都粗了,给我拿细的。” “唔,要么那香露给你用吧,再拿来。” 出尔反尔,来来回回折腾男人,可魏珩却没有半点怨言。 陈末娉很是满意,正打算赏一赏他,让他给自己擦洗时,忽地听见外间传来玉琳的声音:“老夫人!夫人在沐浴呢!您等等吧!” “沐浴?傍晚时分沐浴什么?” 陈末娉听见她娘的声音:“沐浴也没关系,我是她娘,又不是没见识过她沐浴的样子。” 话音未落,女子已经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来到了屋门前。 她瞬间绷直了身子,急切地在浴房内环视一圈,想要把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藏起来。 要是被她娘发现,先不说他身份会不会暴露,就单单是她留男人到浴房这一件事,就会导致天崩地裂。 “快些进来!” 环视一圈后,陈末娉不得不承认,自家的浴房还是比不上定远侯府的,空空荡荡,连个柜子都没有,完全没有藏身之所。 情急之下,她只能指挥魏珩先进浴桶躲藏,指望着能把她娘快些支走。 魏珩一听到她的声音,立时连带着衣衫钻进了浴桶中,就在他脑袋沉下去的一瞬间,陈母推门而入:“二丫啊。” “娘!” 陈末娉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看向她:“娘!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我浴房啊,快出去。” “诶,娘给你说完话就出去。” 陈母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往浴桶这边走,口中不停:“明日就是魏珩的七七之日了,娘给你先前说得话,还记得吗?” 什么七七之日啊,这男人活得好好的,这七七之日有什么可在意的。 陈末娉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微微点头:“娘我记得,不就是告知旁人我腹中的孩子是魏珩的遗腹子吗,日后好多得些他的遗产,说不定爵位也能争一争。” 她刚说完,就感觉水下有一只手,掐了掐她的小腿腹。 当着正主的面说这些好像有些不好,不过陈末娉倒觉得没什么,要是魏珩真的有事,孩子本来就是他的遗腹子,他的财产给她和孩子才是正道,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不过好在他还在,好在她也不用再去费心思争抢。 “娘,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快走吧,我要沐浴。” “知道就好,娘还想问问你,你想怎么做啊。” “这个嘛,等我沐浴完,晚上去您屋中寻您时单独告诉您。” “现在不就是单独嘛。” 说话间的功夫,陈母已经到了浴桶前,正准备看向女儿的脸时,先扫到了浴桶内的浮起了一块衣角:“咦,二丫,你穿着衣衫进去的吗。” 陈末娉随着陈母的视线看去,心头一惊,连忙抬脚靠到浴桶前方,用身子遮挡住那块衣角:“嗯,我适才迷迷糊糊地想要沐浴,进来后才发现忘了脱中衣,不过反正也泡水了,沐浴完再换吧。” “穿着沐浴不会不舒服吗?娘来帮你。” 陈母说着,就要探出手去碰浴桶中的水。 一碰到水肯定就要低头看,魏珩在水中憋气了这么久的时间,怕是马上要忍不住探出头来,岂不是正巧要和她娘撞个正着? 陈末娉心中急躁,急声道:“不会的!娘,你转过身去!” “啊?怎么了?” 陈母一愣,但还是按照女儿的话转过身。 她刚转过身,魏珩就从水里钻了出来,结结实实地吸了一大口气,又沉了下去。 见魏珩暂时呼吸了一下,陈末娉松了口气:“那......那个,你觉不觉得这屋子里少了什么东西?” 不等陈母回答,陈末娉就快速回答道:“少了个放香胰子等物的柜子!哈哈,娘你既然转过身了,那就出去吧。我沐浴完去寻你。” 女子用上了撒娇的语调,陈母受不住,想到女儿腹中还有孩儿,不能沐浴太久,便抬脚往出去走:“好好好,你先沐浴,我让玉琳进来伺候,唉,孩子大了,和娘亲有隔阂了,沐浴都不好意思让娘亲瞧了。” “娘亲!” 陈末娉又撒了下娇,陈母才忙道:“好好好,不说了。” 陈母出去,唤玉琳进来。 玉琳进来浴房后,赶忙关上门,立在角落里,背对着浴桶,假装自己不存在。 魏珩再次从水中钻出,看见玉琳自觉立在角落,不由得颔首:“倒是比先前长进了许多。” “还长进呢。” 陈末娉拍了他一下:“我看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不快些给我擦洗,然后出去更换衣物。” 泡水的衣衫贴在身上,也不嫌弃冷。 魏珩颔首,拿过香胰子,自觉地给她开始擦洗。 二人许久没在一处,擦洗时本来应该有些更有美感、更能惹得人心动的场景,可因为玉琳被陈母轰了进来,倒是都不能干了,二人只能老老实实的。 眼见着马上要擦洗完,魏珩将女子从浴桶中抱出,准备给她更换衣物时才慢吞吞地道:“其实,你不用费心思去要遗产、争夺爵位。” 陈末娉正自行扣着衣襟上的盘扣,闻言,顿住了动作,疑惑道:“什么意思?”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倏然间变了脸:“魏珩,你该不会?” 魏珩见她猜到了,微微颔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能自行请缨去边关御敌,就是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 既然不再回来,那他在离开前,肯定要把身后之事都交代妥当,才能安心地奔赴战场。 当然,一想到她独自一人怀着孩子,那心是绝对不可能安的,可是当时对于被她憎恶希望消失的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你傻不傻啊。” 陈末娉发现自己自从怀孕后,这情绪可真是不太能控制地住,不是随时随地地想要发火,就是随时随地地想要流泪。 “你真的是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因为我当时同你说了我会消失......” “怎么,这事还怪我头上了吗?”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10节 陈末娉一边流泪,一边用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男人。 “不是......” 魏珩急匆匆地想要解释,可却被女子拒绝:“好了,不用再说了。” 她吸了吸鼻子:“你真是可以,先前无声无息撒了那么多谎骗了我那么多次,结果在生死大事上倒是真打算信守承诺了是吧,说消失就打算真的消失,你有没有问过,念念同意不同意啊。” 魏珩抬手,轻轻用手背擦去她的泪水,低声道:“所以,念念不同意我消失?” “不但不同意,还很生气地要求它爹留下来,好好伺候它才行,爵位也得第一时间给它!” “好。” 听到“爹”这个字后,魏珩一僵,接着脸上浮现出很温柔的神色,像是最珍贵的一切都属于了一般。 他的掌心轻轻捧住女子的腹部,低声道:“爹好好伺候它,把爵位也给它。” “不过......” 说起这个,陈末娉咬住嘴唇,有些担心:“要是是个女儿,爵位是不是就不能......” 怀孕的时候实在太过难受,尽管靠着意志撑了过来,但她也实在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要是是个女儿,她一定会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孩子面前,但是爵位,她好像就无能为力了。 魏珩启唇,正要说话,忽地听见屋门一响。 陈末娉立时变了脸色,望着从门外冲进来的母亲,嘴唇颤抖,轻轻唤了句:“娘。” 第106章 最后 焕者,换也,寓意我换了个名字。…… 谁能告诉她, 她娘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去而复返,正巧把她和魏珩抓了个正着呢。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陈末娉从来没在自己娘亲脸上看到过这般严肃的表情, 唔,除了小时候因为他们商户出身所以被其他贵妇瞧不起时。 这下可糟了, 看这表情,他们俩今天凶多吉少。 “叫我做什么?” 陈母看都不看女儿, 直直地走到魏珩面前,盯着他:“我看你得了失心疯,要么就是被人下了药,脑子傻了。别叫我娘, 叫他娘吧。” 说着, 陈母冷笑一声:“他不是你娘, 你怎么能经历过那么多事后还对他死心塌地?” 陈末娉小心翼翼开口:“也没有很死心塌地......” “还没有?” 陈母转过头, 怒视女儿,吓得陈末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可他现在还活着!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着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你宁愿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都要同他在一处, 这不是死心塌地是什么?” “岳母。” 见状,魏珩上前一步, 将陈末娉整个挡在身后, 牢牢护住她。 男人深吸一口气, 对上陈母的视线:“您相信我,这件事, 我一定会妥善解决,不但不会诛九族,而且会让娉儿同孩子,有超乎先前的地位。” “超乎先前?” 陈母继续冷笑:“你以为皇上是菩萨吗?说不追究就不追究, 还给你超乎先前的地位?别被砍头就算你小子命大。” 陈母言罢,伸出手,将魏珩身后的女子拽出来:“更别说我们陈家根本不想要那些虚名,地位再高又如何?你对我女儿无法真心相待,先前那般对待她,我只要睁着眼,就不会同意你俩再在一处。” 这话极重,不亚于当初陈末娉拿孩子威胁他时的话。 魏珩身子重重一颤,茫然无措地看向陈母,再看向陈末娉。 那般模样,丝毫没有当初冷静淡然的定远侯的风采,反倒像个无助到几近崩溃的孩子。 陈末娉的思绪又发散开,不由得想到,当年他失去双亲时,也是这般可怜吗? 那么小小一个,骤然间没了父母,独自支撑起一品公爵府的门楣,得受了多少苦处。 “娘。” 陈末娉于心不忍,去牵她娘的手:“当年那些事,真的有内情在,不是他一个人错。” 当然,他有绝大部分责任,这是抹不消的,她也绝对不会忘记他曾经对自己的伤害。 “可是,人生还有这么长,总得给他一个机会去弥补吧。” 弥补她耗费的几年时光,弥补她欠缺的夫妻和睦,弥补她曾幻想着要同他开开心心做得一切事,弥补她和孩子一同,健康成长。 在以为他死掉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想通了,如果他活着,他还能用尽法子弥补她,可他真的死了,那又给她增加了痛苦,倒是便宜了他。 毕竟,死人不会受罪,难过的是活人。 他没死,他好好活着,才能真正意义上补上哪些难过和遗憾。 陈母听着女儿的话,沉默下来。 她盯着女儿,不知不觉间,女儿脸上,也同她一样,有了母亲的慈爱。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陈母叹一口气:“你这明明是放不下他,在故意放水给他机会。” 魏珩听在耳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末娉看。 陈末娉顿了一下:“给他机会,也是在给我自己机会。” 若是真的能放下也就罢了,正是因为放不下,才给他机会,尝试着更进一步,也许那样才能得到幸福。 说完,陈末娉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她不就是这种人吗,婚前错以为他心中有旁的人,可因为喜欢,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如今就算他有累累前科,可因为自己放不下,还是不顾一切要同他在一起。 但是她觉得,这次,结果肯定会不一样。 这是两人开诚布公后,他给自己的底气。 陈母不说话了,只看着女儿,半晌后悠悠道:“好吧,谁让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陈末娉立刻弯了眼睛,撒娇似地扑上去:“谢谢娘!” 他们府上是她娘做主,既然她娘都松了口,她爹那里肯定没问题。 “诶诶诶,小心点肚子。” 陈母说着,又瞪她一眼:“我说清楚,主要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念念。” “好好好,我知道。” 陈末娉继续笑:“娘那你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去而复返,进来抓到我们啊。” “什么去而复返?我根本就没走!” 陈母还在瞪女儿:“我进来时就听见你在浴房里大声叨叨,本来以为你在同玉琳说话,谁知玉琳站在屋外给你望风,根本就没进去!把我吓得,还以为你得了什么癔症,都开始自言自语上了,要不是你赶我出浴房,我肯定会问问你这个事。” 说着,陈母忽地想到一事,看看女儿,又看看那个立在一旁的讨厌鬼:“那浴房空空荡荡,我进去时却没看见他,他躲在哪里的?” “那个......” “屋顶?” 陈末娉摇头。 “窗外?” 魏珩轻咳。 陈母望着女儿脸上浮现出的羞涩之色,神色一僵:“该不会,该不会是躲进浴桶里的吧?” 陈末娉垂下头颔首。 “你这个!” 陈母来了大气,挥手想打魏珩,却听男人冷静道:“岳母,我俩已经有了孩子。” 所以,一起沐浴之类的,根本不算什么。 “哦哦,对。” 陈母反应过来,再看看女儿肚子,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女儿主意最大,她愿意,自己也没办法。 “唉,只是可惜你哥哥特意给你带来的人。” 陈母也不避讳魏珩,直接说道:“那卫公子感觉人品不错,身量也高,你哥哥还说,他生得也是一等一的俊俏呢,不比魏珩差。” 说完,陈母还瞥了一旁站立的男人一眼,意有所指:“所以他日后,还是得提着心才是,别仗着自己生得好就为所欲为,这世上生得好的,不止他一个。” 陈末娉有些尴尬,拽了拽陈母的衣袖:“娘。” “怎么了?” 陈母以为女儿是不忍心自己给魏珩脸色,语气不太好:“这也太护着了吧,还没重新上他们家名碟呢。” “不是。” 陈末娉不好意思道:“刚刚您说的那位卫公子,其实就是魏珩。” “魏......什么?” 陈母张大了嘴,看向男人:“卫焕?” 魏珩颔首:“岳母,正是小婿。焕者,换也,寓意我换了个名字。” 陈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极不好看,半晌后才气冲冲地道:“好呀,好呀,你居然还在骗人,这次倒好,一次性把我们全家的人都骗了。” 魏珩连忙要开口解释,却被陈母摆手拒绝:“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卫焕又如何?我女儿逗人喜欢着呢,晋王爷在你走的这段时日里,不知献了多少次殷勤,只是这傻孩子一味只知拒绝,可你既然这么爱骗人,那我只能再劝劝这傻丫头。” “娘!” 提什么不好,偏生提晋王爷,这狗男人最忍不了的点就在这里,这下可得鸡飞狗跳了。 果然,她娘话音刚落,一旁站立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用很复杂的表情道:“晋王爷?” 陈母重重点头:“对,晋王爷现在大势已定,可是要当皇上的,我们娉儿只要愿意,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可真是火上浇油。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11节 陈末娉看向男人,正打算劝两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男人朝她娘作了个揖,然后上前一步抱了她一下,连衣衫都不换,就大步往外去。 陈末娉想要赶上,可是肚子太大不便行动,只能打开窗户喊他:“你做甚去?快些回来更衣。” 男人朝她摆了摆手,留下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和一句话:“你先休息,我要去寻晋王爷。” 那也得挑个时候,好好收拾一番再去啊。 陈末娉还待再喊时,男人已经闪身出了她的小院,几个动作间便不见了身影。 * 老实说,魏珩这一去,陈末娉心中还是挺忐忑的。 她不懂前朝那些事,可也知道,因着先前魏珩的泼脏和他的战功,晋王爷已经暂代监国之责,天朝历史上,只有下一任君主才能监国,皇上的想法,显而易见。 可就算魏珩居功甚伟,但他又是在多年前偷偷抢了晋王爷救她的功劳,又是死得天下皆知,前者是惹晋王爷不喜,后者是给晋王爷惹麻烦,她并不觉得,晋王爷会轻易地绕过他并且给他恢复身份。 陈末娉用过晚饭便坐在窗前,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彻底暗下来,心中更是焦急。 他的事情办得究竟怎么样了,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回来。 第107章 大结局 只是因为是你,我才选…… 直到天色由深蓝变成墨色, 陈末娉还是没等到男人的消息时,她终于忍不住起身,准备往门外走。 “诶, 夫人,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玉琳刚端了盏燕窝进来, 想让她多少喝点,结果一进屋就见女子挺着肚子, 抬脚往出去走,不由得急声唤道。 陈末娉头也没回:“我去看看魏珩什么情况。” 在屋里等着实在太心焦了,哪怕用些手段,她也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您别去。” 玉琳连忙放下手中的燕窝, 大步跟上:“您身子沉重, 夜里又黑黢黢的, 要是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坐马车上, 下车就有灯笼,哪里能出事。” 陈末娉执意要走,朝院中的其他小丫鬟挥挥手, 吩咐道:“备马套车。” 玉琳正要出声劝阻,还没来得及开口, 忽听一道男声想起:“这么晚了, 备马套车去何处?” 陈末娉立时转身, 看向来人。 魏珩刚刚行至门口,正抬手解了面具, 朝女子张开双臂,温声道:“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 陈末娉嘟囔一声,但还是没忍住,紧走两步上前, 钻进男人怀里。 “怎么样了?” 女子急切道,抬眼紧紧盯着他瞧。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轻轻点头:“放心吧。” 这是,办成了? 陈末娉愣了愣,接着长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倚靠在魏珩身上,低声道:“谢天谢地。” 她缓了缓,又拽了拽男人衣摆,小声道:“怎么摆平的,和我说说。” 魏珩简单道:“实话实说。” “这就行?” 陈末娉不信:“你肯定和我隐瞒了很多事,快些说,不然还是照你撒谎处置。” 魏珩如今最怕的就是她说自己撒谎:“不是不说,只是,我需得斟酌一下如何措辞。” “这还要想?” 陈末娉蹙起黛眉,浮现不满。 难道不是对外人才需要措辞吗,他们什么关系,怎么还需要斟酌。 魏珩微微颔首,正准备开口之时,身后猛地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陈末娉越过男人的肩膀去看,见是陈府的门房,正匆匆赶来,还没行到两人跟前就仓促跪下:“小姐!有贵客来访!” “贵客?贵客来访去唤我爹就是,找我做甚?” 她一个女儿家,又怀着身孕,不好迎来送往。 门房为难道:“小姐,可是贵客指明要您前去。” 谁啊,还指明她接? 陈末娉拧紧眉头,正要再问时,却一把被男人挽住了手。 她抬眼去看,魏珩神色严肃,似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我同你一道去。” * 陈府外,一架高大的马车就着灯笼的亮光停在路旁,安静地等待来人。 等到陈末娉出来之时,一直站在车门旁候着的内侍瞧见,立刻敲了敲车门,朝车内道:“王爷,人来了。” “知道了。” 车内应声,然后主动拉开车门,一开车门,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时,晋王爷不由得微愣,然后低斥先前回话的内侍:“为何不说明?” 内侍连忙解释:“王爷,适才灯光昏暗,两位一前一后出来,我没瞧见......” “好了,退下。” 晋王爷冷声道。 陈末娉在原地站着,看着抬脚下车的晋王爷,握紧了身旁的男人的手。 她从未见过晋王爷冷脸的模样,她碰见这位晋王爷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和善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他冷脸的模样。 和和善时候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你们来了。” 晋王爷双脚落在地上站稳,看向面前的人,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笑意:“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已经寻过陈夫人了。” 魏珩微微颔首:“毕竟,她是我发妻。” 晋王爷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一旁的陈末娉伸出手,示意她同自己一起上车:“陈夫人,有些话,我想了许久,需得你我单独一叙。” 不等晋王爷话音落地,魏珩便道:“晋王爷,内子如今身怀六甲,身子已重,怕是不方便单独叙事。” 听到“内子”两个字时,晋王爷眉头微蹙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接着,他就愣了神,低头看向陈末娉的腹部。 灯光昏暗,陈末娉还特意侧了侧身子,才让晋王爷能清楚看出,她的不同。 “居然已经有身孕了......” 晋王爷喃喃道,接着朝两人道:“恭喜恭喜啊,看来不日,我就能喝上满月酒了。” 语气中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恭喜之意,陈末娉舒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多谢晋王爷。” “不过......” 晋王爷话头一转,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她身旁的男人:“我还是需得与陈夫人单独一叙。” 察觉到魏珩还要开口,陈末娉首先上前半步,安抚住他:“既然晋王爷有话要说,我就先上去。” 说完,她转头朝晋王爷露出笑容:“他许是怕我浊了这皇家马车的盛阳之气,不过王爷您都不在意,我们又何必在意呢。” 说话间的功夫,陈末娉一手拉住马车门框,抬脚便往上走。 魏珩连忙跟上护住她,看着她安安稳稳地上了马车之后,才抿了抿唇,立在原地。 晋王爷瞧他一眼,也上了马车,接着让人关上了车门。 其实马车并不隔音,他们在车里说的什么,外间的人都能听得见。 许是晋王爷本来就不是想单独同她在一处说话的。 “陈夫人。” 在陈末娉还在琢磨着的时候,晋王爷首先开口:“我今日寻来陈府,其实就想说清楚一件事。” 他还是微笑着:“当初在东华马场,是我救的你。” 陈末娉顿了顿,点头道:“这件事我早就知晓了,只是一直没想好,该如何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倒算不上,不过,你早就知道了?” 晋王爷露出讶异的神色,他往车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所以,劳烦陈夫人能不能告诉我,若是当时你就能知晓救你的人是我,那你还会不会嫁给定远侯?” “不会。” 见晋王爷微微一怔,陈末娉反倒笑了:“这是我们夫妻间的私密之事,不过您既然提起,我也不怕羞,就照实说了吧。其实我欢喜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冒领了您的恩德,装作是救我坠马的恩人。” 晋王爷彻底愣住,接着,又笑道:“我明白了。” 笑完,他又正色道:“其实,当初我对陈夫人,确实有些好感。” 陈末娉僵住,尽管先前在晋王爷屡次给陈府送东西时她就有些猜测,可是这和正主当场说出来比,还是完全不同的震撼。 “不然我当时也不会奋力相救。” 晋王爷说着,倒有些怀念之意:“魏珩这小子,倒还是有些福气。” 他又瞥了车门外一眼,继续道:“其实,我俩虽然自小亲密,但我对他,一直有些嫉妒之意。” 这是明晃晃地对着魏珩说的吗? 陈末娉瞪大眼,惊讶道:“可是您是天潢贵胄,对他有什么好嫉妒的啊。” 晋王爷无奈摊手:“谁让他生得好,脑子好,又聪明呢。尽管小时便父母双亡,但反而更让他早熟有担当,自小我就听父皇说,要我好好同他相处,他会是我的大助力。” “不过,我也是没想到,这个大助力居然会义无反顾地撬走我心动的女人。” 话音未落,车外便传来魏珩冷冷的声音:“不是撬走。” 洞房过后再和离 第112节 “好好好,你也是,就不能给我留个念想,让我以为自己真的有可能夺得芳心吗?” 晋王爷笑着说完,在看向陈末娉时,又瞬间变了脸色:“不过我还是得感谢陈夫人,感谢你,为本王留下了儿时的玩伴和最好的助力。” 这是,在感谢她还是在感谢魏珩? 陈末娉还没想通,就见晋王爷又敲了敲车厢。 接着,车门打开,适才说话的内侍拉开车门,朝着陈末娉躬着身子:“夫人请。” 这就是逐客令了。 尽管不太明白,可陈末娉正求之不得,她起身下车,刚一落地,肩膀就被立在一旁的男人抱紧,整个人被他纳入怀中。 “恭送晋王爷。” 陈末娉连忙也跟上:“恭送晋王爷。” 晋王爷笑着朝他们二人摆了摆手,然后让人合上车门,吩咐车夫策马回宫。 马车携尘远去,不多时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陈末娉等着马车彻底消失,才抬眼望向男人,疑惑道:“适才晋王爷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魏珩瞥她一眼:“不是很明显吗?” 他转过身,带着女子往府里走:“就是他刚刚说的那样。” 二人相处多年,感情非一般人所能及,但是因为身份的原因,魏珩自知永远也比不上晋王爷身份尊贵,但晋王爷也因为他的出类拔萃而心生不悦。 陈末娉被男人牵着,琢磨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所以,他真的是又想利用你,又怕你有别的心思吧。但因为我这件事,晋王爷觉得你心中男女之情过重,日后反倒不会有什么威胁。” 魏珩颔首:“正事。” 说完,两人已经迈过了门槛,绕过大路,朝陈末娉院中去。 女子忽地顿住脚步,拦在男人面前:“好呀,所以你实话告诉我,你当初冒认恩人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旁人只认为你胆大包天冒领晋王爷的恩情,但你其实就是要用此事让晋王爷知道,你耽于情爱,永远也不会功高盖主。” 陈末娉说完,眉头再次拧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心眼,我根本玩不过。” 魏珩听到她这话,叹一口气,上前半步,将女子打横抱起,往院中走:“你说对了一半。” “只一半吗?” 魏珩点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会有别的办法解决此事,只是因为是你,我才选了这一条路。” 陈末娉微微一愣,然后转过脑袋,把头埋进男人的胸膛:“你这人真是......” 再多的话,她却说不出来了。 顿了顿,女子接着道:“那看这模样,之后的问题,晋王爷都会帮你处置了?” 人家是监国,几乎代了大半皇上事务,安排的事,无人不从。 魏珩“嗯”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陈末娉恍然不觉,还在高兴道:“那不是太好了,你的身份、你的功绩,都能重新得到,之后咱俩和念念的事,办起来也顺利。” “顺利什么?” 陈末娉刚说完,就听见一声冷笑:“这么晚抱着你一个大肚子孕妇出去吹冷风,他还想顺利?” 女子定睛一看,她娘正叉着腰,站在门口,冷哼一声:“有我在!他绝对顺利不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