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信号》 第1章 [现代情感] 《今夜无信号》作者:禾刀【完结】 本书简介: 偏执犟种x破碎强势 伪兄妹|酸涩拉扯|有追妻情节 1/ 母亲去世后,荆梨这个没人要的拖油瓶被顾北“捡”了回去。 十七岁的少年破碎又坚韧,明明自己的生活也一团糟,却总是把最好的都给她。 二人像冬日抱团取暖的小兽,遵循世俗的轨道相互依偎着。 她把对他的心思掩藏的很好。 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学生间流行一款名叫“今夜”的匿名交友软件,荆梨和她的第一位粉丝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与他诉尽自己对哥哥无望的爱意。 直到她撞见顾北的手机页面。 那层隐秘的窗户纸被捅破,事情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 顾北擅自远离,以为这样一切二人的关系就能重新开始。 可他不知道,他不在的那些年,荆梨被抑郁折磨,几乎脱了层皮。 她在“今夜”留下最后一条动态——【北极星不会再眷顾我了,我找不到家了。】 2/ 之后她总算等到顾北回来,却不敢再喜欢他了。 望着她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男人强撑的坚持终于崩溃,卑微地问她怎样才能让她开心。 荆梨躲开他的吻,冷漠讽刺:“不是说做不到喜欢妹妹吗?” 顾北痛苦地闭上眼:“那你还能继续喊我哥哥吗?” 荆梨沉默。 他们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 爱上亲近到不分你我的人,是释放注定不会被接收的单向信号。 ☆阅读提醒 1、sc,he,年上差10岁。 2、男女主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毫无任何亲缘关系,感情萌芽在双方成年后,请勿代入真实世界。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暗恋 救赎 主角视角 荆梨 顾北 配角下一本《不眠之月》 一句话简介: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立意:勇敢无畏的面对世界,你值得被爱。 第1章 兄妹 一个犟一个冷 《今夜无信号》 禾刀/文 2024/8/30 chapter 01 兄妹 2020年10月31日,万圣夜。 梧城已是晚秋。 夜里七点,温度直降。 荆梨独自站在热闹的街口,穿着清凉吊带,下搭短裙和网袜,铆钉choker衬得细长的脖子愈加白腻,她没骨头似的靠着装饰灯牌,点起今夜的不知道第几根烟。 夸张的烟熏妆遮盖了她原本清丽的面容,浓长的假睫毛压得她眼皮不适,但荆梨还是固执的不愿摘掉。 她好不容易贴上的。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可对于少女来说,哪怕痛到难以忍受,也要死死抓住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 这东西可以是美,也可以是人。 荆梨仰起头,作怪地吐出形状完美的烟圈。 烟雾迷了她的眼睛,接着转瞬弥散,给这座都市繁华的夜景蒙了层雾白的滤镜。 她眯起眼笑了笑,稚气未脱的脸上透出几分违和的妩媚。 口红在烟嘴上留下一圈斑驳印记,白与红交织,有种颓唐的美感。 荆梨垂眸瞥了眼,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正当她要掏口红补妆时,好友易梓薇姗姗来迟,高跟鞋“哒哒”的脆响由远及近,伴随女生大剌剌的嗓音:“抱歉啊亲爱的,路上堵了,没让你等太久吧?” 荆梨站直身子灭掉烟,动了动被寒风吹麻的腿,抱着手臂,语气有点阴阳:“不久,也就半个小时吧。” 易梓薇闻言弯起笑,拉着她的手来回晃悠,腕上夸张的手链撞得叮当作响,她嗔道:“不能怪我,你也知道学校东门有多难打车,今晚又是万圣夜,一群‘牛鬼蛇神’挤在门口,为了快点见到你我一下课就狂奔到校门口,跟一学长拼车来的,我还牺牲了我的微信号呢。” 她撒娇卖乖的模样着实叫人招架不住,荆梨很吃这一套,况且她本来也没生气。 “好好好,不怪你,小样儿还委屈上了。” 荆梨耷眉哼笑,向上拉长的眼线将圆润的眼型装饰得漂亮又凌厉,右脸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她长得太嫩了,所以从拥有对外在的自主权后,她就总使着劲往成熟御姐的方向去打扮。 用力到刻意,于是便给周围人留下“酷”“拽”“不三不四”的标签。 除了在那个人面前。 她不敢这么用力,因为用力了对方也不会给予她想要的反应。 她勾住易梓薇的脖子朝街道深处走,半个身子压向她,声线温细,懒洋洋的:“那学长长得帅吗?” 易梓薇仰脸回忆了一下,随即一言难尽地皱起脸:“人挺热心的。” 荆梨抬手打住:“懂了。” 是个好人。 二人相视一笑,话题到此为止。 易梓薇想起待会儿的演出,忙将包里提前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将其中一条明黄色的、印有黑色logo的腕带塞到荆梨手中。 荆梨眼尾微挑,手指夹起腕带打量了眼,问道:“这就是你家哥哥的应援物啊?” 易梓薇“嗯”了声,尾音上扬,听着还挺骄傲:“帅吧,这个黑色眼睛的logo可是我家陆檀哥哥亲自设计的。” “他人长得帅,吉他弹得好,不管都能做得很好。” “……哦。” 望着那小学生水平的涂鸦荆梨把到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 易梓薇是她的高中同学,成绩差劲但家里有钱,性格好还没有架子。 高中那会儿荆梨纯一脾气古怪的刺头,女生堆玩不进去,男生堆混得很开,用班主任老朱的话说——整天吊儿郎当的,耷拉张死人脸,跟谁欠她百八十万似的,哪还有个女生样! 直到她跟易梓薇成了同桌。 大小姐可能从小被捧习惯了,初次遇到张嘴就毫无情商可言的荆梨,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荆梨:“你那镶钻发箍挺晃眼啊,怕走夜路看不清是吧。” 易梓薇眨巴着大眼,美滋滋道:“你注意到了呀,我戴着是不是很好看?” 荆梨:“……” 一个嘴毒心软,一个缺心眼,莫名产生了化学反应成为好友。 之后缠缠绵绵到了同一个大学。 大小姐没啥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追星,而且三分钟热度,见一个爱一个,只要长得合她眼缘的这丫头都能叫声哥哥。 易梓薇这次追的是个叫“冷感热带鱼”的小众摇滚乐队,她最迷其中的吉他手兼主唱,说对方演奏的样子很像古早漫画里离经叛道的男主。 不知道这位叫陆檀的帅哥能在大小姐心里坚。挺多久。 乐队今晚会在live house演出,因为不出名所以票特别好抢,她找不到同担,于是拉着荆梨来嗨,顺便一起过个万圣节。 “快系上,我们在门口拍个照就能进去了。”易梓薇催促。 荆梨诽腹幼稚,但还是乖乖地往手腕上系。 她单手鼓捣半天都没系好,易梓薇看不下去上前帮忙,接着掏出手机搂着荆梨照了张甜蜜双人自拍。 她笑眯眯地检查照片,简单p完后照例发一份给荆梨。 荆梨点击保存,并未像易梓薇那样兴冲冲地发朋友圈,而是点开一个名叫“今夜”的社交软件。 一天没看,99+的消息提示接连跳出来,基本都是粉丝的评论和私信,她不急着翻看,而是第一时间点开和置顶用户“433”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前天夜里他的一句“晚安”。 荆梨敛眉,掩盖眼里一瞬的失落。 433说他现生很忙。 于是每次都是她在等待对方主动找她。 很被动,这种若即若离的推拉感让她不爽又无可奈何。 许是今天化了个满意的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很想爆照。 念头一起,荆梨几乎没有犹豫,简单编辑了文案,在今夜上发了条动态。 【和朋友出来过万圣节。】 下面附着刚刚和易梓薇的自拍。 腕上明黄色的应援带格外显眼,背景还贴心地照到了live house的招牌。 发完她便收起手机不再管,被易梓薇拉去排队检票进场。 “哎对了,顾北哥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啊?”易梓薇抱着荆梨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黏糊 糊地撒娇,“好久没跟你夜聊了,他不在家的话这两天我去陪你住呗。” 她之所以找好友过夜都得提前询问她哥哥在不在家,就是因为她曾经见识过顾北管荆梨有多严。 还记得当时她们正上高二,荆梨有次夜不归宿。 那天腕上她刚洗漱完准备睡觉,手机兀地跳出荆梨的电话,她接通后对面传来的却是一道陌生的男音。 他说他是荆梨的哥哥,叫顾北。 第2章 男人声线沉冷,带着淡淡疲惫的嘶哑,他音色很出众,属于在人群里一听就能记住的那种。 易梓薇一下挺直脊背,有些紧张地打招呼。 男人问她荆梨在不在她家。 易梓薇下意识想为好友打圆场,可对方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又淡声补充:“她手机落在卧室没带出去,我很担心她。” 男人语气温和,可态度却不容置疑。 易梓薇担心荆梨这么晚不回家万一真出事就糟了,便老实说她不在,并且自己也不清楚她此刻在哪儿。 话落,电话那头短暂沉默,易梓薇下意识提了口气,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莫名的,她虽不曾见过这个哥哥,但心里已经对他发怵了。 第二天早自习,一个高挑挺阔的身影出现在班级后门口,初晨朝阳淡金色的光晕洒落在他宽阔的背脊,那张干净俊秀到稍显女气的脸陷在背光的阴影里,衬得那双狭长凤眼愈发漆黑深邃。 他双手插兜,气质出众,整个人像尊无悲无喜的雕塑,面沉如水地盯着她身边束着高马尾的荆梨,眸光晦暗,视线如有实质,似能看进人心底,不自觉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荆梨没回头看他一眼,跟和谁置气一般,长睫低垂,盯着单词本一言不发,像僧人入定。 不一会儿班主任老朱赶了过来,将兄妹二人领去办公室。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一个犟一个冷,五官间毫无相像的地方,但就是让人信服他俩是一家人。 因为透出来的孤独气质,很像。 后来她才得知荆梨和理科班的一个男生早恋了。 两人晚上在操场上牵手被教导主任抓了现行,老朱电话打给顾北让他过来领人,回家后兄妹俩大吵一架,荆梨手机都没拿就跑了出去。 那天之后,荆梨就被迫和早恋对象分手了,一头扎进艺考里,高三美术联考拿到了省10的好成绩,之后校考连拿五家美院小圈。 她出成绩那天易梓薇暗暗咋舌:果然上岸第一步,先斩意中人。 至于兄妹俩为什么一个姓顾一个姓荆。 荆梨给的答案是——两人是同母异父。 易梓薇表示:合理。 蓦然听到顾北的名字,荆梨敛回散远的思绪,她忽略方才心跳突颤带来的异样酥麻,耸耸肩:“估计还要几天吧。” 她顿了顿,垂睫牵起唇角,自我反驳般讽道:“我也不知道,他从不跟我说他工作上的事。” 易梓薇依旧反应迟钝,没察觉到好友陡然的情绪变化,她小声欢呼,仿佛得到父母首肯去同学家过夜的小孩子:“那我今晚要穿你的睡衣!” 荆梨无奈轻笑,点点头,不再开口。 第2章 我哥 “疼不疼?” chapter 02 “我哥。” 不大的场馆内冷气十足,荆梨还是觉得不凉快,她在餐区点了杯冰可乐,猛灌了一大口才随着易梓薇走到前排vip区域。 冷感热带鱼这个乐队是在一年前成立的,出道时间不长,出的歌倒不少,足够支撑起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演出,加上前阵子吉他手陆檀在某短视频软件上因颜值小小出圈,所以哪怕歌不火,演出票也在一个月内稀稀拉拉地卖光了。 或许是样貌太过出众,穿着也个性,荆梨刚找好地方站定,就来了个男的搭讪。 “美女,可以加个微信吗?” 荆梨闻声挑了挑眉,撇头望向那人。 黑瘦矮个,布丁头,眯缝眼高颧骨,很抱歉的长相,穿着某烂大街潮牌的t恤,裤子也很垮,一身叮里当啷的廉价饰品,扑面而来的屌丝气息。 见荆梨看过来男人腼腆一笑,估计以为自己这样可像个招人喜欢的小奶狗了。 “你长得简直就在我的点上,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呗。” 荆梨和易梓薇对视一眼,随即抿唇哧了一声,很轻,但嘲讽意味十足。 “不可以哦。”她转过身后腰倚着栏杆,一手握着可乐,一手揽过易梓薇,眉宇间透着慵懒,嗓音轻浅含笑,“我女朋友会吃醋的。” 说罢低头在易梓薇额角落下一吻,墨色长发随着动作垂落,露出骨感雪白的肩颈线条,漂亮得极具冲击力。 易梓薇抬手摸了摸鼻子,忍着笑,算是默认。 男人见状表情如遭雷击,说不出一句话来,很快眼神从开始的震惊转变为嫌恶,甚至还有些微的可惜。 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仿佛荆梨不是同他就有机会一样。 男人忿忿地走了,离开前还能听见他嘴里在低声骂着什么。 易梓薇抱臂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有他们一半自信就好了,待会见到陆檀哥哥我直接:嗨老公。” 荆梨故意逗她:“所以到底是哥哥还是老公?” 易梓薇理所当然,笑呵呵的:“是哥哥也可以是老公啊,一点也不冲突。” 听到这话,荆梨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她仰头喝可乐,眼睛被头发的阴影挡住,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十几分钟后整个场馆的灯陡然熄灭,追光落在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红发吉他手身上。 尖锐澎湃的电吉他点燃了氛围,易梓薇手作喇叭状一蹦一跳地叫着陆檀的名字,少女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荆梨好奇让大小姐如此上头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眯眼打量起台上激情演奏的吉他手。 一头红发无比张扬,小狼狗的长相,五官浓烈深邃,帅得很客观,看着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确实是能让小女孩念念不忘的模样。 一曲独奏结束,乐队其他成员陆续上场。 荆梨扫了一眼,暗道怪不得只有陆檀火,成员四人站一块儿,陆檀突出得仿佛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 简单的talking感谢环节让场子更热,易梓薇扯着嗓子喊了声巨响的“老公”,惹得四周发出闷笑。 台上的陆檀显然也听见了,视线落到她们所在的位置,他露出虎牙,很自然地应了声:“哎!” 易梓薇疯了。 荆梨却敏锐地察觉到陆檀的目光与她隔空相撞了一秒,很快又分开,仿若错觉。 心头生出一种熟悉的,被当成猎物盯上的不适感。 她没忍住皱起眉。 接下来是漫长的演唱环节,为什么用“漫长”,因为他们的歌荆梨一首都没听过。 不过好在气氛一直很高昂,所以她干脆把这当成了蹦迪现场,身体随着节奏摇晃,周遭的人群不断往舞台的方向挤,挤得她刚镇下去的热再一次冒了出来。 但紧接着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在蹭她的屁股。 意识到这点荆梨的情绪唰的一下冷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身后那人也跟着她移动。 看来并非是误会,就是故意在骚扰她。 一股恶寒与厌恶自心底涌现,荆梨闭了闭眼,暗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她站定身子无语冷笑,眼里乌云翻滚,表情阴沉无比。 那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恶行已经被发现了,愈发肆无忌惮,手都伸到了荆梨腰侧,在即将触到皮肉的刹那一股冰凉的液体朝他脸上泼了过来。 恰好一首歌结束,热闹过后的寂静中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响起,四周霎时鸦雀无声。 “你他妈再动我一下试试!”荆梨猛推了那男人一把,指着他鼻子警告。 男人赫然就是开场前要微信不成的瘦猴。 易梓薇吓了一跳,忙问荆梨发生了什么。 得知对方骚扰好友,她想也不想地掏出手机,冲瘦猴高声喝道:“你小子别动,我现在就报警!” 瘦猴被可乐和巴掌弄懵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顿时甩出嘴硬耍赖那一套,坚决不肯承认刚才干的破事,还仗着自己在女生面前的身高优势,叫嚷着推搡二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报警就报警!老子什么也没干!” 周围看不下去的女孩子上前帮忙声讨,很快vip区就闹了起来,动静越来越大。 台上的陆檀用话筒询问怎么了,得知粉丝堆里有乱摸女生的色狼,他一下严肃起来,肃声让保安赶人。 可那瘦猴不是个会借坡下驴的主儿,以为荆梨掏不出指证他骚扰的证据,又觉得自己当众被扇巴掌掉了面儿,于是破锣嗓子越扯越大,推搡的动作也更加过分,直戳得女孩瘦削的肩膀隐隐作痛,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显然想要把刚才受的一巴掌还回去。 “敢做不敢认是吧?”荆梨毫不示弱,昂着脖子嘲讽,“你他妈就是条随时随地发情的狗!” 瘦猴闻言龇起牙,巴掌自上而下甩在荆梨脸上。 啪一声,荆梨被打得偏了头,耳朵嗡嗡作响,嘴唇麻麻的,应该是裂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举手就要还回去。 没想到有人快她一步。 伴随着易梓薇的尖叫,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后方蹿出来,一拳砸在瘦猴的脸上。 第3章 瘦猴摔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人群哄然四散,以免殃及到自己。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陆檀砸了话筒,跳下舞台翻身越过栏杆把色狼打了…… 空气都静滞了一瞬。 荆梨望着挡在自己面前胸膛起伏剧烈的男生,神情从诧异转而变成复杂。 易梓薇率先回过神,第一时间将荆梨护在怀里,指尖颤抖地去碰她胀红的左脸,心疼地直掉眼泪,声线发颤:“是不是很疼?我们去医院……” “不碍事。” 荆梨舔了舔冒血的下唇,淡淡的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倒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她攥住易梓薇的手腕,朝她扬起一个安抚的微笑,眼尾轻挑,心大的很,“一个巴掌而已,待会到警局有大用。” - 城东派出所内,瘦猴撒泼的叫喊吵得人心烦。 易梓薇在外面给她爸打电话,直嚷着让公司的法务过来,她要告瘦猴。 接受完问询的陆檀神情恹恹地坐到荆梨旁边,沉默在二人之间流转。 荆梨左脸肿的老高,指尖缓慢滑动手机屏幕,冷幽的荧光照得她的眼眸格外明亮沉静。 她神情专注,仿佛不曾察觉身旁多了个人。 “喂。”男生率先打破尴尬,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荆梨跟前,“我的微信,加一下。” 荆梨这才有了点动静,像发条上锈的机械娃娃,顿顿地偏头看他,眼神暗含审视的打量,黑眼仁过多的眼睛看起来空洞洞的,仿佛一汪无底的深潭。 这双鬼泣森森的杏眸,配上柔软清纯的脸,实在是吸引人。 陆檀盯着她,喉结意味不明地滚了滚。 “不用了。”荆梨收回视线,神色淡淡,“我不是你的粉丝。” 言外之意:对你的微信不感兴趣。 陆檀兴味地挑起单边眉:“看出来了。”说完又似笑非笑地补充,“可我今晚为你打了人啊。” 荆梨笑不及眼,语气客气却不近人情:“我求你打了吗?” “你自己逞能,关我屁事。” 陆檀第一次遇到这么“白眼狼”的人,他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开,对女生的兴趣愈发浓厚。 “我演出被毁,进了局子,大概率还要破点财,就算我讹你吧。”他重又把手机递过去,晃了晃,“加个好友,你补偿我点损失。” 还挺聪明,知道提感情没用,改提金钱了。 荆梨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估计是想瞧瞧他有多无耻,接着翻了个白眼用手机扫了码。 通过好友之后她立刻就转了五千块过去,然后又把人删了。 “……” 注意到她的操作,陆檀气笑了,他正要和她理论理论,却听见前方出现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男人生了一双漂亮的凤眼,容貌昳丽精致,身材高瘦挺拔却不显单薄,整个人的气场格外强烈,剪裁得体的西装让他看起来矜贵不凡,仿若自带夺人眼球的滤镜,使周遭黯然失色。 除了散乱的额发和一脸的仆仆风尘,帮他添了几丝下凡的人气。 荆梨看清来人神色一怔,她似在躲避着什么,慌忙低下脑袋,任由长发将脸挡得严实。 顾北沉着脸,气息紊乱地站定在女孩面前,背光投射下来的身影携着无言的压迫,荆梨不自觉收缩肩膀,喉头发紧,心跳滞了一拍。 男人的视线从她的头顶扫到脚尖,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个透,越看心头的无名火烧得越旺。 忽地,他伸手撩起她的长发别至耳后,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女孩扬起脸。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荆梨吃痛拧眉,视线仍固执垂落着,死盯着男人的裤腿。 像在置气,也不知道这股气为什么而来。 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幅狼狈到需要他跑来收场的可怜模样。 顾北冷冷地盯着荆梨红肿可怖的脸颊和下唇那道裂开的口子,手上的力气泄了大半,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哑声问:“疼不疼?” 荆梨不说话。 下一秒,男人的手背贴上她滚热的脸,微凉的触感消解了胀麻的痛感,她心头一刺,眼眶顿时发热。 明明被骚扰被打时她都不觉得委屈的。 “我白问,你就算疼死了也不会吭一声。”顾北哧了声,仿若自言自语,黑眸浮着无奈,还有点捕捉不到的宠溺。 一旁的陆檀瞧着二人动作亲昵,笼着一团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他不由皱了皱眉。 好在这股奇怪的氛围被突兀的铃声打破,顾北收回手,掏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荆梨,还是选择转身走远接电话。 人一走,陆檀八卦地凑过来:“这人谁啊?” 荆梨慢慢抚上还残留微凉余温和雪松气味的脸,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高瘦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才梦呓般喃喃回答:“我哥。” 第3章 怪我 “跟谁学的抽烟?” chapter 03 “怪我。” 听到二人只是兄妹,陆檀暗暗松了口气。 他伸手点了点荆梨的胳膊,迫使对方不得不分点注意力给他。 荆梨眉头微蹙,用眼神不耐地问:又要干嘛? 指尖感受到女孩皮肤的冰凉,陆檀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荆梨的身上。 衣服上残存的温暖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像行走在漫长冬夜的旅人被初晨的第一抹阳光笼罩。 只是冻到麻木了的身体反而觉得突兀。 荆梨愣了愣,但又很快恢复如常,眸光冷了下来。 “不用谢。” 陆檀扯唇一笑,虎牙为他那张野性的脸增添了些许少年稚气,配上一头红发,恍惚间还真像是灼人的太阳降临人间。 这样的男生,无人能抗拒吧。 偏偏荆梨是个例外。 她最怕热,也最讨厌太阳。 荆梨面无表情地抖落肩头的衣服,默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她抱着臂,脑袋稍歪,鼻孔朝人的模样要多拽有多拽,嗤道:“谁谢你了?自说自话上瘾是吧?”紧接着涂着黑色甲油的指尖点了点手机,“补偿你的钱已经转过去了,请你——离我远点。”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派出所,背影潇洒至极,留陆檀一脸不可置信地坐在那儿。 陆檀这人是长了张迷惑人的好皮相,性格看似也属于开朗阳光那一挂。 但他盯着她的眼神荆梨太过熟悉。 分明是猎人盯着猎物的眼神。 玩味,打量,侵略,势在必得。 这小子,绝对是个情场高手。 也就是俗称的海王。 她没兴趣陪他玩。 走到门口,荆梨瞥了眼还在打电话的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大不小,但足够顾北从电话中分过来一个眼神。 她装没看见,加快脚步,改变原本笔直的行动路线,故意作对地绕过他,往街对面走。 易梓薇刚结束通话,转身瞧见荆梨气鼓鼓的模样,伸手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里面处理完了?” 荆梨背对着大门,顶着肿脸,一开口下唇就撕扯着疼:“饿了,去买点吃的。” 易梓薇下意识望向顾北所在的位置,刚要说些什么 又顿住,她将荆梨扯回到门口,嘱咐道:“我去买,你好好待着。” 说罢,向不远处的连锁商店小跑而去。 夜晚的派出所不似白日喧闹,秋风急切地席卷落叶,空气中塞满了泥土的腥气和柏油马路浸湿的味道,看来今夜要有一场雨。 门口此时就剩兄妹俩,一人站一边,跟门神似的。 荆梨扭着脸,兀自找了个台阶坐下,从善如流地掏出口袋里的烟,呷根在嘴边,低头要点燃的时候,后脑被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 “啊——” 荆梨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坐不稳跌下去,不等她回神质问,嘴边的烟已经被抽走了,连打火机也顺带着被夺了过去。 她不爽地仰头瞪向罪魁祸首。 顾北叼着烟,坐到她身旁单手笼风,火机“吧嗒”冒出红色火焰,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男人形容落拓,透着野性的颓废,那身板正的西装这一刻让他看着像个斯文败类。 火焰转瞬消散,一切又归于昏聩,仿佛稍纵即逝的烟火,美得惊心。 荆梨盯着他,略微失神。 “跟谁学的抽烟?” 烟雾随着他唇瓣开口随风飘散,顾北的嗓音都被醺出了点醉意的沙哑。 荆梨的视线又落到男人唇前的烟嘴上,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口红。 长睫颤了颤,她撇开眼,黑眸不聚焦地望向不远处的路灯,随手拍了拍小腿上并不存在的飞虫,闷声反问:“你说呢?” 自从学会抽烟后,她一次也没当顾北的面儿抽过。 第4章 毕竟自己一直在他面前保持的都是——不太听话,但总体懂事乖巧的形象。 那是顾北心里妹妹该有的形象。 她不想让他操心,所以一直维持的很好。 但今晚她这幅朋克打扮以及被骚扰挨打的狼狈模样已经被他瞧见了。 继续装乖不免显得有点刻意和矫情。 她也越来越厌倦在他面前伪装真实自我的样子。 顾北闻言弯了弯唇,脸颊顿时冒出两个浅浅的凹陷,模样看起来嫩得没边了,任谁都瞧不出他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 男人并未如荆梨预想那般训斥她,反而低声道了句:“怪我。” 心脏被轻轻撞了下,泛起酥麻的涟漪,荆梨蜷紧胳膊,抱着膝盖不置一词,指关节因用力都浮出了白。 又是这样。 每一次自己被他发现做了“越界”的事,顾北最后都会以“是我的错”而揭过去。 作为哥哥,他很称职。 可荆梨不识好歹,她宁愿他怪她。 那样的话,她或许就有底气去重置一切。 空气再次陷入静默,烟丝燃烧的细微动静被夜色放大,气氛蓦然有些尴尬。 明明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独处时会不自觉地避免视线交汇,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沉默更多。 荆梨上大学后二人的共同话题更是逐渐缩小到她的学校杂事和人际相处,有时候顾北工作忙,他俩甚至一天都碰不着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荆梨开始有意疏远自己。 顾北长睫微垂,掩去眸中的翻滚,他滚了滚喉结,感受口中香烟带来的苦涩滋味,下颌线条绷紧又松懈。 昏昧中,最后一丝火光被风卷灭。 荆梨正走着神,一双飘着淡淡烟味的手将她的脸从臂弯里捞了出来。 她愣怔一瞬,抬睫对上男人的凤眼。 他的双眼盖着层潋滟的波光,流转出温润的笑意,像吞噬人的漩涡,不受控地被他攥取所有思绪。 顾北生了张无比优越的脸,任谁瞧了都会下意识心生好感。 微微一笑就能化解因太帅而带来的距离感,让人不自觉对他卸下防备。 可真当你主动了,熟悉了,又会发现他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清冷和疏远,仿若一座经久不化的雪山。 巍峨、温柔,又讳莫如深,攀登途中随时都有坠落的风险,让人为他悬着一颗心,夜不安眠。 你试图靠近的代价就是被冻伤。 顾北的手很大,衬得女孩的脸只有巴掌小,他这次力道很轻,特意避开荆梨红肿的面颊,温热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她下唇裂开的口子,眼神专注,仿佛在面对无价珍宝。 荆梨手指攥紧,盯着他忘了反抗,浑身的鸡皮疙瘩因唇上的触碰而冒了出来。 他的动作不带任何旖旎的情感,可就是无端叫人心绪不宁。 “还回去没有?”顾北视线轻抬,看了她一眼。 视线相撞,荆梨长睫微颤,有些狼狈地垂下眼:“我先甩了他一巴掌,不算太吃亏。” “有证据证明他骚扰你吗?”男人声线平淡,可眼里划过一瞬阴沉。 荆梨好似被撸顺毛的猫,忽然就忘了自己刚才置气犟种的状态,僵硬着脊背,低着嗓子老实回答:“周围有人看见他摸我了,警察说如果我不接受调解,他得被拘留几天。” 莫名的,说到最后她鼻腔涌出点酸,回想起那一幕,后知后觉的害怕与委屈蔓延开来,她吸了吸鼻子,嗡声道:“我不想调解。” 虽然荆梨此刻画着成熟锐利的烟熏妆,但那每次受委屈后强忍不发的小表情根本逃不过顾北的眼睛。 他捏揉着女孩的耳垂,为她放松绷紧的神经,接着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人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温声开口:“不想就不想,你又没错,委屈什么。” 荆梨没受伤的右脸贴在男人宽厚的胸口,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腔壁因说话而微微震动,麻了她的耳廓,一路痒至心口。 她闭起眼,贪婪地感受着隔着西装渡过来的温度。 他好久没这样抱过她了。 不对。 应该说她好久没有这样不带负担地接受他的亲昵了。 “接下来都交给哥哥,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 安静地抱了一会,顾北沉声道。 荆梨乖乖点头,随即想起什么,抓着男人的袖口问道:“对了,你不是还在隔壁市出差么。” 她抬头望向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荆梨默认了是易梓薇打电话让顾北回来的。 那也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顾北动作一顿,眨了下眼,撇头看向停在路边的车,拖腔“啊”了声:“工作提前结束了,刚好今晚回来。” 荆梨闻言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恰好这时易梓薇拎着袋子跑回来,揽住荆梨的手臂,甜甜地跟顾北打了声招呼。 顾北淡笑颔首:“今晚幸好有你陪在小梨身边。” 易梓薇听到这话却自责地瘪起嘴:“都怪我,要不是我非拉着她来看演出,也不会遇到这种糟心事。” “哎呦我的大小姐。”荆梨抬手捏了捏女孩的脸,哼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就别出门了,那什么糟心事都遇不到了,但可能嘛?” “要怪就怪那些让我们不敢出门的人,少自我反省。” 话糙理不糙。 易梓薇破涕为笑。 第4章 今夜 姿态克制又依恋 chapter 04 今夜 因为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荆梨的脸也没破相,加上她不同意调解,所以瘦猴将被拘留三天。 听完处理结果后瘦猴心头窝火,但他又没胆子再继续闹。 眼看在荆梨那儿得不到好处,他便指着自己被陆檀打出血的嘴,非嚷那一拳把他的牙打坏了,向陆檀索要医疗费。 陆檀本打算自认倒霉,随便转个三千块钱赶紧把今晚这出闹剧给揭过去。 没想到却被顾北伸手按了回去。 陆檀神情微诧,偏头望向他。 男人自坐进调解室之后就一言不发,修身板正的高级西装依旧压不住他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 此刻他懒散地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搁在腹前,如画的眉眼垂耷着,眉骨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右手无名指上设计独特的白金色戒指在冷炽灯的照耀下反射锐敛的光。 “今晚是陆先生所在乐队初次在线下开展演唱会,因为你骚扰现场女观众的行为导致演出被迫中止,按道理你得承担主要责任,赔偿陆先生及其他工作人员因你而造成的损失。”顾北懒懒地掀起眼皮,眼神似笑非笑,“如果你还不依不饶,那陆先生将保留对你提起诉讼的权利。” 说罢,他 歪头看向陆檀,眼尾轻挑,示意他说话。 陆檀一愣,不自觉点头:“对,对!” 经顾北点拨,他瞬间反应过来,起身一拍桌子,指着瘦猴骂道,“你还好意思跟我要钱,我演出的好好的,因为你全都毁了,你想想该怎么赔吧!” 瘦猴见状傻了,他死也没想到最后会绕到这一层。 他只是个大三的学生,兜儿可比脸还干净,平时掏一千块都费劲,真要他赔跟要他命没区别。 他试图撒泼,抬眼却撞上顾北沉冷无波的黑眸,许是男人气场太过强大,他怔在原地,嘴唇嗫嚅着动了动,最后一个屁都没敢放。 屋里闹闹哄哄,荆梨坐在顾北后面,心思却早已飞远,直盯着男人整齐裤腿下若隐若现的脚踝,脑海中仿佛出现一支无形的画笔,一笔一划将那精致的走向落于纸上。 接下来的发展荆梨不感兴趣,她画完脚踝,困意忽然席卷,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并未克制音量。 前方的顾北低头看了眼腕表。 时间已经很晚了。 下一秒,他起身朝负责的民警走去,二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民警便让荆梨过来签字,之后就可以走了。 趁她签字的空档,顾北先一步离开去备车。 签完字,荆梨不忘礼貌说一句“谢谢警察叔叔”,话落她转身去寻易梓薇,想叫上她一起回家。 没成想瞧见对方正拦着陆檀说话。 从侧面看,小姑娘眼眸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崇拜。 荆梨不由拧了拧眉。 她三两步走过去揽住易梓薇的胳膊,半拖带拽地把人往门外拉:“行了行了别说了,走吧跟我回家。” 易梓薇边被拖走边不舍地冲陆檀摆手:“陆檀哥哥那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砰”一声门关上,将女孩的尾音阻断。 陆檀看着微信里刚加上的好友,唇角翘起玩味的弧度。 这个叫易梓薇的女孩,看起来比那位酷妹要单纯的多。 第5章 - 走出派出所大门,易梓薇还在回味方才近距离和偶像聊天的美好画面,神情活像个小花痴。 荆梨斜睨了她一眼,凉声警告:“你的陆檀哥哥看起来可不简单,你听听歌就得了,别对真人付出太多情感。” 易梓薇闻言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他哪不简单?” “……”望着好友懵懂天真的脸,荆梨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说陆檀是海王的这个结论出自她的直觉判断吧。 无凭无据的,跟在粉丝面前凭空造她偶像的谣一样。 易梓薇这丫头绝对不信。 荆梨抿了抿唇,绞尽脑汁地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憋出一句:“不是都说要离偶像的作品近一点,离他们的生活远一点吗,我是怕你的幻想破灭。” 易梓薇迟钝地点点头:“哦哦。”随即又扬唇开朗道,“你放心吧我晓得的,我追星无数,什么样的我没见过,这个不好就换一个呗,娱乐圈两条腿的男明星一抓一大把,我开心最重要!” 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荆梨心头一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搭肩勾背地走下台阶,一道短促的车鸣在不远处响起,易梓薇突然想起什么,懊恼地“啊”了声。 “对不起啊亲爱的,我爸派人来接我了。”易梓薇双手合十,可爱的娃娃脸让她连道歉都像在撒娇,“这周末我不能去你家睡了。” 荆梨扫了眼那辆低调奢华的奔驰,将她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笑了笑:“去吧,到家给我发微信。” 易梓薇点头应下。 离开时一步三回头,荆梨就站在原地目送她。 忽然,已经走远的女孩又转身跑回来将她抱住。 荆梨一愣,抬手接住她,问:“怎么了?” 易梓薇下巴搁在她肩头,眼圈发红:“虽然但是,对不起荆梨。” 荆梨轻抚她的发尾,哂笑一声:“又道什么歉?” 易梓薇鼻音浓重:“我知道你不想让顾北哥管你,也不想让他看到你这幅打扮,而且要是顾北哥知道是我把你带出去玩才遇到这种事情,我怕他骂我……所以就没敢打电话让他过来。” “没想到你自己告诉他了。” “对不起荆梨,你一定是真的吓坏了才会主动找他的吧,呜呜呜都怪我……” 说到最后易梓薇抱着她低声呜咽起来,可荆梨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脑海中只漂浮着易梓薇那句——她没打电话给顾北。 那顾北是怎么知道她出事了的? - 哄走易梓薇,荆梨有些魂不舍设,她边低头划着手机,边慢吞吞地往街边踱去。 她被骚扰后只告诉过一个人。 荆梨拧眉盯着“今夜”上那个缀着北极星的夜空头像,眸光晦暗不明。 19:15分,在她爆照后不久,433给她发了消息。 【玩得开心。】 lizzy:【好。】 再就是20:23分。 她坐在警车上给他发了条:【看演出遇到色狼了,现在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人生第一次坐警车,感觉有点奇妙。】 433几乎是秒回:【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lizzy:【被打了一巴掌。】 lizzy:【有点痛。】 接下来433便没再回复。 顾北出现在警局的时间是夜里九点多。 而从隔壁南舒市开车回梧城,恰好一个小时左右。 有个不可置信的猜测兀地冒出来。 她心口随之一窒。 荆梨视线莫名模糊,耳朵不知怎么的像隔了层遮罩,周遭的一切声响传达过来都朦朦胧胧的,她只能清晰感受到胸口沉重剧烈的心跳。 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亮从左边不远处投射过来,伴随着急促狂躁的鸣笛声。 她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路中央。 荆梨恍惚地偏头看去,只见一辆大货车呼啸般朝她袭来。 呼吸陡然一停,明明此时情势危急,她的身体却不听话地变硬僵直。 这一瞬间,也就一两秒的尺度,荆梨眼前浮现大片大片的白色光晕,像阳光下的泡沫,令人目眩神晕,世界都变的扭曲不真切。 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 她也是如此,独自站在夜间的十字路口,隔着泪眼望着前面不断走远的少年。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死死捂住嘴巴,哭到缺氧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哪怕心里有多希望少年能反悔掉头,把她带走。 她嘴上也不说一句挽留。 下一秒,回忆戛然。 她的手腕被猛地一扯,身子不受控地后倒,下坠时她本能地紧闭双眼,准备迎接触地的疼痛。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她被用力禁锢在了一个温暖、携着雪松和烟草气息的怀抱中。 她的世界也重新回归秩序。 “长了双眼睛干什么的!不看路啊!”顾北压着怒意的低吼在头顶响起。 荆梨不禁心头一缩,连锁反应似的酸了鼻子。 淅淅沥沥的小雨随秋风洋洋洒落,落在皮肤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 她无声地红了眼眶,埋头缩进男人滚热的颈窝,虚虚环着他的腰,姿态克制又依恋。 记忆的末尾。 那个背影清瘦的少年,还是选择了停下。 他步伐坚定地回到女孩面前,弯腰单臂抱起她,单薄的肩膀背负起不属于他的沉重人生,不发一言地走向他们的“家”。 只有他们彼此的,家。 第5章 小树 小树小树快快长大 chapter 05 小树 2009年7月。 梧城正值酷暑,绿意盎然的梧桐树承载着喧嚣了整个夏季的蝉鸣。 暑假期间的今阳中学除了值班的老师外没有一个学生,偌大的校园静得能听见阳光炙烤树叶的动静。 顾北拄着拐,步伐艰难地踱步到高二组三楼办公室门口。 他胸膛喘息着,翘起打着石膏的右腿,脊背微弯,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硌人的拐杖上,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打湿,洗到发白的短袖黏答答地贴在身上,脊柱形状一清二楚。 他拨了拨凌乱的额发,过白的皮肤因炎热而透出不正常的红,漂亮深邃的眉眼都染上几分湿意。 踌躇片刻,顾北还是屈指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里面响起中气十足的:“请进!” 顾北深呼吸了一口,拧动把手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微微一怔,随即下意识垂眸站定在门边,哑声说:“冯老师。” “顾北来啦。” 冯元看清来人是他,脸上不由扬起笑,却又在瞧见顾北受伤右腿的刹那笑容僵滞。 “外面热死了吧。”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起身搬了张椅子放到自己书案旁,还拿了瓶矿泉水,接着冲少年招手,“来,顾北,过来坐。” 顾北闻言沉默地撑起双拐,左脚借力跳动,一步一挪地慢慢移动到冯元身边。 明明不到五米的距离,他却花了很长的时间。 期间屋内无比的安静,谁都没说话,只有拐杖触地的声响,像砸在二人心头的闷锤,氛围一时陷入低气压。 冯元暗暗叹了口气,眼里盛满了可惜。 顾北坐下后将拐杖摆靠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指尖局促不安的紧紧扣着,他始终低垂着脑袋,舔了舔唇主动开口:“冯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望着少年如今这幅模样,冯元心里生出不忍。 但顾北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能问出这话说明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冯元抿唇惋惜道:“我看了你发给我的检查报告,膝关节交叉韧带断裂,这个伤恢复期很长,下个月省内举办的长跑比赛你是肯定参加不了了。” 顾北闻言后背一僵,他抬头直视冯元,黑眸空洞,闪烁着破碎的光,随后化作隐隐卑微的希冀。 他轻滚喉结,嗓音染上涩意,但仍然克制着情绪,语气都似在打商量:“好,我明白的冯老师,那——我好了之后……” “顾北。” 冯元冷静地打断少年。 他知道此刻如果不把对方的念头彻底斩断,那顾北将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膝关节韧带断裂对一个田径运动员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恢复了,也无法再重回巅峰时的状态了。” “而且你已经高二了,没有时间留给你复健,你也跟不上队里的训练强度了。” 冯元的言外之意很简单——你不能继续跑了。 男人话音落地,空气凝滞一般沉入死寂。 顾北眼眶悄然红透,他的目光恍惚地飘动着,失去了焦点,像被人陡然在脑后敲了一棍,灵魂都震颤了一下。 背上汗湿的布料被空调冷风沁出刺骨的冰凉,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唇瓣血色全无。 冯元的话,给他判了死刑。 第6章 顾北只觉得心里忽然空荡荡的,失去了一直以来托举着他的支点。 他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的办公室,只记得临走前听见冯老师喃喃骂道:“唉,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明明知道孩子是体育特长生还不看紧点……” 屋外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顾北却感受不到热,行尸走肉一般,出了校园后便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座城市里。 少年清瘦到令人心疼的背影颓唐地佝偻着,稍长的刘海挡住了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瞧见时不时掉落的眼泪。 他咬紧牙关,唇瓣颤抖不止,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呜咽。 十七岁,本该拥有如树般向上生命力的年纪。 顾北却似早已枯萎凋敝的枝藤,失去了繁茂的机会。 - 傍晚,夕阳像洒落的颜料,染红了整片天空。 顾北面无表情地回到家,刚用钥匙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个朝他砸来的瓷碗。 他躲闪不及,额角被砸破了点皮,有血顺着流到眼角,刺得他眉头一紧。 “你个吊东西还知道回来!”一道嘶哑难听的男人叫喊在客厅里响起,伴随着电视机吵人的欢笑,“一下午死哪块去啦?叫你他妈留在家伺候我听不懂人话是啊!” 顾北没吭声,盯着脚边破碎的瓷片,眼里的情绪如浓雾翻涌。 大伯母潘文丽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目光嫌恶地瞥了眼门口一动不动的顾北,抓过扫把将碎瓷片打扫干净,期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胳膊肘撞向他,害得他差点摔倒。 “死人一样杵在这里做什么?”潘文丽寻到了由头,三角眼一瞪,狠狠剐着他,“出去玩也不晓得说一声,拖着条断腿到处跑,生怕邻居不晓得你可怜是啊?” 女人这种夹枪带棒的指责顾北早已见怪不怪,他心里冷嗤,兀自拄着拐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过餐桌时瞧见满桌狗舔过一样的菜盘,显然他们是一点没打算给他留饭。 见他不应声,潘文丽嘟嘟囔囔地又骂了几句“小白眼狼”“小畜生”“没良心”,眼神在扫到顾北的右腿时闪过一丝心虚。 “哎哎哎,谁允许你回屋了。” 路过茶几,顾军抓起手边的晾衣架敲了敲顾北的拐杖。 顾北停下来,狭长锋利的凤眸冷冷地凝视着他。 顾军是大伯顾卫朝和大伯母潘文丽唯一的儿子,两口子当眼珠子一样的疼。 他比顾北大整八岁,二十五的人了,大学毕业后也不去工作,在家啃了三年的老,整日对着电脑打游戏,把自己生生吃成了两百多斤,一脸的横肉,原本清秀的五官都变得油腻猥琐,头发斑秃成块,像一摊烂肉似的躺在那儿,散发出腐朽难闻的气味。 顾军仗着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对顾北这个“借住”在他家的外人极尽使唤和羞辱。 此时他的左手臂也打上了石膏,面前茶几上堆满了拆封的零食袋和喝到一半的奶茶杯。 顾军对上顾北那双出众的眼睛,嫉妒又恶毒地啐了一口,骂道:“臭小子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说罢,他挥动晾衣架,狠狠抽在顾北受伤的腿上。 顾北瞬时额头冒出冷汗,手上拐杖一个不稳,他整个人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缩成团。 潘文丽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面上是对此习以为常的神情。 顾军起身一脚踩在他背上,笑声刺耳:“你个没爸没妈的东西,天天傲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家给你口吃的你就应该像条狗一样感恩戴德。” 话落,他又踹了顾北一脚,蹲下身抓着他的后脑勺,把头往地上按,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冒出凶狠的精光:“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不然就不光让你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听到这话,顾北原本死灰般麻木的眼睛瞬间充血,他双手用力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掐出道道血痕。 顾军果然是故意的。 前天他突然心血来潮要去学什么游泳,非拉着顾北给他当教练。 磨磨蹭蹭半天终于出了门,结果在下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在身后推了顾北一把。 顾北一时不察,陡然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拽住顾军的胳膊,紧接着两个人就一齐摔了下去。 其实那个高度并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伤,可顾军两百多斤的体重在坠落的那一刹全都压在了顾北的右腿上,造成他韧带断裂和小腿骨折。 顾军自己却只是简单的左臂骨折。 猜测被本人亲口印证,顾北瞬间如同暴怒的狮子,他疯狂挣扎嘶吼,仿佛情绪崩溃的精神病患者,眼神死死瞪着上方的顾军,里面盛满了杀气。 顾军是虚胖,真要跟顾北比体力他完全不是对手,在他就要被顾北掀翻的时候,潘文丽扑了上来,她的巴掌雨点一样落下,抽打顾北的脸和背,边打边骂:“你个白眼狼,还敢反抗,小军说的不对吗,我们好心好意养你到现在,你怎么报答我们的?啊?” 受伤的少年敌不过母子俩的夹击,渐渐地,顾北不再挣扎,他偏头脸贴上冰冷的地板,眼泪积成小小的湖。 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不知何时挂上天边的明月,跟心脏撕扯的痛相比,身上的痛显得麻木无感。 下一秒,一束烟花自天边炸开绽放。 顾北呼吸猛然一滞,他触电似的蜷缩身子,抱着脑袋浑身开始颤抖。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滨宁的那个夜晚。 撬动大地的爆炸轰鸣叫醒了滨宁的所有人。 冲天的火光似飞舞的妖怪,吞噬着无垠的夜空。 也吞噬了他的父母。 那一夜,滨宁唯一的一家烟花厂因存储不当导致仓库爆炸。 厂区内所有的值班员工全部遇难。 包 括姜厂长夫妻俩。 也从那一夜开始,他成了顾军口中没爸没妈,可以随意欺辱的“东西”。 第6章 自由 每个人生下来就是自由的啊 chapter 06 自由 这场暴力没有持续太久,被结束遛弯回到家的顾卫朝打断。 他搓了搓背心下的胸口,嘴边叼着抽了一半的烟,装模作样地让顾军别闹,叫顾北赶紧进屋。 这会儿的顾北已经因为母子俩的殴打和屋外烟花的刺激而出气多进气少了,他用力抱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脸色白得像纸,好看的眉眼因痛苦而扭曲,嘴里喃喃呻。咛。 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每次喘息都能弥散他的生命。 他这幅狼狈到极致的模样让顾军心情大好,他施舍般捡起一包开封的薯片扔到地上,逗狗一样,道:“赏你的,别饿死了。” 说完就抱着零食袋继续去玩电脑了。 顾卫朝有些不悦地瞪了潘文丽一眼。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妻儿欺负了他的侄子,而是觉得闹出的动静太大,会让邻居听见从而毁了他的名声。 潘文丽回瞪他,故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着头回了房间。 顾卫朝拿上烟盒躲进厕所抽烟。 一阵窸窸窣窣的关门声后,客厅只剩下冰冷地板上的顾北。 月光透过窗柩落在他身上,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少年侧躺着抱着胳膊,睫毛似落了雪,眼里黯淡无光,电视机正播放着某综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们的欢声笑语遥远得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 不远处顾军房里响起他沉浸游戏的厮杀叫喊。 厕所顾卫朝正刷着直播,美女主播一口一个大哥叫得火热。 潘文丽在和她的小姐妹打电话吐槽辱骂他这个小白眼狼。 所有声响交织在一块,于蝉鸣不断的夏夜中显得嘈杂又和谐。 感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过得很好。 除了他。 顾北颤抖着长睫闭上眼,他扯起唇想讽刺地笑一下,可唇上的撕裂打消了他的念头。 他忍着全身被撵过一样的疼,慢慢爬起来,撑着拐杖,走进他十平米储物室改造的小卧室,背上自己的包,行动迟缓地走出这个“家”。 早在五年前父母去世后,顾北就明白了一件事。 他已经没家了。 可未成年必须得有个监护人。 顾卫朝领他来到梧城的那一天,他也曾在心底憧憬过未来,想要重新开始。 但他低估了人性的恶。 潘文丽根本不想养他,在顾卫朝决定接下他这个累赘的时候,夫妻俩爆发过严重的争吵。 他俩一个是等活的水电工,一个是给人看店的,每个月那点工资供养完大学生顾军已是捉襟见肘,再来一个小孩,他们一家都得喝西北风。 即使家庭状况如此糟糕,顾卫朝仍旧坚持己见。 你以为他是心疼弟弟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孩子受苦吗? 不是。 他从警察那儿听说了,他弟弟和弟妹的死亡赔偿款有将近一百多万。 第7章 一百多万。 多诱人的一笔钱啊。 他怎么舍得让那个臭小子独吞呢。 不过这笔钱只有等顾北成年后才会打给他,顾卫朝是没份的,所以他必须得守着顾北,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控制他,拿捏他,等拿到钱之后就把人赶走。 被顾卫朝这么一点拨,潘文丽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情愿了。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这对夫妻的如意算盘,还是因为他在去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今阳中学。 本来是件喜事,可他却被狠狠骂了一顿。 潘文丽不想出钱供他读高中。 顾卫朝当着他的“和事佬”,但流露出的态度也是不赞同。 在这个家里,顾北已经被“驯化”得失去了争取和反抗的意志,就像从小被笼养的宠物,本该奔跑的四肢逐渐发软退化。 心气早就被磨没了。 一般潘文丽不答应的事他就不会再提。 可这次不一样。 他心里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去读高中的话,他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他不想认输,不想真的成为潘文丽口中的“废物”。 他第一次为自己“反抗”,却被潘文丽狠狠扇了一巴掌。 注意到少年倔强阴沉的眼神,顾卫朝若有所思,他拉着气头上的潘文丽进屋反锁上门,提醒她要是把顾北逼急了逃出笼门,那一百多万就彻底落空了。 夫妻俩不知道,顾北当时就站在屋外,将他们的悄悄话尽收于耳。 那一刻,心如同坠入冰窖,寒意从头窜到脚。 在顾家的这五年,顾北从起初的可爱开朗,到现在变成空心的行尸走肉,眼中的光彩逐渐被疲惫和小心翼翼代替。 他以为是自己的到来让伯父伯母生活压力变大,所以他们才苛待自己,没想到竟是为了父母的赔偿款。 顾北止不住地冷笑,眼尾猩红一片。 他笑自己像个傻逼,也笑原来亲情也不过如此。 死人都有利用价值,何况活人。 - 经过一天的磨合,顾北已经能熟练用双拐行走。 他闷头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想着远离那一家人。 所以不管去哪都行。 顶着司机的眼神压力,顾北穿过了第五个十字路口,再抬头,他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武湖公园。 这个时间点公园里都是散步的行人,拄着拐杖,还鼻青脸肿他像个异类。 顾北来到湖边坐下,带着湿气的夜风吹到身上并不很清凉,反而让皮肤沾上潮湿的粘腻。 顾北静静望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视线又不自觉落到受伤的右腿上。 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裂。 从远处看,只见瘦得骨骼嶙峋的少年低垂着脑袋,背影佝偻,形容枯槁。 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清风明月与胸膛热血。 就连一身坚硬的骨,都似被敲碎了。 冯老师问过他:“顾北,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去练跑步啊?”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因为我喜欢奔跑的感觉。” “会让我有种我生来就自由的错觉。” 冯老师闻言哂笑:“可每个人生下来就是自由的啊,这不是种错觉。” 顾北面色微怔,凤眸里亮起的光渐渐熄灭,他哑声道:“对我来说,是。”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抑郁了。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处在抑郁的情绪里。 就像此刻,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奔跑,再也无法感受自由的错觉。 他很想走入这汪冰凉的湖水中。 当一道熟悉的铃声响起时,顾北才恍惚回过神。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他扭头看向岸边,铃声的来源是他的背包。 犹豫了两秒,顾北转身朝岸边游去。 他湿漉漉地瘫在岸上,石子咯着他的背后,冰冷的湖水让他的身体麻木不堪,痛感都弱了不少。 他掏出背包夹层里的老款翻盖手机。 手机边缘的白漆早已掉落斑驳,边响铃边闪着刺眼的灯光。 这还是爸爸出事前给他买的礼物。 也是遗物。 他小心保管着,用到现在。 这台手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响过了。 看清来电人的名字,顾北心口一窒。 这通电话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关于滨宁的回忆一股脑释放出来。 【荆勇】 荆这个姓很稀少也很独特,他记得特别清楚。 烟花厂的员工里就这一个姓荆的。 也是爸爸临终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名字。 莫名的,顾北呼吸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指尖,按下通话键,接着迟疑地把手机搁在耳朵旁。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安静到顾北以为或许是某种恶作剧。 他滚了滚喉结,开口的声音嘶哑低沉:“喂?”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顾北皱紧眉头,暗骂了声,就要将电话挂断。 手刚放下,听筒里便传来一个明显是小孩子声线的嗓音。 “喂。” 糯糯的,尾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北动作一顿。 他重新举起手机,语气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冲:“你是谁?给我打电话干嘛?” 小女孩似被顾北吓到了,话语染上浓重的鼻音: “我是荆梨,妈妈让我打给你的。” 荆梨? 是……荆勇的女儿? 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幻变成滨宁的重症病房。 全身重度烧伤,已然奄奄一息的顾卫阳用力扯住顾北稚嫩的手,断断续续地嘱咐他:“荆勇,叔叔的,叔叔的,女儿,荆,荆梨……” “小北,乖,乖孩子,你要帮,帮爸爸,照顾好她,记住了……” 交代完,男人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生离死别的时刻,十二岁的顾北只知道哭着求父亲不要离开他,伤心得什么也没记住。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伴随着父亲离世的哀伤,顾北怔愣了好一阵才收拢思绪。 “哥哥?”小女孩弱声叫他。 顾北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冷声问:“你妈妈呢?” “把电话给你妈,让她跟我说。” 荆梨默了默,语气平淡地说: “她死了。” 话音落地,顾北呼吸一滞。 四周寂静无声,武湖风声呜呜,树影摇晃,宛如鬼魅。 他浑身湿透,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顾北垂眸用力抿了抿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从砂砾中滚过,哑到了极点。 “你现在在哪?” 他其实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想管。 但是…… 他的妈妈也死了。 “滨宁医院。”荆梨乖乖地回道。 顾北踉跄起身,抓上包背好,沉声撂下两个字:“等我。”,便挂断了电话。 第7章 初遇 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哥哥…… chapter 07 初遇 最后一趟从梧城去往滨宁的大巴早已开走。 顾北站在空无一人的售票处,觉着自己像个傻逼。 想走。 这是他此刻脑海里蹦出的唯一念头。 但他话都放出去了,不能骗小孩。 走出售票大厅,他在门口发了会呆,想着要不今晚在候车室将就一夜,明早起来坐第一班车。 他低头闻了闻身上已经被风吹成半干的衣服,有股难以言喻的湖水的腥味,继续套着实在不好受。 顾北朝四周看了眼,打算找个洗手间换件干净的,他刚拄起拐杖,一个喷嚏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接着一阵预示着即将生病的恶寒从后背爬至全身。 “靠……” 他低声骂了句,心头窝了一天的火被一个喷嚏给燃了起来。 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 顾北扶着发胀的脑袋坐在台阶上,疲惫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充满了满满的迷茫与无力。 不知道能去哪儿,不知道要做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管…… 就在他深陷自己其实就是个废物的愤懑情绪时,一道粗哑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呼唤在前方响起。 “帅哥!坐车吗?要去哪啊?” 顾北拧眉抬头,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矮胖男人,露着整齐的白牙,热情地朝他招手。 顾北愣了愣,随即有些自嘲地哧了声。 现在这世上,估计也只剩黑车司机会在乎他要去哪儿了。 听到他要去滨宁,师傅为难地“啧”了声,显然是嫌太远不乐意跑,但瞧着顾北这一身狼狈样,还是打着商量道:“去也能去,但费用要高点。” 第8章 顾北面无表情:“多少?” 师傅比了个剪刀手:“两百。” 顾北没吭声,拄拐走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把背包甩到后排,接着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坐进去。 师傅见状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帮他把拐杖放好。 车里dj劲曲不断,伴随着车辆的颠簸晃动,顾北不是晕车的体质,被这一套伺候的也有点想吐了。 他靠着头枕,紧闭着双眼,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里眉头就没舒展过,直到车辆停下,师傅回头叫他,他才睁开眼瞥向窗外。 滨宁县第一人民医院的招牌就在街对面。 望着周围熟悉的街道和建筑,顾北恍惚了一瞬。 感觉在滨宁长大的日子像上辈子的事。 “到了,小伙子。”师傅提醒他。 顾北敛回散远的思绪,他拉开包链,从里面掏出一把零钱。 有五块、十块、二十的,还有些硬币,就是不见红色的。 他垂眸凑了凑,还好够两百。 伸手将钱递过去。 师傅一愣,双手接过沉甸甸的一把钱,诧异地看了顾北一眼。 瞧他这张过分帅气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不差钱的主儿,上车的样子还那么潇洒,没成想两百都要拿硬币凑。 下了车,等完一个红灯,顾北拄拐来到医院门口。 医院周遭的环境和记忆里的相差无几,右手边两家水果摊,左手边是一整条街的花圈寿衣店,街头依旧是那家装修老旧的福万家超市。 夜里九点多,街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只有一个卖茶叶蛋和煮玉米的小吃车支在门口。 车上方亮着盏小夜灯,照得锅里的玉米格外有食欲。 顾北扫了眼黄澄澄的玉米,肚子抗议地叫了声。 他摸了摸兜里的两个硬币,决定去问问价。 “一根玉米多少钱?”他问。 中年女人头也没抬:“五块。” 顾北扭头就走。 一时脑热花二百坐黑车回滨宁这件事让他现在极度的不爽,五块钱的玉米把这种不爽又升级了一个层次。 他今天就是饿死,也不会买这根玉米! “哎!”女人忽然叫住他,“我要收摊了,给你两块一根吧。” 顾北脚步一顿,原路倒了回来。 …… 他把塑料袋挂在拐杖上,边啃玉米边点开手机通讯录,给第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拨号音响了三下那边才接起,顾北口齿不清地“喂”了声,道:“我到医院了,你人在哪儿呢?” 那头静了两秒,响起一个不善的男声:“你谁啊?” 顾北一愣,他迟疑地看向手机屏幕,确定他拨的就是之前打给他的那个号码。 怎么突然从小姑娘变成糙爷们了。 他咽下嘴里的玉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刚蹦出“请问”俩字,电话就挂掉了。 “……”他盯着手机气得笑了下,有种被耍了的荒谬感。 顾北收起手机,把吃剩的半根玉米装进袋子里,一瘸一拐地转身就要走。 他真是爱心没处使了,把一个恶作剧当真,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搭进去了。 刚走没两步,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掏出来,看清号码后心里一阵砸手机的冲动,接通骂道:“你他妈没完了是吧!耍我好玩吗……” “哥哥。”这次听筒里传来的清清楚楚是小女孩刻意压低的嗓音。 顾北猛地顿在原地,眉头拧紧。 许是怕他挂断,小女孩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恐惧:“哥哥,我在门诊这边,你快点过来……” 她话没说完,之前那个粗犷的男声突然暴喝道:“你跟谁打电话呢!” 手机似乎掉在了地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噪音,夹杂女孩的哭喊和男人的辱骂。 “我操!”顾北抓紧手机,心脏都提了起来,他冲那头喊:“喂!喂!” 没人理他,几秒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四周一下陷入死寂,顾北心跳急促,脑袋都懵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调转拐杖的方向,朝门诊快速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门诊的灯牌,下一秒,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拽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小女孩,骂骂咧咧地走出门诊大厅。 那女孩在不停地挣扎扭动,可惜瘦小的她不是男人的对手,只能发出疯了一样的高分贝尖叫。 有护士不放心,上前劝那男人,被男人一句:“这我闺女,我爱怎么管教怎么管教!别他妈多管闲事!”给骂了回去。 闺女? 荆勇不是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吗。 顾北惊疑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那是张满是戾气的脸,看一眼都令人心生不适,和他印象里的荆勇完全是两个极端。 荆叔是个老好人,长得也是张老好人的脸。 荆梨一直在挣扎,李东烦得索性扯起她的衣领,把人提到跟前,眸中凶光毕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威 胁道:“再他妈不老实,老子就让你跟你妈在地底下团聚。” 脖颈被领口勒住,荆梨脸色胀红,喘不上来气,乌黑的眼睛死死瞪着李东。 就像落单的幼犬,面对比自己高大数倍的猛兽,心里怕得要死却还张开爪子,试图吓跑对方。 李东瞧她这幅不怕死的倔样,气得扬起一巴掌就要甩过去。 没成想他手还没落下,后背就被猛地敲了一棍。 “啊!” 李东身子一晃,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放松,荆梨借机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动作利索地爬起来躲到顾北身后,小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摆,露出狼崽子一样的眼睛,怨恨地盯着李东。 “……” 顾北低头看向自己腰上脏兮兮的小手,有些无语。 小丫头还挺会挑人的。 “靠!死丫头!”李东一手摸背,一手抱膝,疼得龇牙咧嘴,模样看着滑稽又可笑。 他转身去寻那一棍的罪魁祸首,扭头对上顾北似笑非笑的目光。 李东一时被镇住,辱骂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少年的长相极具冲击力,身材高瘦,姿态有些懒散,他抬了抬手里的拐杖,拖腔带调地冲他道:“喂,大庭广众之下虐待小孩,她不会是你拐来的吧?” 他拿出手机,输下那三个数字就要拨过去。 “我得问问警察叔叔……” 顾北的手指刚要按下拨号键,李东回过神立刻上前拍掉他的手:“哪冒出来的臭小鬼,活不耐烦了是吧,让开!老子就是她爹!” 说罢,他又指向荆梨,“你给我过来!回家再收拾你!” 荆梨不为所动,抓着顾北衣角的手又紧了紧。 她害怕,怕面前的大哥哥真的让她跟李东走。 “大叔。”顾北懒懒地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上下扫了李东一眼,语气欠揍,“你说是就是啊,你看你长那样,比鬼顺眼不了多少,是能生出这么好看小孩的基因吗?” “小崽子说什么呢你!”李东闻言暴怒,挥着拳就要打过来。 顾北抬起一边的拐杖指着他,低头看着荆梨:“喂,小孩儿。” 荆梨抬头,乌黑溜圆的大眼睛跟葡萄似的,在对上少年狭长的凤眸时,微微一怔。 还不太会掩饰情绪的年纪,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哥哥,荆梨不由有点紧张,她低下灰扑扑的小脸,在他腰后藏了藏。 “他是你爸爸吗?”顾北问她。 荆梨用力摇头:“不是。” “听见了吗,她说不是。”顾北立即接话,拐杖杵了杵李东所在的方向,眸光冷了下来,“再动手动脚,我现在就报警。” 第8章 巧克力 “哥哥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chapter 08 李东似乎十分忌惮警察,他死盯着顾北悬在拨号键上的手,底气不足地重复:“我真是她爸爸。”随后又似想起什么,自得地露出黄牙,“继父,哎对,我是她继父,她妈是我女人,现在她妈病死了,她当然得跟我走了。” 顾北不信,低头向荆梨确认。 荆梨大眼睛一眨不眨,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妈妈从不让她叫李东爸爸,只让她叫他叔叔。 妈妈说荆梨的爸爸在天堂里过好日子呢,所以李东才不是她爸爸。 她是小孩她能撒谎吗。 顾北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思及此,顾北又将拐杖朝李东怼了下,语气有些无赖:“我管你是继父还是鸭父,这孩子不想跟你走,你非要来硬的我们就去派出所聊一聊。” 李东盯着杵到面前的拐杖,背上刚被敲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偏偏还不敢真的在医院里做什么,不然闹起来被带到派出所,他最近那些小偷小摸的行径可能就瞒不住了。 局面僵持了一会儿,见带不走人,李东狠狠剜了眼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多管闲事的臭小鬼。 第9章 他蹲下身,和荆梨视线平行,脸上扬起一个渗人的笑,话语中满含威胁:“小梨啊,天已经很晚了,玩够了就快点回家,叔叔在家里等你。” 说罢伸手要去摸荆梨的脑袋。 小姑娘肩膀一缩,大眼睛里的恐惧与畏缩都快漫出来了,她立刻往顾北身后躲,脸埋在他腰间。 顾北能感受到小女孩的颤抖,他不禁皱眉,凝着李东的眼神染上审视和阴鸷。 顾北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将女孩完全挡住,凌厉的凤眸凉凉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直至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才淡淡收回视线。 “喂。” 女孩一直没动,顾北扭头轻声提醒她。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腰后的皮肤被烫了一下。 是眼泪。 她哭了。 顾北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他身体僵在那儿不敢动,全身关节都跟生锈了似的,动一下都嘎吱作响。 荆梨哭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安静到让人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 但顾北就是知道她在哭。 腰上那块皮肤在经受滚热眼泪的烫印。 滨宁的晚风有大海的味道,咸咸的,湿湿的,也像眼泪的味道。 顾北喉结轻滚,稍长的刘海在脸上投出淡淡的阴影,遮挡了眸中的情绪,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转过身,接着强忍右腿的不便,艰难地半蹲下来,和眼圈红肿的小姑娘面对面。 少年好看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对上那双温柔的凤眼,荆梨哭嗝一顿,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最后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顾北被她呆愣的表情逗笑,形状漂亮的眼尾拉出微扬的弧度,原本稍显苍白的脸顿时熠熠生辉。 他屈指卷去荆梨挂在下巴上的泪珠,语气轻柔,像是怕吓到她:“不怕,他已经走了。” 荆梨止住了哭泣,时不时抽搭两下,身上粉色小短袖的领口被李东扯得歪歪扭扭没了形状,整个人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流浪小猫,抬起小爪子胡乱揉眼睛。 顾北怕她眼睛感染,连忙制止她,他翻了翻口袋和背包,没找到干净的纸,无奈,只得抓起自己的衣摆,将她的脸和小手都擦了一遍。 荆梨乖乖地伸出爪子,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少年露出来的半截腰看,很细很白,上面还有块状的凸起,莫名的,她想起那种可以掰开吃的巧克力,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连锁反应一般,她肚子发出突兀的轻响,被夜风吹到顾北耳朵里。 他愣了愣,仰头看她:“饿了?” 荆梨捂着肚子,大眼睛黑得发亮,点头。 顾北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他吃剩一半的玉米上。 两分钟后,一大一小排排坐在门诊室的台阶上。 顾北伸直右腿,两只拐杖搁在一旁,背包被他放到了荆梨屁股底下。 “叫什么名字?”顾北拍了拍手上的灰,偏头问道。 荆梨双手抱着玉米啃,嘴边沾了一圈碎屑,闻言挺起背,像做汇报一样语调郑重:“我叫荆梨。” 妈妈说过,女孩子自我介绍的时候要大大方方的。 “荆梨?”顾北好笑地睨着她,“哪个梨啊?” 荆梨才七岁,她不会写字,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低头苦恼地思考了一下,说:“妈妈说,她最喜欢吃梨,所以我叫荆梨。” 哦,这个梨啊。 顾北了然点头,接着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长得挺可爱的,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又知道被打了要跑。 “你为什么在医院?”顾北问。 荆梨乖乖地答:“医生叔叔让我们来交钱。” 顾北默然。 估计是她妈生前治疗欠的医药费。 “那个男的。”顾北又问,“到底是不是你继父啊?” 荆梨理解困难,眨巴着大眼不解道:“继父是什么意思啊?” “……”顾北扶额。 是真的不太聪明。 “继父就是……”顾北解释,试图婉转又通俗地讲明白,“就是,嗯——你妈妈的老公。” 他都要为自己鼓掌了。 荆梨:“老公是什么?” “……” 空气静了一瞬,顾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没忍住笑了下,有种自己给自己挖坑跳的既视感。 “老 公就是……“好吧,他放弃了,开始说废话文学,“你妈妈的老公就是你爸爸。” 荆梨听懂了,这次不假思索地否认:“那他不是妈妈的老公,妈妈让我叫他叔叔,妈妈说他只是男朋友。” 顾北愣了:“男朋友?” 荆梨:“对啊。” “男朋友你倒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顾北气笑了。 荆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谈恋爱的意思嘛,哥哥你不知道吗?”她捻起脸上沾到的玉米粒放进嘴里,语气天真道,“哥哥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哥哥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没谈过恋爱吧。 恋爱吧。 吧。 …… 顾北捂着心口,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他现在非常想夺过她的玉米扔在地上狠狠踩几脚,让她感受下社会的险恶。 话题以他被扎心的结局而终止。 荆梨舍不得地咬下最后一口玉米,嚼了好一会才咽下,最后连手上的碎渣都舔了干净。 肚子还是饿,但已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顾北瞧了眼那根像被狗嗦过一样的玉米棒,无意识地哼笑了声。 他支着拐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瞅着小不点:“走吧。” 荆梨仰起脖子:“去哪?” “送你回家。” 顾北话落突然握拳抵唇咳了两下,咳完他微微一愣,不信邪地探了把额温。 有点烫。 许是发烧的缘故,顾北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有点晕了,反应也跟着迟钝了几分,他现在只想赶紧把眼前的小不点安顿好,自己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荆梨抿唇,低头盯着自己脏兮兮的布鞋,嗫嚅道:“我没有家。” 她声音太小,顾北没听清,弯腰凑到她唇边,眉头紧皱:“你说什么?” 少年皮肤苍白,长睫垂掩,精致的五官此时透着一股病态的美感,携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荆梨不由紧张地扣起手指,讷讷地开口:“我没有家了,妈妈说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可妈妈死了,我找不到家了。” 听到这话,顾北神情怔忪地顿在原地,许久都不曾回神。 他空咽了一口,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就觉得,疼,跟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小针在扎他的心一样。 他抬眸细细凝视着眼前的荆梨。 泛着水光的乌眸中倒映着他的脸孔。 他失去父母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已经能明白他以后得独自面对世界,面对自己没有家的事实。 可是荆梨才七岁啊。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年纪,把妈妈的话奉为圭臬,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如此平静地说出“妈妈死了”这句话的呢。 或许她根本还不清楚“死亡”的意义,只知道妈妈走了,不要她了,她便也没地方可去了。 顾北长睫颤动,直起身深呼吸了一口。 是他草率了,现在送她回去她妈妈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看荆梨对那男人的害怕程度,估计从前他一定做过什么可恶的事。 “你那个手机呢?”思索片刻,顾北朝她伸手,“你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手机。” 荆梨反应过来,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部白色的翻盖手机,小心翼翼搁在少年的掌心。 顾北点开联系人通讯簿,从上到下翻了一遍,注意到荆梨妈妈给自己那个手机号的备注是“顾大哥的儿子”,他手指微顿,久远的记忆又从脑海深处涌现。 小学的时候,他每天下午放学都会去烟花厂等爸妈下班一起回家。 荆勇叔是厂区的保安队长,见他来会热情地招呼他到保安休息室写作业。 他老婆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一头及腰长发,性格爽朗,每天都拎着保温壶给荆勇叔带饭。 她会轻轻抚摸顾北的后脑勺,边扶着孕肚边帮他批改作业,做的全对的话会得到她温柔的夸赞。 “要是我的宝宝也像小北这么聪明就好了。” 顾北懵懂地看着她的肚子,好奇问道:“阿姨,你要生小弟弟了吗?” 她笑着点头:“不过也有可能是妹妹哦。” “小北更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顾北想了想,随后扬起笑脸:“我更喜欢妹妹!”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淡淡的酸楚从鼻尖蔓延。 顾北轻叹一声,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女人的名字。 第10章 只记得荆勇叔总叫她:“阿倩。” 第9章 太阳 白日繁星 chapter 09 通讯里的联系人不少,基本都是因为工作加上的。 顾北粗略翻了一圈,没找到女人父母的备注。 只有一个叫“嫂子”的号码看着亲近点。 他迟疑了几秒,拨了过去。 拨号音一直持续到主动停止,那头都没动静。 难不成在忙? 顾北不死心,又连着打了三次,无一例外全部无人接听。 顾北有些丧气,他捏了捏酸胀的额角,一天积压的疲惫在恼人的手机忙音中被放大,排山倒海似的将他仅剩的力气掏空。 他烦躁地合上手机,神情恹恹地对上荆梨懵懂无措的大眼睛。 胸腔那股无状的怒火一瞬被消解,就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小不点什么也没做错,她不该承担他的坏情绪。 他对她露出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 看来他们两个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小不点。”顾北唤她,嗓音低哑。 荆梨仰颈。 “你相信哥哥吗?”他稀里糊涂地问出这么一句。 荆梨愣了愣,不太明白过来要她相信什么,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相信。” 妈妈睡着之前一直在叮嘱她。 【宝宝,你去找小北哥哥,他会像妈妈一样对你好的。】 她相信妈妈,所以也相信像妈妈一样的小北哥哥。 顾北牵了牵唇角,伸手握住女孩微凉的小手,慢慢地收紧。 这一刻,他仿佛穿越时空,牵住了十二岁的自己。 如果当时也出现一个让他能无条件相信的人,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牵住他的手。 即使露宿街头,心里也不会害怕。 因为比起富裕的生活和遮风挡雨的房子,那种无以言说的踏实的安全感,才是孩子们最需要的东西。 顾北的手很大很温暖,掌心源源不断地输送热量,荆梨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握住她的那只手,指节修长,腕骨嶙峋,骨节泛着淡淡的粉,手背上青色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小北哥哥的手和妈妈那双柔软却布满茧子的手一点也不一样,却拥有相同的温暖。 顾北察觉到小不点在悄悄回握他的手,力道聊胜于无,小心翼翼的,像软绵绵的猫爪。 他笑了笑:“走吧。” 结果两人刚走出医院大门,顾北便眼前一黑,瞬间没了知觉,整个人晕了过去。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他听见小不点害怕的哭喊,他很想摸摸她的脑袋,却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了。 - 再次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顾北从门诊的病床上猛然惊醒,他下意识撑床坐起身,手背上的输液针限制了他的动作。 “嘶……”回血的刺痛让他倒抽了口凉气。 路过的护士看他醒了赶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语带斥责:“还有一瓶药水没输呢,发烧都快烧到40度了,腿也不方便,不老实躺好乱动什么。” 顾北没空管自己现在的情况,第一时间扫视周围,并未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咽了咽冒火的喉咙,嗓音沙哑地问道:“昨晚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女孩呢?” 年轻护士闻言目露疑惑。 顾北用没扎针的那只手虚空比了个差不多的高度,语气焦急:“就这么高,穿了件粉色的小短袖,短头发,眼睛特别大的一个小女孩。” 护士摇摇头:“我早上来上班就瞧见你一人躺在这儿啊,没看见什么小女孩。” 顾北见问不出什么,他不耐地“啧”了声,起身就要拔掉针头,下床去找荆梨。 动作间他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一愣,拿起来看了看。 是荆梨的那部白色手机。 心脏猛然一坠,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护士被他吓一跳,忙回头呼叫护士长过来。 昨晚值班到现在的护士长闻声从护 士站跑过来,合力与年轻护士一起控制住少年拔针的动作,听他要找什么小女孩,护士长“哎呦”一声,忙跟他解释:“你放心吧,小姑娘一大早就被她爸带回家去了。” “她爸?”顾北一怔,眼前闪过李东那张不怀好意的脸。 护士长:“是啊。” 顾北急了,音调拔高:“不是,你们怎么能让他把人带走呢?!” 护士长懵了一瞬,随即好笑道:“那个小姑娘她妈妈生病住院这段时间都是那个男人过来照顾的,他自己也说了他是小姑娘的爸爸,人家带自己女儿回家我们没道理不让啊。” “……” 顾北哑然,他苍白着脸低头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几秒后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护士长:“是这样的,我是小女孩妈妈的亲戚,她妈妈走前给我打了通电话,让我过来接她离开滨宁。” “那个男人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没跟女孩妈妈领证,他们只是同居的关系,所以我现在非常担心女孩的安危。” 护士长和年轻护士对视一眼,眼神从惊疑不定逐渐变为担忧。 顾北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滚了滚喉结:“我想请您把那男人留的地址告诉我,我去看一眼,不然我不放心啊。” “这……不符合规定啊。”护士长表情为难。 顾北目光诚恳:“我不会说出去的,求求您了阿姨。” 望着少年满脸的焦急与担忧,护士长叹了口气,摆摆手:“你等一下。” 最终两位护士架不住顾北的软磨硬泡,一瓶药水没挂完就同意他出了院。 总共吊了两瓶药水,开了盒药,让他把好不容易攒的小金库都掏了出来。 顾北按照护士长抄给他的地址,打了辆两块钱的三轮蹦蹦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城南老街道。 路两边都是破败又充满了年代感的小店,其中有家砂锅店在他有记忆起便一直开到现在。 门面后方就是老旧的居民楼群。 李东家就在这些楼里,具体位置纸条上没写。 顾北干脆去问坐在巷口乘凉的大爷,知不知道一个叫李东的男人住哪。 听到李东的名字,大爷警惕的目光上下将顾北扫了个遍,接着语气不善地冲道:“你谁啊?找那个混混干嘛?” 混混? 顾北紧了紧抓着拐杖的手,神情阴冷:“腿被他弄断了,找他要钱。” 大爷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每隔几天就有像你这样的人找过来。” 说罢,他指向身后,一栋不起眼的五层小楼:“你从那个楼道进去,一层,左边那户就是他家。” 顾北望过去,眸光深暗:“行,谢谢大爷。” 大爷爷摆摆手,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顾北按照大爷指的方向拐进楼道。 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空气充斥难闻的潮湿霉味,声控灯估计早就坏了,拐杖的声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无比清楚也触发不了。 他为了防身,进来前还在墙根捡了块长着青苔的板砖。 在门前站定后,他先将耳朵凑到防盗门前仔细听了听,屋里寂静无声,无法确定李东和荆梨在不在里面。 顾北强压紧张,用力吞咽了一口,右手死死扒着板砖,左手屈指,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咚咚。”两声被安静吞没,经不起一丝波澜。 难不成屋里没人? 顾北不放心地又敲了两下,这次力道加重,门板上的灰都荡了下来。 回答他的依然是安静。 顾北拧了拧眉,看来两人还没回来。 他打算先出去,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蹲守,等李东带着荆梨一出现,他就上前把人抢过来。 思及此,顾北拄着拐杖就要转身,结果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屋里传来一道微不可闻的闷响。 仿佛重物坠地的动静。 他呼吸一顿,重新趴到门边,呼唤道:“是荆梨吗?” 回答他的是又一道闷响。 顾北发狠用力砸了门板一拳,巨大的声响在楼道里回荡不止。 他忽然想起什么,飞快走了出去,绕到楼房后面,根据大致位置找到了一扇封死的窗户。 透过灰蓝色的玻璃,他果然看见了被绑在椅子上的荆梨。 只见女孩的双脚和蹬腿用胶布绑在一块,双手反绞于身后,腰上还用厚厚的胶布与椅背捆在一起,脸上一道宽大的胶条封住了嘴巴。 那道闷响是她听到顾北的敲门声,自己放倒椅子摔在地上发出来的。 荆梨显然也瞧见了窗外的少年。 四目相对,女孩乌黑的湿眸中满含绝望与恐惧。 无名的怒火自心底燃烧,顾北想也没想,抓着板砖就把窗户砸了。 阳光穿透如盖的树冠在灰败的墙体上投出摇晃斑驳的树影。 风声沙沙,盛夏的蝉鸣摧枯拉朽般扯出尖啸,也无法掩盖玻璃碎裂的脆响。 第11章 世界好似被按下了慢速减,哪怕过去很多年,长大后的荆梨也依然忘不了顾北为她砸窗户的那个瞬间,数不清的玻璃碎片折射出破碎的光晕,好似白日繁星,闪烁又绚烂。 可画面再美,也没有那一刻如同神邸般降临的顾北耀眼。 是的,哪怕星星再夺目,只要太阳一出现,它的风头就不复存在了。 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太阳。 也不是忍受不了热。 只是她喜欢的那一轮太阳,一直就在她身边。 她汲取着他的光和热,于是自己变成了星星。 可是有一天,星星生出了占有欲,她想要独占她的太阳。 她希望太阳永远只为她晕眩。 第10章 逃跑 “我们一起逃吧。” chapter 10 飞溅的玻璃渣在顾北的颧骨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手背也被割伤了,温热的血顺着指尖滴落,他却仿若未察,继续将边缘残存的玻璃砸干净,接着扔掉板砖,双手攀上窗台,打算翻身进屋。 可右腿上沉重的石膏导致他无法弯曲膝盖,窗户又太小,他折腾了将近三分钟都没成功。 此时头顶的阳光愈发强烈,李东也随时可能会回来。 顾北急得鼻尖都冒出了汗。 他眸光幽暗地盯着自己废掉的右腿,鼻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心口不断膨胀的憋屈与失望让他生出一股想要砸碎石膏,彻底毁掉自己的冲动。 在他失神的时候,身后响起荆梨细弱的呜咽,可怜又无助,就像躲在路边草丛深处,与妈妈走失孤立无援的幼猫。 顾北神思瞬间恢复清明,他偏头对上女孩澄澈明净的黑眸,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怕,哥哥一定救你出去。” 少年哑声道,是对女孩的承诺,也似在给自己打气。 凝眉想了想,顾北干脆背对着坐在窗台上,眼睛一闭,整个人以倒栽的姿态向后倒去,用背部着地,让自己重重摔进屋里。 “咚”地一声后,顾北忍不住闷哼,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五官都疼得皱在一块。 但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连忙捡了块锋利的碎玻璃片,朝荆梨的位置爬过去。 “别怕别怕。” 他边沉声安抚,边紧紧攥着碎玻璃去割捆绑荆梨的胶带。 李东怕她挣脱掉所以缠的很厚,必须得细心又用力地磨才能割开。 碎片太锋利,哪怕他用衣服包着,他的手掌和指头也被不同程度地被划伤了,鲜红可怖的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染红了荆梨的衣服和视线。 不知是被顾北的血吓到还是怎么的,她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直到她嘴上的胶布被顾北撕下来,才有几丝忍不住的哽咽从嘴里泄出来。 顾北立刻按住她瘦弱的肩膀,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沾血的食指颤抖地竖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 少年稍长的刘海垂耷在额前,凤眸此刻漆黑无光,如同深邃的漩涡,有种将人吞噬其中的魔力,颧骨那道浅淡的血痕令精致苍白的脸更添了几分无言的妖冶。 荆梨黑葡萄似的眼仁怔怔地与他对视,一时忘了反应,顾北以为她吓傻了,便抓着她的小手帮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等把腰上的胶布割断后,顾北的右手已经伤痕累累了,指腹伤得最严重,深得能瞧见皮下组织。 荆梨盯着少年那只鲜血淋漓、甚至有些可怖的手,眼前再次被雾气萦绕。 昨晚它牵着自己的时候,明明很好看的。 顾北并不在意,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血,将女孩从地上抱起来,拉上她的小手,十指紧扣。 “我们一起逃吧。” 四目相对,少年用口型无声道,哄小孩一般,唇角扬起俏皮又笃定的笑。 虽无声,但承诺震耳欲聋。 荆梨从前很讨厌“逃”这个字。 因为每次妈妈带她搬家的理由用的都是逃。 逃避追债的,逃避爸爸那边的亲戚,逃避一切阻止她们母女在一起的人和事。 逃的过程都好累。 但和小北哥哥一起的逃,不知为何心里涌现的却是期待。 仿佛逃不再是逃,而是一起奔向更好的人生。 荆梨不敢吭声,只能用力点点头。 顾北将她抱到窗外,等她站稳后自己按照先前进屋的方式又摔了出去。 荆梨要去扶他,被他挥手挡开,顾北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叮嘱她:“别管我,你先跑出去,跑到人多的地方,我一会就追上你了。” 荆梨却不动,执拗地守在他身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倔强地看着他。 顾北啧一声,强忍到嘴边的脏话,试了好一会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抓上拐杖示意荆梨赶紧走。 荆梨立刻像个小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 结果两人刚从楼后走出来,就瞧见了买完饭回来的李东。 男人脚步飞快,跟赶着投胎一样,生怕被他捆起来的荆梨发出什么动静把邻居吸引过来。 顾北只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迅速地拽上荆梨的领子又躲进了树丛后面,确认从李东的方向看不见他们,他才将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得快点离开这条街区了,不然李东待会发现荆梨不见了会立马出来找人。 他俩一个拄拐一个小毛孩,目标太明显了,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跑不过一个四肢健壮的成年男人。 顾北神情看似镇定,可心里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喉结滞涩地滚了滚,低头看了眼荆梨,沉思片刻。 他决定干脆不跑了。 果不其然,他刚做下这个决定,李东就火急火燎地从楼里跑了出来。 他先是绕到窗户那儿寻了一圈,杀人般凶狠的目光往四周扫视。 顾北心跳又一阵急促,他将荆梨按在怀里,手掌扣着她的后脑,不让她瞧见李东狰狞的模样,自己则借着树丛的遮掩,闭上眼仔细观察对方的脚步声。 空气霎时变得无比安静,心跳声和脚步声重重砸着他的耳膜,呼吸都不自觉省略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脚步总算从附近离开了,几秒后彻底消失。 顾北这才敢松开手,张嘴大口喘气,荆梨抬头眼泪婆娑地看着他,眼神可怜巴巴的,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顾北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直在流血,把女孩脑后的头发都打湿一片。 后知后觉的痛感往四肢百骸蔓延,他轻嘶了口气,用昨天换下的脏衣服随便在手上缠了一圈。 扭头见小不点还用那种眼神看他,顾北哭笑不得,安慰道:“流这点血人是不会死的。” 荆梨闻言眨了眨眼,下一秒,抬手搂住少年的脖颈,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皮肤上。 顾北身子一僵,左手轻轻搭在女孩背后,生疏地拍了拍。 两人在树丛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见铩羽而归的李东。 男人手里拎着满满一袋酒,白的啤的都有,边走边用方言骂各种带着生殖器的脏话。 顾北紧紧盯着男人的身影,等他走进楼道,传来震耳的关门声,他都一动不动。 李东没报警,也没招呼旁人帮忙一起找孩子,看来他也清楚自己对荆梨干了什么,不敢让人发现。 即便找到了,以他的情况,社群工作人员和片警也不会允许他抚养孩子的。 顾北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左右,期间荆梨一声未吭,乖乖地待在一旁。 估摸着李东应该喝得差不多了,他才牵上荆梨的手,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巷子口。 担心被李东的熟人看见,顾北还把自己黑色的背包盖在荆梨头上。 暑热难耐的中午,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俩走了许久才在路口拦到一辆三轮蹦蹦车。 蹦车师傅听到要去车站,张嘴就要十块钱。 一听就是在讹人,但这会儿顾北已经没精力还价了,摆摆手让他赶紧开。 直到蹦车启动,身体跟着摇晃,顾北才终于有种“逃”出来的实感,他长呼了口气,整个人突然就放松了,接着便感觉全身仿佛被车碾过,酸痛无孔不入地往骨子里钻,跟没热身就稀里糊涂跑了三千米一样。 去车站的这一段路程中,荆梨抱着顾北的包,安安静静地缩在他身侧,抬头发现少年皱着眉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大着胆子将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随后安心地阖上眼。 顾北是被蹦车师傅叫醒的,他皱皱眉,凑出一把十块的硬币付了车费。 这一趟一天一晚的滨宁之旅,不光一个月的零用没了,他好不容易攒的小金库也快见底了。 望着自己空瘪的零钱包,顾北无语地笑了下。 人怎么可以穷成这样? 滨宁汽车站非常小,候车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顾北领着荆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在门诊顺的矿泉水递过去,自己则继续用荆梨她妈的手机给那个叫“嫂子”的号码打电话。 第12章 他才17岁,未成年,没有经济来源,还得上学备战高考。 顾卫朝那一家就是一窝盯着他的豺狼虎豹,时刻准备将他吞食殆尽。 就他这地狱级别的生存情况,根本无法再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 他必须把荆梨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 要是这个“嫂子”一直不接电话,他就只能把荆梨暂时交给警察了,哪怕送到福利院,也比跟着他靠谱。 顾北打了将近十通电话,每次都是无人接听。 在听到第十次忙音的时候,他一阵心烦,攥着手机是真想砸了,什么也不管了,直奔派出所。 荆梨小口喝着水,感受到顾北焦躁茫然的情绪,她忽然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拧上瓶盖,垂下眼一动不动。 顾北闭眼沉了口气,不死心地准备打最后一次。 可他刚翻开机盖,来电铃声兀地响了起来。 顾北愣了愣,看清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 【嫂子】 第11章 荆棘 “哥哥带你回家。” chapter 11 “喂?”顾北生怕晚接一秒对面就挂断。 那头似乎没想到说话的是个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警惕道:“请问这是郑倩的手机吗?” 郑倩? 听到这个名字顾北神情微顿,随即反应过来,眼神一时枉然。 原来阿姨叫郑倩啊。 他舔舔干涩的唇:“对,这是郑倩的手机。” 刘春迎语气冷漠:“你是谁啊?为什么她的手机在你手里?” “还有为什么要一直打电话给我?” “她不是放话说这辈子都不再烦我了嘛,又他妈想干嘛啊?!” 女人的音量逐渐拔高,到最后不自觉染上愠怒。 顾北被问懵了,嘴张了半天才在对方连珠炮似的输出中插了句:“她去世了。” 话音落地,听筒对面的世界似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像卡壳儿的磁带机,又像没上发条的钟摆,滞在半空,许久都不曾落地。 顾北偏头扫了眼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荆梨,胸口有些烦闷,他抓了把额发,接着说:“郑倩……阿姨前几天走的,急性白血病……” “所以呢?”刘春迎毫无温度的声音打断他,“找我做什么?”她顿了顿,忽然哼笑一声,“不会要我去给她收尸吧。” 这话说的刻薄,但莫名的,顾北感受到女人语气中淡淡的悲凉。 顾北不傻,他能察觉出郑倩的这位嫂子和她的关系不好,两人像有过节的样子,不然正常嫂子听到小姑子死了不会是这种反应。 他开始迟疑,要不要将荆梨托付给她了。 但事到如今他也没其他更好的路能走了,而且这个女人理论上就是荆梨的舅妈,既然有舅妈那就有舅舅。 舅舅不会放任自己的亲外甥女变成孤儿流落在外吧。 思及此,顾北不再顾虑,淡淡道:“她已经火化完入土了,用不着你给她收尸,只是……” 刘春迎误以为顾北在讽刺他,情绪一下变得尖锐:“那还一直打扰我做什么!” 顾北撇眼看向荆梨,微敛的眼尾狭长锋利:“只是她的女儿荆梨现在没人管了,你应该是她舅妈吧,来滨宁把她带走,我收留不了她。” 不然就真成流浪小猫了。 一直低着头的荆梨听到顾北的话,眼眶一下就红了,手指捏得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她把脖颈压得更低,嘴唇抿紧,小小的身体灰扑扑的,缩在铝白色的座椅里,从远处看,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刘春迎一愣,仿佛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存在:“荆梨?”接着又嘲讽道,“凭什么要我管,她郑倩不是有钱吗,当年她哥病的快死了都舍不得拿出来的那些钱呢?拼了命地藏着捂着,怎么现在她死了她闺女还没人管啊!” “报应!就是她的报应!这么冷心冷血的女人活该她死老公死哥哥,活该她女儿变成没人要的拖油瓶!” 女人带着哭腔的嗓音低吼出心底压抑已久的怨恨。 有委屈,有畅快,还有丝丝缕缕的哀伤。 听着对面强烈又克制的哽咽,顾北不禁沉默。 原来她们之间的过节,隔着一个人的生死。 现在郑倩离开人世了,她俩之间的裂缝注定永远也跨不过去了。 等对面的女人冷静下来后,顾北拄拐走到门口,哑着声开口:“可荆梨是无辜的。” 刘春迎不吭声。 顾北又说:“郑倩手机里就存了你这一个亲人,我实在没办法了,如果你不管她,我只能把她送福利院了。” 刘春迎冷冷道:“那你送福利院吧。” 话落,女人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嘟嘟的电子音像宣判死刑的重锤,顾北手臂垂落,倚靠着墙根,疲惫地闭上了眼,缓了几秒,他又扭头看向乖巧到令人心疼的小姑娘。 脑子里突然蹦出两只小人在打架。 一个告诉他,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别再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把她交给警察,回梧城继续过操蛋的生活,等考上大学就逃离大伯一家。 另一个告诉他,你不能把她就这么丢在这里,她才7岁,瘦瘦小小,脑袋也不机灵,在福利院会被大孩子欺负留下心理阴影,长大后万一成绩不好,早早步入社会,经不住诱惑走上歧途,最后一辈子受苦,那你就是造成她悲惨人生的罪人…… 想到这些,浑身上下酸痛的感觉又加剧了几分,脑袋昏沉不已。 他又开始烧了。 顾北干脆放弃思考,坐回女孩身旁,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矿泉水,扣了两颗感冒药扔进嘴里,拧开瓶盖喝水送服下去。 荆梨这才敢抬眼瞧他,触及他斜睨的目光时又被烫到似的飞速挪开。 女孩的眼神怯怯的,让人心口莫名一窒。 顾北皱起眉,眸光一暗,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想要快点把她甩开的样子好讨厌。 空气陷入诡异的凝滞。 短暂的沉默后,荆梨低软的声音响起:“舅妈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所以不想要我?” 顾北喉咙发涩,有些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温声道:“她只是因为暂时没办法照顾一个孩子,不是因为你不乖。”他顿了顿,觉得这样的荆梨有点可怜,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很好。” “那哥哥你为什么也不想要我?” 荆梨抓着衣角,乌黑眼眸像一面沁着水光的镜子,将少年照得一览无遗。 “你不是说了带我逃跑的么。” 为什么半路就把她撇下了。 顾北闻言神色一怔,无言地盯着她。 七岁的孩子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大人会突然出尔反尔。 在他们的世界里,答应了就要做到。 顾北有些狼狈地别开眼,喉结滞涩滑动,开不了口跟她分析什么现实道理。 他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荆梨都会信的,哄一哄,骗一骗,给予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她就会乖乖地跟警察离开,自己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回到原来的轨道。 可正因为这样,他更加开不了口了。 他最讨厌骗小孩的人。 顾北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七岁的小屁孩,叹起气来老气横秋。 “哥哥逃不动了。”半晌,顾北嗓音低喃地自嘲道,“你要是跟着我,我们两个都活不下去。” 荆梨急切道:“妈妈说我很好养活,我吃的很少!” 顾北眼神无奈:“我吃的也很少,但我们两个一起吃的话,就会饿死。” 想也不用想,顾卫朝和潘文丽绝对不会答应他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回去的。 如果他非带荆梨回梧城,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两人一起被扫地出门。 荆梨搞不懂为什么两个人一起吃饭就会饿死,她吓得开始掉眼泪,抱着顾北的背包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哥哥,我不想饿死,我最怕饿了……” 明明气氛应该压抑的,被荆梨这么一哭,顾北反倒眼角一弯笑出了声,他伸手抹掉女孩脸上的泪和淌下的鼻涕,声音放柔:“不会饿死的,哥哥吓唬你呢。” 荆梨渐渐止住哭,但还瘪着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顾北轻叹,手指捏了捏她肉感十足的耳垂,心里慢慢腾起一个念头。 要不先带她回梧城吧。 大不了被顾卫朝他们一家三口再打一顿。 反正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不是么。 他那间小储物室还能放下一张小床,他的零用钱可以分一半出来给荆梨用,而且他现在不用去队里训练了,那吃的也就少了。 等他腿恢复了之后也可以出去兼职赚钱……总之不管怎样都能活,也就活的差点罢了,反正他的人生也没好过,从烂泥到荆棘的区别罢了。 “荆梨。”顾北漆黑的眼眸逐渐坚定,“哥哥带你回家。” 第13章 “回哪个家呀?”荆梨鼻音浓重。 顾北扬唇一笑:“哥哥的家。” 不是顾卫朝那个充满压迫的房子,而是由他顾北一个人,支撑起的“家”。 荆梨愣了愣,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黝黑的大眼睛漾起光亮,唇角扯出大大的微笑,两只梨涡清甜可爱。 “好!” - 下定决心后,顾北买了两张回梧城的车票。 他让荆梨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守在靠走道这边。 女孩一件行李也没有,郑倩那台手机是她唯一的财产,她说里面存着妈妈的照片,她想妈妈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闻言,顾北好奇地点开相册,看见里头满满当当几百张照片,几乎都是郑倩的自拍和他拍,以及荆梨更小时候的照片。 女人果然和顾北记忆中的一样美,只是最新的几张中,那头及腰长发因化疗而脱落,漂亮的眼睛也逐渐失去光彩。 翻到拍摄时间更早的照片,顾北瞧见了荆勇的身影。 少年眸光微闪,想起五年前,爸爸在病房里对前来调查爆炸事故的工作人员说的话。 “当时爆炸源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是我们厂的保安队长荆勇反应迅速地推了我一把,我才没死在哪儿,留一口气爬出来。”爸爸哭道。 “那荆勇呢?”调查人员问。 爸爸惭愧地闭上眼,语气悲切:“他推开我之后爆炸就发生了,他来不及逃跑,整个人都被大火吞噬了……” 这就是为什么爸爸临终前不停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荆梨的原因。 顾北深深地望着靠在他臂膀,陷入沉睡的女孩。 荆勇叔是爸爸的救命恩人。 思绪纷乱间,郑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敛下长睫,点开新收到的短信。 来信人是那个嫂子。 【我这两天不在梧城,荆梨你先帮我照看一下,等我回家之后就联系你。】 看完内容后顾北愣了一瞬。 这是……答应把荆梨接到她那边照顾的意思么。 意识到这一点,顾北心脏猛地一松,卧蚕轻鼓,脸上露出这两天以来最真心的笑容。 第12章 愤怒 短命鬼 chapter 12 三个小时后大巴抵达梧城南站,顾北领着荆梨坐进地铁。 车厢里人不少,许是瞧着顾北腿上打石膏,还领着个邋里邋遢的小女孩,模样太过凄惨,对面有个占到座位的女大学生主动站起身,示意让给他坐。 顾北下意识想拒绝,可正发着低烧的身体不允许他再继续逞强了,他轻声道谢,拐杖一撑,挪到空位前坐下。 荆梨第一次乘坐地铁,她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身处的这个凉快又明亮的方盒子,片刻后头顶响起好听却机械的电子女声,她抬起头仔细聆听,不一会方盒子突然停下,她的身体由于惯性朝前扑去,即将摔倒的刹那有只胳膊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脚下一阵腾空,等荆梨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顾北没受伤的那条腿上。 屁股下的腿骨硬硬的,坐着很不舒服,她委委屈屈地扭过头,对上顾北面无表情的脸。 他睨着她,无声叮嘱:别乱动。 少年年纪不大,但冷着脸不笑的时候特别有威慑力,他的眼尾狭长上挑,内眼角锋利低敛,睫毛长而直,明明生了双多情的凤眼,垂眸看人时却有种睥睨万物的冷漠,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荆梨那颗因失重而狂跳不止的心脏被顾北这淡淡的一瞥给镇住了,她不自觉挺直脊背,老实的被他圈在怀里,不敢再动。 可刚刚扭头时她的耳轮似有若无地擦过顾北立体挺翘的鼻尖,痒痒的,于是安静不到两秒,她还是没忍住抬起小手抓了抓耳朵。 顾北看着她孩子气的小举动,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 - 一个多小时后,一大一小的两人站在了顾卫朝家楼下。 此时已是傍晚,饭菜香从居民楼里飘出来,饿一天的荆梨肚子咕咕直叫,她欲言又止地抬头看向顾北,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迟迟不上楼。 不是要回家吗? 顾北眸光沉沉地盯着三楼的窗户,手心慢慢渗出冷汗。 他真把人带回来了。 意识到这点,他心里后知后觉地生出退缩的念头。 呆站了不知多久,最后是荆梨扯了下他的手,顾北才恍惚回过神。 “哥哥,我肚子饿了。”荆梨仰着脸,瓮声瓮气道。 顾北静静地凝视她几秒,心绪几番挣扎,最终那该死的心软占据上风,他叹了口气,嘱咐荆梨跟上他,脚步沉重地走进楼道。 钥匙插入锁孔,往左别了一下门就开了,霎时,电视里明星的笑声一股脑涌出来,伴随顾军嘶哑难听的笑骂。 听到男人的声音顾北眉心一跳,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在他消失的这两天,顾卫朝和潘文丽一个电话也没打过,倒是顾军给他发过短信,内容则是让他赶紧滚回家,帮他跑腿买东西。 这一家人,完全不在意他的去向和死活。 顾北吞咽了一口,眼神晦暗无波,深处却压抑着浓烈的厌恶与不耐。 他攥紧荆梨的手腕走进屋内,力气大到在她细嫩的皮肉上留下指痕。 正在厨房煮粥的潘文丽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顾卫朝下班回家了,没成想看到的却是离家出走了两天的顾北,还有他身边来路不明的野孩子。 她顿时脑袋一炸,叉腰瞪着三角眼冲顾北嚷道:“你个白眼狼还知道回家!”又伸手指着荆梨,“还有她!你从哪儿拐来这么一个脏兮兮的毛丫头?谁允许你带回来的!” 女人的神态和语气太过刻薄恐怖,小孩子天生敏感,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善,荆梨立刻躲到顾北身后,小手抓紧他的裤管,不敢吱声。 卧在沙发上的顾军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幸灾乐祸的目光将二人打量个遍,随后落到藏在顾北身后露出半张脸的荆梨身上。 他挑了挑眉,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幽光。 真到了这一刻顾北反倒不慌了,他直视潘文丽,眼神沉冷,语气不卑不亢:“她是我爸朋友的女儿,她家里人有事出差了,让我帮忙照看她几天。” “你放心,她只是借住,等她家长回来,我第一时间把人送走。” 潘文丽闻言忽然笑了下:“你爸的朋友?你爸都死多少年了,还有哪门子朋友?” 话音落地,空气陷入死寂。 顾北垂在裤缝边的手兀地握紧成拳,眼神也一瞬变得阴冷,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 少年吃人一样的目光令潘文丽心头一跳,她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只觉得自己身为供他吃供他穿的长辈的权威受到了蔑视,不禁怒意上头,一巴掌扇在顾北的脸上。 “小畜生你什么眼神,敢这么看着我!”潘文丽目眦欲裂,指着他的鼻头骂道,唾沫星子乱飞,“我难道说错了吗,你爸那个短命鬼都死五年了,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劳什子朋友来了,还让你一个学生帮他照顾孩子,我看是不想养了,甩给你的吧!” “你!” 短命鬼三个字触到了少年的逆鳞,他一下眼眶猩红,整个人像头被惹怒的狮子,全身绷紧,挥起拳头身体前倾,眼看就要揍上去,腰却被一双胳膊轻轻环住,他的拳头就这么滞在了半空。 是荆梨被他们的争吵吓到,害怕地抱紧了他。 就在他失神的这一秒,潘文丽猛地从少年竟然敢反抗动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边尖叫辱骂,边推搡厮打:“好你个小白眼狼,长本事了是吧!竟然想打我!” 她的巴掌雨点一样落在顾北的脸上和身上,嗓音刺耳无比:“造孽啊!当年我就说不能把你带回来,那死老头非不听,说舍不得他弟唯一的儿子在外边受苦。” “这么多年我好吃好喝地养着你,还供你上学,你他妈就这么报答我的是吧!” “白眼狼!小畜生!没良心的!” “我看你就是个命硬的煞神!你爸你妈都是被你给克死的!” 女人恶毒至极的咒骂如同一把没开刃的钝刀,一下接一下地磋磨着顾北的心脏,不见血,但足够令他疼到浑身发冷。 即便早已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但真当他直视他们虚伪肮脏的那一面时。 恶心与厌烦战胜了愤怒。 情绪神奇地冷静了下来,顾北紧握的拳慢慢松开,他不再反抗,疲惫地闭上眼,掩盖眸中翻涌的恨意,俯身将吓哭的荆梨护在怀里,坚硬瘦削的后背承受潘文丽的厮打,不让她伤到女孩半分。 以他现在的处境,挥下那一拳的后果他承担不起,荆梨不能真的跟着他露宿街头。 良久,潘文丽打累了,没力气了,她坐到桌前,嘴上还在不依不饶,魔怔了一样,仿佛一个疯婆子。 “我把话放这了,如果你今天非要让她在我家住,那你就收拾收拾,和她一起滚!” 第14章 话落,看了半天热闹的顾军却突然假心假意地上前劝他妈消消气,甚至破天荒的为顾北说话:“妈,大晚上的你不让他们留下他们还能去哪儿啊。” 潘文丽眼神诧异,像看怪人一样:“你说什么?” 半天没动的顾北也侧眸扫了他一眼。 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在买什么药。 顾军仿若不察,脸上的横肉堆起笑,看着有点猥琐:“顾北不是说了么,就借住两天,等这小女孩家长回来就送走了。” 他边说着,黏腻的目光边在荆梨细嫩白皙的小腿上停留,接着不动声色地移开。 “小军,你怎么了?怎么替他说话了?” 潘文丽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一直和她统一战线欺负顾北的儿子怎么突然不向着她了。 “妈!”顾军没断的左手捏了捏女人的肩头,“我是为你着想啊,楼上那个陈阿婆成天跟人嘀咕你容不下一个孩子,还造谣你虐待他。你今晚再把人赶出家门,老婆子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呢。” “老不死的!” 提起这事潘文丽就气不打一处来。 顾卫朝之所以总叫她小点声就是因为那个陈阿婆,臭嘴跟黏在她身上一样,每天搬张小马扎坐在巷口,和周围的小老太太胡说八道。 气归气,但顾军的话提醒了她,潘文丽想了想,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在木质桌面上敲出恼人的节奏。 屋里安静下来,只听见电视的响声和荆梨细弱的抽噎。 “行吧。”潘文丽总算松口,她看向抱在一块的二人,大发慈悲道,“她可以留下来,但住你屋里,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其余时间不准出房间,家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不见了或者坏了,我就找你。” 顾北冷嗤一声,没搭理她,牵着荆梨一瘸一拐地走进他住的杂物间,将门反锁。 留在客厅的母子俩对视一眼,顾军无所谓地耸耸肩,躺回沙发继续吃零食看综艺,潘文丽猛灌一大杯凉水才稍稍降下火气。 不一会儿顾卫朝回到家,潘文丽告状一般把顾北要打她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顾卫朝听完狠狠踹了几下杂物间的门,骂两句“没良心的讨债鬼”,帮老婆“做主”。 杂物间内,荆梨裹着顾北的被子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她小脸煞白,湿润的眼睫还在微微颤抖。 显然今天这一出把她吓狠了。 顾北则坐在地上,后背抵着房门,黑眸在昏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幽深。 第13章 长大 沉溺在他给予的温柔当中 chapter 13 吃完晚饭,潘文丽便出门跳广场舞了,顾卫朝去公园溜达,顾军照例回卧室打游戏,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房子终于安静下来。 一家三口谁都没想起叫他们出来吃饭。 经过傍晚的那一闹,荆梨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将自己蜷缩成团,乖乖的,不吵不闹,饿得胃疼也不吭声,黝黑的大眼睛静静望着顾北。 她知道哥哥现在比她饿肚子更难受。 顾北枯坐了许久,仿佛了无人气的雕塑,察觉到女孩的目光,他才恍如初醒般从地上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 餐桌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碗咸菜都没留。 顾北淡漠地瞥了眼,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翻出冻了好几天的冷包子,放进微波炉加热。 等待时,他的耳朵隐隐约约捕捉到寂静房子里不合时宜的响动。 顾北不太确定,他皱起眉,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踱步,直到在顾军房门口站定。 那声音顿时清晰无比。 是男人释放时压抑黏腻的闷喘,还夹杂着难以入耳的脏话。 意识到顾军在做什么,顾北霎时脸色一变,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恶心,赶紧转身离开了那里。 顾军这人不光长相猥琐,他平时的行为也和他的长相一样猥琐。 他那台电脑除了用来打游戏之外,就是用于下载各种视频,连他的书架都摆满了颜色漫画,墙上贴着大尺度画报。 大家对于“肥宅”这个词的所有刻板印象都可以在顾军身上得到验证。 回厨房的时候包子也热好了,顾北端上盘子立刻回到杂物间将门反锁。 热腾腾的肉包子飘出诱人的香气,不一会儿,不大的小空间便被香味充盈。 荆梨用力嗅了嗅,大眼睛小灯泡一样,登时点亮。 顾北把盘子搁在书桌上,示意她过来吃。 荆梨光着脚丫小跑过来,乖乖端坐于桌前,视线直勾勾落在包子上,双手却交叠在一块,并不伸手去拿。 顾北不解地挑挑眉:“不是饿了,怎么不吃?” 荆梨吞了吞口水:“妈妈说要等长辈吃完第一口,小孩才能吃。” 顾北揉了把她乱糟糟的头发,轻笑:“吃吧,在我这不用守这些规矩。” 说完他走到床边坐下,腿岔开,弯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塑料箱子。 箱子里都是他从滨宁带来梧城的东西,有爸妈给他买的小玩具,也有他小时候的旧衣服。 荆梨等了一会儿,见顾北一直低头翻找,真的没有要吃包子的意思,她才慢吞吞地抓起一只,张嘴咬了一大口,眼睛月牙似的弯起。 顾北翻了半天总算在箱子最底下找到一件荆梨勉强能穿的短袖,宝蓝色,胸口印着奥特曼的图案,是他十岁时候买的。 他将衣服抖开,一股淡淡的腐旧气味顿时扑鼻而来,顾北鼻子微皱,凑近闻了闻。 没发霉,能将就着穿一穿。 “过来一下。” 荆梨已经吃完了两个包子,腮颊揣得鼓鼓的,闻声赤着脚跑到顾北面前,眨巴着大眼睛满眼单纯地看着他。 顾北抬眸扫了她一眼,一瞬间还以为仓鼠成精了,不禁抿了下唇,眼里划过稍纵即逝的浅淡笑意。 他两手拎着衣服在荆梨身上比了比。 看起来小小的一件短袖,往荆梨身上这么一比,被衬得像条裙子,衣摆直接盖住了她的屁股,领口也宽松,幅度大点就能走光的程度。 荆梨太瘦小了,跟同龄孩子相比她简直像从猴山上溜出来的小毛猴,本该婴儿肥的脸颊都不见几两肉,发尾毛躁枯黄,身上除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之外,哪哪都叫嚣着四个字——营养不良。 顾北有些苦恼地挠了挠眼下的皮肉,心想反正过两天她就走了,不出房门随便穿穿也没什么事。 “哥哥,这是给我穿的吗?”在他思索怎么开口劝她换衣服的时候,荆梨主动打破沉默。 顾北瞅着手里这件对小女孩来说丑得惨绝人寰的奥特曼短袖,没点头,语气略带上点试探:“你看着……喜欢吗?” 荆梨毫不犹豫:“喜欢。” 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似是怕他觉得自己在说谎。 瞧她这幅郑重其事的样子,顾北无奈一笑,握住她的手腕:“那走吧。” 荆梨有点懵:“去哪里?” 顾北:“洗澡。” “哦。”荆梨点点头,但很快她猛地停下脚步,手腕往外别,企图挣脱顾北的控制。 顾北被她的动作弄得愣了下,他以为荆梨是不好意思了,便半蹲在她面前,想开口解释一下,他并不是要帮她洗澡,而是守在卫生间门口等她洗澡。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女孩的脸时,顾北呼吸一滞。 “怎么哭了?”他皱了皱眉,捧起女孩的脸,拇指拭去她不断下坠的眼泪,“不想洗澡?” 那也犯不着哭成这样啊。 荆梨咬着唇,摇了摇头:“不是。” 她死死攥着衣角,不知想起了什么,肩膀都吓得微微打颤。 女孩对洗澡产生的强烈反应让顾北眸光一凛,直觉告诉他之前肯定发生过什么不太好的事。 他按住荆梨的肩膀,嗓音低哑,但语气还算温和的:“那是因为什么?” 荆梨不知道该怎么说,嗫嚅了半天才咕咕哝哝道:“有一次在家里妈妈给我洗澡的时候,她在架子上摸到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她用短小的手指比划了一下,“很小很小,上面有一只眼睛,发出红色的光。” 顾北面露疑惑,他根据荆梨的描述在脑海里构建出盒子的模样,还是没想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呼吸猛然一沉,面色极为难看。 李东这个畜生! “妈妈发现盒子后特别生气,她跑出去跟叔叔吵架,外面一直在摔东西,然后妈妈就晕倒了。”荆梨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叔叔把她送到医院,他们都说妈妈快死了。” 想起妈妈临走前痛苦的模样,荆梨又被瞬间拉回离别的伤痛里,但她不敢放声大哭,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人似乎都很讨厌哥哥,她不能再给哥哥添麻烦了。 顾北沉沉地望着女孩憋到胀红的脸,胸腔深处一点一点荡起涟漪。 她还这么小,根本不明白那个“黑盒子”背后的肮脏,只知道妈妈因为帮她洗澡所以才会跟李东吵架,所以才会晕倒,所以才会……死掉。 第15章 果然脑袋不机灵,容易把什么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 怪让人心疼的。 顾北叹了口气,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微凉的手指捏了捏女孩的后颈,柔声道:“哭就大大方方的哭,憋着不难受么。” 少年温暖的拥抱让荆梨有些恍惚,她不自觉抬起小胳膊,抱住他的腰身,像抱住了一座巍峨的山脉,宽阔,辽远,她必须高高扬起头,下巴才能勉强够到他的肩膀。 莫名的,她止住了哭泣,眼睛湿漉漉地睁大,盯着黯淡的天花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是不是等她长大了,就能够到哥哥的肩膀了。 顾北以为自己的安慰起到了效果,他一点点将荆梨脸上半干的泪擦净,捧起她的小手,看着她,丹凤眼微微瞠大,卧蚕饱满,唇角上扬,像只漂亮矜贵的猫,笑着说:“既然不哭了,那我们去洗澡好不好,哥哥就在门口等你,你慢慢洗,什么都不要想,有哥哥在呢。” 少年音色独特,嗓音沉哑,放缓语气哄人的时候有种惑人的魔力,搭配他那优越的外貌,让人不自觉被他牵引神思,沉溺在他给予的温柔当中,什么都思考不下去了。 荆梨瘪着嘴,用力点点头。 二人来到卫生间,顾北领荆梨进去前偏头扫了眼顾军的卧室,门关着,只是门缝依然在透光,证明他还没睡。 顾北将热水调好,还拿了块崭新的毛巾,和短袖短裤一块搁在凳子上,然后低声嘱咐她:“洗完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净,衣服都穿好,然后轻轻敲两下门,哥哥就知道你洗好了。” “好。”荆梨点头,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不知为何漾出微末的紧张。 或许是因为顾北有些警惕的状态影响到了她。 顾北出去后便将门锁上,自己则双手抱臂,后背倚着门边的墙,拐杖在一旁放着,修长精瘦的身影被昏昧的灯光投落在走廊地板上,仿若童话里守护公主的骑士,拐杖都成了佩剑。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对面不远处的卧室。 可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约三分钟后,卧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无声打开,光从敞开的门缝中竞相涌现,落到顾北的脚边,他眉心一跳,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冰冷阴沉。 只见顾军做贼似的从屋里猫腰出来,两只眯缝眼四处乱瞟,在发现卫生间的灯亮着时,堆满横肉的脸上浮现一种隐秘的兴奋与期待。 他搓搓手,佝着背,轻手轻脚地朝卫生间走去,下一秒,被一道凉凉的声音叫住。 “堂哥,大晚上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顾军愣在原地,这才发现右前方藏在阴暗处的顾北。 只见高瘦的少年懒散地挺起背,站直身体,手搭上拐杖,好整以暇地抬眉睨着他,唇角微勾,眸光却格外冷冽,不见半分笑意。 第14章 北极星 知道她的北方在哪,心便再也不…… chapter 14 顾北从阴影里走出来,眼尾微挑,表情似笑非笑,带着点欠揍的嘲讽。 顾军很快回过神,面色不善地瞪着顾北,眼神有种好事被打断的羞恼:“我在自己家干什么轮得着你管?” 男人着重强调这里是自己的家,顾北从始至终都只是借住的客人。 顾北没吭声,心内嗤笑,每次吵架都用这招,挺幼稚的。 似是想证明自己“问心无愧”,顾军并不打算回屋,而是径直走到卫生间门口,伸手就要去开门。 顾北却抢先一步挡在门前,高大的身体将门挡的死死的,顾军的肉手就这么打在了他身上。 顾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看了眼被他碰到的地方,低垂的眼里划过嫌恶。 顾军愣了愣,没想到这小子来这么一出,顿时火气上涌,冲他吼道:“你他妈有病啊!老子要上厕所,滚开!” 他比少年整整矮了一头,哪怕音调拔得再高,气势上也弱些。 顾北稍稍偏过脑袋,躲避对方嘴里难闻的怪味,面无表情地说:“里面有人了,你先等会儿。” 说罢,他轻蔑地瞥了眼男人的**,深色的布料上有块明显的痕迹。 顾北淡淡翻了个白眼。 真肮脏,对小孩子也能起反应,像一头进化不完全的牲口。 “你算个屁,老子上自家厕所,凭什么叫我等。” 顾军哪会听他的,不耐烦地推了把他的胳膊,想把人挪开,可尴尬的是哪怕他用了全力,顾北都纹丝不动,鼓起肌肉的手臂像块坚硬的烙铁,反衬出他的体虚和不自量力。 他又去揪顾北的衣领,企图把他拽走,依旧失败,期间这小子一言不发地睨着他,眼里的嘲讽不加掩饰。 “臭小子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顾军彻底被惹怒,他一把将顾北的脖颈扯低,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可就在这时,顾北身后响起两道轻轻的叩门声。 顾军愣住,手顿在半空。 顾北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稍一用力,顾军脸色骤变,哀叫着松开拽他衣领的手,身子也随着他使劲的方向扭动,嘴里骂道:“臭小子找死啊!快他妈放开我!” 见他这惨样,顾北勾勾唇,放开了他。 顾军站不稳,硕大的身体撞上墙壁,他握住手腕,愤恨地瞪向顾北,咬牙切齿道:“你死定了,敢对我动手。” 顾北无所谓地耸耸肩。 自从知晓那对夫妻在他身上打的如意算盘之后,他心里仅剩的对他们的那么点儿亲情以及期盼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而且他们对付自己的手段就那么几招,饿肚子,打一顿,一点心意也没有。 顾军的威胁还不如路边疯狗的叫嚣。 顾北一个眼神都不再递给对方,他转身拧开卫生间的门,宽阔的脊背将里头的场景挡个严实。 门一打开,蒸腾的热气夹杂着沐浴露的味道扑面袭来,顾北低头对上荆梨充满担忧的大眼睛。 她身上套着他那件旧衣服,领口歪歪扭扭,布料被身上的水沁出斑驳的湿痕,发丝也在不停滴水,一看就是匆匆洗完都没用毛巾好好擦干净。 不会是听到门口的动静才这么着急出来的吧。 顾北叹了口气,手臂越过她拿起凳子上的毛巾,接着半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搂紧我。” 荆梨盯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侧脸,眼神呆怔,感觉有股热意从耳根往脸上蔓延,她听话地搂住他的脖颈,下一瞬,她被整个抱了起来,少年有力坚实的手臂将她牢牢托住。 荆梨思绪凝滞,脸埋在少年的颈窝,被他单手抱着走出卫生间,微凉的空气侵袭她的后背,但她并不觉得冷,因为此时此刻,十足的安全感将她紧紧包裹其中,这种安全感比妈妈给予的要陌生,她暂时说不清楚这两者的区别,只知道自己已经依赖上这种感觉了。 在荆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不远处顾军黏腻炙热的目光,她下意识觉得害怕,又将脸往顾北脖颈间缩了缩。 顾北一手拄着拐,一手抱着她的腿,慢慢朝房间走去,察觉到女孩的小动作,他压低嗓音沉沉道:“别看他。” 荆梨闻言立刻收回视线,抬头看他。 顾北垂眸扫她一眼,嘴角微弯:“看我可以。” 回到房间后,顾北把人放到床上,自己也跟着坐到一边:“闭眼。” 荆梨乖乖地闭上眼。 顾北展开毛巾搭在她的小脑袋上,动作轻柔地擦拭起来,从发尾到耳尖,再到脸上,他擦得认真又仔细,生怕她感冒了。 脏了两天的小花脸终于洗干净了,顾北这才好好看清楚眼前的女孩。 她五官精巧稚嫩,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眨起眼来扑闪扑闪的,非常可爱,眼睛大而圆,形状像杏核,眼仁很黑,眼尾微微上挑。 顾北兀地联想起自己以前喂过的一只流浪猫。 他笑了笑,对上荆梨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顾北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不由迟疑地摸了摸脸,问她:“我脸上沾东西了?” 荆梨认真地点点头。 顾北赶忙用手背抹了一把,什么都没有。 他正疑惑着,却听见荆梨慢半拍道:“沾了点帅气。” “……” 时间停滞了半秒,顾北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刚刚……好像……被一个小屁孩……给撩了…… 荆梨一本正经地解释:“妈妈说等我以后遇到帅哥了,就这么跟他聊天,她就有女婿了。” 顾北自从遭受“哥哥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的暴击之后,他对这小孩脑回路的清奇程度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此时还是又被她的童言童语给震惊住了。 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是会笑出声的。 顾北扶正她的小脑袋,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妈妈一天到晚都在给你灌输些什么啊。” 第16章 荆梨瘪了瘪嘴:“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呀。” 顾北无奈摇摇头,起身将湿掉的毛巾挂在椅把上:“你知道女婿是什么意思嘛你,以后出门不准再跟别人乱说,容易被人误会。” 他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婿”这个词上,完全没意识到荆梨其实是在夸他帅。 “误会什么?”荆梨问。 顾北有点卡壳,想了想,说:“误会你喜欢他。” 荆梨不解,歪头凑到他跟前:“可是我确实喜欢哥哥呀。” 顾北被问 住了,他顿在原地,心道养孩子是真麻烦,像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了,一个没回答好后面连珠炮一般不停轰炸。 他干脆直接放弃,催促她上床睡觉:“反正以后不准说了。” 荆梨开始混乱了。 怎么以前妈妈教她的东西,在小北哥哥这里都行不通了呢。 吃饭她可以先吃第一口。 洗澡她得自己洗。 连她夸别人是帅哥也不准。 七岁的荆梨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当中,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小北哥哥只允许他自己是帅哥。 顾北帮女孩盖好被子,床头的旧风扇调到一档,关掉卧室大灯,自己则走到书桌前坐下,将小台灯点亮,翻开作业开始学习。 荆梨在一片昏暗中睁开眼,月光从小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似轻柔缥缈的银纱。 夜晚静悄悄的,她能听出来梧城的蝉鸣和滨宁的不同,因此,她也终于有了离家的实感,心口不自觉漫上一股名为惆怅迷茫的情绪。 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对母亲的思念,这一刻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的眼眶打湿,荆梨用力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去寻顾北的身影。 只见少年坐在桌前,宽阔的背影挡住昏黄的灯光,似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边,朦胧又不真切。 荆梨那颗动荡不安的心瞬间落了回去,她也没那么想哭了。 忽然间,她突然找到了那两种安全感的区别。 妈妈给予的安全感像雨伞,只要妈妈在,她就可以不惧风雨,一直往前走。 而小北哥哥给予的安全感,则像北极星。 妈妈说过,天空的北部存在着一颗非常亮的星星,叫北极星。 它的位置几乎不会变动,始终指向北方,迷路的人只要抬头看着它就知道家在哪儿了。 小北哥哥,就是北极星。 他或许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但在她失去雨伞,被雨淋湿的时候不会迷失方向,知道她的北方在哪,心便再也不会慌张了。 似是感受了来自背后的注视,顾北下意识扭头望去。 四目相对,荆梨愣住,大眼睛冒出傻气。 顾北无声叹气,他把笔盖好,作业合上,起身关掉台灯,轻声走到床边,将一卷凉席铺在地上,直接躺了上去。 荆梨一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却见一只手从下面伸到床上。 那手上布满了已经结痂的伤痕。 是小北哥哥的手。 “害怕就抓着。”少年倦懒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以为小姑娘不敢一个人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荆梨眼眶再一次泛热,她小心翼翼地攀住那只手。 顾北收紧手指,温热的掌心轻而易举便包裹她整只拳头。 下一秒,有道细弱的鼻息喷洒在他的手背。 连绵不断,伴随着无声沁润的眼泪。 他心脏一软,又叹了口气。 第15章 family 他舍不得了 chapter 15 那晚在卫生间门口发生的事像一阵烟就这么过去了,顾军第二天并未发作,顾北不觉得放松,反而感到意外,因为这并不符合顾军小心眼的性格。 荆梨就这么在顾家相安无事地住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刘春迎终于有了信儿。 【明天上午十点,把荆梨带到绿苑小区,我在门口等你们。】 看到短信,顾北下意识扭头去看趴在床上的荆梨。 小姑娘正翻着他的英文读物,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花花绿绿的图画,眉心微蹙,看得格外认真。 中文字都还不会写,倒认上英文了。 这两天顾北不敢让她独自走出杂物间,连吃饭上厕所他都要亲自跟着,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一想到明早就能将荆梨送到她舅妈那里,不用再跟着他像只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顾北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终于得以喘息。 他没忍住弯了弯唇角,被抬头的荆梨捕捉到。 小姑娘大眼睛扑闪,下了床三两步跑到他跟前,将书本展开搁在桌上,手指了指示意他看。 顾北垂眸:“一幢大房子。”他挑眉,“怎么了?” 她翻开的那页是一张欧式别墅的插画,色彩鲜艳,十分温馨。 荆梨稚声稚气:“哥哥,房子的英文怎么说啊?” “house。”顾北软骨头一般托着腮,嗓音懒懒地说道。 “耗,死。”荆梨盯着他的口型,发音用力。 顾北闷笑一声,耐心地纠正她:“不是耗死,最后一个音发的轻一点。” “house。” “house。”荆梨这一遍念的很标准,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 顾北如她所愿点点头,给予肯定:“很好。” 荆梨又问:“那家的英文也是house吗?” 顾北摇头:“家的英文是family。” 荆梨疑惑地皱起小脸:“为什么房子和家的英文不一样啊?” 顾北歪着脑袋琢磨如何回答,随后轻声说:“因为房子只是砖头垒成的建筑,房子不是家,只是房子而已,而家是由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组成的,只要你们在一起,不管住在哪都是你的家。” 说罢,他忽然想起儿时初学“family”这个单词时,老师教过的一个记忆口诀——father and mother i love you. 这句话里所有单词的首字母连起来就组成了family。 顾北神色蓦然黯淡,嘴角的笑落了下去。 荆梨明显没太听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顾北好奇道:“你问这个干嘛?” 荆梨没回答,而是向他借了支铅笔。 顾北将笔袋里的自动铅笔递给她,见她抱着书本又趴回了床上。 他靠着书桌,沉默地瞧着荆梨在那页上涂涂画画,神情淡淡,黑眸无波无澜,视线逐渐失焦,就这么走了神,好一阵才在静谧中哑声开口:“明天一早哥哥就把你送你舅妈那儿,到她家后你记得要乖乖的,听舅妈的话,别惹她生气。” 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并不如他想象中轻松。 胸口憋闷,似压了块大石。 荆梨画画的动作猛地停顿,她没抬头,也没回话,只是执拗地看着面前的书,大颗大颗的眼泪晕染了她刚画的画。 房内一时陷入安静,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感氛围在蔓延。 顾北空咽了一口,喉骨滑动,想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嗓子眼里仿佛被堵住了,嗫嚅半晌只剩一声叹息。 按理说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周,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基础,最多就是一起从李东家逃跑的那段经历算得上深刻,用陌生人来形容他俩的关系也不为过。 可莫名的,分别时刻真的来临时,一股淡淡的惆怅却在心里蔓延。 顾北闭上眼叹了口气,暗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矫情磨叽了。 还“乖乖的,听话,别惹人家生气”,又不是他生的,管那么多。 “……” 他皱眉,有些不爽。 或许,就是他管的太多了,心里才舍不得…… - 得知荆梨明天就要走了,吃晚饭时潘文丽难得露出好脸,夹了只中午吃剩的鸡翅膀放在荆梨碗里。 荆梨看向一旁的顾北,见他微微点头,她才道了声“谢谢阿姨”,不太熟练地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吃。 “好歹住了这么些天,她家长就没说要表示表示?”潘文丽忽然跟顾北说。 顾北听懂了她的意思,瞬间如鲠在喉,嘴里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 他费劲吞下去,头都没抬,声音哑涩:“没有。” 潘文丽“哐”一声把碗用力搁在桌上。 顾卫朝用筷尖搜刮咸鸭蛋壳里最后那么点蛋白,说:“行啦,跟孩子斤斤计较什么,让人笑话。” 潘文丽刻意地哼笑出声,不知道在嘲讽谁。 等荆梨将鸡翅吃干净,顾北便拉上她回了屋。 跟那家人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他俩转身后,桌旁的顾军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深夜,杂物间内,睡着的荆梨突然睁开眼,她撑着床板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嘴里砸吧了两下。 晚饭吃的那只鸡翅太咸了,她为了不起夜上厕所睡前就没喝水,导致 现在渴的嗓子都发干了。 第17章 借着窗外的微弱光亮,她探出头看向睡在地上的顾北。 少年侧躺着身体微蜷,眉头紧皱,额头冒汗,看样子应该正在做什么噩梦。 她张了张嘴,踌躇了两秒,还是没好意思叫醒他,便自己慢慢爬下床,走到门边,将门拧开一条小缝,眼睛透过门缝观察着客厅。 电视柜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置物架上的小鱼缸发着幽幽白光,一切都静悄悄的,看着很安全。 只要跑到茶几那边,快点喝完水再跑回来,就没事了。 荆梨这样安慰自己。 她轻轻推开房门,赤着脚迈出屋子,朝沙发的方向走去,冷水壶就摆在茶几上,旁边搁着几只杯子。 荆梨抿着唇,莫名的紧张,直到把水颤颤巍巍地倒进杯子里,狼吞虎咽地喝完满满一杯,她才放松下来。 正准备转身回屋,下一秒,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荆梨双眼惊恐地瞪大,还没来得及尖叫,嘴就被一只手封住了,只能发出小兽似的呜咽。 她立刻疯了一样挣扎扭动,手脚并用地踢打身后的人,可那人跟座肉墙一样,她的反抗完全形不成威胁,而且对方力气极大,箍着她的腰轻易便将她抱离地面,接着她整个人被那人狠狠按倒在地上,后背砸到地板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移了位一样的疼。 借着从街道照进房屋的车灯剪影,荆梨看清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是顾军。 看清来人,荆梨心脏骤停,脑袋已经吓懵了,黑漆漆的眼睛睁到最大,里面倒映出顾军那张满是横肉、笑容狰狞的脸。 “嘘——” 顾军一只手箍住女孩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掐住女孩的下颌,掌心压着她的嘴巴。 他像在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手的猎物,眼神有种诡异的光彩,让人不寒而栗。 “别出声。”他俯下身子,带着热气的呼吸凑到荆梨的耳边,刻意压低的嗓音嘶哑难听,“跟哥哥玩个游戏,把他们吵醒就不好玩了。” 荆梨一点也不想玩什么破游戏,她已经被吓得眼泪直流,被捂住的嘴巴还在不断发出求救的呜鸣,双腿乱蹬,试图挣脱身上的肉山。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李东把她捆在椅子上的那天,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和现在的顾军好像,黏腻、恶心,可怖,就像小时候追过她的那条野狗,满是尖利獠牙的大嘴滴下腥臭的口水,令她打心眼里害怕胆寒。 求生的本能让荆梨不顾二人体型的差距,脚不断去踹茶几腿,想要发出声音叫醒顾北,可顾军先一步察觉她的企图,他直接把人拽到了沙发上,许是被激怒了,亦或是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恶行,他现在只想让荆梨不再动弹好好陪他玩游戏,眼神乱瞟间他注意到一旁的抱枕,一把抓过来,病急乱投医一般盖在女孩的脸上,双手用力。 “我叫你别动!” 他猩红着眼低吼道,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在窒息的痛苦下,荆梨下意识去推脸上的抱枕,顾军见状便腾出一只手把她穿的短袖往下拽,领口因拉扯而变形撕裂,男人的笑容愈发猥琐。 在荆梨即将脱力之际,隔着厚实的抱枕,她听到男人发出一道短促又痛苦的:“啊!” 紧接着,她脸上的抱枕被拿开,身上的压迫感也没了,她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 荆梨下意识抬头,撞进顾北阴沉到骇人的眼睛,心陡然一颤,她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只呆呆地望着他,眼泪不断从眼眶滑落,模样可怜又无助。 顾北单手将人抱在怀里,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进的冷意,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鼻息因愤怒而粗重,眼眸漆黑如墨,似台风席卷的海面,翻腾着汹涌可怖的波浪,他低眸冷冷地盯着瘫倒在地的顾军,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垂下的手上正抓着刚刚荆梨喝过的茶杯,此时茶杯底部沾着泛热的鲜血,而顾军后知后觉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在地上蠕动蛄蛹,他凶狠地瞪向打扰他好事的顾北,嘴里不停骂着脏话。 顾北没说一句话,他默默将荆梨放下,自己则走到顾军身边,缓缓弯下身。 “你他妈死定了!我要打死你个小。逼……” 顾军后面的话还没骂出来,他的领子就被顾北一把揪住,下一瞬,一个携着劲风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第16章 抛弃 原来“抛弃”也是需要勇气的…… chapter 16 顾军痛苦的哀叫吵醒了主卧里熟睡的夫妻俩,二人神色惊慌地跑出来,脚步还有些打飘。 光线太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不见,只听儿子在不断呼痛叫骂,伴随着茶杯破碎的声响,顾卫朝还以为家里进贼了,顾军正在和他缠斗,他惨白着脸,忙哆嗦地将客厅灯打开。 灯亮的一瞬,二人看清了客厅里的场景。 只见顾北那个臭小子正跨坐在他们宝贝儿子的身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挥拳落在顾军脸上。 顾军每挣扎叫嚣一次,他挥拳的力度就加重几分,打得顾军鼻血直流,嘴角都渗出了血丝,快出气多进气少了。 反观顾北,他此刻宛如一个杀红了眼的煞神,眼神漠然,仿佛无人阻止的话他今天就能活活把顾军打死。 “啊啊啊小军!我的儿子!” 潘文丽先一步回过神,她尖叫着推开顾北,跪倒在顾军身边,望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儿子她慌了神,双手不知所措地顿在半空,迟迟不敢去碰他,嘴里发出心疼的哭嚎。 顾北被突然推倒,一时没从方才盛怒的情绪里出来,他手撑着地板,阴冷的目光还在死死盯着顾军,似一条无形的毒蛇,下一秒就能扑上去咬住他的动脉。 顾军大口喘气,歪着脑袋啐了口血沫,他顶着青紫肿胀的乌眼眶,手指向顾北,嗓音虚弱道:“妈,他疯了,他要打死我……” “畜生!无法无天了你!我要报警!我要找警察抓你!”潘文丽总算把死猪一样沉的顾军捞进怀里,三角眼满是怨毒,边捶打顾北的胸口边恨声道。 顾北不愿意再继续忍气吞声下去了,他轻易便制住女人的手甩到一边,随后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母子俩。 少年肩背佝偻,一身黑将他清瘦高挑的身影衬出几分无形的压迫,那双锋利的凤眸被额发阴翳遮掩,但眼里的冷戾与凶狠依旧怔住了二人。 他们习惯了少年逆来顺受,忘了被关起来的猎犬也还是猎犬,他从骨子里就不是能被驯服的。 一直以来他都在忍罢了。 “要抓我是吧。”顾北笑了笑,手伸进裤口袋,攥住手机,接着表情玩味地看向顾军,“那在你报警抓我之前,我得先报警了,让警察把你的好儿子抓进去。” 顾北话音刚落,顾军下意识心虚地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荆梨,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化为惨白。 潘文丽没注意到儿子的反常,骂道:“小畜生放什么屁呢!看看小军被你打成什么样了,鼻血流成这样鼻梁骨肯定断了,我告诉你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是吗,我倒要看看是我吃牢饭还是你儿子吃。” 说罢顾北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却被在一旁装死半天的顾卫朝扇了一巴掌,在他愣怔间,手机也被对方眼疾手快地夺下砸在地上。 “顾北!”男人指着他双目圆瞪:“大半夜胡闹什么,快给小军道歉!” 这还是顾卫朝第一次对他动手,往常吵架他都把自己摘干净拿潘文丽当枪使。 看来顾军干的脏事,他应该也知道一点。 不然不会这么激动地打断他,还忽略两人动手的原因,给他台阶下。 思及此,顾北顶了顶左腮,偏头,目光晦暗地盯着男人,身体不自觉后退一步,握住荆梨冰凉发抖的小手。 他得带着荆梨赶紧离开这里。 眼下的情况他们占不到半分便宜。 察觉丈夫有意偏袒,潘文丽顿时气得红了眼眶,为自己和儿子感到委屈:“顾卫朝!这个小畜生要杀了你儿子啊,你个当爹的什么意思?你难不成要放过他?” 顾卫朝厉声斥到:“你给我闭嘴!大晚上的邻居都睡觉呢,你他妈把警察招来,生怕人家不知道咱家的笑话是吧!”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儿子被打了!你等着我现在就报警,今晚这事我非讨个公道!” 潘文丽放下话便起身去拿手机,顾卫朝连忙去拦她,两人竟然就这么在卧室里撕扯起来。 趁他们拉扯的功夫,顾北没有犹豫,捡起自己的手机,转身进屋把郑倩的手机连同荆梨来那天穿的衣服一齐揣进包里,接着抱起还懵着的荆梨,一瘸一拐地逃出房子。 地上的顾军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没有出声。 他也不敢出声,真闹到警察局,即便没造成实际伤害,但那小丫头的证词加上顾北亲眼所见,就够他喝一壶的。 第18章 等人下楼走远了,潘文丽才终于从顾卫朝手里抢回手机,她边输号码边气势汹汹地回到客厅,却发现顾北和那小孩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愣,问:“人呢?” 顾军拽了几张纸堵住鼻孔:“跑了。” 潘文丽尖叫:“你怎么让他们跑了!” 顾军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妈,我不追究了,算我倒霉。” 话落,他撑着坐起来,给自己猛灌了杯凉茶,嘴角牵扯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嘶出声,手一抬,把杯子砸了。 屋里霎时安静,潘文丽也终于噤了声。 - 另一边,顾北在疯狂给刘春迎打电话。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刘春迎夜里十一点多才从机场赶回家,洗完澡就睡下了,手机还在提包里没拿出来,铃声闷在皮质夹层里,听不真切。 梧城的夜空是暗红色的,像大火燃烧过后的墟境,星星被浓烟埋藏,不见任何的生机。 荆梨大眼睛无神地仰望天空,胳膊紧紧搂着顾北的脖颈,随着他的移动,她的视线也跟着变换。 他们又逃走了。 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很像一张摸不透风的网,他们两个是粘在上面的小飞虫,越挣扎粘的越紧,越逃不脱。 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或许存在一只硕大的蜘蛛,正准备将他们蚕食殆尽。 对她来说,被粘住被吃掉,不管哪一种结局都一样。 因为有小北哥哥陪着她,只要他不放开牵着她的手,那这个糟糕的世界给予她的任何结局,她都可以接受。 不知道打了多少通,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直到路过一个公交站台,顾北才停下脚步,他将荆梨放下来,自己坐到凳子上,整个人几乎被汗打湿。 他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把气喘匀。 荆梨安静地站在他面前,手指抓着衣摆,她没穿鞋,脚底就这么直接接触地面。 顾北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女孩白净的脚丫,脚趾无措地交缠,透着股可怜劲儿,仿佛做错事儿的人是她。 顾北忽然觉得好烦,烦的他想跑回去再把顾军揍一顿,烦的他想揍自己一顿。 那烦躁又渐渐演变成内疚,自心底不断蔓延。 这丫头从出来到现在一声都没哭过,别是吓傻了。 他叹了口气,飞快地眨了眨泛热的眼,伸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搂进怀里,荆梨乖乖地回抱住他,脸埋入颈窝。 顾北轻拍她的后背,鼻音有些重:“身上有没有痛的地方?” 荆梨摇摇头。 “吓到了吧。”他问。 荆梨点点头。 顾北心头一顿,哑声说:“那你哭一会吧,哥哥听你到哭才放心。” 荆梨没点头也没摇头,但几秒钟后,他怀里响起闷闷的呜咽。 呜咽声逐渐变大,很快变成嚎啕。 顾北心口一窒,慢慢收紧了胳膊,喃喃道:“对不起……” 空无一人的街道,偶尔飞速驶过几辆汽车,他们像被抛弃的小动物,只能彼此相拥取暖。 半小时后,顾北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他跟司机报了刘春迎家小区的名字。 荆梨哭累了,缩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顾北轻轻帮她拍背,再次给刘春迎拨了过去。 这次对面终于接电话了。 “喂?”刘春迎声音沙哑,显然刚刚还在睡梦中。 顾北不跟她废话:“你现在在家吗?” 刘春迎:“在啊。” 顾北:“我正和荆梨往你家小区赶,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你来小区门口接我们一下。” 刘春迎闻言彻底清醒,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觉得荒唐又莫名:“现在?大晚上的你们过来干嘛,不是约好的明早十点吗?” 顾北捏了捏发胀的额角:“没空跟你解释,总之我现在把她送过去,你既然在家就下来接她。”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收好手机,顾北垂眸深深望着女孩恬静的睡颜,良久,他滚了滚喉结,无声道:“再见了。” 夜里路况好,出租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停在了绿苑小区门口。 顾北抱着迷迷糊糊的荆梨从车上下来,有些艰难地拄着拐杖朝保安亭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他瞧见一个剪着利落短发的女人等在那儿。 看来她就是荆梨的舅妈。 刘春迎也看到了他们,注意到顾北的模样时她短暂地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接过趴在少年肩头的女孩。 刘春迎定定地看着荆梨,久久都未曾移开眼。 女孩和她妈长的太像了。 “这是她的衣服和鞋子,还有她妈妈的手机。”顾北拉开背包,把里头的东西递给刘春迎。 刘春迎被对方的利索和干脆弄得大脑宕机了一样,迟钝地伸手接过:“谢谢……” “人给你送到了,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她。”顾北将包甩到背上,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可下一秒,一道软软糯糯的嗓音叫住了他。 “哥哥……”荆梨醒了。 顾北脚步轻顿,下颌紧了紧。 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小北哥哥!”荆梨带着哭腔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乖哦荆梨,跟舅妈回家。”刘春迎哄道。 “你是谁啊,我不要你,我要小北哥哥!” 刘春迎:“小北哥哥回家睡觉啦,乖啊,我们也回去睡觉。” 荆梨的哭叫越来越大声,情绪也愈发激动:“我不要你,我要哥哥,小北哥哥!别不要我!我会乖乖的,别不要我!” 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唤朝顾北砸过来,他呼吸颤抖,死死咬着牙,眼眶早已红成一片。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抛弃”也是需要勇气的。 但他不能回头,他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荆梨跟着他会吃苦的。 那个女人看起来很能干,荆梨在她的照料下会好好长大,她的未来会充满光明与无限可能。 而他的未来……太渺茫了,见不着光,荆梨在他的影响下只会一起变的黯淡。 “哥哥!”荆梨的哭喊在夜空响彻,“你别不要我!我找不到家了!” 北极星不在,她的家也就找不到了。 对不起。: 荆梨。 第17章 未来 把自己无光的未来交到她的手里…… chapter 17 顾北打车回到那个“家”里。 客厅的灯没关,地上还维持着他走前的样子,茶杯碎片四散,茶几也移了位,安安静静,一片狼藉。 夫妻俩应该是带着顾军上医院处理鼻子了。 这样也好,剩他一个人,清净。 顾北慢慢走进他那个小杂物间,关上门,光源被阻隔,他被黑暗吞噬笼罩。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对着一眼望尽的房间,突然觉得心口空落落的。 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可是他却不习惯了。 经过一晚的折腾,顾北睡意全无,他干脆坐到书桌前,打开并不怎么亮的小台灯,随手翻开一本书,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母,一个单词都认不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烦,烦的他想把书砸了。 手刚把书抓起来,一支自动铅笔从里面掉了出来。 他愣了愣,弯腰把笔捡起来。 是今天他给荆梨画画的那支。 顾北眉头轻蹙,目光重新落回书上,他手指微动,翻到印着欧式大别墅插画的那页。 等看清上面的内容时,顾北神情微怔。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大花园里,多出两个用铅笔勾勒的小人。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大的那个板着臭脸,小的那个笑容明媚,二人手牵着手,站在漂亮的花园里,仿佛身后的那所大房子就是他们的家。 下面还有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拼音:wo he xiao bei ge ge de jia 房子只是房子,但和爱的人住在里面,房子就变成了家。 顾北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串拼音,眼眶逐渐泛热,他磨了磨发酸的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一道短促的哼笑。 这个小丫头,真的很容易让人放心不下啊。 这一刻,他似乎有点明白自己到底在烦什么了。 他烦空荡荡的房间,烦阳光照不进的生活,烦只有他自己面对的未来,烦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心在乎他。 无关乎父母,无关乎金钱,只在乎他这个人。 他本来都接受就这样孤独地一直走下去了。 可是现在有个人把他画进了一个被鲜花与阳光填满的未来里。 他忽然不愿意再委屈自己忍受孤独了。 凌晨万物寂静,少年的眼泪砸在书本上犹如千斤重,将那两个小人打湿。 顾北神色恹弃地闭上眼,脸埋进臂弯,坚硬的背脊弯成一张脆弱的弓,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碎掉。 不足十平的小房间困住了他,他也亲手将唯一能让他走出杂物间的希望给丢掉了。 第19章 - 疲惫席卷全身,顾北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他被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叫醒。 他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望向窗外。 天还黑着。 这难捱的一夜还没过去。 他掏出手机,发现打来的是串陌生号码。 “喂?”他强忍着心烦意乱,哑声开口。 刘春迎焦急的嗓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从听筒传来:“请问是顾北吗?” 顾北一瞬间坐直身子,呼吸轻顿:“是我。” 刘春迎赶忙道:“小梨趁我不注意从家里跑出去了,我怕她是去找你了,能不能请你帮我留意一下。” 听到荆梨不见了,顾北心口一窒,想也没想就拿上拐杖往外走:“她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刘春迎:“十分钟前,她趁我给她铺床的时候开门走的。” 顾北闻言不由恼火:“你为什么不把大门反锁了?” “我反锁了,但她自己给开开了。”刘春迎语气染上哭腔,“这孩子,手机没拿,鞋也没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万一出意外了该怎么办啊……” 顾北闭了闭眼:“行我知道了,我现在下楼找她,如果看到她我再打给你。” “好好好,拜托你了。” 挂完电话,顾北撑着拐杖一蹦三格的跳下楼梯,沿着去往小区的方向一路寻找。 没走几步他又猛地停下,低头思忖,这里距离绿苑小区有十多公里的路程,七岁的小姑娘哪怕走一整天都不一定能走完,况且她还不认识路,大概率还在小区附近打转呢。 这么想着,顾北赶紧走到路边拦车,幸运的是这次他没花多长时间就等到了一辆出租。 二十分钟后,他再次来到绿苑小区门口,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多,小区附近的早餐摊炊烟袅袅,沉睡的城市开始苏醒。 他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保安亭前,透过窗户朝里看去,值班的大爷睡的很沉,看来问他也问不出什么。 “顾北!”刘春迎气喘吁吁的从小区里出来,“怎么样?你有在路上看到她吗?” 顾北扭头:“我估计她还在小区附近,就打车过来了。” “你呢?小区里都找过了吗?” 刘春迎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整个小区我都找了一遍,没看到她,我就请物业调了监控,监控里显示她一路跑出了小区,所以我正准备出去找。” 顾北点点头,手指向左边的街道:“那一起吧,你去那边找,我到这边。” “好。”刘春迎点头,朝少年指的方向跑去。 顾北沿着街道仔细寻找,连死胡同都要进去看看,可哪怕他一条路走到了尽头,都没看到荆梨的影子。 他不死心,准备回头再寻一遍,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余光瞥到街对面的墙角处,蹲着一个宝蓝色的身影。 因为招牌遮挡,所以他开始没注意那个地方。 心陡然落回肚里,他沉着脸走过去,站定在女孩面前,压着火哑声道:“为什么要跑?” 荆梨光着脚蹲在地上,瑟缩成小小的一团,脸上挂着半干的泪痕。 她高仰起头,眼眶通红,嘴瘪着不吭声,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犟得没边了。 顾北滚了滚喉结,语气不由加重:“你知不知道你给人添麻烦了,你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你让她怎么办?你让我……” “我不认识她。”荆梨梗着脖子打断他,“我不要跟她住!” 相识以来,这还是女孩第一次忤逆他,不听他的话。 顾北愣了愣,话头堵在嗓子眼。 荆梨起身迎上少年诧异的目光。 那件宝蓝色的奥特曼上衣盖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明明那么丑,那么的不合身,可刚刚刘春迎叫她换下来时,她就是不愿意换。 “我不要跟她在一起。”她瘪着嘴,鼻头耸动,眼泪又落了下来,被她倔强的用手背擦掉,“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顾北低头无奈地沉了口气:“她是你的舅妈,是现在这个世界上你最亲近的人,你必须得跟她在一起。”他顿了顿,眼眸黯然无光,嗓音仿佛从沙子里滚过,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而我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 “你是小北哥哥。”荆梨哽咽道,“妈妈说你会照顾我的。” “你妈妈说什么你都信啊。”顾北笑了笑,残忍地再次把她推开,“我告诉你吧,她骗你的,我不会照顾你,也不会再对你好了,我很烦你。” 少年冷漠的眼神和话语像一把尖刀,将还不明白“口是心非”这个成语的七岁小孩扎得伤心大哭。 顾北深吸口气,强压胸腔深处的酸涩,伸手牢牢攥住荆梨的胳膊,扯着她回到小区。 他给刘春迎打了电话,等她回来后便将哭到缺氧的女孩交到她手上。 眼看顾北又要走,荆梨立刻扑过去死死拽住他的手腕,哀求道:“哥哥求求你,别不要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小孩。”顾北冷冷盯着前方,不为所动,“放手。” 她又不吭声了,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你真的很烦人。”他叹了口气,甩开她的手,“我最讨厌烦人的小孩” 荆梨被丢在原地,她不安地扣着手指,望着顾北冷硬的背影,大眼睛充斥惶恐:“可是我不讨厌哥哥。” “所以呢,你因为不讨厌我,就想缠上我么。”顾北嗤道。 “我没有……”荆梨弱声说,扣手的动作越发粗鲁,“我只是想,有一个家……” “你有家。”顾北打断她,“你现在就可以和你舅妈回家。” 荆梨用力摇头:“可是你说房子和家是不一样的。” “骗你的,没什么不一样,只要有个住的地方,没有家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地过下去。”顾北无所谓地笑笑。 “可是……”荆梨突然卡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北哥哥的意思是,他这些天都在骗她。 可是……她的感觉不会骗她,小北哥哥并不讨厌她。 空气陷入死寂,顾北垂下眼,自嘲地勾勾唇,他抬起脚,再一次选择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孤独的未来。 “哥哥你撒谎……” 顾北脚步猛地一顿,浑身僵硬,心脏仿佛被人攥在掌心大力揉搓。 “你明明不讨厌我,你明明很害怕一个人。” 少年无声哧笑,暗道这小孩原来一点也不笨。 或者说,是他一直在自以为是。 将自认为好的结局推给她。 顾北继续往前走,刘春迎见状上前抱住荆梨,却被她奋力推开。 女孩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 就像顾北当时把她从李东的房子救出来,他让她先跑,她却不肯走一样。 后来,长大的荆梨才慢慢意识到,她这个人其实很倔很倔,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会一头猛子扎进去,哪怕是错的路,错的人。 他们就这样走到路口,直至红灯迫使他们停下。 荆梨捂住自己的嘴压住哭声,无助地望着少年的背影,希 望他能反悔掉头,把她带走。 三十秒后,红灯结束,似乎也在暗示着他们之间关系的终止。 顾北果然没有回头。 荆梨也懂事地不再向前。 这种伤心的情绪,很像妈妈离开她时的感觉。 小北哥哥果然和妈妈很像,都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可是下一秒,荆梨发现自己的双脚陡然腾空,她下意识止住哭泣,对上顾北温柔的眼神。 少年耷拉着眼,扯起唇,露出一个无奈又妥协的笑:“好了别哭了,其实刚刚跟你说的所有的难听话,都是骗你的。” 荆梨愣住,大眼睛里的疑惑不解逐渐转变为欣喜。 记忆的最后,少年还是选择了回头,托起她这个“包袱”,把自己无光的未来交到她的手里。 毕竟她画的画,太美好了。 美好到他想试一试,把那副画变为现实。 …… 世界确实是张大大的蜘蛛网,小飞虫始终逃不掉,如果结局注定是被蜘蛛吞噬,那他想做一只最硬最难啃的虫子,为那只小虫子多争取些自由快乐的时光。 第18章 叛逆期 荆棘丛中唯一一朵纯白茉莉花…… chapter 18 感受到滚落在脖颈皮肤上的眼泪,顾北的怒火被一瞬间浇灭。 他无声叹息,抬起右手轻轻拍打女孩的后背,像以往无数个她梦魇哭闹的夜晚,他把她圈进怀里,就这样哄着她入睡。 “我刚刚吼的那句‘没长眼’……不是在凶你。”顾北思绪顿了顿,有些笨拙地解释道,“我是被你吓到了。” 荆梨不吭声,也不动,脸就一直这么闷着,呼吸全都喷进男人的领子里,搂着他腰的胳膊又悄悄地紧了紧,一呼一吸间,她鼻子里就全是顾北身上的味道了。 第20章 就当她是在委屈吧,她现在也只敢借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来黏着他了。 其实有句话,在他今晚出现在派出所的时候,她就想告诉他了——你出差不在家的这些天,我特别,特别,特别的想你。 可她说不出口。 她明白,即便她真说出来了,顾北也会把这句话里蕴藏的情感归结到亲情那一类。 所以她更说不出口了。 于是在许多个这样“说不出口”的时刻的积累下,她在顾北眼中,便被动地步入了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青春叛逆期。 她在他面前的所有抗拒、作对、赌气、尴尬、沉默,都不再与别的情愫挂钩。 只是因为——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好管了。 荆梨情绪恹恹地皱起眉,她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当年她选择跟舅妈生活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就不是顾北的妹妹了。 可事实却是,哪怕重来一万次,七岁的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跟上顾北的步伐。 雨越下越大,他们再在路口呆站着都得淋成落汤鸡。 顾北脱下外套罩在荆梨头上,揽着她的肩膀钻进停在不远处的轿车里。 关上车门,荆梨第一时间拽下头上的西装外套,粗鲁地团成一团想甩到后座,却被顾北先一步觉出意图,他低头边系安全带边沉声道:“老实盖着,就穿了件吊带在外面晃悠了一整晚,刚刚还淋了雨,巴不得自己生病是吧。” 荆梨撇撇嘴,十分不情愿地把西装展开盖在身上,动作间,腕上设计夸张的镯子手链碰撞出悦耳的脆响。 正打方向盘的顾北闻声下意识扫了眼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是今年他二十八岁生日那天,荆梨送他的礼物。 说是她亲手做的,费了好一番功夫,还特意选用了荆棘和星星这两个设计元素。 只见六芒星形状的戒托上缀着一颗白色锆石,锆石周围被一整圈荆棘环绕。 仿佛荆棘丛中唯一一朵纯白茉莉花。 他当时看见礼物的第一眼,脑子里冒出三个字:非主流。 他也没憋着,当着荆梨的面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那你别戴了,当我没送。”荆梨气鼓鼓地就要把戒指夺回来,“还给我。” 顾北躲开她的手,将戒指往食指上套,欠欠笑道:“非主流就非主流吧,你哥气质好,戴什么都帅……” 话说到一半,戒指就这么卡在了突出的骨节上,滑不下去。 “尺寸不对啊小孩。”顾北将手举到荆梨面前,唇角轻扬,眼里含着挪揄的笑意,“送人礼物之前都不做做功课的么。” 荆梨耳根微微发烫,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谁不做功课了,我特意趁你睡着溜进你房间量的……”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顾北骤然倾身靠近,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彼此之间的安全距离被打破,男人成熟性感的轮廓和凌厉强烈的气场让荆梨的呼吸与心跳都停滞了一瞬,她怔愣在原地,因对方的“突袭”一时忘了后撤,就这么一眨不眨地四目相对。 灯光下,男人高挺的眉骨在眼窝投出淡淡的阴影,衬得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愈发深邃迷人,黑眸覆着一层温润内敛的光,认真凝望你时,似在无声地诉说心事,令人误会他对你或许也有情。 荆梨空咽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坐到沙发上,用叉子挖了块蛋糕上的奶油放进嘴里,语气随意:“你试试戴无名指呢,听说男的右手无名指戴戒指可以守财。”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迷信了。”顾北失笑,但还是把戒指捋下来去套无名指,没想到竟然刚刚好。 “嚯,看来等我哪天结婚了,买婚戒都不用了量尺寸了,直接拿着这个戒指到店里。”顾北开玩笑道。 荆梨切蛋糕的动作猛地顿住,刀一偏,顶上的奶油全都塌了。 心头一阵烦闷,她索性甩了刀叉。 不吃了! 大雨渐渐演变成暴雨,急促的雨滴不间断地拍打车玻璃,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车窗水流如股,给车外的世界添了层朦胧的遮罩,也将车内安静的氛围衬托的愈发沉闷。 荆梨头歪向车门那边,阖着眼,似是睡着了。 顾北看了她一眼,伸手把滑落在腰间的外套拉到她肩头。 下一秒,荆梨突然轻声开口:“易梓薇说她没有通知你。”她摆动脑袋,面无表情,漆黑的眼仁直直地望向他,“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了事,还被带到派出所的?” 顾北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紧了紧,他目视前方,神情毫无波动,平静道:“你还没来及的刷朋友圈吧,易梓薇那丫头发了好多你们今晚出来玩的照片,估计是忘记屏蔽我了。”他偏头懒懒地笑了笑:“她甚至还写了一大段人生第一次坐警车的感受,我想看不到都很难。” “……” 荆梨没吭声,盯着男人的侧颜,试图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丝、哪怕是及其微小的不自然。 可惜,顾北太镇定太无懈可击。 倒显得她的质问非常莫名其妙。 “哦,这样啊。”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重新望向窗外,指尖轻划手机屏幕,表情若有所思。 半小时后,车辆稳稳停在小区地库。 荆梨下了车,全身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又累又困又饿,脚步虚浮地走进电梯。 顾北紧随其后,上下扫了眼她那摇摇欲坠的清瘦身体,不由皱了皱眉。 他快走两步追上来,将西装搭在臂弯,另只手掌住她的腰,稍稍用力将人提溜到自己面前,手指微弯,温热的掌心隔着薄透的布料严丝合缝地贴在她腰侧的软肉上,手臂轻拢,呈半拥的姿态让她方便靠着他。 顾北偏低的嗓音自脑后压下来,语气沉冷,尾调勾着点责怪的不悦:“我不在这几天你在学校有按时吃饭吗?怎么看着又瘦了?” 荆梨后背不小心抵上男人的胸膛,她不由缩了缩肩膀,有些狼狈。 对方身上滚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背后渡过来,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也加速了她的心跳。 心口的紊乱导致她四肢有些发麻,荆梨攥了攥手指,抬头僵硬地盯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表情有点呆:“我在减肥。” 言外之意,确实没好好吃饭。 “再减人就瘦没了。”顾北松开她的腰,在她发顶揉了一 把,接着又自然地握住她的肩膀,“等会儿你先洗澡,我去煮面,你吃完再睡,听见没有?” “……嗯。”荆梨哼了声,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这趟电梯好漫长,身后的人像太阳一样炙烤着她。 他无心的举动宛若太阳的潮汐力,轻而易举就影响了她的磁场。 这种不由己,随时会失控的感觉,让她想要逃离。 电梯终于抵达顶层,电梯门刚打开一个够人通过的口子,荆梨便迫不及待地钻了出去。 怀里一瞬间变的空荡,顾北微愣,手滞在半空。 他拧眉看向女孩略带点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眸光沉沉。 “你谁啊?” 刚踏出电梯,顾北便听见荆梨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过去。 “你好,我是顾老师手底下的实习生辛恬。”辛恬伸出右手,“你就是顾老师的妹妹吧,我听他提过你。” 实习生? 荆梨没动,静静地打量起眼前笑容得体,举止大方的女生。 黑长直,瓜子脸,长相属于清纯那一挂,五官并不惊艳,但偏让人打眼就觉得她是个美人,对她心生好感。 一袭素净的白色长裙,将清瘦身材勾勒得柔美有致,活脱脱就是电视剧里校园女神的形象。 莫名的,荆梨盯着对方走了神。 她从前幻想过顾北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现在那个模糊的影子具象地站在了她面前。 玄关气氛陷入尴尬,顾北走到荆梨身边,将发愣的她轻轻揽到身后,接着对辛恬温声道:“小恬,等很久了吧。” 辛恬收回手,注意力被顾北吸引了过去,眼眸明亮:“没有顾老师,我也是刚到。” 说罢,她将手里厚实的文件袋递给他:“这是南舒艺术中心项目的所有材料,我都规整好了,最终设计稿我也发到了您的邮箱里,您请查收。” “谢谢,辛苦你了。”顾北接过,并未打开检查,这个刚来设计院不到一个月的硕士生做事认真又仔细,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您才辛苦,这么晚了还要从南舒赶回来盯进度。”辛恬腼腆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顾北注意到她被雨打湿的肩头,迟疑了半秒,叫住她:“要不进屋喝杯热茶,等雨停了再走。” 辛恬犹豫的目光和男人身后的女孩短暂对上,她顿了顿,随即笑着拒绝道:“不麻烦了顾老师,我开车来的,您不用担心我。” 第21章 顾北点点头,没再坚持,转身送辛恬进电梯。 望着二人并行而立的背影,荆梨呼吸微涩,脑海中浮现女生跟顾北说话时崇拜的眼神。 她靠着墙,瞳仁有些散,心头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第19章 极光 “今天的这个妆,很漂亮。”…… chapter 19 送走辛恬,顾北返回家门口,发现荆梨已经进屋了,还没给他留门。 自从这丫头学艺术之后,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本就清奇的脑回路愈发叫人捉摸不透。 但也能理解,一般有天赋的小孩都特立独行,追求个性,热衷自我表达,只要她的思想和行为不跑偏,哪怕她把世界掀翻,他都能接受,给她兜底。 不过唯一一个令他感到伤心的点就是——荆梨好久都没叫过他“哥哥”了。 她现在叫他直接连名带姓——顾北。 好怀念以前那个会傻傻跟在他身后,乖乖喊他小北哥哥的跟屁虫啊。 现在完全从无条件依赖他的糯米团子进化成冷酷拽姐了。 时间真的很神奇,把人变成另一幅模样,又将人拉扯进回忆的漩涡,纠结于某些深刻的锚点,无法自拔。 思及此,顾北轻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还不到三十,竟也伤春悲秋起来了。 但紧接着他又不禁陷入沉思,发现荆梨不再喊他哥哥,好像就是从她高二被学校抓到早恋开始的。 那天他们在家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他第一次对荆梨那么凶,情绪上头的时刻他甚至说出“我本来也不是你亲哥,你的未来是好是坏跟我没关系!”这种混账话。 当时他吼完,荆梨便陡然噤了声,通红的杏眸怔怔地盯着他,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接着就转身跑出了家门。 话落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之后再也没敢提过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荆梨对于亲情和家人有多执着。 他欠荆梨一个道歉。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挺烦自己的,总是在不经意间用最残忍的方式戳伤荆梨的心,事后还不好好道歉,自以为是,自傲自大,下意识认定荆梨永远不会生他气,永远不会讨厌他。 他不是个称职的好哥哥。 所以报应来了,他家小孩再也不肯喊他哥哥了。 得,顾北就顾北吧,也比“喂”和“哎”要好,好歹还愿意理他。 他进了屋,关上大门,荆梨没开灯,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璀璨的夜景,倒也不显得屋里太过黑暗。 这套市中心的顶楼大平层,是顾北这些年打拼出来的成果。 虽然没有种满鲜花的花园,但足够大,大到装得下当年那两只无依无靠,只能互相取暖的流浪猫。 顾北高考考的非常好,首都那两所顶尖高校都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刘春迎也劝他去首都,说那里才能实现他的理想与抱负。 可惜他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梧城,念了梧大的建筑专业。 许多人为他扼腕叹息,说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可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理想与抱负。 说实话在遇到荆梨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搬出顾卫朝家,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念不念书都无所谓,浑浑噩噩过完这孤独的一生,死后上天堂和老爸老妈重聚。 他就是这么丧,这么毫无上进心。 直到荆梨给他打了那通电话。 玄关处散落着女孩随意踢掉的靴子,他弯腰将鞋子拿起来,和自己刚换下的皮鞋摆在一块。 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并排的两双鞋,黑眸氤氲着温柔的笑意。 一双大,一双小,幽幽光线下,摆在一块很有家的味道。 顾北忽然想起他收到梧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顾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没必要为了她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 看到学校名称的第一眼,刘春迎就明白了顾北的想法,他不愿意离开荆梨去往遥远的京州。 说实在的,她想不通,这两人连亲戚都算不上,只是父母辈有些交情,顾北何至于做到这份上。 “刘阿姨,有件事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顾北沉吟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道,“其实当年荆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走进湖里了,还差一点就能去见我爸妈了。” 刘春迎闻言猛地怔住。 “是她救了我。” “没有她,我的人生早就结束了。” 少年坦然一笑,眸中尽是坚定。 “就当是我还她的,我管她一辈子。” 既然没有家,那他就成为“造家”的人。 这些年来,他被业内冠以天才建筑设计师的名号,参与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项目,环境糟糕的工地他待过,国外的项目他也争取过,人人都说他拼,说他没追求,为了钱吃相难看,践踏了天才的光环。 所有的评价他都欣然接受,也大方承认他就是为了钱。 因为钱就是很重要。 没有钱,荆梨怎么培养爱好,怎么念市里最好的私立中学,怎么去各大高校组织的夏令营冬令营,怎么在世界观还没形成的时候就去看遍世界? 画笔和颜料很贵,大师课也很贵,提高眼界和审美更贵。 所以他得拼命赚钱,荆梨的未来才会阳光普照。 顾北将客厅的灯打开,抬手随意扯松领带,循着音乐声走到荆梨房门口。 家里最宽敞的主卧给她住了,因为里面有间硕大的衣帽间,但荆梨物欲极低,对名牌包包和服饰完全不感兴趣,衣帽间成了摆设,她便在里头搞了台老式黑胶唱片机,创作没灵感或者心情烦躁的时候就用它播放古典音乐。 一回来就听巴赫,这姑娘今晚心情这么糟。 卧房门半阖着,顾北倚靠在门边,屈指虚虚地扣了两下门板。 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的荆梨闻声瞥了他一眼,没 说话,继续对着镜子捣鼓。 顾北也没主动开口,默默地看着她用化妆棉慢条斯理的将浓厚眼妆一点点卸掉,女孩手法娴熟,被化妆品勾勒出锋利成熟的五官逐渐显现出白净稚嫩的本真。 顾北不由有些恍惚。 她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么。 “今天的这个妆,很漂亮。” 巴赫g大调前奏曲的悠扬曲调中,男人低沉又带着点沙哑的嗓音响起,像是曲子里的一部分,好听到波动心弦。 荆梨动作顿住,她诧异地偏过头,对上男人认真的目光。 顾北唇角微勾,低柔的灯光下他的五官成熟立体,狭长的凤眼有些疲惫地下耷着,淡淡的泪沟为那张好看的脸增添了几分无言的性感与慵懒。 他此刻的神情无比温柔,似融化的雪山,带着春日的和煦与包容,不带审视与批判,像在看一件他无比欣赏的宝物。 心跳就这么颤抖着停了一拍。 荆梨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失神地盯着他。 顾北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道:“我去给你煮面,你好好洗个热水澡,去去今天的晦气。” 说罢,转身从她的视线里离开,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荆梨眼睫无措地颤动,她抬眸望向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和耳朵红成了一片,连肿起来的那一边都更红了几分。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呼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荆梨换上睡衣睡裤,顶着包起来的湿头发,坐到餐桌前。 顾北还在厨房里忙活,他腰上系着围裙,衬衫袖口捋到了手肘上方,露出青筋脉络清晰的小臂,肩宽窄腰,身材挺拔,额发被他尽数撩了上去,露出凌厉浓烈的眉眼,一举一动间莫名有种禁欲人夫的意味。 荆梨看的入了迷,桌上放着一杯柚子茶,她想也没想就端起来喝了一口,结果舌尖不出所料的被烫到了,她表情骤变,赶紧跑进厨房拿了块冰含进嘴里。 “怎么了?”顾北举着锅铲转过身,语气担心道。 荆梨捂着嘴巴,一脸控诉地指了指餐桌。 顾北“哦”了声,眼尾微挑:“我刚泡的,热着呢,被烫到啦?” “多大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刚洗完澡的小姑娘脸颊红红的,头上包的跟棉花糖一样,模样实在可爱,他忍不住想逗。 瞧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儿。 荆梨不由忿忿地横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 顾北弯了弯唇,他收起玩笑的姿态,放下锅铲,单手撑着岛台,另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上抬,目光落向她的唇瓣:“很疼吗?张嘴我看看。” 荆梨浑身一僵,怔怔地看着他,忘了反应。 “忘了你还含着冰块。”顾北松开她,掌心向上搁在她唇前,轻声哄道,“吐出来,我看看嘴里,别烫起泡了。” 荆梨心尖一颤,盯着他,思绪都迟钝了,只能听他的,慢慢张开嘴,把融化一半的冰块吐在男人手上。 第22章 这一刻,时间的尺度好似被拉长,空气停止循环,变的粘稠,导致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这些亲昵的举动对年龄相差十岁的兄妹来说稀松平常。 可恰恰在荆梨心里,这些比拥抱都要难捱。 接受顾北的关心与亲近,时常令她陷入某种负罪感当中。 因为他俩的想法与初衷是错位的。 荆梨呆滞地微张着嘴,顾北仔细瞧了瞧,接着松了口气:“没事,没有烫伤。”他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耳垂,“下次注意着点。” 话落,他转身继续候在炉子前。 荆梨垂下眼,没吭声,轻轻地抿了抿唇。 “那位辛恬小姐,说听你提起过我。”安静了几秒,荆梨突然开口,手指微蜷,“你都跟她说我什么了?” 正好面条也熟了,番茄鸡蛋的独特香气充斥整间厨房。 顾北将炉子熄灭,边盛面边语气随意道:“没说你什么,她叫我开会的时候看到我办公桌上摆着的照片了。” “她问我上头哭丧着脸的小孩是谁。” “还记得吗,我们六年前在挪威看到了北极光,我要帮你拍照留念,你死活不肯,最后还是我抱着你拍了一张。”顾北扭头哂笑出声,“那年你十一岁,胆子小的不行,非说绿色的极光像吃人的妖怪。” 荆梨愣在原地,鼻尖连着大脑,莫名酸胀, 她已经忘了的细节,顾北却记得清清楚楚。 她时常会问自己。 为什么对他的感情变了质。 其实答案很简单。 顾北这样的人,不管是谁,都不会不爱他。 第20章 喜欢 “谁告诉你我喜欢那样的?”…… chapter 20 番茄鸡蛋面是顾北最拿得出手的食物。 当年他决定带走荆梨之后, 便从顾卫朝家搬了出去。 刘春迎帮他们租了个小单间,还帮荆梨加在了她的户口上,解决了女孩上学的难题。 他没有接受刘春迎的资助,而是选择一边读书, 一边兼职赚钱, 压榨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 每天都到半夜才回家。 荆梨是个很乖很好养活的孩子, 她不挑食,顾北做什么就吃什么, 哪怕他只会做番茄鸡蛋面, 她也会说她只爱吃番茄鸡蛋面。 她虽然害怕一个人睡觉,害怕出租屋嘈杂的夜晚,但她不哭也不闹,抱着顾北给她买的玩偶,等他回家。 那是个具有录音功能的小熊玩偶,一按肚子就会响。 顾北给她录的是——“小梨乖, 哥哥在呢。” 她像护眼珠子一般珍惜那个玩偶。 记得有一次,玩偶怎么按都不出声, 荆梨急得梦魇发烧。 晚上顾北兼职结束回到家, 发现她双眼紧闭浑身滚烫, 连忙背起她向医院跑去。 那晚他守在女孩身边, 寸步不离。 给小熊玩偶换了新电池,他的声音再次从玩偶的肚子里响起,顾北也在那时深刻地感受到,荆梨对他的依赖。 但这算好事吗? 顾北不知道。 十七岁的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只要他还活着,小熊玩偶就不会再停止。 那句录音就永远算数。 当然, 他从顾卫朝家离开也费了番功夫。 起初那夫妻俩死也不同意他走。 白吃白喝他们那么多年,传说中的赔偿金还没看到影呢,他们怎么可能放走这条大鱼。 为了逼顾北回来,他们使了各种手段,最后甚至闹到他学校,大肆宣扬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造谣他偷家里的钱出去挥霍,还打伤了表哥。 学校领导勒令他立刻回家解决问题,不然就停课劝退。 看着那两张得意忘形的丑恶嘴脸,顾北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孤掷一注的权利了。 他有了牵绊,他不光得为自己活,还得为荆梨活下去。 在夫妻俩的威逼下,顾北不得不签下一份欠条。 欠的是他们口中的“养育之恩”。 总共五十万,两年内还清。 或许是怕被人戳脊梁骨,他们没敢狮子大开口将那一百万全吞了,装出一副大度吃亏的模样,假模假式地劝他从今以后好自为之。 顾北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打算。 先不说爸妈的死亡赔偿款到底有没有那么多钱,哪怕有,他一分也不会给那对夫妻。 这些年,在那个家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他清清楚楚,也记着身上被他们虐待出的每一个伤痕,以及他这条腿。 爸妈用死亡换来的钱,那三个魔鬼不配拿。 万幸的是,在顾北高考后的那个夏天,他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他的银行卡里真的出现了一笔一百万的打款。 看到短信的那个瞬间,顾北兀地红了眼眶。 他觉得讽刺,也觉得悲哀。 两条人命,一百万…… 人命值钱又不值钱。 但足以让活着的人变成鬼。 他没有给顾卫朝打钱,在对方找上门的时候,他直接报了警,将顾卫朝他们告上了法庭。 人生中第一次上公堂,是和自己的大伯。 由于他签欠条时还未成 年,又是在遭受胁迫的状态下签名的,不具有法律效力,最后法官只让他给顾卫朝两万的补偿费就可以了。 顾卫朝和潘文丽当然不服判决,但这次,不管他们怎么闹怎么折腾,都没用了。 那一百万像场及时雨,也像老爸老妈从天堂伸来的,抚摸少年发顶的手。 他们似在用这种方式安慰他——这么久以来,你做的非常好,辛苦了。 顾北给荆梨换了更好的居住环境,他每天也不用那么晚回来了。 大三的时候,他用攒的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抢着干别人看不上的活儿,直到硕士毕业那年,他参与设计的美术馆在国际上获了奖,他的名号也随之打了出去。 他越来越忙,钱越赚越多,与此同时,他也错过了荆梨成长道路上许多重要的时刻。 直到早恋事件的发生。 顾北意识到自己该停一停了。 他接受教授抛出的橄榄枝,进入了设计研究院。 稳定的工作让他能分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陪荆梨备战高考。 荆梨很有出息,艺考考得十分出色。 联考省十,国内排名前几的美术院校她都拿到了小圈证。 填志愿的时候女孩没跟他商量,等时间截止了,她才告知她第一志愿填了梧城艺术学院的服设系。 顾北体会到了刘春迎当年的感受。 明明能有更好的未来,她却偏偏选择了留下。 或许他们从骨子里就是一类人。 - 荆梨挑起一小筷面条,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她吃相秀气,又是小鸟胃,所以一直很瘦。 顾北坐在她对面,面容沉静地对着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眉头时不时轻蹙,周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磁场。 餐厅的灯光男人特意选的暖黄色,显得温馨,有家的感觉。 灯光照得女孩整个人都软乎乎的,咀嚼的时候会不自觉晃两下脑袋,仿佛吃的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情绪价值拉满。 顾北抬眸时捕捉到她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唇角不禁上扬,身上的严肃感瞬间被打破。 “好吃吗?”他明知故问。 荆梨语气傲娇:“一般。” 顾北哧了声:“一般你还吃这么多年。” 荆梨轻顿,淡淡道:“没办法,就好这口。” 顾北挑挑眉,不置可否,将视线重新放到电脑屏幕上。 荆梨舔了舔唇,注意到男人的手机就搁在电脑旁边。 那个被她压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快速吃完最后一口面,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今夜”,点进和433的聊天界面。 433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一句:【怎么样?处理完了吗?】 她瞥向顾北,确认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于是低头打字回复:【处理完了,我已经到家了。】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抬头紧张地望向顾北的手机。 下一秒,原本黑屏的手机忽然亮起。 荆梨心跳一滞,视线难以置信地移到男人身上。 433……真的是顾北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顾北抓起手机,面容解锁后看完消息,接着手指轻点屏幕,似在打字。 荆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呼吸都忘了,直到他点击发送,她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毫无动静。 433没有回复…… 顾北发完信息就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荆梨皱了皱眉,难道她猜错了? “谁这么晚了还给你发信息啊?”她吞咽了一口,强压过速的心跳,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北没空看她,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辛恬。” 第23章 听到这个名字,荆梨喉头一梗,思绪顿时被拉到另一种莫名的氛围当中。 她没什么精神地“哦”了声,懒洋洋的开始玩手机,二人之间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顾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忽然道:“她向我确认一个数据而已。” 荆梨闻言一愣。 他在跟她解释吗? 蓦然,女孩的嘴角隐秘地翘了下,像只被挠了下巴的小猫,一秒顺毛。 “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好奇。” 顾北眼尾含笑,歪着脖子看她:“是么,那算我自作多情了。” 荆梨:“……” 老说些勾人胡思乱想的话。 空气又安静下来,荆梨把碗底的汤也喝了个干净,她拽了张纸擦嘴,目光黏在男人身上,迟迟没有起身离开。 “有话要说?” 察觉她犹犹豫豫的状态,顾北合上笔记本,手肘撑着桌面,眼底浮出积累多天的疲惫,但还是耐心地主动开口。 荆梨低睫错开交叉的视线,讷讷开口:“辛恬小姐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顾北一愣,眉头倏地皱紧。 这丫头憋了半天,结果是想问他一个陌生人怎么样?! 荆梨拔高音量,掩饰自己的情绪:“就是你对她是种什么感觉啦!” 顾北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想了想,迟疑道:“做事认真,性格不错,挺虚心的,人缘也好。”他顿了顿,面露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他其实概括的很笼统,一般到设计院实习的小年轻差不多都是这个形象。 但落在荆梨耳中却被她琢磨出另一番意味——顾北对这个女生很关注。 如果是没有兴趣的异性,怎么会注意到对方的性格和人际交往呢。 荆梨面色些微苍白,她空咽了一口,双眼无神地望向他,嗓音沙哑道:“你喜欢她?” 顾北顿感荒唐,手伸过去点了下她的脑门,语气无奈:“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荆梨撇过脸,捂着脑门诽腹:想你呗。 顾北耐着性子说:“人家是新来的实习生,到我手底下学东西,在我眼里就一小孩,我对她不会、也不可能有感觉。” “可你不就喜欢她那个风格的女生吗!”荆梨倔劲上来了。 顾北气笑了,身子前倾凑到她面前:“谁告诉你我喜欢那样的?” 荆梨被问住了,张着嘴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顾北叹了口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眸漆黑深邃,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我看你巴不得我给你找个嫂子回来,这样我就没功夫管你了是吧。” “想得美。” 他拿上笔记本和手机,转身朝卧房走去,撂下这三个字,声线冷淡无波。 独坐在桌前的荆梨一动不动,仿佛僧人入定。 耳边盘旋着顾北那句:我对小孩没感觉。 第21章 马甲 别轻易相信男人 chapter 21 荆梨把碗洗干净, 关掉餐厅的灯,路过顾北的房间时,她脚步顿住,目光不由自主地透过他没关严的门缝, 看到男人坐在桌前, 拧眉工作的模样。 他把衬衫换了下来, 套了件宽松的长袖, 从侧面看他颈上突出的喉结起伏如山脉,随着他的吞咽而微微滑动, 锁骨嶙峋而高耸, 稍低头时后颈棘突明显,有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性感。 荆梨静静地凝视着他,眼里毫无半点狎昵与亵玩,只有深邃到无尽的认真与着迷。 她的视线从顾北高挺的眉弓滑到凹陷的眼窝最后落在他轻抿的薄唇,心脏怦然不息。 自她开始系统学习美术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顾北不光拥有精致的皮相,他的骨相也是顶级的。 从来画皮难画骨, 美人在骨不在皮。 那张脸, 不管如何描摹, 如何细致勾勒, 都难以将他的神韵十分的展现出来。 她画过许多张形态各异的他,却没有一张令她满意的。 最难画的便是那双眼。 她从未真正得到过他满含爱意的眼神,她只能靠想象去画他的眼睛。 可想象的终究是假的。 他那双眼睛需要放下的东西太多了,柴米油盐、山川林海、银河宇宙,他的世界是那样的大,那样 的宽广, 她只占了其中小小的一个角落,有幸与他同行了一段路。 未来的他们必定要各自安好,奔向各自的未来。 就像顾北说的,一旦那个“嫂子”出现,他就没工夫管她了。 她爱他,就像在服一场随时会被抛弃的酷刑。 荆梨淡淡收回目光,难掩面上失魂落魄的神色,默默回到房间。 就要关灯上床时,她注意到了梳妆台上的东西。 她走过去,拿起不知何时出现的药膏,思绪轻顿。 药膏下面压了张便签,和人一样漂亮的字迹落于纸面。 【别忘了涂完药膏再睡。】 荆梨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破裂的下唇,眼眶微微湿热,她用力眨了下眼,挤出米粒大小的药膏慢吞吞地涂在裂口处。 顾北的世界也很小,小到他任何令人心动的举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他俩的信号注定无法同频。 - 荆梨握着手机即将入睡时,433的回复姗姗来迟。 【没事就好,把今天遇到的糟心事忘掉,什么都别想,睡个好觉。】 【晚安。】 手机的震动将荆梨散远的思绪收拢,她眯着惺忪的眼看完433的消息,回复道:【你才结束工作吗?】 433隔了几秒,回:【刚应酬完,正准备回家。】 应酬? 意思是他刚才在和客户或者其他什么人喝酒吃饭么。 因为打消了433可能是顾北的疑虑,所以荆梨面对他又恢复到以往放松的状态。 她磨磨蹭蹭地打字问:【你喝酒了?】 433:【喝了点。】 荆梨:【醉了?】 433:【嗯。】 荆梨:【醉了是种什么感觉?】 433:【你还没喝过酒?】 荆梨:【没有。】 荆梨情绪实在不佳,或许是因为沉溺在一段说不出口的感情里太久,今晚又看到了辛恬,她这会儿特别想说话,但具体要说什么她不知道,就想说下去,哪怕是些没营养没内容的废话。 对面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或许是此刻她能依赖的唯一听众。 和433的相识起源于“今夜”这个带有社交属性的图文分享软件的问世。 软件是两年前易梓薇逼着她下载的,说在学生之间特别火,有点当年漂流瓶的意思,陌生人给你分享的图片和文章点赞留言,得到你的回复他才能看到你的主页,获取一次私信的机会。 荆梨不太感兴趣,她平时连朋友圈都很少发。 易梓薇为了和她互关,就用她的手机拍了张她平时画的素描头像,接着把照片发布到今夜上。 好巧不巧,那张素描就是她随手画的顾北。 等荆梨发现的时候,底下的评论已经过百了。 基本都是夸画中人好帅,以及评价她虽然画得粗糙但笔触精准的。 荆梨百无聊赖地手指一划,评论区到底,她也随之注意到第一个给她评论的,那个名叫“433”的用户。 北极星距离地球约433光年。 不光名字,这个人连头像都是夜空中的北极星。 她有刹那的心跳停滞,害怕这个433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不过他评论的内容打消了她的疑虑。 【画的不错,是美术生吗?】 顾北不会问这种问题,他不是那种会披着马甲骗小姑娘的人。 他从不屑于隐藏。 因为北极星,她为433带上一层天然的好感滤镜,便只回复了他:【是。】 不一会儿,433给她私信道:【我也学过画画,你的风格我很喜欢,介意互关吗?】 荆梨不假思索,点了回关。 从那以后,每次她分享绘画作品,433都会给她点赞评论,有可以精进的地方他便在私信里指出,他只聊画,从不扯别的。 荆梨在创作上面十分自我,她开始并不服气433的指导,据理力争过,但最后等她静下来,将他点出的问题进行修改后,画面呈现的效果果真提升了。 她问他:【你念的哪所大学?】 433:【京州大学。】 京州大的美院是国内最牛的。 估计对面以为她也想考,便主动道:【我一个学长在搞艺考培训,他教过的学生很多都考上我们学校了,你需要旁听资格吗?】 荆梨回答得干脆:【谢谢,不需要。】 她说:【我要考梧城艺术学院。】 433不解:【为什么?】 她说:【我家就在梧城,京州太远了。】 433:【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距离还是问题么。】 第24章 荆梨:【跟你说你也不懂。】 如果她真去京州了,那一年四季当中,她便只剩夏与冬这两个季节能见到顾北了。 433:【好好好,我不懂,随你吧,你开心最重要。】 察觉对方话语中淡淡的无奈与宠溺,荆梨不由软下自己冷淡防备的态度,之后便和433成了无话不谈的网友。 这两年间,他见证她艺考大放光彩,成功进入梧艺。 她也从彼此间聊天的细枝末节之中推测出他比她大很多岁,在京州上班,单身,独居。 433情商很高,距离感保持的也很好,像一个循循善诱的知心大哥哥,聆听她的烦恼与心事,给予建议。 不知不觉间,她已慢慢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时间回到现在。 433耐心地为她描述醉后的世界:【所有苦恼的事情好似一瞬间就消失了,脑袋晕晕乎乎,身体不再受自己支配,但这种感觉并不可怕,甚至很奇妙,可以不用理智,忘记痛苦。】 看完对方的描述,荆梨忽然生出醉一次的冲动:【听起来是个逃避现实的好方法。】 433:【是不错,但只能偶尔靠醉来逃避,次数多了,人会麻木的。】 荆梨:【麻木不好吗?】 433:【一旦麻木,人会寻找更强的刺激,那就完蛋了。】 荆梨:【更强的刺激?例如呢?】 433:【例如……】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迟疑道,【爱情?】 荆梨愣了愣,脑海里划过一张脸,恍惚一笑:【那我或许已经体会到这个更强的刺激了。】 这句话发过去,对面暂时没了动静。 荆梨翻了个身,切到微信,准备约易梓薇明晚出去喝酒。 易梓薇同样没睡,两人聊了会,把要去的清吧定好。 等她结束聊天重新切回“今夜”,看到433问她:【你有喜欢的人了?】 荆梨不打算瞒他:【嗯。】 【很喜欢。】 433又沉默了。 过了两分钟,他问:【谁啊?同学吗?】 荆梨:【不是。】 433:【那是?】 荆梨笑笑,挪揄道:【你很好奇?】 433:【当然,能让你喜欢上的人得是什么样啊。】 荆梨:【什么意思?】 433:【没什么意思,就想告诫你一句,你才十八岁,别轻易相信男人,他们都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除了你的家人。】 荆梨失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禁想,要是433知道她喜欢的人恰好就是她的“家人”,会不会骂她是个疯子。 互道完晚安,荆梨给手机充上电,起身下床准备出去喝口水。 走到客厅时却撞上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顾北。 昏聩的灯光下,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腰上围着条浴巾,身材是毋庸置疑的好,宽肩窄腰,瘦而不柴,肩颈笔直,双臂结实而舒展。 不断有热气从他白净精壮的肉。体上蒸发,发丝滴落的水珠从胸口一路滑过崎岖的六块腹肌,最后被浴巾吞噬。 荆梨愣在原地,忘了反应,视线不自觉黏在他块状分布的腹肌上,脑子里兀地蹦出三个字——巧克力。 “还没睡呢。” 见她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顾北神情未变,走到沙发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扔到软 垫上。 闻言,荆梨猛地回过神,连忙用杯子挡住自己烧红的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口渴了,出来喝水。” “哦。” 顾北单手套上t恤,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浓烈的眉眼染上几分朦胧的湿意。 他的眸光晦暗不明,沉沉地凝着女孩,哑声叫她:“小梨。” 男人声线沉郁,带着淡淡的严肃。 荆梨心头一跳,眼睛从杯子上方露出来,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顾北神情微凛,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警告:“你才十八岁,多花些心思在学业上。” 说罢,不等女孩回答,他又嘱咐了句“别熬太晚”,接着便拿上手机转身回了房。 留下呆怔的荆梨惊疑不定地回味琢磨他的警告。 他……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发现她兼职的事情了? 第22章 重逢 前男友? chapter 22 第二天清晨, 荆梨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顶着发胀的脑袋,她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 她困顿地翻了个身, 打算再眯一会。 可客厅传来的细微响动将她的困意彻底驱散。 她强撑着爬下床, 走出房间, 瞧见正在门口低头穿鞋的顾北。 “你要出门啊。”她问。 顾北今天没穿西装, 而是换了件款式休闲的灰色圆领卫衣,头发也没怎么打理, 稍长的刘海柔顺地搭在额前, 他背着军绿色的双肩包,打眼一看就像准备出门学习的男大。 顾北系好鞋带,直起身回头看向荆梨,弯起唇,颊边凹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嗯。”紧接着问,“今天周末, 你怎么不多睡会?” 荆梨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只双肩包上,神情恍惚了一瞬, 那是她高中参赛得来的奖品。 她觉得不好看就没背过, 扔在角落吃灰, 高考完收拾房间的时候就顺手和旧书一起丢了。 没想到竟然被顾北捡了回来。 心口一阵发热, 不等她回话,视线又注意到顾北手里拿着的文件袋。 是昨晚辛恬送来的那个。 她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冷水,声音淡淡的:“醒了就睡不下去了。” 顾北听出她的意有所指,抱歉道:“是我把你吵醒了?” 荆梨故意不吭声,算是默认。 顾北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却因荆梨条件发射般躲避的动作给滞在半空。 场面一时尴尬。 荆梨撇过脸,长发垂在颈侧,单手抱臂呈现防备的姿态,她低声道:“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顾北垂睫掩去眸中的情绪,哑声说:“设计院,工作上的事儿,得去加个班。” 他的手掌落在女孩的肩头,指尖微微用力,唇角牵起温柔的弧度:“早饭在桌上,你记得吃。”他顿了顿,又道,“别乱跑,在家等我回来。” 心弦被他过于温柔宛如情话的嗓音拨动,荆梨瘪了瘪嘴,不知为何有些委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北收回手插进裤袋,语气郑重:“中午一定回家给你做饭。” 荆梨眉眼终于松动,漾出点笑意,抬眸柔软地看着他:“我想吃排骨。” 顾北轻笑:“好。” 荆梨心情就这么由阴转晴,顾北一走,她听话地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吃了个干净,随后端坐在书桌前,用数位板画稿,整个上午一次手机也没看过。 直到时间指向12点,她也没等到顾北回来。 荆梨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偌大的房间安静得针落可闻,她眼眸失焦地盯着门口,觉得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她独自在昏暗的出租屋里等待顾北回家,小小的心脏会因为夜间无限放大的响动而紧缩颤抖。 那时的她没有丝毫怨言,因为她知道顾北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现在……她没那么笃定了。 如果长大的代价是和他渐行渐远,是承诺随时会食言,那她宁愿不长大。 手机突兀的铃声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荆梨机械地转动脖颈,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 她几不可闻地嗤了声,接起电话。 顾北沉哑的嗓音透过电流涌入耳朵:“小梨,哥哥这边还没有忙完,不用等我了,我刚给你发了红包,你点个外卖,别又为了减肥不吃饭。” 荆梨咬着唇,强忍鼻间的酸涩,她深吸了口气,想质问他为什么回不来还让她等,可话刚到嘴边,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道清甜的嗓音。 “顾老师,张总邀请我们今晚吃饭,您……”辛恬走进办公室瞧见顾北正在打电话,忙闭上嘴。 顾北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对着手机柔声说:“小梨,哥哥今天估计得很晚回家,你早点睡,别等我。” 荆梨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视线模糊一片,她知道自己现在开口声线绝对是抖的。 好半晌,在双方的沉默中,她短促地“嗯”了声,逃避似的挂断了电话。 荆梨躺倒,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滑落,她面无表情地望向电视机柜上摆着的双人合照。 高三成人礼,她和顾北在学校拍的。 那天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还特意做了个盘发造型,颈上戴着顾北送的钻石项链,手捧黄色郁金香花束,模样清纯又乖巧。 顾北则穿了件黑色的夹克,鼻梁架着一副银框眼镜,手背在身后,为了照顾她的身高,微微躬身靠在她身旁,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活像个老干部。 她一直记得,那一整天她都泡在紧张的情绪里,不是因为活动繁杂,而是因为陪在她身边的人是顾北。 第25章 周遭不断有人睇来异样又暧昧的目光,他们在猜测他俩的关系。 既不像父女,也不像兄妹。 他俩长的实在是毫无半分相似的地方。 她觉得尴尬,不敢搭上顾北的臂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摄影师如何劝说都不动一下。 察觉到她的排斥,顾北突然俯身凑到她耳边,温热的鼻息扑在耳朵上,霎时便染红了她的脸。 “那个骗你早恋的臭小子在吗?”顾北低笑,“指给我看看。” 荆梨讶异抬头,和他的目光相撞,她没有错过男人眸中划过的挪揄。 “不指。”她立刻别开眼,望向别处,耳朵连着脖颈红成一片。 少女的脸红在阳光下格外漂亮。 顾北见她不好意思,不由心情大好,他抬手一把揽过女孩的肩膀,半拥入怀中,朝摄影师微微颔首。 “看镜头,赶紧拍完带你去吃饭。” 男人胸腔的震动让荆梨心尖一悸,下意识扬唇对镜头露出微笑。 不知何时开始,她变的扭捏,在相处之中拧巴不已,顾忌别人的眼神和看法,可顾北从不在乎。 就像黄色郁金香的花语——无望的爱。 本就无望,她偏生出了妄念。 荆梨闭上眼,任由泪水打湿鬓发。 顾北,你说你不会喜欢辛恬。 你迟早会喜欢的。 - 荆梨没收红包,她进屋换上出门的衣服,还化了个淡妆,拎起包就出了门,下楼打车前往兼职的地点。 顾北每月给她五千生活费,这在大学生中算很多的了。 许是为了向男人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也为了减少对他金钱上的依赖,大一刚开学荆梨就找了兼职。 易梓薇有个表姐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纹身工作室,得知荆梨想找活干,便主动邀请她过来当学徒。 荆梨开始不太乐意,她对纹身这种小众爱好完全一窍不通,但表姐说不用她坐班,没课的时候来店里帮忙画画设计稿就行。 这种清闲又好玩的工作荆梨自然没理由拒绝。 不光如此,她平时还在今夜上接些画稿的私活。 一个月下来她也能赚个千把块钱,足够覆盖掉大部分生活支出。 剩下的钱就成了她的小金库,想着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能有钱应急。 纹身工作室的名字叫“氰”,氰。化。物的氰,听起来有种致命的刺激感。 易梓薇的表姐叫邹默,谐音“周末”,所以朋友们给她起了个“双休姐”的外号。 她是荆梨见过最酷的人。 不光外表酷,内心与行 事也非常酷。 听易梓薇说,邹默家比她家还有钱,她自己也特别优秀,京大毕业,国外留学了四年,双学位博士,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大家都在期待她回国后在事业上大展拳脚。 没想到的是这人一毕业就去环球旅行了,每到一个国家就会来场艳遇,但她从不深陷,对待感情格外洒脱。旅行结束后回到国内,拒绝进入家族公司,和人合伙开酒吧,开连锁餐厅,开纹身工作室,还都盈利了。 荆梨听完不由感叹,像她这种生命浓度特别高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 荆梨进店时邹默正和纹身师老于吃盒饭,见她表情臭的吓人,整个人气压也很低,便招手道:“怎么这个点来了,正好,多一份盒饭,你吃吗?” 荆梨甩下一句“不吃”,径直走到练习台前,戴上手套和护目镜,抓起针头继续用假皮练习。 她神色专注,下手又快又重,仿佛面对的不是假皮,而是某人的胳膊。 邹默和老于对视一眼,耸耸肩。 荆梨手边一沓草稿纸,上面都是她无聊画的图案,她有个小目标,等她在假皮上将画过的所有图案都练习一遍后,就给自己设计一个独一无二的纹身。 时间在她的专注中悄然流逝,等她抬头活动筋骨,墙上的时钟已经转到下午一点半了。 没有客人,老于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 邹默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见踪影。 “双休呢?”荆梨摘下手套,坐到老于对面,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老于眼睛不离手机:“接客人去了。” 荆梨:“哦。” 工作室所在的位置比较刁钻,在天桥的下方,地图软件时常导错,给人引到楼上的麻辣烫店去。 不一会儿,门把上的铃铛被撞响,人回来了。 荆梨下意识扭头,在看到邹默身后的男生时整个人倏地愣住。 “荆梨?”男生面露惊喜。 荆梨默默站起身,直到男生走到她面前才恍然回神:“周逸怀?” “是我,好久不见啊。” 男生面容俊朗,五官立体,寸头利落帅气,一米八几的身高,走近时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荆梨点点头:“是啊,自从你保送梧大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周逸怀抿唇轻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感慨:“其实不止,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荆梨一愣,四目相对,周逸怀的眼神莫名炽热,她不由尴尬地将碎发别到耳后,笑笑没搭话。 “你们认识啊?‘’邹默走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氛围,笑着望向二人。 荆梨主动介绍:“周逸怀,和我一个高中的,但不在一个班,算校友吧。” 周逸怀表情有些受伤:“光是校友吗?” 荆梨僵了僵,不吭声了。 邹默嗅到了瓜的味道,八卦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随即失笑道:“氛围怪怪的,你们……不会谈过吧?” 荆梨呼吸一顿,忙皱眉否认:“没有,别瞎猜!” 周逸怀挑眉,不置可否。 邹默只是随口一说,但瞧着荆梨过大的反应以及男生的沉默,她那句猜测反而有了几分真实。 她一把搂住荆梨的胳膊,压低嗓音问:“真是前男友啊?” 荆梨不悦地“啧”了声,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笃定道:“绝对不是。” 说完她又在心里默默添了句:其实就差一点点了。 第23章 做个梦给你 “他谈过恋爱。”…… chapter 23 回忆起那段荒唐, 又闹得声势浩大的“早恋”,荆梨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被教导主任在操场上抓住牵手的那一天,是她和周逸怀第一次线下见面。 在那之前,他俩充其量算有点“暧昧”的网友。 荆梨之所以约他见面, 还脑子一热差点和他确认关系, 导火索竟还是因为顾北…… “荆梨。” 逐渐飘远的神思被邹默的轻唤拉回, 荆梨眨了眨眼, 看向她:“嗯?” 邹默撞了下她的肩膀,朝周逸怀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这位小帅哥既然是你的朋友, 你就帮忙招待一下呗。” 荆梨没意见, 她从桌上拿了瓶新的矿泉水,抛给周逸怀,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示意他跟自己过去。 周逸怀见她还和以前一样酷,不禁弯了下唇。 “你要纹身?”二人刚落座,荆梨便主动开口。 周逸怀拧动瓶盖,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然我来这干嘛?” 荆梨有些惊讶,视线无声地上下打量他:“你?纹身?你听听这像你能干出来的事吗?” 周逸怀胸膛前倾, 朝她靠近几分, 眼里的笑意愈发浓烈:“我怎么不能纹了, 你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好学生。” 荆梨摆弄手里的平板, 丝毫没发现此刻二人之间距离的缩短,嗤道:“你也知道你是好学生,好学生到这凑什么热闹,你知不知道纹身之后你就考不了公了。” 周逸怀:“那就不考了。” 听到这话,荆梨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很正经的啊,怎么感觉你现在……”她思索了下措辞, “有点丧呢。” 紧接着,她像是才注意到对方短得能瞧见青皮的寸头,以及耳朵上的耳钉。 气质变化好大,和记忆里古板正经的学霸少年完全大相径庭。 给人一种很会玩的既视感。 “正经有什么好。”周逸怀手托腮,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笑意收敛,“当时的我都不敢出面帮你说一句话,害你一个人承受他们的指责。” “……” 荆梨愣住了,思绪被他眸中不加掩饰的情感所裹挟,一时忘了反应。 他……这是什么意思…… 几秒后,荆梨讪笑一声,后背靠上软垫,逃离男生炙热的注视,解释道:“你不会还在纠结那件事吧,拜托,你可是老师们的心头宝,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我影响到你呢,只要我保证再也不跟你往来,我俩犯的事就揭过去了,根本用不着你出面。” 说罢,她发现男生脸色一沉,忙补充,“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当时太不懂事了,擅自把你叫出来,害你这个大学霸摊上‘早恋’的污名。” 第26章 “行了行了,不提了,都过去了,想纹身是吧,图案决定好了吗,给我看看……”荆梨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却被周逸怀打断。 “那你现在懂事了么?”男生嗓音低沉,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 荆梨被问住了,盯着木质桌面的某处杂乱纹路,心湖泛起涟漪。 周逸怀仿佛根本无所谓她的答案,兀自继续道:“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要不然也不会把我单方面删了,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荆梨。”他轻声叫她,“其实那晚在操场上,你主动牵我手的时候,我很开心。” 荆梨呼吸一顿,猛地抬眼,视线撞进男生深不见底的黑眸。 “很高兴今天能再见到你。”周逸怀将解锁的手机摆放在荆梨面前,手指轻敲两下桌面,“加个微信吧,就当重新认识一次。” 荆梨眼神复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周逸怀变了,变的进攻性好强。 是因为她吗…… 甩开这个格外自恋的念头,她扬起笑,点开扫码界面:“好。” 最后周逸怀还是没纹,他走后邹默坐到荆梨对面,点了根烟:“他不纹了。” 荆梨神情恹恹地趴着戳弄平板,语气透着疲惫:“他说图案还要想一想,等决定好了再过来。” 邹默点头,隔着烟雾瞧出女孩在走神,不由失笑:“想什么呢?人一走你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荆梨掀起眼皮瞅向她,眉头皱成川字:“双休姐,我突然觉 得自己好坏啊。” “怎么说?”邹默抖落烟灰,眼尾轻挑。 荆梨长长叹出一口气,支着脑袋目光失焦:“我好像把一个好男孩变成坏男孩了。” “噗……”邹默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想笑的,是你可爱到我了。” 荆梨:“……” 直说她傻不就得了。 邹默边吐烟边感叹道:“妹妹呀,男人不分好坏,只分强弱,你觉得他变坏了,但也许他只是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而已。” 荆梨不太明白:“装?什么意思?” “意思是叫你别把过错揽自己身上。” 说罢,她丢下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起身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切……”荆梨撇撇嘴。 演什么谜语人呢。 - 十月的最后一天,梧城也进入了秋的末尾,昼夜温差大,天一暗,空气里夹杂了冬日料峭的寒意。 荆梨站在路边,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毛呢外套,五分钟后,易梓薇的红色跑车停在她面前。 上车后,空调温暖的热风拂到面上,荆梨将自己的脖子从领子里解放出来,偏头对上易梓薇笑嘻嘻的脸。 “冷不冷?”她问,“温度再打高点?” 荆梨摇头:“刚刚好。” “昨晚忘了问了,你不是滴酒不沾嘛,怎么突然想起约我去喝酒。”易梓薇注意着后视镜,边说边在路口调头。 “难不成昨晚回去顾北哥教训你了,所以心情不好想灌醉自己?”她笑道。 荆梨将蓝牙耳机放进充电仓,闻言微微一笑:“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想体会一下喝醉的感觉。” 易梓薇偏眸瞧她一眼:“行,那我今晚就陪你好好醉一次。” 十分钟后,二人来到提前订好位置的清吧。 这家口碑不错,主要是环境和氛围好,还提供配酒的餐食。 服务生领着二人来到卡座,留下酒水单后就离开了。 卡座呈半包围式,位于驻唱台前,视野极好,能清楚的将店内环境纳入眼底。 单子上文艺拗口的酒名让荆梨不禁头疼,她直接推给易梓薇,让对方盲点。 别看易梓薇外表单纯甜美,酒量却十分惊人,她不光能喝,自己也爱喝,所以不出一分钟,她就根据荆梨的口味点了几杯偏甜的鸡尾酒,还加了份小食套餐。 等待的时间里,驻唱歌手上台开始演唱。 唱的是郭顶的《水星记》。 这首歌大火的时候,荆梨一度在心中将它奉为第一。 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 才敢说沉溺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 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环游的行星 怎么可以 拥有你 …… 女歌手的音色偏沉,似醇厚的烈酒,也似香烟滚过的唇舌,带着微苦的涩意。 《水星记》的歌词将那涩意的浓度加重,莫名让人鼻尖一酸。 荆梨盯着幻灯下身影朦胧的歌手,双眼失神,在歌曲的递进中,瞳仁逐渐失焦,眼底慢慢浮出化不开的雾气。 直到那句“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陪着你。”落下帷幕时,她终于忍不住,狼狈地低下头,双眼紧闭,借着暗处阴影,不让自己的异样被好友察觉。 有些歌,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节点再次入耳,不自觉与那些放不下的心事所勾缠,给予会心一击。 一曲结束,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紧接着钢琴一转,俏皮轻松的曲调响起,氛围骤变,也将荆梨沉溺的思绪拉了回来。 点的酒恰好也上来了,易梓薇指着红色的那杯,向她介绍道:“这杯叫白衬衫少年,是甜口的,喝着很清爽,度数也不是很高,你快试一试。” 名字叫白衬衫少年,酒的颜色却是深红色。 荆梨手指轻抚杯沿,突然get到了白天邹默对她说的那句——“都是装的。” 她抿唇轻笑,举杯喝了一口。 易梓薇问:“怎么样?” 荆梨赞许地点点头,眼神真切:“好喝。” 甜甜的鸡尾酒迷惑性极高,容易入口的代价便是在短时间内不知不觉便喝了个精光。 一杯喝完,荆梨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有股无法忽视热度往全身蔓延,她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杏眸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由于灯光太暗,易梓薇没有注意到荆梨的变化,她也不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一杯鸡尾酒就上头的人。 “喝完啦。”易梓薇看了眼一滴不剩的酒杯,不疑有他,顺手将自己那杯推过去,“我这杯也不错,你试试。” 荆梨的反应已经开始迟钝了,她钝钝地点了点头,乖乖接过喝了一大口。 易梓薇偏头扫视一圈酒吧,没见到一个帅哥,她叹了口气,桌上的手机这时“嗡”了声,她拿起看了眼,笑容立刻绽开。 直到她回完消息,脸上都维持着那副称得上花痴的笑容。 荆梨直直地盯着她,缓缓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问她:“谁啊,让你笑得这么猥琐。” “当然是我老……”易梓薇提了口气,随即又硬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讷讷道,“老爸啦,嘿嘿,他问我在干嘛呢,我说跟你一块吃饭呢。” 荆梨刚“哦”了一声,她的手机也随之响起。 易梓薇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不由小脸一苦,用口型提醒她:“顾北哥。” 没想到荆梨直接按灭了屏幕。 把电话挂了。 易梓薇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你挂他电话啊?” 荆梨眼神放空,表情有些呆滞:“嗯。” “我在单方面跟他冷战。”她语速缓慢,愣愣地说,莫名呆萌,“等气消之前,我暂时晾他一下。” “不能总让他觉得我很好欺负。” 易梓薇总算察觉到女孩的不对劲了,她伸手摸了摸荆梨滚烫的脸颊,无奈失笑:“不是吧宝宝,才一杯你就醉啦。” 荆梨扒拉掉她的手,鼓了鼓腮,像耍赖的小孩子:“我没醉,我还可以喝。” 话落,抓起杯子又喝下一大口,眼神更迷离了。 易梓薇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兴奋起来,攥住荆梨的手指晃了晃,八卦道:“哎亲爱的,顾北哥他那么帅,按理说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吧,怎么没见他谈过恋爱啊” “还是说他以前其实谈过,我不知道。” 荆梨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好重,入目的一切都在摇晃,她用力扶住脑袋,以为这样就不晃了。 听到易梓薇提起顾北,那些被她压抑的委屈与酸涩再也控制不住,从心底泉涌似的往外冒。 她吸了吸鼻子,就这么抱着头,可怜巴巴地瘪了瘪嘴,在酒精的影响下,思绪被猛然拉入两年前的回忆中。 “他谈过恋爱。” 第24章 相亲 哥哥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chapter 24 两年前, 顾北26岁的时候,刘春迎给他介绍过一个女孩子。 对方是刘春迎上司的女儿,荆梨一直记得她的名字——徐图之。 徐徐图之。 听名字就能想象到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生。 她本人也确实如她的名字一般,美好, 坚韧。 第27章 徐图之和顾北同龄, 学法律的, 名校毕业, 还有留学经历,回国后在顶尖红圈律所就职, 父亲是大学教授, 母亲是企业高管。 自身优秀,家庭幸福,长得还极为漂亮。 可以说是辛恬的plus版,黑长直,一张清纯的初恋脸,气质淡雅出众, 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这样的女生,搁谁都会喜欢她。 荆梨第一次见徐图之, 是在今阳中学的门口。 那天是她例假第一天, 整个人从身体到心情都很难受, 捱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 她去找班主任签了请假条,准备回家休息,在保安室等了一会儿,她瞧见顾北的那辆黑色宝马停在了学校对面。 荆梨苦哈哈的小脸上顿时扬起笑,背上包就要迎上去,却在下一秒脚步猛然停住。 只见一位身量高挑的长发美女从副驾上下来。 那天傍晚的夕阳格外璀璨, 刺得人双眼生疼,一袭正装的顾北绅士地帮对方打开车门,二人相视一笑,立在车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像从偶像剧走出来的男女主,不管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格外相配。 当时的荆梨蓦然认清了一个现实,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也无法忽略的现实——那就是,小北哥哥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他迟早会结婚生子,会和别人组成自己的小家,会拥有寻常却温馨的人生。 而她……只是一个令他操心的妹妹而已。 荆梨忘了自己后来是怎么逃走的了,只记得当顾北终于想起他此行来学校的目的,穿过马路朝校门口走来时,她跑回了教室。 顾北没在保安室看到她的身影,打电话给她,荆梨躲在楼层西侧的厕所里,抱着手机目光呆滞,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尽量保持声线平复,告诉他自己没事了,可以继续上晚自习。 顾北没说什么,嘱咐她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就不要硬撑。 许是她过于敏感,脑海中全是顾北和那个女生在一起的画面,竟觉得男人语气中似带着敷衍。 挂完电话,她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眶。 当时的她还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只感觉全世界的好事都离她而去了,心口慌乱,整个人彷徨不已。 很久之后,她才慢慢意识到,她对顾北的感情早已超脱了亲情。 那种彷徨,是不见天日的暗恋败给残酷现实的灰烬。 那天之后,荆梨仔细观察起顾北,不知是不是她戴上有色眼镜的缘故,她发现顾北变得更忙了,加班的时间也更多了,有时候晚上回来的比她这个高中生还要迟。 他的工作场合没有强制要求必须穿正装,那段时间他却每天都穿西装出门,好不容易休息在家,如果当她面接到电话,他便会拿起手机走远去听。 顾北的状态太像在恋爱中了。 他这个状态持续了两个星期左右,期间荆梨很想问问那个从他车里下来的长发女生是谁,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她也不清楚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对方的存在。 直到刘春迎叫他们去她那儿吃饭。 “顾北。”菜上齐,三人刚动筷,刘春迎便急匆匆地开口,“你跟小徐接触的怎么样啊?她人不错吧。” 荆梨眼睫一颤,咬着筷子头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男人,目光惴惴。 她脑海里浮现出顾北和长发女孩相视而笑的画面。 顾北神色如常,垂眸细心地挑着鱼刺,语气随意:“人是不错,工作起来非常专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答前面的“接触的怎么样”,只附和了后半句的“人不错”。 刘春迎没细想,自动脑补了二人相处甚欢的场景,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小徐这孩子我之前见过一次,长得水灵性格还好,她妈经常跟我夸呢,说她打小就懂事,特别有主意,从没让父母操过心,就是一直没谈男朋友,她妈怕她单着单着就把人生大事给耽搁了。” 顾北笑笑,没搭腔,将挑干净鱼刺的鱼肉夹到荆梨碗里,抬眸间对上女孩直勾勾的眼神,他不禁挑眉:“看我干什么,吃饭。” 荆梨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筷子拨弄鱼肉,并不塞进嘴里,状似不经意地讷讷道:“小徐……是谁啊?” 刘春迎“哦”了声,仿佛才想起来给顾北介绍相亲对象这件事也得让她这个妹妹知晓一下。 “我给你哥介绍的相亲对象,徐图之,小徐,我领导的闺女,和你哥一般大。”刘春迎笑着说,“美女大律师,可优秀了,多少人跟后追着呢,幸好有你舅妈在,近水楼台,等你哥把人姑娘拿下了,带回家你给掌掌眼,说不定人家就是你未来嫂子了……” “舅妈。” 刘春迎越说越来劲,被顾北沉声打断。 男人眸色漆黑,笑容温和却不及眼底:“这种事就别在小梨面前说了。” 刘春迎被这么一堵,讪讪一笑:“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荆梨头埋得更低,黑白分明的杏眸被阴影遮挡,她快速扒了几口饭,仿若饿极了,可直到一碗米饭见底,那块顾北递来的鱼肉,还完好地躺在碗底。 吃完饭,顾北收拾筷碗的时候,看见那块鱼肉,他动作一顿,扭头去瞧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她正对着手机敲敲打打,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披散的长发挡住了她的侧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她坍塌的肩背却暴露了她此刻低落的情绪。 顾北喉骨轻滚,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从刘春迎家出来,天已经黑了,两人一前一后朝停车的地点慢步而去。 荆梨一直在玩手机,手指时不时翻飞,聊的很起劲。 连顾北停下脚步都不知道,直至她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手机倏然坠地,光亮屏幕朝上。 荆梨心跳微滞,忙弯腰去捡,却被顾北抢先一步。 “周逸怀?”顾北拧眉读出聊天对象的备注,黑眸沉沉地睨着她,嗓音沉哑,“你同学?” 荆梨有些慌乱,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理所当然与不容置喙,她突然起了脾气,伸手去夺手机:“要你管,把手机还给我。” “告诉我这人是谁,我就给你。” 顾北轻飘飘躲开,手臂伸直,迫使女孩不得不踮起脚尖去够。 “就不告诉你,凭什么我什么都得告诉你,就你有隐私是吧……” 荆梨边拽他的衣袖,边小幅度蹦跳,蓬蓬的短裙像绽开的骨朵,结果下一秒,她脚下不稳,被路边翘起的地砖绊了一下。 荆梨猛地瞪大眼,下意识惊呼出声,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朝他扑过去。 顾北连忙揽过她的腰,将人搂入怀中。 世界一瞬间陷入沉寂。 荆梨的耳朵砸在男人滚热的胸口,里面蓬勃有力的心跳擂鼓般敲打她的耳膜,震感一路蔓延至心脏,腰后的手臂紧紧箍着她,心跳不由紊乱,连带着血液也失序沸腾。 顾北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他的味道全由洗衣液带来,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荆梨莫名生出一种,自己与他本就该如此亲密的错觉。 荆梨阖上眼,仔细思考悸动的来源。 直到顾北松开她,那股包裹着她的热源消失,她才恍然睁开眼,目光怔忪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看着看着,她陡然红了眼眶,眼神也变得无措与痛苦。 原来……来源是他。 “好,尊重你的隐私,我不问了。” 顾北将手机还给她,手顺势上抬,揉上她的耳垂,微微低头和她四目相对,冷硬轮廓在昏昧的路灯下无比温柔,眼里都泛着一层雾蒙的光,“刚刚你在饭桌上是不是生气了。” 荆梨垂下眼,吸了吸鼻子,嗓音闷闷地说:“没有。” 顾北轻笑,没有戳破女孩的逞强:“舅妈也是好心,为我着急,担心我只想着工作,对感情生活不上心。” 荆梨喉头发涩:“那你现在上心了?” 顾北手插兜,闻言深吸了口夜里的凉气,沉吟两秒,仰颈望着天边明亮的圆月,突兀的喉结随着声音上下滚动:“先这样吧,缘分也强求不来。” 说罢,他重新望向她,嘴角轻扯,狭长丹凤眼弯起柔和的弧度:“放心吧,在你高考结束前,家里是不会发生任何变故的。” 他答的似是而非,荆梨却皱紧了眉,表情怅然。 什么样的才算“变故”呢,结婚那样的大事吗…… 那顿晚饭过后,顾北的生活节奏又变回了从前那样,荆梨以为他应该是和那位徐小姐中断进展了。 可从刘春迎高兴的反应来看,他俩似乎“接触”的不错。 再之后,就是荆梨被抓到和理科班的学霸周逸怀在操场上牵手,疑似早恋。 教 导主任老陈和班主任老朱共同在办公室对她耳提命面,指责她把清北苗子往沟里带。 连带着她名义上的哥哥——顾北,一块被训。 第28章 三人盯着她写下保证书,保证从今以后和周逸怀断绝往来。 望着纸上“周逸怀”这三个字,顾北眸光一暗,从学校到家的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荆梨最怕他冷着脸不吭声的样子,压迫感十足,像克制怒火的猛兽,随时暴起咬住猎物脆弱的脖颈。 一路惴惴不安地回到家,她打算主动解释一下。 可顾北率先发难,背对着她,沉声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荆梨一顿,没吭声。 男人转过身,漆黑无波的眼睛沉沉地锁住她:“早恋,亏你干的出来,说,你俩谁主动的,是不是那小子哄你的?” 荆梨扣着手指,视线落在地板上,嗫嚅良久:“是我,主动的……” “荆梨!” 顾北音量拔高,近乎低吼,脸色阴沉无比,眼底翻滚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鸷。 四周一下陷入死寂,空气都凝滞了。 荆梨心跳悬停,她捏紧了手指,抬起头,表情委屈:“你吼什么!” “不就是谈个恋爱嘛,你都能谈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我们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又不谈婚论嫁,你犯得着吼我嘛!” 她不知在讽刺谁,说完自己也不禁心虚。 凭什么,又是凭什么。 顾北轻嗤了声,朝她走近几步,灯光将他的影子投落,盖住清瘦的女孩,“你是个学生,你还未成年呢,你个小屁孩谈什么恋爱?谈得明白么,瞎胡闹!我多大了你跟我比!” 荆梨吞咽一口,眼圈微红,嘴上还在犟:“小屁孩怎么了,小屁孩不能喜欢别人吗?小屁孩就非得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就比我大几岁吗,别说的你好像什么都是对的!” 顾北气笑了,眼神沉沉地审视面前的女孩。 这是到青春期了,开始叛逆了,寻找自我认同了。 “行,就那么喜欢他是吧,那你去啊,找他去啊!”顾北指着大门,“你觉得你做的对,你找他去,也别学习了,好好谈恋爱去,未来也别要了!” 荆梨被他这架势拱的心底冒火,梗着脖子吼道:“我的未来我自己看着办!用不着你管!” 话刚落,顾北瞬时噤声。 男人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冷,黑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 荆梨倔强地别开眼,场面一时僵持住。 良久,顾北肩膀倾颓,坚硬的背脊似被敲碎了,他自嘲地点点头,眉骨微抬,模样有些苦涩:“也是……” 他滚了滚滞涩的喉结,嗓音仿佛从砂砾中滚过,嘶哑到了极点:“我本来也不是你亲哥,你的未来是好是坏跟我没关系。” 男人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落在荆梨的耳中,似一记重锤,砸得她呼吸钝痛。 二人不是没拌过嘴,今天却是第一次吵这么凶的架。 他们都无比清楚二人的关系,但谁都不会主动去挑开那层纱。 因为他们两个无比珍惜“家人”与“亲情”。 但是这一刻,顾北竟然说出“我不是你亲哥”这种话。 荆梨有些承受不住,她顿时滚下热泪,怔然无措地深深望了他一眼,紧接着脚步踉跄地跑出家门。 - 回忆结束,荆梨撑着发胀的脑袋,神色委屈,自语一般喃喃道:“大混蛋……” 易梓薇没听到这句委屈巴巴的脏话,她还沉浸在吃到高岭之花顾北竟然相过亲的瓜的喜悦当中。 “啧啧啧,没想到顾北哥这种级别的大帅哥,初恋竟然靠的是相亲!”她没憋出,肩膀耸动着闷笑出声。 荆梨忿忿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恰好服务生又送了两杯上来。 易梓薇来不及阻止,被她抢先一步端走,眼睁睁看着她咕嘟喝了大半。 “天呐我的祖宗,你别喝了,等会晕了送你回去,我怎么跟顾北哥解释啊。”易梓薇瞬间哭丧起脸。 荆梨脸颊红透,闻言小脸皱成一团,手胡乱一挥:“别提他!让他吃他的饭去!” “今晚我还就不回去了,咱姐俩喝到天亮——”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只听“扑通”一声,刚刚还叫嚣喝到天亮的某人便水灵灵地倒在了沙发上。 易梓薇:“……” 三杯的酒量,还喝到天亮,姐你可真敢吹。 荆梨很瘦,身上没几两肉,但喝醉的人沉得不可思议。 易梓薇那副小身板艰难地扶着她走出酒吧。 带着寒气的夜风迎面吹到女孩因醉酒而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荆梨紧闭的长睫微微颤抖,难受地轻吟了两声,脸不住地往易梓薇怀里埋,试图取暖。 “哎哎哎——” 她这一动,易梓薇更加撑不住她了,眼见着两人即将一起摔倒,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箍住了荆梨的肩膀,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谢谢啊……”易梓薇连忙直起身,转头向那人道谢。 等她看清男人的模样,不禁愣住,嘴里喊出他的名字,语气难以置信:“周逸怀?!” 第25章 大混蛋 小狗一样舔他的唇角 chapter 25 周逸怀搂住荆梨的腰, 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女孩软绵绵的身体就这么被他稳稳圈入怀中。 他这才把注意力分出来一点,抬眸望向易梓薇。 他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女生。 但对方能第一眼就喊出他的名字,还是荆梨的朋友, 他理应客气一点, 便颔首微笑道:“你好。” “你, 你好……” 易梓薇眨了眨眼, 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不是荆梨那个早恋对象嘛,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如此自然地抱着她, 动作亲昵, 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越想,她的眼神就越惊奇,诧异的目光不住地在二人之间流转,心里在疯狂嗷叫。 卧槽卧槽卧槽!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荆梨和她高中的早恋对象……又勾搭上了?! 什么时候? 她怎么不知道! 想到这易梓薇皱起脸,生气地瞪向荆梨,暗骂她也太不仗义了。 这么好玩的八卦竟然不告诉她! …… 此时的荆梨还不知道好友想歪了。 她只觉得有股源源不断的暖流在向她靠近, 她有些贪恋,不由圈住男生的腰, 滚烫的脸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倚靠姿势, 砸吧两下嘴, 嘟囔道:“好暖和……” 周逸怀耳根显而易见的充血发红。 场面一时尬住。 周逸怀主动打破沉默:“她,喝了多少?” 思绪跑偏的易梓薇已经脑补出无数二人“旧情复燃”的情节了,闻言回过神,语气无奈:“三杯而已。” 周逸怀:“……” 易梓薇按捺内心的求瓜欲,挑起话题:“这么巧,你也来这附近玩啊?” “还是——”她瞥了眼睡得没心没肺的好友, 暧昧一笑,“荆梨叫你来的?” 周逸怀指了指不远处的餐厅,说:“部门聚餐,我在门口抽根烟,没想到正好看见你们从酒吧里出来,就过来搭把手。” “你们现在要回去吗?” 易梓薇:“嗯,她醉成这样只能先送她回家了。” 周逸怀垂眸望向怀中的女孩。 喝醉了的荆梨出奇的黏人,她不骂人也不乱动,乖乖地贴在人身上,嘴里时不时咕哝几句口齿不清的醉话。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密长如扇子的睫毛,挺翘小巧的鼻头,以及红透的脸颊。 乖得让人心头发软。 他唇角不禁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扶着她的的手越发用力,生怕摔着她。 “你们准备怎么回去?”他问。 “我开车了。”易梓薇顿了顿,又补充,“我没喝酒。” 周逸怀点点头:“那我把她送到车里。” 易梓薇顿时松了口气,感激道:“太感谢了,幸好今晚遇到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把 这个醉鬼搬上车。” 周逸怀笑笑,没再吭声,抱着荆梨正要下台阶,耳侧传来铃声。 是荆梨的手机,此刻被易梓薇抓在手里。 易梓薇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头皮一麻。 她犹豫是接还是挂,求助的目光投向好友。 奈何对方现在跟丧失行为能力没什么区别。 纠结了好一会,对顾北的畏惧占了上风,易梓薇选择接电话。 接通后,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环境十分嘈杂,有推杯换盏的响动,紧接着传来男人平静但满含威严的声音:“为什么挂我电话?” “红包不领,微信不回,生我气了?” 易梓薇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说:“顾北哥,是我,易梓薇。” 男人呼吸滞了一瞬:“荆梨呢?”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她……”易梓薇心虚地瞥了眼男生怀里的荆梨,苦着脸,“现在不太方便。” 第29章 顾北眉头猝然收紧,他走出包厢,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沉声问:“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就是……睡着了。” “才八点她睡什么觉。”顾北显然不信,“说,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易梓薇想撒谎混过去,但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打消对方的疑虑。 心里干着急,但越急就越是不知道怎么圆。 “我们在……在那个……嗯……” “别嗯嗯啊啊的。”顾北嗓音又低了几分,无形的压迫感让人无端紧张,“快点告诉我。” 易梓薇低下头,像犯了错的学生,嗫嚅道:“我们在酒吧门口,荆梨喝醉了。” 顾北那边陷入沉默。 易梓薇立刻滑跪,竹筒倒豆子般把今晚发生的事交代干净。 “荆梨说她还没喝过酒,想试试醉了的感觉,就约我今晚出来一起嗨,谁知道她一杯倒,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说到最后,她的音量低到几不可闻。 顾北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胀痛的额角,声音透着藏不住的疲惫:“酒吧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们。” 易梓薇把清吧名字念给了他。 挂断电话,顾北转身回到包厢,已经喝上脸的张总招呼他:“顾老弟接着喝啊!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顾北拿起座位上的包,语气抱歉:“不好意思张总,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就先告辞了。” “必须现在处理吗,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张总问。 顾北笑容无奈:“必须现在。” 张总兴致冷下来:“这样啊,那你去吧。” 顾北又告罪了两句,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张总这才脸色好看了点。 他继而拍了拍另外两名男同事:“陪好张总。”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在场唯一的女生:“辛恬你不会喝酒就别勉强,结束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辛恬下意识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满脸担忧:“顾老师,出什么事了啊,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我帮忙?” 顾北安抚似的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你快进去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店。 辛恬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恋恋不舍。 另一边,坦白完的易梓薇心里压着的石头陡然消失,她长长松了口气。 身后的周逸怀在这时发问:“可以走了吗?” 易梓薇笑道:“不用走了,荆梨她哥待会来接她。” 周逸怀一愣:“她有哥哥啊?” 易梓薇疑惑:“你不知道吗?” 周逸怀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她没跟我提过。” 易梓薇闻言了然:“她确实不太想让别人知道她还有个哥哥。” 周逸怀倒有些好奇了:“为什么?难道她哥哥长得很丑,拿不出手啊。” “不是不是。”易梓薇笑着摇摇头,“她哥哥可不丑,不光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帅得惊人,比很多明星长的都好看。” 周逸怀挑眉:“那为什么不想让人家知道。” 易梓薇哑然,她有点不太能准确描述。 思忖片刻,她轻声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像小时候你得到世界上仅此一件的宝物,就会舍不得跟别人分享,只想自己藏起来。” …… 十分钟后,顾北乘着出租车赶到目的地。 只见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三个人。 易梓薇,还有一个陌生的寸头男生,而荆梨正靠在对方怀里,眼眸晶亮,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 她拽着那男生的衣服,耍赖似的时不时扯一下拉一下,嘴里咕咕哝哝,说到高兴处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腔带调地喊道:“大混蛋!” 也不知道在骂谁。 喊完自己傻呵呵地笑出声,又跌坐回去。 周逸怀接住她,控制住女孩乱挥的双手,好笑地问:“谁是大混蛋?” 荆梨眼神迷离地盯着他,手指搁在唇前,夸张地“嘘”了声:“小点声,让大混蛋听到了,他会骂我的。” 周逸怀顺着她的话问:“骂你什么?” 荆梨忽然瘪起嘴,心情由晴转阴,眼圈泛热,委委屈屈地说:“骂我是小屁孩……” 她声音很小,周逸怀听不清,下意识把耳朵凑在她唇边。 从远处看,二人如同耳鬓厮磨的情侣,在腻歪地说着情话。 顾北静静地看着靠在一块的两个人,丹凤眼微微眯起。 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却莫名让人感觉他此刻的心情糟糕透顶。 似台风天的海面,酝酿着席卷一切的风暴。 易梓薇注意到站在对面的男人,刚要招手,便见对方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过来。 下一秒,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青筋浮凸的手突然攥住荆梨的胳膊,将她从男生手里拽出来,扯进自己怀里。 荆梨只觉得一阵晕头转向之后,一道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朝她砸过来,密不透风的将她包裹其中。 后脑被那人扣住,她像只被捏住颈肉的猫,整个人动弹不得。 脸颊被迫贴上对方的胸膛,心跳声隔着衣服布料涌入耳朵。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个怀抱比刚才的那个还要热,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荆梨迟钝地抬起头,对上顾北低下来的目光,心跳就这么漏了一拍。 “先是抽烟,再是喝酒。”顾北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眸色黑得骇人,“胆子真肥了。” 荆梨完全没有被凶的自觉,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抬手圈住男人的脖颈,下巴抵着他的锁骨,痴痴地笑起来:“大混蛋,你来接我回家啦。” 她踮起脚尖,在顾北失神的时候,鼻子凑到他嘴边,小狗一样拱着他的脸,用力嗅了嗅。 “有酒的味道,你也喝酒了。”她咕哝道,“你的酒味好好闻,我也想喝。” 说罢,她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下男人的唇角。 顾北呼吸一滞,按在她背上的手兀地攥紧成拳。 低垂的黑眸深深地睨着她。 第26章 蹭巧克力 “你要是一直不长大该多好。…… chapter 26 场面静滞下来, 气氛蓦然有些微妙。 易梓薇张大了嘴,眼神惊恐地盯着抱在一块的兄妹俩,高举的手机对准二人,屏幕上还维持着视频录制的页面。 她本意是想录下荆梨酒后出丑的模样, 好等对方清醒后当面开大, 亲自帮她回忆。 没成想竟然录到了荆梨“调戏”她哥的画面。 她望着顾北阴沉沉的脸色, 默默放下手机, 心里为荆梨点起了蜡烛。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何等惊世骇俗的壮举的荆梨砸吧了两下嘴,似乎觉得味道不错, 神情满足地弯了弯唇。 低头轻嗅男人的颈侧, 不知道闻到了什么,荆梨迷离的醉眼恍惚了一瞬,圈着他脖颈的手臂又收紧几分,额头依恋地抵在他肩窝,像游荡在无边海面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乖巧安静下来。 期间, 顾北始终看不出情绪变化。 他任由她胡闹,直至怀中的女孩不再动弹, 他才面不改色地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接着转身就要走。 被突然的变故怔在原地的周逸怀见状回过神, 他上 前挡住去路, 语气不善:“你谁啊,把荆梨放下来。” 顾北眼尾轻挑,没吭声,沉冷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面前的男生。 模样和他当时见过的照片重合。 这就是那个迷得荆梨跟他翻脸的早恋小子啊。 寸头加耳钉,不是混混就是骚包。 思及此,他垂眸睨向女孩红透的睡颜。 眼光真差。 他略带轻蔑地哧了声, 没工夫应付对方,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滚开。” 反应过来正要上前把周逸怀拉走的易梓薇听到顾北这声隐隐带着戾气的滚开,不禁愣了愣。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成熟稳重的顾北哥展现出如此不客气的一面。 “你!”周逸怀表情微变,正要上前理论,胳膊被易梓薇扯住。 “他就是荆梨的哥哥。”易梓薇提醒道。 周逸怀闻言皱了皱眉,目光迟疑地打量起男人的脸。 “亲哥哥吗?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 易梓薇脱口而出:“当然是亲的了。” 但随即她又不太确定地瞥向顾北,心头莫名打起鼓。 虽说他俩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但确实长的……毫无相似的地方。 “像不像关你屁事。” 顾北轻轻掠了眼男生,抱着荆梨,径直越过他走向出租车。 易梓薇抱臂目送出租车开走,扭头对着周逸怀说:“哎,我怎么感觉顾北哥对你很不爽啊。” 她轻“嘶”了声,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娘家人面对拱自家小白菜的臭男人而产生的敌意么。” 第30章 周逸怀没说话,意味不明的目光还在追随着汽车尾灯,直至它汇入车流,成为夜晚城市霓虹闪烁的一部分。 他自然感受到了荆梨这个所谓的哥哥对他的不爽。 是那种男人之间针锋相对时迸发的不爽。 “不是兄妹么,怎么一个姓荆一个姓顾?”他问。 易梓薇解释:“荆梨说他俩是同母异父。” 周逸怀挑挑眉,不置可否。 - 周末的晚高峰车流拥堵,出租车走走停停,司机师傅脚又重,每次刹停车子都会猛地顿挫一下。 来来回回好几次,让荆梨本就因醉酒而晕乎的脑袋愈发胀痛,胃里也开始翻滚。 她难受地哼了哼,从顾北怀里挣脱开来,捂住嘴巴:“想吐……” 前头的司机闻言熟稔道:“吐车里二百。” 荆梨立刻用力咽了咽唾沫,将冒上来的吐意压了下去。 顾北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但紧接着他的思绪便一怔。 嘴角被舔过的地方还残存着湿软的触感。 眼前划过荆梨勾着他的脖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呼吸骤然繁乱,顾北冷脸沉了口气,喉结滞涩滚动,强行忽视心口异样的感觉。 他揽过她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手指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 荆梨拧紧的眉头瞬间舒展,她脸颊泛着醉意的粉,呼吸平缓,清纯稚气的五官看起来软乎乎的。 也就只有这种特殊的时刻,她才会变回小时候那个无条件信赖他,向他撒娇的小姑娘。 车厢光线昏暗,男人低垂的眼眸氤氲着一层温柔的光。 似月下被微风吹皱的静谧湖面,荡漾出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涟漪。 “你要是一直不长大该多好。” 顾北嗓音低哑,轻抚女孩的眉眼,绒绒的眉毛扎着他的指腹,带来无法忽视的痒。 荆梨突然睁开醉醺醺的眼睛,迷茫地眨了眨,似是没反应过来脸前热乎乎,硬邦邦,像堵墙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她抬起手指戳了戳顾北的腹肌,似有所感,眸光一亮:“巧克力!” 顾北压低脖颈靠近她,低声问:“什么?” 荆梨孩子般一把搂住男人的腰,脸埋在他腹前用力磨蹭,蹭着蹭着,他的衣摆被蹭开,下一秒,女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带着足以灼伤皮肤的热度。 “!” 顾北身体猛地一僵,双眼微微瞠大,低头望着对他“胡作非为”的小姑娘,沉静的黑眸浮着淡淡无措。 “巧克力……”直到荆梨滚热的脸颊贴上他僵住的腹肌,嘴里发出舒服的叹慰,似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降温。 她像终于获得了自己一直以来渴望又执着的东西,唇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顾北的手悬停在半空,指腹与女孩颊边可爱的梨涡相距一寸的距离。 他理应推开她的,可身体却莫名脱离了他的控制,动弹不得,他全无办法,在心里一遍遍用“她只是喝醉了”这个现实情况来合理化自己的纵容。 于是纵容便成了他对她的温柔。 前方红灯消散,车辆终于顺畅通行,路灯飞速从窗外掠过,厢内光影浮动跳跃,仿佛与世隔绝的静谧空间。 这个空间里静谧的角落,顾北眉眼低垂,英挺的眉宇间萦绕着化不开的温情,女孩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手指,也似疯涨的藤蔓,爬上他的心。 顾北指尖轻落,终于如愿以偿地戳中荆梨的梨涡。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奈何女孩长大后就很少在他面前如此毫无防备的笑过了。 许是被扰到清梦,荆梨敛了笑,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别跟我抢……” 顾北失笑,问她:“抢什么?” 荆梨闭着眼:“这是我的巧克力……” 顾北不明白为什么她醉后这么执着巧克力。 他记得以前每次陪她去超市,来到零食区,她的目光从未在摆放巧克力的货架停留过。 他问过她。 当时荆梨的回答非常酷:“我不爱吃甜的东西,尤其是巧克力。” 不一会儿,出租车突然停下,顾北抬眸望向窗外,发现距离小区还有一个红绿灯。 “师傅,怎么不走了?”他问。 司机:“前面路口修路,车过不去,反正离目的地也不远了,你们走回去吧。” 顾北犹豫片刻,付了车费,搀扶着荆梨下了车。 二人刚站稳,荆梨便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到花坛边,接着吐了出来。 顾北上前轻拍她的后背,见她吐得痛苦,便抬头扫视四周,发现不远处有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 “在这等我,别乱跑。” 丢下这句话,他飞快朝便利店跑去。 荆梨吐完便瘫坐在花坛边,她抱着膝盖,闭上眼缓了缓,感觉那阵控制大脑的醉意退却了不少,神思也渐渐清晰起来。 但显然她忘了醉时“调戏”顾北的那段记忆。 不然当顾北拎着塑料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反应不会这么平静。 “胃里不好受吧。”顾北在她跟前单膝跪下,拧开矿泉水,递给她,“喝口水。” 荆梨掀开沉重的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想起白天他说话不算数的“恶行”,倔劲又冒了出来,她别过脸,用沉默拒绝他的好意。 顾北见她突然又恢复成往日跟他作对的犟种模样,心底莫名失落。 他叹了口气,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将瓶口怼到她唇边,似笑非笑地威胁道:“喝不喝?不喝的话别逼我动手把你嘴巴掰开倒进去。” 荆梨闻言委屈又加重了几分,眼圈不自觉泛红,控诉地瞪着他。 仿佛在说:你竟然还有脸凶我! 顾北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当她还在撒酒疯,便软下语气哄道:“乖,听话,你刚吐完,喝点水胃里不会那么难受。” 荆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顺着他的动作小口喝了起来。 连哄带骗喝下小半瓶,见她表情没那么难受了,顾北才总算松了口气。 他干脆原地挪动脚步,转过身背对着她,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望着男人宽阔的后背,荆梨稍显迟疑。 “快点。” 女孩许久不回应,顾北回眸睨了她一眼,狭长眼尾向上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自带矜贵疏离的冷感。 荆梨被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磨磨蹭蹭地趴到他背上,顾北伸手捞过她的膝窝,轻松起身将人背好。 荆梨手搭在他肩头,滞空的双脚随他的走动而轻轻晃动。 一时无人说话,安静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尴尬。 当顾北以为他俩 要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家时,背上的姑娘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骗子。” 顾北一顿,偏头看她:“你说什么?” 荆梨盯着他的侧脸,鼓足勇气重复道:“我说你是个大骗子。” 顾北停下脚步,眼神茫然:“我怎么就变成大骗子了,我骗你什么了?” 残存的醉意让荆梨的情绪控制不住地外露:“你答应我中午就回家陪我吃饭的。” “你明明回不来,还要我等你。” “老是这样,我也是会难过的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音量减消,似喃喃低语。 荆梨咬了咬唇,将下半张脸埋在他背后,视线逃避似的望向别处,鼻音浓重。 听到她难得不逞强的坦言,顾北面上闪过愕然。 他怔愣地看着眉眼低垂的她,此时二人间过近的距离让他很容易就发现荆梨黑白分明的杏眸中升腾起雾蒙蒙的水光。 怪不得红包不领,电话不接。 原来是在气他这件事。 意识到这点,顾北忽然感觉心脏仿若被一只手轻轻攥了下,从胸腔深处绵延开酥麻的涩意。 他一下便软了心神,也后知后觉感到自责。 他想起中午自己的那通电话,实在算得上讨人厌。 顾北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其实这些年荆梨看似“叛逆”与“疏远”的态度,都是因为他那些讨人厌而不自知的行为所逼出来的。 第27章 撒娇 她喝醉之后真是太折腾人了 chapter 27 顾北不觉陷入沉默。 果然, 他又得意忘形了。 他习惯了让荆梨等他。 心里下意识认定对方永远不会离开他,于是承诺张口便来,做不到也不当回事。 思及此,顾北语气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小梨, 是我的错, 下次再也不敢了。” “又是你错了。”荆梨闻言神情一恹, 抻开胳膊圈住他的脖颈, 脸埋在他肩窝丧丧骂道,“顾北你好烦呀……” 顾北轻笑, 不跟醉鬼计较, 继续往前走:“好,我烦,多骂几句,骂到你气消为止。” 第31章 荆梨还没醉到听不出男人在逗她。 她猛地抬起脑袋,双手勒住他的脖子,指腹就这么按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稍稍使劲,用这种方式在他身上撒气。 “掐你。”她哼声道, 嗓音软软的, “大骗子, 大坏蛋。” 顾北配合地哀叫几声, 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女孩的力道跟小猫挠痒似的,毫无半点杀伤力,他权当哄小孩玩,任由她胡闹。 这一瞬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吵架之前的日子。 秋意萧瑟,夜晚静谧, 顾北背着荆梨慢步走在无人的街道,像过往每一次他们携手逃跑的时刻。 世上再无旁人,他们只有彼此。 掐了一阵,荆梨没意思了,她放下手重新趴在他背上,滚热的脸颊贴上他后颈的皮肉,闭着眼嘟囔道:“讨厌你……” 顾北拖腔带调地“嗯”了声,心情大好:“我不讨厌你。” 荆梨不爽他的敷衍,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别说话,你说的话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顾北不服地哧了声。 心道自己说不讨厌她还说错了。 柔软掌心被他的唇烫得发痒,荆梨便松开了手,脸凑过去蹭了蹭男人凉凉的耳朵,声音黏糊:“你什么也不懂。” 顾北顺着她的话说:“是,我什么也不懂。” 荆梨骂他:“笨蛋……” 顾北还嘴:“我是笨蛋,你是什么?” 荆梨默了默,手臂交缠,将他脖颈搂紧:“我也是笨蛋。” 顾北笑了:“那多配啊,我是大笨蛋,你是小笨蛋,笨到一块了,谁也不嫌弃谁。” 明明没有结果,却总给她“可以一辈子”的错觉。 荆梨喉咙一涩,心口酸麻翻涌,她重新捂住男人的嘴,警告道:“都叫你别说话了。” 顾北:“……” 这丫头喝醉了怎么这么霸道呢。 四周安静下来,谁都没再说话。 背上女孩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应该是又睡着了。 顾北抬眸望向天边高悬的月亮,深吸了口气,寒冷的空气被挤入肺部,缓解了他被酒精影响的昏沉思绪。 他喉结不住滚动,嗓音嘶哑着喃喃低语:“下次我要是再说话不算数,记得就像今天这样,直接告诉我。” “把你的不爽和难过,都告诉哥哥。”顾北稍稍偏过脑袋,下颌贴上女孩的发顶,黑眸似月下的静潭,温柔无波,“我不怕你跟我生气,就怕你再也不愿意对我说真话了。” “小梨,多跟哥哥撒点娇吧。” 荆梨已然沉入梦乡,没听见他说的话,手指却无意识地勾缠住他的衣领。 动作间带着满满的依恋。 顾北无声勾唇,背着她,脚步平稳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 将沉睡的女孩抱到床上,顾北帮她褪掉鞋子,继而去脱她的外衣。 荆梨今天穿了件修身的针织外衫,勾勒出饱满的胸型,以及不盈一握的细腰,她毫无防备地仰躺着,墨发四散铺开,衬得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愈发漂亮惹眼。 床头的灯光倾洒下来,在她稚嫩的面庞覆上一层暖绒的光,将不谙世事的清纯意味又加深几分。 顾北俯下身神情认真地解她的扣子,目光不经意上抬,掠过她的脸,不由一顿。 下一瞬,领口的扣子在他指下被解开,女孩胸口大片的雪白肌肤露了出来,纤细锁骨因酒精而染上淡粉,随着她的呼吸而上下沉浮。 空气蓦地陷入死寂。 顾北的动作慢慢迟缓,最终停了下来。 他才发现,荆梨里面没穿背心,她直接在内衣外套了件针织衫。 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喉咙莫名干渴发痒。 冷空气接触皮肤,荆梨在睡梦中蹙了蹙眉,不舒服地嘤咛出声。 顾北猛然从怔忪中回过神,他触电一般缩回手,扯过被子将荆梨盖个了严实,紧接着转过身,背靠着床,不再去看她。 他下颌微微绷紧,咬肌鼓动,眼神失焦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眉宇间掠过罕见的狼狈。 原来她长大的,不止脾气。 顾北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带荆梨去商场买内衣的时候,那会儿荆梨才十岁。 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便拜托刘春迎过来帮忙。 荆梨扯着他的袖口,扭扭捏捏地不肯跟舅妈进店。 顾北便哄她只是买件普通的衣服而已,不用害怕。 荆梨当时眨巴着大眼睛问他:“那大家都会穿这个衣服吗?” 顾北点头:“大家都穿。” 荆梨:“哥哥也穿吗?” “……” 顾北硬着头皮道:“穿,哥哥当然穿了。” 得到顾北的答案,荆梨总算笑了出来,不再抗拒。 回忆戛然,顾北不禁抿唇一笑。 方才那股异样的欲念消失不见。 他重新走到床边,把被角掖好,居高临下地望着荆梨醉醺醺的小脸,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 “以后不准你再喝酒了。”他轻顿,话锋又一转,“非要喝,也只允许在我面前喝。” 话落,一室寂静,无人应答,只能听见空调工作的声响,以及荆梨安稳的鼻息。 他无奈轻笑,在她梳妆台上翻了半天,总算找到标着卸妆字样的产品。 顾北将卸妆水倒在化妆棉上,接着笨拙地擦拭起女孩的脸。 他动作轻到极致,生怕弄疼或者吵醒她。 卸完妆,关掉灯,顾北走出房间轻声合上门,让她好好休息。 门刚关好,最后一丝光线被挡在屋外,一片黑暗中,只见原本应该睡着的女孩倏地睁开了双眼。 荆梨满脸通红地撑坐起来,大口 大口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她按住散开的领口,心跳怦然不止。 锁骨上还残留着男人指尖的触感,似燎原的星火,一路烧至全身,烧得她理智涣散。 换上家居服的顾北正在厨房里收拾排骨。 他得为自己的失信负责。 将排骨玉米汤炖上后,顾北拿上电脑和手机在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只留了盏落地灯,奶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有种在雪地燃起篝火的踏实感。 辛恬在半小时前给他打了通电话,还有几条微信。 时间太晚,他怕打扰到对方,便只回复了信息。 【平安到家就好,今晚辛苦你们应付张总了。】 刚点击发送,聊天框顶部就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顾北等待几秒,看见辛恬回道:【顾老师,你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顾北:【已经处理好了,多谢你的关心。】 辛恬发了张放松吐气的表情包:【那我不打扰您了,您早点休息。】 话落,间隔几秒,她又单独发来一句:【晚安。】 顾北见状没有同样回复晚安,而是简单发送一个“ok”的手势。 熄掉手机屏幕,他开始专心工作,不知过了多久,主卧方向传来开门关门的响动。 顾北侧眸看了眼,发现走廊灯被人按亮了。 看来是荆梨醒了。 “我煲了排骨汤,过来喝点?”他盯着电脑屏幕,扬声说道。 没人应他。 顾北也不在意。 又过了几分钟,走廊上那间浴室突然传来物体坠地噼里啪啦的声响。 顾北一愣,随即站起身快步来到浴室门口。 里头灯亮着,还能听见花洒哗哗的水声。 难不成荆梨正在里面洗澡? 这么想着,他松开门把手:“怎么了?东西碰倒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 顾北叹了口气,暗道这丫头喝醉之后真是太折腾人了。 他屈指扣响门板:“听见就出个声,别让我担心。” 里头的人这才犹犹豫豫地应道:“滑倒了……” 顾北拧眉,语气焦急:“摔得严重吗?有没有受伤,还能站起来吗?” 荆梨裹紧身上的浴巾,脸色发白地望着自己明显肿起来的脚踝,她试着动了动,脚踝处立即反馈触电一样的疼痛,她不由痛呼一声,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顾北听见她的嚎叫:“说话,到底摔成什么样了?” 浴室内被蒸腾的水汽填满,荆梨瘪了瘪嘴,坐在冰冷的地上,鼻音浓重:“站不起来了,脚脖子疼。” 顾北闻言捏了捏发胀的额角,沉声嘱咐她:“把衣服穿上,我进去抱你出来。” 荆梨看向远处的衣篮,这个距离她爬过去都费劲。 她又瞥了眼自己身上的浴巾,裹得很紧,没有暴露的地方。 只是让顾北抱她回房间,没关系的吧…… 刚刚男人帮她解衣扣的画面还不断在脑海里回放,荆梨脸颊再次热起来,她懊恼地暗骂自己,怎么洗个澡都能出事啊。 “小梨?”顾北催促。 第32章 荆梨回过神,张了张嘴,嗓音嗫嚅:“我穿好了,你进来吧。” 第28章 暧昧 生出男人对待女人的那种龌龊想法…… chapter 28 顾北闻言尝试转动把手, 发现她并未反锁,不禁皱了皱眉。 “我进去了。”他提醒道。 刚推开浴室门,湿漉漉的水汽迎面扑过来,顾北顿了下, 眯起眼往雾气蒸腾的里头看去。 只见荆梨跌坐在地上, 长发被她盘了起来, 露出纤细笔直的肩颈线条, 她就裹了条浴巾,右腿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曲着, 脚踝外侧有处明显的红肿。 荆梨听见动静抬起眸。 她的眼圈和鼻头都是红的, 望向他的表情不觉染上委屈,黑白分明的杏眸浮着层雾蒙蒙的水色,可怜中带着不自知的祈求。 浴霸暖色的灯光经上升的水雾折射,似笼罩在空中的烟色薄纱,视线变得不再明晰,五感的灵敏程度也随之迟缓。 氧气突然稀薄, 小苍兰沐浴露的味道馥郁浓烈,闷得胸腔一窒。 顾北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薄纱中的女孩, 视线不受控地从她小巧光洁的肩头滑到白腻的腿。 心脏处奇异地颤动了一下, 酥麻的感觉一路蔓至喉头, 他下意识吞咽, 喉结轻滚,压下那股莫名的波澜。 思绪后知后觉地回笼,他仿佛才察觉到自己的冒犯,忙移开目光。 下一瞬,四目相对,荆梨无辜的表情印入眼帘, 他立刻收紧下颌,不动声色地低下眼,薄唇抿成一条线,脸板了起来。 额发垂落,阴影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叫人窥探不清。 荆梨见他表情严肃,站在哪儿不说话,也不动,气氛蓦然有些奇怪。 她以为顾北在气她的不小心,不由低下头缩了缩肩膀,一副做错了事,十分憋屈的模样。 她的小动作没逃过男人的眼睛,顾北很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架子上干净的浴巾,走上前披在她肩上,随即将花洒关掉,半蹲在她身侧,认真地观察她的脚踝。 哗啦啦的水声兀地停止,逼仄的空间一下陷入安静。 静到让人浑身不自在。 “应该没骨折,只是扭到了。”顾北看了一会儿,给出结论,顿了下,他又问,“很疼么?” 他语气淡淡,嗓音却很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 荆梨没吭声。 她正出神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脸颊绯红,心口突突直跳,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许是久久未听到她的回答,顾北眼尾微挑,睨向她,对上女孩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偷看被抓包,荆梨欲盖弥彰地飞速眨眼,启唇毫无感情地“啊”了声。 她眉头轻拧,委委屈屈地补充:“超疼的。” 顾北定定地注视着她,眸光晦暗不明。 荆梨被他盯得呼吸不畅,心虚地平移视线,刚要说些什么,下一瞬,脚踝处传来刺痛。 “啊!” 这次她的痛呼是真心实意的。 “你干嘛!”荆梨捂住小腿,冲他控诉道。 暧昧的因子被打破。 顾北缩回戳弄的手指,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澡洗完了吗?” 荆梨别过脸不再看他,气鼓鼓地说:“洗完了。” 闻言,顾北不再墨迹,他站起身,弯下腰一手揽住她的肩背,一手穿过她的膝窝,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女孩轻易抱了起来。 身体陡然腾空,男人有力的臂膀箍住她的肩膀和双腿,彼此间悬殊的体型差和力量差让荆梨心尖一颤。 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抬头瞥向他的脸。 顾北却在此时垂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相撞,荆梨一怔。 气氛微妙。 顾北先一步错开,面色如常地直视前方。 方才如梦一般的对视让荆梨脑袋眩晕了一下,她的表情甚至可以用呆愣来形容。 怎么感觉……顾北的眼神怪怪的…… 荆梨空咽了一口,长睫似蝶翼颤动,搭在他颈上的手臂情不自禁地紧了紧。 男人的体温比她高很多,靠在他胸前非常温暖,哪怕走出了浴室她也不觉得冷。 荆梨尽量保持视线平直,可视野还是被顾北所占据。 男人的喉骨就在她眼前,形状十分好看,再上去一点,就是他的下颌,棱角分明,紧窄瘦削,充斥着浓郁的男性荷尔蒙。 他的唇形也很漂亮,不会太薄显得寡淡,唇色比她的浅点,不知是不是荆梨的错觉,她好像瞧见了顾北的唇角微微翘动了一下。 不等她继续细想,头顶响起男人闷沉的低语。 “回你房间还是放你到沙发上?”顾北看了眼她高肿的脚踝,说,“你这脚得喷点药消下肿。” 荆梨结巴道:“沙,沙发吧。” 顾北沉默地将她搁到自己刚才坐着的沙发上,柔软的绒布还残留些微他的温度。 “等我。” 撂下这两个字,顾北走到茶几前,拿出放在底下的药箱。 离开他的怀抱,荆梨心口顿时空落落的,她拢了拢肩头的浴巾,后知后觉感到冷。 还 好顾北回来时手上多了件厚实的外套。 他展开披在她身上,宽大的男士夹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荆梨一愣:“谢……” 似是觉得自己太客气了,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赶忙闭上嘴。 荆梨暗暗懊恼。 怎么感觉……今晚一切都奇奇怪怪的。 顾北什么也没说,坐到她旁边,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云南白药喷雾,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腿:“把脚放上来。” “哦。” 荆梨闻言乖乖地抬起腿,可微微一动脚踝就会牵扯出痛感。 她轻“嘶”出声,眉头蹙起,抬得极为缓慢和吃力。 顾北见状伸手握住她的小腿,帮了一把。 荆梨的思绪却被他的手吸引了过去。 男人的手掌太热了,熨着她微凉的皮肤,像突兀地贴上一块滚烫的烙铁,存在感十足。 顾北很快就松开了手,神情专注地看了看她肿起来的地方,边拔掉喷雾的瓶盖,边开口道:“看起来有点严重啊,估计要一阵子才能好呢。” 说罢,他拧眉望向她:“我带你上医院吧,拍个ct检查一下。” 荆梨有点排斥医院,往常有个小病小痛的,除非真的难受到不行了她才会想起这个选择。 “不要。”她立刻否决,“没到要去医院那么严重,喷点药就行了。” 顾北有些无奈地扫她一眼,心里知晓她有多倔,便不再坚持。 他低头将喷嘴悬在脚踝上方的位置,温声哄道:“有点凉,忍着点,喷完就没那么痛了。” “嗯。”荆梨低低地应了声,手指紧攥着外套,上头飘出淡淡的木质调香气,无言的安全感包裹着她。 话落,药味浓重的喷雾落在她的脚踝上,冰冰凉凉的,瞬间把热胀的痛感镇压。 荆梨松了口气,注意力又再次放到男人身上。 他沉静凌厉的眉眼此刻浮着无言的温情,有种冰雪消融的暖意,和春天给人的感觉相似。 看着看着,她的眼神逐渐痴迷,理智涣散,不受控地倾身靠近,直到凑在顾北的脸侧,不到一寸的距离,荆梨才恍惚回过神。 但她已经退不了了。 或许是因为今晚顾北对她太过温柔,又或是感受到了一丝他面对自己时不同于往常对待妹妹的异样差别。 荆梨欣喜于这种差别。 女孩温热的气息扑到脸上的瞬间,顾北动作一顿,略微诧异地偏过脸。 因距离过近,他的鼻头与荆梨的轻轻蹭了蹭。 二人俱是一愣,僵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彼此,鼻息相对,没有任何反应。 落地灯光线低迷,将这片角落照亮,像是为他们单独开辟了一个无人打扰的静谧空间。 荆梨双目微瞠,眼神羞赧又无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温润的湿意,神色迷茫的和他对视。 纯与欲交织在这张尚显稚嫩脸上。 是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顾北神情收敛,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面沉如水,没有后撤,也没有推开她。 默然良久,他哑声开口:“荆梨。” 他极少连名带姓地叫她。 荆梨呼吸稍停,唇瓣翕动:“在。” 顾北忽然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划过她的眼尾,语气严肃道:“以后不管在哪洗澡都别忘了把门反锁好。” 荆梨愣住:“什么?” 顾北放下手,回正脑袋,垂眸继续帮她喷药,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要多些戒备心。” 荆梨皱紧了眉,死死盯着他:“什么意思?我在家洗澡也要反锁门吗?” 顾北眸光暗了暗,看不出情绪:“嗯,在家也得锁。” 旖旎的氛围骤然消散,荆梨意味不明地轻嗤道:“意思是,你我也得防着呗。” 第33章 顾北没吭声,不置可否。 “有病。” 荆梨冷冷地剐了他一眼,强忍着疼,收回脚,一蹦一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独留男人坐在偌大的客厅。 顾北仿佛僧人入定,手里攥着喷雾,指骨都用力到泛白。 他目光失焦地落在反光的黑色茶几上。 台面映照出他的脸。 顾北双眼无神地盯着那张脸,心底泛起浓烈的厌恶。 他真恶心。 竟然面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姑娘,生出男人对待女人的那种龌龊想法…… 第29章 年上 男人会对比自己小很多的女生心动…… chapter 29 荆梨烦躁地把卧室门用力甩上。 这样她还不解气, 又故意把门反锁,咔哒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 她气得胸口发闷,蹦到床边坐下,瞪着门口的位置, 眼尾渐渐染上红色。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北要说这种话, 什么叫提高防备心, 什么叫也要防着他。 这么多年的相处,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搞得跟他也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混蛋……莫名其妙! 荆梨在心里怒骂, 伸手抓起床头的抱枕就往地上砸。 抱枕触地后回弹了两下, 最后皱巴巴地躺在那儿。 荆梨深吸一口气,盯着抱枕,慢慢冷静了下来。 随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 她凝眸陷入沉思,仔细琢磨起顾北方才的话。 一种怪怪的违和感充斥其中。 她知道顾北只把她当成毛都没长齐的小妹妹看待,所以日常在她面前并不太避讳, 更别提什么男女大防了。 就连洗完澡光着上半身的模样被她瞧见也不会躲开,要多坦荡就多坦荡, 倒显得她很心虚。 可是刚刚顾北话里话外的意思, 分明在说他心里有鬼啊…… 联想到这点, 荆梨的大脑空白了那么一瞬, 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她不由向后躺倒,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垫里,身上属于顾北的夹克还没脱掉,鼻间都是上面飘来的成熟男性的气息。 荆梨有些茫然,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可能顾北只是突如其来的想跟她来场关于提高女性安全意识的教育小课堂。 毕竟对他这个死心眼的人来说, 他对她负有一定的“监护”、“管教”的责任。 但……万一呢? 万一他说出那些话的心理动机,就是她想的那样呢? 好烦啊。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荆梨越想越头疼,体内残留的酒精还在影响着她。 她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摆烂一般闭上眼,打算就这么睡过去,清醒之后再去面对那些扯不清理还乱的思绪。 半梦半醒间,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荆梨眼皮一跳,烦躁地翻了个身,不准备理睬,可翻动时扭伤的脚踝碰到了床尾的玩偶,疼得她瑟缩了一下。 睡意骤然消散,荆梨长长叹了口气。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她摸过手机,短暂适应屏幕的强光之后,看到了433问她:【睡了吗?】 荆梨靠坐起来,慢吞吞打字道:【刚要睡着。】 对方秒回:【抱歉……】 荆梨唇瓣微弯:【没关系。】 随即主动挑起话题:【我今天去喝酒了,终于醉了一次。】 433:【感觉怎么样?】 荆梨泛着倦意的眼漾起波澜,无奈地回:【感觉挺好的,就是出了不少状况。】 433:【发生什么了?】 433:【难不成你是酒后发疯的类型?】 荆梨:【才不是,我可乖了。】 433:【呵,我信。】 说实话荆梨有些断片,刚醉时状态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残存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例如易梓薇扶着她走出酒吧,不一会有个温热的怀抱拥住了她,她恍惚听见了周逸怀的声音,之后就是顾北出现带走了她。 想起周逸怀,荆梨打字的动作微顿。 她划到微信界面,果不其然,两小时前周逸怀给她发了信息。 内容是:平安到家了吗? 荆梨赶忙给他回复:【嗯,要睡了。】 等了几秒,对面没有动静,她又切回今夜。 【就是有点倒霉,洗澡的时候把脚给崴了。】 433:【严重吗?】 荆梨:【不严重。】 433:【怪我,不应该跟你提起喝酒这档子事的。】 荆梨对“怪我”这两个字格外敏感。 她难免想起顾北。 顿时,睡前那些纷乱的思绪再一次席卷。 她丧气地沉了口气,打算问问同为男人的433。 【问你个问题。】 433:【说。】 荆梨:【你们男的,会对比自己小很多的女生心动吗?】 那头静默下来。 荆梨也不着急,恰好周逸怀这时有了回信:【别忘了喝点解酒的东西,不然早上起来头会很痛。】 荆梨略带敷衍:【好的,谢谢。】 周逸怀:【咱俩用得着这么生分吗。】 荆梨挑眉:【确实生分啊。】 对面被噎得说不出话。 但周逸怀不死心,继续聊:【你藏挺深啊。】 【要不是今晚遇到,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哥哥。】 见男生提到顾北,荆梨不由被勾起高二的那段记忆,也正是因为看到顾北谈恋爱,她才赌气“勾搭”的周逸怀,害得对方到现在都放不下。 真是造孽啊…… 因为心虚,荆梨放软了态度,解释道:【也不是藏吧……我哥他平时太忙了。】 周逸怀:【你哥他认识我吗?】 【毕竟我俩那事当时闹挺大的。】 荆梨:【他知道你的名字,但应该没看过你的脸。】 应该……吧。 男生宿舍里,周逸怀看到荆梨的回复,脑海中不禁划过男人带着敌意与排斥的眼神,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舒服。 有哥哥对妹妹占有欲这么强的么。 只是看到陌生的异性关照一下喝醉的妹妹,就能那么充满戾气。 【你和你哥关系很好吗?】 荆梨:【?】 荆梨:【废话。】 周逸怀:【他是不是很宠你啊?】 荆梨:【问这个干嘛?】 周逸怀:【没干嘛,就是感觉你哥人看着挺好的。】 荆梨:【你对他一见钟情了?】 周逸怀:【……】 周逸怀:【别瞎说。】 荆梨笑笑:【不聊了,我先睡了。】 周逸怀赶忙道:【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么,我去你学校找你。】 似是怕女孩拒绝,他又补充道:【我那个纹身图案想请你帮忙改改。】 荆梨顿了顿:【明天再看吧。】 周逸怀轻笑,也行,没有第一时间否决,起码给了机会。 【好,那我明天下课前再问你一遍。】 结束和男生的对话,荆梨点开今夜,只见433的对话框上出现4条未读消息。 【会。】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可不在乎她是不是比自己小很多。】 【他们的劣根性让他们有时候更像一头野兽,遇到漂亮的就会发情。】 【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尤其得对男人保持警惕,特别是年纪大的。】 荆梨微怔,手指悬在屏幕上空,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更糊涂了。 照433这么说,男人就是视觉动物。 那顾北也是吗…… 见她许久没有回复,433又道:【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 荆梨:【刷到一本年上文,好奇问问。】 433:【年上文,是什么?】 荆梨感到新奇:【这个你都不知道,就是男主比女主大的小说。】 433:【……你喜欢看这种的?】 荆梨:【嗯。】 这下换对方愣住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433知道她明天还要上课,匆匆结束聊天,主动道了晚安。 荆梨熄掉手机屏幕,闭眼重新酝酿睡意。 - 次日上午。 阳光透过窗纱倾淌进卧室。 荆梨被闹钟叫醒。 今天是周一,得去学校上课。 她从决定留在梧城念大学开始就没想过住校。 原因无他。 即便自己上大学了,她也希望每天见到顾北。 经过一夜之后,脚踝的肿胀消下去不少,荆梨慢慢将脚触地,支撑着站起身。 还是挺疼的,但没昨晚那么难以忍受了,尽量避免右脚受力,也能独立行走。 换上干净衣服,简单收拾完,荆梨装好课本和画具,抱着男式夹克,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 刚走到客厅,就闻到厨房方向飘来的香气。 第34章 她抬头望去,瞧见端坐在餐桌边的顾北。 男人今天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他正面色沉静地看着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下一秒,他眉头倏地蹙起,似摸到烫手山芋般把手机搁到桌上,端起面前的咖啡喝起来。 晨光大好,倾洒在他身上,柔和了较为锋锐的眉眼,也让他陡然充血泛红的耳朵愈加明显。 荆梨蹦到他对面坐下,好奇勾头去看他的屏幕。 顾北眼疾手快地将手机反扣。 “小气鬼,看一下都不可以啊。” 她撇了撇嘴,夹起盘子里煎好的鸡蛋一口塞进嘴里。 顾北盯着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里还是闪过一瞬的狼狈。 荆梨似有所感,抬眸和他对视,注意到男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白,以及眼下的乌青,不由一愣。 “你昨晚没睡好吗?”她脱口而出。 顾北闻言目光一下变得深沉,他滚了滚喉结,嗓音暗哑:“有点。” 荆梨眨眨眼,轻笑:“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顾北视线意味不明地划过她亮晶晶的唇瓣,心口郁结。 他昨晚看了一夜的言情小说。 心灵遭受到不小的冲击。 联想起荆梨在今夜上跟他说过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问他男人会不会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心动…… 难不成,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大叔嘛。 思及此,顾北有些头疼地阖了阖眼。 第30章 邪火 不是变态就行 chapter 30 感情这事千人千面, 每个人心动的类型都不尽相同。 可以理解荆梨喜欢年纪比她大的人。 毕竟从她出生以来,父亲这一角色一直是缺位的,长大后她会更容易被成熟强大的异性所吸引。 但她现在太小了,阅历和社会经验还不够丰富, 非常容易被一些有心之人所欺骗……唉, 说到底都怪他, 一直在忙工作, 忽略了对她的陪伴。 “脚怎么样了?”顾北轻咳,把话题转移。 荆梨闻言看向右脚:“好多了, 不妨碍走路。” 顾北放下咖啡, 起身去拿昨晚的那瓶云南白药,随后径直来到荆梨身侧,在她脚边蹲下。 荆梨眼前暗了一瞬,男人肩背宽阔,朝她方向低伏时好似山脉遮挡天日。 她不自觉身子一僵,刚夹的小香肠掉到桌上。 顾北单膝跪地, 袖口稍稍折起,露出一小截筋脉清晰的手臂, 无名指上她送的戒指折射出细碎的光。 四下蓦然安静, 从她的角度能瞧见顾北英挺的眉眼惯性地蹙起, 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疲惫冷脸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份熟男的魅力。 此时他正神色专注地跪在她面前,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心头蔓延。 荆梨看着他渐渐出了神,眸光潋滟,氤氲出浅浅的笑意。 “你脚不方便,这段时间我来送你上下学。”顾北照着肿起来的地方喷洒药雾,轻声说, “快下 课的时候别忘了提醒我去接你,还有,伤成这样就别乱跑了,老实上课,没课就在家好好待着,不准再喝酒……” 他话还没说完,却眉心突然出现的微凉触感而打断。 呼吸轻顿,他下意识抬头,目光捕捉到女孩来不及收回的指尖。 荆梨手指微蜷,在男人讶异的眼神里尴尬地弯了弯唇:“我看你一直在皱眉,想帮你抚抚平……” 她越说底气越不足,干脆将头重新埋下去,大口干饭。 顾北大脑有些宕机,视线扫过她绯红的脸颊和修长白腻的脖颈。 脑海里忽然闪过她像小狗一样舔他的唇角,出租车里黏黏糊糊蹭他的模样,以及跌坐在浴室里的旖旎画面……心跳奇异地漏了半拍。 那些年上恋小说片段突然生动了起来。 思绪一下混乱不堪,顾北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用力攥紧拳头,面色微沉,一言不发地坐回桌前,将最后一点咖啡喝完,舌尖回荡着苦涩的滋味,将将压下心口酥麻的波澜。 喝豆浆的间隙,荆梨悄悄打量对面的男人,见他表情不太好,不禁腹诽:真是个小气鬼,手机不给看就算了,手指碰一下都不行。 许是她眼神太过幽怨,顾北瞥了她一眼,荆梨一吓,被豆浆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顾北抽出张纸轻飘飘递过去,语气略带责备:“吃饭还分心。” 荆梨没接,瞪着他:“都怪谁啊。” 顾北是真不懂:“谁?” “……” 荆梨哑巴吃黄连,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上车后,荆梨系好安全带,阖上眼偏过头,被动进入补眠状态,避免和男人对话。 车子启动一段时间后却一直没走,荆梨疑惑地掀起眼皮,稍稍侧眸,结果撞上顾北深邃的目光。 他正偏着脑袋,定定地望着她,眼里瞧不出情绪。 荆梨心头猛地一跳,皱起眉,一脸警惕:“干嘛?” 顾北脸色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像在思考,几秒后将头摆正目视前方,握住方向盘开始开车。 “没事。” “……” 从昨晚开始就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荆梨狐疑地将男人扫视了一通,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难不成昨晚他喷药的时候自己突然向他靠近,还有刚刚帮他抚平眉心的举动,暴露了些什么……? 他是不是察觉到她喜欢他了? 难怪……这样的话就能解释顾北为什么突然警告她要反锁房门了。 想到这点,荆梨浑身一悚。 这个死心眼不会以为,她对他动心这件事,又是他的错吧? …… 完全有可能,他完全干得出来。 荆梨霎时脸色苍白,机械地转动脑袋,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心口直打鼓,血液也跟着沸腾,手脚蜷缩发麻。 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让顾北知道自己的心意。 因为她清楚,一旦这个秘密暴露在阳光下,那她面临的便是他的逃避与远离。 她宁愿一辈子以妹妹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也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承担失去他的后果。 思及此,荆梨懊恼地闭上眼,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装死。 只要她不承认喜欢,顾北的猜测就只是猜测。 对,只要她不说,那这个死心眼就永远不知道。 - 不一会儿,车停在校门口,荆梨连声招呼也没打,着急蹦下车,一瘸一拐地走进校园。 顾北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转头朝设计院的方向开去。 他思索了一路。 自己面对荆梨时那些怪异的“欲念”,或许是因为寡了太久导致的。 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 二十八年来,他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刘春迎给他介绍过不少好姑娘,但都被他在第一次见面时以各种借口婉拒断联了。 唯一一个联系下去的,就是徐图之徐律师。 当时他手底下一个工程出现了问题,闹得挺严重的,甚至惹上了官司,如果输了的话他得赔个底儿掉,荆梨的生活质量也会受到影响。 幸好徐律师及时出现,答应做他的辩护律师,帮他打赢了官司。 之后二人便成了好友。 为了不辜负刘春迎的好心,也为减小徐图之被父母催婚的压力,他俩达成短暂的共识。 只要家里一问,就默认接触得不错,等过段时间再以性格不合等理由“分开”。 除却这段虚假的关系,他一次正经的恋爱经历都没有。 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日夜颠倒,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想不到男女那事儿上去。 估计是这两年闲下来了,邪火压抑太久,慢慢把脑子烧得不正常了。 竟然对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心生不轨”。 想通之后,顾北陡然轻松下来。 不是变态就行。 找个女朋友就能治好。 正琢磨着拜托刘春迎继续帮他介绍相亲对象,手机忽然进来一通电话。 顾北扫向来电人的名字——辛恬。 他伸手接通。 “喂,顾老师。”女生清甜温柔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您在开车吗?” 顾北“嗯”了声:“一会就到院里了,出什么事了么?” 辛恬赶忙道:“没事没事。” “就是周工要请大家喝东西,他让我问问您想喝什么,热拿铁可以吗?” 顾北下意识拒绝:“我早上已经喝过咖啡了,不用点我的了,你们喝吧。” “好,我知道了。” 在顾北即将挂掉电话之际,辛恬突然叫住他:“顾老师。” 顾北顿了顿,眼尾微挑:“你说。” “您吃早餐了吗?”不等男人回答,辛恬忙补充道,“我早上多做了一份三明治,本来是给朋友带的,但她在家已经吃过了,您要是还没吃,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试一试我的手艺……” 第35章 女生话语里的紧张与羞怯哪怕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但顾北没往别的方面想。 只觉得女生人挺热心的,或许也存着在领导面前留下好印象,好让他在实习测评上打高分的小心思。 顾北早上确实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杯咖啡,于是干脆地应了下来:“可以啊,谢谢你小恬。” 那头提着的心总算放回肚里,辛恬强忍加速的心跳,语气克制道:“好的,那我放您桌上。” 第31章 渣女 除了顾北,她可以辜负任何一个人…… chapter 31 荆梨从教室后门进去时, 思政老师已经开始点名了,她赶忙压低身子坐到易梓薇帮她占的后排位置上。 她一瘸一拐的模样自然没有逃过女生的眼睛,易梓薇看向她翘起来的右脚,诧异道:“一晚上不见, 你脚咋了?” 说罢, 她似想到了什么, 强行咽下嘴里还没嚼碎的面包, 眼睛瞪大:“不会吧,难道顾北哥动手打你了?!” 荆梨正低头掏书, 闻言奇怪地斜了她一眼, 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凭什么打我?脚是我摔伤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易梓薇举起课本竖在脸前,歪头压低嗓音问:“你忘了你昨晚喝醉之后做的事了吗?” 荆梨动作顿住,眼珠微微移向左上方,回忆了两秒, 接着迟疑地摇摇头。 她的记忆卡在了周逸怀出现,以及被顾北背回家。 这两段中间发生过什么她完全失去了印象。 瞧着易梓薇的反应, 她应该是干了什么比较“惊天动地”的事。 思及此, 荆梨心头一跳, 忙语气紧张地追问她:“我做什么了?” 易梓薇拿起手机, 神秘兮兮地给她发了段视频。 “你自己看吧。” 荆梨没有错过她眼中划过的促狭。 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吞咽了一口,长睫轻眨,视线移到手机微信界面,伸手点开那个视频。 短暂加载过后,黑漆漆的画面开始晃动,几秒后落定在前方相拥纠缠在一块的男女身上。 荆梨一眼便认出了男人是顾北, 而他怀里搂着的正是她自己。 荆梨思绪停顿了一下,她脑海中对这个画面完完全全没有丝毫的印象。 她立刻双手捧起手机,低头凑近,眼睛一眨不 眨地盯着视频里两人的一举一动,蓝牙耳机这时传来她醉醺醺又黏糊糊的声音。 “大混蛋,你来接我回家啦。” “有酒的味道,你也喝酒了。” “你的酒味好好闻,我也想喝。” 话落,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勾着顾北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唇边舔了一口。 …… ………… ……………… 荆梨望着这一幕,大脑直接宕机。 紧接着,一股微妙的,无法忽视的羞耻感席卷全身,她兀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发出不小的动静,吸引了前排同学的注意。 但她现在已经无所谓别人怪异的目光了,她难堪地将脸埋进臂弯,脸颊滚热,视频里不断循环着她的声音,像一记记重拳,加深她指尖蜷缩的力道。 救命…… 她都做了什么啊…… 这些是正常人类能说出来的话吗? “荆梨。”老师这时点到了她的名字。 无人应答。 易梓薇杵了杵她的胳膊:“点你名了。” 荆梨没动。 “荆梨。”老师语气染上不耐,“荆梨在不在?” 易梓薇没办法,捏住鼻子帮她答了到。 还好老师没起疑,成功混了过去。 易梓薇倾身凑到她耳边:“我录的时候被你吓一跳,你醉了之后胆子是真大啊,我看顾北哥脸色都沉了。” 荆梨神清恍惚地抬起头,双眼失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易梓薇满脸八卦。 怪不得,从昨晚开始顾北对她的态度变得奇奇怪怪的,刚才在车里还莫名其妙地盯着她打量。 视频里她这一套动作,真的很……暧昧。 天底下哪个正常妹妹会在酒后这么对待哥哥啊。 见她又愣住了,易梓薇“哎呀”一声:“急死了,你快说话呀。” 荆梨表情比哭丧还难看,她长叹了一口气,关掉视频,拿掉耳机,重新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先下线了,别打扰我。” “哎,先别睡啊,告诉我怪不得什么呀,还有你跟周逸怀又是怎么回事?”易梓薇一口瓜吊在面前,怎么张嘴也吃不到,心里难受得不行。 但不管她怎么推荆梨,对方都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甚至将脑袋转到一边,留个后脑勺给她。 见实在讨不到痛快,易梓薇只得作罢,她支着下巴点开和陆檀的聊天框,主动问他起床了没。 对面许久都没动静,看来是还没醒。 早八的思政课,教室充斥着淡淡的死气,老师的声音比摇篮曲还催眠。 易梓薇睡不着,百无聊赖下,她往上翻看起和陆檀的聊天记录。 自从上次在派出所和陆檀加上微信之后,这几天两人都在发消息。 一开始她完全以小迷妹的心态对自家偶像各种吹彩虹屁,早中晚嘘寒问暖,还时不时给对方点外卖,送信,送昂贵礼物,甚至在微博上看到粉丝写的感人小作文、线下应援活动的返图,以及站姐拍的帅气机场照也会全部保存下来发送给他,继续夸夸夸,只为和他多说说话。 但陆檀的回复总是透着股敷衍的意味,对待粉丝举行的应援活动给予的反应也很冷漠。 单单这样,易梓薇也能理解,毕竟他现在各地巡演,闲暇时还要写歌练习,疲于提供情绪价值。 可当她在朋友圈发精修自拍,或者和朋友的合照时,他便会迅速点赞评论,等她回复后就主动找她私聊。 言语间满是拉扯挑逗。 易梓薇平日里懵懵的,但面对感情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傻白甜。 她明白陆檀在跟她暧昧。 对方是她的偶像,她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开心。 那个在微博上,在粉丝群里,各种感谢粉丝的陆檀,说没有粉丝就没有现在的他的陆檀,私下里对待粉丝的真心却不屑一顾。 而对她这个粉丝发的美照却尤为热情。 好割裂…… 想到这,易梓薇有些惆怅。 她点开陆檀的朋友圈,翻着他的自拍,嘴角又挂上了笑。 她是真喜欢这张脸,简直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别看她整天把“老公”挂在嘴边,但真要她和偶像恋爱,她则有贼心没贼胆。 先聊着吧,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呢。 她乐观地想着。 一上午的课在枯燥中度过。 荆梨全程不在状态,直到下课铃响她还恍惚着,慢吞吞地走出教学楼。 人群中,从另一栋楼里出来的易梓薇朝她奔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胳膊,语气抱歉:“对不起啊亲爱的,我中午不能陪你吃饭了。” “叔叔叫你回家了?” 易梓薇目光躲闪:“对……中午家里有客人在,我爸让我回去吃。” 荆梨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易梓薇垂眸看向她的脚,迟疑道:“那你一个人能行吗?” 荆梨安抚一笑:“能行,放心吧。” 目送女孩离开,荆梨记起顾北早上的嘱咐,拿出手机打算提醒他来接自己,可下一秒,她脑海里又跳出那个视频。 瞬间止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完了,看完视频,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北。 荆梨懊恼地阖上眼,正纠结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周逸怀在问她下没下课。 哦对。 他昨晚跟她约饭来着。 既然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顾北,那就先避着吧,能躲一时是一时。 这么想着,她给周逸怀回道:【下了,你到东门等我吧。】 接着她又点开和顾北的聊天框,告诉他一声,中午不用来接她了。 【和朋友去吃饭,中午就不回去了,不用来接我。】 发完,她将手机静音,揣进口袋,不再去看。 强忍右脚的不适,她慢慢挪到东门,抬眼便瞧见了等在门口的周逸怀。 男生优越的身高和样貌格外显眼。 对方同样看见了她,脸上刚扬起笑,注意到她别扭的走路姿势后又猛然僵住。 周逸怀小跑到她跟前,眉头紧蹙:“脚怎么了?” 荆梨语气随意,没当回事:“扭到了,别管。”随即转移话题道,“待会吃饭你请客吗?” 周逸怀担忧的视线还绕在她脚踝上,闻言笑了笑:“当然,跟我在一块还能让你花钱。” 这话说的暧昧。 荆梨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错开他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 第36章 “那我就不客气啦。” 周逸怀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眼尾轻挑。 二人打车来到一家口碑不错的融合菜馆。 中午用餐高峰期,他们进门的时候发现一层基本满座了。 还好周逸怀提前定了位置,服务员领着他们上到二楼包厢。 包厢装潢典雅幽静,空气中浮着怡人的淡香,环境不错,显然请客之人是用了心的。 坐好后,周逸怀将菜单递给她:“你点吧。” 荆梨不跟他客气,点了几道服务员推荐的招牌菜,又随意点了两道自己想吃的。 服务员一走,包厢内霎时安静,淡淡的尴尬在空中蔓延。 荆梨喝了口热茶,忽视男生睇来的灼热目光,直接切入正题:“不是让我帮忙看看纹身图么,图呢?” 周逸怀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荆梨,你不会不知道这只是我约你吃饭的借口吧。” 荆梨没吭声,挑挑眉,不置可否。 她在装傻,不接招也不化招,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说真的,我一直很在意。”周逸怀轻笑,“你到底喜没喜欢过我。” 男生敛了笑,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荆梨垂眸,掩盖眼里的心虚与愧疚。 她确实从来没喜欢过他。 长久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周逸怀呼吸微滞,喉结滞涩地滚了滚,嗓音嘶哑:“那为什么那个时候,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因为好玩。”荆梨抬眸直视男生 的眼睛,“就这么简单,我想找个人试试恋爱的感觉,你恰好成了我的目标而已。” 话音落地,四周陷入死寂。 周逸怀怔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她,眸光沉得骇人。 荆梨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和他对视,黑白分明的杏眸透着无畏和坦然。 这世上,除了顾北,她可以辜负任何一个人。 哪怕被骂“坏女人”,她都无所谓。 她就是这么一个没良心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周逸怀惨然一笑,被她打败了似的,肩膀倾颓,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声音很轻很轻,带着微不可察的无奈。 “荆梨,你够渣的。” 第32章 过敏 我恨你……也爱你。 chapter 32 “是嘛, 还好吧。” 荆梨扬眉,并不惭愧,甚至觉得这个评价还挺酷的。 本该生气的周逸怀反倒被她这幅无所谓的模样给逗笑了,只不过唇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他之前设想过无数种答案, 去解释他和荆梨之间的“感情”, 为她找了无数种借口, 为什么强势走进他的心却又在被发现后那样果决地切断联系。 几乎快成了他的心病。 结果……她却说, 只是因为好玩罢了。 撩拨一个沉闷无趣的书呆子,诱他沉沦, 在他决定为她改变的时候快速抽离。 仔细想想, 确实挺好玩的。 这才是荆梨啊,没心没肺,坏得坦荡,玩弄他的心又不负责。 让人又爱又恨,完全讨厌不起来。 周逸怀拿起滚烫的茶壶,给她空掉的茶杯续上水, 再抬头,面上已无笑意, 他眸光幽暗, 硬朗的脸部线条微微绷紧:“真想看看你在爱情里被人辜负的样子。” “是不是和我想象的一样, 可怜。” 荆梨轻顿, 随即满不在乎地耸肩:“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周逸怀轻笑:“但愿吧。” 一顿饭在略微尴尬的氛围中快速结束。 荆梨吃得没滋没味。 她心里惦记着顾北。 男人中午饭一般都在设计院的食堂解决,但他常常忙于工作而忘了准时去吃饭,导致他最后总一个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往常她都会在十二点左右发消息提醒他,可因为早上看到的视频她现在有点羞于面对顾北。 兜里的手机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状态,她也没拿出来看一下。 周逸怀送她回了学校, 临走前他指了指手机:“我把我要纹的图案发你微信了,记得帮我看看,给点修改意见。” 荆梨瞬间如同找到了碰手机的理由一般,忽视心头的别扭,掏出手机解锁,漫不经心地回:“知道了。” 周逸怀没再开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停下脚步,侧身叫住她:“荆梨。” 微信消息正在缓慢加载,荆梨闻言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记忆中温吞慢热,连与她对视都不敢的少年,此时正眼神凌厉而赤忱地盯着她。 “我们重新来过吧。”他出声,沉着又不乏意气,“这次换我追你。” 荆梨神色微怔,眉心微不可查地跳了下,心绪纷杂。 或许是因为少年的执着,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抱歉。 她没回答,周逸怀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话落便干脆地转身离开。 消息也恰好加载完成,唯一的置顶毫无动静,还停留在一个小时前她让顾北别来接她的那条。 眉头倏然皱起。 荆梨不敢置信地点开确认。 顾北没回她。 他从来没有隔这么久不回她消息的时刻。 她不死心地看了看通话记录。 也没有男人的未接来电。 难不成他又沉浸在工作里忘掉时间了吗? 还是说,又忘了要来接她的承诺…… 这么想着,荆梨鼻尖一涩,带着点怒意的主动给他拨过去。 长久的嘟声让她心情愈发烦躁,在即将挂断的前一刻,对面终于接通了。 “你……” “喂,是小梨吗?” 荆梨刚开口,就被听筒里传来的陌生女声给打断。 一瞬间,她仿佛被扼住了脖颈,喘气都忘了。 “你是谁?”她语气染上不自知的冷意,“顾北呢?为什么你会接他的电话?” 辛恬望向躺在病床上的顾北,起身走远了点,手拢着嘴,压低嗓音道:“我是前几天给顾老师送文件的辛恬,我们见过的。” 听到辛恬这个名字,荆梨脑海兀地闪过一道长发白裙的苗条身影,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微妙的痛感从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 荆梨用力握住自己攥着手机的那只手。 它在微微发抖。 “顾老师出了点状况,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辛恬说。 听到这话,心里腾起的阴暗情绪被对顾北的担忧压制,荆梨呼吸一滞,忙问:“他怎么了?” 辛恬自责地垂下眼:“医生说他是严重过敏,刚打完点滴,还没醒呢。” 过敏? 他为什么会接触到花生? 荆梨来不及细想,她现在只想立刻见到他。 “你们在哪儿呢?” “人民医院的门诊部……” 不等对方说完,荆梨便挂了电话,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辆快车。 二十分钟后,她一瘸一拐地来到辛恬告知的地点,很快就找到了顾北所在的观察区。 坐在床边的辛恬一眼就瞧见了满脸焦急的女孩,她赶忙迎上去:“小梨……” 荆梨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注意力全被床上的男人吸引了过去。 在视线触到顾北苍白的脸色时,荆梨眼睫倏而一颤,心脏像是临渊腾空,一股欲坠不坠的失重感,让她耳腔嗡鸣,周遭的一切都失了声。 她越过辛恬,径直走向病床。 辛恬见她脚步吃力,意欲上前搀扶,被她抬手挡开。 辛恬顿住,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明明距离很短,荆梨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每一步都很沉重。 右脚的疼痛牵扯着她的神经,迫使她保持理智与清醒。 来到床边,只见男人那双漂亮的凤眼此时紧紧闭着,他领口大敞,露出的大片肌肤上布满可怖的红疹。 连睡着他的眉头都在蹙起,想来一定很难受。 荆梨眼圈陡然红透,她像面对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目光无措地落在他身上,想触碰却又不太敢,轻颤的指尖与男人的眉心只余半寸的距离,堪堪停住。 视野逐渐被温热的泪雾模糊遮挡。 “都是因为我。”辛恬这时走到她身侧,语气低落,“我不知道顾老师花生过敏,在给他吃的三明治里加了不少花生酱。” 早上她把特意做的三明治放到顾北的办公桌上,回到自己的工位后就一直在等待对方的反馈,可过了许久微信都没动静,她试探性地问他吃得怎么样,如果觉得不错她明天继续给他带。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提醒,顾北才想起还有个下属给的三明治没吃,他边认真盯着电脑里的模型,边拆开包装咬了一大口。 他自小查出花生过敏后就再没碰过花生制品,早忘记花生的味道了,所以一时间并未察觉到异样。 第37章 一整个吃完,给了辛恬好评,十几分钟后他的脖子和胳膊开始不同程度地发痒,起荨麻疹,呼吸也急促起来,喘不上来气,心跳猛烈加速,仿佛有团火在焚烧着他。 顾北立即起身求救,结果刚跌跌撞撞走出办公室,就一头栽倒在地。 听完辛恬的讲述,荆梨恹恹地闭了闭眼,她不想和对方拉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便哑声道:“麻烦你了辛小姐,这里有我在,我陪着他,你先走吧。” “我……”辛恬哑然,目光不舍地望着男人,鼻头一酸,“我可以留下帮忙。” “不必了。”荆梨深吸口气,侧眸冷冷地说,“他不需要你。” 辛恬身体一僵,对上女孩沉冷的目光,心口微窒。 女孩杏眼黑白分明,眼仁如墨般漆黑空洞,透着股幽暗的森然。 对方没做任何表情,甚至连眼尾都没动,但她就是瞧出了一丝厌烦与排斥,还有些微难以言喻的敌意,像一头护食的炸毛小狼崽。 这种排斥与敌意从二人第一次见面好像就存在了。 她想不通,她俩毫无交集,为何荆梨会对她产生如此情绪。 难道是因为她害得她哥哥进医院了么。 思及此,辛恬稍稍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拿上包最后看了眼顾北,转身离开。 世界终于只剩下兄妹二人。 荆梨周身竖起的刺慢慢松懈、变软,她坐了下来,俯身趴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捧起顾北的手,将掌心缓缓贴在自己的脸侧。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掌心蔓延,她依恋地蹭了蹭,用力眨眼挤掉眼泪,打湿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实在看不得顾北露出这幅虚弱破碎的样子,宁愿他不回消息只是出于忘了和她的承诺,而不是因为生病与意外。 “为了不让她失望,连要命的花生都吃的下去么。”沉默半晌,荆梨低哑的声音响起,“因为你,我也跟着再没吃过花生了……顾北,顾北……”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喃着他的名字:“你真的很讨厌。” “你要我怎么办啊……” 说罢,眼泪又倾泻下来,她死死咬着下唇,咸涩的眼泪流进嘴里,难受得快要死掉。 顾北,我讨厌你。 讨厌你,让我连爱一个人都像在做贼心虚。 讨厌你,让我变得尖锐又古怪,对另一个毫无错处的女孩子散发恶意。 我恨你…… 也爱你。 思及此,她痛苦地哽咽,望着男人安静的睡颜,忍不住起身在他眉间落下虔诚而克制的一吻,唇瓣颤抖不止。 也只有在他不知情的时刻,她才敢散发自己汹涌的爱意。 她无比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没有模糊亲情的界限,她明确地知道,这是爱。 滚热的泪珠顺势落在顾北的额头,他眼皮微动,下一秒,兀地睁开眼。 荆梨没来得及坐回去,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二人的脸靠得很近,所以当目光纠缠时,她没有遗漏男人眸中闪过的错愕与茫然。 “小梨……” 顾北先一步回神,虚弱地叫她,迷蒙的思绪逐渐清醒。 荆梨轻微吞咽,垂睫掩盖自己的情绪,自然地坐了回去。 “感觉怎么样?” 第33章 欲望 爱会让人一瞬间地狱,又一瞬间天…… chapter 33 顾北喉结无意识地滚动, 他微微侧目,视线随着荆梨撤离的动作而移动,最后落在她被午后光晕包围的模糊身影上,神情怔然。 女孩身形消瘦, 长发乖顺, 发丝在光下熠熠生辉, 整个人像蒙了层复古老旧的滤镜, 如梦似幻,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 他看不清她的脸, 却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顾北呼吸一滞, 忙伸出手,试图触碰她。 直到掌心回馈的温软触感才让他稍稍心安。 荆梨握住他突然抬起的手,忙问:“还是不舒服吗?” 女孩的声音和梦里的一样温柔,顾北一时恍惚,过速的心跳久久不曾平复。 他不自觉收紧手指,将女孩牢牢攥住, 低眉垂掩自己眼里混乱不堪的情绪,嗓音沙哑:“好多了。” 荆梨闻言松了口气, 起身将他滑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目光触及大片红疹时又不免心疼。 她咽下喉间的苦涩, 低声问他:“要不要喝水?” 顾北下意识点头, 一瞬不瞬地盯着从光里站起来的她,离开了那层朦胧的滤镜,他这才看见她脸上清晰的泪痕。 心一下揪起来,他拧眉道:“哭了?” 荆梨顿了顿,忙撇开脸,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润, 倔强道:“没有。” 说罢,似是觉得难为情,她扭头扫视四周,没找到饮水机。 估计在外间,这么想着她松开顾北就要出去,结果刚迈出一步,手腕被对方用力抓住。 “去哪儿?”顾北力道很重,声音泄露着不安的急促。 荆梨诧异回头,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睛,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我去给你接热水。”她反手覆盖男人青筋浮凸的手背,安抚似的轻轻握了握,又柔声补充,“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北这才如梦方醒般仓皇松开手。 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他低头抿了抿干涩的唇,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 望着女孩逐渐走远的背影,顾北忽然长长地、重重地,呼出胸口憋了许久的一团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醒来看到荆梨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开始心脏就一直跳得厉害。 估计与他刚才做的梦有关。 是不是梦他都不太能确定。 只记得耳边传来女孩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缱绻呢喃。 以及她俯身落在他眉心的一吻。 思及此,顾北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那里还残存着女孩唇瓣湿润的触感。 好真实,真实到他心底也在不受控地希望这个吻是真实的。 这个念头刚起来,顾北猛地一怔,眼里弥漫起挣扎的郁色。 他自我唾弃地闭上眼,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垂落的双手死死攥成拳。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出问题了。 大问题。 不光是生理上,心理也是。 都说梦是真实心理的反射。 他现在连梦里都开始不由自主地越轨了。 也许他真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他需要在事态还没进一步糟糕前赶快拨正自己病乱的心态。 去接触其他的异性,谈一场正常男女之间的,正常的恋爱。 而不是像一只发情的公狗一样,对自己从小带大的妹妹产生不该有的欲望,以及……卑劣的悸动。 - 下午只有一堂课,荆梨干脆向班主任请了假,陪顾北打完剩下的点滴。 直到天边暮色降临,他们才从医院出来。 顾北的车还停在设计院,荆梨便打了辆车。 等车的空档,二人谁都没说话,氛围静得诡异。 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默,荆梨偏头看了顾北一眼。 男人脸色还很苍白,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在路边单手按着胸口,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既视感。 那股难受的酸劲又冒了出来,她没忍住,开口酸道:“三明治好吃吗?” 听到这话,顾北掀起眼睫望向她,对上女孩别别扭扭的模样,唇角不由牵动了一下:“好吃。” 荆梨呼吸一涩,装作不在乎地别过脑袋。 片刻后,她鼻音浓重地嗡声说:“就那么好吃,好吃到你连命都不要了。” 顾北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闻言苦笑:“如果知道那里面有花生酱我一定不会吃。” 荆梨一顿:“不知道?”但随即她又咕哝地切了声,“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看是舍不得人家失望吧……” 她越说越小声,酸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说什么呢?” 身后陡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荆梨猛地回头,双目微瞠,发现顾北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背后。 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凤眼,她不禁脸颊发烫,有种吃醋被抓包的羞赧。 “这就被吓到啦。”顾北失笑,胸膛发出愉悦的震颤。 荆梨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顾北敛了笑,继续解释:“是真的不知道,我已经快忘了花生的味道了,当时注意力也不在三明治上,吃完才反应过来。” 荆梨冷哼:“活该。” 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扬。 爱会让人一瞬间地狱,又一瞬间天堂。 很折磨,很上瘾。 - 半小时后,二人终于艰难地回到家。 早上出门还只有一个人负伤,没想到晚上回来两个人都倒下了。 顾北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红疹比起白天要消了点,看着没那么可怖了。 第38章 他径直瘫倒在沙发上,右臂压着发胀的额头,整个人都在诠释难受二字。 荆梨倒了杯 热水搁在茶几上,按照医嘱取出定量的过敏药,弯腰靠近他,嗓音轻柔:“先别睡,把药吃了。” 男人眉头紧皱,闻言睁开眼,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忽然懒声说:“不想动。” 荆梨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那我喂你?” 顾北眸光暗了暗,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许是身体不舒服,他难得抛弃了往日在她面前的担当与逞强,露出虚弱的一面。 荆梨对照顾他这件事乐意之至。 她坐到男人身边,将靠枕垫在他脑后,伸手将掌心里的药丸喂到他嘴里,接着拿起水杯送到他唇边。 药片太苦,刚接触舌苔就快速在口中蔓延传递。 顾北急于冲淡那要命的味道,所以喝得有些快,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大幅度滚动。 荆梨盯着那处,不由走神,忘记了控制水杯送服的力道,结果一个不注意剩余的水全都倒在了他身上。 “!” 场面陡然僵滞,二人都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 荆梨率先回过神,忙抽出一大把桌上的纸巾,慌乱擦拭洒在男人胸口的水渍。 顾北懵了几秒,眼尾漾出无奈的溺笑,他试图制止,但刚要开口又不自觉停住。 他衬衫的扣子在方才的一番折腾下又绷开几颗,此时他的胸腔连带着半截腹部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水液一路滑落,在肌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荆梨擦拭的动作慢慢停下,她直勾勾的目光正盯着他的腹肌,眼睛一眨不眨,带着莫名的炙热。 注意到她的视线,顾北僵硬了一瞬,耳尖迅速充血。 他稍稍躬身,拉上分开的衬衫,面上闪过狼狈。 “没关系,正好我要去洗澡。” 他快速从沙发上起来,逃也似的朝浴室大步走去,哪还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荆梨一动不动,手僵在半空,眼前还浮动着那块肖想已久的巧克力,脑袋里乱七八糟,脸烫得不成样。 所以自然也没察觉到男人不同以往的反应。 - 站在刻意调低的温水下,顾北鼻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低垂的眸中满是茫然的迷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些不对劲的画面。 连带着这个浴室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蒸腾的水汽,馥郁的小苍兰香氛,坐在地上只裹了件浴巾的少女,以及少女向他祈求的可怜目光…… 一切的一切,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笼在其中,扰乱着他的身与心。 理智在血液沸腾面前不堪一击。 顾北有些难堪地闭上眼,耳边是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 原来他的思想如此肮脏,欲望被挑起的手段如此低级。 ……或许真实的他就是如此低级。 思及此,他颓然地长长叹了口气,自我放弃般将水温又调低了点,几乎没什么热度可言了。 他意图用凉水来浇息些什么。 - 想起顾北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荆梨便打算给他煮点粥暖暖胃。 没想到一锅粥都炖好了,他才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男人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上衣扣子全部扣好,领口都竖了起来,透着股傻气。 荆梨不觉撇了撇嘴,暗道这是在防谁呢。 “怎么洗这么长时间?”她问。 顾北的脸色反而比洗澡前更差了点,他没说话,沉默坐下,拿起勺子一言不发地开始喝粥。 荆梨见状也没再追问他,将一管药膏轻轻放在他右手边:“如果身上还痒就涂这个。” 顾北不敢看她,闷头“嗯”了声。 “后背涂不到就叫我。” 安静了五秒,女孩又贴心道。 “唔!” 男人慌忙搁下勺子,捂住被烫到的嘴唇,黑眸洇出湿意。 荆梨愣了愣,不由失笑,杏眼弯成月牙状:“慢点喝,刚出锅很烫的。” 顾北意味不明地飞快瞥了她一眼,心虚几乎藏不住。 恰好这时客厅方向传来来电铃声,如及时雨,他有了逃跑的借口:“我去接个电话。” 话音刚落,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茶几前,看见屏幕上显示着“辛恬”的名字。 “喂,小恬。” 顾北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到“小恬”这个称呼,荆梨眸光霎时黯淡,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第34章 疯了 我家小梨 chapter 34 “顾老师, 您到家了吗?身体感觉怎么样?”辛恬嗓音低缓,话语间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心与担忧。 “已经到家了,身体没什么大碍,你放心。” 顾北语气温沉, 不乏安抚。 话落, 餐厅那边忽然传来蹬腿与地板摩擦的声响, 他顺势扭脖望过去, 结果看到荆梨站起身,将他才喝了几口的粥收了起来, 紧接着关掉厨房灯, 回到她自己的卧室。 顾北一顿,眯起眼盯着女孩紧闭的房门,久久未曾回神。 电话那头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没心思去听了。 “顾老师?”对面忽然陷入沉默,辛恬不由轻声呼唤,“顾老师您还在听吗?” “啊……”顾北收回视线, 原本还算平稳的情绪陡然降落,他疲惫地阖了阖眼, 嗓音愈发沙哑:“抱歉, 刚刚走神了, 你再说一遍。” 辛恬没察觉到男人的心不在焉, 重复道:“今天害您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请您一定要给我一个补偿您的机会。” 顾北干脆在沙发边坐下,手肘支着膝盖,眼尾倦懒地垂耷着。 他边揉捏额角,边推脱道:“补偿就不必了, 你又不知道我花生过敏,今天的事我自己也有责任,没有检查就吃了下去。” “别自责了,就让这事过去吧。” 或许有夜色的加持,隔着手机,男人疲惫低沉的嗓音显得格外温柔性感。 辛恬耳朵酥麻,心口悸动不已。 她不禁回忆起与顾北初次见面的那天。 她是同批次实习生中履历最漂亮的一个,所以自然而然被分到顾北手底下做事。 其实在进入设计院之前,她早已对这位行业内大佬级别的人物心生崇拜。 她研究过顾北所有的设计作品,也看过他的照片。 但当她亲眼见到他的瞬间,还是被惊艳到了。 男人过于优越的外貌和强大的气场使他自带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让人不自觉在他面前紧张局促。 第一次跟他单独开会时,辛恬甚至紧张到胃痉挛,没忍住干呕出声,特别丢脸。 她连忙起身道歉,脖颈压到最低,根本不敢和男人对视。 本以为顾北会叫她出去调整好再回来继续,没成想对方却直接提前结束了会议,语气温和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难受的话可以回家休息。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被温水浸泡的感觉,心间咕嘟冒出泡沫,不断绵密,最后沸腾。 喜欢上顾北似乎是件极其顺理成章的事情。 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 “顾老师,您越这么说我心里越过不去,医生今天都跟我说了,但凡晚送医院一步就会危及生命……”辛恬顿住,心里阵阵后怕,她深吸口气,言辞恳切,“所以拜托您一定要让我弥补!” 顾北有些头疼。 看对方这架势,他不答应的话估计会一直纠缠下去。 “好吧。”他无奈松了口。 辛恬嘴角瞬间上扬。 “不过我不接受金钱上的弥补。”顾北淡声补充,“毕竟你还在考察期,我是你的直系领导。” 辛恬轻笑:“您放心,我明白的。” 总算挂断电话,顾北又在客厅坐了会儿。 偌大的房子安静得可怕,他下意识放缓呼吸,仔细聆听着什么。 主卧的方向一点声音也没有。 难道她已经睡了么? 思及此,顾北面色一僵,懊恼地垂下脑袋。 怎么思绪一放空,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她了呢。 好奇她在干什么,好奇她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地回屋。 真的疯了…… 顾 北生出揍狠狠揍自己一拳的冲动。 但紧接着他又宽慰自己,应该只是憋太久导致激素紊乱了。 这么想着,他慢慢冷静下来,自嘲原来他也和那些俗气的男人一样,重欲还不敢承认。 快刀斩乱丝,不能再任由那变质的念头继续发展下去了。 顾北正了正神色,点开刘春迎的微信,郑重其事地打字道:【舅妈,上次你提到的那位谭小姐,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吗?】 刘春迎回复的很快:【可以呀,你想通了?】 第39章 顾北:【嗯,我年纪确实不小了,工作稳定,荆梨也上了大学,我是该步入下一个阶段了。】 刘春迎二话不说立刻将谭小姐的微信分享给他。 【你开窍了就好,这是她的微信,我刚刚跟她妈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加就行。】 顾北:【谢谢舅妈。】 刘春迎:【跟人家好好聊,约出来吃个饭或者看看电影,主动点。】 顾北:【我知道。】 点开女生的微信主页,顾北却又打起退堂鼓,指尖悬在申请添加好友的选项上方,迟迟未动。 他一直清楚,在感情方面,他无比踌躇与胆小。 说怯懦都不为过。 从小到大,他没对谁动过心,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陷入爱情是什么滋味。 他觉得自己会搞砸一切。 所以宁愿放弃也不愿开启一段关系。 但现在……为了荆梨的安全,以及这个家的健康发展,他得勇敢起来,主动迈出这一步。 - 第二天,望着辛恬递来的音乐会门票,顾北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弥补?” 辛恬点头:“是德国很出名的一支交响乐团,恰好明天在梧城有一场演出,我特意托朋友买的票。” 顾北伸手接过,看了眼票上的信息。 明晚八点,梧城大剧院。 还是前排vip座位,一张票就要一千多。 他对古典乐实在提不起兴趣。 倒是荆梨那丫头喜欢。 见顾北表情迟疑,辛恬忙道:“最多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我不是在意时间。”顾北说,“就是想问问你,能请你朋友再帮我买张票吗?我付钱。” 辛恬讶异:“您想再买一张?” 顾北点点头,他目光低垂,面上浮现淡淡温柔的笑意。 “我妹妹很喜欢听古典乐,想叫上她一起。” 辛恬闻言脑海中划过荆梨那带着排斥的眼神,呼吸轻顿。 她一时低落,有些说不出话来。 本来打算借此和顾北来场双人约会,增进下感情的。 他妹妹也来的话……算什么啊…… “不方便吗?” 见她沉默,顾北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可能有点过分了。 “不好买就算了……” “没有!”辛恬很快回过神,连忙否认,“没有不方便,再要一张是吧,我待会就去问我朋友。” 顾北道了声谢,点开微信就要给她转钱,却被辛恬眼疾手快地拦下。 “还不确定有没有余票,等他给我回复了您再转钱也不迟。” 顾北放下手机:“那就麻烦你了。” - 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辛恬给那个在剧场工作的朋友拨去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 “你那边还有明晚演出的余票吗?”辛恬开门见山。 对面回:“没了,都卖光了,我手里的票也都散出去了。” “咋了?给你两张票不够啊?” 听到对方的回答,辛恬蓦然松了口气,压抑的心情瞬间回暖。 “够,当然够,我就好奇问问,挂了啊,过两天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辛恬美滋滋地给顾北发了条信息,表示很遗憾,已经没有票了。 顾北也没说什么,回了个:【好,那算了吧。】 一想到明晚要和顾北单独出去看演出,辛恬就克制不住脸上的笑,一整天都乐呵呵的,恼人的模型都变得顺眼了。 - 临近午休,顾北提前下了班,开车到荆梨学校接她一起去吃饭。 结果刚停好车,他就透过窗户瞧见荆梨那个前早恋对象已经等在了门口。 莫名的,顾北眸色一沉,掌着方向盘的手悄然收紧。 不一会,他注意到荆梨从校园里慢吞吞地走出来,臭小子跟狼嗅到肉似的,顿时就扑了上去,殷勤地递奶茶,接背包。 从顾北的角度看去,他家的“肥肉”正对着那小子扬眉浅笑,颊边梨涡清甜,在阳光下灿烂得不行。 样貌姣好的少男少女站在一块,说不出的合配养眼。 看来二人已经背着他“相处”很久了。 顾北手指轻敲,沉沉地盯着他们,眸光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他极轻地哧笑一声,舌尖轻抵左腮,眉宇间拂过不易察觉的阴鸷。 “待会请你去吃我们学校的食堂。”周逸怀笑容耀眼,看起来心情不错。 荆梨犹豫地看着被他夺过去的包,正琢磨如何体面地拒绝,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不是让你在保安室乖乖等我么,怎么又乱跑。” 顾北伸手搭在女孩的肩头,稍稍用力,便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荆梨心跳微滞,抬头对上顾北低下来的目光。 男人的眼神透着熟悉的侵略性,是异性间的那种,她不禁晃神,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位周同学。” 顾北的视线没和她纠缠太久,落在对面怔住的男生身上,语气冷淡。 “又缠着我家小梨说什么呢?” 他用的是“又”和“缠”。 言外之意——你很烦人。 第35章 占有 “顾北你听不明白人话吗?”…… chapter 35 顾北叫他周同学。 看来他知道自己是谁。 周逸怀很快反应过来, 面对身着西装气场强大的男人,他下意识绷直脊背,板正神色,很礼貌地跟对方打招呼:“荆梨哥哥你好。” 顾北深深地睨了他一眼, 没搭话。 无声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 气氛一时尴尬。 周逸怀眼睛看向注意力完全被顾北吸引过去的荆梨, 吞咽一口, 继续道:“我是荆梨的……高中同学,我想邀请荆梨中午一起吃饭。” 顾北闻言微微挑眉, 低头轻哂:“那怎么办, 我也要请小梨吃饭。” 他话是对周逸怀说的,看的却是怀中神情呆怔的荆梨,语气中带着毫不走心的苦恼。 望着顾北似笑非笑的黑眸,荆梨心跳微滞,有些失神。 怎么感觉……他好像在逼她做选择。 茶茶的。 但她很喜欢。 荆梨情不自禁地朝他扬起唇,眸光潋滟流转, 明亮的瞳仁里只倒映出他的模样。 笑容比方才他在车里见到的更为真实明媚。 顾北不由一怔,似被灼到一般, 他蓦地沉下脸, 轻滚喉结, 不动声色地别开眼。 “不好意思啊周逸怀。”荆梨朝男生伸出手, “我跟我哥已经约好了,把包给我吧。” 她语气平淡,表情甚至算得上冷漠,足以让喜欢她的人寒心。 其实除了周逸怀之外,也有别人追过她,光大一开学军训期间, 她就上过不止十次的校园表白墙。 但那些追求者大多连一周都坚持不到,很快便会放弃。 她嘴毒心硬,脾气又差,对那些目标摆在明面上的试探和示好不屑一顾,哪怕对方是学长也不给面子。 闹最大的一次,是上个月把学生会的一个同系师哥气得在新生群里明涵她,给她扣了顶“不尊重师哥师姐,装模作样,不服管教”的大锅。 清楚内情的知道对方是追求不成恼羞成怒,不清楚的则觉得她专业第一就眼高于顶,不好相处。 她没有分辨与解释,理都没理。 倒是惹得易梓薇在群里激情开麦,把对面骂的屁都不敢再放。 这世上,除了顾北,她确实也瞧不上任何人。 周逸怀闻言面上划过受 伤的神色,但他很快振作起来,牵强一笑,把背包递过去:“好,我知道了,那我们下次再约。” 荆梨正要伸手去接,却被顾北抢先一步。 “下次也算了吧。” 男人凉凉地飘出一句,说罢单手提着背包,不再看对方一眼,揽着荆梨走向自己的车。 周逸怀一愣,拧眉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眸色渐深。 上车后,车厢内安静下来,气压骤然降低。 荆梨莫名紧张,偏头小心翼翼地瞥向沉着脸的男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对待外人那么不客气。 “忘了高二在主任办公室是怎么被他们指责,被逼着保证再也不跟对方来往的了么。” 许是察觉到女孩存在感极强的注视,顾北低声开口。 他目视前方,面沉如水,黑压压的长睫挡住眸中的情绪。 荆梨一下被拉入当时的场景中,不禁哑然。 她当然忘不了,那天她的面子都快丢光了。 “既然记得,那还跟他纠缠什么。”顾北停顿了一下,又冷哼道,“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连吃过的教训都忘了。” “我没有。”荆梨忽然打断他,脸色沉了下去,“我不喜欢他。” 顾北下意识侧眸。 第40章 只见荆梨表情严肃,像是被冒犯到一般,一瞬不瞬地直直盯着他。 心弦被突兀地拨动,顾北脑子一热,脱口问道:“那他怎么还一直缠着你?” 荆梨:“他在追我。” 顾北呼吸微紧:“你会答应他吗?” 荆梨蹙了下眉,似被他的蠢话无语到了,好笑地哧出声:“顾北你听不明白人话吗,我都不喜欢他,我答应他什么。” 顾北忽地缓过神,觉得自己刚才过激的反应不光莫名其妙,还透着卑鄙的心虚。 他心里在慌什么? 哪怕荆梨真的谈恋爱了也不关他的事啊……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谁都没再开口,只余男人稍显粗沉的鼻息。 荆梨抱着包,头偏到窗那侧,心情如同从顶点疾驰而下的过山车,降至谷底。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心意不被他看见。 但绝不容许被他误解。 这边正黯然神伤,另一边的顾北的心情则有些压抑。 如果荆梨喜欢的不是周逸怀那小子,意味着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那对方是个大叔的概率又增加了…… 思及此,顾北有些焦躁地扯松领带,眉头皱伏,脸臭得可以。 - 在外面吃了顿简餐,得知荆梨下午没课,顾北便直接将她送回了家。 临上班前,还不忘帮她又喷了遍药,叮嘱她别乱跑,还说他晚上要加班,结束时间不确定,不必等他吃饭了。 荆梨一声没吭,全程坐在沙发上任他摆布,直到男人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她才慢慢起身挪过去。 头顶兀地出现一片阴影,顾北抬头,对上女孩打量的目光。 “?”他挑眉。 荆梨抱着臂,忽然鼻子动了动,嗅到空气中飘着的香水味。 闻着很陌生,是偏甜的花香。 “你换香水了?”她淡淡道,尾音透着冷。 顾北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他不太喜欢身上留有同质的气味,所以从没主动买过香氛类产品。 他的第一瓶香水是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她亲自挑选送给他的。 某个法国的牌子,闻起来稳重疏离,不热情也不冷淡,拥有包容一切的安全感。 像一座经久不变的雪山,只等一声响彻天谷的动静,便会崩裂哗然。 是她心目中,顾北的形象。 这么多年他从没换过香水,一直用的这个。 顾北也闻了闻自己的手腕,恍然轻笑:“没有,是早上去茶水间倒咖啡的时候,遇到在那儿聊天的实习生,她们正巧聊到香水这个话题,问我要不要试试。” “我也没多想,就伸手让她喷了下。” 实习生……她们变成了她…… 荆梨何其敏锐,捕捉到重点:“谁这么好心啊?” “辛恬。”顾北语气随意。 他穿好鞋,在她面前站直身,宽阔的肩背舒展开来,轻而易举便将她娇小的身躯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荆梨视线上抬,唇瓣轻抿,眼里的云淡风轻消失不见,只余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嗔恼。 如果面前有道镜子,她绝对会唾弃此刻的自己,竟然会露出如此占有欲爆棚的怨怼神情。 顾北一点儿也没觉出气氛的不对劲,抬手捏了捏她忽然鼓起来的脸:“我走了,等我回来。”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荆梨竟生出一种新婚妻子早晨送丈夫出门上班的既视感。 就差一个离别吻的流程了。 荆梨也不敢伸手扯他的领带,但又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地走掉。 她索性叫住男人,翻出自己包里的香水小样,拽过他的手,泄愤般往他手腕上喷了好几下。 馥郁清新的奶香味瞬时充盈整个玄关。 顾北诧异地望着小动物一样标记气味的女孩,丝毫没有甩开的意思,任由她胡闹。 “我讨厌那个味道。”荆梨秀眉轻蹙,杏眼圆瞪,煞有介事地警告他,“以后不准让我闻到第二次。” 顾北愣住,被她软软地瞪着,心口泛起如同蚂蚁啃啮的酥麻。 似燎原的火,一路烧至全身,他甚至想捂住胸口大力喘息,借此缓解过激的生理反应。 他到底克制住了,垂下眼,轮廓绷紧,触电似的缩回手,逃到门外:“知道了。” 大门关上,隔着门板,顾北总算得以获救。 他用力吞咽了几口,喉结滞涩滚动,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胸膛,隔着结实的皮肉,那沉重且还在不断加速的心跳汹涌地传递到他的掌心。 烫得他有些畏缩。 - 顾北走后,荆梨干脆睡了一觉,再醒来发现才睡了两个小时。 躺在床上点开今夜,433没找她,估计在忙。 她开始无聊地刷新主页的帖子,下一秒,私信那栏冒出一个小红点。 以为是433,她想也没想就点了上去,结果只是一个约稿的邀请。 秉持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理念,荆梨点开那条私信。 稿主想约某乙女游戏男主的双人稿,要求不难,就一条——尺度越大越好。 聊这个的话荆梨立马就不困了,她接下邀约,确认人设和细节后便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就是干。 时间在努力工作中飞速流逝,等荆梨画好线稿发给稿主,天色已然擦黑。 稿主反馈的很快,表示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继续画了。 荆梨回了个“ok”的表情包,确定两天后交稿。 收下定金,她美滋滋地欣赏起自己的绝美线稿,目光落在男主还很潦草的腹肌上时,不禁顿住。 脑海中过电影似的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出租车,按揉太阳穴的手指,男人温柔的低语……以及她滚烫的脸好像蹭到了她一直以来肖想的东西…… 荆梨猛地打了个战,眼神惊悚。 我靠…… 她喝醉那晚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荆梨阖上眼,耳尖充血,后仰倒在柔软的被子里,进入无欲无求的状态,连平板上的大尺度涩图都不香了。 另一头,本该在办公室加班的顾北却出现在了临江的某家餐厅内。 他对面坐着一位容貌姣好,气质端方的长发女士。 “谭小姐,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没让你等太久吧?”顾北坐下后率先告罪。 谭昀本因对方迟到而冷下来的脸在看到顾北的刹那变得呆滞,眼里划过一抹不加掩饰的惊艳。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不久。”谭昀连忙起身与他握手,整个人局促娇作起来。 第36章 抓包 “我是他女朋友。” chapter 36 夜色降临, 华灯初上。 他们坐在露天的位置,旁边就是宽阔的江面,灯火摇曳的游船穿梭其上,携着水汽的江风吹过来, 并不是很冷, 餐厅放着轻快的爵士乐, 倒有种闲适的氛围。 打完招呼, 二人面面相觑,气氛骤然尴尬。 想起刘春迎的叮嘱, 顾北忙端起 客气的微笑, 主动挑起话头:“没想到谭小姐本人看着比照片上还要年轻漂亮。” 谭昀不太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她腼腆一笑,矜持地将碎发别至耳后,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我也没想到顾先生本人竟然这么帅。” 她有点颜控,每次相亲她妈都忽悠她男方条件如何如何好,结果一看照片, 不是歪瓜就是裂枣。 次数一多,她都麻木了。 想着这回也依旧随便应付一下, 吃完饭就回去互删, 就没提前看照片。 没想到她妈这次这么给力! 直接从共享单车升级到敞篷跑车, 还是全球限量的那种。 谭昀心里暗爽, 表情差点没绷住。 顾北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应声。 他喝了口餐前的柠檬水,眉宇间还带着赶路的倦意:“我们先点餐吧,边吃边聊。” 说罢,他朝等在一旁的服务生招招手,将递来的菜单放到女人面前。 荆梨本来打算今晚就不出去了, 但易梓薇在微信上说有件好事要告诉她,便强拉着她出门吃饭。 易梓薇订的餐厅恰好是顾北所在的这家。 等荆梨打车赶到时,易梓薇已经点了满满一桌的菜,中间摆着一块四寸的精致小蛋糕,上面甚至插着根心形的蜡烛。 “谁过生日啊,还买蛋糕。” 荆梨风风火火地坐下,将包搁到里头的椅子上,捻起一块炸鸡就往嘴里塞。 她素着一张小脸,黑发披散,模样稚嫩又清纯,卫衣松松垮垮,一看就是着急出门随手套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易梓薇抽了张纸递给她。 “对了,你微信上说的好事,是什么事啊?”荆梨想起对方叫自己出来的理由,好奇问道。 易梓薇一脸神秘,但笑不语。 她跟服务员要了打火机,伸手点燃蜡烛。 第41章 隔着焰色的火光,透过镂空的心形,女孩含笑的眼眸晶亮无比。 “我恋爱了!”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啪嗒”一声脆响,只见荆梨手里的叉子突兀地掉在了餐盘上。 她脸色骤变,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 “你恋爱了?” “恋、爱,是我想的那个恋爱吧?” 易梓薇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恋爱。” 荆梨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拧眉问道:“对象是谁啊?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连珠炮一般,每问一句,心里的气就积攒一分。 谈恋爱这么重大的事情,作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她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这丫头太过分了! 顶着荆梨质问的眼神,易梓薇双手合十,作伏低状,可怜巴巴地说:“我也没想到他今天突然跟我表白嘛,脑袋一热就答应他了,我之前从没想过能跟他更进一步,当朋友聊的,就没敢告诉你。” 荆梨后仰靠上软垫,双手抱臂,目光如炬,跟审犯人似的:“从实招来,那男的是谁?” 易梓薇心虚地瞥她一眼,声音细弱蚊蝇:“陆檀。” 她说完便飞快低下头。 荆梨没听清:“说大声点,他见不得人啊?” 还真见不得人。 易梓薇手指交缠,做贼似的扫了眼四周,接着抬手招呼她凑近。 荆梨“啧”了声,被她磨磨唧唧的样子搞得烦躁不已,但还是听话地附耳过去。 两秒后,荆梨“腾”地站起,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瞪着易梓薇。 女孩弱弱地望着她,眼尾低伏。 “我之前是不是警告过你,离那个陆檀远一点,他这人不简单。” 脑海中划过陆檀那张精明又虚浮的脸,荆梨额角突突直跳,她叹了口气,重新坐好,一言难尽地盯着满脸懵懂的好友。 易梓薇弱声辩解:“可我觉得陆檀哥哥挺好的呀,对我特别温柔,我们每天都在聊天,他还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荆梨知道这丫头有点傻白甜,没成想还有恋爱脑的潜质。 这下遇到个身经百战的海王,真是“棋逢对手”,五毒俱全了。 荆梨无力地闭上眼,片刻后睁开,耐着性子跟她说:“他才认识你多久,你们俩接触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还隔着条网线,他私下真实的样子也是掺着滤镜的。” “什么狗屁一见钟情,你怎么能确定他说的是真的,我看就是见色起意。” 易梓薇被问住,说不出话了。 荆梨又说:“他虽然很糊,但好歹也是个明星,长得又帅,估计有大把像你这样漂亮的富婆粉丝跟他私联,热搜上那么多被爆的男艺人,你又追了那么多年的星,这点小伎俩你看不清么?” 易梓薇闻言一怔,面色有些白。 她不敢再争辩了,因为荆梨说的确实在理。 安静良久,女孩搅着手指,眼尾逐渐泛红,嗫嚅着开口:“可是,可是我很喜欢他……” “……” 荆梨在心底叹息,胸口仿佛被大石压住,透不过气。 空气一时陷入死寂,心形蜡烛很快燃尽,独留一缕轻烟被江风吹散。 “小梨,我该怎么办啊?”易梓薇嗓音里染上细弱的哽咽,眼圈彻底红透,“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好喜欢他啊。” “你都不知道,白天看到他跟我表白的信息时我心里有多开心,那种开心比我收到贵重礼物时的开心要多的多。” “我爸很宠我,但必须得建立在我听他话的基础上,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顺着我,但也是因为我是我爸的女儿,不是因为,我是易梓薇。”她擦了把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在乎我是谁,只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好,从而喜欢我,跟我做朋友的人。” 易梓薇牵住女生的手,眼眸泛光:“我希望陆檀是第二个。” 荆梨握紧她的手,直直地望着她,声线无波无澜:“如果他不是呢。” 易梓薇咬了咬唇,目光迟疑,最后逐渐坚定。 她灿然一笑:“那就当我识人不清,给自己找个教训。” 有些南墙是要自己撞一撞才知道疼的。 有些人是明知不能爱上却依然控制不住的。 荆梨呼吸微涩,方才一腔怒火霎时没了底气。 她可以言之凿凿地劝易梓薇,但要是轮到她自己,估计也会做出和对方相同的选择吧。 “注意安全。”半晌,荆梨低声叮嘱她,“如果他私下约你见面,记得提前跟我报备一声。” 易梓薇瞬间破涕为笑,用力点点头。 - 一番谈话下来,荆梨没了享受美食的兴致,易梓薇却非要叫她吃口蛋糕,庆祝她终于脱单。 见她一脸谄媚,并且主动投喂,荆梨傲娇地切了声,张嘴给她个面子。 没想到易梓薇的手肘却不小心碰倒了杯子,里头仅剩的一点果汁全都洒在了荆梨衣服上。 “没事没事。”荆梨挡住对方要给她擦拭的手,“我去洗手间用水擦一下。” 话落,她起身向服务生询问洗手间的位置,并朝着对方手指的方向走去。 当她越过拐角,走入另一片露天的用餐区域时,视线被前方正相谈甚欢的二人所吸引,随即她脚步僵住。 只见白天口口声声说晚上要在单位加班的顾北,此时却西装笔挺地坐在那儿,与他对面的女士喝酒聊天。 一瞬间荆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下一秒男人右手举起酒杯,她亲手做的荆棘戒指就戴在那只手的无名指上。 心脏处一阵钝痛,她眼前模糊,上涌的热意烘得眼眶发软,险些兜不住积蓄的眼泪。 明明那晚他保证过的,再也不会说话不算数,再也不会骗她,为什么……又骗她…… 她到底哪里碍着他了。 她已经那么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对他病态的占有和爱意了,为什么还 要把她隔绝在他的生活之外,连和别人吃饭都要用谎言瞒着她。 思及此,汹涌的难过反倒化成了燃烧理智的怒意,荆梨死死抿着唇,眼神骤然变冷,她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打断他们的交谈。 “顾北。” 她的黑眼仁空洞又深邃,居高临下地睨着男人,唇齿一字一句磨着他的名字,眉宇间透出一股偏执的狠劲儿。 和谐的氛围被突然出现的女孩打破,顾北盯着她愣了半秒,接着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 “小梨。”他眼底拂过惊诧,但很快镇静下来,“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吧。”荆梨冷声道,接着扭头望向表情茫然的谭昀,低声问,“她是谁?” “她……”顾北卡壳,事发突然,他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 相亲这事他告诉荆梨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可就是莫名的……心虚。 谭昀悄悄打量了眼女孩的装扮,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学。 虽然不知道她和顾北是什么关系,但起码的礼貌还得要有。 这么想着,谭昀主动介绍起自己:“我是顾先生的相亲对象,请问你是?” 相亲? 荆梨一下怔住,呆立在原地,耳边嗡鸣不止。 她顿顿地回眸,抬头看着顾北,眉心微蹙,眼里的受伤不加掩饰,像是无声的诘问。 你想结婚了? 对上这双破碎的眼睛,顾北呼吸都停住了,心口没由来的闷窒。 “你听我说……” 他唇瓣无力地张合,手紧紧攥住荆梨的手腕,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谭昀奇怪二人之间莫名的氛围,继续出声问道:“这位小姑娘,请问你是顾先生的妹妹吗?” 她记得她妈提过一嘴,顾北是有个妹妹来着。 “不是。” 荆梨回过神,她垂眸深吸口气,再转身脸上已无任何情绪。 “我是他女朋友。” 此话一出,场面霎时陷入死寂。 第37章 失信 “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chapter 37 “胡闹!” 顾北先一步反应过来, 他压着声呵斥女孩,面上浮现愠怒之色。 荆梨却不管他,她别过手腕挣脱男人的桎梏,微仰下巴, 宣誓主权一般, 红着眼靠近谭昀:“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 感情特别好。” 谭昀被眼前突发的情况惊得整个人已经傻掉了, 她目光飞速地在二人之间逡巡,很快便寻摸出味来, 瞬间怒意上涌。 她立刻指着顾北鼻子骂道:“好啊!你有女朋友了还出来相亲, 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是吧!长的人模人样怎么不干人事呢!” 女人的大嗓门吸引了其他用餐的客人,四周顿时响起闲言碎语。 顾北额角青筋直跳,他一把箍住荆梨的胳膊拽到跟前,凝眉警告地瞪着她,眸底郁色纵生,嗓音沙哑到了极点:“荆梨, 闭嘴!” 第42章 男人手上没控制力道,荆梨疼得秀眉紧蹙, 但依旧毫不畏惧地回瞪他, 模样要多倔有多倔。 “不好意思谭小姐, 别听她瞎说, 她就是我妹妹。”顾北胸膛压抑地起伏,下颌绷紧,显然在克制着情绪,“小姑娘跟我闹脾气了,胡说八道呢……” “我男朋友大我十岁。” 顾北正解释着,荆梨不乐意地继续浇油, 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打断他。 她眼尾挑衅上扬,看向男人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劣与玩味:“我们看起来确实很像兄妹。” 言外之意就是,他方才的辩解都是框你的。 顾北双眸微瞠,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一时忘了反驳。 谭昀自然听懂了,她愈发气恼,在众人看戏似的注目下脸胀得通红,有种被人猴耍的羞愤,亏她还觉得今晚自己可能要住海景房了,结果遇到的还是个豆腐渣工程。 “渣男!” 她忿忿地骂道,还不解气,拿包离开前还不忘端起桌上的酒杯,朝二人的方向泼了过去。 顾北下意识侧身护住荆梨,任由那杯酒泼在自己的脸上。 他稍稍偏过头,垂着密长的眼睫,唇瓣微张,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鼻尖和下巴滴落,滑过滚动的喉结落入脖颈,染红了白衬衫前襟。 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被酒液侵染淋湿,竟透出摄人的性感。 “砰”一声,谭昀将杯子重重放回台面,狠狠瞪了眼二人,接着大步离开。 荆梨愣了愣,随即赶忙抬手去碰男人的脸,却被他扭头躲开。 她手滞在半空,心也跟着空荡荡的,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做的事有点过火。 但这能怪她嘛…… 当然不能怪她。 一切都是顾北的错。 思及此,她掐住男人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迫使对方不得不面对自己,接着用袖子把他脸上的酒渍擦拭干净。 期间,顾北唇线紧抿,眼睫垂敛,视线失焦地落在下方,就是不看她。 赌气一样,幼稚又有点可爱。 擦到喉结时,男人捉住她的手腕,漆黑的凤眼空洞地锁住她,声线涩哑:“为什么?” 为什么要破坏他的相亲,还用那样的借口。 荆梨面无表情,任他抓着,反唇相讥:“问我为什么,我还没问你呢。” 顾北轻顿,显然没转过弯来。 荆梨轻声为他解答:“你还记得你白天怎么跟我说的么。” “加班……”她嗤笑,往前靠近一步,凑到男人面前,二人鼻息相对,周遭的温度骤然提升,“你就是这么加班的。” 顾北目光躲闪,说不出话来,半晌他阖了阖眼,喉结滚动道:“我是怕你多想……” “多想什么?”荆梨紧追不舍。 顾北沉默,松开她,有些狼狈地后撤,别过脸模样逃避。 他怎么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对她撒了谎。 心底那点隐秘又肮脏的心思冒出尖的瞬间就该被按死,他却毫无办法地任它疯长。 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顾北。”安静良久,荆梨低低唤他,语气里满是疲惫,“你又骗我。” 顾北呼吸一紧,手握成拳,但很快他就冷静地说:“是人都会说谎,难道你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活得坦坦荡荡,心里一点秘密都没有么。” 荆梨心头一顿,喉头哽住。 她当然有秘密了,一个很大很大,一说出口便会粉身碎骨的秘密。 “再说了这只是个很小的谎言,微不足道,如果不是今晚恰好被你撞到,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怎么不会!” 荆梨的音调一下拔高,她忽然的情绪激动让顾北心跳一滞,诧异地看向她。 “你在相亲,意味着你想结婚了,你想和别人在一起了。” 顾北怔了一瞬,语气不自觉加重:“我想结婚有错吗,我这个年纪不该结婚吗,你到底在气什么?” 荆梨被他这幅冷硬的模样伤透,眼眶再一次泛热,杏眸湿漉漉的,带着不知名的委屈与哀伤。 二人无声对峙着。 不远处城市的夜晚灯火葳蕤,光亮倒映着女孩氤氲的眸光,江风拂起她及腰的长发,丝丝缕缕,似缠绵的藤蔓,勾起过往珍重的回忆。 荆梨眼尾可怜低垂,仰头泪光闪闪地哽咽道:“你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顾北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骗她加班这件事,不由烦躁地叹息一声,刚准备开口服软,却被对方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说过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 “难道你忘了吗?” “……” 顾北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神色怔忪,黑眸沉沉地注视着女孩的双眼,一动不动。 心脏有块位置轰然倒塌,因年岁久远而被他遗忘的一段记忆重新席卷。 在荆梨以为留声玩偶坏掉而发烧昏迷进医院的那晚,他守在她的病床边,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温柔又笃定地许下承诺: “小梨,你放心,哥哥就在你身边,有哥 哥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回忆戛然,顾北的呼吸彻底乱了,他怎么能忘呢,他是最不该忘的。 “可就算我结婚了我们依然是一家人啊。”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荆梨后退躲开。 她皱紧眉,深吸口气:“顾北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一辈子,什么叫永远不分开。” “明白,我当然明白。” 荆梨鼻头一涩,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地坠落。 她舔舔唇,无力地垂下眼,低声喃喃:“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一辈子,永远…… 意思就是只有你和我,没办法再插入第三个人。 气氛忽然降至冰点,荆梨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连争辩与指责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不再看男人一眼,转身脚步吃力地往回走。 顾北回过神上前搀扶她,被她抬手抵着胸膛往外推。 女孩嗓子里发出小兽濒死前倔强又虚弱的低吼:“别碰我!” 她始终回避着他的目光,娇弱的肩膀细细发抖,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顾北被她呵住,哪怕她推搡的力道像猫咪挠痒,也真的僵在了原地。 目送女孩缓慢地消失在他的视线。 - 荆梨是被易梓薇送回家的,路上她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管对方如何聊八卦都逗不笑她。 她的情绪像被抽离了,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娃娃,眼神失焦,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开门后发现顾北还没回来,屋里漆黑一片,静得有些骇人。 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洗完澡,她瘫倒在床上,闭眼后满脑子全是今晚发生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晓顾北已经不是第一次相亲了,但心慌的感觉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是啊……他都二十八岁了。 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大多都开始步入婚姻殿堂了,甚至还有当爸爸的。 他着急也能理解。 毕竟他自小就成了孤儿,应是极度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有个孩子温情地喊他爸爸。 可是,他越急,她就越心痛,越难过。 落寞与害怕形成今夜的主旋律,她注定无眠了。 想到这,荆梨翻身埋进被子,眼泪滚热倾泻,全部流进了枕头里。 她根本不敢想,要是顾北真的结婚了,她会疯成什么样。 她会死的……会控制不住拉着顾北一起。 一旁的手机此时忽然震动,荆梨没有理会,可那头的人不依不饶,她烦躁地伸手拿过来,隔着泪眼瞧见来电人的名字。 舅妈。 荆梨叹了口气,知晓自己闯了祸。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神情恹恹地接通。 刘春迎拔高的嗓门顿时传了过来。 “荆梨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快把你哥害死了!” 荆梨不吭声,企图用沉默来消解对方的怒火。 刘春迎又骂了一阵,见她始终一言不发,不禁又气又无奈:“舅妈知道你在想什么,害怕你哥结婚了就不管你了,幼稚啊,你都成年了,你哥还能管你一辈子啊……” “怎么不能。” 一直安静的女孩终于出了声,嗓音嘶哑。 刘春迎噎住,唇瓣嗫嚅,心道你俩都不是亲生兄妹,顾北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第38章 心甘情愿 “哥哥希望你一辈子开心。”…… chapter 38 刘春迎将今晚在餐厅发生的误会和谭昀家人解释清楚, 谭昀表示理解,也传递出想要继续和顾北相处下去的念头,却被顾北拒绝了。 第43章 他的意思是既然荆梨还不能接受他相亲结婚,那这事就先暂时搁置吧。 刘春迎闻言愈发心急, 问他如果荆梨一辈子不同意他结婚, 难不成他真准备单身一辈子吗。 顾北沉默下来, 长睫低敛, 看不清神色。 刘迎春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劝道:“小北, 你自己还有好长的人生要过呢,不能只围着她转啊,你被她困住了。” 顾北抹了把沾满疲惫的脸,肩膀倾颓,黑眸深邃翻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才半抬起头, 哑着嗓子说:“舅妈, 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她困住。 哪怕一辈子。 对上男人幽沉无光的双眼, 刘春迎不由怔住。 她没有错过顾北眸中一闪而过的疯狂。 刘春迎顿时皱紧了眉, 心口不安地跳动,不敢再追问下去。 当夜,荆梨失眠了。 她仰躺在床上,闭着眼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直至凌晨,玄关处才传来开门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无比突兀, 哪怕对方已经在极力放轻动作,荆梨还是立时睁开了眼。 窗外雾色朦胧,明月被云层遮挡,她在黑暗中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物体的形状。 心跳随着脚步的靠近而逐渐加速。 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卧室门口。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只余她心口如擂鼓的心跳声。 荆梨下意识把眼闭上,掩耳盗铃一般控制着呼吸节奏。 于是下一秒,她听见门把手转动的细微响动,光线从敞开的门缝倾泻进来,以及男人被光拉长的影子。 紧闭的长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荆梨藏在被子里的手不由捏紧。 她能感觉到顾北在靠近,床沿随之塌陷,山一样的压迫感朝她袭来。 淡淡酒精裹挟着秋夜冷冽的气息瞬间侵占了她的呼吸,与她房内温馨的甜香格格不入,就像小女孩突然穿上男人宽大的西装,清纯与成熟的碰撞,反倒烘出另一番意境。 顾北坐下后便没了动作,只静静望着“熟睡”的女孩,眸色沉沉。 荆梨后背都冒了层细汗,她庆幸被子盖得严实,不然就会被他瞧见自己僵硬如树桩的身体。 这样静谧的注视维持了许久,久到荆梨真的迎来了睡意,她捕捉着即将弥散的思绪,呼吸减缓。 可顾北却在此时伸出手,袖口残存的香水味一并袭来。 男人温度过烫的掌心轻轻抚上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羽毛般摩挲她的眉眼,温柔又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引起阵阵过电般的酥麻。 头皮战栗,大脑瞬间清醒,荆梨眉头起伏,控制不住地从鼻间哼吟出声,很轻很腻,像被惊扰的小动物。 顾北听到了。 他身体一僵,心脏奇异地触动。 许是黑夜给人自欺欺人的借口,一些本不该有的念头如滕蔓疯长,消弭了他本就即将崩塌的定力。 有道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在脑海中叫嚣、蛊惑。 “靠近她,再靠近一点。” 荆梨正暗自懊恼方才没忍住发出了动静,结果下一瞬,有道炙热的鼻息拂上她的额头,带着克制与彷徨,犹犹豫豫地悬在她的皮肉上方,烫得她眉心一跳,四肢发麻。 荆梨紧张到几欲落泪,这一刻,她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心底隐秘的酸胀与期待快要将她逼疯。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等到她渴望的触碰。 顾北垂眸与她额头相抵,喉咙深处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 “警告过你要反锁房门的,真是一点儿也不听话。” 男人气音低浅沙哑,语气有种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和宠溺。 “小梨,哥哥希望你一辈子开心。”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那哥哥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就这么陪着你,守着你,看着你变成开心的小老太太,牵你的手一起晒太阳。” 荆梨闻言鼻尖猛然酸涩,她强忍唇瓣的颤抖,心渐渐沉了下去。 “晚安。” 话落,男人慢慢撤离,他带来的温暖也慢慢冷却。 门合上,屋内重新陷入黑暗。 荆梨掀开眼,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眼角滑落,隐入发间。 她翻身将脸埋进枕间,依旧挡不住溢出口的呜咽。 她突然觉得 自己好残忍,好可恶…… 为一己私欲,用顾北的责任心绑架了他,把他拴在自己身边, 他俩从一开始就错了。 顾北当初本可以把她甩开,不必那么辛苦地活着,遇到一个相爱的人与她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小家,不再被人歧视欺辱,被骂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是她非要缠着他,让顾北本该顺利的人生变得艰难。 如今她还死皮懒脸地爱上了他,企图他也抱有和她同等的爱。 荆梨啊荆梨,人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贪得无厌呢…… - 第二天早上七点,荆梨自然苏醒。 她翻腾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恍惚着睡了一觉。 顾北房门紧闭,看样子还没起。 荆梨没有叫醒他,洗漱完朝厨房走去,准备熬粥。 路过客厅沙发时,她注意到男人随手搭在椅把上的西装外套。 拿起外套,荆梨垂头嗅了嗅,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刺得她皱了皱眉。 想起昨晚在餐厅,她害得顾北被泼了一脸的酒,眸光不禁又黯淡了几分。 荆梨调转脚步,往洗衣房的方向走去,打算帮他洗洗。 掏兜的时候她从西装右边口袋摸出一张纸质门票。 她一顿,低睫看向上面的演出信息。 原来是古典交响乐团的演出门票。 而且时间就在今晚。 心思流转,荆梨忽然扬起唇角。 她喜欢听古典乐这事儿顾北是知道的。 难道他在借此跟她缓和关系? 但为什么只有一张? 荆梨又翻了翻左边的口袋。 空空如也。 确实只有一张。 她面露迟疑,抱着外套若有所思。 另一张票估计还在顾北手里吧,他总不可能一个人去看啊。 而且顾北对古典乐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身边喜欢的就只有她了。 这么想着,荆梨压下心头怪异的违和感,把外套放回原位,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半小时后,荆梨将熬好的粥搁在餐桌上,连同煮好的鸡蛋。 期间顾北的房门一直没打开。 荆梨来到他房门口,想叫他起床吃饭,但又心疼他晚归晚睡,加上自己也没想好该如何应对二人吵架过后尴尬的相处。 踌躇之下她缩回即将敲门的手,转身走远。 换好衣服,挎上包,荆梨选择自己打车去学校,等傍晚顾北接她看演出。 上午是班主任的课,刚点完名,手机锁屏界面跳出微信新消息通知。 荆梨点进去一看,是顾北发的。 【在学校吗?】 荆梨回:【嗯。】 顾北:【怎么去的?】 荆梨:【打车。】 几秒后,对面发了个红包过来。 荆梨下意识点开。 整二百。 她轻哼,傲娇道:【干嘛?】 顾北:【打车报销,还有辛苦做早餐的奖励。】 荆梨抿了抿唇,杏眸浮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顾北:【中午想吃什么?】 荆梨瞥了眼讲台上的班主任,慢吞吞打字道:【班主任说下课要开班会,午饭我就在学校食堂吃吧,省得你再跑一趟。】 顾北:【好。】 说罢又发来一个红包。 【吃点好的。】 荆梨不客气地收下:【嗯。】后头跟着一个酷酷的小猫表情包。 顾北立刻回复同款猫咪揣爪子的萌萌表情。 “幼稚……” 荆梨眉眼弯弯,心情彻底转晴。 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 上午的课终于结束,班主任将前门关上,阻隔走廊嘈杂的声响。 “有件事跟大家说一下。” “学院一年一度的服装设计大赛将在本月正式开启,我们大一新生也可以参加,下周三报名截止,感兴趣的同学到班长那边报名。” 服装设计大赛是美术学院的特色活动,旨在发掘具有设计天赋的人才,不限制专业,哪怕不是服设系的学生也同样具有报名资格。 决赛以模特t台秀的形式,电视台全程直播,评委会由学院教授及时尚界知名人士组成,冠军不仅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与学分,还可能得到时尚圈的实习名额。 总之竞争十分激烈。 荆梨有些意动,她对这种能出风头的机会非常感兴趣。 “初赛不限制主题与风格,大家随心自由创作,不过需要选手自己去找合作的模特。”班主任补充道。 第44章 模特…… 荆梨挑眉思索,很快心里就确定了人选。 班主任又交代了一些班级事务后便匆匆结束班会。 等荆梨赶到食堂,热门窗口已然排起长队。 还好易梓薇下课早,已经为二人占好了就餐的位置。 荆梨纠结半天,最后点了份鸭血粉丝,端着餐盘坐到女生对面。 易梓薇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咬着筷尖一脸痴笑,显然是在跟她的陆檀哥哥聊天呢。 荆梨受不了她这幅恋爱脑的模样,一把抽出她的手机反扣在桌上,佯装凶狠:“吃饭就好好吃。” 易梓薇反应过来忙堆起谄媚的笑:“知道啦。” “对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荆梨说。 易梓薇眨眨眼:“棘手吗,需不需要我爸出面?” 荆梨打住:“没必要出动叔叔,你就能帮我。” 易梓薇更好奇了:“快说快说,什么事?” 荆梨神秘一笑,点开手机里关于服设大赛的海报,递到她面前:“我要参加这个比赛,需要一位模特跟我合作,我想邀请你做我的缪斯女神。” 第39章 泥淖 领地意识极强的猫咪 chapter 39 “我吗?”易梓薇指了指自己, “给你当模特?” 荆梨肯定地点点头:“没错,你。” 易梓薇连忙摆手推脱:“算了算了,我不行的。” 荆梨不解:“为什么不行?” 易梓薇垂眸戳着米饭,身上的气压有些低:“我个子不高, 比例也一般, 脸也没有很漂亮, 做你的模特可能会让你连初赛的都过不了的。” 女孩与人设不符的自我贬低把荆梨怔住了, 她好半晌都没吭声,眼神诧异地望着神情恹恹的好友。 “个子不高, 比例一般, 脸不漂亮?”荆梨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抱臂轻嗤出声,“你听听,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么。” “易大小姐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刻薄了,以前那种老娘天下第一美的自信呢?” 易梓薇唇瓣嗫嚅,默默叹了口气。 荆梨瞬间皱起眉, 敏锐地察觉不对劲,追问道:“你怎么回事?谁跟你说些什么了?” 易梓薇牵强一笑:“没有啊, 我就是怕耽误你嘛, 人家都找那种专业的高个模特, 我一米六五往台上一站会被人笑话的。” 荆梨目光如炬, 冷淡地注视着她:“我认识的易梓薇从来不怕被人笑话。” 易梓薇一愣,莫名鼻尖泛酸,头埋得更低了。 荆梨不跟再跟她废话,抓起她的手机用密码解锁,点开女孩的朋友圈主页,果然发现每条照片底下都有同一个人的评论。 [宝宝是不是又胖了?腿都有肉了。] [眼睛要是再大点就更可爱了, 当然现在也很可爱。] [是角度的问题吗,比例好一般……] 荆梨越翻脸色越难看,直到看见她和易梓薇在夏天一起游泳的合照下,那人的评论:[以后少跟她合照,衬得你像个未发育的小孩子。] 她用力将手机反扣,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就这种恶臭男你他妈怎么谈的下去的,不分手留着过年啊!” 这个骚包的红发头像不是陆檀还能是谁。 易梓薇缩着肩膀不敢说 话,几秒后她小声反驳:“他跟我闹着玩的,没那个意思……” “闹着玩?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意识不到他在贬低你么。” 易梓薇还想挣扎:“我说过他了,他以后不会再评论这些话了……” 荆梨瞅她那憋屈劲儿心里就堵得慌,她深吸口气,暗道恋爱脑真的没治了。 “分不分?”荆梨直截了当。 易梓薇期期艾艾地望向她,语气哀求:“荆梨……” 二人间顿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荆梨败下阵来,将手机还给对方:“以后被他伤惨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易梓薇咬了咬唇,闷闷地“嗯”了声。 “我不管你那些借口,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最合适的人选,我不会找别人当我的模特,如果你不答应那比赛我也不参加了。” 撂下这句话,荆梨不再言语,抓起筷子开始吃饭。 易梓薇眼圈霎时红了,她低头扒了口饭,可味道却是苦涩的。 这世上或许也只有荆梨能如此坚定地选择她。 良久,她终于开口:“我答应你。” 荆梨没抬头,淡淡道:“这周末来我家,我帮你量尺寸。” 易梓薇吸了吸鼻子,弯唇轻笑,知晓荆梨这是不气她了。 “好。” - 下午课满,最后一节课结束时间已经六点了。 晚霞染红半个天空,学校东门热闹不已,聚集各色小吃摊,觅食的学生络绎不绝。 荆梨独自站在路边,等顾北来接她。 早在半小时前她就发消息给他了,哪怕路上再堵,按道理也应该到了。 可她却迟迟不见熟悉的车牌。 荆梨隔几秒低头看一眼手机,心里隐隐不安,害怕顾北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下一秒,顾北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她连忙接起,询问他到哪了,安不安全。 听到女孩焦急的声音,顾北略一停顿,接着语气抱歉道:“小梨,哥哥这会儿抽不开身,有个临时的会议还没结束,没法去接你了。” 荆梨默默松了口气,又问:“那演出……” “顾老师,ppt出了点问题,有个视频打不开。” “好,让我看看。” 电话里传来二人压低的交谈,荆梨自然认出了打断的人是辛恬。 她下意识轻咬嘴里的软肉,心头不自觉漫上无助的情绪,把话咽了回去。 “乖,自己打车回家,哥哥给你报销。” 荆梨喉头发涩,但还是平静地问:“你几点回来?” 顾北站起身走到辛恬旁边,边检查ppt边对着手机低声说:“大概十点左右,八点要和一个朋友去看演出,你把门锁好,别等我,早点睡觉。” 男人话刚落地,荆梨呼吸一滞。 所以……那张演出票不是给她的啊…… 另一边,距离顾北最近的辛恬自然没有错过他和妹妹的通话内容。 听到自己在男人口中是“朋友”而不是“下属”,辛恬嘴角上扬,弯起甜蜜的弧度。 荆梨几乎要控制不住嗓音的沙哑,冷声问:“哪个朋友?” 顾北顿了顿,看了眼身旁的辛恬,手掌轻拢唇瓣,音量降到最低:“辛恬。” 辛恬,辛恬……又是辛恬。 荆梨厌烦地挂掉电话,手脱力般垂落。 四周瞬间寂静无声,有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地落在她脚边,秋风萧瑟,短暂引起落叶飞舞,又归于平静。 胸口传来阵阵闷窒的隐痛,迫使她不得不深呼吸缓解,可每一次呼吸都会牵连鼻腔与泪腺。 她不想哭的,但忽然降落的细雨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荆梨没听男人的话,她沿着植满法国梧桐的长街,裹紧外套,闷头朝前走。 那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她只是想寻个由头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不知道走了多久,细雨逐渐变大,整个城市被雨淋湿,包括她自己。 因为雨水,她突兀的眼泪不再那么见不得人。 直到有人在她上方撑了把伞。 荆梨迟钝地抬起头,对上周逸怀担忧的目光。 “雨下这么大,怎么不找个地方避一避啊,身上都淋湿了。” 望着女生漆黑空洞的眼睛,周逸怀皱了皱眉,着急道:“冷不冷?我送你回家……” 下一秒,荆梨倾身将额头抵上他的胸口,他猛地怔住,一动都不敢动。 周逸怀浑身僵硬,滚了滚喉结:“荆梨?” 荆梨闭着眼,嗓音低迷:“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她的声音太小,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散在空中。 周逸怀攥紧握着伞把的手指:“你说什么?” 荆梨收敛好情绪,她摇摇头,转身重新走进雨里:“没什么。” 周逸怀忙跟上去帮她打伞,想要伸手拉她,又怕被甩开,于是握拳放下。 “我帮你叫车,再这么淋下去会生病的。” 荆梨心情糟糕,忍不住刺道:“车我自己会打,生病也是我活该,周逸怀,人得为自己负责,少插手别人的事。” 周逸怀早已习惯了对方冷漠的态度,他丝毫不恼,反倒自嘲道:“可我喜欢你,舍不得你生病,也做不到不插手你的事。” 荆梨一顿,眼眶微微发热,嘴上依旧不饶人:“你无聊到只会围着我转吗,就没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做吗?” 男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啊。” 他话落的瞬间,荆梨脚步戛然。 是啊,多简单的道理。 爱一个人,会自然的将对方放在第一位。 第45章 周逸怀对她如此,她对顾北亦是如此。 于是当爱得不到回应时,痛苦也更强烈。 周逸怀跟着停下,他目光茫然地落向女生的脸,却被她不知何时夺眶的眼泪烫到。 “你怎么了荆梨?” 再察觉不到对方的异样,属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荆梨抬眸直视他的眼,泪光湿润,小脸苍白不见血色,整个人漂亮而又破碎。 “周逸怀,求求你别喜欢我了,我这人没良心的,我会伤害你的。” 周逸怀面上的笑骤然消失:“对不起,做不到。” 荆梨望向他伞外的肩膀,已经被打湿了。 “你看,你为了给我挡雨自己也被淋湿了,可是我一点儿不心疼,只觉得你活该。” 周逸怀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乐意。” 荆梨疲惫地别开眼,不愿再跟他继续纠缠,快步走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她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就是为了将周逸怀赶走。 因为她明白,这辈子她都得越不过名为顾北的那道坎,何必再把如此赤忱的少年扯进来呢。 不怕死爱上哥哥的人是她。 一辈子陷入泥淖的是她。 脏也只脏她一个人就好。 - 回家后,荆梨拖着湿淋淋的身体走进浴室,她在热水里泡了许久,久到头昏脑涨才擦干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体温果不其然上升。 叹了口气,她翻出退烧药吞下,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大床,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渐远。 不知昏睡多久,荆梨被门外的动静惊醒,她看了眼手机。 才九点半。 拧眉从卧室出来,疑惑为什么顾北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想到她却看见房子里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辛恬正架着喝得烂醉的顾北,跌跌撞撞地往客厅走去。 一声短促的惊呼后,她被男人带着一齐倒在了沙发上。 “!” 二人的脸离得很近,顾北双眼紧闭,滚烫的鼻息烧得她脸颊酡红,心脏狂跳,一时竟忘了推开对方。 直到一双如玉葱般白皙骨感的手扶住男人的肩膀,将他掰正躺好,辛恬才如梦初醒。 “荆,荆梨。” 她立刻爬起来,被撞破什么似的,眼神羞怯躲闪。 荆梨没吭声,目光淡漠地瞥她一眼,随后落在难受的顾北身上,眉心紧蹙。 “顾老师他喝醉了,全场只有我没喝酒,所以他们让我开车送他回来。”辛恬解释道。 不知为何,面对顾北这个才十八岁的妹妹,她莫名感到紧张。 听起来,演出没看成。 荆梨略一挑眉,无波无澜地“嗯”了声:“我知道了。” “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辛恬找借口:“喝醉的人还挺沉的,要不我帮你一起把顾老师扶进房间吧……” 话落,她对上荆梨似笑非笑的黑眸,不由一愣。 荆梨微微弯唇,语带不加掩饰的讽刺:“辛小姐,这里是我们 的家,我哥他睡哪用不着你操心。” 辛恬被她毫不客气的态度怔住,诧异地看着对方。 这一刻的荆梨,突然很像一只领地意识极强的猫咪。 炸着尾巴,冲她哈气: 这里是我家,离开我的家。 第40章 初吻 独属于他的秘密 chapter 40 关门声落定, 房子里归于平静。 荆梨站在沙发前垂眸望着呼吸急促的顾北,视线在他那张被酒气熏染得愈发昳丽的面庞上停留许久,随后才落到他松垮的领口。 透过半遮半掩的布料,她瞧见男人起伏嶙峋的锁骨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疑似口红的痕迹。 应该是辛恬架着他胳膊时不小心擦上的。 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指染了一样, 荆梨立刻蹲下身, 拽开顾北的衣领, 用手粗鲁地抹去那块擦痕, 皮都磨红了才肯作罢。 顾北难受地哼了哼,以为又有人在劝酒, 抬手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不能再喝了……” 荆梨被他扯得身形一晃, 差点没蹲稳朝他扑过去。 腕上像箍了圈滚烫的烙铁,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掌心渡过来,将她原本就低烧的体温又添了把火。 “顾北,松手。”荆梨挣了挣手腕,试图跟醉鬼讲道理。 这并不是顾北第一次喝醉回家。 第一次是在他21岁大四毕业聚会那天。 那会儿她也才11岁。 面对一身酒气的哥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醉酒的顾北像是变了一个人。 黏人,话多, 话还没什么逻辑,鲜少与她亲昵的男人却抱着她又揉又亲, 掐她婴儿肥的脸颊, 捏她的鼻子, 把她吓得嗷嗷大哭, 撒开他跑进卧室,身后响起他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坏笑。 后来次数一多她也就习惯了。 最近两年顾忌她要高考,男人便再没有喝多过。 醉了也会自己醒完酒再回家面对她。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荆梨忍俊不禁,再抬眼却撞进男人忽然睁开的黑眸中。 四目相对,顾北的眼睛亮得发沉, 深深地望着她,一眨不眨。 荆梨笑容一僵,暗道不好,忙挣开他的手,起身就要跑。 但还是慢了一步,下一秒男人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大力将她往后拽。 荆梨脚下失衡,跌坐进顾北的怀里,后背贴上他结实滚热的胸膛。 心跳霎时漏了半拍。 荆梨今夜穿的是睡裙,裸露的半截大腿直接贴上微凉西裤,她下意识攥紧裙摆,浑身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 男人坚硬的骨骼硌得她不自觉踮起脚尖,膝盖并拢,细长小腿蹦成脆弱弧线,隐隐打颤。 顾北双臂紧紧箍着女孩的细腰,下巴强势地嵌入她的颈窝,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将人牢牢禁锢。 从后面看,男人宽阔的肩背将纤瘦的女孩挡得死死,无形的侵略与占有。 身后的人像冬日的太阳一样不断散发着温暖,带着酒气的粗沉鼻息扑在她颈侧的敏感点,荆梨痒得后缩脑袋,耳朵因此蹭上顾北的唇瓣,她心头一颤,额头都开始冒汗,低烧的症状在此刻被心动与害羞替代。 “顾北……放开我……” 她不自在地扭动,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扇了下大腿。 “别乱动。” 很轻的一下,麻麻的,几乎没有痛感,但是让荆梨怔在了原地,扭头诧异又委屈地瞪着他。 仿佛在用眼神控诉:你欺负我! 顾北掀开眼,瞥向她,浑然不觉自己干了什么过分的事,深邃的眉宇间满是溺死人的温柔笑意。 “让你不听话。”他醉醺醺地说。 男人红着脸,双眼迷离的模样太过诱人,荆梨一时被蛊惑,忘了争辩,只呆呆地盯着他。 “小梨,梨宝,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啊,哥哥怎么看都看不腻……” 女孩湿漉漉的杏眼和小时候重叠,顾北心头一阵阵发软,他抬手捧起女孩的脸,摸摸眼睛,又捏捏鼻子,怎么都疼不够似的,呢喃着说出心里话。 “就这样一辈子不长大好不好,陪在哥哥身边,我们永远在一起……” 听到这话的瞬间,荆梨险些滚下泪来,她眸光盈盈地望着他,转身搂住他的脖颈。 明知对方说的只是醉话,但还是郑重又认真地点头:“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顾北指了指自己酒窝浮现的脸颊,胸腔愉悦地颤动:“那你亲哥哥一下。” 二人的脸离得极近,呼吸交错,视线相缠,眼里只有彼此。 只不过一个醉意深深,一个清醒沉沦。 荆梨长睫微颤,没按他所指的地方,而是脑子一热,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唇瓣相贴的刹那,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心脏强烈的跳动,脑海中炸开仅此一次的烟花,长久以来压抑的少女心事得以实现,血液都因此沸腾叫嚣。 原来男生的唇那么软,带着存在感极强的湿润,哪怕只是简单贴着,唇上的痒意也一路滑至心口。 这是她的初吻。 她很开心。 哪怕第二天顾北就会忘记,她也不后悔。 短暂又漫长的三秒过后,荆梨落寞地撤离,她垂眸不敢与男人直视,松开他便要起身回屋。 可男人却突然拢住她的后脑压向他,低头又吻了上去。 荆梨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都停了下来。 顾北闭着眼,皱眉有些生涩地含住她的唇瓣,轻咬慢舔,毫无章法,发出黏腻又细弱的舔舐声响,听得荆梨脸红不已。 但紧接着后知后觉的慌乱占领高地,她用力推开他,望着他昏沉失焦的眼睛,哑声哽咽道:“顾北,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她不相信。 不相信顾北会在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吻她。 第46章 顾北眨了下眼,似是才看清面前的人,他温柔一笑:“当然认得啊,小梨,别闹哥哥,哥哥好困啊。” 话落,他抱住荆梨,靠在她肩上沉沉睡去。 荆梨接住他全身交付的力道,眼里微末的希冀幻灭破碎,她歪头依恋地贴上他的脸颊,泪水从眼尾滑落。 顾北的那个吻,跟她毫无关系。 或许出于欲望的作祟,或许就只是因为男人的本能罢了。 - 天冷了,在沙发上睡一夜终究不舒服。 荆梨吃力地将男人扶到房间,扔到床上,帮他脱完鞋后盖上被子。 一番折腾下来,她觉得低烧的脑袋更晕了,身体阵阵发寒。 她赶忙又吞下一颗药,用水送服。 正好剩下热水再添点蜂蜜,荆梨端着杯子回到顾北房间,推他起来喝点蜂蜜水,胃里不会那么难受。 男人迷迷糊糊地就着她的手喝下大半杯,接着躺回去,模样乖得不行。 荆梨坐在床边望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儿时和他一起睡的画面。 那会儿她夜里经常梦魇,甚至还发生过梦游的情况,从自己的小床上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发现出不去便走到顾北床前,把他吓一跳。 顾北害怕惊醒梦游中的她,于是轻手轻脚将她抱到床上,搂着她继续睡。 第二天醒来她就会看见哥哥安静又乖巧的睡颜。 这么想着,荆梨瘪了瘪唇,莫名委屈。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那个待遇了。 许是生病降低了一些坚持,荆梨索性掀开被子,侧身躺在顾北旁边,贴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闭眼酝酿睡意。 顾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时忽然翻身,长臂一捞,将人圈进怀里,抱得严丝合缝。 荆梨弯起唇,不禁在他颈侧蹭了蹭。 直到怀里传来女孩轻缓绵长的呼吸,顾北才睁开眼。 他的眼睛里一片清明,醉意已然退散。 心口被她柔软的身体烘得暖茸茸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鼓噪着他的耳膜。 他轻轻抬起身体,伸手将荆梨脸上的碎发拂开,低头看着她恬静可爱如同小猫一样的睡颜,黑眸幽暗,如不见底的深潭。 指尖忍不住描摹起女孩小巧精致的眉眼,抚摸她手掌大的小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不放过,他的眼神认真专注,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炽热与缠绵。 指腹轻触下唇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越界的吻。 他其实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喝醉时产生的幻想。 只记得很美好,美好到他甚至想要趁她此刻熟睡,再偷偷验证一下。 但他到底控制住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肖想妹妹的吻了。 上次在医院他渴望她亲吻他的额头。 这次过分到嘴巴。 顾北啊顾北,你可真恶心。 为什么幻想的对象偏偏是荆梨。 为什么偏偏是她…… 男人眉宇间拂过绝望的挣扎与不堪,随即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郁结都一并吐出。 下一秒,荆梨忽然抬腿缠住他的,脸贪恋地埋进他的颈间,整个人如同无尾熊一样抱着他,过高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顾北这才意识到她在发低烧。 许是觉得他身上舒服,荆梨贴得更紧,攀附着他,烫得像只小火炉,鼻间发出难受的轻吟。 顾北赶忙收紧胳膊,用力回抱住她,心口泛酸。 两人纠缠,交错,密不可分,被子都搅乱,宛若动荡海面的两只小船,彼此依靠。 荆梨身上温热的小苍兰沐浴露味道像一把小勾子,钩起一些不该有的欲念,引发身体动情的连锁反应。 顾北一个人兵荒马乱,忍得后背都冒了汗。 虔诚的轻吻落在荆梨额角,她不知道,成为独属于他的秘密。 第41章 恶心 “她很乖,很软,想一直抱着她。…… chapter 41 隔天早上, 天色大亮,照得卧室亮堂堂,荆梨眉头直皱,想要抬手遮挡阳光。 结果手背碰到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 触感像人的嘴, 还有呼吸扑在她指节。 她猛地清醒, 困意全无, 睁开眼对上顾北尽在咫尺的睡颜。 男人长睫似鸦羽低伏, 眉骨英挺舒展,鼻息轻缓, 看起来睡得很香。 荆梨有些失神, 恍然觉得身在梦中。 她伸出指腹轻抚对方的下唇,柔软的触感立即反馈,霎时,昨晚发生的一切排山倒海般涌入大脑,荆梨宕机了几秒,后知后觉感到羞耻。 她皱起脸, 内心尖叫,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便低头蜷缩到男人怀中, 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子, 从脖子红到耳尖。 被子一阵悉索的响动, 有只大手按在她颈后,粗糙的拇指轻揉她耳后的皮肤,引起电流蹿过的痒意。 “醒了?” 男人的嗓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听着很性感。 荆梨身子一僵,没吭声,下意识闭上眼装睡。 顾北静了两秒, 没等到回应,以为她还在睡,大手移到她的额头,发现体温已经回归正常,不由松了口气。 他想要起床洗个澡,但身子刚挪动一下腰就被紧紧搂住了。 有些讶异地低下头,他捕捉到女孩没有藏住颤抖的长睫。 顾北闲闲扯唇,玩心大起,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在荆梨实在憋不住睁开眼,抬手挥开他时轻笑出声。 “幼不幼稚啊你。”荆梨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捂着鼻子从他怀里出来。 顾北挑眉,理直气也壮:“谁让你装睡,还抱着我不让我下床。” “……” 荆梨哑然,心虚地别开眼,越过他走出房间。 等人一离开视线范围,顾北脸上笑意瞬间消失,他回头注视着女孩的背影,眸光逐渐深邃。 从浴室出来,闻到厨房飘来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顾北停下擦头发的动作,走到餐桌前,看着色香俱全的面,由衷夸赞道:“卖相不错啊。” 荆梨傲娇地哼了声,将筷子递给他:“味道也很不错。” 顾北接过,坐到女孩对面,在对方紧张的目光中吃下一筷子面条,细细咀嚼,然后吞咽。 “怎么样?”荆梨问。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个面,完全是按照顾北平时的步骤做的。 顾北表情不变:“你自己吃了吗?” 荆梨摇摇头。 顾北示意她自己也吃一口。 荆梨迟疑地看他一眼,接着挑起一点放进嘴里。 瞧见女孩顿时难看的脸色,顾北淡笑说:“盐放的稍微多了点,鸡蛋也煎糊了,其他都还好。” “好什么呀,又甜又咸,还微微发苦。”荆梨嫌弃地搁下筷子,伸手就要端起男人的面碗拿到厨房倒掉,“难吃就别吃了,我点外卖。” “哎。”顾北忙拦下她的动作,护住面碗,眼尾含着朗润的笑意,“我觉得不错啊,你好不容易做碗面给我,就算是馊水我也得吃光。” 荆梨心头微动,怔然地看着他,随即又怒道:“也没到馊水的程度吧!” 顾北:“一个比喻而已。” 他开始大口吃起来,期间眉头都没皱一下,最后甚至把汤都喝光了。 荆梨眼神担忧,有点担心顾北会不会下一秒就受不了跑到洗手间吐掉。 他当然没有。 男人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唇角轻扬,继续夸奖:“再尝试两次都能赶上我的手艺了。”谈及此,他忽然有些感慨,眼底浮现淡淡波澜,“等你彻底学会,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想我了可以做这道面。” 荆梨闻言收拾碗筷的动作倏地一顿,气息骤冷:“你要去哪儿?” 顾北起身走到她面前,在她发顶揉了把:“还是一个比喻,小孩儿这么认真干嘛。” 说罢,他拿过她手里的碗筷,独自踏入厨房,沉默地洗起碗来。 荆梨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侧眸盯着男人的背影,眼圈渐渐被不知名的惶恐而烘热发软。 她想要从背后抱住对方,可脚底却似生了根,这一刻连简单的踏步都做不到。 他们之间明明相距咫尺,可这短短的一小段路,她毫无头绪。 勇敢和无谓只是她对外的伪装。 面对顾北,她手足无措,一句小小的“比喻”就能令她的世界翻天覆地。 今天将是她最后一次做这碗西红柿鸡蛋面。 - 吃完早餐,顾北并未去上班,而是直接搬出电脑在客厅办公。 荆梨问他是不是请假了,顾北“嗯”了声,说:“昨晚喝得太狠,今天让我偷会儿懒。” 提到喝酒这个话题,荆梨脑海又闪过那两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吻。 位置还正好就是顾北此时坐着的地方。 她抵唇轻咳,阳光下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 第47章 荆梨心里有鬼,她缓缓坐到男人身侧,将泡好的红茶搁在他右手边,旁敲侧击地问:“顾北,你还记得你昨晚喝醉之后发生的事吗?” 顾北瞥向飘着热气的茶杯,眼尾轻挑:“不记得了,发生什么了么?” 荆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见不似作伪,这才小幅度地呼了口气。 不记得就好。 “什么也没发生,你醉得不省人事,我在旁边照顾你,太困就直接在你床上睡着了。” 她圆的漏洞百出,完全忘记自己发了一夜低烧,男人醒来第一反应探她额温这件事。 顾北长睫垂敛,遮住眸中的情绪,他端起茶杯,从鼻子泄出一声轻轻的哼笑:“辛苦你了。” 气氛微微异样,但荆梨却没心思品味。 她仗着男人失去了醉酒时的记忆,大着胆子凑到他跟前,眼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顾北,你初吻还在吗?” 话落的瞬间,顾北手兀地一抖,滚烫的茶水从杯口溢出,洒在他虎口处,立刻就将皮肤烫出红色。 他赶忙放下杯子,甩了甩手,眉头皱成“川”字,脸色格外难看。 荆梨拽过他的手,用衣袖擦干净水渍,视线上抬,和他的撞在 一起:“很疼吧,都烫红了。” 面前这双杏眸黑白分明,干净纯澈,充满对他的担忧。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距离,顾北猛然被拉到昨夜那个荒唐的吻中,唇上氤氲的湿意似刻在灵魂的烙印,无法摆脱,一辈子都得跟着他,午夜梦回,成为他沉溺的梦魇。 男人呼吸停顿,下颌骤然收紧,眸光幽邃如夜,长久的沉默是他与自我的拉扯。 最终,依旧是理智占了上风。 顾北冷漠地抽回手,视线重新落于电脑,语气无波无澜:“你问初吻干什么?” 荆梨抿了抿唇,背脊挺直:“好奇啊。” 顾北轻嗤:“无不无聊,没事干就去追剧。” 他陡然尖锐的态度让荆梨不觉愣住。 难不成戳到他痛点了? 昨晚那个吻不会也是他的初吻吧…… 思及此,荆梨抿住快要融到唇角笑意,调侃道:“你不会到现在还没跟异性亲过吧。” 她话音刚落,男人似笑非笑地接道:“谁说没有。” 空气蓦然凝滞。 荆梨心脏一坠,她唇瓣无声开合,嗓音克制不住沙哑:“什么时候?” 顾北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盯着不知名的某处,面露思索,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唇角压不住笑:“很久之前的事了,具体细节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他稍作停顿,眼睫微垂,轮廓起伏的侧脸被晨光蒙上一层金边,语调格外缱绻,“她很乖,很软,想一直抱着她。” 荆梨心头阵阵翻涌,她强行吞咽,才将将压下不适的感觉:“她是谁啊?” 她的追问比起好奇,更有种自虐的意味。 “小屁孩。”顾北深吸口气,敲响键盘,又恢复工作时疏冷的模样,“还能是谁。” 哦,对了。 顾北谈过恋爱。 四周再次陷入死寂。 荆梨搁在膝头的手慢慢捏紧,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离了,她浑噩地站起身,神情恹恹,只想立刻从他身边逃开。 她从来不敢想象顾北和旁人亲热的画面。 连有这个念头她都接受不了。 她对哥哥的占有欲比她以为的还要深。 回到卧房,荆梨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昨夜的吻突然变得扭曲,肮脏起来。 她抬起手背狠狠擦拭嘴唇,直到泛白破皮才停下。 丝丝密密的疼痛从破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荆梨闭上泛红双眼,唇瓣紧抿,止不住颤抖。 同一时间,客厅里的顾北忽然停下敲打的手指。 他眼底漆黑无光,冷不丁长长叹出一口气。 看来那个吻是真实的。 而且荆梨还把它放在心上了。 她应该觉得很恶心吧…… 被醉酒的哥哥占了便宜。 他还假装不记得,大言不惭说自己早已没了初吻。 思及此,顾北冷硬紧绷的神情泄出几分溃不成军的痛苦。 他的脊骨仿佛被敲碎了,呈现枯槁的颓败。 - 临近中午,顾北没心情亲自做饭,便在外卖软件上订了餐。 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顾北疑惑怎么送的如此快,开门后却看见了出乎意料的人。 只见辛恬拎着保温壶,笑意盈盈地对他说:“顾老师。” 顾北微微一愣:“小恬?你怎么来了?” 辛恬莞尔道:“实在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来您家,我是看您昨晚喝那么多酒,今天胃一定不好受,就擅自做主给您煲了汤送过来。” 见顾北迟迟不应声,她提起保温壶,急急补充:“都是我一大早去市场买的食材,保证干净新鲜。” 顾北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侧身让开道:“你先进来吧。” 第42章 生气 他和荆梨之间,他问心有愧。…… chapter 42 辛恬纠结立在玄关, 垂目看着自己的鞋:“请问有拖鞋或者鞋套吗?” 经她提醒,顾北下意识环顾四周,随后在左边鞋柜最底层拿出一双稍显陈旧的粉色卡通拖鞋,放在女生脚边。 “家里平时不怎么来客人, 就没备鞋套, 这是荆梨以前的拖鞋, 你先将就穿一下吧。” 辛恬点头道谢, 弯腰换上拖鞋,将自己的鞋子整齐摆好后, 她拎着保温壶跟在顾北身后往里走, 视线却不自觉参观起男人的家, 昨晚她走得匆忙,加上灯光昏暗,并未看清这个家的全貌,如今仔细一瞧,房子不光大, 采光也很好,整体是高级的黑白灰色调, 但并不显冷淡沉闷, 软装搭配合宜, 一看便是精心挑选。 整个客厅最温馨的地方是那面电视背景墙, 由一格格置物架错落组成。 有兄妹俩全世界旅游的照片,也有顾北的奖杯,还有荆梨的美术作品。 最中心摆着一座小型石膏胸像,手法略微粗糙,但轮廓格外传神,一眼便能认出捏的是顾北。 “那是荆梨第一次上雕塑课时给我做的礼物。” 见女生盯着胸像发呆, 顾北低声解释。 辛恬闻言笑了笑,刚想夸赞几句,转眸却注意到男人望向石像的眼神。 专注,温柔,甚至还有几分陷在美好回忆中的怅然。 她微微一愣,唇瓣轻抿,嘴角笑意收敛。 辛恬不禁回味起和荆梨因顾北而产生的两次交集。 一丝怪异的感觉略过心间。 女孩对她哥哥的情感,似乎与正常的兄妹情不太一样…… “顾老师和妹妹的关系真好呢。”短暂愣神过后,辛恬忽然开口。 顾北想也没想:“嗯,荆梨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辛恬在单位没少听同事传的八卦。 她知晓顾北父母双亡的事,所以自然地将男人代入又当爹又当哥的角色。 养大一个小孩并不容易,而且荆梨那孩子看着就个性,期间顾北所受的辛苦自不必多言。 辛恬心头一软,寻找相同的话题和他拉近距离:“其实我也有个哥哥。” 顾北眼尾微动,看向她:“是么。” 辛恬点点头,笑道:“不过我哥没有顾老师这么温柔,他从小就爱欺负我,哪怕现在我俩都长大成人了,见面还会因为小事掐架。” 莫名的,听到辛恬这番话,顾北眸光一暗。 他垂下眼,挡住眸底翻涌的郁色。 辛恬和她哥才应该是正常兄妹间,正常的相处模式。 而他和荆梨之间…… 他开始问心有愧了。 - “我煮是萝卜羊肉汤,冬天喝这个对身体特别好。” 厨房里,辛恬打开壶盖,还冒着热气的肉汤香味四溢,炖煮烂熟的羊肉看起来鲜嫩可口。 顾北听到是羊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对了……”辛恬停顿了下,似是才想起来可能有人接受不了羊肉的味道,忙紧张问道,“顾老师您吃羊肉的吧?” 顾北上次就因为她的花生酱三明治进了医院,不会这次又倒霉地踩了雷吧…… 顾北对上她的视线,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吃。” …… 踩雷了。 尴尬直冲天灵盖,辛恬僵在原地,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赶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顾老师,我又自作主张给您添麻烦了……” 顾北本就心情不佳,面对突然到访还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下属,实在无力应对。 他只能无奈叹息一声,倦倦地说:“小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吧,汤你拿回去自己喝,也不算浪费。” “正好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你赶紧回院里吧,别耽误了下午的工作。” 殊不知他语气越耐心,表现得越体面,辛恬心里便越自责,越听不出男人话里话外送客的意思。 第48章 辛恬不知道顾北已经订了餐,见厨房没有开火的痕迹,以为他们还没吃饭,当即决定炒两个菜 再走。 “昨晚的演出因为小组临时聚餐没看成,我还欠一次给您的补偿。”辛恬满眼诚恳地对他说,“顾老师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您做顿午饭再走吧,我手艺很好的。” 顾北头疼地阖了阖眼,这姑娘怎么油盐不进呢。 “不用……” 没等他说完,下一秒,一道凉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家里来客人啦,这么热闹呢。” 荆梨不知何时出现在岛台旁,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语气听不出情绪。 仿佛救星降临,顾北立刻向她投去求救的眼神。 荆梨却没看他一眼,视线落在女生脚上的拖鞋,她呼吸微滞,脸色愈发难看。 “正好荆梨来了,你有想吃菜吗,我给你做。” 辛恬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擅自打开冰箱,翻看里头的食材。 荆梨没吭声,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随即她狠狠瞪了眼顾北,转身又回了房。 见状,顾北的耐心终于用尽,他上前关好冰箱,嗓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辛恬,你可以走了。” 许是第一次见识到男人不客气的一面,辛恬怔住,呆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 顾北冷着脸,把话摊开跟她讲:“这里不需要你做饭,我已经订了餐,待会就送到。” 闻言,辛恬脸颊发烫,知晓自己逾距了,垂眸不敢和男人对视。 “对不起……” “还有。”顾北打断她,“以后我们的接触仅限于工作,这是你最后一次,私下不提前打招呼就来找我,” 他毫不留情,上位者的威严压得女生眼眶泛红。 她竟然忘了,顾北不仅仅是她爱慕的对象,还是她的领导。 她有点得意忘形了。 辛恬不再挣扎,拎上保温壶就逃也似的离开房子。 等人一走,顾北总算觉得清净了下来。 他走到玄关,弯腰将辛恬匆忙脱下的粉色拖鞋拿起来,瞧着上面的卡通形象,一段久远的回忆自心底涌出。 三年前,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为了奖励荆梨取得高分,他带着她去了香港迪士尼乐园。 这双拖鞋是他给她买的纪念品,小丫头宝贝得很,放在鞋柜里一直舍不得穿。 结果就这么被他拿给陌生人穿了…… 脑中闪过女孩瞪向他的那一眼,顾北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确实讨人厌,总干些惹她生气的蠢事。 第43章 冷战 “她生气了就哄不好了。” chapter 43 顾北将拖鞋清洗干净, 摆在荆梨卧室门口,她出来就能看见的位置。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她道歉。 不一会儿,订的午餐到了,顾北装盘摆好, 接着去敲荆梨的房门。 “小梨, 出来吃饭了。” 无人回应。 顾北皱了皱眉, 又敲了两下:“快点出来, 再不吃菜就凉了。” 依然没有动静。 顾北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喊她:“荆梨。” “我不饿, 你们俩吃吧。” 里头终于传来女孩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你们俩? 哪来的俩。 顾北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味出荆梨的意思,不禁轻笑:“我让她走了。” 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订的是你最爱吃的那家餐厅,有你喜欢的芥末虾和意面,你要是不饿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被突然打开,荆梨看也没看他, 径直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在看见地上的拖鞋时,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给她穿这双拖鞋是我不对, 以后这种低级错误哥哥不会再犯了。” 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可荆梨并不领情, 她继续朝前走, 撂下冷淡的一句:“你的承诺我已经不敢再信了。” 顾北闻言一怔, 眸光随之黯淡。 二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下来竟一句话也没说。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荆梨扭伤的脚踝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跑步和蹦跳,走起来与寻常无异。 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顾北拿出喷雾帮她喷最后一遍药, 嘴里还不忘叮嘱她以后洗澡一定要注意脚下。 望着男人认真的侧脸,荆梨低声道:“既然我的脚已经好了,那以后就不需要你再来接我上下学了。” 顾北动作一顿,抬眸沉沉地望向她。 荆梨低睫不看他,表现得若无其事:“我还像以前那样自己打车,你早上还能多睡会。” “觉得我妨碍到你的自由了?” 男人沉默半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荆梨感到莫名,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她就理解了顾北的意思——他的接送妨碍到她下课出去玩了。 荆梨无力辩解,索性破罐破摔:“是有点。” 顾北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你。” 说罢,准备回屋。 脚刚迈出一步,他听到女孩又对他说:“我觉得辛小姐人挺好的。” 顾北眉头轻皱,扭头瞥向她,不懂她这突然的转折是什么意思。 荆梨冲他笑笑:“如果她做我的嫂子,我没什么意见。” 顾北霎时沉下脸,语气冰冷:“你到底要干什么?” 荆梨耸肩,一脸无辜:“我没要干什么呀。” “不想我结婚的是你,现在暗示我结婚的还是你。”男人腮颊鼓动,显然在强忍怒火,“荆梨,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满意?” “那天破坏你相亲是我做的不对,我不懂事。”荆梨顿了顿,她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正常的,“结婚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我没资格插手,我知道错了,以后不管你是相亲还是恋爱,我都举双手赞成。” 话音落地,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四目相对,顾北眼里猩红一片,胸膛上下起伏,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浮动,眼神竟透出令人揪心的破碎。 荆梨淡淡移开视线,唇却抿得很紧,微微颤抖。 “砰”一声,男人将门关得格外响。 他少有的情绪外泄。 荆梨强装的平静瞬间消失。 她双眼无神地垂耷着,下一秒,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眼泪无声地沁润指缝。 在看到顾北与辛恬一起出现在厨房时,有一个她一直不愿面对,却疯狂折磨着她的念头逐渐明晰,令她难以继续忽视。 其实从那晚顾北在她床边许下一辈子守着她的承诺开始,这个念头就产生了。 那就是……放过顾北。 顾北也该有他自己的人生。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一辈子不结婚,陪着她,守着她,孤独终老,那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命运偏偏将他们绑在一起,像两块不匹配的拼图,若她偏要强求,那结果注定有一人要残缺。 她不要顾北过得不好。 所以痛苦,所以遗憾,所以不得不……放手。 回归普通的兄妹关系,看着他与别人组成自己的小家,往后漫长的人生不再孤单。 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 那天之后,二人开始了一场没头没脑的冷战。 说不清缘由和对错。 就是莫名地减少了交流。 或许也有年末将至的原因。 设计院项目进度催紧,学校期末加上服装设计大赛。 二人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沿着各自的轨迹朝前走,只有在夜晚才能短暂交汇。 可即便在客厅碰到了,顾北出声前荆梨就会立刻转身走开,姿态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盯着女孩的背影,脑海中划过她漠然的眼神,顾北感觉心脏仿佛被狠狠剜下了一块,血淋淋的,呼吸都牵扯着疼。 他当然能感受到荆梨在故意远离他。 但原因是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那双拖鞋吗。 还是因为……他借着酒醉偷来的吻。 思及此,顾北脸上弥漫出痛苦茫然的神色,呆立许久,他才慢慢缓 过神。 时间一晃来到十二月,设计大赛的初赛结果也出来了,荆梨以高分的成绩顺利进入下一赛段,在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成为夺冠的热门人选。 别的选手一般都是先设计衣服,再寻找模特,上场前根据模特的身形改改尺寸。 模特的功能只剩展示,像没有灵魂的衣架子。 这便是荆梨与他们产生区别的所在。 她设计的衣服和她模特的气质高度契合。 第49章 易梓薇身量娇小,五官甜美,性格外向,是典型的高能量高磁场的小美女。 她不需要精致繁杂的束缚,“野蛮生长”这四个字便能概括她的独特。 秉持着这一特性,荆梨亲手为她做了身轻盈的粉色露肩蓬蓬裙,搭配自然野生感妆容,简单披散长发,哪怕她连正经台步也不会走,只要像只小蝴蝶般自信出场,就能吸引全场目光,让人不自觉跟随她的一举一动,再也挪不开眼。 当评委老师公布成绩的那一刻,后台这边,易梓薇尖叫着抱住荆梨,接着又仰脸大哭,抽抽搭搭地说:“吓死我了,我好怕拖累你,把你做的裙子给穿丑了呜呜呜……” 荆梨哭笑不得,安慰她:“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不多亏易大小姐出山,不然我还拿不到这么高的分呢。” 她说的实话,初赛中艺术性和创新性比她高的作品并不少,但他们的模特都不如易梓薇穿得好看,她拿的分里也有讨巧的部分存在。 易梓薇听不进去,哭起来没完没了,引得周围人投来不满的视线。 有个叫蒋茜的选手许是因为分比较低,擦着线进入的复赛,心里正不痛快呢,再被易梓薇一吵,顿时烦躁不已,阴阳怪气地说:“不就初赛拿了个最高分嘛,得意什么呀,万一复赛被刷掉不得哭晕过去。” 场面微微凝滞。 荆梨兴味地挑了挑眉,暗道什么鬼热闹找上门了。 不等她出手,刚还哭成泪人的易梓薇瞬间收声,叉腰怼回去:“你也知道我们拿最高分啊,听你这口气,你分应该也挺高的吧,说出来吓死我啊。” 蒋茜脸一红:“你!” 易梓薇哼了声,鼻孔看人,一脸小人得志,mean得人拳头发痒。 荆梨憋笑,赶忙拉着人从后台跑了,生怕晚一步易梓薇就会被围殴。 同一时间,设计院最大的会议室内刚结束一场研讨会。 顾北收拾好面前的资料,起身正要走,却被领导留了下来。 “小顾啊,有件事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周工示意他坐下。 顾北微微颔首:“询问不敢当,您有事直接吩咐就成。” 周工笑了笑,将一份文件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顾北闻言翻开文件夹,看到上头的内容后,表情微变。 “在埃塞俄比亚首都建一栋疾控中心大楼,国家重点援非项目。” 顾北点点头,看向他:“您的意思是?” 周工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除你之外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胜任此项目的总负责人。” 顾北垂眸,没吭声。 周工继续道:“你才三十不到,年轻又有才华,出去历练一番,把这个项目做好,回来后职级直升总设计师。” 瞧出男人的迟疑,周工微微后仰,手指敲了敲桌面,问:“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涉及钱的话,那不算问题。” “跟钱没关系。”顾北问,“一期项目结束要多少年?” 周工:“起码三年。” 顾北阖上眼,抬手摘下眼镜,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嗓音染着疲惫:“我妹妹今年刚上大学,我这一走她怎么办?我放心不下。” 周工见他是因为妹妹才迟迟不答应,不由失笑道:“孩子都成年了,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每个月寄笔钱,过年过节买点礼物哄一哄,再说了,现在的小孩都有自己的主意,巴不得没人管呢。” “我家那个小孩不一样。”顾北叹声说。 “哪不一样?” 顾北默了默,眸光微黯,嘶哑道:“她生气了就哄不好了。” 第44章 疏离 爱上一个人,就是自卑与怯懦的开…… chapter 44 周工闻言并不当回事, 摆手笑道:“嗨,小孩子忘性大,哪能真跟自己的哥哥生气啊。” 顾北弯了弯唇,没搭腔。 周工又指向文件, 试探说:“那这事你……” 顾北低眸, 沉吟片刻, 先不把话说死:“这也不是件小事, 您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周工敛眉,正色说:“行, 那你元旦之后给我答复吧, 明年开春项目就要启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顾北点头,和周工道别后走出会议厅。 回办公室的路上,他一直在走神,狭长的眼眶中弥漫着化不开的郁结。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辛恬站在里头, 眉头瞬间收紧,质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他本就因驻外一事而烦心不已, 现下撞见女生又一次不经他同意擅闯他的空间, 男人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差。 辛恬瑟缩了一下, 紧张地说:“我是来给您送文件的, 您不在,我见门没关就,就进来等了……” 顾北沉沉地扫她一眼,越过她在办公椅坐下,看着桌上新出现的一沓文件,没碰, 冷淡道:“出去吧。” 话落,久久没听见门关上的声响。 顾北拧眉抬眸:“还有事吗?” 辛恬不好意思地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我特别感谢顾老师给我的实习成绩打高分,这是我精挑细选的小礼物,不值什么钱,但却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顾北看向那个用丝带装饰的钢笔盒,眼神凌厉:“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什么了,我给你打高分完全是因为这段时间你的表现确实不错,实事求是而已,不基于任何私人情感。” 辛恬神色一慌,赶忙促声解释:“我当然知道顾老师不是那种人,我是看您平时用的那支钢笔外壳都变形掉漆了,就单纯地想送支新的给您。” 女生一脸真诚,表情无辜,一副被误解的可怜样。 顾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压着心口的烦躁,目光直视着她,肃声敲打:“比起做这些多余的事,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 辛恬默了默,随即挫败地垂下眼,攥着笔盒的手慢慢捏紧。 顾北翻开文件,不再将注意力分给她,顺势拿起自己那支旧钢笔,宝蓝色的漆面在灯下折射温润的光。 “东西拿回去,我不会收的。”他说,“行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辛恬咬唇,感受到男人即将用尽的耐心,眼圈泛红:“好。” 等人一走,顾北停下翻阅纸张的动作,淡淡看向手里的钢笔,指腹下意识摩挲笔身上快要斑驳的文字。 velut arbor aevo 拉丁文,意为“像参天大树一样成长”。 是维尔纽斯大学的校训。 这支钢笔是他拿下人生第一座奖杯时,荆梨为他特别定制的。 她是如此的懂他。 明白他从一棵即将夭折的小树长成参天大树的不易。 即便在他经久的把握下外壳已然破损变形,他仍然舍不得换新的。 因钢笔的缘故,和荆梨的那些美好回忆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放映,紧接着又转换成对方最近冷淡疏离的模样。 强烈的落差与不清不楚的酸楚,折磨着他的心神。 他可以克制自己对她变了质的感情,却自私地无法接受对方不再需要他。 如果他答应驻外,三年不回来,荆梨会不会就此和他彻底生分,直至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思及此,顾北心口微窒,身体后仰靠上椅背,黑眸沉沉,视线无焦地注视着天花板,喉骨滞涩滚动。 强烈的落寞气息包裹着他。 正在他心烦意乱时,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响。 他偏头看过去,瞧见亮起的锁屏界面跳出今夜的消息通知。 心头一动,他伸手取来手机,点开软件。 果不其然,是荆梨发来的私信。 【我通过初赛了,还拿了全场最高分。】 顾北看着她用平淡的话语说出了不起的事情,不禁眸光浮动,眼尾漾出温柔的笑意。 433:【恭喜,好厉害。】 他们上次对话已经是两周前的事了。 自从察觉女孩在刻意躲避他,顾北便借着433这个身份打探过她的近况,试图找到她态度转变的症结所在。 可荆梨却表现得极为正常,甚至连一丝负面的情绪都不曾传递给他。 他不死心,主动提起她和哥哥的关系如何,问她这段时间怎么不在今夜更新哥哥的画像了。 荆梨给他的回答是:最近太忙了,没时间更新。 顾北不死心地追问,似要抓住些什么:那忙完这阵还会继续更新吗? 荆梨:可能不会了。 顾北心一沉:为什么?画腻他了? 荆梨过了好长的时间才回复。 ——嗯,画腻了,不想再画他了。 顾北忘了当时看见这条消息时的反应,只记得自己格外狼狈。 仿佛长久以来的骄傲一瞬间失去了承载的力气。 他的存在也没了意义。 很奇怪,很可怕。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顾北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感觉。 第50章 因为爱上一个人,就是自卑与怯懦的开始。 …… 愣神间,手机再一次振动。 荆梨:【待会和朋友去庆祝一下。】 顾北深吸口气:【怎么不跟你哥哥一起庆祝?】 荆梨:【我都没告诉他我参加比赛的事。】 顾北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慢吞吞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击道:【告诉他吧,他一定很为你骄傲。】 荆梨:【算了,他工作挺忙的,就不让他分神了。】 男人眸光一瞬间黯然,心头的无力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聊下去,只能匆匆结束对话,熄灭屏幕。 “渐行渐远”这个成语在此时具象化。 顾北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冬日黑夜逐渐漫长,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然变暗。 面对窗外城市的琳琅灯火,男人背影宽阔,形容萧瑟,透着令人心疼的孤寂。 - 荆梨刚放下手机,滚烫的火锅底料就被端了上来。 易梓薇二话不说将一盘土豆倒进锅里,接着夹了块小酥肉,边吃边说:“下周就是复赛了,时间好紧啊,你有想法了吗?” 荆梨给自己倒酸梅汤,耸耸肩:“暂时还没有。” 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但她属于那种嘴上说没复习好害怕,但考前偷偷复习的类型,所以易梓薇闻言并不担心,鼓励道:“加油,以你的才华复赛绝对没问题的!” 荆梨笑笑,不置可否。 面对擅长的东西,她有十足的把握,自信到甚至令人觉得狂妄,也因此极容易得罪人,导致朋友稀少。 也就易梓薇钝感力强,不在意她有些“讨人厌”的特质。 “对了,这周六晚上陆檀约我出去见面。”吃到一半,易梓薇低声说。 荆梨好不容易夹起来的丸子掉在桌上,她淡淡抬眸,隔着热腾的雾气,女孩轮廓模糊,但能感觉出她在笑。 “见面地点定在哪儿?”荆梨放下筷子,态度认真起来。 “一家叫‘梦出口’的酒吧,我看过内部照片,可漂亮了。”易梓薇笑道。 荆梨挑眉:“第一次见面就领你去酒吧?” 易梓薇观察着好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他好歹也是个小明星,出去吃饭被拍到的话对他影响不好,这个酒吧是他朋友开的,说是私密性很好,他还想顺便介绍他的朋友们给我认识。” 荆梨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我不放心,听起来有点不太安全,你和他第一次线下约会,不找个公共场合,却约在他自己的地盘……总之怪怪的。” 易梓薇抿了抿唇,被她说得心里也开始打鼓。 “那我把酒吧的地址还有包间号提前发你,万一遇到不对劲的地方,我就给你打电话。” 荆梨点头:“他要是做出任何令你感到不舒服或者抗拒的行为,立马打给我。” 易梓薇比了个“ok”的手势:“一定!” 吃完火锅,两人并未着急乘车回家,而是沿着林荫道散步聊天,顺带消消食。 “咦,感觉好久没见到顾北哥了,他这段时间很忙吗?”易梓薇问。 荆梨笑容收敛,轻松的氛围稍稍沉落。 “挺忙的。”她不愿深聊,有意略过关于顾北的话题。 敏锐察觉异样,易梓薇倾身凑到她面前,大眼睛扑扇两下,语气八卦:“又和顾北哥吵架了?” 荆梨一愣:“什么叫又,我经常和他吵架吗?”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面上划过心虚的神色。 她好像,似乎,确实,总是单方面和他闹别扭。 但前提是她的爱得不到回应,便想通过这种方式和他赌气撒娇。 顾北稍微主动低下头,过来哄哄她,她就好了。 而现在……她已经选择克制对顾北的感情,重新回归正常的兄妹关系了。 意味着赌气与撒娇的资格也被她亲手推开。 “经常。”易梓薇点头,“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俩跟热恋期的小情侣一样,发生点小摩擦就别别扭扭,拉拉扯扯。不像我和我表哥,他惹我生气了我只想一巴掌抽死他。” 易梓薇说得开心,却没注意到荆梨微变的神色。 原来,在外人眼中,她和顾北之间的氛围这么暧昧啊…… 边散步边聊天就会不自觉走很久,等二人反应过来时,她们正身处某条不知名的街道。 易梓薇实在走不动了,停下打车。 等车来的时候,荆梨不经意回头,视线扫到不远处两道蹲着的身影。 她神情微怔,盯着那两人看,眸光逐渐深邃。 只见身着灰色毛呢大衣的顾北单手扶着花坛,表情不适,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而蹲在他身侧,满脸担忧的女生,不是辛恬还能是谁。 第45章 梦呓 “你不理我,我感觉快要死了一样…… chapter 45 易梓薇顺着荆梨的视线望过去, 也瞧见了那两人,她眨了眨眼,脱口道:“那不是顾北哥嘛。” “他怎么在这里?他身边那个女生是谁啊?” 荆梨收回视线,长睫颤抖着垂敛, 掩盖眸中的落寞。 夜风寒凉, 挤进肺里, 激得她忍不住轻咳, 眼眶染上红意。 易梓薇反应过来忙帮她顺背。 荆梨缓缓呼了口气,嗓音低哑:“不知道。” 不知道。 她什么也不想知道。 许是她的反应太过冷淡, 仿佛撞见的不是哥哥, 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易梓薇抿了抿唇,歪头小心翼翼地去看她的表情。 却见荆梨神色平静,眼神甚至有些空洞,瞧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易梓薇心头略过一丝怪异,总觉得荆梨的状态不太对劲。 这兄妹俩到底是闹了多大的矛盾啊…… 另一边,辛恬抽出随身的纸巾递给男人:“顾老师, 你觉得还好吗?” 顾北皱着眉,想吐却吐不出来, 火烧一样的痛苦从胃一路灼至喉管, 刺激得他眼尾猩红, 本就形状多情的凤眼更添昳丽。 他忽略女生的好意, 浑身泄力般跌坐在地上。 工整的领带被他粗鲁地单手扯松,打理得当的额发也失去了形状,碎落在额前随风轻扬。 顾北支着膝盖,**,醉眼迷离地盯着地面,眸光黯然, 一言也不发。 辛恬目光柔软,心疼地看着他,心脏触动不已。 喝醉之后的男人看起来很正常,又哪哪都透着支离破碎的脆弱。 她好想问问他,到底在烦忧着什么,竟然在下班后独自到酒吧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 她今晚遇到顾北纯属巧合。 好久不见的大学舍友来梧城出差,她尽地主之谊请对方吃晚饭。 之后一起来到这条街上最有名的酒吧叙旧,结果就看见了独自坐在二层角落喝闷酒的顾北。 发现他时,他桌上那一整瓶烈性洋酒已经快见底了。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 思及此,辛恬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帮他拂去眉间深深的褶皱,却在即将碰触的刹那被他挡开。 “别碰我。”顾北斜睨她一眼,眸光 冰冷。 对上他的视线,辛恬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对不起,我看你很难受的样子,想……” 顾北敛下眸,嗓音沙哑粗沉:“已经下班了,我不用你管,你走吧。” 辛恬苦涩地抿了下唇:“既然下班了,那我们可以暂时放下上下级的关系,平等的交流一次吗。” 空气里响起一声低嗤,顾北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和你没什么好交流的。” “辛恬。” 他语气太冷,冷到足以熄灭任何暧昧。 “就当我自作多情了,我警告你一句,别对我动心思,我不会喜欢你的。” 他不傻,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辛恬那些献殷勤的行为,根本不是出于属下对领导的讨好,而是出于对心仪异性的好感。 他是没谈过恋爱,但由于这张脸,女人的青睐就没断过,他分得清崇拜和爱慕的眼神。 辛恬紧咬下唇,眼里泛起泪光,她不死心地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我是哪里不好吗?” 顾北闭了闭眼,神思被酒精麻痹,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晕眩中抽出些许的清醒,哑声说:“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辛恬不明白,她还没从被拒绝的惊慌挫败中反应过来,匆忙想寻到一个理由:“难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只能浅显地想到这一层,但恰恰戳中了顾北的心事。 男人哑然,眸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幽暗。 长久的静默。 无声胜有声。 辛恬鼻尖一酸,盯着他深沉的侧脸,哽咽道:“你很喜欢她。” 顾北依旧沉默。 第51章 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因为当辛恬问出刚才那句话时,他脑海里唯一浮现的,是荆梨的脸。 她的一举一动,宜喜宜嗔的笑容,稚嫩到成熟的五官,从胆战心惊的小丫头到如今有脾气又自信张扬的少女。 她成长的每一步,都有他存在的痕迹。 她是他亲手娇养出来的玫瑰。 荆梨把他当亲人,他却卑劣地生出了占有她的欲望。 这样的感情不配称之为喜欢。 他不配。 “我喜欢谁都跟你没关系。”顾北捏了捏胀痛的额角,心里烦躁不堪,“我把话已经说开了,你走吧。” 辛恬吸了吸鼻子,还是不肯就此放弃:“我不走,我得把你送回家。” 说罢,她起身去拉男人的手臂。 顾北终于爆发出藏在疏离外表下的阴暗,他甩开她的手,猩红着眼怒吼道:“滚开!” “哎哎哎,你谁啊你?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男啊!” 观察半天的易梓薇突然跑了过来,她张开双臂挡在摇摇晃晃的顾北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辛恬,将对方当成了在酒吧门口“捡尸”的女流氓。 辛恬怔在原地,有些受伤地看向男人,丝毫没把注意力分给易梓薇。 荆梨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她拨下易梓薇的手臂,淡声解释:“薇薇,她是我哥的同事。” 易梓薇表情诧异,她顿了顿,尴尬地冲辛恬讪笑两声:“对不起啊这位姐姐,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 辛恬回过神,这才发现荆梨也在,她整理好心情,笑容看着却有些勉强:“没事,我怕顾老师喝醉了坐在路边不安全,就想扶他上车,送他回去。” 闻言,荆梨的目光总算落到顾北身上。 似有所感,男人也在这时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荆梨心尖猝不及防地颤动了一下。 那双被酒气熏染的迷离黑眸好似蕴藏着无限的委屈,眼巴巴地望着她。 荆梨停顿了一下,眸光微闪,随即将视线冷漠地移开。 易梓薇听到辛恬要送顾北回去,唇角扬起笑,问她:“正好荆梨也要回家,姐姐方便带上她一起吗?” 荆梨皱起眉,压着声阻止她:“不必了,我可以打车,别麻烦人家。” “哎呀顺路的事,顾北哥喝成这样,你路上不得照顾着点,万一吐姐姐车里多不好意思啊。”易梓薇看向辛恬,甜声说,“是吧姐姐。” 辛恬点点头,对荆梨说:“是啊荆梨,跟我一块走吧。” 两双眼睛纷纷望向她,荆梨面色稍沉,再拒绝下去就显得刻意了。 “好。”她不太乐意地点头答应。 易梓薇帮她一块将意识模糊的顾北扶到轿车后座。 荆梨没有跟着上去,而是走到前面副驾的位置,正要拉开车门,却被易梓薇重新揽了回去,推着塞进后座。 易梓薇一把甩上车门,不给荆梨逃下来的机会:“坐前面干嘛,顾北哥那么难受,你在他旁边看着他点。” 荆梨隔着车窗忿忿地瞪了她一眼,暗道这丫头怎么力气变这么大。 不等她坐稳,下一秒,顾北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就缠了上来,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带着浓郁的酒气和无法忽视的男性荷尔蒙,引起她心口阵阵酥麻。 荆梨浑身僵硬,目光直视前方,血液都被烘热了,根本不敢看他。 顾北闭着眼,酒精已经侵袭了他的意识,世界此刻对他来说颠倒而虚幻,只有怀里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 他必须紧紧抱住她,如同落水的人抱住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喃喃地低吟出声:“小梨……” 他知道他现在抱着的是谁。 荆梨眼眶热意上涌,她用力抿着唇,撇过脸望向窗外。 空气安静无声,她听见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 她狼狈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放下对他的感情。 她的身体和心脏比她的嘴要诚实。 主驾的辛恬透过后视镜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呼吸蓦地一顿,眉头轻蹙。 车辆启动之后再没人说话,车厢里只剩顾北稍显沉重的鼻息。 视线昏暗,路灯透过梧桐树叶在柏油马路上印出斑驳光影,携着草木腥气的晚风从半降的车窗吹到面上,混乱的思绪稍稍平静,荆梨低头看向靠在她肩头的男人,目光温柔,手不受控地将他乱掉的额发轻轻拂开,露出英挺的眉眼。 没想到下一刻,顾北忽然掀开眼皮,黑眸沉沉地与她交缠。 荆梨一怔,心跳微滞,不自觉失了神。 “小梨。”他嗓音嘶哑地在她耳边轻唤,语调低绻,似午夜梦回的梦呓。 荆梨耳根一麻,长睫颤了颤,没吭声,浑身似泡在温泉里,白皙的面庞泛起粉色。 顾北喉结滞涩滚动,随话语吐出的气息灼热无比,带着馥郁的酒气,她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你不要不理我。” 男人像在自言自语,语气染着近乎卑微的祈求,还有一点微不可察地颤抖。 “你不理我,我感觉快要死了一样。” 话落的瞬间,荆梨鼻头轻耸,眼前顿时爬上雾气,视线模糊,差点落下泪。 她死死咬着唇,原本强硬的坚持就这么被轻易击碎了。 毫无原则可言。 她确实太好哄了。 第46章 偷吻 不该有的感情肆意疯涨 chapter 46 辛恬将车停稳, 先一步走下来,她拉开后座车门,想要搭把手将顾北扶下来,可刚拽住男人的衣服就被他甩开了。 她手滞在半空, 眼睁睁看着顾北赖在荆梨身上, 从另一边下了车。 辛恬手指微蜷, 面上露出转瞬即逝的落寞。 电梯不断上升, 清醒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讲话。 淡淡的尴尬在空气里弥散。 辛恬站在前面,背影 高挑而挺拔, 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透过电梯门的反光, 她看向身后缩在角落的兄妹俩。 荆梨微垂着脑袋,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前,冷调的光线下,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显苍白,衬得眉眼漆黑浓烈,长睫似鸦羽低伏, 在眼下透出小片的阴影。 她的眼型是圆润的杏仁状,瞳仁又大又黑, 不做任何表情的时候, 有种清纯中带着森森冷意的独特气质。 在她颈侧就是顾北被醉意浸染的脸。 凤眸直鼻, 五官深邃立体, 下颌线棱角分明,面部折叠度很高。 这两张脸,除了同样漂亮之外,毫无任何其他的共性。 真的亲兄妹吗…… 即便是同母异父,也不至于找不出半点相像的地方吧。 许是她偷窥的意图太过强烈,荆梨似有所感, 忽然抬眸,视线与她在反光的电梯门上相撞。 辛恬目光躲闪,不太自然地偏头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整个人显而易见的紧张。 荆梨不明就里地挑了下眉,没放在心上。 指纹解锁开门后,荆梨扛着顾北的胳膊,艰难地把人扔到沙发上,自己则脱力一般向后倒进一旁的单人椅里,大口喘着气。 顾北沾到软垫,还以为在床上,他翻身仰躺摊开身体,闭着眼摸到抱枕,给自己垫在了脖子底下。 荆梨看见他的小动作不由抿唇轻笑。 还真是一点苦都舍不得吃。 注意到身后一直没响起关门的声音,她扭头看向门口,瞧见辛恬还站在外面,神情犹豫,一副想进去又不太敢的样子。 荆梨叹息一声,起身走到玄关处,对她说:“进来吧,喝口水再走也不迟。” 辛恬面露惊讶,没想到女孩竟然会挽留她。 毕竟在她印象里,顾北这个妹妹对她应该是没什么好感的。 “那麻烦了。” 她礼貌颔首,走进来关上门,再转身,看见荆梨将那双熟悉的粉色卡通拖鞋搁在她脚边。 “穿这个吧。”荆梨说完就径直去了厨房,路过沙发时连一秒都没有停留。 辛恬换上拖鞋,有些拘谨地将手提包放在玄关的置物柜上,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顾北跟前。 男人眉头紧蹙,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呈现异样的红色,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剧烈起伏,看起来极为难受。 辛恬心下不忍,弯腰帮他把紧扣的领口解开,起码能让呼吸通畅一点。 刚解开第一颗扣子,顾北就睁开了眼,他目光迷离,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罩在自己上方,长发垂落,看不清面容,似乎在唤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把对方错认成荆梨,用力攥住她的手,扯着往自己滚烫的脸上贴,喉咙溢出沙哑的喘息,落在耳朵里格外的性感。 “宝宝,哥哥好热啊……” 话落的瞬间,辛恬僵在原地,双眼瞠大,怔然地盯着酒后撒娇的男人,一时忘了反应,任由对方把脸贴在掌心。 第52章 顾北的那声宝宝…… 叫的是荆梨吧。 辛恬眸中情绪几度变换,喉头发紧,心里泛滥着难以言喻的酸楚。 不喜欢她就算了,好心送他回家却凶巴巴地叫她滚开。 结果把她错认成妹妹后又露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一面。 是只有面对荆梨时才会展现的一面。 也是她无法拥有的一面。 辛恬越想越觉得自取其辱,她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顾北却以为荆梨要离开自己,抓得更紧更用力,甚至扯着她往怀里带,语气急促道:“哥哥错了,别折磨我了……” 辛恬又难过又难堪,她冷声提醒他:“顾北你看清楚我是谁!” 男人闻言动作一顿,醉醺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顾北迟钝地皱了皱眉,似是在疑惑为什么妹妹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不等他想明白,忽然一阵强烈的呕吐感直窜脑门,他连忙侧过身,朝着地板的方向吐了出来。 辛恬躲闪不及,长裙被波及,手上身上沾了不少呕吐物。 荆梨端着煮好的茶刚走到客厅,正巧看到这一幕。 空气凝滞,场面安静下来。 “我俩差不多瘦,你穿着应该能合身。” 浴室门口,荆梨把自己不常穿的一套旧睡衣递进去。 “谢谢。”辛恬伸手接过,望着门板上女孩若隐若现的身影,语气抱歉:“不好意思啊荆梨,给你们添麻烦了。” 荆梨垂眸:“我哥把你衣服吐脏了,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的裙子我放洗衣机里洗了,现在时间太晚,你今晚就在客房睡下吧。” 辛恬愣了愣:“不用了,我洗完澡就离开……” 荆梨打断她:“客房平时阿姨都会打扫,很干净的,你放心吧。” 辛恬:“我不是在纠结这个……” 荆梨:“那你纠结什么?” 辛恬哑然。 荆梨把门关上,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你洗吧,台上的沐浴用品都可以用。” 话落,门上的倒影消失。 辛恬莫名松了口气。 小姑娘身上有种淡而坚定的压迫感,性格弱的人极容易被她牵着走。 这点倒和她哥哥很像。 客厅地面的狼藉已经在刚才被二人合力清理干净。 荆梨一路走到顾北房间。 他这会儿睡得很沉,鼻息匀长,眉头舒展。 吐掉胃里没消化的酒精之后他明显好受了不少, 荆梨坐在床沿,目光沉静地望着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今晚在车里发生的一切。 男人气息滚热,钻进她的耳朵,渗透耳膜沿着神经一路烫到心口。 “你不要不理我。” “你不理我,我感觉快要死了一样。” 想到这,荆梨眼眶再一次泛热,她吸了吸鼻子,俯下身,姿态依恋地埋进男人的颈窝,眼泪落了下来。 空气中响起女孩细弱的哽咽。 嗓音闷闷地透出来。 “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这么难过……” - 顾北醒来的时候,四周漆黑一片,他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脑袋仿佛被人狠敲了一番,阵阵的钝痛。 他不太记得喝醉时发生的事了。 记忆断片在荆梨和易梓薇出现,那之后他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上的床,便全都忘了。 顾北揉着后颈走进浴室,简单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出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家里很安静。 他的视线不自觉瞥向走廊另一头的主卧,并未注意到隔壁长年紧闭的客房此刻正虚掩着门,微弱的灯光从缝中倾泻。 不知道这个点荆梨睡没睡。 这么想着,他来到主卧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只轻轻转动须臾,就知道了她又没反锁。 顾北叹了口气,静默片刻,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床头灯没关,荆梨已经睡着了,侧躺在床上,没盖被子,怀里抱着一只稍显陈旧的玩偶。 顾北在她床边坐下,看清那个玩偶的模样,眼底不由漾起笑。 是那只可以录音留声的玩偶熊。 好久没见她拿出来过了,他还以为她嫌弃太旧给扔了。 “所以你其实并不讨厌哥哥的吧。” 帮她盖好被子,顾北眼神温柔地描摹荆梨恬静的睡颜,指腹轻抚她毛茸茸的眉尾,气音低到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无人应答,万籁俱寂,任由一些不该有的感情肆意疯涨。 悸动的心跳盖过了白日的理智。 他现在无比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甚至连克制都不愿再克制。 他爱上荆梨了。 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哪怕毫无血缘关系,但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妹妹。 顾北眸中闪过挣扎与痛苦,最后都化作浓到快要溢出来的感情。 情不知所起。 他也不清楚这份爱是怎么开始的。 只知道在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深入骨髓了。 顾北无声叹息,难以抑制地俯下身,在女孩额间落下一吻。 仿佛是为了弥补上一次的遗憾。 他吻得格外虔诚,身体绷成一把拉满的弓,生怕惊扰到她。 撤开时他才敢睁眼,荆梨没被他吵醒。 微不可察的失落掠过心头。 视线紧接着滑落在女孩的唇瓣,喉结不觉上下滚动。 他 还记得唇上柔软的触感。 得寸进尺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北重又低头,唇瓣羽毛般轻轻扫过荆梨的嘴角。 这次连呼吸他都屏住了。 荆梨睡得很沉,睡梦中的她应该也感受了什么,长睫颤了颤,但很快归于平静。 顾北站起身。 就这样吧。 这样已经很好了。 荆梨还愿意陪在他身边,还愿意抱着这个意义非凡的玩偶。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门外,看到一切的辛恬死死捂住嘴,她颤抖着按下结束视频录制的按钮,惊慌地逃回客卧,心脏如擂鼓般震耳欲聋。 第47章 条件 “爱上自己的妹妹。”…… chapter 47 隔天清晨, 顾北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 食物的香气从厨房的方向飘过来,他弯了弯唇,以为小姑娘在给他做早餐。 等他来到餐厅,却瞧见荆梨正端坐在餐桌旁, 边刷手机边小口喝豆浆。 下一秒, 辛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顾老师, 你醒啦。” 顾北一愣,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只见辛恬还穿着昨晚的那身裙装,腰间系着他的围裙, 甚至脚下还穿着荆梨那双宝贝的卡通拖鞋。 她将刚煎好的鸡蛋摆在桌上, 随即自然地坐到荆梨旁边。 “过来一起吃早餐吧。” 顾北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张扬起微笑的脸,眼神阴鸷。 “你怎么在这?”他沉声问。 一直没出声的荆梨这会儿淡淡道:“你昨晚喝醉后吐了人家一身,我就让辛小姐留下住了一晚。” “你昨晚在这睡的?” 顾北瞬间拧起眉,眸底一片冰寒,语气是带着愠怒的质问。 辛恬挑眉, 直视他的目光,唇角翘起的弧度的更深, 可眼里并无一丝笑意:“是啊, 托顾老师的福, 我昨夜睡得很香。” 顾北黑眸沉沉地盯着她, 无言的压迫感袭来,餐厅的气氛莫名冷了下来。 不知为何,眼前的辛恬气质突然变了。 往日面对他时的腼腆与小心翼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适的阴恻。 他感觉不太对劲。 顾北不动声色地看向荆梨。 女孩神色如常,毫无半分生气不悦的痕迹,黑白分明的杏眼平静得有些过分。 不仅容许一个外人穿上他买给她的拖鞋, 还亲自邀请对方留在他们的家里过夜,吃对方做的早餐。 而这个外人,心里怀着当她嫂子念头,昨晚刚跟他表过白…… 顾北垂下眸,掩饰眼里的黯然。 他咽了咽发涩的喉咙,喉骨上下滚动,嗓音沙哑:“我没胃口,你们吃吧,我去上班了。”说罢,他转身回了房。 十分钟后,一袭黑色西装的男人打开大门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刚按亮下行键,身后传来高跟鞋由远及近的嗒嗒声。 辛恬在他身侧站定,贴心地提醒道:“你的车还停在酒吧的停车场,待会儿坐我车一起走吧。” 顾北没吭声,连看她都没看一眼。 电梯抵达顶层,二人一齐走进去。 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前面,目视前方,神情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矜贵疏冷,只可远观。 周身萦绕着令人不敢靠近的氛围。 第53章 辛恬脸上的笑也陡然消散,她深吸口气,看着男人的宽阔的背影,握着手机的力道渐渐加重。 稳稳下降的空间里沉默弥漫。 直到坐进车里,二人之间诡异的安静才被顾北打断。 “我想我昨晚已经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我对你没感觉,识趣地话就应该离我,还有我妹妹远点。” 修长手指轻轻摆正领带,男人下颌微抬,尽显高位者的威严。 辛恬却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她扭头看着他,柔声道:“如果我说不呢。” 顾北的眼神瞬间锐利,他凤眼微眯,盯着女人的目光不自觉带上审视:“你什么意思?” 辛恬微微一笑,她没答话,而是直接将手机解锁,打开相册,点击最新录制的一段视频,搁在男人眼前。 顾北不解地皱紧眉头,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全被视频吸引了过去。 当看清视频里的场景,以及身处其中的两位主角时,顾北神色骤变,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视频一看就是从门外的角度拍的,他正好侧身背对着门口坐在荆梨床沿,便没有注意到偷拍的行为。 视频开始就是他躬身亲在荆梨额头的画面,紧接着他又在唇角落下一吻。 他站起身的刹那,画面仓惶地晃动了几下,最后定格在地板。 “所以你喜欢的人……”辛恬熄掉手机屏幕,盯着男人苍白如纸的脸,眼眶渐红,“是你的亲妹妹。” 这个他打算死后带进土里的秘密被旁人亲口说出来,落在耳朵里,引起心脏强烈的震动。 顾北心口一窒,呼吸猛然急促,胸腔随之震颤起伏,如有电流蹿过他的身体,手脚不受控地发麻,冰冷。 “你竟然偷拍我们。” 他死死攥住女人的手腕,指节用力到泛白,捏得辛恬露出痛苦的神色。 男人身体绷得很紧,肌肉伏动,眸色漆黑幽暗,仿佛蕴藏着摧毁一切的风暴,骇人又可怖。 “你到底想做什么?” 辛恬被他这幅模样吓到了,她睁大双眼,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会这样……”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染上几分崩溃的绝望,忽然有点说不出口了,“为什么会……” “爱上自己的妹妹。” 顾北帮她补全后面的话。 辛恬挣开男人的桎梏,她闭了闭眼,嗓音沙哑而黏滞:“你知不知道这是错的……” “我当然知道。”顾北冷冷地打断她,眸光空洞,倾塌的肩膀透着颓然,“所以我本来打算一辈子藏在心底。” 酸意猛然窜上鼻尖,辛恬的眼泪承受不住地滑落,她无力地哧出声,整个人好似被重重打击到了一般, 怪不得他一点绯闻也没有,不管是谁的示好他都能熟若无睹,冷淡应对。 怪不得…… 原来他喝醉时那声“宝宝”,竟是情真意切的呢喃情话。 真可笑。 真恶心…… “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能把视频删了。” 顾北仿若从砂砾滚过的沉哑嗓音在空气中响起,比隆冬还要寒冷。 辛恬讽刺一笑,她抹了把眼角,收好手机。 “你说,要是荆梨看到这个视频,得知自己的哥哥一直喜欢自己,还趁自己睡着摸进房间偷吻。” 她故意停下,欣赏顾北再一次惨白的面容,心里升腾起小小的快感。 “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啊?” “会觉得恶心,还是觉得害怕呢……” “你敢!” 话落的瞬间,顾北直接掐住女人的脖子,眼底猩红一片。 辛恬瞪着他,唇瓣紧抿。 “想威胁我?”顾北低头凑近,微微上挑的眼尾划过危险的幽光,“你可能不太清楚得罪我的代价,我可以立刻把你赶出设计院,还可以让你在这一行永远混不下去。” “我知道。”辛恬说,“所以我不会威胁你,更不会得罪你。” 顾北眯了眯眼,显然不信:“把话说清楚。” 辛恬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拯救你。” “我不想看你再继续错下去了。” 顾北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垂目嗤笑,笑得胸膛都在震动,他松开手,后撤靠上椅背,那点被拿住命门的紧张感瞬间烟消云散,好整以暇地睨着她:“拯救我?你凭什么拯救我。” “我怎么就给你一种需要拯救的错觉了。” 他原以为辛恬是个聪明的,拿着这份视频跟他要点权和利,或者威胁他跟她在一起。 结果竟然是他妈可笑的“拯救”。 她算什么东西。 “爱上自己的亲妹妹难道不是错嘛,难道不是 你病了嘛。“辛恬眼里划过一丝狰狞,但转瞬即逝,“兄妹逾墙,世俗不会容忍你们的。” “是我单方面爱上了她,我从没奢求过和她在一起。如果不是恰好被你撞见,世俗永远不会知道。”顾北冷漠地打断她,望向她的眼神不由染上怜悯,“辛恬,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又傻又幼稚,这不是偶像剧和小说,现实点吧,没人需要你拯救。” 闻言,辛恬脸色胀红,面露难堪。 “你最好立刻就把视频删了。”顾北再次警告,“我不怕鱼死网破。” “我不删。”辛恬梗着脖子,“我得留着,万一哪天你对荆梨出手,这就是抓你的证据。” 听到这话,顾北愣住,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辛恬坐正身体,长长抒了口气,神色恢复如初:“荆梨身边有你这么一个心怀不轨的哥哥在,我可不放心,我得留着视频,牵制你的兽性。” 兽性? 顾北嗤笑。 听她这意思,她留着视频倒是为了保护荆梨了。 但……也有降低他戒心的嫌疑。 总之只要视频还在,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他不能让荆梨知道他的感情。 不然他俩之间就真的完蛋了。 “说吧,想要什么,只要你把视频删了,我都满足你。” 辛恬:“什么都可以?” 顾北挑眉,语气讽刺:“钱,前途,什么都可以。” “感情呢?” “不行。” “那你还说什么都可以。”辛恬冷笑。 男人眼底泛起冰霜:“别得寸进尺,感情我给不了你。” 场面陷入死寂。 良久后,辛恬像是妥协了,她翻出手机,当着顾北的面将那个视频删除。 “喏,删干净了。” “最近删除也删掉。” “……真严谨啊你。” 见对方真的将视频彻底删除,顾北才稍稍放下心,面色也和缓许多:“你报个价吧。” “我不要你的钱。” “什么都不要的人才最可怕。”顾北不耐烦地望向窗外,淡淡道。 “好吧,那我要你以后不再拒绝我的示好,真心实意地接受我靠近你,把我当朋友,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辛恬目光坦荡。 顾北厌烦地阖了阖眼,不吭声。 “答不答应?”辛恬追问。 顾北开门下车,留下一句没有感情的:“随你。” 等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辛恬嘴角的笑落了下去。 她将手机解锁,点开某软件里的私密相册,只见其中最新上传的一条就是她刚才在顾北眼皮子底下删除的视频。 黑掉的屏幕上倒映出女人面无表情的脸,莫名有些可怕。 第48章 吃醋 只需稍稍偏过脑袋,便可以吻在一…… chapter 48 半小时后, 顾北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到桌上出现的三明治,他眸光微凛,扭头望向门外, 果不其然对上辛恬的视线。 女人朝他微微颔首, 表示不客气。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顾北轻蔑地冷笑一声, 转身将门甩上,阻绝那道蛇一般缠着他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把三明治扔进垃圾桶, 接着用座机给助手小刘拨去电话。 他警告小刘, 以后不管是谁,只要没有他的示意,都不准放进他的办公室。 “唉辛恬,你怎么这么笃定顾老师没吃早餐啊?” 辛恬对面工位的同事凑过来问道。 她一出家门就接到了辛恬的电话,对方请她帮忙买份三明治带到班上。 她以为是辛恬着急出门没来得及吃早餐,结果她拿到手后直接送进了顾北的办公室。 辛恬盯着电脑, 手上敲敲打打,十分自然地说:“因为是顾老师亲口告诉我的啊。” “?!”同事闻言顿时站直身子, 捧着咖啡坐到她旁边, 一脸八卦, “你俩什么情况?” 辛恬轻笑, 模棱两可地说:“什么什么情况,顾老师比较信任我罢了。” 同事“切”了声,轻撞她的肩膀,语气暧昧道:“我来设计院整两年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被顾铁树如此‘信任’的女孩子,信任得都有点亲密了。” 第54章 铁树是院里的女生们给顾北起的外号。 大家都很好奇, 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这位铁得不能再铁的大树开花结果。 “哪有啊,姐你别逗我了。”辛恬声音略带嗔怪,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暗喜的。 同事但笑不语,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回了自己的工位。 聊完天,辛恬后仰闲适地靠着椅背,点开微信朋友圈,选中最新一张照片,编辑道:【我就说不吃早餐不行吧。】 接着点击发布。 她眼尾轻挑,漫不经心地下拉刷新界面,谁也没屏蔽,包括她早上刚加的女孩。 另一头,美院学生会的活动教室内。 荆梨正琢磨复赛的设计稿,涂涂画画半天,却没什么好的灵感,她叹了口气,无聊地刷起朋友圈。 入目便是辛恬刚发的那条。 她顿了顿,手指犹豫地放大照片。 拍的是一份搁在办公桌上的鸡肉三明治,但照片右上角露出的半截相框,昭示了办公桌的主人是谁。 那是她和顾北在挪威极光下拍的合照。 搭配上那句文案。 有种溢出屏幕的亲昵。 荆梨喉头一涩,心口闷窒,呼吸都开始困难。 手机霎时变成烫手山芋,她熄掉屏幕,扔到一边,双眼无神地落在面前的白纸上。 明明是她亲手把顾北推向别人的。 现在看到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她理应替顾北感到开心啊……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过呢…… 荆梨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眉心紧拧,长睫颤抖不止。 人不能既要又要。 更不能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感到后悔。 她对顾北偏执的爱会毁了二人这段长达十一年——旷日持久又纠缠不清的关系。 放手,真心祝他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才是对彼此都好的方式。 思及此,荆梨深吸口气,睁开泛红的眼睛,在q.q群里翻出辅导员的账号,告诉她自己想要申请住校。 她还是做不到亲眼看着顾北和别人越来越亲密。 倒不如离得远远的,这样心碎的频率也会少一点。 或许……少着少着,那些浓烈的嫉妒与爱意就会慢慢平静下来,直至湮灭。 -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荆梨背着包朝食堂走去,半路却接到了顾北的电话。 倏然停下脚步,裙角与枯落的梧桐叶一起被风扬起。 她盯着屏幕久久未动。 直到这通电话自动挂断。 莫名的,失落的背后,她反而松了口气。 她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他了。 冷漠会让“爱”她的哥哥伤心。 如往常那样赌气撒娇,又会令她自己沦陷更深。 仿佛不管怎么样都是错的。 荆梨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被狠狠拉扯,痛苦又折磨。 只是顾北并不打算放过她。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竟有些不罢休的急促意味。 荆梨咬着唇,低垂的眼眸里满是无力的疲惫。 “喂?”她还是接通了,喉间泄出轻哑的短音。 “小梨,哥哥在你学校门口,出来陪哥哥吃午饭好不好?” 男人的嗓音无比低沉,电流般酥麻耳廓,一路蔓延至心口,让她鼻头一酸。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北的语气竟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不好。”荆梨咽下酸涩,恹恹地说,“我已经和朋友吃上了。” 手机那头停顿了几秒,男声沙哑地说:“易梓薇吗?” “不是。”荆梨淡淡道,“是周逸怀,我正在和他吃饭。” 话音落地,她很明显地听见男人瞬间加重的抽吸。 “那,晚上呢?” “晚上我答应和他逛街了。” 对面似再也承受不住,匆忙挂断电话。 顾北坐在车里,眸底幽暗,脸色如暴雨来临前阴云密布的天空,修长的指节死死扣着方向盘,指骨都因用力而泛白。 “呵。” 沉寂了几秒,顾北垂目低哧,线条紧绷的下颌轻轻鼓动,蕴藏着不得不压制的怒气。 这一次,女孩选择了与她相配的人。 这才应该是正确的。 车内安静许久。 男人被打败一般,神情落寞,目光失神地望向校门口朝气蓬勃的学生。 十八九岁,青春洋溢,灵魂自由而热烈,想爱就爱,即使受伤也无所谓。 不用被任何人禁锢,哪怕自己也不可以。 真好…… - 傍晚下课,荆梨陪易梓薇去了商场,帮她挑周末见陆檀的衣服。 “这套好看,还是这套好看?” 某奢牌店内,易梓薇举着两套成衣在身上比划,询问她的意见。 荆梨有些为难地轻嘶了声。 说实话,她对这种小香风的设计实在无感。 但易梓薇就喜欢这种偏甜美的风格。 毕竟是真的千金大小姐,怎么穿都有那个气质。 “这套吧。”荆梨指了指她左手拿着的黑色裙装,“稳重又不失俏皮。” “明白!” 易梓薇大手一挥,将两套衣服递给旁边的sa:“这俩都帮我包起来。” “好嘞易小姐!” 荆梨抿唇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刷完卡从店里出来,二人顺便解决了晚餐,易梓薇开着她的跑车送荆梨回家。 等车在小区门口停稳,荆梨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易梓薇叫住她:“等会儿。” 荆梨疑惑回头,看见女孩从后座拎出一份手提袋,接着递给她。 “什么东西?”她问。 易梓薇冲她扬扬眉:“打开看看。” “竟然还有惊喜。”荆梨好笑地瞥她一眼,伸手打开袋子。 只见里面躺着一只价格不菲的名牌包。 “喜欢吗?特意给你挑的不是那么大众的款。”易梓薇笑嘻嘻地说,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小动物。 “太贵了,我不要。” 荆梨表情未变,将袋子合上打算放回去,却被易梓薇按住手。 “看你这段时间总是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知道你嘴上虽然不说,但比赛给你的压力肯定很大。”女孩摸摸她的头发,眼神心疼,“荆梨,偶尔不用那么逞强的,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以跟我发发牢骚,吐槽也行,或者看谁不爽大声骂出来,别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样容易生病的。” 荆梨闻言一怔。 也是,她这段时间的状态,是个人都觉得差。 不过这还是易梓薇第一次如此稳重地安慰她。 以往都是她端着所谓“人间清醒”的高姿态,俯视着女孩“幼稚”的烦恼。 想到这,荆梨感动的同时,又难免惭愧。 她总把易梓薇当长不大的小孩,保护她免受伤害。 但她忘了,人总会长大,总会脱离“保护”,独自面对外头的世界。 荆梨陷入沉默,垂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不管贵不贵,我送礼物是希望看到收礼物的人能露出开心的笑容,这可比包本身有价值得多。”易梓薇捏了捏她的脸,哄道,“笑一笑嘛,让我高兴高兴。” 荆梨躲开她的爪子,闷闷地哼笑出声。 幸好车内光线昏暗,足够隐藏她眼角的泪光。 “谢谢你薇薇。”荆梨由衷道,“我很开心。” 不是因为名牌包,而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易梓薇笑容灿烂,回得大大方方:“只要你能开心,我就开心。” - 荆梨打开房门。 发现只有玄关处亮着灯,屋里其他地方昏暗无比。 以为顾北还没回来,她稍稍松了口气,慢吞吞换上拖鞋,拎着手提袋朝卧室走去。 路过客厅时,被一道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嗓音叫住。 “回来了。” 荆梨后背一僵,下意识定在原地。 她侧眸望过去,只见顾北坐在靠窗的那张单人沙发里。 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霓虹,光影将男人硬挺的轮廓照得半明半昧。 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色紧身高领,身上肌肉走势起伏明显,稍长的额发凌乱地搭在眉前。 顾北今晚看起来,很不一样。 荆梨心头一动,躲闪地别开眼,声线平稳地说:“嗯,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腿刚迈出去,身后便传来男人向她靠近的沉稳脚步声。 她呼吸微紧,心跳开始失衡。 顾北轻而易举地挡在她面前,高挑宽阔的身材携着山一般的压迫感,令她不敢抬眼。 “这是什么?” 顾北的视线从女孩的唇瓣移到那个袋子上,沉声问。 荆梨吞咽一口,淡淡道:“朋友送的礼物。” 顾北追问:“什么礼物?” “一个包而已。” 第55章 不知为何,话落的瞬间,荆梨感觉周围的温度莫名降低。 她已经完全忘了中午在电话里骗顾北自己晚上要跟周逸怀逛街的事。 “一个喜欢你的男人送你包,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沉默半晌,顾北挑眉,嗓音嘶哑低喃。 荆梨不由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地抬头。 视线猛然撞进男人深邃的黑眸,犹如漩涡,攥取了她的呼吸。 心跳就这么漏了半拍。 不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顾北突然扣住她的肩膀,他力气很大,直接把她扑倒在身后的沙发上。 荆梨大脑直接宕机,杏眼圆睁,盯着压在她上方的男人,满脸诧异。 四周光线昏昧,空气静谧无声,只余男人稍显粗沉的鼻息。 顾北眉眼漆黑而浓烈,眸光沉沉地盯着她,胸膛上下起伏,好似在隐忍着什么,性感又惑人。 二人的脸离得很近,鼻尖相对,气息温热纠缠,只需稍稍偏过脑袋,便可以吻在一起。 第49章 哥哥 “我希望哥哥幸福。” chapter 49 荆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目眩神迷, 呆愣愣地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口怦怦直跳,莹润的眸光无措地晃动,从男人的眉眼滑到轻抿的薄唇, 被烫到似的, 长睫颤抖上抬, 乖乖和他对视。 顾北眼神睥睨, 沉沉地欣赏着女孩如小兔子般惊慌失措的表情变化。 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眸底欲望愈发深重, 如燎原大火之后丛生疯长的野草, 他几乎克制不住吻下去的冲动。 但他没想到荆梨会重新迎上他的目光。 眼神是那样的直白和纯澈。 顾北一瞬错愕,隐晦与不堪被暴露在阳光下,自惭形秽的罪恶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狼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松开女孩的肩膀,轻柔地扣住她的后脑勺, 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突然的拥抱让荆梨有些转不过弯来, 但她还是下意识圈住男人宽厚的肩背, 脸埋在他心口的位置, 心跳透过胸腔不断砸着她的耳膜, 熟悉的安全感将她包裹。 虽然不知道顾北这是怎么了,但荆梨舍不得推开这个拥抱。 就当她自私一次。 “你心情不好吗?” 她稍稍抬头,望着男人的下巴,上面隐约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 荆梨没忍住,用额头蹭了蹭。 痒痒的,微微刺痛。 注意到她的动作, 顾北气息猛地加重,他曲起膝盖,双臂更加用力勒紧,好似要将人嵌进身体里。 “嗯,有点生气。” 他嗓音闷闷地传来,牵动胸腔的震动。 男人的坦率倒让荆梨愣住。 她手指抚了抚他背上凸起的脊柱,迟疑地问道:“是因为这个包吗?” “小梨,把包还给他好不好?” 顾北没有正面回答,手指无意识地在她发间揉弄,摩挲过的地方泛起阵阵酥麻,拇指擦过她耳后的嫩肉,力道很重,像是要把她的皮擦掉一层似的。 这是他不安的体现。 听到荆梨吃痛的哼吟,他才停下。 “你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买。”顾北眼眸深黯,缀着疯狂的占有,“不管是包包,还是其他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能让哥哥给你买。” “好不好?” 最后的这句“好不好”,低到了尘埃里。 “可这是薇薇的心意,我还回去她会伤心的。” 荆梨以为顾北是在气她眼皮子浅,竟然收下朋友这么贵重的礼物。 “薇薇?”顾北一顿,他低头看向女孩,“这包是易梓薇送的?” 荆梨点了点头:“嗯。” 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吃醋对象,顾北顿时舒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羞耻感让他耳朵爆红。 幸好没开灯。 顾北按着荆梨的脑袋重新压在自己怀里,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哦,那你留下吧。” “……” 那他刚刚露出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是闹哪样。 荆梨泄了气,一整天的疲惫让她实在提不起劲跟他掰扯。 两人安静地抱了会,见顾北迟迟没有松开她的意图,荆梨拍拍他的肩膀:“我困了,想回屋睡觉。” 她本意是提醒他放开自己。 结果不知是顾北会错了意,还是他根本就故意的,他直接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朝她卧室的方向走去。 荆梨心跳一顿,忙圈住他的脖颈:“你干嘛?” “不是累了么,抱你回屋啊。”顾北淡笑道,心情显而易见地转晴。 “我自己能走。”荆梨甩了甩悬空的小腿,面色发窘,“放我下来。” 顾北没搭理她的反抗,慢悠悠往前走,还抽空颠了颠她的身体,眉头微蹙:“又瘦了,让你长点肉怎么那么难呢。” 荆梨一噎,想反驳又咽了回去。 这个月她因为和他冷战的缘故,根本没有心思吃饭,每天饿了就对付两口,没在减肥的她生生瘦了快五斤。 想到这,荆梨的理智重回大脑。 冷战还没结束,又搂又抱的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等身体沾到自己的小床,荆梨立刻掀开被子将自己裹紧,闭上眼开始赶客:“行了,你出去吧。” “不洗澡就睡啊。” 顾北站在床边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荆梨眼皮都抖了抖。 “……明早醒了再洗。”她敷衍道。 “妆还没卸。”他好心提醒。 “……” 荆梨认命地爬起来,不忘瞪他一眼。 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 顾北垂下眼,抿唇轻笑。 她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地卸妆,视线却盯着镜子里迟迟不离开的男人,片刻后,回头问他:“还有事吗?” 顾北一言不发,黑沉沉的眸子紧紧锁住她。 气氛诡异的黏滞。 半晌后,他开口道:“可以解除冷战吗?” 荆梨擦拭眼线的动作猛地停住。 耳边忽然回荡昨晚男人喝醉后对她说的话——“你不理我,我感觉快要死了一样。” 心脏隐隐钝痛,荆梨用卸妆棉盖住眼睛,冰冰凉凉的,刺得眼眶发酸。 她故意装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有冷战吗?” “荆梨。”男人正色道,“哥哥认真的,别闹了。” “我没有闹。” 荆梨放下棉片,侧身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镜中。 “我真的觉得我们不是在冷战。” 顾北滚了滚喉结:“那你为什么不理我,还……” 对他的一切不再上心。 连比赛拿高分都不告诉他,仿佛他在她的心中已然失去了分量。 她不需要他了。 这一点是令顾北最难以接受的。 “因为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非要跟你在一起的小孩子了。” 荆梨淡淡地望向他:“我长大了。”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女孩的眉眼好似覆着一层朦胧的雾意,看不真切。 “那天毁掉你的相亲,舅妈晚上在电话里教训我了,她说得挺对的,我再不懂事,再任性下去,迟早会拖累你。” “舅妈爱唠叨,她的话你不用听,哥哥不觉得你会拖累我。” 顾北快步走上前,蹲在女孩面前,扬起脸,目光小心翼翼,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荆梨抿了抿唇,低下眼,哑声说:“我觉得会。” 顾北眉头轻蹙,失神地盯着她。 空气陷入沉默。 荆梨深吸口气,起身越过男人,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我希望哥哥幸福。” 撂下这句话,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仿佛一脚踩空悬崖,心脏失重的坠落感让顾北的脸色刹那苍白。 荆梨叫他哥哥了…… 时隔两年,她终于又叫他哥哥了,顾北却并不开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隐隐感觉到……他俩之间似乎随着这声“哥哥”一起,再也回不去了。 - 周六晚上,易梓薇将酒吧的定位还有陆檀订好的包间号一并发给荆梨。 “宝贝,怎么办!我好紧张啊啊啊!” 女孩激动的声音从手机里炸出来。 荆梨把手机拿远点,等她释放完才笑道:“我知道你紧张,但你先别紧张。” 易梓薇忙做了两个深呼吸,语气难掩兴奋:“不行啊,我心跳得好快,你懂那种偶像变成男朋友,而且马上就要和他面基的感觉嘛!” “我都不敢想我会变成什么样禽兽!” 荆梨嘴角抽了抽,严肃地警告她:“不准擦枪走火,哪怕再上头也不准跟他去开房,保护好自己,万一遇到不对劲的事就立刻给我打电话,我视情况决定报不报警。” 易梓薇觉得她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简单约个会而已,陆檀又不是什么坏蛋。 第56章 但为了让荆梨放心,她还是笑嘻嘻道:“知道啦宝贝,我一定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荆梨点开女生分享的定位,发现酒吧所在的位置正是距离梧大不远的酒吧一条街。 她忽然想起上次听周逸怀提到过,他在这条街上的某家酒吧里跟一位出名的调酒师学调酒。 今天周末,他这会儿应该就在那里。 思及此,荆梨点开和男生的聊天框,问他知不知道“梦出口”这家酒吧。 对方回得很快:【知道,我还去过,鸡尾酒非常一般,老板还特别横。】 【怎么?你要去这家啊?】 望着老板特别横这句话,荆梨不由皱了皱眉:【是我朋友易梓薇要去,她男朋友约她在那里见面,还说酒吧是她男朋友的朋友开的,我怕她出什么意外,就来问问你酒吧怎么样。】 周逸怀看见消息,眼前不由划过易梓薇那张可爱娇俏的脸。 【这家除了酒难喝之外,其他看着都挺正常的。】 【而且她男朋友还在场,能出什么意外。】 荆梨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对陆檀这个人一点好感也没有,连带着对他朋友的品行也存疑。 许是察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周逸怀沉吟片刻,打字道:【如果你不放心,我待会去梦出口点杯酒坐着,等易梓薇安全地走出大门,我再离开。】 荆梨略微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周逸怀咧嘴一笑,飞快从卡座里蹦出来,往门外跑去。 【巴不得你麻烦我呢。】 荆梨无奈地撇了撇嘴,给他发去红包:【请你喝酒。】 周逸怀也不跟她客气,怕自己不收荆梨又觉得有负担。 他按着语音键,对着手机嗓音爽朗:“谢谢老板。” 第50章 家人 像只阴暗的小老鼠,爱一个人都不…… chapter 50 晚上八点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大学城附近的这条酒吧街算是地标性的打卡点,周末更是热闹非凡,街上都是打扮时尚靓丽的年轻人。 十分 钟后,周逸怀来到街东头的梦出口, 却发现相较于其他酒吧, 梦出口的生意冷得过于离奇了。 周逸怀还特意注意了一下门口是不是摆放了“暂不营业”的立牌。 他拧了拧眉, 迟疑地踏进去, 通过一段昏暗的走廊,看见吧台内只站着一位酒保, 正无聊地擦拭酒杯, 一层散台甚至连一桌客人都没有。 这家的调酒确实一般,但胜在内部装修,非常具有氛围感,是个拍照打卡的好地方,网上也有不少安利的帖子,这个时间点酒吧不该如此冷清。 听到脚步声传来, 酒吧抬头随意瞥了眼来人,语调熟稔地说:“不好意思, 本店今晚被包场了, 暂不接待散客, 请到别处吧。” 包场了? 周逸怀愣了愣, 目光下意识沿着旋转楼梯望向二楼。 目光所及的包厢皆是房门紧闭的状态。 联想起荆梨在微信上说的,难不成是酒吧老板为了招待易梓薇和她男朋友所以今晚不营业了吗。 周逸怀收回视线,却意外地捕捉到酒保略显紧张的眼神。 他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敛眉点头:“行。” 转身走出酒吧,周逸怀在微信上发语音问荆梨:“易梓薇进酒吧了吗?” 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跳动了几下,随即荆梨同样用语音回复, 声音听起来十分紧绷:“十五分钟前她跟我说进去了。” “你已经到了吗,有撞见她吗?” 周逸怀眉头轻皱:“我刚刚进去,结果被酒保赶出来了,说今晚酒吧被老板包场,不接待散客,一楼一个客人也没有,二楼我上不去,酒保看得很紧。” 只是简单的和兄弟见个面,顺带认识下他新交的女朋友而已,这家酒吧老板犯得着舍去周六一晚上的流水吗。 “你放心吧,我就在酒吧附近守着,不会出什么事的。”周逸怀温声说。 “谢谢你,希望是我太敏感了。” “我理解,毕竟是你最好的朋友。” 说是这么说,但荆梨心底的不安却愈演愈烈,她点开和易梓薇的聊天框,问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漫长的一分钟后,对面回了个ok的表情,后头紧跟一句:【超级好!我跟你说陆檀今晚打扮得巨~帅,而且他本人真的超级温柔,我没忍住抱着他亲了一口。】 “……” 荆梨见状无奈地扯扯唇,心也稍稍安定。 【他那些朋友也在场吗?】她又问。 易梓薇:【在,虽然人长得有点可怕,但还挺好说话的,那个酒吧老板还免费请我喝酒呢。】 【行了先不跟你聊了,等结束我再跟你报平安。】 荆梨正在输入的“注意点,少喝点,别被灌醉”还没发送过去,女生就已经单方面结束对话了。 她眉目微蹙,一把将手机扔到书桌上,整个人有些坐立难安。 面前的设计稿已经粗略完成,明天就能送去打样。 这次复赛她舍弃了裙装,改做风格飒爽的裤装,依旧是按照易梓薇的性格特质所设计的。 她特意选用蝴蝶和蕾丝这两个元素。 象征自由与束缚。 本该矛盾的两个词,却奇妙地共存于女孩的身上。 娇宠着长大的千金小姐,看似人生一帆风顺,自由自在,可时刻又被家族的规则和责任束缚着。 连她的爱情,都是隔着屏幕的自我攻略。 荆梨拿起稿纸看了又看,想象着易梓薇穿上它自信走t台的模样,嘴角不觉扬起弧度。 反扣的手机这时突然震动,她以为是易梓薇给她发消息了,没想到却是辅导员。 她两天前给她发的住校申请,对方一直没理她,估计今晚才看见消息。 果不其然,她回复道:【这几天忙昏头了,刚看见你发的申请。】 【正好你们班还有空余的床位,这样,你写一份安全承诺书,让你家长签个字,周一交给我。】 家长签字…… 荆梨不禁头疼。 她入学时没想太多,登记的家庭关系只有“哥哥”顾北,辅导员和班主任都知道她父母双亡,跟哥哥相依为命,她也没告诉他们自己还有个舅妈。 如果她找刘春迎签字,她势必会告诉顾北,哪怕刘春迎不说,或者她学着顾北的字迹自己签名,辅导员为了她在学校里的人身安全也会和顾北确认相关事宜…… 总之不管怎么样,只要她想住校,都绕不过顾北这道坎。 荆梨丧丧地叹了口气,枕着胳膊,突然有些后悔当初登记时为什么不把舅妈写上。 可她心里又十分清楚,即便真给她重来的机会,她还是会坚定地只写下顾北的名字。 毕竟他是唯一她自己选择的,一辈子的家人。 【好的,谢谢老师。】 荆梨暂时还想不到应对的办法,先谢过再说。 这个小插曲短暂地将她的注意力岔开,荆梨打开电脑慢吞吞地写住校安全承诺书,一晃半个小时过去。 等她再点开手机时,发现时间已经到九点了。 易梓薇的聊天框一个红点也没有。 还没结束吗…… 荆梨敲字提醒她:【九点了,汇报下你那边的情况。】 无人应答。 她焦躁地等待了十分钟,易梓薇依旧没有回她。 荆梨抿了抿唇,直接给对方拨去电话,打通后是漫长的“嘟嘟”声,直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按照常理,一般先听到正常拨打电话的声音,然后突然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说明对方手动挂断了电话…… 易梓薇不可能,也从来没有过,拒绝她打的电话。 思及此,荆梨心头一沉,她坐不住了,起来换上外出的衣服,抓上手机就要出门。 在玄关换鞋时她给周逸怀打了语音通话,男生几乎是瞬间接听。 “喂,荆梨,我还在酒吧对面坐着,没看到易梓薇出来。”周逸怀清楚她想问什么,开门见山道。 荆梨将声音公放,手机搁在一边,弯腰双手系鞋带,语气微促:“我刚给她打电话,结果被拒接了,微信也不回,我怕她喝醉出意外。” 即便陆檀那几个朋友是好人,她也不保证陆檀不会对易梓薇做什么。 那小子的眼神透着邪性,她当初第一眼就不喜欢他。 三两下穿好球鞋,荆梨重新拿起手机,嘴巴对着充电口的位置,边开门边继续说:“我现在就赶去酒吧,你在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她正准备往外走,一道高大的身躯从她身后先一步挤出大门。 荆梨抬眸对上顾北的脸,不由怔了怔。 他不是在加班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男人面沉如水,目光从她脸上飞快掠过,越过她朝电梯口走去:“刚刚。” 第57章 荆梨反应过来,忙跟上去:“刚回来又要去哪?” 顾北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淡淡反问:“你去哪?” 荆梨眸光微闪,下意识撒谎:“学校。” “那我也去学校。” 顾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尾轻挑,黑沉沉的眼眸带着淡淡的嘲讽。 荆梨一顿,这才恍然意识到顾北听到了自己和周逸怀的通话,知道她去的是酒吧,不是什么学校。 她眉宇间划过懊恼,低头抿了下唇。 空气一下安静,电梯上升的速度忽然变得好慢。 片刻后,头顶传来男人几不可闻的叹息:“不管去哪,我开车送你,太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荆梨轻咬唇内侧的嫩肉,有些别扭地“嗯”了声。 那晚跟他“摊牌”之后,这两天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她故意屏蔽生活中男人留下的痕迹。 除了在朋友圈刷到辛恬分享她给顾北送午餐便当的图文。 她当时犹豫了几秒,忽略心头隐隐的妒忌与不安,还是给辛恬点了个赞。 可不知道为什么,两分钟之后她再次刷新界面,却发现辛恬把那条朋友圈给删了。 应该是发之前忘记屏蔽她……所以才删的吧。 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两人之间,辛恬是主动追求的那一方。 女孩子总归爱面子,追求哥哥的记录被妹妹看见并点赞,她一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说真的,她其实非常羡慕辛恬。 可以勇敢而坦荡地追求顾北。 而她连资格都没有,像只阴暗的小老鼠,爱一个人都不敢表现出来。 荆梨这么想着,不禁走神,连电梯开了都没注意到,还是顾北伸手将她拉了进去。 她吓了一跳,来不及稳住身形,顺着男人的力道扑进他的怀里,幸好顾北反应迅速地搂住她的腰,才不至于摔倒。 “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嘛,等个电梯都能走神。” 顾北眼眸幽沉,面无表情地睨着她,腮边紧绷,语气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荆梨心跳猛然一滞,目光怔愣,忘了推开他。 他在生气。 来真的那种。 不是过往的小打小闹。 她这次真的把他惹生气了。 第51章 薇薇 “别怕,我来救你了。” chapter 51 荆梨眸色一下黯淡, 她有些躲闪地低下头,挣开他的手臂在一旁站稳,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苦涩。 “我只是在思考学校里的事。”她尽量维持声线平稳,“你想太多了。” “哥哥。” 荆梨喉头发紧, 这个称呼突然间变得好艰难。 顾北望向自己空荡荡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温软如雪的触感, 他手指微蜷, 最后紧握,似想抓住些什么, 可终究落了空。 顾北眉眼垂敛, 喉结滞涩滚动,好半晌才哑声低喃道:“是吗,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想的太多了……” 他的背影透着刺痛人眼眶的失魂落魄。 可惜逃避的女孩并未注意。 一路无话,车内气压极低,安静得针落可闻。 荆梨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视线却不太聚焦, 眼里盛满了对易梓薇的担心。 她又给易梓薇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例外全部无人接听。 微信也没有动静。 她甚至想问问陆檀, 特意翻出上次在派出所给他转账的聊天记录, 重新加他好友。 可十分钟过去了, 对方一直没通过。 “前面堵车了。”车忽然停下, 顾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制服的交警正在指挥路口的车辆,刚好拦住他们的车,示意前方拥堵,等待指令再前进。 “得堵多久啊?”荆梨坐直身子,心神慌乱地朝前张望。 顾北摘下眼镜,捏了捏皱伏的眉心:“不知道。” “不行, 我等不了了。” 荆梨拉开车锁就要下去,却被顾北伸手制止。 他将车门重新关好,横过来的胳膊与椅背形成的空间将荆梨牢牢圈在其中。 “这里不让下车,你找死是吗。”顾北眉骨压低,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显然在压着火气。 他不加掩饰的厉色让荆梨愣在当场,她也因此稍稍找回些理智。 她抬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像抓住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浮木,颤着声喊他:“哥,薇薇不接我电话,我怕她出事,你帮帮我,我必须赶快去找她。” 顾北见她急得眸子里都泛了泪光,心神一软,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低声安抚道:“好,哥哥帮你想办法,你先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荆梨深呼吸了几下,尽量将前因后果给顾北讲清楚。 “之前帮我揍猥琐男的那个小明星就是薇薇现在谈的男朋友,今晚他约薇薇去他朋友开的酒吧里见面,我们八点多还聊天呢,现在却联系不上她了,全场就薇薇一个女孩子,我怕陆檀和他朋友对薇薇不利。” 顾北追问:“酒吧具体位置在哪儿?” “在梧大西门不远处的那条酒吧街上。” 听到酒吧位于梧大附近,顾北想起自己读研时的好友萧骁如今就在梧大任职。 他没再说话,点开手机翻出好友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通话的过程中,他一直紧紧牵着荆梨冰凉的手。 许是顾北的镇定感染到了荆梨,她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往好的局面去想。 手上与男人十指紧扣,汲取他掌心源源不断的暖意。 “我朋友正好还在学校,他已经带人朝那儿赶了。”挂断电话,顾北握了握手里的柔软,温声说。 恰好此时交警示意他们可以通行了,顾北这才松开她专心开车。 包裹着她的温暖突然撤离,荆梨心头一空,难言的失落与空虚自心底蔓延。 她深吸口气,声音染上浓重的鼻音:“谢谢。” 她太客气,客气到让顾北觉得疏离。 男人欲言又止地滚了滚喉结,满腹情愫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涩声开口:“我是你哥哥。” 话落,空气莫名凝滞。 这句话仿佛无形的敲打。 ——我是你哥哥,不用跟我客气。 ——我是你哥哥,只能是哥哥。 荆梨垂下长睫,唇角自嘲地轻扯,不置可否。 - 二十分钟后,二人终于赶到目的地。 却瞧见路口停着两辆警车,警车后头还跟着一辆救护车,酒吧门口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街道被围观路人堵得水泄不通。 看见眼前的场面,荆梨脸色骤然苍白,大脑也跟着空白一片。 她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幸亏顾北一直观察着她的状态,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身体。 回过神的荆梨连忙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等她穿过人群挤到警戒线前,才终于看清了里头的情况。 只见周逸怀满脸是血地坐在台阶上,他旁边还坐着两个陌生男人,脸上身上同样挂了彩,医护人员正在为他们处理伤口。 不远处两名警察正压着四个抱头蹲地的黑衣男子,他们腕上俱戴着手铐。 其中一位顶着一头显眼的红发,不是陆檀还能是谁。 荆梨呼吸一滞,视线慌乱地扫过现场,却没见到易梓薇的身影。 “薇薇!易梓薇!” 荆梨害怕得红了眼眶,颤着声呼喊女孩的名字,越过警戒线就要往里冲。 一位年轻的警察见状上前拦住她,厉声呵斥:“无关人士不准踏入警戒线内妨碍警察办案!” 荆梨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哽咽地冲对方哀求道:“我朋友还在酒吧里面,求求你让我进去找她!” 顾北这时候也追了上来,他一把抱住失了魂的女孩,将她护在怀里,以防她失控被误伤,转头对警察说:“对不起警官,她不是有意的,她朋友今晚就来的这个酒吧,她是担心对方发生不测。” 年轻警官神情稍缓:“朋友是叫易梓薇吗?” 荆梨脸色苍白如纸,闻言不住点头:“是,易梓薇,她是我朋友……” 年轻警官正色道:“易梓薇女士被迫摄入大剂量迷/药,我们接警赶到现场时她已经陷入休克的状态了,救护车刚把她送去医院急救,暂未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这番话,荆梨耳边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嘈杂都消失了,肺里的氧气好似一瞬间被抽空,她浑身脱力瘫软在地,捂着胸口大力喘气,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不间断坠落。 顾北只能扶着她一起蹲下,见荆梨呼吸越来越急促,苍白的脸逐渐浮出不正常的潮红。 害怕她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呼吸性碱中毒,顾北忙将人抱紧,不停帮她捋顺后背,沉稳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怕不怕,薇薇一定会没事的,她一定会平安的,哥哥马上就带你去见她……” 第58章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周逸怀和萧骁的注意。 看见跪坐在地上的荆梨,周逸怀强忍脑袋的不适,在萧骁的搀扶下朝他们走过去。 “顾北。”萧骁虚弱地开口。 周逸怀却垂着脑袋,没吭声,脸上满是愧疚与懊悔。 顾北抬头,看清二人现在的模样,不由一怔:“萧骁,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往医院的救护车上,荆梨总算从周逸怀的口中知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和荆梨结束通话后,周逸怀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她过来,期间他试过再次进去打听一下情况。 他试探性地问那个酒保,今晚包场的大客户是不是哪家的富二代、公子哥。 对方口风特别紧,什么也不肯透露,一直跟他打哈哈。 周逸怀又问他能不能上去敬杯酒,他想结识一下。 不出意外,被酒保拒绝。 碰一鼻子灰出来,周逸怀正烦闷着,没想到撞见带朋友过来找人的萧骁。 萧骁一身腱子肉,看起来就很猛,他们二话不说直接闯进去,开门见山地问酒保:叫易梓薇的小姑娘在哪间包厢! 男人嗓门大,气势也足,一副见不到人就不罢休的模样。 瘦猴酒保顿时有些发怵,他怕萧骁他们惊扰到楼上的好事,忙赔脸讪笑两声,安抚住他:“先生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问问老板。” 说罢,逃似的蹿上二楼。 趁机跟进来的周逸怀见状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二楼灯光暧昧,光线昏暗低迷,还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都被吸了进去。 直到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包厢,瘦猴酒保才停下。 他轻敲三下房门,低声说了些什么,片刻后,门从里面被打开。 不等瘦猴反应,周逸怀用力将他撞开,接着抬腿一脚踹向房门。 等他看清包厢里的场景,周逸怀血液都凝固了。 只见易梓薇意识不清地倒在沙发上,发丝凌乱,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面颊高高肿起。 她的领口被暴力撕扯开,胸前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愈显苍白。 整个人像只被精心摆弄的洋娃娃,透着毫无生气的脆弱。 一个满脸横肉的猥琐男人举着相机在她上方不停按动快门。 他身后还有一个红发男人,正举杯怪叫助兴。 而开门的这个被突然出现的周逸怀吓住,一时忘了反应,直到被对方一拳砸在脸上才哀嚎出声。 “王哥!有人砸场子!” 拍照的王纬被扰了兴致,闻声不爽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一个酒瓶子就朝他面门扔了过来。 “操!!!” 他赶忙向后躲避,结果撞上喝醉的陆檀,二人一起滚到地上。 周逸怀清楚寡不敌众,只能先把易梓薇带出去,这几个人有警察收拾。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周逸怀快步走到女孩跟前,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距离近了,他才注意到易梓薇脖子上还有处明显的掐痕,心头的怒火不由更盛。 “别怕,我来救你了。” 男生抱着她就往外跑,微喘的声音飘进易梓薇的耳朵里,温暖沉稳,带着无限的安全感。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易梓薇挣扎着掀开眼皮。 男生棱角分明的下颌映入眼帘,以及耳垂上闪着碎光的耳钉。 是……周逸怀。 明明只见过一面,她竟然也迷迷糊糊地认出了他。 第52章 幸福 “我不闹了。” chapter 52 周逸怀抱着人刚跑出包厢, 后脑就被突如其来的酒瓶猛敲了一下。 玻璃瓶碎裂的响动炸得他耳膜发麻,灵魂出窍般身体剧烈一颤。 周逸怀面露痛苦,咬牙闷哼出声,眼前浮现大团黑色的斑块,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 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扑倒, 易梓薇也从他怀里摔到一旁。 “哪里来的小杂碎, 坏老子的好事!”王纬扔掉仅剩的瓶口,朝地上的男生啐了一口, “他妈的找死是不是!” 男人边骂边抬脚踹向他, 每一下都带着把人弄死的狠劲,直往脆弱的部位下手。 周逸怀被方才那个酒瓶砸得大脑发懵,意识也渐渐模糊,根本提不起劲去反抗,只能蜷缩着身子被动承受。 他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抬起猩红的双眼望向不远处的已然陷入昏迷的易梓薇,周逸怀吃力地爬过去, 抱住女孩, 紧紧地护在身下。 王纬见状反倒停了下来,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一脚踩在周逸怀的背上,灭烟头一样捻动鞋尖,语气鄙夷地说:“臭小鬼,想英雄救美是吧,你他妈毛长齐了嘛!老子看上的女人都敢碰!” 说罢,王纬伸手去拽他怀里的易梓薇。 男人的这个举动像一簇点燃引线的火苗, 周逸怀突然怒吼一声,奋力起身将男人掀翻,王纬本就虚胖,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下一秒,周逸怀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男人嘴里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他挥动双臂朝不远处骂道:“都他妈死人啊!过来帮忙!” 瘦猴酒保和那个开门的小弟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下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帮忙。 不一会儿,听到动静跑上来的萧骁看见的就是一个模样清俊的大学生被三名凶恶的社会人员围殴欺负的场景。 他来不及思考,冲朋友喊了句:“快点报警!”,紧接着加入战场。 等警察赶到将几人制服,周逸怀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躺在地上出气多喘气少。 萧骁和他朋友也都挂上彩。 医护人员看见周逸怀满脑袋血的惨样,抢先帮他处理,可男生却急忙指向不远处的易梓薇:“不用管我!快去看看她!” 医生查看起女孩的情况,随即表情微变:“患者呼吸困难,呈现休克状态,担架快过来把她抬出去!” 周逸怀闻言挣扎着撑坐起来,透过纷乱的人影他看见易梓薇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原本松懈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 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一切,周逸怀跌坐在医院走廊。 他后怕地抱住自己被绷带裹缠的脑袋,脸上写满了懊悔,整个人散发着萎靡不振的气息。 “一开始发现酒保表情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应该冲上去的,一间间踹门,一间间地找,把易梓薇救出来,那样她或许就不会被灌下掺了药的酒,也就不会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他魔怔地拉扯自己的头发,试图用刺痛的感觉缓解内心的自责与不安。 不远处的急救室里,易梓薇还在接受抢救,生死未卜。 易父在商海驰骋了大半辈子,向来挺拔的脊梁此刻骤然崩塌,他背影佝偻,形容枯槁,眼神无光地盯着急救室的门,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荆梨呆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顾北一直默默守在她旁边,担忧的目光紧随她的一举一动。 听到周逸怀的喃喃自语,荆梨目色一痛,眼眶再次泛热。 她的自责不比周逸怀的少。 要是她在得知易梓薇和陆檀在一起时态度再强硬一点,逼二人分手。 或者直接不让她去和陆檀见面,再不济今晚陪她一起去…… 结果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女孩遭受的伤害也会轻一点? 一想到她爱的人在里头受罪,而且随时有可能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当中,荆梨就痛苦得几欲窒息。 她多么希望此刻躺在icu里接受急救的人是她。 想到这,荆梨无力地捂住脸,肩膀轻颤,眼泪浸湿指缝。 见女孩又哭起来,顾北无声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后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一样温柔。 走廊陷入一片死寂。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鲜红的秒数每变换一下,都如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 经过一系列的抢救,易梓薇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事发后的第二天傍晚,女孩终于在icu苏醒,随后转至普通病房。 她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神色憔悴的荆梨。 荆梨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敢睡,就守在病床边,她的 精神已经到了最紧绷的时刻,见易梓薇睁开眼,她心脏猛地一跳,忙起身抱住女孩。 “你快把我吓死了!”荆梨嗓音哽咽,想骂她又舍不得,“你再不醒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易梓薇鼻头耸动,死里逃生的庆幸,加上被好友感染,她也开始不住地掉泪。 昨晚在包厢里经历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易梓薇的情绪隐隐出现崩溃的迹象。 “对不起荆梨,我应该听你的话的……对不起,害你们那么担心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去见他的,我不该喜欢他的,都是我的错……” 她边哭边道歉,干涸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哭腔,听得人跟着一块难过。 第59章 善良的人总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 明明她们什么也没做错。 只是因为相信自己喜欢的人,去和对方见面而已,却要遭受这种恐怖的事情。 可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往往并不同情她们的遭遇,而是指责她们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为什么没有防备心,让坏人有可乘之机。 荆梨看她这样心疼得不行,忙伸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言辞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都是那些坏蛋的错。” “放心吧薇薇,那些人已经被警察抓住了,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她眼神镇定,语气温柔,逐渐平复易梓薇激动的情绪。 “昨晚发生的事就像蚊子叮咬过后的鼓包,只会让你痒一阵子,碍眼一阵子,但很快就会消失,甚至连一丝痕迹都不会在你的生命中留下。” 易梓薇眼圈赤红,眸光破碎地看着她:“真的吗?” 荆梨肯定地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易梓薇瘪起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冒出来,她用力抱住她,可怜兮兮地说:“我相信你荆梨。” 荆梨抚摸女孩脑后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她小时候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妈妈就会像这样安慰她。 手掌温柔轻抚脑后的发丝,带着抚平一切伤痛的魔力。 有时候人不得不相信,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些,我们当初认为绝对迈不过去的坎。 因为人的一生太漫长了。 - 好好的发泄一通之后,易梓薇还在恢复的身体又虚了几分,她喝下荆梨喂过来的水,环顾病房,问道:“我爸呢?” “叔叔守了你一天一夜,一直不肯走,饭也不吃,我怕他再这样下去身体熬不住,就劝他先回去休息了。”荆梨帮她擦掉唇上的水渍,说,“我刚刚给他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过来。” 易梓薇点点头,眸光微黯:“我爸肯定很生气吧。” 荆梨“嗯”了声,随即又停顿了一下,柔声道:“但他气的不是你,他气的是那帮畜生竟然敢对他的宝贝女儿动手。” 易梓薇眼眶一热,垂下头,满脸自责。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病床撑坐起来,抓住荆梨的手,苍白的脸因激动而泛起红晕:“周逸怀呢,是周逸怀救了我!他没事吧!” 荆梨盖住她的手背,安抚道:“他没事,受了点轻伤,早就回学校上课去了。” 听到这话,易梓薇长长舒了口气,目光忽然变得柔软。 思绪回到昨晚事发时。 她被陆檀他们强硬地灌下掺了迷药的烈酒,随着意识渐渐模糊,身体阵阵发软,她不受控地瘫倒在沙发上。 那个披着热情友好假面的酒吧老板王纬见状现出丑恶的原形。 他狞笑着撕扯她的衣服,易梓薇软绵绵的双手根本挡不住他的攻势,她哭叫呼救,却被对方扇了好几个耳光,掐住的脖颈,喉咙发出脆弱的呻咛。 许是她这幅可以随意摆布的可怜模样取悦到了王纬,他扭头冲陆檀夸赞道:“这次的货可以啊,长得漂亮,皮肤还白嫩,折腾起来绝对够劲。” “王哥喜欢就好。” 陆檀殷勤而谄媚,那张被众多女孩喜爱拥趸的脸此刻格外的可怖丑陋。 王纬嗤笑,朝守门的小弟使了个眼神,对方颔首,将角落里的手提包递给陆檀。 陆檀眼神难掩兴奋,猴急地拉开拉链。 满满一袋的现金钞票,还有一小包彩色的药/丸。 他只草草摸了下钞票,注意力全被那包药吸引了过去,脸上浮现贪婪而痴迷的神情。 “小心着点,现在这一片风声紧,警察随时会进来检查。”王纬警告道,“只要你以后多给老子带这种级别的好货,这玩意少不了你的。” 陆檀忙不迭点头:“谢谢王哥。” 易梓薇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彻底凉透,泪水从眼角滑落,隐入鬓发。 这一刻她无比的后悔,后悔没有听荆梨的话,后悔自己识人不清,把一颗真心交给陆檀这种披着人皮的鬼,还甘愿被他打压pua。 造成如今的局面,她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纬鄙夷地瞥了陆檀一眼。 像他这种家里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根本不屑于沾那种东西。 男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女孩身上。 王纬一直有一个变态的嗜好,那就是迷/奸。 他享受对方失去反抗能力,任他随意摆弄的快感。 就像bjd娃娃,精致完美,不会嫌弃抛弃他。 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相机,他痴狂地拍下女孩虚弱无助的照片。 刺眼的闪光灯不断刺激着易梓薇的泪腺,在她觉得自己今晚就要断送在这里时,包厢大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周逸怀像偶像剧里的男主一样,在女主最危急的时刻从天而降,救对方于水火。 她双眼空洞无力,看着他抱上自己向外跑去,沉稳的嗓音给予她比父亲还要足的安全感。 “别怕,我来救你了。” …… 回忆结束。 易梓薇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没事就好。” - 等易父带着护工前来换班,荆梨总算放下心,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打车回到家,一开门瞧见顾北正在厨房里忙活,空气里充斥着排骨汤的香味。 荆梨思绪一怔,望着男人宽阔的背影,莫名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没有惊动顾北。 男人垂眸守在炉子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流理台上放着清洗干净的保温壶。 这汤是为她煲的。 思及此,荆梨心头一顿,酥麻沿着神经将眼眶烘热,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从身后圈住男人的腰,贴上他的后背,整个人呈现一种依偎的姿态。 顾北身体一僵,下意识回头,发现是荆梨,他才松了口气,疲惫的眉宇骤然舒展。 他握住女孩交缠在他腹前的手,大掌轻而易举包住,指腹摩挲她细嫩的手背。 “易梓薇醒了?”顾北低声问。 荆梨安静地点了点头,不想说话。 顾北也不再开口,任由她抱着自己。 此时二人之间的氛围,静谧而美好,谁也不忍打破。 “顾北。”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响起女孩语调娇气的呼唤。 顾北心脏阵阵发软,他滚了滚滞涩的喉结,嗓音沉哑:“我在。” “我不闹了。” 她妥协了,认下自己在胡闹,也是在向他释放求和的信号。 在得知易梓薇被送进抢救室,并且随时有可能从她生命中消失的那一刻。 荆梨便想通了。 她根本无法接受,她爱的人离开自己。 可世事无常,谁都不能保证意外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她不希望在有限的生命中留下遗憾,等失去时才后悔,为什么不对爱的人好一点。 “我不闹了,不跟你冷战了。”荆梨额头抵着男人的后脊,眼泪洇湿他的衬衫。 “对不起哥哥,这段时间惹你生气了。”她鼻音浓重地说。 她希望哥哥幸福。 这个幸福里,当然也要有她的存在。 顾北紧抿薄唇,下颌绷紧又松懈。 他转过身将荆梨抱紧,低头半张脸埋进她的颈窝,呼吸间全是女孩身上的味道,很甜,也很折磨。 男人攥着拳,整个人绷得很紧,他克制着自己汹涌到满溢的情愫,哑声开口:“我……” 他顿了顿,垂睫掩去眼里的挣扎与翻滚,胸腔震颤,“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第53章 敢爱敢恨 好男孩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chapter 53 易梓薇清醒后的 第二天, 市刑警队闻讯派女警来到医院了解情况。 做笔录的过程中易梓薇不得不再次回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期间几度颤抖哽咽。 心疼女儿的易父全程陪同,听着女儿的遭遇,他心脏抽痛不已, 死死攥着拳, 眼眸逐渐幽暗。 他早已派人将那几个畜生的底细摸了个透。 主犯王纬, 三十岁, 家里经营连锁商超,他是他们家最小的儿子, 也最没出息, 混吃等死的纨绔一个。 前几年拿家里的钱去创业,结果赔个底儿掉,最后就剩个酒吧还勉强支撑。 那个叫陆檀的小畜生,自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成绩稀烂连大学也考不上, 却玩得一手好吉他,高中一毕业就跟人跑去组地下乐队, 因为长相帅气, 在互联网上小有名气。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 为何认识, 陆檀又为何变成王纬的从犯,为他诱骗女孩。 他便不得而知了。 后经警方调查,王纬是下/药迷/奸女性的惯犯,易梓薇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第60章 警方在他的手机和电脑里发现数百张女性大尺度照片,以及十余条记录侵害过程的视频。 时间跨度一年之久,警方已确定六名受害者, 其中甚至还有未成年。 六名受害者,加上易梓薇,全都是陆檀的粉丝。 一年前,陆檀和乐队成员在梧城某酒吧内演出,王纬当时恰好也在那个酒吧玩乐。 陆檀见王纬出手阔绰,在梧城的二代圈子里非常出名,于是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姿态卑微,嘴又甜,一口一个“哥”,又敢不要命的喝酒,而且来者不拒,很快就吸引了王纬的注意。 这之后,王纬便时常带着陆檀一块玩,给了他不少好处,最直观的就是介绍圈里的人脉,给乐队演出露脸的机会。 上个月live house的演出也是王纬的资源。 对于王纬不断的“帮助”,陆檀一开始甚是感动,以为对方真的把他当弟弟对待。 直到一次聚会,酒过三巡,陆檀问自己该如何报答,王纬阴恻一笑,没说话,而是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他。 “先不提那些事,你尝尝这个。” 陆檀接过,好奇地问:“哥,这是什么?” 王纬语气暧昧:“好东西,能让人快乐的好东西。” 陆檀当时喝得有点上头,不疑有他,闻言嘿嘿一笑,毫不设防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王纬用新型毒/品彻底控制住陆檀,他命令陆檀在粉丝中为他搜寻年轻漂亮的女孩,用请客吃饭,恋爱奔现等方式将女孩诱骗至他的酒吧,对其实施侵犯。”警察将调查结果说与易家父女。 至于为什么他们的禽兽行为一直没被曝光。 王纬交代说,事发后他都会用照片和视频威胁受害者,如果不乖乖听话,他就把那些照片和视频,还有女生的详细信息发布到境外非法网站,或者用家人的人身安全恐吓受害者,逼她们老实闭上嘴。 因为他们下手的都是些年纪较小的学生,最大的也才十九岁,她们还未踏入社会,心性较为单纯,遭遇侵害后不敢告诉父母,也害怕那些照片视频真的被散播出去,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于是最终选择隐瞒。 这次要不是荆梨警觉,加上周逸怀敏锐地察觉到酒保的异常,毫不犹豫地闯上去救人,或许易梓薇就会因用药过量而死在包厢里。 那晚警察在酒吧门口抓人的视频,被传到网上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陆檀被抓#这个词条一度冲上热搜榜第一。 前段时间刚凭借着超高颜值在短视频软件小小出圈的乐队吉他手,竟然涉及重大刑事案件,受害的还是喜欢他的粉丝。 这种人神共愤的新闻很快便占领了互联网。 短短两天的时间,话题迅速发酵,陆续有受害者选择勇敢地站出来,揭开自己的伤疤。 有人患上抑郁症,身心都痛苦不已。 有人将近两个月不敢走出家门,每晚被噩梦折磨。 有人深陷自我怀疑,差点放弃生命…… 看着她们泣血般刺痛人心的文字,易梓薇哭得不能自已。 还好光明终于到来,她们曾遭受的伤痛终会变成斩向恶魔的砍刀。 - “我身体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没办法上台了,你复赛怎么办呀?” 病床上的易梓薇一脸愁容。 荆梨正生疏地削苹果,闻言停下拿刀的手,扬眉笑道:“你就放心躺着吧,复赛的模特我已经找到人替你了。” 易梓薇好奇:“谁啊?” 荆梨轻笑:“双休姐。” 易梓薇顿了顿,一时间没转过弯来,随即也跟着扯唇失笑:“我表姐啊,那没事了。” 邹默自信张扬,气质好,身材还辣,绝对能将那套衣服穿出自己的风格。 “我这个表姐比谁都要强,让她输跟要她命一样,你俩搭配直接可以杀死比赛了。”易梓薇张嘴吃下荆梨喂过来的苹果块,笑嘻嘻地说,“明晚我等你的好消息。” 荆梨嘚瑟地冲她挑挑眉:“那必须的。” 不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的男声:“你们聊着呢。” 二人闻声看过去。 看清来人后,易梓薇眸光微动,整个人忽然紧张起来。 周逸怀脑袋上的纱布已经撤了,但他唇色浅淡,脸色看着还是有些苍白。 他捧着一束明艳的向日葵,径直走到易梓薇面前,将花递给她。 “送你的。” 易梓薇伸手接过,脸颊微烫,垂眸盯着黄色的花瓣,不太敢和男生对视,语气讷讷道:“谢谢……” 周逸怀闻言笑了笑,直接拽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双腿大剌剌敞开,姿态放松。 他的目光在女孩脸上绕了一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易梓薇长睫轻颤,忽然有些结巴:“感,感觉好多了。” 周逸怀见她精神头不错,面色也红润,不由松了口气。 易梓薇又问:“你,你呢?头,头还痛吗?” 周逸怀下意识摸向后脑,被酒瓶砸出的伤口早已结痂,不碰的话根本没有感觉。 其实事发那晚,医生就说他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他当时没当回事,第二天一早不怕死地回学校上课,结果课上到一半跑到厕所狂吐,彻底老实了。 这两天他有遵医嘱,在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皮糙肉厚的,一点小伤而已,早就没感觉了。” 男生说话时尖利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搭配寸头和耳钉,格外的帅气。 易梓薇不自觉盯着他,渐渐出了神,眼神炙灼而认真。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还一点小伤,不知道那天晚上是谁一脸血得被抬出来,被护士姐姐裹成木乃伊。” 听着男生嘴硬的逞强,荆梨忍不住拆台。 周逸怀一僵,飞快瞥了眼易梓薇的反应,见她似乎没有听见荆梨的话,小小地抒了口气。 荆梨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易梓薇,却发现她还抱着那束碍事的捧花,视线直直地落在男生脸上,双颊红红的,神情是她熟悉的感觉…… 荆梨心头一顿,察觉到什么,打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 周逸怀神色如常,在她看过来时扬唇笑道:“你下午还去学校吗?要不要我送你?” 荆梨不动声色地收回眼,抽了张纸,细细将水果刀擦干净:“去,但我不用你送,你下午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留下帮我照顾薇薇啊?” 提到自己的名字,易梓薇终于回过神,她飞速地眨了眨眼,有些欲盖弥彰地偏过头,望向窗外,耳朵却仔细等待男生的回答。 “行啊。”周逸怀不假思索地点头,“这里交给我,你放心。” 听到男生爽快地应下,易梓薇抿起唇,强压嘴角快要控制不住翘起的弧度。 “那拜托你了。”荆梨似笑非笑地看向好友憋得通红的脸,意有所指,“一定帮我照顾好薇薇。” 等看着易梓薇吃完护工送来的午餐,荆梨拿上包准备离开。 走前她和女孩对视一眼。 多年的默契让二人哪怕不说话,也能透过眼神了解彼此的想法。 易梓薇这丫头明显对周逸怀动了心思。 她有时候真挺佩服她的,喜欢与不喜欢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而且她刚刚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一段感情,竟然还能这么快的投入进新的感情中。 何尝不是一种“拿得起放得下”呢。 荆梨暗含警告地瞪她一眼,提醒她别太上头。 易梓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其实她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周逸怀是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极好的人。 成绩优异,人品优秀,还非常勇敢。 他甚至可以豁出命去保护昏迷中的易梓薇。 光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荆梨还挺希望他俩能擦出火花的。 当然,她存着私心。 周逸怀对她有执念,但她这辈子注定要耗在顾北身上,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他继续追求她的后果只会是一场空。 好男孩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第54章 家属 “唯一让我感到挫败的人。” chapter 54 相较于初赛潦草的场地, 复赛的规模要高级的多。 学院直接在操场上现搭t台,花钱请专业团队布置灯光舞美,台下还设置了观众席,比赛那天院长也会莅临现场, 对这个比赛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从医院出来后, 荆梨立刻打车回学校准备赛前事宜。 由于明晚就是正式比赛, 今天她们必须将服装和妆造定下来, 晚上还要按照抽签顺序进行联合彩排,时间太紧了。 车上她给邹默发去微信, 告诉她可以出发了, 二人直接在校门口汇合。 没成想荆梨等来的却不止邹默一个人。 第61章 只见一辆拉风的黑色保姆车停在路边,车门缓缓打开,邹默踩着恨天高从里头下来。 她穿着一条修身的包臀裙,衬托出绝佳的腰臀比,以往被她随意盘起的长发此刻卷成了大波浪,红唇与乌发交相辉映, 加上她白皙的肤色,高挑的身材, 整个人像从港片里走出来的女明星, 摇曳生姿。 荆梨看傻了, 等人到跟前她都没缓过神。 也不怪她这么吃惊。 邹默平时在工作室根本不打扮, 头发随便用筷子挽在后脑,每次她去兼职见到的都是对方身着t恤短裤的邋遢一面,一点形象也不在乎,全靠那张明艳大气的五官撑着。 “被姐惊艳到了吧。” 邹默撩了下长发,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浓颜大美女的冲击力扑面而来。 “岂止是惊艳, 我的心都被姐姐狠狠击中了。” 荆梨语气感慨,眼睛跟黏在邹默身上似的,根本舍不得移开。 她不禁凡尔赛似的叹了口气。 看来明晚想输都很难了。 邹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高冷女神的氛围顿时破功,反而更显生动艳丽。 车里陆续下来三个人,邹默揽过荆梨的肩膀,挑眉介绍道:“他们是我请来帮忙的化妆师和发型师,需要用到的东西他们都带来了,不用我们操心。” 荆梨看着他们手里的家伙事,光化妆品就有两大箱,专业到让她觉得这个小小的院级比赛完全配不上的程度。 荆梨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望向邹默的眼神瞬间染上崇拜:“姐,你这是要带飞我的节奏啊。” 邹默拍拍她的小脑袋,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妹,我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 话落,邹默突然停顿了一下,眸底划过转瞬即逝的黯然。 其实也有例外。 她输过一次。 在一个男人身上。 “姐姐?”见对方忽然走神,荆梨不解地提醒她,“你怎么了?” 闻言,邹默眼睫微动,对女孩笑了笑:“没事,想起一个人。” “一个人?”荆梨好奇,“谁啊?” 邹默没有立即回答,她抿了抿唇,眼眸逐渐浮现沉入回忆的涣散。 “一个……唯一让我感到挫败的人。” - 邹默和易梓薇完全是两种风格,在确定找邹默救场后,荆梨临时修改了设计。 保留蝴蝶,但去除了蕾丝,改换成红玫瑰的元素,搭配黑色皮革,直接从清新仙子变成玫瑰手枪。 在专业老师的帮助下,整体的造型很快就敲定好了。 看着镜子里前卫大胆的自己,邹默颇为满意,臭美得摆了好几个姿势,叫荆梨帮她拍下来。 等忙活完,荆梨望向窗外,发现晚霞满天,时间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再过一会赛事群里就该叫选手们去彩排了。 今天沾了邹默这么大的光,荆梨懂事地提出要给大家点外卖,却被邹默拦了回去。 “晚餐我已经订好了,待会有人送过来,你跟着一块吃就行。” 荆梨闻言赶忙道:“那我把饭钱转你吧,是我请你过来救场的,结果害你花这么多钱。” 她看得出来,邹默请的那几个专业老师都不便宜。 “你这小孩,跟我客气什么呢。”邹默嗔怪道,“再说了,我救的是薇薇的场,你是薇薇的好朋友,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提钱就俗了啊。” 邹默听姑父说了,要不是荆梨警觉,薇薇那晚估计就得死在那个酒吧里。 凭着这一点,她都得好好报答荆梨。 听邹默这么说,荆梨不好意思再推脱,真心实意道:“谢谢你,邹默姐。” 邹默勾唇:“不客气。” 彩排很快结束,荆梨抱着邹默换下来的衣服,跟在她身后上了保姆车。 本来顾北要来接她的,可邹默却说二人顺路,直接开车送她回去,省得她哥再跑一趟。 上车后,荆梨给顾北发去微信,让他不用过来了,自己坐朋友的车回家。 【哪个朋友?】顾北秒回。 荆梨:【薇薇的表姐,明天的复赛她代替薇薇做我的模特,我们刚彩排完,她顺路送我回去。】 顾北:【好。】 荆梨以为对话结束,正要熄掉屏幕,却见对面又问道:【明天比赛,家属能去看吗?】 家属? 荆梨一时没转过弯,思忖这句话的意思。 一般家属指的都是另一半吧。 她这么想着,脸颊微微泛热。 【可以,你想来看吗?】 自从她跟顾北服软之后,二人的“冷战”状态彻底宣告结束,她没必要继续瞒着他自己在忙比赛的事。 【想。】顾北回道。 荆梨抿起唇,几乎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想来那你就来呗。】 “跟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邹默挪揄的嗓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荆梨一顿,忙将手机锁屏反扣:“跟我哥,我让他不用来接我了。” “对了。”邹默好奇地问,“你哥多大啊?” 荆梨脱口而出:“二十八。” “你哥跟我一样大诶。”邹默笑了笑,“你们兄妹俩居然相差这么多。” 听见这话,荆梨不禁一愣,她才知道邹默的年龄。 竟然快三十了,完全看不出来……她一直以为邹默最多二十五岁。 不过联想起她那些精彩鲜活的人生经历,似乎也只有这个年纪才撑的起她这一路以来的“折腾”“。 许是捕捉到女孩眼里的诧异,邹默挑了挑眉,勾唇一笑:“没想到吧,我已经快三十了。” 荆梨诚实地点点头:“一点也看不出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都奔三了。”邹默语气感慨,“有时候感觉自己还是那个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除了年龄增长,其他一点也没变。” 荆梨被挑起兴趣,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姐姐,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邹默:“问。” “你为什么会想开一家纹身工作室啊?” 一般开纹身工作室的老板,他们自己也是纹身的狂热爱好者,身上通常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纹身。 但邹默不一样,她身上干干净净,和工作室里另一位纹身师老于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于就差把脸也纹上了。 听到荆梨的疑惑,邹默微微一怔,脑海中再次划过那张白天浮现的,男人的脸。 心脏久违地颤了颤。 她自嘲一笑,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邹默偏头看向车窗外,漂亮的黑眸雾色弥漫,她神情恍惚,似在回忆着什么。 好半晌,荆梨才听到女人稍显低哑的嗓音。 “因为一个男人。” 荆梨轻顿,她似有所感,大胆猜测道:“和白天你说的,那个唯一让你感到挫败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邹默沉默地点了点头,柔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落寞。 “他是谁啊?” 竟然能让邹默这种骨子里都透着洒脱的人念念不忘。 邹默支着脑袋,眼睫低垂,思绪陷入过往的漩涡。 “我们是同一个高中的校友,可我和他却在香港相识。”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荆梨:“一见钟情?” 邹默:“对,一见钟情。” “他当时在港大读法学硕士,意气风发,在人群里仿佛自带光芒,害得我根本看不见其他人,只能被他吸引。”邹默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哼笑出声。 荆梨不禁问道:“有那么帅吗?” “有。”邹默神情坦荡,毫无夸大的成分,“其实脸帅倒是其次,你知道他最迷人的是什么吗?” 荆梨没吭声,她清楚对方并不是在真的询问她,只是自问自答而已。 “他最让我着迷的一点,就是他根本看不见我。” 邹默脸色一沉,语气忽然染上点不忿。 果然,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想起来还是不甘心。 话落,荆梨先是愣了愣,但很快便明白了邹默的意思。 像她这样家世好,自身条件还优越的女神级人物,走到哪儿都会是受人追捧的角色。 结果突然蹦出一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偏偏她还喜欢对方。 求而不得,抓心挠肝,自讨苦吃。 简直就是升级版的白月光、朱砂痣。 “他非常喜欢纹身,右臂纹满了他自己设计的图案,尤其是大臂上那轮形状独特的月亮,特别漂亮。”邹默淡淡道,“对外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结果私下却纹着花臂,又酷又野,你知道对当时才二十出头的我有着多大的吸引力嘛。” 能想象得到。 荆梨在心里说。 “可惜啊……”邹默眸光微黯,轻轻叹了口气,“他对我没意思,不管我怎么追求他,我都住不进他的眼睛里,他心里只有那轮明月。” 第62章 明月太耀眼,在纹到男人身上的那一刻开始,随着针刺入皮下的疼痛,便挡住了他目之所及的所有光亮,让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像虔诚的信徒,守着他唯一的信仰。 “我很好奇,让他忍受痛苦都要坚持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 再后来,她终于见到了男人的月亮。 “他的名字叫覃恕。” 沉默良久,邹默深吸口气,眼圈微微发酸,轻吐出那个深埋于心底的名字。 “情书?”荆梨失笑,“好奇怪的名字。” “是啊,确实挺奇怪的。”邹默耸耸肩,撇嘴一笑。 覃恕,情书。 写给明月的,一封漫长的情书。 第55章 错过 “辛恬,我这辈子都不会高看你一…… chapter 55 隔天傍晚, 顾北结束工作,准备提前下班去学校看荆梨的比赛,却在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被周工叫住。 “顾北,来我办公室一下。” 看着周工严肃的表情, 顾北无声叹了口气。 “还有不到半个月, 那个援非的工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周工开门见山, “接受外派吗?” 顾北在男人对面坐下, 视线稍稍下垂,拇指无意识磨蹭无名指上的戒指, 温润的触感让他感到无言的心安。 “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妹妹。” 他淡淡出声, 言外之意是明显的拒绝。 周工瞬间沉了脸,不觉加重语气:“你到底在不放心什么?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跟她好好谈谈,小姑娘会懂事支持你的。” 空气随着他的话落而安静下来。 好一阵过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北才哑着嗓音开口:“跟她没关系, 是我自己的原因。” 顾北抬头直直望向对面的男人,眼眸漆黑而深邃:“我舍不得离开她。” 对上那双眼, 周末莫名一怔:“只要三年而已。” 顾北喉结轻滚:“三年不短了, 我们从没有分开过。” 周工哑然, 看着男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场面又陷入僵局。 周工端坐身体, 言辞恳切地对他道:“顾北,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让你外派并不只有我的意思,而是上头点名要的你。” “你年轻又有才华,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对象,我实在不希望你错过这么好的跃升机会, 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往后陪伴妹妹的日子长着呢,再说了,现在网络多发达啊,又不是过去,你想她了可以给她打视频嘛。” 一番话说完,见顾北依旧岿然不动,周工长长地叹息出声。 他疲惫地阖上眼,眉头紧皱,打算再给对方一次机会:“还有不到半个月项目就正式启动了,今天我就当没找过你,你再回去考虑,元旦过后一次性给我答复。” 顾北知道周工这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元旦后要是再拒绝,他就真的失去这个机会了。 “好,谢谢周工。”顾北起身朝男人道谢。 周工满眼倦意,没吭声,摆摆手让他出去。 顾北脚步沉重地离开办公室,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旁边突然冒出来的人影。 “我不同意你外派!”辛恬挡在他面前,胸膛上下起伏,怒气冲冲地说。 看清来人,顾北面上的厌烦怎么也藏不住,他嫌恶地撇开眼,冷声呵道:“让开。” 辛恬不动,目光阴沉地仰视着他:“你不准答应周工,我不准你去。” 男人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垂目讥讽一笑,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答不答应关你屁事。” 辛恬神情紧绷,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关我的事,你是我的上司,你走了也会影响到我。” “辛恬。”顾北眉骨轻抬,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尾都透着不屑,“听人墙角是你的爱好吗,这么喜欢监视我,到底谁恶心。” 男人不再维持对外绅士的一面,露出真实的狠戾,让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辛恬眼神发虚,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但她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只是偶然间路过而已,谁让你们不关门的,要是心里坦荡的话还怕被我看到么。” 她意有所指,显然在暗示那晚的兄妹乱情。 闻言,顾北眼神一凛,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冷。 他往前逼近对方,上位者的威严迫使女生下意识后退。 男人压着嗓音,眸光漆黑无波,半带威胁地开口:“忘了我那天怎么跟你说的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不管你怎么折腾,我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辛恬脸色一白,神色难堪起来。 她不由想起那天荆梨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过后,顾北找她说的话。 “你自导自演发的这些朋友圈,你自己看着不好笑吗?” 她无所谓地笑 笑:“我在追求你啊,有什么好笑的,这些东西不管你是吃了还是扔了,都是我的心意嘛。” 顾北冷漠地盯着她,警告道:“你发什么我没资格插手,但你如果把荆梨也牵扯进来,别怪我做出些不理智的事。” 她呼吸一滞,心头涌起难以疏解的嫉妒:“她只是点赞了我的朋友圈,就能让你这么心疼啊。” 顾北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偏爱:“要是荆梨因为你而疏远我,或是感到不痛快,我也会让你不痛快。” “辛恬,我这辈子都不会高看你一眼。” 男人无情至极的话语刺痛着她的心脏,她死死捏着拳,指甲陷入掌心。 之后,她不得不在顾北的眼皮底下删掉了那些故意制造暧昧的朋友圈,只为了不让荆梨误会他俩的关系。 想到这,辛恬用力咬了咬下唇,低敛的眸中闪过怨恨。 顾北轻飘飘地瞥她一眼,越过她就要离开:“我去不去外派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事,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辛恬转身叫住他:“你去也可以啊,带上我,我要陪你一起去。” 顾北脚步一顿,他厌烦地闭了闭眼,眉心皱伏。 听不懂人话就算了,脸皮也厚得令人咋舌。 他不再搭理她,继续朝前走。 辛恬不依不饶,追上去拦住他:“你不答应我我就把那晚偷拍到的视频发给荆梨!” 见男人神色微变,她嘴角翘起自以为拿捏住对方的得逞微笑:“视频我早就备份了,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真的会乖乖听你话删干净吧。” “我才不傻呢,这么好的把柄我当然得留着了。” 顾北眼眸深暗,似台风过境前的海面,压抑,阴沉,酝酿着掀翻一切的风暴,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人,额角青筋直跳,几乎在咬牙切齿地说:“你找死。” “那你动手啊。”辛恬仰面对上他的视线,双眸圆瞪,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把我灭口了,这样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对亲妹妹的龌龊心思了!”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正好处于监控死角,往前走几步就是下楼的旋梯,平时除了二层的领导之外很少有人经过,所以辛恬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并未被旁人听见。 顾北胸膛剧烈起伏着,鼻息沉重,眼底气得愈发猩红,他压制着内心的阴暗想法,忽然轻轻一笑。 辛恬皱起眉:“你笑什么?” 顾北扯着唇,眼神睥睨,像在看跳梁小丑:“你发给她啊,那我还得谢谢你呢,万一荆梨也喜欢我,你岂不是帮了我一把。” 男人眼里的疯狂让辛恬怔愣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可顾北好像是来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女人心脏猛地一坠,她强撑着惨然一笑,恶狠狠地说:“你想得美。” 听到这句话,顾北眸中的鄙夷更甚,他不再浪费时间陪她做戏,绕过她踏上楼梯,背影挺拔而坚定。 辛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难堪又不甘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从小到大她都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她从未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不体面过。 她一次次地放低自尊,抛弃骄傲,去追求他,讨好他,得来的却是对方一次次将她的自尊与骄傲狠狠地踩在脚下,再毫不吝惜地碾碎。 这让她该如何收场。 “顾北!你给我站住!” 即将走下楼梯,顾北听到头顶传来女人略显变调的尖叫。 这次他连驻足都没有。 可下一秒,随之而来的是重物摔倒翻滚的响动,他似有所感,诧异地回过头。 楼上已经空空如也,而刚还好好站在那儿的辛恬却顺着楼梯摔了下来。 此刻她双眼紧闭,神色惨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北来到她跟前,急切地唤她:“辛恬,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辛恬痛苦地呻。吟出声。 “你别动,我现在叫救护车!” 第63章 - “再过两个就到我们了,别紧张,拿出老娘全天下最美的姿态就可以!” 后台,荆梨最后检查了一边邹默的妆造,双手握拳打气道。 邹默无奈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一点看不出紧张的情绪:“我看你最紧张,放松点,我们一定会赢的。” 许是被邹默淡定的态度感染到,荆梨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视线不自觉瞟向前排观众席的位置。 顾北说要来看她比赛,她昨晚特意把学生会的证件给了他,好让他可以直接坐前排。 可比赛都快结束了,她也没瞧见男人的身影。 荆梨不觉有些担忧,十分钟前她还给顾北发了消息,却一直没收到回复。 她不敢打电话,怕顾北又在开会,打扰到他的正事。 不过好在赛事进程得很快,宣布完成绩也才八点多,她可以带着晋级的好消息去接他下班。 “下一位选手是来自20级服设系的荆梨,她带来的作品名叫《玫瑰手枪》,让我们掌声欢迎模特登场!” 伴随着主持人高亢的报幕,邹默踩着恨天高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灯光将她照亮,那精致大胆的妆容与自信张扬的气势,刹那间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第56章 脆弱 她好想顾北。 chapter 56 如邹默所言, 她们以第一名的好成绩成功晋级决赛。 荆梨的名字彻底在学院内打响。 虽然只是复赛,但该有的仪式不能少,宣布成绩时主持人让前三名共同上台接受院长颁奖。 荆梨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观众席上,可不论她如何寻找, 都不曾看见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除去上次简陋的初赛, 这是顾北第一次, 缺席她的领奖时刻。 连她三年级拿下校运动会跳绳比赛的冠军, 顾北都会翘课跑来见证。 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平时对她并不热情的老师和同学便一窝蜂地围上来恭喜她, 她才会后知后觉地生出获胜的喜悦。 此时顾北不在, 荆梨望着手里的奖状,心口莫名发堵,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瞬间她忽然有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变得那么争强好胜,那么渴望第一名的位置。 因为比起取得第一名,她更希望看见顾北脸上展露出为她骄傲的神情。 如果他无法见证她生命中所有的重要时刻。 那她追逐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很扭曲, 很病态,很没有自我。 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或许从命运将二人绑定在一块开始, 她就注定为了顾北而活。 “所有人往中间靠拢, 我们一起拍张大合照!”学生会的同学张罗着大家拍照留念。 邹默一把揽过心不在焉的荆梨, 眼神示意她冲镜头笑一笑。 荆梨下意识弯起唇。 虽然在笑, 却显得有些僵硬。 她不禁想起自己高三的成人礼,顾北也像这样揽着她,哄她笑一笑。 对面亮起刺眼的闪光灯,荆梨不适地皱了皱眉,长睫颤动。 委屈的情绪一下翻涌,她忽然眼眶一热, 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这一刻,她好想顾北。 特别,特别想。 “抱歉邹默姐,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能来救场,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 抱着奖状,荆梨转身冲邹默弯腰道谢,随即不等对方回答,急切地跑下台,很快便消失在操场上。 邹默愣在原地,望着女孩越跑越远的身影,茫然地眨了眨眼。 什么样的急事啊,让她这么迫不及待。 荆梨在门口随便拦了辆出租,将设计院的地址报给司机。 路上她又给顾北发去微信,告诉他自己要去找他。 她这会儿迫切地渴望听到男人的声音。 可直到她站在设计院楼下,微信那头始终不见回复。 荆梨开始焦躁不安,她不再瞻前顾后,拨打顾北的电话,等待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径直往设计院闯。 保安瞧她面生,忙上前拦住她,质问她找谁。 荆梨缓了缓微喘的呼吸,尽量保持声线平稳:“我找顾北,顾工,我是他妹妹,请您让我进去。” “顾工?”上年纪的保安闻言停顿了一下,随即恍然道,“顾工啊,他已经走了。” “走了?” 保安解释道:“傍晚 院里有个年轻姑娘从楼梯上失足摔了下来,应该伤得挺重的,救护车都叫来了,我亲眼看见顾工一块跟着去了医院。” 听到这话,荆梨面色一怔,恰好手机听筒里也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醒。 怎么关机了…… “小姑娘回家等你哥哥吧,天太冷了,小心着凉。”保安见她穿得单薄,好心提醒了一句。 荆梨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谢谢大爷。” 独自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昏黄的路灯将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堆着环卫工没来得及清扫的梧桐叶,踩在上面发出嘎吱的声响。 荆梨垂眸看着和顾北的对话框,上面都是她的绿色横条,如砸向大海的石子,激不起一点浪花。 顾北从不会关机,应该只是手机没电了。 但没电就不能想办法去充嘛。 起码向她报个平安,告诉她为什么没有出现。 他难道不知道她会担心的么…… 思及此,荆梨恹恹地阖了阖眼,心口又闷又堵,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鼻腔酸涩。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顾北第几次失约了。 荆梨抬头看着街上疾驰的汽车,眸光闪烁,像迷失在这座城市里的流浪者,眼神带着令人心疼的茫然与无措。 - 医院内,顾北一言不发站在病床边,辛恬这会儿正陷入沉睡。 她摔得并不算严重,轻度脑震荡,右小臂骨折,身体轻微擦伤。 看起来最可怖的是额头磕出的血口子,但也已经处理包扎好了。 一同前来的同事帮忙联系了辛恬的父母,二老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 身为她的直系领导,顾北不得不留下善后,等她父母到后将情况交代清楚。 望着辛恬手臂上的石膏,顾北抬手捏了捏胀痛的额角,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幸好监控将楼梯一层的场景照得清清楚楚,足以证明辛恬是在他走后自己摔下去的,不然又得跟他扯上关系。 但由于楼梯上方的监控缺失,他暂不能确定辛恬摔下楼梯是不是真的由于意外。 无法排除她自己故意受伤的可能。 毕竟今天辛恬在他面前彻底撕去了伪装,她真实的一面是那样的偏执疯狂和不可理喻,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 保不齐这次就是她使的苦肉计,就是为了让他心生愧疚,答应带她一起去非洲的无理要求。 想到这,顾北眉宇间戾气丛生,那点身为带教老师的恻隐之心瞬间消失不见。 他冷漠地扫了眼女生苍白的脸,转身走出病房。 随着关门声消散在空气中。 病床上的辛恬忽然睁开眼。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毫无血色的脸上爬满了阴狠与不甘,在白炽灯的照映下显得十分狰狞。 她就是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只要她还在他手底下一天,顾北就必须得对她负责。 他别想摆脱她。 - 因为傍晚的兵荒马乱,顾北到医院后一直没时间看手机,这会儿终于消停下来,他才发现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他心头一顿,记起荆梨的比赛,连忙到护士站借了个充电宝。 漫长的三分钟后,手机总算开机。 下一秒,无数条微信消息以及未接来电潮水般涌了进来。 看着上面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顾北懊恼地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跌坐在走廊冰凉的等候椅里,抬手摘下眼镜,视线失焦地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他这会突然有点不敢面对荆梨了。 一次次的承诺,又一次次的爽约,他和那些扫兴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只会将对方越推越远。 直到他连为自己辩解都显得苍白可笑。 在他失神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男人眸光微闪,空洞的眼神在看见来电显示时重新焕发光彩。 “喂,小梨。”他立刻接起,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庆幸,“哥哥手机没电了,刚刚才发现。”他顿了顿,有许多话想说,可心底的无力却愈发浓烈,“你……比赛结束了吗?” “哥。”荆梨淡淡地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早就结束了,我拿了第一名。” 这声“哥‘’让顾北的心猛猛地揪了下,喉咙干涩得要命。 顾北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喉结滚动,扯唇苦涩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 第64章 荆梨短促地“嗯”了声,微不可闻。 气氛骤然冷场,一道心照不宣的隔阂陡然横亘在二人之间。 荆梨抿了抿唇,忍着心头的酸楚,鼻音浓重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她已经不想告诉他自己去设计院找过他的事了。 “医院。”顾北沉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辛恬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就在我面前。” 许是早已心有准备,在得知受伤的人又是辛恬时,荆梨竟然有些想笑。 “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顾北不愿让荆梨和辛恬接触,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你别过来,在家等我,她爸妈一到我就走。” “怎么,你是怕我打扰到你们吗?”荆梨没忍住,讽刺地笑出声。 听到这句话,顾北呼吸一滞,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仿若无数根小针扎着他的心脏。 他痛苦地闭上眼,脊骨仿佛被人敲碎了一般,背影都透着脆弱。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他宁可荆梨生他气,也不希望听到她若无其事地调侃他和另一个女人。 不知安静了多久,荆梨嗓音温柔地在他耳边低喃。 “哥,告诉我吧,我接你回家。” 话落,顾北鼻子猛然一酸。 这句“接你回家”,瞬间将他的委屈释放了出来。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委屈呢。 爱上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控制不住浓烈的感情,因此被辛恬那个疯女人纠缠上。 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他活该罢了。 终是抵不过女孩那句“接你回家”的诱惑,顾北将医院名字告诉了对方。 十分钟后,荆梨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男人面前。 顾北垂着脑袋,肩膀倾颓,像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枯萎植株,叫人揪心。 视线里突然闯入女孩的球鞋,仿佛干涸大地迎来久违的甘霖,顾北缓缓抬起头,撞上荆梨低垂的目光。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瑟缩,似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荆梨不知道他和辛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此刻的顾北,让她非常的心疼。 于是她控制不住地靠近,伸手抱住了他。 第57章 同频 小孩子才讲言出必行,大人只讲轻…… chapter 57 荆梨身上还残留冬夜淡淡的冷冽, 和着她常用的香水味道,随着她的靠近向他袭来,如同静谧得只有雨声的夜,润物无声地将他包裹, 原本动荡的心瞬间安定。 顾北不自觉闭上眼, 额头轻轻抵在女孩腹前, 感受她搭在后颈上的微凉触感, 双手不自觉抬起,逾越地紧紧抱住她。 胸腔深处在剧烈地喧嚣, 引发全身触电般的酥麻。 他明白那是和喜欢的人靠近时, 身体才会出现的反应。 听到顾北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荆梨眼睫轻颤,垂眸看着一动不动抱着她的男人,手指不由轻揉起他后颈的皮肉,想借此为他舒缓些疲累。 一直以来,她眼中的顾北, 无所不能,坚韧又强大, 好像什么困难都无法打倒他。 即使被顾卫朝他们一家那样的羞辱欺凌, 甚至丧失继续奔跑的能力, 可十几岁的少年依旧带着她这个拖累, 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她从未见过他脆弱无助的一面,也因此 忘了,人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刻。 她埋怨他再次失信的同时,也开始渐渐理解他的力不从心。 小孩子才讲言出必行。 大人只讲轻重缓急。 今晚不管那个受伤的人是不是辛恬,顾北都会义无反顾地陪着来医院,把她抛诸脑后。 他有他身为“顾北”的责任。 “哥哥”这个身份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他的负累。 她对顾北来说, 已经不再是心头最重要的那个选项。 随着她慢慢长大、成年、成熟……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二人终将走向对彼此感到陌生的局面。 他们其实也从未真正彼此熟悉过。 他是养大她的哥哥,是年长她十岁的长辈,是比亲人更亲的家人。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名为“道德”的鸿沟。 她可以接受爱上“哥哥”,顾北却无法接受爱上“妹妹”。 就像两道波形不同的信号,永远也没有同频的可能。 一旦平衡被打破,她的爱暴露在阳光下,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想到这,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将她击垮,呼吸都泛起酸。 荆梨略带苦涩地皱了皱眉,喉头轻咽,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与她的剖析与反思相悖,顾北现在满脑子都是——幸好他还有小梨。 他的小梨是那样的乖巧懂事,即使伤心生气,也不会真的不管他。 她不会离开,不会抛弃他,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也能保证永远不让她发现自己变质的感情,永远以哥哥的身份爱护她。 他无法接受他和荆梨之间出现一丝一毫的变故。 谁都不可以破坏他们二人的关系。 荆梨不可以。 他自己也不可以。 - 半小时后,辛恬的父母终于从隔壁市赶来。 顾北简单说明了情况,夫妻俩听完表示理解,还对自家女儿的不小心向顾北表达了歉意,害他这么晚还陪在医院。 辛家父母温和知礼的态度让顾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随即又不禁腹诽,为什么如此明白事理的夫妻会教出辛恬那样思想扭曲的小孩。 “情况已经和二位交代清楚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顾北轻声提醒道。 辛父连忙点头,略带一丝讨好地说:“今天太麻烦您了,我家辛恬能在您手底下做事真是她的福气。” 顾北到底是晚辈,闻言他有些尴尬地客气了两句,接着牵起荆梨便要离开。 谁知刚转身踏出一步,身后响起辛恬无波无澜的冷淡嗓音。 “荆梨来啦。” 听到自己的名字,荆梨下意识回头,看见从病房里出来的辛恬,不由一愣。 女人吊着打上石膏的右臂,脸色因受伤而苍白,平日里那双没什么攻击性的眼睛,此刻无比阴沉地看着她。 眸色漆黑,一眨不眨,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既视感,令人心头不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辛恬突然叫她,但荆梨还是礼貌地关心了一句:“嗯,辛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辛恬将视线转向正用警告的眼神冷冷瞪着她的顾北。 她无所畏惧地挑了下眉,意有所指地说:“托顾老师的福,我好得很。” 荆梨察觉男人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别聊了,我们回家吧。”顾北在她耳边柔声道。 荆梨看向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那我们先走了。” 荆梨笑着应了声,却又听辛恬开口:“可以等会儿再走嘛,我有话想跟你说。” 稍显强硬的语气,氛围微微凝滞。 荆梨眉头微蹙,张了张嘴,犹豫着怎么拒绝,但顾北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宽阔的后背也帮她阻绝了辛恬的目光。 男人的声音带着异于往常的疏离:“请问你和我妹妹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辛恬不理他,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荆梨身边,亲热地握住她:“上次你留我借宿,还把你的睡衣给我穿,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对方越界的触碰让荆梨略感不适,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下意识揽住顾北的胳膊。 “辛小姐不太客气了,那晚多亏你帮我送醉酒的哥哥回家,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辛恬闻言抿唇轻笑,抬眸深深地望了顾北一眼,语气暧昧道:“顾老师平时对我那么好,送他回家而已,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他那晚喝醉酒,也有我的原因。” 话音刚落,荆梨呼吸一滞,搭在顾北臂弯的手触电般松开。 顾北神色骤变,厉声呵道:“你在瞎说什么!” 辛恬迎上男人吃人一般凶狠的眼神,眨了眨眼,表情无辜地问:“那你是为了什么把自己灌成那样?” “难道不是因为白天我拒绝了和你一起吃饭的邀约吗?” 她的表演太过自然,眼眶都因委屈而蓄起了泪,小脸柔弱苍白,反倒将反应过激的顾北衬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顾北胸膛剧烈起伏,他猩红着眼死死瞪着辛恬,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整个人处在失控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去掐住女人的脖颈。 “你说啊顾老师,为什么那晚喝得那么醉?” 她在故意刺激对方,她知道顾北一定是为了荆梨才独自买醉。 她赌他不敢当着妹妹的面坦诚他肮脏的心事。 她在逼他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要一想到顾北这辈子都甩不掉她,哪怕恶心也得在荆梨面前和她做戏,辛恬心里就痛快不已。 第65章 四周因顾北的沉默而陷入诡异的死寂。 辛家父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笑意。 看来女儿和她这位上司应该是产生了一些男女私情。 荆梨则脸色越来越白。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刻意逃避顾北和辛恬之间的“感情进展”,只要不去想便不会那么难过。 可此时此刻二人的纠缠拉扯就这么摆在她面前。 荆梨眼眶发热,有些经受不住地后退一步,一刻不停地想要从这个窒息的氛围中逃开。 “我,还有事,你们慢聊……” 话还没说完她转身就走,手腕却在下一秒被顾北用力攥住。 她身形随之一晃,眸光破碎地望向他。 男人并未看她,他轮廓紧绷,眉宇间充斥着戾气,咬着牙满是不屑地对辛恬沉声道:“我从来没有邀请你吃过饭,我眼睛还不瞎。” 话落的瞬间,辛恬肉眼可见的僵硬。 顾北不再瞧她一眼,拽上愣住的荆梨往外走。 不一会儿,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辛恬深吸口气,垂眸掩住眼底的不甘,半晌后她又勾唇浅浅一笑。 男人只戳穿了她的谎言,却回避了买醉的真实原因。 就这么害怕被妹妹误会喜欢别人啊…… 顾北,你还没意识到吗,你亲手把你的软肋送到了我的面前。 - 被拉着走出一段距离,反应过来的荆梨立马甩开男人的桎梏,加快脚步越过他,走到路口拦车。 顾北站在她身后,黑眸沉沉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荆梨现在心绪繁乱,正好也不想和他说话。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坐进出租也没人开口。 路灯照进车厢,将逼仄的空间分割成明与暗两个世界。 顾北整个人陷在黑暗中,狭长的眼尾倦怠地垂耷着,半晌后,他哑着声打破寂静:“那晚我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去喝酒的,和任何人无关。” 荆梨只简单“嗯”了声,连问一句“心情为什么不好”都没有,她执拗地盯着窗外,视线不曾动过分毫。 女孩的反应让顾北心口一沉,喉咙仿佛被人狠狠扼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顾北自嘲地扯了下唇,暗道自己自作多情。 荆梨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释。 可他不知道的是,荆梨此时脑子里想的全是未来某天,他满脸高兴地向她坦白爱上别人的场景。 她希望哥哥幸福,可幸福的代价她根本承受不住。 “哥。” 在顾北以为要这么一直安静下去时,荆梨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熄灭的眼眸刹那间恢复光彩,他偏过头巴巴地望着她:“怎么了?” 荆梨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黑白分明的杏眸看着有些空洞:“我想住校。” 第58章 无奈 他什么都抓不住。 chapter 58 许是没料到话题会转到这上面, 顾北愣了 愣,眉间拧起,想也没想地冷声拒绝:“我不同意。” 荆梨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语气平淡:“不需要你同意, 我明天就去找舅妈帮我签字,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罢了。” “说了我不同意, 你要是敢搬走我就去找你们辅导员。” “哥哥。”荆梨嘴角轻撇,这声哥哥莫名染上点讽刺的意味。 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眸色黯然, 毫不客气地扎着他的心。 “你不会忘了吧,舅妈才是我的监护人,你不是。” 是啊,他什么也不是。 只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陌路人而已。 他连阻止她离开自己的资格也没有。 思及此,顾北眼眶瞬间湿润,眸光在飞驰错落的霓虹中破碎不已, 他死死盯着她,心口仿佛破了道口子, 有风漏进去, 卷走全身血液的温度, 只剩下空洞与冰凉。 “辛苦那么久,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我也想好好感受一下住校的生活,多去和同龄人相处,让自己过得忙碌且充实。每天不用起那么早坐车,晚上和室友散步夜聊,要是遇到心仪的男生, 我还可以和他开启一段校园恋情。” 荆梨清泠平静的声线在车厢里回荡,每一个字都令顾北难以承受,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逃避似的别过头,看着窗外凋零耸立的梧桐树,视线却一片模糊,嗡嗡的耳鸣声吵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相较于其他的南方城市,梧城的冬天多了几分湿冷的萧瑟。 这一份萧瑟让留守在这座城里的人觉得冬天格外难捱。 仿佛没有尽头,春天遥不可及。 在荆梨真的从他们的家里搬走的那一刻,顾北的世界也随之彻底进入漫长寒冬。 女孩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卧室出来,冲他淡淡一笑。 记忆里总是对他耍小性子的脸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而恬静。 他恍惚意识到,她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她可以为自己做任何的决定。 顾北不由失了神,挽留挣扎的话语就这么堵在了喉间,直到荆梨清瘦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顾北枯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里,空气安静得针落可闻,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房子是如此的空旷。 甚至有些冷清。 他曾许诺给荆梨的家,如今只剩他一人。 一个人的家还算家吗…… - “你看看这个。” 周工将一张纸递到顾北面前。 男人正闭目养神,闻言没动,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接着继续阖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自从荆梨住校之后,短短一周时间,顾北没睡过一个好觉,他整宿失眠,哪怕困得心脏刺痛也难以入睡,只得依靠酒精换得半晌失神。 房子里的每一处都有荆梨生活过的痕迹,他总是忘了女孩已经走了,甚至有时候出现幻觉,以为她还在家里,下意识呼唤她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宁静。 失落的痛楚将他折磨得濒临崩溃。 顾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试过去学校找她,可荆梨却以期末繁忙为由拒绝了他见面的请求。 他只能远远地窥视她上课的背影。 一个背影而已,却像特效药,短暂地缓解了他的痛苦。 可药效褪去后,便是更为强烈的痛苦反扑。 顾北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荆梨突然要住校,明明上次说了不再胡闹的,可为什么……又不理他了…… “外派的事我还在考虑。”他下意识以为周工又在催他早下决断。 周工神情严肃,沉声说:“不是外派的事,你先看看这上面的内容。” 顾北这才察觉对方语气不对,他迟疑地伸手拿起文件,等他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兀地冷笑出声,将纸拍在桌上:“我职场霸凌她?” 周工叹了口气:“辛恬她爸亲自跑到我办公室举报的你,说你情感控制辛恬,对她的追求不答应也不拒绝,态度暧昧不清,还凭借自己领导的身份在工作中给她施加压力,辛恬因此精神恍惚,所以才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话落,周工似是也觉得荒谬,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北是什么样的人他最了解,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听完这一番子虚乌有、颠倒黑白的指控,顾北眉间戾气横生。 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眸光锐利,仿佛丛林里匍匐的野兽,简明扼要:“她的诉求是什么?” 周工愣了愣,说:“他希望你向他女儿公开道歉,并给予一定的精神补偿,否则就去法院告你。” “我问的是辛恬的诉求。”顾北冷冷打断他。 周工眼神微讶,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有附加的条件?” 顾北讽刺地哧了声:“她是不是让你逼我同意带她一起参与那个援非项目?” 周工抿了抿唇,算默认。 “真是个疯子。”一阵无力袭上心头,顾北神色厌烦,没忍住骂出口。 “我知道你没做过这些事,但这种指控一般很难取证,还涉及感情问题,你身为男方在舆论层面天然没有优势,要是传出去光周围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你以后还怎么在这行混?” 周工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比当事人还要头疼,项目已经在筹备中了,顾北这里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顾北没吭声,周身的气压又降低了几分。 “不就让她跟你一起去非洲嘛,多一个名额的事儿,没必要闹大,这样,我帮你做主了,辛恬作为你的助理,一起参与这个项目。”周工拍板道。 “如果她参与进来,那我就退出,您另寻高明吧。”顾北淡淡开口,眸光平静无波。 “顾北!”周工猛地站起身,用力拍了两下桌子,“现在不是你置气的时候!” 第66章 “周工,我没在置气。” 男人纤长的指骨轻轻将那张纸揉皱成团,随意地丢进垃圾筐。 “我在表明我的态度,既然她觉得我霸凌她,那就走法律程序好了,我奉陪到底。” 让他对那个女人低头,死也不可能。 “你!”周工指着他的鼻子,气得面红耳赤,手都在微微颤抖。 真走法律程序,没个一年半载是出不了结果的,那时候项目都进行一大半了,还有顾北什么事。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闹大,就立马给我滚蛋!” 顾北挑了挑眉,把胸前的工牌摘下,无言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一开始决定来这家设计院就是为了荆梨,想着停一停,让自己不那么累,多抽出些时间陪荆梨迎战高考。 现在荆梨都不要他了,那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周工见状不可置信地瞪着男人。 他完全没想到顾北在这事上竟然这么刚。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周工深吸口气,努力压制自己快要按捺不住的暴脾气,连忙把刚才放出去的话收回来:“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顾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憋屈,但我们遇到困难得讲究方式方法对不对,硬碰硬只能落得两败俱伤,对你,对我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顾北手插着裤袋,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眺望,深邃冷峻的一双凤眼显得冷静且薄凉。 周工继续劝:“你和辛恬好好谈一谈,凡事都没有绝对。” “周工,您别说了,我不会去找她的……” “顾北,师父的话你听不听?” 顾北话还没说完,周工便厉声打断了他。 听到“师父”这个称呼,顾北身形一顿,忙抽出手,转身正色地看着对方。 其实当年顾北读研时参与的第一个国家级大工程,主负责人便是周良权——周工。 他也是顾北真正意义上领他入行的师父。 周良权缓步踱到男人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带着倦意:“顾北啊,你是我最欣赏的学生,也是我最舍不得的下属,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而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顾北无力地挣扎:“可是师父,那个辛恬她根本……” “我明白。”周良权叹气,“看她爸那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我就知道辛恬这姑娘绝对不是百分百没问题。” “但越是这样你就越不能和她来硬的,那样只会把她逼急,做出更多无法控制的事。” 听到这话,顾北陡然沉默。 周良权说得没错。 辛恬这个疯女人连伤害自己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 他不怕她恶心的手段。 只怕她伤害到荆梨。 “我会继续帮你和她爸周旋的,你私底下和辛恬聊一聊,稳住她的情绪。” 顾北眸中溢出苦涩,他疲惫地拧紧眉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随即又无力松开。 此时此刻,浓烈的悲哀包裹着他。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属于他自己。 他从没有为他自己而活过。 小时候父母离他而去,顾卫朝的出现让他以为再次拥有了家,结果只是包着糖衣的毒药。 后来,他总算遇到了荆梨。 结果他还是没有抓住她。 他什么都抓不住。 第59章 威胁 “哥哥好想你。” chapter 59 “决赛的样衣我已经拿到了, 待会跟我去宿舍试一试。” 荆梨边说边夹了块易梓薇餐盘里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易梓薇见状干脆把肉都夹给了她,荆梨假模假式地推辞了一番,随即笑嘻嘻地道谢。 “好啊,但我冒然去你宿舍不会打扰到你舍友吧?”易梓薇咬着筷尖问道。 荆梨摇摇头, 笑道:“不会, 她们人都很好, 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易梓薇仔细瞧着她的表情, 发现并不是强颜欢笑,这才松了口气, 语气有些感慨:“我真的很担心你。” 荆梨不解:“担心我?我有什么好让你担心的?” 易梓薇嘴角漾起温柔的弧度:“你从来没住过校, 我怕你不习惯,不过现在看你适应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荆梨闻言心头一暖,用垂眸吃菜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住个校而已,不要把我想的太脆弱。” “你当然不脆弱, 可在乎你的人,例如我, 会将你设想得很脆弱, 借此关心你, 帮助你, 渴望你来依赖我,让我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这番话太高大上,难以相信竟是从易梓薇那张总是挂着明星八卦的小嘴中吐出来的。 荆梨愣了愣,眼眸晶亮地看着她:“这话谁教你的?” 易梓薇略一挑眉,有点小嘚瑟:“有水平吧,人家最近看了很多书呢。” 话题引到这, 荆梨才恍然察觉到易梓薇身上的变化。 整个人的气质明显沉稳不少。 以往没课的时候女生便会拉着她出去购物拍照,这一周却一次也没约过她。 二人碰面时她会随身带着一本书,刷手机的次数显而易见的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看书背单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小姐竟然开始看书了,怎么突然转性了?难不成你要考研啊。”荆梨失笑打趣。 易梓薇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有这个想法。” 荆梨一噎,赶忙喝口奶茶润润喉,眼睫微瞠:“你来真的呀你。” 易梓薇双手捧脸,耳尖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轻声说:“周逸怀成绩太好了,我不努力追赶的话会配不上他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女生轻抿唇瓣,眼神逐渐坚定:“我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一个脑袋空空的花瓶,我也想和他侃侃而谈,让他对我另眼相看。” 爱上一个优秀的人,也会不自觉想要变得同样优秀,这样才能跟上对方的脚步,一起走向更好的未来。 看到易梓薇因遇到健康的感情而开始努力上进,莫名的,荆梨鼻尖一酸。 她眨了眨眼,握住对方的手,嗓音温柔且诚恳:“其实在我眼里,你一直都非常优秀,你大方,善良,温暖,热情,才不是什么脑袋空空的花瓶。” “你和周逸怀都是很好的人。” 易梓薇感动地瘪了瘪嘴,眼泪差点兜不住:“所以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的对不对?” 荆梨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如果你执着的只是他会不会喜欢你,那你现在做出的改变就不纯粹了。” 说到底,让我们变得更好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渴望变好的自己。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你想要的那缕清风,一定会来的。” - 决赛的时间最终定在本月31号,跨年夜当天。 易梓薇当即决定比赛结束后叫上一帮朋友一起找个地方开场跨年派对,迎接新年到来。 她询问荆梨去不去。 如果她要陪顾北的话那就算了。 荆梨呼吸微滞,停顿了两秒,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去,我当然陪你啊。” 易梓薇面露不解,搂着她的胳膊疑惑道:“往年你不是都和顾北哥一起跨年的嘛,今年怎么了?你舍得他孤家寡人独守空房啊?” 荆梨没抬头,只盯着面前的书,她忽略自己心头涌起的酸涩,笑得稍显勉强:“怎么就独守空房了,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安排啊。” 话落,易梓薇安静地看着她,忽然感慨道:“我发现自从上大学之后,你和顾北哥疏远了好多。” “以前你多腻歪他啊,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跟他在一起,现在竟然从家里搬出来住了……唉,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嘛。” 荆梨猛地愣住,目光怔然,泛着淡淡的愁绪,心口掀起怎么也无法平复的涟漪。 她久久不曾言语,易梓薇以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又问道:“顾北哥最近忙什么呢?” 荆梨失神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 自从住校后,她用一直在刻意回避了解顾北的近况。 她怕看见他和别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怕自己无法抑制的嫉妒与爱意给彼此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给予更加致命的一击。 她在等时间冲淡她的感情。 或许需要等待很久很久……或许有一辈子那么长。 决赛的模特荆梨依然选择了易梓薇。 哪怕让邹默登台胜算更大,她也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和易梓薇会在20年的末尾,创造出属于她们两个的奇迹。 比赛当天下午将进行最后一次集体彩排。 荆梨抽中了倒数的出场顺序,这对她们来说算是好事,出场越晚,留给评委的印象就越深刻。 第67章 等待导演走流程的时间里,荆梨猫在后台,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 上面正停留在和顾北的聊天界面上。 两人最后一次对话是在昨天,顾北主动挑起的话题。 问她在学校住的习不习惯,生活费够不够用。 不等她回复,他紧接着就转了五千块过来。 荆梨倔强地没点转账,还特意告诉他自己非常习惯,而且并不缺钱。如今一天过去了,钱款自动退回。 她打字回复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在荆梨以为顾北被她气到,不愿再理她时,男人淡淡地发来一条语音:【哥哥好想你,让哥哥看看你好不好?】 他的嗓音低哑,甚至带着点沙沙的粗粝质感,仿佛失眠许久的人,处在疲惫不堪的临界点。 简单,直白,姿态卑微,思念浓烈。 荆梨眼眶霎时一热,她忽然想起前天易梓薇说的那句话。 [在乎你的人会将你设想得很脆弱,借此关心你,帮助你,渴望你依赖他,让他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他们一周多没见面了。 时间并不算长,却仿佛过了一辈子。 他们从未分别这么久。 就连当初荆梨跑全国各地参加校考,顾北都请了年假亦步亦趋地跟着。 顾北是不是开始自我怀疑了?觉得他不再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思及此,荆梨鼻头一酸,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今晚是她的决赛,是她目前为止最为紧张,最没有把握的一次比赛。 她还是希望顾北能来现场见证她的胜利。 一如从前那样,他在远处看着她被鲜花与掌声簇拥,她一转头就能对上他骄傲的笑脸。 那是她魂牵梦萦的人啊。 于是荆梨主动给他发去邀请。 【今晚七点,来看比赛吗?】 顾北回复得很快,几乎毫无迟疑:【来。】 【我会带你喜欢的郁金香。】 荆梨深吸口气,唇瓣紧抿:【万一我没拿到第一名呢?〗 顾北:【第二名也很可贵。】 【你在哥哥心里永远排第一。】 眼眶里积攒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地往下坠落。 荆梨视线模糊一片,她狼狈地将脸埋进臂弯,肩膀轻耸,对着手机低低地呢喃出声。 “哥,我也好想你。” - 傍晚,顾北特意换上剪裁得体的黑色手工西装,让本就优越的气质愈显沉稳矜贵。 他手捧一大束嫩黄色的郁金香从花店出来。 落日余晖撒在他身上,将男人英挺深邃的眉眼轮廓照得柔和异常,整个人如同披上一层朦胧的滤镜,让人不自觉被他迷了心神。 他眉宇间含着柔情笑意,落在外人眼中,还以为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士正准备去奔赴一场恋人间的约会。 可等顾北坐进车里,一通意料之外的来电破坏了他原本的好心情。 辛恬。 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生理性的厌烦让顾北拧紧了眉。 距离举报已经过去两天。 估计觉得自己拿捏住了顾北,辛恬这两天并没有作妖,等他主动过来求和,低声下气地道歉,然后答应带她一起出国。 可等来等去,顾北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辛恬便开始有点慌了。 顾北果断地挂了电话,不想让这个疯女人再一次毁了他和荆梨今晚的约定。 可对面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地打来电话。 接连拒绝七通来电后,手机蹦出辛恬的微信通知。 恰好此时路口红灯,顾北不得不停下,他神情厌恶地点开那条微信。 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割腕的照片。 伤口并不深,但血淋淋的,看着十分骇人。 顾北黑眸如静潭般幽深。 对于辛恬这种靠伤害自己来逼迫吓唬他的手段,顾北只觉得幼稚与鄙夷。 此刻他心底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不打算理,可下一秒辛恬紧接着发道: 【我等你来找我,不然我就流着血跑去荆梨学校,毁掉她今晚的比赛。】 顾北的眼神彻底冰冷。 第60章 入套 更恶心,更无耻。 chapter 60 这张割腕的照片很快被辛恬撤回, 紧接着第八个电话打来。 逐渐紧凑高昂的铃声,像是对方无言的警告。 顾北攥紧手机,指骨都因用力而泛白颤抖,他逃避地望向窗外,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广场, 只见一个半大的小男孩正牵着自己的妹妹。 他们手舞足蹈, 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顾北的双眼,他呼吸一下紧促起来, 胸口憋闷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躲闪地移开目光。 思绪再一次被那催命似的铃声占据。 心上的那道口子越来越大, 灌进去的风也越来越多,只剩下一片空虚与荒芜。 他终是选择接起这通电话。 这件事必须得有个了解了。 “你现在在哪?”顾北直截了当地开口。 辛恬语调嘲讽,仿若胜利者的姿态:“果然还是这招好使啊,只要涉及到妹妹,顾大设计师的尊严也可以抛弃。” 顾北懒得回应她的讽刺,绿灯后启动车子, 却依旧往艺术学院的方向开。 “我劝你省点力气,别等我找到你之后还要帮你拨120。” 辛恬闻言看向自己血涔涔手腕, 刀刃划破皮肉的尖锐疼痛还在不断侵袭她的神经。 她微微一笑, 后仰倚着靠枕, 姿态悠闲, 任由浅浅的伤口不断往外冒血珠:“那正合我意,闹大了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把我逼到自杀这一步的。” “到时候顾老师可就不好收场了吧,荆梨又会怎么看待你呢?” 顾北眸色一沉,冷然道:“辛恬啊辛恬,没想到你外表看着单纯无害, 心里却那么无耻。”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辛恬猛地一怔。 她脸色微微苍白,有些难堪地紧抿双唇。 是个人都不愿意听喜欢的人骂自己无耻。 沉默良久,她才强撑着回怼道:“比起喜欢亲妹妹的你,我自愧不如。” 顾北冷冷地哧了声,不再跟她废话,把手机挂断。 来到学校,他捧着花从车里下来。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剩不到十分钟。 而辛恬方才给他的期限也只剩十分钟。 顾北站在门口,风将他的衣角吹起,操场上热闹的音乐声隐隐传来,与他这边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仿若两个世界,阻隔他与荆梨的距离。 从他发现自己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再也无法真正走到她的身边。 或许这就是上天在提醒他。 他和荆梨之间永远不会有圆满。 这么想着,顾北眸光黯然地垂落,挺拔的身影忽然有些灰扑扑的,失去了光彩。 - 不久后,按照辛恬给的地址,顾北站在了她家门口。 小区就在艺术学院附近,两公里的路程,怪不得辛恬会那样威胁他。 敲门进去前,顾北给一个号码发去一条短信。 他莫名感觉今晚辛恬的状态不太对劲。 和往日的天真疯狂略有不同。 有种胜券在握的平静,这让他心里隐隐不安。 等收到对方的肯定答复,顾北才稳了稳心神,抬手敲门。 由远及近的拖鞋趿拉声透过门板传来,下一秒,房门被打开,只穿了件丝质吊带睡裙的辛恬出现在他面前。 她早已拆掉了石膏,此刻化着精致的妆容,长发披肩,圆润的肩头和笔直的锁骨尽数暴露在空气中,香水味道浓得刺鼻。 她的意图昭然若揭。 “你终于来了。” 看见顾北真的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辛恬露出自以为温柔的微笑,心跳急速加快,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欣喜,倒让清纯的脸显出几分违和的扭曲。 顾北没吭声,他神情冷淡,目不斜视,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没有,视线略过辛恬,打量起面前的小公寓。 屋内光线昏暗,被人刻意营造出暧昧的氛围,客厅茶几上摆着两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其中一瓶酒已经开了,一只高脚杯也盛着半杯酒。 “不知道你还要多久才会来,我就自己先喝了。”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辛恬眼神微闪,主动解释道。 顾北长睫低垂,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看见她已经用纱布包好的手腕,低敛的黑眸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嘲讽。 他越过对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解开西装的扣子,翘起二郎腿,抬睫淡漠地望向站着的辛恬,凤眸漆黑如墨,棱角锋利而冷硬,浑身透着属于上位者的游刃有余。 “我现在已经在这了。”顾北挑眉,语气带着瞧不起人的轻慢,“我们之间的矛盾就在今天一次性解决吧。” 第68章 不知为何,对上男人那双满含轻蔑与嘲讽的眼睛,辛恬浑身僵硬,血液都冷了下来。 她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推上万人瞩目的舞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几乎将她的意志摧毁。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顾北做的事,很恶心,很无耻。 但这能怪她嘛…… 明明都是顾北的错。 她可以接受他不喜欢她,喜欢别人。 但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 ……荆梨,他的亲生妹妹! 他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明明更恶心更无耻的人是他顾北才对! 她在救他,帮他从这段畸形的关系中解脱出来,只是手段偏激了一点而已。 等他和自己在一起了,就会慢慢意识到他从前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 她在帮助他们兄妹俩回到正轨。 她是正确的! 这么想着,辛恬慢慢冷静下来,那股羞耻的感觉瞬间消失。 她柔柔一笑,走到顾北身边坐下,将空的那只高脚杯递给他,嗓音低柔:“不着急,今晚时间长着呢,我们先喝点酒。” 顾北没接,只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如古井无波。 辛恬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始终不敢和他对视。 片刻后,他扯了扯唇:“好啊。” 辛恬闻言面色一喜,她赶忙端起那瓶开口的红酒,倒入顾北的杯中,随即迫不及待地与他撞杯:“我们暂时先抛开那些不开心的事,这杯我敬你。” 说罢,她抿了口红酒,视线却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望着红色的酒液,顾北并未领情,他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杯身,忽然语气淡淡地问:“是你教唆你爸去周工那儿污蔑我的吧?” 辛恬眼神一下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顾北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紧张什么,现下只有我和你,继续装傻就没意思了。” 辛恬双肩逐渐放松,她又缀了口酒才慢悠悠地说:“怎么能叫污蔑呢,顾北你有时候说话真难听。” 顾北轻笑,将杯子放下:“还不是污蔑吗,你的那些指控我可一个也没做过。” 看见他不碰那杯酒,辛恬心头一紧,以为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直直地注视着男人的神情,心如擂鼓般动荡不定。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状似可惜地叹道:“还以为你逼我来是准备求和的,没想到依旧这么没有诚意,看来这杯酒我是喝不下去了。” 话落,他作势要起身离开,却被辛恬伸手按住:“别走!” 顾北挑眉看着她。 辛恬做了两下深呼吸,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情绪,随即她慢吞吞地站起身,双手举着杯子,垂着眼有些难堪地说:“是我骗了我爸,我告诉他全都是因为你故意和我暧昧不清,还在工作上打压我,这才导致我精神恍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她用力咬着唇,一副受屈辱的模样,明明是她做错了事。 顾北望着她的眼神愈发冷漠。 “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逼你带我去非洲而污蔑你,这杯算我向你赔罪的,请你原谅我。” 整杯酒一饮而尽,辛恬将空杯展示给他看,示意轮到他了。 顾北这才后知后觉地重新端起酒杯,他晃着酒,侧脸轮廓冷清平静,昏聩暧昧的灯光透过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翳,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你希望我喝下这杯酒吗?”他忽然问道。 辛恬默了默,似是下定了决心,轻声说:“当然了,我是真心的在请求你的原谅。” “辛恬,你不要后悔。” 沉默良久,撂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警告,顾北仰头喝下杯中的酒,腮颊微鼓,喉结随着吞咽滚动,喝完他用力将酒杯搁在台面上,眼底渐渐氤氲出潮湿的红意,灯光下莫名有种颓废的性感。 空气忽然陷入死寂。 辛恬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连呼吸都忘了,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目光开始迷离,鼻息加重,胸膛剧烈起伏,他似乎很热,手指急躁地扯着领带,整个人浮动着一股燥意。 辛恬心跳一顿,结结巴巴地问:“顾北,你,你感觉还好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顾北拧眉瞥向她,满脸写着不耐烦,嗓音嘶哑到了极点:“你给我喝了什么?” “就普通的红酒啊……”辛恬吞咽了一口,心虚地别开眼。 顾北闻言彻底失望,他闭上眼,往后倒进沙发里,呼吸越来越粗重,脸色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你给我下药。”陈述的语气。 辛恬抿了抿唇,眸中划过狠厉:“别怪我顾北,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你在一起。” “帮我叫救护车。”他难受地喘息道。 辛恬却没理,她反而伸手帮他解领口的扣子,手指带着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不用去医院,我来帮你。” “滚开!” 顾北用力甩开她的胳膊,辛恬重心不稳,直接栽到了地上。 她火气顿时上涌,仅剩的不忍和犹豫也随之抛诸脑后。 “顾北,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我的话呢,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呢?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了!”她几乎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顾北浑身燥热,有股难以忍耐的火从心底往全身各处燃烧,怎么也压不住。 但哪怕他此刻无比的痛苦,那双凤眸依旧冰冷,毫无半点对她的欲望:“叫救护车。” 辛恬苦涩地笑出了声:“我不会叫的,今晚我不会让你踏出这间房子一步。” “是么。”顾北忽地扯唇,“既然你非要作死,那就别怪我了。” 辛恬一愣,显然没听懂男人的意思。 但下一刻,房门外传来的声响让她心跳骤然停顿。 “顾北我来了!开门!” 大门被“砰砰”地大力拍响,伴随着萧骁中气十足的怒喝:“给老子把门打开,不然老子就踹了!” 辛恬猛地望向沙发上的顾北。 却见方才还反应强烈的男人此时却操作着手机,似在给谁拨打电话。 辛恬反应过来,她目眦欲裂,赶忙上手去抢,还是晚了一步:“不要!” “喂,我要报警。”顾北居高临下地睨着瘫软在地,一脸死灰的女人,嗓音无波无澜,“有人给我下药。” 第61章 拯救 “我和荆梨,没有血缘关系。”…… chapter 61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 荆梨这次果断放弃初赛时元气少女的风格, 为易梓薇制作了一条较为端庄压抑的黑色鱼尾裙。 裙身辅以金色的印花,长袖坎肩,修饰出易梓薇纤细舒展的肩颈线条,搭配盘发造型和锋利的眼线, 如同中世纪的皇家公主。 明明女孩的五官偏柔和幼态, 换上这套却展现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给人一种小孩偷穿大人高跟鞋的既视感。 矛盾又和谐, 稚嫩却锐利。 临上场前,荆梨扶着装扮好的易梓薇从休息室来到后台候场。 “很冷吧, 把这个披上。”荆梨握了握女孩冰凉的手, 将羽绒服展开披在她身上。 易梓薇乖乖地摇了摇头:“不冷,只是一想到待会周逸怀就在台下看着我,我就紧张得不行。” 荆梨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你啊你,恋爱脑的本质一点没变。” 提到周逸怀,易梓薇下意识探头望向前排观众席,很快便在舞台左侧的位置找到了对方。 她眼眸瞬间一亮, 指着那处冲荆梨笑道:“他就在那儿呢!离舞台超级近,我特意求学姐给我留的位置。” 荆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眼便瞧见了剃着醒目寸头的男生。 周逸怀似有所感, 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虽然距离有点远, 但荆梨还是注意到了对方挥动的双手。 “他看到我们了!”易梓薇欣喜地踮起脚,也同样大力地挥了挥手臂。 荆梨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她的视线不自觉扫视起前排观众席,眼里的期待慢慢转为果然如此的落寞。 “顾北哥坐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他?” 易梓薇手搭在眉毛上,作眺望状, 疑惑地嘟囔出声。 荆梨神情黯然,她淡淡收回视线,张了张嘴,想为顾北说些什么,可浓烈的无力感让她此刻连发出声音都觉得累。 她突然有点理解那些“习得性无助”的人了。 原来被辜负得久了,人是会习惯性畏缩的。 她已经不敢再从顾北那里强求些什么了。 爱,是最高级的情感。 也最奢侈。 “他应该又被工作绊住脚了吧。” 荆梨深吸口气,艰难地说道,声音听起来底气不足。 易梓薇“啊”了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他……没来啊?” 荆梨无所谓地耸耸肩,眼眶却在昏暗的光线中悄悄泛 第69章 红:“嗯。” 易梓薇不由沉默,望着荆梨的目光染上不自知的担忧。 她捏了捏女孩的胳膊,借此给予无言的安慰。 荆梨对她扬了扬唇,明明在笑,可眼睛却透着难过。 很快轮到她们上场。 因周逸怀在台下的缘故,易梓薇一开始略显紧绷,但随着音乐的递进,她逐渐放松,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如同目空一切,睥睨众生的女神。 冷脸的甜妹出乎意料的气场强大,庄重的裙子并未将她的气势压下去,反而将她性格中勇敢不退缩的部分衬托出来。 周逸怀从女孩出场后就没舍得移开过视线。 易梓薇此时的模样完全颠覆了他往日对她的印象。 极大的反差感让他控制不住地追随她的身影。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他眼前只剩下那道耀眼的追光,以及追光中更加耀眼的易梓薇。 心口泛起异样的涟漪,波澜牵引着全身的酥麻。 陌生的感觉令他眉头微蹙,眼神闪过片刻的茫然,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恍然低下头,不敢再看台上一眼。 所有选手表演完毕,主持人将设计师以及他们的模特叫上舞台,一起等待评委宣布分数。 荆梨紧张到手心冒汗,目光不死心地在台下搜寻,可依旧落得一场空。 一旁的易梓薇察觉到她的紧绷,轻轻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温声安慰:“别紧张,我陪着你呢,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听到这话,荆梨的心仿佛被人大力揉搓,她红着眼望向女孩,像找不到家的小孩子,眼神彷徨不安,令人心疼。 “好,我们一起面对。” 荆梨最终夺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第一名是大三服设系的一位学姐。 听到这个结果,荆梨以为自己会难以接受,可她的心情却意外的平静。 就像顾北说的那样——第二名也很可贵。 她才大一而已,能拿到第二名已经非常厉害了。 评委老师们对她赞不绝口,她也因此在学院出了名,这段时间占尽了风头,往后露脸的机会只会更多。 这场大赛,她理应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她心里唯一过不去的。 便是顾北从头至尾的缺席。 白天说好要带着郁金香来见证她的胜利。 结果又成了她独自的空欢喜。 最后一次全场大合照,荆梨没有笑出来,周身萦绕着低气压。 看出她心情低落,易梓薇给周逸怀使了个眼色,对方点了点头,笑着转移话题:“邹默姐已经把包厢订好了,我们赶快过去吧。” 易梓薇搂住荆梨的胳膊,兴冲冲地打配合:“对啊对啊,表姐特意为你准备了庆祝派对,叫了好多帅哥过来,今晚我们直接嗨到新的一年!” 荆梨不想扫大家的兴,扯唇笑了笑,被二人一左一右拉着往外走。 没想到下一秒,一个陌生的女生拦在三人面前。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是荆梨吗?”女生问。 三人微愣,齐刷刷看向她。 荆梨下意识点头:“是我。” “请问有什么事吗?” 得知自己没找错人,女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连忙将手中的捧花递过去,笑道:“你哥哥在校门口托我把这束花交给你,他说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他的骄傲。” 荆梨这才注意到那束嫩黄色的郁金香,她目光怔然,盯着花一时忘了反应。 她哥哥…… 是顾北。 他竟然来了……那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亲手把花送给她? 见荆梨迟迟不动,易梓薇率先回神,接过女生手里的花塞进荆梨怀里。 荆梨眼睫颤了颤,心跳有些乱。 她叫住准备离开的女生,语气稍显急促:“请问我哥他什么时候把花给你的?” “就在比赛开始之前,七点左右吧,交代完之后他就急匆匆离开了。” 荆梨咬了咬唇,眸光微闪,迟疑地问:“除了那句话之外,他还有说别的吗?” 女生拧眉想了想,随即豁然道:“哦,我差点忘了,他还叫你别担心他,他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忙完就来找你。” 很重要的事? 什么样的事能让已经到学校门口的他毅然转身离开去解决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跟女生道完谢,荆梨失神地望着手里的郁金香,心里莫名不安。 她打开静音的手机,发现比赛期间顾北一条消息也没发给她。 反倒在一小时前,辛恬破天荒给她发了条微信。 她不禁皱了皱眉,点开聊天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亮度极暗的照片。 她点击放大。 照片拍的是一只垂在沙发边的手,明显偷拍的角度。 昏暗暧昧的光线下,那手十分漂亮,指节修长,肤色白皙,骨节处都透着粉,手背青筋浮凸,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刺眼无比。 这是顾北的手。 意识到这点,荆梨心口一窒,大脑瞬间空白。 她动作慌乱地将手机关机,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花束没拿稳掉在地上,鲜嫩的花瓣随之散开,被灰尘染脏。 “怎么了?”易梓薇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荆梨稍稍躬身,捂住想要呕吐的嘴,神色惨白地摇了摇头。 他所说的很重要的事,便是去辛恬那里,和她在一起吗…… 顾北,你真的好残忍。 生理性的眼泪不断上涌,模糊了她的视线,荆梨死死抿紧唇,不让一丝脆弱的呜咽泄露出来。 她反手攥着易梓薇的手,指尖一片冰凉,忍着哽咽,颤声说:“我没事,我们走吧。” 易梓薇满脸担忧:“你真的没事吗?” 荆梨飞快擦去眼角的泪,牵强地笑了笑:“没事啊,走吧,别让邹默姐等太久了。” 话音刚落,她大步往前走,背影挺得格外直。 - 另一头,城南派出所。 辛恬铐着手铐,形容狼狈地坐在审讯室内。 接受完治疗,已经褪去药效的顾北此时推门进来,在她对面落座。 辛恬低垂着眼,并未看他。 空气陷入死寂。 顾北黑沉沉的目光审视地盯着对面神色灰败的女人,嗓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给过你机会。” 辛恬从鼻子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冷哼。 她抬眸冷冷地瞪向他:“你给我机会?” “你给我的机会难道就是诱导我说出污蔑你的事实,然后再把录音交给警察嘛!” 辛恬怎么也想不到,顾北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用手机录音。 他早就发现她在酒里下了药,却并未声张,而是顺势哄她把举报的真相说出来,以此威胁她撤回举报,断绝她去非洲的可能。 “不,你更可恶的是明知道那酒里有药你还是喝下去了,让你朋友趁机赶来救你,好报警抓我现行,这样我就逃不掉了!” 辛恬眼圈猩红不已,嗓音因愤怒而扭曲嘶哑,身体激动前倾,要不是双手被控制住,她恨不得扑上去死死掐住男人的脖子。 “顾北,你对我真的好狠啊,你这是要彻底毁了我!” 男人始终静静望着她,连脸上的肌肉走势都不曾牵动。 “毁了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顾北目光淡漠,像在看一个可怜虫。 “如果不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做出那些错事,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我心术不正?”辛恬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到底是谁心术不正啊?难道不是你顾北吗!” 顾北脸色微变,垂着眸慢慢捏紧拳头。 “你爱上自己的亲妹妹难道就是正常的了?凭什么我爱你就成心术不正了!凭什么!” “顾北,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辛恬步步紧逼,整个人呈现出异样的疯狂,“你不半夜偷亲自己的妹妹就不会被我抓住把柄,我就不会想要拯救你,也不会有那些后续,我更不会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今的局面都是你顾北一手造成的!” 她用力地拍打着桌面,状若癫狂,伴随怒吼发出砰砰的巨响,一下又一下砸在人心头。 等辛恬发泄累了,一直没吭声的男人忽然淡淡开口:“我承认,我确实有错。” 辛恬神情微怔,随即眼里蹦出畅快的喜色。 可不等她继续讽刺,顾北接着说:“我错在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你一件事。” 辛恬愣了愣:“什么?” 男人掀起鸦羽般的长睫,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中,黑眸如同吞噬万物的漩涡,深沉而幽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我和荆梨,没有血缘关系。” “她不是我的亲妹妹。” 第70章 “你所谓的拯救,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 第62章 诅咒 “你活该爱而不得。”…… chapter 62 随着男人话音落地, 一室寂静。 浮白光线穿透玻璃,将昏暗的房间分割出清晰的明与暗。 辛恬背着光,原本狰狞的表情瞬间凝滞,呈现一种怪异的呆愣, 散乱的发丝黏在鬓边, 让苍白的脸更显狼狈, 她就这么佝偻着身体, 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顾北,眼眸灰败。 “怪不得……” 怪不得在她心中如高岭之花一般的男人会干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 原来不是亲妹妹啊…… 辛恬不知是哭还是笑,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哧笑,眼泪因为胸腔的震颤而无声坠落,砸在她的手背上,一片冰凉,如同她此刻轰然倒塌的内心。 原来一直以来,可笑的人是她…… 原来在他眼中, 她一直在上演着疯子一般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顾北静静与她对视,漆黑的眸中不见任何的情绪, 连最后那点怜悯也消失不见。 “荆梨和我都是孤儿, 她七岁时母亲去世, 遇到同样无家可归的我, 我们给了彼此一个家,从此相依为命,到如今已经十一年了。” 男人低声叹息,目光不自觉失焦,整个人似乎沉陷在某种美好的回忆当中。 随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漾出温柔的笑意, 凤眸潋滟生姿。 辛恬被他眼里炽热浓烈的情意刺得心口一痛。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资格教育你。” 顾北眸光黯淡下来,喉结滞涩滑动,嗓音沙哑:“即便荆梨和我没有亲缘关系,但她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比她大十岁,她喊了我十一年的哥哥,把我当成她最亲近的家人,敬重我,相信我,可我是怎么对她的……我竟然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说到这,顾北顿了顿,眉头痛苦地拧起,言语间充斥着对自己的憎恶。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呵。”辛恬冷笑一声,语气是毫不留情的轻蔑,“顾北,你骂我是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 “看我被蒙在鼓里为你发疯痴狂的样子,你心里很得意吧。顾北,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沉溺于自我感动,甚至你比我还要不堪,你根本都不敢面对自己的爱。” “被你这样的人爱着,荆梨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听到这话,顾北脸色骤然惨白,呼吸都停了一瞬。 辛恬高高昂起尖俏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重拾骄傲的她终于能够正视面前的男人。 一字一句,送出自己最“衷心”的祝福。 “你活该爱而不得。” 这句话如同最致命的诅咒。 顾北下颌瞬时绷紧,他双眼怔忪,几乎撑不住心口的疼痛,视线盯着不知名的角落,久久不曾回神。 直到警察进来要将辛恬带走。 路过他时,辛恬冒出一句近乎呢喃的低语——“顾北,你真可怜。” 空气中传来“砰”的关门声,紧接着一切归于宁静。 阳光下尘埃飞舞,顾北缓缓闭上眼,冬日萧条的天光将他笼罩,本就冷白的皮肤更显透明,清冷的轮廓透出几分摇摇欲坠的孤寂。 - 另一边,某私人会所vip包房内欢声笑语不断,其中夹杂着酒杯碰撞的声响,听起来好不热闹。 身为这次庆祝派对的主人公,荆梨兴致颇高,她正被三个长相帅气的男生簇拥着。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把十二个星座的渣男渣女全都盘了一遍,荆梨笑得开怀,可眼里却不见半点笑意,像一个强行接受指令的机器,只为了看起来高兴点。 她脑中总会时不时闪过辛恬发来的那张照片,如同怎么也挥不去的心魔,折磨着她的心神。 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会儿他们可能在做什么,念头一起荆梨都觉得反胃。 她现在只想快点把自己灌醉,最好喝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将自己从这种折磨中暂时抽离。 于是他们开始轮流敬酒。 “干聊多没意思,来妹妹,我们一起喝一杯。” 紧盯这边情况的易梓薇赶忙上前阻止。 她见识过荆梨一杯倒的威力,生怕她在美色的诱惑下不自量力地照单全收,第二天酒醒后又觉得丢脸。 “你们别闹她,她生理期,酒我帮她喝。” 易梓薇坐到荆梨旁边,随意扯了个谎帮荆梨打圆场,接着夺过荆梨手里的啤酒,二话不说仰头要喝。 突然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攥住瓶口,在易梓薇愣神之际抢过酒瓶,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 周逸怀一口气将一整瓶酒炫光,喉结随着吞咽而大幅度的上下滚动,引得在场阵阵怪叫欢呼。 易梓薇心脏扑通跳动,愣愣地看着他,两颊泛热,眸光在暧昧交错的灯影中几经变换,却依旧亮得惊人。 荆梨抱着手臂,探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抿唇强压嘴角挪揄的微笑。 看来死心眼的直男周逸怀,也同样抵挡不住甜妹的攻势。 周逸怀显然第一次这么猛地喝酒,他强撑着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红着眼圈将瓶口朝下,示意一滴不剩。 他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场子,气氛顿时热起来。 周逸怀下意识看向荆梨旁边的女孩,二人四目相对,易梓薇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崇拜的笑意。 他忽然不自在起来,胸腔产生异样的轰鸣,随即有些僵硬地移开视线,莫名强调了一句:“荆梨的酒我帮她喝。” 他话音刚落,易梓薇眸光瞬间变暗,苦涩地弯了弯唇。 原来他是为了荆梨喝的。 荆梨自然注意到了易梓薇陡然低落的情绪,她不由责怪地瞪了周逸怀一眼。 周逸怀被她瞪得愣在原地。 他又怎么惹到她了? “我的庆功派对,你俩抢什么风头。”荆梨佯装生气地玩笑道。 说罢,她主动站起身,重新打开一瓶啤酒,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到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便把话咽了回去。 此刻她心里闷得几乎要爆炸,却没有办法诉说自己的痛苦。 毕竟爱上自己名义上的哥哥,这事任谁听见了都会觉得她离谱吧。 “祝大家新年快乐。” 沉默良久,荆梨笑着撂下一句祝福,按住企图拦她的易梓薇,学着周逸怀方才的模样,直接对瓶吹。 叫好的掌声不断响起,啤酒苦涩,荆梨吞咽得极为艰难,她不由皱紧眉,眼尾猩红一片,却不肯放过自己。 唇角溢出酒液,和着她滑落的眼泪一起在纤弱 的脖颈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打湿领口。 “够了够了,别喝了……” 易梓薇能感受到荆梨心情不好,但见她这么折磨自己,不由跟着红了眼眶,颤着声劝她,满眼都是心疼。 “荆梨,别喝了。”周逸怀也拧眉劝道。 荆梨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 她这幅不要命的架势让在场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直到那一整瓶酒见了底,凝滞的氛围才再次流转。 荆梨猛地放下酒瓶,玻璃底与台面砸出巨响。 易梓薇立刻去搀扶她,却被女孩轻轻推开。 荆梨摇摇晃晃地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那双灵动的杏眸此刻被酒气熏染,眼神迷离而失焦,氤氲着破碎的潮湿。 她抬手胡乱擦去嘴上的酒液,脸颊红透,神情似泣非泣,透着股惹人怜惜的委屈,垂着脑袋口齿不清地咕哝道:“我要找哥哥……” 离她最近的易梓薇听到她说的话,忙像哄孩子那样,柔声道:“好,我们一起去找哥哥。” 荆梨却又恹恹地摇头:“我不想见他……” 醉了的人逻辑颠三倒四,易梓薇只能顺着她:“那我们就不见他,我们先回去坐下好不好?” 荆梨没吭声,任由对方将她扶到沙发上。 周逸怀适时递来一杯清水,让易梓薇喂她喝下去。 易梓薇刚接过水杯,面前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人赫然就是顾北。 她微微一愣,顿觉救星降临,忙放下杯子去接电话。 岂料她还没碰到手机,电话便被快她一步的荆梨挂断了。 “不能接他的电话。” “为什么不能接?” 荆梨唇瓣嗫嚅,回答不上来。 她只是单纯觉得,一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心情就不好。 易梓薇叹了口气,耐心劝道:“这是你哥哥打的电话,他肯定是准备来接你回家的。” 酒精导致的反应迟钝让荆梨消化了好一阵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瘪起嘴,鼻音浓重:“我哥哥才不会接我回家,他不喜欢我。” “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最喜欢你了。”易梓薇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失笑。 第71章 “他已经有其他喜欢的人了,他不会再管我了……” 眼泪再次盈眶,荆梨拽住易梓薇袖口,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孩,执拗地不停诉说自己被抛弃的事实,模样惹人心疼。 易梓薇面色诧异:“顾北哥恋爱了?” 荆梨脑袋晕晕乎乎,心口也堵得难受,她干脆低头埋进女孩的肩窝,嘟嘟囔囔地重复:“他不喜欢我,他不要我了,不会再管我了……” 易梓薇轻轻帮她顺背,思绪有些混乱。 第六感告诉她,荆梨似乎话里有话。 就算顾北真的谈恋爱了,也不至于令她难受成这样吧? 跟失恋了一样。 第63章 坦诚一次 “喂?是433吗?”…… chapter 63 一直折腾到夜里十一点, 顾北坐着萧骁的车匆匆赶到艺术学院。 学校门口站着三三两两等待网约车的学生,保安室亮着微弱的灯。 耳边电话被挂断,顾北心头微沉,不动声色地攥紧手指。 荆梨手机关机, 学校也早已关门, 他只能打给唯一有可能陪在荆梨身旁的易梓薇。 那个丫头不敢挂他电话, 那就只能是荆梨首肯的了。 想到这, 顾北深深地叹了口气,眸光一瞬黯然。 他这段时间叹的气, 比他这辈子加起来的都要多。 也不知道他傍晚在门口拜托的那个小姑娘有没有把他的话完整地传达给荆梨。 如果毫无差错地传达了, 荆梨还是选择关机,拒绝和他交流,便意味着她已经不相信他的承诺了…… 他怪的了谁呢? 狼来的故事里,农户们被骗了三次就不再相信放羊娃的呼救。 他和那个放羊的小孩有什么不同,凭什么要求荆梨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 这一刻,辛恬那句诅咒一般的话语骤然在脑海里回荡——你活该爱而不得。 顾北呼吸一滞, 目光轻垂,银丝眼镜折射着幽昧的暗光, 整个人如同阳光照不透的角落, 透着腐朽的沉郁。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 爱一个具体的, 活生生的, 对他有性吸引力的,人。 车内气氛安静又压抑。 萧骁偏头看向他,手指摩挲方向盘,低声询问:“小梨不接电话吗?” 宛如入定的男人这才撩了下眼皮,闷闷地“嗯”了声。 “应该是和朋友出去跨年了吧,他们小孩子喜欢热闹, 玩嗨了没听见电话铃声也正常。”萧骁宽慰道。 顾北没吭声。 他好累,累到连说话都耗损心力。 “那现在我们去哪儿?”萧骁眼神担忧,他感受的到好友的情绪不太对。 今晚他又是被下药,又是被盘问,是个人都经不住这么折腾。 顾北抬眸望向窗外,今夜月朗星稀,风中弥漫着烟火的喧嚣气息,很热闹,但与他无关。 往年的跨年夜,他都是和荆梨在家过的。 如今荆梨不在他身边,他甚至都想不到可去的地方。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快二十年,他的归属感与荆梨绑定,没有她陪着,他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 “送我回家吧。” 静默半晌,顾北淡淡道。 车子启动,很快消失在拐角。 -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所有人迎来新的一年。 意味着新的开始,过去这一年经历的所有悲伤与失落皆被抛诸脑后,给了人们重新启程的勇气。 包房内,易梓薇带头举杯,庆祝新年到来,众人纷纷响应,酒杯碰触发出叮当脆响。 落地窗外烟花升空,绽放绚烂将黑夜点亮,整个城市笼罩在跨年的喜悦氛围中。 荆梨喝完最后这杯酒,倒在沙发角落,目光失神地盯着夜空花火,黑眸忽明忽暗。 她不禁在想顾北这时候在干嘛。 是和辛恬相拥,与她欣赏同一场烟火吗? 还是早已入眠,即使今夜喧闹,依然不为所动? 荆梨鼻头微耸,狠皱了下眉,眼尾不争气地泛起泪光。 她索性闭眼不再去想,抱着靠枕假寐,把自己藏起来,任由酒精侵袭她仅剩的清醒。 易梓薇扭头去寻她,看见她已经睡着了,不由松了口气。 回眸时与周逸怀四目相对,二人俱是一愣。 红色的烟火将女孩脸庞染色,漂亮得叫人舍不得移不开眼。 周逸怀心头微动,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没话找话:“荆梨睡着了。” 易梓薇眸光稍黯,随即扬唇微笑道:“让她睡吧,结束了我送她回去。” “你喝酒了,别自己开车。”周逸怀语气不自觉放柔。 易梓薇唇角笑意更深:“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家司机来接我。” 周逸怀点点头。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暧昧与尴尬。 易梓薇矜持地将碎发别至耳后,露出早已滚烫的耳尖,抬眼悄悄瞥了眼同样不太自在的男生,心跳加快,兀自转身移动到荆梨身边,将自己的大衣盖在女孩身上。 无言的情愫在心间滋长,周逸怀却莫名板起脸,喉结滚动,重重地沉了口气。 对一个人心动的感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高二时他便在荆梨主动牵住他手的那刻短暂体验过。 他以为那一瞬对荆梨的心动可以持续很久,他之前也这么认为的。 可直到他见到在包厢里脆弱不堪的易梓薇,以及今晚在t台上大放异彩的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一次掀起了波澜。 周逸怀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早已不喜欢荆梨了,对方只是他年少时的遗憾。 他一直放不过的,都是当年那个不够勇敢的自己。 - 临近凌晨一点,庆祝派对在主人公的熟睡中结束。 周逸怀将半梦半醒的荆梨扶进易梓薇叫来的保姆车里,易梓薇紧跟着坐上车,不忘抬手招呼他:“一起走吧,顺道送你回学校。” 周逸怀把门带上,不让冷风灌进去:“不用了,这里离学校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顺便醒醒酒。” 易梓薇直直望着他,眼神带着不舍,想再劝两句,却被男生抢先打断。 “放心吧,我到宿舍之 后给你发微信。” 他的嗓音太过低沉温柔,眼眸也沁着如春日一般温暖的笑意,稍显痞气的外貌增加了一层令人心动的反差感。 这话说的太像给对象报备。 易梓薇心口怦然不止,她红着脸愣愣地点了下头。 周逸怀示意她把窗户升起来,易梓薇却没反应过来,表情看着有点呆。 周逸怀无奈扯唇,没再言语。 很快车辆启动,女孩下意识探出头,目光黏在他身上。 周逸怀始终站在原地,身量挺拔,直至车子尾灯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才收回眼,垂眸浅笑。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荆梨不知何时清醒,不等易梓薇叫她,主动打开车门,先对方一步下了车。 她踉跄地跑到花坛边,蹲下身狼狈地呕吐起来。 易梓薇见状从车里拿了瓶水,拧开递给她,右手不停地帮她拍背:“吐完有好受点吗?” 荆梨慢吞吞地漱完口,冲她笑了笑,神色还沾了点醉醺醺的意味:“感觉好多了。” “你呀,明明不能喝还非要逞强。”易梓薇嗔怪地斜了她一眼,“现在老实了吧。” 荆梨干脆坐在台阶上,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双颊酡红,唇角微勾,眼睫懒散地耷拉着,像只自得其乐的小猫咪。 “今天高兴嘛,就让我放纵这一次。” 易梓薇歪头打量,嗓音低柔:“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一点也不高兴呢。” 荆梨轻顿,目光怔然地看向对方。 她抿了抿微颤的唇瓣,乱动的瞳仁中隐隐含着被戳中心事的委屈,声线不觉染上鼻音:“我没有不高兴啊……” “骗人,你怎么总是这么犟呢。”易梓薇轻轻揭开她伪装的面具,“明明从发现顾北哥没来看比赛开始,你就在强忍伤心了。” 荆梨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的反驳堵在了喉咙里,眼前被泪雾打湿。 “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对她的心疼让易梓薇不自觉哽咽,“你那么懂事干嘛呀?希望他来看你比赛就直白地告诉他,对他的失约表达自己的生气和失望,给他打电话大声地骂他啊,难道你的难过就不需要发泄吗?” “你真的很让人生气,从以前就这样,装作一副很酷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敏感得要死,哪怕被伤透了也只会自己消化,你以为把自己糊弄好了一切就会变好吗,我告诉你荆梨,不会的!那些伤口不会消失,到头来千疮百孔的人只有你自己!” 第72章 女孩的声声诘问一字一句砸在荆梨心头,她红着眼眶,压抑着颤抖的呼吸,泪眼婆娑地看着对方,哭得令人心碎。 易梓薇满脸写着心疼,她伸手抱住荆梨,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既然你那么需要哥哥的关心,那么害怕他不再喜欢你,那就坦诚地告诉他,不要让两个人走到渐行渐远的那一步。” 荆梨埋在女孩颈间,闻言眸中升腾无尽的痛苦。 她当然渴望坦诚,可现实却早已斩断了她与顾北之间所有的可能。 夜风冷得刺骨,脸上的泪被吹干,荆梨绷起笑,嗓音沙哑道:“你上车吧,我看着你走了再进小区。” 易梓薇又抱了抱她:“早点睡,明天放假,忙了这么久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天了。” 荆梨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目送易梓薇的车离开后,荆梨却并未回家,转而往另一条街走去。 她暂时不想回去,家里到处都是她和顾北的回忆。 她怕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自己会再次崩溃。 而此时,顾北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里,面前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侧容清冷而落寞。 通话记录上无一例外,全部飘着红。 荆梨还没有开机。 时间快到凌晨两点了,他实在放心不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给易梓薇拨去电话。 漫长而又短暂的等待后,耳边终于响起与电子提示音不同的鲜活人声。 “喂,顾北哥。”易梓薇态度冷淡。 顾北直接跳过铺垫,脱口问道:“荆梨现在在你身边吗?” 电话那头诡异地静了一瞬,女孩语气微促:“不在啊,我半小时前就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了,她还没回家吗?” 听到这话,顾北呼吸猛然一沉,脸色苍白。 “她没有回家。” 话落,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果断挂掉电话,起身拿上外套就往外跑。 急速沉重的心跳声鼓噪着耳膜,刀子似的冷风剐着他的面庞,顾北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脑子里那些繁乱的思绪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一个念头。 那就是找到荆梨。 他不放过任何荆梨可能去的地方,小区周边还在营业的店铺他一间间找过去,却始终不见女孩的身影。 边找边疯了似的给她打电话,微信语音一条接着一条,全部石沉大海。 浓烈的,名为恐慌的情绪自心底蔓延,顾北眼圈赤红,喘息时大口大口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如游魂般逡巡在凌晨的街头,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 荆梨从刘春迎那儿跑出来找他。 他当时也如同此刻,心急如焚,害怕她遭遇不测。 就在顾北要去警局报案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代表着打通的“嘟嘟”声。 他来不及欣喜,电话又**脆地挂断。 她开机了…… 意识到这一点,顾北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微信,言辞卑微地求荆梨接电话,理他一下,让他知道她现在是安全的。 可荆梨并不理他。 顾北颓然地跌坐在路边,全身被无力感包裹,心脏撕扯似的阵阵疼痛。 荆梨不愿意再理他了…… 这次好像是真的……真的不会再对他心软了。 “哥哥错了……” 他指尖按住语音键,嘶哑破碎的音节刚泄出唇瓣,就被他羞愧地咽下。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沉默半晌,顾北想起还有一个可以和荆梨对话的方式。 他像抓住仅剩的救命稻草一样,点开“今夜”,在与荆梨的聊天界面底下找到语音通话的选项,迟疑了两秒,点击下去。 他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让荆梨知道“433”是他的。 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迫切地渴望听到荆梨的声音。 不出所料,“433”第一次主动打语音让荆梨尤为诧异,她踌躇片刻,想来对方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冒然在深夜打扰她。 思及此,坐在公园荡秋千的荆梨选择接听这通语音电话。 “喂?” 女孩小心翼翼的嗓音从听筒传递到耳膜,顾北如释重负,大力吐出一口浊气,眼尾猩红。 “是433吗?” 第64章 告白 “我喜欢的人,是我的哥哥。”…… chapter 64 顾北喉头哽塞, 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 他怕荆梨发现一直以来倾诉心事的网友竟然就是身边朝夕相处的哥哥。 怕荆梨惊恐于他潜藏的“控制欲”,更怕荆梨因此加深对他的厌恶。 沉默夹杂着男人微沉的呼吸, 从电话那头灌入耳中,荆梨不由心头打起鼓, 她攥紧手机, 试探着问:“你这么晚找我, 是有什么事吗?” 话落, 她忽然想起今天的日子,兀自笑道, “不会是要祝我新年快乐的吧。” 顾北唇瓣翕动, 终是没有勇气面对她。 他用手掌虚虚掩住口鼻,喉结上下滚动,冒出口的声音格外低沉:“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荆梨闻言微微一愣。 倒不是因为对方有些莫名的理由,而是因为433的嗓音与她想象的相差甚远。 闷闷的,音色不清,仿佛隔着什么东西透过来的, 听感并不舒服。 但男人提到做噩梦,那他应该是刚睡醒, 正躺在床上和她通话, 估计隔着的就是被子吧。 这么想着, 荆梨很快便不再纠结音色, 无奈地笑了笑:“拜托,咱们认识都快两年了,你第一次主动打给我竟然是因为一场噩梦?到底什么样的梦把你吓成这样。” “如果梦到的是我死了什么的,那你还是别说了,小心我把你拉黑。” 听着女孩活络气氛的玩笑,清脆俏皮的语调让顾北心头阵阵发软, 他不禁跟着扬起唇,紧绷的神经慢慢,无法言说的满足。 他再次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对他有多么的重要。 顾北深吸口气,冰冷的夜风灌入胸肺,刺得他眉头微蹙,嗓音愈发沙哑:“我梦到你离家出走了,一个人躲了起来,所有人都找不到你,我也找不到你。” 原来只是梦到她离家出走而已,用不着特意打电话来确认她的行踪吧,更何况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荆梨刚准备出声嘲笑他,却又听对方说:“你现在在家吗?还是在和朋友待在一起?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莫名的,433的关心让那阵被她暂时忽略的惆怅重新蔓延开来。 荆梨没有立刻回答。 她握着手机,垂眸看着自己脚尖着地,绷直双腿往后蹬出一段距离,接着抬起脚,秋千顿时在惯性的作用下高高荡起。 耳旁有风呼啸,轮胎制成的简易秋千坐着并不舒适,但身体失重飘荡的感觉,很解压,仿佛那些不开心的事全都在摇摆中被风吹散。 “我没在家,也没跟朋友一起,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呢。”荆梨仰头望着漆黑无光的夜空,白雾随着唇瓣开合弥散,“严格来说,还真和你的噩梦对上了,我现在也算在‘离家出走’吧。” 绑着轮胎的链条随着摆动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被顾北敏锐地捕捉,他面色微沉,心里已经有了眉目。 不远处有个小公园,他们经常在晚饭后到那里散步。 靠近人工湖的地方有架简易的秋千,荆梨每每路过都要去荡一下。 知道了荆梨此刻所处的位置,顾北不再犹豫,起身朝公园的方向赶去。 “不想回家?”他问,“心情不好吗?” 或许电话那头的人令她感到放松,又或许心里堆积的负面情绪亟需一个破口释放。 荆梨忽然很想和433说些往日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 “嗯。”她语气消极,“心情不好。” 顾北放低嗓音,循循哄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荆梨呼出一口气,眼眶隐隐泛热。 她舔了舔微干的嘴唇,有些难以启齿,但又明白,再不发泄的话,她真的要承受不住了。 “我喜欢的人,今晚在陪另一个人看烟火。” 空气静了一瞬,呼吸凝滞。 顾北不自觉停下脚步,眸光怔然,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她喜欢的人…… 是啊……他都快忘了,荆梨之前就在今夜上跟他提过,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原来她心情不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在这愧疚自耗,她却在为另一个男人黯然神伤,甚至关机搞失踪,招呼都不打就离家出走,害他差点报警。 思及此,顾北面色骤然冰冷,黑眸沉得骇人,舌尖下意识轻扫牙根。 他低睫自嘲一笑。 荆梨你真是好样的。 “是么,那他真不是个东西。”顾北恶意满满地说,言语间充斥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嫉妒。 第73章 荆梨抿了抿唇,声音弱不可闻:“也不能这么说……” 顾北忍不住刻薄:“心疼了?就这么喜欢他,骂一句不是东西都不让。” 荆梨目光轻飘,讷讷道:“其实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还搞暗恋。”顾北冷哼,不爽根本藏不住,“果然是小孩子。” 荆梨皱起眉,不懂为什么他突然开始攻击力十足地怼自己。 她最讨厌被当成小孩子。 仿佛她就该与“幼稚”,“不成熟”,以及“胆小懦弱”挂钩。 “是,你们是大人,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就准你们喜欢别人,小屁孩就不行,怎么着,全世界都该围着你们大人转是嘛!”荆梨越说越生气,眼眶又红了。 顾北被她吼得愣了愣,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我说的不对么,你如果不是孩子心态,那为什么不敢让他知道你喜欢他?” “人家和别的女生一起跨年你又难受了,你就是个连告白都不敢的胆小鬼,有什么资格难受?” 嫉妒让他丧失理智,刺耳的嘲讽不假思索地冒出来,胸膛上下起伏。 可耳边长久的死寂又令顾北瞬间清醒,顿时无尽的懊恼将他淹没。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要弥补,可话刚出口便被打断。 “我才不是胆小鬼,我当然想告诉他。” 荆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尾调颤抖,听得人心揪成一块。 “只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顾北眉宇间戾气升腾。 那个狗男人是有多大的魅力? 竟然把他捧在心间的妹妹折磨成这样。 连告白都不去尝试,就下结论对方永远不会喜欢她。 “那人到底是谁啊?”他强压怒火,不爽地质问道。 手机再一次陷入长久的安静。 就在顾北以为荆梨不愿回答时,听筒传来一道宛若梦呓的低喃,语调轻浅,却格外清晰。 “我哥。” “我喜欢的人,是我的哥哥。” 一瞬间,天地无声。 顾北猛地站定,瞳仁轻颤,整个人似崩落的雪山,轰然坍塌,浑身的血液彻底冰凉。 他无意识地蹙了蹙眉,眼里恍惚一片。 这段时间荆梨反常的忽远忽近突然就有了解释。 怪不得她那么反感他去相亲。 怪不得默许辛恬侵入他们之间。 怪不得从家里搬出来…… 秋千停下,乌云遮挡最后一丝月光,霎时夜幕如盖,世界沉入黑暗。 男人的沉默让荆梨难堪地咬了下唇,她像做错事一般,低垂着脑袋,长发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接受。”她嘶哑着继续为自己辩解,“但其实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一起长大而已,他养了我十一年……” 大颗的眼泪砸在手背上,荆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神情突然迷茫慌张起来,企图为这份爱的产生寻到一份满意的答案。 “他,对我太好了,我也太依赖他,爱上他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她越说语气越弱,最后归于沉寂,只余风声。 顾北的脸色早已苍白一片,他绝望地闭上眼,长睫颤抖不止。 理所,当然吗…… 短暂的震惊过后,比起得知荆梨同样喜欢他的喜悦,他此时感觉更多的……是对自我的厌恶。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荆梨对他的“爱”,并非他想要的那种“爱”。 而是经年累月的依赖形成的惯性。 是他没有当好一个哥哥。 - 十分钟后,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正在失神的荆梨警惕地 看过去。 看清来人后她不禁一怔。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后面半句话还未说出口,手腕便被男人用力攥住。 她来不及呼痛,像老鹰提溜小鸡一样,顾北拽着她就往家走。 荆梨诧异地看向男人的脸,却见对方表情阴沉,黑眸深邃无波,看不清情绪变幻,整个人的气压低得可怕。 顾北在生气。 气什么? 气她“离家出走”搅了他和辛恬的夜晚吗? “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荆梨本就一肚子委屈,被他如此粗鲁的对待,心里更难过了。 “我让你放开我!” 她不停挣扎,掰他的手指,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可男人跟听不到似的,反而愈发加重手上的力道,几乎能捏碎她的骨头。 “疼啊!”荆梨哭着喊出声,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一嗓子似乎起了点作用,唤回一点顾北的良心。 男人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荆梨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止住抽泣,愣愣地和他对视,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顾北沉着脸朝她靠近,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低垂的视线带着势如倾轧的压迫感。 不对劲…… 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对危险的感知和极强的求生欲促使荆梨转身要跑,可下一秒,她就被顾北拦腰扛在了肩上。 世界天旋地转,荆梨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拍打着顾北的后背,感觉身体随着男人的走动而颠簸不已,气得忍不住骂道:“发什么神经啊你!放我下来,硌死我了!” 她腹部刚好卡在他肩胛骨的位置。 顾北单臂抱紧她乱蹬的双腿,一言不发,任由她挣扎胡闹。 第65章 礼物 “你只要回答喜不喜欢就行。”…… chapter 65 等顾北扛着她走进电梯, 荆梨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 她不再动弹,软绵绵地趴在他背后,脸色特别难看。 她今晚喝了不少酒,一口东西也没吃, 刚刚还吹了许久的寒风, 一翻折腾下来浑身难受, 腹部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颠簸的缘故, 隐隐抽痛起来,她现在连思考顾北突然抽什么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想快点回家。 电梯稳稳上行, 见女孩终于停止反抗,顾北叹了口气,打算放过她。 可才刚动一下,肩上的荆梨突然拍打他的后背,小腿乱蹬,语气急促且慌乱:“快快快!放我下来!” 顾北心一惊, 忙弯腰将她放下:“怎么了?” 荆梨眉头紧皱,蹲下身双手捂住小腹, 脸上的血色乍然退却, 白得跟纸一样。 她痛得没法说话, 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肚子痛吗?”顾北紧张地问她。 荆梨抬头看向他, 点了点头。 湿漉漉的杏眸里满是无助,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顾北顿时理智全无,他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别怕,哥哥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荆梨闻言赶忙拽住他的领带,结结巴巴地阻止他:“不, 不用,我不用去医院。” 顾北愣了愣,目光不解地和她对视。 仿佛在无声询问:都疼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荆梨长睫颤了颤,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嗓音细弱蚊蝇,讷讷道:“应该是来例假了……” 话音落地,电梯内骤然陷入安静,空气中浮动着名为尴尬的因子。 顾北身体一僵,呆怔地看着女孩尽在咫尺的脸,一时间忘了反应。 她白皙的皮肤薄得血管可见,小巧可爱的鼻头微微耸动,见她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漂亮又局促。 心跳就这么漏了半拍,泛起酥麻的涟漪。 他滚了滚喉结,抱着她的手不自觉蜷紧,掌心滚烫,嗓音都哑了,却还在一本正经地问:“以前……不是都不痛的吗?”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自然比谁清楚荆梨生理期的情况。 莫名的,顾北忽然想起荆梨第一次来例假时的场景。 当时她才十二岁,刚念初一。 母亲不在,身为哥哥的他又压根想不起这回事,根本没人告诉荆梨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一个女孩子步入青春期时都会经历。 所以她在课堂上突然出血,把裤子弄脏的时候,她吓得崩溃大哭,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幸好她当时的班主任是位女老师,见状将她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温柔地告诉她这不是生病,还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卫生巾。 等他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从大学赶来荆梨所在的初中时,女孩已经不哭了,红肿着双眼,乖乖地看着他。 “小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班主任已经在电话里与他说明了原委,得知荆梨因为正常的初潮而害怕哭泣,他顿时自责不已,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要是他们的妈妈还在的话…… 想到这,顾北心口一涩,蹲下身将女孩搂进怀中,鼻息颤抖。 第74章 荆梨仰着下巴,搁在他肩头,大眼睛一眨一眨,以为哥哥也跟她刚才一样,误会她生了病,于是抬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像小大人一样安慰他:“哥哥我没事,一点也不痛,老师说我流血是正常的,不是生病,她还说我要长大了。” 顾北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眼神是无奈的宠溺,顺着她的话说:“真的吗?” 荆梨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 顾北失笑:“那太好了,我们小梨就要变成大人了。” “等我长大了,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顾北呼吸一滞,眼眶忽然泛热,他顿了顿,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嗯……” “哥哥等你长大。” …… 思绪回笼,顾北眸光一瞬黯然,心里泛起丝丝缠缠的酸楚。 为什么他们二人之间,如今变成这样了? 他们明明应该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啊。 怎么就落到“爱情”这一步了呢…… 荆梨没有注意到男人陡然的情绪变化,她喏喏地垂下脑袋,低声说:“我今晚喝酒了,还吹了冷风,估计是着凉了吧……” 恰好此时电梯抵达顶楼,顾北抱着她走了出去,眉眼又恢复成之前的冷硬:“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准再喝酒了。” 荆梨勾住他的脖颈,下意识想反驳一句“凭什么我什么都要听你的”,但小腹的坠痛感冗长而尖锐,折磨得她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和他作对。 顾北打开房门,连灯都来不及开,将人径直抱到卫生间。 荆梨脚刚沾地,就逃似的钻了进去,把门反锁。 顾北没有立刻离开,他静静地候在门口,一动不动,背脊挺拔,眼眸平静而深邃,仿佛在等着什么。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门内传来女孩闷闷的呼唤:“哥,你还在吗?” “我去给你买。”他淡淡地回道,这才转身离开。 确定人已经走后,荆梨轻轻吐了口气。 她飞速将自己清洗干净,裹着浴巾小跑回自己的卧室,换上干净的睡衣,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家里的摆设和她走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梳妆台上突然出现的鲜花。 一大捧粉色的郁金香。 从花瓣和枝叶的新鲜度来看,是今天刚送来的。 荆梨伸手摸了摸花瓣,不禁有些失神。 视线轻移,花束旁的一个盒子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借着身后的床头灯,她看清了盒子上的品牌logo。 打开后,只见一枚六芒星形状的钻石项链静静躺在盒子里。 即便光线昏暗,净度顶级的硕大钻石依旧散发出奢华的光晕。 这是送给她的礼物吗…… 是笃定她今晚会回家,所以才准备的? 有礼物收,荆梨却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准备这些东西,不亲手送,只简单放在她房间,目之所及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自己则跑去陪辛恬跨年,完全不把她的感受当回事。 与其说是新年礼物,倒更像在打发她。 思及此,眼前的钻石项链瞬间就没那么漂亮了,荆梨忿忿地合上盖子,没好气地扔回桌上,发出“咚”地一声。 “不喜欢吗?”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荆梨肩头轻耸,显然被吓到了。 她扭头望过去。 不知何时回来的顾北此刻正站在她卧室门口,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被他这么盯着,荆梨突然紧张,喉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顾北今晚非常不对劲。 周身 的气息格外深沉,且带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攻击性,压迫感太强,让她有点不敢直视。 “太贵重了,戴不出去。”她淡淡道。 言外之意:没用的东西。 顾北眼尾轻挑,走到她身边,将便利店的袋子放在一边。 “你只要回答喜不喜欢就行。” 荆梨斜了眼敞开的袋子。 日用的,夜用的,稍短的,加长的,几乎都买齐了,还全是她平时常用的牌子。 心情稍微好了点,她傲娇地撇撇嘴:“一般吧。” 顾北勾了勾唇,长睫低伏,没吭声,拿起盒子缓缓打开,将项链轻轻取出来。 细链缠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耀眼的钻石都不及那双手万分之一的好看。 荆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下一秒,顾北来到她面前,二人之间只余咫尺的距离。 男人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攻陷了她的防守,思绪渐离,她忘了后退,眼睁睁看着他宽厚的胸膛朝她靠近,大手轻易拢起她披散的长发。 双手绕过脖颈,为她戴上项链,手臂因此呈环抱的姿态。 因为看不清锁扣,顾北不得不低头凑在她耳旁,滚热的鼻息落在颈侧的皮肤上,似燎原的火星,烧得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荆梨半张脸埋在他胸口,只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杏眸,雾蒙蒙的,透着羞怯与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果然很好看。”戴好项链,顾北不动神色地撤离,唇角噙着温柔的笑,“这条项链叫‘北极星’。” 北极星…… 荆梨反应过来,摸了摸坠在锁骨上的钻石,沉默半晌,低声问:“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是想堵我的嘴吗?” 顾北皱了皱眉:“堵什么嘴?” 荆梨抬头认真地看着他,似想从他脸上寻到名为装傻的情绪。 可惜没有。 “你今天又放我鸽子了。” 她哑声提醒他,神情恹恹,深吸口气继续说,“还有,你要是谈恋爱了可以直接告诉我,没必要让你女朋友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照片给我,我不想成为你们play中的一环。” 话落,顾北短暂一愣,眼底掠过茫然。 “什么女朋友?什么照片?” 荆梨无力地闭了闭眼,以为他还想瞒她。 她索性捞起床头的手机,解锁打开和辛恬的聊天界面,将那张手部照片递到他眼前。 “辛恬晚上发给我的,你的手。” 她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语气里也无意识地染上委屈。 “别说你不知道。” 第66章 与世界为敌 原来汹涌的不是爱,而是给…… chapter 66 看清照片上的内容, 顾北瞬间拧紧了眉,眸中升腾出对那个女人的,生理性的厌烦。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他报警后辛恬趁乱偷拍的。 瞒着他发给荆梨,显然是想故意给他添堵。 她恨他算计她, 所以最后的最后, 还要用荆梨报复他一次。 顾北眼睫半阖, 神情无悲无喜, 他无声地沉了口气,眉宇间倦意浓重。 墨发细碎地散乱在额前, 昏昧的灯光落在身上, 他整个人都透着令人揪心的疲惫。 他这一天实在太累了,晚上喝下掺了药的酒,被送去医院洗胃打针,还没彻底缓过来就赶去警局取证做笔录,和辛恬对峙。 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荆梨又送了一记暴击给他…… 其实在得知荆梨喜欢自己的那一瞬间, 他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顾北滚了滚喉结,想要与荆梨把误会解释清楚, 唇瓣刚启, 视线注意到女孩垂在身侧, 因用力而微微发抖的拳头。 她明显在强装镇定。 因为害怕真的从他口中得到她不想听的答案。 思及此, 他心头一颤,忍不住伸手包住荆梨捏紧的拳头,望向她黑白分明的杏眸,他没有错过其中闪动的泪光。 “这个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顾北声线温沉,低声缓缓道。 荆梨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愣了两秒, 问道:“什么意思?辛恬吗?” 顾北没回答,而是抽走她的手机,垂目操作。 荆梨诧异地看着他把辛恬从她的微信里删除。 顾北将手机放回她的掌心,重新注视着她,眼尾低伏,嗓音低沉醇厚:“辛恬她确实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她之前发的那些朋友圈,包括这张照片,都是她在自导自演,你不要信。”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在做什么宣誓。 荆梨闻言心跳生生漏了半拍,喉咙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响,只沉溺在男人锁视她的黑眸中。 “今晚我没去看你的比赛,说要先处理一件重要的事,那件事和辛恬有关。” 听到这话,荆梨下意识攥住他的手,忽然有些心慌。 她有不太好的预感,待会顾北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她无法承受。 顾北深邃的眉眼拂过淡淡的郁色:“她用割腕逼我去找她,我怕她真的寻死就去了她家,结果她在酒里下了药,想借此和我发生关系,威胁我和她在一起……”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呼吸微促,语气紧张地说,“不过你放心,我没让她得逞,套完她的话我就立刻报警了,她现在已经被抓……” 第75章 话还说完,便被荆梨突然抱住他的动作掐断。 顾北猛地一怔,身体僵硬了一瞬,接着快速反应过来,抬手回应这个拥抱,大掌紧扣女孩的后颈,按在自己胸口,带着融进骨血的力气。 荆梨环抱着男人的腰,整个人缩进他怀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啜泣,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他胸前的布料。 “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是不是还很难受?”她嗓音哽咽,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听到顾北今晚经历的事,她的那些怨怼与伤心顿时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对他的心疼,以及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想着用离家出走躲避他的任性行为的自责。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辛恬竟然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他呢? 用谎言和威胁得来的爱,真的是爱吗? 荆梨无法理解,也不愿共情。 她现在只余无尽的后怕……万一顾北今晚真的不慎中招,他该有多痛苦啊…… 顾北轻抚女孩的侧脸,指腹小心地拭去她眼角的泪,他摇了摇头,眼眸中盛满了不该有的柔情:“哥哥没事,去医院洗过胃了,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闻言,荆梨却没被安抚到,反而眼泪掉得更凶。 她收紧双臂,将男人搂得更紧,被泪打湿的小脸埋在胸前,滚热的泪水洇湿了衬衫布料,烫得心口震颤。 喉结滞涩滚动,顾北敛眉叹息,下颌抵在女孩发顶,拥着她的臂膀,大掌安抚地摩挲着她的发丝,动作克制而依恋。 二人身体毫无缝隙地相拥。 交缠的影子被光放大,投射在墙上,如同共生的大树与藤蔓,谁也分不开。 顾北方才的解释隐去了许多细节。 他并不打算将全部的前因后果告诉荆梨。 例如辛恬何为突然像毒蛇一样死死缠住他。 那个视频,以及他对荆梨变质的爱绝不可以暴露在阳光下。 哪怕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荆梨同样对他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感。 但是……小孩子的“爱”充满了表演欲。 爱上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听着就很禁忌刺激。 年轻人总是恋痛的,他们觉得与全世界为敌是件格外伟大的事,越不允许他们做的,他们越趋之如骛。 可爱带来的不应该是痛苦。 如果他们相爱换来的是“与世界为敌”,是被所有人不理解,被白眼被咒骂……那他宁可斩断这份感情。 他希望荆梨一辈子都不要再遭受挫折。 七岁前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往后的日子,她只需为太过幸福而苦恼就好。 况且……荆梨或许只是模糊了依赖和喜爱的界限。 她习惯了他在身边,于是爱成了她唯一能解释依赖的答案。 他作为年长她十岁的大人,听听就好,不能冒风险去赌。 因为一旦赌输了,满盘皆毁。 “对不起。” 静默片刻,女孩宛如低喃的嗓音从胸口闷闷地传来。 顾北唇角微扬,黑眸潋滟着细碎的光,明知故问道:“突然道哪门子歉?” 荆梨抿唇嗫嚅,她想道歉的事有很多,可能大方说出口的却很少。 沉默半晌,她蹭动埋在他胸口的脑袋,索性耍赖地回避这个话题。 横亘在她与哥哥之间的最大“隐患”似乎已经翻篇了,荆梨闭上眼,心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安定。 她只想和顾北在一起,只有彼此,安静地生活,哪怕他永远不知道她的爱。 哪怕她永远只能以妹妹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只要她不说,那谁也不可能分开他们。 - 再过三个小时左右,天就要亮了。 顾北哄着荆梨放开他,快点上床休息。 帮女孩盖好被子后他却没立刻离开。 顾北坐在床边,手指抚开荆梨脸侧的碎发,温声说:“答应哥哥,以后再也不要随便关机,让哥哥找不到你。” 荆梨点点头,难得乖巧:“知道了。” 顾北弯了弯唇,轻捏女孩的鼻头:“新年快乐,小梨。” 荆梨失笑,学着他的语气:“新年快乐,小北。” 将房门关好,顾北强撑着清醒洗完澡,吹完头发后,积攒一天的疲惫顿如排山倒海般席卷他的全身。 他倒在床上,点开手机,看见十分钟前荆梨在今夜上给他发的信息。 【今晚我跟你说的事,可以当做我们共同的秘密吗?】 看到这句话,顾北心头沉重异常。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两年前乍然得知荆梨早恋时一样。 有种自家白菜被拱的不爽。 奈何拱的那头……如今成了他自己。 【可以。】 发完,他又淡淡补了句:【反正我也不认识你哥,就当我是供你发泄情绪的漂流瓶吧,在我这里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荆梨发了一张哭唧唧的表情包。 女孩极少发这么直白表达的负面情绪的表情包给他。 看来她现在非常不好受。 荆梨:【我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 433:【你说。】 荆梨:【虽然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让我哥知道我的感情,但万一,万一哪天他知道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顾北略一沉吟,试探道:【你希望他是什么反应?】 他足足等了三分钟,对面才回复。 荆梨:【我希望?】 荆梨:【我希望他不要觉得我恶心,不要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不要离开我。】 如果连顾北都觉得她的喜欢很恶心。 那她就真的没有勇气再面对自己了。 这是荆梨不敢将爱宣之于口的真正原因。 他们二人在一起十一年了……时间太长,长到一些情感已经无法理性地分清。 无法分割的关系,暗自滋长的爱,像一滩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旦踏进便再也爬不出来了。 顾北望着女孩发来的这句话,瞳孔微颤,旋即陷入长久的沉默。 原来汹涌的不是爱。 而是给予爱的那个人。 荆梨:【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我实在憋太久了,再不发泄一下,我真的要生病了。】 433:【我明白。】 荆梨苦涩扯唇:【你不可能明白。】 他真的明白。 顾北闭了闭疲惫的双眼,缓缓打字道:【太晚了,早点休息吧,那些无法化解的烦恼先留给明天的自己。】 荆梨:【再一次抱歉,把这么沉重的情绪附加给你。】 433:【如果说出来能让你稍稍放松,那是我的荣幸。】 那张哭唧唧的表情包再次跳出来。 【晚安。】 荆梨:【晚安。】 熄掉屏幕,顾北枕着手臂,空洞的目光直直盯着天花板,许久都未曾动作。 他和荆梨之间已然陷入凝滞的死局。 如今他知晓一切,他们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或许周良权说的是对的。 他离开一段时间,对荆梨来说,不是件坏事。 第67章 万劫不复 他比荆梨懦弱。 chapter 67 荆梨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 她扶着胀痛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 磨磨蹭蹭地洗漱完走出卧室,发现家里静悄悄的。 她来到顾北房间门口,却见里头空无一人。 今天是元旦假期,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难道又被叫去处理工作了吗? 荆梨有些失落地想着, 路过书房时余光瞥见向来紧闭的房门此时开了一条缝。 她恍然站定, 透过门缝偷偷望过去, 顾北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单手插兜, 背影修长, 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男人的嗓音压得很低,朦朦胧胧地传过来,荆梨听不正切。 她不觉偏耳凑近,隐约捕捉到“项目”,“师父”,“同意”这些字样。 果然还是工作上的事。 荆梨不敢打扰他, 转身去了厨房。 等她端着切好的水果返回书房,顾北已经结束了通话, 坐在书桌前垂目看电脑。 荆梨敲了两下门板:“我可以进来吗?” 顾北闻言抬头看过去, 原本严肃的神色骤然柔和:“怎么起这么早, 不多睡会儿?” 荆梨走进来将果盘轻轻搁在他手边, 自然地叉起一块梨递到他唇边,提醒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顾北下意识张嘴,目光看向电脑上的时间。 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时间流逝,随即有些懊恼地站起身:“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荆梨放下叉子,想告诉他不用着急, 大不了点外卖。 可话还没出口,顾北便合上电脑,急匆匆地往外走:“你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饭一会就好。” 第76章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荆梨无奈一笑,叉起一块梨塞进自己嘴里。 她没有立刻离开,转而坐在顾北的椅子上。 这个书房一直都是顾北在用,台面上散落着他用过的文件,看着略显凌乱。 荆梨叹了口气,伸手开始帮他整理。 “援非……” 随手拿起一张打印的废纸,荆梨注意到反面空白处男人手写的字样,不由轻声读了出来。 荆梨眉头无意地皱起,思绪稍稍散开。 这不会是顾北接下来要负责的项目吧? 援非的工程是不是得出国啊…… 思及此,荆梨心口一慌,她忙将这张纸揉成团,紧紧捏在掌心,接着扔进垃圾桶,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些什么。 她深吸口气,甩了甩脑袋,继续收拾。 等她整理到茶杯旁的几张文件时,发现顾北的手机被压在了下面。 荆梨动作一顿,不知想起什么,明知房里没 有其他人,但她还是心虚地四处望望。 她抱着文件猫下身,抬手悄咪咪地摸到手机,像做贼一般飞快拿过来。 顾北的手机设置了六位数密码,荆梨思索片刻,尝试性地输入他的生日:920720。 密码错误。 不是他的生日么…… 荆梨拧了拧眉,那还能是什么数字。 迟疑了两秒,荆梨慢吞吞地按出一串数字:020416。 最后一个数字敲下后,锁屏页面立刻跳转。 解锁成功。 荆梨嘴角忍不住漾出一抹笑。 原来是她的生日。 顾北的手机界面和他这个人一样,严谨干练,一丝不苟,下载的所有软件都按照功能归类,唯一的休闲游戏还是数独。 荆梨忍俊不禁。 有点可爱。 本来只是一瞬的好奇,想要看看顾北的相册里有没有偷偷存她的自拍。 可等她滑动页面翻找相册时,却忽然瞧见一个图标十分眼熟的黑色软件。 也是除了数独之外,第二个没有被归纳的软件。 突兀地出现在页面上。 荆梨指尖倏地一顿,目光怔忪地盯着那个图标。 今夜…… 顾北竟然也玩这个软件吗? 今夜年轻跳脱的风格和顾北这种连当下热梗都不太清楚的网络老干部完全不搭噶。 有种奇特的反差。 荆梨突然很好奇他在今夜上都关注些什么。 她想也没想地点开软件,几秒钟的开屏广告过后,首页开始自动刷新关注的页面。 下一秒,进入她眼中的第一条推送,是一张画在草稿纸上的人像速写。 画上的人她比谁都熟悉。 正是顾北自己。 而发表这张速写的博主,名叫“lizzy”,和“梨子”同音,是当时刚刚注册今夜时,易梓薇帮她随便取的。 荆梨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加速,咚咚咚地跳个不听,鼓噪着耳膜,难耐的耳鸣让她出现短暂的晕眩。 有些被她遗忘许久的推测再次冒了出来。 荆梨用力吞咽一口,呼吸跟着紊乱。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攥了攥失去温度的指尖,颤抖着点进个人主页。 当“433”这个昵称,以及北极星的头像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时,荆梨红了眼眶。 大颗的眼泪砸落在手机屏幕上,荆梨无措地用指腹擦拭,在她慌乱的误触中页面跳转到私信那一栏。 上面唯一的对话框,是和lizzy的。 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今日凌晨四点。 荆梨麻木地向上翻动聊天记录,直到她看见凌晨两点的那条语音通话提示,心彻底沉入谷底。 荆梨浑身脱力般瘫坐在地,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闷响。 窗外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格外的温暖,荆梨却觉得此刻浑身冰冷。 她目光失焦,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如纸。 原来433就是顾北啊…… 怪不得两年间从没提过一次线下见面,不计回报地帮助她,开解她,倾听她的烦恼和困惑,宛如一个知心的大哥哥。 真可怕啊…… 专门为她织下一张大网,看她像个傻瓜一样被他捕获,一步步在网中放下戒备,将一切的秘密向他吐露…… 所以顾北已经全都知道了。 知道她爱他。 不是妹妹对哥哥的亲情,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情。 而他明明知道,却还在装傻,厚颜无耻地披着“433”这个马甲,以倾听者的姿态,旁观她自作多情的可怜行径…… 回想她往日,在他面前努力克制感情,因他相亲而吃醋发疯的模样……他一定在偷笑吧。 思及此,荆梨讽刺地笑出声,胸腔震动,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眼角坠落。 - “来得正好,正准备去叫你。” 女孩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顾北低头摆碗筷,闻声说道。 脚步声停下,回应他的是违和的安静。 顾北不解地转身望去。 荆梨此时站在距离他两米的位置,面无表情,脸色格外苍白。 她右手举着一部没有套壳的手机,屏幕正对着他的方向。 顾北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迈步朝她靠近:“怎么了小梨?” 荆梨应激般跟着猛地后退,仿佛极为排斥他的触碰:“别过来!” 顾北身形一顿,见她这幅张开满身刺的模样,目露茫然,但紧接着,他视线落在女孩举着的手机上,心跳一滞,眸光骤然冰冷。 他滚了滚喉结,嗓音低哑,听不出情绪,只是在陈述:“小梨,你碰我手机了。” 荆梨恶狠狠地盯着他,强忍泪水:“是,还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一瞬间,他预料到了什么,顾北心口一窒,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背后冷汗涔涔。 他开始急促地喘息,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血色全无,像即将窒息而死的人,试图抓住最后的生机:“你看到什么了?哥哥可以解释……” 男人再次向她靠近,满眼渴求与卑微,仿佛只要她拒绝,整个人就会碎掉一般。 “解释什么?” 荆梨攥着手机,不停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看着男人的惊慌失措,嘲讽道,“解释你这两年来把我当猴耍吗?” “433。” 当女孩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顾北仅剩的侥幸彻底被击碎, 他双手用力扣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抵住她,眼眶猩红,神色有些癫狂:“不是的荆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耍你,你听我解释……” “你别碰我!” 荆梨崩溃地吼道,她极力挣扎,可终究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她干脆放弃,抬眼死死地瞪着他,眼泪没出息地往下落:“知道我一直像个傻子一样暗恋你,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顾北痛苦地摇了摇头,眸光破碎:“我没有……” 荆梨紧盯着他的脸,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嗓音哽咽,声线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哥哥,知道我爱的人是你的那一刻,是不是觉得我恶心极了?” 她故意说出“恶心”,往自己心上扎刀。 仿佛只要先一步讲出来,就能缓解从顾北口中听到这个词时的绝望。 她是那样的害怕顾北厌恶她。 “不是,我……” 我怎么会觉得你恶心呢。 后面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顾北难以开口。 因他无比地清楚,一旦他对荆梨释放心底真实的情感。 如今他努力维持的一切,包括二人平静的生活,兄妹相称的关系……便会被打破。 他不希望他们二人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男人的沉默让荆梨强撑到极致的情绪开始崩溃。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嘶吼着喊出自己的心声: “顾北,我就是喜欢你,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你觉得我恶心也好,甚至觉得我是个疯子也罢,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顾北颓然地怔在原地,阖上双眼,身形枯槁,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无话可说,他比荆梨懦弱。 甚至不敢面对这份爱。 因为他问心有愧。 第68章 错误 “你的爱会杀了我的。” chapter 68 全世界都因她这番“大逆不道”的告白而陷入死寂。 长久的沉默让荆梨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她满含希冀地盯着男人,期待他能施舍一点反应。 可顾北仿若入定一般,眉眼低垂,容色清冷, 似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塑, 又似一座远在天边只可远观的雪山。 二人之间明明近在咫尺, 却仿佛隔着银河。 荆梨宁愿顾北狠狠地骂她, 把她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愿他如此刻这般不为所动。 第77章 仿佛她的崩溃不值得他耗费心神, 她的爱一文不值。 荆梨怕顾北又将她越轨的行为当成小孩子不懂事。 偷偷爱上顾北, 是少女时期的荆梨做过的最离经叛道,最震天动地的事。 她不要这份感情在顾北那里被轻轻放下,最后归于平静。 思及此,荆梨心慌不已,肩膀都害怕得簌簌发抖。 她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变成那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小孩, 找不到家在哪儿,前路黑暗无光。 只有顾北要她。 她也只有顾北了。 有他在, 她才有家可归 荆梨慌乱地上前抓住男人的手, 神情委屈, 语带哭腔, 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哥哥,你说句话好不好,给我一点反应,你骂我或者打我也行,我都认,就是别不理我……” 顾北任女孩拉扯、祈求, 对她的服软毫无任何反应,可心像被一把钝刀磋磨,不见血,却疼得他指尖发颤。 “哥哥,求求你理理我……” 荆梨用力攥着他,如同溺水的人攀住唯一的浮木,整个人狼狈不堪。 见他依然一言不发,她心慌得愈发厉害,干脆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换他一丝丝的怜惜:“我错了,我不闹了,我不该偷偷看你的手机,我不追究你装成433骗我的事了,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这样比杀了我还要让我难受!” 听到这话,沉默许久的顾北终于开口,可吐出的话语冰冷而刺骨。 “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问题,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教好你,我该死。” 他还是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一切错误掰回正轨。 荆梨闻言猛然一顿,随即脸色煞白,颤声问:“你什么意思?” 顾北敛眸深吸口气,下一秒偏头看向她,眸色漆黑,不见丝毫的波澜,言辞间满是破罐子破摔的耍赖。 “意思是,用433这个账号接近你是我的错,不小心听到你的告白也是我的错……”他顿了顿,喉结苦涩地滑动,嗓音又哑了几分,“让你错误地爱上我,让你深陷痛苦,都是我不对,我在这向你道歉。” “道,歉……” 荆梨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眸光破碎不已,眼泪断线般坠落。 “你跟我道歉?” “所以,你也觉得我爱你……是错误的吗?” 男人方才的这番话简直从根上否定了她的感情。 她无法接受。 顾北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右手轻轻圈住女孩的手腕,稍一用力,便抽出了自己被荆梨紧攥的左手。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冷漠和决绝,足以熄灭所有的期盼。 手被甩开,荆梨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直以来坚持的支点,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她脚下发软,差点摔倒,幸好一旁的柜子撑了她一把,可柜子上的杯子却在碰撞中尽数掉在地上,发出霹雳吧啦的碎裂声响。 一如二人间的关系,分崩离析。 飞溅的碎瓷片擦过荆梨的小腿,白皙的皮肤上霎时冒出血珠,格外的刺眼。 顾北见状呼吸一滞,眼底心疼弥漫,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她处理,但又生生忍住。 他捏紧拳头,残忍地移开目光,警告自己不能心软,如果这次不斩断他和荆梨之间畸形的“脐带”,他们是不会有未来的。 荆梨感觉不到疼一般,她神情恍惚地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顾北身侧,抬起苍白的脸,不死心地追问:“顾北,昨晚在电话里听到我爱的人是你的那一刻,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吗?” 顾北下颌紧绷,垂眸无悲无喜:“没有。” 荆梨死死咬着唇,牙齿几乎陷进肉里,渗出血痕。 她继续自虐似的发问:“所以你得知我的心意后还能装做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仍然和我维持兄友妹恭的假象,是因为在你眼里,我还是从前那个没长大的小孩,我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对吗?” 顾北闭了闭眼,强忍胸口快要爆炸的憋闷,声音好似在砂砾中滚过:“对。” “我相信等你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会清醒过来的,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幼稚。” “顾北你混蛋!” 荆梨抄起桌上的花瓶冲他砸过去。 顾北没有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下。 “你他妈凭什么小看我,凭什么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凭什么无视我的感情,凭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你说了算!凭什么啊!” 嘶吼过后,寂静的空气中只余女孩揪心的喘息。 顾北掩下眸中的寥落,违心地说:“小梨,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我不想失去你,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疼爱,可能相处期间我的一些行为让你误会了什么……” 荆梨打断他,扯唇讽刺:“误会?” “你是在笑话我自作多情么。” 顾北静默一瞬,深吸口气继续道:“以前我总是忘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好像只要不戳破那层窗户纸,我们就可以永远以亲人的身份在一起。” “可我现在才想清楚一个事实。” 男人漆黑的凤眸定定地望向她,“你或许从未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哥哥。” 既然不是亲人,又何来的永远呢。 荆梨怔住,仿佛被用力敲中后脑,灵魂都在微微震颤,视线氤氲。 “顾北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我叫了你十一年的哥哥啊!”她颤着声说。 她的十一年全被男人否定了。 这要她怎么接受。 “那你爱上我,又怎么解释?” 荆梨哑然,唇瓣微张,呼吸急促,整个人陷入空前的绝望当中。 是啊……谁会爱上自己的哥哥啊。 所以真的是她有问题吗…… 顾北撇过头,不忍心再看她。 他知晓自己在强词夺理,卑劣地利用了荆梨对他的感情。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怕自己流露出些微的心软,他们便又重蹈覆辙,陷入彼此冷战消耗的死循环。 小腿上伤口流出的血顺着皮肤蜿蜒而下,荆梨丝毫不察,她正失神,直到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重新唤回她的思绪。 “我已经答应了外派出国,要去非洲三年,主持一个国家级的项目,最迟过完年就走。” 顾北站在她面前,语调平静,长睫低伏,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变换。 荆梨闻言从恍惚中回神,当意识到男人在说什么时,她心跳漏了一拍。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被她扔进垃圾桶的废纸。 原来他早已决定了要离开她。 “顾北,你真的要对我这么狠吗?” 荆梨抬头无力地看着他,被泪水浸湿的杏眸漂亮又破碎,瞳仁硕大而黝黑,像无尽的漩涡,能把人的理智吞噬。 顾北躲避她的眼神,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目光扫过她腿上的伤,见只是一道浅浅的口子,这才松了口气,继而温声嘱咐道:“我每个月会给你汇钱,你好好上学,别动不动就节食减肥,饭要吃饱,没课的时候少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场合,自己多注意安全,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走。”荆梨打断他,一字一句道,“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吗?” 顾北停下动作,没搭腔。 他放下边缘锋利的碎瓷片,起身去拿扫帚。 “你注意点脚下,别动地上的碎片,小心再割伤手。” 话音刚落,荆梨从背后紧紧圈住他的腰。 他身形一顿,漆黑的额发散落在额前,神情一片黯然。 “哥哥。” 荆梨埋在他背后,轻声低喃,男人身上安心的气息让她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求求你,别走。”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罪恶”,引诱雪山为她轰倒。 “你不能在知道我的心意后又不要我,我真的会疯的,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留在我身边等我长大,好不好……” 女孩如泣如诉的挽留惹得顾北心口一酸。 他好想转身抱住她,好想为她抛下一切。 世俗、未来……通通抛诸脑后,什么都不管,此时此刻,只无所畏惧地爱着她。 但他舍不得荆梨陪他一起共赴万劫不复的地狱。 “小梨,懂事一点。” 荆梨摇头,哽咽道:“是你教我的,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如果懂事的代价是你离开我,是不能再爱你,那我宁愿不懂事。” 顾北颓败地闭上眼,喉结轻滚,嗓音低哑至极。 “你的爱会杀了我。” 话落,荆梨猛地睁开眼,瞳仁震颤,如同瞬时堕入悬崖,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猛地推开他。 第69章 残忍 一场只针对她的服从性测试。…… chapter 69 明明今天艳阳高照, 可此刻站在采光出色的落地窗前,荆梨依然觉得手脚冰凉。 第78章 方才的澎湃一瞬间坠入谷底。 她惨白着一张脸,胸膛失氧般剧烈起伏,颓然地站在那儿, 身形单薄, 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光吞噬。 看向男人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痛苦与失望。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 最知道怎么伤你最痛。 顾北明知道的, 她最怕被他否定,被他厌恶, 最怕她的爱成为他的负担…… 可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你的爱会杀了我。】 杀了我, 还是放我走,这个选择权完全在你手中。 他完全堵死了她继续爱他的可能。 顾北逼自己对上女孩的目光,双眼平静,无波无澜。 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悲悯地俯视自己的信徒,似在无言嘲讽, 为她病态痴缠的追随感到可悲。 “顾北,我的爱就那么不堪吗?” 话落, 荆梨自己都觉得自取其辱, 她难过地皱起眉, 眼中露出彷徨, 瑟缩着脖颈小声喃喃道,“可这是我在你面前,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她边说边不受控地紧扣双手,尖利的指甲不停地剐蹭手背上细嫩的皮肤,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划痕,她却像感受不到痛一般, 甚至觉得身上的痛能有效缓解心里的痛。 顾北闻言心头狠狠一震,紧接着翻涌起几乎将他意志吞噬的后悔。 他狼狈地转过身,不敢再看她,所以并未注意到荆梨反常的行为。 “小梨,我们只当家人不好么。” 良久后,男人沉哑的嗓音响起。 荆梨抬睫遥遥望向他的背影,一时思绪恍惚。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记忆中满眼都是她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得那样遥远,宽阔的肩膀依旧带着令她心动的安全感,可她现在已经彻底失去拥抱他的权利了。 “不好。”荆梨红着眼反驳他,“从我意识到我爱你的那刻起,我们就注定无法只当家人了。” 顾北喉骨苦涩地滑动:“你能保证你的爱永远不会消失吗,如果未来某天你意识到对我的感情只是出于依赖,或者遇到真正令你心动的男人,你还能这么信誓旦旦吗?” 荆梨毫不迟疑:“我能。” 顾北敛眉轻笑,显然不信。 “小梨,忘了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说话做事要给自己留有余地,不然哪天后悔了吃亏的是你自己。” 荆梨闻言情绪再次处到崩溃的边缘。 她觉得自己正在对着深不见底的空谷呐喊,哪怕她已撕心裂肺,可仍然得不到回应。 顾北打心底里就不相信她。 不相信她的爱,更不相信她会爱他一辈子。 所以抗拒,所以远离。 他们太熟悉了,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他们了解彼此。 十一年前,他们因为渴望一个家而被命运绑到一起,没有人教过他们什么是正确的爱。 顾北认为对一个人倾尽全力地付出便是爱。 而荆梨却认为两个人永远形影不离才是爱。 于是一个人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自以为是,自我牺牲,阉割自我的感受,克制去爱。 一个如飞蛾扑火,牢牢攥住对方,一旦被甩开便觉得毁天灭地,世界黯然。 他们都是病人,爱得扭曲又绝望。 “顾北,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荆梨再次上前拽住他的袖口,死死的,指尖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还在做垂死挣扎。 顾北无力地合上双眼。 “或者你告诉我怎么做你才能不走,三年太长了,我熬不下去的……” 女孩哽咽的嗓音嘶哑细弱,带着浓浓的祈求。 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是彼此无法参与的三年。 这三年的空白,像硬生生劈下来的天堑,足以让从未分离过的二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哪怕之后再次相聚,也回不到最初了。 “荆梨,松开。” 良久,空气中响起男人冰冷的指令。 答案不言自明。 荆梨怔然,眼底最后一丝希冀被他按灭。 她失魂落魄地垂下手,眼睁睁看着顾北将一室狼藉打扫干净。 收拾完,顾北穿上外套,走到玄关口,背对着女孩淡淡道,“哥哥要去单位一趟,就不陪你吃饭了,桌上的菜应该都凉了,你吃之前别忘了加热一下。” 他语气一如往常,仿佛他们刚才的争吵只是一场梦,不曾发生。 “你去单位是为了那个出国的项目吗?”荆梨叫住他。 顾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 荆梨讽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走啊。” 顾北搭在门把手上的指节用力捏紧,黑眸黯淡无光。 “顾北,你今天要是走出这扇门,一辈子都别想再看见我。” 荆梨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就是让人相信她能做到。 顾北没吭声。 四周霎时沉入死寂,气氛莫名凝滞。 二人好似在无言对峙,谁也不肯退让。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门锁开动的声响,男人推开这扇他们为这个的家精心挑选的大门,抬脚走了出去。 从这扇门,从这个家。 “咚”的关门声砸在心头。 荆梨浑身脱力般跌坐在地,表情呆滞,双眼空洞,随即自嘲一笑,眼眶蓄满的泪不停地坠落。 一个不听话的妹妹,哪有前程重要呢。 - 晚上回到家,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以及一口没动的饭菜,顾北不由心口一沉。 他来到荆梨的卧室,发现她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衣柜里的衣服少了一大半,他昨晚送的项链此刻静静地躺在梳妆台上。 荆梨走了…… 如她白天说的那般,再也不想见到他。 顾北脱下西装外套,动作粗暴地扯掉领带,接着疲惫不堪地跌坐在女孩床边,盯着手里这条名为“北极星”的项链。 闪耀的钻石与他无名指上的荆棘戒指交相呼应。 无名指…… 顾北忽然忆起当初收到这枚戒指时的场景。 一瞬间,哑然失笑。 只有恋人间才会为对方在无名指戴上属于彼此的束缚。 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无名指招财。 小姑娘存的是这一份小心思。 攥紧项链,顾北心存侥幸,觉得荆梨消气后还会对他心软。 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给女孩拨去电话。 听筒里响起“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他不死心的给荆梨发去微信。 【小梨,回学校了吗?】 结果消息发送后浮现的红色感叹号让他猛地愣在原地。 心跳滞了一拍,泛起细密的疼痛。 荆梨把他拉黑了。 顾北霎时红了眼眶。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可依然无法缓解胸口的憋闷。 缓缓抬眼,男人望向玻璃上自己那张麻木可憎的脸。 窗外城市夜景繁华,即使挺直背脊,他也感觉自己无比狼狈,巨大的孤独感几乎将他吞没,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自作自受。 下一秒,顾北眼皮轻阖,泪无声掉落,转瞬即逝。 - 期末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意味着寒假开始。 宿舍四人中只有荆梨是本地人,其他三个室友考完试就全部回家了。 宿舍里一时只剩下荆梨一人。 易梓薇说待会开车来接她。 她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行李,眼睛却不自觉瞥向手机微信界面。 自从那天过后,她和顾北已经快一个月没再交流了。 她一如那天放下的狠话一般,拉黑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他转到银行卡里的生活费也一分没动。 倔强地借此同他置气反抗,以此证明自己的决心,期盼男人能向她服软。 可到头来折磨的还是她自己。 这一个月,顾北一次也没来学校找过她。 连换个号码给她打电话也没有。 仿佛成全她一般,再也不见。 思及此,荆梨伸手将手机屏幕反扣在桌面,警告自己不能心软。 艰难地将行李箱抗下六楼,易梓薇的车也准时停在了宿舍楼下。 二人合力将箱子塞进后备箱,随后荆梨熟稔地坐到副驾位置。 “先回家放行李,还是先去搓一顿?”易梓薇笑问。 荆梨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顾北,干脆道:“先吃饭。” “ok,那我订个包厢。” 易梓薇点开手机操作,随即又问道,“对了,这个春节你还回老家吗?初几回来,我想和你在开学前再旅游一圈。” 哦对,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 往年顾北会和她一起回滨宁祭拜过世的亲人。 闻言荆梨静默下来,垂眸思忖片刻,淡淡道:“我问一下。” 第79章 说罢,她像终于找到了一个主动破冰的理由,将顾北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今年春节我们几号去滨宁?】 发送完这句话,荆梨便将手机息屏,打算晾一晾他再回复。 可直到半小时后她和易梓薇坐进餐厅包厢,顾北都没有动静。 荆梨有些心慌。 【你人呢?】 对话框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 正当她魂不守舍的时候,刘春迎的电话打了进来。 荆梨眼皮一跳,迟疑地接通:“喂,舅妈。” 电话那头环境嘈杂,隐约响起机场提示登机的电子播报音,以及飞机冲上云霄的隐约轰鸣。 荆梨心头莫名一颤,呼吸急促起来。 “小梨啊,考完试了吗?” 荆梨咽了咽喉咙,哑声道:“嗯,刚刚考完。” 刘春迎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生怕打扰到你,考完就好。” “舅妈,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荆梨问道,握着手机的指节不由蜷紧。 刘春迎语气吞吐:“确实有件事想跟你说,但你哥一直不让我找你,怕打扰你考试,就拖到了现在。”她顿了顿,声音忽然染上埋怨,“这个顾北也真是的,出国那么大一事儿怎么能不告诉你呢,害得登机前还眼巴巴地一直盯着入口看,舍不得进去……” 女人自顾自地说,可荆梨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心跳剧烈加速,眼前泛起泪雾,整个人呆怔在原地。 “舅妈……”女孩声线颤抖,“你说顾北今天出国?” 刘春迎微愣:“是啊。” 荆梨猛地站起身,眼泪滑落,惊慌失措地哽咽道:“他不是说最迟春节后才会走吗,怎么今天就走了?” “他跟我说的理由是因为项目要提前动工,那边等不及了,单位派他立刻启程。” “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荆梨失控地吼道,将点完菜刚回包厢的易梓薇吓了一跳。 刘春迎无奈地说:“我也想告诉你啊,你哥死活不让,说你在忙期末考试,赶不及来送他,干脆就不跟你说了,以免让你分心。” 荆梨用力抿了抿唇,眼圈猩红,拉上易梓薇就往外走。 易梓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问:“怎么了?要去哪儿啊?” 荆梨脸色苍白不已,只飞快吐出两个字:“机场。” 刘春迎听见她们的对话,连忙阻止道:“不用过来了,飞机在半小时前就已经起飞了,估计你哥这会儿都睡着了。” 话音落地,荆梨手上一松,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面上。 触地的刹那,屏幕闪烁几下,随即陷入黑屏。 她无力地阖上双眼,被泪打湿的长睫颤抖不止,整个人如坠冰窟,心彻底凉透。 顾北,你好狠心啊…… 连离开都不告诉她,明知道她会伤心,却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从她的世界消失。 荆梨从以前就知道,顾北天生冷漠。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 他对别人狠,对他自己更狠。 可他又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 他早早便见识过人的虚伪与不堪,体会过社会的冷漠与肮脏。 他的心性早已比石头还要冷硬。 这么多年顾北做得太好,以至于荆梨昏了头,想要更多,忘了男人的心有多狠。 只许他自己放火,不允许她点灯。 他的离开对旁人来说无足轻重,对荆梨却是一场无言的惩罚,一场只针对她的服从性测试。 残忍又致命。 逼她懂事,逼她不敢再爱他。 逼她明白他们二人只可以是兄妹。 她不该赌的。 这下满盘皆输。 第70章 思念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chapter 70 2023年6月, 作为出了名的火炉城市,梧城正值酷暑。 结束一天的拍摄,荆梨推开摄影工作室的大门,热气扑面而来, 额头瞬间冒出细汗。 即使已到傍晚, 可屋外的温度与白日相比依然不减, 宛如一个巨大的蒸炉, 连风都是燥热的。 她不喜夏天的最大原因便是稍微一动,身上就黏腻不爽利。 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荆梨抬步朝停在路边的红色轿跑走去, 拉开副驾的车门,动作熟稔地坐上车。 主驾上的易梓薇这会儿正对着化妆镜拆头发里的卡子,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因不小心扯到头发而微微扭曲:“这次上的新衣风格都好大胆啊,那件露背的小吊带简直写着我的名字。” 荆梨从包里掏出电脑开始审片,轻笑道:“这叫千禧辣妹风,走的就是小众复古路线, 最近很流行的。” 易梓薇凑过去看自己拍了一天的照片,一副被自己美到的沉醉表情:“不愧是我, 拍得真好, 你瞧瞧这小直角肩, 这小蛮腰, 完全可以原图直出的水平。” 荆梨目光黏在屏幕上,闻言格外赞同地点点头:“那就不p了,我明天直接在店铺上放预告。” 大三的时候,手里有点闲钱的荆梨突发奇想,开了一家网店,卖一些自己设计的小玩意, 包括衣服和饰品,因为风格小众,审美独特,店铺的生意还不错。 本来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理,给自己找点事干,转移下注意力,没想到店铺被某个百万粉丝的变美博主在视频软件上推荐了,瞬间一大波流量袭来,订单暴增,荆梨不得不将全部精力放到这上面,甚至重新拉来易梓薇给她当平面模特。 “哎呀别别别,宝贝我开玩笑呢,你别忘了给我修修手臂上的肉啊。”易梓薇听她这么讲,立刻老实了。 拆完头发,易梓薇将化妆镜拉开,仔细观察镜中自己的妆容,确认依然十分完美后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她抬起手肘撞了撞荆梨的胳膊:“你说我待会顶着这个妆去见周逸怀,他会不会被我惊艳到?” 荆梨这才将注意力从照片上稍稍移开,偏头认真地看了女孩几秒,接着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岂止是惊艳,他的魂都得被你勾走,根本走不动道,晚上任你收拾。” 听到后半句话,易梓薇脸颊一热,嗔怪地斜她一眼,不好意思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今天是他生日,晚上一帮人聚呢,又不是只有我和他。” 荆梨停顿了一下,问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开生日派对?往年不都随便吃个饭就完事了吗。” 易梓薇心虚地眨了眨眼,随便扯了个借口:“可能看大四了吧,大家都要去实习了,趁这次机会好好聚一聚。” 荆梨不疑有他:“那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去了,你把我送最近的地铁口……” “不行!”易梓薇音调陡然拔高。 荆梨奇怪地看她一眼。 易梓薇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她讪笑两声,握住荆梨的手:“他那些朋友和同学好多我都不认识,你忍心看我一人在那尴尬吗?” 说罢,她扑闪着卷翘的睫毛,瘪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撒娇样,荆梨最吃她这一套。 果不其然,荆梨无奈地叹了口气,合上电脑,示意她开车。 “还是你最爱我 了。“易梓薇甜甜地说。 车子启动驶向另一个区,十几分钟的路程因为晚高峰硬生生拖到半小时。 抵达目的地后,荆梨率先下车,等待易梓薇停车的空档,她翻出随身携带的气垫补妆。 因为抬手的动作,左腕上戴着的宽大手环往下滑落,露出略显狰狞的疤痕。 目光忽地凝滞,荆梨眸色一暗,应激般将衬衫外套的袖口用力拽到手腕下方,将那疤痕挡好。 易梓薇过来时,她已经涂好口红,白到反光的脸这才有了点气色。 女生小跑着来到她面前,说话前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往路旁挪了两步,哪怕这是条不允许车辆通过的行人道。 注意到易梓薇的动作,荆梨愣了愣,随即鼻头略微一涩。 她反手和女生十指紧扣,温声道:“我们进去吧。” 易梓薇点头:“走吧。” 生日会的场所定在某休闲会所的顶层包厢内。 二人刚来到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男生们闹哄哄的玩笑声。 “你小子命真好啊,女朋友家那么有钱,今天这地方也是你女朋友订的吧,布置得真用心,啧啧啧,这种又傻又恋爱脑的女人怎么没被我遇到呢。” “还得是我周哥,一毕业就当赘婿,得少走多少弯路啊。” “你对象还有没有有钱的闺蜜啊?别小气嘛,给兄弟也介绍一个呗。” …… 里头刺耳的调笑接连不断。 荆梨瞥了眼易梓薇的脸色,挺难看的。 她安抚性地捏了捏好友的手指,正准备进去将那帮人臭骂一顿,可下一秒,却听见周逸怀的声音传来。 “嘴巴给我他妈的放干净一点。” 第80章 空气随着他不怒自威的话语落地而陷入死寂。 “不好意思,我还没废物到办个生日会都让我女朋友掏钱。” 周逸怀语气嘲讽,冰冷锐利的目光射向方才发表恶臭言论的两人。 “我当不当赘婿关你屁事,怎么,就这么嫉妒我啊?跟你很熟吗?舔着脸过来蹭饭还叽叽歪歪,我给你脸了是吧。” 听到这话,那两人顿时面露难堪,恼羞成怒地瞪向周逸怀。 紧接着,一道凳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周逸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人。 “我女朋友是不是恋爱脑我不清楚,反正我是,我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走廊上的易梓薇闻言眸光微闪,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小情绪瞬间消散,嘴角弯起甜蜜的弧度。 “所以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男人指了指门口,示意慢走不送。 那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再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顶着全场看笑话的目光,灰溜溜地起身离开。 结果推开门便瞧见两位格外靓丽的美女站在门外。 他们眼睛一亮,下意识想要搭讪,可其中一个卷发美女却径直越过他们扑向周逸怀。 目瞪口呆地瞧着相拥的两人,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便被另一个美女狠狠撞开。 荆梨嫌恶地斜了二人一眼,将包厢门甩上。 “路上好堵,我来的不算太晚吧?”易梓薇黏黏糊糊地撒娇道。 周逸怀眼尾含笑,抬手帮她梳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嗓音温柔至极,和刚刚判若两人:“不晚,我也刚到。” 一旁打台球的几个男生强忍笑意,暗道不知是谁眼巴巴等了一个小时。 果然是个恋爱脑。 荆梨轻咳一声,让这对旁若无人的小情侣注意着点。 易梓薇立刻反应过来,红着脸从男人怀里撤出,接着在周逸怀的带领下同他的朋友们打招呼。 荆梨本打算随便找个角落坐着当透明人,可易梓薇却一把揽住她,朝大家介绍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荆梨,漂亮吧,现在还单身哦。” 她特意强调了“单身”这个词,格外暧昧地对着荆梨眨了下眼。 荆梨礼貌保持微笑,手上却悄悄地在易梓薇腰间掐了一把。 易梓薇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周逸怀听见低头关心道:“很冷吗?” 她连忙摇头:“没有。” 荆梨抿唇压下嘴角的笑,识趣地给小情侣留空间,走到另一边坐下。 正准备伸手拿点喝的,身旁突然落下一道高大的人影,伴随着清新的男士香水味道,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拿起那罐可乐。 她略有些诧异地侧头望去,不期然对上一双微挑含情的凤眸。 思绪骤然一怔。 眼前的男生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影重叠。 心脏连锁般漏空半拍,引起阵阵酥麻的涟漪。 但也仅是一瞬的失神。 荆梨眸中温度退却,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她没计较对方的抢先,转而拿起一罐啤酒,一言不发,打开喝了一口。 辛辣的滋味麻痹了她的口腔,这才将将压下心头的淤堵。 “你好,我叫沈淙,淙淙流水的那个淙,是逸怀的舍友,之前总听他提到你,这下终于见到本尊了。” 男生主动介绍起自己。 望着伸到面前的手,荆梨没动,她又抿下一口酒才冷淡地说:“你好。” 女生的反应并未让沈淙退缩,他目光炙灼地盯着荆梨,主动挑起话题:“听说你画画很厉害,是从小就一直在学吗?” 沈淙长得不赖,五官立体深邃,完全颠覆大众对工科男的刻板印象。 特别是那双精致的凤眼,自带深情滤镜,被他认真凝视的时候会不自觉深陷其中。 可惜这次他找错了对象。 荆梨完全免疫,因为比这更惑人的眼神她早已面对了十几年。 “不自小学,我怎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美院?” 荆梨简直把“废话”和“不想搭理”刻在了脸上。 沈淙闻一愣,似是没预料到荆梨会这么不客气,但他很快又低头一笑,语气抱歉:“不好意思,是我没话找话了。” “我太想跟你搭上腔,可能看起来有些奇怪,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请你见谅。” 男人的坦诚倒让荆梨不好意思再张开刺。 她无聊地撇过脸:“没关系。” “说起来,我和逸怀共同开发的那款游戏之所以能获得那么大的成功,还有你一份功劳。”沈淙循循道,嗓音温润,一如他的名字。 听到这话,荆梨被挑起些许兴趣,重新将视线落回男人身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淙点头,膝盖不自觉朝女生的方向靠近几分:“我们游戏的原画师是你同学院的学姐,逸怀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才愿意来帮我们的。” 经他提醒,荆梨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她失笑着摇摇头:“于学姐本来就对游戏设计感兴趣,我只是帮忙联系了一下,功劳谈不上。” 沈淙赶忙道:“怎么谈不上,要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那么顺利地解决美术那关。” 不知是不是酒精开始起了作用,荆梨的警惕性渐渐松懈,话匣子不由打开,和对方就游戏美术这块领域畅聊起来。 不远处,易梓薇和周逸怀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俱松了口气。 易梓薇:“我本来还不觉得沈淙和顾北哥长得像,可刚刚他一笑起来,再加上四周光线昏暗,那双眼睛简直跟顾北哥一模一样,我都得恍惚一下。” 何况荆梨了。 周逸怀说:“沈淙这小子性格不错,脾气也好,在我们学校挺受欢迎的,而且只在大一的时候短暂地谈过一段恋爱,之后就一直单身到现在,人品绝对靠谱。” 易梓薇拍拍他的脑袋,夸道:“你做事我放 心。” 周逸怀十分受用,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 易梓薇嗔了他一眼,接着又叹道:“我也不指望荆梨能因为另一个相似的男人而放下对顾北的执念,我只希望她能开心一点,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想起两年前,顾北离开后荆梨那不人不鬼的样子,易梓薇就控制不住地鼻酸,心里对顾北的埋怨也更深一分。 - 聚会结束时,已是夜里十点。 众人相继离去,易梓薇将微醺的周逸怀扶上自己的车。 荆梨见状主动表示自己打车回去,却被易梓薇拦下:“沈淙没有喝酒,他正好也开车过来的,让他送你吧。” 说罢,她给沈淙递了个眼神,还将荆梨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不麻烦吧沈淙?” 沈淙配合地点点头:“当然不麻烦。” 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表演,荆梨并未点破,她抬头对上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心里忍不住想笑,面无表情地说:“那走吧。” 车上,安静无话。 荆梨一上车便闭眼假寐,沈淙几度想要开启话题,但看她眉眼疲惫,又强行憋了回去。 “开车就专心一点,老看我干嘛。” 长久的沉默过后,荆梨主动打破尴尬。 沈淙唇角微勾:“我还以为你直到回家都不会理我了。” 荆梨稍稍侧头,看向他的眼神格外认真。 毫无情绪的视线从男人硬朗的侧脸线条飞速略过,最后定格在他弧度上扬的眼尾。 许是今夜积攒的酒精还在影响着她,恍惚间,两道人影再次重叠。 有些被她刻意压制的感情出现破土而出的迹象。 “我和那个人很像吗?” 沈淙忽然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可荆梨却听懂了。 她如梦初醒,欲盖弥彰地眨动泛红的双眼,视线狼狈地移开,缺氧般深吸口气,鼻音浓重:“不像。” “一点也不像。”她强调。 沈淙无所谓地耸耸肩,玩笑道:“是觉得我不配,还是怕我介意?没关系,如果是被你当成替身,我还挺乐意的。” 听到这话,荆梨心情瞬间变差,语气也染上点烦躁:“说了不像,没见过有人上赶着当替身的,小说看多了吧你。” 见自己把人惹急了,沈淙顿了顿,连忙安抚:“好好好,不像不像,我不说了,别生气。” 听着对方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荆梨心头升起熟悉的无力感。 她重新闭上眼,这次真的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不久后,车子停在艺术学院附近的公寓楼下。 自从开网店后,荆梨便从宿舍搬了出来。 她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在学校附近租房住。 一是为了上学方便,二是对那个充满回忆的房子感到惧怕。 对,惧怕。 这两年多来,她每每踏入那个家,都会生理性的不适。 一种从心底往外蔓延的痛苦,敲打着她的神经,提醒她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 第81章 “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见女生下车后连声招呼都不打,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沈淙忍不住开口。 荆梨回头,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男人主动走到她面前,再一次伸出手:“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荆梨。” 荆梨还是没动,静静地望着他:“你可能误会我了,今晚我会跟你聊那么长时间,只是因为我看出薇薇想撮合我们,我不想让她失望罢了。” 沈淙并不失落,反而干脆道:“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我看得出来。” 荆梨挑眉:“那你还纠缠干嘛?” “就不能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嘛。”沈淙语气无奈,黑眸漾起温润的笑意,“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我欣赏你,交个朋友不过分吧。” 荆梨见他表情认真,不似作伪,这才彻底放下警惕,握住男人的手,弯唇道:“谢谢你送我一趟,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和沈淙分别后,荆梨没有立马回家。 她调转方向朝不远处的便利商店走去,买了一兜子泡面。 今晚桌上的菜她根本没吃几口。 莫名的没有胃口,情绪低落。 或许与沈淙的那双眼睛有关。 踏入必经的黑巷,荆梨自然地打开手机电筒,如柱的光线将前方黑暗驱散,她下意识哼起不成调的歌为自己壮胆。 直到光柱被一道高挑的人影阻断。 歌声跟着戛然。 有人在前面。 意识到这点,荆梨心脏一紧,轻轻停下脚步。 这条巷子没有路灯,经常有野猫蹿过,她刚搬来那会儿晚归时经常被吓到,但还是第一次遇到活人。 他是在等谁吗? 怎么一动也不动? 无数可怕的念头涌入脑海,荆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犹豫着要不要先转身跑开,等那个奇怪的人走了再回家。 不怪她反应过度,独居女性最怕的就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多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 这么想着,荆梨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沿着进来的路返回,可刚迈出一步,身后便响起一道令她血液凝固的声音。 “小梨。” 声线清冷,低沉,带着熟悉的疲惫,让荆梨的心跳生生漏了一拍,随即加速反扑。 脚下黏滞,再也挪不动半分。 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向她靠近,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她心上。 荆梨不自觉屏息,耳膜鼓噪,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响。 直至男人的脸彻底从黑暗中显现,完整烙在她眼底,荆梨面上血色尽褪,失禁的泪水从眼尾无声滑落,手里拎着的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顾北比两年前瘦了不少,眼下还泛着乌青,墨发稍显凌乱,整个人有种风尘仆仆的颓丧,一看便是连夜赶回来的,甚至连休息都不曾,身上的黑t皱皱巴巴,脆弱的破碎感扑面而来。 男人漂亮的眉眼此时被思念填满,眸光闪烁地看着她。 荆梨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毕竟两年多来她做过不少与顾北重逢的梦境。 每一次都是哭着醒来的。 半夜惊醒最难熬,因为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女孩呆滞的反应让顾北心头打起鼓。 来之前,他怕荆梨不想看见他,又怕荆梨看见他后当做没看见。 总之不管哪一种都能令他心碎。 可对女孩浓烈的思念让他没空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踌躇与犹豫。 他此刻最想做的,便是紧紧抱住她。 “小梨,我回来了。” 顾北张开双臂将女孩圈入怀中,手掌轻轻按在她腰后,仿佛走失的珍宝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根本不敢用力,生怕一个激动便碰碎了她。 熟悉的安全感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荆梨片刻失神,眼泪落得更凶,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顾北呼吸一滞,瞬间收紧手臂,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对方嵌入身体。 手掌下的触感温软、清瘦,比他离开前更甚,顾北蹙了蹙眉,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他嘱咐过她要好好吃饭,她肯定没听。 “为什么?” 荆梨太过安静乖巧,极具迷惑性,在顾北以为她已经消了气,曾经的裂痕都已抚平,他们将重新开始时,荆梨却亲手敲碎他的幻想。 “为什么还要回来?” 男人身体猛地一僵。 顾北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眷恋地描摹起她的轮廓。 他的大掌将荆梨的脸衬托得愈发娇小,惹人怜惜。 顾北扯起唇角,喉骨滞涩滚动,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说:“项目提前结束了,我当然得立刻回来见你啊。” 荆梨眼圈红肿不堪,被泪打湿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张口,是怎么也克制不住的哽咽:“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还要出现。” 话音落地,顾北心口骤然一窒。 “我没有不要你。” 嘶哑的低喃从唇边倾泻,被夏夜蝉鸣揉碎,显得是那样的没有底气。 荆梨注视着他,眸光平静得令人心慌。 她目露讥诮,仿佛在说“你自己信么”。 第71章 报复 “我已经不爱你了。”…… chapter 71 顾北被她的目光刺痛。 他沉默半晌, 再开口,嗓音仿佛从砂砾中滚过,哑到了极点:“我不是不要你,我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你, 我只是希望我们可以暂时分 开一段时间, 彼此冷静下来, 重置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一切从头开始。” 他略一停顿,眸色深深, “从恋人的关系开始。” 荆梨闻言猛地一愣, 下意识躲开他的手,脚步踉跄着与他拉开距离,眼神像在看疯子。 她神色惨然:“你当时走得那么决绝,一点情面都不留,甚至两年间一次也没回来看过我,连一通关心的电话都没有, 就好像,完全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说到这她自己都笑了一下, 似觉得无比荒唐, “可你现在竟然告诉我, 你抛下我, 是因为想要和我重新开始?还是以恋人的关系?”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地皱紧了眉,脸上又哭又笑,像个快被逼疯的神经病。 顾北心疼地望着她,眉宇间攒着浓烈的哀伤,他喉结轻滚,解释道:“我们当了十几年的兄妹, 我无法保证你对我的爱不是出于妹妹对哥哥的依赖,我怕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万一你以后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又后悔当初冲动。” 听到这话,荆梨陡然冷静下来,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你以为,一切都是你以为!顾北,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有原则吗?还是说我的想法对你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顾北靠近她,高大的身影步步紧逼,目光炙热,毫不掩藏自己的情愫:“当然重要,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比我自己还重要。” 荆梨仓皇后退,幅度大到差点摔倒,动作间满是对他的抗拒:“你口中的重要难道是指否定我的爱,忽视我的痛苦,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两年间毫无音讯,然后现在又突然回来,说想要重新开始,完全不在乎我的意愿。” 荆梨忽然觉得心下无比悲哀,她竟然爱上了一个这么自私,这么自以为是的男人。 他从未正视过她的痛苦,任由她深陷爱上不能爱之人的挣扎当中,不在乎她这两年间无数次的自我否定,自我厌恶。 现在却言辞凿凿地希望和她从头开始,还是以恋人的关系…… 顾北根本不爱她。 爱一个人才不会这么残忍。 “顾北,凭什么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说在一起我就必须和你在一起,你凭什么觉得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想法发展下去?难道就因为我爱你,舍不得恨你,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吗?” 她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仿佛眼前的男人她第一次认识,眸中漾起难以言喻的失望。 “你太自私了,从始至终,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女孩锐利又精准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下下剖开他的心脏,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顾北瞳孔一颤,这一刻,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那些自以为正确的选择,全都高高凌驾在荆梨的需求之上。 一直以来,他习惯了以兄长的身份为她铺路,把她当成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忽视她的想法,把所有的难题和烦恼都丢给自己,以为这样她便能一直开心幸福,没有负担地活下去。 就像当初他披着433这个马甲接近她一样。 不也是抱着劝她报考京州美院的目的么。 荆梨说的没错…… 他打心底里觉得她缺少独立的人格,她理应依附于他,下意识忽略她的自主性,擅自帮她决定一切。 第82章 思及此,男人眸光骤然黯淡,整个人像被狠狠打击到一般,背影在夜风中显得格外落寞。 “我没想伤害你……” “没想伤害我也被你伤害到了,我做不到毫无芥蒂地陪你重新开始,顾北,虽然被你养大,可我是人,我会记仇,我也有尊严,我不是你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小狗,不管被你伤得多深,只要你大发慈悲地吹个口哨,我就会不管不顾地再次回到你身边!” 荆梨异常激动的状态让顾北有些担心,他强压心头的不安,忙出声安抚道:“乖,我们先不说了好不好,时间很晚了,我们回家好吗……” 他试图抱住女孩,可手刚碰到她的肩膀便被甩开。 “别碰我!” 荆梨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漆黑的瞳仁愤恨地瞪着他,过激的反应让她看起来格外的神经质,仿佛稍加施力便会彻底丧失理智。 她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情绪再次浮现崩溃的迹象。 “我们早就没有家了,在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之后,仍然选择一意孤行地抛下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家了。” 顾北眼圈霎时红透。 他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是他亲手把他们的家给弄没了,把她也弄丢了。 “两年时间,如你所愿,我已经不爱你了。” 一片静默中,看着男人的眼睛,荆梨嘶哑着说出这句致命的报复,眼底闪过隐秘的快感。 周遭的一切随着话音落地而陷入死寂,连风都好似按下了暂停键。 顾北心头一震,愣在原地,好久才从她这句话中缓过神。 一瞬间,他的世界似台风过境,天昏地暗。 “不对……你爱我,你是爱我的,这只是你为了报复我说的气话对不对?” 顾北魔怔了一样,嘴里不断重复“你爱我”这三个字,下一秒,他不顾荆梨的挣扎强行抱住她,手掌紧扣她的后脑压向自己,似在用这种方式证明她的心还在他这里。 “我叫你别碰我!” 荆梨有些崩溃地吼道,言辞间满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双手不停推搡捶打。 从以前就这样,每每二人起争执吵不下去的时候,他就用拥抱来堵她的嘴,从前这招有用是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可如今她不会再被他糊弄过去了。 可她的力气在顾北面前根本不够看,很快便被他压制,紧紧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我错了,哥哥错了,你怎么对我都行,只要你能解气,但就是别说不爱我了,我承受不住的。” 来之前,他设想过无数荆梨“报复”他的手段,他全部都能接受,并心甘情愿地任她解气。 唯有不爱他,不可以。 某种层面上来说,是荆梨给了他有恃无恐伤害她的底气。 他总觉得只要自己哄一哄她,荆梨就会再次回到他身边。 可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凭什么啊…… 凭他根本拿不出手的爱吗…… “小梨,别不要我,我们还变回以前那样好不好?” 还像以前一样爱他好不好? 头顶响起男人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连呼吸都在因为害怕失去她而颤抖。 荆梨侧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耳边传来因她而起的,炽烈急促的心跳。 曾几何时,她无比期盼这座岿然不动的雪山展露出对她的欲望和渴求。 但经过男人两年的“惩罚”,她已经不敢再奢望了。 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软,便又重蹈覆辙。 她不想再经历那段痛苦的日子了。 “不好,我和你之间,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得让顾北明白,做错事必须得付出代价。 - 丢下失魂落魄的顾北,荆梨独自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走,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没开灯的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隐隐透进来一点城市霓虹。 荆梨目光失焦而空洞,指甲又开始无意识地刮蹭细嫩的手背,麻痒的痛感稍稍将她从无尽的迷茫中抽离出来。 她垂下长睫,借着微光看见手背上新增的抓痕,思绪一滞,连忙爬起来翻出断掉好久的抗抑/郁药,就着冷水将药片吞下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空荡荡的胃里,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哪怕正值盛夏,她依旧打了个寒颤。 荆梨垂着眼,视线放空,神情平静略显呆滞,站在客厅中间许久未动。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骨骼像 是生锈了一般,稍微动一下便嘎吱作响,酸得厉害。 良久,她拿上角落里的烟盒和打火机,摸黑来到阳台,手拢着蹿起的火苗,唇叼着烟凑近,下一秒,灰白的烟雾朦胧了她的眉眼,缥缈而动人。 她其实已经戒烟很久了。 曾经为了佯装大人才学的陋习,如今竟成了她缓解压力的良药。 荆梨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缓慢掀开眼,没有情绪的视线落在还站在楼下的男人身上。 顾北背对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身影宛如一尊枯槁的雕像,一触即碎。 她坚持当了半年正常人,药都断了,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顾北只需站在她面前,便能轻易让她的努力变成笑话。 她根本就没好。 方才她疯子一样的反应显然是最大的佐证。 两年前顾北亲手划下的口子,随着他的回归再次渗出血。 要是顾北知道他离开后,她患上抑/郁症,甚至几度自杀未遂时。 他会不会比她先崩溃呢? 荆梨恶劣地想着,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解气。 望着楼下男人的狼狈,一支烟燃烧殆尽,她敛眸点开手机微信,翻出被顶到最底下的一个聊天框。 烟头猩红的火光随着她打字的动作在黑暗中飞舞。 【翟医生,明天我想见您一面。】 对方还没睡,消息回得很快:【我帮你预约。】 【麻烦您了。】 关掉手机,荆梨将烟头按在枯萎的花盆里,最后看了眼顾北的方向,转身离开阳台。 哪怕他就这么站一夜,她也管不着。 她最了解这个男人。 他决定的事情,谁劝都拉不回来。 第72章 爱的反义词 恨和爱的威力一样强大。…… chapter 72 这一夜, 荆梨又失眠了。 压制情绪的药物第一次失去效果。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闭眼听着窗外的夏夜蝉鸣,试图找到内心的平静。 可思绪忍不住烦乱,想要下床走到窗边, 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就这么捱到了凌晨, 荆梨猛地睁开疲惫的双眼, 忍无可忍地来到阳台, 透过玻璃朝下看去。 顾北站着的位置此时空无一人。 他走了。 今晚他的出现好像只是荆梨过往众多梦境中的一个。 荆梨垂睫讽刺地弯了下唇。 她就不该抱有期待。 就这样吧,回到各自原本人生的轨迹。 结束这场持续了十一年的, 扮演兄妹的可笑戏码。 将阳台的推拉门关上, 荆梨重新回到卧室,上床闭眼,酝酿睡意。 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她突然烦躁地翻了个身,黑暗中眸光流转,神情恹恹。 顾北不纠缠她, 她理应感到轻松,可刚刚发现他真的离开后, 心口又憋闷难受, 怎么也缓解不了。 这人真可恶。 总在她心湖归于平静之际, 擅自翻搅, 掀起风浪。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精疲力竭地眯着,上午九点被闹钟叫醒。 她和心理咨询师约的下午两点半见面。 上午要去和易梓薇看设计工作室的场地。 网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荆梨的自媒体账号也累积到了十万粉,她渐渐萌生出成立自主服装品牌的念头。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畅想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工作。 妈妈还在时, 她想成为可以保护妈妈的警察。 遇到顾北后,她想变成盖房造家的建筑师。 没想到这个梦想却被顾北先一步实现了。 到现在,她想要变成独一无二的自己。 只做让自己不后悔的事。 顶着昏沉的脑袋走进卫生间,荆梨开始慢吞吞地洗漱收拾。 这套公寓差不多八十多平,位置优越,装修风格时尚,小区的配套设施也齐全,非常适合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年轻人独居生活。 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隔音一般。 特别是卫生间。 每次待在里面,左邻右舍发出点动静都能听到。 这不,在她低头吐掉牙膏沫的时候,隐隐听见隔壁传来的男人说话声。 荆梨微愣,不自觉停下开水龙头的动作。 第83章 她记得隔壁住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姐姐啊。 怎么有男人在说话? 难不成是她的男朋友? 这么想着,荆梨想起这两天隔壁确实经常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门口还堆放着收拾出来的杂物,一副随时要搬走的样子。 荆梨没放在心上,她简单化了个妆,换上衬衣和短裙,扣上鸭舌帽走出家门,左手腕上的智能腕表堪堪遮住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痕迹。 刚按亮电梯的下行键,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提示有新消息进来。 荆梨点开一看,是易梓薇的微信。 【宝,我车送去保养了,我派人去接你,你在楼下等一会,很快就到。】 荆梨打字回复:【好的。】 等待电梯的时间里,住她隔壁的女生和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一起走了过来,在电梯前站定。 荆梨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往旁边挪了半步。 “他对你这个房子特别满意,价格也能接受,还说你要是方便的话今天就可以和你签合同把房子租下来。”西装男笑道。 原来是中介啊。 荆梨垂眸暗暗道。 女生说:“行啊,正好我今天没事。” 西装男:“那就约下午一起到店里见面好了,我现在就跟他说。” 话落,电梯门正好打开。 三人走进去,荆梨看了眼女生,二人视线不经意交汇,对方弯唇一笑。 “你要搬走了?”荆梨还是问出了口。 “嗯,不续租了,我妈生病要动手术,我得回家照顾她。” 荆梨了然地点点头:“那祝阿姨早日恢复健康。” “借你吉言。”女生笑了笑:“可惜以后吃不到你烤的小蛋糕了。” 荆梨也跟着扬起唇:“这有什么,你要是想吃在微信上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寄。” 女生:“好!” 十分钟后,荆梨终于等到了易梓薇口中的“司机师傅”。 望着昨晚自己刚坐过的黑色轿车,荆梨无奈地叹了口气。 易梓薇这丫头还真是执着啊。 “好巧啊,又见面了。”沈淙故意道。 荆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是啊,真巧,巧到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跟踪我。” 沈淙被她逗笑,那双出众的凤眼在阳光下潋滟无比:“那你真误会我了,就不能是我们有缘吗。” 荆梨暗自翻个白眼,没搭腔。 沈淙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上车吧。” 荆梨也不忸怩,越过他坐上副驾的位置。 路上,沈淙主动挑起话题:“上午看完场地之后我请你们两个吃饭吧,听易梓薇说你很喜欢吃泰国菜,我知道那附近有家做泰国菜非常正宗。” 荆梨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反应淡淡:“随便。” 这时前方恰好红灯,沈淙停下车,偏头看向她:“那你下午有空吗?” 荆梨闻言眼尾轻挑,瞥他一眼:“有事?” 沈淙直白地“嗯”了声:“可以请你看场电影吗?” 荆梨戴上蓝牙耳机,低头刷手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好意思,正好没空。” 沈淙见状识趣地不再纠缠,继续专心开车。 他不是那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知道追女孩不能逼得太紧。 等二人抵达约定好的地点,易梓薇已经和中介等在哪儿了。 “来啦。”易梓薇笑着迎上去,暧昧的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笑而不语。 年轻的中介小哥见人到齐了,招呼道:“待会我们要看的第一套铺面就在前面不远。” 易梓薇示意他到前面带路,随后扯过荆梨的胳膊低声笑问,“和沈淙相处得还不错吧。” 荆梨面无表情:“我们看场地,你找他来干嘛?” “沈淙说他对这一片很熟悉,我就拜托他来帮我们掌掌眼咯。”易梓薇接着又问,“哎,你感觉他怎么样?” 荆梨装傻:“什么怎么样?” 易梓薇:“啧,明知故问。” “你实话告诉我,对他有感觉不?” 荆梨实话实说:“没有。” 易梓薇明显不信:“真的假的?” 荆梨倒觉得有些奇怪了,斜睨着她,眼神审视:“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会对他有感觉?” “因为他长得和顾……”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那个名字,易 梓薇猛地一顿,随即讪讪道,“长得帅啊。” 荆梨沉沉地盯着她,黑白分明的杏眸似能将人看透。 望着女生心虚躲闪的目光,荆梨并未戳穿她,反而意有所指地说:“我喜欢一个人跟他的长相无关。” “那当然了,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易梓薇笑得十分狗腿,“沈淙我调查过了,这人真的不错,你可以试着跟他发展一下。” “薇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现阶段并不想进入一段新的感情当中。” 荆梨觉得必须得跟易梓薇讲清楚了。 可这话落到对方耳中却被扭曲为:她还没从顾北留下的阴影里走出来。 易梓薇敛了笑,对上荆梨的视线,认真道:“是不想进入新的感情,还是在等某人回来?” 荆梨愣住,脑海中划过昨夜顾北在巷口出现的画面。 那样的不真实,仿若梦中的场景。 她都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可能真的是她做的一场梦。 荆梨眼眸微黯:“一个两年间毫无音讯的人,我等他干嘛。” 听到“毫无音讯”这四个字,易梓薇眸光轻闪,唇动了动,终是选择把话咽了回去。 “行了,别为我操心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平静,不需要男人给我添乱。”荆梨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易梓薇见状也只能闭上嘴,扭头怜悯地看了眼跟在她们身后的沈淙。 一上午,他们看了三处场地,荆梨比较满意最后一个,是一栋处在艺术园区内的复式小楼,采光好,周围环境也很不错,艺术氛围浓厚。 除了租金高外几乎没有缺点。 荆梨现在手头上的闲钱只够租半年的,如果全部投入进去,她就得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她忽然想起顾北留给她的那张银行卡。 男人离开的两年间每个月都会往里汇钱。 她固执地一分没动。 如今应该攒到五十多万了。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动那笔钱时,却听见易梓薇跟中介说:“我们就要这套了。” 荆梨赶紧拽住她的袖口,压低嗓音拧眉道:“太贵了,我钱不够。” 易梓薇睇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凑在她耳边说:“放心,我有钱啊。” 荆梨觉得不妥:“是我要开工作室,怎么能花你的钱呢?” 易梓薇挽住她的胳膊,语气无奈:“我俩之间分什么你我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看着荆梨不赞同的眼神,她想了想,折中道:“那这样吧,你要实在过意不去,那这钱就当我给你的投资,你赚钱了分我一点就行。” “反正我就看上这套房子了,你不租的话那我就自己租下来,然后我免费借给你用。”易梓薇笑得可爱。 荆梨闻言忍不住鼻尖一涩,她别扭地撇开眼,不想让对方瞧见自己的脆弱。 其实这两年她能从抑郁中熬过来,友情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也是易梓薇帮她联系到国内最好的心理咨询师,辅助药物治疗,她才能慢慢好起来。 她一直记得当初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她怕易梓薇为她担心,就没告诉她自己的病情。 有次两人出去逛街,盯着街道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她竟生出一了百了的念头,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到了路中间,鸣笛声争先恐后地朝她袭来。 是易梓薇把她拉了回来。 那天易梓薇抱着她哭了好久,滚烫的眼泪落在她小臂深深浅浅的疤痕上。 “你病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女孩的眼神心疼又绝望,仿佛她患的是无药可医的绝症,并且生命垂危。 “怕你为我担心。”荆梨嗓音哽咽,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荆梨你这个臭丫头!”易梓薇又气又急,“你得的不是普通的小病,不是靠自己就能捱过去的!” “今天要不是我在你身边,你就没了!” 她越说越后怕,抱着荆梨不撒手,哭得比她这个病人还伤心。 也是在那一天,易梓薇知道了她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也是她的症结所在——她和顾北不是亲兄妹,而且她还爱上了对方。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们之间的氛围不像亲兄妹,一切都说得通了。”易梓薇眼里心疼更甚,“顾北知道你因为他生病了吗?” 荆梨:“不知道。” “我不想告诉他。” 易梓薇攥住她的手:“为什么?你应该告诉他,让他知道你有多痛苦,让他也尝一尝差点失去你的滋味。” 第84章 荆梨眨了眨泛热的眼眶,摇头道:“他要是真的在乎我,也不会逃走了。” 是的,在她眼中,顾北毅然离开的行为就是逃避。 如果爱的反义词是不爱,那顾北就是不爱她。 爱一个人会为她披荆斩棘,会和她一起面对未来可能会遇到的一切艰难险阻。 说她幼稚也好,天真也罢。 她对爱的理解就是如此理想化。 昨夜顾北说想和她以恋人的关系重新开始。 言外之意,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可这感情对荆梨来说,发生得毫无根据。 就像……只是为了弥补她一样。 这让她怎么敢再次对他交出真心呢。 - 在易梓薇的坚持下,荆梨成功租下这套小楼。 接下来就是漫长又艰难的装修环节。 因为周逸怀和沈淙的那个游戏工作室就是沈淙负责的装修,易梓薇便自然而然地向他咨询起装修的相关事宜。 荆梨本不打算和沈淙牵扯太深,但她见易梓薇还存着撮合他俩的心思,便咽下了拒绝的话。 薇薇帮了她太多,她实在不忍心看她为自己提心吊胆。 如果能让薇薇稍稍放心的话,她可以试着和沈淙相处看看。 中午三人去吃了沈淙推荐的那家泰餐馆,吃完已是下午一点多。 易梓薇为了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找借口先一步溜了。 气氛尴尬下来,沈淙借此又提出一起看电影的请求。 荆梨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语气抱歉:“我两点半和人有约了。” 沈淙“啊”了声,有些可惜地沉了口气:“那下次吧。” 荆梨略一沉吟,尝试问道:“晚上我有时间,要不一起吃个晚饭,再看电影?” 沈淙眼睛一亮:“可以吗?” 荆梨见他一瞬间明亮的神色,不由愣了愣。 她恍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般。 因为顾北的一句话而开心不已。 她心底忽然有些酸胀,不忍心再让对方失望:“那你等我消息吧,我结束后叫你。” 沈淙比了个ok的手势,离开时背影都透着轻松。 荆梨抿了抿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淡淡收回视线,转身打车前往心理咨询室。 因有提前预约,荆梨畅通无助地来到翟医师的办公室。 坐到熟悉的单人沙发上,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 许是感受到她的紧张,翟洋倒了杯水给她,温声安抚:“放松一点,我们还像之前那样,当做朋友聊天,不要有负担,这里很安全。” 荆梨点头,捧着水杯的手悄然攥紧。 翟洋坐到她对面,主动开口:“是断药后情绪又反扑了吗?” 荆梨长睫微垂,她盯着杯中平静无波的水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跟断药没关系,是那个让我生病的人回来了。” 翟洋微愣,似是从未设想过这个原因。 他不禁回忆起两年前荆梨第一次来他这时的场景。 女孩很漂亮。 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毫无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光彩。 像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她一开始很抗拒在他面前展露心底的伤口。 翟洋也不着急,先给她做了一份表格,结果如同预料的那样——中度抑郁。 而且从她做题时不小心露出带有划痕的手腕和对话时走神的状态来看,她已经出现躯体化和自残的行为了。 十七八岁的孩子出现心理问题,一般就是家庭原 因和学校原因。 他试探地问她父母关系如何。 女孩漆黑的瞳仁直直地望向他,平静道:“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翟洋神情微滞,心里有了盘算。 “抱歉。” 荆梨:“没关系。” 他又问道:“那这些年你一直跟谁生活呢?” 荆梨顿了顿,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表情的脸突然微微扭曲。 良久,她哑声开口:“我哥哥。” 翟洋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 看来这个哥哥,就是她生病的症结所在。 “你哥哥对你不好吗?” 荆梨摇摇头,搁在膝头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指尖陷入掌心,丝丝缕缕的疼痛袭来。 “他对我很好。”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我觉得自己很糟糕。” 翟洋不解:“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荆梨似有些难以启齿,她深吸口气,惭愧地低下目光,眼底隐隐泛热:“因为我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空气随她话落而陷入安静。 后来,在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中,翟洋知道了她和哥哥顾北的故事。 一个延续了十一年,关于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彼此取暖,相互救赎的故事。 令他瞠目的是这故事当中的两个主人公,家庭不幸,成长时期还遭遇过虐待和暴力,明明是最该“生病”的两个人,却硬生生为了彼此挺到了现在。 而让眼前的女孩生病的契机,竟然是对方的“舍弃”。 他们就像共生的植株,彼此供给养分,缺一不可。 他当时问了荆梨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对哥哥的感情,是男女之情的?” 荆梨思考了很久,才哽咽开口: “从我意识到,哥哥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那个时刻开始。” …… 回忆戛然。 听着荆梨叙述完昨晚发生的事,翟洋陷入沉默,他握着笔轻点桌面,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看来那个哥哥,病得也很重。 当然这里的“病”代指的不是心理与生理上的,而是一种缺陷。 类似于“爱无能”。 可能和自小失去父母,又长期经历精神虐待有关。 再加上荆梨提过对方只有一段因相亲而起的短暂恋爱。 这位哥哥似乎并不知道如何正确地处理亲密关系。 他应该也是喜欢荆梨的。 可十几年的兄妹相称,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对妹妹的感情变了质,又习惯了以长辈的身份去处置他和妹妹的“意见分歧”。 就像一些独裁而不自知的父母,对待孩子总是施加自己的想法,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我都是为你好”,“你什么都不懂,你得听我的”。 他擅长付出,可一旦面对他自己的需求,便强行克制,甚至忽视。 心是好的,但时间一长,往往只会将他真正爱的人越推越远。 “我只问你一句话。”翟洋语气轻柔,“你还爱他吗?” 荆梨一怔,眼眶蓄着的泪骤然坠落。 她不想骗自己。 看着她的眼泪,翟洋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还放不下他,那就别逼自己恨他了。” “你可能不清楚,恨和爱的威力一样强大,你之所以生病,很大的原因就是你觉得爱上他是一件错的事,你自我怀疑,自我厌恶,可是荆梨,我想告诉你,爱一个人没有错,不管对象是谁。” 第73章 替身 “你们吻过了么?” chapter 73 荆梨怔住, 捧着水杯的手微微发抖,水面荡起幽幽波澜。 “身为你的心理咨询师,涉及感情方面的问题,我能给你的帮助有限,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 那就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翟洋直视着女孩, 目光如炬, 仿佛能穿透人心:“荆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有多想恢复健康, 多想好好的生活, 如果想彻底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真正获得内心的平静,还得你们双方共同努力,这不是你吃药或者逃避就能混过去的。” 荆梨闻言轻咬唇瓣,眼中露出茫然与挣扎。 翟洋叹了口气,语气放缓, 温柔地对她说:“荆梨,你应该告诉他你生病了, 让他明白你正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 让他和你一起面对, 陪你度过这个折磨了你那么久的难关。” 心病还需心药医。 其实一直以来困住她的, 从不是什么爱上不该爱的人。 而是她一直在渴望,那个人能在得知她的爱后,依然坚定不移地选择陪在她的身边。 从咨询室出来,荆梨独自站在路边,面前是城市的车水马龙,背后大厦林立, 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甚至生出一种灵魂抽离俯视万物的看客心理。 心里空空荡荡,不落地。 她思索着方才翟洋给的建议。 要告诉顾北吗? 她潜意识里是希望告诉他的,她恶劣期待看到顾北悔恨挣扎的神色。 可理智又提醒她,讲出来只会让他们之间掺杂的东西变得更多,更复杂。 她不想要顾北因为她的病而弥补她。 她知道他一定会那么做,而且会做得很好。 可她不要。 任何像施舍一样的爱。 第85章 - 吃完晚饭来到电影院,望着正在上映的电影,荆梨意兴阑珊,便让沈淙随便选一部,她都可以。 于是他挑了其中唯一一部文艺片,还是悬疑犯罪题材的文艺片,已经上映一周了,口碑在网络上呈现两极分化的形势,票房肉眼可见的惨淡,他们那一场甚至只有五个人观影。 荆梨强撑着精神看到电影后半段,开始眼皮打架。 她单手支着脸,整个人昏昏欲睡,暗道这片子怪不得没人看,台词故弄玄虚,剪辑像梦游,凶手的犯罪动机比她用脚趾头想出来的都要扯,整部电影简直是对观众的精神折磨。 许是身旁的女生太过安静,沉浸在电影当中,甚至兴味正浓的沈淙终于舍得将注意力短暂抽出。 他语气略带抱歉,把手里的爆米花递过去:“很无聊吧?” 荆梨抬了抬眉骨,下意识伸手抓起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礼貌微笑:“还好。”才怪。 她叹了口气,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坚定了以后再也不随便答应对方一同看电影的请求。 沈淙瞧出她在撒谎,他勾唇笑了笑:“我喜欢小众意识流的作品,那种直击爽感的商业大片我反而觉得无趣。” 文艺病呗。 荆梨抿唇忍笑,点点头:“明白。” “其实你还蛮让我感到意外的。” 安静了两秒,沈淙盯着屏幕,轻声说。 荆梨不解挑眉,没搭腔。 “我以为以你的脾气会在电影前半段就起身离开,没想到竟然陪我一直看到现在。” 荆梨抵唇轻咳一声,战术性喝了口可乐,有些好笑地问:“我什么脾气?” 沈淙闻言意识到自己说出错了话,他僵硬了一瞬,随即笑道:“酷,而且很有态度。” “是嘛。”荆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沈淙点头肯定,表情认真不似作伪:“真的,而且通过今天的相处,我还发现你很有耐心,很有品位,你知道嘛,你是第一个愿意陪我看电影的人。” 荆梨:“……” 行,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看电影了。 合着压根没人愿意受他折磨。 荆梨没有预想中那么无语,她反而觉得自己终于在这人身上捕捉到了活人的气息。 她无奈一笑,示意 他继续看,不用管她。 结束两个多小时的折磨,时间已经到夜里八点多了,不算太晚,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 沈淙提出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喝一杯,却被荆梨以太累婉拒。 “我送你吧。” 见女生准备点开手机打车,沈淙主动道。 荆梨没理由拒绝,跟着他一块去了停车场。 回公寓的路上,沈淙自觉已和对方拉近了距离,于是尝试着聊起更进一步的话题。 “听易梓薇说,你还有个哥哥?” 原本低头刷手机的荆梨闻言看向他,神色微冷,淡淡道:“嗯。” 沈淙没察觉到她周身气息细微的转变,兀自笑问:“你们相差几岁啊?” 荆梨将手机锁屏,手臂交叉搁在腹前,整个人下意识呈现防御的姿态。 “十岁。” 听到这个颇为悬殊的年龄差,沈淙神情稍讶,接着感叹道:“那你们相处起来一定很有代沟吧。” 荆梨转眸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嗓音轻哑:“还好。” 看来易梓薇并未告诉他,和他很像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哥哥顾北。 “你哥哥现在做什么工作啊,也在梧城吗?”沈淙又问。 荆梨拧了拧眉,不耐地打断他:“你那么好奇他干嘛,对他有意思啊。” “……” 沈淙老实地闭上了嘴。 果然这才是她,十分有态度。 荆梨说完便有点生气,倒不是因为沈淙,而是在气自己总是因为顾北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空气随之陷入安静,良久,荆梨低低开口:“抱歉,我不是故意怼你,只是我和我哥之间发生了一点矛盾,我现在暂时不想提起他。” 沈淙体贴道:“了解。” 十分钟后,车子安稳地抵达目的地。 荆梨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她没第一时间关上车门,而是俯身冲主驾道:“谢谢你送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她甩上车门就要走。 可沈淙却飞快下车跟了上去。 “来都来了,我好人做到底,干脆直接送你到楼下。” 荆梨扯了扯唇,并不戳穿他。 二人并排走了一段距离,即将踏进黑巷时,她听见沈淙说:“说起来我比你还大一岁。” 荆梨问:“你不是和周逸怀同届?” 男人点头:“是同届,但我上学晚,我九岁才念一年级。” 沈淙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他垂睫失笑:“按道理来说,我也算是你哥哥。” 荆梨一愣,不自觉停下脚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谁允许了,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啊。 许是今晚的相处让沈淙在她面前放下了包袱,他不由释放出自己真实的一面,胆子也愈发大起来。 他稍稍弯下身,视线与荆梨平行,歪着脑袋语气像在哄小孩:“叫声哥哥来听听?” 昏色路灯下,男人双手插兜,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弯眸浅笑的模样充满了令人心动的少年英气。 荆梨对上他这双含笑深情的凤眼,思绪一阵恍惚。 这一瞬,她好似又见到了十七岁时的顾北。 【其实刚刚跟你说的所有难听话,都是骗你的。】 少年骨骼坚硬,眉目漆黑,如水墨画般深邃缥缈,托举她的手臂有力而坚定,相贴的皮肉都蕴着烫,清瘦的背脊仿佛可以支撑她的全世界。 只一眼,她便再也逃不出名为他的牢笼。 鼻头猛然一酸,荆梨眸光闪动,眼前渐渐被雾气打湿。 “哥哥……” 身体领先意识一步,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环住了男人的腰,呈依偎的姿态缩在他胸口。 沈淙心跳漏了一拍,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手立刻从口袋抽出来,但又滞在半空,停在女生背后,硬生生蜷起想要触碰的手指。 “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荆梨连忙松开他,面色慌乱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在占你便宜,我只是,我,你,别误会……”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淙却被她难得无措的模样可爱到,笑着帮她解围:“我没误会。” 他轻嘶一声,皱眉作思考状:“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一时恍惚把我当成了那个和我很像的人。” 荆梨惊得唇瓣微张,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沈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耸耸肩,十分有自知之明:“因为你明显对我没什么兴趣,突然抱我一定事出有因。” 荆梨抿了抿唇,长睫低垂,嚅声说:“抱歉……” 沈淙抬手打住:“我说过了,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替身。” 荆梨不懂他的脑回路,一般没人希望自己被当成某人的替身吧。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沈淙叹息道:“因为我明白,曾经刻骨铭心喜欢过的人是很难忘记的,往后我们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在他们的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罢了。” 他滚了滚喉结,眸色黯然,接着说,“其实我也和你一样,难以忘记,所以我干脆就不逼自己遗忘了。” 荆梨怔然。 有个念头在脑海浮现。 或许,在沈淙眼中,她身上也存在某个人的影子。 - 送走沈淙,荆梨踏入电梯间,直到抵达五楼,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电梯。 走廊的感应灯比较迟钝,除非大叫或者用力跺脚才会亮,这会儿荆梨也没力气弄亮它,干脆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寻摸到家门口。 正要低头输密码,一旁突然响起一道沙哑低沉的男声。 “终于舍得回来了。” “啊!”荆梨吓得心跳一滞,不自觉叫出声。 头顶的感应灯应声点亮。 适应黑暗的眼睛受到刺激,荆梨不禁皱起眉,视线短暂的模糊后,她看清了说话的男人。 只见身着衬衫西裤的顾北正倚靠在门边的墙上。 他领口微敞,袖口被他卷到臂弯之上,露出青筋浮凸的有力小臂,发丝如墨,散落在额前,隐约挡住高挺凌厉的眉骨,长睫如鸦羽蛰伏,在眼下透出小片阴翳,衬得那双不带情绪的凤眸愈发深邃幽暗。 他整个人气压极低,就这么黑沉沉地盯着她,眼皮垂耷,眸光如旋涡般摄人。 荆梨心脏狂跳,胸口喘息起伏,呆呆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顾北直起身,模样有些吊儿郎当,走到她面前,无形的压力袭来,他哧笑开口。 “哥哥?” 第86章 “叫得真亲热。” 荆梨猛然一怔,两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到顾北在说什么。 方才她和沈淙在楼下的互动全被他看见了。 她那声情不自禁的“哥哥”,也被他听到了。 荆梨懊恼地闭了闭眼,下意识想解释:“不是……” “昨晚也是那个男人送你回来的。”顾北面无表情地打断,目光落在她脸上,嗓音嘶哑,“你和他什么关系?” 逆反心理涌现,荆梨疲惫地沉了口气,故意气他:“暧昧的关系。” 闻言,顾北眸色骤变,眼底顿时黑云翻涌,沉得骇人。 他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抵在墙上,俯首紧紧锁视着她的双眼,鼻尖相对,再贴近一寸便能吻在一起。 突然的变故让荆梨一时愣住,诧异地望着他。 男人肩膀宽阔,身影如同倾覆的山脉笼罩下来,压迫感十足,将她圈入他的掌控范围内。 因距离拉近,荆梨捕捉到顾北鼻息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酒气。 他喝酒了。 荆梨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 “暧昧?” 顾北嗓音低哑,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滚热的呼吸扑在她面上,气息暧昧交缠,周遭的温度跟着上升。 “暧昧就可以抱一块儿了?” 男人掌心滚烫,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炙烤着她的皮肤,手指粗糙有力,攥得她胳膊生疼。 “你别碰我,放开!” 荆梨拧眉挣扎,可始终不敌男人的力量,两腿被他的膝盖分开,牢牢抵住,坚硬的膝骨硌在她大腿内侧,白嫩的皮肤被磨得微微发烫。 她气得想落泪,可又倔得很,杏眸忿忿地瞪着他,像只被猛兽按在爪下的猎物,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仍不愿屈服。 “我不能碰,他就可以是么。” 男人大掌掐住她的下颌,掰正她的脸,语调很冷:“回答我。” “你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被迫对上顾北那双深长锐利的凤眼,里头蕴藏的偏执与侵略令她一阵失神。 顾北现在的模样太过陌生。 强势又霸道,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和从前那个温柔克制的哥哥 形象大相径庭。 “我和他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你是我的谁啊?” 荆梨反唇相讥,嫣红的唇瓣因此微微张开。 顾北视线下移,落在她隐约显露的贝齿上,呼吸倏然一沉,眼底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当然有。” 他低低地说,声线沙哑,落在耳朵里带着别样的性感。 下一秒,顾北低头凑近,二人唇瓣只余分毫的距离,男人富有冲击力的荷尔蒙铺天盖地朝她砸过来,荆梨后脊一麻,杏眼微瞠,长睫颤了颤,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朵。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我有资格知道你的感情状况。” 顾北炙热的吐息将她脸颊烘得愈发烫。 荆梨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后背都热出了汗。 她狼狈地别开眼,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荒谬。 低沉的嗓音接着响起,宛如情人间的低喃:“你们吻过了么?” 荆梨瞳仁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她的反应是最好的回答。 顾北原本紧张的眉眼泛起星点笑意。 “我说,你们接过吻了吗?”他耐心地重复道。 荆梨面色诧异,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 第74章 胆小鬼 “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干了…… chapter 74 “就算我是你养大的又怎么样, 你都不要我了,你已经没有资格再管我的任何事了,顾北,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纠缠非常讨人厌吗。” 回过神来的荆梨赌气地说道, 就是不肯直面男人的问题, 眼神倔强地和他对视, 用尽伤人的话语戳着彼此的心。 “你怎么想都行, 告诉我,和他亲过了吗?” 顾北好像并不在乎她说了什么, 黑眸紧紧地盯着她, 偏执地要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简直对牛弹琴。 荆梨心生疲惫,她叹了口气,厌倦地垂下眼,再次扭动手臂挣扎,却依然无法摆脱男人的桎梏。 心里积压的委屈突然似泉水喷涌,她红了眼眶, 抬眸不解地望着顾北:“你这么好奇我和他接没接过吻干嘛?”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 故意讽刺他, “ 难不成你在害怕?” “是。” 这一声“是”, 男人几乎脱口而出, 没有给自己留任何思考作假的空间。 荆梨心头一颤,整个人愣在原地。 “荆梨,我在害怕。” 顾北哑声低喃,郑重其事地叫了她的全名,仿佛他此刻面对的不是他的妹妹,也不是曾共同生活了十一年的家人……只是一个令他心动、惆怅、害怕失去的异性。 四目相对, 世界仿佛静止。 荆梨从他渴求的眸中看到自己此时眼圈通红的模样。 一瞬间,她没出息地落了泪,表情委屈又无助。 这算什么啊…… 害怕她爱上别人吗…… 似被她的眼泪烫到,顾北心口一窒,粗糙的指腹帮她抿去泪痕,力道不重,可仍然在她不见血色的脸上留下红痕。 “所以告诉我好不好?” 他躬身直视她不断流泪的眼睛,宽阔坚硬的脊背呈现一种臣服卑微的姿态,“你跟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不好。” 荆梨低低道,声音细弱蚊蝇,可仍清晰地落入顾北耳中。 男人呼吸猛地一沉,抓着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空气安静下来,感应灯在长久的静默中重新熄灭。 四周顿时陷入黑暗。 荆梨刚要开口叫他放开自己,男人沉重炙热的呼吸倏然落在唇边,烫得她眼睫一颤。 醇香酒气侵染,她有片刻的失神。 顾北松开了她的胳膊,可不等她反应,紧接着下一秒,他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唇瓣被温柔地吮住。 落在唇上的触感,湿润,柔软,滚烫。 熟悉又陌生。 猛然意识到什么,荆梨瞪大双眼,浑身僵硬,连呼吸也忘了。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两年多前在那个深夜,她趁顾北醉酒,偷来的吻。 二人唇舌交缠的感觉她如今都不曾忘却。 怎么能忘呢,那是她和哥哥的初吻。 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思绪忽然混乱,这一刻,荆梨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只不过与当时不同的是,现在她成了被动的那一方,而顾北神思清明。 察觉她在走神,顾北眉头轻蹙,不轻不重地咬一口女孩的下唇,似在不满她的不认真,随即又舍不得地舔舐咬过的地方。 唇上吃痛,荆梨不自觉轻吟出声,迷离的眼神也随之清醒。 她面色慌乱,脸颊彻底红透,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无力地推搡,口齿不清地说:“顾北你疯了,放开我……” 顾北不为所动,温热的掌心扣在她颈后,另只手掌着她纤细的腰,把人用力压在自己怀里,胸腹紧贴,不让她逃走。 荆梨控制不住地发抖,男人滚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似能把她融化。 黑暗中,顾北眸色沉得发亮,深深锁视着她此刻摇摇欲坠的模样。 交缠的唇稍稍移开,他片刻不离地辗转吻到荆梨耳边,张嘴含住小巧的耳垂吮咬轻舔,灼热急促的呼吸尽数喷入她的耳廓,黏腻的声响刺激得她后脊发麻,全身过电般绵软。 “不要……” 女孩推他的手渐渐变成求饶的攀附,将他肩头的衬衫抓出难耐的褶皱,睫毛都氤湿了。 嗓音异样的甜腻,像是在撒娇:“好,好痒……好奇怪……别这样……” 四周空气骤然升温。 “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干了。” 顾北开口的声音像是被大火炙烤过,沙哑得近乎气音, “宝宝,我一直都想这样对你。” 宝宝…… 这种恋人间亲昵暧昧的称呼荆梨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她心尖猛烈一颤,脑中“嗡”地一下如有烟花绽放,酥麻的悸动如涟漪往全身荡开,眼前浮现大片大片眩晕的亮光,泪水止不住滑落。 原来她渴望了这么久的瞬间真的来临时,她根本抵挡不住。 听到女孩压抑的抽泣,顾北自觉欺负得狠了,放开她敏感的耳朵,又要去吻她。 荆梨偏头堪堪躲开。 她潮红着脸,呼吸微促,忍着不断加速的心跳,哽咽地问:“这算什么?” “你现在这么对我算什么?” 顾北低头埋在她颈窝轻轻蹭动,仿若一只会对她俯首帖耳的小狗。 “算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我错了宝宝,错得离谱,” 第87章 他抬头叹息,轻捧她的下颌,手指捻动耳垂,黑眸沉沉地凝视着她,眼里的痴迷和疯狂丝毫不加掩饰。 “我早该这么对你的,是我太懦弱,太自以为是,活该受这么多年的苦。” 荆梨泪眼婆娑,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她承受不住地摇摇头,挥开他的手将人推远,靠着墙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顾北试图上前搀扶她。 “别过来!” 荆梨抬手阻止,俨然已经精疲力尽。 她眸光破碎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顾北,晚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话落,顾北肉眼可见的僵硬。 荆梨转身点亮门上的密码锁,因为手抖输错了好几次,她攥住自己的手腕,逼自己冷静下来,直到门打开,她获救似的钻进去。 大门被她重重关上,走廊上感应灯应声而亮。 男人高挑的身影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颓丧。 荆梨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她抱着膝盖,低头将脸埋进臂弯,一动不动,良久后,她才耸动着肩膀,小声地啜泣出声。 唇瓣和耳朵还在持续不断地发烫,上面仿佛还残存着濡湿的碰触。 哭了不知道多久,荆梨才慢慢平息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碎发因为泪水凌乱地黏在脸上,她无暇顾及,眼神茫然地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顾北刚刚的那番话盘旋在脑海。 她方才被那个突然的吻弄得心神混乱,根本没来 记得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倒开始回过味来。 什么叫早该这么做,什么叫活该受这么多年的苦…… 难道顾北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对她生出异样的情感了吗? 荆梨眸光一怔,整个人彷徨又无措。 她紧紧抱住自己,不敢再去想,怕自己会对顾北心软,重蹈被他随意对待的覆辙。 如果他真的从很久以前就没再把她当成妹妹看待,那他的演技实在太出色了,半点马脚不露,她竟连丝毫都感受不到他对她的感情。 爱一个人真的能藏住吗。 她不认为自己是个粗线条的人。 出神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荆梨随意抹了把眼角未干的泪,打开手机。 是一条陌生联系人发来的短信。 【别哭了,我在门口给你留了一张卡,里面有二十万,工作室的装修不要省。】 看完上面的内容,荆梨不由愣住。 这条短信显然是顾北发的。 可他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 不光如此,她现在租住的公寓地址,除了易梓薇之外,她没主动告诉过第二个人。 顾北昨晚精准地守在她所住单元的楼下,甚至今晚还准确地找到了房号。 他是怎么知道的? 亦或是……谁告诉他的? 思索间,荆梨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门外已不见男人的身影。 视线下移,果然瞧见地上躺着一张银行卡。 她俯身捡起,指腹摩挲着卡号数字的凸起,心绪繁乱。 她重新把门关好,走进卧室,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倒在床上,抓起被子将自己裹紧。 一闭上眼,脑子里便跟放电影一样划过刚才那个吻。 男人粗重的呼吸,喉间压抑的轻喘,低沉沙哑的声线……无比清晰地烙在她的心里。 荆梨心乱如麻,心跳重如擂鼓,咚咚咚地吵得耳朵疼,她干脆伸手捂住耳朵,可指尖擦过右边耳垂的瞬间,细密微不可察的疼痛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掀开被子爬下床,来到洗手间的镜子前,从里面瞥见自己耳垂上不知何时冒出一处无比暧昧的齿痕。 荆梨愣了好久,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耳垂,心跳生生漏了一拍,酥麻席卷整个胸口。 耳垂因为充血而变红发肿,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胀胀地跳动。 她不自觉轻触那个痕迹,等反应过来时脸红得比耳朵更甚。 变态 她在心里暗骂 眼不见为净,荆梨拧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洒在镜子上,水珠挂在光滑的镜面,随后往下滴落,留下蜿蜒的水渍,扭曲了她的模样,可掩盖不住她羞赧的青涩。 第75章 旧疾 “还在哄。” chapter 75 从公寓楼出来, 夏夜闷热的空气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毛孔。 夜已深,顾北却不想回家。 那个房子里空无一人,没人等他,空荡得令他心慌。 他抬头望向五楼那扇漆黑的窗户, 脑海中闪过方才那个不容置疑的吻, 眸色瞬间深沉。 亲密接触, 是他能想到的, 可以最有效打破屏障的方法。 他得让荆梨感受到,自己对她浓烈的冲动和欲望。 是男人面对自己心仪的异性时, 所产生的那种。 长达十余年的兄妹关系是对他们二人的诅咒, 两年前,他被紧紧束缚其中,无法自拔。 可直到他在国外与死神擦肩而过,他才惊觉……如果和失去荆梨相比,一切的顾虑和流言蜚语都不再重要。 所以哪怕现在荆梨打他骂他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跪下任她处置。 只要她能消气, 回到他身边。 收回视线,顾北垂眸长叹一口气, 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四周蝉鸣不断, 一如十一年前, 他将荆梨带回顾卫朝家的那一晚。 两人像没人要的流浪动物,在逼仄简陋的杂物间内抱团取暖。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没人爱,习惯了没有未来,麻木地活着。 直到他包住荆梨温软的小手。 女孩细弱颤抖的鼻息喷洒在他手背,伴随着滚烫的眼泪。 那个瞬间, 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原来,他也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的避风港。 他不能没有荆梨。 一辈子,永远,都不能。 - 一小时后,萧骁推开酒吧包厢大门,瞧见已经喝得醉眼迷离的顾北。 萧骁一屁股坐到男人对面,笑道:“大半夜喊我出来喝酒,你小子这两年在国外憋坏了吧。” 顾北但笑不语,将手边的酒瓶往前推了推。 萧骁伸手拿过,给自己倒了半杯:“昨天回来的?” 顾北:“昨晚八点飞机落的地。” “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连声招呼也不打,我好提前去机场接你啊。” 顾北揉了揉皱伏的眉心,呼吸随着血液中酒精的浓重增高而愈发粗重,解释道:“一期项目超额完成,我就没跟大部队一起,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谁也没告诉。” “黑了,也壮了,更有男人味了。”萧骁将男人仔细打量,诚恳道。 顾北抿唇轻笑:“你倒是一点没变。” 萧骁笑了笑,手上轻晃杯中被酒液侵染的冰块,想起一小时前男人跟他要自家妹妹的手机号,只觉得荒谬。 “小梨知道你回来了吗?” 顾北动作微顿,长睫垂耷着,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凤眸愈显深邃。 他轻“嗯”了声,随即郑重道:“我不在的这两年,辛苦你帮我照顾她,谢谢。” 说罢,他起身撞了下萧骁的酒杯,接着将整杯酒一口气喝光,喉骨随着吞咽而上下滚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见他这样,萧骁微愣,慢半拍地喝光自己的酒,不在意地摆摆手:“什么谢不谢的,跟兄弟生分了啊,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再说了我也没帮什么忙,小梨这孩子懂事得很,根本不需要人操心,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我每周向你报平安的时候都找不到值得说的。” 闻言,顾北弯了弯唇,颊边漾起一个浅浅的凹陷,似是对好友的夸赞十分受用。 其实他昨晚见到荆梨的时候都经不住恍惚了一下。 女孩和他离开前相比变化极大。 脸上已不见婴儿肥,五官仿佛一夜之间褪去稚嫩,变得更加精致立体。虽然瘦了不少,但轮廓凹凸有致,远远望去倩影窈窕,气质清冷,叫人过目难忘。 依然不变的,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 只不过如今那双晶亮的杏眸中,不知为何总萦绕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忧愁。 他不在的日子里,荆梨暴风般成长,她学业有成,独当一面,甚至开展了自己的事业。 看来没有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思及此,顾北眸光骤然黯淡,胸口堵得慌,有种踏在悬崖边,孤立无援的无助。 “你俩还没和好吗?” 出神间,萧骁的声音传来,顾北眼尾轻动,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自己妹妹的新号码还跟我一个外人要,难不成小梨还在气你两年前不告而别的事?” 顾北抬手轻抚自己的唇,动作间,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壁灯下反射出幽暗的光芒。 “还在哄。”他嗓音带着意味不明的沙哑。 第88章 萧骁叹了口气:“小孩子气性大,跟自家哥哥哪有隔夜仇啊……” 顾北沉声纠正他:“荆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当时的决定确实欠妥当,她不原谅我是应该的。” 他表 情太过严肃,萧骁一顿,点点头:“也是。” “好了,不提这个了。”萧骁将话题从荆梨身上扯开,笑眯眯地问他,“聊聊呗,你在国外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么?有没有遇到漂亮的非洲小姐姐,来场异国艳遇啊?” 顾北对上好友暧昧八卦的目光,自然地别开脸,神色颇为无奈:“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萧骁“啧啧”两声,看着对面矜贵寡欲的男人,活脱脱一勾人的唐僧。 他脸上不自觉露出惋惜的神态,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顾北,你都三十了,不结婚也就算了,给你介绍女朋友也不要,难不成你真准备过两年出家啊。” “……” 顾北不语,闷头喝酒。 “哎,你悄悄告诉兄弟。”萧骁倾身靠近,压低声音,一脸欠揍的笑,“是不是那方面的功能出问题了?” 听到这话,顾北倒酒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淡淡撩起眼皮,面无表情,还是没吭声。 “被我猜中了?”萧骁憋着坏,故意挪揄他,“别担心兄弟,我认识一老中医,治这个可有一套了,我现在就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 “自己留着吧。”顾北搁下酒瓶,哧了声,往后一靠,双手交叠在身前,目光似笑非笑,“我的能力不用你操心。” “哟哟哟~这么自信。”萧骁后仰,上下打量他,眼神暧昧,“难道你背着兄弟已经开过荤了?” 顾北似被呛到,抵唇轻咳一声,不再搭茬。 萧骁看在眼里并不戳破,还是得给兄弟留点面子。 毕竟三十了还是个处男,这事放哪个男人身上都得破防。 说真的,他一点也不理解顾北。 他们读大学那会儿,顾北是全系乃至全校都出名的帅哥男神,校园表白墙的固定嘉宾,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偷拍他,校园采访问起心目中的校草是谁,众人皆会一致念出他的名字。 不管是打球还是图书馆自习,他走到哪,哪里就会自动地以他为中心围出一个结界。 关键这人不光帅,成绩和才华也是一骑绝尘的存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就这么一个传奇人物,私下里竟然清心寡欲到变态的程度。 萧骁暗自感叹,果然成功人士都是与众不同的。 “别聊我了。” 沉默半晌,顾北主动开口,“说说你吧,你和陈师姐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啊?” 陈霄涵师姐是他们读研时的助教,比他们大五岁,萧骁这小子对人家一见钟情,死皮懒脸追了两年多才抱得美人归。 结果一谈就是八年,却一直拖着不结婚。 他给的理由是女方不想结。 听到这话,萧骁原本嬉笑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他兀自长叹,借酒消愁般抿了口酒。 “发生什么事了?”顾北察觉他状态不对,问道。 萧骁抓了抓头发,神情颓败:“今年年初霄涵好不容易才答应我的求婚,结果卡在我爸妈那关了。” “叔叔阿姨不同意?” 萧骁点头:“他们嫌霄涵年纪太大。你也知道,我爸妈农村出来的,骨子里特别传统,觉得我就应该娶一个和我年龄相当的。” “老两口逼我们分手,霄涵伤心不肯理我,我现在都快烦死了。” 顾北默然。 婚姻方面的问题他实在没什么发言权。 萧骁也明白兄弟给不了好的意见,但还是自顾自古地问:“顾北,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顾北沉吟了几秒,问他:“如果你和陈霄涵分手了,听你父母的话和他们心仪的对象结婚,你觉得你往后的人生会幸福吗?” 萧骁连思考都不必,斩钉截铁地说:“那简直就是地狱,我难以想象没有霄涵的人生。” “那不就得了。”顾北凤眸微挑。 萧骁一怔,随后自嘲一笑。 或许是因为顾北自小失去双亲,这个问题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可现实却是“孝”字大如天。 他根本做不到像他那样潇洒。 看出男人的欲言又止,顾北眸光轻垂,指尖轻抚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在借此思念某人。 这两年间,看不到荆梨的日子里,他已经尝遍了地狱的滋味。 “萧骁,你爱陈霄涵吗?” 萧骁喉头苦涩:“爱,非常爱,我当时怎么追她的你全看在眼里。” “那就别让她失望。” 顾北撂下这句话,缓缓站起身,背对着男人走到窗前,身形颀长,透着落寞。 “别等真失去她了才知道后悔。” 萧骁沉默下来,半晌坚定地攥起拳,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失笑道:“还得是我们建筑系的大系草,看问题就是透彻……” “行了,别贫了。” 顾北打断他,“明天你有空吗?” 萧骁:“有啊,你都开口问了我必须得有。” “说吧,什么吩咐?” 顾北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我搬家。” “搬家?”萧骁一愣,诧异地看着他,“大房子不住,你要搬哪去?” 顾北单手插兜朝门口走:“你别管,明天等我消息。” 说话时,萧骁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男人的右腿上,眉头皱紧:“你腿怎么了?” 顾北脚步一顿,他不在意地低头瞥了眼,语气轻松自若,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一年前我在非洲出了场事故,躺了两个多月的病床,本来右腿就有旧疾,差点再也站不起来。” 话落,四周陷入安静,萧骁呼吸微滞,说不出话。 顾北无所谓地笑笑,语气宽慰:“放心吧,已经好了,正常走路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有些轻微的坡脚,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第76章 好巧 “要原谅他吗?” chapter 76 一大早, 荆梨被走廊上的动静吵醒。 男人的说话声,搬动重物的声响,以及时不时传来的撞击门板的声音……交织在一块,吵得她眉头狠狠皱起。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 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 眯眼看清锁屏上显示的时间。 十点零五分…… 她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因为昨晚那个吻, 她的脑细胞直接活跃到临近天明才消停, 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又被屋外的噪音生生打断。 起床气瞬间冒出来。 顶着胀痛的脑袋, 荆梨怒冲冲地爬下床, 想要看看外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刚打开门,质问的话语还没说出口,视线触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萧骁哥?” 荆梨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蹲在地上拆纸箱的男人闻声抬头,看向前方从门缝里钻出来的小脑袋。 女孩一看便是刚从床上起来,头发乱糟糟的, 眼下乌青明显,满脸充斥着没睡饱的怨气。 他微微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什么, 手臂支着膝盖, 乐道:“哟, 醒啦。” 荆梨从门里走出来,看着邻居家门口成堆的纸箱,整个人还处在状况外。 “你这是在……” “萧骁,拆完了吗?” 她话还没说完,被一道熟得不能再熟的男声打断。 荆梨后脊一僵,看着从隔壁屋里走出来的男人, 双眼不由瞪大。 萧骁闷笑不语,意味深长地朝顾北使了个眼色。 顾北仿佛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个人,淡淡地掀起眼睫,与荆梨的视线隔空相撞。 四目相对的刹那,荆梨的呼吸片刻停滞。 “好巧。” 男人脸不红心不跳,语气似谈论天气一样平淡,对眼下的情形丝毫不觉得奇怪。 “……” 荆梨大脑宕机了一秒,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北那张立体精致的脸,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昨晚在这条走廊上发生的一切。 耳边似乎还在飘荡着男人炙热粗重的喘息。 顿时她感觉浑身不自在,脸颊烧起来,下一秒,转身逃似的钻回屋内。 “砰”一声,大门被她用力关上。 望着女孩如兔子惊慌逃窜的背影,顾北稍稍垂下眼,嘴角抿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巧啊哥哥——”萧骁起身搭在顾北肩头,拖腔带调地调侃。 顾北敛了笑,斜他一眼:“谁是你哥哥。”抖掉肩头的胳膊,回屋继续收拾。 萧骁手插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说怎么放着好好的大平层不住突然要搬到这种小公寓里,合着是为了哄妹妹。” 顾北将从荆梨卧室里带来的玩偶一个一个细心地摆在客厅的置物架上,闻言头也不回地说:“怎么,不行么。” 第89章 萧骁走到他身旁,随意拿起一只陈旧的小熊玩偶,左右翻看,开玩笑道:“瞧瞧你这哥哥当的,一点威严都没有,我真怀疑要是荆梨让你下跪,你是不是也会一声不吭地给她跪下。” 闻言,顾北身形一顿,他沉着脸一把夺过萧骁手中的玩偶,十分嫌弃地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接着重新放回架子上,动作小心翼翼。 萧骁见状瞥了瞥嘴,嘟囔道:“小气鬼,一个破娃娃而已,碰一下都不行。” “这可不是破娃娃,小梨最宝贝它了。”看着小熊浑浊的玻璃眼珠,顾北眸光微黯,哑声说。 “最宝贝?”萧骁不信,“那她为什么不带走?” 像被突然踩中痛处,顾北心头一堵,下颌骤然绷紧。 他侧眸颇为不爽地看过去:“话怎么那么多呢你。” 说罢,径直越过对方,去搬门口的箱子。 “……” 萧骁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哪里说的不对嘛? 另一边,关上门之后,荆梨呆立在玄关口,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 她想起昨天在电梯前,听到的邻居小姐姐和中介的对话。 所以中介口中,那个爽快租房的人就是顾北…… 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许是对男人的行为感到惊诧,荆梨不可置信地轻哧出声。 心底仿佛咕嘟着细密的小泡,又痒又麻。 她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排斥还是愉悦,总之不算太坏。 脚步僵硬地走进洗手间,正准备打开水龙头洗把脸平静一下,抬眸却撞见镜子里自己现在的模样。 长发凌乱,脸色带着熬夜后的憔悴,黑眼圈深且重,卡通睡衣的领口松松垮垮,歪着挂在肩头,隐约露出左边的内衣肩带…… 啊啊啊啊啊! 猛然间,一阵浓烈的羞耻和懊恼袭上心头,荆梨抬手捂住脸,在心里尖叫。 叫完,她顶着一脸的生无可恋,回屋猫进被窝装死。 不知过了多久,被压下的困意重新翻涌,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收拾完最后一箱行李,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 “总算完工了。”萧骁仰躺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边刷手机边开口,“饿了,你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就当庆祝你乔迁之喜了。” 顾北并不作声,他走进厨房,尝试性地打开煤气灶。 火焰很旺。 “哎,火锅怎么样?好久没吃了,正好叫上小梨一起。” 久久得不到男人的回应,萧骁干脆来到厨房,将外卖软件的页面递给他看。 关掉火,顾北又打开冰箱,里头空空如也。 “你干什么,你不会想自己做吧?”望着男人的动作,萧骁眸中露出诧异。 顾北看着他,表情淡淡,忽然转移话题:“你现在忙吗?” 萧骁不懂他的脑回路,下意识摇头。 “那去帮我买菜吧。” 这一个回笼觉荆梨睡得极为舒服,等她自然清醒后,发现时间也才下午一点多而已。 她赖在床上暂时不想起来,点开手机先处理了工作上的事情。 这一次上新的衣服卖得非常好,光预售销量就突破了她的预期。 尤其易梓薇的模特照广受好评,不少粉丝在评论区询问模特小姐姐的账号是哪个,荆梨干脆单独为她发了一条帖子引流。 易梓薇平时就喜欢在红书上发自己日常的照片和购物分享,之前甚至因为一条“壕”无人性的珠宝分享视频就小爆过一次,被粉丝追着喊“大小姐”。 外表甜美,自带贵气的大小姐穿她品牌的衣服,何尝不是一种宣传呢。 【我红书粉丝终于突破十万了!】易梓薇的微信突然跳出来。 荆梨弯了弯唇,给她发了一个放礼花的表情包。 随后,她突然想起什么,神色淡了下来。 【问你件事,从实招来。】 几秒钟后,对面忐忑地问道:【乜嘢?】 荆梨:【我现在的地址是不是你透露给顾北的?】 不怪她怀疑。 当时她病情最严重的时候,直接把手机号都换了,还将顾北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拉黑,几乎斩断了任何接触他的渠道。 她身边亲近的人当中,唯一能和顾北产生联系的,也就剩易梓薇了。 怕刺激到她,易梓薇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任何与顾北相关的事。 可她不能确定二人有没有背着她偷偷联络。 毕竟她心里也明白,顾北虽然走得那么干脆,但好歹共同生活十几年,他绝对放心不下她。 随着这句质问发送成功,顶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开始不停跳动。 下一秒,女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易梓薇语气焦急:“顾北回来了?” 荆梨略一沉吟:“前天晚上回来的。” 易梓薇停顿了一下,接着问:“他去你现在住的地方找你了?” 荆梨“嗯”了声。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出卖你,我甚至都把他的微信拉黑了,就怕自己忍不住开骂。” 女生义正言辞,不似作伪。 荆梨不禁沉默。 那还能是谁? “你怎么想的?要原谅他吗?”易梓薇犹豫着开口。 荆梨脑子很乱。 她承认自己还爱着顾北,甚至早上看到他为了自己搬到隔壁时,心底控制不住的泛起涟漪。 可……他给予的那些伤害也是客观存在的。 她无法允许自己轻飘飘地将一切揭过去。 而且就算她选择原谅,那之后呢? 他们还能以“兄妹”相称,继续好好相处吗? 顾北和她都清楚,回不去了。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变成陌生人,各自安好。 要么彼此纠缠,两败俱伤。 “我不知道。”荆梨诚实地说。 易梓薇闻言叹息道:“我明白,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荆梨不死心地追问:“薇薇,你实话告诉我,他真的没有找过你吗?” 易梓薇毫不迟疑:“真的没有!” 见状,荆梨稍稍压下心头的疑虑,随即对自己竟然怀疑好友而感到自责,二人又简单聊了一会,才将电话挂断。 那一头,刚结束通话,易梓薇便慌忙点开和顾北的聊天框,翻看自己有没有说漏嘴。 她知道荆梨不愿让顾北得知她生病的事,于是一句关于抑郁症的话题也没谈。 她和顾北重新建立联系其实是在两年前荆梨生日那天。 男人拜托她,将他从非洲寄来的礼物转交给荆梨。 那会儿荆梨的病情在药物的干预下略有缓解,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就自残了。 她当时在气头上,想到荆梨为他伤害自己的惨状,没忍住壮着胆子怼道: 【要送就自己亲手送,假借于人算什么惊喜啊,还哥哥呢,真没见过一声不吭把妹妹一个人丢在国内不闻不问的哥哥。】 许是这句话扎到了男人的心,良久,顾北才回复。 【别说是我送的,也别跟她说我找过你,你只要告诉我,她看到礼物的那一刻开不开心就好。】 几秒后,他又补了一句:【求你了。】 易梓薇一直都有点怵顾北,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对方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 她微微触动,起了恻隐之心。 那之后,顾北时常向她了解荆梨的近况。 包括饮食,健康,学业,烦恼……事无巨细。 她一开始还很抗拒,有种背叛好友的罪恶感,可心里又不禁感慨,这俩真是既别扭又令人心疼。 明明那么在乎彼此,却偏偏无法相爱。 第77章 “我想” 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 chapter 77 荆梨赖了好一会儿床, 直到肚子不堪饥饿,咕咕叫起来,她才磨磨蹭蹭地下床洗漱,给自己点了份不太健康但很快乐的麻辣烫。 点完外卖, 她猫着腰来到阳台, 透过窗户缝隙鬼鬼祟祟地打探隔壁的情况。 阳台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却嗅到了从隔壁飘来的, 浓郁的饭菜香气。 肚子霎时叫得更欢了。 荆梨瘪了瘪嘴,低低地“切”了声。 搬到新家第一天就开火, 真不嫌麻烦…… 她将窗户关紧, 把那诱人的香气隔绝,安慰自己待会麻辣烫就到了,一定比顾北做的饭更香更好吃! 外卖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等待期间,荆梨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口。 屋外走廊上安静无比。 隔壁两个大男人真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不邀请她一起吃就算了,连礼貌地问一句她吃没吃过都没有! 荆梨越想越气, 在第十次被对面兰陵王拿下人头之后,她用力将脸埋进胸前的抱枕, 憋了好一会儿气才稍稍压下把手机砸了的冲动。 第90章 恰好此时外卖小哥的电话打进来, 她深吸口气, 让对方把外卖放在门口的地垫上。 匆匆结束这一局, 荆梨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蹲下身伸出一只手臂,去够地垫上的外卖。 手在空气中来回挥舞了好几下,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她不禁皱起眉。 难道外卖还没来? 可她刚才分明听到了外卖小哥在走廊上讲电话的声音…… 她不死心地继续伸长手臂。 下一秒,手指碰到一个触感略显坚硬的障碍物。 动作微顿, 荆梨以为是外卖的包装盒,毫不犹疑地伸手去捞,可越摸她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摸着那么像人的脚踝呢…… 这么念头刚冒出头,荆梨心头一悚,呼吸停滞,乱摸的左手也跟着僵硬在半空。 大门适时地缓缓大开,一双被黑色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引入眼帘,她的视线一寸寸地沿着这双腿缓慢向上,直至对上顾北居高临下的眼神。 从她的视角望去,男人高耸挺拔的身躯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霸占在她上方,英挺立体的眉眼自带深邃,整个人极具压迫感。 许是对她此刻的姿势感到猎奇,顾北眉心微微起伏,看着她呆怔的表情,黑沉沉的眼眸带着不解:“你蹲在地上干嘛?” 荆梨还拽着他的裤脚,闻言如梦初醒,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但她没收住后撤的力道,蹲着的身体突然重心不稳,下一秒,整个人倒了地上。 “小心!” 见她往后倒的刹那,顾北下意识弯腰去抓她的胳膊,不出所料,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没想到荆梨屁股着地时双脚不自觉往前蹬,正好踢在他的小腿上,力气还挺大,顾北被她踹得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眼见着自己要摔在荆梨身上,顾北怕伤到她,连忙曲起自己的右腿,让膝盖着地。 坚硬的膝骨与地板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 顿时一阵撕心般的疼痛从膝盖蔓延至四肢百骸,顾北手臂撑在荆梨耳侧,疼得额角青筋凸起鼓动,他死死咬着牙,腮颊紧绷,才忍住没在女孩面前痛呼出声,只有皱成川字的眉头暴露了他的痛苦。 眨眼间发生的变故让荆梨愣在当场,她怔怔地看着压在自己上方的顾北。 时间恍若静止。 二人此时,咫尺之距。 那双魂牵梦萦的黑眸正沉沉地凝视着她,里头倒映出她的模样,男人粗重的鼻息一下又一下扑动她脸侧的碎发,形状好看的薄唇紧紧抿着,熟悉的香水味钻入鼻腔,仿佛无形的钩子,将她禁锢在此刻暧昧粘稠的氛围中。 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全身绷得很紧,哪怕还隔着一段空隙,她仍然能感受到他皮肉下蕴藏的力量与温度。 周遭的空气也被烘热,她只觉心跳越来越快。 一滴汗珠从他额头滴落在她颈间,仿佛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水,荆梨心头一热,受蛊惑一般,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拂去滑至男人眼尾的汗珠。 指尖微凉,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如若被烫伤,她猛蜷了下指节,却被顾北攥住手,圈在掌心,他极用力,甚至在她手背都留下了淡淡指痕。 整只拳头都被滚烫包裹,荆梨骤然从旖旎的氛围中回过神。 她慌忙抽出自己的手,从他身下站起来,从脖子红到耳根。 午后阳光照得屋内明亮不已,也让她此刻的羞窘一览无遗。 “你,你没事吧?”她结巴道。 顾北克制地轻抽一口凉气,翻身坐在地上,他用胳膊挡住隐隐抽颤的右膝盖,抬眼看她,嗓音略沉:“这话该我问你,没摔伤吧?” 荆梨长睫如蝶翼轻颤,手悄悄背在身后,上面好似还残存着那灼热有力的触感。 她并未察觉顾北的异样,别开眼,有些生硬地说:“没有。” “没有就好。” “你突然站在我门口干嘛?” 短暂的冷静过后,荆梨不解地问。 顾北扶着门框慢慢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来叫你吃饭。” 提起吃饭,荆梨猛地想起自己的外卖。 她径直来到走廊,发现麻辣烫已经不知被谁放在了门边的鞋柜上。 “外卖不健康,我做了一桌子菜,跟我去吃点。” 顾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荆梨并不领情,她拎起麻辣烫转身回屋,犟嘴道:“我就喜欢吃不健康的东西。” 顾北望着她赌气的背影,想跟上去使些强硬的手段,可脚刚挪动半步,膝盖便疼得他直皱眉。 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他站在玄关口,声音格外沙哑:“都是你爱吃的,咕咾肉,椒盐排骨,香辣蟹……” 他每报出一道菜名,荆梨肚子就叫一下,喉头不自觉吞咽。 都是臭的!酸的!不好吃的! 荆梨不断在心里咆哮。 不能受他蛊惑,你得支棱起来荆梨,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被他轻易哄好的小女孩了! “不吃。”她坐在桌前轻轻开口,语气颇为云淡风轻,“走的时候麻烦帮我把门带上。” 顾北沉沉地盯着她,无声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丫头的脾气比驴还倔,常规的手段对她根本没用。 空气忽然安静。 一直没传来关门的声响,荆梨有些忐忑地瞥向男人,下一秒却听见他问:“你是不想吃我做的饭,还是不想和我相处?” 荆梨微微一怔,随即眼里的情绪淡了下来。 她低头自嘲地扯唇,反问他:“你觉得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你一个桌子吃饭吗?” 顾北哑着声,声线低迷:“可我想和你一起吃。” 荆梨鼻头猛然一酸。 她抿了抿唇,别开脸,长长地深吸口气,冷冷地说:“我不想。” 话落,顾北眸光黯然,他忍着膝盖的疼痛,转身走出房门,肩膀微颓,脚步沉重而蹒跚,背影透着令人不忍的狼狈。 荆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离开的身影,猩红逐渐洇湿眼圈。 门被关上,房间重新归于平静。 她抬头吸了吸鼻子,拆开外卖盒,锅底酱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可她却意外地没了胃口。 顾北离开的这两年多,她被迫学会了做饭和烘焙。 其实独立就跟长大一样。 有时候都是被推动着触发的。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柔软地面对他了。 望着红彤彤的麻辣烫,荆梨莫名生出一丝委屈的情绪。 她将盒子盖上,打算回卧室躺下。 “小梨,是我!开下门!” 萧骁标志性的大嗓门忽然在门外响起。 荆梨一愣,旋即快步去给他开门。 “来来来让一下,小心汤洒在你身上。” 只见萧骁径直越过她走 进房间,将手里的两盘菜搁在餐桌上。 荆梨一时没反应过来:“萧骁哥……” 萧骁打断她:“还有几道菜,等我一下。” 说罢,不留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快速跑回隔壁。 荆梨怔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两盘菜上。 咕咾肉和排骨…… 色泽鲜亮,还飘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出锅的,一口都没动过。 很快,萧骁便把所有的菜都端了过来,她的小餐桌差点摆不下。 “已经下午两点了,肯定饿坏了吧。”萧骁笑眯眯地将米饭递给她,接着大剌剌在她对面坐下,率先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趁热吃,凉了对胃不好。” 荆梨捧着饭碗,表情还略显呆怔,她视线下意识黏在门口,一动不动。 “发什么呆呢,快吃啊。”萧骁见她不动筷子,提醒道。 荆梨迟疑地问:“就……我们两人吃吗?” 萧骁“啊”了声,笑道:“你哥说他不饿,让我们先吃。” 不饿…… 一听就是借口。 荆梨垂下眼,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心口如堵着一团棉花,怎么都不畅快。 瞧出女孩情绪不对,萧骁自动闭了口,二人开始安静地进食,可荆梨只木然地嚼着嘴里的米饭,面前的菜一点没动。 萧骁看不下去,夹了块里脊肉放在她碗里,想起刚才顾北一瘸一拐地回来,那副颓废萎靡的模样,语气不觉染上点火气:“这一桌子菜都是你哥特意为你做的,你再怎么怨他,也好歹吃两口吧。” 他实在不懂,工作外派两年怎么就让这对兄妹生疏成这样了。 荆梨低头不语,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萧骁叹了口气,忍不住想劝劝她:“你以为这两年顾北他在国外容易嘛,你知不知道他差一点就……” 回不来了。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萧骁猛地停住。 荆梨黑白分明的杏眸直直望向他,眼神锐利:“差一点什么?” 第91章 萧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磕磕绊绊地说:“呃,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等年底才能回来了。” “为了快点回来陪你,他没日没夜地赶进度,差点把身体熬坏。” 荆梨恹恹地闭了闭眼,冷硬道:“又不是我求着他回来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萧骁眼神微变,唇瓣动了动,终是把即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这两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 第78章 病了 “代表我爱你。” chapter 78 吃完饭, 荆梨没好意思再让萧骁收拾。 正好对方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就走了。 望着餐桌上剩下的饭菜,荆梨收拾的手一顿。 隔壁还有个饿着肚子的…… 她叹了口气,拿起碗筷走进厨房洗刷干净。 十分钟后,门口传来敲门声, 很轻的两下, 但在静谧的午后尤为明显。 顾北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他顿了顿, 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才摘下眼镜起身去开门。 荆梨正捧着碗碟站在门外。 女孩垂着眼并不看他。 顾北略微一愣,不等他开口, 荆梨便一言不发地直接走了进来。 望着她的背影, 顾北眸色渐深,果断地把大门关上。 将东西放下,荆梨淡声说:“剩了挺多的,你吃吧,别浪费了。” 话落,她就要转身离开。 结果差点撞上突然靠上来的顾北。 男人挡在她面前, 像堵墙一样拦住她的去路,低垂的黑眸紧紧盯着她:“菜好吃吗?” 荆梨别开眼:“一般。” 顾北无声轻哂, 继续迈步靠近。 “留下参观一下?” 荆梨下意识后退, 腰后却抵上坚硬的桌角, 她避无可避, 只能迎上他带着侵略的目光,耳根隐隐发烫:“没兴趣,麻烦让开,我要回去。” 顾北没吭声,只眉眼愈发漆黑深邃,他上身微微前倾, 双手抓住桌沿,呈环抱状将女孩圈禁在自己胸前。 “是你主动敲门进来的。” 就别想轻易离开。 男人周身的气息强势又不容置疑,荆梨心跳一乱,眼神有些躲闪。 见她垂头不语,顾北贴在她耳畔,嗓音哑极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我把你没带走的东西都拿来了,不想看看么,嗯?” 这声似有若无的“嗯”如一把小钩子,轻轻钓得她心尖一颤,耳朵发麻。 “都是些不要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忍着过速的心跳,荆梨别开脸,语气冷淡道。 “不要的东西?” 她这话似是触到了顾北的逆鳞,他骤然沉下脸,右手扣住她的后脑,强迫她抬眸对视。 对上他蕴着怒意与受伤的神色,荆梨怔了怔,眼里划过转瞬的惊诧。 “那些都是我送你的。”顾北眼底微红,声线仿佛从砂砾中滚过,带着破碎的沙哑,“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小没良心的。” 他拇指粗暴地磨蹭她耳后嫩肉,像是要把她的皮给擦掉一层似的,力道极重,有种惩罚的意味。 荆梨后脊一麻,竟生出被他扼住命脉的感觉,鸡皮疙瘩骤起。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送的东西自然就成了没用的东西。”荆梨不甘示弱,故意刺道,“我还带着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还是用它们时刻提醒自己已经被你丢下了?” 顾北猛然顿住,望着眼前令他牙根痒痒的小姑娘,恨不得立刻堵住她这张气人的嘴,把她所有的埋怨讽刺都吞下去。 静默片刻,男人喉口溢出微不可察的叹息。 他松开扣在她脑后的手,接着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指腹暧昧抚摸柔软的唇,眸光愈加晦暗,哑声呢喃道:“我怎么舍得丢下你,我恨不得天天把你锁在家里,片刻不离地守着,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 唇瓣被蹭得格外痒,荆梨没忍住抿了抿唇,又在听到他这番惊天言论时下意识张开,露出湿软的小舌。 顾北气息猛地粗重起来,他滚了滚喉结,趁她失神低头重重地吻住她,用力吮咬她的唇,舌头毫不犹豫地撬开齿关深入进去,与她的纠缠在一块,带着令人心颤的强势与痴迷。 荆梨大脑完全宕机,她根本反应不过来,被他强制地高昂脖颈迎合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顾北状态亢奋,吻得太投入,力道也极重,仿佛全身的力量都随着这个吻朝她袭来,她根本招架不来,节节败退,耳边是大到令人难堪的啧啧水声,很快她便禁不住腿软往地上滑落。 却被顾北一把抱住,他臂膀肌肉蓬勃,轻易将她抱到桌上坐好,腰腹入侵她双腿之间,迫使她不得不分开膝盖。 额头相抵,彼此都在剧烈喘息,顾北那双被欲望洇湿的黑眸深深凝着她,如无尽的漩涡,将她的理智蚕食。 滚热的大掌顺着推高的裙摆狎弄她的小腿和膝盖,又痒又麻,似酥酥的电流传遍全身。 感觉他的手在慢慢往上,荆梨有些害怕,眼角逼出泪,不安地推搡他,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你在干嘛……” 面前男人不断散发的荷尔蒙让她脑袋一团浆糊,往日清醒的思绪顿时打结,完全转不过弯来。 女孩猫似的力气根本不够看,顾北轻而易举就攥住她的两只手腕,气音低哑黏滞:“知道。” “在准备和你做/爱。” 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像一个混蛋,可他不想再装了。 或许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在意识到自己爱她的那一瞬间,他就注定无法再当一个“好人”。 荆梨呼吸一滞,整个人呆住了,似是没想到这么流氓的一句话竟然是从她心目中温柔又内敛的哥哥口中说出来的。 她有瞬间的错觉。 面前的人她好似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 见她哭得眼眶通红,眼神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顾北心头一软,亲了亲她的眼尾,终是狠不下心,哄道:“吓你的,别怕。” 荆梨躲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身子微微颤抖:“顾北,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你懂不懂做……代表着什么……” 她有些难以启齿,眼泪又落了下来。 “代表我爱你。”顾北敛着眸,满含柔情,“我想和你接吻,和你拥抱,和你做/爱。” “我爱你荆梨,我不要和你分开。” “永远也不要。” 四周静了一瞬。 荆梨心跳猛顿,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怀疑,以及令人心疼的后怕和小心翼翼。 良 久她才喃喃道:“我不相信……” “顾北,你所谓的爱我根本感受不到……” 顾北眉头紧皱,语气染上无路可走的哀求:“那你告诉我荆梨,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感受到我的爱?” 荆梨似被问住了,她红着眼目光失焦,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知道。 现在她已然进入了死胡同。 固执地将顾北汹涌的感情打上名为“赎罪”“弥补”的标签。 她不相信他会爱上她,会为她心动。 哥哥怎么会爱上她呢,只是看她可怜罢了…… 见荆梨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顾北的心好似被狠狠剜下一块,他松开她的手腕,想抱她去床上躺会儿,却被她反应过激地推开。 “求求你别碰我……” 她神情有些魔怔,左手腕努力往身后藏,挣扎着就要从桌上下来。 顾北见她状态不对,脸色白得不像话,便制住她的胳膊想让她冷静一下,视线却在推搡间瞥见她左手腕上横亘着的,模样可怖的疤痕。 还不止一条,纵横突兀地出现在白皙脆弱的皮肤上,痊愈后长出增生,像一条条狰狞的虫子,扒在她手腕。 可以想象当时的伤口有多深,动手的人多决绝,多痛…… 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顾北如坠冰湖,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湖水四面八方地灌入他的鼻腔,溺水般的窒息感让他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怎么弄的?” 他不顾荆梨的挣扎,捧起她的手,拽到自己眼前,声线染上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告诉我这些疤痕是他妈怎么弄出来的!”他怒吼道。 荆梨捏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她望着手腕上的疤,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抬头直视暴怒的男人,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唇角微勾:“你说呢?” 顾北呼吸猛然一窒,被她直白的眼神烫到,狼狈地红了眼眶,脖颈仿佛被人扼住,唇瓣开合,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空气沉入死寂,二人相对无言,一个冷漠平静,一个摇摇欲坠。 房间里空调不休,却连一点流动的风都渗透不进他们之间。 沉默许久,男人才挤出沙哑至极的声音:“你自己割的。” 陈述的语气。 第92章 不被重视的孩子会用自毁的方式来得到父母的关注,幻想他们看到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时,脸上流露出后悔与痛苦的神色,以此产生报复的快感,证明他们还在乎自己。 可是这一刻,看到顾北被打击到的受伤模样,荆梨心里没有预料中的畅快。 心头淤堵,气也有些喘不过来。 其实她并不是抱着报复顾北的念头才伤害自己的。 她病了,发病的时候情绪就像进入死胡同,怎么也绕不出来,只有疼痛才能稍稍让她转移注意力。 可顾北不这么认为。 浓烈的自责与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到底怎么了?”他低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眼神夹杂着卑微,“是病了吗?” “还是……因为我?” 荆梨别过脸,神情恹恹,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不想说话,也不想再和他纠缠。 “不是因为你。”荆梨哑声开口,“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她故意说着违心的话,把对方扎伤,让他别管自己。 顾北紧盯着她:“那就是病了。” 第79章 疤痕吻 “所以这两年多来,你过得一点…… chapter 79 “没有。” 荆梨与他对视, 眼睛一眨不眨,极为平静地否定。 “你撒谎。” 顾北显然笃定了他的猜测。 “从小到大,你每次骗我的时候都会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你一点也不会撒谎。” 闻言, 荆梨慌忙垂下眼帘:“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你爱信不信。” 顾北嘶哑地质问:“你当我是傻子么, 哪个正常的人无缘无故地用刀割自己?” 荆梨咬了咬唇, 目光厌倦地看着他:“我自己的身体我爱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你管不着。” 说罢, 她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可顾北却抓得越发牢固,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断。 “放开我!”荆梨吃痛地低吼出声,眼圈赤红,情绪再次面临崩溃。 “不放!” 顾北跟她较上了劲,他知道,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她离开。 “你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 我不会让你踏出房门半步。” 他不顾荆梨的反抗,直接将人扛在肩上, 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在她翻身逃离前整个人压了上去, 将她的双手禁锢在两侧。 男人坚硬的身躯如山一般倾倒而来, 熟悉的温暖将她包裹,荆梨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只剩疲惫。 为什么总是这样…… 凭什么每次都要按他的想法来。 找不到舒缓的发泄口,荆梨干脆抬头狠狠咬在顾北的脖子上,尖利的牙齿叼住那块脆弱的皮肉,泄愤似的不断使劲。 耳边传来男人压抑的闷哼, 他疼得额角青筋直跳,却仍一声不吭,动都没动一下。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丝丝腥热的液体浸润唇齿,荆梨才如梦初醒,立刻松开牙齿。 她惶然地盯着那一排冒出血珠的牙印,眼泪无声滚落,没入鬓间。 “解气了吗?” 顾北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俯视着她的瞳仁如墨般漆黑。 荆梨的唇被血侵染,愈显得脸色惨白,她偏过头不去看他,拒绝交流的姿态,嘴里只重复一句“放开我”。 顾北低头轻柔地抿去她眼角的泪,竟有种讨好的意味。 滚烫的唇触到眼尾的刹那,荆梨呼吸颤了颤,手指蜷紧。 男人的喉结随着吞咽而上下滚动,齿间溢出沙哑如梦呓的低喃:“荆梨,求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 “求我?”荆梨讽刺一笑:“你能不能别装出一副很在意我的样子。” 她摆正脑袋,迎上他的目光,无悲无喜:“我觉得很恶心。” 恶心…… 听到这话,顾北感觉身体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瓦解,疼得他难以承受。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 他好像……真的把荆梨弄丢了。 “如果两年前我选择留下,你还会这样伤害自己吗?” 沉默半晌,顾北拧着眉,眼神哀恸,换了一种方式问她。 荆梨这次没有逃避,定定地直视他,放弃继续隐瞒,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会。” 话落的瞬间,她清晰地瞧见顾北脸上浮现绝望的神色。 男人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她的眼皮上,顺着流入眼睛里,荆梨下意识闭上眼,泪水从眼尾滑落,不知是谁的。 顾北自言自语般喃喃出声:“所以这两年多来,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她的心脏用力揉搓,荆梨鼻息微促,被泪打湿的眼睫不停颤动着。 没吭声,代表着默认。 四周陷入死寂,只余身上男人低到不可闻的哽咽,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到她脸上,汇聚成最小的河,流淌进她的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北哭成这样。 她的哥哥向来要强,哪怕曾经被命运折弯了腰,也从未这样狼狈过。 “我后悔了。” 顾北俯身埋在她颈窝,浑身的傲骨仿佛被打碎了,只余令人心颤的脆弱与无助。 “我不该离开你的,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对不起小梨……” 不管是爱上他,还是因他的离开 而生病,荆梨才是这段关系中最大的受害者。 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认了。 荆梨睁开眼,眸光黯淡。 她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让顾北知道她生病的。 可局面还是进展到了这一步。 果不其然,她得到了顾北“忏悔”一样的怜悯。 他一定惊骇极了吧。 她竟然爱他爱到连命都不要了。 那不如将裂口撕得更彻底一点。 荆梨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落在对面的架子上,下一秒,忽然没有任何情绪地说:“你知道我第一次伤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吗?” 顾北身体一僵,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那个可以留声的小熊玩偶。 猛地意识到什么,他心头一震。 “在你离开的第二个月,它也跟着坏了。” 荆梨还记得那天晚上外面下着雷雨,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她枕着小熊柔软的肚子蜷缩在被子里,像小时候一样,听着顾北录下的声音度过漫长而可怕的黑夜,等他回家。 【小梨乖,哥哥在呢。】 屋外雷电交加,被子里空气稀薄,她闭着眼神情木然,每按一下小熊,男人温柔的嗓音便能盖过那可怖的雷声。 不知按了多久,雷声还未结束,可小熊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那一刻,无尽的恐惧自心底蔓延,吞噬了她的理智。 一如多年前,她因小熊没电而突发高烧,荆梨抱着它的“尸体”,任由手腕流血,盯着天花板直至天明。 自此,数不清的怪物充斥在荆梨往后的每一个夜晚,而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东西,随着顾北一起抛弃了她。 “我把它修好了。”顾北颤抖地捧起她的脸。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荆梨平静地望着他,鼻音浓重,“就像我不再需要你一样。” 顾北闻言心跳都暂停了下,自欺欺人道:“不,你需要我。” 他默了默,又垂下眼,嗓音沙哑至极,“我也需要你。” 荆梨清楚,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推开他,便干脆不再言语。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 顾北眼神卑微,仿佛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握住她的左手腕,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温柔地吻在那些疤痕上。 荆梨猛然怔住,被他这个举动惊得呼吸一滞。 只见顾北垂头虔诚地啄吻她腕处的伤疤,落在皮肤上的气息又热又烫,他甚至伸出舌尖,细细舔舐起来,已然结痂的疤痕忽然变得好痒,这种痒一路蔓延至胸口,浑身顿时酥麻一片。 “这样会疼么。” 男人小心翼翼地问,视线与她的纠缠在一起,眉眼深邃含情,极为认真地在舔她,像只求主人原谅的小狗。 荆梨猛地红了耳朵,盯着他心脏怦然不止,一时忘了动作。 直到那吻逐渐往上,落在她的唇间,荆梨才后知后觉地推开他,逃似的从床上爬下来。 顾北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胳膊紧紧抱着她,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她勒进身体里。 他吻着她的后颈,鼻尖磨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嗓音黏滞:“宝宝,我陪你一块治病,只要你能好起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炙热的呼吸不停喷洒在颈间,荆梨痒得扭头躲避,抓着他的手臂颤声埋怨:“你没回来前我已经快好了……” 言外之意——你就不该回来。 顾北却跟没听懂似的,开口打断她:“我应该更早一点回来的,害你受这么大的罪。” 第93章 他比谁都清楚“想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十三年前如果不是荆梨那通电话,他的尸体早就沉到湖底了。 “我怎么做你心里才会舒服一点?” 顾北握着她的肩膀将人翻过来,低头与她平视,嗓音轻的不像话,生怕惊着她。 “扇我巴掌,抬脚踹我,还是要我跪下?” 他兀自说着这些变态的话,牵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 荆梨吓得将手攥成拳,像看疯子一样瞪着他,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见她始终不回应,顾北沉吟片刻,接着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坚硬的膝盖与地面撞在一块,发出“咚”的一声响。 膝盖的疼痛跟他现在心里的疼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荆梨下意识后退半步,满眼惊诧地愣在原地。 顾北仰视对上她的目光,甘愿臣服在她脚边。 “有觉得解气吗?”他又问。 荆梨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略显呆滞,方才那些进入死胡同的情绪在他这一跪中忽然就化解平复了。 此时的画面她想也不敢想。 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种程度。 毕竟顾北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避风港般的存在。 任何事和人都不能迫使他弯下膝盖。 可如今为了她,他说跪就跪了。 荆梨莫名有些难受。 她垂眸看向他的膝盖,低声问:“膝盖不痛吗?” 她可没他那么无情,一直记得他高中时膝盖受过伤。 听荆梨关心自己,顾北原本忐忑的情绪陡然沸腾汹涌,一颗心又滚烫起来。 他皱了皱眉,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痛也是我活该。” 荆梨没错过他眼里的欣喜,那点难受又烟消云散。 她轻哼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第80章 阴影 他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了。 chapter 80 回到家里, 荆梨连忙将门反锁,站在那儿许久都不曾回神。 此时她脑海里全是方才顾北给她下跪的场景。 说跪就跪,一点不带犹豫,仿佛为了她能解气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尊严和脸面。 哥哥永远不会为她这样。 荆梨忽然恍恍惚惚地意识到, 现在隔壁的那个人, 已经不是她记忆里, 是亲人亦是长辈的哥哥了。 他是顾北, 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他们之间那层仅剩的“亲情”早已不复存在。 心绪烦乱,荆梨翻出烟盒径直来到阳台, 刚将一根烟叼在嘴边, 目光却瞥见有道身影矗立在隔壁的阳台上。 是顾北。 荆梨愣了下,随即反应迅速地拿下嘴边的烟,将身子藏在推拉门后,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顾北侧身对着她站在窗前,荆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等他开始低头点火, 白色烟雾随着他吞吐而出时,荆梨不由一怔。 他在抽烟。 在她的印象里, 顾北只会在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抽烟。 背着她躲在楼道里, 她撞见过几次。 顾北抽烟时习惯面无表情, 目光低垂, 似在思索着什么,侧脸轮廓硬朗分明,气质成熟又深沉,迷了少女的心神。 她因此也很想知道烟是什么滋味。 仿佛这样便能跨越十岁的差距,与他站在一起。 可惜烟并不好抽,又苦又呛, 她第一次尝试时咳得眼泪直掉。 这是只有大人才能接受的滋味,就像酒一样,麻痹一些汹涌的情绪,让痛苦不那么具体,短暂的逃避。 所以每次荆梨发现顾北躲起来偷偷抽烟时,便知道他又在经历着一些困难的时刻,她会准备一块巧克力,放在他目之所及的位置,不管他碰不碰。 许是阳光太烈,顾北微微眯起眼,盯着指尖漫起的烟雾发呆。 不知是不是荆梨的错觉,她在男人脸上捕捉到了一丝难过的情绪。 心头不禁一颤,荆梨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那里还存留着顾北眼泪的温度。 她把自己的痛苦一股脑地砸向他,根本没管过他的死活。 一根烟燃尽,顾北只抽了一口,他好像只是在借着这个动作放空而已。 湮灭烟头,他打算回屋,转身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隔壁阳台。 那里空无一人,窗台上摆着两盆枯萎的盆栽,晾着几件女孩的贴身衣物。 不到三米的距离,将彼此的生活分隔在两个房子里。 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顾北眸光骤然黯淡,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回屋后,他给易梓薇打了通电话。 看清来电人时易梓薇吓得魂都快散没了。 这是顾北两年来第一次电话联系她。 她哆哆嗦嗦地接通,迟疑地说:“喂?” 顾北开门见山:“荆梨生病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易梓薇愣了两秒,结巴道:“你,你知道了?” “所以是真的。” 顾北嗓音哑了下来,“她病得严重吗?” 易梓薇叹息一声,语气染上埋怨:“严重么,我不知道严不严重,我只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闻言,顾北呼吸一滞,身上阵阵泛冷。 他难以承受地闭上眼,仰头靠着沙发,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喉结滚了又滚。 “为什么不跟我说?” 易梓薇冷哼,反问道:“跟你说有用嘛,你难不成还能为了她从非洲回来?” 空气陷入沉默,顾北喉间苦涩,说不出话来。 “是荆梨不想告诉你,我不是她,我不能随意帮她做决定。”易梓薇接着说。 顾北:“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易梓薇:“已经断药了,但医生说还是不怎么稳定,我希望你不要刺激她。” 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顾北后悔不已,觉得自己特别畜生。 他光想着让荆梨原谅他,几乎步步紧逼,看她情绪异常还以为是气他太狠。 都没为她真正着想过。 挂断电话,顾北敛眸思忖良久,接着又给萧骁拨了过去。 “帮我个忙。” 萧骁嗓门很大,“咋?又要搬家啊?” 顾北不跟他废话,沉声道:“学校的张日新教授你熟吗?” “张教授?” 萧骁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心理学院的教授。 “点头之交吧,你问他干嘛,心理出问题了?”他轻笑着挪揄。 顾北默了默,没有把荆梨的事说出来。 “帮我牵个线,有问题向他请教。” - 工作室正式开始动工。 因为房子几乎是毛坯的状态,所以荆梨干脆找了装修公司全权负责。 沈淙还将他之前合作过的室内设计师推荐给了她。 听沈淙说对方是刚入行不久的新人,风格大胆前卫,而且价格放的很低,人也极好沟通。 荆梨去过他和周逸怀的游戏工作室,室内设计得确实很不错,便答应和设计师当面碰一下,把具体的需求告知对方,先让他出一稿看一看。 三人约在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碰面,沈淙已经提前在那等着了。 可临出门前,荆梨却接到负责水电的刘师傅的电话。 接起后,那头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荆小姐,这边出事了!” 荆梨眉心微蹙,忙问:“出什么事了师傅?” 经过一番沟通,荆梨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有个嘴臭的工人开人家老婆的黄腔被揍了,警察过来批评了几人一顿,见没人受伤,被打的工人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这事便揭了过去。 由于事情发生在她的地盘,荆梨得过去处理,和设计师的碰面只能暂时搁置。 看见荆梨发来的微信,沈淙冲对面的女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辛姐,我朋友她临时有事赶不过来了,我们只能改天再约了。” 辛恬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按你们的时间来。” “那辛姐你等我消息,我有事先走一步,这杯咖啡我已经付过钱了,你慢用。” 沈淙说罢便起身要走,辛恬跟着目送他离开。 等人一走,辛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讨口饭吃真不容易。 思及此,她又不由回想起自己两年前差点被拘留的事,眸子暗了暗。 被顾北报警带去派出所的第二天,她就被设计院开除了,两年浮沉,她转行做了平面设计师,再也没见过他。 辛恬举起勺子轻轻搅动杯子里的咖啡,目光落在窗外的人行道上,思绪渐渐飘远。 也不知道那对兄妹现在有没有在一起。 - 因白天发生的事,工作室被迫停了工。 荆梨赶来时发现氛围格外压抑。 有个灰扑扑的男人正耷拉着脑袋蹲坐在门口,臃肿肥硕的身体存在感极强。 第94章 刘师傅看见她连忙跑过来,一脸的歉意:“荆小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都是我这个徒弟的错,你放心,耽误的进度我们会加班加点赶出来的。” 说罢,他杵了杵那个胖男人,压着嗓子警告道:“过来给人道歉!” 男人没动,死气沉沉的模样令人心头不适。 荆梨见状皱了皱眉,又低头瞥向那人,结果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阴鸷骇人的眼睛。 心脏兀地一缩,难以言说的熟悉感爬上心头。 荆梨立刻别开眼,避开对视的目光,脸色微白,整个人陷入莫名的不安与慌乱。 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稍稍平复心情,荆梨领着刘师傅走到一边,低声说:“刘师傅,出了这种事这人我是不敢再用了,您换个人过来吧。” 刘师傅还想游说几句,可见荆梨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叹息着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沈淙也赶了过来。 得知下午发生的事,他的反应和荆梨一致,表示必须得把挑事那人赶走。 他代替荆梨给那男人结了这几天的工钱,目送人走远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抱歉,我推荐给你的人竟然惹了这么大的乱子。”沈淙将打包过来的咖啡递过去。 荆梨没吭声,接过咖啡盯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出神。 “怎么了?”沈淙怼了下她的胳膊:“发什么呆呢?” 荆梨眨了眨眼,“啊”了声,表情不太自然:“没有,在想今晚吃什么。” 沈淙扯唇轻笑:“这样吧,作为弥补,我晚上请你下馆子。” 荆梨不跟他客气:“好啊。” 正好她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顾北。 能逃避一会是一会。 - 从餐厅出来后,荆梨婉拒了沈淙要送她回家的好意。 “已经夜里八点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太危险,还是我开车送你吧。”沈淙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她。 “前面过个红绿灯就是我住的地方,就当散步消食,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麻烦你了。” 话落,荆梨隔着车窗朝他摆摆手,毫不犹豫地转身汇入人流,很快便消失在街口。 沈淙无奈地摇了摇头,启动车子掉头离开。 穿过红绿灯,同行的路人越来越少,直至拐进另一条灯光稀少的岔路,只剩下她一人。 荆梨不自觉加快脚步,抬手将右耳的蓝牙耳机摘下,仔细注意着周遭的环境变化。 导航软件上显示还剩三百米才能抵达公寓楼群,她攥紧肩上的包带,打算一口气跑回去。 可刚抬起脚,她便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被刻意压低的,闷闷的男人咳嗽声。 心口猛然一窒。 荆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 第81章 拥抱 “想和我划清界限?”“你休想。…… chapter 81 夜晚独自行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 身后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这一幕是比很多恐怖片都要惊悚的存在。 一些不太好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脚下忽然似灌了铅一样重,根本跑不动。 荆梨深呼吸,稳了稳心神, 克制住回头看的冲动, 尽量保持镇定地往前走。 那人隐藏的很好, 如果不是方才那声忍不住的咳嗽暴露了他, 荆梨压根不会发现他。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男人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荆梨不由安慰自己, 或许只是同行的路人,没有恶意。 耳机里传来导航播报距离目的地仅剩一百米的提示,遥遥看见公寓楼下的便利商店,荆梨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她加快步伐,几乎是小跑着往家的方向奔去。 可她刚跑起来, 身后便传来一阵稍显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朝她靠近。 这个念头一起, 荆梨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扭头看过去, 只见昏暗光线下, 一道肥胖笨重的黑色人影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五米开外的位置。 男人头戴鸭舌帽,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微微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呈现一种灰败的腐朽气息。 这样的人在夜间小路上跟着你,很难不感到害怕。 荆梨吓得脸色煞白,后背都冒了层细密的冷汗, 盛夏的风吹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帽子男没注意到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还在垂头跟着,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似在摩挲着什么。 荆梨转过头,重重地喘息,指尖陷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得赶紧跑进便利店找人求助…… 想到这,荆梨立刻不要命似的往前狂奔。 帽子男见她突然开始奔跑,他先是一愣,随后也跟着提速跑起来,意图昭然若揭。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荆梨呼吸愈发急促,耳边是不断略过的晚风,扬起她的长发。 这种危机的时刻,荆梨脑海里只闪过顾北的脸,她喉间溢出连不成句的呜咽,断开的眼泪在空中划出一道破碎的弧度。 “哥哥……” 原来她在生死的关头,唯一牵挂的,只有顾北而已。 她终究跑不过对方,在那只粗糙的大手即将抓住她头发的刹那,一道黑色的身影箭一般从街对面蹿过来,伸出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奔跑中的她拦腰揽入怀里。 巨大的惯性让荆梨几乎是撞在了来人的胸膛,宛如惊弓之鸟的女孩在被抱住的瞬间下意识反抗挣扎,哭闹着捶打那人的臂膀。 “小梨是我!” 听见熟悉的嗓音,荆梨猛地愣怔下来。 她恍惚抬起湿漉漉的杏眸,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泪流如注:“哥……” 单单一个音节,诉尽了委屈与后怕。 顾北紧紧盯着她,眸中乌云翻滚,胸口随着喘息不停起伏,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整个人像一把拉到极致的弓,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刚刚他在车里看见荆梨被陌生男人追赶的画面时魂都震了一下,全身血液冰凉,根本顾不上思索,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轻轻抚上荆梨的脸,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看着她完好无恙,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见突然出现的顾北,不知为何,帽子男脸上露出惊诧又怨毒的神色,死死瞪着他,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恨意。 计划落空,他转身要跑,却被反应过来的顾北追上,抬脚踹得他扑倒在地。 帽子**本不敢反抗,双手护住脑袋上的帽子,生怕被人看到他的样子,连滚带爬地就要跑。 顾北并不打算就这么让他轻易地逃走,他一把扯住对方的后脖领,明明二人身材悬殊,可帽子男还是被他提溜小鸡一样拽到跟前。 “你他妈找死!” 他没给帽子男开口的机会,眼底充斥血色的狠戾,裹挟着劲风的拳头毫不客气地砸在对方的脸上。 这一拳带了十成十的力气,帽子男像死鱼一样趴在地上,牙齿都渗出血了,他痛苦地吐出一口血沫,嘴里低低哀叫着。 顾北将他肥硕的身体踹翻过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面无表情,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眼神冰冷又骇人。 “说,你追她想做什么?” 他缓缓蹲下身,伸手揪住男人的衣领,声音听不出情绪,可偏偏叫人心底生寒。 帽子男没吭声,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肺部宛如残破的风箱,那双阴沉的眯缝眼死死锁住顾北,藏不住的恨意。 借着微弱的灯光,顾北稍稍看清男人的脸部轮廓,莫名的,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熟悉的感觉。 “你……”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但帽子男却突然挥开他的手,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又急切地朝反方向跑开。 顾北还要去追,却被从惊吓中缓过来的荆梨抱住了胳膊:“别追了!” 他听话地停了下来,可目光还死死盯着男人一瘸一拐的背影。 一张被他遗忘多年的面孔陡然在脑海中清晰。 顾军…… 虽然变化很大,但那双阴沉邪佞的眯缝眼,以及和潘文丽七分相似的脸,足以证明他的猜想。 这个帽子男就是那个从小一直霸凌欺压他的堂哥顾军。 也是当初差点猥亵了只有七岁的荆梨的畜生。 自从顾卫朝与潘文丽吞掉他父母赔偿款的算盘落空后,他们一家三口就从顾北的生活里消失了。 十年未见,他都快把这家人给忘了,没成想顾军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然又盯上了荆梨。 思及此,顾北眉头骤然拧紧,周身被一层阴郁笼罩,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成拳。 察觉到顾北情绪不对,荆梨紧了紧抱着他胳膊的双手,声音低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哥,我好害怕……” 方才经历的事情让她无法继续逞强,一颗心动荡不安,只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顾北闻言猛然回过神,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隐隐的不安,低头对上女孩通红泛着泪光的眼睛,心霎时疼得揪起来。 第95章 “别怕,哥哥在呢。” 他抬手将人拥入怀中,大掌扣住她的后颈,指腹温柔地按揉她颈侧的软肉,借此安抚她紧绷的神经,下巴抵着发顶,轻轻摩挲。 荆梨依偎在他胸前,手将他腰间的衣服抓成一团,脸埋进颈窝,耳畔是他滚烫的温度,蓬勃的心跳,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好温暖,好安全。 她不安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有时候拥抱是比亲吻更有力量的存在。 二人沉默不语,安静地抱了会儿,荆梨才缓缓推开他。 她低垂着眼,任由顾北捧起她的脸,拇指蹭拂她脸上的泪痕,格外的乖巧。 “报警吧。”顾北哑着声,语气很淡。 他知道她是真的吓着了,所以才没有抗拒他的触碰。 而且,如果帽子男真的是顾军…… 那么荆梨就危险了。 他一直没忘顾军当初是怎么惦记荆梨的。 荆梨吸了吸鼻子,轻轻摇头:“算了,也没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人都跑了,以后我晚上回家小心点。” 看来她并未认出顾军。 也是,那会儿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谁还能清楚记得七岁时发生的事呢。 忘了也好,有些事不值得记住。 “好,听你的。” 顾北没忍住亲了下她的额头,他能感受到女孩的瑟缩,心口一酸。 “不过以后就别一个人走夜路了,不安全。”他放开她,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问道,“考到驾照了吗?” 话题突然转变,荆梨愣了愣,忘了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点头:“考到了。” 顾北扯了下嘴角,带着她朝公寓楼方向走去,“我给你买了辆车,就停在前面,我带你去看看。” “车?”荆梨怔住,目光诧异。 “有车出行方便,还不用再麻烦别人。” 想起自己回来那晚瞧见荆梨从那个被她叫“哥哥”的男人车上下来,顾北眸光一暗,不爽地顶了顶腮。 “我不要。”荆梨沉下脸,冷声拒绝道。 顾北轻顿,侧眸看着她,面色沉静:“为什么?” “以前你陪我过家家,我们扮演着兄妹的角色,你为我花钱好像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现在也是。”顾北打断她,嗓音低醇,有些沙哑,“我挣钱就是为了给你花的,这一点从来都不会改变。” “……” 对上男人的视线,荆梨不禁哑然,心口微微泛热,耳朵也跟着烫起来。 她别开脸,吞咽一口,轻声说:“我们现在已经什么关系也不是了,你要我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东西。” 说罢,她不给顾北再次开口的机会,从包里拿出他那晚放在她家门口的银行卡。 “这个还给你,装修钱我还是出的起的,这两年多来你打给我的生活费我也一分没动,全都存在里面了,你拿回去吧。” 盯着伸到面前的银行卡,顾北漆黑的凤眸微微眯起,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锋芒。 他久久没动,在荆梨举得手臂都快酸了时,忽然很轻地嗤笑一声。 “荆梨,想跟我划清界限?” 他抬起右手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眸如不见底的深海,将她溺在其中。 顾北俯身凑近,滚热的鼻息暧昧纠缠,唇瓣只差毫厘便能吻在一起。 “你休想。” 他恶狠狠地说。 第82章 纠缠 连不再爱你,都成了奢望。…… chapter 82 顾北当然不会收回那张银行卡。 他不允许荆梨和他算清楚, 他们之间最好永远都存在着一笔烂账,一辈子纠缠在一起 见他不要,荆梨也不惯着他,直接将卡摔在地上, 忽视他递过来的车钥匙, 转身上楼回家。 顾北没追上去, 他弯腰捡起银行卡, 掀起眼睫望向女孩气鼓鼓的背影,眸色微沉, 想起白天张教授对他的嘱咐。 【如果你想治愈她, 让她重新接纳你,那你必须得明白她最想要什么,给她想要的,尊重她的想法,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迈过这道难关。】 荆梨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顾北陷入沉思, 许久都不曾回神。 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 疲惫地叹出一口气,他慢悠悠上楼, 从电梯出来后直接来到荆梨房门口, 将银行卡再次搁在地垫上, 点开手机给她发去一条短信:【卡我放在你门口了, 给你三分钟时间,不出来拿走我就把里面的钱全都捐了。】 看见短信内容,荆梨不由低低地“切”了声。 威胁她是吧。 【那你捐了吧。】 回复完,她直接将手机锁屏,扔在沙发上不再去看。 二人僵持着,三分钟后, 门外响起敲门声,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门板闷闷地传来。 “荆梨,开门。” 荆梨装没听到,进屋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两分钟后,穿着吊带睡裙的她从卧室出来,正准备去浴室洗澡时,门口响起“滴滴滴”输入密码的动静。 她背影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完成,解锁成功的音效响起,门被打开,一身黑衣的顾北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四目相对,荆梨眼波停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家房门密码的?” 顾北幽静的黑眸染上淡淡笑意:“774280,我们租的第一个房子的座机号码,你所有的密码都是这个。” “……” 荆梨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是啊,那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子是他们从顾卫朝家搬出来后的第一个住所,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再没有其他的家具,家里唯一能通电的就是那台座机电话。 大红色的,蒙着层薄薄的灰,她喜欢把听筒搁在耳朵边,听里面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晚上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小小的屋子里静得可怕,她会胡乱按动数字键听它们发出的乐音。 774280是她记得最深刻的一串数字,每当需要她设定密码的时刻,她便会下意识输入这串数字。 “门锁密码还是换成别的吧,你的习惯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就危险了。” 顾北将银行卡连同车钥匙一起放在玄关处的置物柜上,善意提醒道。 “有心人?”荆梨挑挑眉,语气嘲讽,“我看我身边最危险的有心人就是你。” 顾北低眉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自然地从鞋柜里翻出一双给客人用的崭新拖鞋换上,接着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倚着柔软的靠枕,眉眼被深深的倦怠笼罩,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仿佛这里是他家一般,十分的不客气。 荆梨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愣住,好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思绪,皱眉来到他跟前,质问:“你这是在干嘛?” 顾北半阖着眼,闻声眼尾轻挑:“休息啊。” “……”荆梨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回答梗住,随即耐着性子道,“你家也有沙发,要休息回你自己家休息去。” “我的沙发躺着不如你这个舒服。” 顾北瞥了她一眼,唇角压着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荆梨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顾北给自己找了个适合睡觉的姿势,往后仰着脖颈,突兀的喉骨上下滚动,嗓音有种砂砾的质感,语调懒散:“不用管我,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先眯一会。” 荆梨气笑了,伸手去扯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起来:“大半夜私闯独居女性的家你还有理了,给我出去!” 奈何她那点力气在男人面前完全不够看,拽了半天都没将他挪动分毫,反倒让自己一脑门子汗。 她气得胸膛止不住地起伏,刚要开口再骂两句,下一秒却被顾北扣住手腕,一把扯进怀里。 身体失重,荆梨就这么坐到了他的腿上。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顾北伸出胳膊圈住她的腰,从背后牢牢拥了个满怀,低头将下巴嵌进颈窝,滚热的呼吸顿时扑洒在敏感的耳后,烫得她下意识瑟缩。 荆梨心尖一颤,思绪被猛然拉回到两年前那个深冬的夜晚。 她借着顾北醉酒意识不清,偷偷把初吻给了他。 第二天清醒后自不量力地询问起他的初吻还在不在,得到的答案却令她看起来如同跳梁小丑。 荆梨眸光熄灭,悸动的心跳也跟平复下来。 细细密密的轻吻落在颈侧,引起深入皮肉的痒,顾北的气息渐渐粗重,胸膛震颤,带着倦意的沙哑嗓音落在耳朵里,性感又撩人:“乖,让我在这待一会,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他担心顾军去而复返,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荆梨的住处,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估计这段时间会一直蹲守在公寓附近,寻找再次动手的机会。 他不能让多年前的事情再次上演。 第96章 “放开我。”荆梨打断他,语气格外冷淡。 顾北一顿,胳膊不自觉收紧,可想起白天张教授说的话,他只能克制地松开手。 荆梨立刻从他腿上站起来,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神无波无澜:“顾北,你别太过分。” 顾北仰视着她,深邃的眸子幽亮而炽热,“更过分的你想见识一下么?”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人还有如此死皮赖脸的一面。 荆梨不再吭声,似是懒得再跟他吵,捡起掉在地上的浴巾走进浴室,算是默许了他继续留在这里。 等哗啦啦的水声传过来,顾北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整个人躺在沙发上,眼睫垂耷着,思索晚上发生的事。 顾军是怎么突然找到他们的? 这十年间他从未打听过那一家三口的境况,完全把他们从自己和荆梨的世界里删除,就像删除污染电脑的病毒一般。 他一点也不好奇他们过得如何,可现在顾军突然出现,他不得不强忍恶心,再去会一会那家人了…… 二十分钟后,洗完澡的荆梨裹着干发帽从浴室出来。 一眼便瞧见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屋里格外的安静,可男人绵长微沉的呼吸声却尤为明显。 真睡着了啊。 荆梨无声叹息,将客厅盏着的大灯关闭,四周顿时暗了下来,只余微弱的光亮。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旁边,垂眸看着陷入沉睡之 中的顾北。 男人眉心的皱褶连睡着都没舒展,昏昧灯光下,俊美精致的五官如刀刻般立体,在脸上投出淡淡阴影。 她拿起另张沙发上的毯子,展开后轻轻盖在顾北身上,伸手将他额前散乱的碎发拨开,露出高挺的眉骨,接着坐下来,黑白分明的杏眸深深地注视着男人的睡颜,眼神格外认真。 两年多不见,时间也在顾北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三十岁,是一道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的坎儿。 这意味着他彻底步入成熟,肩头的责任更重,背负的东西也更多,也意味着他再没有任性的权利。 “为什么?”荆梨气音低浅,如自语低喃。 为什么要说:我爱你。 为什么明知会受伤,还要纠缠不休。 “顾北……” 荆梨轻轻抚摸男人的眉尾,视线落在他脖侧,自己咬出的伤口,眼圈悄然红透,似嗔似怨,“你但凡不那么负责任,我也就对你死心了。” 可你偏偏骂不走也打不走。 让她连不再爱你,都成了奢望。 第83章 拼图 “宝宝,别折磨我了。”…… chapter 83 凌晨五点多, 顾北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迷蒙的视线逐渐清晰,入目是荆梨家的吊灯。 他慢慢撑坐起来, 身上的毯子顺势滑落。 屋里静得出奇, 窗外雾蒙蒙的一片, 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盛夏的夜晚总是比白昼短。 抹了把冒汗的额头,顾北起身给自己灌了杯凉水, 过速的心跳这才慢慢平复。 长睫低垂, 顾北站在厨房里蓦然发起呆。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被顾卫朝一家三口压在地上,拳脚相加,他们口中不停地骂着污言秽语,骂他爸妈是短命鬼, 骂他是害人的灾星,怎么没一起死在那场爆炸里…… 心口一窒, 变形的右膝盖跟着隐隐作痛, 顾北呼吸微促, 空洞的眼眸泛起波澜, 他搁下杯子,走到荆梨卧室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轻轻转动。 没有反锁。 顾北无奈地扯了下唇。 明明知道他也在这里,还是这么的不长记性。 将门缓缓打开,顾北顺利走了进去。 他轻着步子来到床边, 看着荆梨恬淡的睡颜,方才那阵快要将他吞噬的痛苦瞬间烟消云散,空荡荡的心被她软绵绵的脸塞得满满当当,再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难过的事。 幸好,他从不是一无所有。 掀开被子一角,顾北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从身后环住女孩散发着热意的身体,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整个怀抱都是暖的。 恰好此时睡梦中的荆梨翻了个身,顾北愣了一瞬,旋即把手伸过去,好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另只手按在她腰后,稍稍施力,将她压向自己胸口,二人顿时呈现出面对面相拥的姿态。 荆梨暖融融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锁骨上,引起阵阵酥麻,如同连绵不绝的微弱电流从锁骨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不由全身绷紧,心跳敲打着耳膜,胸腔擂鼓般震动轰鸣。 顾北一动也不敢动,仿佛怀中的女孩是什么易碎的娃娃,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将她吵醒。 借着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他深深地凝望着荆梨,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下一秒,他微微低下头,克制又虔诚的吻依次落在女孩的额头、眼皮、鼻尖,稍一停顿,最后才轻轻吻住荆梨的唇。 他不懂什么样的吻算是体验好的,在此之前,于男女之事上他毫无半分经验。 前两次过于用力的亲吻全部出自他对荆梨的本能渴求,他得让她感受到自己有多渴望她。 渴望到连亲吻都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重新对我心软呢。” 指腹轻轻摩挲女孩的下巴,顾北压着嗓音喃喃自语,“宝宝,别折磨我了……” 哪怕他音量低到微不可闻,可荆梨还是在睡梦中蹙了下眉,紧闭的双眼长睫微颤,一副即将清醒的架势。 见状,顾北抬起手有节奏地轻拍她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他掌心滚热,比她的体温还要高上几度,动作极温柔,很快,荆梨的呼吸便再次匀长起来,似是睡得更沉了,脑袋还不自觉地在他胸前拱了拱,双腿曲起,整个人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构成的小空间里,乖巧得人心颤。 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回到荆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其实在荆梨过完九岁生日后,顾北就买了一张单独的小床让她自己一个人睡,可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她突然得了梦魇的毛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半夜开始大声哭闹,叫也叫不醒,直到哭得精疲力竭才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顶着肿成桃核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顾北便会爬上小床,拥着她帮她拍背。 再后来,情况从梦魇升级到梦游,他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荆梨赤着脚站在他床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画面看起来甚至有些惊悚。 他不敢贸然叫醒她,只能轻手轻脚将她抱上床,搂着她继续睡。 因为这事,他特意带荆梨去过医院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很多小孩子童年时期都会这样,再大点就好了。 果然等荆梨升入高中之后,梦魇梦游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 此后他的夜晚,安静又漫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有些东西随着她的成长渐渐消散。 例如她对他的依赖、索取、偏执…… 思及此,顾北眸底划过一抹暗色,哄睡的手缓缓下移,大手掌住女孩不盈一握的细腰,紧紧扣在自己怀里。 就像两块并不搭配的拼图,却偏偏要嵌合在一起。 - 早上九点半,荆梨被自己设的闹钟叫醒。 她关掉恼人的铃声,下床洗漱,走出卧室后目光下意识瞥向顾北昨晚睡的那张沙发。 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顾北早就离开了。 一丝淡淡的失落在心口弥漫,荆梨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别去想他。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背上包走出家门,准备在路上买份早餐,直接去工作室监工。 直到坐上计程车,她都没注意到身后一直有道视线在注视着她。 目送荆梨安全离开,车里的顾北收回目光,掉头朝城南的方向驶去。 半小时后,车子在一片老旧居民楼前停下。 他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顾卫朝家——他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明明快十年不曾踏足这片区域,可当他站定在楼下,仰头看向那扇熟悉的铁栅栏窗户时,一阵难以抵抗无力感将他包裹。 就像从魔窟逃出生天的幸存者,多年后重返囚牢,即使身体上的伤已然愈合,但心上还是存在着一道看不见的伤疤。 如果不是因为顾军的出现威胁到了荆梨的人身安全,他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收回视线,顾北唇线抿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晦暗不明的眸一瞬坚定。 他抬步往巷子深处走去,踏进不见阳光的阴暗楼道,空气中漂浮的淡淡霉味霎时钻入鼻腔。 他一步一步踩上台阶,纯手工制作的高级皮鞋与布满灰尘与潮气的破旧楼梯格格不入。 距离那扇棕红色的大门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沉,最后归于平静。 原来,经过十多年的风雨历练,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不再惧怕他们,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囚于笼中的阴郁少年,如今的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为十岁的顾北撑腰。 第97章 顾北敲响大门,等待了两秒,里头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一道闷闷的女声。 “谁啊?” 他没吭声,一想到待会会看见潘文丽那张刻薄的脸,英挺的眉宇间拂过一丝厌恶,周身气息骤冷。 门从里面打开,可开门的女人却并不是潘文丽。 顾北微愣,盯着陌生的中年大姐,一时忘了反应。 望着出现在自家门口的英俊男人,大姐也不由怔了怔,问:“您找谁啊?” 顾北扫了眼门牌号,确认自己没来错地方,他稳了稳心神,沉声开口:“请问这里是顾卫朝家吗?” 听到顾卫朝的名字,大姐的眼神明显警惕起来,语气不善:“又是来要债的吧,我说过多少次了,姓顾那一家已经把房子卖给我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哪去了,求求你们别再来骚扰我们了!” 话落,她连忙把门关上,顾北反应迅速地抓住门板,眉头紧拧:“你说这房子被他们卖了?” 许是被顾北骇人 的眼神吓到,大姐缩了缩肩膀:“一年前就卖给我们了……”紧接着她又啐了一口,满脸懊悔,“真是后悔买了这破房子,三天两头就有债主上门要钱,日子都过不安生!” 从楼道里出来,顾北深吸口气,神情凝重。 听方才的大姐说,顾卫朝一家惹上了高利贷,卖房应当是为了还债。 思及此,顾北不由陷入沉思。 以他对顾卫朝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将自己涉入风险之中的人。 他这个大伯,虽然抠门还精于算计,但骨子里格外胆小懦弱,借高利贷不是他的风格。 而且这套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把他自己卖了都不会动这套房子。 除非……出了一些让他不得不卖房的事情。 思索间,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哎!小伙子让一让,挡在路中间干嘛呢!” 顾北下意识回头,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手拄拐杖的阿婆。 阿婆满头银发,脸上都生出了老年斑,可眼睛却极亮,精神头比很多老人都要好。 “你看着好眼熟啊,是这栋楼里的住户吗?平时没见过啊。” 阿婆走近几步,眯起老花眼仔细瞧着顾北的模样,几秒后,她满是褶皱的脸上绽开笑容,“这不是楼下顾老大家的小北嘛!” 听到这声亲切的“小北”,顾北恍惚了一下。 自从被顾卫朝带到梧城生活,便很少有人再叫他“小北”了。 “陈奶奶?”顾北眸光微动,迟疑地问。 “是我是我,以前住你们楼上的那个陈阿婆。” 陈阿婆不住打量着面前身姿挺拔的男人,眼眸中甚至隐隐浮现泪光,“十几年不见,从前那个小猴子一样的男孩都长这么大了,这双眼睛倒是一点没变,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心里还琢磨呢,顾家那一窝麻雀怎么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凤凰。” 闻言,顾北也不禁有些感慨。 以前潘文丽经常打骂他,陈奶奶出面制止过几次,还在这一片跟人嚼潘文丽的舌根,说她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这才让潘文丽不敢再在明面上苛待他。 “好孩子,你还来回来干嘛,不会来找你大伯那一家吧。”陈阿婆攥住他的手,“他们一年前就卖房搬走了,你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别再招惹那家人了,他们过成这样都是报应!” 捕捉到陈阿婆的言外之意,顾北眸色一暗,轻声追问:“他们现在过得不好吗?” 第84章 情敌见面 谁家朋友会接吻拥抱的? chapter 84 在陈阿婆断断续续的讲述中, 顾北得知了这几年间顾家发生的事。 吞掉顾北父母抚恤金的谋算落空后,顾卫朝和潘文丽老实了一段时间,夫妻俩看顾军一直躺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便托人给他在工厂里找了个看仓库的工作。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着,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 顾卫朝在酒局上被一个所谓的大哥哄骗着给人家当了担保人, 借了三十多万, 他签完名字按完手印回家醒了酒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等他再给那个大哥打电话,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给拉黑了。 借钱的人早已拿钱跑路, 他这个担保人成了被执行人, 债主当天就拿刀把他们一家都堵在了家门口,扬言不还钱就砍他全家。 那天整栋楼都能听见他家传来潘文丽和顾军的哭喊怒骂,以及顾卫朝的求饶声,一直吵吵闹闹到半夜才消停。 顾军不争气,顾卫朝和潘文丽心里明白晚年靠不住他,所以早早便开始给自己存棺材本, 经这么一遭,二人存的十万养老钱全都还了债, 剩下的部分同意分期高利息还给债主。 债主走后没两天, 警察又找上了门, 顾卫朝开始以为是债主不信任他所以报警准备强制执行, 没想到警察这次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儿子顾军。 原来是顾军工作的那家工厂突然报警称厂子的生产废料被人偷了。 警察调取监控发现身为仓库管理员的顾军具有重大嫌疑。 虽然顾军偷卖的废料量不算很多,但涉案金额已超过三万,构成刑事案件,顾军被强行带走。 潘文丽追在警车后头哭天抢地,当时就晕了过去, 被120拖去了医院。 说到这陈阿婆长长地叹了口气:“都是报应啊……” 顾北似有所感,垂下的黑睫遮住眸中的情绪,嗓音低哑:“她怎么了?” 陈阿婆:“医生说她得癌了。” “什么癌?” 陈阿婆:“乳腺癌,晚期。” 闻言,顾北闭了闭眼,面上没什么表情起伏,仿佛他和那人如陌生人一般,毫无任何关系。 哪怕顾卫朝将顾军偷窃的赔款还清,可顾军还是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顾军进去后不久,潘文丽癌细胞扩散,转移到了骨头,她只能瘫在病床上,每天都要靠化疗苟且偷生,经历生不如死的痛苦。 去年年初,顾卫朝终于支撑不住,把他的命根子,也就是这套老房子给卖了。 得知折磨了自己那么久的三个人落得如此下场,顾北却并没有感到有多畅快。 心里更多的是平静。 或许真的就像陈阿婆说的那样,他们一家变成这样是坏事做多的报应。 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昨晚顾军看见他时会满眼恨意了。 那个被他看不起,欺压着长大的堂弟,现在竟然过得那么好。 反观他,家破人亡,自己还是个刑满释放人员,估计养活自己都难。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欠债的父亲和不知生死的母亲需要他照顾。 这么一想……还真是报应不爽。 思及此,顾北皱伏的眉心骤然舒展,他敛眸无意识地扯了下唇,俊美无俦的脸上划过转瞬的嘲讽,眼神冰冷又薄凉,带着上位者不自知的怜悯。 和陈阿婆道别后,顾北开车驶向荆梨工作室所在的位置。 另一边,荆梨正陪着装修师傅一起砌墙,她头戴自己用报纸折的简易帽子,右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上一滴白色的乳胶漆,她也不知道,低头干得不亦乐乎。 沈淙拎着果茶进来时,看见女孩如同小花猫一样的脸,忍俊不禁。 “都先停一停,我给大家买了喝的,天太热了,喝的点冰的去去暑!” 沈淙将果茶搁在桌上,接着从袋子里挑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递到荆梨面前。 “知道你这几天喝不了冷的,特意给你买的常温奶茶。” 荆梨正蹲在地上举着刷子补漆,闻言瞥了眼男生,唇线微抿,似笑非笑地说:“谁告诉你我今天喝不了冷的?” 沈淙挑了挑眉,坦白道:“易梓薇。” 荆梨暗暗吸了口气,暗道这丫头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她没碰那杯奶茶,站起身边摘手套边往外走,语气冷淡下来,头也不回地说:“谢谢你的好心,但我恰好不爱喝奶茶。” 沈淙闻言看了看奶茶杯,脱口道:“可易梓薇说你最爱喝这家的奶茶啊……” 话还没说完,他戛然而止,愣住的脸浮现无奈的自嘲。 明明爱喝却跟说他不爱,言外之意便是拒绝。 “真就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啊。”他跟上去懒声道。 荆梨轻笑,抬手将头上的抓夹松开,顿时墨发如瀑般倾泻,额前几缕碎发随动作散落,阳光下侧脸轮廓格外柔 美。 她对着化妆镜擦拭脸上的白漆,头都没抬:“你应该比我清楚,机会是不需要人给的。” 听到这话,沈淙猛地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瞬黯淡。 沉默了几秒,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两声,话语中带着感慨:“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荆梨动作微顿,来了点兴趣:“难道是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人?” 沈淙默了默,随即点头:“嗯。” 第98章 荆梨指了指自己的脸:“她跟我很像吗?” 沈淙闻言沉沉地盯了她两秒,先是点了下头,又摇头否认:“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觉得像,但和你熟悉之后,就觉得一点也不像了。” “意思是我和她在长相上有相似的地方,但性格上完全天差地别。”荆梨轻嗤一声,总结道。 沈淙挑眉,不置可否。 “那你是有多喜欢她,竟然为了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而追求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 荆梨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沈淙在她身边站定,自己吸了口手里的奶茶,凤眼微眯:“别说的你很清醒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你心里的那个人长得很像,逸怀生日那天你还会和我聊一晚上么。” 荆梨黑白分明的杏眸骤然变冷,她轻哼出声:“我可不是会因为这种破理由就随便把另一个人当替身去爱的可怜虫。” “……” 攻击力太强,沈淙不禁捂住胸口,差点吐出一口血。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嘛,我很乐意当替身的。” 安静片刻,男人俯身靠近,垂眸盯着荆梨的嘴唇,气息暧昧,“说真的,抛去所谓的替身论,我现在对你这个人,非常感兴趣。” 荆梨不为所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没兴趣。”她停顿了一下,故意加重咬字,“尤其是对你这个人。” 话落,她不再同他鬼打墙,抓起凳子上的包朝外走去。 “大中午的你要去哪儿啊?”沈淙在身后问。 荆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去见你推荐的那个设计师。” 哦,对,他昨晚已经把辛恬的微信推给荆梨了,两人直接沟通,不需要他在中间牵线了。 荆梨刚离开不久,一辆车牌陌生的黑色宝马突然停在工作室楼下。 沈淙躲在凉棚下喝奶茶,见状不由多看了两眼。 下一秒,主驾车门打开,一条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紧实笔直的长腿落了地,男人过于优越的五官极具冲击力,一瞬间便攥夺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视线隔空相撞,对上男人那双沁着寒霜的深邃黑眸,沈淙急急咽下口中还未嚼碎的珍珠,下意识起身,整个人定在原地。 眼见着男人径直来到他面前,因为身高和体格都比他壮,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不自觉染上睥睨的滋味,周身的气息也格外具有威慑力,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 沈淙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总觉得……这人对他似乎抱着浓浓的敌意。 他确定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 “小梨人呢?” 男人问的是“小梨”,而不是“荆梨”,十分亲昵的称呼,像在宣誓主权,无形中彰显着二人关系不浅。 沈淙很快回过神,他端起礼貌的微笑,问:“请问你是荆梨的朋友吗?” 顾北瞧着对方与他五分相似的眼睛,脑海中闪过前几天荆梨抱着这人,软绵绵地叫着哥哥的画面,眼神越来越冰冷。 “朋友?” 顾北挑了下眼尾,阳光下形状锋利的凤眸潋滟生辉,他淡淡勾起唇,笑却不及眼底。 “谁家朋友会接吻拥抱的?”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反问,听起来格外的沉,黑眸含着不加掩藏的挑衅,十分具有压迫感的荷尔蒙将面前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毛小子彻底镇住。 沈淙呼吸微滞,视线直直盯着男人漂亮到令人失神的眉眼,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 怪不得荆梨对他的提议那样的嗤之以鼻。 原来跟正版相比,他这个“替身”实在……不够看的。 虽然人不应该这么贬低自己,但沈淙不得不承认。 对面的这个人,不管是外表还是气质,性格还是魅力,都是极品。 爱上这样的男人,确实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第85章 视频 口口声声说不爱妹妹的男人…… chapter 85 荆梨赶到约定好的咖啡馆时, 发现那位设计师小姐已经在座位上等她了。 对方背对着她,身穿黑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背影瘦削, 清冷骨感的气质扑面而来, 莫名透着几分熟悉。 荆梨立在门口迟疑了几秒, 确定微信上发来的特征都与那人对应后才笃定地走过去。 “抱歉, 让您久等了……” 辛恬闻声抬头,与来人四目相对, 下一瞬, 荆梨看清了对方的脸,扬起的笑陡然僵滞,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荆梨……怎么是你……” 辛恬诧异地站起身,她似乎也没想到约见的客户竟然是顾北的妹妹,这个曾几何时令她感到嫉妒又不免心生怜悯的女孩…… 荆梨放下胳膊, 闭了闭眼,整理自己现在有些混乱的思绪。 世界还真挺小的, 偏偏让她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也怪她, 见是完全陌生的微信号, 就忘了跟沈淙多问一嘴对方叫什么。 场面一时僵住, 诡异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流转。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她们都没忘。 辛恬在顾北身上耍的那些手段实在过分,荆梨做不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自然的与她对话。 片刻后,荆梨主动打破沉默,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漠:“我不知道设计师是你,我想我们不用浪费时间了, 终止合作吧,先走了。” 说罢,她干脆地转身离开,却被辛恬叫住:“等一下!” 荆梨脚步顿住,稍稍偏头看向她,面无表情,态度算不上客气:“还有事吗?” 辛恬攥了攥发凉的手指,强扯起一抹笑:“荆梨,我们谈一谈吧……” “我觉得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荆梨冷冷地打断她。 辛恬垂下脸目光躲闪,姿态放得很低:“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那些事……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还是想亲自和你说声对不起。” 这两年多来她也渐渐明白了,用要挟和伤害自己这样的极端手段获取男人的爱是件极其可笑与愚蠢的事情,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些日子里每每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蠢事,心里就怎么也过不去,仿佛有根刺一直横在那里,如果拔不出来或许会折磨她一辈子。 闻言,荆梨敛眸默默轻笑,语气不由染上点讽刺:“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我也没工夫听你的忏悔。” 撂下这句话,她不再去看辛恬惨白的脸色,继续往咖啡店外走,可辛恬依旧不死心地开口道:“你和顾北,你们……”她顿了顿,忽然有些说不出下去,唇瓣嗫嚅了两下,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 荆梨背影一滞,回眸直直地看着她,平静地问:“我们怎么了?” 辛恬用力咬了咬唇,犹豫了半晌,直视荆梨黝黑的瞳仁,一字一顿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店里冷气充足,明明是令人感到十分舒适的温度,可荆梨却莫名心口打颤,后颈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神色阴沉,周身的气息也跟着变冷,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毫无任何温度可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辛恬闻言忽然扯唇一笑,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感叹顾北的忍耐力惊人,竟然能把对妹妹的爱藏到现在,还是在嘲笑自己竟会不自量力的以为可以改变顾北。 这对兄妹就像共生的植株藤蔓,即便畸形,却任谁都无法分开他们。 “我已经 知道了。“辛恬嗓音低哑,视线一直盯着神情紧绷的女孩,“你们根本不是亲兄妹。” 话落的瞬间,仿佛落下审判,四周空气霎时凝固,陷入死般的寂静,荆梨呼吸猛地一停,瞳孔都缩了下。 这个秘密……辛恬为什么会知道? 她刚刚说的那句“你们在一起了吗”,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惑涌上心头,荆梨脸色愈发难看,她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用力掐进掌心,靠这微弱的疼痛支撑自己继续站在这里。 沉默了许久,辛恬柔声开口,眼里漾起淡淡的祈求:“现在,我们可以坐下聊聊了么?” - “这么说来,你是荆梨的男朋友?” 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沈淙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试探的问。 顾北翘着腿,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口,闻言挑了挑眉,没抬头,声音低沉:“男朋友。”他唇齿细细碾磨着这个称呼,眼梢染上淡淡笑意,显然很满意。 “嗯。”他勾起唇,微微颔首,“我是她的男朋友。” 明白自己的心意以来,“哥哥”这个称呼就像一把无形的枷锁,将他和荆梨框在所谓的“道德”标准下,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不能随心尽兴。 他早就应该舍弃掉这层纽带,在心理层面上,从以前那个关心她的哥哥,转变为爱她护她的伴侣。 沈淙眉心动了动,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那怎么之前没在她身边见过你啊?” 第99章 顾北没什么情绪地斜了他一眼,似是并不想与他深聊,细长的睫毛懒懒地耷拉着,眼尾向上勾勒出一个冷漠而凌厉的弧度,自带疏远的距离感。 “我工作忙,前段时间出了趟国,小梨生我气了,就没跟你们提过我。” 听到这话,沈淙意识到了什么,他注视着男人的眉眼,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几秒后,垂目哧笑。 人家两人在那儿上演破镜重圆的暧昧推拉戏码,他偏要横插进来,反而成了不自量力的那一个。 一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在荆梨面前可笑的模样,沈淙就觉得脸热得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小梨什么时候回来?”顾北问。 沈淙神情萎靡,蔫了吧唧地说:“不知道。” 顾北又问:“她去干嘛了?” 沈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忍不住话里带刺:“她不是你女朋友么,你自己问她啊。” 话落,他将手里喝了一大半的奶茶隔空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随后转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离开了这里。 望着男生破防的背影,顾北抿着唇,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他都不必知道这个姓沈的和荆梨之间的关系。 刚才几句话交锋下来,他能确定,这个人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长得有几分相像又怎么样。 哪怕这个人真的是荆梨在他离开后找的替身,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能这就是“正宫”的自信吧。 思及此,顾北自己都不禁失笑出声。 又过了两个小时,荆梨单薄的身影才慢慢悠悠地从地铁口出来。 顾北五分钟前被一通工作上的电话叫走,两人恰好错过。 头顶烈日当空,阳光炙烤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荆梨却半点没有感觉到热,此刻她只觉得胸口憋闷,仿佛堵着一团杂乱的棉花,怎么深呼吸都纾解不了,连带着鼻腔也渐渐泛起酸。 她双眼空洞,脑子里全是方才在咖啡店里,辛恬对她说的话。 “早在两年前,我就知道你和顾北没有血缘关系了。” 荆梨眼底如同枯败的古井,生不出一丝的波澜,涩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对方说出来。 辛恬:“顾北亲口告诉我的。” 荆梨用力闭了闭眼,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辛恬眼眶一热,有些哽咽地说:“对不起荆梨,是我利用了这一点,威胁顾北和我在一起。” 荆梨愣了下,心里不解,为什么这个秘密能威胁到顾北。 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是因为她吧。 这个秘密一旦曝光出来,被众人知晓,她就无法理直气壮地留在他身边了,顾北为了她这个假妹妹,默默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一次次身不由己地违背和她的约定,去安抚辛恬的情绪。 想到这,细细密密的疼痛在胸口蔓延,荆梨深吸口气,死死咬住唇,唇肉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顾北他真的很懂如何彻底摧毁一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辛恬端起面前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从喉口泄出的嗓音带着苦涩的嘲讽。 荆梨拧起眉,眼神不悦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辛恬恍若未闻,继续自顾自地说:“他眼睁睁看着我误会你们的关系,看我自以为是地打着拯救他的名号,做出那些愚蠢到可怕的事情,最后当我快要疯了的时候再轻飘飘地告诉我真相——原来他和你根本不是亲兄妹,我所谓的拯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说到这,她停顿下来,掀起眼睫无力地望向女孩充斥茫然与戒备的脸,“荆梨,我有的时候真羡慕你,他那样不甘低头的人,为了能继续陪在你身边,他甘愿被我这样的人缠上,甘愿被泼一身脏水,也不肯让你知道他对你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辛恬满眼哀伤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他真的好爱你。” 最后一个字落入耳中,荆梨怔愣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思绪猛然顿住。 瞧着女孩呆怔的表情,辛恬眸光闪了闪,眼底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幽暗。 顾北,就让我最后一次再小小地报复你一下吧。 她拿起一旁的手机,翻出两年前她偷拍的那个视频。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在荆梨那场歇斯底里的告白之前,这个口口声声说不爱妹妹的男人,对自己的妹妹,隐秘又卑微的爱。 第86章 精疲力尽 重新开始,好好地在一起。…… chapter 86 回到工作室, 荆梨疲惫地在门口坐下。 发了会呆,她木然地打开手机,望着微信聊天记录里封面全黑的视频,心里竟然生出几分胆怯。 【这个视频里的内容, 就是我威胁顾北最大的把柄, 这两年来我一直没删, 留到现在, 是因为我觉得你也有权利看见它。】 临走前辛恬说的话在耳边回荡。 荆梨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一直没有按下去。 她不清楚辛恬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对方下午在咖啡馆里的那一番“忏悔”她一个字也不敢信。 那样极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脱胎换骨呢。 隐隐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不要看。 看了的话,她和顾北之间如今暂时平静的局面便会天翻地覆。 可强烈的好奇心又驱使着她的动作,在指尖即将触及视频播放键的一瞬间,手机页面猝不及防地跳转,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有备注的号码,但荆梨一眼便认出了号码的主人。 她到现在都没有通过顾北的微信好友申请。 两年前他毅然离开后, 她就赌气地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荆梨怔了怔, 没有立即接听, 只是盯着手机发愣, 直到自动挂断,但几秒后第二通紧接着就打了过来。 她这次才反应迟钝地接起,慢吞吞举到耳旁。 “回工作室了吗?” 男人轻缓低磁的嗓音电流般一路传至心窝,引起心口阵阵轰鸣。 荆梨忽然不自在起来,她垂着脑袋,盯着自己并在一起的鞋尖, 闷闷地“嗯”了声。 顾北并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道:“准备几点回家?” 荆梨闻言瞥了眼腕上的手表,语气不确定:“七点多吧。” 电话那头没再说话,而是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还有刻意压低的男声,荆梨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有人在请顾北签字。 荆梨懂事地闭上嘴,安静等他那边结束,情绪却莫名低落起来。 她不由想起自己高一参加学校组织的研学旅行时发生的事。 那是一趟为期四天三晚的古镇游,她第一次离开他那么长时间,也是她第一次独自在外地过夜。 第一天晚上学校举行了篝火晚会,她被同学们撺掇着上去唱了一首歌,歌名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叫《追光者》,是电视剧《夏至未至》的主 题曲,当时在学生之间特别火。 【你看我,多么渺小的一个我,因为你有梦可做。】 正懵懂的年纪,这首歌的歌词对女生们来说杀伤力十足。 同桌将她唱歌的视频发到了q q空间,没想到被大批量转载,那天晚上她收到了几十条陌生好友申请。 晚会结束后甚至还有男生直接到她面前告白,围观的同学见状发出怂恿的怪叫,画面充斥着青春的躁动与美好。 望着眼前清俊高挑的少年,荆梨却并未如预想般出现脸红心跳的反应。 她脑海中意外地蹦出顾北身穿白色卫衣,在夕阳中打篮球的模样。 男人如同迅敏的猎豹,跳跃跑动中鞋底与地面摩擦作响,蓬松的发丝飞扬起落,汗水打湿他的眼睫,被他抓起衣摆随意擦干,露出腹部块状的肌肉,精瘦却又充满了力量。 她抱着书包安静地坐在球场边,目光随着场内的顾北移动,手里攥着给他喝的冰可乐,杯壁源源不断地冒着凉气,冰了她的手指,一颗心却格外滚烫。 她不懂篮球的规则,只知道哥哥很厉害,打得很帅,跳起投篮时晚霞在他周身勾勒出耀眼的金边,令她目眩神迷。 投中后,顾北会立刻朝她看过去,虽然隔着一小段距离,但荆梨还是能清晰地描绘少年深邃的眉眼,那里面正闪烁着比宇宙还要宏大的笑意。 那一刻,微风拂起她的长发,少女悸动的心跳远比蝉鸣永恒。 荆梨意识到,自己再也看不见除了哥哥以外的其他异性了。 她匆匆道歉远离人群,躲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下用手机给顾北打电话。 她迫切地渴望听到他的声音。 无论是温柔的,疲惫的,抑或是严肃的。 接通后却只听见推杯换盏的嘈杂,以及顾北含糊不清的话语:“小梨,哥哥在应酬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第100章 “我在……” “谁打的电话啊顾老弟,难不成是家属查岗了?哈哈哈哈哈……” 她刚开口就被另一道醉醺醺的声音打断,随后是男人们暧昧的哄笑,夹杂着劝酒的粗鄙脏话。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这帮人有多难伺候。 荆梨皱了皱眉,想象着他为了项目工程拼命的模样,鼻尖就忍不住发酸。 顾北还尚存些许清醒,他捂住手机,冲那人笑道:“什么家属啊,是我妹妹。” “哟,亲妹妹还是情妹妹啊!” 刺耳的笑声与荆梨这边的幽静形成鲜明对比,仿若两个世界,顾北是阻隔她与那个世界接触的保护罩。 “亲妹,刚上高中的小屁孩。”顾北声音里的笑意淡了下来。 听是亲妹妹,那人更来劲了,开始耍混:“没想到顾老弟还有妹妹呢,哥哥这么帅,妹妹一定也很漂亮吧!这样,你开免提,让妹妹跟我们打声招呼,合同我马上就签!” 这个提议瞬间获得在场众人的赞同,都在嚷嚷着起哄。 荆梨心脏一提,攥紧了手机,怕顾北真让她给那帮喝酒上头的醉鬼打招呼。 可顾北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人,眸光晦暗:“我刚刚说过了刘总,我妹妹还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别拿她打趣。” 话落,场面出现短暂的凝滞。 所谓的刘总对上顾北沉到幽深的黑眸,吞了吞唾沫,讪笑道:“嗨!我不就开个玩笑嘛,看你还当真了,来来来我自罚一杯,给咱妹妹赔罪!” 对方给台阶了顾北自然得下,他也陪了满满一杯,隔着手机,荆梨都能听见他越来越粗重的鼻息。 她静静地挂断了电话,望着夜空稀疏的星光,树叶沙沙作响,四周静得令人害怕。 她当时觉得自己好没用。 什么忙都帮不上他,只会给他添乱。 就像顾北说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罢了。 出了事只用躲在他背后,被他护着,像朵不谙世事的娇花,藏在他精心建造的温室里,无需经历风雨。 哪怕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他挡在前面,她躲在壳里,逃避有可能的伤害与变故。 她承认她十分惧怕辛恬的这个视频。 她怕看见的东西会令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崩溃。 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那我七点去接你,你待在工作室里别乱跑。” 顾北温和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唤回。 荆梨不想遂他的愿,可又知道不管她怎么拒绝,顾北是一定会来的,便没什么力气地“嗯”了声。 “很累吗?”听出她状态不对,顾北沉声问。 荆梨慢慢趴在桌上,左脸枕着手臂,手机搭在右耳朵上,半阖着眼,感受燥热的微风,脸上尽是疲惫:“嗯。”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在荆梨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的时候,顾北轻轻叫她:“小梨。” 荆梨眼睫颤了下,却没吭声,如潮水般汹涌的困意侵袭而来,她很想就这么睡一觉。 “我们离开梧城好不好?” 离开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好地在一起。 顾北的这句询问很轻很低,仿佛从远方飘来的呓语,已经踏入梦乡的荆梨没有听清,只模糊记得最后顾北似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一个心事重重的老爷爷,她不喜欢他这样,眉头蹙了蹙,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半小时后,她被拎着咖啡来慰问的易梓薇叫醒。 “怎么在这睡了,困就回去啊。” 女孩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身上叮铃当啷的一堆东西与桌面碰撞生响,好闻的香水味瞬间驱散了暑气。 荆梨还维持着趴在手臂上的姿势,眯起困倦的眼看向她,嗔道:“你个小叛徒。” 闻言,易梓薇拿咖啡的手猛地一顿,脸色骤变,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 看她这幅反应过度的模样,荆梨倒是愣了下,随即失笑:“心虚成这样,难不成你把我的事都透露给沈淙了?” “沈淙?” 易梓薇茫然地眨了眨眼。 跟顾北无关啊…… 想到这,她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心里却还一阵阵后怕,自己差一点点就自爆了。 荆梨直起身,笑了笑:“不然呢,还能有谁。” 易梓薇连忙摆手:“当然没有啦,我可是站你这边的!” 荆梨抱臂:“那他怎么连我例假时间都知道。” 易梓薇尴尬地挠了挠脸:“他今早问我你爱喝什么,我就体贴地多提了一嘴,告诉他你这几天喝不了冰的,顺带还告诉了他你爱喝的奶茶品牌……” 荆梨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得说把话清楚,彻底打消她给自己介绍对象的念头:“薇薇,沈淙很好,可不适合我,我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硬凑的感情有什么意思呢。” 易梓薇看着她疲惫的眼梢,心疼又无奈,只能重重点头:“知道了。” 第87章 依偎 “到家了,小姑娘。” chapter 87 傍晚时分, 工人们陆续下班,易梓薇和周逸怀有约,也提前走了,荆梨干脆点了份面包外卖, 独自留在工作室里写论文打发时间。 她随意收拾出一张能用的桌子, 搬张小马扎抱着电脑坐过去, 借着顶上昏黄的灯光面无表情地敲字。 工作室所在的这片艺术园区会在每周五晚举行创意集会, 那几天游客会多一些,平时的话天黑后基本就没什么行人经过了, 所以此时周围格外的安静。 磨蹭了半天, 修修改改,终于磨出两句开头,荆梨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把电脑扣上了。 今天状态不对,实在写不下去。 她摸出一根葡萄味的烟叼在嘴里,虎牙熟稔地咬破爆珠, 正要掏出打火机点燃时,外卖小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连忙放下烟, 边接电话边出门拿外卖。 太阳一落, 夜晚温度降下不少, 宽阔的街道上路灯稀疏, 微弱的晕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荆梨目不斜视,裹了裹身上的披肩,拿到外卖后快步往回走。 路过一个漆黑的巷口时,她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动静。 像是人的呻吟,又像小猫的叫声。 她停下脚步, 目光落向那处黑暗。 等了一会儿,动静消失了。 荆梨眉头微蹙,暗道可能是自己太累导致的幻听。 这么想着,她继续往前走,可刚离开一小段距离,那古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次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就是小奶猫的叫声。 荆梨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过去。 踏进巷子的一瞬间,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荆梨顿了顿,心里生出一丝迟疑。 可小猫清晰的叫声就在前面,且越来越虚弱,她还是放心不下,打开手机的电筒,借着这束光朝巷子深处探寻。 很快,她就在垃圾桶旁边找到了那只小猫。 是只黑白色的小奶牛,浑身脏兮兮的,一张脸上下黑白分明,下巴上有一小撮显眼的黑毛,十分有特点,目测不到两个月大,蓝膜已经退了,泪痕严重,又瘦又小,最可怜的是左小腿上有道新鲜的伤口,不是很深,但伤口整齐,像有人用小刀故意割的,正在往外不停流血。 小家伙瘫倒在地,疼得出气多进气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在努力冲荆梨嘶叫,似在求她救救自己,顽强的生命力令人动容。 幸好她选择进来了。 荆梨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在垃圾桶里翻出一个还算干净的快递盒,将自己的披肩铺在里面,接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小猫,嘴里温柔哄道:“宝宝别怕。” 她轻轻捧起小猫软绵绵的身体,小猫又戚戚地叫了两声,它应该也知道这个人类是在救自己,被放进快递盒子都没怎么挣扎,乖得不像话。 荆梨见它这么乖,嘴角扬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手指点了下它的小脑袋:“再坚持一会儿,等下到医院就不疼了。” 她抱着快递盒,拎起地上的面包,准备离开巷子。 荆梨不知道,她刚刚所做的一切,都被黑暗里的一道人影映入眼中。 那人头戴宽檐鸭舌帽,手中攥着一把刀,转动间闪烁危险的寒芒,刀刃上还残存着温热的鲜血。 顾军眸中的戾气如浓云翻涌,他紧了紧手中的刀,死死盯着荆梨单薄的背影,满脑子全是折磨她报复顾北的画面。 他越想越激动,脸上的横肉都抖动起来,显得凶狠又骇人。 在他即将动手的刹那,一道突兀的铃声中止了他的行为。 荆梨手忙脚乱地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看见来电号码,她莫名松了口气。 “喂”她说。 “我到工作室了,你人呢?不是让你别乱跑么。”顾北有些急切地说,语气带着淡淡的愠怒。 第101章 荆梨走出压抑的巷子,果不其然瞧见顾北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而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顾北正站在工作室门口,面色不虞地和她通电话。 她抱着盒子小跑起来,解释道:“我出来等外卖,结果遇到一只受伤的小猫。” “小猫?” 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顾北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秒挂断电话,三两步来到她面前。 顾北胸膛微微起伏着,眸色深深地凝着她,没什么表情,却叫人心头一颤。 荆梨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指了指纸盒里的小猫,讷讷开口:“就是这只。” 顾北顺着她的动作低下眼,似放心又似无奈地泄了口气。 他没说话,伸手打开后座的车门。 荆梨愣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将纸盒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 “还有东西没拿吗,我在这等你。”顾北关上车门,稍稍倾身,接过她小指上勾着的纸袋,嗓音低磁。 荆梨点点头:“有。” 话落,她跑进工作室,把电脑收进包里,锁门前不忘熄掉所有的灯。 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看着顾北导航宠物医院,直到车子启动,荆梨才觉得那阵莫名慌乱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 车子跑出不远,顾军从巷子里出来。 他转着手里的刀,眸色晦暗不明,一直到车灯消失都一动不动。 “顾北……” 他的嗓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格外嘶哑难听。 “我就不信你能保护她一辈子。” 顾军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在黑夜的渲染下十分诡异。 - “小猫状态还不错,除了有一点耳螨和营养不良,身体挺健康的。”宠物医生边给小猫包扎,边沉声道,“这个伤口确实是用刀割出来的,估计是某个虐/猫的人干的,还好伤得不重,记得每天换一次药和纱布,很快就好了。” 听着医生的嘱托,荆梨如释重负:“谢谢医生。” 处理完,医生又拿了些罐头和猫条过来,小猫饿极了,闻到味道几乎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盆里,嘴里发出愉悦的低叫,荆梨被逗笑,弯了弯唇,抬手挠了下它的小肚子。 缴费回来的顾北恰好看见这一幕,心头顿时软下来。 他站在她身侧,低敛的目光落在荆梨泛着薄粉的面颊上,吐息滚热:“要养它吗?” 之前张教授跟他提过,抑郁患者也可以养只小宠物分散下注意力。 他不由想起荆梨一年级时抱回来的那只小兔子。 通体雪白,瑟瑟发抖,小姑娘从摊贩那里套圈赢的。 他一直记得那天荆梨抱着笼子,犯了错一样站在他面前,哭得眼圈通红:“哥哥,小兔子好可怜,外面那么冷,别人都不套它呜呜呜……” 顾北蹲下身,大手捧起她湿漉漉的小脸,指腹温柔地擦去她哭出来的鼻涕:“那它也很幸运啊,被小梨带回了家。” 荆梨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对,对哦。” 顾北抿唇轻笑,被她好哄的模样逗到。 “给它取个名字吧。” 小姑娘苦思冥想,晚上才把她那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字告诉他。 “哥哥,小兔子叫顾小北!” 顾北翻书的手一顿,好脾气地跟她商量:“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荆梨瘪起嘴,没说话,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受委屈的表情,眼泪要掉不掉,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顾北嘴角抽了抽,在她的眼神攻势中败下阵来:“好好好,就叫顾小北,你高兴就好。” 后来兔子还是因为太虚弱而得病死掉了。 她抱着“顾小北”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荆梨失去妈妈后,再一次经历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的痛苦。 回忆在小姑娘的哭声里戛然而止。 顾北思绪回笼,看着身旁的荆梨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眼眸晶亮:“嗯。” 他说出和当年相同的话:“那给它取个名字吧。” 荆梨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时忽然想起什么,梗着脖子看向他:“不告诉你。” 顾北挑了下眉,没再追问。 回去路上,车内一片寂静,小猫在新买的航空箱里睡着了,另一只死犟的小猫也歪着脑袋眯着了,只不过眉心一直微微皱着,看样子睡得并不踏实。 顾北将车稳稳开进地库,熄了火,周遭顿时陷入昏暗。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往副驾靠近,想叫醒荆梨。 手指轻轻拨动她歪在另一侧的脑袋,将她的脸拨到自己眼前,顿时鼻尖相对,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块,他能嗅到荆梨颈侧还未消散的香水味。 还是从前那一款,又甜又奶。 顾北眸色微沉,目光略过她圆润的肩头,昏暗中,雪色的皮肤薄而软,仿佛指腹一用力便能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克制地滚了滚喉结,开口的声音哑得近乎气音:“小梨,醒醒,到家了。” 荆梨闭眼闷哼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丝被打搅的不悦。 没醒。 顾北哑然失笑。 得,他干脆下车打开副驾车门,弯腰捞起窝在座椅里的女孩,直接将人打横抱了出来。 这 下荆梨终于惊醒了。 她懵怔地盯着头顶上方的男人,眼里雾蒙蒙的,还蓄着刚睡醒的迷茫,手臂不自觉搭在他颈后。 “到家了,小姑娘。” 顾北眉眼含笑,语气带着哄孩子的宠溺。 这一刻,荆梨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恍惚,有点分不清现实与过去。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吵与分离。 她跟顾北还和从前一样,彼此依偎,平静又幸福的生活着,她一直是他的小姑娘。 第88章 哭什么 “三十多年来,我只亲过你一个…… chapter 88 鼻头猛然酸涩, 荆梨红了眼眶,没由来的委屈将她淹没,她低下头,脸藏在他颈窝, 紧紧抿着唇, 倔强地不肯泄出一丝一毫的狼狈。 放不下又过不去的人从来不是顾北。 兄妹的困局早已经不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只是她还在不甘心罢了。 “想睡就继续睡吧, 我把你抱回去再下来接猫。” 顾北还以为她在撒娇, 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轻薄的皮肉能清晰感受到他说话时唇瓣的颤动与滚烫,细细密密的酥麻从那处蔓延, 荆梨闭上眼, 没拒绝,搂着他的脖颈被他抱进电梯。 狭窄的空间被浓浓的温情填满,荆梨吊着手臂,头枕在他坚实的胸口,男人源源不断的心跳像指引她归家方向的星辰。 许是白天辛恬的那番话影响到了她,一整天, 她的情绪都处在动荡之中。 这一刻,虽然看不见顾北的脸, 可她就是感觉那个与她阔别许久的安全感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鼻腔积攒的一点酸开始扩大, 荆梨紧闭的眼睫被渐渐打湿。 她忽然意识到, 自己一直在拧巴、不安些什么了。 她想要的, 只是他能陪她身边而已。 就算没有爱也可以。 哪怕只以兄妹相称。 她所求的,只是顾北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抱着她,哄着她,陪着她罢了。 他不在身边自己会变成什么鬼样子,这两年多来已经足够印证了。 可她的性格让她永远也无法向顾北说出这种低自尊的话。 她就像溺水的鱼, 拼命冒出水面大口汲取氧气,可越渴望越空虚。 顾北给予的关爱就像氧气,她分不清能不能救自己的命,只知道沉溺其中的话她一定会受伤。 从电梯出来,顾北走到她家门口,腾出搂在她背后的手,熟稔地输入密码,听见解锁成功的提示音,他小声地责备了句:“果然没改密码。” 不光没改大门密码,还有以往的每一次不反锁卧室房门,都是她故意的。 荆梨听不懂似的,又紧了紧胳膊,上半身紧紧贴在他胸前,像只抱着树干不撒手的无尾熊。 久违地感受到小姑娘对自己的依赖,顾北微蹙的眉眼刹那舒展,无声地弯了弯唇。 他重新揽住她,滚烫的掌心如愿以偿地包住她露在吊带外圆滚滚的肩头,与她滑腻的肤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指腹的粗糙。 顾北不禁蜷了蜷手指,忍不住捏了把她单薄的肩膀。 屋里灯刚开,眼睛还未适应光亮,他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他刚才捏过的地方,果然留下了红色的印记,仿佛落在白雪上的花瓣,艳丽又引人遐想。 四周的空气骤然粘稠起来,顾北空咽了一口,颈间凸起的喉骨微微滚动。 荆梨看见了,茫然抬头对上男人幽沉的黑眸,泛着湿意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顾北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起伏,可就是看着特别深沉,开口泄出的嗓音也带着分量极重的沙哑:“宝宝,现在可以亲我一下吗?” 第102章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以及落在耳朵里商量一般的语气,荆梨猛地怔住,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下一秒,她眼前画面晃动起来,随后被顾北近在咫尺的脸所替代。 她被男人扑在沙发上,双腿被他坚硬的膝盖分开,宽阔的胸膛笼罩住她整个世界。 他左手撑在她耳侧,右手摩挲着她的额头、眉眼、脸颊、嘴唇,最后掌住她整个下颌,动作缓慢,极有耐心,磨得她呼吸加重,忘了反抗,只能感受到流连在皮肤上的热度,以及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 拇指轻易拨开她的下唇,荆梨齿关微启,露出半截舌尖。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色气,她赶忙抿起唇,不料正好含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指。 顾北平静地盯着她,低敛狭长的凤眼幽暗得可怕。 整个人仿佛一瞬之间坠入滚烫的温泉,一颗心泡在热水里,荆梨哆嗦地挥开他的手,直起身试图逃脱,却被他伸长胳膊轻而易举地重新捞回身下。 男人山一般宽大的身体压下来,目标却不是唇,湿热的吻径直落在女孩微凉的肩头,他稍稍用力吮吸,在上头留下一串暧昧的红痕。 荆梨心头一震,倒抽了口凉气,胡乱抓住他的头发,诧异地叫了声:“顾北!” 顾北没理她,顺着脖颈一路吮吻含住她的耳骨,牙齿轻轻啃咬,接着吻住她的唇,鼻息重且急,结实有力的手臂抱紧了她,吞掉她所有的挣扎。 荆梨又气又无可奈何,干脆死死闭住嘴,手上狠抓了一把他后脑的头发。 顾北吃痛地轻“嘶”一声,短暂分开这个吻,眼神有些怨怼地看着她。 他还委屈上了! 要不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都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三十岁了。 这幅没皮没脸,又不稳重的模样哪像三十岁的人。 荆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手推着他不断往前凑的下巴,像躲避热情和主人互动的大型犬,感觉再不逃开这人都能伸舌头舔她一口。 顾北看她这样,没忍住煞风景地低低笑出声,荆梨动作一僵,愣神间被他擒住了手腕。 他稍稍一用力,就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被迫岔开坐在他腿上。 顾北掌着她的细腰,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脑袋凑过来还想偷亲一口,荆梨立马就扭脸躲开了,耳朵红得能滴血。 “小没良心的。”他笑着骂道。 荆梨别着脑袋,嘴巴微微撅着,胸口上下起伏,气鼓鼓又打不过他,怎么看怎么可爱。 顾北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两双眼被迫对上,荆梨眼底泛着水光,眼尾赤红一片。 “哭什么。”他指腹粗糙地抹去那抹泪,敛着眸,语调淡淡,“以后多亲几下就习惯了。” 荆梨心头一颤,酥麻传递开来。 她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他,眉心忽然拧起一个微小的褶皱,眸光粼粼:“你的初吻,是和那个女律师吗?” 她承认,她一直在意这个。 “不是。”顾北直视着她的眼睛,回答得极为干脆。 荆梨愣了一瞬,随即眼眶又湿了起来,出口的嗓音也染上哽咽:“那就是和辛恬……” “荆梨。”顾北沉声打断她,瞳眸如黑暗中的火炬,亮得人心慌,“你再瞎猜一句,我就继续做下去了。” 说罢,他箍住她的腰,架着她的腿直接站了起来,突然的失重感让荆梨不得不夹住他的腰,双手搅在他颈后。 荆梨也知道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长睫挡住眼里的失落。 顾北将她放在床上后没有立即离开,他坐在床沿,伸手打开床头灯,暖色的光线下,男人英挺冷峻的轮廓都柔和了下来。 荆梨不太习惯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飞速掀开被子躲了进去,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顾北失笑,俯下身将脸埋在她的颈后,眼睛轻轻闭着,深重的呼吸间全是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放心吧。” 沉默半晌,男人 低哑的声音从身后闷闷地响起。 “三十多年来,我只亲过你一个人。” 说完,他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耳朵爆红,没等荆梨的回应便起身走出了卧室。 荆梨诧异地抬起头,望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久久没回过神。 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所以顾北的初吻……是被她拿走的……? 荆梨呆滞了好一会儿,大脑跟宕机了一样,根本转不动。 直到客厅传来男人逗弄小猫的温柔嗓音,她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可……两年前他明明说过初吻已经没了啊…… 而且还十分具体地向她描绘出了初吻的体验。 她完全不记得两年前他有吻过自己啊…… 猛然间,那个带着酒精气息的偷吻浮现在脑海。 荆梨心跳一滞,瞳仁颤了颤。 难道——顾北当时的意识是清醒的? 他清醒地看着身为妹妹的她主动吻了自己,清醒地反客为主,第二天还在她的询问下清醒地描述出初吻的感受…… 所以顾北他……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变质,并且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沉沦…… 思及此,荆梨顿时呼吸急促,心跳飞快,她脸色发白地爬下床,去找自己的手机。 她有预感,辛恬发给她的那个视频,或许就是印证她心中猜想的佐证。 荆梨赤着脚来到客厅,看见自己的包被顾北搁在茶几上。 她看了眼正在厨房里给小猫泡羊奶的顾北。 男人并未注意到她。 轻轻翻出手机,荆梨重新回到卧室,将门反锁,背对着门板滑坐在地。 手机解锁进去就是微信的页面,短暂的加载过后,几条蹦出来的新消息将辛恬的头像压了下去。 点开和辛恬的聊天记录,望着黑色封面的视频,荆梨猜不到是什么内容,紧张得手脚发凉。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攥了攥冰凉指尖,终于点开视频。 开头几秒的画面晃动不堪,可一闪而过的地板荆梨不会认错。 是她家的地板。 心忽然提到嗓子眼,荆梨死死抿着唇,接着下一秒,镜头定住,画框里总算出现主人公。 一男一女,不过一个显然在熟睡,而另一个,正低着头,轻柔而虔诚地亲吻那熟睡的女孩。 第89章 男朋友 “哥,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chapter 89 女孩当然就是她。 而那个男人, 正是顾北。 视频里,顾北动作小心,生怕吵醒她,而她抱着小熊, 深陷在睡梦中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说只是单纯地亲吻额头, 那还可以解释成哥哥对妹妹的疼爱。 可顾北却在之后又吻了她的唇。 是接吻, 是和爱情挂钩的接吻。 这让荆梨如何再说服自己。 这个视频是两年多前辛恬暂借她家那晚拍摄的。 原来那么早, 顾北对她的感情也同样变质了…… 怪不得辛恬说这是她能威胁顾北的最大把柄。 对那个时候的顾北来说,视频里的内容要是爆出来, 他们兄妹二人的平静生活会瞬间被搅得翻天覆地。 毕竟她当时才刚成年, 顾北却年长她十岁。 十岁的年龄差,对亲生兄妹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放在他们这对假兄妹身上,那将是最致命的地方。 世上不缺借题发挥的人,如果当时辛恬被顾北激怒到失去理智,把视频发到网上, 再配一些吸引眼球的标题…… 她不敢想她跟顾北会经历怎样的地狱。 就算她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承认是自己先动的心, 世人也最多骂她一句幼稚不懂事, 亦或是猜测她遭受了成年男性长年的洗脑和哄骗, 从而误会自己与朝夕相处的哥哥之间的感情是男女之爱。 世人不会过多苛责她这个心智不成熟的“受害者”, 他们只会将顾北钉死在罪恶的耻辱柱上,斥责他收养一个孤女的险恶用心,揣度他是否存在养成诱骗未成年少女的嫌疑…… 真到了这一步,即便舅妈出面澄清,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他们就彻底没办法真正在一起了。 思及此,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 从荆梨眼眶无声坠落。 心口阵阵泛痛,她愈发苍白的脸色衬得落泪的双眼又红又肿,最容易的呼吸都艰难起来。 相较于发现顾北早已爱上自己的惊喜,她心里感受更多的,是心疼和心疼。 顾北是何等心思细密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她刚刚设想的那些后果。 他又一次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前面,忍受着辛恬的威胁与骚扰,把对她的感情藏在心底,毅然选择出国,将他们的关系重置,等下一次见面,他们便再也不是兄妹了。 第103章 顾北说他自己是胆小鬼,她何尝不是呢。 她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从没为顾北想过。 他身上背负的压力和责任,他渴望的生活和爱情,她从未真正去了解和体会。 说句难听的,她对顾北来说就是一个不得不背上的包袱。 十三年来,她踩着他的肩膀,享受着最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资源,学习最烧钱的艺术专业,看过世界,从不必为生计发愁。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不计回报地对她那么好。 可她只顾着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妄图向他索取同等浓度的爱,却忘了爱情从不是你追我赶、病态纠缠。 爱是相互尊重,彼此扶持,是不论何时身处何地,一想起对方,心中便会充满力量。 任性的小孩,与成熟的大人。 他们之间的时序,注定无法同步。 不过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他们现在就在彼此身旁,他们还有机会。 想到这,荆梨攥着手机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腿软去找顾北说清楚。 刚一开门,鼻子就嗅到了从厨房飘过来的久违的香气。 是番茄鸡蛋面的味道。 鼻腔骤然泛酸,荆梨跌跌撞撞地来到客厅,撞上端着面碗正要送给她的顾北。 四目相对,荆梨黑白分明的杏眸泪光盈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眉头轻轻蹙起一个小揪,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男人微微一愣,忙放下碗筷,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手,接着疼惜地捧起女孩的脸,拇指温柔抚去她脸上半干的泪痕。 顾北叹息:“小姑娘,要不要这么娇气啊,亲一下哭成这样。” 见荆梨还盯着他不说话,顾北轻笑出声,语气带着无奈的宠溺:“好好好,我做错了,以后一定等你点头之后再亲你……” “顾北。”荆梨轻轻打断他,嗓音低婉,“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顾北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问出口:“见到谁了?” 沉默两秒,荆梨哑声吐出两个字:“辛恬。” 话落,男人原本充满温情的双眸倏然凝固。 他放下手,用力攥住她的胳膊,滚热的掌心熨烫着她微凉的皮肤。 顾北神情严肃:“那个疯女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荆梨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 顾北滚了滚喉结,形状锋利的凤眼紧紧注视着她,冷然道:“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她就是个疯子,说的也都是些疯话,你不用在意。” 荆梨深深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慌乱与不安。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口蔓延,止住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低头胡乱抹了把眼睛,将手机解锁,点开那个暂停的视频举到他面前。 顾北下意识移动视线,等他看清画面里的内容时呼吸猛然一滞。 他脸上血色尽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浑身的力气被一点点抽走。 “不是说做不到爱上妹妹么,这又算什么?”荆梨耷拉着眼睫,步步紧逼,声线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顾北,你一直在撒谎,你从两年前就爱上我了,不,或许在更早以前,你对我的感情就已经变了。” 顾北似是有些承受不住,不自觉后退一步,他躲避着荆梨洞察一切的目光,一瞬间觉得自己十分可悲,在她面前仿若透明。 “你明明和我一样卑劣,却不敢承认,把过错推在我身上,自己一走了之。” “顾北……” 荆梨眼圈红透,愤恨得几乎发出嘶哑的气音, “我恨你。” 顾北认命地闭了闭眼,不再 挣扎,声线颓然道:“是,我早就爱上你了,我卑劣,我恶心,我爱上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 听到他骂自己“恶心”,荆梨眉头猛地拧起来,心疼不已。 顾北落寞地垂下眼,目光空洞:“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点,那就继续恨我吧。” 荆梨握了握拳,继续戳他的心:“你以为你擅自离开,我们之间就能重新开始吗?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不在的这几年,除了给予我一段痛苦到快要死掉的时光之外,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听到这话,顾北彻底陷入绝望,眼底猩红,整个人摇摇欲坠:“对不起……” “你确实应该说对不起。”荆梨冷冷道,“顾北,在这件事上,你永远对不起我。” “我知道,我会竭尽全力地弥补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荆梨打断他:“我罚你以后永远都不准再离开我。” 顾北一怔,愣了好半晌:“你说什么?” 荆梨深吸口气,眼神柔和下来,与他视线相对,郑重地重复道:“我说,罚你永远都不准再离……” 话说到一半,她下巴被扣住,男人重重地吻住她,带着飘风骤雨的气势,用力吮咬她的唇,下一秒,额头抵着额头,嗓音沙哑地说:“我认罚。” 他以为荆梨真的会恨他,不再原谅他。 可谢天谢地,他的小姑娘又对他心软了。 荆梨后脊一麻,被这三个字酥得浑身发软,她弯唇甜甜一笑,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主动迎上他重新落下来的吻。 顾北见状心口发烫,急切地按着她使劲往怀里压,好似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左手从后背抚摸到后颈,紧紧扣住,指尖深陷发丝,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呼吸粗重滚烫,含住她的唇舌吮咬**,期间夹杂着急不可耐的喘息哼吟,落在耳朵里格外性感动人,仿佛他对她极度着迷渴望,给此刻添了几分意乱情迷的氛围。 荆梨心脏砰砰直跳,有点跟不上他激动的节奏,被他的热情烫得周身颤栗,她舍不得拒绝,也不愿推开他,回应显得青涩又懵懂。 “好爱你啊宝宝……” 吻了良久,等彼此喘息着分开,顾北盯着她迷离的眼神,抱住她黏黏糊糊地告白。 荆梨闻言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低低地说:“我也是。” “那我现在算是你的男朋友吗?” 趁着现在氛围好,顾北着急给自己一个名分。 荆梨忽然想逗一逗他,抬手推开他的胸膛,直勾勾看着他,表情委屈起来:“你不是我哥嘛。”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顾北心头一凉,急急道:“我是,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从脖子红到耳根,“可以是那种哥哥吗?” “那种?”荆梨抿唇压下笑意,明知故问:“哪种哥哥?” 捕捉她眼底的狡黠,顾北微愣,随即红着脸重新搂住她,低头埋在她颈窝,黏滞低哑的嗓音闷闷传来:“别逗我了。” 见他难得害羞的模样,荆梨一颗心跟泡在热水里似的,一种奇异的悸动酥麻蔓延至全身,在她心里一直以来稳重高大的男人此刻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被她的一举一动牵扯心绪。 “对我来说,不管是男朋友还是哥哥,只要是你,我都接受。” 荆梨捧起他的脸,一字一顿,极为认真地说,“哥,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第90章 腹肌 摸起来手感不错吧~ chapter 90 迎上她深刻的目光, 顾北突然喉头发紧,没出息地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许是这一刻他等待太久,真的降临时他竟觉得虚妄如梦中的场景。 他深吸口气, 鼻腔也染上酸意, 眼尾猩红一片, 泛着泪光的眼眸在屋内温暖的光线下轻轻闪烁。 “怎么哭了?” 视线触及他眼角的泪, 荆梨心头一颤,不由瘪起嘴, 也跟着哽咽起来。 她轻抚他的脸, 鼻音浓重道:“哭什么,我不是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吗。” 顾北笑着摇摇头,眼泪要落不落,打湿了长睫,模样破碎又漂亮。 他一手圈住她纤细的手腕,指腹用力揉捻她腕上褪色的疤痕, 似在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肉感受她生命的搏动。 “我只是觉得现在太幸福了,有点不真实。” 听到这话, 荆梨心里更难过了, 这种难过里夹杂着对顾北的心疼, 以及对二人蹉跎太久的遗憾。 如果他们之间不存在那十一年以兄妹相称的时光, 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开始会不会纯粹简单一些。 可……若他们真的只是两道完全不重叠的轨道线,或许连相交的可能都没有吧。 是她亲手抓住了顾北,替命运为他上了一把镣铐。 “你摸摸。” 荆梨拉着他在沙发边坐下,牵起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指尖从毛茸茸的眉尾落到眼睛、鼻子, 最后滑至嘴唇,“在你面前的我是真实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杏眸我见犹怜,“你也是真实的,我们此时此刻正在一起,你伸手就可以碰到我。” 第104章 顾北用眼神认真地描摹着她的轮廓,眉心微微轻蹙,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泪终于滚了下来,沉重且无声。 上一次他哭成这样,还是两年前,他独自坐在她房间里,望着掌心的项链默默流泪。 “哎呀干嘛呀,看你哭我也想哭了。” 荆梨屈指抹去他下巴上的泪,接着又盯着他破涕为笑,嗔道,“怎么你连哭都这么漂亮啊,老天太不公平了!” 顾北闻言不由失笑,他抿了抿唇,捉住她的手贴在脸侧,眼神低低地望着她,像把小勾子,带着令人心痒的难为情,嗓音低磁:“明明很难看。”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落这么多眼泪。 都说最赤。裸的不是脱光衣服,而是在爱人面前流下第一滴泪的瞬间。 他在她面前已经毫无保留了。 掌心能感受到男人脸颊的滚烫,不知是羞的还是哭的。 荆梨憋着笑,眼眸亮晶晶的,一本正经地说:“没骗你,我就喜欢看你双眼红红,鼻头红红,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却又不得不迁就我的样子。” 顾北轻轻点了下她的脑门,淡淡扯唇:“没良心的小姑娘。” 说罢,他伸长胳膊将人抱紧,拥着怀中温热又柔软的身体,无奈地叹了口气。 荆梨搂着他的腰,乖乖枕在他胸前,闭着眼回嘴道:“我没良心也是跟你学的,我变成这样都是你教坏我的。” 男人沉沉地“嗯”了一声,拖着腔,尾音上扬,颤动的胸腔震得荆梨耳朵发麻,她嘴角不由漾起一个甜蜜的弧度。 比起妥协一般的“都是我的错”,顾北的这声“嗯”,更像情人间的宠溺。 她很喜欢他的这种转变。 周围安静下来,空气里溢满了温情,让人心里又酸又甜。 她那颗漂浮不定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安稳下来。 像脱离信号游荡在大海深处的轮船,终于连接上了返航的灯塔。 如果说爱上一个亲近到不分你我的人,就是释放注定不会被接受的单向信号。 那她还算幸运。 因为她释放信号的那个人是顾北——这世上唯一会无限包容她的人。 两人抱了好久,久到荆梨在她贪恋的安全感中短暂地睡去。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急促地拍打着窗户,冷风灌了进来,将窗帘扬起。 荆梨缩了缩肩膀,睁开惺忪的双眼,抬头茫然地看向窗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扫了眼四周,没看见顾北的身影。 荆梨从沙发上下来,先去看了眼小窝里的猫咪。 顾北比她会照顾小动物,食盆猫砂这些他都弄好了。 小猫状态不错,但对陌生环境还有些不安,缩在角落里母鸡蹲,看见她的脸困倦地眯了眯眼睛。 荆梨弯了弯唇,不再打扰它,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 夜里九点多了。 这么晚了,估计顾北回隔壁休息了吧。 思及此,淡淡的不爽浮上心头。 都确定关系了,怎么还不顺势找借口留下,再厚脸皮地爬上她的床呢! 荆梨攥着拳锤了下沙发,一副惋惜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算了,既然他不好意思,那她就再主动一小下下。 打定主意今晚把人吃干抹净,荆梨给自己鼓了鼓劲,起身往浴室走去,准备洗个澡然后换件领子低的睡裙去敲门。 刚来到门口却听见本该无人的浴室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荆梨脚步一顿,眼珠子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 她猫着腰,轻轻转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缝。 水流声一瞬清晰,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过了几秒,她才看清站在淋浴头下正冲洗身体的男人。 顾北背对着她,身高腿长,肩背挺拔而宽阔。 正宗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平时穿着衣服感受不到他多有料,此时完**露更加直观地感受他的健壮。 背部肌肉紧实且舒展,腰却很细,臂膀长而有力,青筋蜿蜒至手背,灯光下皮肤白得晃眼。 许是在非洲的两年过得并不舒服,他手指看着粗了不少,指腹也带着粗糙的薄茧,完全熟男的气息扑面而来。 荆梨愣在原地,呼吸不自觉放轻,发直的视线紧紧黏在顾北身上。 下一秒,对方似有所感,下意识转身,没什么焦点的目光和她的隔空撞上。 顾北怔了一瞬,眼里闪过震惊,随即又平静下来,眉梢轻挑。 荆梨大脑已经宕机,她直直盯着那块她记忆里一直放不下的巧克力,空咽了一口。 整六块,再往下…… 嗯,不给看了。 顾北伸手关掉蓬头,拿起一旁的浴巾三两下围在腰间,兀自打断了她继续探究的好奇心。 其实浴室里雾气很重,她根本什么也没看清,但神情还是肉眼可见的可惜。 顾北走到门口,一把将虚虚开着一条缝的门拉开,荆梨一个踉跄,差点扑到他身上。 “怎么了?”他问。 荆梨慌忙站稳,抬睫心虚地瞥了他一眼,没胆子坦白自己原本想趁他洗澡搞偷袭的。 没想到动手前先被美色迷惑。 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孩颤抖不止的眼睫,顾北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喉结大幅度滚动,未擦干的水珠不断从发尖滴落。 他表面镇定,内心却在不停咆哮:她为什么进来了又不说话?难不成在怪他没打招呼就用了她的浴室?氛围好奇怪,心脏重得快要跳出来了,她不会听见了吧,好丢脸…… 荆梨当然听不见他心里的小九九,她动了动唇,鼓起勇气刚要开口,却听见头顶响起:“你……是想上厕所吗?” 一段感情经历也没有的人,当然想象不到女孩的心思,只当她是不知道自己正在洗澡,着急进来方便,被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吓着了。 荆梨话头一哽,抬头怔怔地望向他,四目相对,顾北飞快移开眼,耳朵在敞亮的灯光下红得能滴血。 “我现在就出去。” 他飞快说完,越过她就要离开,荆梨心下着急,牵住他的手,把人定在原地。 “别走。”她的嗓音仿佛被空气里的水雾打湿,黏糊不清。 顾北对上她的带着湿意的眼睛,心脏猛地跳了下,眸光幽暗。 想起刚才下决心要再主动一点点,荆梨深吸口气,朝他靠近两步,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咫尺,她怯怯地抬起头,迎上男人低敛的目光,犹豫了两秒,声音细弱蚊蝇:“我想试试那个……” “那个?”顾北一时没反应过来,弯下腰,与她平视,表情正直又纯情,“哪个?说清楚点。” 荆梨不满地“啧”了声,拧起眉,控诉地瞪着他。 前几天把她按在桌子上一通乱亲,完事后拿“那个”吓唬她的人哪去了! “就,就那个啊。” 荆梨脸颊发烫,眼睛不停往“巧克力”上乱瞟,试图借此暗示他。 顾北这次接收到了她的暗示,他看了看自己的腹肌,心下了然,随即扯起一个无奈的笑。 小姑娘怎么就对他的腹肌这么感兴趣呢,喝醉了都在念着。 于是下一秒,他抓起她的手,十分大方地按在自己的腹肌上,还体贴地上下滑动了几下。 “怎么样,哥哥一直没有偷懒,摸起来手感不错吧。” 语气听起来跟讨赏似的。 在手指戳到软弹又坚硬的腹肌时,荆梨彻底呆住了,火气蹭蹭往上冒。 她气得胸口起伏,狠掐了把他的腰,不顾他的哀叫越过他气鼓鼓地往外走。 刚走没两步,整个人被一双手臂从后搂住,一具潮湿又滚烫的身体贴在身后。 在她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刻,顾北的大手扣住了她的下巴,随即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刚刷过牙,有清新的薄荷味道传递在齿间,舌尖泛起酥麻的凉意,荆梨瑟缩了一下,没错过男人眼里的笑。 第91章 动情 “哥,忍太久会痛吗?” chapter 91 这男人分明知道她在暗示什么, 根本就是在装傻逗她! 荆梨回过神来,赌气地扭头躲开他的吻:“晚了,我已经生气了。” 听着她娇而不自知的冷哼,顾北笑了笑, 将她转过来, 大手箍住她的腰, 一把拉到自己腹前贴紧, 坚硬的身体像一堵宽厚的墙壁,把她密不透风地笼罩在他炙灼的气息当中。 他低下脖颈与荆梨额头相抵, 视线略过她蝴蝶翅膀一样扑颤的长睫, 落在挺翘小巧的鼻头,心口仿佛被羽尖轻轻扫过,又痒又软。 “不晚,才十点,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他沙哑的低笑,还不忘亲一下她的鼻子。 明明她说的晚了指的根本不是时间。 可面对这样的顾北, 荆梨完全失去抵抗力,搂住他, 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 将脸埋在他胸前, 装死不说话。 第105章 此时的氛围也不需要他们再说些什么。 顾北一把架起她的双腿缠在腰上, 抱着她缓步回到卧室。 直到被轻轻放倒在柔软的床上,荆梨还在闭着眼不敢看他,整个人紧张得心脏狂跳,手指将床单绞得发皱。 可等了一会,一直不见顾北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悄悄掀开眼,却见男人正背对着她穿衣服。 羞涩和期待刹那间烟消云散, 荆梨立刻爬起来,皱眉问他:“你要走吗?” 顾北刚把裤子套上,闻言赤裸着上半身在床沿坐下,温声同她解释:“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最多十分钟就回来。”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低浅含笑:“放心,我不会跑的。” “谁不放心了。”荆梨别开眼,红着脸嘴硬道。 “我不放心行了吧。”顾北追着和她对视,逗弄的意味明显,“女朋友,你可一定要给我留门啊。” 听到他刻意加重的“女朋友”,荆梨彻底破功,捂着通红的脸往后倒去,扯过被子盖住脑袋。 顾北被她这幅模样可爱到,嘴角微微上扬,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荆梨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你到底要去买什么啊?”在这种紧要关头。 顾北一顿,回头看向她,眼神直白:“避孕套。” “……” 空气陷入寂静。 荆梨一瞬呆滞,四目相对间,气氛有些尴尬。 下一秒,她羞恼地闭上眼,重新用被子蒙住自己,暗骂自己干嘛要多嘴问 一句。 顾北无奈笑了下,顶着一头湿发走出家门。 听见关门声传来,荆梨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快速冲个热水澡,可刚褪下短裤,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十分钟后,顾北踩着点跑回公寓。 刚打开门进来,就看见荆梨抱着靠枕一脸不开心地盘腿坐在沙发上。 他将额前半干的刘海撩上去,露出高挺深邃的眉眼,整个人沾染上夏夜冷雨的湿意。 换上拖鞋挪过去,塑料袋随意搁在茶几上,顾北凑到女孩跟前,眼睫低敛:“外面雨还没停,我一路跑回来的,你听,我还喘着呢。” 说罢,他故意在她耳边重重地喘了两声,格外性感色气。 荆梨当然知道他在勾引自己,她心里也很痒,可今晚注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一夜。 她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说:“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顾北的心陡然一沉,黑眸幽深,盯着她没吭声。 荆梨攥住他的食指扯了扯,嗓音细弱蚊蝇:“我……” “我那什么……” 见她犹犹豫豫的不让人痛快,顾北莫名紧张:“到底怎么了?” 荆梨飞快瞥他一眼:“我忘了我例假还没结束。” 她光想着和他亲近,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忽略了。 话音落地,空气安静得针落可闻。 顾北先是一怔,随后哑然失笑,悬着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他松了口气,问她:“肚子痛不痛?” “要不要喝点热的?” 荆梨没说话,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脸上除了关切外并没有失望或是遗憾这些多余的情绪。 荆梨垂下眼,不由有些失落:“你就一点不觉得遗憾么?” 顾北愣住,心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他心疼荆梨的敏感,又开心她在意自己的感受。 顾北捧起她丧丧的脸,落下一个短暂却深情的吻,在她无辜的眼神中哑声开口:“怎么可能不遗憾。” 他松开她,握住她的右手慢慢下移,唇贴在她耳畔,气息粗沉:“因为你,今晚就没怎么消停过。” 隔着布料碰上的刹那,荆梨指尖微蜷,心脏猛地一颤,浑身僵硬。 掌心下源源不断的热意,像脉搏的跳动,坚硬又柔软,比接吻还要令她失神。 拥抱的时候她没怎么在意,现在直接上手,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脑海,荆梨睁大眼睛,黑眸亮的惊人,直直看着他:“哥,忍太久会痛吗?” 顾北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忽地收紧,眸色暗了暗。 不太妙。 他向来清楚这丫头脑回路有多清奇,不敢正面回答她,侧开身子淡淡道:“没关系,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担心,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被荆梨打断:“你自己怎么解决?用手吗?” “……” 这一下彻底给顾北干沉默了。 他望着荆梨明亮又纯澈的眼睛,喉结克制不住地滚动,声线越发低哑:“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尚且还维持着几分兄长的威严。 “那我该问什么?” 荆梨圈住男人的脖颈,靠在他胸前,视线一寸寸搜刮着他五官的轮廓,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你以前自/渎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着谁嘛?” 这话像把钩子,钻进顾北的耳朵,勾住他的心魂不得安宁。 呼吸顿时就乱了分寸。 顾北扣住她的后颈,垂眸,二人视线相对,他也不再装了:“我说在想你,会觉得恶心吗?” 荆梨心跳得极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隐隐沸腾。 她摇摇头,脸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顾北轻哂,拍了拍她的后背:“是你自己要问的,得到想要的答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荆梨声音闷闷的:“谁说是我想要的答案了。” 又嘴硬。 顾北叹息一声:“那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荆梨:“……” 半小时后,顾北才从浴室里出来。 期间荆梨还想去偷看,可他早有防备,已经把浴室门反锁上了。 他还是羞于让她瞧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洗完澡,二人换上干净的睡衣爬上床。 看着顾北将卧室门锁上,关掉灯,轻轻躺在她旁边,荆梨心头涌起说不出的情绪。 酸酸的,胀胀的,又很开心。 顾北翻了个身,伸长胳膊将人圈入怀中。 他身上的温度暖融融的,荆梨不由将手放在他的胸肌上,双脚不安分地踩住他的脚背。 顾北被冰得皱起眉,声线沉哑:“怎么这么凉。” 他干脆抱住荆梨的脚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用体温为她取暖。 滚热的手掌撩开睡衣覆上她的小腹,为她舒缓生理期的不适。 荆梨舒服地眯了眯眼,随后鼻腔蔓延起淡淡的酸。 果然有哥哥在的夜晚最温暖。 她竟然能忍受将近三年没有他的日子。 “你还没答应我。”昏暗中,荆梨在他唇边啄了一下,“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第二个答案。 可荆梨十分在意,毕竟他是个有“案底”的人。 “好。”顾北轻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连一点离开我的念头都不准有,哪怕是为了我好,也不许放开我的手。”荆梨鼻音浓重。 “我答应你,除非死亡,否则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沉默了几秒,荆梨怔怔道:“死亡也不可以。” “未来如果我先死了,那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如果是你死在我前头,我一定会立刻跟你一起走。”荆梨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嗓音染上微不可闻的哽咽,“我不要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行。” 顾北心头一震,眼底悄然泛红。 这一刻,他深刻的感受到,荆梨有多爱他,对他的执着有多深。 早在十三年前那个深夜的街头,他便亲手抱住了自己的未来。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隐入枕间。 他用力吻住荆梨的唇,舔。吸吮咬,暧昧的水声啧啧响起,撬开她的齿关,舌头在空气中摩擦共舞,吞下她所有的呻。吟。 顾北捧起她的手腕,暂时分开唇舌,温柔地舔舐腕上的疤痕,**:“这些疤会时刻提醒我。” “提醒你什么?” “提醒我差点失去你。” 荆梨心一揪,抱紧了他。 “宝宝,结婚吧。” 安静片刻,顾北突然说。 荆梨愣住,一时没听清:“什么?” 黑暗中,男人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极为认真:“我不想再管任何人的看法了,我们结婚吧。” 第92章 粘人 以后是养老婆。 chapter 92 说实话, 荆梨还从未想过结婚这个选项。 毕竟光是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他们就几乎褪下一层皮了。 现在听到“结婚”这个词从顾北口中说出来,荆梨并无一丝荒唐或是反感。 短暂的意外过后便只余感动,以及对他的担忧。 第106章 “我也想和你结婚, 成为你法律上的伴侣, 可是……”荆梨顿了顿, 神情黯淡下来, 嗓音哑涩,“你要怎么跟舅妈交代呢。” 虽然顾北说了不想再继续纠结别人的看法, 可躲不掉的事实还摆在他们面前。 刘春迎还不知道他们对彼此有情。 换做她的角度, 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外甥女,竟然要和自己当成亲儿子看待的男人结婚…… 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顾北没吭声。 荆梨在他胸前拱了拱,试图把这个沉重的话题揭过去:“我们在一起的事缓缓再告诉她吧,结婚不着急,我还没毕业呢。” “小梨。”顾北沉声叫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白天我在电话里和你商量的事,不是在开玩笑。” 荆梨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怎么不记得顾北有跟她商量过什么。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啊”了声:“我当时睡着了, 没听见, 你有说什么吗?” 顾北滚了滚喉结,望着她黑白分明的杏眸,再次提出那个他酝酿了许久的念头:“我们两个离开梧城吧,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的在一起。” 话音落地,空气随之陷入静默。 昏暗的光线中, 二人四目相对,顾北没错过女孩眼里划过的失落。 心骤然一缩,顾北收紧胳膊,吻住她的额头,卑微祈求:“求求你,别这么看我。” 荆梨没动,低着眼睛深吸口气,喃喃道:“你又想逃么。” 顾北呼吸一滞,嗓音沙哑:“我只是怕你受伤。” “我不怕受伤,我也想和你一起面对,而不是躲在你背后被你保护着。”荆梨鼻腔一点点泛起酸,她推开他的胸膛,红着眼对上他的视线,“如果灰溜溜地逃走就能获得平静,那我早就跑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记录着我们成长的轨迹,我舍不得离开。” “况且,换个地方一切就会好吗?其实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接受,爱上我的这个事实吧……” 荆梨越说越委屈,心仿佛变成了海绵,不断被挤压出负面的情绪,在她又要竖起满身的刺,扎伤彼此的时候,男人打断了她。 “对不起。” 荆梨怔怔地看着他,眼尾赤红一片。 顾北短促地叹息一声,抬手抚上她的脸,眼神柔软:“对不起小梨,我又自作主张了,别难过,别对我失望,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荆梨眼眶蓄着泪落了下来,被男人的指节轻轻拭去。 “我知道你很累,很为难。”她哽咽着说,“可是哥,我们只是相爱了而已,没那么复杂,我只要你爱我,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一瞬,顾北忽然想起张教授跟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想治愈她,让她重新接纳你,那你必须得明白她最想要什么,给她想要的,尊重她的想法,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迈过这道难关。】 原来自始至终,荆梨想要的,只不过是和他在一起罢了。 他太傻,如此简单的谜底,他却迟了两年多才明白。 他那些纠结,那些迫不得已,或许对她来说就是一次次的拒绝,一次次的推开。 明明十三年前,他们便决定要当一辈子的家人。 只是现在换了一种爱的方式而已。 没那么复杂。 “我答应你,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 第二天,荆梨睡到了自然醒,一看时间,还不到九点钟。 她扭头去看身侧,空空如也,伸手摸了摸,被窝里还留有淡淡的余温。 顾北应该起床不久。 荆梨悬起来的心落了回去。 总觉得昨晚发生的事就像梦中的场景,美好的不真实。 她起身下床穿好拖鞋,刚打开卧室门便闻见了从厨房飘来的香气。 是番茄鸡蛋面。 顾北穿着熨烫得体的白衬衫,坐在她的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他整个人沐浴在和煦的晨光中,低垂的视线落在手边的pad上,神情专注,轮廓柔和,无名指上的荆棘戒指随着他的动作折射着耀眼的光。 她送他的戒指,他真的做到了时时刻刻戴在手上。 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家”这个字瞬间有了具体的画面。 荆梨眼底一酸,抬脚闯进这个画面,弯下腰,从身后搂住男人的脖颈,侧脸贴在他耳边,黏糊糊地撒起娇:“不想你上班。” 顾北在她过来时就放下了杯子,抬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背,闻言下意识说:“那我今天就不去了……” “我开玩笑呢。”荆梨失笑,捏了捏他的耳垂,“该工作时好好工作,要赚很多很多钱养我。” 顾北偏头看向她,凤眼微挑:“我的钱不都用来养你了。” 荆梨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脸颊一烫,反驳道:“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荆梨一本正经地解释,实则在废话文学:“以前是那种养,以后是那种养,你听明白了吗?” 顾北抿唇憋着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明白,以前是养妹妹,以后是养老婆。” 听到“老婆”这个称呼,荆梨彻底败下阵来。 这人怎么那么会啊…… 她红着脸松开他,低低地说了句:“谁是你老婆”,接着逃似的跑回房间。 顾北垂睫无声地笑了笑,眼里浮着化不开的暖意。 下一秒,裤脚传来微微的拉扯感,他低头看过去,只见昨晚救回来的奶牛猫正扒拉着他的裤腿磨爪子,撞上他的视线后张嘴叫了一声。 “吃饱了?” 他弯腰将小猫抱到腿上,指尖轻挠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开始响起发动机一样的轰鸣声。 顾北见状不由弯起眉眼。 他忽然觉得荆梨跟小猫一样,顺毛撸就特别听话可爱。 想到这,心顿时痒痒的,顾北放下猫,走到卧室门口,屈指敲了两下。 等待了几秒,门从里面被打开,已经换上吊带裙的荆梨俏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干嘛?” 荆梨笑意盈盈,灵动的杏眸亮得顾北晃了眼。 “我要出门了。” 他朝她靠近一步,浓烈的荷尔蒙乱了彼此的呼吸。 荆梨心脏如鼓点般加速。 “嗯,路上注意安全。” “只有这个嘛?” 他黑眸沉沉,嗓音格外低磁,勾得人耳膜发麻。 荆梨眨了眨眼,愣怔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 顶着男人如有实质的目光,她踮起脚,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我等你回家。” 脚跟落地,她仰头眸光清亮地看着他,颊边凹着浅浅的梨涡。 她笑得很好看,很明媚,像冬日过后的第一缕阳光,融化冰川,万物复苏,温暖他整个世界。 顾北眼眶陡然一热。 原来太幸福的时候,人会想哭。 他用力抱住她,脸埋在她柔软的发间,声线闷沉:“答应我,这段时间开我给你买的那辆车出行,无论忙没忙完,天黑前一定要回家,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不想开车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别担心会打扰到我。” 男人语气太过严肃,荆梨不由皱了皱眉,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北不愿她跟着一起提心吊胆。 “没有,我只是怕你又遇到那晚的情况。” 闻言,荆梨回忆起那一幕,淡淡的后怕浮上心头,她连忙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这么乖的女朋友,顾北根本舍不得放开。 向来工作狂的他,此时竟有点不想出门了。 “要不我今天就不去了……”他又提起这事。 荆梨盯着他,没吭声,眼里染着嗔笑。 顾北叹了口气,临走前又抱着她亲了一会。 荆梨第一次感受到他竟然这么粘人,程度比她还要深。 望着男人垂头丧气的背影,荆梨仿佛能在他头顶瞧见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她低低笑出声,等人进电梯才将门关上。 回头瞧见趴在沙发上的小猫,浑圆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顾小北,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面对猫猫,人会自动换上夹子音。 荆梨抱起小猫,边撸小脑袋边笑着感叹。 不知是在夸猫,还在说某人。 是的,她给小猫取的名字就叫“顾小北”。 昨晚顾北问她小猫叫什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便是这个名字。 感觉它就该叫这个。 “顾小北,你看你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很快就会变成一只小胖子咯。”荆梨摸着小猫的肚子,笑眼弯弯,“没关系,不管你变 第107章 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时间太过久远,荆梨早已忘了其实自己小时候还养过一只兔子“顾小北”。 也只有见证她成长中每一件“小事”的顾北记得。 第93章 宝宝乖 “我只吃你这一套。”…… chapter 93 “你俩在一起了?!” 易梓薇猛地站起身, 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喇叭一样的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 周遭正在安静用餐的食客被吸引着看过来,荆梨赶忙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伸手将人扯回来:“小声点!” “你确定你说的在一起, 是我想的那回事吗?” 易梓薇表情还是恍惚的, 拉着她的手反复确认。 荆梨直视她的眼睛, 郑重点头:“确定, 我们恋爱了。” 闻言,仿佛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易梓薇长长地叹了口气。 瞧她一脸失魂落魄, 荆梨杵了杵她腰上的痒痒肉,失笑:“干嘛这幅表情,不应该为我开心么。” 易梓薇耷拉着眼尾,瘪着唇,静静地看着她,眼圈竟然慢慢染上湿意。 捕捉到女孩猝不及防的眼泪, 荆梨愣了愣,忙拽过一张纸, 笑着帮她擦泪:“怎么了这是, 突然哭什么呀?” 易梓薇低下眼, 忽然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鼻音浓重道:“荆梨,我要像你坦白一件事。” 荆梨迟疑地停下动作,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顾北哥离开的这两年间,我一直在跟他保持联系……”她越说声音越弱,头也垂得更低。 荆梨没吭声。 易梓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他拜托我把你的生活近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包括这两年多来我送你的所有礼物, 其实都有他的一份……”她停顿了一下,紧紧攥住荆梨的手,语气急切地解释,“不过你生病的事我一个字也没跟他透露,我记得你说过不想让他知道,我也很气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怪不得,顾北回来那晚能精准地出现在她租住的公寓楼下,怪不得他会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忙什么,还体贴地送钱送车。 原来她身边一直潜伏着一只小“叛徒”。 “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第一次见顾北哥在我面前露出那么卑微的一面,我也不希望你俩真的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而且如果我不答应他,他肯定会找别人询问你的情况,万一你生病的事被他知道了,你的病情肯定会加重,那还不如我来……” 对面久久没有动静,易梓薇急得开始连珠炮一般不停输出。 她很怕荆梨因此讨厌她。 “好啦。”荆梨轻声打断她。 易梓薇喉头一哽,下意识抿紧唇,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荆梨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安抚似的轻拍后背:“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怪你,你也是为了我着想。” 易梓薇设想过自己坦白后荆梨的反应,她或许会气她,骂她,和她冷战,最严重那就决裂,以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可她没想到荆梨竟然一句重话都没有,只是平静又温柔地抱住了她,甚至反过来安慰她的情绪。 这一瞬,易梓薇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她了。 “小梨,你不生我的气吗?”她吸着鼻子,问。 荆梨沉吟片刻,随即揶揄一笑:“刚刚知道的时候有一点,但看你哭得这么难看,我就不忍心再生气了。” “我哭得很难看么?” 易梓薇闻言注意力立马被分散,她掏出随身的化妆镜仔细观察自己的眼妆,嘟囔道,“还好吧,眼线没花啊……” 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荆梨摇了摇头,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不管怎么样,我衷心祝福你们两个,历经那么多的磨难,终于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了。”易梓薇搂住她,由衷地说。 荆梨笑着“嗯”了声。 - 结束午餐,荆梨回到工作室,点开和沈淙的聊天框。 【你推荐的那个设计师挺好的,但风格不是我想要的,你还是帮我拒了吧。】 不到一分钟,对面便回复道:【你俩事先商量好的吧,前后脚给我发微信。】 荆梨顿了顿:【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淙:【辛姐说她做不出你想要的设计,主动选择退出,最后还让我代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荆梨不由陷入沉默。 她的这句“对不起”,该听到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辛恬始终欠顾北一句道歉。 可惜她永远不会给对方任何接近顾北的机会。 就这样吧,从此陌路,一别两宽,以后再也不见。 思及此,荆梨放松下来,对沈淙的帮助表达了感谢,答应等这段时间忙完就请他吃饭。 沈淙:【那我得提前问清楚了,这顿饭是你单独请我,还是和你男朋友一起请啊。】 男朋友……? 她昨晚刚和顾北确定关系,暂时还没在任何社交软件上公开,他怎么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难不成又是易梓薇那丫头告诉他的? 想到这,荆梨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回复道:【我单独请你,地点你定,多贵都成,这诚意够了吧。】 沈淙:【这还差不多。】 结束对话,荆梨将手机锁屏反扣在桌面上,继续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边监工边准备毕业设计。 他们服设系大四时会举办一场大型的毕业时装秀。 美术学院多年来的老传统了。 主要就是为了验收大家四年来的学习成果,最后分猪肉一般给大家颁些奖热闹一下。 她这次选择的主题是:家。 当这个字蹦出来的瞬间,她脑子里只剩下顾北的身影。 时隔两年,她终于不再与自己置气较劲,重拾画笔,在纸张上描摹出哥哥的轮廓。 这张脸她画过太多太多遍,熟悉到每一道线条,每一处走势,都手到擒来,甚至连皮肤的纹理和眼皮的褶皱,她闭着眼也可以复刻。 一张素描画完,盯着漆黑线条绘成的凤眼,荆梨不禁想起两年前顾北离开那天,她卸载“今夜”时,在上面发布的最后一条动态。 「北极星不会再眷顾我了,我找不到家了。」 当时的她固执地认为,顾北就是指引她回家方向的北极星。 所以对她而言,什么样的画面能与家产生联结呢? 大概就是……无垠夜空中闪耀的北极星,眷顾茫茫天地间,它唯一的信徒。 -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屋外天色渐暗,荆梨放下电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坐在桌沿,荆梨轻抿一口热水,拿起一下午都没碰的手机, 她习惯在学习工作时把手机调至静音状态。 刚解锁,数条未读消息以及未接来电的提示不断地蹦出来。 她愣了下,赶忙滑动查看,下一秒唇角漾开一抹笑。 都是顾北发的。 问她在干嘛,有没有想他,别太累,注意休息。 她光在忙自己的事,忘了和他报平安。 这么想着,她立刻就给他回拨了过去。 接通的瞬间,对面便传来男人低沉磁哑的嗓音,经过电流的润色,轻易便酥了她的耳朵。 “怎么这么晚才理我?” 顾北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怨怪和委屈。 荆梨心尖一颤,细细密密的悸动自胸口荡漾开来。 她握紧手机,声音不自觉夹起来,听着格外的甜:“对不起嘛,我忘记手机设置成静音了,所以才没听到你的电话,不是故意不理你,这不一忙完就给你回过来了。” 顾北轻轻地哼了声,没搭腔。 荆梨笑起来:“这位大帅哥,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我气啦。” 小女朋友可爱又腻歪向他撒娇,顾北那点根本不成气候的脾气瞬间消失。 他低低地笑了笑,感叹:“你呀,从小到大只会用撒娇卖萌这一招对付我。” “谁 让你就吃我这一套呢。“荆梨嗔道。 顾北微愣,随即眸色一暗,哑声喃喃:“是啊,我只吃你这一套。” 听着耳边近在咫尺的缱绻情话,荆梨脸颊发烫,迫不及待想下一秒就飞奔到男人身边。 她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快六点了。 “你还没走吧,我去接你下班。” “待会儿有一个项目汇报需要我参与,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才能结束。”顾北嗓音温沉,带着些许疲惫。 闻言,荆梨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顾北敛眸轻叹,指腹不觉蹭抚无名指上的荆棘戒指,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女孩薄软如雪的肌肤,他空咽了一口,喉结滚动,心底燥热一片。 沉哑的嗓音隔着听筒响起。 第108章 “宝宝乖,回家等我。” 他这声克制又轻柔的“宝宝乖”实在是太犯规了…… 荆梨抬手捂着烧红的脸,心跳鼓点般剧烈,想任性都任性不起来了,只能乖乖听话。 “那你结束后快点回来,我做好吃的等你。” 原来在他离开的时候,小姑娘也学会自己做饭了。 顾北弯起唇,“嗯”了声:“哥哥很期待你的手艺。” 挂断电话,荆梨心情愉悦,一整个满血复活。 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抓上车钥匙往超市的方向开去。 买完食材出来,时间还不到七点,她便想着回去再烤一个蛋糕,开瓶红酒,搞个浪漫的烛光晚餐,庆祝一下二人即将开启新生活。 将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荆梨拎着两大包购物袋有些费力地走到电梯前。 屏幕显示电梯正停在十楼。 她等了一会儿,电梯落回一楼。 走进电梯,荆梨弯腰将购物袋放在地上。 梯门即将闭合的刹那,荆梨直起身,余光透过门缝,她隐约瞥见一道黑色的人影飞快略了过去。 第94章 嫉妒 毁了他奔跑的未来。 chapter 94 极快的一眼, 但荆梨还是注意到对方似乎戴着鸭舌帽。 她眸光微凝,莫名想起那晚追赶她的黑衣男子。 一股无言的凉意从后背蹿起,第六感告诉她,那个人不太对劲。 荆梨盯着还未按亮的楼层按钮, 迟迟没动。 她惊悚的猜测, 或许那人正隔着门板蹲守在电梯前, 双眼死死盯着电梯屏幕, 确定她会停在哪一楼层。 这么想着,荆梨抿紧唇, 攥了攥发凉的指尖, 迟疑片刻后,抬手按下七楼的楼层键。 她住在五楼,如果那道黑色的人影真的在蹲她,那他看到电梯停在七楼后绝对会跟着上来。 思索间,沉寂的电梯开始启动,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门板, 心跳越来越快。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抵达七楼, 梯厢微微晃动, 停稳后梯门缓缓打开。 荆梨拎上购物袋, 轻着步子走了出去。 梯门关上后电梯并没有停止不动, 而是继续往下,重新回到一楼。 四周一片寂静,荆梨甚至能听见梯门在一楼打开并且重新关上的嘎吱声响。 她的呼吸彻底沉了下去。 眼见着屏幕上的数字越来越逼近“7”,荆梨的行动大于思考,她转身朝安全通道快步移动,在电梯抵达前钻了进去。 几秒后,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头戴宽檐鸭舌帽的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脸上覆着口罩,面部轮廓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灰败的眯缝眼,双手戴着工地上常见的劳保棉麻白手套,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刀柄,刀身则竖着藏在袖口里,露出来的一小截刀刃闪过危险的寒芒。 顾军抬头扫了眼角落里的摄像头,不动声色地挪到监控死角,视线缓慢地划过四家住户大门,眼神犹疑不定。 他不能确定荆梨住在其中哪一家,担心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 空气安静下来,走廊的感应灯也随之熄灭。 下一秒,顾军耳尖轻动,敏锐地捕捉到似乎有脚步声从安全通道内传来。 他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什么,几不可闻地哧了一声。 他抬脚走进安全通道,抽出袖子里的尖刀,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挪动。 阳光照不透的安全通道宛如幽闭的棺椁,一呼一吸间全是阴冷与潮湿,细小的动静也会被放大。 顾军虽然身体废了,但耳力极好。 他听见五楼的安全出口似乎没有关紧,微弱的风声被门缝挤压变形,五楼尽头那扇大门的电子密码锁被人打开,提示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回荡…… 找到你了。 男人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一双眼在帽檐的阴影中显得格外凶狠。 等反锁好大门,打开客厅的灯,眼前亮堂起来,荆梨过速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没有急着做饭,而是把整个屋子转了一遍,将打开的窗户全部关好,确定屋里任何可以藏人的角落都空无一人。 检查完,荆梨长长地松了口气,安慰自己或许是想太多了。 那个在一楼按电梯的人可能只是恰好要上楼的住户罢了。 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她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准备给顾北打电话。 刚点开通话记录,正要点击拨号,她听见从门口传来的细微响动。 咔哒,咔哒…… 像是细长的金属物品在钻锁眼的动静。 有人在撬她的门锁!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刹那,荆梨心跳猛然一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脸色瞬间苍白。 她立刻打给顾北,飞速跑到厨房将菜刀死死攥在手里,随后蹑手蹑脚地挪到玄关口,心脏重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那人撬锁的动作不停,在此刻死寂的氛围下,眼前这一幕比所有的恐怖片都要惊悚。 借着头顶的灯光,荆梨壮着胆子凑到猫眼前,试图看清撬锁人的模样。 入目漆黑一片。 猫眼被堵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荆梨的脸又白了几分,攥着菜刀的手微微打颤。 这人绝对有备而来,而且目的不纯。 “喂,小梨,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顾北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荆梨打断。 “哎哥,你到哪儿了?我饿死了,就等你回来给我做饭呢。” “已经到楼下啦!萧骁哥跟你一块来的,那正好,我买了红酒还有蛋糕,你们快上来吧!” 话落,荆梨明显察觉到门外的动静消失了。 手机那头的顾北显然也明白了什么,他眸光一凛,语气急切起来:“你那边发生什么了?是有其他人在吗?” 荆梨没敢说话,她紧张的再次看向猫眼,这次不再是黑漆漆一片,能瞧见走廊上空无一人。 确定人已经走了,她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压抑着哽咽,小声说:“有,有人在外面撬我的锁,不过他刚刚好像走了,我不敢开门看……哥你快回来,我好害怕……” 听到荆梨带着哭腔的嗓音,隔着手机他都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害怕与无助。 顾北的呼吸粗重起来,一颗心仿佛被人抓在手心大力揉搓,理智处在随时失控的边缘。 可他清楚越是危急的时刻,他越不能乱,不然荆梨会更害怕。 顾北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沉声安抚道:“千万别开门,哥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你现在赶紧用家里的座机报警,然后把门锁好躲起来,我们保持电话畅通,哥哥马上就到家。” “好,好,我报警……” 许是男人镇静的指挥给予了她力量,荆梨原本慌乱无主的思绪沉静下来,她踉跄地走到座机前,给110拨了过去。 一直没有挂断的手机被她按在胸口,听着她顺利报完警,顾北悬着心才稍稍安定,右脚重重踩下油门,原本平稳行进的轿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公寓方向疾驰。 三分 钟后,车停在公寓楼下。 顾北此时尤为庆幸自己提前半小时结束了会议。 本来打算瞒着荆梨,突然出现在门口给她一个惊喜……幸好他回来了。 刚停稳,他便急匆匆地开门下车,举着手机贴在耳畔,大步跑进楼里。 “我已经到楼下了,小梨别怕,哥哥一会儿就到家。” “好,你也注意安全,我不确定那个人有没有离开。” “放心,我会小心的。” 顾北疯狂按动电梯上行键,可这会儿电梯正停在十六楼一动不动,等它下来还要浪费一番时间。 他只停顿了一秒,随即选择顺着安全通道爬上五楼。 一步三级台阶,外套衣角都随着他大跨步的动作而上下翻飞。 动作幅度太过激烈,受伤的右膝盖因此传来触电般刺骨的疼痛。 顾北下颌绷紧成线,眉头皱成一团,疼得浑身冒出冷汗,可他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快点,再快一点,立马飞奔到荆梨身边。 他一口气爬到四楼,没想到下一秒,抬头看见正要从上一层楼梯下来的矮胖男人。 隔着一段距离,二人视线相撞,空气顿时凝固。 对上那双记忆中充满了刻薄与讥讽的眯缝眼,顾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意识到那个撬锁的变态就是顾军。 他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如深不见底的漩涡,酝酿着摧毁一切的风暴,周身被戾气笼罩。 “顾军!” 他挂掉电话,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嗓音冷厉,在幽闭的楼梯间里回荡。 被点名的顾军下意识抖了一下,被发现的心虚让他慌不择路,推开顾北就要继续往下跑。 顾北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衣服,将他摔在台阶上,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脸上、身上,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仿佛要把他活活打死为止。 第109章 顾军身材笨重,不比他灵活,没两下就落了下风,护着脑袋双腿乱蹬,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叫。 “我他妈说过什么你都忘了是吧!” 顾北伸手扯着顾军的衣领把他拎到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布满血丝的黑眸戾气充斥,眼神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臭虫。 “让你他妈别碰她,你还敢出现在这里,找死!” 男人昳丽俊美的五官在昏昧光线的衬托下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顾军盯着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浸着鲜血的牙齿,画面诡异又可怖。 “顾北,你有种今天就打死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那臭丫头就没安生日子过。” 赤/裸裸的威胁,顾军在故意刺激他。 他知道荆梨对他有多重要,也知道他可以为了荆梨做任何事。 哪怕是亲手替她清除隐患。 听到这话,顾北的拳头又紧了几分,因用力甚至在隐隐发抖。 他一把掐住顾军的脖子,指节一点点收紧。 顾军喉咙被捏住,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底渐渐充血,他胡乱抓着脖子上的手,指甲不停扣挠男人的皮肤,鞋跟在地面摩擦乱蹬。 顾北面无表情,只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瞬,顾军惊恐地意识到:顾北真的想杀了他。 面对死亡的恐惧,人的潜力会被激活。 顾军终于知道害怕了。 顾北是个疯子,他真的会杀了他。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凭什么你这个没爹没妈的东西能活得这么好,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一你一起!” 他死死地抱住顾北,两人一起从楼梯上滚下去,一如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因嫉妒,他假借学游泳的名义,故意将顾北推下楼。 毁了他奔跑的未来。 第95章 受伤 最爱的人 chapter 95 突然下坠的失重感让顾北心脏一窒, 不等他反应,眼前的世界开始不停变换旋转,身上传来阵阵痛感。 下一秒,他的后脑勺猛地磕在水泥台阶锋利的边沿, 一瞬间, 顾北只感觉浑身一震, 眼前浮现出大片大片斑驳的黑影, 嗡嗡的耳鸣覆盖住所有的声响。 一阵天翻地覆后,二人跌落在楼梯下。 顾军沉重的身体死死压在顾北身上, 落地时还能听见顾北痛苦的闷哼。 顾军先一步缓过神, 他喘着粗气,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俯视地上满脸痛色的男人,心头升起隐秘的快感。 他抬脚踩住顾北的肩膀,眼里满是恨意:“你不是很牛吗,起来继续揍我啊!” “我告诉你顾北, 你就该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你这种克死父母的杂种就不配过好日子, 你只配活在最肮脏的烂泥里, 一辈子靠着我们家的施舍过活, 凭什么现在你能过得比我好, 你早就应该去死的!” 他越说表情越狰狞,鞋子碾踩的力道也不断加重。 意识已然涣散的顾北被肩上尖锐的疼痛刺激得大脑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抓住男人的裤腿,指骨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顾军,你逃不掉的, 这一次我会亲手把你送进去,再也出不来……” 顾北呼吸急促,仿佛从胸口深处拼命挤出来的,嗓音也哑到了极点。 荆梨已经报警了,只要再拖一会儿,警察就会过来。 其实十三年前,在顾军对荆梨下手的那晚,他就该报警的。 哪怕没有证据,但也能给荆梨出一口气,让这个畜生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他能胡作非为的。 “你他妈还敢提这事!”顾军愤恨道,“就因为那狗屁的三万块钱,老子在里面蹲了两年!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想起自己在里面受的苦,以及潘文丽被癌症折磨致死,自己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出来后还被歧视排挤,一份像样的工作也找不到,最后还得顾卫朝求他的老伙计收下他做学徒,他才得以勉强养活自己,顾军心口怒气乱窜,理智逐渐失控。 “我他妈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如果你当年没有走,那一百万赔偿款就是我们的,我爸也不至于还不起贷款,我妈也有钱治疗做手术,我更不会偷厂里的废料被抓进去,一切都是你的错!” 顾军怒骂着,脸因极度的怨恨而扭曲变形,他疯了一般掐住顾北的脖子,将自己人生的失败全都归因在他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听到潘文丽死了,顾北夸张的嗤笑出声,胸腔仿佛破败的风箱,笑声都带着喘。 顾军愣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笑什么?” 顾北眼神玩味,朝着他的脸轻轻吐出两个字:“活该。” 这两个字似点燃引线的火苗,顾军怔了一瞬,滔天的杀意顿时掌控了他的大脑,他一脚踹上男人的腹部,直接将顾北踹到了墙根。 后背重重撞上墙壁,顾北双手捂着腹部,趴在地上不停干呕,整个人因疼痛而蜷缩颤抖,眼眶充血布满血丝,脑袋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在他即将陷入昏迷的刹那,口袋里的手机不断振动。 是荆梨在打给他。 意识到这点,顾北强撑起精神,掀开沉重的眼睫,努力保持清醒。 瞧着他此刻狼狈的样子,顾军脸上露出残忍的笑:“你知道当我看到长大的荆梨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闻言,顾北瞳孔骤然一缩,赤红的双眼死死瞪向他,模样如地狱里的恶鬼,下一秒就能将对方啃咬殆尽。 顾军慢条斯理地走到男人旁边,视线落在顾北那条曾经被他毁掉的右腿上。 “她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特别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即便过去这么久,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不知想到什么,顾军猥琐一笑,流里流气地说,“那晚看你们抱得那么亲密,哎,说实话,你们已经睡过很多次了吧,怎么样,大长腿滋味不错吧,她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不光长了张勾人的脸,身材也是……” “你就是个畜生!我不是你!” 顾北打断那张不干不净的嘴,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顾军重新踹倒。 “别说得你好像很高尚,你敢承认你对她没意思么。”顾军扯唇哧笑,“你掏心掏肺养了她那么多年,花那么多钱,真就纯把她当妹妹啊,顾北,都是男人,你骗谁呢。”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顾北嘲讽地望着他,“我心甘情愿对她好,怎么?钱没花到你身上,你受不了了?” 顾军鼻底抽动,没吭声。 “顾军,你和你爸妈,你们一家活成现在这样怪不了任何人,是你们自己活该。” 顾北眸光一暗,说,“我警告你,只要你敢动荆梨一下,我发誓绝对让你活的比现在还要生不如死!” 在顾北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顾军缓缓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踹在男人已经微微变形的右膝盖上。 “啊啊啊啊啊——!” 顾北抱着膝盖低吼出声,如同野兽痛苦的嘶鸣,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回荡。 顾军眼底翻滚着扭曲的畅快,他还想继续折磨他,却听见头顶五楼安全通道大门外传来人对话的声音。 听着人还不少,起码三四个,并且离大门越来越近,似乎是被刚才顾北的叫声给吸引了过来。 必须得马上走。 顾军不甘心地又踹了一脚,紧接着就要转身往楼下跑。 没想到他刚转过身,没走两步,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将他死死抱住。 “你别想逃……” 顾北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右膝盖往下几乎没了知觉,但他还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拦住顾军。 顾军不停用手肘击打身后的男人,耳边是对方沉痛的呻。吟,但仍然摆脱不掉他。 眼见着那些人即将推门进来,顾军心一横,仓皇地掏出藏在身侧的刀,不管不顾地朝后捅去。 只听“咣当”一声,是刀被扔在地上的脆响。 下意识松开胳膊,顾北神情恍惚,低下头,看向自己正不断往外流血的腹部,耳边嗡鸣如海啸,心脏越来越沉重,每跳动一下都砸在他的耳膜上。 世界顿时只剩下刺眼的红。 这一刻,时间仿若被按下慢速键,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好慢。 顾北脸上血色褪尽,浑身的温度都随着血液一起流失了。 他摔倒在地,右手颤抖地捂住伤口,眼睁睁看着顾军惊慌失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 短暂的错愕过后,头顶似乎传来女人的呼唤,他却分不清那呼唤的来源。 此时他整个人仿佛被套在一个遮罩当中,所有的声音都失了真。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见荆梨推开大门,背对着光,奋不顾身地跑向他。 “哥!” 荆梨跌跌撞撞地来到男人身边,看见他整个腹部被血洇染,并且还在不断扩散,那可怕的红色似乎要将他吞噬。 第110章 “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神情呆怔,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顾北急促喘息着,宛如被抛在岸边的鱼,他努力张开嘴想安慰她两句,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旧风箱一般残破嘶哑的气音。 荆梨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可下一秒,动作僵在半空。 男人把眼睛闭上了。 她心脏猛地一窒,呼吸都忘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了线珠子,从眼眶滑落。 “哥哥不要,不要睡!你睁开眼看看我!” 荆梨声嘶力竭,颤抖地捧着顾北温热的脸,大脑阵阵发懵,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紧随其后的警察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前拉开她,呼叫急救和支援。 “求求你们救救他,他不能死,我求求你们救救他!” 回过神来的荆梨立刻扑通跪倒在地,拽着警察的手不断祈求,嗓音都哑了,哭声绝望而无助。 她从来没想过顾北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她。 可是这一刻,死亡的威力如此具象化的呈现在她面前。 荆梨忽然意识到。 这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比起失去最爱的人,都显得无足轻重。 救护车迅速将顾北送到医院。 前往手术室的路上,望着躺在病床上的顾北,荆梨紧紧握着他手,感受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流失,通红的双眼在无声掉泪,眼眸因极度悲伤恐慌而显得漆黑又空洞。 “伤者必须尽快进行手术,家属请留步,在手术室外安静等候。” 护士伸手阻拦她。 荆梨恍惚地松开手,目光一直跟随男人的身影,直到手术室大门阻绝了她的视线。 易梓薇得到消息匆忙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跌坐在墙角,神色木讷的荆梨。 她红着眼走过去,在女孩面前慢慢蹲下。 “小梨……” 荆梨没抬头,低垂着眼睛,只盯着手里的东西看。 她跟着低下视线。 荆梨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掌心静静躺着一条六芒星形状的钻石吊坠项链。 第96章 平安 “别怕,以后我来当你的腿。”…… chapter 96 “小梨。” 易梓薇握了握荆梨的手, 力道带着安抚的力量,声音放到最轻,仿佛只要重一点便会将眼前的女孩吹散。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 顾北哥一定会没事的。” 荆梨没说话, 她顶着红肿的双眼, 目光失焦地盯着项链, 泪水似乎流干了,只余眼眶干涩的刺痛。 整个人像丢掉了神魂, 处在另一个时空, 任何的动静都无法惊扰她。 见她这样,易梓薇无奈叹息,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安静地陪伴在一旁,与她肩并着肩,默默聆听深夜医院里的哭声与祷告, 等待从手术室的审判。 紧接着赶过来的周逸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易梓薇一个眼神封住了嘴,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荆梨, 欲言又止, 停顿片刻,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给两人买吃的。 手术室门口再次陷入安静。 “在救护车上,他醒过来一次。” 不知沉默多久,荆梨终于有了反应,溢出口的嗓音沙哑低浅,尾音都是飘的。 易梓薇偏头看她, 眉头心疼地揪起,鼻腔一点点漫上酸意。 “他明明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坚持把手伸进口袋里,就为了将这条项链重新交给我。” 回想起救护车上顾北看向她时那眷恋又可惜的眼神,以及沾满鲜血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把项链递给她的画面,荆梨的心脏就抽痛不已。 她知道那一刻他在眷恋什么,可惜什么。 也知道那一刻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再也见不到她的准备。 所以那一刻的眼神尤为沉重,深切。 似要将她印在灵魂里,轮回都不敢忘记。 “这是他两年前送我的,送完的第二天我就跟他告白了,他拒绝了我,我当时特别特别恨他,就把项链退了回去。” 荆梨语气平静,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可是直到刚刚,我才明白这条项链意味着什么。” 易梓薇没有打断她,安静地充当一个倾听者。 “他早就把他的心交给我了……” 话落的瞬间,荆梨痛苦地闭上眼,眼泪滚落,淋湿的长睫颤抖不止。 “薇薇……” 荆梨抬眼望向好友,声音里填满了无助与彷徨。 易梓薇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红着眼哽咽道:“我在呢。” 滚热的泪水洇湿布料烫在她心口,荆梨终于卸下强撑的面具。 “我好害怕……我怕他这次真的要抛下我了……” 易梓薇不住地摇头,跟着她一块抽泣:“不会的不会的,他最不放心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为了你他一定会努力挺过去的。” 荆梨甚至极端的想,是不是因为她昨晚提到“死亡”这个话题,所以顾北才遇到了这么一遭。 她怪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个变态盯上,怪自己口无遮拦,怪自己不该催哥哥 回家陪她…… 当爱的人遭遇困苦时,人类总会下意识为此寻找一个替罪羊。 要么责怪他人,要么责怪自己。 荆梨只能责怪自己。 当爱一个人太深,便只会恨自己。 -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 将近两个小时,手术室门口的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从里面出来,摘下口罩询问家属在哪。 听到动静,荆梨倏地从地上爬起来,长时间不活动导致双腿发麻,但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所有的思绪被躺在里面的人牵引着,她踉跄地走到医生面前,眼尾低垂,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男朋友他,怎么样了?” 医生冲她笑了笑:“手术非常顺利,幸亏那把刀刺得不深,刚好擦过脾脏,只是造成了简单的裂伤,没有腹腔大出血的情况,我们已经把裂口缝合了。” 听到“非常顺利”四个字,荆梨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她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易梓薇和周逸怀立刻扶稳她,两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太好了小梨,顾北哥没事了!”易梓薇笑道。 荆梨这下才想起要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氧气冲刷掉积压在胸腔里的郁结与恐惧。 “不过……” 陡然的转折打破了此刻好不容易松下来的氛围。 对上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眸,医生抿了抿唇,面露惋惜,“患者的右膝盖受伤严重,以后可能无法再正常行走了。” 话音落地,空气静滞了一瞬。 荆梨闻言猛地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白着脸问:“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再也无法正常行走了?” 医生叹了口气:“患者的膝盖韧带早就断裂了,我看他这两年间应该还遭遇过车祸这类的伤害,显然愈后没有做到位,膝关节严重错位,现在又被人刻意击打,以后要想像正常人那样平稳地行走和跑步蹦跳是不太可能了。” “但你们也别太难过,积极配合康复治疗的话会慢慢好起来的……” 看着医生嘴唇开开合合,荆梨宛如被隔在一个玻璃罩里,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听不真切。 “车祸?” 她抬起漆黑空洞的瞳眸,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顾北韧带断裂她知道。 可车祸……她从来没听他讲过。 这两年间……难道,是在非洲的时候吗…… 倏然间,荆梨脑海里闪过顾北搬到她隔壁那天,萧骁对她说的话。 【你以为这两年顾北他在国外容易嘛,你知不知道他差一点就……】 差一点什么? 差一点……死掉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脏便好像被人用力攥住大力揉搓,传来几乎要夺去她理智的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向医生道谢,等人一走,她全身脱力般跌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死死咬着下唇,默默掉泪。 怪不得这两年间他不愿回来见她。 回来后也不告诉她车祸的事。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右腿有疾……这么可怕的经历,她知道后一定会担心难过。 以顾北那种什么都自己扛的性格,他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让她知道。 - “一年半以前,身为项目负责人的他,在去和非方官员见面的路上遭遇到了恐怖袭击,混乱间一辆皮卡径直撞向他所在的车辆,车上包括他和司机还有一名翻译,一共三个人,司机当场就死了,翻译也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断了气,只有顾北活了下来。” icu外,萧骁略显低沉的嗓音陈述起那段惨烈的过往。 “他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右腿因为猛烈撞击,差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说到这男人顿了顿,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怕回来以后被你看见他的惨样,这小子硬逼着自己站起来,吃了不少苦头。” 第111章 荆梨闻言无力地闭了闭眼,她攥紧拳,指甲陷进肉里。 一想起顾北在异国他乡独自面对或许再也站不起来的绝望,鼻腔就一阵阵发酸。 隔着玻璃,她深深凝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眼圈又红了起来。 “哥。”她轻声低喃,仿若自言自语,“别怕,以后我来当你的腿。” 一旁的萧骁听到了,他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他心里不由感慨,老天真是残忍,夺走这对兄妹的父母,不过唯一宽慰的是,他们还有彼此。 由于顾北还没苏醒,负责案件的警察暂时只能根据公寓及周边的监控锁定顾军的行踪。 顾军捅完人自己明显也慌了,逃跑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摄像头。 从公寓楼出来后他就随便拦了辆出租车,据监控显示,他最后停在了城东某废弃建材厂附近。 厂房仓库空着,时常有无家可归的人在那聚集,顾军大概率就躲藏在其中。 确定嫌疑人的位置之后,警察立刻制定了抓捕方案,当晚便出动抓捕,果不其然在废弃仓库里将即将出逃的顾军逮捕归案。 荆梨是在第二天早上接到的电话。 警察叫她去警局指认。 由于从楼梯滚下去的时候撞到了头,顾北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麻药劲过了都没醒。 荆梨在icu门口守了一夜,期间只喝了一点易梓薇他们送来的热粥,她实在没胃口。 眼下她要去警局,顾北这边不能没人守着,犹豫半天,她还是给舅妈打了通电话。 半小时后,刘春迎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小北怎么样了?醒了吗?”她焦急地问。 见到亲人,荆梨五官一皱,扑进舅妈怀里,带着哭腔道:“还没醒,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您放心吧。” 刘春迎提着心落回肚里,她拍了拍女孩的后背,柔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年轻人体格子健壮,很快就能恢复了,等你哥从icu出来,舅妈每天都炖补汤给他喝,保准不到一个月就让他生龙活虎的。” 荆梨用力点了点头。 刘春迎捧起她的小脸,叹息出声:“乖孩子,别哭了,一天没闭眼了吧,你回去休息吧,你哥这里舅妈守着,放心,他一醒我立刻通知你。” “不休息了,警察说捅伤哥哥的那个人已经抓到了,我现在得去认人。” “你一人敢吗,舅妈陪你一起去……” “我敢。”荆梨坚定地说,“我得亲眼看着那个人被绳之以法。” 第97章 赤忱 我永远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包括…… chapter 97 驱车来到警局, 跟在负责的警官身后,荆梨来到一间类似审讯室的地方。 刚踏进去,阳光被阻拦,令人不适的阴冷钻入毛孔, 荆梨呼吸微沉, 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隔着一面厚重的单向玻璃墙, 荆梨看见了缩在审讯椅里的男人。 他穿着蓝色马甲, 背脊呈佝偻状,头压得很低, 手铐限制了他胳膊的活动, 他只能瑟缩着肩膀,一副听之任之的颓样。 “顾军!”警官肃声道,“把头抬起来!” 顾军? 他也姓顾…… 听到犯人的名字,荆梨眉头微蹙。 好熟悉,感觉在哪里听过。 男人身子一抖,慢慢悠悠地抬起头, 那双稍显凶狠的眯缝眼透过玻璃墙,直直看向另一面的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 荆梨心跳一顿, 脑海里倏然划过前几天在工作室门口见过的那个 矮胖男人。 他就是那个惹事的水电工! 所以那天晚上跟踪她的人……也是他。 荆梨猛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原来从那天起就盯上她了, 脸色不由白了白。 “你之前见过他吗?”警官问。 荆梨闻言点了点头:“见过, 他之前给我正在装修的工作室铺水电,上个星期他和另一个工人打架,我就把他给辞了。”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结果辞掉他的当晚,我就在家附近被人尾随了, 要不是我哥突然出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警官眸光凝了凝:“你的意思是,他是因为这件事在故意报复你?” 荆梨有些激动:“那不然呢?我都不认识他。” “你哥认识他吗?” 荆梨愣了下,随即拧起眉,立刻反驳:“当然不认识。” 警官沉沉地看了女生两秒,他没再开口,朝记笔录的同事示意了一下,随后领着荆梨离开审讯室。 走廊上,望着男警官严肃的表情,荆梨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她总觉得昨晚发生的事,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报复。 下一秒,警官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们连夜调查了顾军的社会背景和家庭关系,发现了一些情况……”他顿了顿,在荆梨越来越紧张的眼神中,继续说,“这个顾军,是你哥顾北大伯家的儿子,也就是说,他和顾北是堂兄弟的关系,他们不仅认识,而且非常熟。” “当年顾军一家想要吞掉顾北父母的死亡抚恤金,双方还为此还闹上过法庭,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很正常。” 话音落地,四周陷入死寂。 荆梨怔愣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 她眉心皱伏,眸光难以置信地晃了晃。 “顾北,顾军……” 荆梨恍惚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她抬手扶着墙壁勉强站稳,脸上的血色全然退去。 刹那间,一段昏聩又混乱的画面从记忆深处往外涌现,耳边似乎响起一道粗重黏腻的喘息,像阴沟里肮脏的粘液,噩梦般缠着她。 男人肥厚的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脸,掌心压下她所有的呼喊,她拼命挣扎,却始终逃不开那令人恶心的束缚。 【嘘——别出声。】 嘶哑黏滞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 【跟哥哥玩个游戏,把他们吵醒就不好玩了。】 荆梨猛地蹲下身,双手用力捂住耳朵,整个人不停颤抖,宛如岸边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眼眶红得可怕。 警官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弯腰询问:“荆小姐你怎么了?” 荆梨这会儿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十三年前被她刻意忘却的创伤回忆,在这一刻,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她淹没其中。 人在遭遇重大创伤后大脑会开启保护机制。 她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忘记了那段可怖的经历,忘记了给她带来伤害的顾军,可顾北没忘…… 他一直记得,所以哪怕会死,也紧紧抓住顾军不放。 十三年前,顾北从顾军手里救下她。 十三年后,他亲手抓住了她的阴影。 - 从警局出来,荆梨坐进车里,脸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输掉官司后,顾军一家便再也没有骚扰过你哥,直到三年前,他爸顾卫朝欠下巨额债务,他妈潘文丽查出癌症,不到一年就死了,一家子不得不卖房卖车填补窟窿,而顾军因偷盗坐了两年半的牢,前阵子刚放出来。】 【他确实是在被你辞退那天盯上你的,他承认对你动手就是为了报复顾北,他恨你们过得好,而他家破人亡,一事无成。】 警官的声音历历在耳。 顾北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她…… 自责和心疼将她的情绪往深渊拖拽。 荆梨仰头靠着椅背,缓缓阖上眼,鼻腔一点点泛起酸。 怪不得他想和她离开梧城。 估计顾军尾随她那晚他就已经认出了对方。 他怕顾军对她下手,怕她再次想起当年可怕的回忆…… 是她的一意孤行害了他。 想到这,荆梨闭着眼低低啜泣,呼吸急促起来,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整个人陷入极大的痛苦当中。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扯回她的思绪。 她猛地清醒过来,抬手抹了把下巴上的泪,拿起手机看清来电人的名字。 “舅妈。”她溢出口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刘春迎语气急切:“你哥刚刚醒了,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快回来!” 荆梨心跳一滞,随即猛烈加快,她匆匆挂断电话,开车朝医院驶去。 顾北已经转移到了单人病房,等她赶到病房门口时,里面已经站了一排人。 刘春迎,萧骁,易梓薇,周逸怀。 可荆梨此刻只能看见病床上虚弱的男人。 隔着一段距离,二人四目相对,视线深深地纠缠在一块。 顾北狭长的凤眸柔和低垂,弯起的眼尾擒着一抹笑,漆黑的瞳眸紧紧凝着她。 眼里的情愫浓烈而深重,看得她心口滚烫。 鼻头骤然一酸,荆梨走到床边,在众人还没来得反应的时候,突然俯下身,伸手捧着男人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不顾旁人的眼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亲吻自己的“哥哥”。 第112章 是唇对着唇。 是情人间最赤忱直白的爱抚。 顾北明显怔了下,眼里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黑眸沉沉注视着她靠上来的脸。 但他很快回过神,眸光暗了暗,抬起还扎着针的右手,抚上女孩的发丝,手指微蜷,扣住她的后颈,喉结轻滚,慢慢吮吸她的唇瓣,温柔又认真地回应她。 这个画面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特别是刘春迎。 她呆怔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惊愕。 易紫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眼疾手快地挡住刘春迎的视线,揽着她的肩膀就要往病房外走:“舅妈你饿了吧,我们先出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照顾他们……” 她边说边给周逸怀递去眼神。 收到指令的周逸怀立刻找借口要将其他人一起带出去,给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可显然没那么容易。 萧骁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亮的:“卧槽!” 这一嗓子也惊醒了刘春迎。 她推开易梓薇,回到病床边,将荆梨拉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们在做什么?” 空气凝滞下来,氛围陷入诡异的死寂。 易梓薇头疼不已,和周逸怀对视一眼,后者默默地把病房门关上。 看着舅妈涨红的脸,顾北怕她承受不住刺激对荆梨动手,也顾不得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挣扎着要坐起来把荆梨护在身后。 “您听我解释……” 可荆梨已经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清瘦的身躯此刻仿若能扛起整个世界。 “舅妈,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我们在接吻。” 她语气镇定,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春迎身形晃了晃,颤抖的手指在他们二人之间游移。 “你,你们是兄妹!怎么可以……” 她忽然难以启齿,眼眶渐渐湿润。 荆梨深吸口气,握住顾北的手,二人十指紧扣,似在用这种方式给予彼此力量。 “您一直都知道的,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亲兄妹。”她顿了下,嗓音染上哽咽,“我爱他,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未来我想和他以夫妻的身份共同生活下去,请您祝福我们。” 刘春迎呆呆地看着眼前已经长成大人的姑娘,久久说不出话来。 荆梨眉眼之间,和她亡故的舅舅有几分相似。 当初也是因为这几分相似,她才下定决心抚养她。 可这小姑娘死心眼,非缠着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分明两个人都还是孩子,竟然也跌跌撞撞地一起走到现在。 可是如今,他们却告诉她,他们相爱了。 “这些话谁教你的?” 刘春迎一巴掌扇在荆梨脸上,胸口因气极而上下起伏。 荆梨偏过脑袋,目光直直望着她,毫不躲闪:“都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没人教我。” “顾北!” 刘春迎转而把矛头指向男人,双目赤红,嘶吼道,“是不是你逼迫她的!仗着荆梨年纪小不懂事,你就哄她跟你在一起!” 盯着荆梨被打红的脸,顾北眼神沉了下来,抬眸对上女人愤怒的目光,第一次,忤逆这位他一直敬重的长辈。 “不是。” 男人表情冷肃,深邃的轮廓愈发显得凌厉。 “我永远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包括让她爱我。” 第98章 安心 你俩,应该叫伪骨科。 ch apter 98 “舅妈。”顾北嗓音沙哑, 语气还带着刚苏醒的虚弱,但牵着荆梨的手无却坚定无比,“我理解您现在很生气,也对我很失望, 不管您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 我都认, 但请您别怪罪荆梨, 就像您说的,她年纪小不懂事, 您要怪就怪我。” “你们简直是疯了!” 刘春迎双眼猩红, 瞪着二人,鬓边隐隐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荆梨注意到那些白发,有些不忍地别开眼,低声说:“您就当我们疯了吧。” “荆梨!”刘春迎低吼着打断她,满脸失望的神色,“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说到这她顿了下,晦暗的目光落在顾北身上, 语气带上几分沉痛, “你和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了十多年, 你也叫了他十多年的哥哥, 你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可是你们现在告诉我,你们相爱了,荆梨你自己听听,竟然有人会爱上自己的哥哥,这像话吗?你让别人以后怎么看待你们!” “您说的这些我比谁都清楚, 可事实是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 荆梨深吸口气,敛眸低低地诉说出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这么多年,我所有开心与悲伤的时刻,都是他陪我度过的,我所有不可言说的心事也都和他有关,发现他恋爱我会吃醋,撞见他相亲我会控制不住地抓狂,我根本接受不了他和别人在一起,而且我无比确定自己对他的这种占有欲不是出自于亲情。” 她平淡的讲述让四周陷入安静。 顾北呼吸一涩,低垂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眸中情绪无人可知。 萧骁原本惊愕大张的嘴巴也不自觉闭合,眼神复杂地望着二人。 “爱一个人没有错,只是恰好我爱的这个人是他。我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我只在乎我在意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荆梨抿了抿唇,抬头直视刘春迎的眼睛,眼底含着微不可察的祈求,“舅妈,您会怎么看待我们呢?” 闻言,刘春迎彻底说不出话来,她望着面前“无药可救”的女孩,只觉得身心俱疲。 短暂的沉默过后,刘春迎似失去了辩驳的力气,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无奈叹息。 她没再同他们讲一句话,转身离开病房,步履却有些蹒跚。 望着她苍老的背影,荆梨默默掉下眼泪,她愧疚地低下头,滑坐在床边。 顾北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大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温柔地哄道:“给她一点时间吧。” 荆梨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嗯”了声,鼻音浓重。 眼下的氛围实在不好继续待下去,易梓薇搂着周逸怀的胳膊准备离开病房留他们二人独处,回头瞧见萧骁还愣在原地,她连忙跑过去把人拽走,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关上。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二人,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荆梨默默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他怀里抬起头,杏眸湿漉漉的看着他,眼神担忧:“刀口是不是很痛?” 听着她瓮声瓮气的关心,顾北眉头舒展开来,笑了笑,浑身上下散发着掩饰不住的虚弱:“还好,能忍受。” 荆梨捧起他扎着针的右手,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掌心轻轻贴上自己的左脸,那块儿还残存着巴掌留下的胀痛。 “疼不疼?” 顾北声音低哑,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她脸上的红痕,眼里的柔情与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荆梨在他掌心蹭了蹭,朝他弯唇一笑,学着他的话语回复:“还好,能忍受。” 他知道她又在逞能。 估计她心里已经被雨淋湿了。 “小梨,如果未来有一天,你后悔了……” 荆梨打断他:“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顾北扯唇苦涩一笑:“我说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后悔了,别担心,哥哥不会缠着你的,只要你告诉我,你不爱我了,我就放你走。” 话落,荆梨静静地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瞳眸清晰地倒映着他不安的神情。 “哥,你在不安吗?” 女孩清泠的嗓音击碎了顾北逞强的铠甲。 她大好年华,还尚未真正开始领略这个纷杂丰富的世界,便已经“夸下海口”非他不要,太笃定,太决绝……他怎能不去设想未来的变故。 万一呢,万一哪天她遇到另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那个男人同她一样年轻,同她一样激情热烈,她真的能不迟疑,不后悔么…… 顾北眸光颤了颤,连带着呼吸也酸涩起来。 苍白的皮肤令那张优越的脸浮现些许破碎。 他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荆梨心口一窒,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指尖描摹他的眉骨轮廓,仿佛无言的安慰。 她一直沉溺在他给予的安全感中无法自拔。 却忘了他也同样需要她带来的安全感。 “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荆梨坠落的泪水砸在男人脸上,她缓缓俯下身,额头相抵,四目相对,深深注视对方尽在咫尺的双眼。 “如果我非常爱你,能停止你的不安,那我会用一辈子让你安心下来的。” 顾北心头一震,后脊酥麻一片。 那点搅动他灵魂的不安在荆梨的深情告白中被一点点抚平。 “好。” 他轻吮她的嘴唇,拇指重重地捻磨她耳后的肌肤,引起灼烧般的滚烫。 第113章 二人鼻息融在一块,一点点变得粗重。 谁先主动的已经不再重要。 只记得唇齿间柔软的纠缠,以及能消融一切寒冷的拥抱,紧紧的,密不可分。 就像两块不匹配的拼图,硬是把它们嵌合在一块。 虽不匹配,可再分开却并不容易。 - 休养了一周左右,顾北腹部的手术刀口已经能拆线了。 他也知晓了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正常行走的现实,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残缺。 荆梨见他这么平静,悬着的心却无法放下来。 她了解他。 犹如台风过境前的海面,越是风平浪静,底下便越是蕴藏暗涌。 她怕过几天下地进行康复训练的时候,顾北绷着的弦会猛然断裂。 毕竟亲眼看着自己连往日最简单的直立行走都做不好,是个人都过不了心里那关。 荆梨花重金请来康复科的专家,自己跟着学习康复知识,每天抽出两个小时陪顾北重新学习走路。 就像她小时候,顾北教她骑自行车时那样。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当他的右腿,给予他鼓励和夸奖,再趁他不注意,悄悄松开搀扶的手,看着他独自慢慢往前走,慢慢停止摇晃,慢慢舍弃平衡杆的帮助,一步一步,走到阳光里。 “我做到了!” 他兴奋地回头看向她,眉眼生动,轮廓被一层光晕笼罩,一如十七岁时的意气风发。 荆梨看着他,恍然一笑。 “你做到了。” …… 开庭时间转眼到来。 荆梨陪着顾北出现在法庭,他拄着拐杖,穿着宽大的卫衣,黑发有些长了,刘海遮住额头,露出一双英气锋利的凤眼,整个人一下年轻起来,看着还真像学校里的男大。 一个月不见,当身着囚服的顾军被带上来的时候,顾北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顾军显然在看守所里过得不好,他消瘦了许多,周身的气息也愈发阴沉。 二人视线隔空相撞时,顾北甚至能捕捉到他眼底未散的恨意。 审判的过程并不曲折,顾军故意伤害事实明确,持刀捅人,故意致残,给受害人流下不可磨灭的伤痛,这些加起来足够他再进去关上好几年。 最后的判罚结果也如期盼的那样。 有期徒刑八年,剥夺政治权利终生,不可缓刑。 当锤音砸落的刹那,顾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猛地瘫软在地,脸上煞白一片,哆嗦地喊着自己要上诉。 顾北静静望着这一幕,久久不曾回神,直到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他长睫轻动,扭头对上荆梨担忧的目光。 “事到如今都是他罪有应得。” 她怕顾北会因为那层亲情的纽带而心里不舒服。 “当然。” 顾北不置可否,眉眼间拂过淡淡的薄凉。 他顿了顿,看着她,说,“我们搬回我们之前那个家吧。” 那里安保更严密,即便八年后顾军出狱寻仇,他也找不到他们。 荆梨乖乖地点了下脑袋:“好,都听你的。” 搬家那天,萧骁不请自来。 男人倚靠在门边,戏谑调笑的目光一直黏在好兄弟身上。 顾北被他盯得烦了,耷拉着眼,没好气地怼道:“不帮忙就让开,站在那儿挡路。” 萧骁耸肩轻笑,看了眼四周,见荆梨不在,才嬉 笑着开口:“你小子藏够深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然背着我偷偷搞骨科。” 闻言,顾北不解地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东西,松了松紧绷的肩颈,不悦地看着他:“骨科?” “那是什么?” 萧骁一脸“你真土”的表情:“骨科都不知道,老顾你平时也上上网吧,不然怎么跟得上小梨的脑回路,当心哪天就被嫌弃了。” 顾北的脸沉了下来,语气淡淡:“你说不说?” 萧骁挑了挑眉,不再卖关子:“骨科呢,就是指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之间相爱,例如亲兄妹、亲姐弟等,像你们这种没有血缘的,应该叫伪骨科。” 听到这个解释,顾北肉眼可见的僵硬,眸光幽暗。 “我原来还以为你小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是因为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隐疾,没想到啊,啧啧啧……” 他话没说完,被顾北一个抱枕砸过来打断。 “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 顾北神情冷肃,压着的声音犹如从砂砾中滚过,格外低沉。 生气了。 萧骁站直身子,搂着抱枕轻咳一声,讪笑道:“我嘴贱开玩笑呢,就一网络梗,别当真。” 第99章 求婚【正文完结】 “我这一生…… chapter 99 顾北斜扫了他一眼, 眸子泛着冷:“这种不着调的话不准在小梨面前说。” 萧骁撇撇嘴,小声嘟囔:“说不定小梨比我还懂……” 顾北皱着眉轻啧一声。 萧骁闭上嘴。 “打包好了吗,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荆梨从电梯出来,三步两跳地出现在门口。 她绑着高马尾, 穿着超短裙, 青春洋溢的模样瞬间点亮了顾北脸上的笑意。 “好了, 让师傅上来往下搬吧。” 他径直越过萧骁, 伸手揽住荆梨的肩膀,将她黏在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笑道, “都说了不着急,看你跑得满脑门子汗。” 荆梨闻言揪着他的衣袖擦了擦脸,笑得没心没肺:“等不及要回去嘛,我好想念我的小床啊。” 瞧她这鬼灵精的样子,顾北眼里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晚上哥哥给你做大餐。” 他没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完全没管身后那人的死活。 萧骁被秀得五官拧成一团,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忙不迭离这对腻乎的小情侣远点。 确定人走后, 荆梨眼珠子一转, 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脖子, 身体贴上去, 指尖时不时捏一下他的耳朵,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活像只狡黠的小兔子:“晚上除了大餐还有别的奖励吗?” 顾北搂着她的腰,被她撩拨得耳朵不自觉发红,低垂的视线滑过她淡粉的唇,他滚了滚喉结, 明知故问:“你想要什么?” 荆梨眼睛弯得似月牙,她想再拉扯两句,却没憋住笑出声,彻底破功。 “想要你……” 她边说边傻乐,笑得头都仰了起来,也不知道小脑瓜里正在上演什么限制级的剧情,从脖子一路红到脑门。 刚才那点旖旎的氛围顿时消散,顾北被她感染,自己也乐得胸膛震颤,他哭笑不得地扶稳她的脑袋,喉咙里发出浅浅的气音:“想什么呢?” 两人此时靠得很近,荆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看来不久前刚抽过烟。 她没吭声,低头凑近在他颈间嗅了嗅,鼻子轻皱,嗔道:“你抽烟了。” 顾北挑了下眉,似是不解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刚陪萧骁抽了一根。” 他顿了下,补充道,“就一根。” “以后不许再抽了。”荆梨板起小脸,佯装严肃地看着他,“别人叫你抽也不许抽。” 顾北失笑,捏了下她凹着梨涡的脸颊:“怎么突然想起让我戒烟?” “因为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啊。”荆梨不假思索,“有我在,你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啊。” 话落,顾北明显地愣了愣。 原来在荆梨眼中,他抽烟是代表着有心事。 他蓦然想起从前,自己每次从家里出去躲在楼梯间抽烟,确实都是因为遇到了棘手的烦心事。 “我不喜欢你抽烟时的表情。”荆梨打断他的思绪,捧起他的脸,“虽然很帅,但就是不喜欢,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我看着心疼。” 顾北心头一颤,望着女孩的眼神如海水般温柔沉溺。 良久,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目光一直紧紧注视着她,哑声说:“我答应你。” 荆梨又笑起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强势?” 顾北轻轻摇头,直愣愣的模样有几分乖巧:“喜欢被你管着,你多管管我。” 以前他们关系特殊,秉着兄长的身份,他自觉应该多管她一些。 可如今,他巴不得被她管一辈子。 听他说这话,荆梨不由心揪起来,鼻头微微发酸,她伸长胳膊将他抱紧,下巴高高搁在他肩头。 顾北那么小就被逼着长大,当时她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根本没有人可以让他依靠。 无人管他,他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摩挲着往前。 好在时过境迁,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以后就由她对他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会管你一辈子的。” 荆梨轻声许下承诺。 顾北扯唇,唇轻轻蹭着她的脸。 “拜托了。” 第114章 - 等把家收拾完,天边已然沉入黑暗。 萧骁识趣地没有留下吃饭,他怕自己再当电灯泡,顾北会亲手捏碎他。 布置好顾小北的小窝,喂完羊奶,荆梨才钻进厨房。 她像只小麻雀一样,蹦来蹦去地打下手,切个土豆丝都要回头向哥哥讨要夸奖。 顾北站在她身侧,手臂撑着流理台,后脊拱成一道弧度,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她抬头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上去,眼神极为幽沉溺人。 因长年健身运动,男人的肌肉线条沟壑分明,此时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宽大的领口露出微微下陷的锁骨,肤色冷白。 荆梨扭头撞上这抹春色,心头一动,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闷头继续切土豆。 顾北没察觉出她的羞赧,见她越切刀越抖,怕她伤到手,忙接过刀柄,另只手扶稳剩下的土豆,呈现环抱的姿势,将女孩拥在身前。 “怎么突然手抖?饿的么?” 男人切起土豆,低磁的嗓音钻进耳朵,荆梨只觉得又痒又麻,很想挠一挠,她干脆在他胸口蹭了两下,后脑抵着他的锁骨,抬起的大眼睛无辜又可怜:“超级饿。” 顾北垂眸看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喉结却隐秘地滚动了一下,呼吸低沉:“那你出去等着,很快就能好。” 荆梨不想出去,她扭着身子转过来,正面环住顾北的腰身,下巴抵在他胸前,撒娇道:“不要。” 顾北眸中划过无奈:“你这样哥哥不好活动。” “就这样,把我当成挂件,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荆梨笑盈盈道。 顾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眸光晦暗,他慢慢放下刀,下一秒,将她猛地抱坐在流理台上,腰身挤进她双腿之间,手臂禁锢她任何逃跑的动作。 他俯身迎上她惊诧未消的眼眸,形状好看的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欲望,面无表情时有种别样的性感。 对上他的眼神,荆梨心脏一滞,随即猛烈跳动,她眨了眨眼,抬手按 在他心口,讷讷道:“干嘛?” “干脆别做饭了,我看你肚子根本不饿。” 男人压着声音的沙哑质感磨进耳朵里,酥麻掉半边身子。 荆梨稍稍别开眼,脸上浮着红,有种心思被戳穿的羞涩,黑白分明的杏眸亮得惹人心颤。 “说话。”顾北高挺的鼻梁蹭在她颈侧,溢出口的吐息带着灼人的温度,“不饿我就先不做了,感觉某人已经等不及了。” 脖颈被他头发蹭得发痒,荆梨缩了缩肩膀,心脏怦怦直跳,但嘴还硬着,瓮声瓮气地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么。” 顾北轻笑,眼尾微微泛红,他仔细凝视着她,眼底酝着浓烈的情愫。 几秒后,他靠近吻住她的唇。 荆梨呼吸停了一瞬,下意识张嘴。 这是一个很温柔很缠人的吻,顾北含住她的唇瓣细细舔舐。吮吸,等听到她难耐的轻吟才伸出舌头勾动她的小舌,黏黏糊糊地吻了好久,久到荆梨手指开始发抖,攥住他的衣领拉扯催促,他才抱起她大步朝卧室走去。 走动时二人的唇舌一直没有分开,直到摔在床上才短暂分离。 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荆梨发现这是她的房间。 “为什么不去你的卧室?” 她微喘着问跪坐在身上的男人。 顾北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身体,白瓷一般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像镀了层蜜色的金属,勾得人不舍移开眼。 他重新压下来,疼惜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哑声回答:“这里都是你的味道,很好闻,很……” 他耻于说出后面的话,害怕会显得自己很变态。 荆梨几乎要被他这幅羞怯的模样淋湿了,呼吸间全是顾北身上干净的气息,是和她同款沐浴露的味道,温暖又舒适,仿佛她已经被他包裹侵染一般。 她几乎满足得要掉下泪来。 瞧见她眼角的湿润,顾北心疼地低头舔舐,接着含住唇瓣不住地亲吻,荆梨搂住他的脖颈,很乖巧地回应他。 暧昧的水声在静谧的夜里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二人愈发粗重急促的喘。息。 柔嫩的耳垂被炙热的口腔包裹轻咬,耳边是震聋欲耳的心跳,以及男人的滚热的鼻息,脊背和四肢控制不住地颤栗,发麻。 荆梨咬着唇,胸膛频率极快地上下起伏,直到那湿润的唇沿着皮肤一路缓慢往下,留下成串的暧昧痕迹。 闭合的双腿被打开,她闭着眼不敢看,只感到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消失,微凉的空气还没侵蚀她的感官便被男人滚烫的体温驱散。 她很想叫出声,可羞耻感令她只能死死咬着指节,将枕头抓出抚不平的皱褶。 即便她紧闭着眼,可依然能察觉有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正紧紧黏在她身。下。 顾北一直没动。 荆梨迟疑地掀开眼睫,不期然对上他漆黑如墨的深沉眼眸。 呼吸猛然一滞,她羞赧地挡住自己,喘声道:“把灯关了。” 顾北喉结轻滚,望着面前长发披散,肤白如玉的女孩,一颗心急速跳动,喘息越来越重。 “宝宝很漂亮。” 说罢,不等她反应,他埋头卖力伺候起来,蹭乱的头发轻扫她大腿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左右摆动。 荆梨羞得不行,干脆抓过一旁的抱枕盖在自己脸上,缺氧都不敢拿下来。 腰腹上下迭起间,她很快便败下阵,哭着抱住他靠上来的胸膛。 “不喜欢吗”顾北紧张地问。 荆梨呜咽着没吭声,只淡淡摇了摇头。 不是不喜欢,是太舒服了,她有点害怕这种陌生且尖锐的感觉。 顾北抚摸她圆润的肩头,动作间满是安抚:“不哭了。” “还继续吗?” 缓了一会,顾北轻声问。 荆梨顿了顿,沉默地点了下脑袋。 接着,她看着顾北下床拿东西回来,重新搂住她,语气小心翼翼,商量道:“痛的话就喊出来。” 荆梨顶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动作,突然问:“你不会为了我提前做了功课吧?” 顾北一僵,侧过身,浑身红成一片,尤其是耳畔,仿佛被调戏了一般,看着格外纯情。 他怎么好意思坦白自己连夜学习这种事情。 荆梨从他的犹豫里得到了答案。 她一颗心跟泡在温泉里似的,又热又烫,忍不住抱住他,鼓励一般吻了吻他的脸,糯声道:“我好开心。” 顾北眸光微闪,将她扑倒,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身体本能地贴紧她,就像归港的渔船,她就是他的归宿。 “真的吗?”他像仿徨不安的小狗,等待主人给予奖励。 荆梨笑了笑,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眼,痒痒的。 “骗你我就是顾小北。” 顾北怔愣一瞬:“顾小北?” 荆梨失笑:“忘了告诉你,小猫的名字叫顾小北,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可爱。” 顾北怔怔地盯着女孩不似玩笑的神情,心尖一颤。 看来多年前那只顾小北她早已忘却。 所以在荆梨心中,任何可爱的事物都与他有关。 “是,超级可爱。” 顾北跟着笑起来,眼里尽是宠溺。 第一次比想象中要痛。 荆梨娇气得一直落泪,顾北只能哄,可动作却一点不退缩。 一直到后半夜,屋里的动静才彻底消停下来。 清洗干净的二人相拥而眠。 顾北望着怀中疲惫不堪、双眼紧闭的女孩,精神前所未有的活跃。 “我们结婚吧。” 不知安静多久,他痴迷地望着呼吸均匀的荆梨,再次提出这个请求。 本以为她已然沉睡,应该得不到答案,可下一秒,一道低低的女声响起。 “好。” 顾北眸光一怔,嘴角弯了弯,脸上是很幸福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他抱紧怀中温热的身体,如同抱着整个世界。 小心,珍重,满足。 - 领证那天是顾北的生日。 7月20号,阳光明媚,盛夏如初。 领完证从民政局出来,二人便直奔婚纱店。 荆梨穿着富丽繁重的洁白婚纱从里头出来后,顾北的视线便再也不曾移开过半分。 “好看吗?”她歪着脑袋笑问。 顾北语气郑重:“好看。” 眼见着二人的眼神都快拉丝了,易梓薇轻咳一声,搂着荆梨的臂弯撒娇:“我也去把伴娘服换上,等会我们一起拍照。” 荆梨笑着应好。 只剩下她和顾北。 男人却突然忸怩起来,他摸了摸鼻子,拿出准备已久的钻石戒指。 “现在补一个求婚,算晚吗?” 荆梨其实无所谓这些仪式,但顾北看起来很在意。 “行吧,姑且答应你。” 第115章 她傲娇地伸出手,示意他给自己戴上。 顾北哑然失笑,下一秒单膝跪地,将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 阳光洒进玻璃窗,笼罩着二人,他们双手紧握,那枚荆梨为他手作的荆棘戒指,与他方才为她戴上的戒指,交相辉映。 晚上回到家,顾北先去洗澡。 荆梨捧起他送的粉色郁金香花束,准备把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解开丝带时,一封掌心大小的信封从包装纸里掉了出来。 她动作轻顿,伸手捡起来。 封皮上写着:【荆梨收】 字体俊逸,笔画有力。 是顾北写的。 她展颜一笑,暗道又在搞什么肉麻。 等她展开看清信上的内容,大颗大颗清晰的泪珠,坠落在信纸上,字迹氤氲。 ——— 小梨,你知道吗,从前我非常憎恨这个世界,我恨它为什么对我这么狠,直到它把你送到了我身边,那些恨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我们太像了,一样的孤独,面对世界一样的彷徨无助,可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冬夜落到嘴里的雪花都是甜的。 我太想让你开心快乐,忽略了你也希望我能开心快乐,我的自以为是,让我差点失去你,小梨,如果我痛苦能换来你片刻的安宁,那哥哥愿意一辈子深陷囹圄。 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为了另一个人拼尽全力的活着,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或许对于宇宙来说,你渺小得可有可无,但对于我来说,你的存在,就是名为顾北的星球,航行的意义。 你从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活成个人样的动力。 荆梨,我爱你。 我这一生唯一的宝贝,新婚快乐。 顾北 2023年7月20日 ——正文完结—— 禾刀 202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