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同人] 两相欢》 第1章 [bg同人] 《(白蛇同人)两相欢[白蛇]》作者:春浮九枝【完结】 文案: 许纤穿了,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穿的是哪儿。 直到一个叫法海的和尚出现,许纤才后知后觉自己穿的是性转版白蛇传。 法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女檀越莫要被蒙蔽了双眼,且让你家官人饮下这杯雄黄酒。” 许纤:“法海你不仅不懂爱,你还不懂人外。” 人身蛇尾简直涩爆了好吗! * 蛇性本淫,断七情绝六欲,修炼千年方得人形,怎知金风玉露一相逢,自此清规抛却,无欲戒破。西湖舟上,尤云殢雨,日日春水浸莲心;芙蓉帐底,雪腻酥香,夜夜白蛇探观音。 情海翻腾走一遭,才觉红尘炼狱,欢愉趁早。 苦海无边,何以身渡。 -魔改很多,不要骂我 -这一篇可能写多个同人故事,如果有精力的话,第一个故事如上,第二个故事可能写武松x潘金莲,但是这故事没想好文案,只想出了标题跟女主人设,名字叫金莲贪欢,女主是个现代狐妖穿过去的,主要这俩同人主题都能用“欲海翻腾,欢愉趁早”这八个字来概括,感觉放在一起很合适,但是又有点纠结放在这里还是另开一本,先写着就,反正白蛇肯定要写,还想写六耳猕猴,哪吒,二郎神同人,但在犹豫放不放一起,因为没想好主题,但又觉得靠一下上面的主题也挺好。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he 神话传说 主角视角:许纤 白涉 一句话简介:欲海翻腾,欢愉趁早 立意:苦海无边,以身渡我 第1章 许纤穿越之前做了个梦,梦里黑白无常说,有人在召她的魂,须得带她走一趟,问许纤有没有什么要嘱咐的。 许纤也不知道跟他们走这一趟还能不能回来,好在她没什么可放心不下的,父母还有大哥照看,好朋友伤心一阵应该也就过去了,也没养任何宠物。 唯独一件事,许纤拉着小黑袖子唠叨了一路。 “一定要帮我把手机还有电脑、平板里的东西给格式化!床底下那一箱子漫画也帮我丢掉!!” 至少让她清清白白地走! 接下来的事,许纤就记不清了,再次睁开眼,她已经成了许家二小姐。 都说这杭州钱塘许家二小姐生来貌美,却天生三魂六魄不全,好一个美人痴痴傻傻的,如同泥胎木偶一般,不会说话不会思索。 这么些年来,许家长姐到处带着妹妹求医问药又求仙问道,始终不见好。 直到二小姐二十岁这年,长姐许娇容为其从一云游方士处求来三剂药方,服下之后召来魂魄,灵台清明,虽脑子似乎还是不大好,总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怪话,但到底是会说话了。 许纤听完来龙去脉,心道还不如不召这魂呢,费这老些劲儿把她一个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召回了这古代封建社会。 没有wifi没有火锅没有可乐!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许娇容,到底还是说不出这狼心狗肺的话。 而且说起好处来,倒也有一件,就是许纤原先身体不大好,老是腰疼头疼,来这里之后从来没疼过。 犹犹豫豫半天,许纤抬起手拍了拍许娇容的肩,干巴巴安慰道,“别哭了,哭多了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这话一出,许娇容才收了声,一只手抚上微鼓的小腹,脸上挂着的泪还来不及擦就已经开始笑道,“乖乖,这回脑子清醒过来,还会心疼人了。” “你还需喝几日药,那方士说是给你温养身子的。” 许娇容说着,从桌上食盒中取出一碗药,放到许纤面前。 许纤端起碗,闭眼一饮而尽,药碗还未放下,许娇容已经塞了一枚蜜饯到她口中。 “多谢姐姐。”许纤含糊不清地道,转过头,好奇地望去,“外面好像有人在拍门。” 许娇容起身,“我出去看一看,许是你姐夫今日早下值了,你喝完药躺躺,再睡一觉。” 还未出许纤的房门,下一瞬便敛了笑意,走之前顺手把房门给闩上了。 许家又来人了。 许纤有一桩与高家指腹为婚的婚事,只因之前许纤痴傻,高家便只字不提,前几年不痛不痒地说了些要退婚的话,说订婚的信物就当作补偿,非常委婉地表示婚约就取消掉吧。 这桩婚事细细说来也是许家高攀,高家书香门第,仔细论起来祖上还是个簪缨世族,虽说是个偏远旁支,家境清寒些许,可到底出身说出来是清贵的。 虽则对方现在还是个白衣秀士,但这样的人家无论如何不可能娶一个痴傻儿作妻子。 怎料那日许纤刚穿过来,整个人蔫蔫的,被许娇容打发去坐在门口晒太阳,高家那呆书生打巷口路过,只随意瞧了一眼就丢了魂。 莫不说穷酸书生,最易起色心。只一眼便要死要活地爱上了。 高家公子回去之后茶饭不思,日叹夜吁,没两天,眼见着消瘦下去,高母心疼孩子,逼问出了起由,心下暗骂狐狸精勾人的同时又不得不多方探听,好容易才探听出来了到底是哪家小姐。 得知是许纤之后,不由得叹一声孽缘 转头便去了许家重提指腹为婚那事。 这事高家本就不占理,谁家也不是个泥人脾气,由着旁人挑三拣四,好好的闺女,人家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奈何许父许母在许纤之后,又得了一个幼子,自那之后对许纤便不甚在意,动辄打骂,不然许娇容也不会不放心到出嫁之后还将亲妹带在身边。 高家虽落魄了,到底还有几分人情跟脸面,知许父许母疼爱幼子,便主动提出若这桩婚事能定下,便找人情将许家幼子送到南山书院去,南山书院向来只收官宦子弟,许家这种门第,定是够不到的。 许父便当即应允了这桩婚事,只是许纤并不在许家,而是一直跟着许娇容。 许娇容看不上高家那呆子,道,“他本就嫌弃我妹妹,当初退婚也是他家先主动来退的,如今看了一眼我妹妹就陷进去了,便知是个好色登徒子,可见人品低劣,不堪托付。” 更令她生气的是高母重来提亲时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好像娶她妹妹是什么恩赐一般,有这样的婆婆,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可不就只有受磋磨的份。 可惜许父许母一心只想着幼子的前途,许父已来四五次了,都被许娇容挡了回去,如今又来。 外面许娇容与许父争辩的声音越发大了,父女两人好似个仇家一般,急得许纤要出门帮姐姐,发现门被锁了之后只能拍门喊许娇容让她缓着些,毕竟这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最终还是姐夫李公甫散衙归家,这才将许父请了出去。 许纤对那个高家公子倒是有点印象。 那日许纤初来乍到,虽然自己的身体跟模样都未变,但怎么说都是换了个朝代跟地方,不是出了趟远门,一时接受不了,整个人心神恍惚。 被许娇容按着洗完了澡跟头发,散着头发坐在门口晒太阳,顺道儿跟巷子口几个编花环的小姑娘聊天,等头发半干,才漫不经心地编了个辫子在胸前。 还有个小姑娘给她在辫子上簪了只不知名的花,小姑娘脸圆圆的,分外可爱,被许纤道谢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 许纤道完谢,抬眼就瞥见一人呆呆地看着自己,视线毫不掩饰地直直落在自己胸前被发丝濡湿的地方。 这里女子出嫁都早,因为许家二小姐痴傻,一直嫁不出去,拖到了二十岁。 时兴十五六岁出嫁,周围小姑娘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搁许纤眼里都是还正上初中高中的小孩,就许纤一人是“老”姑娘,又生得白,招眼得很,教人头一个就在人群里看到她。 许纤比较迟钝,顺着对方视线低头一看,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对方的冒犯,“你看什么呢!” 几分薄怒便染红了双颊,越发添了艳色,那人见此反倒更痴了,话也不说,只往前走了几步,吓得许纤立刻转身回家闩门,一气呵成。 原本只以为碰见了个色狼,没想到这色狼还是曾经退过自己婚的人,现在还不要脸地又想要娶自己。 若说嫁给他,许纤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她从来就没想过嫁人的事,她才二十一岁,在二十一世纪也是正上学的年纪。 幸而她现在不在许家,也幸而她还有个疼自己的姐姐。 许娇容与许父吵完一架,自己一个人坐在堂屋书案旁暗自垂泪,呜咽之声断断续续的。 许纤在西厢房听着,心里着急,拍门喊,“姐夫,你帮帮忙,把我放出去。” 李公甫刚送走许父,走到大门口便听见自己夫人哭泣,又听小姨子拍门喊自己,一时不知该先顾哪个,只得先顾着近的那个,快步过去把许纤房门打开,见许纤一溜烟奔向她姐那边,又亦步亦趋跟过去。 第2章 许纤跑得有些踉踉跄跄,险些摔倒,索性顺势在许娇容身前跪下,伏到她膝上,软声道,“姐姐不要伤心,别哭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许纤一睁眼见到的就是许娇容,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这具身体对许娇容多少有些记忆,心里莫名对许娇容也有股亲近感,不愿她难过。 许纤道,“姐姐别难过。” 许娇容用帕子拭泪,呜咽着道,“你个小痴呆,没心没肺的,倒是一点不想以后的事情。” “我算是运气好,遇到你姐夫这么个良人,可你才将魂归,对这世间之事尚且懵懂,又生得如此美貌,若你仍旧是以前那副不知悲喜的样子,我将你藏在院里,不放你出去,只当养个小孩子。可现下我也不能拘着你一辈子,你又有这样一对父母,只瞧着自己儿子的前程,对你不管不顾。” 许娇容道,“我这个人,生活中处处得意,虽然父母偏爱弟弟,但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多少也是疼爱过我的,嫁人之后更是没受过委屈。” “可你是个命苦的孩子,天生痴傻,爹不疼娘不爱,是我这个姐姐把你一手带大的,好在老天保佑,让你如今开了神智,可……” 话到一半,许娇容便扭过头去,哽咽住了。 李公甫不善言辞,只站在妻子身旁,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表示安慰。 许娇容抬手,覆在自己相公的手背上。 许纤知道,许娇容这是为自己的以后感到担忧,毕竟她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女子早该嫁人了。 可如今,倒是有人来提亲,但来的是个人品堪忧的书生,拒掉的话,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更好的,也怕日后没人愿意要许纤,不拒的话,许娇容又看不上那书生。 着实进退两难。 她不愿去想嫁人的事情,总感觉离自己太远,更何况是在这个陌生的朝代。 可许纤心里清楚,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就是给许娇容添麻烦。 姐姐跟姐夫住的是一进的院子,除去厨房之类,住人的拢共东西两个厢房,许娇容还把最好的西厢房给了许纤。 以前住着倒也还好,可如今许娇容已有身孕,她嫁给李公甫已七年有余,才终于得了这么个孩子,阖家上下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远在千里外的公婆前几日得了信,立时便动身过来钱塘了。 眼看着过不几日就要到了,总不能让公公婆婆住外头,像什么样子,可如今又不能把许纤送回许家。 这也是许娇容焦虑的原因之一,她的相公是很好,可公公婆婆不见得乐意让她继续养着妹妹。 许纤回想了一下那个书生的模样,脸记不起来了,但人倒是柔柔弱弱的,一身袍子空空荡荡,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嫁给书生之后,别的暂且不论,至少在家暴这方面,好像是只有她家暴那个书生的份。 思索定后,许纤抬起头,诚恳道,“我想了想,嫁到高家去倒也不是不行。” 话音还没落呢,许娇容拧了她胳膊一把,沉下脸,“说什么胡话!” “便是嫁给隔壁的屠夫,都不能嫁到高家去,那不是户好人家,先不提那书生如何,光那个婆婆就能摁死你。” 第2章 高海这些日子眼见着心神不宁,人越发消瘦,书院里的同学都看在眼里,高海又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学生之中向来爱传跟读书无关的事,他婚事碰壁的消息很快就飞传了出去。 “你这呆子,” 林知府家的公子笑眯眯地在高海书桌前坐下,单手一撩袍边,翘起腿来,妥妥一副纨绔子弟不正经的模样,“到底是瞧上了谁家的闺女?这么失魂落魄的。” 林玉京一只手托着下巴,“我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天仙,把你这么个鹌鹑给迷成了这样,竟然生出了胆子让你母亲替你提亲。” 高海性子柔懦,从来不敢跟父母提任何要求,这还是头一回这么任性。 他苦笑一声,“是我唐突,何况也是我们这边先退婚,也怨不得人家不愿意。” 林玉京好奇道,“退婚?” 高海三言两语把前事因由讲了一遍,又叹自己当时见许二小姐时太痴了,竟是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一句话也未说,惹得人家生气。 林玉京对高海描述的不以为意,他自小跟着舅舅应酬,见多了莺歌燕舞,偎红倚翠,是见过世面的人。再加上他家里头大人养着的,外头见过的,俱都是各有千秋的美人。 他生得俊俏,皮子白,一双桃花眼多情缱绻,又温柔小意,家世也好,仅这两点,便使得他从一堆脑满肠肥的人之中脱颖而出,在风月场上无往不利。容易到手的便容易看淡,从来对所谓的美人嗤之以鼻。毕竟无论是什么来头的美人,都只有捧着他的份。 在他看来,只是高海没见过什么世面,才被那乡野村妇给唬住,说些什么非卿不娶的胡话。 据说那许家二小姐脑子还不大好。 不过林玉京也不愿意看见高海这么消沉下去,他母家那边跟高家有些渊源,大人们逢年过节也略微走动下。加上书院老师对功课盯得紧,时不时就要写篇文章,这都仰仗高海来写,替自己捉刀代笔的人丢了魂似的,让林玉京这些日子不大高兴。 他被那些之乎者也烦得要命,但书院老师人不错,林玉京因着这事不想让教书的老头子上气,那么大年纪了,再气出毛病来,倒是他的罪过了。 林玉京心道,还是得想个法让他如愿以偿,方才能继续替自己写功课。 于是便笑道,“这倒是不打紧,你若是真心想要那姑娘,我便替你谋来。”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林玉京漫不经心地想,折扇轻敲手心,带着些许轻蔑,暗自笑高海没出息,被这么一个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方才散学,林玉京便喊上高海往葫芦巷子去了,南山书院离着那边算不上远,马车只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中间林盛还让车夫在成衣铺子停了片刻,替高海整治了一身鲜亮的衣裳。 南山书院的校服做工粗糙,穿着不板正,如今高海换上一身白色的细布襕衫,圆领大袖,襞积褰绉,马车上又重整了幞头,如此一番收拾,瞧着倒精神了不少。 林玉京也换了件锦衣,下马车后一手扶着高海的肩,他个子比高海高出一个半头,这个动作就显得格外顺手,一边走,一边解了自己腰间的一枚金镶玉的玉环,那玉环温润剔透,瞧着便价值不菲,道,“你见了那姑娘,先问礼道歉,陪个不是,而后温言哄她几句,再把这东西与她定下。” 高海推脱,“这玉环太贵重,且又是林弟贴身之物……” 林玉京也有些舍不得这枚玉环,倒不是舍不得钱,这点东西他还不放在眼里,只这也算是他戴了几年的旧物,没事的时候总爱拿在手里摩挲摩挲,戴习惯了,总有些恋旧,可惜今日出来便只带了这一件像样的物件儿,他又是个急性子,一心想早些解决掉这桩烦心事。 “别推脱了,”林玉京不耐烦与他纠缠,径直将玉环塞回去,“就当我为你与那姑娘的婚事添礼了。” 葫芦巷子在城西,位置偏僻,林玉京忖度那所谓的许家二小姐定只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仅他这一枚玉环就顶她十几年吃用,且高海这人虽瞧着不像样,但到底也是个白衣秀士,配这么个女孩,怎么说也是绰绰有余的。 正思忖中,便见前头一户人家,朱红的门紧闭,门楣之上书李府二字。便知是到了地方。 这葫芦巷子的女儿家并不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作派,毕竟也供养不起,多少都是要做买菜洗衣之类的活计的。 两人本想着等许二小姐出门之时将她堵住,只是等来等去不见有人出来,倒是只见了一个老婆子进去。只一个时辰,林玉京便不耐烦了,眼看着天边太阳都要落下去了,立时决定上前去敲门。 只举起的手还未落下,门便从里头开了,一个白衣红裙的姑娘没来得及停住脚,直直栽入他怀中。 于是第一面,林玉京并未看到对方的脸,只闻到她头发的香味,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但好闻得很。 下一瞬,对方抬起脸来,眼中水色氤氲,惊慌尚未退去。 只一眼,林玉京便愣在了原地。 他认得她这一袭红裙,是上好的苏州料子制成,杭州布行的生意都是林盛母家在做,这料子是他亲赴苏州选定的,颜色精挑细选,这种布料自他而引进杭州,林玉京曾得意地与友人道,“自此之后,敢称得上艳冠杭州者,非这海棠红莫属。” 只是他曾夸耀过的最艳的红,却仍旧艳不过怀中人的一眼。 林玉京竟一时之间忘却了来意,直接愣在原地,未曾放手,由着对方挣扎,还是高海上前喊了他几声,林玉京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禁锢在她腰上的手。 许纤有些懵,她开门时也没想到门口就站着一个人,一时之间想停下脚步也不能,手忙脚乱间就着惯性倒了下去,还好门口那人扶了她一把,只是那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握着她的手跟腰直接不放手了。 第3章 对方刚一松手,许纤就“啪”地一声直接关上了门。 神经病!! 林玉京险些被门拍到脸,若不是他往后退得快,怕是这一张俊脸都要赔在这里。 只是吃了这一个闭门羹,他却没有半分恼意,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扇门,似乎能够透过这扇门看到对方的身影。 好半晌后,才转向高海,问道,“刚刚那个姑娘,是侍候许家二小姐的丫鬟么?” 林玉京从高海处得知许家二小姐暂住在她姐夫李公甫家,那这门户的女人应就只有许家姊妹。 高海喏喏道,“将才的就是许家二小姐,许纤,也是我所心悦之人。” 林玉京闻言,神色莫测,他低头,直勾勾地看着高海,好似刚才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才忽地笑开,“怪道古人曾说女子二十是桃李年华,彼时我不解此中真意,不以为然,今日得见这许家二小姐,才知所言不假。” 二十来岁,正如桃李最艳时,一片灼灼如火,直烧到人心里去。 “我原以为,诗家多写的豆蔻年华才最好,却不想这许二小姐却是灼灼花莫比,百花也不及她,想来女子二十之时被称为桃李年华确实是极般配的。” 高海不知林玉京何意,只心下一跳,附和道,“说得极是,”他犹犹豫豫开口,“只是林弟之前所说帮我……” “那枚玉环,就权当作补偿罢,” 林玉京的声音微醺一般,分明是温柔和煦的,只是说出的话听在高海耳中却极冷硬,“当作你另寻美娇娘的补偿。” 高海骇然地抬眼,“林弟何出此言……” 林玉京笑开来,他背对着晚霞,身后一片霞光燃烧若血,使得他整个人陷在阴影之中,面上笑着,眼中却无一丝笑意,满是晦暗污浊的情绪,夹杂在一起,教人分不清。他慢慢道,“我欲迎许二小姐进门。” “届时还望高兄赏脸上门来吃我这杯喜酒。” 无人注意的地方,一条青蛇缓缓自门上的牌匾处盘旋而下,消失在了角落处。 天色也彻底暗了下去。 第3章 高海被林玉京的神情骇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林玉京是个纨绔子弟不假,但他向来不以势压人。或许是从商的缘故,逢人先挂三分笑意,说话圆融,便是对侍候的下人,也是和和气气的。他读书不好,但因着这性子,先生也格外喜爱他,对他的缺席跟一看便不是自己写的功课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高海同他在一块的时间算多一些,慢慢觉出来林玉京这人实际上是面热心冷,与谁都笑语的同时也与谁都疏离。 只是他脾气好,跟谁都不挂脸,开得起玩笑,又伪装得好,掩盖了这一点冷淡的流露。 人人都说他心软,最是怜香惜玉,那些姑娘同他在一块说笑也俱是随意,不像对待旁的权贵子弟。他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姑娘们玩笑。 旁人都以为他贪花恋酒,可高海知道,林玉京其实不爱那档子事,他向来不喜被人近身伺候,去那水阁看舞听曲都要别人离他三丈之外,更是从来滴酒不沾,听完曲便走,从未留宿。他给钱大方,又从来不为难人,那些姑娘们都说他脾气是顶好的。 但或许他脾气也没那么好,只是暂时没人触碰到他的逆鳞而已。 高海忽地想起有一次一个小丫头不知道林玉京的习惯,见他身边没人伺候,殷勤地上前替他奉了一杯酒。林玉京当即便收了笑,起身走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外露出些真实的情绪。 现在想来,他不是脾气好,只是对不在意的人与事随意而已。 而现在,高海看着林玉京如蛇一般的眼神,心下骇然,仿佛只要自己流露出仍旧对许家二小姐不死心的态度,那条蛇就会立刻发动攻击似的。 高海冷汗如雨,愣了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道,“那是自、自然要去的。” 许二小姐已经成了林玉京看中的猎物,他决不会允许旁人窥伺。 * “早知如此,当日便应承了高家多好!” 这是许娇容不知第多少次唉声叹气了。 谁知道刚打发走一个高家,今日林知府家就来人为他家小儿子提亲了。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高了可不止一级,高家好打发,林知府那边的却是极难推脱。 尤其林知府家那个幼子,说是混世魔王也不为过,贪欲享受是出了名的。 在南山书院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正经书不读,成日里不学无术,捣鼓那些生意,天南海北地跑。不过这些,比起他那风流的名声倒说不上什么事了,据说这位小爷成日眠花宿柳,几乎是把家安在了温柔乡里。 日日乌衣伴红裙,说出去是桩风流美谈,可这种人怎堪嫁得? 有了比较,倒是觉出高家那书生的好了,旁的不说,虽则此人见色起意,但至少他见色起意的对象只有一个!读书也是用功的,日后说不得便考取了功名,一朝鲤鱼跃龙门。 何况知府那种高门大户的人家,条条框框的规矩也多,里头的人都跟人精似的,便是王八也是活了千年的王八。她这妹妹脑子不大好使,嫁过去岂不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许纤自个儿也不愿意嫁,只是理由不大一样——那林玉京成日里往青楼楚馆跑,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病呢! 只是这似乎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 两下里急得团团转。 许娇容百思不得其解,“这几日你从未出过门,怎么招惹到那林知府家公子的?” 许纤倒是有些猜测,料定应该是当日那人,只是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了,只含糊了过去。 许娇容也只问过这一句便罢了,撑着手坐在正座上长吁短叹。 一忽儿硬下心说索性直接拒掉,大不了一家子到别处谋生;一忽儿又说不若婉拒,好好说说,林知府家或许也不是非许纤不可的。 直到午后,还没商量出个一二三来,而后便听得院里一阵响动,老嬷嬷哎呦哎呦地进了来回话——对方直接抬来了聘礼!满满当当的,放满了院子! 是林玉京亲自领一队人来的。 他个子高,特意换了一身书生似的素衣,发丝用玉冠束起来,腰间插着一把折扇,站在太阳底下,显得更白了,活脱脱一个如玉公子。 原本正背着手,笑着指挥挑夫把东西放下。 见许娇容出来,先深深行了一个礼,口中道,“姐姐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张脸还生得格外俊俏,许娇容还未来得及发作,面上怒意便先消去三分。 下意识给回了个礼,起来才想到自己出来的目的,便冷冷道。 “林公子这是做什么?莫说我们还未应下这桩婚事,便是应下了,未免也于礼不合,还未纳采问名便送来聘礼?我们虽是小户人家,但也多少知晓礼仪,这么样着上门,是瞧我们好欺负,让我妹妹不明不白地嫁过去吗?还是说一台轿子便抬了去,让她作妾?” 许娇容心里清楚,这等人家,娶妻是必要门当户对的,林知府能同意,八成是要她小妹做妾。只死咬住这点不放,量他便是色胆再大,也不敢私自忤逆父母,将正妻之位许出去,如此推脱掉,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声。 谁知对方面色不改,只笑着道,“姐姐息怒,在下并无此意。” 他笑意盈盈地俯身又行了一礼,“只是怕被人捷足先登,更怕许二小姐芳心暗许旁人,每思及此,便一刻也等不得了。也并非无媒苟合,向岳父岳母问过,得了允许才过来的。” 许娇容被惊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反驳什么好——谁知道他真是娶妻啊! 许纤站在堂屋半掩的门后,藏在影子里,只听得对方声音如珠玉落水,温润含笑,尾音偏偏些许上扬,便显得格外撩人。 她颇为好奇,便踮脚,偏了头去瞧门外的人。 许纤这还是头一回仔细看林玉京的模样,先是被他的外表惊了一惊,原先只听了许娇容讲他的那些荒唐事,只以为是个虚弱浮肿的酒囊饭袋,没想到竟生得如此……如此秀丽,眉眼仿佛工笔画就,濯濯如春月柳。 看衣着,应该是仔细收拾了一番,一身青缘素衣,腰束丝绦,勾勒出一把窄腰。 听说他才将满十八岁,也确实是身量未成,个子高但肩背单薄,反倒显出一种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清瘦。 只可惜秀而不实,花貌蓬心,是根烂黄瓜。 许纤想着,谁知还没收回视线,便正巧被撞了个正着,林玉京行礼还未起身,只不知为何先抬了头,眼神幽深,攫取住她,好似蛇绞缠住了它的猎物。片刻后,才松了笑,安抚似地冲她弯了弯眉眼。 许纤被吓了一跳,立刻鹌鹑般缩了回去。 这一番眉眼官司没被许娇容察觉到,她只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对面的林公子为何忽然烦躁了些。 第4章 但无论如何她都得说,“嫁娶这事,我父母说了不算,还得先问过我妹妹愿不愿意。” 林玉京一向是个放浪形骸的,最不守规矩的,只是在规矩有利于自己时,他也不介意维护自己曾经最嗤之以鼻的规矩。 想起将才许纤的反应,他心下了然,知道对方定是不愿意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好轻易忤逆更改。” 他敛了笑意,显得冷淡了些,仰头对站在高处的许娇容道,“纳采问名已在岳父岳母那边走过了,虽说时间仓促,但绝不局促,必是六礼齐全的。” 语气倒只像是通知而非商量了。 “我小妹与高家尚有婚约……” “如今已经没了。”林玉京打断她的话,“高家已另择佳人,不日便要成亲了。” 似乎是认为自己肯定会被许纤拒绝,林玉京此时已经没了刚才温和的伪装,露出了底下的一层皮囊。 他偏过头笑,掩去眼底的一抹阴郁,折扇轻叩掌心,“许二小姐的夫君,便只能是我。” 许纤这是头一回见古代强抢民女的现场版,而且对方抢的还是自己,一时有些无语。 眼见着许娇容已经被气到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推开门出来,扶住许娇容,安慰道,“姐姐别动气,”又看向阶下站着的人。 对方自许纤出来之后,便紧紧盯着她,仿佛有人在他眼中点了一把火,目光灼灼,半分也不掩饰其中的露骨与欲望。 许纤被他这么看着,竟错觉自己被那目光给烫了下似的,她错开视线,不敢直视他,原本设想好的台词一下子都忘了,气势也慢慢弱了下去。 半晌才诺诺道,“公子…公子未免太不讲理。” 她鼓起勇气,磕磕绊绊接着道,“做人没有你这么霸道的,我与你全然不相识……” 林玉京视线一挪不挪,只紧切地随她而动,闻言忽道,“我姓林名玉京,字玉奴。” “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与生辰八字,我们已经相识了。” 许纤:“便是相识,我也不愿嫁你这样的人。” “那么小姐想嫁的是谁?” 他问这话的时候仍旧是笑着的,半垂了眼帘,目光便移到了许纤脚边的裙摆上,一片阴影落在如白玉般的脸上,显得非常不善良。给许纤的感觉好像一旦她说出来一个名字,他就会立刻去干掉对方一样。 “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你这样的。” “有句话叫日久生情。” “原则问题,生不了情。”许纤想,她肯定不会爱上一个风流浪子。又是荤素不忌的古代,烂黄瓜还不知道被多少男的女的用过了呢。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许纤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更别提对方近自己身了。 “我就是出家做尼姑也不会嫁给你。” 林玉京好一段时间没出声,安静的时间长到让许纤心底开始打鼓。 半晌后,他才仰起脸,扯开的笑任谁都能看出来显得分外勉强,笑了一瞬便不再笑了,眼神阴沉沉的,面无表情地直直看向许纤。 “许二小姐可要仔细想好,”他的声音格外轻,随风而逝,只是听在人耳中却沉重无比,“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必会随你去,你若是去做了尼姑,我也随你去做和尚。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一点,我定要与你成双作对。” 许娇容被这话惊骇到按心口,“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仔细想想,若是与小姐你在佛前成亲洞房,让漫天神佛都做一个见证,倒也未尝不可。” 许纤被气到发抖,她口不择言道,“那若我死了,你也要随我去不成?” “许二小姐最好别想着寻死。” 林玉京的眼睛并非是纯然的黑色,而是偏浅,尤其在阳光下,仿若金色,漂亮得很,只是眼神沉沉,“你一死了之,也要挂念一下你仍在世上的亲人,我随你去之前,会先让你的亲友先随你去。” 许娇容身边的老嬷嬷家里就供着佛,打林玉京一开始说那些胡七胡八的尼姑和尚之类的,就开始捂着心口默念阿弥陀佛了,此时更是抖着手指向小祠堂的方向,“公子在神佛面前这般口出不逊,就不怕报应吗?” 他眉眼弯弯,“我从来不信什么报应。” 林玉京走之前说三天之后便来迎娶,嫁衣等物他会置办好送来,嫁妆也不用许家操心,横竖许家也没什么好东西,他会一并置办齐全之后送来。 待他走后,院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许纤还没怎么样呢,许娇容就已经哭到了抽噎。 许纤忙不迭安慰她,绞尽脑汁挑林玉京的优点,“嫁给他其实也挺好的,好歹他长得也还行,还有钱,比我年纪还小两岁,而且似乎爱我爱得要死要活的。” 说着说着,许纤差点把自己也给说服了。毕竟林玉京生得是真好看,唯独可惜的就是已经脏了。 不然,许纤琢磨着,自己倒也不是不能跟对方一夜风流。 好说歹说才哄得许娇容不哭了,许纤累到都顾不得自己难过了,回西厢房的路上,碰到姐夫李公甫下值回来,问起院里的那些箱笼时,她也能心平气和地说是自己的聘礼。 李公甫惊诧,“高家这么阔气吗?” “不,”许纤靠着廊柱叹了口气,“这是林家送来的。” 李公甫:? 这么半天时间,许纤已经经历了换婚约对象,被逼婚,逼婚成功这一系列大事了。 她转过头,忽地瞥到墙角的一团影子,吓到抱着廊柱不放手了,“姐夫,那是蛇吗?” 只见几条蛇盘旋在墙角,乍一看与墙角的颜色融为一体,还看不太出来。 “这几日也是奇怪,”李公甫道,“离着五月还有一个月呢,不知哪里来的这么些蛇。” 一边说着,一边找东西将那几条蛇给挑了出去。 第4章 山涧之中,一条青蛇顺着水流而下,进入瀑布后一个山洞之中。一转身变成了个人身,却是蛇尾,赤裸着上半身,发丝如一匹绸缎般流淌而下,青色的纹身花纹自胸前藤蔓般攀爬至肩背,最终没入发丝掩映之中。 而发丝垂至的腰腹之下便是鳞片延伸的蛇尾,暗青色的鳞片与身下的岩石颜色相近。 行走之时腰肢款摆,摇曳动人得很,青蛇缓缓蛇行至一块凸出的岩石之上,侧躺下来,才冲着山洞深处没头没脑地嚷了一句,“她要嫁人了。” 好半天,自山洞深处才传出来一声,“我早已知晓。” 青蛇捧着下巴,一副散漫又狡黠的模样,带着些看好戏的不怀好意,“这些天你就不再去看看她?怎么说也是你等了千年的恩人。” 话音刚落,自洞穴深处便转出来一个玉面郎君,一身白衣,风姿凛然,令人一见只觉寒意扑面而来,清冷不似红尘中人。 只走近时,才瞧清那郎君的脸,眼尾狭长,肤色冷白,甚至带着稍许苍白,仿若神龛之上的一尊玉雕,只眼尾一点红痣,横斜而出半缕哀艳,使得他落入人间。 青蛇见他面色仍苍白,便哼了哼,“只那一世的恩情而已,值得你用几百年修为去报么?” 那许家二小姐,自生下来便魂魄不全,正常人本三魂六魄,她却只一魂一魄,另外的不知散落何处,遍寻不到。 魂魄不全,往轮回走个几遭便容易魂飞魄散,运气好的能维持几世,运气不好这世就消散于世间了,这一魂一魄也就只能维持一世便消散,消散过后另外那残魂也维持不了多久,怕是很快就要魂飞魄散。 为此白涉特意去求来药方,又花费了二十年时间,凑齐药方之中那几味奇药,混合了他的血令其服下,才将她的魂魄召回补齐。仔细算算,为了却这一桩前世因果,白涉散掉了将近五百年修为。 “你这个恩报的,倒是亏大了。” 五百年修为,少说也能抵五个救命之恩吧,青蛇一想起那散掉的五百年修为就心疼,虽然不是自己的。 “话说回来,你现在已经算报完恩了吧,何苦又操心许多。” 白涉并不回他这些问题,只将话题带到上一个,“她的未婚夫我瞧过,也替她算过,日后必定蟾宫折桂,前途似锦。她嫁给他,不会受苦。” 青蛇撇嘴,“高家那个书呆子?我向来不明白,男人步步高升,就是良配了?又不是她高升,若是男人不爱她了,便什么都没了。她嫁到高家,定要受苦的,那书呆子都不会心疼人。” 白涉因着青蛇这番话,面上也有了些迟疑,“可我特意去问过月老……” “哎哎哎,你都讲过好多遍了,”青蛇连忙打断白涉的话,他可不愿意听让人耳朵都能磨起茧的那一套老话,“反正她要嫁的人已经不是高家那呆子了。” 白涉一怔,“那她想要嫁谁?” “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青蛇得意洋洋地卖了个关子。 “是对方要强娶。” 第5章 白涉抿了抿唇,并未作声,只冷了神色。 周遭寒意忽生,直直冷到骨子里,青蛇微微颤抖了一下,抱紧双臂,连忙岔开话题道,“你可知要强娶她的人是谁?” 白涉看向他。 青蛇得意洋洋地笑,“是林玉京。” 也是白涉的分神。 话音将落,洞穴之中又更冷了几分,妖气浓郁压抑到仿佛水流都停滞不前。 青蛇叹了口气,他最烦冬天。 周围百里之内,南山书院游猎的那些学生忽然发现猎物们都奔命般地逃窜,天边阴云乌沉沉的,狂风骤起。 带着学生们出来练习射艺的先生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光景,“奇了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都是因为大妖压抑不住的怒意。 黑暗处,白涉披散的发丝无风自动,妖纹攀爬上侧脸,暗红色的竖瞳亮了一亮,哪有半分刚才翩翩公子的模样。 语气意味不明,“原来是他。” 百年之前,白涉破执斩三尸之时出了些差错,并未将七情六欲贪嗔痴恨爱摈弃,而是阴差阳错将其分离了出去。 分出来的那部分,无法消灭无法封印,白涉曾多次试图将其杀死,终是灭了又生,最后竟于十八年前投胎到了杭州知府那里,名为林玉京。 林玉京即是白涉的一部分,做下的事白涉便也承担着一份因果。而分出去的这部分俱都是恶欲。恰好许纤也在杭州,白涉便在杭州附近停留,照看许纤的同时顺便盯着林玉京。 而白涉已经锻出法器,只等林玉京死去离魂之时将其灭杀,彻底斩除三尸。 那林玉京是个什么东西,白涉再清楚不过,自然容忍不得他对许纤生出念头。 青蛇忍受不住洞穴内压抑的妖气,连忙挑起其他话题,“姓高的书生担不起事儿,那林玉京什么也没做,只说了几句话,他便吓破了胆子,回家之后至今都卧床不起。” “兄长既然要报恩,不如送佛送到西,我看那话本子上都写着书生施恩于女妖精,女妖精报恩时便都以身相许,虽然许二小姐是个女书生,但幸而你是个男妖精,以身相许正好作对。” 白涉蹙了眉头,“慎言。” 青蛇笑眯眯地抚过自己的发丝,语调慢吞吞的。 “分神承载的可是兄长的欲望,那林玉京便是兄长的奢欲、食欲和性.欲,可他自来从未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好似从未有色欲存在,却只望了许纤一眼便动了心。” “兄长对她当真没有半点心思?” 白涉垂下了眼帘,并未正面回复,只不明不白道,“我已破执,至于那些念头……” 都是因着未斩除三尸,只要到时杀死林玉京就好了,便干干净净,再不会有邪念生出。 青蛇了然,“既已动心起念,不若也学那些人间的话本子一回,以身相许报她一回恩,与她做一世夫妻,也好了却念想。” “修行本就要断情绝欲……” “便是天上修成正果的仙人,就不沾染世间情爱了吗?他们还三五不时度个情劫呢。何况这只是报恩,凡人命数不过百年,便是与她欢好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耽搁不了什么。” 白涉闭眼,转过身。 只是青蛇的声音仍旧在他耳边萦绕,“只是报恩而已,她正苦于寻不到良配,你总是说欠她的,既然已经替她做了这么多,何不也替她解除这桩烦恼,将那嫁娶洞房都齐全了。”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只先去瞧瞧她,” 不知过了多久,白涉才出声,“无论如何,不能教林玉京与她牵扯到一起。” 他不允许。 * 第二日便是四月初四,许纤一早起来,跟着姐姐姐夫去扫墓。 她向来心大,昨晚劝许娇容时顺带着把自己也给劝好了,思来想去,感觉只要不与林玉京发生亲密关系,她还是可以接受嫁给他的。 毕竟他生得好看,家世也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对她一见钟情,而且目前仍旧是霸道总裁强取豪夺模式。 至于怎么避免与对方发生亲密关系,许纤还没想好,但她只烦心了一会儿便丢下了,甚至在扫完墓之后,路过一座寺庙,看出姐姐的心思,还怂恿姐姐姐夫一起去拜一拜。 许纤轻轻将许娇容推到姐夫怀里,被许娇容含羞带怯说了一通,偷偷与嬷嬷躲到一边笑。 “姐夫少有休沐,好不容易有一天空闲,你们两个去玩便是,我跟着嬷嬷去西湖逛。” 当下,便分作两拨,各自去了,许纤与嬷嬷刚到西湖,眼见着起了雾气,嬷嬷家就在这边上,着急忙慌地要回家收晒着的草药。 许纤见如此,便让她先回家,还安抚她,“嬷嬷放心回去,这里离家不远,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不丢的。” 西湖山水鲜明,湖心一座孤山,孤山路畔,东西各两座石桥。 许纤从东边那座桥上走,从北山路往白堤去了。 西湖之中,柳树底下,一弯小船悄然飘过,青蛇与白涉端坐于船篷之中,两人视线只落在湖边许纤身上。 水雾朦胧之中,她穿的那袭红裙也显得格外温柔,犹如流淌在静水之中,行走款摆便是水波微动。 温暖,鲜活,俏生生的。 许纤眼看着这雾气越来越大,云雾缭绕,不期然下起雨来,这雨来势汹汹,只能慌忙到亭子下避雨。 春末夏初,下身海棠红的裙子被打湿之后颜色更深了些,仿佛开得越艳了。 这么按照原路再走回去,肯定是不行了,这雨一时半会也不知能不能停,正焦急中,便见柳枝掩映下摇出一只小船来。 船公穿着蓑衣,一面推着浆,一面唱着不成词句的调子。许纤招手,“公公,这边搭船。” 船公摇过去,“女客,往何处去?” “涌金门。” 船公刚要回绝,便听得船篷内一人道,“搭这姑娘一程。” 许纤上船,才发现船内已有两人,一个白衣的贵公子并一个青衣侍从。 船篷内设置华贵,几案等物俱都置换过,铺在地上的不知是什么皮毛的毯子,毛绒绒的,温柔的灰白色。 许纤只掀起半张帘子,看了船内的布置,便停下了动作,站在那里踌躇,担心自己脏污了铺在船舱之中的那张毯子,心想不若站在外头好了。 只是青衣侍从热切地催促她进去躲雨,盛情难却,许纤低头瞧了瞧自己湿透沾染了脏污的绣花鞋,想了想脱了鞋袜下来,放在外头,赤足小心走了进去。 两人隔着几案跪坐,许纤原本还在想自己莫不是也要跟着一块儿跪坐,还没等她多想,那青衣侍从便引她就近在贵公子身旁的圆凳上坐下。 她怕弄脏了人家的毯子,小心拘谨地缩在一角将脚踩在自己的红裙之上。 白涉垂眸,视线落在踩于红绸之上的双足,足弓弧度犹如一张小小的弓,指甲圆润,许是因为冷,脚趾蜷了起来。 他抬眼,看了一眼青蛇,青蛇会意,掩在袍下的手掐了个决,旁边的箱笼内便多了一件鹤氅。 许纤靠着船壁,看几案旁边的香炉升起的白烟,她看着这公子的模样总感觉有几分熟悉,只是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来像谁。 正胡思乱想间,那青衣侍从取出一件衣裳,笑道,“小姐若不嫌弃,便用我家主人这披风御寒吧。” 说着便替她披上了一件白色鹤氅,显而易见与那公子的一身白衣是配套的,只上手一摸便知价值不菲。 只是许纤摸习惯了现代的各种衣料,倒也没觉出华贵在何处,就是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漂亮话来回人家,只拘谨地冲着那青衣侍从小声说了句谢谢。 船篷之中三个人,那个贵公子寡言少语,不好接近,好在青衣侍从显而易见是个外向开朗的,一旦气氛冷落下来,他就开始说笑调节,一会儿问许纤姓甚名谁,一会儿又问许纤家在何处。 也不光问,他还一抖搂把自己与那白衣贵公子的名姓与来历也说了个清楚。 原来那公子姓白名涉,父亲原先在四川做官,如今已去世,来杭州是为着探亲的。 “除却探亲外,也想自此之后在这杭州落脚,好让主人静心读书,说来,今日与小姐也算是有缘,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话未完,便被白涉打断了话,他的手放在膝头,握着拳,若细心一些,便能发现指节已然发白。 白涉侧了身转向许纤,微微垂首。 侧过身来许纤才瞧仔细了他的身形容貌—— 对方有着一张漂亮到妖异的脸,虽是夏初,仍着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裳,却不见臃肿,姿态矜贵,严谨禁欲。鸦黑的发自肩背流淌而下,大约是面色有些苍白的缘故,周身气质温润之外也带着些许冷诡阴郁。 额心缀一银饰,其上镶嵌一枚小巧剔透的红色宝石,与眼尾红痣颜色别无二致,犹如胭脂迸溅上了两点。 第6章 那个名叫阿青的青衣侍从先前解释过他家公子天生体寒,不过只是瞧着有些病弱,体质并无大碍。 许纤见白公子垂首,也慌忙低下头,怕失了礼数,视线莫名其妙落到了对方腰间,发现他竟然还戴了条腰链,只是链子是银色,并不打眼,上头镶嵌了细细碎碎的红色宝石,贴着窄腰的曲线垂落,那诡艳的红便增添上几分暧昧的意味。 白涉面上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青蛇听出他声音有些发紧。 “只求一隅容身而已。” 第5章 许纤颇有些不自在,两只脚局促不安地互相摩挲。因为那贵公子转过来之后就没再转过去,而是与她相对而坐,但对方可是跪坐!相当于直接跪在自己身前了,这么一来就挺让人坐立难安的。 白涉身量高,跪坐时恰好能与坐在圆凳上的许纤视线平齐。 可他偏偏不看许纤的眼睛,而是低着头,垂着眼帘。 好在对方很快就抬起头来——阿青给许纤奉了一杯茶,但他与许纤隔着一个案几,到底有些距离,加之外头风雨又大,便由白涉转而递给许纤。 白涉将那杯茶捧到她面前,姿态矜贵优雅,一举一动俱都透露着世家贵公子的气质。 声音也如珠玉沉水,“请用。” 许纤低头接过,小声道谢。 接过茶时不小心碰到了白涉的手指,果然冰冷,冻得许纤一激灵,不由有些羡慕,夏天的时候他应该都不会出汗,许纤最怕热,太阳一晒就蔫巴。 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船便靠了岸,许纤可算松了口气,告辞道谢之后便要下船,只是没想到外头雨并未停歇。 阿青出声挽留,“不如就在这船中再坐一会儿,待雨停了再走。” 许纤哪里还敢再坐,将鹤氅脱下,掀了帘子就要走,“我还是不叨扰了,这里离着我家不远,快些走也淋不到太多的。” “那小姐拿了这把伞去。” 说着,阿青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把油纸伞,“只是这把伞是我家主人惯用之物,小姐可要记得还来。” 外头风雨确实大,而且许纤穿得实在轻薄,被雨一浇就贴在身上了,实在需要点东西稍微遮一遮。 “多谢,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阿青:“箭桥双茶坊,白府。” 这个地方听着也有点耳熟,但许纤着急走,也就没多想。 瞧着前方许纤的身影,白涉起身便要跟上。 青蛇失笑,“就盯得这么紧?她姐姐家离这里属实不远,不过三刻钟便到。” 没了许纤在,他也就随意得多,不再跪坐,连人形都不再维持,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模样,慵懒地靠着凭几,一只手撑着头。 “她一个姑娘独自行路,总得多看顾些。” “方才人家在的时候,你寡言少语的,也不同她说句话,现在又这么上心做什么?她又看不到。” 白涉:“这些事情又不是做给她看的,何况,我也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 青蛇不怀好意地笑,“那你就一直盯着人家的脚瞧?虽隔着一层衣物,吓到她可怎么办。” “要不是我机灵,让你给她递了那杯茶,她就要察觉到了,到时若是她认定了你是个登徒子,厌了你,可如何是好?何至于如此,见一面就好似要把人拆吃入腹一般,还是徐徐图之得好。” “我不知该看哪里。” 只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好低头看地上。 白涉不欲再说,正要跟上许纤,却见一只雀儿冒雨急匆匆滚到了船篷里,“大王!不好了!有个修士打上门来了,已经捉了四五个小妖精去!” 妖怪最是弱肉强食。 自从白涉这只大妖在杭州落脚的时候,顺带肃清了那些无法无天害人命的坏妖怪之后,剩下的那些小妖怪就自发地把他当成了这块儿山头的大王,一有什么大小纷争便要去请白涉决断。 只是……修士?这还是头一回见。 修士也有邪修,白涉之所以一直在杭州守着许纤,也是因为给她服下的那些灵丹妙药已经融入她的血肉,那些丹药,于凡人只是延年益寿,于妖怪与修士而言,那增长的可就是修为了。 而修士自然有的是法子将药从一个凡人身上提炼出来。 也不知这修士是专程捉妖,还是就冲着许纤来的。 白涉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仍丝毫不动,嘱咐青蛇送许纤回去之后便跟着那雀儿去了。 青蛇应是应下了,只是他最讨厌鳞片被淋湿,思考了一会,便敲了敲尾巴,唤出一胖一瘦两条小黑蛇,转头将这差事外包了出去,“将许纤送回家。” 想了想,又叮嘱道,“多少装个人样儿,别吓着她。” 许纤撑着伞,沿着路边人家屋檐下走,来到这个朝代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还有些记不清路,加上雨势大,看不清前方,竟真迷了路。 看着一条条巷子都长得一样,许纤有心找个人问一问,只是这么大的风雨,街上哪有行人。 反倒是天色愈暗,许纤老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似的,她走得快,身后那身影便也快,她走得慢,身后那身影也跟着慢。 茫然地站了片刻,好不容易看到了前面有个身影,她快步过去,拍了拍那人的手臂,“请问……” 那人转过身,赫然便是林玉京。 林玉京原本疏离的笑在见到是她之后,便换了个样,弧度扩大几分,眉眼也弯了下来,整个人柔和下来。 许纤认出是谁之后,话就吞进肚里去了,她对这位逼婚自己的小公子还是有些打怵,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林玉京也撑着一把伞,身后一架马车停着,显而易见是出来办事的。 见许纤后退,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许纤退一步,他便跟两步,直到她停住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还更近了。 “明日我们便要成亲了,”林玉京道,“我出来给你置办嫁妆。” 嫁妆原本都是娘家人给置办,只是林玉京大约是没瞧上许家那点破烂,亲自列了一张单子给许纤,说那便是她的嫁妆。 那单子许纤跟许娇容一块儿看过,两人甚至怀疑林玉京把林家所有家底都给掏出来了。 如果说嫁妆跟聘礼能代表一点诚意跟真心的话,林玉京的诚意与真心已经天地可鉴了。 许纤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一见钟情,也不知道对方是见色起意还是如何。 但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这么一个高富权帅,还是一个比自己年轻的高富权帅对自己如此上心,还哐哐砸钱,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 如果不是个烂黄瓜就好了,许纤不知第多少次感到惋惜。 商铺内陆续有人往马车上装箱笼,林玉京回头看了一眼,把伞扔给马夫,对着许纤道,“小生没有伞,不知姑娘能否可怜可怜我,免去我风雨之忧。” 他垂下被雨水打湿的眼睫,显得格外可怜,一向强硬霸道不讲理的人示弱之后,便极其容易让人心疼。 许纤还没回过神来,林玉京已经接过了她的伞,压低伞檐,带着她往前走了。 许纤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她刚想说什么,脚下一软就要往前扑去,幸好下一刻就被林玉京拦腰捞了起来。 “低头看路,仔细跌跤。” 林玉京一面捞着许纤的腰免得她掉下去,一面又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刚刚还跑得那样快?” 他的手格外灼热,许纤腰上又是个敏感处,脑子轰的一声,本就被刚才的两个黑衣人吓到使不上力,现在更是整个人只能借着林玉京的支撑勉强站着。 懵了几秒,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有人跟着自己的事,便回过头去看,当真模模糊糊在雨幕之中瞥见了两道黑影。 她心里一惊,顿时后怕起来,也顾不得林玉京的手还揽着自己的腰了,趴在林玉京怀里,只庆幸半道还碰到了他。 她小声道,“我今天是跟姐姐姐夫一块儿出来的。” 雨声太大,林玉京听不清,许纤又大声说了一遍,他却还是听不清,无果,许纤只好让他附耳过来。 林玉京将伞往许纤那边倾斜,弯下腰去听她说话,两人身形差距大,这个动作几乎将许纤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怀中。 许纤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告诉他,随后道,“好像有两个人一直跟着我。” 林玉京自从听见那老嬷嬷与她分开时,脸上的笑意便没了,待听见许纤与那两人同船渡湖时,更是肉眼可见的冷了脸色。 “还好碰到了你。”许纤最后道。 林玉京闻言,神色一怔。 他起身,垂眼瞧着许纤,视线落在她脖颈,又滑到小巧的耳垂,半晌才出声,“你以为我便是什么好人吗?” 许纤仰头看他,“怎么可能,但是你已经都坏完了,你又不会把我卖到青楼楚馆去……” 第7章 顿了顿,似乎是感觉林玉京人品也没这么牢靠,补了句,“至少现在不会。” 林玉京闻言立刻黑了脸。 许纤从不否认人性的黑暗,在现代听说的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事情都太多太多了,何况古代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地方?许纤从来都是把人往坏里想的。 像林玉京这样逼婚的,反而是小儿科了,显得有些甜。 许纤如实说了,林玉京便冷笑,“你怎知我不会使出那种下九流的招数?” 要知道他一开始替高海想的法子,还有传出去流言蜚语,败坏她名声的方法。 许纤撇撇嘴,“你这人可真难伺候,说你坏你不高兴,说你好,你也不高兴。” 虽然说是比烂比出来的好吧,但多少也算是夸他了呀。 她说这样的话时,自己不觉得,语气却是三分怨七分娇,听得人心软。 第6章 至少林玉京当下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心想自己为何要与她争这一点高低上下的小事,白白惹得她不顺心。 只低声道,“反正我不会把你卖掉就是了。” 许纤本想跟他分开些距离,只是雨天路滑,不好走,在这个过程中林玉京还贴心地扶了差点跌跤的许纤一把,显得她刚刚手脚并用的扭动有些可笑。 许纤索性摆烂,借着衣袖的遮掩,揽着他的胳膊,将自身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上去,借他的力往前走。 林玉京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弯了弯。 许纤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一边走一边道,“现在这么说罢了,万一你落魄了,谁知道会不会卖掉我。我爸…我父母又不疼我,姐姐家也是小门小户,一旦嫁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就是娘家有心要管,也没什么用,古代女子简直没有人权,就像物品一样,出生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许纤想到这一点,不由伤感,“就连公主,都有被驸马打死的呢。” 皇家尚且不能为女儿讨回公道,又何况平民百姓家的女儿。 林玉京转过头,安慰似地在她发上吻了吻,眼睛之中满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爱怜,“所以我才给你备下了那些嫁妆……” 就是因为她父母靠不住,所以他才特意给她那些嫁妆傍身,几乎是将自己这些年来经商所得全部投了进去。 或许是这吻过于快速又轻柔,许纤没察觉到他做了什么,她还专注于两人的话题上,忍不住挑刺。 “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些嫁妆我又守不住,你族里那些人可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林玉京设想了一下她说的话,只略一想,心中怒火顷刻燎原,杀意满盈,恨不得当即便将族中可能会做出此事的人给杀干净。 直到怀中的人轻轻颤了颤,他的意识才回复,低头看她。 不顾自己半边肩背已经湿透,又将伞往她那边越发倾斜,替她遮风,温声问道,“冷了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换了个姿势,直接将人单手抱起,许纤小声惊呼一声,顺着他的发力将脸埋入了他怀中。 他抬眼看了看前方,“就快到了,先忍一忍。” 直到前头见李府的牌匾,才依依不舍地将许纤放下,遗憾这段路太短。 临别之时,林玉京忽道,“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那些潜在的威胁,他都会一一处理好。 许纤不怎么信他的花言巧语,嘟嘟囔囔的,“好听话谁不会说,你对我只是见色起意而已,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又对别人上了心。” 这个威胁,林玉京想,他也会处理好。 “别担心,”他温柔出声,“我会想到办法让你安心的。” 许纤感受到了那话中如同沸水般满溢而出的温柔,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提出自己要求的机会。 于是她站在门内,半仰了头,故作可怜地看向门外的小公子。 “我、我还有个顾虑……”她咬了咬唇,表现出来了非常流于表面的羞涩。 但林玉京没看出她的敷衍,他的内心只止不住的对她涌出爱怜,“你尽管说。” 于是红裙的小美人垂下眼帘,手指绞缠着衣袖,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内心是想嫁给你的。” “毕竟你比我年轻,生得又俊秀,家世也好,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怎么都挑不出错来的如意郎君了,只是……” 林玉京的心又因为她这些话软得一塌糊涂,道,“只是什么?有什么不好,你尽管说出来,我改就是。” “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许纤提前给打了个预防针,在得到对方我肯定不生气的承诺之后,才抬起衣袖捂住嘴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咳了咳,而后捂住胸口,西子捧心状道。 “我这个人身子弱,打娘胎生下来就脑子不好,好不容易才喝药草喝成现在这样。” 说着话音一转,“你这个人万般好,只一点不好就是……” 她偷偷抬眼看林玉京,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就是太风流了些。也不是我说话不好听,男人其实是很脏的,那烟花柳巷之地是他们糟蹋女人的去处,把病过给女人,女人又再过给其他男人,就这么一个过一个。少年还好些,但我听说你去那地是去得很勤快的。” 越说,林玉京脸色越发不好看。 但许纤还是强撑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在想,要不我们成亲后就不做那事了?往后我也不管你去哪里,我们就这样好好过。” 他硬生生被气笑了,“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许纤眼睛一亮,“你也觉得好对不对。” 林玉京胸膛剧烈起伏,等差不多平息才道,“你确实是个小痴呆,脑子或还没好齐全。” “这方面我可能确实是配不上你。”许纤道,“但是你这么脏,也配不上我。” 她伸出手指细细数,认真的模样十分娇俏。 “你看,我听人家说你灵秀,做生意从没有失手的时候,但不爱看书,我也不爱看书,这一点我们谁都不好。但是在私生活方面……” 她叹了口气,目光从上至下打量林玉京,最终在他下面那处停留了几秒,看得林玉京额头青筋暴起,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虽然一句话都没再说,但胜过了千言万语。 林玉京咬牙,“我没……” “嗯?” 许纤抬起头,她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期盼的目光看着林玉京,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就这么过了。 “我说,我不……”林玉京话到嘴边又停了,如玉的脸上红了又红,他恨恨地往前走了一步,与许纤待在同一屋檐下。 伞被收起,靠到一旁,许纤察觉到点危险的气息,她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后,露出半张脸,非常没骨气地火速滑跪,“有话好好说嘛,有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是不能商量。” 下一瞬,她的脸颊被林玉京一只手掐住,他贴着她侧脸,咬牙切齿道,“我仍是处子。” 许纤懵了懵,两侧的脸颊被掐住,用鼻音“嗯?”了一声。 “我说,我仍是处子之身,童!男!子!”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恨恨地。 许纤睁大眼睛,呜呜了几声。 林玉京听她呜呜声也着实可怜,又心软了,稍稍松开了手,刚一松开,便听她咬字清脆道,“我不信!怎么可能!你……” 下一刻,她的脸颊又被掐住了,“呜呜呜!” 林玉京脸上红晕未褪,反而更加往上染了一重,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气的,他恨恨道,“长那么一张巧嘴,天天说这些话来气我。” 许纤颇有些委屈,话是说不了了,她眼睛一转,又垂了下去,一副可怜的模样。 只是林玉京这下再不上当了,他大拇指慢条斯理地拂过红唇,眼中欲色顿生。 “我只想与你日日欢好。” “自第一面起,每次看你,脑海里便只有这个念头。” 他低头,冲着许纤慢慢笑开来,眼尾微翘,带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潋滟媚意,“你也大可以放心,我身上可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了,往后也只沾你一个妇人。” 林玉京松开许纤,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侧脸,手下轻揉慢捻,激得许纤颤了又颤,他才抬眼轻笑,“如此看来,你我当真是天生一对,你对男子的要求,我都能满足。” “我、我还有一个要求,”许纤结结巴巴道,“我可是很难满足的。” 他笑眯眯道,“真巧,我也是。” 许纤是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脸瞬间红了大半,“我是说,我还有要求。” “你说便是。” “我不生孩子。”别说在古代这种医疗资源匮乏的地方,就是在现代,许纤也没这个打算。 “真真巧了,”林玉京拍了拍手,弯了眉眼,“菩萨说我命中并无子女。” 他俯身,在许纤耳边柔柔叹道,“你我当真是天作之合,生来便该在一块儿。” 第8章 尾音拖长了一些,勾子似的,就在耳边游走,让许纤浑身一激灵。 她晕头转向,仍强撑着嘴硬,“哪个菩萨说的?这么封建迷信胡说八道的,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 林玉京听不太懂她的话,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别管哪个菩萨,反正我现在只供你这一个菩萨。” * 两条小黑蛇兢兢业业地完成青蛇的任务,跟许纤跟得紧紧的,只是送到一半,忽然见她与一个男子同行了。 两条小蛇你看我我看你,异口同声问道,“怎么办?” 胖蛇:“她好像认识那个人。” 瘦蛇:“能送到家就行了吧。” 两条小黑蛇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一个人也是送,俩人也是一样的。 等看着两人到了李府,便一齐回去了。 往回走的时候,小瘦蛇回头看了一眼,学着人类的口吻老气横秋道,“真真是一对璧人。” 小胖蛇点点头,晃晃尾巴,“听说那个小姐是大王的恩人,同行的男子肯定是大王为小姐选定的良人!自然般配。” “就是那个男人跟大王长得好像啊。” 小瘦蛇道,“跟大王那次变成少年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第7章 许纤好不容易打发走林玉京,进了屋内,发现嫁衣已经送到了,板板正正地放在了桌上。 房间内也大变样,原本只有简单设置的屋内被布置得金镶玉裹。床上重新换了锦衾,黄梨软榻上重设了轻纱幔帐,旁边紫檀架上空荡荡的,大约是还没来得及放东西,只不知谁随手放了把乌骨木的扇子。一眼望去,只觉软红迤逦,靡丽非常。 许娇容打绢丝折屏后转出来,见到许纤又惊又喜,“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刚还跟你姐夫说呢,这么大的雨,怕不是跌跤了。” 说着,拉着许纤进屋,热切地带着她去看今天刚送来的那些箱笼,又跟她讲哪里重新换过。 “我原本说也只在家住那么几天了,那些设置就不必换了,可妹夫不愿意,说便是只睡一天,也得重新换过才是。” 之前许娇容还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对着林玉京怎么也看不顺眼,如今两天不到,就已经改口叫妹夫了。 许纤对这个转变还不大适应,而且因为流程太赶,她对自己明日就要出嫁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真实感。 “姐姐现下看他是个良人了么?” “虽说林公子不怎么爱读书,但这也没什么,毕竟他的人品样貌家世,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的。” 许娇容拉过许纤的手,语重心长道,“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看他对你极上心,光这一点便胜过许多了,虽说以前胡闹了些,可成婚之后总会收心的。” 她轻轻叹气,“林公子不爱读书这事倒不打紧,听说他从商攒下不少家业,只一点令人忧心,风流的名声太盛,又是个出了名的爱俏的。你现在容貌正艳,他爱你爱得如珠似宝,只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他喜欢的是你的脸……” 许纤眨了眨眼,宽慰道,“没事的,我也只看上了他的脸。” “傻姑娘,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的,”许娇容眼中带上哀色,“男人厌倦了你的容颜,他能再找一个更好看更年轻的女人,可女人呢?还不是只有枯等。” 许纤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其实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又不是真傻了这么多年,就算对古代再陌生,也不至于无知到这种地步,她只是没什么办法。 对女人没有权利说不的情况没有办法,对女人只能作为附属品的现状没有办法,她对这个时代没有办法,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所以她拒绝不了林玉京的逼婚,她也不知道林玉京厌弃自己之后,自己该如何生活。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林玉京给予的,她只能像藤蔓一样寄生在他身上,此后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讨好他,献媚于他,从而试图得到他的心。 她永远都无法与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或者换句说法,她永远都无法与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男人站在平等的位置上,甚至林玉京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一个选择。 林玉京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她今天有些话已经在封建社会的底线上来回践踏了。 但林玉京并没有指责她说的话不对,而是顺着她的话设想了下去。作为一个古代人,这种思想觉悟已经远远超过一堆老封建——甚至超过了一堆活在现代的清朝人。 许娇容老是说早知道就一早应下那个叫高海的书生,说高家好歹书香世家,只要许纤谨小慎微,恪守妇道,就是颜色逝去也能安安稳稳度日。 许纤看法与她截然不同,若真嫁到高家,受到的拘束必不会少。 根据从许娇容那边听到的高海的为人品行来看,在她头一回跟高海提自己不要孩子时,对方就得晕过去。 * 雨越发紧了,行人早已回家,就连西湖之上的船都一艘不见。 青蛇修行年月不长,兽性未脱,不喜欢淋雨,倒惯爱往水底下钻,化了个半人半蛇的模样,躺在水底睡觉。 白涉站在湖心亭内,对着空茫的湖面问,“将她送到家了?” 话音落下不久,青蛇懒洋洋地浮出水面,湖水之中青鳞若隐若现,他不大讲究,出水之时溅出的水花弄湿了白涉的袍边。 “早就送回去了,且放心吧。你那边的修士解决了?” 还不待白涉开口,那只雀儿抢先回了,“被大王一下就给收拾干净扔出去了!” 雀儿叽叽喳喳,“不过是青城观的小道士,初入师门,学了点儿把戏就迫不及待要来捉妖,说着什么妖就是妖,要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哼,也就是欺负我们不愿伤人坏了修行,不然就他们那点微末道行,早就被恶妖扒皮抽骨煮了吃了。” 青蛇唉声叹气,“我本就被雨声扰得头痛,你又带这多嘴多舌的小妖怪来做什么,唉。” 说着,掐了个决,那雀儿立时便不能出声了。 青蛇问:“如今你也已经瞧过她了,你心里是如何想的?是要与她做一世夫妻,还是替她择一良人?明日她就要大婚了。” 白涉沉默良久,道,“自然是后者。” “高海便是她的良人。” 青蛇哼了一声,“良人良人,我真不知道良人到底是什么,若她就是不喜欢那个呆书生,而是看上了林玉京那张脸,你当如何?”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林玉京那张脸生得与白涉有八分相像,剩下两分则是因为年纪不一样。 一个是少年,另外一个则是青年,这两分只差在了年纪上,等林玉京再长几岁,到时与白涉站在一起怕是无人能分辨出来了。 白涉垂眸,“若她不喜高海,便再换一个也无妨,但无论换谁,都绝不能是他。” “为什么你这么排斥林玉京?”青蛇好奇,“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分神,说到底与你便是一个人,何况他从未做下任何恶事,这一世为人,便连你都不能随意干涉他的生死,为何就要干涉他的婚事?” “那样肮脏的东西,” 白涉神色冰冷,少见地杀意外泄,他一向习惯维持人形,不像青蛇那般毫不在意地变换蛇身,只是这次情绪波动甚至导致梅红色的蛇曈都控制不住地露了出来。 “怎么敢对她起那样的心思……” 尖利的指尖刺入手心,鲜血顺着发白的指节滴落到地上,很快被雨水冲入湖内,湖内的鱼群嗅到血液的味道,成群地暴动起来。 林玉京是白涉的恶欲,所以白涉清楚明了他的心思。 肮脏的东西,肮脏的心思。 他恨不得将其一寸寸碾碎,挫骨扬灰。 * 晚上的时候,许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宿,怎么睡都睡不着。 虽然她现在睡觉的地方堪称奢华,但她只想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听着窗外的风声入睡。 她想家了,她想念家里自己的那个狭窄的小房间,她想念自己的小床。 许纤坐起身,点了灯,取出嫁衣仔细地看,虽然说婚事紧促,可这嫁衣却精致到不像是赶制的。 尤其那红色,艳到让人心惊,漂亮到许纤都不敢多摸。 这么一看,便到了天边微亮,许娇容带着两个老嬷嬷进了来,原本沐浴更衣过后,该是按照流程行出阁礼的,只不知为何外面忽地喧嚷起来。 一个老嬷嬷先出去探看,门半开,许纤坐在梳妆台前,听见外面有人嬉笑着高喊,“有两个新郎!” 许娇容刚给许纤上完妆,两人不知所以地对视一眼,许娇容道,“我瞧瞧去,你莫动。” 许纤上一秒乖巧点头,下一秒等许娇容出去,就开了一小半的窗,谁能拒绝看热闹!反正许纤拒绝不了。 老嬷嬷原本是要说点什么的,只是在许纤招呼她一起过去看的时候,那点话又全吞了回去,默默站到许纤身边,两人一块儿看了。 第9章 许纤好奇地探头出去,先看到的便是一身红衣花冠的林玉京,他个子高,又着红,在人群里就显得更扎眼了。 随后才看到他身边那个同样一身新郎官装束的瘦弱书生。 周围有人叫他高公子的,有叫他高海的。 站在高海前头的则是一个胖胖的妇人,衣着讲究,看样子应是他母亲高夫人。 高夫人道,“我高家与许家是二十年前定下的婚约,两家小儿女指腹为婚,天定的锦绣良缘。她许纤今日要嫁的本该是我儿子,可恨林家这小公子硬生生横刀夺爱,大家都来评评理,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你家父亲是知府便能强抢人家未婚妻吗?不知道林知府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欺男霸女?” 林玉京俊秀的脸上满是不耐烦,闻言冷笑一声,“什么指腹为婚,锦绣良缘,当年不就是你们自己退的婚?” 他眼中是掩不住的阴鸷,“我劝你们快点滚开,别误了小爷成婚的时辰。” 第8章 高夫人的声音越发大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哀嚎。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便是那天家贵胄也没有硬生生拆散有情人的道理。你们这是活生生要我儿子的命啊,我儿子与许二小姐青梅竹马,自幼订婚,那订婚的信物都还在许家呢。” 她来走这一趟也是不得已,本来就看不上这婚事,更不愿得罪林知府那边。谁知自家儿子不争气,自两天前回家就直接病倒了,饭食水米进得越发少,眼见着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去。 这么几遭下来,高夫人心下恨毒了许纤,早已认定她就是个红颜祸水。此时此刻面上却不显,口口声声将许纤与自己儿子讲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一对有情人。 眼下她不得不为了自己这心肝儿子装疯扮傻,放刁撒泼。内里却是另外一番计较——待娶进家门,自然有的是法子整治那小狐狸精。 高海一眼也不看他母亲,只失了魂一般直勾勾地盯着新娘子所在的西厢房,他原本就瘦,这些天也没好好吃饭,那双眼瘦下来之后显得更大,倒是将许纤吓了一跳。 她原本半探出头,跟高海对上视线之后立刻缩了回去。 林玉京面色阴沉,转身将高海的视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旁人都说他向来不拘小节,脾气好。 其实本质是对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在乎,不在乎自然就没有任何情绪,对于上心的人跟事,他实际上是很极易动怒的。 乌沉沉的眸子一转,眼神极阴冷。 高海被这眼神一激,倒是回过神来了,原本无名的勇气潮水般退却,无助地看向地上的高夫人。 高夫人的撒泼已经到了尾声,将群众舆论铺垫好之后露出了自己的终极武器,“告官!” “县衙不成我们就进京告到御前去!” “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一个父母官能为我们主持公道,我不信他们都眼睁睁地颠倒黑白,便是知府的儿子,我也要告!” 高家也算是身在半个官场的人家,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知道官宦人家最怕的就是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的恶名。 许娇容站在外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内心其实是有些偏向高家的,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好似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别说是她,就是李公甫都没什么办法,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在外头杵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找到功夫插进去。 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终在自己妻子出来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似地站了过去,夫妻俩拉着手,一起叹气。 底下热闹非凡,屋檐之上,还有两个隐匿的妖怪在看着这一幕。 青蛇看那个高海越发不顺眼,“这么个人也是你精心挑选的良人?也太胆小了,要不是我助了他一把,他都不敢来抢亲,来了也是让他母亲冲在前头,像什么样子?” “可是我找月老问过,他说……”在亲眼见到高海的窝囊模样之后,白涉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犹豫,“说这两人命中有一段天定的姻缘。” “你这是关心则乱,”青蛇道,“那老头只说这两人有一段天定姻缘,可曾说过这姻缘是好是坏?指腹为婚可不就是一段天定姻缘。” “月老那糟老头子惯会耍这种嘴皮子上的心机,想来是怕你发怒,人的命运沾染天机,他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他要是有用,这世间能有这么多痴男怨女?” 白涉神情稍稍松了些许,显然是被青蛇这一段歪理给说动了。 只是,他蹙眉,“那她该嫁给谁才是最好的呢?” 青蛇稀奇地看着他,十分不解,“到底为什么非得给她找一个所谓的良人呢?” 而且找的那人,青蛇瞧着也没看出来有多好,要他来说,还不如嫁给林玉京,当然,这话是不敢当着白涉的面说的。 “你化为人形的时间太短,所以不知道这世间女子若是所托非人会有多难过。” “你将她的魂招来,耗费那么多年修为,难道不算是已经报完恩了么?更何况人心易变,这种事情谁说得准,除非你自己亲自上阵,才能保证她这辈子都不会受欺负。” 青蛇懒洋洋道,“可你又不愿意。” 白涉仿若没听到,沉默半晌,避过了这个话题,“若是挑个她喜欢的男人,我在旁守着,是不是就不会出错?” “那她以后要是不喜欢了呢?” “那便换一个。” “男人伤她的心了,怎么办?” “杀了他。”白涉回答得理所应当,甚至都没有一丝犹疑。 青蛇骇然,原本散漫的神情收起,随即便劝,“为这么个人不值当,杀个烂人坏了一身修行。” 他本想说只教训一顿便了事。 却只见白涉弯了眉眼,“你看,到底是做人的时候不长,谁说杀人便只能亲手杀呢?这世间有千百种方法借刀杀人。” 语气微醺一般,格外柔和。 青蛇却从中窥到其下阴冷的一角。 底下这桩闹剧演到一半,吵嚷的声音却乍然停了,安静得不可思议。 原来是一身红嫁衣的新娘推开门走了出来。 新娘已然上好了妆,她五官生得本就好,眉眼之间自带三分艳色,经过这么一打扮,更是丰姿冶丽。 乌黑的发间坠着金色凤冠,额间花钿火一般,这几种极致的颜色碰撞到一起越发显得整个人丰肌秀骨,如雪堆出,当下一出,满堂皆静。 院内看热闹的人如今才方知为何嫁娶之日竟有人出来陈冤,也更信高夫人所说林知府家公子见色起意,夺人所爱。 实在是如此佳人,一旦错过说是遗恨千古都不为过。 高海本要去扶高夫人,一见许纤已然是已经痴了,只呆呆地愣在那里,望着她。 在地上的高夫人只得自己爬起来,心下大恨,恨极过后,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悲凉,她这儿子,对自家老娘都没这么上心过,如今只见了这小蹄子不过两面,就被勾成这样。 林玉京率先迎向许纤,他原本面上只有不耐烦,高家是从没放在眼中过的,他心里清楚,高家不敢与自己撕破脸皮,说要去告官也只是说说而已。 但许纤出来,他却肉眼可见地流露出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慌乱与害怕。 这桩婚事是他强求来的,林玉京知道,许纤内心并不愿意。 他未曾怕过什么,高家来人闹说要去报官也只是冷眼看,他只怕许纤不要自己选了高家。 林玉京只作若无其事,垂下眼帘,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温声问道,“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乱,又腌臜,快进去。” 他身量高,与许纤体型差距巨大,一上去便将许纤挡得满满当当,许纤伸手推他,手又被握住,只好小声道,“我有些话想跟高公子说。” 林玉京定定地看了许纤几秒,表情就像是有人捅了他心口一刀一般,只是一瞬之间,又换上一副笑模样。 轻言细语道,“同他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林弟,就让许小姐说完她的话吧。”一直跟个哑巴似的高海终于开了口。 高夫人紧随其后,拿着帕子挥舞,“怎么?是怕人家姑娘说出你强娶人家的事实吗?多好一对小夫妻,硬生生被给你拆散了。” 火急火燎地要把林玉京夺人妻子的事情给定死。 林玉京回头,神情阴森森的,语气也阴冷到要滴出水来,“她与我才当是夫妻。”什么天定姻缘,锦绣良缘,合该都是用来形容他与许纤的词。 吓得高夫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却带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绝望。 他似乎是已经认定了许纤不会选自己,回过头,看向许纤的时候,目光之中甚至都带着祈求,这林玉京是少有的,流露出脆弱的时候。 许纤安抚似地拍了拍林玉京的手,虽然这么说很没良心,但他这样带有破碎感的神情真的很让人心动。 第10章 她强行让自己的视线从林玉京的脸上移开,面对着高海,一瞬间被丑到了,又转回去悄悄看了一眼林玉京洗洗眼。 其实高海长得并不丑,但他面容平庸便罢了,这些天对许纤日思夜想,夜里每每想起许纤,便要对着她的画像自亵一番,弄得气色颇为不好,面色蜡黄。 见许纤看向自己,高海又格外激动,整张脸都扭曲了,就显得格外吓人。 把许纤吓了一跳,绕到林玉京背后,让他在前头挡着。 林玉京对着高夫人时,那张脸也时常被怒意扭曲,但他生得俊秀,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道旁人是个什么想法,反正这风味是很对许纤的审美。 她之前听许娇容转述高海形容时,就对他不大满意,如今更是坚信他精神不正常,一想到差点就要嫁给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于是便紧紧抓住林玉京的衣裳,在他背后探出个头,道,“高公子,我跟你虽然确实是指腹为婚,但姐姐老早跟我说明白了,几年前你们家嫌弃我呆,当时便退了婚,说定了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自此之后再无瓜葛,如今又来这样说是做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林公子横刀夺爱,我何时成了你的爱?” 林玉京闻言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许纤会如此说,只半偏着头瞧她,仿佛是头一回认识她一般。 许纤深吸一口气,学着前些日子许娇容说给自己的话,慢慢道,“高公子与我虽是指腹为婚,直到退婚都未曾见过,直到前几日见我一面,才又旧事重提,这样又当我是什么了?你们高家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林公子对我一见倾心,当日便来提亲,虽然是有见色起意的嫌疑,但我的那些要求他都一一应下了,更不介意我以后不生孩子,高公子,你们家可愿意要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妇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高海身子晃了晃,高夫人此时更是不说话了。 高海嚅动了几下嘴唇。终于往前走了几步,“我愿意!”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到时我们可以试试,到底能不能生孩子,实在不行,便可置一美妾……” 许纤还没开口呢,林玉京便冷笑了一声,“美妾……” 他的声音仍旧带着些少年清朗的意味,“某此生只愿得许纤一人,黄泉碧落只她而已。”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便明了了,到底该选谁,就是傻子也会选。 李林甫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高公子,请回吧。” 天仿佛一下子阴了,自许纤开始说话,就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如今远处天边一片漆黑,沉沉地压下来,不知何时开始起的风,府外头的树摇得腰都要折了。 许纤把拍到自己脸上的头发掠开,咕咕哝哝的,“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风。” 一点不奇怪,因为有个妖怪在生闷气。 青蛇离白涉最近,他几乎被狂暴杂乱的妖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心底暗暗叫苦,那高海今日来这一出,有他的一点推波助澜,只是这都白涉的意思。 白涉大约是自己从心底里厌恶林玉京,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旁人也都跟自己一样把林玉京当成个烂人看。 他以为这一遭的结果应当是毫无意外的,以为许纤遭到林玉京逼婚,只要有选择,必然会选高海。 “是我的错,”白涉看着底下的人群,喃喃道,“我应当先问过她才对的。” 青蛇叹了口气,忽然嗅到一点血腥味,寻来寻去,只见白涉不仅紧握的指缝间鲜血流淌而下,就连嘴角都流下血来,增添了一点艳色。 更仔细一看,不仅眼睛变成了梅红色的竖瞳,便连口中尖尖的四颗蛇牙都露了出来。 显而易见是怒火攻心了,前几日刚损失修为给许纤熬药,寻那个草药也经历了不少波折,本就得养着,可不能轻易动怒。 青蛇又怕白涉一怒之下现出原形将林玉京给收拾了,连忙提醒道,“这可是她自己选的,她自己欢喜的男人。”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天边乌压压的云一滞,很快又沉了几分。 青蛇不敢再乱说话,只看着远处奔逃的小妖怪们,感到一阵羡慕与苦涩,羡慕它们想逃就逃,苦涩他还得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西厢房中。 林玉京在替许纤整理头发,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小心,仿佛整理得不是头发,而是什么古董珠宝。 许纤对着天气忧心忡忡,“这样的天气成婚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林玉京满不在乎,“管它吉不吉利,刮点风而已,刮不走你就行。” 想了想,又添了句,“今晚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那今晚,想必就是最吉利的。” 他看向许纤的目光发沉,露着点掩不住的侵略性,让许纤有种自己好像被对方的目光一寸寸抚过的错觉。 眼见着林玉京的目光越发往下,许纤面上发烫,她连忙挡住胸前,“你看什么呢。” 林玉京便笑,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整个人轩然霞举,“现在便害羞了,到洞房时可……” 话还未说完,就被许纤扔了个什么到怀里。 林玉京从怀里摸出来那把乌木骨扇,只看了一眼,又开始笑。 “发现了?”那是他之前故意落在许纤房中的。 许纤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他,“你个黑心烂肺的,把你的扇子放到我闺房里做什么?是何居心?” 林玉京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察觉到许纤并未因此真的生气,才凑到她身后,只隔了一掌距离,近到许纤都感受到了他比自己高的体温。 “你不是猜出来了么?”林玉京弯腰,凑到许纤耳畔,半真半假地道,“自然是小生与许家二小姐浓情蜜意,私相授受之时,不慎掉落在小姐闺房内的。” 他话音极轻,说到最近几乎是用气音了,吐息激得许纤一颤,整个人几乎都要软下去。 她扭过头,啐了一声,“不要脸!” 林玉京只看得到她的脖颈与发红的耳朵,他紧追不舍,不肯放过她,仿若吻在了她耳旁,“怎么能不要脸呢?毕竟许二小姐最欢喜的便是我这张脸了,是也不是?” 许纤不说话,一颗心砰砰乱跳,不都说古代人含蓄吗?哪里含哪里蓄了?在现代她都没见过这种阵势! 奈何林玉京非得痴缠着,要许纤给自己一个回复。 许纤只好磕磕绊绊开口,“是……是是…” 屋檐上的青蛇连忙道,“我一早就说过了,那林玉京的脸跟你那么像,生得好看,哪个小娘子见了不欢喜?你听,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只喜欢林玉京那张脸!” 白涉未曾作声,但显而易见地周围的妖风小了些,青蛇便知道是说到他心坎里了,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屋内,林玉京得了这个回复仍旧不满意。 他不知为何,又重提将才的事情,带了点儿怨开口,“今日若是那高海生得俊一点,怕不是你就要改口了?” 林玉京慢条理斯地继续问,“见他生了那副蹉跎窝囊样,才觉出我的好么?” 许纤被他逼到檀木架前,无处可退,林玉京贴得又紧,如今两人之间连一掌距离都没了,许纤转了个身,正中了林玉京的计,转到了他怀中,好似她投怀送抱一样。 “急什么,”林玉京笑眯眯地倒打一耙,怀中温香软玉,手滑到许纤腰上,“晚上才洞房呢。” 按理来说,他们两个此时此刻不该在一块儿独处的,只是因着出了那档子事,乱都乱成一锅粥了,外面又狂风大作,不好出门,便都默许了。 许纤瞪了他一眼,林玉京立刻便小意讨饶,“我说的浑话,别生气。” “你怎么这么坏。”许纤红着脸,“逼婚不说,还特意放把扇子到我房里。” 她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的,那扇子是林玉京贴身之物,就是她之前选择嫁到高家,林玉京也能凭这把扇子咬死他们两人之间早就有情。 “不喜欢么?” 林玉京弯腰,凑到她面前,那双好看的眼睛含情带媚,瞧得许纤心里一空,他眼睫微微颤动,“许小姐不喜欢我坏么?” 可恶,许纤恨恨地别过头,她还真喜欢! 林玉京似乎是摸准了许纤格外爱自己的那副皮囊,更是摸准了她爱自己什么样的姿态与神情,一碰到自己理亏的事,便不余遗力地勾引她。 他看见许纤脸红,便笑,“若是早知道许二小姐爱我这模样,又何至于逼婚,何至于费尽心机把我的扇子落在小姐闺房。” “旁人都说许二小姐痴痴呆呆,姐姐也同我说你是个小痴呆,没成想竟是个贪花恋色的小痴呆。” 许纤原本想要扳回一局,奈何林玉京说的都是对的,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话来反击,便红着脸破罐子破摔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就是贪色。” 林玉京柔声细语,“那不知我这颜色,小姐可还满意?” 第11章 自然是极其满意的,就是被拿捏住了这一点,许纤暗恨,心想这人城府极深,心又是黑的,被他知道自己爱他这模样,日后怕是不得消停。 林玉京则是想,幸好她喜欢自己的模样,本来还在发愁如何勾她做那事,现在只略略一勾,露出她爱的那模样,怕是一日能成个几回的。 屋顶上,青蛇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欢欢喜喜冲着白涉道,“你看,她只是见色起意而已!” “那林玉京也只与你有点相像,就迷得她神魂颠倒,妖化人形自然比人好看,又多几分气质,看她被林玉京的脸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想必只要见你一眼,就会立刻欢喜你的。上次在船舱内,她只是没有仔细瞧你。” 白涉神色怔松,口中还是道,“我不行的,她不能…我……” 说着垂下眼睫,又抬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故作云淡风轻道,“既是爱色,定是不会死守着一人的,想来这世上诸多男子,总有比林玉京更好看的。” 青蛇疯狂点头,“那是肯定的!实在不行我的人形也能凑合凑合。” 白涉轻飘飘瞥他一眼,只当没听到,他沉吟片刻,“那这些天,只先拿林玉京应付着便是,待寻来更好看的男子,就换掉他。” 第9章 狂风很快就停了,只是天边乌云未散,过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停下的迎亲流程就又继续。老嬷嬷本来说今天已经被耽搁那么久了,又逢下雨,不如推迟一下婚期,明日或可成亲。 奈何林玉京等不到明天,他连伞都不撑,径直走出了屋外。 雨落在身上,将那红衣都染深了几重,他浑不在意的模样,吩咐婢女替许纤撑伞,而后对那老嬷嬷笑道,“横竖淋不到我的娘子就行。” 老嬷嬷见劝不住,只叹气道,“现在的孩子啊……都说‘雨里夫妻泪交流,雪里夫妻不到头’,就是为了讨个吉利,也不能雨日成亲啊。” 原也没想过能劝下这混世魔王,只随意一句而已,毕竟这林家小公子是出了名的混账,祖宗祠堂里都从未跪过,向来不信神佛,更莫说这些鬼神之说,迷信之语。 老嬷嬷都认命地准备去掀门帘,迎许纤出来了,只是门帘掀了还没一半,却见前头的人住了脚步,又折返回来。 林玉京个子高,站在门口需得半弯着腰,他就这么弯着腰,隔着半掀起的门帘对许纤道,“要不然,咱俩就到明日再成亲罢。” 明日成亲意味着又得早起,又得再穿一趟嫁衣再上一次妆,许纤可不想各种流程再来一次了,闻言忙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别往后推了,就今日成亲算了。” 林玉京低低劝,“下雨寓意不好,再者说了,也不合规矩。” 外面狂风已停,仍有细雨斜风,他倾过身,替许纤挡着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许纤稀奇道,“你什么时候还在意上规矩了。” 这句话一出,林家的侍从看向许纤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但一边同情还是一边往旁边挪了挪,为自家公子直接冷脸走人让出道来。 毕竟林玉京最烦别人跟自己谈规矩,每每与林老爷吵架,基本都是因为规矩二字。 却见林玉京一点没生气,反而笑着附和道,“你是懂我的,规矩倒在其次,只是‘雨里夫妻泪交流’这一句不免让人在意。” “迷信之语,你也信?” “不得不信,”林玉京探身进去,伸出一只手撩起许纤的盖头,冲着她笑,“我可赌不起这个万一。” 他没有把盖头都掀开,而是只掀起了面前的一角,两侧垂下,将其他人与物都阻隔,仿若这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林玉京的目光也肆无忌惮地非常旁若无人。 许纤瞪他一眼,警告他收敛一点,“管它什么下雨不下雨,泪流不流的,反正我就今天出嫁。” 她可不想明天兵荒马乱再来一遍,而且,算算时间,许娇容的公婆说不准今明两日就到了,要是她还住在这里,难不成还真让两个老人家出去借宿? 林玉京想了想,道,“那便今日只洞房,明日再成亲。” 他说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害羞,倒把许纤一个现代人给弄得红了脸。 周围一堆人呢! 她羞恼地一把拍下林玉京的手,盖头也落了下来,遮盖住视线。 让他一个人丢脸去吧,许纤躲在盖头里自欺欺人地当鸵鸟。 林玉京见她如此,就低低地笑,心情非常好似的。 他重新一头走入雨中,与许娇容李公甫行礼之后便拎着带来的大雁往宗庙去了。 原本应该是许父许母受他这一礼的,只是许纤说什么都不同意,于是只让许娇容夫妇坐在主位。 林玉京在宗庙行完稽首礼出门时,便见许纤在侍女的搀扶下远远站在廊下等他。 将才还是细雨,如今外头的雨却越来越大了,廊下的雨水已经聚集了浅浅一层,铺在青石板上,开了密密的一片水花。 接下来,原该是新妇跟从于新郎身后离开,林玉京却径直迎了上去,拉着许纤的手往前走,将出廊下时,又接过了侍女手中的伞。 许纤只觉有人牵过自己的手,待对方的手一揽到自己腰上,就知道一定是林玉京这个不要脸的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呢,林玉京先在耳边悄声问了,“脚疼么?” 她今日穿的绣花鞋是新的,新鞋不怎么好穿,刚跟高家人对峙时站了许久,现在确实磨得疼。 还没等许纤说话呢,林玉京又道,“疼就往我身上靠一靠。” 还怪贴心的,许纤心想,她刚靠着他的手臂借力,下一刻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林玉京把她抱了起来。 “哎——”许纤蒙着盖头,眼前又看不见,下意识靠在了他怀里。 林玉京把伞送到她手中,“撑好伞。” 说着,便抱着许纤一头闯入了风雨中,径直往马车上去了。 侍从快步跟在后头,只道这新娘不一般,竟然能得自家公子如此爱重。 林玉京将许纤送到马车上,自己却不上车,只吩咐小厮牵马来。 许纤不解,隔着马车问道,“这么大的雨,你骑马做什么?” 他朗声笑道,“我若坐在马车里,旁人怎么知道我林玉京今日娶你为妻呢?” 青蛇偷偷看向白涉,见他脸色冰冷,心道早知道下这个雨做什么!本来想给人家添堵,结果净给自己添堵了不是。 刚才明明听到林玉京说雨里夫妻泪交流这句时就能停雨的,就非得坏心眼故意把那雨往大了下,结果人家抱一起了吧。 何必呢。 “还要跟着么?”青蛇非常不委婉地问,“他们今晚洞房咱俩还跟着么?” 他倒是挺感兴趣,只是怕白涉会气到失去控制。 白涉面色难看,周身气氛比寒冬腊月的冰碴子还冷,说话的语气也带着阴冷,寒气森森的,“回去。” 说着,一转身便往洞窟去了,青蛇叹了口气,随后跟上。 * 坐在马车上,许纤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出些忐忑,之前因为流程过得飞快,她倒是一点感觉没有,现在坐上了马车,才有点嫁人的实感。 虽然这婚事非常儿戏轻率,但怎么说也是她头一回经历洞房花烛夜。 说实话也有点退缩,一边紧张一边胡思乱想,怀疑林玉京骗自己,谁知道他说自己是处男的事是不是真的呢,这么一想就更紧张了。 等马车停下,林玉京掀开车帘,引她下车,他的手大,握住许纤的手时便格外契合,将她的手完全包裹。 也不知林玉京是怎么回事,在外头淋了这么久的冷雨,手却仍是灼热滚烫的,烫得许纤忍不住蜷了下手指。 大约是被林玉京误以为自己在挠他手心,他回过头,摩挲着她的手,贴着她耳畔道,“别着急。” 吐息也是烫的,许纤下意识偏过头,他也跟上去,不放过她。 “躲什么?”因为离着近,那笑声仿佛从他喉咙滚出来的一般,微微的哑,“留着点力气,待会儿可别躲。” 声音也是滚烫的,带着点儿压抑,其中欲色之浓重,令人心颤。 许纤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林玉京的体温总是那么烫了。 ——俱是因为欲望滚烫,都说欲.火焚身,有火在,可不得烫么。 她想到林玉京逼婚之时,曾经说过,若她去做尼姑,那他便要跟去做和尚,跟她在佛前成婚洞房。 当时她过于生气,只以为林玉京威胁自己就是当尼姑也得嫁给他,如今仔细一想,他的重点分明是在洞房上!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与她在佛前,做那等…… 许纤抬头望他,正巧撞入对方的视线之中,眼神之中的露骨还未来得及收起,他似是感到诧异,便挑了挑眉。 林玉京是真的能做出那种事来的。 第12章 “你……”许纤欲言又止。 “如今还你来你去的么?也该喊我一声相公夫君什么的吧。” “或者喊我的字也行。” 林玉京弯腰,将许纤抱起来,问道,“还记得我的字么?” 玉奴。 许纤当然记得,他这个人当真是字如其人。 活脱脱一个欲望的奴隶。 第10章 林玉京抱着许纤往前走,许纤只看到脚下的地面。 从被雨浸没的青色方砖到木制的游廊地板,而后又过了几道门,又变成了室内的细墁地面。 许纤脑子一片混乱,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如何,进了屋之后忽地想到接下来的婚礼流程她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电视剧上常演的拜堂成亲,夫妻对拜的画面,更多的不清楚了,虽然林玉京说的是明日再拜堂,多半也是玩笑话,毕竟婚礼宾客已至…… 许纤忽然意识到这一路过来,除了雨声,竟是半分喧闹之意都没有。 林玉京将她放到床上坐着的时候,许纤还在茫然中,只听到有人行走时的衣料摩挲声,珠帘碰撞的声音,大概是侍女们,而后便听得窗户被关上,温润的烛光亮起。 林玉京则是半跪在她身前,将许纤右脚上半湿的绣花鞋脱下,又替她去掉同样湿了的罗袜。 而后门扉开了又关,之前那些细碎的声音都消失了。 ——屋里只剩下她与林玉京两人了。 周围安静得不像话,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呲声。 被林玉京握着脚,许纤不大自在,她欲要将脚抽回,却抵不过对方,而最可恨的就是林玉京也没用多大力,只略略按了按她的脚踝,许纤整个人就仿佛被抽去了力气。 “别任性,”他的声音微哑,“不快些脱掉,仔细生病。” 许纤心知这厮趁机在占自己便宜,便道,“我自己脱,不劳烦您。” 话音刚落,许纤就感觉林玉京原本握着自己脚摩挲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后才听他淡淡道,“夫妻之间,些微小事,也用不上劳烦二字。” 林玉京于是专注不移地继续自己方才的工作,他将许纤已经褪下鞋袜的脚放在自己膝上,又替她褪下另外一只脚的鞋袜。 待全部处理妥当,才将她的双脚放到床边的脚踏上。 许纤原以为脚底会感受到一阵冰凉,谁知刚一触到,便觉出了不一样,脚下的触感毛绒绒的,也不知是铺的什么皮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思忖间,便觉眼前一亮。 ——她的盖头被玉如意挑开,随后入目的便是林玉京那双昳丽含情的眼,而后便不免被他惊艳了一把。 屋内龙凤双烛,灯光葳蕤。 都说灯下看美人,比平日更美三分,更不要说还是看的一身红衣的林玉京。 虽他身上衣服未换,头发也仍旧半湿着,可这却并未于他的仪容有损,几缕濡湿的发贴在脖颈上,深入衣内,反而增添几分楚楚动人的姿态。 约莫是看出她眼中的惊艳,林玉京偏了头笑,问她,“娘子对夫君这容颜可还觉得满意?” 许纤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她还记着刚才林玉京调戏自己的事情,不想让林玉京这人太得意,于是嘴硬道,“姿色尚可。” 林玉京倒也不生气,含笑将手中的玉如意放下,见许纤正低头瞧床边脚踏上的毯子,便道,“白狐皮毛做的,不知你喜不喜欢。” 想了想,加了句,“不喜欢便让人撤下去。” “也不用撤,放这儿挺好的。”许纤用脚在上头划了一下试试触感,从左至右。 林玉京的视线也从左至右追随着她的脚,这狐皮已然足够漂亮,是他拍卖所得,价值千金,却仍旧不如踩在其上的美人足,只沦落为惨白的衬托,越发显得那一双脚盈润好看,皮肉细腻。 “如今天气尚凉,”林玉京说着,俯下身将她的两只脚握住,“也不能光着脚玩太久。” 再抬起头来时,眼尾便溢出了些许欲望,瞧着让人心惊,他声音嘶哑,“娘子,我们也该就寝了。” 他的力气不轻不重,刚好让许纤挣脱不开。 许纤只觉得他握着自己脚的部位格外烫,又听见他提起就寝,让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腰都挺直了,“也、也不着急吧。” 虽然在现代她已经悄摸摸看过无数次猪跑,但这亲身上阵也还是头一回呢,怎么说呢,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而且在现代也找不到林玉京这样的大帅哥一起做,但多少也觉得有点紧张。 林玉京倒也没难为她,只用手替她捂脚,不紧不慢道,“外面天都黑了。” “哪里黑了,还亮着呢。”许纤睁着眼睛说瞎话,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 “临走前,姐姐可有给你什么画册么?不若我们一起看看?” 许纤慌乱之间摸到了之前许娇容塞给自己的避火图,当着林玉京的面塞进枕头底下,“什么都没给!” 明明在现代看过比避火图更好的东西,但有着林玉京在旁边,许纤就觉得莫名害羞。 大概是现代一个人偷偷摸摸看习惯了,她心想这东西可能还是得一个人看的时候才快乐。 林玉京低低笑了一声,柔声安抚道,“别慌。” 说着轻轻替许纤揉了揉脚,手法轻柔,力道适中,揉得许纤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靠着床柱闭目享受,时不时还指挥林玉京或轻一点或重一点。 甚至还得寸进尺地要他顺便给自己按按小腿。 林玉京倒也听话,手指从善如流地往上攀附,边揉捏边用含幽带怨的口气道,“玉奴替夫人按摩这么久,夫人可得与我些奖赏。” “嗯……”许纤原本昏昏欲睡,闻言一激灵,警惕道,“你想要什么奖赏?” 她就知道!这人如此伏低做小,低声下气的,必定有诈。 “夫人不必紧张,”林玉京指尖依次按过她光滑的小腿,仿若抚琴一般,顺着柔腻丰盈的皮肉往下,激得许纤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脚趾。 “只需一点小小的奖赏,也无需劳烦夫人。” 林玉京原先是半跪,如今却是跪坐在她跟前,这个姿势莫名让许纤想起那日乘船时遇到的那个叫白涉的公子。 只这个念头甫在一脑海闪过,便被林玉京的动作惊得什么都忘了。 林玉京慢慢地,耐心地揉着许纤脚上的穴位。 他低着头,仍旧替许纤按脚,只是力气轻了些。 不知多久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你……”许纤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底好像被那声叹息给烫了一下。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不知何时起,雨更大了,顺着屋檐流下,窗外伴着黏腻的水声。 教许纤听着,总觉得想脸红,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脚仍残存着刚才进来时的雨水湿润。 雨不是方才才开始下的,已经有一会儿了,如今下得越发急了。 伴着外面淅淅沥沥的落雨声,林玉京的声音沙哑,“你既然不愿意,便推迟一晚两晚也无妨,只是多少也要给我尝点甜头罢,夫人意下如何?” 他抬起脸,那张俊秀好看的脸如今染上了一片浓重的欲色,眼尾发红,尽是贪婪的不满足。 她没说话,默认了林玉京的询问,脸上虽发烫,却非常诚实地没移开视线,目光在衣衫松散的林玉京身上流连。 跪在地上替她按脚的人安安静静,只呼吸是压抑的,细碎的。 这甜头倒像是给她的,许纤心想,整个人半放松下来。 林玉京的容貌与身形一向是非常符合她的审美的,简直就是长在许纤心坎上。 就算是在现代,许纤也没见过这么活色生香的男人,类似的倒是也悄摸在网上找了看过,只是男人的质量跟林玉京没得比,没有他好看,皮肤也没有林玉京白,也没有林玉京的声音好听。 她坐着有些累,腰酸,不大稳得住,于是便一只手扶着床柱。 这一回,许纤是真的信了林玉京说自己是第一次的事情了,她面上不大好意思,却趁着林玉京闭眼不注意的时候朝他看了又看。 她心道这样的……说不是她都不信。 林玉京低笑,他的声音哑得不同寻常,仿佛被外头的雨淹过,有种往下滴水的潮湿感,“想看便直接看便是,何必偷偷摸摸的。” 许纤被当场逮住,面上过不去,装鸵鸟否认好像也都没用,毕竟她盯着看了好久,脸红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嘴硬道,“我一向都是想看就看的,用不着你提醒。” 现代她想看哪个男人就看了!换了个朝代没道理自己看看他就不行了,何况就是不看,他也老是发出一些很不庄重的声音,勾得人心痒痒。 “那娘子可得仔细看着我。”林玉京睁开眼,他的眼中也是一片潋滟潮湿,许纤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好像静水深处,又好像一片雾,总之扯着人心甘情愿地往下坠。 第13章 “得一直看着我才是。” 他瞧出许纤眼中对自己这副皮囊的惊艳,又看到她绯红的双颊上,轻轻笑了。 而后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她身上,过于明目张胆,有如实质般,让许纤忍不住心里一颤,只觉得他视线所及之处,俱都泛起一阵痒意,手上力气一松,整个人完全倒在了床上。 林玉京紧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许纤觉得自己躺都躺累了,她打了个哈欠,催促似地轻轻踢了他一脚。 很明显地听到房间内的呼吸停滞几秒,半晌后,林玉京站起身,面色平静,只发丝些微凌乱,身上手上有几道许纤脚趾刮蹭出来的痕迹。 林玉京面上仍是一副端肃的模样,显得多正经似的,压抑了一些喘息,空气之中只细微的呼吸声,反而显得欲色勾人。 许纤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明明她一直躺着,却觉得自己跟着累了一场。 她趴在床上,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看林玉京收拾地面,手刚揉了揉腰,便被林玉京瞥到了。 他端了杯水过来给许纤,见状笑道,“坐累了?” 许纤瞪他一眼,接过那杯水,“谁做了!凭空污人清白。” 林玉京慢条斯理道,“我的意思是,坐着坐累了么?” 他斜斜瞥了一眼脸红的许纤,“也不知娘子想的是什么。” 许纤说不过他,只得恨恨瞪他一眼,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她那杯水没喝完,又推给林玉京。 林玉京笑眯眯就着她的手喝。 薄红的唇被水沾湿,舌尖舔过杯沿,看得许纤又有点想脸红。 这人,怎么喝个水也没个正经样儿。 等杯子空了,他才伸手接过,放回桌上,等他再坐回床上,这次开口倒是正经了,“替你揉揉?” 许纤眼尖,瞥见林玉京衣衫松散动作间露出的腹部,也有自己划出的一道红痕。 她有些心虚地缩起脚,“揉够了揉够了,下次吧。” 按摩这玩意儿,按太多了也不行啊。 * 那边浓情蜜意,打情骂俏。 另外一边,白涉却浑身汗湿,面色潮红。 洞窟之内,青蛇只觉得自天黑之后,白涉就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呢,声音不对劲,体温也不对劲,正要仔细问时,忽地想到白涉的分神正在洞房。 也有听说情绪激动时分神与本体能共感的例子,毕竟本就是一体,思及此,青蛇非常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白涉在察觉到青蛇不在洞窟内之后,才终于闷哼出声。 他感受着身体内燃起的那场以情爱为燃料的大火,一向冷静自持的神情难得扭曲,那张与林玉京相似却更加俊秀精致的脸也显得多了些阴郁可怖。 那个该死的,肮脏的东西。 因为妖气波动,雨下得越发紧密,天边雷声轰隆。 蛇性本淫,踏上修炼之路本就艰难,青蛇是不懂,不解,自然也就无耽于此。 白涉是生来便通灵智,断七情绝六欲,方得修炼如此,之前更是斩除三尸,虽然失败了,但除了多出个无法收拾掉的分神外也没受什么负面影响。而如今,却被那该死的林玉京给带累着,头一回感受到了情潮汹涌。 更让白涉恼怒却是林玉京起欲的对象。 林玉京竟敢真的对她…… 白涉之前自是有了心理准备,临到如此,却发现自己全然无法接受。 一旦想到两人如今在做什么,内心便一阵滔天怒意,恨不得将那林玉京千刀万剐。 白涉手下的石桌一寸寸湮灭成灰尘,梅红色的竖瞳亮起,披散在肩背后的长发无风自动,完完全全一副妖怪的模样。 他怎么敢。 第11章 这一天折腾下来,许纤是真的累坏了,只是刚看完林玉京的现场直播,那股子兴奋劲儿一时半会还退不下去,睁开眼累到想闭眼,闭眼之后大脑又给她循环播放刚才的画面。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该睡觉休息了,但本能大声说了不。 可恶!理智你坚强一点啊,现在又不是春天!许纤第一次发现人类随时随地都能热情起来这件事是多么麻烦。 她决定硬睡,闭目还不到一刻钟,就觉得脸上传来湿润且温暖的触感。 就那一瞬间,许纤曾经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跟各种花样百出的视频在脑海里全部过了一遍。 这刚结束还不到一分钟!她的脚被磨红的地方都没恢复呢,太离谱了,许纤非常愤怒地想,就连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让干活的啊!! 她猛地坐起身,睁开眼,大声斥责某人舔自己,“你能不能不要……”话还没出口,就看见林玉京坐在床边,拿着帕子给自己擦脸卸妆。 一脑子不正经废料的许纤:…… 莫名有些心虚。 她卡了几秒,沉默地重新躺平回去,企图装作无事发生。 林玉京似笑非笑,“不要什么?” “还是要吧。”许纤小声道,有人伺候着其实挺好的,但是她又不想让林府的侍女来伺候自己,老觉得奇奇怪怪的,有种自己成了古代封建地主的罪恶感。 奴役林玉京就毫无压力了。 她甚至还能得寸进尺,在对方给自己卸完妆,又伺候她洗漱之后,有点儿委婉但是不多地提示他,“我头发也觉得有点沉。” 林玉京倒是没有一点不耐烦,他把许纤刚刚用过的帕子洗干净,晾在一边,一看就是做惯了这活儿的人,一点都不像是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 现在想想,林玉京好像也不爱让旁人伺候,一路进来,基本许纤的大小事都是他亲力亲为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一点让许纤挺放松的,一有陌生人在场她就紧张,放不开。 许纤不大清楚杭州婚礼的流程,尤其又是古代,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她唯一一次参加的婚礼,是在现代,其他的记不清了,就只记得新娘坐床的时候,有人给她喂生饺子,问生不生;问完之后,又在床上撒了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仿佛结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因为两个相爱的人想相守一辈子,而是为了生孩子。 而古代比现代更重视子嗣的问题,更关心女子能不能生孩子,还明晃晃写在七出之条里,甚至还在前列,还把七出列入了律法。 许纤看剧的时候,也看到过不少次古代洞房的场景,也都有生饺子出现,新娘坐的床上,也是有枣,花生,桂圆,莲子。 而她现在躺的床上没有。 许纤原本还以为那天雨日林玉京是说玩笑话哄她的,他生得好看,身上天然带一点风流,说起话来就显得散漫,不那么可信。 她原也没指望他听进去,更没指望他说到做到。只是自己想过几次之后若是躲不过,就找点药吃,毕竟现代生孩子都是走一趟鬼门关,更何况古代。 许纤知道古代喝的药没那么管用,毒性大,喝了对身体不好,但哪怕有可能被药毒死,她也不想怀孕生孩子。 她躺在床上,面向床里,背后,林玉京跪坐着给她解开头发,仔仔细细一点点梳理开。 他梳理得很认真,有打结的地方就慢慢解开,非常耐心,倒是不怎么像他往日的性子。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把那一头青丝都顺开。 “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快,带着一点如释重负。 但是却没得到回应。 许纤昏昏欲睡,她还没睡着,但是懒得睁开眼睛。 她听见林玉京非常轻声地试探,“睡了么?” 还没有,许纤在心里回答。 他低低叹,“怪我手笨。”浪费太多时间了。 林玉京注视着沉睡的许纤片刻,忽地自言自语道,“还没饮合欢酒呢。” 非常细微的声音,尾音几乎轻到听不见,像是一声轻促短暂的叹息,很快就消逝在烛火的燃烧声中。 许纤正处在半梦半醒间,她听出林玉京话中的落寞,心里想,要么就强撑着起来喝这一杯合欢酒,毕竟也算是洞房,只是打算是这么打算,身体却沉重得可以,过一会儿,又听到林玉京起身的声音。 又想,他肯定是去倒酒了,不如再贪睡片刻,等他回来叫自己的时候再起好了,也免得尴尬。 许纤听见酒液落入杯中的声音,已经预备着醒来了,只是左等右等,并没有等到林玉京叫自己,而是唇边的一点湿润。 随后便是有什么温热的、湿润的东西覆上了她的唇,许纤怔楞了一瞬,对方便捉住了这一点破绽,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 不知过了多久,彼此的舌尖交换了一个来回,许纤才后知后觉品尝出对方舌上残存着的的略有些甜的果酒味道。 他显然有些常识,没选择渡酒给她,只是自己喝了酒之后再与许纤用一个吻完成了“交杯酒”的过程。 林玉京动作非常小心,之后也不过是轻吻细琢而已,温柔小意,只是显然就算是这种行为也让他的喘息逐渐错乱,吐息时长时短。 第14章 许纤脑子一片浆糊,但或许是平日里蜡黄的东西看多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愧是高中生的年纪。 然后忽然就意识到了林玉京的年纪现在才十八岁,比自己要小三岁。 于是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负罪感,而伴随着那股负罪感的,还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而这种刺激感通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许纤看骨那个科,小那个妈,等种种背德文学的时候才会产生。 许纤第一次被迫认识到自己原来是个烂人的事实,因为她脑子里循环播放着的全是为自己开脱的话,“明明是林玉京主动的!”“他勾引我的”“我一点儿错都没有!”“可恶!本来我才是受害者”“我只是躺平享受而已!” 在林玉京的手覆上她的手之时,许纤又被他体温的滚烫惊了一惊。 许纤睡意全无,也不知又是过了多久。 外面打更人模糊喊着“丑事四更,天寒地冻”时,林玉京方才起身。 等林玉京替两人收拾停当,擦洗干净,熄灭了其他蜡烛,只留下龙凤双烛,慢慢在她身边躺下之后,许纤睁开了双眼。 啊啊啊啊!!许纤恨恨地在心里捶地,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早点麻溜地自己爬起来把那杯酒喝完得了,何至于现在自己还得默默消化这个事情。 就非得贪那几十秒的睡,现在好了,直接被刺激到睡不着了。 明天还得在林玉京面前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憋屈模样! * 等到白涉慢慢感受到身体内的潮水退却,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 他不知该如何缓解,只能被迫随着那火焰而动,火焰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让他颤抖。 满腔怒火被那一丛小小的,不知名的火影缠绕,包裹,同化,混合到一起,最后再也分不出彼此。 伴随着大妖的情绪波动,外面的雨也时大时小,青蛇又一头栽到了西湖睡大觉,显然是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回去了。 待云收雨歇,天边一轮清润的月现出模样,原本避雨的动物都出了来,各处瑟瑟发抖的小妖怪察觉到那股压抑的妖气消失,也试探着出来。 只有青蛇拍了拍尾巴,翻了个身继续接着睡觉。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才是对的,不过几刻钟而已,乌云又笼罩了上来,狂风骤起,沉沉的,比上次更加压抑汹涌。 洞窟内的摆设俱都已经被毁掉,化为浮尘,外面的水流湍急,掩盖了洞窟内偶尔一闪而过的银色。 洞窟之中,一片昏暗,只隐隐一片银光,再仔细看时,才知是一条蛇尾。 人身蛇尾的白涉趴在洞窟之中唯一一块儿没被毁坏掉的寒石上喘息。 在各个民间传说当中,蛇代表的意向从来都是偏像不好的那面,甚至有些地方认为蛇代表的是欲。 只白涉从未想过为何,他一向不受欲.望摆布,这还是他这几百年来头一回露出原本的妖的模样,甚至还带了几分狼狈。 没了平日冷清自持的仙人模样,全然一副妖孽的作派。 头发半湿,散落在背后,若隐若现地露出肩背。眼尾微翘,半瞌着眼,就连那双蛇一般的竖瞳里,都是潋滟水色。 从随意搭在石头边缘的指尖到头发丝都带着媚意,说一句媚骨天成都不为过。 洞窟之中,俱都是软靡的香气,教人一闻就软了骨头。 如果有人在这里,纵然白涉与林玉京有八分相似,也绝对不会错认两人。 比起林玉京,他更成熟,如果说林玉京是枝头青涩的果,自有一番酸甜滋味,而白涉则是已经饱满熟透,水润皮薄,只甜腻勾人,再无酸涩口感。 白涉喘息着,又闷哼了一声,最初的怒火已经被另外一种火焰包裹。 他满脑子只有许纤而已。 他已经被身体内的本能支配。 即使只是短暂的片刻,他也绝不能否认。 第12章 “谁开了灯啊……” 许纤迷迷糊糊地只觉得眼前一片亮,闭着眼也是一片亮亮的橙红色,翻了个身,随手抱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揽在怀里,嘟囔道,“关灯……” 原本要再睡去的,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顺手捏了捏怀里的东西,热的,滑滑的,她猛地睁开眼,只见林玉京正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含笑看着她。 而她怀里抱着的正是他的另外一只胳膊。 许纤一时之间没想起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儿,火速弹开,紧紧贴着床里,跟只警惕的兔子似的。 过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就洞房了,放松下来。 林玉京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手指捻了一捻,好似刚才的温热仍残留在指尖,“怎么不再多睡会儿呢?”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许纤睡觉不老实,心道自己再多睡一会儿就该到她踹人的流程了。 她哼了一声,没回,只看向床帐外,惊诧问道,“几时了?” 许娇容给她讲过的那些婚礼流程跟规矩太多了,但多少还是记得几条的,就算不记得,靠许纤自己看剧积攒下来的那点可怜的婚礼知识储备也知道一点,至少出嫁头一天得早起给公婆奉茶。 就算不愿意去,第一天也总得做做样子。 眼看着外头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许纤心里凉了半截。 不是她自己乐意去给人下跪,关键这是在古代,这么个样怎么不得给她扣上个不孝,不敬长辈,狐媚子的名头。这要是放在个封建点的家族,她公婆都能把她给沉塘了。 本来只想做个样子,结果做个样子都做成这死样了! 林玉京再怎么狂再怎么浪,只要他是个男人,稍微表现好一点就会有人赞他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 但万恶的封建社会对女人就没有那么宽容。 尤其以许纤非常局限的古代知识观察了一下,感觉自己身处的地方大约是宋代,或者说是架空的宋代。 宋代的电视剧她也看过几个,社会风气对女人十分苛刻,嫁到男方家里还得给婆婆站规矩。 大约看出她面上神色不是很好看,林玉京略一猜,便猜到了许纤心中所想,仍是撑着头看她,笑眯眯道:“这府邸是我自己置办的,我父亲不在这里住,至于我母亲,在我两岁时就已去世了。” 而后便见许纤松了口气,只是过不几秒,那两弯如远山芙蓉般的眉又蹙了起来。 林玉京这次是再也猜不出来她所忧为何了,轻言细语问她,“怎么又皱眉?”说着伸手去抚平她眉心。 许纤挡开他的手,拢了拢衣领,非常严肃地开口,“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你娶的外室?” 从纳采问名到成亲,流程走得这么快,双方父母也没见过。虽然聘礼跟给她置办的嫁妆是很多,但她嫁过来了,那嫁妆还不是林玉京想花就花,她也没有权利管。 许纤只觉细思极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向林玉京的目光也变得格外狐疑。 不用伺候公婆是很好!但是外室!别说许纤一个现代人,就是古代人也知道给人当外室不好。 虽然许纤也看过几本外室文,但她自觉自己不是那个主角命,要真当了外室,最终结局可能不是追妻火葬场,而是人老珠黄被抛弃。 “什么外室!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两个是明媒正娶!” 林玉京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虽然时间紧,但各处礼仪我都盯着的,请的也是杭州最好的官媒。” 他也没那个闲心躺着了,而是坐起身来与许纤理论。大约是着急,连衣裳都未曾理,仍半松散着,半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再往下就是曲线漂亮的小腹,腹部两侧的人鱼线也露了一点,奈何只半遮半掩的,勾的人手痒,想掀开仔细看看。 “婚书也是我亲自写的!从起草的帖子到最后起细帖子,删删改改了一夜,多少人求我写一幅字尚且不能呢,你是不是连看也未看过?” 林玉京虽然不爱读那些之乎者也,更不耐烦写那些枯燥虚浮的文章。但他自小开蒙,基础都是从小打好的,虽说出去与他本人气质不怎么符合,但林玉京其实最工端楷,一手字便是连南山书院的先生都要赞上一句的。 许纤被这么一反问倒是无言以对了,忽然发现自己成了理亏的那个,但她也不好意思辩解。 因为她确实是没有看过,不过,许纤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林玉京的衣裳深处,腹肌倒是看过的。 印象里姐夫好像跟她提过一次婚书怎么写,她哪里懂这个,就回了一句随便写写算了。 正愧疚着呢。 却听林玉京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还想着横竖并未与我洞房,若是婚书未写,你好再挑个好看的书生去?” “痴心妄想!我劝你早歇了这个心思。” 林玉京早先就怀疑许纤仍旧对高海那个书生仍存旧情,毕竟之前她就说过,就算当尼姑都不会嫁给自己,如今更是确信了她的审美就是白衣书生。 第15章 想必昨天说要嫁给自己,也只是为了护着高海而已。 那种瘦竹麻杆到底有什么好的!柔弱到一阵风就能吹走。 林玉京心中妒火几乎是顷刻间便燎原。 许纤满怀愧疚一扫而空,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一副反派模样的林玉京。 他有这么好看一张脸,干嘛就非得自我代入拆散人家姻缘的恶人?不过,他这副阴森的神色也是挺带感的。 长得好看就是不讲道理,嫉妒到面容扭曲都别有一番风味。 “我在这里跟你讲清楚,你我明媒正娶,所有一切都是过了明路的,便是洞房……等过两天后也就成事了,反正你我之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旁的心思都不要再生。” 林玉京说着起身去拿婚书,待他从箱笼最底部拿回来,许纤一边理头发,一边慢悠悠说了一句,“我不识字。” 就在刚才,许纤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的人设,她可是当了二十年的傻子!傻子看得懂什么婚书啊?傻子都不认字! 她无辜地眨巴着那双盈盈醉人的眼,让人连句狠话都说不下去。 至少林玉京是说不下去了,捧着那婚书,自己站在床边,咬牙生了半天气,不能朝着婚书撒气,更不能朝着许纤撒气,胸膛起伏剧烈,从牙缝里挤出句,“往后我教你认字读书,从头开始。” 许纤又不是真的不认字,繁体字猜着也就看懂了,哪里肯浪费时间跟他一点点从头学。 眼看要把自己一脚踹进学习的深坑了,她深思片刻,十分诚恳道,“我听说你在书院并不怎么读书来着,想来也是不喜念书的,我既嫁了你,自然也是一脉相承的,不若就算了吧。” 学渣一个,教她真的能行?古代不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干嘛自己还得念书。 又不是高考。 她认的那些简体字读点闲书也满够了,读多了书她还能去考科举吗?一点动力都没有。 许纤原本也有心跟其他穿越女一样搞搞肥皂、水泥、火药啥的,可惜距离高考已经太远,啥都忘了。而且<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基本该有的都有了,加上看着对女子拘束实在严,也就死了这条心。 “这话不妥,”林玉京冷笑一声,“若你不认字,往后若是指着这婚书说我胡说可怎么是好?不认字,这婚书说不认就不认了,我岂不成了你的野男人?” 一句话,敲定了许纤往后的学习生涯。 林玉京当即就去制定许纤的学习计划了。 寝室内就有张大书桌,他一挥而就,写完的时候许纤还在跟衣裙做斗争。 她以前的衣裳不多,也都半旧了,林玉京便没让她带来,说是都给置办新的。 只是许纤挑了一件,怎么也穿不好了,样式太复杂,她不知道怎么穿。 许家小门小户,许纤以前又是个痴傻的,自然不肯给她置办好衣裳,都是跟着许娇容才穿点好的。 只是许娇容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姐夫李公甫也只是县衙一衙役而已,穿的也只是平常人家穿的,最好的便是那件红罗裙,就是那件红罗裙也是许娇容的嫁妆底做的,也已经穿了几年。 许纤知道许娇容对自己好,之前跟林玉京说过,一点财物都不要送到许家,全部送到她姐姐那边,不然她就不嫁。 许娇容原先想把那些聘礼一并给许纤带回去,再添上些东西,“好让人家知道,我们不是卖女儿的,林玉京瞧不上我们给置办的嫁妆归看不上,但我们该置办还是得置办,不然你嫁过去都抬不起头。” 被许纤好说歹说劝下了,她不知道穿过来的这个身体为什么跟自己生得一模一样,也不清楚她是不是自己的前世,但怎么说,现在是她在这个身体里。 该还的恩,要还。 虽说也不知该如何还清,也不知许娇容为她操心这些年,那些财物能不能还清,但这世间没有只向人索取的道理。 许纤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试着该怎么穿,她看着倒是知道一点该怎么穿,只是手笨,该打的结打不上。 正想着,林玉京凑了过去,他拦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那条怎么也系不好的腰带,替她系好,又一一替她披上薄衫,戴好配饰。 待一切打理完毕,才含笑道,“往后这些事须记得喊我来做,玉奴伺候夫人。” 他从后拥着许纤的腰,侧脸贴着她鬓边,唇在她发上若有似无地碰了碰,“要梳妆么?” “我不会,”许纤有些赧然,“得叫侍女姐姐进来。” 他不大高兴,“叫她们来做什么,我来替你画。” 林玉京道,“我向嬷嬷学了怎样挽发。” 他是断不会让旁人过手许纤半点事的。 许纤就扭过身看他,仰着头瞧着林玉京漂亮的面容,心想他对自己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如何呢? 虽然说动机可能不纯,但林玉京对她确实不错,不,应该说是很好,但许纤也不确定他是一时情热还是如何。 见色起意的好倒是容易还,唯独真心难还。 不过许纤一想到他俩从见面到结婚还不到四天,心道九成九是见色起意而已。 希望他见色起意的时间久一点吧,毕竟一个大帅哥对自己这么千依百顺哐哐砸钱的感觉还真的挺好的。 第13章 府中的侍从直到午时才看到昨日成婚的一对新人出来,打头的是新娘,一身如初春水柳般的绿裙。 身上配饰称不上繁多,但一眼望去样样不凡,最妙的便是腰间那条珍珠腰链,勾出纤腰细细,珍珠串连交汇的节点用了红玉。恰好她又生得白,肌肤丰润,整个人如花如锦一般。 她撩了帘子出来,倒是半分规矩不守,也不让丈夫走在前面。 撩帘子撩到一半,回头问,“不用去拜见你父亲么?” 整个人鲜活随意,眉眼间透着股无拘无束的快活气息。 比起满身珠玉,最难得可贵的反而是她身上这股子鲜活气,那美便无一丝一毫的呆板。 而后主君便冷着一张脸出了来,不大高兴的模样。他个子高,许纤撩的帘子偏低,但他偏偏要半弯了腰过许纤撩的帘子,闻言冷哼一声,“我成婚,去拜见他做什么?不够晦气的。” 扫地的侍从见状心道这新娘子倒是厉害,在这里他三年五载不见主君冷一回脸,次次见到都是张笑脸,这刚成婚才多少天,主君就有脾气了。 许纤无奈地叹气,“你闹什么别扭啊,一点小事,用得着气到现在么?” 就因为她嫌弃林玉京挽发的技术不行,后头又叫了梳头娘子来给她挽发,惹得他生闷气。 但是许纤对头发要求高,她也不可能委屈自己为了林玉京高兴,糟蹋这一头好头发。 许纤拉着他衣袖,与他并肩而行,哄道,“往后你再好好练练手,练好了再替我挽。” 顺道还给林玉京画饼,“等你练好了,我的头发全让你挽,绝不假手他人。” 好不容易才哄得他又笑了起来。 林玉京伸出小拇指到她面前,道,“一言为定。” 许纤心里笑他幼稚,也跟着伸出手,勾住他的,“一言为定!” 言罢,林玉京便搂着她的腰往前走,搂住她腰的那只手时不时还撩拨一下许纤腰间垂下的珍珠,或是捏着一颗温润的珍珠把玩。 如此亲昵之举,便是放在夫妇之间也显得出格,所到之处,侍从们忙都垂下眼去。 许纤被他揽腰揽习惯了,没这个避嫌的意识,林玉京乐得她如此,更不会出言提醒。 横竖是在自己府中,又不会有人扫兴。 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的妖怪心态就不怎么好了。 尤其姓白名涉的那个,他仍是半人半蛇的模样,尾巴只扫了一下便将地面上的水镜毁去,却只单单毁去有林玉京身影的那一半。 他显然刚从那场情.欲的大火之中走出来,发丝仍旧湿着,身上哪还有半点原先神姿高彻的痕迹,大约也没有心思去维持那个谪仙的表象,眉眼之间俱都是妖魅之意,眼波流转之间,冷冷的媚意横生。 青蛇察觉到白涉散发出的杀意,提醒道,“你便是再如何恨林玉京,都不能对他出手。” 白涉本就杀不死这分神,更何况这分神如今又是投胎成了人,他们是妖,修炼之路本就艰难,造了杀孽之后千年修行毁为一旦,得不偿失。 尤其白涉距离飞升成仙几乎只差半步。 ——只要他报完许纤这桩恩情。 只青蛇不理解,到底如何才算是报完恩,仔细算下来,白涉帮那姑娘的已经够大了,他们之间早已一笔勾销,再无干系,可白涉总是说还未还清,一次次推迟飞升的日子。 直到林玉京对许纤一见钟情,青蛇才悟到为何白涉次次都说未曾还清——他对那姑娘起了心思。 于是青蛇便想让白涉以身相许,他心想,再怎么还不清,干脆许她一世,将这姑娘直接安安顿顿从人间看到地府总行了吧,不仅还清恩情,也算是了却他的那点妄想。 第16章 只是白涉却不肯,也不说为什么,只一句他不行。 青蛇略略扫了一眼洞窟内的一片狼藉,心想这不是挺行的么。 以往那么几百年来,他从未见过白涉受到发.情期的影响,这还是他认识白涉以来头一遭。 不知过了多久,白涉终于平复好情绪,地面上的水痕褪去,那两人的身影重新浮现。 林玉京刚陪着许纤用完饭,他站在廊下道,“我须得出门一趟,你在家里若是太闷,就让人找你姐姐来陪你说说话。” 道别之后便走了,许纤望了半晌他的背影才进屋。 许纤没让人找许娇容来,她姐姐怀孕好几个月了,再怎么样也没有让她专程过来陪自己解闷的道理。 她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林玉京在的时候陪着她说说话还行,没有林玉京在,她连找个人聊天解闷都不行。 按理来说,嫁给林玉京,许纤所享受到的待遇已经比这时代许多女子都好了,林玉京身家丰厚,她不用操心生计,也没有公公婆婆需要伺候。 但就算是这样,许纤还是感到闷,不仅闷,心里头还焦躁,定不下来。 她想让林玉京时时刻刻都陪着自己,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出来,把许纤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这是爱上林玉京了么?还是因为林玉京是这个时代,目前来说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许纤到这个时代之后,其实就连许娇容都没说到一块儿去,三观不符合是最大的阻碍。 许娇容一心为了她好是不错,可与此同时许娇容也千叮咛万嘱咐,让许纤务必要遵守三从四德,好好伺候公婆,打骂绝对不要还口。 甚至在许纤开玩笑地提起得林玉京是处男,她才愿意嫁的时候,许娇容反而语重心长地跟她说,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尤其又是行商的男人,何况林玉京的家世又是那样的好。 当务之急是抓住正妻之位,快些为他生个儿子,稳固自己的地位而不是想些有的没的。许娇容说男人靠不住,他们的心总会变,可孩子实打实是自己的。 这么仔细一想,见到的那么些人,反而是林玉京与她的三观算是契合的,就算害羞,他也满足了她提出的要求,在她面前力证自己是处男,在她说不生孩子的时候,说他命中无子。而不是骂她疯子,不知廉耻。 在仔细剖析了一番之后,许纤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没爱上林玉京。 充其量就是因为能跟他有些三观契合,所以稍微有些亲近感,加上他生得好,而且她刚嫁人,有点太闲了。 想明白了之后,许纤倒是也不焦躁了,转头去找侍女姐姐打发时间了。 人,还是得学会自己找乐子,把快乐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是万万不行的。 * 水镜之中。 林玉京转头到了药房,坐堂的大夫见了他,就遣散了药童,悄声道,“那方士我替爷寻到了。” “那方士靠谱么?” “靠谱,据说那许家二小姐的痴傻就是他给治好的。” 转头,便将林玉京请到了堂内坐下,到后头去请人了。 两条小黑蛇本来在争执到底谁扮演跟班谁扮演方士,听到脚步声,也顾不得别的了,转头变了个模样。 大夫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俩方士,一胖一瘦站在屋内,思忖好像跟之前来的那个仙气飘飘的方士不一样,心想应是那个方士的侍从,便问,“请问仙人何处?” “我家老…”大,胖的那个卡了壳,“老仙人没那么多空,让我们俩来走一趟。” “是这样是这样,只是此次来求的药……” “不过就是副让男子不育的药而已,有什么难的。” 胖的那个从怀里掏出个药包,道,“这药连喝一…三天,便可起作用,保管不育。” 等那老大夫接过药包走了,两条蛇才变回去。 小瘦蛇道,“你怎么不把服药的时间说得长些?” 小胖蛇委屈,“三天还不够长吗?我上次蜕皮蜕了一天一夜,后边白涉大人给喝的药,可难受了,那么苦的药,喝三天,苦不死他!” 小瘦蛇的注意力立刻歪了,“这个药很苦吗?” “当然了。”小胖蛇道,“是青蛇大人亲自配的,他说这是白涉大人的情敌要喝的药,特意多放了黄连,说要苦死他。” “那为什么不放不举的药?” 这个问题,小胖蛇就不知道了。 但是水镜之外的青蛇约莫猜出来一点,大概是因为林玉京还得伺候许纤? 毕竟是她亲自选的夫婿,白涉就算再恨林玉京,总还是得考虑到许纤的需求,她看起来并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所以至少在白涉寻到林玉京的替代品前,林玉京仍然得发挥作用。 只不过,青蛇瞥向白涉的蛇尾,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后悔。 林玉京与许纤欢好一次,白涉就得被迫跟着感受一次欲.火焚烧,清楚地感受到许纤。 这显然是个麻烦,白涉花费了千年时光,才终于剔除七情六欲,只阴差阳错被拖入情.欲深渊一次,就从原先的冷清谪仙堕落到如今的妖媚模样,再来几次,怕是更糟。 要知道白涉向来最重修心,虽生为最易起淫.欲的蛇身,却生来未曾沾过半点情欲,自来便冷清,也正因此,于修仙一途进展飞快,天赋卓绝。 还是说,有个惊诧的想法在青蛇心中浮现,白涉沉溺其中呢? 第14章 林玉京回府的时候,刚好撞见许纤与几个小侍女在一块儿踢毽子,她背对着林玉京,踢毽子踢得专注,那几个小侍女倒是会看脸色,见林玉京回来,互相使了几个眼神就悄悄退下去了。 他心底多少有些复杂,林玉京经商,外头事说多也不算多,只是忙的时节忙起来也不能天天在家陪着许纤。林玉京一面担心自己不在家,许纤一个人闷,但是见到许纤没了自己反而玩得更尽兴,整个人也更快活,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更是酸涩,甚至都开始嫉妒那几个陪着她玩的小侍女。 停了脚步,站在后头等许纤的毽子落了地,这才上去拥过她的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到心底,温声问,“玩多久了?累不累?” 一面取了帕子给她擦脸。 许纤诧异,“不累,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出门之前专门跟她说一声,她还以为要出去很久呢,谁知道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林玉京被气笑了,去掐她的脸,恨恨道,“你这张嘴,一句好听的都没有。” 跟着他出去的小厮叫木头,木头拎着药跟一盒东西在一边弯腰侯着,许纤怕木头等太久了,站着累,也不顾反驳林玉京,忙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快点吩咐了人家去。” 没事就让人家快点退下歇着。 林玉京看出了她的心思,气极之下又笑了一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话,“也没见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疼过你家爷。” 说是这么说,也叫了木头过来,告诉他把药熬上,至于那盒东西,林玉京想了想,自己接了过来,偏头跟许纤道,“给你的。” 那盒子用红布裹了,外头也看不出什么来,许纤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是祝你我新婚的贺礼,不止这盒,”林玉京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正在往屋内抬的箱笼,“还有那些呢,不过这些东西明说了都是给你的。” 给新婚夫妇的礼物少有如此指名道姓的,林玉京也有些好奇,他拎着那盒东西同许纤进了屋。 “名帖上写了是白府送来的。” 许纤一激灵,这个白府有些耳熟,不由问,“什么白府?你家还有姓白的亲戚?” 林玉京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大高兴,“我母家便姓白。” “你可真是,往后可得跟着我好好认字,至少得能看懂婚书罢。” 见许纤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仔细说起来,也是我疏忽,见你说话做事都灵巧活泼,机灵得很,倒是忘了你不识字。” 他将那盒东西放到桌上,又接着原先的话题道,“送礼的这人是我舅舅那边的旧识,据说原是本家,论起来,我倒是要叫那人一声表兄,他此番是专程来杭州修养的。” “说来也巧,他们落脚的地方跟我们的府邸正好相邻。” 许纤带着点心虚小声问,“我们住的府邸在哪儿?” 林玉京一梗,“你倒是心大,要嫁到哪里去都不晓得就嫁过来了。” 是一点东西都不往心里装。 “可得好好记住了,咱们就住箭桥双茶坊,南边第一户人家,往后要是出去迷了路,就报这个住址。” 林玉京没在府邸上挂牌匾,至今没名,不过他琢磨着往后挂个许府的牌匾倒是不错,等许纤认字识字会写字之后,让她练练字,题个许上去。 许纤重复了一遍,“箭桥,双茶坊,白府。” 她彻底想起来了,她这儿还有把伞没还人家呢! 第17章 “怎么了?”林玉京狐疑地开口,“你认得白府的人?说来我原本就纳罕,他为什么还指名道姓这份礼是送给你的?” “不认识,就是听着这个姓还挺好听的,人家自川蜀而来,都说川蜀蜀锦分外有名,说不定人家送的就是这个呢,送蜀锦当然得给我送了。” 许纤可不想惹这个醋坛子,一点小事儿就得念叨半天,既然是邻居,改天顺路把伞还回去就行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装出一副期待的样子,“打开看看吧,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林玉京也不再追问,他打开盒子,只见里头是五把扇子,那盒子便精巧,一层一把扇子,共五层,第一层最上头便是一把桐花凤扇,再往底下便是折扇,团扇之类,样式不一,俱都穷工极巧,镂月裁云一般。 就是在现代,许纤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一时之间爱不释手,拿了上头那把桐花凤扇看了又看,“真好看。” “蜀扇确实是奇产,”林玉京不咸不淡道,“只是苏杭制的扇子也别具一格,夫人若是喜欢,我改天替你寻来。” “没事,这东西要多了也没用,太多了我也用不过来,” 她想了想,又改了主意,“要么寻把普通的扇子我用就行了,这几把收起来,再有个磕磕碰碰就不好了。” 这么好看,流传到后世肯定都是文物了,她再怎么也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用文物扇风,心理压力太大了,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下就行了。 林玉京没应声,半晌后才不咸不淡道,“自然得挑好的,坏了便坏了,东西就是教人用的,干看着有什么意思?” 另外的那几个箱笼依次打开,果然都是蜀锦之物,比起那扇子,金贵有过之而无不及,另外还有一箱子成衣。 天色有些昏暗,林玉京点了灯,又叫人把外头的灯也点起来,好让许纤看得更仔细些。 许纤随意翻了翻,锦绣好看,衣服也合她的意,只是她踢了半天毽子,出了一身薄汗,正犹豫间,林玉京偏过头,喊人进了来,“扶夫人下去沐浴,”他又转头对许纤道,“你先去沐浴,我喝了药便回房。” 林玉京对许纤一直都是如此,总是在她纠结什么的时候,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心思。 只是这一回,许纤敏锐地感受到林玉京的情绪不大对。 她向来粗心大意,但是直觉很准,对旁人情绪的体察也极其敏锐,也因此,之前林玉京佯装生气,她总是不以为意,因为许纤知道他其实没动怒。 但这一次,分明他是含着笑意的,声音也温柔,许纤听着却老是心底发紧,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屋里点的灯只一盏,光线昏暗,昏黄的灯光照着他其实是很好看的,许纤却觉得林玉京身上披了一层昏沉沉的东西似的,仿若陷入了什么地方。 林玉京仍旧注视着她的背影,与常人比起来较浅的曈仁映入了火光,他原本就长得俊秀,如玉一般,此时此刻更是好看到不似活人,流露出一种非人的精致。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意识到这个的时候,许纤的心跳了一跳,有种被什么野兽盯上的恐慌感。 她缩了缩肩膀,忽然有些怕跟林玉京触到视线,连忙转过头,再不看他,逃也似地走了。 木头低着头,站在林玉京身边,他跟着林玉京也有段时间了,几乎没见过林玉京表露出过任何情绪,从来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假面,只有一次,是在水阁,有个不知道林玉京习惯的姑娘凑到他身边要喂他喝酒。 唯独那一次,林玉京露出了一瞬彻骨的冷意,但也只撕裂了那一瞬的假面,转眼看去又是原先那副样子了,让人疑心是个错觉。 而这段时间,木头已经看到林玉京不知多少次真实情绪的表露了,对高海,对林父,对许娇容,而这一切的中心都是许纤。局外人看的清楚明了,只有自自许纤来后,他才活了一样。 仿佛他的情绪与心只为她而动似的。 林玉京一直看着许纤,直到她的身影转过弯,再看不到,却仍旧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轻声问道,“你说,她是怎么知道白府那户人家是自川蜀而来的呢?” 他的声音与往常别无二致,甚至比平日温柔得多,但教人听了却直直冷到骨髓。 至少木头就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林玉京也没想从木头那里得到回答,他只是垂下眼帘,想到她分明连他的母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在乎这种事情,不在意不在乎便不会往心里去。但是她却在他没提到的时候,就知道白府那人来自川蜀。 林玉京指尖深深掐入手心,他却浑然不觉一般。 第15章 许纤正在擦头发,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她还在想刚刚林玉京的神情,纳闷他又闹什么脾气,发什么疯,甚至都没注意到林玉京走到了自己身后。 林玉京接过许纤手上的巾子,见她下意识抖了一下,抿了抿唇,心下千回百转,面上仍不动声色,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许纤被吓了一跳,怀里像是揣了只兔子,她呼吸都重了几分,胸脯起伏,“我自己擦就行。” 林玉京也不违抗她,只把巾子又递了回去,“别生气,”他听出许纤语气里几分生硬,在她身前半跪下来,低声细语哄,“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见她这个惊慌的模样,眼中水色波动,着实可怜可爱,教人心软。 看见林玉京做小伏低的样子,许纤也不好不搭理他,便小声道,“我也有错,刚刚还在想你来着,一时没听到。” 谁知就这一句话,仿佛烈火浇油,林玉京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灼灼,犹如一场夏火,转眼艳烧到人心里去,“此话当真?夫人真的在想我?夫人在想我什么?” 许纤被他眼中的情绪烫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避开他的视线,有些不知所措道,“我见你今日回来,好像有点不高兴。” 然后想他在发什么疯。 他便笑,仿若夏花绽开,带着掩不住的高兴跟一点儿小得意,“只分开那么一会儿,夫人便想我了么?” 全然忘了自己今天出去一趟,看见许纤没心没肺地跟侍女玩耍时的嫉妒与酸意。 原本想问她的事,也压进了心里。 他起身,替许纤一下下擦头发。 一边擦一边好似漫不经意地问,“没人来伺候你吗?” 只许纤知道,但凡她说句是,底下人又得被林玉京折腾一遍,连忙道,“是我不习惯人伺候。” 在古代洗个澡折腾得很,在许娇容那边洗澡是除了烧水提水之外都得自己亲力亲为,在林玉京这里则是另外一个极端——侍女姐姐太贴心了,洗澡水早就调好了温度,不仅替她脱衣服还要替她洗,吓得许纤说了好几次她自己来就行。 侍女姐姐不但贴心还特别温柔,许纤去东北澡堂子搓澡都没这么害羞过。 “是我疏忽,”林玉京就又含笑看着她,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隔着轻薄的衣裳,直直烫得许纤觉得自己都化了,“你不喜生人近身,本该我去服侍的。” 许纤火速拒绝,非常坚决道,“不用!还是免了!” 林玉京只将许纤擦头发的巾子搭到椅背上,面上倒是没显出任何不快,“到时候我只站在屏风外,给递一下东西,省得你忘这忘那的。” “那还是让旁人来吧。”许纤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试图把林玉京的手给甩下去,只是徒劳无功,那只手就好像长在她身上一样,原本跟个人精似的林玉京也跟瞎子一样,只当没看出许纤的意图。 他没接这话,没跟许纤继续就这个话题较真,只是另外一只手也搭上了许纤另外一边的肩膀,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问:“替你揉揉肩?” 问是这么问,还没等到许纤回复,林玉京就已经开始揉起来了。 许纤原本想义正言辞地拒绝的,奈何林玉京还真有点东西,她在现代身体不大好,肩膀跟腰老疼,有时候实在疼得受不了,就去找老中医给按一按,林玉京的按摩水平比起以前她经常找的那个老中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现在这个身体哪哪儿都不疼,但前两天成婚折腾来折腾去,肌肉也有些紧张,被按按确实舒服。 也不知他打哪儿学来的。 正想着,林玉京好像看出了她的疑问,轻声道,“今日去医馆刚学的,按得好不好?” 按得确实好,不如说是太舒服了,许纤被按着按着,就软着趴到梳妆台上去了,闻言“嗯”了一声,只是不知为何变了调,尾音上扬,把许纤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林玉京则是顿了顿,手稍重了重,再开口时,嗓音就带了一层轻薄的哑意,“是轻一些好,还是重一些好?” 许纤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调,“重一点吧。” 话音刚落,便只觉林玉京按了几下,手一路向下,掐住了她的腰,许纤怕痒,被激到猛地坐起,这下倒是正中了林玉京下怀,整个人撞入了他怀中。 第18章 林玉京半抱着许纤,轻笑,“我也觉得重一些方才好。”一边说着,指尖仿若抚琴一般,轻柔按过她的肩背。 许纤下意识颤了一下。 林玉京还问她,“是冷么?” 林玉京进屋时已经沐浴过了,衣裳略松散,刚才的动作间露出了大半胸膛,身上还残留着清淡略苦的药味,面上不动声色,如玉观音般端肃。 做的事情却全然不同,细致且耐心,带着温度。 许纤没心思说任何话。 林玉京垂下眼睫,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想起来以前行商时看过的景色,林玉京走过不少地方,从沙漠至湖泊,从连绵的雪峰至低谷,从青山至江海,从丘陵至深林,只是那些都不如他杭州府邸之中的景色。 许纤只觉得身后的温度滚烫得很。 好似怀抱一张琴,抚琴的人面上不动声色,拨弄琴弦的手却更急。 烛火摇曳,林玉京眼中一片灼烧的艳色,连带着烧得自己好似要焚身,却仍不在意,只眼也不眨地盯着许纤。 直到许纤趴到面前的梳妆台上。 仿佛琴弦吸饱了水汽,弹起来音便低一些沉一些,林玉京再开口时,喑哑更甚方才。 “夫人可满意?” 许纤没空回他。 背后烫人的温度又将她的心神分去,哪还有余力去听林玉京的话。 他低下头亲了亲许纤的额头,耐心地等待她回过神来。 她一心跟随着他而动,再抬头时,林玉京给予了她一个吻,温柔而细密。 耳鬓厮磨一阵过后,又继续替她按肩。 许纤中间有些下意识地推了推他的手,根本没用力气,只稍一推,林玉京便停了下来。 仿佛猎人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己回到布下的陷阱处。 于是接下来许纤几乎是丢盔卸甲。 她知道但凡自己流露出半分推拒,林玉京就会刻意停下来。 停下来倒也没什么,只是林玉京按摩是真的有一套,停下来许纤老觉得她自己在那边半上不下的,难受得很,刚刚按过的肩又开始酸痛了,于是接下来,许纤也不敢推他了。 她心知林玉京就是故意的,她不推了之后,半道他还是会故意停下来,就非得要她主动开口。 他才肯动一动手,继续替她按。 许纤恼怒之外更多的是羞,却又不得不遂了林玉京的,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林玉京给她按完最后一下,然后半抬了头去瞧许纤。 他面上一抹红痕,是许纤情不自禁时不慎用指甲划到的,恰好就在眼下至鼻梁,细细的一道,在白皙的脸上瞧着就格外显眼。 抬头时,就更显得欲色浓重。 许纤模模糊糊喊了一声林玉京的名字,一个玉字在她口中像是含了许久,不甚清楚,却听得林玉京心中欢喜。 再想到那白府与川蜀时,已经认定是外头的人瞧她生得好看,勾引她的,更恨了那所谓的远方堂哥几分,心中恼怒,动作却又刻意温柔讨好了几分。 他那药只喝了一天,尚还得三天,不真刀真枪地来,林玉京倒是也有的是法子与许纤一同欲海沉沦,虽未曾亲身体验过,他也见多了那些欢情男女的手段,只他被那颗嫉妒之心折磨到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心只想先勾住许纤的身。 只在她身上施展百般手段,让她先尝尝滋味方才能食髓知味,管它什么白府黑府,堂哥表哥的,林玉京恨恨地想,只要他勾住她,看她还能想得起来哪个哥哥。 就是她心里再想着谁,但到底她这个人却是在他怀中的,这是一开始他的想法,他并不关心许纤的心里装着谁,所以他毫无顾忌地抢亲,因为他不在乎许纤喜欢谁。 他只要她在自己怀中。 林玉京想到这一点,拥着许纤拥得越发紧了,只是虽然已经怀抱着她了,心里却仍旧是空空的,像是被什么烧出一个大洞。 林玉京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不仅想怀抱她这个人。 他还想要她的心。 * 经历过一次与林玉京共感之后,白涉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这一次却与上次全然不同,底下没什么滋味,指尖倒上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软触感。 之后便是怀中胸前的柔软,他大约能想象到许纤的姿态。 他在冰石上仰面躺下,那面水镜便在面前展开,入目的便是许纤,她眼神没有一个落点,只余下单纯的欲望充盈过头的空茫。 白涉却觉得,她在看着自己。 她在看自己。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颗火星,落到他心中那片枯草连天的地方,顷刻间便烈火燎原。 于是白涉清楚地认识到,这场大火不再是林玉京的感受,而是他自己的欲.望。 而林玉京会因此更加无法被杀死。 因为欲.望生生不息。 他蛇一般的瞳孔落在许纤身上,洞窟内安安静静的,冰冷得很,谁也不知道,一场大火正在无声地燃烧,并且没有熄灭的意味。 白涉对林玉京的杀意也越发浓重了。 第16章 林玉京是个赝品,白涉想,他不过是一个赝品。 纵然与自己长相相似,但到底不同,他有着太多低劣的欲望。 所以,白涉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凭什么? 凭什么让许纤对他如此沉迷? 他死死盯着林玉京放在许纤身上的手,恨不得取而代之。 青蛇感受到外头狂乱的妖气,心道不好,他自湖底而出,顺水而上,不到半刻钟就到了洞窟之中。 他刚到,白涉便将许纤的身影掩去了,是一点也不让他窥探到,只是青蛇瞄了一眼大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克制些!收起妖气,收敛杀意!” 终究是妒火难熄。 * 云收雨歇。 林玉京并不管自己,只一下下啄吻着许纤。 许纤又怕他胡来,借口要到床上躺躺。 她刚刚才知道,过头的欢愉也会让人感觉空虚跟累,短时间内许纤可不想再来一遍。 林玉京道,“正好,我们也就寝吧。” 许纤一下子精神了,“现在未免有点早。” 她说着,连忙要站起来,只是没料到腿软,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林玉京稳稳接住她,就势将许纤抱起来,“躺床上说几句私密话也是好的。” 在许纤的强烈要求下,两人一人一床被子。 林玉京少见地没有痴缠,答应得爽快,倒是让已经做好讨价还价准备的许纤有点儿出乎意料。 毕竟自打见第一面开始,林玉京就从未掩饰过他的欲望,赤.裸裸地表现出对于她在那方面的兴趣。光看他的字就知道了,与光风霁月的外表完全相反,林玉京是欲望的奴隶,标准的肉食动物。 许纤还以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亲近自己的机会,已经做好被他缠着半推半就的准备了。 但是既然林玉京不缠着她,她也乐得轻松,反正许纤今天已经超量了,传说中那种欲望满足过头的倦怠她可算是体会到了。 于是两个人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 林玉京当真就跟她聊一些非常家常的话,家常到有些琐碎。 “府中的厨子可还好?府里的下人可听你的话?有什么觉得不好的东西?” 许纤一一答了,她本来要求就不高,林玉京这府邸里的人员配置已经是超规格了,对许纤来说就是什么都挺好的。 回完话,两人之间有一瞬的安静。 许纤躺在床的里侧,靠着墙壁,这是她的习惯,靠着墙就觉得有些安全感,但是就在这安静的空挡,她忽然就想起来许娇容叮嘱过的话。 出嫁之前,许娇容跟她睡过一晚,她跟许纤说,身为人妇之后就不能任性了,要贤良淑德,尤其不能再睡床的里侧了,不然起床下去的时候会打扰到丈夫。 许娇容说这是规矩。 加上今晚,许纤与林玉京算是在一张床上睡了两晚了,但她把这一回事给忘干净了,全是她睡在床的里头。 林玉京倒是也没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默认里侧就是许纤的位置,今天也把她放到了里头。 许纤不知道他是不在乎还是忘了,但这事儿她想起来,就憋不住,开口试探林玉京,“要不你睡里头?姐姐说得让相公睡里头,我现在才想起来。” 开口轻轻柔柔,还真有点贤良妻的味道,把许纤自己给膈应了一下。 林玉京哼了一声,他原本是平躺着,闻言侧过身,对着许纤,“别在我面前故意作出这个样子来试探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定对这什么破规矩嗤之以鼻呢。” 他一早就看透了她。 许纤装傻,“相公说什么呢,奴家一片真心为相公,只想……” 林玉京径直打断她,“我知道你不信我。” “但咱俩既然成了夫妻,就别理那些所谓的祖宗规矩,我娶的是妻子,又不是一个奴隶。你之于我,便犹如日之于月,只要我们高兴,就别理旁人说的什么话。” 第19章 “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说些好听话来哄我,” 许纤道,“现在浓情蜜意,跟我说这些话,往后珍珠成鱼目,这些话又成了我的罪状。反正我嫁了你,判官是你,往后我怎样,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那你现在就甘心给我做那些事情?伺候我,对我做小伏低,睡床睡里头还是外头都得我点头?” 这倒是真不甘心,许纤无言以对,她愤愤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自己的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林玉京就凑过去冲着她笑,“这不就是了。” “你为何在高海与我之间选了我,不就是因为这个?” 月光倾覆下来,经过床上纱帐滤过一遍,似乎更加柔腻,落到他眼中,好似一弯银湖。 “我们今日应该是得拜堂的,吉时我也找人算好了,只是被……耽误了。” 他笑了一笑,怀着些许暧昧,许纤立刻想到是被什么给耽误了,她瞪了林玉京一眼,见他一直笑,恼羞成怒地打了他一下,“还不是都怪你!” 又不是她要乱来的。 “怪我,怪我,只是我们毕竟是长久夫妻,拜堂说拜便拜了,倒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不得看你父亲的时间吗?” 林玉京冷笑一声,“请他来都不够晦气的,我早已跟他没什么干系,只嫁娶之事你家里看重父母出面,不然……” 似乎又想起之前许纤质问她是不是外室的事,林玉京略一思索,“只过几天带你去族中拜见一下长辈便是了。” “只是族中那些人你也只做个面上礼就行,不必委屈自己,有哪个跟你摆架子耍威风的,记得跟我讲。” 许纤小声道,“毕竟是长辈。” 林玉京这回是连冷笑都不笑了,“一窝烂到一起的东西,算得上什么长辈,我面上还敬几分已经是我大度了。” “那个府里,就没有个干净,有一个算一个,那肚肠都比外头河里的黑泥还烂。官场之上的人更是如此,只管把他们往坏处想,你能想到的最坏说不定还抬举了他,一个个淫棍东西。” 许纤听见这话,心道这方面你不也是? 见许纤睁大眼睛,林玉京就住了话头,“跟你说多了,脏了你的耳朵。” 他顿了顿,便跟许纤说起明日回门的事情。 “到时多备上些礼,”林玉京问,“到时我们还住一晚么?” 许纤纠正,“什么我们,是我还住一晚么,我姐姐那个地方那么小,床也小,要住也是我自己一人住一晚。” “新婚夫妇,哪里有分开睡的道理,自然是我们。” 林玉京睁着眼说瞎话,“我看你闺房也宽快,再睡一个我也不多,再说了,我也想在你做姑娘时的床上躺一躺。” 他不大正经地笑,“说不得到时候还能扮一出采花贼与闺阁女儿的戏呢?” 许纤是愣了愣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反应过来之后,面上一热,“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污七糟八的东西。” 还挺会玩花样!都搞上剧情跟角色了!她一个现代人都没这么花样百出的。 只是到底食髓知味,林玉京既然提起来,她也不由得想了想,不禁也有点意动神摇。 都是被他给带累坏的! 许纤转过去对着墙,背对着林玉京,又羞又气道,“反正我不住,你自己去住吧!” 她姐姐的公婆来了还得住呢,哪有其余空房子住下。 林玉京拉着她的腰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气息灼热,在她耳边倾吐,“说起来,许二小姐现在也确实还是个姑娘。” 尾音上翘,又勾起来了许纤心里那点本来就有点摇摇欲坠的意动。 一时之间只任他动作。 从外头看,只见得一只如玉的手刚一伸出,便被一只比她更大的手握住了手腕拖了回去。 许纤之前意动,真到了这时候心里反而有点敲鼓,她半推半拒的,抗拒得并不坚决,小声道,“我还没准备好。” 林玉京哑声道,“我再宽限你两日。”正好他那药也得再喝两日才行,倒不如在她面前显一显自己的大度,再问她讨要更多。 在这方面,他作为商人攫取更多利益的本性也暴露无遗。 许纤心下一松,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下一刻,背后那人便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嘶哑,“只是到底要赏我一点好处才行。” 烛火已经熄灭,许纤看不见身后林玉京的神情。 之前那几次都是半遮半掩,虽林玉京毫不掩饰渴求,到底两人衣衫整齐些。 但如今,床榻之下,衣裳层叠,青衫压红裙。 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身处何处,仿佛被一团火包裹,什么也不清楚了。 只在神智半清醒间意识到了一点。 ——他亲自去取那好处了。 第17章 青蛇没能拦住白涉,只得退出洞窟,守在洞口,只觉他妖气狂乱,过了半晌,将停片刻,又乱了。 这一次乱的与方才不同,方才是妒火占了上风,这一次反而是欲.火,妖气的每一次波动都带着颤抖似的。 只不论什么火,俱都灼烧着白涉的心。 这几日仿若走火入魔一般。 好不容易才停歇,青蛇叹了口气,“你先暂且把这事放下,清修几日,修一修心。” “我看还是先想法子,寻个什么法器,隔绝掉林玉京与你的共感。” 洞窟内好久都没声响,过了一会儿,重整衣裳的白涉便走了出来,蛇尾与妖纹都收了起来,瞧不出半分刚才躁动的模样。尚未束起头发,只懒散披下,海藻般的发垂至腰间,但却并不让人觉得不修边幅,反而温文尔雅得很,月光下,只让人叹一声好一个如玉公子。 “不必,”白涉慢慢道,风吹起他的衣摆,瞳孔亮了一瞬,随即便熄灭,好似错觉。 “他死去便好了。” 青蛇默了默,“说的也是,凡人不过百年之数,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是啊,如此短暂,”白涉的声音轻柔叹惋,“能活到百年的又有几人呢?” “可你不能杀他。” 白涉便不作声,只背对着青蛇看向外面的水面。 青蛇情急之下,也不知怎地忽然道,“许纤喜欢他。” 话音还未落下,便觉妖风骤起,将起便狂暴得很,卷起湖面波涛,天上乌云遮月。 白涉转过头,脸上妖纹攀附而上,那双蛇一样的瞳孔在暗处亮起,显得幽暗阴森,只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他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你手中。” 青蛇道,“不然的话,你猜猜她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如何?” 他顿了顿,替白涉说破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她会恨你。” “你心已经乱了,且清修几日罢,再不要看她了。” 青蛇提醒道,“你距离成仙只一步之遥,别在这里出了岔子。” 白涉闭了闭眼,将波动激荡的妖力压回去。 再睁开眼,已经是一副人类的模样,瞳孔偏浅,月光落进去,像是盈满了水色,青蛇瞧着,有些疑心那水色是泪,但他们是妖,是蛇化成的妖,妖又怎么会落泪呢? 大概过了许久,才听得他“嗯”了一声。 青蛇放下心来,刚才白涉真的有几分走火入魔的样子,他真的怕白涉神智回不来。 * 许纤其实对回门没什么执念,只不要回许父许母那个门就行,该备什么礼她也不知道,几时回也不知道,全是林玉京一手操办的,大小事俱都一一过问,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检查。 许纤见他如此,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回去一趟其实也行,你跟着回去反倒不好说话。” 回门好像也没有相公必须跟着的规矩,林玉京跟着一起回去,吃饭喝酒应酬之类是必定会有的,又弄得乱糟糟的吵人。 “这像什么样子,”林玉京冷笑道,“放你一个人出去,教一些什么白郎君黑公子看见了,再以为你没有相公,横竖你不认字,也不认我这白纸黑字写的婚书,再跟人跑了怎么办?” 许纤莫名其妙,不理解他忽然吃的哪门子飞醋,自己又不是什么天仙,出去一趟就被看上了? 她好心好意,结果还被酸了这一句。 去就去,反正到时候被灌酒的人不是她。 到了许娇容那边,许纤才知道姐姐的公婆已经到了,现下就住在她原先住的西厢房,用的也是她原先用的那些东西,也就是林玉京送过去的那些新的。 她自己没什么反应,林玉京就先皱起了眉头。 许纤见他面色不好,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林玉京就又舒了眉,挂上一副恭敬有礼的神情,只站在许纤身后听着。 等许娇容让他们正堂坐下,又去叫李公甫整治茶水,林玉京凑到许纤耳边说悄悄话,“早知道,我该给你姐姐姐夫换个宅子,也省得占用你的闺房。” 第20章 “我跟姐姐提过,你送的那些聘礼买十栋宅子也尽够了,只是姐姐姐夫都不想花这个钱,” 许纤也学了他,用气声回,“姐夫说你不靠谱,到时候万一休了我,那些财物就留给我傍身。” 林玉京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又换成了原先经常露出来的阴沉模样,也不压低声音了,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什么!” “你这辈子都休想与我和离。” 又用扇子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道,“等你姐姐生产过后,总得换个宅子吧?你快点让他们把那些财物花干净,该换宅子就换,该雇人就雇,别留着碍眼。” 说的好像那十几箱笼的东西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许纤哪知道他还在纠结这个,无语道,“也就随便说一说而已,我姐姐姐夫又不是傻子,有钱还不花啊?” “聘礼都给他们留下了,没强行让我带走就是收下了,万一我要是被你休了,姐姐肯定也会接济我,现在不花又不代表他们之后不花。” 许纤道,“你这人,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亏你还是经商的呢。” 林玉京就冷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老头就迎了出来,正是许娇容的公公,“哎呀,有失远迎,刚才小儿才报林知府家公子来了,茶水都上迟了。” 李公甫就跟在后头,捧着茶跟点心。 林玉京转头就换了一副神色,弯腰回礼,再起身时唇角含笑,“是我来时未通报一声,原只是陪着娘子回门而已,也不必太过拘泥于礼仪。” 老头连声道,“待客不周,待客不周。” 说着,便要请林玉京上座。 许娇容则是给许纤使了个眼色,趁着那边在寒暄,悄悄拉她出去,“男人们谈事,你跟我出……”去。 那个去字还没吐出口,林玉京已经转过头,拉住了许纤的裙角,他坐着,许纤站着,刚好顺手。 他扯着那角不松手,面上仍挂着笑,可任谁也能看出他不高兴,那双眼里只有冷意,“我娘子昨夜没睡好,姐姐就别拉她出去玩了,这儿也没个歇脚的地方,我们坐坐就走。” 许纤心道哪里是叫她出去玩呢,许娇容公公婆婆都在,她们姐妹也没个说话的地儿,许娇容是叫她出去一边说说话一边帮着在厨房做些杂活,毕竟这里不比林玉京那边,虽有个老嬷嬷做粗活,但活计多,许纤没出嫁的时候也得帮着干活的。 这次回门肯定是得整治桌像样的酒席的,林玉京又带那么多侍从,厨房不知道得忙成什么样,刚才许纤就看到许娇容的婆婆着人开始收拾酒菜了,想必现在也正忙着,这也是许纤不想让林玉京来的原因。 虽然是古代,但人情世故还是一样的,许纤自己回门,随便做点就行,他跟着来又得忙乱一阵。 只是林玉京不放手,许纤也只得挨着他坐下,林玉京又对许娇容道,“姐姐也别在后边忙了,我叫人带了酒菜,厨子也带来了,那些杂事只教他们做就是。” 不过一点小事曲折,听话音,他显然对这里头的底细一清二楚,并且也都想到了,提前做好了准备。 林玉京便招手叫木头过来,嘱咐一番,便让他领着人往厨下去了。 许纤有些吃惊,她看林玉京惯常一副懒散样子,还以为他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小事。 ——毕竟去干活劳累的也不是他,那些男人就当没看见,只顾着吃喝玩笑,好像不知道家里并没有仆从,好像女人们下去是真的出去玩。 就连许娇容夸过许多次的李公甫也对此熟视无睹,只跟着自己爹在堂屋陪坐,也没说许娇容有孕在身,不能劳累之类的话。 等木头领着那群人接管了厨房,许娇容再叫许纤出去时,林玉京就不再拦了,只是意兴阑珊地与许娇容公公说笑时还是朝许纤投去了一眼。 他也知道许纤不耐烦听这些话,只是多少还是幽怨。 许纤就当没看到,跟着许娇容去了她房间说话。 “这一次回来,我算是放心了,”许娇容关上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林玉京刚才的话无礼,只高兴道,“他护着你呢!不让你操劳。” 再开口时,就带了些忧虑了,“说来也是,你第一次回门,我就要带你去做活,实在不像话。” “也就一些轻巧活儿,姐姐那么疼我,难不成还让我看着你做活么?姐姐还有身孕呢,我再不懂事也不能干出这样的事。” 许纤知道许娇容的为难处,她公婆来一起住了,她做任何事前就得多考虑一些,先就着两位老人家的意思来。 许娇容从没跟许纤提起过自己公婆如何,只是许纤从这件事也看出一点端倪。 许娇容拍了拍许纤的手,“旁的倒是其次,难得的是用心。” “对你用心,自然就细心了,跟旁人说话的时候,他一准儿心思都在你身上,不然不会注意到我拉你出去,也不会想到你出去做什么。” 许纤不好说什么,只提了一点,“姐姐不若跟姐夫说说,再置办个大些的宅子,这么些人住在这里,也不大方便,起什么矛盾也不好。” 许娇容应该是在公婆那边受了委屈的。 许娇容就笑,“之后吧,妹夫来了这一趟,之后应该也没什么矛盾了。” 许纤没听懂这一句,回去的路上,她还是没想明白,只好去问林玉京。 林玉京懒洋洋道,“我虽然经商,但到底人脉家世还在这里,我去这一趟,对你越重视,他们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就像你父母一样,你都做得那样绝了,今日又巴巴地在李府门口堵你。” 出去李府的时候,许父许母又来了一趟,大约是想闹一通,只是被木头拦住了。 许纤自打来了就没见过许父许母,一向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一回她也不见他们,就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让林玉京处理去了。 只再三说了,让林玉京什么好处都别给他们。 林玉京做事没有她那么决绝,还劝许纤,“你若是烦他们,只再不见面,稍给些好处也就是了。” 现在又问起来,许纤说,“他们当初既然不想要我,还想卖了我给自己儿子讨好处,我也就当没这个父母。” “我原想着到底他们生养你一场,做这么绝,对你名声不……” “我的名声好不好都无所谓,”许纤道,“反正我不认他们,你若是认了,你就去娶他们女儿,别来沾我的边。” 说起这事,她就不大高兴,显而易见地生了闷气,倒是让林玉京好一阵懊恼,“怪我又提这事,你别生气。”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明日我带你去族里见见长辈,认个脸。” 说着,又去拽许纤的裙摆,许纤把他手拍掉,他也不恼,只又笑着凑过去,“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往后也绝不认他们做岳父岳母。” “我知道今日你不耐烦,族里也有几个跟你年纪一般大的嫂嫂,到时去找她们玩可好?” 说了半天,总算是哄得许纤放下了刚才的事情。 第18章 说要带许纤是拜见长辈,实际上也没见几个,主要是林玉京没几个长辈,再排除掉他看不顺眼的,就更少了,舅舅远在四川,就没见面。 他跟林知府不怎么对付,但到底要走个过场,主要是林玉京也怕许纤又胡思乱想,改天再闹说没见过他父亲,是不是把她当外室养的,林玉京的心又得碎一遍。 为了他自己那颗心着想,林玉京决定还是得跟许纤去见一面自己那个父亲,于是在林玉京带了许纤从几个长辈那里拿了见面礼,才不情不愿地去了林知府那边,在林知府面前硬邦邦撂下三个字,“我娘子。” 对着坐在林知府旁边那个女子视若无睹,也不问好,只当没看见,之后连坐也未坐,见面礼也没收,径直带着许纤走了。 “二嫂的院子就离这儿不远,你若是走累了,我们就进去坐坐。” 身为一个社恐,许纤跟着林玉京拜见了几个长辈感觉自己的社交能量已经耗尽了,但林府确实大,她感觉自己快走了十里地,脚确实酸痛。 许纤犹豫间,林玉京道,“她不怎么爱说话,你去了,只管坐着跟她喝茶吃点心就是。” 又补了句,“二嫂脾气最好不过,我几个弟弟妹妹都爱跟她在一块儿,妹妹们也爱跟着她一起住,不然我也不会放你跟她独处。我见你往日也没个说话的人,如今来拜会一下二嫂,也好之后让二嫂带着你交际,结识一下城中各位夫人,跟着她们玩玩。” 放许纤孤零零一个在府里,他想起来就不落忍,林玉京也不需要许纤替自己交际,只求让她能跟着好好玩,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于是两人就进去坐了坐,林玉京身为外男,不好进内院,原本只打算外面堂屋稍坐一坐,等着许纤歇好就走。 只刚进了门,就得知自己二哥也在。 第21章 “这倒是个稀奇事,”林玉京笑道,“二哥三年五载不在家一次,今日怎么得闲呢?” 只是那笑意不怎么真心实意,带着非常明显的敷衍与不耐烦。 林玉京那个二哥,许纤也稍微知道一点,当初许娇容给她讲林玉京那些荒唐事的时候,顺带着给讲了林家一家子的八卦。 总之就是除了林家那个大公子,从大到小都是色中饿鬼,林知府还稍微收敛点,毕竟年纪大了,又实实在在身在官场之中。 林玉京二哥名叫林子京,据说宠妾灭妻,在林府外头养了好几个粉头,生养了孩子就全带回去养,身上倒是有个买来的闲职,也算是有个官身。 只这些事情,女人谈起来觉得此人不堪托付,对男人自己来说倒不算什么很坏的事,甚至可以夸一句风流。 毕竟他们做过的比这更坏的事情都有的是。 许娇容只重点给许纤讲了林家男人在男女关系这一方面的混乱,毕竟这些事情一向传得飞快,其他的她并不清楚,许纤也就不知道。 林玉京知道得多些,但他不愿意讲给许纤听。 他二嫂人还不错,所以才想带着许纤来见见,只是他二哥在家,林玉京就不大想让许纤多待了。 只是守门的小厮已经通报去了,也就只好让侍女跟紧许纤去内院,自己带着木头往堂屋去。 “三弟,你可算来了!” 远远地就传来一声大笑。 走在游廊上的许纤被吓了一跳,侍女引着她正往内院去,只是没成想右手边的游廊窜出来一个人。 一身华服,中等个子,生得粗壮,皮肤倒是细且白,只是放在他身上显得不好看。 原本两人不会撞上的,只是那人见许纤要进了内院,楞是往前快走几步,正好将许纤的路堵住两条游廊的交错处。 目光是由上而下的,在许纤裸露的手腕上停留许久,瞧着许纤的眼神浑浊露骨。 侍女俱都俯身行礼,许纤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而后就被赶到的林玉京拉到了身后。 林玉京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这双眼再乱看什么不该看的,不如剜了去得好。” 林子京呵呵笑,“三弟倒真是好享受啊。” “这是你新纳的妾?” “是我的妻。” “新婚燕尔,两下情浓,是哥哥冒犯。” 林子京凑过去,“难得见面,我倒是想请三弟跟弟妹往临江楼一聚。不知三弟意下如何?” 他小声道,“哥哥是真的有要事与三弟说。” 林玉京冷眼盯着他半晌,又松了笑,展开折扇,将身一转,将许纤挡着送进了内院,“二哥不如今日就好好说说?” 林子京说着话,口中道,“我今日听说你过来,特意来等着的。”视线却还跟着许纤的裙摆走。 人都跟着林玉京往正堂去了,还止不住地回头伸着脖子望那背影。 等身影完全没了,才意犹未尽地叹道,“也不知是哪里的绝色,被三弟捷足先登得了来。” 他抬头,见林玉京毫不掩饰的阴冷神情,就笑了,“也就这几天稀罕,因为个女人,都能跟二哥生气了,以前见了二哥还笑模笑样的呢。” 跟在后边的木头心道,二爷您不会看脸色的毛病可真是……他家爷就没给过您好脸色!以前那么明显的冷笑啊,都给狗看了! “二哥求你一件事,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林子京道,“二哥被一个疯女人碰瓷了,那女人死我马车底下去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县衙那边说得五百两银子才能将这事给平了。但你也知道,二哥手头实在……唉!” 林玉京收了扇子,眉头微蹙,好似一副非常上心的样子,轻声道,“二哥何不细说一下?” 声音轻柔,其下却是怒火滔滔。 听得木头胆战心惊,只道这林家二爷算是完了。 彻底完了。 被林玉京记恨上的人少之又少,但仍无人敢得罪他,只因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凡冒犯了他,少不得得脱层皮去。 前两年,林知府的上峰来杭州小住,那人是个好男色的,只阴差阳错见了林玉京一面就神魂颠倒。此人手眼通天,别说看上了林玉京这么一个白身的小辈,就算是他看上了林知府,林知府也得含泪把自己给洗干净了。 林知府非常隐晦地暗示过让林玉京侍奉好对方,甚至想亲自将林玉京送去。 只还没等林玉京去,当天就听闻那人得了急病去世的消息。 旁人都说林玉京运道不好,好不容易的通天梯没了,毕竟多少人想上赶着献身都无法呢,又何况这么大一个人物对他青眼有加。 只有木头清楚,那人得的急病为何如此之急。 也只有木头清楚,其实林玉京没怎么在意那个上峰,甚至得知自己被看上的事情,仍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半分情绪没显露,也就笑了一声,“这么大年纪了。” 在那人急病去世的消息传来之后,木头才知道那句话的言下之意。 这么大年纪了,也该去死了。 猜出这事底细的不多,木头是一个,或许还得再加上一个林知府。 毕竟只有林知府跟木头知道那人死的时间蹊跷。 而且,打那以后,林知府在林玉京面前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重了,分明是爹,在自己儿子面前跟个孙子一样。 林玉京低头,迈过门槛的时候将一只黑色的小精怪踹了出去,恰好踹到林子京身边。 那小东西黑煤球似的,一对红色的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咕噜噜滚到林子京腿边,抱着他腿,张开嘴就是一口。 林子京走着走着腿就一瘸,险些扑到地上去。 林玉京扶了他一把,声音轻柔,“二哥走路小心着些。”一边说着,又俯身将林子京袍子整了一整,再起身时,手又在他肩上停留片刻。 那黑色的小东西抱住了林子京的头,缕缕黑丝般的气息从林子京手上依附到黑煤球身上。 仔细一看,林子京手上有一个牙印。 林玉京瞧着这一幕,半垂了眼,温和地笑开来,“二哥不若再仔细说说那疯女人的事情?” “这也是头一回,你也知道,哥哥胆子小,平日里就被女人给弄迷了眼,本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睡个妇人而已,谁知道那妇人被弄上了手之后就发了疯。” 这话说得半遮半掩,非常有技巧,用妇人一词,便知是有人家的了。 总结一句话就是逼良为娼。 “那妇人容貌身段差弟妹太远了,被她沾上真是晦气。” 林玉京用折扇敲了敲掌心,“五百两也是一笔大数目,二哥须得等我两天再说。” 林子京一听这话,知道有门了,立刻喜笑颜开,“事成之后二哥请你去水阁玩!” 说完,他又嘿嘿一笑,“三弟是不是怕生,之前我跟你去了一趟水阁,看着你装模作样地不让姑娘近身,下回去二哥保准不看你!” 说完这番话,林子京就放了心似的,出门走了。 林玉京冷眼瞧着他的背影,随手扔给木头一个东西,木头张开手看,正是一个精巧的护身符。 林玉京道,“烧了。” 木头俯身应是。 第19章 回去的路上,林玉京叮嘱许纤道,“往后还是别去二嫂那边了。”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二哥没有那么恶心来着,没想到比自己想得还要更恶心些。 许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二哥确实恶心,可惜了你二嫂,她人好温柔啊,我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你几个妹妹也在那边——你妹妹好多啊,还有个才几岁,也在那边玩。” “你爹还真是……”许纤忽然想到他爹跟那个最小的女儿的年龄差,于是话题彻底歪掉,“也挺恶心的。” 都那么大年纪了。 今天她看着跟林知府一块儿坐着的那妇人年纪也不大的样子,大约三十来岁,与现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林知府坐在一起很不相称。 林玉京对许纤的形容表示赞同,“确实恶心。” 又道,“那妇人你离她远些,往后咱们再不去那林府,就算在旁人府里不幸碰到了,也只当做不认识。” “你跟她有过节吗?” 说话间,便到家了,马车缓缓停下。 “倒也没什么过节,”林玉京说着,一撩袍子跳下车,身姿利索干脆,而后转身,对着许纤伸开手,欲要将她抱下去。 木头非常识趣地没让人去拿凳子,一溜烟跑了。 许纤哼一声,偏偏不要林玉京帮忙,“你让开,我自己跳。” 林玉京稍让开一点,让许纤看到下面的情形,“下头泥泞,脏了你的鞋就不好了,我抱你下来吧,顺道给你讲讲那妇人的事。” 他叫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向来都只叫林知府,生疏得很。 不过最后一句话成功勾引到了许纤,她张开双臂,弯腰勾住林玉京的脖颈,迫不及待问,“她怎么了?” 第22章 林玉京将她往上抱了抱,轻描淡写道,“她想杀了林知府。” 许纤:! 这么大一个消息好突然,一点铺垫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林玉京抱着她往屋里走,“她看向林知府的眼神就清楚写着呢,也就你这么个小痴呆看不出来。” “她手上怕是有几条人命了,身上戾气重得很,虽然咱们与她没什么过节,但你也别去招惹她。” 许纤一脸狐疑,“她杀过人也能看出来?” 戾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靠谱吗? “谁跟你说是看出来的,”林玉京笑道,“查出来的。” 其实不用查也一目了然,林玉京想,精怪是不会骗人的,尤其是杀气催生的那种精怪。 都说妖由人兴,一个人有什么欲望,犯下过什么罪,只看他身边招惹的妖精怪物就行了。 那些精怪隐匿了身形,普通人便看不到,只那些入了修行之路的方士道人能看到驱逐。 林玉京并没修炼过,但他自一出生起,便能看到这些东西,且他比那些所谓的修行之人看见得还更多。 他能看见凝聚成那些小精怪的气,怨气,戾气,杀气,浓郁到一定地步,都能凝聚成精怪,也能喂养精怪。 他在自己的继母跟林知府身上都看到了那种东西,继母身上的戾气更胜一筹,或许过不几日,依附着她的那只精怪便能挣脱宅门的束缚,进入林知府的卧房了。 他将许纤一直抱到两人卧房的床上,替她解了香囊,又从怀中取出来两样东西,递到许纤面前。 ——是一个玉佛,并一个红色的祈福的护身符。 “旁的首饰不爱带就算了,这两样东西你记得要一直带着。” 许纤看见就皱眉。 林玉京不明所以。 许纤道,“你不是说不信神佛么?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又去求这些东西,人家能保佑咱们吗?” 林玉京轻叹,“到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他一向是不需这些东西的,也没用过,只是替许纤求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由担心心不诚则不灵,趁许纤睡着,天不亮便去,在寺庙长跪了三个时辰,诵经之后又进了香火,只求跪过的神佛能原谅自己以前的那些妄言,既往不咎,替他护住妻子。 “有用的总是不多,往后再去其他寺庙求一求,听说金山寺的灵验许多。” 林子京身上戴着的那个好像就是从金山寺求来的。 “金山寺。” 许纤心想,有点耳熟,在现代她都没去过杭州旅游呢,搁古代连金山寺都要去了。 “爷,”木头在外头敲了敲门,“药好了。” “放进来吧。” 许纤看着桌上那碗漆黑的药,难得对林玉京有些了同情,她坐得离着这么远都觉得苦。 不过,她接过林玉京递给自己的一杯茶,喝了一口,不免好奇,“这是什么药啊?” 林玉京站在她面前,正在将那玉佛穿了红绳,挂在她脖颈上,闻言随口道,“避孕药。” 许纤一口茶喷了出去。 她震惊地抬头,“你说什么!?” 林玉京拧着眉,一手拎着挂玉佛的那红绳,一手撩起自己被许纤弄湿的长袍,“大惊小怪什么。” 许纤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的是,避孕药?!” 林玉京别过头去,像是不大好意思,他轻轻“嗯”了一声,耳尖就红了。 “你你……”许纤心情复杂,磕巴半天,憋出一句,“你别是被人骗了吧。” 现代都没有研发几个男人的避孕药,全研究女人如何避孕了,古代怎么可能有啊? 林玉京怎么也没想到她吭哧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 反正袍子已经湿了,他也不再理,随手松开,两只手给许纤戴上了那只玉佛。 那玉一看就是好玉,许纤一个不识货的都能看出来,她伸手摸了一下,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林玉京身上。 避孕药的消息有点劲爆。 被人给骗了吃坏了身体可就麻烦了。 而且林玉京要是真吃坏了哪里,感觉这责任她得负三分之一,毕竟是她提出来的不要孩子。 其实她就随口一提,谁知道林玉京进展那么快啊! “哪个江湖骗子给你开的药啊?我们找他去,你闲着没事儿信这种东西干嘛。” 许纤说着就要起身,被林玉京按了回去,她还愤愤不平呢,“别人说什么你也信,吃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呢?” 林玉京坐到她身边,“已经喝了一副了,没什么事。” “剩下的你别喝了,咱俩避孕可以用那什么……”许纤绞尽脑汁搜刮仅有的古代避孕知识,“羊肠子鱼鳔什么的。” 林玉京见她着急的样,不由好笑,“这药是真的,是之前给你治好了痴呆的方士给我开的。” 这句话出来,许纤这才想起这个世界不咋科学,毕竟她都穿越过来了,给男人吃的避孕药存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她愁的事情就换了另外一件,“这个药要是真有效可怎么办?” “这是永久的吗?” 林玉京幽幽地盯着许纤,轻声问,“你现在又想要个孩子了?” 若是放在前几天,他可能觉得许纤想要生个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只是现在,他一旦想到会有个陌生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孩子在许纤身体里存活着,再由她生出来,然后生来就能得到许纤的爱。 林玉京心底就莫名席卷起一股情绪。 凭什么,他想。 凭什么一个啃食着她血肉存活下来的小怪物,就能毫无代价,一生下来就获得她的注意力,攫取她的爱意? “你想要一个孩子吗?”他又开口问了一遍,像是有什么东西不确定似的。 第20章 许纤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莫名有一瞬本能的心悸,好像被什么潮湿黏腻的东西淹没。 只是偏头看去,林玉京的模样与往常无异,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眼看她时微垂,带出些温柔来。 许纤想,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她道,“我可不想要,我连自己都活不明白呢,我就是担心若是往后咱俩一拍两散,你再后悔想要个孩子可怎么……” “你想一拍两散?”林玉京的注意力被这个词吸引过去。 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的神情。 “就是偶尔想的,毕竟……” “我们两个成婚不过三日,你就在担心一拍两散?” 林玉京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沉了下去。 她果然并不喜欢自己,他想,她是不是恨自己? 这个念头乍一浮现,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一般。 心随意动,他抿了抿唇,低声问,“你为什么担心这个?” 许纤被他缠得有些着急,莫名其妙穿到这个朝代,心里本来就一团乱麻了,刚来就这么一波三折的,不仅得考虑自己的去处,还得担心自己的未来,考虑一堆事情,关键就是在万恶的封建社会,她又很难掌控自己的命运。 有时候考虑再多也是枉然。 这些天一堆负面情绪,本来就没个地方排解,许纤被追问得这么着急,心下一股无名火起,说话也冲了起来,反问他,“我怎么能不担心?” 她仰起头,林玉京头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怒意,这点怒意比平常她的情绪都要鲜活,就好像欢爱时,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点意荡神摇。 林玉京一直知道许纤很会掩藏自己,真实的她就像只小雀儿一样,有一点动静就立刻振翅飞走,只有在他勾着她,用尽手段挑起她的欲望时,才能接近那只警惕的雀。 他爱她露出那模样,所以惯常爱勾她,看她沉迷于爱欲的神情。 即使只有片刻,也让他心满意足。 但这是他头一次在欢爱之外见到真实的许纤。 美人含怒,在他眼里撩起一阵光艳凛然。 林玉京怔怔地看着她,眼睛只能看见她,耳朵也只能听到她。 许纤冲道,“你以为我想每天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我比谁都想躺平,我只想过我自己的日子,但是偏偏老天它不如我的意,你以为我乐意担心这种破事?” “我担心我的,你生哪门子怨气?你是个男人,在这个朝代,你对我可以想娶就娶,看上了上门求娶就是,同样的,有朝一日,你不喜欢我了,对我也是想休就休。” “可是我呢?在这里,女人只能依附男人,我父母又不在乎我,也就一个姐姐疼我,我要怎么办?甚至我的喜好都是排在后头的,这是生存的问题。” “我怎么会……” 许纤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点也不想听林玉京的声音,她径直打断他,“就算不休,你如果不喜欢我了,还可以纳妾不是吗?我能纳一个夫君吗?” 许纤道,“你娶我这件事,我承认我得到了好处,不嫁给你我也无路可走,你是最好的选择,我也喜欢你的脸跟性子,喜欢你的调调,可是我就是没法不担心,没法不去预设未来,我不信人的一时见色起意能维持一辈子。” 第23章 “在嫁给你的第一天,我就做好了迎来这一天的准备,免得抱着期待摔死。” 身为一个现代人,这算是她唯一能够坚持的事情了,虽然什么用都没有,但是要她对这个时代认输,她做不到。 许纤看着林玉京,说完了这些话,心里是难得的畅快,她破罐子破摔道,“你生气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我休掉。” 林玉京像是没反应过来,怔了半晌,重复了一句,“你……喜欢我?” 许纤有些无言以对,心道他抓重点的能力是不是不大对。 “毕竟你生得也好,”许纤强调道,“是喜欢你的身子。” 她其实也搞不清楚,反正不讨厌林玉京就是了,但想想如果换一个同样体贴的大帅哥,好像也不是不行。 谈到喜欢一个人,应该是非他不可的那种吧,许纤想,没在这上面多作纠结。 “在我只能作为你的附庸存在,只能依靠着你的喜恶生存的情况下,我永远也不知道是生存的压力迫使我喜欢上你,还是出自我本身的意志。” 许纤认真道,“喜欢跟爱情这类情感,我想,只能发生在两个平等的人之间,而现在……” 她抬手,指向林玉京放婚书的地方,“那纸婚书只是你对我单方面的禁锢而已。” “所以,不管我认不认字,不管别人承不承认那纸婚书,但是我不承认。” 话音落下,许纤就察觉到房间内有些安静,她看向林玉京,惊了一惊。 他显露出的那种神情,是许纤从未见过的,带着无法言明的绝望,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人正在杀死他一样。 “你……你还好吧?”许纤凑近他,这才发现林玉京眼中仿佛有什么火焰在摇动,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 ——是泪水。 泪珠倒映着烛火,径直落下来,碎在地上,只是他仿若未觉一般,只是看着许纤,眼也不眨。 仿佛火焰在流淌一般。 艳丽到令人心惊。 这种情况下,许纤先是有些愧疚,后边竟然觉得林玉京哭起来时格外让人心动。 美人落泪,眼波涟涟,眼尾红红,漂亮到让人心痒痒。 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看着林玉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得去给他擦眼泪,但是许纤一向不爱带手帕什么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只好用自己的袖子去给林玉京擦眼泪。 开始给他擦眼泪,才意识到他哭得有多凶,只一会儿,许纤衣袖就湿透了,贴着她的手腕,先是温热,后边越发冰冷。 林玉京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玉雕像一般,只坐在床边,任她擦拭。 许纤就只好又用自己的手去给他拭泪,只是在碰到他的肌肤之后,林玉京才仿若重新活过来一般。 他眨了眨眼,眼睫仿佛蝴蝶,在许纤手里振翅落下。 林玉京动了动唇。 许纤没听清,她站在他面前,稍稍弯腰,“你刚刚说什么?” 于是林玉京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许纤才听清了。 “杀了我吧。”他说,“杀了我吧。” “若我有一天背弃你,杀了我。” “我不,”许纤下意识拒绝,她停下给林玉京擦泪的动作,连忙道,“我可不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再说了,我也杀不了你,你生得那么高,力气那么大。” 两人的力量差距摆在那里。 “杀人不需要力气,”林玉京道,“用毒药,用刀,用武器,完全可以抹平这一切,我给你备好就是,我记得我跟你讲过,书桌暗格里,我给你备了一把匕首。若有一日,你认为我活着对你是个威胁时,就杀了我。” 许纤全身心抗拒,“那我也不做。”她口不择言地找着借口,只想让林玉京快点打消这个念头,“我怕血。” “用毒,有无色无味的毒药,你知道的,”林玉京道,“你递给我的茶,我都会喝。” 他有个习惯,不喝旁人给他倒的水,许纤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当时许娇容还对她耳提面命过。 林玉京从来都不避讳她递过去的水,甚至每每都要喝她剩下的。 她不知林玉京发什么疯,许纤往后退了两步,也不敢瞧他了。 林玉京站了起来,他一步步逼近许纤,直到许纤身后就是书桌,再也退无可退。 他低了头,去看许纤,每次一眨眼,就有泪珠滚落。 落在许纤脸上,就好像她也流泪了似的。 只是再看过去时,许纤那双眼中干干净净,竟是半分泪意都没有,只是有着少许掩饰不住的恐惧。 林玉京浑身发冷,她流露出的那点恐惧尽入他眼中,就像是冰锥一般刺穿了他,半晌后,才哑声问,“那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跟我站在一处?” “这个就非常复杂了……”许纤小声道,“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 许纤心想,这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事情,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的问题。 “我只能依靠着你的心活下去,但人心易变,便是你说再多誓言做再多保证也没有用。” 林玉京露出一个笑,只是颇为勉强,带着惨白,“你为什么不亲自来看一看我的心?” 剖开皮肤,扒开胸膛,亲自看一看他的心。 许纤抖了抖,林玉京这话意味深长。 只是还未等她再多想,林玉京已经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冰冷的东西,一只手扯散胸前的衣裳,径直往心口捅去。 他下手稳且快,许纤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胸前衣裳被深红的血液浸湿。 没入直到刀柄。 林玉京眼也不眨,刀锋在胸前旋转了半圈,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剖开胸膛。 许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停停停下!!” 谁能想到他说得竟然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啊!! 许纤惊魂未定,用力别着林玉京的手,生怕他用力。 林玉京轻声道,“没事的。” 不,她看着分明很有事。 “没事的,别怕。”说着,他竟有些心满意足似地往前,不顾刀又没入几分,吻了一下许纤的发。 许纤胸前起伏剧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心情,只是仍旧没掩盖住怯意,“我怕,我怕……” 只是说了半天,没说怕什么。 她偏过头,避开林玉京的视线,“你别这样……” 她怕他。 林玉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心口那阵剧烈的疼痛此时才袭来。 是剖心之痛吗?但是他方才分明没觉出疼痛。 他看着颤抖的许纤,那阵剧痛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但那阵潮水在他心脏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一棵树的种子。 那颗种子在他心脏内缓慢而迅速地生长出了根系,但是他分不清,也记不清到底是痛还是不痛,他只是能感受到那棵树的根系沿着血管延伸,贪婪地吸食着自己的血肉与痛苦,最终破胸而出,生长成一棵枝丫弯曲盘旋的树。 它的枝叶愈发苍翠欲滴,结出了鲜红的果实,而他惨白下去。 * 青蛇原本正与白涉一同在为那些小妖怪调解矛盾。 只是在送走那些小妖怪之后,他惊诧地发觉白涉竟然在……在流泪。 他好像也对此非常稀奇似的,分明是他自己在落泪,可是白涉却在抬手摸到自己脸上的泪水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是……什么?” 他怔怔道,抬眼,再次问青蛇,“这是什么?” “这是泪。”青蛇回道。 是人的泪。 蛇妖是没有泪的。 青蛇:“应该是林玉京那边出了岔子。” 第21章 青蛇原本打算与白涉用水镜看看林玉京那边的情况,只是白涉忽地心脏绞痛不已。 他忍着那一阵剧痛,立即道,“去找许纤。” 林玉京与许纤自成婚以来,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林玉京若是遇险出了什么事,许纤怕是也难以逃脱。 * 眼看着林玉京胸前的血迹扩大,许纤不知所措地反握住林玉京的手,“现在怎么办啊。”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两只手捂住林玉京的伤处,慌张地抬起头想看看四周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人。 直到手底下沾染到点儿温热,许纤注意力重新回到林玉京身上,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我害怕,这下怎么办啊!” “别怕,别怕我。” 林玉京低低道,“你不想我死,是么?” “我当然不想你死啊,”许纤慌不择言,“我要你死做什么,我要你好好活着。” 她怕死人啊啊啊!! 白涉与青蛇甫一到场,便听得许纤这句话,青蛇顾不得白涉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只一挥手,施展法术,下一刻便出现在房间,轻轻接住了昏睡过去的许纤。 第24章 林玉京的阳寿未尽,而且这几日他与白涉共感太多,此时死去,于白涉也可能对修为有损。 白涉稍落后一步,他落到青蛇身边,查看过许纤,确定她无事之后,才抬眼看向靠着书桌的林玉京。 林玉京仍然保持着清醒。 他抬眼看向白涉,轻轻笑了,“我道那白府是谁的窝,原来是你这个小偷。” 白涉不语,面上毫无波澜,只向前一步,将林玉京胸前那匕首拔出,而后五指成爪,径直刺入他的胸口,握住了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青蛇急急道,“别杀他!” 只是话音刚落,白涉便捏碎了林玉京的心脏。 但林玉京仍然没死。 白涉好像一早就知道这一点似的,他毫不在意地将自己沾染了鲜血与碎肉的手拔出来,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始至终古井无波的脸上这才显出些嫌恶。 林玉京咳嗽起来,咳嗽出些血污与碎肉,都如此狼狈了,他仍是含笑的,“你杀不死我。” 白涉这才抬眼看他,声音冷淡,带着说不出的寒意,“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林玉京抬手擦了擦嘴角,笑意不减,“就在方才。” 林玉京投胎之前便不是凡人的灵魂,他没有灵魂,所有一切皆是白涉千方百计想剔除的那部分,奢,食,性,为三尸。 而这其中,对许纤的爱欲占了绝大多数,甚至说是最多的一部分。 他活着,便只是为了许纤而已。 转世为人也是因着许纤。 白涉对许纤这个恩人格外上心,在恩人转世投胎之前,特特去问了许纤的命数,就是为了找到她下一世的踪迹。 凡人命运,皆为天机,怎能泄露,只白涉实在强求,前去蓬莱,为那观星阁的老儿搜罗来他想要的天材地宝,又替他驱除了观下的妖兽,观星阁天机司才给了他一句判词。 只八个字。 烟雨杭州,乌衣红裙。 烟雨杭州四个字好理解,只是乌衣红裙便让人猜不大透。 红裙指女子,乌衣子弟指世家子弟,只这乌衣红裙四个字连在一起便有几种解读。 一是下一世女子嫁的是个世家子,二是女子流落红尘,毕竟有那么一句唱戏便叫“乌衣子弟伴红裙” 无论如何,白涉想,他知道她在何处,总能给她最好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命数,他替她改掉便是了。 于是他便来了杭州,在杭州停留了几百年,期间收服了青蛇连带一群大小妖怪,而后,才算出许纤将要降世的消息,却又发现她天生只一魂一魄。 这一魂一魄只够维持这一世,而这一世过后,另外的残魂也会在轮回之后慢慢消减,直至魂飞魄散。 白涉便留下小青,又替她去寻凑齐魂魄的法子跟药方,在外奔波的第二年,误入一个秘境,被他封印的恶欲趁机逃了出来。 那便是林玉京了。 他在杭州距离许纤不远的地方投胎为人,记忆原本全部丧失掉了,只心底一个执念。 ——红裙。 林玉京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但他心底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要去找,找不到,他这辈子都是不完整的。 且他本质非人,天生冷心冷情,对任何事物都没什么兴趣,自打生下来,锦衣华服与那些奢物也只能让他稍稍提起些兴致,只赏玩一会便丢开手,再精美的食物也只能让他稍尝一尝。 林玉京自小便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他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那些精怪与人的欲望。 那些人的欲望,他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行商,无非就是与人打交道而已,于是林玉京能获得任何一个人的好感,因他看透人心,演戏也演得好,生意场上无往不利。 这世上的东西,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有他不想得到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只实在令人索然无味。 林玉京想,这世间便是这么无趣且令人生厌么? 他怀着这样倦怠且厌倦的态度活着,直到在苏州瞧见那种红色的布料,布商与他说,这样的布料,做成红罗裙是最好不过的。 林玉京才像是猛然一下子清醒过来似的,一个不知何处来的想法侵占来他的心。 ——他要回杭州寻一个姑娘,一个或喜穿红裙,或流落红尘的姑娘。 林玉京将那红色布料引进杭州,他在杭州街市上见过许多位穿红裙的姑娘,只无一人是他要寻的那位。 于是他便开始踏遍杭州的各处水阁,日夜不休地寻。 每个地方的每个姑娘,从身价最高的花魁到洒扫的小侍女,他都要细细看过一遍。 一时流言乱飞,旁人都说一向冷心冷情的林家小公子也是个折腰美色的,对水阁那些姑娘出手大方到让人眼红,只是他是个不挑嘴的,怎么随便什么样的姑娘都赏那许多银钱呢? 林玉京也不知道,他向来对人间苦乐没什么概念,对什么都冷眼瞧着,他好似天生无情似的,再苦再悲的场景都无法激起他心里一丝涟漪。 他或许是个天生的坏胚,生来的恶人。 林玉京眼里瞧不进任何人,所以他对谁都一样表面温和内里疏离,何以现在忽然善心大发怜悯起来了那些水阁的姑娘们呢? 大约是因为想到了他想寻的那个姑娘。 林玉京说不清她是谁,他只是遵循着心里的声音行动,他梦里也从未看清过她的脸,他与她本就是毫不相识的两个人。 但他竟因着她开始有了多余到溢出来的怜悯之心。 他想寻到她,却又怕在水阁寻到她,林玉京不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寻到她在水阁侍候人,被人打,被人欺负会做出什么来,但他只要一想,心底的杀意便止不住地开始沸腾。 直到他遇见许纤。 就是了,林玉京的心告诉他,就是她了。 他的心自此安定下来。 第22章 ◎白蛇◎ “我说呢, 前些天就察觉到有老鼠在窥探。” 林玉京行为举止皆自然流畅,仿佛自己胸前并没有伤一样,唯独面色上的苍白暴露了状态并不好。 他弯唇, 声音柔和,偏偏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轻巧之下暗含几分挑衅,“原来是你。” 青蛇抱着许纤,紧张地扭头看向白涉,生怕他被刺激到,连忙喝了一声,“冷静!” “她不过是欢喜你这张脸跟身体而已,” 白涉并不理青蛇, 却也未如他所想那般暴怒,神情冷静自持,“人类之躯, 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 到那时, 我会替她换一个更好看更年轻的男人。” 他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与耐心。 林玉京闻言,却笑得越发畅快,“你不懂人心,她要的不止是这些。” 许纤看似爱的是男色, 她还要的是精神上的平等, 甚至有时候并不是平等,她偶尔还要男子心甘情愿匍匐在她脚下,做小伏低。 林玉京不只是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 而且, 林玉京想, 许纤的心其实是软的,只是她的不安掩盖了这一点,但日久见人心,时间会证明一切,往后他总能捂热她的心,只要他如磐石不移,总能撼动她的心。 而她担心的那些事情,他也会一一解决。 “我会与许纤白头到老。” 林玉京越想,眼睛便越发地亮,他弯起唇,似是提起了什么让声音柔软下去的东西,声音柔到不可思议,“我与许纤是一样的。” 他就用那种非常柔腻,温和的声音问,“你在嫉妒么?” 轻轻柔柔的,甚至不如前面几句攻击性高,却仿佛在白涉心头插了一把刀。 白涉的心脏仿佛被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搅弄了一下,他下意识忽略了过去,这肯定是林玉京那边的痛楚,他想。 毕竟自他斩除三尸,断情绝欲之后,心脏便再也不跳动了,于白涉来说,心脏只是化人所必须的器官而已。 只是他的思绪很快就被拉了回去,因为林玉京仍旧在继续说着,“嫉妒只有我才能站在她身边。” 白涉的妖纹显露出来,眼睛不自觉地变成了竖瞳。 狂风骤起,林玉京并不理自己被风吹起的乱发,也不在乎明显陷入狂怒的白涉,慢条斯理地说出最后一句。 “因为你心知肚明,你才是那个不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异类。” 怒火纠缠着妒火,顷刻间燎原,再也压抑不住。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片轻柔的花瓣,缓慢地落下去,却轻而易举地将白涉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给压断了。 甚至青蛇都没来得及阻止,白涉已然动手,心随意动,空中凝出数十道水刃径直斩向林玉京。 林玉京不躲不避,含笑看着水刃劈向自己,连眼睛也未眨一下,水刃在与他接触的刹那便消散掉了,甚至他胸口的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 “你杀不死我的,”林玉京起身,擦掉自己嘴角的血迹,以一种堪称矜贵优雅的姿态整理好了自己的仪态。 第25章 “你心里的那些恶欲越多,就越杀不死我,我是你心中的欲望,是你的心魔。” 他抬起手,指尖缭绕上淡淡的,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向林玉京的心口流淌而去。 “你不是修仙么?平白修出这么多欲望来。” 林玉京抬眼,笑了一下,而后带着些阴阳怪气道,“修仙修成这样,你该多问问你的心。” 白涉不语,只手中化出一把长剑,欺身上前,自左至右劈了一剑。 杀意满溢的一剑,林玉京躲闪不及,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又被劈开。 青蛇方才见白涉的法术杀不死林玉京,所以便安心在一旁看着,只是见如今白涉似乎真的起了杀意,连忙道,“何苦呢,你弄得这里这么血腥,等许纤醒过来,怕是要被吓着了,而且他说得也有对的地方,一时半时儿也寻不到比他生得漂亮的男人,你在这里将他的人身损坏,许纤定要恨你的。” “反正他迟早要死的,”青蛇道,“暂且等一等罢,最多几十年时间而已,到那时重新将他封印在你心里,多上几层,另待时机除去。” 他低头又瞧了一眼自己抱着的许纤,“待会儿许纤就要醒了,你伤他伤得越重,到时还未恢复,平白被他用伤口赚得许纤的同情而已。” 好说歹说,这才劝下了白涉。 白涉扫视了一眼房间内,心念一动,房间内的血迹脏乱瞬间便隐去不见。 他神情阴沉,“你最好期待她会一直欢喜你的身子。” 林玉京冷笑一声,“我与她,关你什么事?你的恩已经报完了,又来掺和她做什么?” “因为你蒙骗了她,你以为她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之后还会同你在一块儿吗?你用你的脸勾引她,用你的身体迷惑她,你本质上就是个怪物而已,有什么资格同她站在一处?” 低贱的,下作的,肮脏的怪物。 有什么资格触碰她? “但现在,我是同她一样的人,切切实实的人。” 林玉京倦怠般地垂下眼,并不为这些话所动,轻声道,“怪物分明是你。” “我是她的夫君,你只是一个报完恩的妖怪而已,难不成披了一层人皮便自以为不是妖了吗?忘了自己的身份?” “况且,你知道的,她怕蛇不是么?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在害怕被她知晓本质呢?我已在她面前袒露无遗,无论是思想还是身体,可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你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你敢说你爱她吗?” 房间之中寒意蔓延,外面狂风大作,雷声轰隆中,瓢泼大雨顷刻而下。 说中了,青蛇想,被林玉京说中了。 * 许纤是在一片温暖之中醒过来的,桌上一盏暖黄的灯亮着,帷幔微微挡住了光,于是便只投过去一阵柔意。 窗外似乎正在下大雨,雨声瓢泼,莫名让许纤有些安心感。 她楞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睡过去之前的事情,刚要爬起身,便发现床边有个人坐着。 ——林玉京一只手支着头,坐在床边,大约是刚才在闭目养神,听见许纤醒来的动静才睁开眼。 “醒了么?” 许纤下意识目光落在他胸前心口处,林玉京顺着她的目光低头。 “你的伤没事吧。”许纤愣了几秒才凑过去,主要是林玉京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让她怀疑刚刚到底被刀子捅的是不是他。 按理躺在床上的也不应该是她啊!正常来说,在床上躺着的应该是林玉京才对,坐在床边是她的戏份。 许纤甚至有一瞬间质疑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林玉京扯开一个笑,“没事儿,”他轻描淡写道,“一点小伤而已。” 他关切的是另外一件事,“你睡够了么?要好一会儿才天亮呢。” “你没骗我?” 许纤狐疑,搁现代说不准都得进icu的伤,刚刚哗哗流那么那一堆血,现在说没事就没事了? “恰逢一方士云游至此,得了他医治,”林玉京哼了一声道,口吻不大恭敬的样子,“就是把你痴呆治好的那个。” 许纤对那个方士肃然起敬,能冲击她这么多次世界观,让许纤这个唯物主义者都快变唯心了。 “让我看看伤口罢,我瞧瞧,”许纤上手就要去扒林玉京的衣服,“我看看他到底怎么给治的,有没有用热水消毒啊?” 她忧心忡忡道,“给你缝起来的还是怎么弄的?动手前他洗手了吗?” 还洗手呢,林玉京心道,直接用手掏的。 “没缝,给了颗药。” 直接捏碎了。 “手上应该也不脏,没事。” 林玉京拍了拍许纤的手,见听完自己的话,她神色反而更加惊恐了,不免又心怜几分,“别怕,已经快好了。” 说着,他解开衣裳,让她仔细瞧已经包扎好的伤处。 许纤见包扎得整齐干净,连一点血也不渗,不由得稍稍心安一些,而后才来得及好奇,“这个方士到底是什么来历?感觉挺厉害啊。” 她原先没想到这一点,穿过来就自认倒霉了,从没想过其他的,现在林玉京三番五次提起那个方士,反倒让她起了点疑心。 现代的自己是去世了还是怎么了?虽说现代身体不大好,加上她生活习惯不健康,猝死的概率挺大,但怎么说,要是她是被招过来的,是不是还能回去? 死了就罢了,现如今有个这么大本领的方士在,去问问反正也不是说掉块儿肉。 那边许纤起了心思,林玉京不知道她心内千回百转,只以为她单纯好奇,便道,“也没什么,只比较擅长医治一些疑难杂症而已。” “不知这位方士在何处能寻到?” “没有固定住处,应该是四处乱逛,偶尔在各处药房停留,少有人能寻到他的踪迹,瞧运气吧。” 林玉京轻描淡写道,“我运气比较好,次次碰到他而已。” 许纤心下失望,面上也不由得显露出一些,好在她也没抱太大希望,“我还想见见他呢,往后你若是见了他,记得叫我,我有事要问他。” 林玉京也不问什么事,只道好,随即便不愿再提那方士了。 转而问,“还要再睡会么?离天亮还早。” 被这么一问,许纤倒是真的困了,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你也一块儿睡一会吧。”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床铺,“在那边坐着不累吗?” 林玉京心里一热,口中道,“也不累的,坐着瞧你,心里安定一些。” 许纤听了,有些不大自在,她身边少有人会这么表露关心跟爱意,她扭过头,小声道,“跟我一块躺着睡觉也是一样的。” 她看着林玉京脱了外衣,只着中衣,林玉京问她,“要熄灯么?” 他记得她睡觉不爱掌灯。 “熄了吧。” 灯灭,外面雨声未停。 许纤听到林玉京在自己身边躺下,她也跟着躺下,翻了几个身,最后与林玉京面对面。 虽说是在黑暗处,他的视线好像仍紧紧的追随着她。 这一个想法不由得让许纤面上浮出几分热意。 许纤看不见林玉京的神情,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轮廓起伏。 她的手在被子底下握了又松,好半晌才伸到林玉京那边去,她寻摸半天,只听得林玉京呼吸一滞,身体也绷得紧紧的。 许纤这才摸到他的手,她握不住他的手,索性把自己的手塞到林玉京手中。 “睡吧,”她道,“你得多睡会儿。” 对面那人却半晌都不出声,好半天后,才“嗯”了一声,带着压抑不住的颤。 只这一声,便再也不出声了,好像再多讲些话就会泄露出什么一样。 …… 第二天起来,许纤硬要看看林玉京的伤口,硬扯开他的衣裳,半天后憋出一句,“那个方士是神仙吧。” 许纤眼神颤抖,看得出受了狠狠的震撼,她的世界观真的碎了!碎成渣渣了! ! 她坐在林玉京的腰上,扯着他的衣裳,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上面的那道疤,确定昨天捅的那个伤口,已经飞速长好,这才放林玉京走,带着自己碎成渣的世界观默默在床边默默坐下了。 这根本不科学! 林玉京倒是难得地害羞,没有半分往常的那浪样,被许纤扒衣裳的时候直接脸红到了耳朵尖,被凑近瞧的时候直接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躺在那边,侧过头,又羞又恼,“早跟你说了,我伤口早就好了,你就非得……” 大概是看着林玉京害羞,许纤反倒大大方方的,她回头看林玉京,态度十分坦然,“咱俩都是夫妻了,我看你几眼又怎么了,别说看,我就是上手摸几下又怎么了?不管看还是摸都是合情合理十分合法的。” “你这人!”林玉京霞飞双颊,一时间艳色无边。 许纤之前看他胸没脸红,现在倒是看得脸红了。 第26章 于是便两个人对着脸红。一时谁也都不说话,林玉京低头给自己把衣裳穿好,许纤坐在那边低头玩手,好像十分有趣似的。 半天后,林玉京整理停当,咳了咳,这才出声,“你…你饿了吗?” “有一点吧。” 许纤并不抬头,林玉京坐到她身边,将垂下的帷幔扯到一旁,借着外头的光侧头瞧她,“我替你穿裙子?” “…好……”许纤声音又轻又小。 大约害羞是有一定量的,她害羞过头,林玉京反倒不怎么害羞了,替她穿裙子时还给许纤揉了把肩背,松快了一下。 穿戴好后,他从背后拥住了许纤,“往后咱俩好好的吧。” 许纤贴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 在这之前,他们两个都没提晚上的事。 许纤是没想好,也不知道该怎么理清,便索性当个鸵鸟,就当没发生过,只林玉京却好似想要好好解决掉这个问题似的。 他想拔出这枚钉子。 许纤没说话,只是听着林玉京自己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日后若是我背叛了你,你只管杀死我便是,你怕血,便不用刀,我给你在暗格里换了毒,无色无味,旁人是查不出来的,对外只管说我暴毙就是。” 白涉杀不死他,但是能禁锢他,林玉京知道自己背叛许纤,白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许纤并不知道。 在许纤眼里,她自己是被动的那个。 林玉京知道人心有多肮脏,她害怕属实在情理之中。 这是遇上他了,往后若是碰上别的人呢? 思及此,林玉京便道,“往后,不只是我,谁背叛你,你一律如此,你只管安心,那毒旁人都查不出来。” 他还夸许纤,“我原先还怕你受人欺负呢,在你姐姐家就像是个受气包的样,能对人心警惕是好事。” “还有嫁妆的事,你之前提过一次,我没在意,现在想想,你应是那时起便心存不安了。” 提起来,许纤反倒不好意思,仔细算起来其实林玉京并没有错,只是她心情实在压抑,那些怒火跟怨气,与其说是对着林玉京的,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及对这个时代的无可奈何。 她预设未来的林玉京会变心的可能,对现在的他也着实不公平。 人都有着时代局限性,而林玉京对待她的方式,就是放到现代也挑不出错来。 许纤多少有些惭愧,她小声道,“也是我多疑。” 她将手搭在林玉京手臂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只听得头顶的声音响起。 “多疑是好事,多想点,往后不容易吃亏。” 许纤抬头看向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对方线条好看的脖颈与上下滚动的喉结。 林玉京又道,“给你的便是你的,我也从未想过再拿回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忧什么,那些东西虽是我全部身家,但给出去的东西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那婚书帖子上也一早就写明了,便是官府来判,也合该是你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你也认认字罢,往后婚书都看不懂可如何是好?” 许纤还没消化过来这一堆消息,听林玉京这么说,面上一热,小声道,“字我还是认得一点的。” 只是以前实在懒得看。 林玉京便笑,“那往后随我多认几个罢。” 许纤心思只在他笑时颤动的喉结上,神使鬼差地,垫脚吻了上去。 笑声在半截停下,突兀得很。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 许纤只蜻蜓点水般,稍吻了吻,一触即离。 只林玉京却像是僵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动了动唇。 若是照着往常,他定是要顺势缠上去的,只此时此刻反倒拘谨起来,许纤只看他喉结滚了又滚。半晌才嘶哑出声,“教你临摹字帖么?” 林玉京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抓住方才说的话题继续下去。 可能害羞真的是守恒的,许纤见林玉京的模样,自己反而更加气定神闲了。 她轻快地应下,“好啊,临摹什么?你教我吗?” “往后我是不是要称你一句师父?”许纤忽然想起这一茬,她倒也不是真的想拜林玉京做师父,只是想起来了林玉京之前提起的角色扮演,能再添上几个角色倒也挺好的。 果然,林玉京跟她想得是一样的东西。 许纤感受到他身上肌肉又硬了几分,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她原本还等着林玉京主动呢,只他挣扎半天,还是僵硬着将许纤引到书桌前,让她坐下,又取过之前替她写的字帖,那是依照着婚书来的。 他仿佛什么正人君子,一板一眼,凛然道,“我原先想着,应该是从幼学琼林开始,既然认一点字,幼学琼林应是学过了?” 许纤心下一阵失望,她倒是记得翻过幼学琼林这本书,只是内容记不清,“我忘得差不多了,给我看看是什么?” 林玉京取了一本书给许纤。 许纤翻了翻,而后“啪”地一声合上书,诚恳道,“我觉得我们说的'一点'可能有点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看热闹.jpg 其实现在基本上都是有理有据的意见,也挺好的,能看到另外一种视角跟观点,可能收藏夹上也不会有啥,毕竟我那么糊。 但是编辑那天提示风险我就觉得好焦虑,刚告诉我那阵真感觉天塌了一样,我也觉得这样一点事大惊小怪不好但是改不掉,可能自我意识太强,妄想症一样,告诉我那天我焦虑到吃不下饭,所以我决定把我自己这边的评论区关掉,再也不看了,忍住,一心不闻窗外事,我埋头码字得了。 不过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处的事情,之前码完字觉得很累,现在是只有码字的过程才能暂时不焦虑了,就,被迫上进?不过开始码字这个开头很难,好让人挣扎啊! 第23章 ◎白蛇◎ 许纤很快就不失望了。 林玉京进入老师的角色真的进入得很快, 并且非常敬业。 他素来便待人不真诚,面热心冷,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能落下一个热心肠的名声,演技自然是极好的。 所以林玉京想扮成个古板的老师,也就扮得极像,他又生得极俊秀, 凛然不染凡尘的模样, 穿得十分整齐, 反而倒让人想扒了他那层衣裳。 “学生”心不在学习上,“老师”自然是要罚的,面色一冷, 便让许纤心里一颤。 她软声求“老师”,老师自是铁面无私,越是哀求, 面上越是如观音般端肃, 只身上的温度泄露了真心。 许纤一碰便知, 自然要取笑,只这一取笑,挨的罚便更重了。 这一罚,就罚到了正午时分。 许纤对又得重整衣衫有点不满, 懒得起身, 便连饭食都是林玉京给端到床边的。 她又重新洗漱,坐在床边,踩着柔软的皮毛,瞧着林玉京弯腰收拾东西时那窄窄的腰,不仅心下又一动。 初尝滋味, 自是情难自持,林玉京走到床边时,许纤神使鬼差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带。 林玉京先是不解,后便清楚了许纤的意思,笑了一声,顺着她的力气就势倒下。 许纤抚摸过他起伏的脊背,面上一红。 床帐上坠着的流苏颤了又颤,一日未停。 * 洞窟之中,青蛇与白涉相对默然,看着水镜之中的林玉京与许纤的身影。 林玉京正与许纤说到毒药的事情。 水镜之外,窥探着这一幕的妖怪径直冷笑,“他也配?” 如此肮脏的东西,让他能服侍许纤就已然是恩赐,还敢生出不轨之心,到了那时还要许纤亲手杀他,简直其心可诛。 “对对对,他不配!”青蛇连忙附和,“到那时我来动手。” 话到这里,又想起自己乃是修仙的蛇,并非魔修,又道,“我们到时候借刀杀人。” 原本青蛇还要说些什么的,只是此时此刻,水镜之中许纤忽地垫脚亲了一下林玉京的喉结。 洞窟之内瞬间就觉出了冷意。 半晌后,白涉打破了寂静,“他说得确实不错。” 他声音平淡冷清,“我才是那个怪物。” 林玉京对他的描述都没错,他是小偷,是怪物,偷窃着不属于自己的感受与温度,窥伺着他不敢沾染的人。 想来,对林玉京,除了嫌恶,更多的是嫉妒。 凭什么呢? 凭什么林玉京就能站在她身边,同她耳鬓厮磨,与她一世相伴。 分明他与他一样,都是一样的怪物,甚至林玉京比他还不如,林玉京是依附他的心而生的怪物。 甚至就连那张脸,也是偷了他的,林玉京只是一个赝品而已。 “也就只有这一世而已,”青蛇干巴巴地安慰道,“他没有灵魂,这一世死后被封印,便再也没有下一世了。” 第27章 “人生短如蜉蝣,几十年不过眨眼间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话还未完,便见白涉面色难看起来,青蛇惊疑道,“又怎么了?” 白涉不语,只很快,青蛇便不需要他解释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青蛇退出去,守在洞窟旁,耐心地等待翻涌的妖气平静下去。 这一等,便是从天亮等到了下午。 里面平静下来之后,白涉出了来,他以往次次都要化为人形,装扮齐整,哪怕他自己独处,也很少露出妖的形态,有时候青蛇觉得人身不舒坦,变个半人半蛇的样子去湖里撒欢。 白涉从不如此,这么多年来,青蛇甚至从未见过他的妖形,自认识他起,他便是那副神姿高彻,仿若谪仙的样子。 只这次,他却是撕碎了衣裳,只腰间一点残留的布料,人身蛇尾的模样,发丝带着些许潮湿的意味如同海藻般披在身后,银白色的细鳞在月光下像是玉石,在橙红的夕阳之下,便像是血玉了。 他这一次真的像是从火中走出来似的,情欲的大火。 “我后悔了,” 白涉转过头,对着青蛇一字一句道,“我后悔了。” 那双竖瞳鲜红欲滴,仿若泣血。 青蛇第一眼真的以为他流了血泪。 白涉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需要什么来填补。 她原是他的恩人才对,她喜欢色相,他便有着最好的色相,最漂亮的身体跟脸。 这世间再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合她心意的身体。 何须一个赝品来满足她? 青蛇无声叹息。 晚了,已经晚了。 许纤心动的是林玉京,而林玉京与她同为人类,即使摒弃这一点不看,林玉京才是那个后来者,他已占据了许纤的心。 白涉再如何,也更改不了这个事实,他改变不了许纤的心。 “可这世上,”青蛇的话像是叹息,“并无后悔药啊。” 这一次,青蛇是真的看清了。 白涉眼中的确实是血泪,一滴一滴,仿若红色的宝石。 * 许纤直到傍晚才起床,用过饭,就听着隔壁忙乱的声音,她好奇地望过去。 而林玉京只看了一眼,面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怎么了?”她觉出些不对,扭头问林玉京。 林玉京很快就收敛了神情,温柔道,“没什么,只是被吵得有些头痛。” 许纤担忧地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胸口,“怎么会突然头痛呢?会不会是因为昨晚的伤口?” 林玉京垂下眼帘,眉眼弯弯地瞧着许纤。 许纤被他瞧得面色一红,林玉京初尝欢爱滋味之后,就连气质都变了,往日他眼神虽然勾人但到底没那么媚。 如今只稍稍一看,就惹得人面红耳赤的。 林玉京握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柔声道,“夫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胸口有点疼,可劳烦夫人给玉奴瞧瞧?” 半垂了眼看她,媚眼如丝,我见犹怜。 许纤哪经得起这个,她本来就不是多坚定的人,被林玉京勾着,神摇意动,思想甚至都没经过斗争就被他牵着进了屋去。 很快又厮混到了床榻上。 许纤原本是想着只稍解解馋也就罢了,毕竟今天吃得够多了,太饱了反而让人空茫。 只是林玉京求了一次又一次,她又狠不下心拒绝。 被带着,直直到了深夜才罢休。 奇怪的是,隔壁的动静也很快就歇了,许纤还没来得及深想,思绪又被林玉京撞碎。 他似乎是不满许纤不专心,便下了些力气,眼看着又得来一场。 许纤连忙求饶,“替我揉揉腰罢,明日再…再这样好了。” 她红着脸抱怨道,“我的腿也疼呢,替我看看有没有被磨破皮。” 林玉京便哑哑地笑,看过之后,又出去一躺,替她抹了药膏,又细细替她按腰。 许纤被按得昏昏欲睡,最后真的睡着了。 * 隔壁府邸,如果有人在这里看一眼,定是要大吃一惊的。 这里一片忙乱之声,只忙乱的何曾是人?一群只有半个人样的小妖怪而已。 府邸倒是大且豪华,府中甚至还有一个种满荷花的湖泊。 青蛇瞧着隔壁,叹了口气,“何苦呢?” 话音刚落,半人半蛇的白涉便从湖边探出身。 带着一身淋漓的冷意,他好像非常疲倦似的,语调也怏怏的,“离她近一些,也是好的。” 何况,即便是个怪物,有了个人的样子,也总得住一住人的屋子。 【作者有话说】 林玉京:不被爱的那个才是赝品 俺尽力了,躺平.jpg,另外喜欢林玉京的宝子也不要难过!林玉京是个人类呀,他死了才能跟白涉融合成一个人,没关系! !死在最漂亮的年纪!在许纤心里就没有丑过,这会是他以后最得意的一点。 第24章 ◎白蛇◎ 许纤这几天梦回狂练字的小学时期,只不过小学那时候怎么说也能偷点懒,现在则是一对一辅导,晚上做梦都不香了。 且林玉京是真的把盯着她认字学习当做一件正经事来做的,真真正正铁面无私,许纤撒娇服软倒也能得点儿宽容,只那样更累,虽然会非常快乐吧,但是快乐过头竟然也是种负担了。 毕竟胡闹完过后,林玉京仍然不会忘记盯着她认字练字,且乐此不疲地根据许纤的表现来“奖励”或者“惩罚”她。 许纤倒是也没太大意见,唯独一点——老师跟学生的戏份占比太多了! !许纤趴在床铺上身心俱疲地想,换个采花贼的花样也好啊,至少那样她光躺着就行。 但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跟林玉京说换,除了害羞之外,主动提出来总是少了些刺激感,只能等林玉京什么时候自己想起来了。 前些天还自己一个人在府里还孤孤单单凄风苦雨的许纤现在竟然开始怀念孤独了。 再次经受过一番奖励与惩罚之后,许纤终于吃腻了,内心空寂且古井无波地坐在书桌前临摹字帖,平静地看着林玉京站在一边磨墨,终于能心无杂念地欣赏起美人来。 欣赏半天后,许纤开口, “你这几天一直不出门, 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关系吗?” 她不是很委婉地明示了一下,“是不是该出门了?” 林玉京垂眸,非常柔媚地看了她一眼, “那些琐事, 怎及得上为夫人红袖添香来得重要?” 许纤没有接受这个媚眼, 非常冷酷地拒绝了狐媚子的要求,“不,朕最近要专心学习,你在这里添香反而添乱。” 红袖添香夜读书确实香艳,但也不能只顾着前五个字啊。 林玉京从善如流地跟上了许纤的角色,半坐在她腿上,活脱脱一代妖妃祸乱朝纲的样儿,两只手挽上她的脖颈,“春宵苦短,何故早朝?大王不若陪着妾再来一夜洞房?” 许纤叹了口气,但手却非常诚实地搂上了林玉京的腰,她手贱捏了几下,见林玉京眼中又开始带上点火,连忙扯回方才的话题,“你最近生意上没什么事吗?” 她记得林玉京还挺忙的。 林玉京没完全坐在许纤身上,他虽然刚脱离少年,但到底身量放在那里,大半个身子全依靠着自己的力量,但他看上去倒是轻松写意的样子。 许纤瞧着他的模样,自己脑海开始发散一些有的没的,心道不愧是高中生的年纪,折腾那么几天没停歇,腰腹核心力量还这么强。 她一边想些有的没的,一边听着林玉京道,“那些生意也无所谓,丢开手一阵也没什么,只是要劳烦夫人养我一阵了,毕竟我名下那些铺子产业都在夫人名下。” 这话说的,可怜巴巴的。 许纤好奇,“你就没点儿小金库什么的?” “……多少给我留一点。”林玉京道,“总不能平日给你买点什么还得用你的钱。” 说得也是,她有点抱歉,小声道,“也没有收缴你小金库的意思,我就随口问问。” “不过,夫人这么说起来,是在府中待得烦闷,想要出去走走么?” 林玉京将自己与许纤调换了个位置,让她坐在自己腰腹处,他懒散地往后靠,手肘放在书桌上,特特半抬了头瞧许纤,见许纤不敢抬头看自己,他就笑,随后便叹了一声。 长长的,餍足的叹息。 听得许纤脸红心跳,她坐在他身上,也没个可以支撑的地儿,只能依靠着他的身体支撑,林玉京故意颠簸一下,她就坐不稳。 许纤一只手按在林玉京小腹上好让自己不掉下去,一边羞恼地想,又被他勾住了,这厮总是这样,每每她要提起些什么正经事,他总是用美色来勾自己。 许纤迷迷糊糊地想,幸好她不是真的什么皇帝大王的,不然有林玉京在,她指定是个昏君。 外面的天这些天一直阴沉着,淅淅淋淋的,接连不断地下着雨,透着彻骨的凉。 第28章 好在地上铺着白狐皮,在上面倒也不冷,两人的发纠缠在一起,堆在白色的皮毛上竟显出*些暧昧的意味。 半掩的窗外,一丛花开得正艳,雨水殷勤,红痕点点,裙下风流。 年少情浓,贪欢不休。 * 这几天,白涉一直未从莲花池中出来,距离越近,与分神的感受便越真实越细致。 雨入莲池,溅起点点涟漪,莲叶遮蔽下,隐约有皎洁的银白色时隐时现。 “本来就难熬,”青蛇坐在池边的游廊上叹了口气,“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唯独只有雨打莲叶的声音的,让人疑心青蛇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白涉在很久之后,才浮出水面,他似是极疲倦,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躺在水中,隔着一层薄薄的池水望着天空,半晌后,青蛇才听到他的话。 “她是我的恩人,看顾着她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来自寻烦恼一说?” 他本就该受着。 无论是胸口烧灼到干渴的火焰还是那莫名的疼痛。 他本就不该避开。 他本就不该替她寻什么良人。 既然她欢喜这副色相,他为何不亲自给? * 许纤正趴在林玉京胸前,安静地把玩着他散落的发丝,将一缕发丝绕在指尖绕了几圈,试图让它打个卷。 谁知林玉京忽地动了一下,他原本正一只手支着头,非常专心致志地瞧着许纤糟蹋自己的头发,好像她正在进行的是什么伟业一般,只是不知怎地,蹙了一下眉。 而后若有所思地用另外一只手抚上胸口。 正是心脏的位置。 许纤扔下那缕头发,紧张地问道,“是伤口疼了吗?” 虽说那道伤口上次瞧的时候已经结痂了,但许纤总是不大放心,次次欢好时都要细细看过一遍。 距离上次瞧过还不到一个时辰,林玉京胸前衣衫还正松散,被许纤轻轻一扯便开了。 也不知是为何,分明那么危险的伤口都得好得那么快,可偏偏要留个疤在上头。 “心口疼,不是伤口疼。” 林玉京按着许纤的头,埋入自己怀中,自己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竟笑出了声。 许纤挣扎不开,声音因为埋在他怀里显得闷闷的,“你心口疼,有什么好笑的?” “我高兴。” 许纤一头雾水,“有什么好高兴的?” “想到此时此刻有人不高兴,我便高兴了。” 林玉京笑得越发厉害,他搂着许纤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将许纤翻到了自己上头去。 许纤被他掐着腰才坐稳。 她在林玉京胸前趴下,恨恨地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你没事发什么疯。” 抬头,却见林玉京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中似有什么野兽.欲要破笼而出。 危险。 ——这是在被林玉京压到身下前,许纤最后一个清楚的想法。 第二天,许纤爬起来揉着腰,心想这样下去自己腰子不保。 她把林玉京强行赶到了外头,“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这两天咱俩距离太近了。” 这话还没说完,林玉京的神情就已经变得阴森,声音沉沉地问,“你瞧着我不好看了?是哪里不好看?脸还是什么地方?” 他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低下头对着府外的一摊积水看了又看,确定仍旧侬丽动人之后,才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又瞧上了哪个男人?” 着急倒是不着急了,只是阴森不减,许纤毫不意外如果自己说出一个男人的名字,林玉京指不定现在就直接过去将对方的脸给毁掉。 许纤无语,这人心里怎么这么多大戏要唱。 她干脆道,“没有,就是我这几天要好好练字,你在这里一直打扰我,正好你今天有事……” “我今天没事。”林玉京打断她道。 许纤:“我的意思是,你今天最好有事。”她一只手撑着腰,想着自己胸前林玉京放肆的那些痕迹,语气不免又差了几分,“不然我今天就有事了。” 林玉京被噎了这么一下,倒是没再反抗什么,只是不免有些委屈,“谁家夫妻成婚不过七日便分开的……” 许纤十分冷漠无情地打断了林玉京,“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份炙羊肉,顺便带份饮子。” 话音刚落,林玉京便蹙起了眉,“自家厨房做得多少干净些,家里厨子又不是不会……” 见许纤面色越发不好,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长叹一声,“罢了,偶尔吃一次两次也没什么,不过这种跑腿的事打发几个下人去也就是了。”说着,又朝着许纤那边凑了过去。 木头虽然叫木头这么个名字,但是某些时候眼色一点也不木,就在眼看着许纤就要把门拍在林玉京脸上的前一秒,他非常及时地向自家主君呈上一个请帖。 “主君,门房刚送来的请帖,老爷请您过去一叙。” 林玉京闻言偏了偏头,许纤趁机将门“啪”一声关上了。 林玉京回头瞅了片刻紧闭的门,再回头时就臭着一张脸,声音冷到不可思议,“这世上谁是你家老爷?” 木头心道那也不能跟着您叫老不死的啊,只他心里清楚自家主君气恼的并非这个。只是因着被夫人赶出来,心情不好,原本就看不惯老爷,这下过去怕是又要大发脾气。 林玉京也没想要他的回答,方才外露的态度已然是失态。 只是一想起来自己这个生身父亲便不快,怒气更是掩饰不住。 “他又怎么了?上次不是嘱咐你了,除了他去世的好消息旁的都别跟我说吗?” 木头道,“这次应该也不是什么坏消息。” 林玉京冷哼一声,“只要没死,就都是坏消息。” 他半点不忌讳为人子的孝道道德似的,一副阴沉恶毒的样子,几乎是诅咒般道,“他最好死的痛苦些。” 两人走向马车,路过隔壁宅子的大门时,林玉京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就更差劲了。 虽说他这几天缠着许纤是贪她,但也不免抱着几分能气死那条死蛇的念头。 白涉搬到隔壁,是真的有点刺激到林玉京,激发了他的危机感。 林玉京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在府邸之中,守在许纤身边,生怕那个老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就发了疯。 他阴沉着一张脸,伸手扔了个圆滚滚毛茸茸的蒲公英似的小东西在门口。 这是妖怪最常养在自己洞穴住处的一种小精怪,每个妖怪的妖气都各不相同,但凡有旁的妖怪经过,那小精怪便会被妖气染成旁的颜色。 只看那小蒲公英黑漆漆的颜色,便知道林玉京虽然是人类,但就是放在妖怪里也不是个好东西。 第25章 ◎白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玉京怀着一腔怨气去了林府。 正堂摆的是招待贵客的席面,坐在客人的位置却只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小娃娃,一男一女, 生得都一样的玉雪可爱,约莫十来岁的年纪,俱都一身道童的装扮。 而身为主人的林知府对这两个道童却恭敬得很。 林玉京瞧见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爹低头哈腰的样子就眼疼,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神情懒散, “叫我来做什么?” 林知府轻斥, “你这像什么样子,没个规矩,还不快拜见两位真人。” 林玉京不咸不淡一句, “论起年纪,也该是他们向我行礼才对。” 语气没带什么情绪,只林知府却是立刻便嘘声,不敢再说些旁的,虽是父子,反倒是做老子的怕儿子一样。 林玉京一路走来,发现与他上次来时相比,这府邸之中干净得很,俱都被灵气洗濯过一遍, 便知道面前这两个道童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心底暗叫一声可惜,倒也再没什么情绪。 “这些日子你……”母亲,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林知府硬生生把话憋回去, 换了个说法, “我夫人, 身体不大好,两位道童说都是府里怨气聚集,招引来了妖怪的缘故,现下已经把那妖怪封印在后院枯井之中了。” “嗯,”林玉京不大耐烦地应了声,“所以叫我来做什么?” 他心下转过几转,后院那个妖怪林玉京是知道的,实际上把它叫做妖怪还为时尚早,只能勉强叫怨灵,那是林知府现任夫人的陪嫁丫头。 林知府是七年前迎娶的现任夫人,洞房那日将陪嫁丫头抬了妾,坐享齐人之福,只去年,那妾不知为何投了井,芳魂一缕,井中枯骨。 自那时起,林知府身体便不大好了。 唯独林玉京知道底细,他看的仔细,那陪嫁丫头的怨气与魂魄是被林知府的现任夫人留住的,而那怨气显而易见是冲着林知府与他二哥去的。 不用想也八成是他们两个造的孽,这井中怨女对旁人无碍,林玉京也只当看不见,只唯独一点不满。 ——太慢了,磨磨蹭蹭报个仇都这么慢,林玉京还特意把堂屋前的桃符给撕毁了,这怨女竟然还没报完仇。 第29章 如今怨女被封印在井中,想来也是这两个道童学艺不精,无法一次性超度,必要慢慢的,分多次超度才行。 林玉京一想到这事就烦,心里不耐烦,也不费力气掩饰,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起身欲要走,林知府就叫住了他,“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 他连动作都未停顿,只道,“我没工夫听。” 其中一个道童开口,“善人留步,我们这番是循着一雀妖的妖气而来,罗盘所示那雀妖就在善人府邸附近停留啊。” 林知府也跟着劝,“是啊,那妖怪就在你的府邸隔壁,两位真人说是要借府邸留宿几天。” 林玉京一听便知是白涉那边的疏漏,想必是他底下哪个小妖怪的妖气被人记了去,心底更烦。 “既然不是在我府邸之中,便与我无干。” 他语气更冷,“既然妖气是我府邸隔壁,便去我隔壁留宿不是更好?” 让白涉那厮处理去吧,最好别来烦他。 语罢,便出了门,去买齐许纤所要的那几样小吃,又擅自添了几样不同的,趁着热便要回府。 只是下了马车,拐入巷子之后,却与那两个道童撞了个正着。 林玉京只当没看见,反正只要别留在他府中碍事就行。 但是他往哪个方向拐,那两个道童也跟着往哪个方向拐,林玉京停下脚步,难得好心提醒,“我这边没空留你们两个小娃娃住下,不若快些去寻个客栈,隔壁府邸也没人。” 虽说白涉从不杀人,但怎么说也是妖怪,不是好惹的,光手底下那一只雀妖就能把这两个小孩揍八百个来回。 谁知那两个小道童却道,“是师父传音来,说已经找到善人家留宿来,就在这附近。” 林玉京不置可否,反正只要别来扰他就行,想着,便往前走去,又转过一个弯,见到了府邸的大门,谁知门前屋檐下站着许纤与一个青年。 那青年约莫三十来岁,生得只能说还能看。 林玉京挑剔地审视了一番这人的样貌,确认自己碾压对方的年纪与模样之后,提着的心才放下。 还没等他开口叫许纤呢,那俩道童反倒齐齐喊了声师叔。 许纤闻声看去,正巧看见了林玉京,她笑道,“这位道长说他与同伴云游至杭州,已经是身无分文,想要在我们这里借宿几晚,我想着,府里空屋好像还很多,就应了下来。” 她见林玉京神情扭曲,不大确定道,“我……不该应么?” 身无分文?林玉京心道光是封印那个怨女就诓去林知府大半身家,在这儿骗谁呢。 许纤小心翼翼再开口,“说来,是应先问你一声的,只是我看着这几天天气不好……” 林玉京意识到什么,立刻换了一副笑模样,“这府邸本就是你的东西,有什么问不问我的。” 他咬着牙道,“这几日你不是嫌府里太闷么?正好这俩小孩也能陪你说说话。” 许纤这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林玉京生气了呢,她道,“确实是,方才这位道长替我看了下手相,他竟然算出这几日我才新婚,算得真准。” “道长说待会儿用六爻替我算算,”许纤高高兴兴道,“等吃完饭就给我算!” 林玉京看了一眼牌匾上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喜绸,咬牙切齿地夸了句算得真准。 算命这东西,主打的其实是一个情绪价值。 那位姓李的道长跟他的两个徒弟给的情绪价值无疑是异常充足的,许纤被哄得心花怒放,欢笑连连,饭桌上她最喜欢的那道炙羊肉自己都没吃几口呢,给这仨人夹菜夹了大半去。 林玉京冷眼看着,用公筷将剩下的羊肉都夹到了许纤碗里。 许纤正听李道长讲她命中桃花的事情,她听得入神,林玉京给夹什么就吃什么。 听着听着,她倒是快饱了,林玉京还没怎么动筷子。 许纤给他夹了几筷子菜,“你也快吃呀。” 她夹完,作势要起身,“我去问问厨房的饮子怎么样了。” 林玉京没买外头的饮子,说是最好的那家没出摊,其他家的还不如自家厨房现做的。 林玉京道,“我去。” 待他走后,许纤才慢慢收了笑,语气带些犹疑与真切的期待,她问李道长,“道长,方才您与我讲的,我非此地之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不等李道长回答,又犹豫地开口,“既然您能看出来这一点,我还能回去吗?要是能回,又该如何回呢?” “自然是能的,”李道长道,“只是须得等些时日,待我将隔壁妖孽除去之后,便来为善人解忧,也不是不愿现在送您,只是法阵也需要一颗妖丹。” “另外,” 他看了眼林玉京离去的方向,“善人似乎在这里生活得不错,虽非此地之人,想来是否真的回去也得挣扎一番。” 那两个小道童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又偷眼瞧向许纤,似乎对她很好奇的样子。 “总之,这件事先不要与我……”许纤停了停,想起来自见面以来,林玉京未曾与面前李道长介绍过姓名,便犹豫着换了个称呼,“先不要与我夫君讲。” 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被林玉京知道又得从头讲起,而且他是一定会闹的,这人闹起来是真的太烦了。 还有一点则是,许纤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有些舍不得林玉京。 这才几天! !虽说林玉京那厮确实有几分美色……好吧是很多美色,放在现代是她睡不到的那种高级美色,但是这几天尝了几天也应该够…… 好吧,尝得还是不大够。 许纤找了许多理由,但是她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舍不得林玉京。 或许是因为心里揣了件事,等许纤吃完饭回房,坐在床上的时候,都没注意到林玉京进屋。 林玉京自背后替她按肩的时候,许纤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挡开林玉京的手,等发现是他,一颗心已经砰砰乱跳,反而更紧张了。 就像是背着林玉京做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一样。 许纤心理素质不行,心里踹不了事,生怕林玉京看出什么端倪,还不等他说话,自己就抢先开口,没话找话道,“你回来了?洗漱完了吗?” 许是因为心虚,许纤还不等林玉京回答,就起身往外走去,“我正打算去洗澡呢。” 林玉京伸手拦住她,“急什么,” 他似笑非笑道,“我也还未洗漱呢。” 许纤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那你先去?” 他没应声,只一手揽过许纤的腰,望着她白腻纤细的后颈,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才哑声道,“不若让玉奴伺候夫人吧。” * 两个小道童站在门口窃窃私语,“师叔是怎么看出来那姑娘不是本地人的呢?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女孩道,“许是我们道行浅罢。” “那我们走的时候要带走她吗?” “肯定要带的,师叔都说了,等取了那妖丹就走,我猜到时候应该是直接用传送法阵带到青城观去,然后再替她找地方吧。” 只他们话音刚落,从头顶便传来冷冷的一声。 “找什么地方?” 抬头,正是府邸男主人那张俊秀的脸,只好看的五官此时满是阴森,骇人得很。 * 浴池之中,水流声潺潺,热气蒸腾。 只两个交叠的身影若隐若现。 许纤不知道林玉京又发什么疯,她趴在池边,只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此时此刻能不滑入浴池,全靠着林玉京的力气。 只他是个吝啬的,此时借她一分力,定要攫取三分去。 许纤今晚因为跟那道士谈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提旁的要求,只任他予取予求。 只是她都这样大方了,林玉京反倒更气了似的,带着狠厉,动作一下重过一下。 不过,他生气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的,虽然不是采花贼的剧本,但这个强制戏份许纤也不能违背着良心说自己不喜欢。 只是有点过头,许纤模模糊糊地想。 还不等她歇一歇,林玉京又掐着她的腰将她拖离了池边,裹挟着许纤到了池中去。 池边只留下溅起的斑驳水痕,连带着湿了大半,而后便是池中的动静了。 第26章 ◎白蛇◎ 在许纤面前,林玉京一向是忍不住的,无论在哪一方面,这一次他也是一样,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开口过一句,却仍旧忍不住趁着她意识不清时一声声地逼问,“那个道士与你说了什么?” 他动作一下又一下,问题也一个接一个, “你要到哪里去?” 你要离开我, 到哪里去? 许纤一听, 便知道是自己与那个道士的谈话被林玉京知晓了,只是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实在腾不出空闲来理清思绪给他答复, 也没工夫哄他。 第30章 光是迎接感官上的愉快就已经筋疲力尽,许纤有几次想要开口来着,只是开口的却不是自己想象之中平稳的语调,也只好等待着那阵过去。 场外月升月落,牵引着潮汐退却又再来,一波接着一波,直把许纤卷入其中,不得脱身。 “是因为厌恶我么?”因为迟迟得不到回答,林玉京几乎是哀求了,声音里带着绝望, “你还怕我么?” 心脏传来的剧痛比上次被白涉捏碎时更甚百倍。 他在她耳边一声声问,“你不信我?你宁肯信那个道士都不信我吗?” “你就瞧不出那道士有旁的心思吗?” 虽不知来意,但绝非善类, 林玉京直觉对方来者不善。 许纤好不容易才从那浪潮之中抽身,她背对着林玉京,被他揽在怀中,连指尖都没有力气抬起来。 她缓了缓,便察觉到自己肩膀处似乎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落下,可分明已经两人已经从浴池之中上岸,在床榻间纠缠好一会儿了,过了片刻,许纤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林玉京的泪水。 许纤转过身,捧着他的脸,接着窗外的月光瞧,果真见他泪水盈睫,眼尾红红的,一滴泪正缓慢凝结,正巧落在了许纤脸上,仿佛烫了一烫。 “别哭,”她轻声道,“别哭,我信你。” 只是不出声哄倒罢了,这么一出声,林玉京的眼泪就簌簌地往下落,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但是方才那泪欲落不落,却教人觉得他的心碎了,如今泪水多了,倒是只让人觉得他带了些委屈。 “你要到哪里去?”他重又问了一遍,说话时仍旧有掩饰不住的呜咽,但没了方才许纤察觉到的那些绝望与哀切。 被哄好了,意识到这一点,许纤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哄好的,但总之哄好就是成功! 林玉京一边落泪一边絮絮叨叨的,“这世间,你想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去,我行商时走过的地方也不少,知道怎么打理,那个道士与我们只是初见,你跟着他去了,被拐了卖了怎么办?” “你叫上我,有什么不妥的,只一句话我就替你打理了,不比那道士强上许多?何况你这么懒的一个人,现在想着出远门好玩,真到了路上有得你哭的……” 许纤就安静地听着他念叨,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给填充满了一样,因为林玉京的神情实在是非常……非常温柔。 他正在非常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愿望,即使只是随口一说的东西,许纤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忽然不想骗林玉京了,他付出的真诚,以及扒开胸膛袒露在自己面前的那颗心脏,得到的也不应该是欺骗。 “你想去哪里玩?去看大漠孤烟还是雪山峭壁,我曾去过一个地方……” “回家,”许纤轻声打断他,“我想回家。” 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回家。 许纤以前并没觉得自己的家有多需要怀念的,她实际上是个避孕失败的产物,许纤的母亲之所以生下她,是因为打掉她对身体不好。或许是这个原因,许纤自打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拿她姥姥的话来说,瘦弱得跟只小猫似的,长大之后也不怎么好,而父母对她的态度,怎么说呢,也不是很热切。 不冷不热的,许纤很少从他们那边汲取到温暖的东西。 父母缘浅,兄弟姐妹之间情分也浅,跟唯一的哥哥年纪差距太大,也没什么好聊的。 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许纤自从上大学之后,也很少跟父母以及哥哥联系,偶尔见一面,也是客气得像是一家人,一家子联系的频率甚至不如一个普通朋友。 许纤曾经怨过,后来想想,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不是姐姐,自己不是重男轻女的产物,比较痛苦的行为并不好,但这让她获得许多安慰。 可现在,许纤也有点想念那个总是充斥着安静与谢谢的家了。 她想回家,想自己那张狭窄的小床,想自己床上那个破旧的玩偶,想学校食堂做的很难吃的饭。 因为很想回家,所以即使是察觉到了那个道士的不对劲也想试试,万一呢? 许纤期待着,也恐惧着那个万一。 或许是因为几乎不可能再见面,许纤发现自己能够回忆起来一些能够算是温暖的东西了。 即使疏离如哥哥,也曾经在她小时候不厌其烦地抱着她,在她高考吃不下饭的时候买来零食放在桌上。 她曾经无比渴望过爱,却是在这里意识到了以前曾经得到过的爱,并且又重新得到了一份满到要溢出来的爱意。 许纤垂眸,看着林玉京无意识间落下的泪。 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热烈地 、忘我地爱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至少现在,许纤想,她是非常确定这一点的。 许纤抬手擦去林玉京的眼泪,软声哄他,“别哭啦,别哭,起来我慢慢跟你说,都跟你讲好不好?” 于是,就从头开始给林玉京讲,讲到最后,许纤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她抬头看林玉京,见他神情莫测,瞧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自己开口问,“你不会觉得我疯了吧?或者把我当妖怪?怪物?” “胡说些什么,”林玉京从一片惊骇之中回神,听见许纤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便蹙了眉,下意识就开口反驳道,“不过是魂魄归位而已,怎么就变成怪物妖怪了?” 他哼了一声,忍不住拉踩隔壁的妖怪,“若世间妖怪都如你一般,那些所谓的正道便不该灭妖,而是灭人了。” 林玉京双标得理所应当,一时让许纤有些无语。 “不过,”许纤好奇道,“你怎么确定我是魂魄归位而不是夺舍呢?” “你之前的身体不是与这具生得一模一样吗?”林玉京轻描淡写地扯了过去,“而且你来之前,身体不好,气虚,应是魂魄分离两处的缘故,现在魂魄完整,便没那些情况了是不是?” 许纤点头,心里还有些狐疑,但口中只道,“那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林玉京知道的当然更多些,他身为白涉心脏生出的多余情绪与欲望,自然对他的计划一清二楚。 只是,谁能想到招来的那部分魂魄已然投胎转世去了呢?何况听许纤话音,还是从后世招来的。 并非两地的两个躯壳,而是两个不同时空的残魂。 思及此,林玉京安抚许纤道,“残魂易磨损,早些完整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不若说不准哪天就魂飞魄散了,你来这一趟,倒也不是白来。” “至于你回家的事情,”林玉京忽然开始翻旧账了,语气含怨,眼尾犹带泪,“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 他说着,又伸手替许纤按肩,“方才我恼了你,就折腾得狠了些,你那时也不说话,是因着这个生我的气了么?” 沉迷于快乐的许纤:…… 她不大好意思说自己乐在其中,又怕自己默认之后,林玉京也不再搞这些花头,只是红了脸,含含糊糊道,“时不时一次……倒也有…有些趣味……” 林玉京怔愣了一瞬,随即便笑,笑得许纤又羞又恼,她强撑着转移话题,“你不生气了吗?就,就是我想回家这件事情。” 她还以为说出自己要走之后,林玉京会发疯呢。 虽然许纤不大希望林玉京发疯,但是他这么平静地接受了之后,她心里反倒不大得劲儿。 她默默地再一次认清了自己似乎真的是个烂人的事实。 “想家是人之常情,虽然把你招来的那个人,令你魂魄完整了,但怎么说也是办了坏事,让你与这一世的父母家人分离。” 林玉京又暗戳戳黑了一把白涉,而后才道,“我方才只是气你背地里与外人商量些有的没的,你宁信外人都不肯信我。” “我也没信他,就是想着万一呢,”许纤道,“试试又不会少块儿肉,何况那道士十有八九是奔着钱来的,最坏也不过花点银子而已。” “不过,你真的不生气吗?” 林玉京眼也不抬一下,“这有什么好气的,反正横竖都是那把你招来的方士的错,过些天我便带你去找他,让他想法把咱俩送回去,能送回去是好的,若是送不回去咱俩在这里的家也不错。” 反正是白涉做的事,林玉京想,那时候他已然投胎了,这件事自然与他无关。 “嗯?” 许纤有些懵,“什么咱俩?” “你光想回家就没想过带上我?” 林玉京睁大眼睛,语气控诉,“你只想自己回去?” “我回去是我在那边还有身体,你怎么回?” 许纤正在努力接受着这个世界上有鬼有轮回的事实,然后试图用道理与林玉京进行论证。 林玉京:“魂魄离体,身体怎么还能活?你又没留个一魂半魄在那边撑着,那黑白无常说不定顺手就把你的尸体给处理了,魂魄出了岔子,上头定要责问到他们头上,谁还留着证据?” 第31章 许纤哑口无言,“那,那我怎么回去?” “我们就这么回去。”林玉京道,并且将重音加在了我们这两个字上面作为强调。 他十分平静道,“既然是未来,便是不做什么,也总有等到的那一日的。” 【作者有话说】 床头吵架床尾和 第27章 ◎白蛇◎ 林玉京这么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件极其好解决,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事一般。 或许是因为有个人分担,这让许纤稍稍安定了些, 原先那些难过与不安竟也少了些。 她笑起来,“这里与我生活的地方隔着千年,说不定我们等成白骨才能等到。” 林玉京垂眸看着许纤,没作声,他的心脏平稳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之前白涉与许纤见了一面之后, 心便乱了,又生爱欲,林玉京便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感受, 只是不知为何,他这几日接收不到白涉那边的感受了。 只是虽然无法感受到,他也清楚地知道若那人窥探到这一幕,浮现在心头的念头会是什么,毕竟他们本质来讲是同一个个体。 ——无非又是另一个千年而已。 白涉带着他的心,在孤独之中等待了一千年才与许纤相遇,在这千年之中,林玉京自他的心中,由孤独催生出来了,如今,无非又是一个千年的等待而已。 只要白涉心中爱欲不止,林玉京想,他便不死不灭。 不过区区千年光阴而已, 等得起。 隔壁的府邸内, 青蛇恍然大悟, “怪道她魂归之后,行为举止与这处的人不大一样。” 也怪不得用寻常方法,遍寻不到剩余的魂魄,原来是那残魂已经投胎为人了。 他望向将才泛起涟漪,如今已经重归平静的莲花池,“她想回去。” 府邸之中,唯独莲池之中起了雾,只能模糊看见池心莲叶上站着一人,身着白衣,衣袂飘飘,玉冠端肃,正是白涉。 半晌后,传来清淡飘渺的声音,若有似无的,“须得等一阵子,待她魂魄稳固之后,再做筹谋。” 青蛇欲言又止,“林玉京……” 话被截断,“他属于此世,跟不过去。” “没有法子?” 白涉未回,只点了点头,他如今又是那副不沾染世间情爱的模样了,像个冰雪雕成的人一样,迟钝且冷情,教青蛇看着,总觉得不大顺眼。 他不知道为何白涉对情爱如此避之不及,便是天上的仙人,也时不时便去历一下情劫。在尘世翻滚时自然是摧心折肝,只是待取回记忆,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前尘往事,虽不尽忘,也不再提。 再不然,就喝碗离情草熬成的苦药,喝几天,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这么多神仙都历过的情劫,谁像白涉这样了?人家根本还不认识他,自己倒是历了一番曲折。 “割下来了?”青蛇问,“心还痛么?” 白涉只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回哪个问题。 半晌后,才道,“心不跳了,不痛了。” 自从斩除三尸失败之后,白涉便有了心痛的毛病,痛也罢了,只每次发作起妖气总是沾染上一些乱七八遭的东西,越变越黑,看着颜色有点不祥,且心痛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之前一向都是用一朵冰莲封住心脏,让它不再跳动,冰莲稳固且恒定,就连林玉* 京自白涉心脏出逃那日,冰莲也丝毫未变,无一丝一毫的损伤。 只是自那次见许纤之后,又一发不可收拾,冰莲也彻底封不住了。 ——那朵冰莲有了开花的迹象。 这次是青蛇又自瑶池求来一朵莲花,白涉将心脏连同开花的冰莲一同割去,待心脏长好,才又重新封好。 只青蛇觉得,或许那冰莲也不是自见许纤之后才想要开花的,是自许纤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有了松动,只是那日波动太大,白涉终于察觉到了心脏的变化而已。 证据便是自许纤来后,白涉身上多了点温度,对着那些小妖怪也不是公事公办,一副木偶的模样了。 他自己或许没察觉到,但是青蛇与周围一众小妖怪都察觉到了,只不过白涉自己当局者迷而已。这些日子连去找白涉来裁断鸡毛蒜皮小事的小妖怪都多了,以前那些小妖怪只敢拿那些小事去闹得青蛇没有个清净。 怎么说呢,白涉身上多了的东西,青蛇想,是温柔? 这个词一从脑海跳出来,倒是吓了青蛇好一跳,随即又看了眼跪坐在莲池边一副冰雪神情的白涉,彻底将这个词从脑海踢了出去。 得了,以前那个冷面杀神又回来了。 青蛇想起几百年前初见白涉时自己与一众大小妖怪挨过的揍,不由得眼前一黑。 他哀叹几声,心道这个样子,没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没了对这个世间的感受,便是修仙修成了,又有什么乐趣呢? 神仙比起妖怪,无非也就差在一个名头而已,在青蛇看来,比起修仙成功与否,不若及时行乐得好。 何况,青蛇总隐隐觉得,白涉走的,是一条不通的路。 是歧途。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何况青蛇也没有旁的法子来解决白涉心口痛的问题,也只好看着他如此。 不过,倒是有一点,青蛇比较好奇,他转头看了好几眼白涉,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那许纤当年到底是给了你一个多大的恩情啊?” 报成这样还没报完,依照青蛇来看,帮着许纤把魂魄凑个齐整就已经算完了,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投的胎,还投的丢三落四的。 再进一步,护她一世安宁也就是捎带手的事,只是看样子,白涉似乎铁了心要按照许纤的心愿,再给送回去。 送回去可就难了,这一遭不知道又得折腾成什么样,再折腾下去,青蛇琢磨着,这老大说不准就能他来当当了。 只是白涉沉默半晌,吐出了两个字,“不知。” 给青蛇震惊得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那你……我…” “那些记忆被林玉京偷走了。” 白涉坐在莲花池边,白衣公子,仙姿玉质,霞姿月韵。只神情带着茫然与不自知的难过,仿佛无意间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我记不起来,只记得要报恩而已。” 林玉京拿走多少记忆,白涉也说不清楚,只一点确定,他偷走的那些,全是关于许纤的。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白涉想到这里,心底便无端泛起一阵疼痛与怨毒,只是很快,就被包裹着心脏的冰莲压了下去。 重归平静。 青蛇见到白涉那张俊秀的脸扭曲了一瞬,很快又回归漠然,不由得心下一惊。 那朵刚启用的冰莲,这么快就压不住了吗? * 跟林玉京说来之后,许纤就跟心口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之前心事重重,好吃的也没怎么吃,那炙羊肉吃着一点滋味没有,现在无事一身轻,她不由得又馋那一口了。 大半夜跟林玉京提了,林玉京不由得又想起了饭桌上的事。 话音酸溜溜的,“你还敢提,那炙羊肉你自己给人家夹了一块儿又一块儿,若不是我夹给你,你自己都吃不到多少。” 给那几个臭道士夹菜都没想着给他夹一块儿,这小没良心的。 许纤不好意思,“我不是想着人家是客人吗?” 林玉京自动理解成许纤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心下一热,道,“我明日再给你买去,改天让府里厨子放个假,让他也去学一学,到时候想吃在家便得了,也不用再跑到外头去,外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提到了这一茬,许纤有点犯愁,“那个道士怎么打发走呀?你很讨厌他吗?” 有了林玉京说要带自己去找那个正牌方士的保证,许纤也不指望那个道士了,只是她已经应下了人家让在府里住几天,但又觉察到林玉京似乎很看不惯那几个道士。 不由得有些为难。 林玉京看惯人心,这一点为难一眼便瞧出来了,便笑着道,“府里这么大,让他们住着也不妨事,反正住的是夫人你的府邸花的是夫人你的银钱,用不到我的小金库。” “如果你讨厌他们,就替他们找个旁的房子住下吧,”许纤道,“你的感受比较重要一些。” 林玉京一时心里柔软到说不出话来,半天后才道,“看你还挺喜欢那两个小道士的,就让住些时日也不妨事。” 他又想起那日下午自己出门办事,许纤自己也只能找点乐子跟侍女打发时间的事,一想便觉得她实在是可怜。按照许纤的说法,她那个时代,女子也可以随意出门,只要有钱,便有的是地方消遣。 但这里消遣大多是给男子提供的,女子出门也只能去买些首饰布匹之类,没什么耍头。 这么一想,林玉京不由得咬牙切齿地,真切地恨起来这个可恶的、让他的纤纤无处可去,无处可消遣的时代。 第32章 第28章 ◎白蛇◎ 许纤其实也不大喜欢那个姓李的道长, 得到林玉京的承诺,说要陪她去找那个本事很大的方士之后,她就松了口气。 不过,跟着李道长的那两个小童倒是呆呆的,说起话来分外可爱。女孩子叫李小花,男孩子叫李小草,对外说是满十岁了,但许纤瞧着不像,仔细问了,才知道是虚了两岁。 许纤爱跟他们凑一块儿玩,三个人聚在一起,倒是很快就把时间打发过去了, 不过那两个小孩极怕林玉京,每每见到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所以许纤也不大带林玉京过去,被林玉京好一顿抱怨。 这两天许纤的作息非常规律,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就是带着小花小草在府里疯玩。 两个小孩似乎也很少玩小孩子的游戏,午后许纤带着他们坐在廊下翻花绳就能翻一下午,也不哭不闹,乖乖地看。 走廊的地板被仔细擦过,三个人脱了木屐坐下,阳光透过细密的花枝碎碎地落了一地,风轻轻吹过,翻起花叶的一阵惊声欢笑,那些光斑被笑声惊动,也跟着晃来晃去。 红绳在许纤手中灵巧地翻来覆去, 在两个小孩的惊叹声中反复变化, 情绪价值给的非常足。 哄得许纤好不高兴,大大方方地教给了他们。 教着教着,李小花忽然睁大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扭头对哥哥道,“好像我们学的那些法决啊!” 小草害羞些,不大爱说话,闻言腼腆地点了点头。 提起这一茬,许纤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唯物主义被砸的稀巴烂了。 都是这个不科学的世界的错! 她稀碎的世界观砸烂之后还没来得及重新建立,对这些设定还不是很了解,现在提起来好奇的同时也未免有些跃跃欲试。 “你们说的那些法决什么的,我能学吗?”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小花开口,“学是可以学,但是能不能用就得看天赋了。” 许纤非常好学地发问,“努力也能算在天赋里面吗?” 小花无情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命里就定下来的事情,自己努力是不成的。” 据说有天赋的人万中无一。 小花说着,教给了许纤一个法决,“这是荧光决,夜里用来照亮的,师父拿来当烟花放,你试试能不能成,感受一下丹田灵力的涌动,试着调动一下。” 她做出最后一个结印的手势,周围便生出来了许多微弱的光点,只是在白天并不显眼。 许纤羡慕地看着那些光点缓慢地消散,而后朝着自己的两个小玩伴不耻下问,“丹田在哪里?” 小花:…… 好不容易找到了丹田的位置,许纤照着比划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她喝个汽水都是谢谢惠顾,从来没中过奖,这种大奖她没中倒是也没太过沮丧。 正打算再问一些小花小草他们斩妖除魔的故事,谁知小花率先站起来,扔下一句“姐姐我们待会儿再来找你玩!”说完就拉着小草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 许纤回头,果然是林玉京来了。 他拎着一个食盒,面不改色地脱了木屐在许纤身边坐下,完全没有自己是把人吓走的罪魁祸首的自觉。 林玉京问:“要吃点心吗?” 许纤点了点头,“要,”不过,她非常好奇,“你跟小花小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这么害怕你?” 林玉京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做贼心虚呢。” 趁着他不在,眼睁睁看着那个姓李的死道士诱拐纤纤,这笔账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这俩小孩好像也稀里糊涂的,但跟那个道士一块儿来的,就算不是团伙也是帮凶。 许纤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不妨碍她拿这个取笑林玉京,“对小孩子还这么记仇啊,小心眼。” 林玉京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行行行,我小心眼行了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成天就知道气我。” 说完,他又装似无意地问起方才许纤与两个小孩在说什么。 许纤吃吃地笑,他就羞恼,“问问而已!你不说我又不会生气。” 许纤笑完才跟他慢慢说了一遍,讲到自己没有天赋的时候,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林玉京的反应倒是激烈。 “那两个小道士学艺不精而已,”他笃定道,“你怎么可能会没有天赋呢?” 语气坚定而确信,仿佛这是什么恒定不破的真理一般。 “据说这是生来就定下的。” “没有什么是生来就确定的,只要有心,就可以改变。” 林玉京道,“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 说完,他顿了顿,仔细审视了一番许纤,而后像是安慰般道,“不要着急,再等等。” 好像再等等,她就会马上飞升成仙似的,许纤被林玉京鼓励的语气逗笑了,笑完,倒是她反过来安慰林玉京了,“没事,没有天赋就没有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林玉京神色不大好看,看她真不在意,这才不再提。 许纤有意换个话题,“这两日李道长是捉到妖怪了吗?” 林玉京就不怀好意地笑,笑得像个阴险反派,语气也带着幸灾乐祸,“那个姓李的道士没空去捉隔壁那只雀妖了。” 还没等许纤问,他就主动解释了,“这些时日他被那个怨女折腾得不轻,据说要在林知府那边举办一场盛大的法事,怕是没工夫来履行跟你的约定了。” 解释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前几天许纤的事,连带着用含怨的眼神瞥了一眼许纤。 许纤:…… 她目视前方,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怨女?”许纤歪着头,“那是什么?你之前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值当与你说,既然提起来,就当个故事听罢。” 林玉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这么一出悲剧,他没带任何情绪,言简意赅,不作任何点评,冷眼旁观一般,通过一系列事情推出来真相。只最后一句带出些遗憾,“倒是叫那两人逃过了这一次。” 亏他还特意助了那怨女一把,不过这一件事林玉京没跟许纤提,特意略过去了。 不过许纤没抓他这一点,她注意到的是旁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纤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只是这几个字却让林玉京惊慌了一瞬,显而易见的慌乱,原本捧在手中茶杯也差点没捧住。 他说出口时是犹豫的,“我幼时……幼时便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怨灵妖怪之类。” 只不过说出口之后,林玉京便立刻强调道,“不过我只当它们不存在,从未跟它们有什么牵扯。” 惹得许纤看了他好几眼,她还满心沉浸在方才林玉京讲述的事情里,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得知林玉京能看见妖怪之后,不免也好奇,就着这件事问了好久,问它们生得什么样子,又靠什么为生,吃什么东西,住在哪里。 林玉京一一回了,许纤又忽然想到,“你这样的,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有天赋?你如果修道的话,进步应该会很快?” “谁稀罕修那种东西,”林玉京轻嗤一声。 许纤:“听人说,修到最后能踏破虚空得道成仙呢。” 小花小草的目标就是这个,在许纤面前慷慨激昂地进行了一番演讲。 虽然许纤觉得是他们师父给画的大饼,但是小孩子嘛,她小时候也想过清华北大到底要去哪个来着! “自古以来,能得道成仙的又有几人?屈指可数而已,还一个个的都是些圣人,”林玉京显然很不将这件事放在眼里,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跟圣人这俩字都不沾边。 “修个百来年,多活上个几十年,有什么好修的,空耗光阴而已。” “也算是个事业,”许纤的看法倒不同,“修道对女子来说或许好一些,能稍微挣脱些对世俗的禁锢。” 人们对所谓的“仙人”总是会宽容些的。 想到这里,许纤不免为小花感到庆幸,她能这么活泼不怕人,大部分也是因为修道之人的身份。只看小花的状态,许纤下意识觉得小花小草的师父应该是个好人。 林玉京好半晌没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后才道,“你若是想,我们便去修道,一块儿修,倒也不算耗费光阴,何况,天赋又不是不能……”改。 “双修吗?”许纤脑海里随机跳出来关键词,嘴没过脑子,直接说了出来。 直到看到林玉京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东西。 本来是该她感到羞愧的。 只是林玉京率先脸红,许纤就没了这项义务。 林玉京咬着牙道,“你怎么回回都把我的话往那处……那处想!” 显得他好像是什么色中饿狼一般,他愤愤不平地想,便是再急色,在安慰她的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个? 第33章 许纤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想的。” 脑子里塞的全是那些乱七八遭的东西,自动跳出的关键词就是这个,她能怎么办? 林玉京哼了一声,压低声音,“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又…又不是没有……你你…何至于此,何况双修一事……” 说着说着倒是把自己给说得哑巴了,林玉京恨恨地瞥了她一眼,双颊浮霞,眼尾带艳,甚至还有些潋滟水色,波动得人心摇晃。 许纤非常羞愧地低下了头,又想起方才林玉京的神色,觉出来些什么,她凑到林玉京身边,趴在他肩上,附耳道,“我提出来之后,你敢跟我说你想的是什么吗?” 说着,还垂眸,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那孽处。 然后,许纤便得意地看到林玉京低下了头,非常倔强地转过了身背对着自己。 羞愧转移成功! ! 只是……她用手肘轻轻捣了一下林玉京的胳膊,又锲而不舍地跟着凑过去,双手撑在他膝上。 林玉京只快速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垂下了眼眸。 许纤小声问他,“不然,今晚就这个?” 话音落下,林玉京的手便攀上了她的后腰,他哑着声音道,“双修乃是正经要事,怎可拖来拖去?师妹当真不专心,于修炼一事马马虎虎的。” 最后两个字是慢条斯理地吐出来的,端肃里带着点儿居高临下,让人心尖一颤,“当罚。” 门被锁上。 花枝颤动,风翻翠浪。 穿花.径,俊情郎,一线春风会海棠。 【作者有话说】 偷偷看了一下评论,评论都好好啊! ! ! 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问的比较多的问题,大家不要自己刀自己啊啊啊,这是神鬼志怪背景,死亡不是终点,而且融合也不是不是两个人各砍一半,拼凑起一个新的,是两块残缺的拼图拼成一个完整的,而且也不是一下子就融合了,俺肯定得写一写拉扯。 俩身体的时候扯头花,一个身体里那扯头花不更刺激嘛,俺努力写到一点缺憾都没有! 不好透露太多,只能说一点,最后,“白涉,字玉奴,号玉京子。” 这个月比较忙,俺只能保证每天一更,更新区间在六点到晚上十二点之前,实在更不了会请假,月底更忙,所以这两天存稿一下!下个月就轻松了!俺努力写! ! 至于番外,到时候咱们商量着来!正文完结再说! 其实林玉京跟白涉本质上是一样的,是一个人,只是目前表露的性格各种偏向两极,白涉更像是残缺的那部分确实,因为他无心无情。林玉京扮老师那块儿我本来想提一嘴像白涉来着,最后忘了为啥反正经历过一番心理斗争最后没提,扯头花过程我要好好写! ! !然后结局争取让每个读者看了都觉得很圆满! ! !加油! ! ! 还有评论都好好啊,显得我之前的焦虑很煞笔啊啊啊,俺的心路历程得有个八百里! !那几天俺真的心理极速上下,评论区这么好那我提前预见自己被骂惨甚至为此痛哭流涕焦虑不安做出选择之后觉得自己简直非常英勇无畏的那几天到底算什么! ! ! ! 人定胜天那句出自哪里我忘了,反正不是俺写的,在这里标注一下。 后边那段小车有参考一首艳诗的一句诗,改了一个字,原句是“一线春风透海棠”,出自明清小说《欢喜冤家》 第29章 ◎白蛇◎ 李道士忙中还找到机会邀请林玉京与许纤去参加那场法会。 林玉京对此异常刻薄, “他那法会能成个什么事?白走一趟,看个笑话而已,浪费时间。” 许纤倒是有点忧心忡忡, “小花小草也得过去,我怕有什么事。” “他们再不济也是道士,学的就是除魔卫道,若是真要旁人来救, 我看这道士最好别做了。” 林玉京劝道, “我们都是普通人, 还是别去了吧。” 他倒是理直气壮地把许纤跟自己都归为了要被保护的普通人行列。 林玉京见许纤面色犹豫,便又道,“何况那怨女投井而死, 怕是不大好看。” 他知道许纤最怕那些鬼怪之类,先前讲起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她总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许纤怕这些东西,但她总觉得因为胆怯而退缩不大好,何况做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她也该鼓起勇气看看这个诡谲奇异的世界了。 这里本就是有着鬼怪存在的世界,要是真有一天不小心碰到了,没有点心理准备,岂不是要被吓死? 林玉京倒是挺赞同许纤的心态,他思忖了半晌,道,“确实是这个理,去见见世面也好。” 这一遭有他在,有那几个道士在,总不会出岔子,只是不免要问几句许纤身上有没有随身携带护身符,给她特制的匕首有没有好好放着。 提到匕首,许纤倒是稍稍有些放松,怎么说,在知道那些妖魔鬼怪仍然会被匕首伤到之后,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是讲那么一点科学的——虽然匕首上要涂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至少能被匕首伤到的东西,就已经脱离精神攻击的范畴了,比那些恐怖片里的怪物好多了。 只不过,她这次想去那个法会,“倒也不是光想去见世面。” 许纤犹豫了再犹豫,想起林玉京似乎不怎么喜欢妖怪的样子,但到底还是开口道,“我总觉得,那个怨女还挺可怜的。” 他的语气古怪,“你觉得那妖怪……可怜?” 许纤点点头,“她是被人害死的,变成怨女以后,也再没有害过人,难道不可怜么?” 林玉京只吐出了四个字,“除恶务尽,这样的话,你只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别在旁人面前乱说。”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教人稀奇,林玉京一向都是冷眼旁观的,人或妖在他眼中应是一般无二。 所以许纤有点惊讶,“你很厌恶妖怪吗?” “我不喜欢这世上的大部分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妖怪,”林玉京道,“只是你生活在人群中,人对妖向来便是这种态度,但凡你流露出对妖怪的丁点同情,那些人会一拥而上,先把你当作妖怪杀死。” 许纤马上道,“我也只跟你说说的,旁人我又不交心。” 林玉京哑然无言,他扭过头,“你惯会哄我。” 话是带怨的,只是语气实在甜腻,泄露了主人真正的心情。 许纤但凡一哄,林玉京就什么都应了,这一回也是一样,他道,“你若是想看,便去看看也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些话,有什么话,你回来……” 话里的未尽之言,许纤意会,她使劲儿点头,拉着林玉京衣袖道,“等到晚上咱俩关起门来说话。” 关键词:晚上,关门,说话。 她眼睁睁看着林玉京慢慢红了脸,恶人先告状,得意道,“这回是你先想歪了不是?” 许纤扳回一城,笑得好不高兴。 林玉京其实任何时候都很好看,至少在许纤的审美点上是这样,他露出阴森扭曲的神情时很好看,看的人心头一颤,狠厉的神情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脸红时,是不大一样的。 像是个纯情小公子,脸一红,那身皮子更显得白了。 林玉京听出她是故意闹自己,红着脸厉声道,“你就是记恨我昨天逼你喊我师兄是不是?” 只是声音里严厉不足,反而多了几分羞涩,就显得颇为色厉内荏,像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 “我可比你大三岁。”许纤哼了一声,她昨天迷迷糊糊太沉迷了,直接跟着林玉京的剧本走了,后边趴着休息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比林玉京年龄要大,怎么就沦落成小师妹了呢? 后边她想当一回大师姐,或者直接叫姐姐也行,只是旁的事情林玉京都依着她,偏偏这件事情不肯。 许纤威逼利诱的,林玉京才勉强同意要她交出更多好处才肯唤她一声姐姐。 虽说那好处交出去,她自己也享受到了,但总觉得自己亏,分明她年纪就是明摆着就是要比他要大三岁的,林玉京这一声姐姐叫出来又不会怎么样。 许纤见好就收,见林玉京被闹得连耳朵尖都红了,她才慌忙将话题带到上一个。 “快些备马车去吧,不然赶不上法会了。” 法会自然是赶得上的。 只是林玉京自在府门口见了他那二哥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大好看。 林子京这次连色心都来不及起了,看也不看许纤一眼,似乎是在府门口等了好久,见到林玉京的身影就迎了上去,“我的好弟弟!你可来了!二哥这几天可等苦你了,你这些日子可周转开了?前天我去你府上拜访,你那门房竟不让我进去。” 林玉京侧身挡在许纤面前,面色不是很好看,语气也冷淡,“新婚不久,手头紧,想来是帮不到二哥多少忙了。” 只是这话说得并不怎么令人信服。 第34章 光看林玉京一身装扮,身上配饰不多,倒是有几分可信,只是他身边站着的妻子虽则首饰不多,颜色也特意配得素雅,只那一个腰带上勾着的玉环便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林子京艰难地笑了笑,“五百两你来说不过……” “二哥还是去看看那井中怨女吧。” 林玉京轻描淡写地截断了林子京的话,“去认认脸,日后若是相见,也好教她知道该找谁报仇。” 言罢,便拥着许纤进去了,他护得严实,又生得高,从林子京的角度只能瞥见那姑娘发上的玉蝶一闪而过,仿若真的振翅飞走了一般,轻巧而灵动。 许纤先前就从林玉京处得知了林知府与这林子京做下的那些事,待稍走远一些,就震惊道,“他也真的好意思两次三番地提!” 跟他爹已经害死了府里的一个人不说,竟然还不知悔改。 “别生气,再气坏了身子,”林玉京换了副柔软的腔调,与先前判若两人,“我们管好我们自己就成了,别理他。” 说罢,又叮嘱道,“往后你见到他避着点走,那是个欺软怕硬的,别跟他多说话。” 许纤只是气,但确实自己对他也无可奈何。 道士做的法事,准确来说应该是叫做斋醮,这次摆的斋醮既然是为怨女摆的,当属幽事,主为化幽解冤,赦罪解厄。 许纤听完这一截,原本还松了口气来着,心想这里的道士应该就像是法官,只是裁决的是横跨阴阳两界的事务。 只是林玉京却冷笑,道,“你以为是化解的怨女的冤仇,有罪的是那两个碍眼的东西是不是?” 恰恰相反。 这场斋醮之中,被判有罪的是怨女。 许纤骇然,仰头看着林玉京,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玉京掩在衣袖下的手握住她的,在压低声音道,“这世间共识便是活人才算得上人,怨魂再怎么冤屈也是鬼怪之流,举世之上,如你一般想法的人实在是少。” 言罢,便带着她到后院去了。 斋醮在后院枯井处举行,要维持一旦一夕,许纤跟林玉京过去的时候,已经开坛过了。 院内没太多闲人,只有林知府与夫人在,说起来,许纤其实是见过这位夫人的,只是那时并未仔细看,如今再见,便觉她面色实在苍白,身段瘦弱,脸上都没多少肉。 据说那怨女一直纠缠着她,缠绵病榻好些日子了。 只是许纤朝着她那边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位夫人的神色好似并无惶恐与怨恨,反而是……担忧? 只是还没等她细想,斋醮已经进行到下一个阶段了,小花小草跪坐在那口井两端,站在中间那个姓李的道长取了法水,开始荡秽。 清扫坛场,荡清秽气。 而后扬幡挂榜,请天上诸神降下道力。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枯燥,主要许纤也看不见他们荡清的那些秽气,多少有些不明所以。 她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又借着林玉京身体的遮掩,偷偷去看那位夫人,这一看不要紧,倒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那位夫人的肩膀上正聚集了一团灰色的,粘稠的,好像水又好像雾一样的东西,而她与身边的林知府却恍然未觉一般。 许纤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看,还是在,并且随着荡清秽气的过程,这个院子内的那些清淡的雾气仍旧朝着她肩上聚集。 而李道长好似也没注意到,仍旧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下一个步骤。 林玉京注意到了许纤的反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心下了然,弯腰在她耳边提醒道,“别看了。” 顿了顿,补了句,“实在想看,你也好歹收敛些。” 那么明目张胆的,教人一看就知道她心里藏着事。 许纤敏锐地从林玉京语气里觉察出些什么来,她的直觉向来准,于是开口问道,“你也看得到吗?”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林玉京道,“自生下来,我便看得到。” 许纤低声为自己辩解,“你当时只说能看到鬼怪而已。” 她还以为是自己精神出问题了呢,分明李道长也没看到。 似是察觉到许纤的疑问,林玉京轻声嗤笑,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那些道士道行不深,只能瞧见怨女,瞧不见怨气流动。” 只是随着夫人肩上的怨气凝聚得越来越多,李道长似乎也看了过去,只是他精力大部分集中在法会上,正进行到了发牒的步骤,也未细看。 而孤魂坛上,一个女子的剪影逐渐显现了出来,随着凝实,竟然是水做的形体,只没化出五官,瞧着渗人。 她柔声细语的,“你这道士,怎地无端来扰我?” 李道长闭目不言。 小花倒是脆生生应了,“我们这是为姑娘超度,澄清怨气,不然姑娘不得投胎呢。” 那女子的影子幽幽叹了一声,她声音好听,满腹幽怨,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句叹息,“说得好听,只是超度我,澄清我的怨气,总也得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 随着最后一声叹息落下,夫人肩上那团怨气忽地暴涨,法坛之上几人连忙制止,掐起法决,立时便生禁锢,护住了夫人。 只那怨气却是绕过了夫人冲着旁边的林知府去了,幻化作一条黑色的绸缎绕上了林知府的脖颈。 这一下,所有人都能看见那黑色的怨气了,只细看去,就能发现实际上并非黑色,而是红到发黑,就像是鲜血经历过几天之后呈现出的那种颜色。 绸缎一端绕上林知府的脖颈,而另外一端,则是握在夫人手中。 她面色平静,一丝一毫的惊慌都没有,只摊开左手,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是用自己的血肉供养着这团怨气的。 场上之人,除却林玉京与许纤之外俱都大惊。 林玉京是一早就知道,只是许纤能毫无波澜地面对这件事,倒是让他有些讶异。 许纤一早就有些猜测,林玉京讲述故事毫无偏颇,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除了在最后感叹一句为什么林知府跟林子京不早点死——但除此之外,他讲事情就非常像是纪录片了,虽然枯燥,但好在并不误导人。 他提到一点,那怨女对旁人并无杀害之意,只为何李道长跟林知府都说那怨女害的是夫人呢? 再加上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 许纤觉得怨女报仇还是挺专注的,不迁怒旁*人,只一心盯着害死自己的人,没道理对自己的玩伴下手,何况,林玉京之前就提过,让她少跟林知府的夫人来往,因为那夫人手上已经有了几条人命。 众所周知,杀人是很需要力气或者技巧的,毁尸灭迹更是比杀人更难。 一个后院里深居简出的女人,府里没有心腹,又如何能做到这一点而不被人察觉呢? 第30章 ◎白蛇◎ 李道长出手快,那绸缎似的东西只绕着林知府的脖颈稍一停留便消散了,只是许纤看的分明,林知府脖颈上的皮肤残存下了一圈黑红色的痕迹。 许纤扭过头, 看向怨女,她分明没有五官,许纤却觉得怨女正在与自己对视。 仅仅一息之间,许纤便已置身另外一个地方,面前景象换了一个样,原本是在后院,如今却是在一处室内,与林玉京牵着的手也已经分开。 这就是妖鬼的世界?这是幻术?许纤第一次接触到,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却是新奇大于惧怕。 欢悦震耳的锣鼓声自外面传来。 许纤所在的显然是一处女子的闺房,梳妆台前坐着红衣的新嫁娘,许纤自铜镜之中与那女子对视,正是盛装打扮的林夫人。 她年轻时的模样与现在其实差不多, 只是气色精神要好许多, 声音也欢快, “婉婉快来,帮我选一选哪支钗更好看?” 直到身后传来一句温婉的“是”,许纤才惊觉原来对方并非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她转身, 恰好与那被唤作婉婉的女子擦肩而过, 经过许纤的瞬间,婉婉眼珠往许纤那边转了一下。 这就是怨女了,许纤心中一股没来由的肯定。 那名字也起得极妙, 虽五官算不上大美女, 但气质很好, 人如其名,温婉柔情。 场景再次变换。 这一次,是林夫人出嫁之后为人妇的时期。 先前还光鲜灵动的新嫁娘如今已是一副憔悴的光景,声声哀切,“婉婉已与人定下婚约,过不两月便要出嫁,怎能做夫君的妾?” 林知府不语,转身走向婉婉的房间。 许纤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一生可以被这么短短几个片段与瞬间概括。 再下一个画面,便是被纳为妾室的婉婉,在一次宴席上被喊出去抚琴助兴。 一去未曾归,霜打梨花去。 旁人都说,婉婉不堪屈辱,投井去了,“可她怎么会投井呢?” “她说过,她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的,她怎么会自己去投井呢?” 第35章 夫人坐在堂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 因为林知府还是不出声。 府里的下人跟外头的那些人都清楚婉婉是怎么死的,但林知府沉默,他们也就跟着不作声。 直到参加宴会的那些人慢慢的,一个接一个死去。 “纤纤?”许纤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纤纤?” 她猛然回头,入目的便是林玉京那张俊秀好看的脸。 他握着许纤的手,紧紧盯着她问,“你去了哪里?” 不是“你在想什么。”而是“你去了哪里。” 她去旁观了两个女人的半生,许纤想,只是她现在精神有些恍惚,而且周围也不好说话,也只冲着林玉京摇了摇头暂作安抚。 周围吵吵嚷嚷的,许纤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清楚些的三个字,“烧死她!” 林玉京起身,给许纤让出视野。 林夫人被捆了起来,周围的人看她的神情好像在看一个妖怪。 林知府站在人群后,神色惊恐,李道长站在他身边,为他诊脉后道,“无事,只要除了那怨女,便不用担忧。” 又冲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道,“林夫人与怨女勾结,是烧不死的,须得选好时辰,请来神火,方才有用。” 许纤瞧着这一幕,总觉得荒谬可笑。 她回头看向林玉京,他面上波澜不惊,好像早就知晓这件事情会如此发展似的,脸上的神情也好像在说,“瞧,人就是这样的。” 他蹙了蹙眉,不大高兴的样子,“我们走吧,在这里被吵得头痛。” 林玉京拥着许纤往外走去,许纤忽然问,“为什么你忽然同意来参加这场法事呢?” 分明昨日反对的那么激烈,就差陈述参加这场法事的八百条理由了。虽然许纤坚持,林玉京也都会妥协,但是他妥协的同时一般都会带着全世界每个人都欠自己钱的表情,不情不愿地跟着来,期间也少不了见缝插针踩几脚这场法会有多不值得来。 而今日,林玉京却过分安静。 许纤想了又想,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里头肯定有鬼。 林玉京轻轻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眉目舒展,越发显得俊秀,“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跟妖怪混在一起后的下场。” 她不清楚这个时代,但林玉京清楚。 但凡与妖怪牵扯上,就是这么人人喊打的,昨日许纤流露出的对妖怪的同情是非常不对的,只是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既然如此,也只有让她亲眼看一看,方才能记得清楚。 他柔声道,“往后,便是一个妖怪再可怜,落再多泪,你都不要理它,不要可怜它。” “若不然,先不提那妖怪如何,你的同类会先将你杀死。” 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许纤并未作声,林玉京以为她被吓着了,倒是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有些激进,不免有些后悔,心想有他看着,慢慢教她,耳提面命地说着,总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必要她亲眼看这一幕呢? 他想到这里,不免又低声下气几分,“别怕,只是一个小精怪而已,甚至还称不上妖怪,就连妖气都……”没凝聚起来。 话音未落,便见许纤张开了手,手中一支染血的玉簪,玉簪尖处,一道伤口正在渗血。 几道水流自她衣袖中蜿蜒流出,从她手中席卷而过,卷走了那些血迹,而后便凝结成了一个比先前凝实得多的人形,那人影对着许纤点了点头,周身妖气蔓延,随即裹挟着水流自许纤身边迅疾而去。 卷起一阵妖风,带的许纤的发丝与衣袖浮空。 这一系列的变故只在瞬间便发生了。 而那一阵潮湿的水流裹挟着一点淡淡的红色穿过了重重游廊,自垂花门后往后院去了。 目的不言而喻。 林玉京甚至都维持不住往常那副假象,俊秀的面容底下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仿佛撕裂而出,眼神里阴冷满溢而出,回头看向那怨女时几近目眦欲裂,“她竟敢……” 怒意蔓延,眼睛泛红,神智瞬间就被怒火覆灭。 许纤拉了拉他的衣袖,她听着后院处远远传来的惊惧的尖叫与咒骂,非常心平气和地拉回林玉京的注意力。 林玉京的动作与情绪都因着这轻轻的拉扯停顿了一下。 许纤见他神智回复过来一点,抬起手,软声道,“帮我包扎一下吧。” 她刚才用玉簪划的时候没收住,深了一点,现在血又开始流了。 林玉京不言不语地从许纤手心里取过染血的玉簪,握着玉簪的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玉簪折断。 他瞧了片刻那伤口,道,“去医馆。” * 几乎是在瞬间,白涉的妖气便笼罩了整个杭州,妖气攫取风中的血腥味,将其阻断。 如果有人正在自云头往下看的话,就只能看到杭州上空厚厚的云层。 他抚上自己的心口,青蛇神色紧张地看过去,“怎么了?” 别又是那朵冰莲出了什么岔子。 “是林玉京的感受。”白涉又细细感受了一遍,重复了一遍,“是他的心的感受。” 好像是在跟青蛇强调,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的一样。 青蛇听着,总觉得不大对,但白涉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按下不表,道,“你把血腥气掩盖完了么?” 又叹一声,“这几天便盯紧些吧。” 白涉起身。 “你做什么去?” “寻草药,”白涉道,“她手伤了。” * 林玉京在生闷气。 非常明显的闷气。 从医馆上了马车之后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用一只手撑着侧脸,扭头看向车窗那边,好像非常沉迷于窗外的景色似的,唯独一点——马车的车帘还没升上去。 所以现在就成了他对着那道细密的竹帘非常入神地盯着,好像那是什么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一般。 许纤中间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不同寻常的寂静,谁知林玉京就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回头看她,能用一个字回答的就绝不多说第二个字,回答完就立马回过头去,继续盯着快被看出窟窿的竹帘。 一时间只有车轮轱辘的声音响起。 “你生什么气呀。” 林玉京“呵”了一声。 “我就是瞧着她可怜,她讨要我一点血而已,我寻思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玉京:“嗯?” 音调先上扬再下沉又上扬成一个疑问,曲里八拐的,只用一个音节就表达出来了自己对这个说法的极度不赞同。 许纤:…… 她低下头盯着林玉京给自己包扎的严丝合缝的手,幽幽叹了口气。 许纤这一次一句话未讲,林玉京反倒回过头来了,他垂眸瞧她的手,问道,“疼了么?” 许纤乖巧地把手捧到他面前,可怜巴巴地夸张道,“是有点。” 大约是故意装痛的神情太做作了,被林玉京瞧了出来,他冷哼一声,“知道疼,你还给那个妖怪血,依我看不如再疼些的好,也让你长长记性。” 一提起来这事,林玉京就恨得咬牙切齿,“我前脚刚跟你说过什么?嗯?我的话是不是就跟那耳旁风一样,刮过就算完?” 刚跟她说完别可怜妖怪,后脚她立马给了人家自己的血。 “要是那妖怪拿了你的血害你怎么办?” “可是,”许纤说,“她又不会害我,她没害过任何人,是别人害得她这么苦。” 林玉京才不管旁人可不可怜,他只觉得现在伤了手的许纤全天下第一可怜,他为此耿耿于怀,“横竖又不是你害的,干嘛要你割手放血?” 许纤讪讪道,“我不是想着反正也是举手之劳嘛。” 看着怨女跟夫人被那些人害成这样,还得被道士追着超度,许纤想想就来气,怨女问她要血,她也就给了。 林玉京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腕,叹了一声,“你得记着我的话,便是那妖怪再如何好再如何可怜,你都不能心生一点怜惜之心。” “这次是没被人瞧见,没被人发现,若是被人知道你与妖怪有任何一点关系,你也会被当作妖怪烧死。” “可是,这很没道理,”许纤抬眼,语气认真,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执拗。 “这不合理,凭什么林知府跟林子京杀死了那么多人,没有人说他们的不是,也没人说他们该死,怨女到现在甚至都没亲手杀过人,被害成这样,只因为她现在是妖怪,就连活着都不被允许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林玉京却从其中听出了沉重的坚决,“这样不对,就算她是妖怪,她也有资格去亲手取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我不能因为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错的一方,就跟着他们做错的事情。” 林玉京一怔,随即决定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服许纤以后见到妖魔鬼怪最好躲得远远的,“你不是怕鬼怪么?我跟你讲……” 第36章 “至少现在看来,我见过的鬼怪好像比人还要好一点。” 许纤严肃道,“而且种族歧视是不对的,有好人自然就有坏人,同样的,有坏鬼怪,自然也有好的鬼怪。” 还有一点。 “怨女长得多好看啊,”许纤回想了一下,“做人的时候是温婉的气质,变成妖怪之后就成了御姐范!” 虽然变成妖怪之后没有五官,但也是一种魅力啊! ! 林玉京原本想跟许纤陈述妖怪多么可恶生得多么可怕的计划胎死腹中。 他先是默了默,再是警觉,“你觉得她好看?哪里好看?”还没等到许纤回答,又找到另外一点来说服她,“你不怕好妖怪,那你就不怕被坏人烧死?” 这一点显然找对了,林玉京想,他清楚地从许纤眼中看到了非常明显的退缩与惧怕。 又柔声劝慰,“所以,以后还是明哲保身,不必冒险,看到……” “我怕,”许纤轻轻打断了林玉京的话,她抬起头,直视着林玉京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林玉京疑心自己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看到了正在燃烧的火焰。 “但就算害怕,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一只火焰燃烧成的雀儿从她眼里飞出来,撞到他胸口,于是心脏便也连带着一片滚烫。 林玉京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感受着那一片滚烫。 只听见她的语调轻快地道,“我听人说过一句话,有时候沉默也算是一种选择,所以我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有种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愧疚感,心里很难受。帮了怨女之后,我反而轻松了很多。” 许纤想了想,“或许是我潜意识觉得得做正确的事情?” 毕竟期待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人的天性。 “反正,看到夫人跟怨女落到那样的境遇让人心里怪难受的,她们又没做错什么,但现在我心情很好!而且我只付出了一点点血而已,对我来说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许纤特意强调了一点点,意图劝林玉京也别再追究了。 林玉京哑然。 他垂下好看的眼睫,安静地盯着许纤,半晌后才艰涩出声,“可我不想你冒险。” 哪怕有一点可能,林玉京也不愿意让许纤去,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被围住,被喊着要烧死的那个人是许纤,自己会怎样。 许纤察觉到林玉京情绪不对,安慰他,“没事的,你不要多想,我这么胆小,肯定会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帮别人的。” 她举例,“你看,我一开始就觉得怨女可怜,但我还是只跟你说了是不是?小花小草我都没告诉。” 许纤自认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自量力冲上去送死这种事她才不做,也就背后偷偷摸摸给怨女放点血。 只是这些话并没安慰到林玉京,他仍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甚至露出些许哀戚,随即便是愤恨。 也不知在恨谁。 显然心里又演了一场大戏。 【作者有话说】 叛逆纤纤 第31章 ◎白蛇(女娲补天好多字)◎ 许纤原本有心要问一问林玉京在想什么,只是刚要开口,就有点想吐。 她捂着嘴干呕,林玉京倒是不再想些有的没的了,心里那场大戏紧急叫停,上前殷勤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拿过痰盂,半跪在她身前,一只手替许纤捧着痰盂,一只手轻拍她的背,见许纤如此,脑子里忽地有什么灵光一闪,“不会是怀孕了吧?” 林玉京神色立刻阴沉下来, 那药,该死的白涉…… 许纤干呕半天,没呕出什么来,见林玉京这个神情就知道他定是在记恨给他开药的那人了,不由得轻轻踢了他一脚,无语道,“怀什么孕,我就是有点晕马车。” 先前坐马车的路程都算不上远,如今是又绕了个路去了趟医馆, 加上不知道为何今天的路格外晃。 许纤就没忍住。 林玉京见她难受,也不与她玩闹着争辩调笑了,只起身取了水囊,让许纤稍喝了些水。 “要是真怀孕了, ”许纤忽地想到一件事,问林玉京, “要是我这次是真怀孕了,咱俩怎么办?” 虽说现在看来,那药还挺管用的,但万一呢? 林玉京道,“不会怀。” 方才是他太急切,现在冷静下来细想,白涉也不会想让许纤走一趟鬼门关,给的药定是有用的。 许纤追问,“万一呢?” 林玉京轻描淡写道,“不会有万一。” 这个万一永远不会出现。 * 李道长没想到那怨女去而复返之后修为会直接爆涨到如此地步。 他原本就天赋有限,全靠平日积累的法宝,加上那怨女无意取他性命才支撑下来,可却实实在在让他在林知府面前出了个大丑。 不仅如此,不少法宝也毁于一旦。 他生怕那怨女变了想法,连夜从杭州城跑了。 只刚在杭州城外停留,便觉一股压抑的妖气在自己身后凝结,他连来人都没看清楚,立刻跪下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烦请……” 轻佻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想报仇么?” 李道长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黄袍的妖怪站在自己面前,身上各处都有金色的羽毛装饰,他认出了这个大妖。 他喏喏道,“金鹏妖…大人。” 那妖怪便笑了,“你既如此识实务,我自然愿意告诉你为何那怨女忽然修为暴涨,也愿意跟你讲是谁帮了她,只是作为回报,你也得帮我一个小忙。” “不敢不敢,不知小道能帮到您什么?” “一点小忙而已。”那妖怪道,“我想吃一个女人,只是那女人被那条白蛇看的太紧了,所以需要你一点小小的帮助。” 杭州城是白涉的地盘,被他布置的严密犹如铜墙铁壁,他窥伺了几年都没等到机会。 “这怎么……”李道长神色躲闪,“再怎么说我也是修道之人。” 金鹏妖晒笑一声,“说起来,那女人也与你有仇怨。” “今日便是她给了那怨女自己的血,害你出丑。” 他柔柔劝道,“她与那白蛇有私情,与妖怪勾结的女人,应也与妖怪等同不是么?你若是不信我,便去打听打听,杭州城上下谁不知道她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 声音蛊惑,“杀她,是为民除害。” “小道…小道修为浅薄……”李道长抖抖索索,“况且杭州那白蛇据说已修炼千年,只差一步便能得道成仙。” 见面前的道士动摇,金鹏妖眼中不屑一闪而过,道貌岸然的东西,人跟妖的区别就是人作恶时还会给自己打上个冠冕堂皇的旗号。 “不要紧,昆吾最近寻得了避水珠,那东西便是我也要忌惮三分,我助你将其取来。加上再过几日,就是那白蛇蜕皮的日子,蜕皮之时他修为全无,只要能想法让我进入杭州城内,我定能将其斩杀。” “何况……”他上下扫视了一眼面前的道士,又在道士心上抛下最后一个筹码。 “你难道想一直这么庸庸碌碌下去么?就这么一直作为一个杂鱼混日子?听说小你十多岁的小师弟已被昆吾收入门下,你就不想成为昆吾的弟子么?只要得到那女人一点血,足以令你修为跃升好几个阶次。” 李道长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浑浊的贪婪。 * 许纤沉入水中。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多少次做这个梦了,潮湿的,冰冷的,水波蔓延,荡出一圈圈涟漪。 以前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这一次却分外长且真实。 许纤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水包裹着她,灌入她的肺,带来一阵刺痛。 她是被林玉京叫醒的。 他趴在她身边,轻声问,“做噩梦了?” 许纤犹疑,“也算不上噩梦,只是梦到了水。” 她向来不会水,小时候学游泳,头一回进泳池就溺水了,心理阴影颇大,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也没逼着她学下去。 乍一梦到溺水,许纤觉得预兆不大好。 她一心只在回忆那个梦,没有注意到林玉京的神情变化,仿佛…仿佛有人撕开了他的胸腔,再一次捏碎了他的心似的。 林玉京抿了抿唇,仍柔声道,“没事的,横竖梦都是假的。” 许纤其实没大把这个梦放在心上,她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 怨女呢? 林玉京自那次之后,便不再跟许纤再提起关于怨女的事情,许纤问起来,他就一脸警惕,“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更好看?” 话题很快就被林玉京带偏,“你心疼她不算,现在还如此挂念她?” 许纤:…… 后来怨女的消息都是许纤从小花小草那边得到的。 据说那天怨女忽地转变成了一只连李道长都无法抵挡的大妖,回去将林夫人带走了。 第37章 至于林知府脖颈上的印记,据说是西域的一种毒,每三日就要发作一次,发作之时痛不欲生,据说要发作一百次才能死去。 而怨女带走林夫人的第二天,林子京起床的时候惊慌地发现自己脖颈间也出现了一样的印记。 对于许纤来说,这样的结局就是很好的了。 只是林玉京自听了许纤那些话之后,便立志要将许纤的想法给扭转过来,成天在许纤耳朵边上唠叨,给她念,某年某月某日某地一妖做了什么坏事,跟念犯罪记录似的。 听得许纤烦不胜烦。 而且自那以后,林玉京对小花小草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对许纤经常去找他们玩一事也没意见了,而且非常盼望着小花小草这两个成天喊着除恶务尽的小道士把许纤的思想给带回来。 只是小花小草也觉得那怨女可怜,小花嚷嚷着林玉京跟李师叔一样古板,“我们师父说了,我们师叔脑子不会变通的,是榆木脑袋!” 小草点点头,补充道,“两个都是。” 说起来,他们这下下山,就是因为另外一个小师叔就是被一只雀妖给揍得回到山上哭了三天。 小花:“师叔本来要自己一个人来给小师叔找场子的,我们师父怕师叔做事太冲动不留余地,叫我们跟着,到时候拦着点。” “师父说小师叔只是被揍了一顿,又没被吃,到时候看看那雀妖没有害过人就不要去打扰人家。” “你们师父三观……好正常啊。”在这个世界里正常的有点不正常了都。 不过,许纤瞥了小花小草两个小身板一眼,“你们想怎么拦住你师叔?” 小花理直气壮道,“抱着大腿哭。” 许纤赞叹,“好灵活的底线。” 想必这师父应该是位妙人。 被打成榆木脑袋还跟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姓李的道士排在一起的林玉京冷笑了一声。 小花小草立刻嘘声,悄无声息地溜了。 许纤对林玉京吓小孩的行为有些无语,“不是你说让我跟他们多玩玩的吗?” 见他欲要开口,许纤抢先道,“我知道我要时刻牢记我是个人类,我要时刻站在人类这边,我见到妖怪就必须转头就走,我肯定一滴血也不能给妖怪。” 说完自己点了点头,道,“轮到你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林玉京:…… 他郁闷地在许纤面前跪坐下来,“我替你去问过了,你回去的事还得再等等,你现在魂魄不稳固,得再温养些时日。” “今日让那人替你看看手上的伤。” 许纤甩了甩手,“这一点伤,都快好全了,你给我敷草药就挺好的,很管用。” 只是她越夸,林玉京脸色反倒不大好了。 许纤不知道,但他清楚那草药是如何来的。林玉京是半点都不想让许纤跟白涉有任何牵扯,只是也不忍心看着许纤用比较次的药膏,也就压下心里的火给许纤敷上了隔壁的草药。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道,“顺便也让那方士替你瞧瞧身体。” 许纤是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我们今天要去见那个方士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在杭州了吗?盼他来了好久了!” 她对于能不能回去这件事其实没抱太大希望,感觉魂魄稳固了也有点够呛,但是对这位从没见过面,又在她生活里无处不在的方士感到十分好奇。 林玉京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转回来,目光如炬,“你很想见他?还盼了很久?” 许纤转过头,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不然被林玉京缠上,可是非常难以摆脱的,这家伙的嫉妒心就跟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就冒出来了。 嫉妒心一起,说不定就从现在折腾到第二天也是有的。 虽然这种持续很久的快乐很带感吧,但是快乐次数太多太频繁也会累啊!躺着都很累。 为了自己的腰子着想,许纤决定还是从根源杜绝这一次的可能性。 昨天快乐的实在太多了,今天直接开启了贤者模式,即使面对林玉京美色当前,许纤也心如止水,毫无杂念,仿若圣人。 * 林玉京是昨夜去找的青蛇。 他烦透了这些来打扰自己跟许纤生活的人跟妖怪。 林玉京原本还想着那个姓李的道士能给隔壁那一窝妖怪添点堵,结果没想到那道士如此不堪重用,被个怨女就给拖住了脚步。 心里有怨,面上自然也显露无遗,见到青蛇,先是一句,“你们先前给纤纤喝的是什么药?” 再下一句就是,“那条老蛇呢?” 青蛇:…… “他不想见你,” 青蛇随口回了,而后回林玉京上一个问题,“喝的那些药我只知道一小部分,这些年白涉给寻来的灵丹妙药不计其数,要仔细算起来,那便多了。” 林玉京不大耐烦,“你不知道就叫那个知道的出来。” 青蛇心道出来再掏你一回心吗?两个人一见面两颗心都得坏事,还不是得他辛辛苦苦跑腿去瑶池再摘朵莲花。 这些年,为了治许纤那个病,许纤姐姐到处求医问药,要么就求仙问道。怕真给吃坏了身子,中间都是被白涉的各色化身给截下来了,毕竟旁人的药他们不清楚,但白涉给出的都是些好的东西。 林玉京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他这次来倒也不是为了问清楚这些年给许纤吃了什么东西,问白涉纯属没事找事的。 见白涉不肯现身,也就作罢,肃了神色道,“纤纤能看见妖气了。” 青蛇点头,“已经晓得了,明日便带她过来吧,让白涉探查一下魂魄融合的如何了,也替她瞧瞧身体怎样。” * 许纤还以为去寻那个方士得赶一段时间路,再不济也得去趟医馆吧?结果林玉京牵着她出门,没有半点要坐马车的意思,直接在隔壁府邸前住了脚。 许纤有些震惊,“这不是你远方表哥的府邸吗?” 林玉京面不改色,“表哥不在,出远门了,那方士就暂且借住些时日。” 他也知道这话讲出来过于巧合,容易让人怀疑,但那日许纤晕马车的样子瞧着实在让人可怜,也是自那次才知道,她每次坐马车都有些不舒服,只是次次都忍着,唯独那次没忍住。 也怪不得每次坐马车瞧她的神情都有些怏怏的。 许纤其实倒是没怀疑什么,就是又想起来了那把伞,拖来拖去也没还成,原本有心要跟林玉京说一声的,让他还的,只是这人太小气,说一声还不知道心里又波涛汹涌地演什么大戏。 之前许纤倒是也托过侍女姐姐去还那把伞,只是去了几次都说府里没人在,也就搁置下了。 许纤看着紧闭的府门,里头也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不由得疑心里头真的有人在住吗? 也就前几天听到些喧闹,之后都是安安静静的了,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地浮现在了许纤脑海。 青蛇打走廊游走而过,转眼变作了一个青衣公子。 小妖怪吵吵嚷嚷的,一只雀儿飞在上空一遍遍重复,“都藏起来!老大说今天不能变回去原形。” 时不时停下来,落在小妖怪头上道:“尾巴收起来!翅膀也不要露,更不能变出来耳朵!” 倒是也有小妖怪不满,指责道,“你都没有变成人形呢!” 雀儿大大方方挺起胸脯,“我今天扮演的是会说话的小鸟。” 小鸟是有光明正大说人话的特权的! 青蛇顺手将走廊上正在跑跳的一只小妖怪拎起来,下了个静音咒之后塞到了路过的一个房间,笑眯眯道,“今日且都安静些,别吵别闹,更不要露出马脚,有客来呢。” 将府邸都看过一遍,把那些小妖怪都安置下之后,青蛇才抬手解了结界。 林玉京抬手敲门,下一瞬,大门轰然洞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许纤觉得门开的瞬间,整座府邸里才像是有了生机,至少能传出些了声音,流水潺潺,虫鸣鸟叫,风也开始与外界接通流动。 她还纳闷呢,这门隔音有这么好吗? 开门的是一个青衣公子,黑皮俊俏,略带几分野性,笑起来时还有个酒窝,看起来格外亲切,看着许纤道,“可算来了,我家主人等好久了呢。” “嗯?”许纤有些懵,她怎么觉得面前这青衣公子有点面熟? “我家主人的客人,”青蛇改口,“我家主人最近不在家,只有客人暂居在府里。” 说着,便带过先前的话,热切道,“知道今日有客来,恭候多时了呢。” 第32章 ◎白蛇◎ “可吃过饭了?府里厨子做的点心好吃, 待会儿尝尝罢。” 许纤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打断了思绪,而且阿青也未免太热情,热情到她都不好意思走神, 她小声道, “叨扰了。” 第38章 “不叨扰不叨扰,来得正好呢。” 青蛇心道再不来这满府的妖怪都快被白涉的冷气给冻死了。 许纤发现这府里的侍从年纪都偏小,不怎么稳重,生性活泼好奇,可能是府里很少来客人,那些小侍从都忍不住偷看她。 甚至有个走着走着就撞她怀里去了。 青蛇一把把那个小孩从许纤拎出来,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见笑见笑。” 而后也不知过了几重门,穿过游廊,至一花园之中,隔着莲池便见湖边亭下有一人正端坐。 身着白衣,轻纱覆面,玉冠束发,神姿高彻,仿若天上云端谪仙人。 或许是莲池冷清,虽已快入夏,但初一进门还是觉得扑面而来一阵寒意。 一条花中的小径弯弯曲曲地通往亭子。 阿青做了个请的姿势, 许纤往前走, 林玉京要跟上,被拦了下来。 语气柔柔的,笑着道, “请留步,那位一次只见一个客人。” 青蛇那张笑脸在林玉京眼里就是笑里藏刀的阴险小人,*心知肚明他故意让白涉跟许纤单独接触,只是刚要发作,许纤就拎着裙子回头道,“那你在这里等我吧。” 她冲着林玉京眨了眨眼,以作安抚。 许纤知道林玉京这人嘴毒,跟条毒蛇似的,但凡心情不好就立刻阴阳怪气,光看他讲林知府跟林子京的那些话就知道。且林玉京还不爱背着人说,背地跟当面都说人坏话。 只是在自己府里也就罢了,呃,当面说林知府跟林子京也没什么,横竖他俩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这次是他们有求于人,那方士又神通广大的,什么都能做一样,得罪了人家就不大好。 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是有本事的人,稍微有点怪癖都是很正常的。 林玉京不知道许纤所思所想,他本是要立刻发脾气的,只是许纤给了眼神,这才勉强按捺下来。 虽说安静下来了,一双凤眼还是被妒火烧到发红,他阴沉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青蛇,把这笔账全记在了这两条蛇妖身上。 青蛇被看得浑身一凉,心底不由暗道自己命苦,怎么这白涉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都跟个冰坨子似的呢? 白涉这些天因为冰莲妖气变得冰冷就算了,林玉京一个人类,这一眼还看的他心里凉嗖嗖的。 身体跟精神的双重打击。 许纤很快就到了亭子里,她紧张地行了一礼,对方也起身回了一礼。 她忐忑不安地在白衣方士对面坐下,只见中间一张方桌,桌上摆着几样精巧点心,都放在许纤那边,显而易见是给她准备的。 对方面覆白纱,只离着近了才能发现面纱之上还缀了一条细细的链子,垂下的流苏将面纱压下,稍微勾勒出些轮廓。 这人生得一定很不错,许纤想,较林玉京还未完全脱离少年清瘦的身形不同,他的肩背线条已然成熟,重叠的衣裳之下,仍旧能瞧出极其流畅好看。 身量高挑,肩宽腰窄。 露在外面的眉眼分外侬丽,眼尾一颗红痣动人,就算带着面纱也能看出来鼻子高挺。 声音也好听,行完礼之后清浅地唤了她一声,“许姑娘。” 与林玉京的声线很像,只是退却了几分少年音色的清朗稚气,掺上了些珠玉沉水波澜不惊的沉稳,教人听了莫名心安。 许纤斟酌了一会儿自己的话,尽力让自己的语句没那么像现代人,“先生应是已知晓我的来历?” 见白涉点头,许纤稍稍放松,第一句话顺利说出来,接下来就顺畅多了,连带着语气也轻快不少。 不过还是警惕地先问了个问题进行试探,“先生可知我是何时来的?” “四月初。” 答对了! 许纤眼睛一亮,这人有点东西。 不过还是不能确定,她又问,“听闻先生神通广大,可否替我看看最近运势?前几日如何,后几日又如何?” 白涉沉默了几秒,前几日许纤的经历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在林府受伤流血之后还是他收拾的,草药也是他亲自去寻的,只是他不愿说血光之灾四个字,沉吟半晌,道,“逢凶化吉。” 至于后几日,“往后皆如所愿。” 这句话有些像祝福,但他的语气,让这六个字显得非常果断,反而听来像是预言。 许纤有些犹豫,怎么说呢,这几句话有些模棱两可的。 白涉见她费劲儿试探自己,不由失笑,他想了想,叫许纤伸出手来。 许纤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对方摇了摇头,她就又换了只,手心伤口已经结痂。 白涉半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拂过,所及之处,疤痕消失不见,皮肤光洁,仿佛从未受过伤。 许纤目瞪口呆,光速信服。 “那我真的还能再回去吗?先生跟我实话实话就是,我受得住,就算回不去我也接受的,还有就是我另外一个世界的身体怎么样了?那边的世界时间流速跟这边是一样的吗?我好希望它能停止啊。” “但是停止的话,我再回去是不是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 她念念叨叨的,“其实你把我招来之后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身体好点了。” 以前经常这里疼那里痛的,天天把药当饭吃也没见有什么用,喜欢喝的冰可乐也得节制,爱吃的烧烤火锅以及那些垃圾零食也不能多吃。 现在倒是能想吃多少就想吃多少,可惜吃不到了。 许纤叹了口气,撑着桌子,双手捧着脸,看向白涉。 她有一堆问题想要追根究底,她憋了好久,跟林玉京讲又怕他跟着一起着急上火的,先前林玉京转述的话,许纤总疑心他是为了安慰自己。 白涉的回答跟林玉京的别无二致,“能回去,只是需要些时日,须等魂魄融合。” 许纤眼睛亮了起来。 他顿了顿,又接着许纤方才问的问题一个个作答,“另外一个世界的身体我也不知,只是也无须担心,要紧的是魂魄,魂魄完整,再造身体也不难。” “你先前身体不好,多因先天魂魄有缺。” “时间流速我也不知。” 许纤担忧道,“那万一时间流速一样,或者太快,被人发现了我的身体,觉得我死了怎么办?” 她半道回去,家人朋友再以为活见鬼了。 而且户口注销掉她是不是就成黑户了? 白涉不懂她讲的一些词,也不明白户口之类的,只安慰道,“此事既然是我的过失,定会对姑娘负责到底。” “你真是个好人,” 许纤颇为感动,她方才还以为这个方士肯定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古板,毕竟连见人都这么有规矩,只许她一个人过来,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而且她被招魂到这里,仔细讲起来其实也算不上对方的过失,毕竟她的魂魄确实完整了。谁知道她当初投胎怎么就把魂给投丢了一部分呢,怪不得她粗心呢,往常在数学上就经常算了这个忘了这个,老是因为粗心丢分,八成就是魂不全的锅。 “那,”许纤忽然想到一件事,“林玉京也能跟着我过去吧?” 白涉犹豫半晌,迎着她期待的目光,只觉得被冰莲封住的那颗心脏似乎跳动了一下,带着牵扯至血肉的刺痛,他别过头,有些狼狈地躲开许纤的注视,低声道,“若你的愿望是这个,我自当尽力。” “那还得再等多久,魂魄才能融合呢?” “短则一两年,最长不过三年。” 对妖怪来说,这真是再短不过了,百年尚且能算得上长,几年时光也只睡一觉的功夫。 所以许纤叹气的时候,白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几年光阴,在人的生命之中,就已经占据不少的分量了。 不过许纤很快就振作起来了,比起这辈子都回不去,至少现在已经有个盼头了。 仔细想想,运气好的话一年左右就可以回家了,就当来异世旅游一趟!还顺便拐带一个林玉京,算不上亏。 不过最让许纤感到悲哀的是,刚才她竟然想的是在这里待两年的话,再回去自己的应届生身份就没了。 都穿越了想的还是打工,天选打工人。 许纤正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出神呢,只见面前一缕白色的雾气缓慢地绕上了她的指尖。 她讶异地抬头。 雾气的另外一段在白涉的指尖,他垂眸,语气笃定,“你看得见。” 许纤懵懵地点头。 白涉便问,“你可愿修道?” 许纤狠狠地点头,她当然愿意啊!早先就眼馋过了,“只不过,先前试过一次,我好像没有这个天分……” 现在是有了吗? 白衣方士轻描淡写,“问题只在于你想不想。” 并不在于能不能。 “您是想收我为徒吗?” 白涉摇摇头,“我教不了你。” 他是妖,与她自然是不同的,只是想到这一点,心脏就好似覆上一层冰霜。 第39章 白涉强行让自己忽略这件事,轻声道,“我有一友人,近日恰好来杭州,想来他应该很愿意收你为徒的。” 许纤吃的那些滋养魂魄的灵丹妙药,仙草,算下来不知凡几,只是先前魂魄未归,未曾见多少效力,如今她魂魄逐渐融合,便也开始现出效果来。 只要她想,修起道来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这样聪明乖觉的徒弟,想来应很抢手。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好忙!原谅俺的短小 第33章 ◎白蛇◎ 今天听到的全是好消息, 这让许纤的心情开朗不少,她本来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心里一高兴, 就连走路都显得分外雀跃。 她沿着那条小路往回走,林玉京就在小径的尽头等着自己,许纤最后几步几乎是跳着走着,像只兔子一样撞入了林玉京怀中。 林玉京稳稳地接住她,笑道, “与那方士谈了些什么?这么高兴。” 许纤高高兴兴地把脸埋入他怀中, 声音传出来就闷闷的,“全是好消息!” 林玉京一只手揽住许纤的腰,将她拥入怀中,俯首,在许纤发际若有似无地吻了一下。 而后抬起眼,与重重雾气后的大妖对上视线,半晌后,林玉京无声地笑了起来,也不知为何,薄红的唇显得更艳了。 他张口,无声地道,“懦夫。” 先前捏碎他心脏时候的嚣张劲儿呢?如今甚至都不敢在许纤面前露脸,用块儿白纱欲盖弥彰地盖着脸,是在担心什么?担心许纤看到自己的脸就会想起他林玉京来么? 只要想到这一点,林玉京就感到无比愉快。 即使白涉说他再多遍赝品又能如何呢?是他先在许纤面前出现的,他先占住了许纤身边的位置, 他先与许纤成的婚, 他先与许纤有的鱼水之欢。 只敢假借着报恩的名义对她好,连自己的心都不敢承认的懦弱东西不配站在她身边。 在许纤这里,白涉才是那个赝品,但凡她看到白涉的脸,脑海之中浮现出的名字必然是林玉京三个字,而非白涉。 那白涉也就只能凭着通感跟只老鼠一样偷他林玉京的东西。 林玉京又想起白涉今日的穿着打扮,暗暗唾弃一句心机,看着简简单单一身白衣,腰却勾勒得那么细,头发还故意散下来一些到胸前,不就是希望吸引到许纤吗? 呸!用美色.诱惑女人的下贱东西! 林玉京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对许纤却愈发温柔小意,他还牢牢记着几天前许纤夸过那个叫婉婉的女人柔婉多情,想来她这些日子或许是好这一口。 “我们回家吧,”许纤在林玉京怀中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吃火锅了!” “好,想吃什么就吃,”林玉京自是无有不应的,只一点令他妒火中烧,面上却不露分毫,“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高兴成这样?” 许纤挽住他的胳膊,狡黠地笑,“不告诉你,等吃饭的时候再跟你慢慢说。” 两人并肩走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阳光下拉得长长的,高的那个影子一直俯身弯腰去迁就矮的那个,显然听得认真。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府门的时候,门口笼子里的一只雀儿忽地愤怒地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小白脸!” “心机小白脸!!” 雀儿异常愤怒,浑身毛都炸开了,用它们老大的脸勾引女人的小白脸!可恶,虽然一摸一样,但是它们老大的脸分明比这个小白脸更白更漂亮!更有风韵! 这么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根本比不上它们老大! ! ! 林玉京倒是不生气,偏过头含笑对许纤道,“这鸟儿倒是有趣。” 好似非常大方并不介意自己被一只鸟这么形容一样。 只是许纤看不见的地方,林玉京的眼神一瞬之间就变得阴沉森冷起来,他回头瞥了那雀儿一眼。 不知死活的小妖怪,仗着自己的原形是只破鸟就乱说话。 以为他不知道是替那条死蛇抱不平吗? 那只雀儿被这一眼盯得瑟瑟发抖,一股脑儿把头插进翅膀里装鸵鸟。 林玉京转回来,视线触及到许纤时重又变得柔软起来,见她因为这雀儿说的几个字笑得前仰后合,不自觉地也跟着一起弯了唇。 许纤笑颜如花,“你跟着我笑什么,那小鸟儿在骂你小白脸呢。” 林玉京见此情此景,只觉心口流淌过一阵热意,不知该如何诉说,只弯腰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许纤的,问许纤,“我方才笑了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 青蛇原本在与白涉说起那怨女的事。 这怨女原先属实不该他们管,他们管的是妖怪,那怨女未得许纤鲜血之前只能还算不上妖怪。 而她成为妖怪之后也并未做恶,林知府与林子京两人日后便是死了,也是因毒发而亡,这两条人命算到她头上不大适合。 “那城隍司跟土地老儿都不爱管这事,怕惹祸上身,推到咱们这边来了。” 之前死的那几个人,是林夫人出手杀的,故就算做精怪怨灵时,怨女在城隍司也没留下名姓。 白涉道,“既是许纤救的她,便让她走就是。” “只是一码归一码,诱惑许纤一事属实,教她莫要再回杭州。” 说着,白涉忽地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自己心口。 青蛇见怪不怪地挑了挑眉,他已经想明白了,只要有许纤在,白涉心头这朵冰莲迟早要开的。 无非时间早晚而已。 白涉很快恢复如常,抬头看向门外,“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你这人,好生没趣,只许你替我收个徒弟,就不许我听听你墙角了?” 随着话音落下,门口转出一身青色道袍的青年人,头发用一木簪盘起来了混元髻。生得倒是清秀,肤白就容易显得干净清爽,只眼底下的黑眼圈也因为肤白格外显眼,瞧着就觉得疲惫。 “走到半道就收到了你的传音,”那道士说,“我就来看看我的两个小徒弟,还没到杭州呢,徒弟变仨了?” 说着,盘腿在白涉面前坐下,佝偻着背,腰也塌着,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招手让一旁的兔子妖怪给自己倒杯茶。 那小妖怪反倒哼了他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道士背后大声说人坏话,“你这手下好没礼貌。” 小兔妖回头,用同样大的声音说回去,“你这道士才没礼貌!”只是它个子小,同样大的声音需要吼回去才行,一边跳脚一边怒吼反倒显得可爱。 不知道妖怪跟道士是天敌吗?它才不给天敌倒茶! 青蛇挥挥手,道士面前便立刻有了一杯茶,“行了,李狗剩,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斤斤计较呢?” 李狗剩立刻回头炸毛,都破音了,“你别叫我大名!叫我青城!!” 李狗剩这名是青城观已经故去的老道长给起的,据说是因为捡到他的时候,觉得这孩子可能养不活,就给起个狗剩的名字。 小时候还没什么,长大之后,狗剩这名就成了李狗剩的一桩心事——任谁外表再怎么仙风道骨,遗世而独立,一加上狗剩的名字,就不怎么让人信服了。 只是毕竟是老道长给起的,李狗剩也不想改,改了他老人家再在地府伤心难过可怎么得了?干脆就跟着青城观给自己起了个字,往外只说自己姓李,字青城。 李狗剩眼珠一转,“我再收个徒弟倒也没什么,反正小花小草也一早就想要个小师妹小师弟了,不过得提前说明一点,我们师门上下都是被捡回来的,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姓李,所以这个小师妹若是进门……” 话到一半,便见白涉抬眼,周遭冷气顿生。 李狗剩能屈能伸,“我肯定不给她改名改姓!就跟我亲自捡的娃一样待!!” 见白涉妖气收回去,这才松了口气,就还是改不了嘴贱,眼珠又一转,“不过字跟道号……” 这次是连面前的茶杯也都被冻结上了。 李狗剩这次连腰都挺直了,坐的板板正正,从未有过的正气凛然,“也让她自己取!我们师门上下一脉相承都是自己取字跟道号!!” 青蛇看向李狗剩的目光里带着怜悯,明明知道白涉的性格,干嘛就非得嘴贱这一句呢?这手贱的行为倒是跟他的大名挺般配。 * 林玉京见了先前青蛇的反应,又想起送的那扇子跟蜀锦,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料定白涉之前定是已经偷偷摸摸见过许纤了。 思及此,心中便冷笑,而后见许纤似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心思稍定。 只是免不了觉得不安稳,又想起许纤骗自己的那次,疑心白涉对她说了些什么,在他们两人之间做了什么手脚,带歪了许纤对自己的看法,又嫉妒白涉与许纤这一段自己不知道的相处,恨不得现在就回头从白涉心头把那段记忆挖出来带走。 第40章 反复想了不知多少遍,嫉妒就跟毒液一样,将他心口都灼烧去一层血肉。 心思翻腾,面上却仍是那副柔婉模样,试探也是小心翼翼的,林玉京牵上许纤的手,“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方士,似曾相识?” 还不等她答呢,又问,“说起来,纤纤先前是如何与表哥相识的?我见那青衣侍从对你倒是很亲热呢,可惜表哥这次不在府中,无缘得见。” “嗯?”许纤不解,抬头看林玉京,“你表哥不就是那方士吗?” 都是一身白衣,那腰那肩那头发那脸,虽然这回只露出来上半张吧,但是气质这么突出这么漂亮一人,就算是把脸全遮住了,她也不会眼瞎到认不出啊! 林玉京惊异,“你怎么知道?” 许纤也吃惊,“他们有遮掩过吗?” 难不成那张面纱就是吗?她还以为就跟腰链一样是出行搭配呢! 【作者有话说】 好忙这几天! ! !存稿箱子救我一条狗命,本来想往下多推推剧情结果三千字写不完推动度就一丢丢啊啊啊,等周六周日俺回归 第34章 ◎白蛇◎ 林玉京咂摸出不对, 他停住脚,抓住自己格外在意的一点,“你只见过他一面, 就能认出蒙面的他来了?” 这得是印象多么深刻? 许纤听出来了林玉京的言外之意,有点无语,怎么说,这人画重点的方向总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她其实对那表哥没怎么挂心,看过了美人惊艳过后就抛到脑后去了,再见面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的。 而且许纤认人主要是靠整体的调调, 或者换句话说是氛围感?一个人身上最模糊的反而是脸跟五官,虽然脸也很重要!但是除此之外,声音身段个子以及身上的味道, 行为举止都会让一个人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讲道理她跟白涉那么久之前见的一面,又是那么局促,她甚至都没怎么敢抬眼看白涉的脸。 但是白涉的调调……比较突出,跟林玉京有的一比,只不过一个闷骚一个明着来。 但她也心知这一句回答不好,林玉京肯定要缠着自己不放的,不知要闹到多久才能哄好,谨慎忖度后开口,“我是听着他声音有些像你。” 林玉京一听便放下心来, 道, “像是有些像的,只是我们两个声音,你应是更喜欢我的罢?” 许纤肯定要顺着他说, “那是自然,玉奴嗓音自是无人能及。” 仔细论起来, 喜欢何种音色其实并无定论,许纤觉得其实相差不远,但要是真的让她选,她还是会选林玉京。 关系亲疏是一条,再说了,她跟那方士也就只讲了两三句话,但是林玉京可是在她耳边一刻不停的,何况……音色是一重,再者如何利用也是一重,声音沉稳若珠玉沉水是一种风味,柔婉多情又是另外一种了。 而不同场合也不同,正经谈话谁会多想这人声音多好听,还不都是专注于谈论的事务,但林玉京在床笫间或端肃或厉声或柔媚,都各有千秋。 就算旁人声音再好听,反正也不会喘给自己听。 会看她脸色,揣摩她喜好,利用自己声音取悦她的,也就林玉京一个而已。 林玉京得了许纤的肯定,这才放下心来。尤其许纤说白涉声音像自己,让他那些阴暗晦涩的情绪得到了满足,一时间便不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两人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互相重叠着,从胸口到喉咙,就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似的。 轻柔又沉沉的,坠着他整个人落入云端的梦里头去。 就是梦境,林玉京想,他也梦不到如此好如此美妙的。 林玉京以往总以为,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与纤纤欲海翻腾,尽享欢情,缠绵欲死,可如今才发现,与她安安静静并肩散步这种小事,也能让他心底盈满湿润的细雨,有一种欲望满足过后的愉悦。 林玉京本是白涉的欲望。 食,奢,性是世间三尸,可再好吃再难得的食物也无法引起他的食欲,再奢侈的珍宝也只能令他感到倦怠。 无趣。 这是林玉京唯一的想法,这世间任何东西说到底都无趣,他能看透人心,更是觉得人也无趣。 或善或恶,无非就爱恨情仇纠缠而已。 唯独遇到许纤之后,内心那片死海开始涌动,她就像是一只蝴蝶,只轻轻振翅,那片欲望的海便卷起惊涛巨浪。 初尝情.欲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从无论如何都无法兴起欲望,到欲壑难填。 仿佛一个终生都活在黑暗里的人第一次见到太阳似的,对于光的贪婪与渴望刻在了本能里。 便是与许纤共赴云雨再多次,过后林玉京仍是不满足,他只想一刻不停地求.欢,每时每刻都拥着她,只有在拥抱她,亲吻她的时候,心头那把欲.火才能稍稍饶过他,降下些甘霖。 让他那颗干涸炽烈的心能得些缓解。 但得到这点儿缓解过后,随后翻涌而来的却是更大的不满足。 欲望与欲望之间的融合只能让他稍作解脱,那颗心更贪婪,想要的东西更多,仿佛无底深渊一般,怎么也填不满。 本能促使他向许纤索求更多,却不知该索求什么。 林玉京是与初见许纤很久之后,不,或许是到现在他才有些明了为何会如此。 因为那颗心在渴望着许纤的爱。 而如今,林玉京垂下眼帘,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扭过头,怕许纤看到自己发红的耳尖。 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正在被许纤所爱着。 ——即使只有一点点,即使这一点点他也无法确认真假,也足以让他觉到满足。 那颗总是叫嚣着,祈求着被填满的心也终于安静下来,平静而有力地跳动着。 两人谁也没说个目的地,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在府外头走了一会,回到府邸又绕着湖边走廊散步。 林玉京还打发人去取了鱼食来,好让许纤喂鱼玩。 两人就在靠湖的游廊边坐着,许纤看着水底下一堆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时不时撒点鱼食下去,就听林玉京问自己,“他有没有提及其他的?” 许纤盯着鱼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个方士有没有提其他的事情?比如修道?” 许纤彻底回过神来,这件事她忘了跟林玉京提,不过,她忽然想起来先前林玉京的那些话,好像他知道自己之后能修道一样。 许纤总觉得林玉京好像知道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她想到这个,也就直接问了,“你当时怎么知道我能修道的?” “只要你想,自然就能。”林玉京格外坦然,“若是不能,那肯定就是那几个小道士胡说八道道行太浅,再不然就是老天瞎了眼。” 许纤:…… 倒是忘了这人护短,许纤觉得就算自己在平地摔一跤,林玉京给她看好伤口之后第一时间就会痛骂地面跟无辜的土地公公。八成没什么隐情,他就真心这么想的。 “说起来,你要跟我一起修道吗?” 许纤想起来这一点就有些兴奋,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之一。 之前她总是患得患失的,今天确定自己能修道之后,就像在毕业季投了无数简历都被拒绝,最终好歹收到一份保底offer的复杂又激动的心情。 毕竟在古代她真的没啥能打拼的事业,之前林玉京倒是提出来过让她跟着自己做生意,只是许纤觉得自己没这个天分。 她社恐,不爱跟人打交道,而且跟着林玉京做事,总有种富二代在自己公司跑腿,自己给自己白打工的感觉。 但什么都不做,没有自保能力也没有赚钱能力,又让许纤心里没有个底,想起来总觉得失落——就跟毕业那会儿收不到任何一份offer的心情差不多,可能毕业那会儿还更绝望一点,那时候还没有林玉京的身家给保底。 “那个方士人还真的挺好的,他说他教不了我,但还替我找了个师父,我觉得你的天赋肯定比我好,要不咱俩一起拜师吧?” 林玉京打小就能看见那些精怪,这天赋肯定杠杠的,就是不知道买一送一,那个师父会不会收下了。 林玉京懒懒散散地托着下巴看了一眼许纤正在喂的鱼,“我当初说陪你修道就是陪你,现下也一样的,只陪读挂个名而已,先不说人家收不收我,第一个我修不了道。” 虽投胎成了人,可他到底并非人,要修只能修妖道,反正走不了正道。 但林玉京也不耐烦搞那些东西,横竖麻烦,得到的进益也不多,修了若能跟许纤一块儿长生不老便罢了,但修再厉害,也顶多多活几十年,不如不碰。 走妖道,也就是跟怨女类似的路子,倒是能千年百年的活下去,但要一来妖道也难走,二来许纤是肯定要走正道的,光他一个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 第41章 何况,白涉应也是这么想的,林玉京想到这一点便冷笑,他才是两人之中拥有完整记忆的那一个,很轻易就能揣测出白涉的想法。 虽然白涉自己很可能没意识到,但他潜意识是想要许纤千年百年地活下去的,许纤这些年吃的那些灵丹妙药,很多功效并非是凝聚魂魄。 “好吧,”许纤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勉强。 只是道,“那日后我成了除魔卫道的道士,到时候若有妖怪欺负你,我替你免费除了去。” 林玉京没骨头似地靠在湖边游廊的围栏上,闻言扭过头来,咬着牙道,“我就那一点小金库你还惦记!” 这个小没良心的! 再说了,有什么妖怪敢欺负他?他倒是日思夜想都想把隔壁那窝妖怪都除了去,但依照许纤之前那个好妖怪坏妖怪的分类方法,隔壁的妖怪一个个都在好妖怪名单里排着队。 许纤这才“啊”了一声,她方才倒是忘了林玉京的身家都在自己手里了,她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我都忘了,你的家产都在我这儿呢。” 她经常忘,倒是林玉京非常自觉,回回提起来都这是你名下的,那也是你名下的,划分得清楚。 许纤知道这是他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这么经常提的。 “不过,按理说起来,那些东西算是你的婚前财产,也不该给我。” “什么婚前后的,”林玉京打了个哈欠,“我听不懂,反正是你的就是你的。” “按照我们那边的法律,婚前财产就算是离婚之后,也是不应该拿出来分的。” 林玉京随口道,“既然这样,那那些就算婚后好了……”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许纤说的什么。 他一下子坐直了,“你想跟我离婚?” 许纤心道这人怎么处处都是敏感带,但她还是得好好哄着,“没有没有,我就是忽然想到这一点,随口一提而已。” 林玉京端详她的神情半晌,见许纤一脸无辜,这才重新倚靠回去,悻悻道,“以后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许再提。” “往后修道你就认真修道,” 林玉京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认真地叮嘱许纤,“捉妖还是少去吧,第一个危险,第二则是你这么经受不住诱惑,又没见过世面,审美也不太好,碰见哪个都说好看,再碰见哪个长得稍微不那么歪瓜裂枣的妖精,被迷去了心可如何是好?” 许纤:…… 她没好气道,“光是你这个妖精我就遭不住了,还能被哪个妖精迷去?” 这个人,怎么不管什么事情都往男女关系上想呢?动不动就你看上了那个吗?还是看上了这个?再不然就是你觉得谁谁比我好看吗?搞得她好像心智多么不坚定,见一个爱一个似的。 许纤愤愤不平地想,她是这种见色起意的人吗? 林玉京斜倚在栏杆上,一手撑着头,青丝懒散垂下,闻言便笑,倒真像是个用美色勾人吸人精气的妖精。 他眼尾上挑,不知何时半解了衣裳,胸前半遮半掩,尾音也勾人,“也不知道长想怎么捉我这个妖怪去呢?”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如玉的指尖绕了一缕许纤的头发, 许纤视线不自觉地被林玉京牵引去,随着他指尖那缕头发越绕越多,她也不得不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她整个人都伏在了林玉京怀里,林玉京就笑,“看来现在是道长被妖怪捉了去。” “是、是你……”许纤磕磕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脸正对着林玉京的胸前,一张脸早就红透了,被他这如丝媚意缠了满身。 “名门正派的修士也会被妖怪勾引么?玉奴若是想要道长饶过这一次,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音色带了些哑,眉眼间艳色无边,仿佛真的妖精一般。 许纤半偏了头,那妖精就势伏在她脖颈间,细细吻过,留下一连串的红痕,时而停下,温热的舌尖舔舐过皮肤,引起一阵颤抖。 好像真的是在吸人精血一般。 许纤浑身没个着力点,整个人全倚靠在林玉京身上。 林玉京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一只手按上她的腰,扶住许纤的同时也好让两人贴得更紧。 他偏头,寻许纤的唇,捉* 弄她的舌,缠得细密又紧。 妖精很快占了上风。 许纤衣裳松散,半露出肩,终于得了一瞬喘息,“去……” 她尽量压着呼吸,只是仍旧泄露出些许,“去…房间。” 林玉京不语,只一只手抱着她,将许纤的腰按得更紧,自己一边去寻她的唇,一边循着她的话,起身往卧房走去。 许纤怎么也没想到这妖精竟然一点空当都不放过,仿佛要抓紧一切时间吸她精血,走去卧房的路上倒是让她差点没忍住出声。 早知道还不如在莲池旁边呢,许纤想,谁知道路上更累更多,光这一条道走停停的,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去。 第35章 ◎白蛇◎ 李狗剩是忽然就被扔出了门外。 上一秒还在喝着茶呢,下一秒发现自己连带着那张桌子还有桌子旁边的青蛇一块儿被扔到了离着莲池八百米的外头。 随后便是森寒冷气蔓延,小妖怪们各自回各自的小窝安眠。 李狗剩在这府里没窝,不仅没窝,他还穿着夏天的单衣。被忽如其来的寒意冻到,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扭头问一旁一块儿被扔出来的青蛇,“他这是发什么疯?” 青蛇仰天长叹, “可能是他想冬眠了吧。” 提起冬眠,青蛇忽然就有点同情白涉,怎么说,虽说他二人已脱兽形,可到底曾经是蛇,冬天自然疲懒小睡一觉就差不多就能把冬天给睡过去。 可人类冬天的时候闲着在家里没事干。 尤其是林玉京原本就欲.望厚重,裹挟着许纤初尝情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饮食男女,两两相欢,虽说那许纤面上看不出来,但貌似也挺热衷于那事。 那可不就得成天日夜厮混。 青蛇思及此,忽地反应过来,若那两人冬天的时候还天天浓情蜜意,自己岂不是也得跟着一块儿不得安宁? 白涉是很少冬眠的, 他最恨自己妖怪的出身, 自化为人形之后,更是极少变成半人半蛇的样子,更不要说带有蛇习性的冬眠了。 青蛇是不管那些的, 只要自己舒服就行, 所以在冬天一睡就是几个月, 这几个月内,杭州关于那些妖怪的大小事务,便都是白涉负责。 而白涉现在都这个样子,到了那时想必也是无心管任何事的。 那些杂务都得落到他头上!还得操心白涉心口那朵冰莲何时开! ! 青蛇不知道为何白涉从不休息。 但他每日辛辛苦苦修炼,替那些小妖怪裁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盼着这每年一次的冬假。若冬天不能一口气睡上两三个月,做妖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当回那条山里的小青蛇。 青蛇一惊,思绪纷飞,即刻决定要找个替死鬼。 只是这处妖怪里能顶事的没几个,手上沾了人命的大妖都被白涉给剿灭了。那些小妖怪一个个心智不全,尚且还每日为谁偷了自己的点心大闹到白涉前头去。 青蛇眼珠一转,瞥到了身边的人类。 李狗剩还在同情地拍青蛇的肩膀,“有这么一个大王,活得挺累吧?” 他左右看看,一只手别着小声道,“要不跟着我混?我这边正好缺个能撑场面的妖怪,到时咱俩就专门去找那些富贵黑心人家,你稍微委屈点,在人家家里稍微显现一下你的…呃…” 李狗剩找了一个稍微委婉点的词,“妖法,然后我就登场,到时咱俩三七分成。” 青蛇笑眯眯地点点头。 说服进展太过顺利,自己没挨揍,反而让李狗剩心生犹疑,“你最近……这脾气倒是越发见好了哈。” “说起来,我知道这边就有个黑心富贵人家。” “干上一票,保准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李狗剩思想剧烈动摇,他心知青蛇这边定是藏着什么事,只他一心被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个甜头给黏住了。 虽说知道其中必定有诈,但不是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还有句话叫火中取栗么? 虽说自己向来运道不大好吧……李狗剩神情犹豫。 “那家子人口少,府邸主人还是个年轻妇人,对银钱多少无甚概念,手头宽裕。” 李狗剩神情挣扎,他现下已经为人师父,为了孩子三观着想,早已金盆洗手好几年,方才说那些话也就是习惯性嘴贱。最重要的是,骗那些富家老爷跟公子倒还行,骗妇人他问心有愧啊!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青蛇笑道,“咱不去哄骗那妇人的钱。只她身边养了个小白脸,那小白脸为人处世阴险毒辣,手中余钱也不少,你骗他一回也算是为民除害。” “而且最近白涉也没空管你招摇撞骗的,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两记猛药下去,李狗剩神情坚定,他必定就是那天选之人! 第42章 他这师门现下也算是添丁了,又多了一张嘴吃饭,哪哪都需要钱!等干完这一票他就金盆洗手,给小花小草树立一个优秀模范道士的榜样。 * 许纤是第二日早上起来才得知自己那个未来师父就是小花小草的师父的。 小花小草得了传音,一早就在许纤院门口等着,兴奋地告知她这个好消息。 许纤想到了小花小草说过他们师父只他们两个徒弟,她第一反应,“那到时候我就是师门大师姐了。” 林玉京两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院门口的树上。因为小花小草害怕他,所以被许纤勒令站在距离三人十米远的树下,声音幽幽的,没什么存在感地跟了一句,“那到时候我就是师门大师姐的夫君。” 小花小草偷偷摸摸瞥了林玉京一眼,不大敢正眼看他,又朝着许纤叽叽咕咕好热闹一顿,终于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不按年纪排,按入门时间排。” 小花用殷切的眼神看向许纤,“你是小花小草的小师妹。” 许纤大惊,“小花小草的小师妹?” 她都二十多岁的人了! 林玉京倒是毫不介意,叼着一根狗尾草,毛茸茸的尾巴尖就随着他犬齿松合一晃一晃的。 慢悠悠地在一片咋咋呼呼跟唉声叹气的背景音里补上了一句,“那我就是小花小草的小师妹的夫君。” 他对于师姐师妹排名倒是无甚在意,小孩子才讲究那些东西,只一点,休想落下他! 过会儿三人又聊到小师妹之后该住哪里,“等我们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自然是要走的,小师妹也要跟着。” 小花理所当然道,“小师妹是家人,肯定要跟着我们一起住在青城观。” 说完还偷偷瞥了一眼林玉京的脸色。 在她的认知里,别管什么夫妻父母之类,统统比不上师门内的关系,全部都得往后稍稍。 师门内才是一家人,许纤是她的小师妹,自然也是自己人。 林玉京充其量算是许纤的附属品,还是个不怎么讨喜的附属品。 林玉京接收到这个眼神,冷笑,“意思就我一个外人?” 许纤一听就知道林玉京阴阳怪气要发作了,连忙回头,“小孩子说话,别挑刺。” 小花胆子大一点,心思机灵,见林玉京被许纤克制得死死的,便鼓起勇气大声道,“小师妹的夫君不能住到青城观。” 说着,又认真看向许纤,小声道,“野男人在外头相好也便罢了,不能往家带。” 先前她只当许纤是一个脾气好的姐姐,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既然已经是一个师门,也不免多亲近些,讲几句掏心掏肺的话。 林玉京大怒,“这些天里你们吃我娘子的喝我娘子的,在这府里白住了这么久,结果现在你们那个破道观连她的夫君都容不下?” 那破青城观在深山老林,本来就吃不好住不好难不成还要让许纤睡不好吗?没了他伺候,夜里谁让她快活?做道士又不是做和尚,何至于清心寡欲。 那头正吵嚷间,忽听得外头一阵惊呼,只见府邸上空一道黑烟滚滚而来,而后在墙头停住,不多时一个道士便从墙后跃出,身姿灵巧,又生得瘦,衣袂飘飘的,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小道从此处路过,正巧发现府中有妖邪之气……” 台词还没讲完呢,底下此起彼伏地喊起来了师父。 李狗剩原本世外高人的姿势僵了一僵,下一刻就连声音都破音了,“小花小草!?” * 走廊底下,李狗剩蹲着,怀里抱着小草,头低到恨不得埋进土里。 林玉京抱着胸靠着廊柱嘲讽地哈了一声,“这就是你们青城观的风气?” “装神弄鬼?坑蒙拐骗?” 每说一句,底下那仨师徒头就更低一点。 许纤也跟着蹲在旁边,刚才林玉京站在上面训话的时候,小花顺势扑在了她怀里,而且总觉得虽然还没见过师父,但这种时候悄悄走开有点不讲义气,所以她也就跟着一块儿挨训了。 她想象中的师父要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要么是个白胡子老头,刚才小花小草喊师父的时候许纤就整个人都在发懵。 过了好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就是旁边那个身形虚浮的带着黑眼圈的苍白青年。 许纤扭过头,看着那个臊眉耷眼的小青年,内心有一瞬间的天崩地裂。 上头林玉京原本就不满许纤跟着那三个人一块儿在下头,不跟自己站在一块儿,又看见许纤扭头去看那个道士,心头情绪瞬间剧烈波动,又想起方才小花鼓动许纤不带自己去,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林玉京冷笑了一声。 李狗剩随着这笑哆嗦了一下,心底暗骂青蛇故意坑自己,明知道他最怕白涉,就胜在白涉平日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爱计较嘴上那些便宜,所以他能嘴贱几句。 但面前这林玉京可是个毒舌版白涉啊!而且这边还有白涉给他收的那个新徒弟。 这一回可算是在仨徒弟面前可是把老脸都给丢干净了! ! 第36章 ◎白蛇(女娲补过)◎ 林玉京是行商的人, 商人惯会与人打交道,不管是谈判与说话,让人听了心里妥帖。 这世上没有他想交好而不能的人,想要讨好人自是不必说,平日里这项技能都用在了许纤身上,只是他说起难听话来也是直击重点,直直往人心窝子上戳。 他只说了三两句话, 底下的青年已经快羞愧到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林玉京其实并不在意李狗剩骗自己, 只要他能好好教许纤, 也不在乎他想要多少财物,他恼的是方才小花说的自己是外人,又见到许纤跟他们蹲在一处去了, 情绪立刻就翻涌了上来。 他指尖死死掐着手心,不过是师门而已,怎么可能会越过自己去? 但林玉京也不得不承认,等到了青城观,自己能插手的地方就少了,毕竟那是人家的地盘,但许纤无论如何都是要跟着李狗剩修道的。 既然是白涉选的人,必然是最适合许纤的。 林玉京眼珠一转,面上立刻春风和煦了,从游廊下去,先是瞥了许纤一眼,伸手将她拉起来,而后将手搭在李狗剩肩上,道, “方才我怒意上来,说话有些口不择言了,道长想必是着实困窘才出此下策,仔细想想也颇为道长不平,除妖卫道之人自是有些手段,但未曾借着这些手段欺诳普通百姓,而是找上富户之家,想来也是心怀大善之人。” 一席话说得李狗剩泪意都上来了,心道这林玉京不愧是投胎成人的白涉,人就是比不食人间烟火的妖怪要体贴多了! 林玉京把抱着小草的李狗剩扶起来,“见不得道长如此落魄,有心想资助一些。” 李狗剩已经眼泪汪汪了,把方才林玉京的那些刻薄话都丢到了脑后,大善人啊! “说来惭愧,某身家都在妻子处,手里多少还是有些余钱,供养道长师门上下倒也是绰绰有余,只一点……” 林玉京面上犹疑着叹了一口气,“我娘子身体不大好,坐不得马车,那青城观又那么远,若道长愿意,某想出资在杭州为道长建一分观,好在杭州有个落脚处,也能长住。” 他笑盈盈地,又添上一笔筹码,“到时建了分观,再遣人去重新修一修主观。” “只不管是分观还是主观,到底需要时间来收拾,若不嫌弃,这些时日便在府中落脚罢。” 图穷匕见。 就算是小花一个孩子也能听出来林玉京的真实目的,何况李狗剩。 但这是一个阳谋,哪怕就算是指着李狗剩鼻子骂一顿,再扔给他这些好处,他还是会点头,更何况林玉京这席话不仅说得好听,还全了两方的面子。 李狗剩自是无有不应。 于是许纤就迎来了一位修道版本的家庭教师。 * 外头下了一夜急雨。 许纤是在凌晨惊醒的,这一次溺水的真实感太强烈,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死了一遍。 只是醒来才发现林玉京并未入睡,而是侧躺在一旁,支着头,安静地注视着她。 他慢慢地替许纤拍着背,好让她能够呼吸顺畅一些。 许纤稳下呼吸,扭头问,“你怎么不睡觉?” 大半夜的看着她做什么。 林玉京蹙着眉,眉眼间颇有一股美人忧愁的风流之意,“又梦到水了么?” 许纤迟疑地点点头,三番五次做这个梦,让她自己心里也有些敲鼓,只是林玉京表现得反而比她要紧张得多,整个人仿佛一只应激的猫,在得到她的肯定之后,整个人的神情又开始阴沉了下来。 阴森森的,也不知是在心里暗自记恨什么,八成是在恨这世界上所有的水吧。 许纤已经对林玉京不讲道理回护自己的程度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总而言之就是怨天怨怨其他人,也挺好的,这样不内耗。 第43章 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梦都是反的。” 谁知林玉京反而察觉到什么,他握住她的手,“你这次梦到的不止是溺水么?” “也没有,”许纤看了眼窗外,“再睡会吧,早上还要去上课的。” 幸好林玉京为她争取到了在家授课的权利,至少在熟悉的环境里,她的睡眠质量不至于那么差劲。 * 李狗剩看着不大正经,但教导起人来是分外严厉的,拿他的话来说,“这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出去外头除妖卫道都得冒着生命危险的,学不好,出不了师,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许纤是个非常努力听话的学生,跟着李狗剩这几天教学进度就已经跟上了小花小草,毕竟她怎么说也比小花小草虚长几岁,也多读了两年书,在应试教育的鞭策下,挑灯夜读死记硬背也把那些东西背得滚瓜烂熟。 只是有一点,背是背下来了,不怎么理解。 比如提问清心诀,许纤能条件反射背出来口诀,但是李狗剩讲一些什么心神合一的东西,她就有点懵。 从丹田调动灵力之类这种就更抽象了。 这导致她掐诀经常失败,想唤阵风,不是毫无动静就是招来的风暴烈不听控制。 许纤一开始觉得是自己国学底子太薄跟想象力不够的问题,但问过小花小草发现他们懂的并不比自己多。 李狗剩说想来应该是她的魂魄还没融合好的缘故,法决运用灵力精细些,自然用得不好,可以先放一放这个,练练近战,直接利用武器释放灵力。 所以许纤最近在试自己适合什么武器。 她本来一心想试试刀剑之类的,只是这些东西需要长年累月练习,一时上手反而容易伤到自己,鞭子也用过,也是同理。 后边李狗剩建议说不如试一试弓箭,许纤在这上头还真的有些天赋,她耐得下心,几乎次次正中靶心,只是弓箭对腕力要求高,要求手稳跟力气,所以持续性不算好。 后头林玉京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把弓弩,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李狗剩这个人不大爱动弹,能用法决解决的就用法决,光看他外表也能看出来挺虚的,所以许纤关于近战方面的提升就交给了林玉京。 毕竟他算是正经学过骑射的人。 于是许纤的一天就开始充实起来了,上午跟着李狗剩探讨那些道术,下午跟着林玉京进行骑射训练。 至于晚上,晚上是林玉京给她按摩放松的时间。 许纤晚上洗漱完直接往床上一趴,林玉京就自动跨她背上给按摩了,半道倒是经常说一些那些深闺怨夫的幽微话,抱怨占比不多,反而半勾半引的,低声细喘,媚意无边无际将房间内淹了个彻底。 奈何许纤刚开始那几天累到指尖都不想动,没心思想些旖旎的事情,就算意动也有心无力,只放着他自己在那边,听那些话跟喘息也就当催眠了。 后边适应下来,晚上还能留下些精力,再享受林玉京的按摩,听他的喘息,不免也被他勾上意来。 不过这样劳累倒也有个好处,做噩梦做的少了。 许纤睡得比以前好很多。 只是有了第一次回应,林玉京食髓知味,知道许纤禁不住这个,有时候不到晚上,在外头教许纤骑射时就开始勾她。 府邸内许多地方两人都放肆胡闹过,许纤本来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在骑射的时候被林玉京勾搭成功过两次之后,就严禁他踏入自己练习的区域了。 反正该学的都已经学到了,剩下就自己练习了。 林玉京被免职,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多辩解争取,怕自己多嘴一句连晚上的职位都被罢免了,只是那几天看向许纤时的目光不免带上几分幽怨。 许纤只当没看见。 期间许纤跟着李狗剩出去除了几次妖,算是积攒了点经验。 一直到外头热起来,下午不大适合长时间在外头骑射之后,许纤才停了下来,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前些日子虽然累,但那是许纤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安心的几天,就好像被公司辞退坐吃山空的时候接到了offer那样的安心。 至少在这之后她有了一技之长,就算之后离开林玉京也不会饿死了,她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好自己,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就算接不到除妖的活儿,她也能靠法术制冰卖,大夏天的摆摊卖冰肯定能赚不少钱,实在不行就向李狗剩老师看齐,找个黑心的富贵人家敲一笔也就是了,虽然听起来有点缺德,但不会饿死。 李狗剩老师讲这项技能的时候讲了三天,将其中精髓如数传给了许纤。 许纤还做了笔记,笔记放在书桌上还被林玉京看到了,夸她机灵会变通,脑子不迂腐,说许纤以后肯定是为民除害劫富济贫的侠女。 夸得许纤自己都不大好意思了。 不过这些天她心情确实很好,或许是力量给予了她安定感,许纤回过头来看,觉得自己刚与林玉京成婚的时候,确实是有些不安与急躁,非常悲观。 有时候还冲着林玉京发脾气,但她实际上并不是觉得林玉京做的不好,那些坏情绪也并不是给他的,就算是放到现代,林玉京作为丈夫,也已经够尽职尽责了,不仅包容了她的那些情绪,还给出了解决办法。 只是她仍旧不安,因为在他们两个之间隔着的是将近千年时光,是封建社会的变迁。 仔细想想,在这方面,她好像真的有点对不起林玉京。 坏情绪是这个时代带给她的,但承受她这些情绪的却是他一个人,而他回馈给她的是那些好的东西,从没跟她生过气,甚至连赌气都没有。 许纤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林玉京通常都会跟着她一块儿起床,就算醒得早也会支着头看着她,许纤几乎是头一回自己在床上醒过来,反倒有点不适应了。 她翻了个身,在枕边摸到了一个精巧的木盒,打开,里头躺着一只精巧的腕弩。 正瞧着腕弩发怔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许纤循声望过去,只见林玉京手中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我瞧今日太阳大,你肯定不耐烦出去,就替你把饭食拎回来了,既然醒了,我替你穿衣服吧。” 许纤早就学会穿那些复杂的衣裳了,只是林玉京回回都代劳,她也就乐得自己不动手。 林玉京将食盒放下,走到床前,见许纤捧着那个盒子便挑了挑眉,他一只手撩起床帘,问道,“可喜欢?这个轻巧,能在屋里练。” 许纤合上木盒,也不知怎么的,一把抱住了林玉京的腰,闷闷道,“喜欢的。” 林玉京似是没想到许纤的反应,身体僵了一下,半晌才松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心情不好么?” 心情是好的,许纤想,只是有点被感动到。 但她不知为什么,不大好意思直接说,就把头埋在林玉京小腹处摇了摇头,转开话题,“洗漱一下吧。” 结果发现林玉京好半天没动弹,抬头时只见他眼中一片艳火燎原,烧到眼尾都发红了。 他俯身,握住了许纤的脚腕,声音嘶哑道,“我抱你去。” 许纤更不好意思了,只觉得被他握着的地方分外滚烫,脸上红了红,稍稍挣脱了一下,挣脱不开就由着他握着,“大白天的……” “白日看得更仔细些,”林玉京慢条斯理道,“我想好好瞧瞧你,好么?” 问询的尾音湮没在两人唇齿间。 床帐被放下,轻纱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覆上了另外一个较小的,两个影子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 床上的流苏轻轻颤动,时轻时重,时缓时慢,偶尔停一会儿,很快便再次颤动起来。 许纤最后连吃饭都是坐在林玉京身上被他喂的,向他求口水喝,林玉京也偏偏要她主动去他唇齿间索求。 而林玉京也真的跟先前说的一样,仔仔细细瞧着她,便连一个喘息跟下意识的瑟缩与颤抖都不肯放过。 他对她一向都是大方的,从来不计较银钱之类,也从来不要求回报,只是在床上,林玉京与大方这个词从来沾不到边。 他格外的不知足,贪婪地索取她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有空能歇歇脑子进剧情了,写的时候五六千地写,感觉几章过渡剧情还好,结果太忙每次发三四千,感觉剧情节奏一下子慢了,停留在一个状态好久不变,接下来不存稿了,写多少发多少,俺要发奋图强 还有捉虫!一直忘了给变花,等我今天开电脑给变! ! 第37章 ◎白蛇(女娲小补四百字)◎ 许纤路过花丛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她被吓到的时候不爱出声尖叫,只是直接往身边的林玉京怀里窜,等林玉京揽着腰将她抱离地面,许纤才小声道,“有蛇。” “不是蛇。”林玉京顺着她指的方向扫了一眼,“是蛇蜕。” 第44章 “这个季节蛇虫多些,我待会儿让人多撒些硫磺之类, 府邸各个角落都仔细查一查。” “好了, ”林玉京将许纤抱到廊上,仔细叮嘱,“去上课吧,我今日有事得出去一趟,晚饭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不用等我。” 许纤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事尽管去办吧。” 林玉京今天神经紧绷似的, 一丁点小事都要提好多遍, 今天早上起来又跟许纤说了一遍府里哪个管家最可靠,库房也跟她讲了一遍,还特意写了个册子,怕许纤忘。 仿佛不是出去办点事, 而是要出远门一样。 今天好像大家都很忙, 昨天李青城也说了,今天只上半堂课,他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 半堂课结束, 临出门前, 李青城为难起来。 他接到了自己的师弟传音, 说湖边有怨灵作乱,虽不棘手,但需要些人手,想让小花小草前去援助。 小花小草一早就出去除妖了,至今未回,一旁听着的许纤见他面露难色,自告奋勇举手要去。 她的灵力虽不是很受控但格外磅礴,在攻击这方面意外地有效。 一些弱小的妖怪甚至都经受不住她一箭。 杭州城内有白涉坐镇,周围也没什么大妖,俱都是一些作乱的小妖怪,多半教训一顿就行了,李青城思索了一下,也就放她自己去了。 他自己则是在出门之后,径直跳上了隔壁府邸的墙头。 身姿灵巧像只轻飘飘的蝴蝶,落在莲池边上,李青城还未落地便看见青蛇与白涉并肩一起。 只是还未等他落地,青蛇旁边那人已经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与白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眼尾少了那颗红痣,情绪要外露许多,眼角眉梢俱都是清晰的不耐烦。 见来人是李青城,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了回去,靠在廊柱上,目光落在莲花池的池心。 李青城跟着望过去,只望见一片雾气,他站在青蛇另外一边,轻声问,“白涉呢?” 他还有事情要问白涉呢。 青蛇也同样轻声回他,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他在蜕皮。” 蜕皮的时间比原先的提前了许多天,而这次也凶险许多。 白涉修为提升是没有天劫的,但与之对应的,他每年一次的蜕皮就变得凶险无比。 * 发出传音的地方在城郊,几乎就在杭州城外,要不是许纤尝试着用了风咒,怕是路上就要耗费掉一大堆时间。 正午时分,太阳正毒辣,到处都热浪蒸腾,唯独湖边寒意肆虐,千里冰封,似有风暴降临。 而湖心有三个人正被围困在一块孤冰之上,空中到处都是飞舞的冰蝶,密密麻麻成群结队。 许纤一路疾行,最后风咒停下的时候险些没站稳。 湖心孤冰上的三人已经放弃抵抗,缩在一起取暖,躲避冰蝶。 许纤不大喜欢正面面对敌人,这样的时机正好,她取下背后的弓箭,搭上一支箭,闭了闭眼,灵气便汹涌而出聚集于箭头之上。 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她使用弓箭也稳定了许多,至少不会再乱晃了。 稳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等待情绪平静,许纤睁开眼,手中那支箭也随之飞驰而出,似乎带着成山成海的火焰与冰蝶群撞上,顷刻间便化成雨滴落下。 只是湖上的冰面也随之融化。 许纤:! 她慌了一瞬,脑子里开始过那些背过的乱七八糟的法决,企图从中挑选一些能用的,只是脑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想出来个勉强能用的风咒,又遭遇了卡壳,念了几遍不中用。 而湖上三人已经在水上扑腾了。 许纤满怀愧疚地蹲在岸边,那三个人还没上岸就开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想用风咒来着……”但是失败了。 幸好这三个人都会水。 许纤道歉到一半,忽然发现这三人之中竟然还有位自己认得的,“李道长?您怎么在这里?” 这位李道长就是一开始给许纤算命的道长,许纤的李狗剩师父来之后,这位李道长就忽然消失了,许纤也没想起来问。 许是落水的缘故,李道长的面色不大好看,另外两人都身着白衣,一样的制式,瞧着倒像是一个门派的弟子。 李道长好半天后才指着一个怯弱些的人说,“我是去接小师弟过来的,他天赋卓绝,已被昆吾二长老收为入室弟子,此番过来是为着与青城师兄拜别。” 青城观只是一个小道观,连个杂鱼门派都算不上,虽说师兄师弟的称呼着,可到底没有个正经的师承,拜入昆吾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李道长的小师弟,论起来还是许纤的小师叔。 许纤听小花小草讲起过这个小师叔,据说很怕生,是个学了一身本事但面对妖怪什么也用不出来,能被雀妖给揍一顿的人,虽说秉持着除恶务尽,除妖除根的理念,但据说很容易动摇,如今一见,果然怯生生的,不大爱说话。 她看了那少年几眼,那少年就躲到李道长身后去了,反倒是那个同他穿一样的白衣的娃娃脸少年丝毫不怕生地冲她笑了笑,喊了一声,“姐姐。”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只是现下虽说已经破了那怨女的妖法,但那怨女仍在湖中。” 李道长道,“我们一行三人已经筋疲力尽,还望姑娘将其除去。” 许纤歪了歪头,问道,“怨女做了什么坏事么?” 她没从妖气中察觉到血腥气,说明怨女并未作恶。 李道长:“除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许纤道,“别人我管不到,但我是需要的,我不杀没作恶的妖怪。” “仔细论起来,你也算是我的晚辈……” 许纤看向李道长的目光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疏离与冷意,她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恕我难以从命,李道长若是想除妖,便自己亲自去吧。” 端看这三人目前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拿怨女毫无办法的。 既然能够在怨女的法阵之下坚持这么久还没死,就说明怨女并没有想要取他们性命的意思,只是警告一下而已。 或许是风水好,在杭州这个地界,许纤几乎没见过害人的妖怪。 她回去的时候恰好傍晚,路边的小摊还没收起来,许纤忍不住去逛了逛。 她有点想给林玉京一点什么东西。 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想回馈给他一些东西,想让他也高兴。 搜寻好久,才在一个小摊上搜寻到一盏花灯,说样式多稀奇倒也说不上,只外面绘制的画有些奇特,画的是一个站在湖水中的少女,一条巨大的,鳞片如同月光一般的白蛇将她围绕了一圈,低下头颅与其对视。 那条白蛇有着碧绿的竖瞳,仿佛湖水般温柔静谧,其中满映的不是天边的月亮,而是少女的身影。 许纤将这盏灯捧在手中,看得有些出神。 还是摊主叫了她几声,许纤才回过神来,等付了银钱,摊主又道,“天将要黑了,不若替姑娘将这盏灯点起来吧?到时会更好看些。” 许纤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反正也不是长久用的东西,只让林玉京看到这盏灯最好看的样子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久违的二更!终于要腾出脑* 子了! ! 第38章 ◎白蛇◎ 许纤提着灯往回走,走入巷口时,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头,只见来时路上空空荡荡,哪有任何人烟跟灯火? 一阵风过,她手中提的那盏灯随之熄灭,月光如水一般铺展开来。 而伴随着月光而来的,还有许多细细的丝线,那些丝线轻柔地落在许纤的肩上。 许纤抬起手,一点火焰便从她指尖燃起,将几道丝线全部点燃,火光映照出她的脸,也映照出她身后的那个瘦高扭曲的影子。 她将手放在袖中匕首之上,汹涌的灵力聚集,集中于一点,仿若风暴降临,搅动了月色也顺带着将身后那个黑雾般的影子撕碎。 一切重归平静。 许纤收起匕首,正要弯腰去拾方才掉落在地上的灯笼,却见拐角走出来一人,正是小师叔,靠在拐角的墙上,动了动唇,似乎要想跟她说些什么。 许纤诧异地抬头,刚想凑近些,只是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尖锐的嗡鸣,随后颈后一痛,她往后倒去。 李道长一只手接住许纤,浑浊的目光看向墙角的人,“你方才想与她说什么?难道竟然对这么一个妖女心生怜悯了不成?” 墙角的小师叔低头不语,看着自己的脚,半天后吭哧出一声细细的,“她不是坏人。” 李道长语气一转,“你就是心太软,忘了师父教你的东西了吗?与妖孽为伍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说完也没等对方回答,催促道,“罢了,快些随我去城外。” * 许纤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有些眼熟的娃娃脸。 第45章 随后,她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外面还有隐隐的水流声,像是瀑布。 双手被一条金色的绳子绑住,她试着调动了一下灵力,无果。 或许是因为她醒来的时候沉默的时间太久,对方笑眯眯地问,“你就不害怕么?” 当然害怕啊! !被人绑架哪还有不害怕的,只是许纤这人情绪比较内敛,不大爱表达出来,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在心里独自崩溃,加上有一点迟钝,就造成了这种临危不惧非常冷静的假象。 但是许纤也不可能跟他仔细解释这些,而且这是什么烂问题。 大概是她目光之中的愤怒太明显。 对方在她面前席地而坐,一只手托着下巴,拉长了声音道,“别生气嘛——” 许纤才不想跟他掰扯一些有的没的,已经是晚上,躺在石头上有点凉嗖嗖的,她坐起来,发现自己方才躺的石头是这洞窟之中唯一能坐能躺的东西,她问,“你抓我来做什么?” 娃娃脸认真道,“吃了你。” 许纤:…… 恕她有一瞬间的想歪。 这个吃包含的意思有点多,她也不大能确定这人说的是物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虽然不管哪一种都有点炸裂,但是如果可以选,许纤还是想选后一种,毕竟这种类型还在恐怖片的范围之外,而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能活还是活着。 而且她穿的也不是恐怖悬疑类型的作品啊,加上有林玉京这个前车之鉴,她觉得对方口中这个吃应该是指的后者。 但还是得确认一下,于是许纤非常严谨地又问,“怎么吃?” 对方沉思,“这个倒是没想过,生吃方便些,不过吃进肚子里应该都一样吧。” 说着,抬起头,看向许纤,竟真的露出几分垂涎之意来。 许纤:! ! 她一激灵,脑子乱七八糟地闪过一堆念头,又怕他现在直接生吃了自己,口中胡言乱语,“你对待食材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一般食人魔对待食物不是很珍惜的吗?给我向汉尼拔学习一下啊! ! 娃娃脸倒是个非常听话的人,从善如流道,“嗯?那你有什么建议?” 许纤真诚道,“我建议别吃。” “那还是不行的。”娃娃脸摇摇头,“我也想留你一段时间,每天吃一点,毕竟你这么有趣,但留太久对你来说也是痛苦吧。” “……你还怪体贴的。” 娃娃脸点头,接受了这一阴阳怪气的赞美。 正说着,从洞窟深处转出来一人,“别跟她废话这么多。” 声音有些耳熟,许纤扭头望过去,只见来人竟然是李道士,而他身后跟着的人就是小师叔。 小师叔避开了许纤的目光,看向洞窟外的瀑布。 “我已经将她带来了,你答应我的东西也该给我了吧?” 娃娃脸面上的笑立刻便淡了,他看向李道长,“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骗我?” “我虽是妖怪,可从不做这等骗人的事。” 娃娃脸站起身,“你最想要的,不就是提升修为么?” 他指向许纤,“对你来说,只需她一滴血便能将你的境界提升不止一个层次,你不是也亲眼见过么?当初那个让你颜面扫地的怨女便是得了她的血。” 忽然变成唐僧肉的许纤:? 她怎么不知道?她还以为随便一个人的血都行呢! ! 那句话一说出口,李道长看向她的目光变得热烈了许多。 许纤抖了抖,觉得自己有点冷,那个娃娃脸握住了她的手腕,五指变成尖利的爪,只稍碰了碰,便出现一道伤口,蜿蜒的血迹顺着她的手腕流下。 李道长道:“我要的可不只是一滴血。” 娃娃脸不理他,只弯腰去舔舐许纤腕上的血迹。 他舔一下,许纤就抖一下,直到他顺着血迹往上快舔到伤口的时候,许纤紧急叫了停,“这样…这样不大卫生吧,我也没洗洗什么的……” 她好怕这个变态用舌头钻进伤口里啊! !她都不敢直接看自己的伤口。 娃娃脸倒也停下来了,闷闷地笑了一声,道,“我倒真的有些想要留下你了,只可惜……” 他摇了摇头。 许纤有气无力:“你还是别留了,痛快点吃吧。” 留下一点点吃,她心理压力真的很大。 娃娃脸又笑了一声。 许纤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风将血腥味带了出去,又渗入水流,被水汽带去更远的地方。 娃娃脸这次没再舔了,而是抬起手,用手指将那些血抹干净,用那些血在自己脸上画了个什么东西。 他看向李道长,一双妖的黄色竖瞳便显露出来,伴着脸上用血画出的纹样确实一眼就知是妖怪,“硫磺跟雄黄可带来了?须得是供过的才行。” 李道长忍气吞声,“早就布置好了。” 他提醒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可得记着你说过的话。” “当然记得,”娃娃脸道,“该给你的事后都会给你,毕竟没有你将她带来,我也进不去杭州城。” 杭州城被白涉布下了结界,但凡什么妖怪靠近都会被他知晓,这次是正逢白蛇蜕皮,又有人替他将许纤掠来、 此番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得了他这番话,李道长算是安心了些,“接下来就等着他们过来……” “算了吧,”娃娃脸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李道长背后的人,而后又将许纤拦腰捞起来,“等那条蛇过来未免太慢了。” 他要亲自去将那条白蛇杀死,等解决掉白涉,再将这个凡人连同魂魄一起炼化掉。 李道长:“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杭州城内的大妖,贸贸然……” 娃娃脸不耐烦地打断李道长的话,“他正虚弱,再说了,不是已经布下雄黄跟硫磺了么?” “况且,”他低头看了眼许纤,信心又增了几分,“有这个女人在,他不敢轻举妄动的。” * 林玉京等得不大耐烦,他看向青蛇,问道,“避水珠可寻到了?” 此言一出,李青城不由得好奇地凑过去听了。 避水珠乃至纯至净之物,名为避水,避水功效反而不大被用到,最大的功效是克妖制邪,寻常小妖仅仅碰到就会魂飞魄散。 青蛇一个妖怪,寻这东西做什么? 这东西难寻,一旦落入水中便无色无味无形无象,只能用梨木乘装着。 再者认主也难,寻常人最多只能拿着它十天,十天之后若是不放入梨木之中,便会化为水,汇入最近的水源,再一次安静地等待被发现。 只是李青城并未得到什么消息,只看到青蛇摇了摇头,道,“昨日白涉得了消息,说昆吾有,本想去寻,只被蜕皮这事绊住了。” 林玉京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没了往日的跋扈与不着调,眉眼里仅仅带了些倦意。 李青城见林玉京第一面,便觉得他与白涉虽生得一模一样,但性子却南辕北辙,只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人。 但林玉京现在这个样子与神态,倒让人分不清他与白涉了。 “快些去寻吧,”林玉京道,“纤纤总梦到水。” 李青城多少知道一些白涉与林玉京的渊源,但也只知道一点,他可不敢好奇,他来这一趟只是为了问一件事。 他站在青蛇旁边,不知该怎么开口,本来是要问白涉的,只是正赶上白涉蜕皮,他现在走开好像不大礼貌。 于是等了又等,只觉得自己命苦,为什么非得今天过来问,好不容易青蛇开口,问他,“你今天过来是做什么?” 李青城松了一口气,“我就是想来问问,白涉都给她吃了些什么东西?” 虽未说明,但在场众人都知道李青城话语里的她指的是谁。 许纤。 李青城又接着道,“巩固魂魄的药吃了倒也罢了,只是我瞧着,许纤吃过的丹药似乎不只是这一种作用的?” 林玉京闻言便笑,带着些不怀好意与戏谑,显然是对此心知肚明的,“你问了也是白问,他可不会承认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胆小鬼,连自己的心都不敢承认,更何况是这种能暴露他心思的事情? 问他你给许纤吃那些些丹药是想做什么?为了报恩?那为什么给吃另外的丹药,想让她入道?为什么?只需想想那些帝王费尽千方百计吃丹药是为什么就知道了。 旁人或许想不过来,但林玉京清楚洞悉白涉的心思,毕竟换了是他也会这么做。 他要她成仙。 他不止想要一世的报恩而已,他要许纤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要与许纤长长久久,永生永世地产生牵绊。 他将这些隐晦的心思都揉碎在了那些替许纤寻来的药里,死也不肯承认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报恩。 只是能骗得了谁呢? 第46章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第39章 ◎白蛇◎ 许纤被一路拦腰提着只觉得头晕得很,晕车就算了,这怎么还晕人呢。 不过这么一晕,倒是不怎么害怕了,只恨不得立刻死了算完,反正早晚都得被吃,还受这破罪。 被一路提溜到目的地,许纤才发现周围有点眼熟,这不是她跟林玉京的房间吗?书桌上还放着她的笔记跟林玉京给她写的字帖呢。 书桌上笔记半开着,旁边是林玉京特意给她做的炭笔。 临到快死了,许纤看着这些东西莫名鼻子就有点酸。 娃娃脸把她扔到床上,指尖随手一画,床前便有一道光芒亮了一亮,四周升起透明的屏障。 他随意转过身,拎着小师叔衣领,将小师叔扔到了床边,指尖夹着一只正在挣扎的纸鹤, “现在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做什么?后悔了?可惜也晚了。” 说着,便松开了那只纸鹤,饶有兴致地看着它飞走了。 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向许纤,放了她两瓶血,将其中一瓶小的丢给了李道长,嘱咐他,“你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 等娃娃脸一走,许纤就顶着李道长警惕的目光,立刻凑到了小师叔旁边, “你刚才是给我师父传的消息吗?他能揍得过那个妖怪吗?实在不行你再发个消息,让他打不过就别来了。” 幸好小花小草今天出去给人家除妖了,林玉京也有事出门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不然要被这该死的妖怪一网打尽了。 而且听这妖怪话音,似乎还是冲着她来的,连累到别人就不好了。 小师叔扭过头去不回答。 许纤心道这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社恐个什么劲儿,就看他这个样子,八成还要死在她前头。 李道长道,“你要跟那个妖女站在一起吗?” 许纤大怒,“你这颠倒黑白的牛鼻子,我看你是个妖道才对!” 跟吃人的妖怪同流合污,还有脸说她是妖女? 李道长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杭州城里的大妖有什么首尾,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引得那高家公子因为你消瘦得不成人样,就是狐妖也没有你这么浪荡。” “现下无非是替天行道而已,若是放着你不管,也不知会有多少妖邪因你而兴盛,那怨女不就是你催生的?” “看在你勉强叫我一声师叔的份上,到时候我倒是能给你寻个沉眠之处。” 许纤不言不语只是听着,下一刻,忽然站起身来,绑住她双手的绳子也随之落下,方才的伤口没包扎,绳子上的血迹斑斑。 她一脚将面前那个白衣少年踹开,没留力气,十分力里有九分是私仇怨气。 “多谢小师叔的匕首。” 她说着,抬手掐了个风咒,眸光亮得惊人,几乎调用了身体里能够调动的所有灵力。 狂风骤起,席卷着风刃而来。 书桌之上的纸张随着风纷飞,房间内的东西俱都被刮走。 这是她用得最好的一个法决,风咒原本是温和的,大多数人只做赶路之用,只许纤用出来总是暴烈的。 而且有些敌我不分,虽说大部分风刃都朝着李道长去了,但许纤身上也多了不少细小的伤口,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袖。 靠坐在床边的小师叔白衣也被染红了大半。 她不管不顾,只一心一意盯着风暴中心的那人。 当风止息,许纤看着虽然衣服被砍成布条,但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的妖道沉默了几秒。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刚才装着许纤血的瓶子。 怎么着,她这血除了提修为还能治疗了? 许纤沉默,许纤低头,许纤抬手,许纤舔了一口自己的血。 许纤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感受到,许纤忽然跟唐僧感同身受了起来。 小时候光觉得唐僧真烦天天念经,觉得孙猴子好可怜,现在发现唐僧真的好坚强一和尚。 既然这血对她自己没有用,也只能浪费点给那小师叔喝了,虽然许纤不大乐意给他,但怎么说现在那小师叔也算是站在她这边的人。 许纤刚想要去喂他,结果发现小师叔已经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被吓晕的,但是这人果然像小花小草说的那样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啊! 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许纤压榨了一下剩余的灵力,想再掐一个风决,有些遗憾先前没问问李狗剩老师能不能自爆的事,不然不管怎么说也能带走一个。 正想着呢,发现李道长唤的是火决,周身漂浮着火焰。 火克风。 他伸手,随意把玩着一团火焰,“我这神火遇风就长,遇水不熄,若你再用风决,只会引火烧身而已。” 他显然知道许纤的底细,知道她只擅长这一个法决,而许纤现在身上没有武器,只要让她用不出风决,自己便能稳操胜券。 许纤差点都忍不住脸上的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火焰映入了她眼中,一双杏眼比方才还要亮,她手上的动作仍旧没停。 甚至还有心情慢悠悠地问,“你知道火灾致死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么?” 大多数不是死于火焰,而是因为窒息。 即使这火焰伤不到他,烟雾也会进入他的肺,人总不可能不呼吸。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学习果然是有用的! 许纤不由得庆幸幸好那妖怪把她扔在了这里,她跟林玉京的院子里跟院子附近从来都不留侍从,旁边就是莲花池,即使烧起来,也只会波及一小片区域而已。 至于那个小师叔,许纤心道一句对不住,反正早晚要死,还是再带一个来得划算。 …… 水汽弥漫,远处的风带来了极其细微的血腥味,莲池之中的雾气忽然开始涌动。 林玉京抬头,望向远处,忽然开口问道,“纤纤呢?” 他临出门前跟许纤说过了,今天他可能很晚才回去。 其实并不一定能回去,若是白涉这次没挺过去,他作为白涉的心,也是存活不了的。 林玉京本不想来,只是想到若是万一白涉这个废物没挺过去,自己死在许纤面前,怕她难过,这才过来的。 而且白涉受他的波动影响大,若是这期间林玉京跟许纤有什么接触,他被一刺激出什么事,也怪不划算的。 他现在可惜命得很,若是不小心死了,就凭白涉对自己情爱跟心脏的那个态度,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许纤了。 正想着呢,天边忽地阴云密布,沉沉压下去。 月光被一丝不漏地遮住,屋檐之上,一双棕黄色的竖瞳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攒攒写五千字一起发一章,但是俺狗窝里藏不住剩馍,只能分两章发了hhh 前几天太忙了不想动脑子想着先日常过渡章结果刚刚回头看看感觉剧情一点没往下进!好烦! !本来计划二十五万字完结的,可能要多出几万字。 第40章 ◎白蛇(女娲补天忘了补了多少)◎ 青蛇面色微变, “金鹏妖。” 猛禽本就是蛇的天敌,若是往常,凭着白涉的修为压制住这金鹏妖绰绰有余,但此时白涉蜕皮还没结束。 与此同时,风也带来了血的味道。 莲池之中传来白涉的声音,“许纤。” 他开口的同时,林玉京转身就奔向府邸之中,李青城犹豫了一下,随之跟上,虽然这金鹏妖明摆着就是冲白涉来的,但许纤怎么说也是他的小徒弟,还是先去看徒弟一眼再说。 金鹏妖倒也不阻不拦,饶有兴味地看着林玉京与李青城的身影,又转过头来道,“就只剩下你们两条爬虫来陪我玩么?” 他叹了口气, “倒是忘了, 白涉你正逢蜕皮, 若是你开口求我一求,我倒也不是不能等你蜕皮结束。” 青蛇暗骂这金鹏妖,谁不知蛇蜕皮结束那会儿是最脆弱的?那死鸟说得仿佛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白涉不语,莲池之中忽地荡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池心开始,水中晕开一重更浓重的血,径直染红了整个莲池,随后雾气仿佛被人撕裂开来,裹挟着莲池之中的水流疯狂扑向屋檐之上的妖怪。 青蛇也随之变回原形,与这股雾气一同扑向金鹏妖。 一时间遮天蔽日, 不知过了几时,才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一阵血腥味浓厚的急雨。 等水雾散去,莲池之中的水池浅了一半,花叶交错间,赫然是半人半蛇的白涉,下身银白色的鳞片掺杂着斑驳的血迹,仍旧沿着鳞片边缘往下滴落。 白涉人形的时候就有一股不染红尘的气质,无情无心一般,只是那时候更近似于仙,如今却是妖异诡谲。 他抬头,看向空中的金鹏妖,仿若浴血的玉像。 金鹏妖捂着左眼,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语气既惊又怒,“你、你竟敢……” 他没想到即使是强行中断蜕皮,白涉的实力竟然也如此不可小觑。 第47章 白涉握紧手,仿佛捏碎了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金鹏妖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是他预估错了,金鹏妖心下开始萌生了几分后悔之意。 白涉盯着金鹏妖,一瞬不移,那双平日里漂亮的梅红色竖瞳此时甚至可以用猩红来形容。 因着怒意,那副仿佛神龛之上玉雕的神情此时才带上几分红尘鲜活。 金鹏妖听见了白涉的低语。 他说,“我会一点点放干你的血,直到一滴都不剩。” 金鹏妖忽地想起来,在人间,蛇本来就是惯常跟仇恨,报复,阴冷这类词汇联系起来的生物。 * 寻找许纤的过程并不难,毕竟府邸之中只有一处火光冲天,在漆黑的夜里无比显眼。 大火惊醒了府邸之中的人,只是火势实在太大,没人敢深入进去,只在边缘提些水进去,却怎么也浇不灭那火焰,只能看它安静燃烧,继续往外吞噬蔓延。 林玉京出现的时候,那些侍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看向他,希望着府邸的男主人能给他们一个答案或者指示,只是林玉京顾不上回应任何人,只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头扎进了火海。 李青城在看到这火焰时惊了一惊,虽说许纤背下来了那些法决,但是他还没有教会许纤火决。 他进去之前往自己身上浇了桶水,调动灵力避开前头的火焰,想开口让林玉京跟在自己身后,奈何烟雾太呛,开口便是一阵咳嗽,也就只好作罢。 林玉京径直往他跟许纤的房间冲过去,丝毫不顾火焰正在灼烧,仿佛不觉得痛似的。 许纤一直没冲破那死妖怪下的禁锢,刚刚才不知为何碎了,正拖着小师叔努力往外走,这死小孩,看着瘦得干巴巴的拖起来跟秤砣似的。 拖延的时间太久,房梁开始往下掉,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一根房梁啪一声掉面前去了。 弄不好得交代在这里。 许纤捂住嘴咳了几声,寻思要不再掐个风决赌一把,虽然根据她的控制能力,有很大概率引火烧身,但也有可能把火跟烟雾往相反的地方吹。 正在犹豫间,就听到了林玉京的声音。 下一刻,林玉京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就好像天神降临一般。 虽然这个天神有些狼狈,脸上抹了好几道灰,甚至衣袍还燃着火。 林玉京伸出手,“过来,我抱你出去。” 许纤咳了咳,把地上的小师叔往前拖了拖,“还有一个人。” “已经死了。” 林玉京看也不看,无视地上那人起伏的腹部,面色不改地睁着眼说瞎话,“可惜这么一个年轻人,”说着可惜,语气里却毫无惋惜之意。 他催促许纤,“你快过来。” 许纤:…… 好在后头的李青城很快就过来了,帮着把另外一个人拖了出去。 许纤是被林玉京抱出去的,到处都是倾泻掉落的火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倾倒,往外走时不时便有廊柱倒下。 人在大火面前是如此渺小。 许纤缩在林玉京怀里,在看到朝着自己倒下的廊柱时,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闭上双眼。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只有耳边传来林玉京的一声闷哼。 许纤睁开眼,进入视线的便是林玉京漂亮的脸,在火焰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容颜艳丽。 他用肩背挡住了那根廊柱,仍旧被压得半跪下来。 林玉京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在心里大骂白涉废物,蜕皮期惹出这档子事来,连累得他也变弱迟钝了许多。 许纤想说些什么,嗓子眼却止不住的痒意,她忍不住咳嗽起来,也不知是咳嗽得太厉害还是烟雾太呛,她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 林玉京听她咳嗽,起身便往外走去,路过池塘的时候,他的脚步稍顿了顿,许纤察觉到了这一停顿,抬头问,“怎么…咳咳怎么了?肩膀疼了吗?放…咳咳放我下来吧。” 她咳嗽一直停不下来,缩在林玉京怀里,一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 林玉京方才给她浸了一块帕子,让许纤捂住口鼻,现下见她咳嗽得厉害,不由得蹙眉,伸手将那帕子替她捂得严实了些。 “没什么,先别说话了,出去之后去寻那方士给你看一看。” 虽说上回被许纤揭穿了林玉京的远方表哥就是那方士,但林玉京仍旧还是开口闭口那方士,好像要划清界限似的。 “也顺道…咳咳…看看你的伤。” 许纤方才经历了那一番波折,身上灵力所剩无几,见到林玉京之后心神就放松了下来,这才觉得疲累,靠在他怀里只想闭一会儿眼,结果稍一闭眼困意就袭来了。 甚至林玉京把她放下之后都还睡得昏沉。 许纤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梦里人声喧闹,也是在夜晚,火把随着人群汇成一条长长的河流。 周围的人大声叫嚷着,“妖女!”“杀了她!” 一双双眼睛仿佛会发光一般,紧盯着她。 许纤低头,却发现自己一身银饰,紫色的露腰裙子,银链在腰间细细勾勒出曲线,好似苗疆的打扮。 这是梦,她想,别怕,她对自己讲,却仍旧慌了神,心脏如擂鼓。 再下一秒,便不是这个场景了。 许纤也不知为何梦到了自己溺水的画面,冰冷的水灌入她的肺,她睁开眼,只能看到水面的一点光亮。 这感受太过真实,真实到她在现实中也因为呼吸不畅而醒了过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有李青城在她身边,浸湿了帕子替她擦拭。 大概也不久,外头的天还是黑的,人声喧闹,想来林玉京应该是把她放在就近的一个房间了。 许纤坐起来,扫视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想要说话,嗓子却嘶哑疼痛,她强忍着,说了好几遍,才让李青城听清自己的话,“林……林玉京呢?” 只是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李青城露出了一瞬停滞,仿佛许纤问的是什么难题一般。 好半天才道,“我、我也不知。” 其实是知道一点的,但是他实在摸不着头脑,也摸不清林玉京的想法。 谁知道他为什么在抱着许纤出来之后,又好像疯了一样折返回去呢? * 林玉京站在池塘边,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却好似没看到一般,只是道,“还不出来么?” 好半晌后,才从水底浮出一个人影。 正是李道长,他浑身湿漉漉的,出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可能是因为你的臭味太明显了吧,”林玉京嗤笑一声,“把我娘子最喜爱的池塘都弄臭了。” 李道长却并未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她不是你娘子,她是个妖女,你们都被她蒙骗了。” “便是作为妻子,她也并不配你,不是么?不忠不孝,七出之条犯了个遍,林公子,你莫要被她迷惑呀。” 李道长苦口婆心地劝道,“待我回去,便去请各方大能过来,替杭州城上下百姓除去这妖女,她不仅水性杨花,还与大妖勾搭成奸……” 话还未落,一道寒光闪过,李道长心有余悸地看着护身符替自己挡下的那柄匕首,看向林玉京的目光带上了忌惮。 林玉京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她才不是什么妖女。” 李道长欲要再辩,却听林玉京又道,“便是妖女又如何?她也比你可爱一千倍一万倍。” 林玉京不耐烦地打断了李道长再次的长篇大论,“我不在乎她如何,不管是喜欢什么都无所谓,喜欢漂亮男人也罢,喜欢杀人也好,甚至于就是爱吃人心脏,只要她高兴,我也替她寻来便是。” 他本来就无所谓许纤是好是坏,他只是爱她而已。 但林玉京不高兴别人贬低许纤,更不高兴旁人喊她妖女,用那种看异类的目光看她。 她会非常伤心的,林玉京想。 他不能让这个李道长活着走出这里。 所以,“我要来杀了你。” 而且,林玉京的目光落在李道长胸前那一颗剔透漂亮的珠子上,一瞬不移,眼里满是势在必得,有些傲慢地笑开来,“你那避水珠我也要了。” 避水珠乃天下少有的宝物,除了能让人在水中行动自如以外,还能克妖制邪,另外最出奇的一点便是难寻,若落入水中便无声无息无色无形,犹如水珠,遍寻不到。 白涉自千年前就在寻这宝贝了,没想到让他在这地方碰上了。 李道长声音嘶哑,“你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而已。” 他方才如此狼狈是因为被那小妖女给算计了,可现下他已经吸收了她的血,修为提了几层,而且身上也没有伤,灵气正充沛,又有避水珠,对上一个受了伤的凡人,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而已。 林玉京不为所动,他一只手放在颈后,扭了扭脖子,发出一声渗人的啪嗒声,肩背处的衣裳被血染红了几重,他却仿佛不在乎那样,眼眸亮得惊人,仿佛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嘻嘻道,“凡人也能弑仙啊。” 第48章 不长眼的东西,林玉京想,分明他才是那个披了一层凡人皮囊的妖邪,为了接近许纤才装成了个人样,这道士反而说许纤是妖女。 李道长对上那双眼,竟无端退缩了几分,也不知为何那双眼睛让他想起捕猎时的猛兽。 专注且凶猛,不咬死猎物誓不罢休。 避水珠忽地亮了起来,避水珠是至洁之物,最克妖邪。 他心下一惊,握住了胸前的避水珠,再次沉入水中。 林玉京嘲讽笑了一声,“胆小鬼。” 随后毫不犹豫地走入了水中,水波荡开一圈,随即便平静下来。 水面再次被破开的时候,只一个高挑的身影爬上了岸边,水中一处地方慢慢现出一圈淡红色。 大概在避水珠那边,林玉京勉强只能算半个人,仍在半个妖邪的范畴之内。 他只觉得手中握着的那颗珠子灼烧得一阵剧痛,整个人神魂都快被灼透了去,手已经被灼烧到可见白骨,但仍旧没松开避水珠,挣扎着爬上了岸,他实在不乐意跟那李道长待在一处池塘。 只是,林玉京低头,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下巴左边那块儿被避水珠烫灼到了一点。 便如美玉有瑕,平白多了一点碍眼的污渍。 他神色不明,抬手抚上左脸。 避水珠造成的伤口,怕是极难好的了。人类的皮囊到底有太多局限,如今是他年华正好,若是再过几年,便是这张脸没被毁掉,也会被岁月摧毁。 林玉京只要想到自己容颜不再,许纤厌弃自己的可能,心头就翻涌出一阵淬了毒般的嫉妒。 正想着呢,便见前头现出一片雾气,便知是白涉来了。 只他第一个记挂着的就是将那避水珠扔*到了岸上去,瞧见青蛇弯腰,施法将避水珠收起来,这才整个人松了下来。 林玉京一眼就看到了悬在白涉腰间那枚摇摇晃晃的金铃。 他心知肚明白涉的来意,也心知肚明自己的下场。 毕竟若是换了他是白涉,也会这样做,趁着虚弱将他这个分神收回。 这一天无非早晚而已,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林玉京都会觉得早,但能用这个早换来避水珠他觉得划算。 只一点让林玉京妒火难消,若是以后许纤瞧了白涉的脸,因为白涉跟他相像而对白涉有所触动会让他不高兴。但再一想,若是许纤看完白涉的脸后无动于衷,好像也不怎么让人高兴。 好在他给纤纤留了厚厚一沓书信,是早前写下的,也早就提过,若是再找,定要寻一个比他生得更好看的男子。 纤纤这么乖巧听话,一定不会找到白涉身上去的,毕竟白涉生得跟他一样。 林玉京低头瞥了一眼水中倒影,下巴处那点碍眼的伤口仍在那边,烧灼到皮肉都发黑了,像是一处脏污,落在他眼里便格外碍眼。林玉京抬起头,避也不避,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一道白光自他心口浮起,伴随着金铃的声音撞入了白涉心口那朵冰莲之上。 青蛇用梨木盒将避水珠收起来,好半晌后才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也知道趁着这个林玉京被避水珠伤到正虚弱的时候,将林玉京收回来是再好不过的,若是错过,再等下次怕是要等到他寿终正寝。 只是,青蛇有些愁眉苦脸,“许纤还挺喜欢林玉京的。” 【作者有话说】 写完看评论区,俺天又塌了,啊啊又犯老毛病了,一旦做好详细大纲,故事在俺脑子里走完了,就很多细节会忘了写,默认读者住在我脑子里也跟我知道那些事情啊啊啊啊,晚上修了一点,早上起来等脑子清醒一点,准备把许纤前世的事稍微透露一点,本来想压一压的,但是好像不提前说一下显得林玉京崩人设了,所以这章又添了点字数。 她前世是苗疆小姐姐hhhhhh ,查了一下四川那边好像就有,正好白蛇是四川蛇,我本来还很得意这一点,结果前头忘了点,回头看不知道这点确实莫名其妙啊啊啊,等我把下一章理顺了再顺一顺前头剧情,许纤前世是被人作为妖女喊打喊杀,但她不是因为白涉死的,一点是她苗疆的身份,另外一点就是她对妖怪的态度很容易引来名门正派的口诛笔伐,但不管遇不遇到白涉,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或者事而改变,不对的就是不对。 俺也不知道为啥故事明明顺下来了,讲的时候老出毛病,难不成是我这几天太着急进剧情了吗!心痛 第41章 ◎白蛇◎ 李青城也不知道如何对许纤说,他也是真的不知道林玉京现下如何了,只是还未等他想好,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 “我去取你丢的灯笼了。” 说着,林玉京便转了进来,他手中果然擎着一盏灯,只是灯笼外头的画有些奇特,绘的不是常见的佳人才子,而是白蛇与一少女。 许纤见了他, 方才乱跳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她松了口气,“我刚才不见你, 还有些害怕呢。” 林玉京坐到她床前。 李青城起身,给林玉京让出位置,只是看着林玉京的视线不免带上几分惊异。 许纤接过林玉京手中的灯笼,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丢的?” “我过来时听侍从说在外头捡到一个画的怪模怪样灯笼, 想来应是你的, 便去替你取来了。”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当得再跑一趟?何况本来也是想买来给你的,让你高兴的,倒是劳累到了你。” 她从林玉京手中接过灯笼,触碰到他的手一片冰凉,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许纤把灯笼放到一旁,把他的手拉进被窝里替他捂手。 林玉京垂着眼,似乎是因为有李青城在场,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半晌后,才若无其事似地开口, “我瞧你睡得不安稳,是梦到什么了吗?” “一个有点乱七八遭的梦,”许纤道,“别的也没什么,就是在最后梦到自己在水里,怪让人害怕的。” 她说着,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其实那水好像也不是太冷,只是不知为何,许纤打了个寒颤。 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完这些之后,林玉京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可怖了起来,屋内昏暗的灯光映照上他俊秀的脸,反倒让人觉得这一幕美艳而诡谲,漂亮到透露出一股妖异来。 他轻声安慰许纤,“梦都是反的。” 说着,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盒子,递给许纤。 “这是什么?”许纤好奇地打开,只见里头一颗盈润的珠子,反射出柔和的光来。 “礼物。” 林玉京道,“只是好像有些迟了。” 许纤将盒子又扣上,“一点也不迟,正好呢。” 在经历这么一番曲折之后得到的礼物,就好像打败大boss之后掉落的宝箱一样。 只是林玉京不知道什么是电子游戏,也不知道什么是宝箱,但他仍旧认真地倾听着,视线落在许纤身上,一瞬不移。 倒是把许纤看得不好意思了,她伸出手,掠了一下头发,“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好像咱俩很久没见了似的。” 分明只分开了一会儿。 “忽然想仔细看看你。” “以后有的是时间看,”说着,许纤打了个哈欠,睡意再次袭来,她缩进被窝,手还搭在林玉京手上,“你今日倒是规矩了许多,不跟我一起睡一会儿吗?” “我看着你睡。” 话还没说完呢,许纤已然沉入梦乡。 床前那个身影轻声道,“做个好梦。” 像是祝愿,却又笃定的像是个坚决的预言。 烛火在身后的屏风上勾勒出一个摇摇晃晃的影,李青城站在一边,在确认许纤睡着之后才骇然地开口,“你、你……” 就在许纤睡着的时候,“林玉京”的眼睛赫然已变成了红色的竖瞳。 他捂着胸口,侧过头,唇边便溢出一道蜿蜒的血迹,俊秀的脸神情异常难看。 整个府中的人都忽然停住了动作,一个接一个倒下,进入了昏沉的梦乡。 妖气翻涌,白涉彻底露出半人半蛇的模样,他压低了喘息,也不知是在对谁说,“滚出去!” 李青城脚底抹油立刻溜了,横竖他徒弟是这蛇妖心尖上的人,他可没有任何保障! 只是屋内的人走了。 心脏处的那个却仍旧在作怪。 林玉京嗤笑了一声,“怎么了?不是你一直想把我重新封印进来么?现在又要我出去,我的身体都已经被你处理掉了,我要往哪儿去?” 人类的身体到底太过孱弱。 随随便便就坏了,若是只伤了肩背还好些,但是林玉京忍受不了自己带着一张有瑕疵的脸出现在许纤面前。 避水珠造成的伤口寻常伤药不中用,再者一个,他握着避水珠的手已经只剩森森白骨,若是教许纤看了怕是要掉泪。 何况,林玉京也有着私心,他心知白涉以前给许纤吃下的那些药随着魂魄融合在慢慢发挥药效了。 第49章 接下来,白涉也定会继续给许纤寻来各方仙丹灵药,让她免受生老病死之苦。 要她成仙。 林玉京不想到时自己容颜老去的样子被许纤看见,更不愿意让她看着自己老去的样子,到了那时,说不准他还得忍着嫉妒,给许纤寻各方漂亮的男子来。 更何况,他本就是白涉卑劣的心,所以不止是白涉这么想,他的想法也是一样。 他贪心到不想只要一世恶意,他要与许纤永生永世,长长久久。 他要取代掉白涉。 他想要这具永远不会老去的身体,他要拥有永不老去的容颜,他要配得上许纤。 只要白涉继续在许纤身边,他的心就会永远为许纤而跳动,他的情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林玉京的力量会越来越强, 林玉京本来也没想过这事,他倒是想过自己半道死了的事情,生怕白涉沾了跟自己一张脸的光,特意写了书信要许纤以后决不要找他的替身,跟他生得一模一样也不行! 长得比他丑的也不行,林玉京会更生气,还不如找白涉做替身。 他知道只要许纤接近白涉,白涉的心早晚会松动,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出来,但一来,林玉京不高兴让白涉触碰许纤,二来,他总觉得这是利用许纤。 虽然每次想起来都心里酸涩,但林玉京清楚,许纤对自己并不怎么上心,她只是爱他这副皮囊,喜爱他带来的欢情欲爱。 他从来没想过,许纤会因为自己死去的事情而伤心。 或许是不敢去想,毕竟许纤是他抢来的,许纤曾经说过,他俩两个之间决不会产生爱情,因为爱情只能在两个平等的人之间。 林玉京也不愿意与许纤平等,她那样好,天生便应该高高在上,不是他能沾染的人。 只是他着实卑劣,硬是勾着她,引诱她,将她拖入了这红尘滚滚的人间。 她爱他么?她会因为自己的死而难过么? 这些都是林玉京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因为他觉得答案不会如自己所想那样。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坏。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又犯老毛病了! ! !每次自己脑完大纲故事回回都带上帝视角总觉得有些细节可以压后写,读者也应该跟住我脑子里一样过了一遍,上一章修了一千五百字,劳烦大家再去看一遍(不看也没事!没有要求强制看的意思!也没补充太多) 还有个毛病就是从来都是用一个眼神或者细节而不是事件来承接事件,李道长这个我前头想的时候还提醒自己千万要多点一下啊啊啊啊结果还是犯了老毛病啊啊啊,不过俺现在是个半成熟的作者了,已经可以一边内心尖叫一边女娲补天了,许纤前世是苗疆小姐姐这事我还洋洋得意觉得写出来一定可以艳惊四座呢啊啊啊啊啊,她前世溺死的,所以林玉京觉得用自己一条命换避水珠很划算,前世不是因为白涉死的,一个是她身份苗疆玩蛊的容易被当作妖女,另外一个就是她对妖怪的想法,容易被老壁灯打成邪魔外道,不过许纤就是这样的人,她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怕所有人都跟她不一样也不会改的。明明想的这么清楚明白,为啥写的时候老是丢三落四我服了我自己了啊啊啊啊,我今天再修修呜呜呜,李道长那边之后加个事件表现他是阴谋诡计坏配角,明明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要用细节承接事件,结果总是这样重蹈覆辙orz ,俺真的是剧情苦手,感情流到非常彻底,如果大家看到我写的前几本书,一定会惊讶这世界上还有写两个人甜甜蜜蜜写了二三十万字的人,啥事不干,每天二人转,几乎没有配角没有剧情战斗一带而过,啥也不写就是纯纯二人转,等写完这本我头悬梁锥刺股去进修剧情! !以后有十万字存稿再开文,插个flag 第42章 ◎白蛇◎ 最终,还是白涉在这场较量之中占了上风,他强行将心脏处的暴乱压下去,又在那冰莲之上重封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再听不到林玉京的声音才停下。 他半躺在地上,压抑着呼吸,白色的鳞片仍旧在渗血,流淌到木制地板上,在缝隙处凝聚了一小滩。 也不知躺了多久, 白涉才起身, 趴在床边,看向床上正在熟睡的许纤。 她侧躺着,缩成小小一团,呼吸声细细的,睡得安静又甜蜜。 只不多时,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眉头开始紧锁, 白涉抬起手,指尖抚过许纤的眉间,似乎努力想要抚平那点烦愁。 许纤睡得并不安稳,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白涉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视线落到她枕边装着避水珠的木盒之上。 他支撑起上半身,俯身打开盒子,取过那颗珠子,甫一拿起,避水珠就开始灼烧着他的皮肤,只是白涉好似看不到一般,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避水珠不会跟随任何一个人,妖怪接近不了它,即便是人类,也最多只能拥有它十天而已,十天一到,避水珠便会化为水流,再次汇入世间水源。 白涉抬手,妖气将避水珠托举起来,与此同时,一条细细的,由血液组成的线细细密密地缠绕上了避水珠,很快便将避水珠染成了淡淡的红色,血液在其中组成了线,硬生生将周身圆润的避水珠串在了那条由血液组成的红线上。 避水珠重新落入白涉手中,这一次,它不再灼烧握着自己的大妖了,珠内染上淡淡的粉色,显出一种妖异的美。 白涉将避水珠放到许纤枕边。 她慢慢平静下来,不再颤抖,睡颜安静乖巧。 白涉眼也不眨地看着许纤。 直白而贪婪。 *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许纤这一觉睡得异常好。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外头是淅淅沥沥的雨,她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的“林玉京”,不由得心安许多。 “林玉京”披散着头发,简单披了一件白色外衣,坐在床边仿佛一座冰冷的玉像,只有许纤睁开眼的瞬间,这尊玉像才开始活了起来,才有了呼吸跟一丝温度。 许纤爬起来,去握“林玉京”的手,“你什么时候醒的?” 白涉先是下意识往回收了收指尖,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强令自己不动,任许纤握住。 许纤总觉得有些许异样,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手中传来的温度吓了一跳,她望向“林玉京”,关切道,“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林玉京这人,向来体温偏高,原先早春略寒,许纤还乐意在他怀里待着,只是如今天气逐渐热了,她就不乐意跟他贴在一起了,哪怕卧房里有冰也不乐意。 除非哪天卧房放冰放多了,她才肯跟他在一处。 只是好像自昨夜开始,他的手就冰凉得很。 “没什么…”“林玉京“眼睫微垂,低低道,“许是这两日天气冷。” 许纤忧心忡忡,“这几天不冷啊。” 只是见“林玉京”似乎不像病了的样子,这才作罢,但还是叮嘱“林玉京”,“这几日你贴着我睡罢,我替你暖暖。” 她夏天最怕热,把卧房里的冰撤了,给林玉京当个暖炉还是绰绰有余的。 之后许纤又问起昨夜那场火里有没有人受伤,问起了那个娃娃脸的妖怪,还有那个跟妖怪勾结的李道长。 “林玉京”回答的言简意赅,“没有,剩下的李青城处理了。” 接下来,便是一时无话。 许纤还是觉得奇怪,她细细地瞧着“林玉京”,“你今日怎么像是转了性似的?” 话少了,放在往日,定要跟她痛骂一千一万遍那只妖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许纤爬到“林玉京”面前,在他面前直立起上身,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另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 白涉侧头看着她,不知她在做什么,只是任许纤摆弄。 好半晌,许纤才放下手,一点都试不出来发不发烧!她不死心地又凑了过去,勾着他的脖颈,将“林玉京”压低,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 这一下仿佛让“林玉京”有些措不及防,许纤甚至看见他扩大的瞳孔,以及在他眼中自己的身影。 就像是原本静谧的湖水里落了雨,涟漪细细碎碎地停不下来。 白涉垂下眼睫,妄图遮住眼底的那场雨,只是眼睫的颤抖出卖了他。 许纤专心地试着温度,仍旧是什么都没试出来,“林玉京”的体温甚至比她还要低,她不死心,灵光一闪,“难道你是在发低烧吗?” 但低烧好像也不是体温降低吧。 她歪着头,看低头的“林玉京”,“你觉得冷吗?还是觉得热?” 他别过头,躲避许纤的视线,红着耳朵回,“应是……应是热的。” 是热的,热到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场大火之中,连呼吸都不能了。 许纤看见他脸红,终于觉得“林玉京”正常点了。 第50章 虽说他这人平日里没羞没臊的,可在某些地方意外地非常纯情,明明床榻之上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不是说来看她脸红,就是磨着她说一些羞人的话,每每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含糊说了,又得迎接更加兴奋的林玉京。 许纤见过许多种样子的林玉京,唯独这种拘谨模样的少见,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她不由得凑过去,双手撑在他膝上,仰头看他,小声问,“你觉得热,是不是因为你又想了些不该想的?” 这话一出,那张如玉的脸便染上艳色,他尽力往后靠,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天鹅般的脖颈露出来,上下滚动的喉结就袒露在许纤面前。 便是方才没想,如今也跟着许纤的话想了。 白涉整个人都紧绷在了那里。 许纤觉得今天的“林玉京”格外好欺负,若是放在往日,他便是脸红也要回几句的,像这么直接默认下来的极少见。 而且……反应也太激烈了些。 许纤只是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喉结,“林玉京”整个人就剧烈地颤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一下,但他仍旧没裹挟着许纤去床上。 似乎是定力好了许多。 但比先前经不住撩拨得多。 只稍微摸了摸喉结而已,就已经成了这样。 原先披在身上的外衣早已掉落,里头的中衣松散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来,喘息压抑在喉咙间,间或泄露出半声。半偏过头,头发略凌乱,平白添上几分破碎感,显出一种别样的漂亮。 许纤得了便宜就收手了,她可不想青天白日刚起床就勾着林玉京重新回床上了。 她慢慢退回去,退回去的时候手需要在他大腿上撑一下,撑在他腿上的手能非常明确地感受到底下这具身体肌肉的紧绷,硬得仿佛像铁。 许纤轻巧地在这具紧绷的身体上一掠而过,仿佛小鹿跃过溪涧,溪涧底下,是紧紧盯着它的猛虎。 许纤坐回到床上,看着心怀猛虎的男人,带着些得意地笑了一下,脸颊边梨涡浅浅浮起,像是成功完成了一个恶作剧。 第43章 ◎白蛇◎ 许纤忍不住笑到重新躺回床上。林玉京这人在情事上最是小气计较, 也最记仇,她知道这样调戏他,之后林玉京定会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但难得见他如此狼狈,也值当了。 她躺得歪歪斜斜,一捧头发随意地散在身下,看着便惬意得很。 白涉心神好一会儿才回归, 他先前只是能感受到林玉京的感受, 次次都折磨得他历了一场大火一般, 先前不过只与许纤见过两面,一次是在船上,另外一次就是扮做方士, 每次都是规规矩矩,并未与她有任何接触。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许纤。 亲昵,鲜活, 得意的好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白涉自然知道许纤是故意捉弄自己。 但他脑海却只想着,她实在是过于可怜可爱。 许纤笑了好半天, 才发现“林玉京”仍旧怔在那边。 她一骨碌爬起来,盯着“林玉京”的眼睛,“你今天真的有点不对劲。” 白涉心口一紧,喉咙仿佛也被堵住,他别过头,生硬地转开话题,“你饿了么?”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仿佛外头的雨有多吸引人似的。 “我还没穿衣裙呢, ”许纤见“林玉京”转移话题,也不逼他, “待会儿我穿什么?其他地方有我能穿的衣裙么?” 主院被烧了,许纤常用的都放在那边,其他院子她不常去,也就不清楚。 白涉道,“还有的。” 说着起身,替许纤取来一身衣裳。 许纤接过一看,又弯了眉眼,是那种带些故意的笑,“你这回怎么主动给选了你表哥送的衣裙?” 也不知为何,林玉京对那个远方表哥充满敌意,要不是因为她喜欢表哥送来的礼物,他甚至会把那几箱东西都给烧掉。 因为许纤表现出的喜欢,林玉京勉为其难留下来了那些礼物,只是悄摸把那些东西给打入了冷宫。 表哥送的那些漂亮衣裙也不知被放在了哪里,只象征性在衣柜里放了一件,用来向许纤表示他没有阳奉阴违,是听了她的话的。 但就那一件也被压到最角落,每次林玉京替她梳妆打扮,穿衣服都好像看不到一件似的,若许纤不开口,林玉京是绝不会替她挑出来穿的。 许纤猜测:“难不成其他的都烧没了?” “林玉京”替她挑出来的是一套淡粉色的衣裳,非常少女,许纤早先就想穿穿试了,只是每次早起时都被林玉京缠得忘了这件事。 她展开裙子,非常自然地扔给了“林玉京”。 站在床边的白涉下意识接住那件轻薄的裙,裙摆仿佛花朵,在空中开了一瞬,又在他手臂上收拢起了花苞,接着又是腰带。 白涉是看过林玉京替许纤穿衣裳的,他早已经在脑海之中演练过无数次这一幕,因此早就已经做好准备。 只是他握住那绸带的一端,想抽过来,许纤却不放手,她用的力并不大,但白涉仍是停下了动作,低头看向握着另外一端的许纤,有些不明所以。 许纤握着那端稍用了些力,白涉就顺着她的力气往前走了。 许纤继续收紧那条腰带,白涉被迫离她越来越近,直到从床帐外进入了床帐之中。 他半跪在床上,俯身,与许纤距离不过一掌,影子将大半个床都笼罩住。 许纤伸手,抚上“林玉京”的侧脸,“林玉京”一开始似乎想躲闪,只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而随着她这个动作,“林玉京”整个人都仿佛一张弓,躺在她手中,被她缓缓拉开,越绷越紧,直至极致。 从许纤的角度,甚至都能瞧见他滚动的喉结。 也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调戏佛子的刺激感,打从昨日起,林玉京身上就有一股子冷情感,仿佛天上冷心冷情的谪仙,教她总忍不住想伸手去撩拨一下。 原本不想青天白日勾着他的,现在倒是有些心痒痒。 许纤仰头,“你今天怎么这么呆啊。” 她的手从他脸上,滑到肩上,只觉得已经挺硬的肌肉线条随着自己的触摸而颤了颤。 许纤并不因为这颤抖而有任何暂停,只是继续往下,直到按上了他的胸膛。 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林玉京”抬眼注视着她,许纤终于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了往日熟悉的那片艳火。 许纤原本不知为何有些焦躁的心忽地安稳了一瞬。 她甚至都没用力气,只是稍往下一扯手中的缎带,身前的人仿佛被柔软的绸缎牵引去了心神,径直扑在了她身上,伏在许纤颈侧。 混乱之间,那段绸带落在了许纤双眼上,她隔着那层布料,看不大清。 颈侧的吐息灼热,许纤半抱着他的背,两个人的体型差距太大,她根本抱不过来,即使对方收了力,大部分体重都靠自己撑着,只虚虚压在她身上,她也被压得轻易起不来,只能拍了拍他的腰,“你起来一下。” 上头的人这才稍稍起身,拉开一些距离,好看清许纤的表情,只是双手仍旧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她的腰。 许纤小声喘息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扯开眼前的阻挡,只感觉“林玉京”停滞了一瞬,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边。 今天他倒是跟个木头似的,许纤有些恼怒地扯开眼前的布料。 她其实不是个爱主动的人,平日里只需稍一表露,林玉京便忍不住,他在她面前,实在不是个有耐力的人,除非某些特定的时候非得磨着她,要她亲自开口求,让她露出他爱的模样,只有那时候林玉京是非常具有耐心的。 只是今日“林玉京”实在不上道,她都已经暗示这么明显了,他分明也被那阵火烧得好似烧红的铁,却最多只在她颈侧用唇稍蹭一蹭,偶尔偷偷用舌,引得许纤轻颤。 看出她不大高兴,白涉只觉得胸前那朵冰莲似乎更冷了,他以为是方才自己举止放肆才引得许纤不高兴的。 他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许纤,低低道,“是我不……”好。 话还未说完,就被许纤打断。 她把那薄红的腰带扔向他,“蒙住眼睛,”许纤又拍了拍床铺,“然后躺下。” 白涉脑海里一片混乱,不知到底是怎么惹得许纤不高兴,细细一想自己的行为举止,似乎每个动作都不对,只现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求得原谅,只顺从地听了许纤的命令。 他眼睛上蒙着那层绸布其实仍旧能看到,只是许纤既然不想让他看自己,他闭上眼睛也就是了。 但闭上眼睛之后,身上的触感就变得格外明显起来,许纤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察觉到。 许纤坐上他小腹处的时候,白涉的神智已经在崩断的边缘,他什么也无法想了,脑海里只有许纤。 她的指尖细细抚过的地方,好似都带上了一阵滚烫的火焰,烧得他整个人滚烫。 第51章 白涉压抑着喉咙处的喘息,只偶尔溢出一两声,克制而忍耐。 反倒让许纤更想听了,怎么说,听了这一声半声的,倒更想欺负他了。 好不容易欺负够了,她才收手。 白涉整个人一直都是紧绷的状态,察觉到许纤停下,才松了一下,只很快便又更加紧了。 ——许纤坐了上去。 弓弦断掉,神智被春潮彻底淹没。 白涉握紧了许纤的腰。 许纤也是一时恼急了,只是在坐上去的时候,才发现“林玉京”虽说是内敛了一些,但本质还是那个掠夺的性子。 躺在下面一副任她宰割的羔羊的样子,却握着她的腰便不松手,甚至蒙着眼睛也阻止不了他的视线似的,目光有如实质,重重抚过每一处。 许纤很快就坐不住了,趴在他胸前什么也顾不得了,腰还能挺直全靠“林玉京”的支撑。 白涉不知道,他的身体原来也能变得这样灼热。 热到心口那朵冰莲似乎也快要融化。 在最灼热的那个瞬间,心口似有什么松动了,紧接着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只能感触到那感官,仿若梦中。 许纤被猛虎压在了身下,衔住了后颈,犬牙细细啃咬过她的皮肉。 不疼,只酥麻麻的。 也不知这人在假正经些什么,她恨恨地想,三番四次无视她的勾搭,真到了床上,就连停下的间歇都没有,方才结束之后很快又接上了第二次。 只是好歹她能躺下了,坐着腰还怪累的,趴着还好些。 许纤刚想着好歹能歇一会儿腰,身上那人却又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逼问,“是现在好还是方才好?” 刚才不言不语,连喘息都压着,偶尔才让她听一声半句的,只知道掐着她的腰,现在倒是又开始逼问她了。 “都…都…好,”许纤的声音有些不稳,她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应对这类死亡问题,能够回答得滴水不漏,“各…有千秋。” 只是这次的回答似乎并不让林玉京满意。 他不言不语,只一个劲儿发狠地讨好她。 又取下了自己眼上那绸缎来,替许纤绑上,嘱咐道,“别偷看,带你玩更好的。” 于是,在许纤看不见的地方,身上的人身量拉长了些,五官越发锋利,比先前单薄的少年身量更有韵味了些。 赫然是白涉的样子。 林玉京舒展了一下肩背,而后带着许纤又往上攀了一重。 许纤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蒙着眼所以其他感官更敏锐了,只觉得这一次比先前都要…都要激烈许多。 还是成熟之后的躯体能用得更好,林玉京漫不经心地从许纤胸前抬起头,又开始恨那白涉竟然化成他的模样。 不知道老成什么样的老东西,还化形成少年,真不要脸。 倒是全然没把自己投胎之前的年岁给算上。 第44章 ◎白蛇◎ 风细细, 雨纤纤。 白蛇观音,玉郎红绡,雨带春潮。 两人最后在窗外细密的雨声中依偎着睡去,许纤昨夜睡太久,只稍闭了闭眼,睡不着,只是倦意缠身,不想起床。 她趴在“林玉京”背上,两人的头发绞缠在一起,许纤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一点点缠在指尖,最后松开时,那缕头发发尾略有些弯翘。 这些天许纤几乎没空好好欣赏林玉京,今早这一次让她非常餍足,甚至最后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被喂饱了, 自然心情就好, 许纤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原谅全世界。 这还是头一回林玉京睡着,而许纤醒着,往常都是她最先投降,最先睡着,但回回都是在林玉京的目光之中醒来,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多精力充沛,好似根本不用睡觉一样。 大约是昨夜盯着她盯了一夜没睡,许纤想到这里,不免想让他好好睡一觉,轻手轻脚想起身,结果还没起来, “林玉京”就醒了。 他肩背起伏了一下,许纤手没撑住,又重新趴在了他背上。 大约是回过神来还有个人趴在自己背上,“林玉京”立刻就僵住了。 许纤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背,而后指尖顺着脊柱往上走了几下,激起一阵颤栗。 白涉好似经历了一场幻梦,如梦似幻。只是后边神智被淹没,只记得最意乱情迷之时自己仿佛被控制着,对着许纤说出来了那种话,对她做出了那种事,现下他的神智恢复过来,立刻意识到是谁在作乱。 ——林玉京。 他神色立刻冷下来,眼中带上一些阴森。 又是他,又是这个怎么灭也灭不掉的,肮脏的心魔。 便是摒弃掉心脏,也得将这个祸患给除掉。 脑海之中,心魔对许纤威逼利诱的话仍旧清晰,用情事妄图让她* 屈服的行为也历历在目,白涉甚至仍能回忆出当时的触感。 最后许纤都哭出了声,心魔甚至还不肯停手。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内心深处面对这一幕时的暴怒里竟还存着一丝欲望。 都是他的错,白涉想,是他心不净,生出了那么多肮脏的心思,甚至多到生出了心魔。 心魔由他而生,也自当由他断绝,若是再除不掉,仍旧对许纤产生威胁,白涉想,那也就只有除掉本源了。 即使再怎么厌恶,再怎样唾弃,再怎样划清界限,白涉也不得不承认,心魔也是他的一部分,他自当承担心魔犯下的过错。 因为那也是他的念头,是他先生念,心魔才有机会夺取身体趁虚而入。 而作为被伤害到的许纤,即使是她想亲手惩罚他,将他千刀万剐,取走他的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随即,从背后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的思绪断了一瞬,在意识之前,本能先让他停下了动作,肌肉绷紧,显露出流畅好看的线条。 许纤从他背上翻了个身,翻到白涉旁边,侧躺着对着他,小声问:“不再睡会儿了吗?” 据说熬夜然后再剧烈运动容易猝死,她可不想林玉京年纪轻轻香消玉殒。该补觉就得补觉。 一想到睡觉,许纤忽然震惊地发现在自己印象里,回回在他俩之间,睡觉都是特指那个动词。 林玉京睡着的次数似乎寥寥无几,每次她睡着,他醒着,她醒着,他还是醒着。 这么一想,在许纤这里,林玉京今天就必须得补一补觉了。 于是她又躺下,道,“再陪我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睡。” 不然这厮总是阳奉阴违。 白涉怎么可能睡得着,便是冬日,他也极少睡觉的,只是虽不明所以,但许纤如此要求了,他便尽力去做到。 闭上眼睛,试图睡着。 但即使如此,他仍能感受到许纤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随意游走,最后落在了自己脸上。 自己面前的人呼吸声也细细的,每次呼吸都像是蝴蝶在他胸腔里振了一次翅。 或许是无聊,她很快收回了视线,把自己缩进了他的怀抱。 白涉几乎是颤栗了一下。 许纤伸手拍了拍他的腰,“放松,只是睡个觉。” 那么紧张做什么。 她埋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的是一股冷媚的香气,却并不腻人,换了熏香么?许纤想,很快又在雨声之中催生出来了睡意,昏昏欲睡,最后反倒是自己又最先睡着了。 白涉睁开眼,低头去瞧她的睡颜。 心里不知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细细密密地浸了一下,原本因着冰莲存在而一直疼痛的心脏,似乎稍微缓解了些许。 而随着疼痛的退却,白涉抬手抚上心脏处,神情却阴沉下去。 若是现在让李青城来分辨,他定然分不出白涉与林玉京的区别了,不管是白涉还是林玉京,一旦神情阴郁起来,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模样。 * 白涉又入了莲池,冰冷的雾气再次笼罩了整个池边。 青蛇坐在池边,给白涉回话,“那些小妖怪都安置好了,我跟它们说了要仔细藏好,你跟金鹏妖打斗时造成的建筑损坏也处理了,那几个姓李的道士也被我打发出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你待会儿还要回隔壁府邸么?” 白涉是趁着许纤睡着才出来泡一泡莲池的,压一压心口那朵冰莲。 虽说青蛇真心认为现在泡了也没什么用,以前是隔着一层,只能通感都被折磨成了那样,现在跟许纤面对面朝夕相处了,那心脏可算是完了。 他汇报完了,就听着白涉偶尔的话,白涉话不多,只偶尔说几句。 青蛇就趁着这个空挡神游天外,时不时嗯一声让白涉知道自己在听着,一会儿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许纤面前走个过场,一会又想隔壁府邸主院都烧没了,许纤是不是之后要搬到这里来? 正想着,便听得白涉一句,“若是消除不了心魔,便只能从本源解决了。” 青蛇后知后觉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之后一激灵,心魔是白涉的情爱与欲.望,从本源解决的意思就是……直接灭杀自己? 第52章 青蛇震惊,心想怪不得他做不成山头老大,对自己都这样狠的手腕,他是万万没有的。 “原也是我对不住她,”白涉轻声道,“我做了错事,她怎样罚我都是应该的,这条命任她拿去也赔不了她的损失。” 青蛇其实有点想反问一句,这还算对不住的话,怎样才算对得住,站在他一个局外者的角度,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报恩报成这样已经仁至义尽。 但他非常明智地闭嘴了。 跟陷入情爱的人讲道理这件事是没有一点道理的,或许情爱这东西,就是会无时无刻对对方感到亏欠。 想到这里,青蛇道,“但你们现在两情相悦……”虽然勉强算半个两情相悦吧,将心魔收回之后总归已经是一个人了,他看许纤还挺喜欢林玉京的,至少挺喜欢那张脸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涉蹙眉,纠正道,“我只是在报恩而已。” 至于许纤,他垂下眼睫,“她…她也并不心悦于我。” 她只是欢喜这身皮囊,欢喜这个身体,欢喜他的色相。 青蛇沉默,他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是,报恩报恩,那我看报恩报得也挺顺利的,她也没有生气,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并无误会,是我的过错。” 只要他活着一天,心魔便有可能再次伤害到她。 青蛇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她似乎并不想罚你是么?你要是死了,她该再去欢喜谁去?” “再者说了,你不是说要报恩么?现在还没报完吧?虽说那心魔是你心脏的产物,但我瞧着她欢喜那皮相,也挺欢喜林玉京,你现在死了,谁给她顶替去?” “何况,你该去亲自问问她的想法不是么?而不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揣测。” 青蛇道,“我觉得你也不用多想,她既然之前能与林玉京过下去,想来应是喜欢他的行为举止的,就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做,应是不会出错的。” 莲池之中,默然良久,雾气再次翻涌。 “你说得对,”半人半蛇的白涉自雾气之中游走出来,带出一片阴冷的水汽,最终化成冰霜凝结在了莲叶之上,白涉神色难辨,不知喜怒。 “我该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 归根结底,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林玉京是依附他心脏而生的心魔,但他才是那个赝品。 在心底翻涌的,到底是对于心魔的杀意,还是被杀意包裹的妒火呢? 青蛇认为是后者。 至于他口口声声说的报恩,是真的想回报恩情,还是掩盖在所谓报恩之下的爱意呢? 青蛇觉得这个答案或许也不用选择。 呼之欲出的答案,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唯独白涉困于局中,一口咬定的恩情,圈死了最初的开始。 原本该属于他的注视与目光,原本该属于他的拥抱,如今却全都只能通过扮演另外一个人来攫取。 每一次,她看着你时,你或许能够欺骗自己她注视的是自己,因为她欢喜这副皮囊,心魔窃取了你的记忆与模样,你也有同样俊秀的色相。 但她眼中的爱意却真真切切是属于林玉京的,白涉想,他曾恍惚间以为她爱的是自己。 直到那个时候她喊出了林玉京的名字。 含含糊糊的两个字,却仿佛有一双手在他胸腔剜出了心脏。 到底是心魔力量增强夺取了身体,还是他心生绝望与退却被趁虚而入? 白涉不知道,他没抓住那一瞬的情绪,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他绝不要许纤因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 第45章 ◎白蛇(女娲补天五百字)◎ 许纤被侍女姐姐喊醒的时候, “林玉京”并不在房间里,她还以为是林玉京遣人过来喊她吃饭的,迷迷瞪瞪地起来, 只是来人有些慌乱的一句,“夫人,族中来人了。”让许纤直接清醒了。 哪个族中? 她很快就知道了。 古代大户人家都挺重视宗族的,许纤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林玉京也算是出身名门望族, 他平时几乎不提起这些事情, 住也是单独的府邸, 不跟长辈住一起,让她忽略了这一点。 林知府跟林玉京的二哥现在是没空没时间上门的,先前倒是打发人上门过几次, 林玉京都没见过。 林氏宗族各种乱七八遭的关系网太多了,各种亲戚一大堆,上门的几个许纤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打头的那个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让人忧心他走路的时候一头栽地上。 他左手还牵着一个小孩子,让许纤一时不知道这群人上门是来做什么,去迎的时候还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说她衣着打扮不庄重,现在还穿这么出挑的颜色实在不妥。 说话满口之乎者也,先是讲林玉京有多离经叛道,不敬长辈,念的许纤头疼。后边又语气一转,说了一大长串,意思是虽然林玉京为人行事不着调,但好歹是他们林氏的子孙,总不能看着他香火不继。 伸手将牵着的那孩子往前推了推,“择日将这个孩子过继到他名下吧。” 许纤起先还生气,又碍于对方年纪太大,不能动手,后边听到这里就有点懵,心想林玉京不能生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许纤其实不讨厌孩子,平时走路上看到孩子也爱逗一逗,哄着玩一玩,但前提是那孩子不需要她生她养,吃喝拉撒不需要她照顾,也不是明摆着来吃绝户的。 但林玉京不在,跟这个老毕登讲道理她也不耐烦,何况又讲不通,只想先把对方糊弄着打发走。 想到这里,许纤当即柔柔弱弱地靠在了门上,捂着胸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样大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做得了主?还是等夫君回来再商议罢。” 对方年纪太大了,怼他许纤都怕他气过去,不怼他又觉得憋屈,思来想去,这种伤功德的活还是让给林玉京来干吧。 谁知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吵嚷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望向许纤的目光仿佛她在说什么胡话,原本的不屑与轻佻之中也带上了些许令人不适的怜悯。 面面相觑片刻后,为首的那个老人慢吞吞道,“正是因为他年少早亡,所以族中才给他过继香火的啊。” 在他们口中,林玉京没能从昨晚那场大火之中走出来。 许纤听完他们的解释反倒安下了心,毕竟她今早还见过林玉京呢,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也或许是掌握的力量带给她的底气,若是原本没修道的她碰上这样的事,也不会有这么轻松的心态,现在瞧着这一群人,好笑压过恐慌占了大半。 只要一想到在场这些人她一个风咒就能解决,便是面目可憎也变得有几分可笑。 只是她不大擅长跟这里的人打交道,正愁着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而轻柔的,“纤纤。” “林玉京”站在走廊之上,花枝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在阳光下,越发白皙如玉,乌黑的发自肩上流淌而下,眉眼莫名透出一股子秾丽来,他站在许纤身后,越过她的头顶,朝着人群瞥去了阴冷的一眼。 这一次比原先更寂静,半晌后便慌乱起来,甚至还有人尖叫,“鬼!” 还不待“林玉京”发话,一旁的木头便带人将几个人捂着嘴拖了下去,这下人群总算是被迫冷静了下来。 白涉并不去管喧闹的人群,与许纤的接触也克制,只将手搭在她肩上,低声问,“吵醒你了?” “嗯,”许纤带着些倦意点点头,“怪烦人的,也不知是谁乱传话,谣言传的也太快了。” 府里的侍从肯定有其他人插进来的探子,虽然林玉京于读书功名一事上没什么成就,但是他经商,而且在商道上很有天赋,攒下的家底可不薄,足以引起旁人窥伺的程度。 “去吃饭吧,厨房都备好了。”他轻柔道,“这里我来处理。” 许纤求之不得,她早就不耐烦应对这些不认识的人了,只是临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别做太过了。” “林玉京”嗯了一声,“手伸得太长了,多少得让他们长个记性。” 她走到一半时,不知为何回头望了一眼,“林玉京”的侧脸十分俊秀而平静,看向人群的眼神波澜不惊的,仿佛在看一群死物。 许纤视线往下移。 嗯,从侧面看去,腰更细了。 她小跳步着往院子走去,只走到一半,经过一个拐角处时,就听到有两个侍从窃窃私语。 “郎君是不是越发白了?这几日有谁见过郎君?” “我先前真切地瞧见郎君又冲进了火中,再没有出来,这两天也没有见到他的踪迹,厨房那边也说他没有叫过膳食,你说这……忽然出现的郎君到底是人是鬼?” 还没等许纤开口,身后的木头上前一步,喝道,“瞎说什么呢?郎君这两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夫人,膳食都是跟夫人一起用的,我看就是郎君仁慈,给你们安排的活计太少了,有这么多闲工夫在这里嚼主人家舌根!” 第53章 那两人慌忙出来,行了个礼,木头这时候倒是不木了,“都是哪个地方的?哪个管事手底下的?这几日都忙死了,你们两个在这里偷懒扯闲天?留下名字来,我好报给管事,扣你们半月工钱才能长长记性。” 被许纤拦住,“算了,以后别乱传谣言就好了。” 打工人都不容易。 只是,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天林玉京并没有跟她一块儿吃东西。 至少,在她面前是从来没有吃过的。 不过这两天她几乎都在睡觉,许纤有些心虚地想,应该是林玉京趁她睡着时才有空吃饭。 …… 人类的阴谋诡计在大妖眼里形同透明,林玉京以前不去管只是想留着小虾米钓大鱼,多少有些玩心在。 但白涉并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他只是觉得不耐烦。 人类一如既往。 或善或恶,不过就是这个样子罢了,到底是什么心思,他并不在乎,唯独一点,牵扯到许纤就不行。 府里的侍从被悄无声息地遣散了一波,林氏族中的那些长辈回去之后对林玉京那边的事只口不提。 处理这些麻烦的事情,甚至都用不到妖力,白涉玩弄人心就是一把好手。 主院在那场大火中被烧了个干净,清理现场,修整完好也要些日子。 许纤其实是个很好打发的人,对住的地方没有那么多要求,只是“林玉京”并不这么觉得,露出的神情仿佛许纤并不是换了个小点的院子,而是出去流浪了一样。 “林玉京”说隔壁府邸他远方表哥最近不在府里,他们可以住到隔壁去。 许纤犹豫:“是不是太麻烦人家了。” 白涉低声道,“宅子空着也是空着。” “就当是去替人看宅子罢,这府邸烧成这样,修整时人来人往的,也怕吵到你休息。” 这一点说服了许纤,不过她睡眠质量其实挺好的,睡死了就是天上下刀子都吵不醒她。 她想到的是林玉京似乎很浅眠,平日里总是比她晚睡,比她早醒。偶尔有几回许纤睡醒的时候林玉京是闭着眼睛的,但在她醒过来之后就很快醒了。 想到这里,许纤也不禁问,“我睡觉是不是很不老实?好像老是吵醒你。” 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还得分房睡?若是放在刚成婚那会儿,许纤是乐意分房的,只是现如今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想到要自己一个人睡,反倒有些不得劲儿。 “没有,”白涉摇摇头,见许纤一脸狐疑,又道,“瞧见你睡在旁边,才稍心安些,方能入睡。” 许纤见他说的不似作假,只是还替他担忧,“不如等你表哥回来,让他替你瞧瞧吧。” 白涉柔声道,“好,不必替我忧心。” 大妖并不怎么需要睡眠,林玉京或许囿于人类之身,多少还需要入睡,不能时时刻刻看顾许纤,还让她反过来担忧。 他会做的更好。 …… 许纤怎么想也想不到,林玉京口中的“暂住”“替人看宅子”这么大张旗鼓。 甚至不仅换了府中的陈设,还连夜在两个府邸之间打通了一道门。 “林玉京”轻描淡写,“这样来回便不用专门从大门走了。” 许纤关注的点倒不在这里,“效率好高啊。” 一晚上整了一道门,放现代也得敲敲打打好几天啊。 青蛇连忙找补,“这里的墙薄,也不费什么工夫。” 妖力变得自然快,他擦了擦汗,见许纤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由得庆幸许纤于这方面迟钝。 隔壁府邸如出一辙的华贵,独那莲池与众不同,莲花分外红,池水之上白雾弥漫,如隔云端,风过不散,将整个府邸都带上几分冷清空茫,置身其中好似仙境。 许纤对景色没什么鉴赏能力,尤其高考之后,肚子里就没剩多少墨水了,夸不出什么好话来,就一句,“夏天避暑倒是正好。” “是是,”青蛇连忙接话,“这不就是想着正好入夏了,搬到这里来也凉快。” 不过许纤有个问题一直憋了很久了,她转向青蛇,“府邸之中似乎小孩子特别多。” 一路上见到的大多数都是掩饰不住好奇与活泼的小侍从,便是长成了一副大人身量的,瞧着神采也是小孩子的神采。 因为杭州作乱的大妖基本都被清理了一波,剩下的都是些心智不全需要约束的小妖怪! 青蛇脑子卡了一瞬,抬头见白涉神色犹豫,显然被许纤一问就想和盘托出了。 这可万万不行!青蛇大惊失色,妖怪窝哪个凡人听了还乐意住啊! 他眼珠一转,抢在白涉之前开口道,“说起来也是可怜,都是没父没母的孩子,在府里也不指望他们干活,我家主人心善,就只让他们做些擦洗的轻省活计,剩下半天时间读书,能有个容身之处罢了。” 这群小妖怪能不给人添乱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敢指望它们干活!府邸清理都是他跟白涉轮着用除尘决来做的。 【作者有话说】 俺回归了! !今天有点短小 第46章 ◎白蛇◎ 府邸只逛了小半, 许纤就不想逛了,有点太大了,而且她其实是个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 许纤就大概跟着阿青认了认主要的路,然后在莲池边坐了下来。 “林玉京”默不作声,跟着在许纤身边坐下。 她的目光看向莲池之中的景致,他的目光则是落在她身上。 许纤这两天有点闲,她昨天接到李青城的传音,说他带着小花小草在外头一时半时儿回不来,让许纤这些天好好休息一下。 许纤睡足了两天觉,一时有点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分明之前刚跟林玉京成婚那会儿她其实也是没修道,没有除妖的任务,但过去了,许纤也很难想起来先前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打发时间的。 但那时候确实是不怎么高兴,之前的闲跟现在的闲并不一样。 之前心里藏着的不安与对未来的焦虑似乎也随着她手中握着的力量而消散了大半。 她坐着坐着就歪到了“林玉京”身上,靠在了他的肩头,靠上去的那一刻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肌肉的紧绷过程。 他身上的味道就萦绕在许纤鼻尖,他越紧绷,她反而越放松了,心头那点最后乱七八糟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的东西,许纤也说不清是什么。 好像把热水灌进暖水袋,她的心也被灌进了什么温暖的东西,满到要涨出来。但许纤说不出来是什么,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她只是默默地感受这一切。 微风吹过莲池,莲叶款摆,雾气逐渐消散,阳光透过云层,落在水中碎成一片,红色的游鱼忽地游开,碎金就随着水波一圈圈荡开,直到融入水中。 她其实有点想跟“林玉京”诉说、分享这种感觉,但不知为何总是开不了口。 好像也不只是因为害羞。 许纤不知道怎么用言语来表达,她整个人原本是靠在“林玉京”肩头的,只是慢慢滑进了他怀里,最后趴在了他膝上。 白涉盯着她头顶那一圈被太阳光勾勒得毛绒绒的碎发,动了动指尖。 有点想摸,还想揉乱。 这个念头乍一在脑海之中浮现倒是把白涉给吓了一跳,他将其压了下去,随即告诫自己不要做讨厌的事情。 可能会惹她生气的,惹她不高兴的事情,全部都不要做。 他绝不能像林玉京一样,只顾着满足自己的欲望,将她从云端拉下来,勾着她一同沉沦于情.欲。 他要做一个良人,做一个好夫君。 他得……回报她的恩情。 …… 许纤发现“林玉京”最近真的不大对劲。 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虽说对她比从前更加百依百顺,但怎么说呢,两人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有些太正经跟相敬如宾了。 但凡她对着他做些什么亲密的举动,他每每都是僵硬,而且还叫她不要那么不稳重。 就非得许纤更深入些,彻底让他身体的变化明白了然地袒露出他的心,才不再说那些扫兴的话。 不过禁欲古板系撩拨起来刺激倒确实是挺刺激的。 “林玉京”也入戏,每每都让许纤真的有种自己是妖女在勾搭欺负冷清谪仙的错觉。 但也只是面上端肃冷峻,裹在严严实实衣裳下的那具身体却经不起任何撩拨,只几下就露出端倪。 只又一次被许纤勾着直接胡闹到中午之后,“林玉京”这次仿佛真的打定主意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夫君,还郑重其事地与许纤谈了这件事。 “你年纪小,我作为你的夫君,自然要负担起教导你的责任,日日沉迷于那种……”他耳尖微红,似乎羞于说出那个词,“男女之事,对你并不好。” 林玉京那个孽障把她给带累坏了,她年纪小,被他勾着引着,沉迷于此。 第54章 许纤不服气,“你年纪比我还小三岁呢。” 在这里跟她装什么长辈样子! 她跪坐在白涉对面,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这里又没有网!也没有手机电脑,娱乐项目少得可怜,没有手机玩她自然不免要想想玩什么。 “林玉京”又成天在她面前晃。 明明以前在那事上他比她都要急切的!许纤有些委屈,现在明明也是!既然他这么端庄,那怎么还被她稍微一勾就上手呢?现在睡完之后又摆出这个道貌岸然的样子来做什么? 许纤这么想着,自然也就这么说了。 谁知说出来后,“林玉京”露出来了有些羞愧的神情,红着脸低声道,“确实是我的错,太放纵了些。” 话音未落,白涉便好像听见心底传来一声嘲讽的笑。 他用妖力将其压了下去,随即抬眼看向许纤,又是那副端肃如玉观音的样子了。 窗外的光落在他身上,他在许纤面前稍低了低头。 “之后,再不了。”白涉低声道,“往后,此事还是需得克制。” 许纤原本是要生气的,只是“林玉京”现在这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反倒又是另外一种风情了,让她忍不住又开始想那事,何况她想了想,“林玉京”就是说再多,到时候九成九也是被她稍一勾搭就行了。 但是这气不生,不在“林玉京”面前表现出对此事不满意的态度,好像显得她很好说话似的,于是许纤哼了一声,而后撂下一句“我要离家出走!”随即气冲冲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脚步踩得比以往要重,水红色的裙摆波动起来,好像花朵一样绽了又收。 白涉无奈地叹了一声,望向她的视线好像高高在上包容不听大人话的小孩子似的,让许纤倒真有些不满。 她气哼哼地扭过了头,再也不回头看他,明明按着年纪来,他还得叫她一声姐姐! 白涉看着许纤的背影,心念一动,一缕淡白色的雾气便缠绕上许纤的裙摆边。 被压抑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与他一般无二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要做她的夫君还是管束她的长辈?” 见白涉不搭理自己,只挥手,将面前的桌面变作了一盘棋局,林玉京便有些意兴阑珊,嗤道, “假正经。” “她想要我,便给她就是了,纵情欢爱本就是人的本能而已,啰啰嗦嗦克制些什么?老古板一样,一同共赴极乐就是了。” 白涉落下一子,仍是不语。 “还是说,你害怕克制不住的是自己?” 口口声声说着怕她沉迷淫.欲,但他是白涉的心脏,清楚明白白涉的心思。 白涉落子的手顿了一顿,指尖稍一用力,妖力便将手中的棋子连带着下头的桌案化成了齑粉。 他站起身,神情阴冷,周身妖气翻涌,门窗大开,狂风席卷了屋内。 只站了一会儿,便停歇,白涉朝着莲池走去。 妖气蔓延的水面,立时带上冷意,红莲被冰霜笼罩,看去倒像是一片冰莲了。 白涉化为人身蛇尾的模样,进入了莲池。 …… 许纤说着离家出走,但是连大门都没出,她说的离家出走就是指离开跟“林玉京”睡的那间屋子,而不是离开府邸大门。 如果不需要出门除妖的话,这两个被打通的府邸完全可以满足许纤的需求,她完全可以做到一连好几个月都不出大门。 而且府里的小孩子被养得很好,没有这个时代其他人身上那种上下尊卑分明,小心谨慎的感觉,仿佛跳脱出了古代封建社会对人的定义。就跟小花小草有些类似,所以许纤也爱跟他们待在一块儿玩。 现在的许纤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给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东西当青天大老爷给他们裁决一些事情了。 夏天是大部分花开得最漂亮最灿烂的时候,府邸之中有两个莲池,除了她跟“林玉京”院子里的那个小莲池,外头花园里还有个大莲池。 许纤最爱在大莲池边的走廊上待着,那边有一棵红色的山茶树,还有一架垂丝海棠的花枝交织成的花墙,不知名的藤蔓爬上廊柱,垂下的枝叶错落。 在印着交错的花影跟光斑的木制走廊上,总有小孩子拉着手来找许纤给裁决一些在大人看来鸡毛蒜皮但是在他们看来天大的事情。 这些小妖怪总是去找许纤是因为这个人类会认真地跟它们说话,还会郑重其事地对待他们的事情。 还因为最近青蛇大人总是跟这个人类待在一起,原本是去找青蛇大人的,结果最后会发现这个人类非常热心且公正。 导致最后小妖怪们都不去寻青蛇了。 反而是白涉大人,一天之中总得时不时抽空去处理些杂务,不仅得处理妖怪的事情,还得作为“林玉京”处理人类那边的事情。 许纤乐在其中,在把这项工作从青蛇那边彻底揽过来之后,还郑重其事地规范了告状的流程,时间,以及告状的范本。 跟“林玉京”不欢而散之后刚好是她这个青天大老爷上班的时间,许纤就“出走”到了这里。 断完几个案子之后,许纤心情好了不少。 “好了,今天青天大老爷下班了。” 许纤大手一挥,对着底下几个星星眼的小孩非常潇洒道,“散会,去玩吧!” 青蛇以一种非常钦佩的目光看着许纤,能把这一群小妖怪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也怪不得白涉对她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还是短小!等我调一下作息 第47章 ◎白蛇◎ 许纤直接往地上一躺, 拖声拖气喊,“阿青——” 青蛇“哎”了一声,起身过去撑着膝盖低头看她, “这是又怎么了?” “说来话长。”许纤像烙饼一样,把自己翻了一个面,往外侧滚了一滚,青蛇也往前一步凑了过去。 “那就长话短说。” 许纤又滚了一下,翻到正面朝上的位置,眯着眼看着花枝间漏下来的阳光, “唉,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很快一片阴影覆了上来,青蛇的脸出现在许纤面前, 他笑眯眯的,“我猜你想说的跟林玉京有关?” 被猜中了,不用她自己切入话题了。 许纤爬起来, 示意阿青坐在自己对面, 她左右看了看, 凑过去,小声道,“这两天他不大对劲儿。” “有时正常有时不正常的,一阵阵的。” 青蛇替白涉掩饰, “他性子本来就……什么时候不发神经才不正常吧。” 许纤沉思几秒,随即点头,“说得也是。” 一般人想不到他的脑回路,先前给她写的字帖这两天也换了一本新的,婚书也又重写了一遍,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 “但除了性格方面, 身体好像也有点变化。” 青蛇:“这种话题是不是有点过于私密了?” “别想歪,我说正经的呢,他原先体温一直比我高,最近老是冰冰凉凉的。” 虽然入夏之后冰冰凉凉的贴着也舒服,但忽然变成这样,总不免让人担忧。 这次轮到青蛇躺下了,他特意挪到了太阳底下,声音好像也被晒过了,带着温暖,懒洋洋的,“没事,夏天冰不是正好么?到了冬天不冰就行。” “说正经的呢!”许纤爬过去,推他的肩,“人又不会自动调温,难不成到了冬天他的体温还自动变高了吗?” 青蛇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让许纤坐在那边,“那让他去医馆瞧瞧,拿点药吃?” 拿点最苦的,苦死白涉,他带着点幸灾乐祸想。 “药是肯定要拿的。” 许纤挪过去,坐着跟青蛇一块儿晒太阳,两只脚垂下,泡在湖水之中。 她手里拿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摘下来的海棠花,一边跟他说话一边一点点撕着花瓣,顺手扔进水里,引来一只红色的锦鲤。 “我在想是不是他被*魇着了什么的。” 她原本就是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信念,这个世界这么光怪陆离的,板上钉钉的有妖魔鬼怪,自然要多想想。 “等你家主人回来,替他看看好不好?话说回来,你跟着那么厉害的方士,就没有跟着学个一招半式的,能替人看看么?” 青蛇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其他的没怎么学到,倒是药方今日就能给你开好,府中库房里药都是齐的,配个十副八副的也便宜,就是这药一定得日日喝,你到时须监督着些。” 许纤狐疑,“不用把脉什么的么?” “不用那么麻烦,光喝药就行了,”见许纤并不信服,青蛇又补充道,“昨天我还见过他呢,观其面色,想来应只是寻常苦夏而已,何况我那药就是没病,寻常人喝了也滋补。” 许纤半信半疑,“那你开吧。” “别担心,包治好的。”青蛇扯开一个笑,起身拍了拍许纤的肩,眼尾眉梢净是狡黠。 第55章 …… 许纤坐在“林玉京”对面,托着下巴,殷切地看向“林玉京”,以及他面前的那碗热气腾腾的药。 白涉垂眸,看向摆在面前的那碗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许纤。 “我见你最近几日体寒,让阿青给你开了点药。” 许纤说着,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白涉有一瞬间幻视对面的姑娘背后生出了尾巴,小猫妖一般,又像是一片毛绒绒的蒲公英,晒足了太阳,柔软温暖,横穿过时扫在身上,说不出的感觉。 他垂下眼睫,“有劳娘子。” 许纤催促,“快点喝吧,我跟阿青熬了一下午呢。” “就是这药闻着太苦了,”她皱皱鼻子。 光是闻着就受不了。 白涉自然也闻得出,他清楚明了那所谓的体寒是为何,也知道这里头都放了些什么,也猜到青蛇趁机捉弄。 只是纤纤一片好心,辜负不得。 “不苦。”他回,随即一饮而尽。 放下碗,唇边被递过一枚蜜饯,抵着唇齿,白涉张开口,用舌卷了去,舌尖温热,将她指尖上那点黏腻的甜蜜也尽数席卷而去。 许纤浑然不觉,她原本一直想着“林玉京”体寒这件事,见他听话地喝了药,稍放心了些。 她在“林玉京”身边坐下,许纤今日穿的是一身粉色的衣裙,浅浅的,仿佛攫取了三月初半开的海棠花的颜色染成,穿在身上不显媚俗,好像她自己也成了一朵正开的花,明媚得很。 裙摆柔顺地垂落,挨着他的黑色衣袍,与衣裙同色的披帛有一角落在他膝上,纠缠着乌黑衣袍上的刺绣,仿佛开在夜里的花。 白涉不敢再看那抹嫩生生的粉色,又听见许纤出声。 “药再苦也得喝,都说良药苦口,吃了蜜饯是不是就不苦了?” 她仰头望着他,那双眼睛落进了摇曳的烛光,目光烧得他心头一颤。 巨大的轰鸣如同无形无色的海浪般席卷而来,直将整个世间都淹没,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眼前也只能看得到她而已。 白涉有一瞬间甚至分不清耳边响起的是自己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 “你心乱了,你方才在想什么?” 白涉不语。 那声音嗤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 他闭了闭眼,妖气翻涌着妄图将其压制下去,只是那抹粉色却在眼前挥之不去,柔软顺滑的绸缎被她眼中的烛光点燃,霎时间便烧成了一片。 再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汹涌的大火。 烈火之中,他俯下身,音调里是一反常态的媚意,“纤纤可想要我?” “可曾想我?” 一瞬间忽然正常了,从闷骚变明骚了。 许纤警惕地看着林玉京,这是对她的考验吗? ! 许是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林玉京古怪道,“还是你更喜欢先前那个道貌岸然的死样子?” 看来只是随便问问,许纤从善如流,触发夸夸技能,“都喜欢,轮着来就行。” 思考了一下,又大方道,“各有风情,你喜欢哪个就先来哪个。” 林玉京沉默了几秒,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戒尺。 他向来是不糊弄的,只眼微垂,又比往常那端庄冷清的模样多出几分凛然,仪形垒落。 教一身黑色的衣袍衬着,眉眼间是教人心颤的森冷。 他道,“站起来。” 三个字,却让人忍不住心颤,想听从。 往常虽端肃,但冷清之下是温柔。话说的严厉,却经不住许纤的磨,只稍装一装委屈,就是看出来她故意耍赖,也忍不住心软,被她轻易就欺负了去。 如今,许纤却清楚,便是她再如何央求,林玉京都断断不会心软了。 戒尺并不做惩戒,也不落在手心,从她的胸前滑到了腰上。 所过之处就像是过了电,明明对方没做什么,许纤却险些站不住,只能用手撑着桌子。 他仿佛未觉,只肃着神情,继续往下。 神情跟声音都是冷清的,仿若云端高高在上的仙,只那神仙一般的人手上做的却是红尘中人才该做的事。 浅粉色的衣衫一件件落下,随即便是黑色的衣袍将其覆满。 林玉京裹挟着她去了床榻之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吻了吻她,直起身,邪气地笑,“先前几日我古板无趣,可害你无聊了罢?” 烛光摇了又摇,一阵风来彻底熄灭,月光接替了它的职责,透过一格格的窗棂,描出来了个纤长的影子。 先前许纤迷迷糊糊只听到林玉京说了些什么,没听清,也就没回,只神智刚回复,又听他开口。 “纤纤觉得我古板无趣么?” 声音冷冷清清的。 但教人莫名听出些难过,许纤翻过身,她亲了亲他脸,“怎么会?” 这花样百出的,她但凡说出无趣两字那都是不识好歹! 白涉听到她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就算是板着脸教训她说日后要禁欲的样子也教人心痒痒。 “但是你这次似乎比先前都高兴。” “一直保持一个样子忽然换一个多少也新鲜点,”许纤痛心疾首道,“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我也控制不了的。” 一首很好听的歌听多了就会变得没那么好听,人就是喜新厌旧的生物,床上一直一个样,虽然舒服是舒服,但就是少了点刺激。 头一回“林玉京”任她欺负的时候,许纤兴奋了好久,但这两天一直这个样子,不免让她想换个剧本。 她叮嘱道,“以后一个话本故事还是别演太久了。” 白涉:“……我没有演。” 许纤震惊:“难不成你今天跟我说的要禁欲是真的?” 还给她规定了多少天一次,一次多长时间,虽然她有几次觉得“林玉京”好像不是在扮演谁,但还是说服了自己。 “林玉京”默认了。 许纤惊诧地看着他,“你认真的?不是被谁夺舍了吧。” 她歪着头,从下头瞧他的脸,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玉奴?” 你可是欲望的奴隶啊!不要崩人设! ! 随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在许纤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白涉眼睫颤了一下。 心脏处的鼓噪不听,伴随着心跳,还有一个令人生厌的声音,“你瞧,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便是同一副躯壳,一样的语气,神情,她也还是更喜爱我扮演的你。” 他瞧出许纤似乎对白涉冷清的性情有几分意动,今日故意扮了白涉那副端肃的样子让她高兴的。 “你用那些下贱的手段勾引她。” 心底那声音回,“我让她高兴。” “你既然不肯让她高兴,那便只有我来了。” 白涉未曾回,垂眸,再抬眼时,便多了几分媚意。 他轻声唤,“纤纤。” 白涉伸出手,指尖勾住她的,眼睫微颤,“玉奴想让夫人高兴。”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你高兴?” 青涩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勾引。 心底那道声音静了一瞬,随即便暴怒。 白涉只当没听见,往许纤那边凑了凑,“夫人告诉玉奴,好不好?” 分明两人先前已经做尽了亲密的事,许纤却被这几个问题给问到脸红了。 她红着脸,心道这人又装什么纯。 但……清纯系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许纤含含糊糊说不出个什么,对方已经覆了上来,低下身子,一副卑微的样子,“夫人教教玉奴好不好?” 他一口一个玉奴,一口一个夫人,好像她是个贵妇人,在与属于自己的奴隶偷. 情似的。 玉奴柔情似水,许纤受不住这水,整个人似乎要溺死在这水中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先前一直不换剧本,现如今倒好,一换就一晚换好几次。 往后还是得平均一点,不然饿死一阵撑死一阵的,这谁受得了。 白涉披着衣衫,满是教人看了脸红心跳的慵懒,左眼底下一道红痕,是许纤指甲划上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光落进了屋里,白涉靠着门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半阖着眼,衣衫松散,抱着胸,一只手把玩着淡粉色的避水珠,没了以往经常维持的端肃姿态,一身掩不住的风流,倒是让过来的青蛇吓了一跳,险些以为是林玉京。 白涉见青蛇过来,抬手在身后布了一道结界。 他起身,将外袍穿好,稍带一点倦意,“纤纤刚睡着,你在这里守着,我快去快回。” 正值满月,错过这一次就要等下一个月了。 说着,妖气席卷,再下一瞬,原地只余青蛇一人。 杭州城外,瀑布处。 白涉取了自己的血,牵引着避水珠,又将避水珠投入水中的满月之中。 避水珠并未融于水,月光将其中沾染的他的妖气一点点剔除。 第56章 他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并不言语。 第48章 ◎白蛇◎ 避水珠是用白涉的血维持住的。 白涉到底是妖。 避水珠沾染了他的妖气,唯有浸入满月之水才可将其澄清。 无论避水珠还是满月之水都是这世间至纯至洁之物,澄净洁莹,不染纤尘。 被他的妖气沾染上, 看起来就格外碍眼。 总不能让许纤带着沾染了肮脏妖气的东西。 * 许纤睡得迷迷糊糊的,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摸,摸了个空,一下子清醒了一半。 府邸里, 亮起来了一双双眼睛, 夜晚是某些野兽的主场, 几只火红的狐狸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不多时,假山顶上攀上一只小黑豹,伏低了身子, 跃跃欲试要加入这场游戏。 走廊上滚碌碌滚来几个兽耳的小妖怪,一堆毛绒绒中间一颗藤球抛起又落下。 池塘边的树伸展腰肢,开了一树簇簇的花, 下了一场花雨。 檐角的惊鸟铃上站着的小雀儿被惊醒到炸毛,在浓烈的花香中打了个喷嚏,想开口结果又打了个喷嚏,它叽叽喳喳开始抱怨,“青蛇大人都说了要早睡早起,你们又不听话!” 还在吵嚷着呢,不知何处一阵风过,铃声碎了一地。 小妖怪们凝固了一瞬,手忙脚乱地清理现场,有施法术清理花瓣的,还有转身带上球的,时不时不知哪里就传出压低的一声“哎呀” ,还有啪叽一声的,好不容易收拾完,又挨挨挤挤地找地方躲起来。 小黑豹手足无措地左右看看,各个地方都有妖怪藏着了,它着急地抬了几下爪子,兽瞳瞥到墙角一处地方,从假山蹿下去就奔着那边去了。 雀儿飞到高空,仔细地审视还有哪处地方有疏漏。 青蛇大人嘱咐过,每次檐下那铃响了,就是纤纤姑娘醒了,她是个凡人,不能让她瞧见府里小妖怪的样子。 青蛇提醒完那群小妖怪们,又掐了个法决,将自己身形隐匿起来,随即便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许纤手里提着一盏灯,披了件披风出了来,穿过结界时那层透明的结界如水波般往外荡去。 嗯……有点不对劲! 许纤转过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触碰到那一层如水般的东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来回试了几次,又把头探了进去。 好奇心远远多于戒心,带着一种只有在家里才有的放松,一点警惕都没有。 站在她身边的青蛇:…… 只能说还好许纤对结界这类东西不大熟悉,日后她若是起疑问起,还能跟她解释说是方士布下的法阵。 就是看她现在这个没警惕心的样子,怕是早就在心里给找好了借口。 许纤玩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提着灯,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似乎并不是出来寻“林玉京”的。 青蛇心下疑虑,悄悄跟了过去,只见许纤走到院子中,朝着墙角走去,墙角倒扣着一只箩筐。 而箩筐底下……青蛇还没来得及分辨出底下气息是谁的呢,见到许纤接下来的动作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整条蛇恨不得现在就去冬眠。 只见许纤一手掀起箩筐一手从箩筐里拎起一只垂头丧气的小黑豹,被揪着脖子,可怜巴巴的。 结界他能胡诌,这只被许纤陷阱扣住的小妖怪可怎么解释? 到底也是他手下的小妖怪,青蛇犹豫要不要出面解救,毕竟许纤跟其他捉妖的道士不大一样,只要妖怪手底下没沾过人命她就不会多做什么。 还没等青蛇想好呢,只见许纤朝着一个方向,双手将小黑豹高高举起,得意洋洋地炫耀,“看我的猫!” 而从那个方向,转过枝叶掩映的那段路,白涉的身影在她面前停下,他松散地披着衣衫,一副只是出来散了一会儿步的样子,“怎么半夜醒了?” “白天睡多了,”许纤将小黑豹抱在怀里,“醒来没见到你,就出来找找,顺便看一下我白天布置的陷阱。” 她用脚踢了一下那个箩筐,“跟我师父学的!我法决用得不熟练,今晚才抓到这个小家伙。” 好几天前就一直听到晚上院子里有动静,许纤一猜就觉得是猫,那飞檐走壁踢里哐啷的,除了猫还能是什么? 她再次将小黑豹举起,仿佛举起的是狮子王辛巴,神情虔诚,“以后我就是有猫的人了!” 白涉轻飘飘地往她举起的小黑豹扫了一眼,好久后才“嗯”了一声。 难得见她兴致这么高。 小黑豹在听到这个“嗯”之后,眼里的光骤然熄灭,生无可恋地把头搭在了许纤手上。 许纤捏了捏小黑豹的爪子,笃定道,“这只猫爪子这么大,以后肯定会是只大猫。” “嗯,确实。” “你去哪里了?”许纤将毛茸茸的小东西抱在怀里,问道,“我刚想去找你,你出去院子做什么?” 白涉张开手,只见他手心躺着一颗莹润剔透的珠子,用赤色的绳子穿了起来,许纤伸手摸了一下,拎起那绳子的时候才露出些讶异。 细细一条红绳,编织的纹样却精致无比,又缀了一只腰铃。 “先前穿这珠子的红绳不好,” 白涉垂眸道,“我想起库房有从江南带回来的编绳,就去找了一下。” 说着,他将这红绳腰铃给许纤挂在腰间试了一试,那颗珠子恰好垂在身侧。 许纤转了一个圈,低头看那珠子,夜里走动时会落下细碎的光,轨迹漂亮得紧,她夸道,“好看!” 一旁的青蛇原本还担心避水珠会伤到许纤怀里的小黑豹,但看见白涉没有阻止,而许纤带上那避水珠之后,小黑豹也没什么异样,便知道是白涉做了什么, 第二日,青蛇问起避水珠的事,白涉才说出自己的考量,“纤纤性情不拘束,做了道士也只肯除去那些犯下恶事的妖怪,从她与怨女也能看出来,她并不避讳与妖怪做朋友,若是避水珠会伤害到她的朋友,怕是再不肯带避水珠了。” 在许纤那里,人与妖并没有什么界限,她面对人类与妖怪的态度是一样的。 何况,他也不想让纤纤被误解。 “往后,避水珠就只随她心意而动。” …… 许纤去了原先的府邸,也不知为何,自从搬到隔壁之后,“林玉京”再也没来过这里。 因为先前过继那事,府邸里已经遣散了一波侍从,也再没有招人,多少有些冷清。 许纤沿着游廊慢慢走,或许是因为府邸之中男女主人都不在,剩下的人多少有了几分闲适,只是在见到她时神情都变得紧张,远远行一个礼就走了。 也有之前与许纤游戏过的侍女,行完礼似乎过来跟许纤说些什么,被同伴强拉着走了。 许纤莫名其妙。 一连碰见好几个人都这样,直到撞见了木头,总算没跑。 许纤问他,“最近出了什么事?怎么个个见了我都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她又不会吃人。 木头左右看了看,凑过去问,“夫人还记得先前那件事吗?就是撞见有人背地里说郎君的那次。” 许纤记得,因为林玉京照顾她,没在人前露面,加上没人看到他从那场大火中出来,乍一现身引起了一些流言蜚语。 木头道,“现在外头的人也在传了。” 谣言如水,在整个杭州城蔓延开来。 许纤原本有些乱跳的心,听了他这句话之后反而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从这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这阴谋只露了个头,不上不下的,让人不痛快。 木头又道,“还传了您的。” 许纤好奇,“怎么说的?” “说您被妖怪占了躯体,所以才做一些大逆不道,忤逆父母的事。” 许纤知道自己在杭州城的名声不好,第一个是因为高海闹出来的那桩,第二就是因为嫁人时不肯见父母那事,早就被人传了不知多少天,主打一个不孝的狐媚子。 再加上她痴傻了二十年,忽然一夕之间变好,行为举止也没注意,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有些风言风语许纤自己也能想得到。 就是许纤实在没想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会朝着诡谲的方向拐过去,不过想想这是个灵异鬼怪的世界,倒也合理。 “随他们说去吧,”许纤想了想,嘱咐了一句,“别让林玉京知道就行了。” 反正最近“林玉京”也不怎么出门了,比她还宅。 要是放到之前,她猜自己肯定是要慌张的,只是自从修了道,有了依仗之后,许纤的心就稍定了一些。 管它什么阴谋诡计,只管来就是了,来人就打,打不过大不了用风咒跑路。 …… 案桌旁,绘了花鸟的屏风后,香炉升起袅袅的白烟。 白涉坐得端正,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盘棋局之上。 第57章 青蛇拎着小黑豹刚教训完。 转头见白涉正自己与自己对弈,不由在他对面坐下,问,“最近那些流言你打算怎么处理?” “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青蛇道,“那些人怪烦的。” 白涉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一声,他头也不抬,只道,“耐心些。” …… 罗盘转动着,在某个方向稳稳停下。 一个白衣青年将罗盘收起,“避水珠在那边。” 他抬手,指向了杭州城的方向。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身着同样款式衣衫的三人,白衣滚着深蓝的边,稍涉及修道的人一看便知是昆吾的弟子。 其中一个少女往前走了几步,她个子高,几乎与青年平齐,站在青年身边,只有略显稚气的脸才能看出她年纪尚小。 她神情极冷,“若师妹毒发时还未寻到避水珠,我必亲手杀了那妖道给师妹陪葬。” 第49章 ◎白蛇◎ 许纤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一只手捏着一支长长的羽毛,权作逗猫棒,嘴里不住地叫着“咪咪” ,时不时还嘬几声。 小黑豹趴在毯子上,扭过头,用一张猫脸表露出了不屑,只是背后晃来晃去的尾巴泄露了真实的心思。 最终还是忍不住,头随着那羽毛而转动,耳朵竖起来,爪子在空中踩了几下,猛地扑了过去。 许纤眼疾手快地抽走,目光凝重,一场人猫大战随即开始。 白色的细羽跟黑色的毛皮纷飞。 许纤用羽毛当剑,“咻咻咻咻!” 白色的羽毛尖挠过小黑豹的脑袋瓜,又落到它腿上, 最后被小黑豹抱住愤怒地咬了好几口, 羽毛尖都秃了。 这场战争最终终止于白涉撩开珠帘的瞬间,一听到他的动静,小黑豹就炸开毛,耳朵变成飞机耳,火速冲向许纤给它做的猫窝里去。 许纤早就习以为常, 第一次的时候还惊讶, 次数多了也就对“林玉京”是个不招猫喜欢的人这个事实有了认知。 她也不忍心看小猫瑟瑟发抖的样子,把它从猫窝里抱了出去,出去叫人把它放到阿青那边去, 劳烦他暂且照顾一下。 “林玉京”在临水的案桌前坐下, 望向许纤, “看来你很喜欢这只小兽。” “这个世界上谁能拒绝猫猫!” “再喜欢也要有个度,跟它玩耍得也太晚了些,都已快子时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今天一天忘了时间而已,”她揉了揉眼,“也不知道我师父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白涉道,“杭州城内本就什少妖怪作乱,他们回来也没事做,在外头还能替人降妖除魔,积攒些功德。” “我也想跟他们一块儿出去降妖除魔。” “不用着急,你刚入门修道,等正式出师之后再谈这个也不迟。” “时辰不早了,今日你先去休息罢,”他扬了扬手中的账册,“我且得算一算帐。” 许纤早就洗漱完准备睡觉了,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后知后觉地泛上睡意。 她打了个哈欠,“那你也早点睡。”说着,往寝室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涉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纤寝室的方向,直到感受到寝室内的人呼吸均匀,陷入了睡眠之中,才回过了头。 “出来吧。” 他垂眸,淡淡道,抬手在许纤的寝室那边下了一个阻断声音的结界。 片刻后,水波涌动,大片的水逆流到空中,汇聚凝结成一个窈窕的人形。 人形开口,先是细弱的声,“白涉大人,是我的错,眼睁睁看着纤纤姑娘被那金鹏……” 话还未完,立时变成了怒气冲冲的音调,原本由澄净的水组成的身体也逐渐染上浑浊刺目的颜色,“她自己蠢而已,关我什么事?” “更何况,那金鹏妖妖力强盛,我能做什么?”语气开始变得嘲讽刺耳起来,“通风报信?不是你下了禁令要我不许进入杭州城的吗?这么说起来,应是你害她……” 澄澈的水占了上风,声音再次变得温婉。 “我受了许纤姑娘的恩惠,帮她是理所当然的事,白涉大人不许我进入杭州城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归根结底我确实是受了人类的血肉。” “现在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恶念,或许是上天对我恩将仇报的惩罚,我已无任何牵挂,一切任由白涉大人处置……” 水波汹涌起来,声音骤然嘶哑,“我才不要死!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我死?那个小丫头只是给了我一点血而已,于我有什么恩情?我凭什么要为了护着她而舍命?” 白涉的神情无波无澜,眼也不抬道,“还轮不到你这种怨灵来护着她,你也没有为她舍命的资格。” 那个恶念说的有一点不错。 是他害得纤纤身处险境。 白涉站起身,抬手在空中点了一下,淡淡的血气就在水中凝聚成了一小团。 “你要做什么?” “既然是纤纤给你的血,我也不会替她自作主张地收回。” 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怨女的脖颈之上随之显出一道黑色的咒文。 她化成了人形,“扑通”一声落在了木质地板上,浑身湿漉漉的,发丝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水,慌乱地摸上自己的脖颈。 “这是什么?” 又讶异地伸出手,仔细盯着瞧,狂喜道,“我能化成人形了!” “让你不会乱说话,乱做事的东西。” 白涉道,“日后莫要在她面前出现。” 那些话,她听了会难过的。 日后?怨女敏锐地抓住了这话里的生机,她面上妖纹纵横,眼中红芒一闪而过,显而易见恶念正占上风。 她试探着开口,“不知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对方抛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诱饵。 “你想不想复仇?” 他轻声道,“彻底的复仇。” 而不是借助毒药来下手。 “将他们给予你的那些痛苦,千百倍地奉还回去。” 怨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刀伤的脸,双目之中满是渴望。 婉娘死后,那些人怕她死后化为厉鬼去寻仇,将她的双目剜出,嘴巴缝上,让她到了地狱也无处诉说冤屈。 怨女是婉娘,也不是婉娘。 在成为怨女的过程之中,她还接收了被那些人伤害的其他女子的怨气。 她生来就是为了复仇,只是苦于杭州城有白涉在看着,邪魔妖怪不得作乱,凡有伤人的妖怪,皆会被斩杀,这才想了个法子,寻了毒药来,让夫人来替自己报仇。 但这并不足以抚平她内心的焦灼。 她身体内的那些女子在说不够,还是不够。 “我要做什么?” “让他们变成妖怪,”白涉道,“让全杭州城的百姓都看到他们身为妖怪的面目。”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等待修士将他们除掉,让他们的灵魂自此落入地狱,永生永世地被折磨。” 由人化妖,天道不容,被修士灭杀之后自来都是这个下场。 死后会比死前更痛苦。 说着话,岸上原本谪仙一般的人,神情便立时阴森起来。 “真好啊。”怨女站起身,怨毒地笑起来,满身浓重的怨气,彻底将善念的那面压了下去。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们痛苦的样子了。” 怨女是自水而生的怨灵,水本就是无遮无掩的,既然是以水为载体,她的心思自然也是如此,直白而一览无余。 白涉不在乎她表露在外的是善念还是恶念,只要能为他所用就行。 他扔给了怨女几颗妖丹,其上萦绕着的戾气深重,皆是先前斩杀恶妖时得到的。 由人化妖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吞食妖丹了。 怨女不自觉地流下口水来,“这样的好东西,给他们吃浪费了。” “你最好还是忍住,”白涉想起许纤似乎对这个怨女还挺上心的,忍下满心妒火,提醒道,“你本是由人化妖,手上未沾人命,这样凶戾的东西最好别吃。” “不如找些小妖怪的妖丹,”怨女擦了一把口水,“这几个妖丹等级太高了,给他们吃了之后我怕我都打不过他们。” “只有这些。” 他手上没有更低级的了,何况若是再低一些,未免让那些修士赢的也太轻易了。 “行事谨慎些,别出手杀人,盯紧他们,莫要让他们化妖之后波及到无辜的人。” 怨女讶异,“白涉大人也会在乎人类的生死么?就是没有妖鬼之类,死几个人也是正常的。” 又不是要他主动出手杀人,办个事还这么多要求,不能杀这个不能伤这个的,被波及到几个也是他们命不好,就跟当初的她一样。 “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么?”白涉抬眼,眼睛随之变成竖瞳,一瞬间妖气暴涨,将周围的气氛压抑下去,声音森冷,“这是命令。” 第58章 怨女呼吸一窒,立刻跪地求饶,顺着杆往上爬,“是属下多嘴,求大人饶过属下这一次,若是属下死了,还有谁能替白涉大人鞍前马后呢?” 火速把自己的身份抬成了下属,见白涉没再继续有动作,这才松了口气,试探着道,“那……属下退下了?” 随着水面归于平静,天上的月也隐入了云层之后。 白涉面前现出一面水镜,其上现出一个青年与三个少男少女的身影,四人正朝着杭州城的方向进发。 …… “师父今日给我传音来了。” 许纤抬起手,好方便“林玉京”给自己穿上衣裙,卖了这么一个关子,她就不再说下去了, 白涉看出了许纤期待的目光,不由失笑,顺着她问,“他说什么?” 许纤这才高高兴兴道,“他说这趟出去帮我报仇了,这一路上他替我把小师叔给好好教训了一顿,等回来的时候让小师叔喊我师叔!” 莫名其妙升了一个辈分,许纤喜不自胜,“往后我就是师父的师妹,不是小花小草的小师妹了。” “今儿高兴!我们出去吃炙羊肉吧?” 她抬头,看向“林玉京”,“叫上阿青,我们一块儿去吃,你今天忙不忙?” 这几天好像正赶上各处铺子汇总来账本,“林玉京”几乎是白天黑夜都在捧着本账本子在看。 “你要是太忙的话,也不用勉强非得去。” 许纤道,“到时候我跟阿青给你带回来好了。” 赚钱重要!现在“林玉京”打理的可都是她名下的产业。 【作者有话说】 又是短小的一天,啊啊啊啊我要加油! ! ! 第50章 ◎白蛇(女娲小补四百字)◎ 最后“林玉京”提出来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让阿青代为处理那些账务,他陪着许纤出去。 青蛇虽不爱往那喧闹的地方去,但他更不爱看那些令蛇想冬眠的账本,还得顺带着照顾一只被当猫养的豹子。何况他跟许纤玩得也好,因此看着她的眼神就颇为幽怨,让许纤有些心虚。 她抬手挡了挡,凑过去小声说给他带好吃的,还允诺往后单独带他出去玩几次,这才安抚下来。 晚上出去的时候,正逢不知什么节日,满街灯火阑珊,路边小吃摊数不胜数,许纤见到什么都想吃,暂且把炙羊肉抛到了脑后,一路走来,“林玉京”手上已经拿满了吃的跟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一时没看住,许纤不知去哪儿买了根糖葫芦,自己啃了一口,尝着好吃,咽都没咽下去,就把手里的戳到“林玉京”面前了。 声音含糊不清,“你尝尝。”许纤目光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吗?” 她特意把自己啃过的那颗斜了斜, 凑到“林玉京”唇边的是颗完整的山楂。 “林玉京”低下头,没有咬就近的那颗, *而是将许纤吃过的那颗咬了出来。 唇齿间那颗鲜红的果被衔着从木签上慢慢抽出,又被咬碎,而后吞咽下去。 许纤视线忍不住落在他唇间, 这串山楂的颜色鲜红,但仍是他的唇色好看……还好吃。 她没忍住看了又看,视线从唇间下移到对方的喉咙处,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让许纤也莫名觉出些饥饿。 最后一眼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对方弯了弯唇,表情了然,许纤抢在他前面开口,“玩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许纤双颊红扑扑的,扯着身边人的衣袖就埋头往前走,要是再晚几秒,“林玉京”肯定要明知故问她在瞧什么的,还要问她在想什么,问她是不是想要做坏事。 走着走着,又碰见个算卦的摊子,许纤原本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前头排了一长串的队,她也就鬼使神差排了过去,等想走的时候,已经排了不短的时间,放弃又显得可惜,仿佛平白浪费了前头的时间似的。 于是许纤莫名其妙坐到了算卦的摊子前,狐疑地伸出手,让面前的白衣少年给自己看手相。 在算命这行当,他的年轻显得不怎么可靠。 不过生得秀气,配上一身白衣,也有几分仙人童子的风范,不过许纤总算知道为什么排队算命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了。 在算完许纤最想知道的运势跟财运之后,这少年又看了半天,抬头笃定道,“姑娘,你最近有桃花劫啊。” “林玉京”就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瞥了一眼那白衣少年。 许纤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人,弯起眉眼,“仔细说说?” “仔细不了,”他言之凿凿道,“天机不可泄露。” “林玉京”忽地开口,“不如算算我同夫人的姻缘吧。” 少年推脱,“这种东西实在不好看……” 林玉京抬手,在桌上放了一块金子。 他话语一转,“但话又说回来,您二位一看就是才子佳人,天定良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百年太短。” 少年非常灵活,立刻改口,“千年万年,缘定三生。” “是永生永世。” “好了好了,”许纤笑着站起来,“你同他这么较真做什么。” 显得故意找茬似的。 她语气轻快,“我们回家吧。” 许纤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因她这句话而怔了一下。 家,她愿意把那个地方称作家么? 身后,白衣少年咬了口那金块儿,转而兴冲冲地开始传音,“师姐!我把往后半个月的盘缠都给赚出来了!” 说来也是倒霉,他们三人进了杭州城就被小贼给摸走了钱袋,身上的东西兼饰品都是法器,也当不得,只能沦落到摆摊算命的地步。 法海大师倒是能去化缘,只是他们已经劳累人家给寻那避水珠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人家化缘来的东西。 这下可好了,碰到一个冤大头,解了燃眉之急。 …… 许纤一回府邸就带着“林玉京”去给阿青送东西了,吃的喝的玩的,一大堆,把案桌堆得满满的。 她跟阿青讲外头多热闹,兴冲冲地讲些自己头一回见到的新鲜东西,讲那些河灯,还有晚上江上的画船,一直讲到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才打住。 白涉跟青蛇一直安静地倾听着。 青蛇道,“我还以为你不爱出门,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呢。” 这些天基本就没出过大门一步。 许纤又打了个哈欠,“还好吧,在家里待久了也闷得慌,怎么说人也是社会动物,时不时还是需要出趟门。” 好对比衬托出在家里躺着不动是多么幸福。 出门好玩是好玩,但也确实累。 许纤现在就因为倦意翻涌而困到不行,头一点一点的,原本是跪坐在白涉身边的,现在整个人都快栽进了白涉怀中。 白涉揽住她,“我替你洗漱了睡罢。” “不用,”许纤强撑起精神,“不要你,要侍女姐姐带我去。” 青蛇替她喊了人来,让许纤跟着侍女下去洗漱。 又喊住了想跟过去的白涉。 他难得肃了神色,没了以往那副懒散的样子,青蛇道,“这两日都未曾见你去泡莲池了。” “你妖气没有再继续污浊下去罢?” 那莲池不仅能替白涉稳固心头的那朵冰莲,还能替他澄清妖气。 林玉京为人时只能算半个人,虽一般人探查不到他身上的妖气,但那种感应不同妖气的蒲公英样子的小妖魔能反应出他的妖气状态。 ——林玉京经过后,那蒲公英呈现出的是非常浓重的黑色,一看就非常不祥。 “在我面前就不用维持少年的模样了吧。” “你最近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林玉京了么?”青蛇忽地道,“我现在都险些分不清你跟他了。” 白涉最近也不经常穿白衣了,今日倒是难得穿了一身白,玉冠束发,身姿挺拔,神情冷清下来时神姿高彻,分外出尘。 白涉转过头,竖瞳亮了一亮,妖纹浮现,语气之下是压抑的暴怒,“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这一回,青蛇终于看清了他妖气,漆黑浓重的妖气围绕在他周身,哪还有半分先前不染凡尘的谪仙模样。 只一念之间,由仙堕魔。 而也只是那个瞬间,暴怒的情绪席卷燃烧了一切。 原本扭曲阴郁的神情变化,那张俊秀的脸上带上几分戏谑的笑意,堕仙的语气轻快,“他还是那么固执。” 林玉京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又冲着青蛇耸了耸肩,“不讨人喜欢的老东西。” 他在青蛇对面坐下,支起一条腿,落拓不羁的姿态,取了方才许纤喝剩的茶水一饮而尽,那茶杯在指间转了转,便无影无踪。 林玉京叹,“还是这具身体好用。” 奈何是妖。 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没人知道,那他就永远只是杭州城一富商而已。 第59章 他看向青蛇,“你不惊讶么?”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吧,”青蛇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他并没有把白涉跟林玉京分的那么清,白涉总是说自己与林玉京不同,林玉京是邪魔,他的想法都是恶的那一面。 但白涉不曾压抑自己的想法的某些瞬间,青蛇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确。 最先令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就是先前在许纤林玉京成婚时,白涉说过的借刀杀人。 “白涉最近的妖气……” 妖气会呈现出一个妖怪的状态,手里有过人命的妖怪妖气总是会有掩盖不住的血腥气,妖性与恶念,欲望越少,妖气的颜色越干净澄澈。 原先的白涉妖气乍一看与天上仙人的灵力分辨不清,令人望一眼就知道,他距离成仙仅仅一步之遥。 青蛇欲言又止,“是因为你起了什么不好心思么?” 原先干净是因为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念与欲望排除在外,如今收回了,确实要变个样子,只是这变化太大了。 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林玉京懒散地靠着案桌,懒洋洋地纠正道,“是我们的心思。” “况且,这一回付诸行动的可不是我。” 甚至还不等他夺取身体,白涉就已经做下了,将接下来的剧本书写完整,只待各个角色入局。 虽未曾直接触犯天道,但如此算计也不是什么谪仙会做的事情,妖气污浊成这样,大半要算在白涉那边。 林玉京所思所想,所生起的一切心思,皆是这个灵魂,这个身体的所思所想。 只是白涉非得将其分割开来,不肯承认。 “他不肯承认他自己会有那样卑劣的想法,更不肯承认自己的爱。” 林玉京嗤笑,“胆小鬼。” 青蛇在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白涉对林玉京的态度,也是白涉对自己的态度。 白涉曾说林玉京是那样肮脏的东西,不配站在许纤身边,更不配对许纤诉说爱意,因为那爱意是污浊的,肮脏的。 而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对许纤的爱意,口口声声说是报恩,也皆因白涉认为自己的爱意同林玉京一样,也是污浊的。 而以往林玉京曾出口过的,对白涉的贬低,也皆是林玉京对自己的贬低。 就连这嘲笑也是他对自己的嘲笑。 白涉,胆小鬼。 林玉京,胆小鬼。 林玉京只胜在一点——他与许纤初识之时他作为人类生活了十八年,并无任何记忆,只有翻涌而上的,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误以为是占有欲与欲望的爱意。 所以他想要许纤,便从高海那边抢亲,想亲近许纤,便肆无忌惮地利用自己俊秀的脸与身体来勾住她,蛊惑她,让她与自己一同欲海翻腾。 而在林玉京彻底意识到那些情绪与欲望的起由都是由爱意萌生而出之时,在许纤面前,他生平第一次发觉了自己的胆怯。 【作者有话说】 开始码字就昏昏欲睡,码完立刻精神是什么毛病啊啊啊啊 第51章 ◎白蛇◎ 客栈之中。 法海跟在冷情与陈心两师姐弟身后下了楼。 陈心叽叽喳喳的,他回头,拿法海八卦,“没想到法海大师化缘还能化来支簪子,也不知是哪位姑娘施舍的?” 白衣僧人不语,不动如山。 冷情瞥陈心一眼,“师弟,慎言。” 陈心立刻闭嘴。 金山寺与昆吾之间交流不多, 只是主持与昆吾掌门之间交情深厚, 此事说来复杂, 又是在杭州追寻避水珠,主持派出了金山寺佛子法海。 一是为表重视,二来也因为冷情是昆吾下一代掌门,对标派出下一代主持也算对等。 但这全是仗着掌门的情面,法海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只是听从主持的命令,跟着他们来走这一趟算是压阵。 冷情是做惯了主的,性子雷厉风行,虽年纪比法海小,但她也并没有拿自己当个小辈的意思,连带着把法海一并安排了,“小师妹在楼上休息,罗盘指示方位在东南方,我们今日便去寻那避水珠……” “倒是少见方士,”楼梯边一人正靠在柜台边扯闲天,见冷情陈心两人下来, 就瞅了一眼, 而后又仰头瞅了一眼跟在那两人身后那高大的和尚。 “也少见和尚。” 法海抬手,垂眸行了一礼。 那人又问,“不知几位来此有何贵干?” “方士还能做什么?不就是除妖。” 柜台内的伙计接了话茬,“这几日城中不太平,夜里不安稳,容易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听说张小家后院几十只鸡一夜之间被咬死了,也不知是什么妖孽,想来这几位方士就是来降妖除魔的。” 那人反驳,“怎么可能是妖怪,少胡说了,我们杭州城几十年来从未有妖怪作乱,这么多年以来,也就最近听说林知府府中有怨灵搅扰。这回夜里撞上不干净东西的人都是在林府附近撞见的,说不准是那边风水不好。” 冷情与陈心两人对视一眼,冷情道,“我去林府看一眼,你跟着法海大师去寻避水珠。” 若真是妖怪作乱,早一些去或许就能早救下一人。而三人之中只有法海能催动罗盘,放着陈心一人去查探她也不放心,这样分配是最好的了。 …… “玉奴,你能不能替我编一下辫子?” 许纤还没撩起帘子就开始喊人了,“林玉京——玉奴——”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裙,腰间缀着那日“林玉京”送给她的腰链,红绳在腰间绕了几圈,红绳末端垂下一颗柔润的珠子。 一头鸦黑的发里,几条红色的发带已经被编进了头发里,发髻处带上几个铃铛。 她脚步轻快,没有大家闺秀的稳重,跳脱得很,那铃铛声便也细细碎碎地响个不停。 许纤撩起帘子,才发现堂屋之中不止林玉京一人。 他今日一身外袍也是浅色,上头绣了雾青的藤蔓,头发用发簪束起一半,剩下的披散在肩背上,端丽得很,如玉郎君的打扮。神情只表面温柔,内里但说不出的客气与疏离,显然是在商谈些什么。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赧然道,“我不知今日有客来……” 她歪了歪头,头上的发饰也垂落在脸颊边上,目光落到地上,显然有些怕生,不知该做些什么。 堂屋里的几个人不是大妖就是修道之人,一早就听见那铃音慢慢近了。 在初闻铃音之时,坐在主座上的主人就先停下来了说话,耐心地等待着什么到来。 光听这铃音与轻快的脚步声便知道来人是个俏皮活泼的姑娘,早就已经先闻其声,但后见其人时仍是不免被惊艳了一把。 天下美人各有千秋,只这姑娘是极其生动的美,灵气四溢,仿佛未曾被任何东西拘束过,让人想到林间的鹿。 发髻梳得有些散乱,手中还拿着梳子跟发饰,拖长了声音叫人时娇憨得很,只让人想应下她一切要求。 “两位来得突然,并未跟内人说过。”如玉般的郎君起身,对着两人微微颔首,又朝着许纤招招手,“过来,我替你重梳。” 男主人起身,两位客人也跟着起身行礼。 许纤还了礼,小跑到“林玉京”身边,附耳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白涉摇摇头,“是我耽误了给你梳头。” 许纤还未回话,那白衣僧人再次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深深施了一礼。 眉心一点红,腕上佛珠绕。五官俊秀,行止文雅。 “还要多谢那日姑……”他话到一半又停住,顿了一下才改口道,“女檀越布施给贫僧,解了贫僧与同伴的困窘。” 法海是金山寺佛子,一早就是要继承金山寺衣钵的,自修佛道从无阻碍,心境超脱,虽年纪轻,但于辩经之上从无败绩,还一早就修出了法相金身。 金山寺主持曾道,法海是这世间最有望成佛的一人。 得道于他来说,从来便是一件笃定的,必定会到来的事情。 这么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自然是到何处都是被众星捧月着的。 而法海每次出门,也都是为着降妖除魔去的,吃穿住行一路上都有人打点,他自是不用担心半点,是故法海此生从未化过缘。 这一次是金山寺想着有昆吾那三个小辈一起,就没让人随行。 但谁又能想到那三个小辈降妖除魔是一把好手,但就是看不住钱袋呢?杭州城里又干净,又没个妖怪怨灵之类能赚点快钱。 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四个人里,只有法海和尚的身份能光明正大跟人要饭。 不然另外那三个有手有脚,穿的好好的,俊眉秀眼的人,凭白跟人讨钱,说出去都丢人。 只是法海到底面皮薄,他身上穿的也都是上好的衣料,那串佛珠也价值不菲,向那些穿着粗衣麻布的平民百姓化缘,他自己都不落忍。 第60章 饿几顿,风餐露宿一天,于他自己来说也只是一时的艰难,但若是为了他自己的舒服,给人家本来就艰难的生活添麻烦,法海宁肯自己艰难些。 在街头上走着,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正逢灯会,站在人群里又被人嫌弃挡道,颇为狼狈地被挤到了一处屋檐下,身边还躺着一个叫花子。 法海向叫花子施了一礼,歉意道,“打搅了。”见对方并未驱赶自己,才松了一口气,在叫花子身边打坐,捻珠诵经。 只很快,人群就散去了一点,有姑娘声音清脆道,“不要挤,排队一个个来领。” 他抬眼望去,一个粉色衣裙的姑娘正在给四五个小叫花们分发糖葫芦,又从荷包里给他们每人发了点儿小玩意,或是金银做成的小元宝又或是一把金瓜子。 全是从自己身上跟荷包里掏出来的。 她咬着自己的糖葫芦,快速又隐蔽地给那些孩子们分发完,又弯腰在法海身边的叫花子手里放了把金瓜子,或许是察觉到身边的视线。 她抬头,对上法海的双眼,“呀,大师,怎么在这儿化缘呢。” 那姑娘冲着他弯了眉眼。 法海怔了一怔。 灯火在她背后绚烂着,花灯簇拥着,热闹非凡,只那些灯一盏也比不上她的眼睛。 她或许是瞧着这和尚坐在这里实在落魄,又掏了掏自己的荷包,只是再掏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又从提着的一堆东西里翻出来了一根簪子。 ——也是金子打的,但漂亮得紧。 她张开手,却见那僧人只愣在原地,并不动作,又抬手将那根簪子扔到了法海怀里。 法海握住那根簪子,想叫住那姑娘,还给她的时候,却见她早已经没入人海,不知去向。 “咦?”许纤现在才敢抬眼看向那白衣僧人,她放松了些许,没有方才那样胆怯紧张,她想了想,才回忆起来,“那天晚上是你呀?” 那天晚上她着急买到糖葫芦去寻“林玉京”,怕他挂心,也没怎么多看,发完身上那堆小玩意儿就忘了。 被这和尚当面道谢,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能帮到你就好了。” 她坐在“林玉京”身边,跟他同坐一张椅子,姿态自然而亲昵。 白涉不咸不淡道,“倒不知纤纤与大师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许纤一听他说这话,就知道这人又醋了,叹了口气,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别阴阳怪气的。” 本来就没什么的事,被他说的这些酸话弄得气氛尴尬。 陈心咳了一声,“贵夫人还真是……活泼。” 生机勃勃的,连带着把主座上那人都给沾染的带了点生气。 原先讲说处事倒也温文尔雅,也是笑着,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分外客气,隔着一层,任何真实的情绪都不显露。 只有那姑娘来之后,才仿若玉雕裂开了条缝隙,让人一窥其中的真实。 他开了口,白涉也就顺势向许纤介绍了这二人的来意。 “是来求避水珠一用的。”他轻描淡写地将前因后果一一说了一遍,只是将原本如何得到避水珠与击退金鹏妖都推在了李青城身上。 许纤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带的这珠子是避水珠,还有这么多功能,她提起腰间那颗明珠,“既然是人家的东西,还是还给人家吧。” 陈心摇摇头,“避水珠本就是无主之物,我们寻它也只是为了给师妹解毒,用完之后它就会汇入水流之中。” 所以提出这件事本就冒昧,陈心有些紧张地看向许纤,生怕她不给,又加上一则条件,“我们昆吾自此欠您一条人情。” 许纤不清楚昆吾到底是个什么门派,她只道,“救人要紧。” 说着就把那珠子摘了,取下来递给陈心,只递到他手中那瞬间,那颗珠子忽地冒出白光,刺了陈心一下似的。 白涉这才道,“先前李青城与我说过,避水珠或许已认你为主。” 他垂眸,瞧着许纤,轻声道,“这珠子你带在身上也已经满十天了,它还未消失。” 陈心讶异,只他脑子转得快,很快就弯腰行礼,“解毒一事便劳烦姑娘……夫人亲自动手了。” 【作者有话说】 佛子登场! ! !本文时髦值1(bhshi 终于快到周六周天了! ! 第52章 ◎白蛇◎ 许纤当即跟着他们去了客栈,替陈心的小师妹解毒。 她路上还有些不安,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避水珠的主人,去客栈的路上,在马车上拿着那颗珠子看了又看,硬是没看出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还悄悄问“林玉京”,“他们不会是认错了珠子吧?” “我不会解毒怎么办?” 这话被旁边的陈心跟法海听去了,“林玉京”还没回答,陈心已经快言快语地回了, “怎么可能,法海大师绝无出错的可能,至于解毒,姑……” 他瞥了眼“林玉京”, 半道改口,“夫人不用担心,自然而然就会了。” 许纤点点头, 也只能接受了他这安慰, 只是注意力被另外一个称呼给吸引了去, “法海大师?” 她重复了一遍之后忽地笑了起来,探过身道,“原来杭州真的有个叫法海的和尚,不会还是金山寺出身吧?” 可惜这里没人懂许纤为何而笑。 法海拨动念珠的手一顿, 原本在心中默念的经句被她的笑声搅乱, 也不知背诵到哪里了,他垂眸,不去看她, 只低声回, “确实是金山寺出身。” 许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么巧么?” “林玉京”问,“哪里巧?” 许纤含糊了过去。 法海闭上眼,从头开始默念心经。 到了客栈之后,许纤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才彻底放下,避水珠解毒是全自动的流程,到了房间,立刻化为一股水流,盘旋在了病人床铺的上空,快到许纤都没看清到底是怎么解毒的,解毒就完成了。 根本用不着会。 最后避水珠回到手中,许纤还有些恍惚。 她定了定神,将那颗珠子重新挂回腰上,连忙扶起行礼的冷情陈心。 这俩实诚孩子是真的该行大礼就行大礼,跪的一点不含糊,尤其冷情生得又高,许纤险些没扶起来俩人。 起来一看,俩人都眼泪汪汪的了。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我们三人给您当牛做马……” “也没什么,”许纤一惊,连忙拦住,“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 冷情道:“避水珠本就是无主之物,先前也没人知道认主之后会是怎样,姑娘冒着可能会失去避水珠的风险帮小师妹解毒,已经不是举手之劳这么简单,实乃姑娘心善,若是姑娘……” 冷情一口一个姑娘,她每说完一个姑娘,陈心都默默捅她一下,小声纠正道,“是夫人。” 没见她身边那个玉郎君面上越来越难看了吗? 许纤倒是不在乎称呼,只是她承受不了这么热情的寒暄。 好容易寒暄完,送许纤走的时候,送到客栈门口还不够,这俩人又热情到把许纤送出去了一里地。 几人后边还跟着一个和尚。 正拉扯间,倒是有人横插一脚,劈头盖脸,大喝一声,“妖孽还不现形!” 许纤闻声望去,还没抬起头来,已经被“林玉京”拉到了身后,等回过神,“林玉京”那身白衣已经染了大半身的血。 周围的侍从这才反应过来,将那泼血的几人围住。 “林玉京”挡着,不让许纤看那边,只将她转向了马车,催促道,“你先上马车。” 说着便将她往上推了一把,好让许纤上得轻松一些。 其中一人喊道,“这是做什么?当真不认你父母亲了吗?” 许纤上马车上到一半,闻言回头,只见人群已经挤成了一堆。 “我女儿被这人蛊惑到不认父母,失心疯了啊,那日大火,都说林家郎君已经葬身火海,现下这人却齐齐整整,一点伤都没有,分明不是人!” “是鬼啊。” “我女儿自小便听话,虽然痴傻了些,但有什么好吃的都是想着念着父母的,嫁给这人之后就不认父母了,说不准就是什么妖魔鬼怪占了我女儿的身子!” 许纤回过头,终于头一回看清了这个时代,她父母的脸。 不一样,她心下一松。 并不一样,跟她现代父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白涉替许纤拉上马车的帘子,他望向不远处的茶楼,二楼处有人关上了窗。神色立时阴沉下来,怒火袭心,情绪翻涌,眼睛隐隐有变成竖瞳的趋势。 再垂眼时,便好似换了一个人。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冷情与陈心护在马车两侧。 法海上前一步,“各位施主且明辨,许纤姑娘……” “塞了他们的嘴,”林玉京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送到官府去。” 第61章 他显然是知道这些人的弱点是在哪里的。 “谁若敢拦车,也送到官府去。” 与法海擦肩而过时,林玉京侧过头,眼珠也侧了一下,“大师,打蛇是要打七寸的,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念经更是没用。” 不知是不是在记恨先前许纤多给了这和尚一些关注,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轨之心。 但这番话里确实是敌意满满。 法海不语,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林玉京瞬间没了趣,兴味索然地转身,上了马车,只没进马车里头。 许纤喊他进去。 他只道,“身上脏,待回府换了衣裳再说。” 回府之后,林玉京先去沐浴更衣,再去见的许纤。 许纤身上溅到的血少,但也不是没有,也洗了个澡,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玉京从身后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替你梳罢。” 他看出她心情不好,只这方面实在不知如何哄她,语气越发温柔。 许纤抬头,看着铜镜里林玉京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就是想着,好像带累你了。” 古代孝道是极重要的,就是林玉京这么离经叛道的人,都劝她至少要做做表面工夫,想来也是为了她好,怕她被那些人抓到把柄,日后扣下一个不孝不敬的罪名来。 如今她跟林玉京结了婚,在旁人眼中,她是林玉京的妻子,于是这不孝的名头,林玉京也得担着一半。 林玉京这才知道她为何情绪低落,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头好似被什么烫了一下。 她在忧心他,是在为着他不高兴。 他从背后拥住许纤,下巴抵住她毛绒绒的头顶,轻声道,“别为我难过。”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让她高兴而已。 …… 半夜,怨女来汇报了,“今日闹事的是夫人娘家那些人,似乎是原先那个姓高的书生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想来应该是那书生鼓动的。”她狗腿道,“夫人的娘家人只是被蒙蔽了。” 她还残存着些人类的思维与常识,女人与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下意识不愿意让许纤受娘家牵连。 林玉京托着下巴,冷笑了一声,“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从放出流言到鼓动许纤父母来闹事,背后种种他一猜便知是谁,只是不敢置信,那几人已经沦落到快死的地步了,还有心思来算计他的家产。 甚至不惜与宗族里联合。 不过也没什么,只是变成妖怪的名单里多出几个人而已,这么几个妖丹,他还是出得起的。 林玉京想着,又扔给了怨女几颗妖丹,“这些妖丹低级些,省着些用,用完了这几天也很难补充。” “夫人的娘家人怎么处置?” 林玉京沉默了许久,他内心是想将那些人一起给解决掉的,只那是许纤的父母,不免多了几分慎重与考量。 虽许纤现在对她父母不冷不热的,并不想认他们为父母,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希望看到那两人死去。 若是她心狠些,倒是好办,他替她除去便是,只现在,林玉京觉着,若他真的引导了许纤父母的死亡,日后怕是会是他跟许纤之间的一道鸿沟。 “便只教训一顿就是了,”林玉京最终道,“流言也不是他们放出来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们,轻信旁人,容易被鼓动的蠢货而已,算计他们还怕脏了我的手。” 怨女领命而去,化为一股水流。 林玉京托着下巴,转头朝着游廊拐角道,“出来吧。” 青蛇走了出来,“你倒是不避讳我。” “反正这件事也不是我起的头,” 林玉京懒洋洋的,“我充其量只是替那个胆小鬼收尾而已,别说不用避着你,便是面对纤纤,我也是问心无愧的。” 他倒是坦然自若。 青蛇“啧”了一声,“不要脸,白涉什么时候出来?” “谁知道呢,等他压压妖性吧。” 今日被怒火烧灼,险些不管不顾地在那个和尚面前露了原形,昆吾那三个小的好打发,那和尚可难骗。 …… 许纤这几天总是做一个梦。 开头与之前的噩梦差不多,她落入水中,眼前是升腾的气泡,水包裹着她也灌入她的口鼻。 只是之后的发展并不一样,还未曾等到肺里灌进去冰冷的湖水,眼前一番天旋地转,有什么带着她破水而出。 许纤睁开眼,巨大的白蛇将她盘旋其中,低下头,注视着她。 那双碧绿色的竖瞳仿佛澄净平静的湖水,唯独有她在的地方破开了涟漪。 接下来,许纤就醒了。 她睁开眼,坐起身,蹬开缠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旁的林玉京也随着她起身,“不多躺一会儿了么?” 这个时辰距离许纤起床的点还早,许纤看了一眼林玉京,他已经穿戴齐整,一头鸦黑的发梳理整齐,披在背后,俨然一个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原先身上带着的那点纨绔劲儿也被掩盖掉了。 她开口问,“你睡了多久?” 林玉京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已经睡够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替你梳妆么?还是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许纤道,“小黑醒了吗?醒了的话我想跟它玩一会儿。” “它醒得早,阿青把它放到书房去了。” “跟它玩一会儿之后要记得吃饭,我今日不能陪你用早饭了。” “你要去哪儿?” 林玉京将床帘挂起来,细细回了许纤的话,“林知府那边出了些怪异的事,先前你去给那位修士解毒之时,昆吾那几位修士跟那位大师提了几句,我便将此事委托给了他们。” 这一次去是带他们进入林府的。 许纤一下子清醒了,“又有妖怪?你先前怎么不跟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你修道也没几天,李青城也不在杭州城,而且昆吾早就去探过了一次,既然他们开了头,便由他们负责到底未尝不可。” “说得也是。”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专业的。 许纤停了停,还是不大放心,“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林玉京也不会什么法术,她多少入了个门,还能保护他一下。 第53章 ◎白蛇◎ 林府的反常就算是普通人也能轻易看得出来, 府邸周边的树木与花木俱都生得不好,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寸草不生。 周边谣言早就* 从林玉京与许纤身上转移到了林府。 毕竟林府的异样是摆在明面上的,毫不掩饰, 自从林老爷不让任何人进去府邸之中那天,流言就四起了。 林氏族中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还去探望过林老爷,谁知一去不回, 经了这一遭,更是尘嚣四起,就连官府那边也遣人来问林玉京,林玉京则是非常宽容地表示由自己出面请昆吾的三位修士与法海大师去除妖。 林玉京这一次来,不仅是因为他是林老爷的儿子,也因为他是出钱的金主。 他因为许纤对此事如此上心稍稍不满, 在马车里时提了好几次自己把小金库都掏出来大半请那几个人去就是不想她太劳累的。 只是许纤不去亲自看一眼,总是心里不安,还是坚持要亲自跟着去一趟。 距离她上次来这里, 不过几天工夫, 却破败到像是许多天无人居住一般。 门口种着的兰草已经枯萎,灰暗的花朵垂下,在府门打开的一瞬之间便化为了齑粉。 而大门之后,入目的就是蛛丝纵横的景象。 仿佛打开了什么封印,在门口并未感受到的妖气,在打开门之后几乎可以用肆意来形容,毫不掩饰。 一处院落之中,房间内是挨挨挤挤的人,有衣着朴素的侍从也有华服的主子,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子,他们都屏气凝神,安静地听着外头的东西撞门的声音。 砰、砰、砰。 一个小女孩搂住一个女人的腰,“嫂嫂,我怕。” “别怕,它们进不来的。” “外面的是父亲吗?”她仰头,“是父亲跟兄长他们想吃了我们吗?” 女人摇摇头,“是妖怪。” 门内已经用了衣柜堵住,但撞门的声音越来大,衣柜已经开始晃动。 女人把女孩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就在门被撞开的那个瞬间,在惊呼声中,女孩挣扎着抬起了头,在黑暗之后,映入她眼帘的第一幕并不是丑恶的,想要吃人的妖怪,而是手持弓箭,风姿凛然的一个姑娘。 一只箭矢穿透了她面前那只妖怪的心脏。 那只妖怪有着她兄长的脸。 许纤随手将弓箭递给身后的林玉京,看着一屋子的人,社恐属性发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怔了半晌,求助性地望向了林玉京。 第62章 林玉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便换了一副温柔的神情,轻声安抚众人。 许纤这才松了口气。 法海的罗盘显示府邸里的妖怪有好几只,分散在可以用广阔来形容的府邸之中,为了除妖效率高一些,几个人就分头行动了。 几人之中唯一不会法术就是林玉京,他就跟许纤一组了。 原先许纤不大想让林玉京跟着进来,现在她反倒有些庆幸让他跟着自己了。 除妖的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有冷情与法海那边的妖怪棘手一些,稍微费了些时间。 至于林知府他们为什么会变成妖怪,也很快找到了原因。 其中一个被救出的管事说前些天府里来了一个方士,那人带来了几颗丹药,说是能解林老爷的毒,不但能解毒,还能延年益寿,一朝成仙。 而那丹药还剩下几颗。 法海接过来,“是妖丹。” “服用妖丹,可令人成妖。” 先前林知府后院井中怨灵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因那怨灵中毒的事也是众人皆知,接下来的一切就能顺理成章地推出来了。 林玉京轻轻鼓掌,赞叹道,“不愧是法海大师。” 他放下手,鸦黑般的头发垂至腰间,越发显得窄腰宽肩,又生得白,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衫,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此事能如此顺利结束多亏了诸位。” “不如由我在福寿楼定一桌席面,为诸位摆个送行宴。” 事情水落石出,就此尘埃落定。 只是……许纤扭头,看向林玉京,心道这人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林府剩下那些人的安置问题也很快被处理好了,林老爷还有几处宅子跟庄子,愿意在哪儿住就搬过去。 林玉京表示既然嫂嫂还活着,那么他父亲还有兄长留下的那些财物跟田产宅邸都由嫂嫂跟剩下的弟弟妹妹继承就是了。 若是不够,他还能再给添上些。 总之这件事结束得完美而突然。 好像只是出去吃了顿早饭的时间就解决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回去的路上,陈心问冷情,“变成妖怪之后都会变得这么坏么?” 许纤闻言,拉开车帘,待外头骑马的少年听到动静看向她时才道,“他们没变成妖怪之前就挺坏了。” 她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坏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坏,变成妖怪也是坏妖怪,要是好人,就算变成妖怪也是好妖怪。” 干嘛替他们的坏找理由? 就比如怨女,人家怨女变成妖怪之后可是一件坏事都没干过! …… “阿秋!” 怨女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恶狠狠地把面前的石子一脚踢走。 怨女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她这几天差点忙死了。 让那几个人吃下妖丹并不难,甚至都不用哄骗,怨女跟他们明说了服下妖丹的作用,他们就心甘情愿吃下了。 让怨女头疼的反倒是他们服下妖丹之后立刻就想进血食,连一点挣扎跟犹豫都没有,碍于白涉的命令,她还得保护府邸里的其他人,保护也就算了,人总是要吃饭的。 府邸里的活人分散在了好几个地方躲藏,怨女这几天天天光送饭就要花去大半天。 还得先拿银钱去买吃的,再给送过去,还有个小孩一直哭哭啼啼地嫌弃饭菜不好,吃不下去。 呸!怨女恶狠狠地想,爱吃不吃,饿死算了! 她现在可是大妖怪,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小孩忒挑食,怨女早先做人时就认得她,就爱吃那些甜口的。 好不容易解脱,又被白涉那边传音说在那几个修士跟和尚离开杭州之前得安安分分的。 怨女把手里的那包云片糕扔给了一旁的狗吃,化成原形融入了河流。 她可什么都不管了,睡觉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短小,啊啊啊明天我要奋起! ! !不然感觉完结猴年马月啊啊啊啊死手快点写! ! ! ! 第54章 ◎白蛇◎ 林玉京与几人分别之前又提了一次送行宴的事, 大有今天晚上就把几个人打包送出杭州城的意思,只是叫冷情推辞了,说小师妹刚解了毒, 等休养几日再行拜别。 他面上笑意未变,只许纤了解他,敏锐地察觉到林玉京周身忽然冷下来的气氛,知晓这人又暗自生了气, 一时无语。 不过她也习惯了林玉京的小心眼, 动不动就恨这个恨哪个的, 哪天他宽容起来才该震惊。 分别之时,冷情对着林玉京道,“节哀。” 马车从石桥上过, 许纤升起车帘,探出头瞥了一眼底下潺潺的河流。 “怎么了?”林玉京问。 许纤将手中握着的避水珠松开,那颗圆溜溜的珠子坠在了裙边,她摇摇头, “没什么。” 林玉京抬手替她按肩, “今日当真辛苦夫人了。” 许纤就势栽在了他怀里,躺在了他膝上,随着马车走动,外头光影一掠而过,她闭上眼, “今日天气真好。” “嗯,”林玉京附和道,“不冷不热的, 正正好。” 许纤握住他的手,想起冷情说的那句节哀,她倒是差点忘了这一茬,林知府自作自受不假,怎么说也是林玉京的生身父亲,虽说他向来对这个父亲嗤之以鼻,但从他劝自己别对父母做这么绝来看,在这方面似乎还是比她遵循孝道的。 虽然林玉京似乎只是为了她的名声考虑。 她欲言又止,犹豫着该怎么安慰林玉京,“你父亲跟你兄长……” 林玉京弯腰,凑到许纤跟前,两人的脸贴得极近,耳鬓厮磨,亲昵得很,他不满道,“这种时候提他们做什么?平白扫兴。” 明明是二人难得的独处时光。 许纤见他如此,原本想要安慰人的心思收了回去,不难过就好。 她闭目养神,林玉京就替她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他不但不难过,反而心情难得的好。 他还计较那天许纤被泼血的事,道,“往后你多少面上做个样子,被人传出去不孝的名声于你不好,只面上做个孝女样,背地里再做打算不好么?偏生成婚那日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父母下不来台,这样流言都说你的不是。” 倒是稀奇,许纤睁开眼,“你什么时候也在意起名声了?” 林玉京自己的名声就坏到不能再坏了,现在反倒在意起她的名声来了。 林玉京低低叹了口气,“名声这东西我先前不在意,只以为那东西于我便是草芥,谁知道带累了你。” 若是他名声好些,那些流言也不会那么一边倒,至少会有部分人站在许纤那边。 他跟许纤成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可怜许纤的有,笑话她的也不少。 “若是早知道会遇着你,我定把我的名声整治得好好的,好好读书做文章,金榜题名之后再来求娶你,到时让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你嫁了个前途无量的如意郎君。” “中个探花来。”许纤躺在他膝上跟着一块儿瞎想。 “怎么,姑娘不要状元郎么?” “探花郎多好听,一听就生得俊秀。”许纤吃吃地笑,“我只要生得最俊的。” 林玉京低下头看她,跟着她一起笑,“好,那我往后中个探花郎来。” 他俯身,发丝垂落在许纤两边,柔情似水,几乎将她整个人淹了去,“不知小生可否探一探夫人这朵花?” 许纤别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咬着唇,“你这个人……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平白无故把探花郎这三个字给污了,往后叫她怎么直视这三个字! “待小生金榜题名时再来探夫人么?那或许有些晚。” “也不知夫人等不等得及。” 许纤当然等不及。 马车停在门口,林玉京布了结界,外头听不到里头的动静,赶车的木头也只以为是夫人睡着了,郎君才抱着她下马车的。 柔顺的裙摆垂在竹青色的衣袍之上,那袍边不知怎的揉皱了些。 林玉京生得俊秀,身段又高,发上一根玉簪,这么打扮倒真似一个书生,只看着像是个柔弱书生,腰细肩宽的,抱着人下马车时却稳当得很。 许纤把头埋在他脖颈,只当自己睡着了,方才欢愉,现在才觉出跟他是怎样胡闹了一场,后知后觉的羞恼。 林玉京抱着她往府邸走去。 行至无人处,许纤才敢睁开眼,她刚一睁开眼,就听得头顶出声,“不若下次在莲池之中的乌篷船里试试?” “下次……”许纤原本想义正言辞谴责他胡闹的,只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来先前禁欲的林玉京,又怕他从此就正经起来了,跟上次那样要同她约法三章,就连几日一次都规定好。 不教她沾一点边。 于是语气一转,红着脸含糊道,“下次的还是下次再说吧……” 先专注当下吧。 第63章 …… 一场酣畅淋漓过后,许纤餍足地趴在枕上,听着窗外细细的小雨,内心充盈着被满足过头之后才有的平静。 林玉京已经替她洗漱过了,现下正在收拾自己,浴池之中响起出水声,床帘被拉开,衣衫松散的林玉京站在了床边。 他胸前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发丝弯弯绕绕的,披散在身后,颇具风情,只可惜许纤现在看到这番美景也只能平静地欣赏。 刚才吃太饱了,现在她平静到可以短暂地看破红尘。 只是等林玉京跨过她,把她翻过去,替她按摩的时候,这红尘就又坚韧到看不破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显然都让林玉京心情很好,就连提起林知府那件事时,他的好心情都没被破坏。 还能同许纤分享自己为何如此高兴,“他们变成妖怪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 只是林知府与他先前的人类之身是父子,林知府变成妖怪的事情也能带累到他。 只不过矛头再不会对准许纤了。 “到时我再出钱做场法会,收个尾,再给捐些钱办个灯会之类,大概这事就能压下去了。” 到时旁人记着的就不会是什么妖怪之类的流言。 许纤翻过身,瞧着他,“捐了这个又捐那个的,你日后铁了心要做个林大善人呀?” 林玉京就笑,“没有金榜题名的名声,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声也是好的。” 下一句语气一转,神情也跟着阴沉下来,“只是便宜他们了,死的这么干脆利落,早知道应该叫李青城来用火烧他个几天再让他们去死。” 许纤:…… 她语重心长道,“你往后别在旁人面前露出这个神情。” 这个模样,谁敢信他是个大善人,说是阴暗爬行的反派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果咩纳塞非常抱歉,明天奋发吧orz,今天再短小一下。 第55章 ◎白蛇◎ 林玉京趁着许纤睡着的时候去寻了青蛇, “这些日子别叫她一个人待着,多跟她说说话。” “她杀了一只妖,是林府那些人。” 林玉京只这么一说,青蛇便了然。 许纤先前只杀死过那些连形都未曾化成的恶妖,那些恶妖只有妖身,少有人形。纵然如此,在头一回杀死妖怪时, 她也闷闷不乐了半天。 林玉京本来不想让许纤进去林府,进去之后也没想让她动手,谁知阴差阳错之下,教她撞见了那一幕,还没等他使出手段,许纤已经将林子京一箭穿心。 纵然说太多次那是妖,可林子京到底曾是个人,化妖之后仍旧保留着人的样貌。 “纤纤心思细, 偏又后知后觉。” 林玉京道, “情急之下没想太多, 可过后几天,怕她想起来难过。” 只他一人安慰不了许纤,林玉京倒是想让许纤只跟他好,有什么事也只跟他说,只是一个人需要的感情不止一种,需要的交际也不止一种。 许纤在这里的父母亲情已被她亲手斩断,而她姐姐正怀着孕,许纤有什么坏消息也不会递到她那边去。 许纤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闺中好友。 现如今, 也只有青蛇与他能分散许纤的注意力。 “她在这里, 活得未免太辛苦。” “也该早做打算将她送回千年之后。” 千年之后会好些么?千年之后会有谁安慰她么? 青蛇猛然抬头, “白涉?” 方才这两句话,他有一瞬间没分清到底是林玉京说的,还是白涉说的。亦或者是一人一句? 只青蛇没得到回答,说不清是在何时,坐在他面前的如玉郎君那张端丽的脸上爬上了红色的妖纹,浓重黏腻的妖气在府邸之中蔓延。 因为那几个修士,府邸之中的侍从从隔壁调来许多人类,小妖们都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 而如今,府邸之中的人类都悄然陷入了沉睡。 府邸的主人陷入了梦乡,趁着这个空当,她的爱人撕裂了那副柔弱俊秀的人类皮囊,露出了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模样。 阴森鬼艳,周身的雾气黏腻沉重,冰冷,容貌秾丽,眼尾一点红痣更添诡谲之气,一眼望去便知非人。 白涉千年修为,声名在外,因着距离仙途一步之遥,受菩萨称赞过,又是那副冷清谪仙的样子,便有好事者给他取了个玉观音的诨号,只是现在哪还有半分如玉观音的样子。 玉像落入红尘,沾染了情爱。 比起先前,他更像一个妖怪了。 青蛇也不知这转变是好是坏,但这妖气浓郁沉重令他心惊。 何况,他心里也有一个疑问,白涉还能压得住这妖气么? 先前,是因着不在法海面前露出破绽,白涉头一次主动地将身体掌控权让给了林玉京。 林玉京说白涉须得两天压一压妖性,青蛇现在却忍不住想,若他压不住呢? 先前青蛇没怎么留心,只是现在细细一想,林玉京掌控时也能使用妖力与法术,那么会不会有一天白涉与林玉京都压不住这妖性? 白涉甚至连人形都险些维持不住,颈侧与脸颊上浮现出细细的,银色的鳞片,这些鳞片反倒给他增添了些许美艳,可非人感也强烈了几层。 他压抑着喘息,一双猩红的竖瞳亮了一亮,忽地转向了青蛇,“去看着纤纤。” “她快醒了。” 话音还未落,妖气已经在往回收了。只从上空看的时候才能发现,黏腻的妖气恋恋不舍地、极其缓慢地从许纤的院子退了出来,只留了那一小块儿空白,明确地表达出主人想与那人亲近的愿望,在那院子的外头黏黏糊糊地不肯离开。 青蛇心领神会,“你快些去泡莲池吧,我去跟她说说话,今日必不会让她出院子。” 他看着白涉的样子叹了口气,“只是我拖延不了多久,你也得快些处理好。” …… 青蛇拎着小黑豹一块儿去的。 有了小黑,许纤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部分,对他给白涉找的借口也没细想,还表示了理解,“生意重要,这阵儿忙,正赶上归拢账本的时候出了许多事,他处处都要顾到,分身乏术。” 忙之前还跟她胡闹了好几次,对于许纤这种一天只能干一件事的人来说,林玉京堪称精力充沛。 青蛇松了口气,他今日是提着食盒来的,府邸里的侍从还在沉睡,好在许纤不爱出门,出了一趟门就得缓几天,今日她刚出门除了妖,他拖着她一两天不出门也容易。 留给白涉的时间也还宽松。 “今日你除妖辛苦,”青蛇将那两个食盒提到许纤面前,“特意叫厨房给你添了一道菜。” 说着,打开食盒。 许纤原本期待的神情随着食盒打开悄然凝固。 她眨眨眼,“你吃过这道菜吗?” “这倒没有,但据说是名菜。” 妖怪,尤其是青蛇这种级别的妖怪其实已经不需要进食了,更不用说人类的食物,只是青蛇跟着许纤吃了几顿好的之后也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这道西湖醋鱼是青蛇这些天搜罗到的名菜,今日他在湖底睡觉的时候恰巧捉到了一条鲤鱼,就让厨房做了。 许纤不想辜负阿青一番好意,举起筷子硬着头皮吃了一口之后果断道,“好意我心领了,就是我今天好像跟西湖醋鱼八字不合,我跟这道菜不适合。” 青蛇一头雾水。 青蛇拿起筷子。 青蛇放下筷子,神情放空,“说起来我身为半个修行之人,早已辟谷,本就不该贪这口腹之欲。”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提起那道鱼。 青蛇:“过些日子给那几个修士举办送行宴的时候,我得记着把这道菜给加上。” 原本说是要在外头请客的,只是之前几人客气推辞的时候,陈心说到福寿楼吃也太破费了,听说您府中厨子便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不如到家里吃顿便饭就好了。 林玉京本意是不想让这几个人再到他的地盘上来,索性就在杭州最好的福寿楼给定下席面,反正他最不在乎的就是银钱。 谁知对方反而嫌贵。 倒是教他回来后对着青蛇好一顿抱怨。 青蛇也不爱接待外人,更何况接待的还是修士,除了招待好,还得兵荒马乱收拾一顿。 许纤听了就弯了眉眼,“还是算了,都是送行宴了,还是让人家好好吃一顿。” 青蛇道,“我也就说说。” “还真的让他们来这里吗?不会不方便吗?” “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府里空着也是空着……” “我的意思是,他们毕竟是修士,还有个和尚,那个和尚还叫法海,修为好像也挺高深。” “这话说的,好像咱们是妖怪似的,修士也是人,吃的喝的还不都一样?” 许纤没说话。 青蛇默了默,开口,“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64章 “知道什么?林玉京是妖怪这件事么?还是说你是妖怪这件事?” 青蛇叹了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好像没哪里露出马脚来。 许纤低着头,过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开口,“倒也没看出来……就感觉不对劲。” 本能察觉到了不对劲,就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但总是确定不下来。 “之前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刚刚莫名其妙脑子抽筋想诈你一下来着。” 谁知道炸出来个大的。 青蛇:…… 他神情复杂起来。 许纤倒是没什么想法,换个物种而已,问题不大。 【作者有话说】 这章晚了好几个点,我去我蠢到家了,我以为我键盘坏了,我哐哐一顿研究没研究好,被迫手机码字,然后刚刚发现是我忘了充电,它没电了…… orz 第56章 ◎白蛇◎ “那你是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一句的?” 青蛇想了半天没想到是栽在了哪里, 他见许纤并未因此兢惧,半颗心落肚。就是实在郁闷,思忖自己做的事情并未有任何疏忽, 好奇问: “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我就是胡乱想的,” 许纤道,“先前不是有谣传说林玉京没从那场火里出来么?” 林玉京说那是谣言,可许纤从那会儿就觉出些变化来。细枝末节处,幽微的那么一点变化。 不论是莫名变低的体温还是林玉京只同她在一处时才进食, 以及某些她主动亲昵的时刻, 他下意识地回避与颤抖,亦或者是骤然变换的语气。 这些变化不大,仔细拎起来说显得她大惊小怪,但一直没说并不意味着这些改变消失了,它们只是一点点累积着,如同一颗颗小石子,慢慢摞在心头。 或许直觉已经得出来了答案, 因为她一直没仔细想, 也就没有清晰地摆明。 直到自林府回来,马车打桥上过,潺潺流水裹挟着冰冷的水汽从帘的罅隙钻进车厢,带来一阵凉意。许纤腰间避水珠亮了一亮,她眼前忽然闪过了怨女的身影,林子京变成妖的模样。 那摞成小山的石子轰然倒塌,露出原本就清晰不过的答案。 林府这件事,也并不是机缘巧合的结果。许纤直觉背后的推手应是林玉京。 他对这一切的发生表现得从容不迫,还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 后续的处理也早就想好了一般, 没有丝毫犹豫, 而最让人起疑心的,就是这出事件之中,并无任何人出现伤亡。美好得像是童话故事的结局。 许纤一向运气不好,幸运巧合与她向来无缘,每碰上什么好事,自然都得仔细想想。 她轻声道,“我后来一直在想,他真的出来了吗?” 身为人类的林玉京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是变成了妖怪的他。 由人成妖,不论是怨灵成妖,还是服用妖丹,总得先死过一回。 他是死在火中的么? 许纤想着,眼前就模糊了,她眨眨眼,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只是越努力反而掉眼泪掉得越快。 她胡乱用袖子抹了几把脸,泪水越抹越多。 “他明明那么讨厌妖怪,天天在我跟前叨叨说妖怪最坏了。” 怎么就主动去变妖了呢? 死一次应是很疼的。 她做噩梦时,也曾模模糊糊隔着一层界限触碰过死亡,醒来时残留下的支离片段仍令她心惊。 青蛇见她如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安慰无用,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妖怪的?” 许纤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边抽泣一边回,“我、我见他不怎么派事给木头了,把事务都交给你处理,他这人,疑心多得很,一点被发现的风险都不肯冒的。加之我又同你说得来。” 就莫名其妙想到,她的所思所想在这个时代被打成妖孽,阿青却能跟她想到一处去,他怕不是真妖怪? “就连林玉京都在我面前提了几回孝道,给我念了几回经,劝我至少在表面上做个样子,可你上来就跟我说是我父母做的不对。” 算是误打误撞吧。 青蛇一时无语。 许纤说着说着,眼泪反而止住了,只有说话时还带着点抽噎,“你、你家主人不是方士么?养个妖怪当手下坐骑之类,话本里不是很常见么?” 不过,许纤就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胡乱擦了擦脸,凑到阿青身边道,“你妖身是什么啊?” 青蛇原想直接告诉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开口时忽然想到她怕蛇,不愿让许纤因为这一点疏远了自己,犹豫道,“我不愿告诉你。” 见许纤脸上神情由好奇转成失望,他又含糊道,“不过能告诉你三个特征,你尽去猜便是。” “有鳞,喜水,成仙化龙。” 这是直接把迷底给她了,许纤再不济也知道鲤鱼跃龙门这句话,小时候她经常看电视上放的小鲤鱼历险记。 不过美人鱼也挺好的,“是青色的鱼吗?鲤鱼?” 她开始猜品种了。 青蛇有意误导,见许纤真的往自己说的方向想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许纤原先还想阿青是不是白蛇传里的小青呢。 都说白蛇传里的小青原先是男身,她想着都见着法海了,说不定面前这个就是青蛇呢? 她原先一直以为这是民间传说,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真的。小时候看的法海就是个老头子,而法海现在还那么年轻,想来得再过几十年,故事才开始。 说不准阿青还能亲自见到故事中的主角呢,毕竟他是妖怪,寿命悠长。 只是想到了法海,不由得叮嘱他,“往后你还是躲着点儿那个和尚走。” 青蛇离开之前,许纤道,“我知道他是妖怪这件事不要跟他讲。” “我要他自己同我说。” 其实仔细想想,变成妖怪之后也挺好的,比做人也自由,林玉京好些想法离经叛道,做妖就没有那么多束缚,没有那么多世俗规矩。 搞些阴谋诡计也更隐晦了,不容易被人抓到小辫子,就像林府那事儿,许纤就只能靠猜,她知道林玉京肯定做了些什么,可就是找不到证据。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莲池之中才走出一个身影。 满身湿透,头发往下滴着水,赤裸着上身,自水中走出。 青蛇一时认不出是谁,直到对方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那老东西。” 是林玉京。 青蛇见是他,猜到八成是白涉压不住妖性了,若非如此,他绝不会将身体的掌控权让渡出去。 青蛇对白涉与林玉京两者之间并未分的太开,因这两人越来越像,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 只是让人忧心的还有一点,青蛇看向林玉京眼下那一道妖纹。 “还能遮掩住么?” 林玉京抬手抹了一下,那道红痕便隐没不见。他抬头望向高悬的月亮,“也不知纤纤睡下没有。” 回到卧房,拉开一角帘子,便见许纤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避水珠就放在枕边,可她睡得仍不大安稳。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下一刻便睁开了眼睛,胸前起伏,喘息剧烈。 林玉京替她轻轻拍着背,“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许纤听到他的声音,慢慢和缓,她翻过身,伸出手勾着他的脖颈,将他拉倒在柔软的被上。 “怎么半夜才回来?教我一个人睡觉,倒不习惯了。” 以往都是林玉京陪她一块儿睡的,许纤听过一个说法,说二十四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这么一算,自来这个时代之后,她养成的习惯几乎都是跟林玉京有关的。 习惯有他陪着入睡,习惯了他帮着洗漱,习惯了他给挽发,习惯了他给穿衣,乍一离开,许纤一点都不适应。 还生出一点孤独。 这一点因林玉京而生的孤独让许纤感到不可思议,以及意识到这孤独是因他而生之后的忐忑。 她对他生出了依赖么? 许纤不想依赖任何人,她打小就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小时候对父母本能生出的依赖与亲近让她吃足了苦头,背地里哭了不止多少次,鼓足勇气的亲近被拒绝过几次她就知道了这样做是不应该的。 依赖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应该的。 因她无法掌控旁人的心。 可她似乎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失控感让许纤觉出些不妙。 好在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得早,许纤想了半宿,既然她能习惯有林玉京在身边,那么应该也能习惯没有他在的日子。 将他的重要性再放小一些应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时时提醒自己而已,许纤决定将林玉京离开自己的情况早点在心里预演几遍,等那日真的到来,也能平静地接受。 第65章 不管是他变心还是两人和平分手,许纤在上半夜将各种情况都想了个遍。 一遍遍想着,一遍遍难过着,第一遍的时候许纤甚至不自觉地落下了泪,只要稍想一下就胸口闷痛,汹涌的情绪迎面将她淹没,许纤吃惊于自己对林玉京的依赖程度。 好在心中预演的次数越多,难过一层层递减,那忐忑也慢慢减弱了下去。 直到不知第多少遍,许纤终于睡着。 而现在,她看着月光朦胧下林玉京的脸,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真好看。 第二个想法便是就算他现在说他喜欢上了旁人,她也能平静地接受了。 林玉京不知她在想什么,他抬起许纤的下巴,惊诧道,“眼睛怎么这样红?” 有些不妙,许纤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问了这一句,她反而有些想哭了。 她想着千万不要哭,但眼里迅速聚集了泪水。 林玉京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声音前所未见的温柔,仿佛他声音大一点就会吓到许纤似的,“谁惹你难过了?嗯?跟我说好不好?我替你去解决掉。” “没有谁。”许纤摇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她打小就爱哭,又要面子,经常亲近父母时碰了一鼻子灰,要么是牵手被拒绝要么是提出跟妈妈睡的要求被拒绝,明明当时就难过到泪水在眼睛里打圈圈了,硬是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才放声大哭。 那*会儿还上幼儿园,那么点的小孩子能遮掩多少情绪,偏大人拿这个当个玩笑看,姥姥姥爷每次提也是说她那时可怜可爱。 许纤只觉得丢脸。 这么丢脸的事还要被一次次提,显得她就不配被爱似的。 既然心知肚明那时她哭了,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了,为什么那时候不去问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不去哄她呢? 林玉京一点点替她擦去眼泪。 他低头,蹭了蹭她湿漉漉的脸,不带一点欲望的亲昵,“别哭。” 许纤顺势埋到他脖颈处,不想让林玉京看自己此时的脸。 林玉京那头鸦黑的发散下,给她遮蔽出一片能够自欺欺人的天地。 “谁让你难过了?”他侧过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 “我去杀了他。”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许纤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眼睛变成了竖瞳,漂亮的梅红色里带着凛然的杀意。 若是青蛇在这里,也要困惑,方才那句话到底是谁在说呢? 白涉轻声道,“我去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久违的三千! !进步了一点!再接再厉! 第57章 ◎白蛇◎ “没、没谁。” 许纤抽噎着, “我就……就是想哭,不行吗?” 从头说起来未免太长,何况她也不想将前因后果都讲给林玉京听。 絮絮的, 全是些琐碎的小事,讲到最后无非是述者委屈,听者厌烦。 白涉只出来了一瞬,妖气也波动了一瞬, 好在有结界在, 并未引起许纤的注意。 等眼底那片梅红褪去, 掌控身体的又是林玉京了。 听出许纤不愿意说,他也不再追问,只是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 “好。” 林玉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纤纤想哭便痛痛快快地哭。” 不知过了多久,许纤才哭累了,就是抽泣一时半时还停不下来,她抽噎着接过林玉京递给自己的帕子,将手帕蒙在眼上,翻了个身,不要他看。 林玉京从身后搂住她。 “有什么东西碍到纤纤的眼了么?” 方才问是谁没问出来, 现在他换了个问法, 凑在许纤耳边,仿若妖在蛊惑,“告诉我, 我替纤纤除去。” 许纤已经平复下来, 情绪褪色之后, 再想起方才的失控不免脸红,想自己真是矫情。 分明只是一点小事,还是不知何年何月的小事,陈芝麻烂谷子一样的东西,被她莫名其妙翻出来痛哭一场。 她以前经常为了类似的事情哭,大学毕业之后自觉自己是个大人了,认清这世间就是有父母缘浅的人,少去想这事,也就少难过了,再难过也不会哭了。 要不是林玉京安慰,她刚才也不会哭,难受劲儿过了就行了。 许纤头一回知道,原来难过的时候被安慰是会更委屈更想掉眼泪的。 她抽噎了几声,把眼上的帕子扯下来,坐起身。 林玉京随许纤起身,把她揽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手箍着她的腰。 许纤拍了拍他的手臂,“你不用担心,哭出来反而好了,心里不堵得慌了。” “说起来都是一些不值当提的小事,讲出来怪烦人的。” “于我来说,纤纤的事全是大事。” 林玉京的叹息融进月光里,随着那片银色流淌在房间之中,“我想知道纤纤的一切,想知道纤纤为何而喜,为何而忧,为何而泣。” 他贪婪地想寻求她的所有,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让许纤吞下自己,将两人的骨血都糅合到一起。 欢爱之时,无论是谁在主导,总是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不满足,仅仅是这样不够,不仅只想与她唇齿相依,身体相触,而是想彻底地与她结合。 那贪婪无穷无尽,无法填满。 或许这就是妖的本性。 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想向她祈求什么,是心么?还是爱?亦或者这本就是一样的东西 那未免太过奢侈,林玉京想,他早已被许纤判了死刑,她不恨自己已是侥幸,先前他还是人类时,她就说过,她绝不会对他产生爱情。 而如今,他甚至已经不是人类了。 人妖殊途,两者之间更是鸿沟难越,他怎还能奢求这种东西? 她不拒绝他,能接受他的爱,已是他费尽心思骗来的情状了。 若她知道自己怀抱的是只妖怪,她会怎样?会杀了他么?她这么爱哭,她会因此哭么? 他不要她哭。 他只要瞒住许纤一辈子,他便一直是人。 他本就是人呀,妖怪是白涉,林玉京想,他只是妖怪的一颗心。 妖怪不能去爱许纤,他不能给许纤带去麻烦,但是他管不住自己的那颗心。 林玉京这样想着,忍不住低下头去亲许纤,他一下又一下吻着她,忍不住道,“我爱纤纤。” 这是他生来的命运,林玉京生平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的由来。 只是下一刻,他察觉到怀中的人僵硬了一瞬,随即不自在地扬起脖颈,企图与他拉开距离。 林玉京屏住了呼吸,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挽回,祈求般地低头吻上许纤的脖颈,“别这样。” 他细细密密地往上吻着,企图挑动许纤的欲望,让她需要自己,“别厌弃我。” 他几乎是在恳求了,滚烫的泪水随着话语落下去,“别不要我……” 别不要他的爱。 许纤有点被吓到,在林玉京说出爱这个字眼的时候,她就惊了一惊。 先前两人之间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个字眼,但许纤仍知道林玉京爱自己,他的爱无须说出来也清晰明了,任谁都能看出来的。 许纤不傻,她自然知道,她唯一困惑犹豫的只是这份爱能持续多久。 她不讨厌林玉京,甚至可以说喜欢他,爱或者也有一点,许纤不确定,但绝不是讨厌。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在她过去二十多年有限的人生里,实在是没人对她提过这个字眼。 家里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从来都是克制的,无声的,令人察觉不到的,亦或者是通过暴力与争吵。 在她的人生之中,我爱你三个字只出现在电视之中。这导致许纤在大学宿舍听到舍友跟家人打电话,被舍友结束时说的我爱你惊讶了好久。 她还以为舍友是特例,结果用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学都不跟家里打电话的自己好像才是特例。 不要说我爱你,许纤就连正确地表达喜欢的经历都少有,在父母那边表达亲近受挫算是几次,除此之外,高中情窦初开时倒是给人家写过情书。 面对面她表达无能,将感情诉诸笔端还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跟做贼一样将情书放到人家柜子里,然后当天就被当众读了好几遍,那份情书还在班级传阅了好多天。 唯一幸运的是她胆小到没署名。 还能在大家都争着抢着看那份情书的时候,装作局外人一般好奇地一起去看那封她用心写的情书,混在人群之中一同对收到情书的男同学调侃。 初开的情窦当天就死了个彻底。 许纤也彻底错过了早恋的机会。 但负面影响一直到现在,甚至有持续到未来的趋势。她若是心动过谁,是死也不会说出口的,更不要说爱上谁。 也没有人真正地爱过她,有的只是见色起意的心动,没怎么了解就对她表白,对她说喜欢,说爱。 第66章 许纤那时候是很平静的,因她知道对方的喜欢也非常肤浅,所以她能非常平静地接受或者拒绝别人的表白,虚荣地接受其他人说自己受欢迎的调侃,不过恋爱几天,男友总是又率先提出分手,控诉她冷暴力。 谈了一两次,发现恋爱也就这么回事之后,许纤就不再谈了。 她接受表白接受得随意,脑海里闪念好奇恋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这么想着,也就接受了。 第一次恋爱的对象不算丑,甚至还算得上帅哥,但许纤梦想中的男友一直都是对标二次元纸片人,在头一回牵手的时候就因为接受不了对方手汗,拒绝牵手而被分手。 许纤绝不会主动向任何人表白,更不会主动提出分手,所以每次都是被表白,也是被甩的那个。 她能坦然地面对男人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渣女,控诉她冷暴力没有心,还能在对方哭的时候贴心地、及时地递上纸巾。 但许纤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玉京的眼泪。 不止是因为他哭起来漂亮到令人心碎,更因为她清楚,他口中的爱是真的。 他流露出来的爱比他说出口的爱要沉重得多。 而她也心照不宣地享受着他的爱。 “你别哭,”这次轮到许纤不知所措了,她转过身,与林玉京面对面,伸手替他擦眼泪,忙不叠哄他,“别哭,我要你要你,只要你好不好?” 她犹豫着,想多少说句让林玉京高兴的话,不论如何,先哄哄他,跟他说句我也爱你,或者我也喜欢你,只是欲言又止几次,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讨厌你。” 许纤直立起上半身,捧着他的脸,学着他先前安慰自己的样子,也蹭了蹭他的脸,“我…我没有不要你。” 她清楚,自己是个爱意非常匮乏的人,是个彻底的爱无能者,以前分手也多半是因为男友受不了她的回避与冷淡,受不了投进去的喜欢得不到任何反馈,但林玉京不一样。 他的爱意仿佛无穷无尽。 他给予了她充足的爱,充足到溢出来,充足到让她也有能反馈出去的,给出去的爱意。 许纤不想让他难过,她想,如果林玉京真的想听,她也可以鼓起勇气,说一句我爱你。 只是区区三个字而已。 但她连这三个字都没有说,在抱住他的时候,林玉京就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擦干净,眼中泪水还在往下落,他就已经开始笑了。 许纤意识到,林玉京要的东西比她要少得多。 也不像她那样,非要确切的爱,非要预设未来的不爱,非要他掏出心来证明真的是爱。 只要她说一声不讨厌就能哄好了。 而这句不讨厌,是不是谎言他全然不在乎。 许纤说出来,他就信,他不质疑。 林玉京闭上眼睛,将许纤拥入怀中,他能感受到,身体之中的另外一个人格也随着许纤的这句话而平静下来。 哪怕她骗他,林玉京想,也只能说明她是肯在他身上浪费心思的,她在乎他,才肯花心思。 许纤趴在他怀里,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泪水,她心思晃了一下,妖怪的泪水也是温热的么? 再有下一次,许纤又想,她至少得对他说声喜欢。 总不能老是教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凭空消磨光了情绪。 第58章 ◎白蛇◎ “总不好让人家破费, 麻烦人家好几次了。” 冷情就送行宴一事与陈心商议,“我想着小师妹已经大好,不如明日到林府辞行,送行宴就算了。” 法海大师因着他们三人,已经在杭州停留了不少时日。 陈心是可有可无的,属于什么都行,听从安排, “我瞧着玉郎君似乎也不大欢迎我们做客。” 面上是客气的,只话里话外总想着给他们送行,陈心自然能察觉到对方面具下的不喜。 小师妹玉儿将养了这几日,早已活蹦乱跳的了,在一旁听了两人的话,不满地插了一句,“咱们替他们解决了妖怪,吃他们一顿饭而已,我们没嫌应酬麻烦就不错了,还轮得到……” “慎言。” 冷情截断她的话, 正声道,“这一遭本就是我们麻烦人家,欠下一桩天大的人情,若不是许姑娘替你解毒, 你这小命都难保。” 玉儿自小在昆吾长大,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在她眼里,修士到哪里都是被上赶着捧着奉承的那方,什么时候被嫌弃过麻烦?闻言不大信服地撇撇嘴, “知道了。” “我去同法海大师说一声, ”陈心起身,“明日便去林府辞行。” 第二日就出了岔子。 玉儿跟着一块儿去林府辞行,本愤愤不平地想着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还嫌他们昆吾麻烦,谁知只往厅堂正座上瞧了一眼就被林玉京迷了心去。 林玉京在人前总是那副样子,温雅如玉,翩翩公子,他那副皮囊又生得好,极具迷惑性。 玉儿一颗少女心怦怦直跳,盯着林玉京挪不开眼,听见冷情正在辞行,连忙插话道,“我正好饿了,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再走吧。” 林玉京的笑僵了一僵,半晌后又恢复那副温雅的模样,柔声细语道,“说得也是,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路。” “只是我家夫人近日心情不大好,对我依赖得紧,身边离不得人,这顿便饭恕我不能作陪。” 玉儿一颗少女心从砰砰直跳到死寂中间也就隔了不到三秒。 等林玉京走后,她才不敢置信道,“他怎么是个有家室的?” 冷情蹙眉,“小师妹,待人接物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知道了,”玉儿瘪了瘪嘴,低着头,“我就是饿了。” 刚恋心萌动就失恋,她心情不好。 吃饭也是食不知味的,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出城的时候也恨不得直接插双翅膀飞到昆吾,好离开杭州这个伤心地。 谁知行至一半,又被个姓高的书生在桥上拦下来,那书生口口声声说林公子是妖。 他一口咬定林玉京是妖,语气笃定地说妖怪抢走了他的未婚妻。 玉儿烦不胜烦,“照你说的,冷情师姐跟法海大师都没有你厉害喽?你一个凡人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他真的是妖,”高海惨然一笑,先前林氏宗族的人来寻过他,告诉他林玉京是妖怪,他越想越坚信不疑。 “他若不是妖怪,何以忽然变化了性情,原先还帮我出谋划策如何向纤纤姑娘赔罪,结果见了纤纤姑娘,就立刻改了主意。” 玉儿自己都刚失恋,满腹委屈,怎么有耐性在这儿听这个书生的失恋历程,当即拉着冷情要走,被高海下一句话定在了原地,“先前林府都成了妖怪窝,林玉京的父亲,兄长俱都是妖怪,他何以能独善其身?”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而且那林玉京生得那么漂亮,非人一般,比她见过的所有妖怪都好看。 “若他不是妖怪,纤纤又怎会被他迷惑?怎会嫁给他?她分明心悦于我。” 玉儿上下打量了一下骷髅般的高海,发自内心道,“你这就不大讲道理了。” 陈心在一旁连连点头,“有时候人还是得认清现实。” 这句不知怎地惹到了高海,他恶狠狠地瞪了陈心一眼,“你也看上纤纤了?” 下一句就变成了陈述句,“你看上纤纤了,你也看上她了,你要与我抢她!” 玉儿看他癫狂的样子,躲到冷情身后,嚷道,“他就是个疯子!我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她懊恼又后怕,“哎呀!” 法海站在桥边,并未留心这番争论,风过,袈裟拂过玉阑干,他垂眸,注视着桥下微波,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霎时间,水波涌动,好似沸腾,随后化成两道水绸朝着法海袭去。 法海抬手,手中现出一金钵,佛光璀璨,立时便令那东西现了原形。 怨女哀嚎一声,落在桥上,现出了原形。 她抬起头,一脸的伤疤渗人得很,令玉儿跟高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句,怨女死死盯着法海,恶念汹涌,“你这死和尚!” 法海并不发怒,平静地捻动佛珠,念着经句。 怨女随即面皮颤动,妖气渐消,由恶念转化成了善念,妖性尽去,变化成了人类时的模样,神情哀婉,“大师……小女子未曾伤过任何人啊。” 婉娘跪着,俯下身,“求大师宽恕。” “确实如你所说,并未未沾过血腥之气,”法海道,“只是你化妖时日已久,需进我这金钵净去妖气,化去妖性,方才能被超度。” 她抬起头,仍带着几分身为人类时的清丽,“可是婉娘不愿意被超度。” 婉娘站起身,“我不愿再做人,做人时总是要跪。” 说着,周身妖气忽地席卷而来,她化为一阵水流自法海身边穿过,婉娘回过头,畅怀大笑,“还是做妖痛快!那些人都得在我跟前跪下。” 第67章 什么恶念善念,什么妖性人性,她愿意怎样就怎样。 那金钵却也旋即跟上,覆盖了她头顶的那片天空,婉娘心里一沉。 …… 见林玉京进门,许纤问,“送走了?” “送走了。” 她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们一直待在杭州,教我总是担心。” 林玉京还问呢,“担心什么?有他们在该安心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用你出手解决了。” 许纤哼了一声,心想还不是替你这个妖怪担心,口上却道,“说的也是。” 她抬起手,好让林玉京替自己穿衣裳,穿好之后,他忽地半跪下去,替她整理裙摆。 …… 法海收回装着怨女的金钵,手腕一翻,便不知隐入何处,正要走时,那高海却已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求大师帮小人将纤纤从妖怪手中解救出来。” 他抿了抿唇,好脾气地跟这书生解释道,“许纤姑娘的夫君并非妖魔,她身上带有避水珠,世间妖魔皆退让。” “可是纤纤……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 法海语气疏离下来,“还是不要如此称呼许纤姑娘得好。” “大师说的是……纤,不,她虽说是我未婚妻,可到底未过门,也已经嫁人,如此称呼确实不妥。” “可那林玉京真的是妖怪啊。” “他是许纤姑娘的夫君,夫妻一体,你在这里说一些没有证据的论断,污蔑他的名声,于许纤姑娘也并非好事,不可妄言,施主,你着相了。” “一见桃花,嗔心莫起。” 言罢,法海不再看他,绕过他欲要离去。 身后高海瘫坐在地上大笑,“大师已见过她了?起了心思的只有我么?不然何以将她比作桃花?” 法海脚步顿了一顿。 陈心赶高海,“去去去!说什么胡话呢。” 又转头对法海道,“大师别理他,这人是个疯子,逮着谁都胡乱攀咬,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心还记得将才这书生说自己的事儿,说他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怕牵连到人家姑娘,现下见这书生连带着又牵连上了法海,不免要说几句解围,“过会儿指不定还要说玉儿也喜欢上许纤姑娘了呢。” 法海掩在袖下的手下意识摩挲上那只簪子,垂眸“嗯”了一声。 玉儿不满,“谁说的!我才不喜欢她!做什么胡乱说人?” 她又不是男人,做什么喜欢一个姑娘?何况那姑娘又是间接导致她失恋的罪魁祸首,不免迁怒些许。 法海又“嗯”一声。 引得陈心侧目,惊道,“法海大师?” 法海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玉儿说了什么,蹙眉,“等你见了许纤姑娘便喜欢她了。” 喧闹久了,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 玉儿大怒,“你们都被那个许纤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怎么连法海大师也这么说!” 法海却不理她,他也不理人群,只注视着高海,忽然道,“我会在杭州再留几日。” 等高海闻声抬头,便见那修眉俊目的和尚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都说我佛慈悲,他却没在那和尚眼中找出半点慈悲来。 “贫僧乃金山寺下一任主持,法号法海,自幼便降妖除魔,从未有妖魔能自这金钵底下逃脱,便是施主未曾听过贫僧的声名,方才应也见了贫僧的本领。施主说的事情,贫僧应下了,贫僧会查明许纤姑娘的夫君到底是妖是人。” “唯独一个,待贫僧查清事实,你断不可再污蔑关乎许纤姑娘的任何人或事。” 法海想起那日她被人泼血的场景,语气不由更冷,“还要为她澄清此事。” “好好好!”高海爬过去,眼中冒出精光,“他一定是妖怪。”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而后掐了一个法决,高海立时便不能出声了。 “言语生妄,施主且先清净三日。” 第59章 ◎白蛇◎ 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一重又一重,不知从哪儿丢出来一颗石子砸在高海身上,一个女童声音脆生生的,“坏蛋!” 有了开头,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 “你这书生,白读这许多年的书,属实不知好歹,林家郎君从前荒唐是不假,可自从与许纤姑娘成婚后就一心向善了,拨给善堂跟慈幼局的银子成箱成箱地进,旁的大大小小的法场灯会之类就不提了,你们南山书院也受过人家的银两碳火,怎么好意思反过来咬人家一口呢?” 近日两夫妻又给官府捐了一笔银两,说是要帮着建一个女学。 唯一容易遭人论长道短的地方大约就是许纤姑娘对生身父母的态度了。 闹剧最终在一辆马车到来时停下。 车帘被掀开,里头端坐的公子如玉,容颜秾丽,仿如隔着云端遥遥而来的谪仙。 “让法海大师见笑了, ”林玉京微微俯身, 行了一个礼,发丝垂落,端得是风姿郁美。 他只轻飘飘地掠了地上瘫坐的高海一眼,又看向法海,微微一笑, “也不必劳烦大师再在杭州逗留了,今日便将事情理清罢,大师尽可用任何手段来查我到底是不是妖。” 高海颤抖着,他日夜恨毒了林玉京,可现如今咬牙切齿恨着的人到了跟前,他却不敢再说半句话。 …… 许纤坐在青蛇面前,怀里抱着小黑,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四周,做贼一般,悄声问他,“你再跟我仔细说说林玉京的事情好不好?” 青蛇却问道,“他呢?” “出门去了,说是什么事情要去收个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我让他给我带炙羊肉了,到时分你一半。” 她好奇得很,问题一堆。 “林玉京变成妖怪的时候疼不疼?” “怨女喝了我的血变成厉害妖怪了,金鹏妖也想吃了我,”她突发奇想,“林玉京能不能喝我的血会变厉害吗?他现在在妖怪里算厉害吗?” 如果他在妖怪里排不上名号,她倒是可以给他点血。 青蛇被这一堆问题砸得头疼,“别成天瞎想一些有的没的,喝你的血做什么,他又不修邪道,姑奶奶你可别千万给他放血。” 叫白涉知道,又得发疯。 小黑从她怀里跳出来,追着一只蝴蝶滚到了廊下。 “我对你们这些妖妖鬼鬼的不大明白,要不你从头跟我说一说。” “我须得告诉你一点,林玉京与怨女不一样。” 青蛇道,“他本就是妖。” “我想了很久,这件事情你得知道。” 他紧紧盯着许纤,观察她的反应。 “啊,”许纤眨眨眼,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又“啊”了一声。 怔愣半天,忽然发问,“那他怎么忽然就……自从火灾之后就变了性子似的。” 她还以为是物种转变的副作用呢。 “唔,这就说来话长了。” …… 青蛇果真从头到尾给她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白涉妖身为何的部分,将他不清楚的白涉与许纤的前世今生也略了去,只捡着林玉京与白涉两者间的关系说了。 他不知道许纤会如何想,只一口气说了,最后道,“不管是林玉京还是白涉,称呼的都只是同一只妖怪罢了,人妖殊途,更何况你又是修士,想离开的话就趁现在好了。” 青蛇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许纤,目光流露出不舍,难得遇到个能同自己说得来,玩得来的人。 他向来不爱跟人打交道,因自己与人类从来都说不到一起去,也不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不懂他们所谓的规矩,更不懂他们用所谓的规矩把自己都框到一个范围内,束手束脚的。 许纤是头一个跟他聊得来的人类。 若她是一个普通的,谨慎小心遵守规矩的人类女子,如许娇容那类性格,青蛇也不会跟她讲这些,讲了是害了她,还不如叫她蒙在鼓里,安稳地在白涉的庇护下度过一生。 但许纤不一样,她想法很是不同,并不拘束,现下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她应该有知道这些事情的权利,也有自己作出决定的权利。 而且这种事情,越往下拖下去,越不好再澄清,若许纤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还好,一旦她自己察觉,爆发出的矛盾只会大不会小。 何况,许纤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猜对了一半,猜出剩下的一半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还不如趁着现在和盘托出。 “你若是不想留下,现在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白涉跟林玉京那边,由我来拦住。” 许纤“啊”了一声,她好像慢了半拍,看青蛇肃了神色,正了语气,有点懵,反过来安慰他,“不是什么大事。” “双重人格而已,”许纤拍了拍他的肩,“我还听说有分裂出二十四个人格的呢,林玉京才俩。” “你想想,现在情况总是比先前好点的,总算两个人格不是各自一个身体了。” 第68章 许纤安慰道,“历史性的进步,算是好了一半。” 青蛇收到了安慰,神情茫然,不知所措。 他原本都做好许纤知道真相之后离开的准备了,怎么拦下白涉,跟白涉解释都预演了不知多少遍。 “你……不生气吗?” “还好?林玉京投胎之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分裂出的人格呀,他不是之后才知道么?” 不知者无罪。 “那你,也不生白涉……另外一个人格的气?” 青蛇顺着她的用词改掉了对白涉的称呼。 “说到这个,” 许纤托着下巴,她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是有一点生气的?” 但是这个消息过于震撼,她还在接受当中。 而且白涉给她付出的已足够多了,不论是修补她魂魄耗费的修为,还是给她寻来的那些灵丹妙药,虽然把她给吃成了唐僧体质,但毋庸置疑好处多于坏处。 加之修补完魂魄,他还愿意应下来送她回去原来的时代,甚至还愿意将林玉京一起送回去。 原先许纤不清楚这其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只以为耗费不多,毕竟那方士与她并无交情,她自己猜认为这代价或许并不大。 但站在现在来看,将两个人跨越时间,送回千年去,想想也知道不是个简单的事情。白涉应是看在前世恩情的份上才应下的。 许纤一开始就知道林玉京不是什么好人。 自己的身体坏了就顺势去抢另外一个人格的身体是什么反派行为啊!这么一想白涉都成了受害者了,但是仔细想想白涉一直试图杀了林玉京收回心脏跟人格的行为也很反派啊! 果然,不愧是同一个妖怪么? 如果说在之前,林玉京与白涉不在一个身体里的话,许纤能很快做出判断该站在哪一边。她跟林玉京先认识,先恋爱,对白涉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白涉为自己做了什么事。 但现在两人在一个身体里,而且有一段时间了,回想以往的相处,林玉京跟白涉肯定是轮着掌控身体的。 现在回想起来,内心翻涌上来的更多竟然是后知后觉的刺激跟羞恼。 而且在知道双重人格的现在,她回想的时候,是能清楚分出哪个是林玉京,哪个是白涉的。 嘶……她这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还好现在俩人在一个身体里了。 “不过,”许纤转过头,问青蛇,“为什么林玉京会被分裂出来?” 青蛇默了一瞬,关于许纤前世与白涉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甚清楚,就挑着知道的讲了一下。 但是林玉京为什么被分裂出来他是清楚的。 林玉京是白涉的心。 他不承认自己的心爱着许纤,但是管束不了自己的心。 “但我现在不知道前世的事情,更不记得他了。” 许纤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微颤,“感觉在这一点上,很对不起他。” 她只做过一些支离片段的梦,梦到过死亡,不知是她的臆想还是前世真切的死亡。最近还经常梦到一条巨大的白蛇,说来好笑,许纤还以为是胎梦,以往只听过梦到白蛇生个孩子有帝王之兆,吓得她忐忑不安了好久,等月经来了之后才放心。 青蛇没想到许纤会说这个,他怔愣一瞬,又问,“你不生气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许纤却明了他的意思。 她看向外头的莲池,“有什么好生气的,不管他是为了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为我做的那些事情,而且他不是也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了么?被林玉京这个坏蛋给抢走了。” 说起来这个许纤也难免有些无语,林玉京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要争要抢。 前世今生到底是不是一个人的话题争辩起来也是无穷无尽。 许纤不想拿这么深奥的问题来为难自己,人家对她好,她加倍还回去就是。 圣人论迹不论心。 就是,难免有点忐忑不安。 如果他们发现报错了恩怎么办?她到底是不是前世的那个恩人呢? 如果是的话,她又不知道前世的事,倘若林玉京提起以前,她该怎么回应呢?如果不是的话……许纤有些不敢想下去。 她好像不生气,也不该生气。 就是胡思乱想到某个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前世的她是不是会更好?所以才引得白涉如此,生了心魔。 【作者有话说】 纤纤这里没有前世今生烦恼,也没有俩人格的烦恼。 以下涉及剧透!想看的小天使继续往下看可以!不想看的小天使紧急避难! 前世是今生的她穿过去的,是一个莫比乌斯环。纤纤这样的性格,很难对人说爱,更很难主动表达好感,因为今生得到了白涉(林玉京)足够的爱,知道了确切的结局,穿回去的时候才会主动一点!前世篇打算到时候放到番外!本文等下一个高潮过去就完结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字啊啊啊好难预估,番外打算写前世篇,还有现代篇,大家还想看什么可以点* ! 第60章 ◎白蛇◎ 月光下,青蛇拢着手,懒散地靠在柱子上,他今日穿了一身浅青色的衣裳,几乎与旁边的藤木融入一体。 他在等白涉。 不管是林玉京还是白涉,在进入与许纤居住的院子时一向谨慎,不会直接用妖怪的形态现身在房门前,而是先换一身衣裳,再像个真正的,普通的人类似的,从院门走进来。 而这个甬道就是白涉的必经之处。 他等到后半夜,才听到脚步声。 青蛇转头望去,竟一时分不清向自己走来的人到底是林玉京还是白涉。 对方一身浅色衣裳,世家贵公子的打扮,姿态从容优雅。 “纤纤呢?” “睡了,”青蛇猜测现在这个应是林玉京, “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林玉京也不知是从何处开始往这里走的, 披了一身潮湿的夜色, 行走间衣衫带动的风都冷得惊人。 他望向许纤房间的方向,脚步停下来,口中道,“何事?” “法海打发走了么?” 林玉京闻言冷哼了一声, 很明显不大愉快, “已经走了。” 这件事已经搅扰了他好几天,今日才终于结束,一想起法海心情就不虞,又有个讨人嫌的高海在,林玉京前所未有地讨厌海这个字。 青蛇嗅到他妖气之中浓重的杀意, 不由得问道,“你没杀人吧?” 他的妖气越发黏腻了,浑浊晕沉成一团,青蛇从中分辨不出是否有血腥气。 “纤纤会不高兴的,”林玉京淡声道,“想要杀他也无须脏了我的手。” “怨女呢?” 林玉京知道青蛇在担心什么,“被那个和尚带走超度了。纤纤对她还挺上心,我也不会蠢到去跟她一般计较。” 对怨女来说,被超度之后进入轮回,也不用受地狱之苦,是条好路。 这些曲绕盘覆的阴谋白涉都是瞒住青蛇的,青蛇只能猜测着,兼之从林玉京这边窥得一二。 “妖气还能压住么?” “那个废物压不住而已,”林玉京道,“我定是不会吓到纤纤的。” 他言语间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 青蛇也就不再问,回头看着他又整理了一下衣冠,小心无声地进了屋去。 …… 许纤一觉睡醒,睁开眼,林玉京已经躺在她身边了。 他难得闭着眼睛,只是纵然许纤已经非常轻手轻脚,他还是在她坐起身的时候睁开了双眼。 妖怪的精力都是这么无穷无尽么?昨天不知出去处理了什么事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仍旧能跟她一块起床,甚至就像是已经洗漱过了一样,头发齐整,容色昳丽,没有一点熬夜的憔悴。 有了林玉京是妖怪的前提,原先的那些疑惑现在此刻都迎刃而解。 许纤任由林玉京把她揽入怀中,听着他问自己,“不再睡会了么?” 许纤不回他,反问,“事情都办妥了吗?” 她稍微想一想也知道他要去办的那些事情不可能是什么正经的生意上的事。她就是故意问的,想看看林玉京如何回答。 林玉京道,“嗯,以后就不会跟这几天这么忙了。” 他低头细细吻她的头发,“之后我就日日陪着你,再也不同你分开。” 许纤抬头,看了林玉京的脸半晌,忽地倾身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这个举动显然让他措不及防,直接愣在了原地,甚至等许纤都从他怀中离开,下了床,他才反应过来,没了方才游刃有余的模样,有些狼狈地抬手捂上许纤刚刚亲过的地方。 许纤不理他,自顾自地给自己穿衣裳,她系上内衫的时候,林玉京贴到她身后,想要接过接下来的活,被许纤抬手避开。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无名火。明明昨天跟青蛇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结果今天跟林玉京说了几句话,想到他跟自己的开始是因为报恩,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可能报错恩,报到旁人身上去,就莫名心头火起。 第69章 许纤晾着林玉京,趁着那股怒气给自己穿好衣服,见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当初是为什么看上了我的?看上了我哪里?” 林玉京怔愣一瞬,“就是看上了你,你哪里都好,哪里我都看上了。” “一眼看上的无非就是脸,若有朝一日我容颜老去,再有一个跟我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你是不是又会看上人家?” “跟生成什么样无关,”林玉京摇摇头,“无论纤纤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纤纤。” 何况,他也不会让她经受生老病死的苦楚。 以往许纤从不跟他计较这些事情,也少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如今提起来,他反而高兴。只是心疼许纤生怒。 他笑起来,“纤纤吃什么醋?纤纤现如今已经修道,若我有朝一日变心,纤纤可轻而易举取了我的性命去。” 许纤被他这一说,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些话确实听着就是吃醋,她一边懊恼自己怎么一时昏了头,说出这些话来,一边随着林玉京的拥抱走向了他。 他弯下腰来,那张俊秀的脸凑近,许纤满心就只有他真好看这一个想法,什么不好的情绪都没了。 她连眼睛也不闭,目光又落到他薄红的唇上,不由得心摇意荡。 只是她越坦然,林玉京反倒害了羞,面上绯红,闭上了眼睛。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许纤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睫毛的颤动。 她心里痒痒,踮起脚,将最后一点距离给泯灭掉。 在知道林玉京是妖怪之后,很多以前未曾在意过,但下意识觉得不对的细节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许纤忽地想起忘了问一问林玉京的妖身到底是什么,也不知好不好看。 她只走了那么一下神,随后就被迫专注于面前的事情了。 唇齿间交换了一个来回,许纤踮脚踮累了,刚想离开,后腰落上了一只手,把她往上托举着,又教她与那具灼热的躯体贴得更近了。 现下倒是不凉了,许纤想着,方才穿好的衣裙又一件件落到地上去。 随后便是男子的衣裳一件件覆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久违的加更! 第61章 ◎白蛇◎ 不知是不是因为入了秋,阳光也带着那么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许纤坐在一架葡萄下的秋千上,笑着看小黑在草丛里跳来跳去,林玉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如此专注于那只小兽,不禁吃醋,“就这么喜欢它么?” “我从小就想养只猫, ”许纤回过头, 笑意盈盈地说, “这还是我头一回养猫呢。” 大多数大人们照顾小孩子就很烦了,不会给小孩子买猫,给自己添麻烦。 许纤就一直盼着长大,等她变成大人,有了自己的房子,有很多存款之后就养只小猫或者小狗。 她更偏向于猫, 因为狗比猫更容易寂寞一些, 而许纤需要上班, 计划得很详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刚毕业,进入实习期就穿过来了, 也没想到计划在工作第五年买的小猫现在就养上了。 许纤不大喜欢这个时代, 封建社会对女子有太多束缚。 她原以为自己会孤独地死在这里,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么多对她好的人,先是姐姐,再是林玉京,师父,小花小草,阿青,还有小猫。 原本孑然一身过来的,结果仔细一算,在这里的牵挂还真不少。 想到了李青城,许纤道,“师父前几天传音说等中秋他会带着师弟师妹们回来一趟。” 林玉京点点头,“正好到时候道观也建好了,回来看看也好。” 他起身,柔声道,“太阳要落下去了,叫上小黑回屋罢。” “我把小黑抱到阿青那边去,顺便给阿青送点葡萄。” 这些日子杭州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作乱,许纤也就不怎么出门,恍惚间一下子日子就过去了几个月。她回头看看竟也觉得日子飞快,日子一点不像自己起初想的那样难熬。 林玉京这些天一直都待在府里,从未离开,处理什么文书事务也都是在许纤身边处理的,许纤有时被他缠得烦了,就去找阿青玩。 他知道许纤这意思就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便道,“我在廊下等你。” “我很快回来,”许纤摘下一串葡萄,“我跑着去,不叫你多等。” 她还穿着夏天的木屐,抱着小黑,拎着一串葡萄噔噔噔就朝着青蛇的院子去了。 林玉京在她后边叮嘱,“别跑,别着急,别摔了。” 他等一会又没事。 一小会儿而已。 青蛇估摸着许纤差不多快来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抄着手站在院门口等着了。 这俩人晚上总是把小黑扔到他这边来,他都习惯了,毕竟青蛇独自一人,又没夜生活,最适合带小孩,小豹子还没成年,总不能教那小黑豹看他俩腻歪。 见许纤从远处跑过来,头发都散了,不由站直,“这么着急做什么。” “林玉京还在等着我呢。” 许纤把小黑塞到他怀里,又举起那串葡萄,“刚摘下来,新鲜。” 青蛇弯下腰,侧着头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个。 “哎哎!还没洗呢。” 许纤连忙把手往回缩,只是青蛇已经毫不在意地咽了下去,果子成熟得过了头,皮薄水足,葡萄甜腻的汁水顺着他唇角流下来。 青蛇冲着她笑,“好吃。” 他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擦了一下唇角,问许纤,“他还没跟你说么?” 许纤一下子就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问的是林玉京或者说白涉,有没有跟她坦白自己是妖怪的事情。 “还没有,不过我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他愿意说的话就说,不愿意就算了,我慢慢等。” 虽然许纤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又不介意,一开始林玉京就知道她对妖怪没偏见,不如说爱人是妖怪比人类要刺激得多了,但林玉京不愿意坦白就算了,这一点小秘密她还是能包容的。 “那件事你也决定好了么?” 青蛇问,“你跟他说了吗?” 青蛇问的是许纤回去的事情,打通两个时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前些天青蛇告知许纤,让她回去的方法找到了,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白涉的妖丹。 失去妖丹的妖怪会怎样?许纤不知道,但她猜造成的伤害不会小。 而林玉京,或者说白涉,有两个人格跟名字的爱人总是让许纤称呼起来有点难办,她有点愁以后该怎么叫,所以迟迟不想跟林玉京说自己已经知道他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格的事情。 反正是他自己先决定瞒着她的,许纤还是多少有点赌气,心想她就装不知道好了。 总之她的爱人已经做出了决定,两年之后,待她的魂魄彻底融合之后就送她回去。 林玉京似乎是打算彻底变成人类?许纤不是太清楚,她的消息都是阿青告诉她的,最近白涉做出什么计划决定都很少同阿青说,林玉京心情好会透露一点,但这件事情他也只说了个大概。 在从青蛇这边得知让她回家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之后,许纤就决定不回去了。 如果需要别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能回去,她宁愿不回,白涉给她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 虽然不知道前世她到底帮白涉什么,难不成是救了他的命?可用千年的修为替她把魂魄补好就已经够报好几次救命之恩了,何况又以身相许了。 林玉京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妖怪,许纤倒是觉得他其实也没多讨厌,他自己就是妖怪,这么说八成就是心虚而已,小黑也是妖,但是林玉京对小黑一点也不仇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小黑还小,面对怨女他就是另外一副态度了。 不论林玉京讨不讨厌妖怪,但他应是很讨厌失去力量的,原本的千年大妖变成人类,会找他麻烦的有多少许纤都不敢想,何况林玉京性格也不好,对着谁都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嘴巴说话也不好听。 变成人类多不好,许纤心想,她看的那些话本里妖怪也是想变成人,现代看的电影画皮里的狐妖也是想变成人。 变成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什么力量都没有,她自从修道之后都一点也不想变回原先那种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了。 做妖多自在。 画皮里的狐妖想变成人倒是还有点逻辑,有段台词表示做妖很无聊,是因为没有人的体温,没有心跳,闻不到花香,看不出天空的颜色,不能流眼泪,没人爱她才想去做妖的。 不过许纤认为最后一项可以划去,有没有人爱与物种无关,但闻不到花香,看不到颜色确实容易让人抑郁。 不过林玉京又没这些问题,许纤问过阿青,他体温低,没有心跳都是自己非得把心脏用冰莲封印起来。 体温低还有一项原因,阿青没跟她讲,说让许纤以后自己发现。 第70章 青蛇也赞同许纤的看法,“是吧,做妖多痛快,想怎样就怎样。” 他俩想到一处去了。 做妖怪只要不杀人放火,别做坏事,爱怎么活怎么活,什么闲言碎语什么世俗规矩,也束缚不到妖身上去,老老实实修炼就是只好妖:做人就不一样了,做人有各种各样的规矩,还得在乎名声在乎这个那个的,延续香火也是一项义务。 若是不想成仙不想修炼,妖的义务只有别做坏事一项。 不过不受世俗规矩束缚,也意味着得不到世俗规矩的保护。 妖魔天生便低人一等,似乎被认定了生来便背着罪恶,无论作恶与否便是该除去的。碰到个见妖就杀的修士,或者除妖师,被顺手宰了就只能自认倒霉,决不会有人为它们申冤。 但白涉已经过了惧怕修士的时候,再也不用为了躲避修士而东躲西藏。他已是千年大妖,距离成仙一步之遥。 他本应活得最痛快。 许纤想,如今是她束缚着他。 好在也只报这一世的恩,等她死去,白涉也就成仙了,再不是妖怪了。 他有着数不尽的漫长岁月要去过,应也不会被她耽搁太久。 等她死去…… 于妖怪来说,人类的生命短暂如星火,在这个短暂的时期,那些热烈的爱意应来不及褪去。 在她死去之前,他会一直爱着她,并且一直如此热烈。 或许有些自私,但许纤有些庆幸这一点,至少她往后都不用担心爱人变心,也不必质疑这份爱意的持久性。 往后太漫长,她管不到,也就只看眼下这短暂的几十年吧,活太久也不好。 许纤在现代给自己规划过,十几岁的时候规划着是到三十就去死,二十一岁的时候规划着五六十就去死,或许等她真的到了五六十,规划又会改变吧。 也不知到那时林玉京的样子会不会变,如果他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模样,跟七老八十的她站在一起就不般配了。 她八成到时候会心态失衡,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个扭曲的老太太,嫉妒自己的丈夫仍旧年轻,哼,他最好也跟着变成老头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当然要长长久久在一起! !带上小青一起活到宇宙爆炸吧。 第62章 ◎白蛇◎ 中秋如期而至, 李青城也携徒弟如期而至,踏月而来。 “路远,”他道, “不过倒是赶得巧。” 恰逢月上枝头,酒席在外头摆下,小花小草跟另外那些小孩子坐在一起,能喝酒的成年人们坐了一桌。 李青城将小师叔,不,现在应该是师侄了,按着小师侄的头结结实实地,郑重地再次给道了个歉。 许纤不在意,她摆摆手, 替自己的小师侄解围,“道好多次歉了,中秋呢, 师父, 不, 师兄就算了吧。” 她笑起来,带着几分得意,得意于自己的辈分因此事升了一个。 桌上喝的是冰镇过的果酒,她贪图那点凉爽跟甜味, 喝多了几杯, 双颊泛上红晕,红扑扑的,说笑也放肆许多。 林玉京在一旁执着酒壶,给她添酒。 李青城跟青蛇都能喝一些, 林玉京却是滴酒不沾的。 许纤看他也不怎么动筷子,光伺候自己了,捡着几样自己爱吃的喂他,她喝得有些多,半醉之后不大讲理,也不知为什么,最后一杯果酒非得硬逼着给林玉京灌下去。 林玉京稍一侧头,流露出不喝的意味,她就立刻现出委屈的表情,只得勉强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果酒,约莫大半杯都喂到了衣服里。 林玉京下巴到衣襟内尽是酒渍,分明应该是狼狈的,只硬生生靠着那张脸跟身段反倒成了风流之姿。 “纤纤醉了。” “都吃的差不多了,散了吧。” 李青城是个识趣会看眼色的,拉着青蛇离席,青蛇面露惴惴之色,一路上回了几次头。 行至院外,李青城笑青蛇不会看眼色,青蛇蹙了眉头,担忧道,“白涉不能沾酒。” 他不喝酒是真的一点都喝不了,跟白涉比起来,许纤都能夸一句海量。 李青城回忆了一下,“应该没事吧?看着他没喝进去多少,咱俩走的时候他面色一点没变,再说了,沾不了酒顶多昏睡一晚,应也出不了什么事。” 青蛇叹气,“但愿吧。” 另外一边。 许纤不肯承认自己醉,嚷嚷着,“果酒怎么可能喝醉呢?”不要林玉京抱自己,非得要自己走,可明明脚下的路是平坦的,走起来偏偏深一脚浅一脚的。 林玉京揽着她的腰,半拖半抱的将她带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刚想俯身替她解开头发,许纤忽然揽着他,在他脖颈上舔了一下,她嘻嘻笑,“甜的。” 她目光往他半敞开的衣襟里落下去,“里面还有。” 许纤把白涉拉下来,翻了个身,轻巧地把林玉京压在身下,她顺着深处,往下去寻酒喝。 林玉京顺从地遂了她的意,一只手抚摸着许纤的头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只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半杯果酒的缘故,身体上的感受比往常敏感许多,总是翻出难以忍耐的浪潮,以往他都能忍耐下来,这次却难以抑制地泄露了些许闷哼。 不知多久,许纤才从他胸前抬起头来。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水波流转,牵引着他心上的那浪潮随之漫涨。 许纤舔了舔下唇,解开自己的外衫,躺在林玉京身边道,“轮到你了。” 月光从窗外落进来,落了一片雪腻。 那片雪色烧得他心里一空。 雪色很快晕上了柔润的红。 她邀他喝的是胭脂味的酒。 或许是醉了,许纤比他要直白得多,她一点都不忍耐自己,声音时高时低,仿佛琴弦在指尖绕了不知几绕。 她躺着,眼神放空,满是纯粹的欢愉。 林玉京亲吻她,附到她耳边道,“我爱纤纤。” 许纤听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她听了就笑,林玉京就跟着笑,他喜欢许纤笑,不管她是得意还是嘲笑,于是他每吻她一下,就说一句,“我爱纤纤。” 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第十二遍,或者是第十一遍的时候,许纤在他开口的瞬间,跟他一同开了口。 “我爱纤纤。” “我爱玉奴。” 林玉京的动作顿了一顿,眼中一片被点燃的红色。 琴弦绕了最后一下,最终收紧,崩断。 帐纱之上人影交叠,床帐四角坠下柔润的明珠,那明珠的颤动忽地激烈起来。 圆月柔润,怀中尽醉。 芙蓉帐底,交颈合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纤酒醒了小半,欢愉之中,莫名觉出林玉京有些不同,刚想回头看一看,却被身后的人捏着下巴吻了上去。 鸦青的发随着他的俯身一同倾泻在她脊背之上。 许纤直接被亲得迷迷糊糊,又被随后的欢愉的浪潮沉浸,自然也就忽略了身后的异样。 银白色的鳞片自床榻之上扫过,覆在身后的人,不,应该说是半人半蛇的妖怪,那双梅红色的竖瞳自始至终都未从她身上离开。 浓重的妖气沉沉的,黏腻地绞缠在了一起,自门窗的缝隙之中进来,小心又贪婪地缠绕上许纤的发,许纤的手,许纤的身体。 仿佛要将其吞噬殆尽似的。 今夜她醉了。 白涉想,幸好她醉了。 …… 第二天早上,担心了一晚上的青蛇就过来了,见许纤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半颗心,试探着问了许纤几句。 许纤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陷入沉思。 青蛇原本放下的那半颗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许纤才懊恼道,“忘了,我断片了,但是我记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说我还记不起来,你一说我就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了。” 青蛇不动声色,“哦?多么重要?” “就好比昨晚中秋我好像吃的国宴。” 许纤语气沉重,痛心疾首,“但是我喝太多酒了,把味道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了!” 青蛇:“不如再让厨子做一桌?” “这只是个比喻,我也不是想再吃一遍……啊,不是,吃还是想再吃的,但我想吃的是国宴不是中秋宴。” 许纤爬起来,提着裙子就跑向了书房,“我得去问一下林玉京他记不记得。” 林玉京最近总是打扮得很好看,也不是说以前不好看,先前总是带着点吊儿郎当跟浪荡的纨绔子弟的气质。现下打眼一看,第一观感就是世家贵公子,虽然偶尔在她面前会露出点阴沉狠毒的反派真面目。 但大部分时间都非常具有迷惑性。 哪怕捧着本账本在算,也让人觉得他手里肯定拿着的是本诗集。 就,非常风雅。 许纤就站在书房门口,静静观赏了许久林玉京风雅贵公子的侧面,才听见里头无奈地叫了一声,“纤纤。” 第71章 许纤回过神来,跨进去道,“玉奴真好看。” 林玉京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纤纤过来做什么?” 许纤的视线又被他的手牵引了过去,骨节修长,洁白如玉。 修长的优点她是体验过一两次,许纤面上一热,连忙转移开视线,回归正题,“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林玉京沉吟片刻,“昨天纤纤睡得异常熟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睡得不熟才不同寻常吧。” “昨天纤纤耍赖要我抱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不要你抱才不同寻常吧。” “昨天纤纤说爱我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不说爱……” 许纤嘴比脑子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脑子追上来的时候,已经说出来了一半,再抬眼时,就见林玉京得意的笑,脸一下子红了。 说出这类字眼总让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害羞,许纤心下羞恼,急着掩饰自己的失言,“好哇,你捉弄我!” 她急急道,“我昨天肯定没有说这句话!” 即便是要说,也肯定是在一个非常正式的场合下,等她鼓起勇气再说,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被他诈出来。 显得她的心意很不真诚似的。 林玉京就笑,弯起眉眼,“是我的错,不该作弄你。” 他轻巧地顺着许纤的话说,让她把这件事给掀了过去。 许纤松了口气,她闷闷道,“以后别这样说了。” “好,”林玉京温声道,“往后再不了。” 昨晚也只是他偶然得来的一句,不该奢求太多。 能在她身边待着,林玉京想,已然是侥幸了,他怎么竟敢奢望爱呢? 在她那边,便是地位不对等都绝不会产生爱情,更何况人妖殊途,他如今已经是妖了,而许纤往后是要踏上云端的,与他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再无可能。 此生,昨夜一句便已足够。 许纤没发现林玉京层层叠叠的掩盖之下的情绪,她急于掩饰自己的真心,错漏了这一点。 第63章 ◎白蛇◎ 道观修建得快, 明年就能起用了。 李青城这一次还是暂居这边的府邸,秋日是收获的季节,妖怪也少出来作乱,他这几日都闲着。 某日下午,跟青蛇对酌时,李青城忽地道,“明年迎春花开时, 昆吾就又开始招生了。” “我想让小花小草, 许纤都去试试。” 青蛇一顿, 道,“昆吾?” “嗯,小花小草年纪小, 现在应进考不进去,许纤磨炼些时日是能进去的,头一年进不去就第二年去。” “你不是一向看不顺眼昆吾,说昆吾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么?现在怎么想着把徒弟都往那里头送了?” 李青城虽看着不着调,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在外有几分声名。算起来年纪也不大,就算放到昆吾也能在年轻一代内排得上名号。真切地按照实力来排,排个前几席总是可以的。 他野路子出来的,瞧不上那一板一眼的做派, 曾放言说昆吾误人子弟, 为此还闹出些不愉快。 “此一时彼一时了,”李青城道,“我今天早上起来瞧它就忽然顺眼了。” 青蛇叹息,将手中茶杯放下,微垂下眼,看着杯中涟漪,“你是想找个借口让许纤跟白涉分开吧。” 李青城哑哑一笑,“瞒不过你,我虽与白涉交情久些,但许纤已经拜入我门下,她拿我当师父尊敬,我就得负起师父的责任,多替她打算着些。” “我不信你没察觉到白涉的变化。” 李青城靠在栏杆上,拎着一只酒壶,坐姿随意,一只腿伸着,一只腿屈起来,头发盘了个道士的混元髻,碎发凌乱,落拓不羁得很。 他拎起酒壶喝了一口,“我原先不反对他俩在一块,是因着白涉走的是那条成仙的路,虽说是妖,实际上已经是半个散仙,可如今……” 李青城叹了口气,“他哪还有半分仙的样子。” “就算不成仙,做个妖怪也行,咱也不是昆吾那些死脾气的人,见妖必除,但你我瞧在眼里,白涉走的也不是这条路。” 他犹犹豫豫,还是含糊着说的,没敢将那个字说出来。 总得来说,世间妖有三条道可以走,一者断情绝欲,积累功德,走的是成仙的路:二者随心所欲,手握屠刀,走的是成魔的路:还有些不清不楚混着的,不想成仙也不想做魔,就继续当个妖怪。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个高远目标,无论成仙亦或者成魔,都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对修为心性要求都极高。 李青城也纳闷,成魔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大多数妖怪作恶多年,业果加身,也修不出半点魔气,顶多算是个恶妖,怎么白涉就那么容易? “自上次蜕皮被金鹏妖打断之后,我原以为他总要修养几十年,可他实力却是不升反降。” 一只妖的善恶尚且还有商酌的余地。 部分修道者对未曾作恶的小妖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于堕魔者则不同了。 格杀勿论。 李青城都能注意到的事情,青蛇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他身为妖怪,又未曾见过魔,对这类转变不甚敏感,亦或者也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白涉正在堕魔的事实。 “可白涉手上从未沾过血,他身上的功德深厚……” 李青城挥挥手打断饿了他,“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就算最不容易堕魔的修士也有走火入魔的,上一只魔不就是昆吾的掌座么?一辈子除魔卫道,又出身为人,修仙路走得比妖顺当多了,不知为何生了心魔,失了神智,屠掉昆吾将近半数峰主后冲破突围,幸而有金山寺支援,佛祖怜悯,降下罗汉相助,将其斩杀,现如今昆吾还未曾缓过气来。” “你也别怪我,我实在害怕,”李青城唠唠叨叨的,“虽说白涉身上魔气并不明确,但我猜着八九不离十。” 心境上的关卡最难过。 仙魔之别,看似天壤,也只是一念之间。 李青城道,“等过几天,我就让我师弟,啊,现在应该是徒弟了,让他带着小花小草先走了,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我等明年开春,带许纤一块儿走,你有空的时候向许纤还有白涉那边透个口风,听听他们怎么说。” 青蛇抬眼,“不行,你得跟我一块儿去说。” 他一个人可打不过白涉,虽然加上李青城也够呛,别以为他不知道李青城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 许纤是很乐意的,她对于要去上学的事情忐忑又高兴。 转头就研究起了昆吾在哪里,要走多久。 林玉京对此有可无不可的,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窝在椅子上,许纤就像是坐在他怀里,林玉京就安安静静地在她背后,仔细而专注地把玩着一缕她的头发。 李青城坐的板正,特意避开了林玉京,假装许纤背后那人并不存在,紧张地开口,“要是能进入昆吾修行的话,一年怕是要有九个月在那边了,你当真愿意?” “自然要去的。” 上学可是天大的事!不能耽误,许纤小时候上学那可是不管刮风下雨被雷劈都得去,现如今她潜意识也把在昆吾上学的重要性排在了前头。 只要死不了,就得去上学。 何况区区一年九个月。 李青城松了一口气,见许纤身后那人也未曾反对,就知道这事成了,喜道,“这不是怕你们新婚燕尔,小两口不好分嘛。” “他当然要跟着我一块儿去,” 许纤抬头,理所当然道,“林玉京不陪读的话,我怎么办啊?” 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干,而且做生意算是自由职业,想放就放一下,要么就在昆吾做生意也成。 学生多的地方生意也好做。 “在昆吾旁边置个宅子,跟现在也是一样的。” 反正林玉京也不大爱出门,不过想到昆吾是一个除妖门派让许纤犹疑了下,但又想起李青城对妖怪的态度跟自己一样,心想昆吾应该也不至于太严格,就放下了半颗心。 林玉京不置可否,完全没有自己被安排的不悦,仿佛手中的那头发就是天大的事情。 李青城被噎了一下,心思一转,想白涉若是真的堕魔,在昆吾堕魔比在杭州堕魔好多了,至少那些修士和尚什么的能快*一点到位。 当即赞同道,“确实是个好主意。” 他笑着抬眼,却见许纤背后,那人抬起头来,越过了许纤的头顶,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那视线冰冷黏腻,仿佛暗处涌动的无数蛇的视线。 李青城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了。 李青城确信,青蛇是不会将他们两人的对话说出去的,那么就是白涉自己探知到的。 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李青城不敢去想,他避开那视线,低下头去。 第72章 他心知肚明,这是个不轻不重的警告。 …… 莲池边,青蛇默然许久,半晌后开口,“最近白涉出来的次数少了。” 他原先以为是因为白涉压不住妖气,可现如今,就算是林玉京出来的时候,身上也是妖气浓郁,需要用莲池涤清。 林玉京也压不住妖气了么? 是堕魔的缘故么? 莲池之中传来懒洋洋的一声,“你不该由着他算计纤纤。” 听了这一句,青蛇就知道林玉京知晓了他跟李青城的对话。 “他也是为着纤纤好。” “他若是真为了纤纤好,当下便应该带她走。” “他对纤纤的心不尽诚,”林玉京道,“若我当真不知何时就会堕魔,为何只送走他那两个小徒弟?只因为怕我么?” 听了林玉京这话,青蛇安心了些,他想应是李青城想错了,不管白涉亦或者林玉京,如果真的有堕魔的可能性,他是必定不会让许纤冒这么大的风险险待在自己身边的。 想通了这一点,青蛇轻松下来,“他也是为了纤纤好。” 贸然带走许纤,对付不了林玉京也是无用。 莲池内雾气涌动,“若非如此,我已然杀了他。” 青蛇原本安下的心又不安起来,他神使鬼差地又问了一句,“若是他带纤纤走了呢?” “他生出这个念头之时就会死。” 言语之中,满是嫉恨。 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对许纤尽诚? 怨毒的想法一旦生出,就在心底扎根,顺着血管延伸出根系,到达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随着那句话落下,周围的妖气翻涌,沉沉压下去,颜色越发浓郁。 青蛇恍惚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李青城会如此笃定地说白涉堕魔了。 这样的念头,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嫉妒,这样的暴虐,是断断成不了仙的。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本我要好好进修一下剧情,我以后一定要写好大纲啊啊啊!这本我本来想当作复健,写个很短小甜文,因为很久不写文了想写个简单短小的,大纲只写了很简略的,大纲就写了人设跟感情线,除了主角人设,其他的人物怎么说,都非常随意,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没有提前想好,现在好后悔!支线跟配角没写好导致主线也有点无聊,反派那个阴谋线也非常草率啊啊啊我昨天半夜后悔到睡不着觉,爬起来把配角反派什么的人生都完善了一下,剧情不好的话感情就非常悬浮,我当时为什么要偷这个懒! ! !后头要好好收好尾,要好好写啊! !春浮九枝! !不过仔细想想以前我写文根本没有大纲这回事,只有脑子里的粗纲,最近还算是进步了。 忽然想到我以前写啥都是二人转,每章哐哐写心理剖析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大纲,所以没有剧情,就只能写感情线呢,不过我觉得这本是有剧情的!算是尝试着练习写剧情! !但是配角反派什么的我捏的太草率导致剧情有时候有点突兀,但是也不知道咋改,可能写多几本会好?希望吧啊啊啊 第64章 ◎白蛇◎ 林玉京这几天变得忙了起来。 并不是在忙生意, 他对许纤说是生意上的事情,但许纤清楚并不是。 行商一事或许对身为人类的林玉京来说需要费点心思,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身为妖怪,无须在这上头投用太多精力,无论什么棘手的事情,也不过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掉。 许纤可不信林玉京会这么遵守人世间的规则,他才不耐烦与人交际,能用法术解决的全用法术。 林玉京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府邸之中的侍从也变少了,除了木头跟李青城,整座府邸内几乎没有人类居住。其余的全是那些小妖怪,不过有阿青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法术清扫,府邸内倒是也没怎么落灰,仍是一尘不染的。 但毕竟人少了,整座府邸冷冷清清的, 已经是秋天的末尾, 夜里连虫鸣都没了, 一切都呈现出一副死气沉沉的画面。 许纤走到林玉京的书房前,打了帘子探头进去看,只见林玉京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面镜子,未曾来得及收起来。 她狐疑地往那面镜子上多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你今日还要忙么?” 许纤最近大把空闲时间,每日跟着李青城练习完法术就没事做了,她又不爱出门,成天就跟那些小妖怪混在一处。 她发现一件非常严峻的事情。 ——这些小妖怪基本上不认字。 先前阿青同许纤介绍时说这些小妖怪是白涉收留的孤儿, 让他们干半天活上半天学。但实际上活基本都是他跟白涉用法术做,对这些小妖怪的规定是玩半天,另外半天修炼。 一群盲流子可还行。 许纤连夜在府里办了个识字班,她自己是学简体字的,繁体字靠猜加上现学也能糊弄着当个老师,还把李青城跟阿青都拉了去给当老师。 彻彻底底扫了几天盲,才想起来林玉京这几天基本没找过她,俩人就晚上见一面,睡一觉,白天林玉京基本不来缠着她了。 原先许纤嫌林玉京烦,缠得紧,如今他找到了要忙的事,许纤除了有些不适应,更多的是疑心他到底在忙什么事。 上次他忙起来还是算计了林府,连带着利用了昆吾的修士跟金山寺的法海大师。 风从撩起的帘子往里钻,带来一阵萧瑟之意,许纤撩帘子时抬手露出了半截手腕,风顺着往她袖子里钻,不免瑟缩了下。 林玉京道,“在那边挨风吹不冷么?过来,我替你暖暖手。” 许纤放下帘子,站到里头去,却不过去,“你忙完了么?” 林玉京看出她不大高兴,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替许纤暖手。 “怎么穿这么少?也不带个手炉。” 正说着,木头隔着帘子在外头行了一礼,出声道,“陈茯苓姑娘想要见您一面。” “这位陈茯苓姑娘是?” 林玉京轻描淡写道,“这位姑娘说自己与金鹏妖有旧怨,被他偷走了一样东西,特来寻的,昨日来的杭州,我见她居无定所,就邀她在府中先住一晚。” 他提醒道,“金鹏妖不是被李青城斩杀的么?想来他应知道些什么。” 接下来的话就是说给木头的了,“直接带陈姑娘去李青城那边吧。” 原是平常的一句话,脑海里纷杂的念头乱七八糟缠成一团,因着这句话,许纤握住了一点不对。 先前她不知道林玉京是妖时,自然也信了他的话,认为金鹏妖是被李青城所斩杀,可如今,许纤却是清楚地知道,金鹏妖就是被林玉京,不,是被白涉所杀的。 阿青同她说得清楚,金鹏来袭时,正逢白涉最虚弱的时候。 许纤原想问问那陈姑娘被偷走了什么东西,她也见过金鹏妖一面,说不准可以帮着想想,只是林玉京显然并不想让她同陈茯苓交流,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垂下头,视线落在许纤身上,“交给李青城就是了。” 许纤被他挡住,也没有硬要上前去,只是在木头带着陈茯苓离开之后,才抬起眼,开口道,“我不是木头,我没有他那么迟钝。” “有些事情,我不问不提,并不代表我没有察觉到。” 她又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今日木头带陈茯苓过来就是见林玉京的,若不是林玉京如此安排,木头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如果不是她在这里,林玉京也不会让木头带陈茯苓去李青城那边,许纤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你又想做什么事,但不要做坏事。” 许纤道,“旁的事我不管,就这一项。” 说完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林玉京跟着一块儿出去,跟在许纤身后,低声道,“我没有做坏事。” 又问,“你要做什么去?” “不做什么!”许纤心里有气,脚下踩着木制地板,一下下“咚咚”的,极有节奏。 走着走着,停下脚步,转过身,“今晚你不许……”进我房间。 话未说完,林玉京却没停下脚步,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许纤被他整个抱住,林玉京的衣袖宽大,垂下将她整个人拢住,挡住了秋日的冷风。 “别生气,”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不做坏事。” “就是一点无关轻重的小事,不想拿这些东西搅扰你而已,若是你想知道,我一一讲给你听。” 许纤声音闷闷的,“我才不想知道。” 她心里有数,林玉京肯定不会说出自己是妖怪这件事情,旁的事情大约也是春秋笔法带过去。 不说假话,但也绝不会把真相都在她面前摊开,而是捡着一些只言片语给她听。 要是想知道其中底细,还是得从阿青跟她师父那边。 林玉京将她抱起来,朝着卧房走去,“我陪你睡一会儿如何?” 第73章 许纤窝在他怀里,哼了一声,“大忙人总算是有空屈尊降贵来陪我睡一会儿,我怎么敢推辞。” “纤纤生气了?”林玉京听了就笑,眉目疏朗,芝兰玉树的,清雅贵气,“这几日忙,忽略了纤纤,是我的疏忽。” “只手头上的事实在紧迫,我得快些处理掉才行。” 许纤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心里疑心越发重,但面上未曾显露分毫,只撒娇道,“之后可得加倍陪我才是。” 她搂住林玉京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舌尖伸出时,许纤满意地看到林玉京瞳孔缩了一缩。 分开时,许纤已经微喘,林玉京抱着她快步走向卧房,只刚关上房门,连床都来不及去,就同她滚到了地面铺的毛毯上。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短小,明天我努力! 码字之前发现了一件非常严峻的事情,随手翻了翻几年前写的书,发现不但剧情稀烂的毛病没变,文笔也是一点没进步[害怕]我还以为我笔力多少精进了点呢[爆哭] !怎么翻来覆去还是类似,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愤怒][愤怒][愤怒]默默躺沙发上崩溃了俩小时,心情起起伏伏的啊啊,写完这篇文我得一块儿进修剧情跟文笔去[愤怒] 我好话痨,放在作话好累赘但是又想发,是不是应该搞个微那个博,本来计划是成为一个非常稳重成熟沉默寡言的作者,但是忍不住[心碎][心碎][心碎] 第65章 ◎白蛇◎ 一夜秋雨落, 莲池颤颤,一夜未休,直至天明。 林玉京起身, 房门轻巧地被关上。 躺在床上的许纤睁开双眼,她的敛息术用得并不熟练,胜在林玉京于她面前并无戒心,自然也不会过多查探。 她起身,匆匆扯了件衣裳,在紧闭的房门前站定,犹豫半晌,又将避水珠取出来,瞬间,轻薄的灵力如水般覆上了全身。 避水珠遮蔽气息的能力也是顶级的。 正堂之中,林玉京坐在高高的主座之上,他一只手撑着头,眼帘半阖,另外一只手放在膝上,似乎在把玩着什么东西。 厅堂之中,主座底下,跪着一个女子,正是白日见过的陈茯苓。 她一身白衣白裙,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并不言语。 许纤蹲在竹帘之后,看着林玉京好半天后才微微抬头,开了口,只是薄红的唇开开合合,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许纤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林玉京未免过于谨慎了,还设下了结界。 到底修炼的时间不长,她情绪一旦变化,心思分神,灵力就容易波动。 许纤意识到自己灵力波动的时候,再往前看去,林玉京已经停了下来,他抬眼,朝她隐匿的地方投来了视线。 晨光熹微,昏暗的夜色被削薄了一半。 纵然如此,一男一女在这个时辰相会,未免过于暧昧了些。 许纤自然是不会往那个方向想的,这俩人氛围一看就不是那种,但若是林玉京问起她为什么要偷偷跟着,她决定拿住这一点,先发制人,站在道德高地率先谴责林玉京。 所以就算被发现了,她也没大忧心,干脆大大方方地撤走了避水珠的灵力。 林玉京已经起身了,他朝着许纤藏身的方向走去,与陈茯苓擦肩而过之时,他微微侧了头,轻声道,“那颗妖丹确实在我这里。” 陈茯苓猛地抬起头。 林玉京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想要取回那颗妖丹的话,怎么也该拿出些诚意吧?” 他转去了厅堂的左边,转过一座花鸟画的屏风,一侧的竹帘后静悄悄的,一道纤细的身影落在其上,呼吸声细细的。 林玉京慢慢卷起竹帘,一点点露出竹帘后的姑娘,她大约是出来得急,衣衫穿得不大搭调,配饰未带,袜子也未好好穿,赤脚穿着一双鞋。 他蹙眉,“怎么也不多穿些?” 与他同时开口的许纤也早就酝酿好了,率先指责道:“你们孤男寡女……” 在听清林玉京的问话之后,许纤噎了一下,原本在心头想好的长篇大论都没了,在他没问自己为什么偷听的前提下,她率先说出这一点未免显得心胸狭窄。 好像许纤很在乎林玉京这个孤男做什么似的。 天地良心,她可一点没往那方向想,她对林玉京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是知道偷听不好,有点心虚想先占领道德高地。 许纤尴尬了一秒,先回了林玉京的问话,“不是很冷。” 林玉京握着她的双手,替她取暖,笑意盈盈地问,“纤纤嫉妒了么?” 很是高兴的模样,眼角眉梢俱是温柔。 她就知道!林玉京肯定会得意的。 许纤瞪了他一眼。 林玉京弯腰,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也不逗她了,“我知纤纤只是担忧玉奴是否误入歧途。” 只是他多么想,她也能稍稍在意一点,为着他生出一点嫉妒之心。 林玉京叹道,“我倒是宁愿纤纤直接朝着我发脾气。” 许纤心道,她就算发脾气得到的也是残缺不全的真相。 林玉京不会骗她,但他舌灿莲花,只会将他美化过的真相呈现给她。 就同现在一样,他说,“纤纤好奇,直接问我便是,也不用如此拐弯抹角的。” 林玉京说着,解了外衣,许纤从善如流地钻进他怀里。 算了,残缺的真相也是真相。 听一听也行,她缩在林玉京怀里,听他三言两语讲清楚整件事情。 陈茯苓,昆吾弟子,兄长因金鹏妖死于杭州,这一遭是来索要金鹏妖的妖丹的。 金鹏妖的妖丹在林玉京手中。 林玉京说陈茯苓今日还有除妖的任务,今早就走,两人在商谈价格而已。 “价格谈好了么?” 林玉京低头,冲着她笑,“自然是谈好了,陈姑娘今日辞别就是为着筹集置换妖丹的代价的。” 许纤故作不知,问他,“你手中怎么会有金鹏妖的妖丹?从我师父手中买的?买这个东西做什么?” “想着把那妖丹供奉在佛前,将其凶戾之气去一去,度化一下,想着也是功德一件,如今既然陈姑娘想要,便让与她就是。” 林玉京神色自若,非常宽容大方似的,面露不忍,“陈姑娘也是可怜,没了兄长,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虽为昆吾弟子,也着实不易。” 骗子。 供奉在佛前应是真的供奉了,只是目的定不如他所说的那样冠冕堂皇。 许纤心里清楚,这人才没有这么好心。 瞧着是一副玉观音的冷清样貌,却心如蛇蝎,放到电视剧里也是妥妥的反派角色。 神色阴沉扭曲的模样不知在她面前露过多少遍了,现在还装什么装。 不过,许纤心思歪了一歪,想他神色阴沉时无意之中流露出的冷漠,强硬,腰不禁软了一下。 怎么说,反派受欢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 陈茯苓,昆吾弟子,兄长也确实死在杭州。 这些事情,在陈茯苓被木头引到李青城面前的时候,她都仔细讲过一遍了。 “我是金鹏妖的妹妹。” 她坦然地对李青城道,“我们两个一母同胞,只是我生而为人,兄长为妖。” 血脉将他们的命运相连。 “他的罪孽,我自当承担一半。” 陈茯苓道,“兄长来杀许纤姑娘,是为着我。” “我自小就身体不好,兄长为此殚精竭虑,他为着我寻了许多法子,将我的寿命生生延续了两百年。” 在看到李青城露出惊诧之色后,陈茯苓微微笑了一下,“我有时候也在想,我应该也算是半个妖怪了吧?” “他很怕寂寞,自母亲去世之后,兄长就过于担心我……”她叹了口气,“妖怪的寿命太长了,他很害怕我也死去,只留下他一个在这世上。” “我也是在兄长死后,才从梦中感应到了这一切。” 血脉让他们互相感应。 陈茯苓是十年前拜入昆吾的,也是自十年前,她与金鹏妖分道扬镳,十年未曾相见。 直到他死去。 “兄长做错了事,被杀死也是他自己应付出的代价,但他是因着我做下这错事,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我此番前来其一是为了向许纤姑娘道歉,要我做什么都行,取走我这条命也可以。” “其二是想要回哥哥的妖丹。” 妖丹被置于佛前镇压,魂魄也被封入了其中,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生生世世感受到魂魄撕裂的痛苦。 “此事皆为我兄长之过,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只是无论如何,也该给个期限,百年还是多少年,都可以。” 但白涉显然是想将其一直镇压到他魂飞魄散。 李青城叹了口气,低声道,“恐怕有些难办。” 许纤那边是很好说话的,心软,眼窝又浅,但林玉京怕是不会让陈茯苓见到她。 第74章 何况,李青城看向陈茯苓,“你身为昆吾弟子,如今又知道了他身为妖的事情,怕是不好脱身了。” 无论是林玉京还是白涉,都决不会容许有任何人来打破如今平静的局面,更不会容许知道他身为妖怪这个秘密的人超出掌控。 李青城就是清楚这一点,才让自己的师弟带着小花小草走,自己留在了府邸之中。 他本就无门无派,与白涉相识时,白涉还是一副谪仙样子,原还以为白涉离着登仙八九不离十了,谁知他如今竟快要堕魔了。 变得多疑,阴沉,更像一条蛇。 不过李青城并不太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心,毕竟他的徒弟是许纤,只要许纤在,他就绝对无虞,何况不管是林玉京还是白涉,身家都是真的丰厚。 想要封住他李青城的口,给他钱就行了。 不过就算是没钱,为了他的亲亲徒弟许纤的名誉着想,李青城也绝不会将白涉是妖的消息透露出去。 但陈茯苓不一样,她不仅是金鹏妖的妹妹,还是昆吾的弟子。 陈茯苓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者是死,二者则是叛离昆吾,彻底归附白涉的阵营。 但从她的倒霉哥哥的结局来看,八成林玉京会毫不犹豫替她选第一条路。 林玉京不会亲手杀了陈茯苓,身为妖,他若是杀人,自有天道束缚,当年白涉也杀过人,俱都是借刀杀人。 他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跟痕迹,这也是为什么陈茯苓跟林玉京打过一个照面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原因。 蛇的杀意内敛,藏在暗处。 不过,李青城忽地抬起头,“你去见林玉京的时候,撞见了纤纤是么?” 他思虑良久,道,“我替你想个法子。” 说着,传音给了许纤,怕被林玉京拦截,传音没什么特别的,连陈茯苓的名字都没提,就扯了半天闲天,最后一句提醒她这两天多看着点儿林玉京。 又叮嘱陈茯苓道,“你活命的关键在许纤,记住这一点。” 只要在许纤那边挂上了号,就算是林玉京对陈茯苓起了杀心,也得斟酌考量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进步了一点字数比昨天。 明天再接再厉!春浮九枝支棱起来! ! 第66章 ◎白蛇◎ “不要做坏事。” 这是许纤对林玉京唯一的要求, 她从他怀中起来时,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做坏事。” 她得了李青城的提醒,也发觉了些不对,只是林玉京做的事情隐蔽,寻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得一遍遍跟他重申自己的立场跟底线。 林玉京身体僵硬了一瞬,旋即又放松下来,他低头吻了许纤额头一下,笑容带了些刻意,“怎地忽然这么说?纤纤又多想了。” “反正你自己心里掂量着,别做让我生气的事情,对人家也好一点,别老是算计人家。” “先前林府的事情我就不问了,只是往后可别做那么绝,收敛些。” 林府那些人也算是罪有应得, 被林玉京算计成那样倒也不可惜, 只是林玉京现在身份不同以往。 世人对妖怪总是苛刻些的,有些算计,人类做了跟妖怪做了,落得的下场是不一样的。 许纤抬头,认真地扫视过林玉京的神情,严肃道,“反正别做太过分了,被我发现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语气里含着警告。 林玉京抱着许纤,进了温暖的内室,把她放到自己大腿上坐着,掐着她的腰,眉目含情,眼波微荡,“纤纤说些什么话,玉奴听不懂。” 许纤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不重,目的也不是让他疼,而是展示自己不为所动的正经态度。 “好好说话,别在这儿勾引我,仪态庄重些。” 她说是这样说,视线还是往林玉京衣襟处飘了一下。 再往下就是她晚上留下的痕迹了。 “娘子疼一疼玉奴。” 林玉京没因为她这不为所动的冷硬而退却,反而软了音调,又凑了过去,在她颈间蹭了蹭,细细密密的吻下去。 放在她背后的指尖一勾,原本松散的小衣落了下去。 许纤抱着林玉京的头,不让他继续往下,非得从他口中寻得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捧起林玉京的脸,“你还没有答应我。” 林玉京不语,只是顺势俯身,封住了她的唇,裹挟着许纤沉沦。 他按住她的腰,企图让她安分坐下。 许纤偏不如他的意,她瞧着林玉京染上欲色的眼睛,断断续续道,“你……你还没有……” 话还未完,林玉京便挺起了身。 许纤没有防备,整个人落入他怀中,原本是要生气的,只是感官被林玉京充分地取悦着。 汹涌的浪潮将她席卷进去,不知名的东西纠缠着她的手脚,腰肢,将她往更深处拖拽而去。 林玉京好半晌才从她胸前半抬了眼,因为唇齿间衔着什么东西,声音模糊不清的,“玉奴什么都依娘子的。” 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 何况她说的这一点小事。 他只是不满她的注意力都在旁人身上,才迟迟不肯开口说出她想听的那些话。 怎么就不能一直看着他呢?林玉京想,心底嫉恨丛生,那些个外人总要占据去她的注意力。 如此想着,动作不由得愈发急切起来,势必在她身上用尽百般手段,企图让许纤沉溺于欲望,再也记不起那些旁的杂碎。 许纤得了这一句才放下了心,原本就已经被牵扯着的心神随即松散,集中在他的动作上。 …… 林玉京特意去了李青城那边一趟。 连进去坐也未坐,只袖手站在门口,掩饰也不曾掩饰,径直警告道,“纤纤心思单纯,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我好,只是你别在她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更别算计她。” “只此一次。” 李青城自是应下,他在传音之前,就知道怕是瞒不过林玉京,这府邸便是他的洞窟。 只是除了许纤,还有谁能束缚住他呢? 见他转身欲走,忍不住开口道,“即便是借刀杀人,天道仍应,你避不过的。” 心生魔障,功德消减。 用借刀杀人的法子来躲避天道审判,无异于掩耳盗铃,林玉京应该清楚才是,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玉京的背影停了一停,他侧过头,侧脸的轮廓清晰俊秀,只是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显得森冷阴沉。 “那又如何?” 李青城在听完这句话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先前的疑惑迎刃而解。 ——林玉京本就没打算扭转消减的功德,他借刀杀人也不是为了躲避天道的审判与惩罚,而是因着许纤。 他怕许纤知道,他要在许纤面前将那副正常人类的假象维持下去,不容一点破坏。 李青城恍然大悟,随之涌上心头的便是恐慌。 这世间能够束缚住他的只有许纤了。 但许纤身为凡人,十有八九是要死在林玉京前头的,若是那天到来,林玉京会如何呢? 李青城甚至都不敢深想后果。 …… “该死的!” 婉娘在金钵里跳脚,“那条该死的……”蛇。 她在金钵里这些时日,就是再笨也后知后觉地知晓自己是被白涉给算计了。 原本婉娘也不确定来着,只是在想跟那秃驴告状之时,发现自己被下了禁制,不能提起林府,许纤,白涉,林玉京,蛇等一系列词语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那群修士跟和尚都是在白涉算计之中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人家的本事? 在金钵里骂脏话都得被惩罚。 婉娘盘腿坐在那里,满肚子怨气,身上妖气俱都被压制,刚开口,“那王八犊子……” 随即不知何处一道金光袭来,结结实实地将她捆了起来。 婉娘旁边还有只松鼠妖,矮墩墩胖乎乎的,化人形也化不稳当,五六岁女娃娃的样子,她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旁边小声道,“骂一句脏话要被捆半个时辰。” 婉娘“呸”了一声,忍住了一肚子的怒火跟到了喉咙口的脏话。 小松鼠这才松了口气,扭头进了自己的小木屋。 婉娘还坐在外头吃风,这金钵之中是另外一番天地,山河湖海,日月星辰,俱都是主人创造,就连季节也随着主人的心意而动。 婉娘初次进来,先把十八层地狱都看了个遍,大约是因着她没杀过人,法海吓了她三天,到底是没受过罪。 然后把她跟这小松鼠扔一块儿去了。 婉娘不满,“凭什么你有屋子?” 她就得坐在悬崖吹冷风?还有雪渣子冰块子往她脸上扑。 悬崖底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婉娘头一回见时被震惊了一把,她做人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妖时自由了些,但也没走这么远,也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第75章 木屋的门小心地被打开,小松鼠探出头,“可能因为我在这里住得久?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了。” 婉娘不屑,“你这么丁点的小老鼠能犯什么大罪?用得着被关那么久?” 小松鼠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十年前我偷庙里的果子吃,法海禅师说佛前供果,生灵取用理所应当,但是我每个果子啃一口,又不吃,罪名是浪费,说要关我三天,我在这里头住了三天,发现住着挺好的就……”就赖下来了。 这里头有吃有喝的,还不用担心被吃肉的妖怪欺负,也不用愁着过冬,还能安心修炼。 玩伴也不缺,一些犯了小错的小妖怪会被丢进来。关进来的恶妖恶鬼不会被丢进跟她一起的地方,要么被度化,要么直接消灭。 婉娘对此嗤之以鼻,“我可不能在这里空耗时间。” 她大喊,“秃驴,我得多久才能出去?” 没有回应,婉娘就一直不停地喊。 也不知过了多久。 “超度十年应就可以了。” 法海的声音响起,“身上妖气引发的戾气太重,妖性过多,现在还未曾显露出人性,若是你主动祛除妖气,沉心静气,或可更短些。” “什么狗屁戾气!人性妖性的,”婉娘大怒,“我做人时就这么个样啊!” 一直都这么没素质。 法海默了一瞬,他确实也极少遇到这样的情况,由人转化的妖怪,身上还有着其他姑娘的怨气,却并无杀戮过的血腥气。 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置,也说不准对方是人变成的妖怪还是于女人怨气之中生出的妖怪。 只确定一点,被包裹在妖气与怨气之中的是属于人的魂灵。 那日法海见了她凄婉与凶恶的两幅面孔,料定凶恶那面定是妖性,便将其收到金钵之中祛除她的妖气。 金钵之中,具有显化本性,阵除戾气的功用,就算是被戾气支配的恶鬼,经过三日净化之后,也能回归本性。 只这怨女虽功力不深,关进去之后,虽身上戾气全无,却日日都是这副凶恶的嘴脸。 法海回溯过婉娘曾经的模样,是温婉从顺的样子。 不由怀疑这金钵是否还顶用,所以在怨女问起的时候,谨慎地给出了一个十年的期限。 再怎么迷失本性,十年也该净化回来了。 婉娘听了直接跳脚,“老娘本性一直这样啊!!” 还不兴人装一装了吗?她是做了妖之后才随心所欲回归本性的。 她冷笑,叉着腰,“老娘以前要是能有一巴掌扇死那群畜生的本事,谁还在他们面前忍气吞声。” “既如此,” 法海垂眸道,“我为你念诵三日往生咒,超度之后,剥离妖气,自行投胎去罢。” “小女子觉着还是在这金钵里再待十年罢,”婉娘闻言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嘴脸,以袖掩面,凄凄惨惨道,“妖性到底难去,没个百八十年应是剥离不掉的。” 法海不语,只试着净化了一下她的妖气,却在其中抽离出了一丝甜腻的血腥味。 他顿了顿。 怨女身上并无杀戮罪业,也未受过血食,应是旁人心* 甘情愿给她的。 这是谁的血? 第67章 ◎白蛇◎ 乌云散去, 露出其后的一轮圆月,月光如潮水漫涨,堂前佛灯被月潮席卷淹没, 数盏烛火往后倾倒而去。 原本站在佛前的法海转过身,垂下的袈裟扫过地面,背对佛像的刹那,满堂烛火齐齐熄灭。 并非风动,而是月潮汹涌,将整座佛殿席卷。 巨大的佛像端坐高台。 法海神情平静, 只是垂首,手持佛珠,念了一句经文。僧衣裹身, 面如冠玉,眉心一点,端得是宝相庄严。 再抬眼时,满堂灯一盏盏次第燃起。 灯影摇曳。 背对佛像的僧人原本平静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裂痕。古井无波的眼如同一弯碧潭, 不知谭边哪个姑娘误落了一支金簪, 那支簪子落入水中,惊动碧潭万丈,最终沉入渊底,涟漪荡开来。 佛灯灭,鬼灯燃,朦胧间,再见桃花面。 那是许纤的脸。 法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者并非妖魔, 而是他生出的心魔。 与此同时, 他也确认了一件事。 ——那血是许纤的。 他的心先于他的记忆, 认出了许纤的味道。 数盏灯火的簇拥中,许纤的幻影抬起脸,冲着法海笑。 法海抬起手,禅杖现于手中,却迟迟未曾再动作。 若是那幻影来勾他,引他,用尽手段来攀扯他,令他堕落,法海反而能八风不动,毫无负担地将其灭杀。 可她并不动,也并不言语,只是俏生生站在那里,冲着他笑,一如初见。 心魔难破,情劫难过。 …… 昏暗的地下,只有两枚夜明珠照亮着。 林玉京把玩着一枚妖丹,懒散地坐于正中的位置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眼,看向跪在其下的陈茯苓。 “我不想留下昆吾的任何人。” 但也决计不会让知晓他身份的陈茯苓离开,脱离他的掌控。 林玉京不相信何人,只有死人才会将秘密保守得稳妥。 原本想设计让陈茯苓跟她那兄长一同沉眠,只是许纤三番四次地警告他,不免让林玉京做这事之前多了许多顾虑。 许纤太敏锐,纵使林玉京将那些阴谋诡计设计的天衣无缝,他也怕有朝一日被她察觉到什么。 他绝不能冒这个风险,即使这风险很小。 林玉京将手中那枚妖丹扔给了陈茯苓,动作随意散漫。 他轻声命令道,“吃下去。” 陈茯苓是个麻烦。 因为她是个修士,还是昆吾的修士。 他得让她变成妖怪,才能彻底斩断她与昆吾的联系。 “这是……”陈茯苓看着手中的妖丹。 熟悉的妖气令她不必再问下去。 金鹏妖的魂魄就附着其上。 林玉京也没打算回应她。 他抬手,在陈茯苓身上下了个同怨女一样的咒印,径直起身离开,只留陈茯苓在身后,冷冷道,“化妖之后别在府邸之中露面,更别在纤纤面前出现。” “日后,你便替我巡视杭州。” 陈茯苓顾不得颈上的不适,跪下去,重重叩首。 “遵从主上命令。” 林玉京侧首,笑意很冷,柔声道,“昆吾那群人若是再来杭州,便由你亲手处置。” 他心情不大好,因着不得不留下这个日后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女人。 不过也有一桩好处,在怨女那个傀儡被法海关押之后,他又重新得到了一个趁手好用的,绝不会背叛的傀儡属下。 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将上次被金鹏妖打断的蜕皮重新进行下去了。 林玉京跟白涉都默契地将巡视杭州这件事避过了青蛇,不让青蛇沾手。 他巡视杭州的目的,是为着能够及时将再次回返的昆吾修士或者那个和尚杀死。 虽说先前都把那些人给蒙骗过去了,可总得做好准备,预备着那个万一。 …… 今晚的林玉京异常的粘人。 许纤跟他厮混了不知多少次,才筋疲力尽地趴在他怀中睡了。 雾气蔓延。 整座府邸都沉沉睡去。 许纤又做了那个梦,潮水漫涨,她沉入水中,水温柔地包裹上来,并不令人窒息,只是似乎少了点什么,许纤忽然想到了那条巨大的白蛇。 她睁开眼,床上空无一人。 许纤看了一眼时辰,距离她最后一次跟林玉京厮混的时间并不久。 她身上干干净净,林玉京已经替她清洗过,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整个府邸安静得不像话,虽说先前就安静,但如今的安静并不一样,仿佛时间静止,全世界都陷入了沉睡一般。 窗外连虫鸣都未曾有一声,更别说平日里那些猫叫跟鸟鸣了。 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许纤披了一件披风,走出门时心中不免惴惴。 她沿着回廊走,漫无目的。 一路走过来,竟然没碰到一个活的东西。 许纤靠在外头花园里的大池塘边的走廊上,试图从水中找到点儿游鱼的踪迹,只是就连鱼儿游动时的响动水声都未曾听到。 她顺着水流继续往前走,也不知穿过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穿过的一瞬间,体感温度骤然下降,许纤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这不同寻常的冷意或许就是府邸如此安静的根源。 雾气浓重起来。 她拢起双手,朝着手心呵了口气,随后就朝着雾气最浓重的地方走去。 这处地方许纤基本没来过,府邸太大,这处与许纤跟林玉京住的地方几乎呈对角线,距离最远。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一处莲池,也不知造这府邸的人有多爱莲花,大大小小的莲池这么多个。 第76章 不过这个莲池与其他的都不一样,即便是秋末,池中莲花仍开得正好,花瓣犹如冰雪雕琢而成。 这是一池冰雪般的莲,池水清澈,没有半分污浊,底下也不见泥土,池边是玉台砌成,池水之中玉阶拾级而下,让人疑心整座莲池是不是一大块玉石雕成的。 这莲花是许纤从未见过的稀奇品种,她弯下腰,折了一支靠在池边的莲,好奇地打量着。 打量够了,才抬起头。 莲池之中笼罩的雾气最为浓重,显然谜底就在莲池最中心。 只是……许纤低头,看了眼莲池之中散发着幽幽冷气的水,有些犹豫,这池水是肉眼可见的凉。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带来阵阵冷意。 她蹲下身,伸出手,试了一下水温,被冻得一哆嗦。 但好奇心实在压过了冷意,许纤狠了狠心,脱了鞋,把披风扔下岸上,伸出脚,试探着,慢慢适应着温度,下到了漫着水的第一阶台阶。 【作者有话说】 想凑三千来着,太困了,今日份短小orz “佛灯灭,鬼灯燃,朦胧间,再见桃花面。”——改自黄景仁那句“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第68章 ◎白蛇◎ 莲池看着并不深,许纤先前见过的莲池也都不算太深,这也是她为什么敢贸然下水的原因。 但这方莲池却好似没有底,许纤原以为下去最后一阶玉阶就是池底了, 却踏了个空。 她并不会水,好在随身带着的避水珠发挥了作用,包裹着她,遮蔽她的气息,让她能在水下呼吸。 许纤扑腾了几下,才意识到自己能在水下呼吸这件事,她愣愣地仰着头,在水面之下眨了眨眼,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 不慌里慌张地乱扑腾之后,反而自然而然地浮了起来,许纤翻了个身,笨拙地朝着池心努力把自己扑腾过去。 扑腾半天, 累个半死, 才游了一小段, 许纤摆烂地躺平,往深不见底的水下沉去。 周围都是莲花的枝叶,托着她不往更深处去,但架不住许纤一头扎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冷水里泡久了, 还是冷的是水面之上的雾气, 水深一点的地方反而温暖一些。 往下沉的过程之中,许纤余光瞥过一道银色的闪光。 不是月光落在水上的反光。 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许纤在水中翻了个身,一头青丝随着水流温柔地在水中散开。 水中视线并非没有阻碍, 挨挨挤挤的莲花的枝叶犹如一根根弯曲的线, 编织出了藏身的帘子。 那枝叶仿佛知道她要去哪里似的,越到那处就越细密。 不过也幸好,许纤原本就分不大清方向,现在反而有了个暂时的目标——只要往最难走的地方就行了。 她细心地分开枝叶,水深处,月光也稀疏,它需要穿过厚厚的水,以及水面之上花叶的遮蔽。 许纤拨开最后一层阻挡着自己的枝叶,终于看到了层层蔽蔽枝叶后的画面,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先入目的是极其漂亮的,银色的鳞片,温润如玉,再往上去便是鳞片与腹部过渡的区域了,鳞片逐渐变少,人鱼一般,两侧极其优美的弧度。 许纤第一眼险些以为是人鱼,之后细看,才知是蛇的尾巴。 半人半蛇的妖躺在枝叶编制的床上,在水底沉沉睡去。 她误入的是似乎是一间卧室,穿过人家布下的重重阻拦,硬是闯进了这里,许纤原本有些愧疚,直到看到他的脸。 那妖有着林玉京的脸,不,应该说,有着同林玉京相似的脸。并非现在经常在她面前展现仍有几分少年气的模样,而是再年长些,眉眼间更添几分美艳,身量也是,没有少年的单薄,而是一个完全的,成熟的男人了。 尤其眼尾一颗红痣,更显秾丽。 也不知道这是林玉京还是白涉,她先前其实也想过了,横竖林玉京同白涉都是一个人,一个身体,两个人格,他俩爱换谁换谁,爱融合融合。 许纤本来一直等着林玉京同自己坦白,后来发现他没有一点坦白的意思,许纤就有点赌气地想,既然都瞒着她,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反正按照道德标准她只能要一个,待一个身体里还免了她的烦恼。 烦恼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让其他人烦恼去。 不然还得陷入类似这两个人到底谁是她的爱人的终极修罗场,想想就头疼,追根究底,两个人都有理,幸好现在不是两个人了,而是两个人格。 既然闯进来的是白涉的卧室,许纤心里就没什么负担了,只是细细一想,原先被她忽略的,一带而过的那些细节,就又浮现在脑海,串连了起来。 白涉,阿青,法海。 杭州西湖,雨天借伞。 一切从来都一目了然。 白蛇传,只是是性转版本的白蛇传, 穿越都穿了,发现自己穿到了性转版白蛇传里,许纤只稍稍吃惊了一会儿就坦然接受了。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文曲星可别想投她肚子里,要生让白涉来。 第二个想法是这性转版白蛇传剧情是跟着老版本来还是新版本来?许纤记不大清白蛇传的剧情了,但这故事被人改了太多次,她想了一会儿也就抛到脑后了。 谁知道她穿的这性转版本的白蛇传是哪个三十八线扑街写手写的,反正许纤没听说过这个版本。 但占据她脑海最多的想法还是只有本能浮现的那个—— 真漂亮。 林玉京原本就生得俊秀,如今这成年男子的身量,比少年时多了说不出的风韵。 虽说鲜衣怒马少年郎自有一番满楼红袖招的意气风发,但青年有青年自己的好处。 一个是枝头青梅,酸甜青涩,另外一个则是熟透的桃,薄薄一层,兜着的果肉甜腻勾人,汁水丰沛。 许纤先前就发现林玉京性格成熟了些,比起之前的张扬浮华,最近身上的气质沉稳许多。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算计人算计的。 许纤时常想他长到青年时的样子,想来应当更加沉稳端肃,如今一见,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果然芝兰玉树,如玉郎君,风姿出尘,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亵渎。 但如今又是半人半蛇的模样。 人身蛇尾,无论身上气质有多冷情禁欲,一想到他身下蛇尾,就难免引人遐想。 她慢慢游过去,只是游得有些笨拙,一头撞进了对方怀里,还撞错了方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脸对着的是人家的腰。 许纤抬起头时,对方也睁开了双眼。 她双手撑着蛇尾,支起上半身,恰好对上了那双梅红色的竖瞳。 是林玉京还是白涉? 最近她越来越分不清这俩人了,尤其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 人身蛇尾的妖同她对视半晌,才轻声道,“是梦啊。” 声音也轻得像是梦呓,仿佛害怕一重就会惊醒这场美梦一般。 “不是梦。” 许纤凑过去,凑过去的过程中,手忍不住顺着蛇尾往前摩挲了一下,径直放到了他腹部。 枝叶组成的床不大,还是倾斜着的,许纤找不到支点,索性侧身坐在了他小腹再往下的蛇尾上。 她找好了坐着的位置,白涉也就看着她在那边折腾,等许纤折腾完了,又抬起头时,他才下意识弯了弯唇。 许纤忍不住朝着他身下蛇尾看了又看,她忍住直接上手摸的冲动,只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时摸了一把,“真好看。” 摸起来也不扎手,手感还超好。 她又记起来某几个夜晚触到的冰冷滑腻,不由得有些怀疑林玉京早就忍不住显现过蛇身。 可恶,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还在惋惜着呢,就听头顶的人出了声。 “你不怕我。” 白涉垂眸道,“定是在梦中的。” 这个语气,不大像是林玉京。 许纤想着,试探着叫了一声,“白涉?” 手下按着的蛇尾的肌肉紧绷了一下,蛇尾末端仿佛被本能驱使一般小心地凑到了许纤身边。 是白涉。 之前很多次,许纤都认出了掌控身体的是白涉,但白涉并不知道,在白涉那边,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与许纤如此亲密。 若这是梦,未免也太过美妙。 白涉想。 最末端的蛇尾到了许纤手里。 纵然是蛇尾最末端,但也架不住白涉这条蛇巨大,所以粗度也很是可观。 许纤试探着捏了一下,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关于蛇的文章——不是太正经的那种文章。 可能这就是心脏看什么都脏吧,许纤深深为自己肮脏的内心而愧疚,头一次痛恨自己记性在这方面这么好,尤其在看到白涉又是那副如玉雕出的冷清而无知无觉的神情时,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可恶,脑子你争气一点。 第77章 想是这么想着,但身体非常诚实地忍不住捏了一下,只是轻轻一捏而已,那巨大的,被她坐在身下的蛇尾却颤抖了一下。 许纤视线忍不住往自己坐着的蛇尾瞟。 听说,蛇,有两个。 她很好奇。 第69章 ◎白蛇◎ 她这么想着,眼神之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了一些燃烧着的,滚烫的东西。 许纤倾过身,凑近了瞧白涉, 她靠得如此之近,两人的发丝在水中交缠在一起。 白涉起先有退却之意,却又停住,不动声色地, 稍稍把自己送到了一个方便许纤亲近的位置。 他睫毛很长, 微微弯翘, 颤动起来也就格外明显。 许纤与他对视着。 只一眼,白涉便被点燃。 她却轻巧地又往下审视着,自他赤裸的肩背,至腹部,腹部之上的肌肉线条漂亮得不像话。 许纤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自人鱼线滑下,指尖所到之处,皆一片滚烫,火焰在他身体内灼烧着,好似在锻一把弯刀,火的温度愈高,刀身愈坚硬,刀刃愈锋利。 这是一场再冷的水都扑不灭的大火。 火势越大,白涉摆出来的姿态越克制。 但白涉并不知道,他的表现越克制禁欲,许纤就更忍不住想碰一碰他, 招惹他, 撩拨他。 他只是静默着,安静地任许纤在自己的身上肆意。 直到手指开始摩挲到了皮肤与鳞片的过渡区域,她仔细地抚过每一片鳞片。 白涉伸出手,握住了许纤的手腕。 他并没用力,许纤抬头,不解地用眼神询问。 “不好看,”白涉很难以启齿似的,声音很低,“别这样。” 就算是在梦中,他也不想让她仔细触摸自己下身的蛇尾。 许纤不想听他啰嗦,抬起头,径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好看的,我就摸一下,好不好?” 虽然是问句,但许纤并没打算得到回答,趁着白涉愣住的空挡,径直往下去了。 少年有少年的好处,青年有青年的好处。 但半人半蛇的好处在许纤心中暂时胜过了人的好处。 也怪不得世人大多将蛇当成欲望之心的象征,确实令人心动,跃跃欲试。 蛇尾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以不同于主人克制冷清的姿态,非常热情且兴奋地缠上了许纤的腰,以一种非常温柔却不容挣脱的力道缠绕上她的身体。 白涉的蛇尾可比白涉诚实多了。 末端的蛇尾纠缠着她的裙摆,讨好又放肆地抚摸着她的小腿。 许纤倒在白涉怀中。 白涉神情端肃,上半身犹如白玉雕成的像,让人想起高山之中终年不化的雪,但身下蛇尾截然相反。 痴缠不休,贪婪地索求更多。 水下的温度开始升高了,沉浸在其中,温暖而令人昏睡。 海棠红的布料格外轻盈,在水里展开时犹如一朵半开的红莲。 满池冰莲之中唯一的红莲。 许纤整个人都被蛇尾严实地挡了起来,间或在动作间才露出半截光洁的小腿。 脚踩着一截蛇尾,时而绷紧,时而又无力地垂落。 红裙暗解,素足戏水。 白蛇偷缠,向莲寻欢。 一夜销魂,冰水融暖,浪翻不休。 非梦也。 …… “她知道了。” 有谁带着一身冷意,推开门,闯入了青蛇的房间。 青蛇诧异地看向来人,他第一次在白涉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或者说,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类似于惊慌,绝望的情绪,虽说只那一瞬,但足以令人心惊。 白涉垂下眼,将那副心神不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压下去,但眉心仍萦绕着散不去的忧愁。 他又重复了一遍,“她知道了。” 冰冷的风从他身后灌进屋子内。 “谁知道了什么?” “纤纤,她知道我的真身了。” 他甚至都不敢说出妖这个字眼,紧绷着,只模糊地说真身。 青蛇反而松了口气,他道,“她又不介意。” 他是清楚许纤早知道这回事的,但青蛇不想跟白涉说太多。 白涉道,“不行。” 他背后是昏暗的庭院,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那片昏暗。 “不可以。” “可纤纤并不在乎你妖的身份不是吗?” 青蛇不解,“她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你。” 在青蛇看来,这是完全不用纠结的事情。 “她决不能与妖攀扯在一起。”白涉异常坚持,“她是被我蒙骗的才对。” 一瞬间,语气又换了,林玉京道,“对,她一开始就不该知情,她是那个受害者,纤纤那么善良,她应是被那个可恶的妖怪蒙骗了才是。” 接下去,是白涉,“对,她被我蒙骗了。” 林玉京:“她原本嫁的是我,她嫁我时,我是人,我本就是人不是么?” 白涉垂眸,“她嫁的人也该是清清白白的,不该是妖怪那颗卑劣的心投胎成的怪物。” 青蛇惊异到说不出一句话。 接下来的声音犹如梦呓,青蛇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在那场大火中,是妖怪吞了她的丈夫,她的夫君,变了她夫君的模样,骗过了她。” “原该是这样才对。” “本就是这样。” “可怜的纤纤。” 昏黄的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越发温柔。 他轻声叹,“可怜的纤纤。” …… 醒来之时并非在水下,许纤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帷账,但是身边并没有林玉京或是白涉的身影。 她坐起身,向外间走去。 撩起珠帘时,就看到了背对自己的那个身影。 他仍化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许纤不大确定是谁,她只能确定昨夜的是白涉。 许纤想了想,出声道,“玉奴?” 这个称呼总是不会出错的。 那人回转过身,起身迎她,“纤纤醒了?” 他侧了头瞧她,“现在要穿衣裳么?” 不大对劲,许纤想,他怎么这么轻松自然,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就没有什么旁的话要跟我说吗?” 许纤非常刻意地提醒道,“比如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谈一谈昨晚的莲池水底下的事?” 林玉京蹙眉,他不解道,“昨晚纤纤没睡好么?” 他凑近许纤,学着许纤先前的样子,弯腰,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这个动作,许纤只给白涉做过,试探过白涉的体温。 林玉京极其自然地将这个方法偷了过来,与许纤贴着额头贴了半晌,起身,“纤纤没有发热。” 这厮想不认账,许纤算是看明白了。 她皱了皱眉,不大高兴,掩耳盗铃有什么用? 闻言回道,“我当然没有发热,倒是玉奴昨晚发热发的厉害。” 虽然面如观音,端庄得很,但动作上那个妖媚劲儿,才该让人担心是不是发热了。 林玉京歪了歪头,“纤纤做梦了么?” 许纤食指点着他胸前,说一个句话点一下,“我昨晚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别想抵赖,快点从实招来,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现在跟我说明白,我兴许还不跟你生气。” 林玉京握住她的手,媚眼如丝,弯下腰,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纤纤不如试试玉奴现在发热了么?” 这是拿定主意要耍赖混过去了。 许纤刚要抗议,对方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唇齿相依,舌尖如蛇交缠了半晌,再分开时,黏腻的涎液自他唇边落了一痕。 他却不管,只盯着许纤的唇,自顾自伸手,用拇指将许纤唇边那一点清理干净,又送到自己唇边,舌尖席卷而净。 再抬眼看人,眼中满是水色,教人溺死在其中。 许纤脑子里轰地一声,什么也想不了了。 被那人的美色哄骗着又厮混到床上时,她模模糊糊地想,好像只要美色跟勾引的技巧到位,人也是能跟半人半蛇较量一番的。 或者说,这人不管怎样的形态,不管是何种人格,都各有风情。 怎么能这样犯规呢?做妖时纯,做人时又妖媚得很。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火急火燎冲刺送饭.jpg 第70章 ◎白蛇◎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纤才挣扎着从浸了自己满身水渍与黏腻的欲望之海中爬出来。 她晕乎乎地跟着对方的步调走,欢愉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接连不休。 一次结束之后,许纤终于抽出了点空,她伸出手,指尖抵住林玉京的胸膛,并没用力。对方低下去,顺势将她的指尖含入口腔,温热的舌尖蛇一般自指尖划过,又吐出,沿着手腕而上。 她紧急叫停,“不要了, 我们先谈一谈。” 第78章 “不然以后就再也不要跟我说话。” 这句话的威胁分量很重,林玉京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停下了动作。只是往后退的过程之中,本能地又用舌安慰似地勾了一下她的指尖, 粘稠的涎液自唇边扯出一条晶亮的线。 鸦羽般的发流淌而下, 直至腰部, 没了在外人面前贵公子端肃的模样。 发丝凌乱微弯,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淫.靡的气质,白皙的脊背上几条红痕,淫.乱不堪到让人不敢看。 许纤的腿还架在他大腿上, 等林玉京退后, 她匆匆扯了一旁的被子给两人盖了盖。 只是盖了反而让林玉京半遮半掩的,更勾人了。 活色生香的。 许纤视线避过那处,挣扎着爬起身。 林玉京垂眸, 取了干净的帕子, 细细替她擦拭干净, 又让许纤腿一软,她扭过头,“我自己来。” 他蹙了眉,“你弄不干净,惯常做不来这种事的。” 上次许纤自己洗就没洗彻底,导致又多换了身衣裳。 “不行就多洗几遍,”许纤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这么……” 话到一半,又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抬腿轻轻踹了他侧腰一脚,“别转移话题,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现在这样不好吗?” 林玉京问,“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呢?” 他侧了侧头,发丝随着动作倾泻而下,散了头发的模样不知为何显出些乖顺,“现在的纤纤不快乐吗?纤纤还有想要的东西吗?还有没被满足的欲望吗?告诉我。” “我会一一满足纤纤的。” 不管是什么东西,财富也好力量也好,但凡纤纤想要,他都会想法设法让她得到的。 为什么非要执着地揭开那层面具呢? 会被吓到的,会被伤害到的。 会跟他成为共犯的。 许纤严肃道,“因为爱不能发生在谎言之上,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爱是空中楼阁。” 许纤道,“不管怎样,反正我要听你自己说,不许骗我。” 林玉京听她如此,也认真道,“我不骗纤纤。” 但总归拦不住不知何处涌来的甜蜜,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满含喜悦,“纤纤爱我。” 许纤抬脚踢了他小腹一下,羞恼道,“不许转移话题。” 他伸手将她的脚放到自己小腹处,给她寻了一个好放脚的地方,这才抬眼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玉京歪头,不解,“纤纤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可就早了,”许纤道,“从那日大火就发现你不大对劲儿,后来就有些怀疑,至于确定怀疑,嗯……” 她不想出卖小青,随口道,“昨日吧。” “所以,纤纤一开始就知道。” “也不算吧。” 林玉京弯起眉眼,“纤纤真敏锐。” 他凑近许纤,带了点撒娇的语气,“纤纤真聪明。” 说完,又为自己辩解,“我与以前也并无两样,只是同怨女一样从人变了妖而已。” 许纤瞥了他一眼,古怪道,“你确定吗?” 她可是已经从阿青那边知晓了来龙去脉的,人家怨女是根正苗红的人,林玉京则是妖怪的一颗心投胎而成的,说是人倒也能勉强算是人。 不过虽说变成妖怪的方法不一样,但总归都得死过一次。 死是很痛苦的。 许纤想到这里,眼神柔软下来,她抬手,轻轻地抚上林玉京的胸口,“疼不疼?” 死去的时候疼不疼? “不疼。” 林玉京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侧蹭了蹭。 他不动声色地道,“只是同林府那些人一样,吃了颗妖丹而已,有什么好疼的。” 许纤无语,她一早就从青蛇那里知道了一切。 他哪里是吃了什么妖丹从人变成了妖,分明原本就是妖怪的一颗心。 没想到林玉京现在还坚持自己清清白白的人类出身的人设。 她叹了口气,也没拆穿他,反正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林玉京又道,“纤纤就当不知道好不好?日后万一有谁发现了我变成了妖怪的事情,你就只说不知道,只说与我成婚之后,并无发现任何异样,好不好?” “为什么?” 许纤问,“明明我什么都知道。” “先前我们成婚之时,我仍是人类,纤纤并不知晓,”林玉京道,“纤纤对外只说不知道,若是有人知晓,就说我被一条白蛇化作的妖怪吃掉了。妖怪吃了我,变成了我的样子来蒙骗纤纤。” “就像婉娘变成妖怪之后成了怨女,我变成妖怪之后,也不一样了,不再是先前的我了,变坏了。” 林玉京撑着上半身,同许纤道,“好不好?” “不好!” “婉娘变成妖怪之后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婉娘是她,怨女也是她,何况你同婉娘又不一样。” “你没有被妖怪吃掉,也没有变坏。” 分明都是他。 “反正不管谁问起,我都不撒谎。” 林玉京并不生气,耐心地继续同她说,“纤纤不知道后果,纤纤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同妖怪厮混在一块儿的后果。” 她并不清楚其中利害,他不能仗着这一点肆无忌惮地引诱她,让她同自己成为共犯。 “我知道。” 林玉京默然不语,半晌后才抬眼,直勾勾地看着许纤。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我是个妖怪,”他轻声道,“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那又怎么样?” 林玉京惊异地抬起了眼。 许纤打了个哈欠,“无非就是人妖殊途什么的。” 她又不是没看过白蛇传,就算一些设定不一样,但总归不管什么文艺作品里,妖怪的地位都不大高。 在这个世界里,人与妖并不是和平共存,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 但那又怎样呢?许纤想,现在风向变了,现代人的xp无比包容,什么妖魔鬼怪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有什么所谓?人外还是个加分点呢。 相比之下人类这个种族就显得有些无聊了,得靠一些技巧跟美色加成才行。 但既然她享受了妖怪的好处,也得承认同自己在一块儿的是个妖怪才行。 “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会说,一开始同他成婚时,他还是人,但我并不是太情愿这桩婚事,无关其他,只因他算是两个选择里比较好的那个选择。但在有力量能离开之后,我并没有离开,因为那时我已经情愿了。” “至于现在,我清楚地知道他是个妖怪,但我还是要同他在一块儿。” “为什么?”林玉京问,他的视线紧紧抓着她不放,“为什么?” 因为,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声说出了为什么,“因为我爱上他了。” 声音很小,但听在林玉京耳里,却犹如惊雷落地。 心如擂鼓,一声一声,并不停歇。 被冰莲封住的心脏挣脱了封印。 心跳声轰隆隆的。 许纤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任何感情在她这边都有些难以启齿。 但她总觉得,这个时候要说一说爱这个字才行。 因为对方一切都在为着她想,他捧着满到要溢出来的爱,捧着那颗心脏,到了她面前来。 他在她面前剖开过胸膛,教她细细看过那颗心。 他在她耳边说过数不清多少遍的爱,也无数次安抚过她的情绪。 许*纤不大自在,说出去之后立刻就移开了视线,在好久没听到林玉京的动静之后,才抬眼去看他。 几乎将一抬眼,就迎来了一个堪称强硬的吻。 狂风暴雨一般,急切地索求着她的一切。 许纤睁大眼睛,那双梅红色的竖瞳清晰完整地映入了她的眼中。 林玉京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起身时,声音嘶哑到让人心惊,“别看。” “别看我。” 别怕我。 他记得清楚,她怕蛇。 若是能选,林玉京并不想自己的原形是会让她害怕的东西。 只能在她面前遮掩着,祈求着别被发现。 他甚至不愿回想昨夜的情形,完全地将丑陋的一切都袒露在了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睫毛划过手心的痒意,柔软的,像是阳光下蝴蝶振翅。 “真漂亮。” 她说。 有什么温热的,湿润的东西,落在了她脸上,又沿着她的下巴流了下去。 许纤抬手,笨拙地伸出手拍了拍身上的人,她有些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了。 翻来覆去脑子里就是,“你别哭。”“别难过。” 书到用时方恨少,就连安慰人都只能搜罗出这么苍白的词。 第79章 好在林玉京没让她纠结太久,大概是情绪波动太严重,他现出了原形。 许纤是在自己的小腿触碰到一处冰冷滑腻时才反应过来这一点。 那截蛇尾乖巧地让开,不让她碰到。 许纤反倒要去寻它,床就那么大,蛇尾再怎么也无处可躲,最终被她成功地踩在了脚底。 蛇尾的力气不小,但约莫是怕伤到她,并未挣脱她。 蛇尾稍动了动,玉奴轻声央求,带着难为情,“别这样。” 他仍蒙着她的眼,只是很明显并不能对身下蛇尾的遭遇无动于衷,蒙着她眼睛的手颤抖着,就连声音也带着颤意。 而许纤现在也没有怜惜他的心思,听了这话反而更想欺负他。 “谁叫你蒙着我的眼?不叫我看你?” 她偏偏要这样。 “不好看。” 白涉道,“会吓到你。” “我昨晚不仅看了还摸了呢。”许纤不满,“为什么现在又不让看了。” 昨日他以为是一场梦,只是这种理由说出来并不会得到许纤的宽容。 “昨日是……是我不对。” “今日是你不对才是。” 白涉应对不了她的无赖,也无法无视鼓噪的心脏,整个人颇为狼狈,只得一只手去捉她的脚,一边重复先前的话,“别这样。” 只可惜他只有一只手能捉她的脚。 许纤另外一只脚径直踏上他的腹部蛇尾的过渡区域,脚趾弯了弯,剐蹭了一下,引起大妖的一阵颤栗,她软声道,“叫我看看你好不好?” 昨晚直接被蛇尾纠缠了一夜,根本没好好看,也没好好摸一下。 白涉叹了口气。 许纤听见那轻轻柔柔的叹息,知道对方心软了,又想,现在好像换了白涉。不由得心跳快了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人真的是……她脸红了红,想到是白涉,又回忆起与他见的那几面来。 虽然是两个人格,但性格南辕北辙,有时真的让她有点出轨的错觉。 以往不知道时还好,一旦清楚是两个人格之后,对方不记得掩饰时,许纤总能察觉到些许不同。 虽说现在两人有些地方很像,有时换没换让人分不清。但总的来说,林玉京更没羞没臊一点,花样百出,白涉相对温婉些,不大会主动玩太多花样,某些时候硬着头皮学林玉京的样子,总是带着被迫变得放荡的感觉。 风情之中带着些纯情。 白涉也总是最心软,某些时候林玉京是任她怎么求都不会松口的,他认定的原则就决不会打破,即便是暂时退让,也不会改变, 但白涉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怎样的事情,但凡许纤软声求他,早晚会被她得逞。 就像现在,换了林玉京,他一旦认定了蛇尾是不好的,丑陋的,就决不会让许纤看自己的蛇尾,决不容许她看到自己不好的那面。 在白涉这边,即便难堪,只要许纤多求几次,他也会强忍着难堪,让她如愿以偿。 白涉最是清纯,但只要许纤提出要求,他是没有任何底线的。无论那要求多么蛮横无理,多么让他难以忍受。 就像现在,他慢慢收了挡住许纤眼睛的手,咬着唇,别过头,好像这样就能从许纤视线下逃走一般。 发丝滑落,替他遮掩了些许难堪,但许纤仍能窥探到他变红的面皮。 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但好刺激。 许纤一边在心里抱歉,一边将那条蛇尾看了个遍,又伸出手,一寸寸抚摸过。 每细细摩挲过一处,手底下那具躯体总会颤抖一下,好像生性警惕的猛兽,压制下逃跑的本能,强行让自己袒露出最脆弱的腹部,让人任意抚摸玩弄一般。 她一心想着白涉身下那条蛇尾,并不知晓白涉忧虑的事情。 白涉想,许纤能接受林玉京,是因着林玉京是由人变成的妖怪,是在那场大火里变成的妖怪。 大约是因为许纤认为,林玉京是因着她变成的妖怪,对此有些愧疚,白涉猜测着,那爱里应掺杂着愧疚的。 她能接受林玉京变成妖怪,但若是知道,这具身体里不止有林玉京呢? 不止有林玉京,还有他。 一个生来的妖怪。 一个偷窃着她爱意的,卑劣的妖怪。 这样想着,白涉不由得嫉妒起来,嫉妒他身体里的另外一部分。 嫉妒起他那颗变了人的心。 第71章 ◎白蛇◎ 一次的退让, 就注定了往后的次次退让。 许纤领略了其中的妙处,就时常央求林玉京露出人身蛇尾的样子来,林玉京不允诺, 她就等白涉在时趁机提出要求。 在白涉那边,次次都能让她得逞。 几次过后,林玉京也看出点苗头,回过来一点味。奈何那时许纤已经不会求他了, 林玉京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怒骂白涉是个妖精, 净出些下作花样勾许纤,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花样最多的那个。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得很快。 自那晚之后,在许纤这边,不仅林玉京,连带着阿青的原形也暴露了。 看过好几次白蛇的蛇尾,许纤突发奇想想看看青蛇的,一想到这一点, 就立马去找阿青了。 入冬之后,青蛇就窝在房间里昏昏欲睡,门被许纤拉开的时候他正裹着毯子躺在生了地龙的地面打瞌睡。 寒风随着许纤进来,青蛇一激灵,身体醒了,脑子还半醒不醒的,看着许纤发愣。 直到她凑到自己面前, 兴冲冲地道,“阿青,我想看看你的蛇尾!” 青蛇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彻底清醒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原形的?”青蛇见许纤不像害怕自己的模样,心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问,“林玉京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猜的,毕竟这里只有我看过白蛇传。” “什么白蛇传?” “没什么,”许纤不想多解释,视线落到他下身,手已经隔着毯子放到了他小腿上,“你到底给不给看嘛?” 青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道,“哪有你这样的,强盗似的。” “对对对,我是强盗,给我看一眼好不好?” 她的手又蹭了过去,撒娇道,“就一眼嘛。” “你不是怕蛇么?吓到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怕蛇,可我又不怕阿青,阿青不一样。” 大概是怕冷,青蛇瑟缩了一下,许纤见状,一拍自己脑袋,转头关上了门,又把自己带的手炉塞到他怀里,“怪我,忘了蛇冬天要睡觉的。” 她冬天穿得多,整个人毛茸茸的,头发梳了个双髻,坠了红玉,缠着长长的丝带,垂在肩头,在外头走了一趟,被风吹的脸蛋红扑扑,映着雪景,生机勃勃的,教人一看就欢喜。 软声求人时,不论提出什么要求都让人不忍心拒绝。 青蛇被那手炉暖得心头一热,慢吞吞道,“只给你看一会儿……” 话音刚落,许纤已经动了手,将盖在上头的毯子掀开了一半,于是那半截不许摸就咽下了喉咙。 青色的蛇尾犹如沉碧,漂亮的墨绿色,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一般。 许纤惊叹了一声。 跟林玉京相比,又是另外一种不同风情。 青蛇轻轻叹了口气,任由她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蛇尾摸了个遍,每一片鳞片都沾染了她的体温。 好半天后,她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又替他拉上毯子,“真好看!” 许纤问青蛇冬天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过来玩才不会打扰到他 青蛇说午后傍晚那会可以,其他时间他要睡觉。 问好这一项,她就又兴冲冲地走了,青蛇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出门,又盯着紧闭的房门半天,他原先不明白为何白涉为着那所谓的恩情付出这么多,现下倒是有些理解他了。 自许纤来后,他倒也习惯了热闹的氛围。 若是白涉仍旧想让许纤成仙,青蛇琢磨着,这一次自己可以去帮他一帮。 总不能让许纤忍受生老病死的苦痛。 青蛇还想让这小姑娘多来打扰自己几个冬天。 …… 回到房间的时候,林玉京正坐在桌前等她,不,应该是假装做正事,实际上等她。 他一身皂缘素色深衣,上头绣了雾青色的藤蔓,即使是在室内也打扮得规整,跪坐于一桌棋局之前,实在是清雅俊秀至极。 跪坐的姿势板正,恰好勾勒出窄腰宽肩,实在赏心悦目。 许纤凑过去看了一眼棋局,兴趣缺缺,她连五子棋都不大爱玩。视线又落到林玉京身上。 屋里热,她脱了厚厚的外衣,只剩薄薄一层小衣,一身轻松地躺在了林玉京身边。 “又去骚扰阿青了么?” “是去探望。”许纤纠正。 林玉京看也不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好似一心扑在这盘棋局之上,指尖落下一枚棋子,他垂眸道,“如此懒散,像什么话。” 第80章 许纤哼哼两声,“冬天又不上课,懒散一些又怎么了。” 林玉京又道,“往后就算是李青城同你提起我真身的事情,你也只当不知道。” 林玉京跟白涉这几天还是不死心,时常提起让她装作不知他是妖怪的事情。 许纤次次都不耐烦听,她不想听,又没有办法,就凑过去亲他。 她支起上半身,将身体的重量都压过去,一心一意只在那个吻上。亲了好长时间,将将离开一会儿,林玉京又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许纤猜八成不是自己想听的话,就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薄红的唇,又继续亲他,如此反复几次,林玉京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无声地用那双水色潋滟的眼控诉她。 许纤这才停止,她想到什么似的,狡黠地笑,“你这么经常提这个,是不是想让我多亲亲你呀?” “这都怪我,冷落了玉奴,让玉奴想亲亲都只能这么委婉地说。” 说着,她稍一用力,将林玉京扑倒在了榻上,压着他,不叫他起身。 林玉京涨红了脸,“我何至于拿这个来亲近你……” 许纤自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嘱咐她的,但她实在不想再提这个,他一片真心为着她,她也是为着他而已。 “那玉奴要是想亲近我,要拿着什么来?” 林玉京没作声,没一会儿,许纤看到他眼中漫涨的梅红色,随后整个人就被蛇尾整个缠住,蛇尾最末端灵活地在她身上寻索着什么。 他看出她是真心喜爱自己人身蛇尾的样子,而不是为了顾忌他的心情说的假话。 既然纤纤想要,林玉京自然不会推三阻四,只是后悔太晚瞧出这一点,教白涉那厮钻了空子,自许纤这里攫取去不少关注。 …… 金山寺的法海禅师生了心魔。 这事只有关在金钵之中的婉娘隐约感觉到一点,因着那和尚问她关于许纤的次数是过于多了。 白涉给她下了禁制,婉娘一句都不能透露,法海由此发现了她身上的禁制。 但言语禁制这种东西,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避过的,人的话术万般千样,发现有了禁制之后,模糊着暗示着问就能问出来。 只是婉娘到底记着许小娘子给过自己血的恩情,虽不知道法海问她做什么,还是含糊着带过了。 就给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关于许纤的出身,家人之类的,血这回事婉娘给瞒下来了。 若是提到白涉,婉娘就一肚子怨气了,若不是有禁制,恨不得跟法海诉个三天三夜的苦。 但法海不提白涉。 他只问许纤。 于是婉娘也就没有机会去诉这个苦,法海问完许纤相关的事情之后就闭关参悟去了,一闭关就是几个月,害得她心里憋屈很久。 好不容易等到法海出关,想要旁敲侧击向法海告个状,法海又不理她了,从她这边得知关于许纤的一点消息之后,就再也未曾在金钵之中问过任何事情。 婉娘又不能主动发起对话,只能憋屈地等法海联系自己,好不容易等到法海再次发起对话,她急不可待地想要告状,话都到嘴边了,又猛然想起白涉好像就是那小娘子的夫君。 婉娘琢磨半天,实在不知道许小娘子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只能一屁股坐在松鼠妖身边,又开始自己憋屈。 法海瞧出些端倪,但他并没追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出身官宦之家,见过富贵至极的场面,但法海过贪欲这一关过得轻松,他并不贪恋那些繁华却虚幻的东西, 不过过眼烟云而已。 佛门十戒于他来说实在可有可无,因着他从不犯在这上面。 法海自修佛以来,无往不胜,从未在任何境界上遭遇过困顿。 如今却发现自己参不破这一关。 就连生出心魔的原因也难以向外人启齿,于是也未曾惊动其他人,就只跟主持说要出去云游一趟。 “心中存有疑虑,无从得知,自然只有亲自去解惑。” 主持问他,要去何处解惑。 法海垂眸道,“大约要先去杭州一趟罢。” 手上佛珠不由停了一停,如今一提起杭州,他就只能想起那个姑娘而已。 是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姑娘。 也是在闭关的那些日子,日夜与他相对的那个人。 或许他只是自顾自地爱上了一个幻象。 法海想着,心头漫上苦意。 在她看来,他应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过客而已,或许就连名字都未曾记住。 第72章 ◎白蛇◎ 初春, 距离迎春花开还有好久,昆吾招生的日子也还有好远,李青城就已经提了好几次让许纤早做准备了。 “虽说每年都招生, 但咱还是最好第一次就能进去。” 许纤对此颇为忐忑不安,她从小到大碰到考试就紧张。被李青城耳提面命了几次,竟有了种梦回高考的感觉,她灵力控制不大好, 为此起早贪黑地练习。 捉妖也实践了不知多少次,杭州城没有妖怪,但是绕着杭州城那一圈的地方许纤几乎都踏足过了。 如今许纤勉强能算是独挡一面了,有了金鹏妖那次的前车之鉴,头几回李青城还提心吊胆,跟着去了几次,后来发现白涉会放出去分身跟着许纤,就不再操这个心了。 胆子也大了些, 杭州周围的妖物都交给许纤处理。 “哎呦, 许小娘子!” 许纤刚进城,就有人拥了上来,眼睛不住地往她背后的箩筐瞧,“这是打哪儿回来呢?可有什么野味特产?”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一屁股把那男子挤到了一边去,“去去去,凑这么近做什么?上回许小娘子拎回来的好东西被你家抢了去,这回可轮到我们轩味坊了!” 许纤捉妖不怎么收报酬。 她去的净是些一般捉妖师不会去的偏僻地方,地方偏就不怎么富,那边的百姓手里无甚余钱,偶尔许纤瞧着人家可怜,说不准还得倒贴。 有句话叫穷乡僻壤出刁民,但依照许纤的经历来看,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刁钻古怪的人家,也有着最淳朴的心,两者就像两极,共同存在。 她对“刁民”的存在也有着一种包容的态度,日子过得苦,自然要发泄,尤其古代的苦日子是许纤无法想象的那种苦。 但在最恶劣的地方,仍旧能保持纯粹之心的人,更让人敬佩。 许纤碰到的大多是不好不坏的人,走的地方多了,除的妖怪多了,慢慢的,她替人除妖的声名也传扬了出去。 每每出去,回来时手里总被塞一些特产野味之类的东西。 许纤推脱不过的时候,也只好收下,就是在临走的时候,给人家塞些银钱作回报。 然后给她送特产跟野味的人就更多了。 好在杭州城的百姓每日都对她带回来的东西翘首以盼,多少让许纤能收回来点本钱。 有人眼尖,瞥到许纤手腕上一闪而过的银鳞,“乖乖,这回带回来的是蛇吗?” “不是不是,”许纤连连摆手,“这个不卖。” 那是林玉京用鳞片化成的分身,原本他是非要跟着的,被许纤压制了回去,她去捉妖,后头跟着个大妖算怎么回事?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许纤带着林玉京鳞片化成的小蛇出去。 “有熊掌啥的吗?” “保护动物,不行。” 周围百姓也不怎么在意,虽说有时听不懂这许小娘子的话,但人家是修道之人,说的话他们听不懂才是对的。 许纤把背篓取下来,拎出来一个陶罐,“只有两罐牛奶,我还要给我姐姐送一罐。” 还有只野鸡,但是活的,而且是保护动物,让她半道给放了。 今日收获并不多,围上来的人慢慢散去,最终牛奶被一个阿叔买走了。 待人群彻底散去,人群之后的那辆马车显露出来,竹帘在许纤视线投过去的瞬间被拉下。 许纤叹了口气,朝着马车走过去,马车旁边的木头接过她手中的背篓,低声问,“现在遣人给您姐姐送去么?” “嗯。” 许纤应了一声,扔给木头一块儿银两,嘱咐道,“劳烦再买点其他的一并送去。” 马车门帘微微掀开一角,似是催促,又仿佛里头的人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却又被强行按捺下来。 许纤一只手撑着,跳上马车,将那只掀开一角的帘子彻底掀开,露出里头的端坐的如玉郎君。 林玉京神情平静,并不多看她,待许纤在自己对面坐好,冷冷地朝着外头命令道,“走。” “还在生气吗?”许纤挪到他身边,歪到他身上,手放在他肩上,“玉奴不会这么小气的对不对?” 袖里那条鳞片化成的小白蛇绕着她的手腕爬出来,头探了出来。 许纤心下暗暗惋惜此时不是白涉出来,白涉要好哄些,轻易就能被她的甜言蜜语带过去,为了维持人设统一,只要白涉松了口,后头林玉京也不会再追究。 第81章 “我出去捉妖,你在后头跟着算什么样子嘛。” 许纤道,“你本来又不爱出门。” 何况林玉京做人做久了,对衣食住行都挑剔,许纤可不想出门除个妖大张旗鼓的,累赘死了。 她自己一个人轻车简行的,正好。 林玉京偏偏就气她对自己的各项事情都不上心,哼了一声,“我不跟着也行,但我给你收拾的行囊你从不带。” “出去在外,穷家富路,你倒好,什么都不带,在外头吃什么穿什么?就算是临时买,也买不到家里那么好的。” “我知道玉奴心疼我,但一般出门也就半天,那么多东西都带上还得坐马车出去,这一来一去多耽误时间。” 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一个风咒就解决了。 许纤哄他,“之后去昆吾都由你安排好不好?” 林玉京这才矜持地点了头。 只是在准备启程去昆吾之前,李青城与许纤都接到了冷情的飞音传信。 “镇江起了瘟疫。” “是妖毒造成的瘟疫,根据传出来的消息,据说同先前玉儿中毒的症状一模一样。” 那只妖怪是昆吾一直在追捕的,冷情带着师妹玉儿与师弟陈心先前就不慎中了那妖怪的算计,玉儿中毒,才不得不寻避水珠,引出这一堆事端。 冷情在信中说,“想必是那妖怪并不知避水珠已经能供人驱使,见玉儿毒解,这才出来猖狂。” 许纤与李青城相对而坐,她果断道,“我得去一趟。” 李青城蹙眉,“昆吾……” “昆吾不去了。” “救人要紧,错过今年,还有下一年,也不打紧。” …… “这并非你的责任,”林玉京冷冷道。 “那妖怪是由昆吾负责追捕,你如今并非昆吾弟子,为什么要替那一群废物善后?” 虽然李青城先前多次明里暗里跟许纤暗示过如今的林玉京并非善类。偶尔会委婉地说虽然妖怪各有性格,但能成为白涉那般大妖的,无论手上有没有沾过人命,但总归性格底色都是冰冷无情的,对人类的生死也并不在乎。 一则约莫是天性,二则是大妖通常都孤身一人度过了千百年的岁月,实在是见惯了人类的生死,也见多了离别。 岁月在那颗心的表面磨了一层厚厚的茧,感触要迟钝得多。 但许纤很少有林玉京是只千年大妖的感受,因为林玉京在她面前一向都是温柔多情的,从不主动显露身为妖怪残酷冰冷的那一面。 只有在维护许纤的利益时,他才会无意识地露出阴暗冷酷的性格。 就像现在,无论是身为林玉京的人格亦或者是身为白涉的人格,都无法理解许纤为何要去镇江。 他考虑到了许纤对于熟人的感情,“纵使那妖怪棘手了些,但那三个修士应是无事的,昆吾不会放着不管。” 也考虑到了现实,“何况你才将将入道,那三个修士都奈何不了的妖怪,你也对付不了。” 许纤:“可只有我能驱使避水珠解毒,镇江百姓已经染了瘟疫……” “那又怎样呢?”林玉京侧着头,“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他们只是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而已。” “生死总是无法避免的,纤纤心善,但纤纤也救不了世上所有的将死之人。” 他最擅话术,循循善诱,有理有据。 许纤却摇摇头,她握住腰侧的避水珠,并没因林玉京的话而动摇半分。 “可至少现在,我能救镇江百姓。” “我的力量不大,但是我会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百姓何辜。” 林玉京默然半晌,再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梅红色。 白涉垂下眼帘,低低道,“便是说出来这些话会让纤纤觉得我恶毒,我也要说。” “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百姓,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他只在乎纤纤。 他眼中那梅红色更深了,越发显得妖异。 应把她留下的,用尽什么方法都好,把她留下,别让她去那个地方。 许纤摇摇头,“不恶毒。” 她顿了顿,“只要不去伤害别人,明哲保身没什么错的,放在往常,我肯定会斟酌再三的。” 她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人,许纤不大好意思地抬手将鬓边碎发挽起来,有些腼腆地开口,“只是,我既然有了避水珠,那毒也只有避水珠能解,我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若是不去的话,好像镇江百姓的死,也有着她的原因似的。 “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不然我这辈子都会后悔,被这件事情折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 白涉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我同你一起去。” 第73章 ◎白蛇◎ “还是我自己去吧, ”许纤有些为难,她努力搜寻着原本白蛇传的剧情,找出来个理由说服林玉京, “金山寺就在镇江啊。” 那可是镇压你的地方,不吉利。 虽然她把白蛇传的剧情忘了个七七八八,但水漫金山这么经典的还是记着的。 主要是先前剧情没按许纤记忆里的白蛇传走,让她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虽然已经见过了法海,但是法海也不是她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的白胡子老头,瞧着是个俊俏和尚,人也挺和气的。 白涉不说话,显然已经铁了心要同去,就算许纤自己一个人上路, 他也有的是法子跟去。 许纤也只好妥协,“那好吧。” 她强调道,“千万不要做不好的事情, 不许伤人, 也不许淹了金山寺。” “不然的话, 你知道的。” 许纤做了个威胁的手势,两只手分开,分得远远的,“咱俩就直接完了。” 白涉抿了抿唇,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又将那分得远远的两只手并了回去。 “我听你的,只是……” 他垂下眼帘,神情仿佛一碰就碎,流露出几分令人心动的脆弱情态, “别说这样的话。” 许纤摸了摸他的头, 改了说辞,“好吧,但是你得清楚,做错了事情我会生气的,是一定会有惩罚的。” 既然知道已经在白蛇传里了,能避免的坑还是避免掉。 她可不认为白涉那颗心是什么慈悲心,千年大妖怎么可能没点凶性?虽说阿青同她讲过,白涉修仙,可她瞧着这人除了外表谪仙似的,旁的可沾不上仙气的边。 这还是在她面前伪装过的,许纤从李青城跟阿青的话里多多少少也会意到了些白涉原本的本性。 林玉京就更加直白了,对着除了许纤以外的人与物俱都是满满的恶意,偶尔流露出阴森之意令人心惊,尤其在之前提起法海与冷情等人的时候,分神都如此了,本体能良善到哪里去? 虽说自其他地方得到的消息都是白涉只差半步就能成仙,功德深厚,但许纤毫不怀疑,白涉绝对能干出水漫金山这种事。 林玉京就更是,既然身为白涉的三尸,想都不用想。 所以许纤得早点说清楚,打个预防针。 可千万别来个水漫金山了。 “若是玉奴做错了什么事情,纤纤杀了我就是。” 白涉凑过去,半拥着许纤,许纤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头被他用手护住,整个人扑进他怀中,鼻尖闻到一股幽冷的媚香,不腻,带着点甜味。 还有点懵呢,手中就被塞了个不知什么东西,圆溜溜的。 她自白涉怀中挣扎着抬起头,张开手,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是个如同红玉般的珠子,里头仿佛盛了红梅色的酒,晃动时有水纹波动,漂亮妖异得很。 她看着手中的珠子。 白涉就瞧着她。 “若是玉奴惹了纤纤生气,纤纤就捏碎这个。” 许纤微微张着嘴,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虽然每个妖怪的妖丹都不尽相同,但总得来说都殊途同归。 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这是妖丹吗?” 她脑子有点卡,傻乎乎地问,“什么妖怪的?” 白涉垂下眼看她,梅红色的眼睛头一次瞧不出任何血腥的意味,温纯的葡萄酒一般。 是他的。 许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猛然将这东西塞回白涉手里,“你拿回去,我不能要。” 掌控一个人,不,一个妖的生死这也太让人有压力了。 何况,在许纤这里,她跟他的关系也还没到这种地步。 万一日后分手,反目成仇,他肯定会后悔的。 许纤还是想日后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走到那一步,他们能好聚好散。 “你自己收好,我太粗心了,我不能要。” 她扔下这句话就匆匆出去了,并没注意到身后大妖的神情。 好像有人捏碎了他的心。 身体内另外一个人格几近暴怒,用尽了恶毒的字眼指责他没用,若不是如此,为什么她不接受这个礼物? 第82章 这肯定是他的错,他有哪里没有做好,或许是太着急了,吓到她了。 林玉京绝不承认,他暴怒是因为这是他被拒绝的第二次。 许纤拒绝杀死他,将他的命握在手中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他尚且为人之时,第二次,他们仍旧是夫妻,但身份已然对立。 她是降妖除魔的修士,而他则是将要堕魔的千年大妖。 他因着这个,不愿承认白涉就是自己,执意要将这次的拒绝分开,归到白涉身上。 但林玉京无法反驳这个事实。 ——在许纤那边,没有林玉京与白涉的分别,在她眼中,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因着许纤这样认为,林玉京就理直气壮地将她在白涉耳边说的那些爱语,瞧着白涉时动情的神情,也都贪婪地归为了自己的东西。 本就是一个妖么,他是白涉的心,是白涉的欲,是白涉的恶,他暗暗想。 林玉京生怕许纤发现这具身体里的两个人格,他并不敢想许纤知晓一切的后果。 所以。 他被拒绝了两次。 若他想要许纤给白涉的那些爱意,他就得连带着也收下这次的拒绝。 …… 许纤上路之时还有些惴惴,她既忧心镇江百姓,又忧虑镇江金山寺里的法海。 幸而到了镇江之后,冷情同她说法海并不在这里。 “瘟疫是两天前起的,法海大师那时恰好出门云游了,此时应刚接了消息,在返程路上了。” 马车停在太和药店门前。 之前冷情第一次传音的时候,许纤就把自己能记起来的防治瘟疫的法子都跟她说了个遍。 虽然这是妖毒,许纤摸不大准同瘟疫有什么区别,这些法子有没有用,但有个章程照着做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太和药店以及周围的店铺就被冷情作为隔离病人的地点。 许纤到的时候,冷情正带着口罩,领着几个人用稀释的烈酒消毒,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冷情同许纤讲,她给的法子有用,隔离防治多少控制住了瘟疫的蔓延,只是彻底根治应还得避水珠。 林玉京跟在许纤后头下了马车,李青城也一同过来了,只是他乘坐的是另外一辆马车。 “交给我吧,”许纤道,“但我也只能试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站在冷情身后的玉儿看了好一会儿这传说之中的许姑娘,没瞧出什么非同一般的地方来,不过这许姑娘行止之间确实一*股子灵气,闻言道,“举世之中,只有许姑娘能驱使避水珠,若许姑娘也无法……” “那就是他们的命了。” 林玉京冷冷地截断了玉儿的话,“这些百姓若是死了,只能说明你们昆吾的人没用,与纤纤何干?昆吾的人享用着百姓定期送去的金银用物,纤纤除妖可从未收取过任何报酬。” 冷情也喝道,“玉儿!看来我们真是将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往后说话注意着些。” 玉儿瘪瘪嘴,眼见着委屈,尤其是受了两人责难,一人是先前自己瞧上过的如玉郎君,一人是自己尊敬的师姐。 许纤连忙解围道,“没事没事,童言无忌罢了。” 那被唤作玉儿的少女瞧着也就十几岁,放在现代初中高中的年纪,说话不过脑子正常的,说来惭愧,她现在二十来岁,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 玉儿“哼”了一声,在场三人里,许纤替她解围,师姐是她师姐,那股子不满全堆在林玉京身上去了。 一时间瞧着他那俊秀的五官只觉可憎得很,哪里还有当初半分心动。 许纤给自己带上口罩,又用襻膊将袖子束起来,“无论如何,我定当竭尽全力的。” 就算避水珠没有用,她脑子里那么多防疫知识,总能发挥一点作用,她这个人在这里,也能起到一点帮助。 第74章 ◎白蛇◎ 避水珠有用。 这着实让许纤松了口气。 但病人太多,避水珠却只有一颗。而且玉儿那次是她用灵力护住了心脉,解毒之后人就没什么大事了,恢复得快。但百姓俱都是普通人,即使解完毒,仍旧身体虚弱。 毒性深一些,身体弱一些的,就撑不过去了。 死去的人并不能直接下葬, 得火葬。 许纤提出这一点的时候, 意料之外的, 并未遭到太多阻拦。 百姓们只是沉默着,半晌后才有人叹息道,“既然是许纤姑娘说的,就如此做吧。” 仿佛许纤姑娘说的就是什么铁律似的。 时或有人窃窃私语,小声啜泣,害怕死去之后会遭受被火烧的痛苦, 但并无一人反驳。 许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仿佛成了这里的主心骨。虽然这只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二天, 但几乎所有人都听从了她的话,按照她的规矩来做事,包括原先主持大局的冷情。 她顿了顿,又安慰哭泣的人,火葬没有什么可怕的,也不会因此而下地狱。 现代农村都尚且有执意土葬的老人,她并不认为自己能说服这些百姓,改变他们的观念, 但说了总比不说强, 心里多少有个安慰。 冷情一行人这两天被拖在这里,没空抽出手来追杀妖怪的事情,金山寺得了消息,派了僧人下了山来,充当人手,多少能轮着班歇一会。 但许纤的工作没人能替代,她仍是很忙。 林玉京自来的第一天就恨起那所谓珍惜的避水珠来,当天晚上就派出分身去查到底是什么妖怪在这里捣鬼了。 只可恨那妖怪藏得严密,只能从毒慢慢查起。 阿青劝他,“那妖怪既然毒性如此厉害,想来自身力量并不强,妖力弱小也是有的。” 许纤倒是还记得白蛇传里似乎也有场瘟疫,好像是什么蜈蚣精,再多的就不知道了,还不如冷情他们知道得多。 但她太忙了,抽不出身去探寻毒性的来源。 虫类最擅躲藏。 林玉京神情阴森,“一寸寸搜。” 便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将那条该死虫子碎尸万段。 瘟疫仍在蔓延,仿佛漫无止境一般。 许纤无暇顾及旁的事情,就连法海回来那天,在她身边站了许久,许纤都没察觉到,还是等到解毒结束,法海轻声唤了一句,“许纤姑娘。” 她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谁才慢慢放松下来,“法海大师?” 法海一身红色袈裟,恰与她今日穿的红裙相映衬。 他朝着许纤郑重地行了一礼,“许纤姑娘所作所为,德厚流光,仁爱之心,可昭日月。” “大师谬赞。” 许纤连连摆手,“聊尽微薄之力而已,若避水珠在冷情身上,冷情姑娘也会如此做的。” “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到那蜈蚣精,叫它别再害人了。” …… 虫类最擅躲藏。 但蛇类最擅搜索。 无数条白蛇游走于镇江四处。 最终在一处桥洞之下将那蜈蚣精驱逐了出来。 在那一刹那,原先隐蔽在各个角落的白蛇俱都停下了动作,抬起了头,无论隔着多远,视线都望向同一个点。 找到了。 蜈蚣精行动极快,奈何围攻它的敌人遍布四处。 不止一个镇江的百姓看见了白蛇,不知何处来的白蛇在白天就爬了出来,俱都朝着一个方向游走而去,甚至毫不顾忌地就在大街上涌动着。 “奇也怪哉。” 有人一边关上门一边道,“大师们不是说了这瘟疫是蜈蚣精带来的吗?怎地来了这么多蛇。” 就算是清明节过了没几天,可这还没到端午呢,怎么这么多蛇? 在房间闭目养神的林玉京睁开了双眼,梅红色的竖瞳里倒映着的却不是房间内的景象,而是蜈蚣精朝着此处奔逃而来的背影。 他并没有将蜈蚣精留给冷情等人的打算,修士除妖太过干脆利落,林玉京可不想让这蜈蚣精落得这样好的下场。 无数白蛇从不同的地方露出头,将那蜈蚣精的路死死堵住。 嘶嘶声汇聚在一起,竟有些像是回音。 …… 许纤一心治病,并没有注意到旁的东西,也没有在意林玉京在做什么,她是在病人的数量逐渐减少之后,才发觉瘟疫莫名其妙停了。 但一听到有人提起自那日镇江出现许多白蛇之后,许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林玉京的手笔。 她这几日几乎都是吃住在药堂的,打理住处,整顿衣裳,准备吃食这些琐碎繁重的事情都是林玉京在做。 不过这么一想好像以前这些事情也是林玉京替她打理的,至少许纤从未操心过。 虽然是住在药堂,房间也不大,但林玉京将那间小小的屋子打理得极好,照顾她照顾得极其精细。床帐家具之类都是上好的,一点不将就,许纤这几天疲累是疲累,但在吃穿住行上是一点没委屈到的。 穿的衣裳也不用自己操心,每日换下来,林玉京就又给备好新的了。 第83章 冷情等人疑心瘟疫可否会再次重来,许纤猜了个七八分,但也不能同他们讲,只是心底一块大石哐当落地了,知道瘟疫不会再来了。 在将最后一位病人送走之后,许纤可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这才有空想起这几天都没怎么顾得上林玉京。 光顾着病人了,冷落了他不少。 有时林玉京备好饭菜,她随便扒几口就走了,连句话都来不及同他讲,晚上回去倒头就睡,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 她一边睡,林玉京倒是会一边给她按摩,但许纤累到也顾不得什么旖旎的想法了,脑子里就只想单纯睡觉。 林玉京原本都是跟着她走的,就是像跟屁虫一样,许纤嫌弃他碍手碍脚的,递个东西也递不好,就让他待在房间不许出来。 自那次后,他白天就自己待在那个小屋子里不出来了。 大约也是闷了很多天。 仔细想想,他应也是头一回住这么小的屋子。 许纤想着,心底隐约生出些愧疚,同冷情寒暄完之后就提着裙摆往回跑,正巧碰上林玉京从屋里出来,见她跑着过来,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蹙眉道,“怎么跑得这样快?” “你要去做什么?” “既然没有病人了,”林玉京道,“今晚怎么也得换个地方住。” 他格外挑剔,提起来就皱眉,“这屋子太小了,你这几天都睡不好。” 说着说着语气就沉了下来,俊秀的脸上神情也格外阴森,“都怪那该死的蜈蚣精。” 第75章 ◎白蛇◎ 在吃穿用度上,林玉京向来都是给到许纤最好,即使是连夜整治的住处,也像是老早就在这里置好了产业。 山庄园林,亭台楼阁,映着远处青山寺庙,景色异常的美,与杭州的住处又是不同的风格。 搁现代这门票起码得卖个八十八块钱。 许纤很没出息地在园林门口处的瀑布仰着头看了半天,就是这园林的位置偏僻了些,人迹罕至得很,但是一想到白蛇传中白娘子变出的宅院,又了然了。 园林之中已经有了侍从,低眉顺眼地沿着小路走了过去,许纤瞧着也不大像是人类的模样。 她稍稍忧虑了一会儿金山寺的法海就放下了,反正他们也只在镇江住几天,应该也没大事的。 许纤看够了瀑布,悄声问林玉京, “那蜈蚣精你怎么处理掉的?” 林玉京答非所问, “纤纤不必担心。” 许纤一琢磨,想来那蜈蚣精怕是下场不会太好。 “我们在这里再停留几天,等冷情他们走了,我们再回杭州吧。” 冷情一行人并不知晓蜈蚣精已经被除掉,还要在镇江停留几天,探查一下,确认瘟疫是否会卷土重来,许纤也不好提前走,显得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还是随大流吧。 林玉京有可无不可, 全凭许纤心意。 正欲要拥着许纤往前走,木头就来通报,说是冷情等人与法海有事要同许纤讲。 林玉京脸色唰一下就沉下来了,面色都那么难看了,还要故作大方,同许纤讲挺好的,让人在积雪堂收拾一下,一块儿喝个茶。 许纤忍不住笑,用手臂捅了林玉京一下,“你好歹也做个样子。” 她道,“这回你就别跟着一块儿去了。” 又是修士又是和尚的,白蛇传里法海大师还是白蛇克星,还是少见为妙。 林玉京瞧许纤的目光就带了些幽怨,手抚上自己的侧脸,“娘子可是认为为夫拿不出手?” 又忆起许纤同法海站在一起的场景,嫉妒满溢而出,“还是你瞧着那和尚生得比我俊俏?” 那个光头哪赶得上他一半? 林玉京思忖半晌,睨了她一眼,“还是你近来口味换了,想换个和尚的戏本子?” 他倒也不是不能化个僧人模样。 说着,他的手已经抚上了许纤的腰,神情眼见着潋滟了起来,“先前不懂事时说过些浑话,你还记着呢?” 许纤一下子就想起来先前他逼婚时说过的那些话,什么佛前成婚的,脸不由得一红,“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份,人家不是修士就是和尚的,再把你抓了去怎么办?” 她咬着唇,“你还敢提以前,那时候你那么坏。” “是我的罪过,”林玉京柔声赔罪,姿态小意讨好,“那时我性子混账,纤纤怎样罚我都好。” 许纤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那时混账。”顿了顿,又极小声道,“寻个日子,你扮个得道高僧也好的。” 说着,心不由得怦怦跳,补了一句,“记得端庄些。” 林玉京一怔,随即便笑,笑声越来越大。 许纤脸在这笑声中慢慢红了起来。 他见许纤开始脸红,知她不好意思,过会儿怕是要恼羞成怒,奈何想忍笑也忍不住,双肩耸动起来,笑声闷闷的。 许纤果不其然开始羞恼了,“有这么好笑吗?” 她愤愤道,“不管你乐不乐意,这和尚反正你是扮定了,那时候我可是想过好几次都不原谅你,再不理你的。” 林玉京敛了笑,见她如此,低声下气道,“我哪次不顺从你的。” “先前都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都不为过的,只一点,别不理我,实在气恼,把我当个玩意儿都……” “谁这么变态!” 许纤红着脸截断他的话,“那不是之前想的吗?” “是是,”林玉京俯身,贴着她的侧脸,“我只是害怕,那次吵架你那么生气,说的那么真,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同你在一块儿了,再留不住你的心。” “之前你说这辈子绝不可能爱上我,我并不奢求你如何爱我,只求你别推开我。” 他低低道,“允许玉奴爱着纤纤,好么?” 纤纤是说过爱他的,只他并不敢也并不想确认是否真心,真心与否有什么区别呢?他只要确认自己的心就够了,即使她是意乱情迷时说出的爱,那也是真的。 何况,就算是假话又如何呢?林玉京想,她有心骗他,也是用了心在他身上的。 此生能得一次她说出口的爱,已然知足,旁的再不敢奢求。 “之前那是之前的事。” “我之后不是又说过我爱……又推翻了么?” 她还是不大好意思说爱这个字眼,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法。 若林玉京一直是人,在这个时代,她同他,或许会相伴,但绝不会相爱。 两人的开始就不是很好的开始,在一开始的关系之中,许纤得不到确切的安全感,纵然林玉京再说一千遍一万遍爱,她也绝不信。 或许只有在两人真的白头偕老之时,在林玉京死去的那一刻,她才会确认这爱意是真切的,而不是假话。 她不信人的话语,因着舌头会骗人,她要看行动,但行动也未免让她质疑持续性,似乎唯有让时间与死亡来证。 有时,许纤也会想,她要的爱到底是什么,是只有死亡才能验证的爱么?同死亡一样分量的爱意。 在确认这份爱的同时失去爱人,好像这辈子与幸福无缘了。 许纤胆小,一开始的林玉京让她感到害怕,强势又果断,未曾顾及她的意愿。 虽说就算是那时林玉京的那副皮囊与性子仍能让她产生欲望,但绝不会生出爱意。 她不会爱上一个能掌控她生死的人,即使爱,那也是虚假的,为了活下去而产生的虚幻的爱意。 直到林玉京为她死在那场大火里,只为了给她换取那颗镇压噩梦的避水珠。 他已经用死亡来证过誓言与爱意。 在确认了这份爱的重量之后,她这才小心翼翼给出自己的。 许纤有些愧疚地想,她真是个苛刻又吝啬的人。 她眨了眨眼,决定今日宽容一些,于是踮起脚,林玉京见她的动作,就已经俯身下来了。 许纤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不会离开的。” 她保证道,“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林玉京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彻,一只手捂着被许纤亲过的地方,面上神情冷静得很,只那双眼睛却是不受控制地转化成了梅红色的竖瞳。 妖气暴动了一瞬,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许纤道,“我去见冷情他们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会。” 他慢了半拍,似乎脑子并没在转,好半晌后才直起身,故作矜持冷清地点了点头。 这下是一点意见跟纠缠都没了,也不问许纤是不是厌弃他了,是不是他拿不出手,没了那副怨夫样,乖巧得吓人。 …… 许纤同冷情等人在积雪堂坐着。 林玉京自个儿在积雪堂外的亭子里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外头的流水发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冷情一行人出了来,同许纤辞行。 林玉京这才站到许纤身边,漫不经心地说一些客套话,礼仪周到。 第84章 直到冷情他们走后,法海仍没动,林玉京这才转过去,客气但疏离道,“大师还有何事?” 法海并不看他,只看着许纤道,“贫僧欲往杭州去一趟,不知许纤姑娘何日启程……” “不启程,”林玉京抢在许纤前面开了口,他一只手搭在许纤的肩上,作出一副亲昵的姿态,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在镇江住一阵子,法海大师有急事的话就自己去吧。” 【作者有话说】 二十四万字了!激动 第76章 ◎白蛇◎ “对, 玉奴说得对,我们还得再留些时日。” 许纤楞了一会儿,才使劲儿点了头, 她现在对法海有一种莫名的警惕,并非他本人带来的,而是来自幼时看过的白蛇传中铁面无情的法海。 还是避开些好,反正镇江这个园林住着也挺好,再说了,在水漫金山之前,许纤依稀记得白蛇传里的主角好像是住在钱塘。 法海默然不语,向她行了个礼,再起身时, 神情就有些犹豫,在许纤面前伸出手。 张开的手心之中躺着一枚小小的护身符。 “镇江瘟疫一事能结束得如此顺利还要谢过许纤姑娘,此物虽不值钱, 但还请许纤姑娘收下。” 许纤接过那护身符,笑道, “之前我就想着去金山寺求个符呢,如今可好,法海大师亲自给送上门来了。” “那就……与女檀越就此别过。” 临到离开之时,法海目光扫过林玉京,顿了顿,却并未再说什么。 走出园林大门时,随着法海一块来的小僧问,“您还要去杭州做什么?” “有件事情须去确认一下。” 法海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杭州,肯定有什么他未曾察觉到的东西。 光是怨女身上的秘密就足以令人探究了,许纤的血暂且不谈,法海从怨女支离破碎的话里意识到在这背后,或许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左右着,引导着什么。 他总得亲自走一趟杭州,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对许纤有没有威胁。 法海离开了镇江,但昆吾那些人却仍旧留在了镇江,到处搜寻,几天还好,但冷情似乎是个死心眼的人,摆出了要将镇江掘地三尺几遍才肯罢休的架势。 昆吾有寻妖的法子,冷情这些人之所以留在镇江,就是因为蜈蚣精的妖气在镇江断了踪迹,蜈蚣精又善于躲藏。于是在瘟疫退却之后,昆吾那边又换了其他法子来搜寻那蜈蚣精的妖气。 令林玉京烦不胜烦,做些什么也束手束脚的,不由得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麻烦,还不如将那蜈蚣精留给昆吾的人处理。 终于在一个晚上,待许纤睡下之后,他起身,推开了门。 廊下跪着一个黑衣女子,正是陈茯苓。 林玉京站在廊上,低声吩咐她,“将昆吾那些人引走。” 他皱着眉,不大耐烦的模样,“他们要寻的那只蜈蚣精已被我抹杀,你琢磨个法子把他们快点打发走。” 说着,又将蜈蚣精的妖丹扔给了陈茯苓,“这是蜈蚣精的妖丹。” 陈茯苓在林玉京手底下已经有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一直没接到什么指示跟任务,揣测不出那位到底是想让她做什么来赎罪。 被召来时也忐忑不安得很,又怕下达一些诸如让她杀昆吾以前的同门之类令人为难的命令。 没想到命令只是将昆吾的那些人引走,而且还给了她蜈蚣精的妖丹,不由得安下心来,兴冲冲地抱拳,铿锵有力道,“是!属下……” 林玉京眼神立刻变得阴森,“小声一些。” 陈茯苓用气声重回,“是……” 话音未落,身影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身姿轻巧,动作无声,如同一只雀鸟。 也不知昆吾弟子是不是她认识的,陈茯苓想。 只要不是冷情就行,那人死犟,一旦招惹上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普通的阴谋诡计应付不了她,只要察觉出一点不对,就一定不会放过。 奉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那蜈蚣精不是亲手死在她手上,冷情就绝不会罢休。 镇江一处茶棚之中,三个少男少女正围着一张桌子喝茶歇脚。 玉儿趴在桌子上,浑身无力,“谁知道这蜈蚣精到底藏哪儿去了?这虫子本来就是善于躲藏的,化成原形,小小一只,就算是在一个屋子里,找也得找半天呢,它身上妖气又不重,我们这得找到找到天荒地老去。” 她抱怨道,“也用不着那么着急罢,它总有一天会出来的……” 这几日,三人已经在镇江走了不知多少遍。 “等它出来就晚了,”冷情道,“一旦出来,不就是要害人命?我们身为昆吾弟子,自然要防患于未然。” 说着,将一颗毛茸茸的,蒲公英似的小精怪丢到了茶棚外头的地面上,那毛茸茸的球舒展了一下,随风摇动。 这是能感知妖气的植物精怪,在外头随处可见,经常被妖怪种在洞穴门口,只修士想要驱使它们就难了,得从头开始培育,花费的药草与财物不少,一颗就价值不菲。 现下镇江四处已经被他们丢下了不知多少小蒲公英。 丢的连一向不在乎财物的陈心都心疼了。 手中镇江地图上随着冷情丢下的小蒲公英浮现出一个白点,陈心扫了一眼冷情手中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白点,估摸着换算了一下,心疼得直抽气,“嘶……” 那蜈蚣精若是经过,地图上的白点就会被染成绿色。 陈心正想着,却见冷情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注视着地图最边缘的一个正缓慢变成绿色的白点。 就在镇江最边缘的区域,似乎欲要逃出镇江。 “找到了。” 冷情将地图合上,起身,一手将刀扣上,干脆利落的一声,“走。” 黑暗之中。 陈茯苓足踏竹叶,蜻蜓点水一般就跃出数米。 她哥哥是金鹏妖,她吃了那妖丹,妖身也是金鹏,金鹏擅飞,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引走几个修士也是轻轻松松,只陈茯苓在意识到来人是谁之后就头疼了。 竟真是冷情。 就算把冷情引走,冷情遍寻不到,八成会再次回到镇江寻找线索,陈茯苓叹了口气。 她琢磨着能不能随便找条蜈蚣,让它吃了蜈蚣精的妖丹,让冷情他们亲手斩杀,若非如此,此事怕是没完没了。 何况,她现在也是妖怪之身,不想被冷情这呆子盯上,一旦被盯上,怕是要纠缠数年的。 只能盼望冷情等人未曾正面与蜈蚣精交过手,认不出是假的蜈蚣精。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短小,好困今天,明天加油! 第77章 ◎白蛇◎ 镇江的日子过得如同世外桃源。 林玉京有一段时间恍惚以为自己同许纤只是俗世一对普普通通的恩爱夫妻。 他平日是很少出门的,许纤倒是经常出去替人除妖,但她不乐意同林玉京一块儿,只肯勉强带着他的分身走。 冷情等人在镇江布下的感应妖气的小蒲公英都还在,这也是为什么林玉京不爱出门的原因之一。 除掉麻烦,不除掉也是麻烦。 已是五月下旬,正是梅雨季,天气潮湿黏腻, 时不时就是连天的阴雨连绵。 不下雨时天气也是漫长沉闷, 潮湿的意味不上不下的。石上的青苔一直都是吸饱了水的暗青色, 木屐踩上去,留下一个浅青色的印。 还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场,连着下几天。 刚晴了两天, 许纤出去除了个妖,回去的路上乌云就压了上来。 出门的时候还是潮湿闷热的天,现在就起了风。但是是难得的冷风, 凉嗖嗖的, 不一会儿雨就开始下了。 许纤之前被热出了一身汗, 现下不由得有点贪凉,蒙蒙细雨里走得慢吞吞的,袖子里的小蛇探出头,被她一指头摁了回去。 于是,回家的半道上就见林玉京冷着一张脸,撑着伞在等她。 许纤抢在他开口之前扑进了他怀里,“就这一次,太热了, 我不想撑伞。” 说着,她甩了甩头,好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发上的水都甩到了林玉京身上脸上,他也不先替自己抹掉,只阴沉着一张脸伸手替许纤把脸上的雨水都擦干净。 她的头发都湿透了。 林玉京替她拧了一回,还是往下滴水,索性给许纤解开了头发。与此同时,她袖中那条小白蛇探出头,顺着她的衣袖往上爬,配合着林玉京的动作,蛇身将那头青丝重新挽了起来。 若是不仔细看,只以为是什么白玉制成的首饰。 “你把伞往你那边靠靠,”许纤抬头,目光落在林玉京湿透的后背上,“反正我已经都湿透了。” 他一身白衣,被沾染湿的地方就分外扎眼。 而且,林玉京也不大喜欢被淋湿,更讨厌这种黏糊糊的雨天。 第85章 跟许纤正好相反,许纤最喜欢下雨。 “走吧。”林玉京并没回她之前的话,那把伞仍固执地往她那边倾斜。 两人并肩走着,林玉京睨她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答她,“我身上不早就湿透了么?” 他指的是一身湿漉漉的许纤扑进他怀里的事。 许纤扭过头,装作没听见,她就是故意扑进他怀里的,就是想逗逗他,看他不高兴的模样,谁知道他竟然真的躲也不躲。 …… 许纤没得意多久,晚上的时候就不大爱吃饭。半夜的时候晕晕乎乎的,热到呼吸都不大顺畅,只觉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抚过自己的额头,停留半晌又离开。 有谁轻声,“发烧了。” 她不舒服,身上热,好不容易有个凉凉的东西凑上来又离开,让许纤有些委屈。 许纤蹬开被子,强行把那抹冰冷又拽回来,用脸贴着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 “纤纤,别闹脾气,”林玉京抽不出手,低低叫她,“你发烧了。” “没事儿,咳咳……”她眼也不睁,说话的时候嗓子痒痒的,于是边咳边道,“烧一会儿就好了,让我先抱一抱,好热。” 她贪图那点凉意,只是很快就不满足于那一点了。 许纤睁开眼,在床上翻了个身,林玉京伸手接住她,将她拥入怀里,许纤的头顺势枕在了他膝上。 因为发烧,脸红扑扑的,睁开眼时,双眼水色氤氲,泪水凝聚,一副不好受的样子,让林玉京心都快碎了。 他抬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拂开,“我去替你找……” 话被许纤的动作打断,她手探到他腰上,因为嗓子哑哑的,声音不大,“尾巴。” 她挣扎着抬起头,双手环着林玉京的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正逢多雨的季节,连带着许纤眼睛里的湿意也充沛许多。 林玉京楞了一下。 许纤眨了眨眼,声音因为生病可怜巴巴的,又一次道,“想抱着尾巴睡觉。” 冰冰凉凉的蛇尾,手感还超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玉京化成人身蛇尾的次数变少了。之前天气热起来,许纤以太热为理由要求抱着蛇尾睡,都被林玉京变出冰块驳回了。 降暑可以在屋里放冰块。 现在她发烧了,总不能抱着冰块睡觉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林玉京像是被烫了一下,扭头躲开她的视线,并没给出确切的回复,只是片刻后有什么东西乖顺地钻到了她的怀里。 许纤立刻就抛弃了他的怀抱,心满意足地抱着蛇尾躺到了另外一边。 “小没良心的。”林玉京低低叹了一声。 …… “好像没有专门治风寒的灵丹妙药。” 青蛇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道,“人类的药应就不错。” 林玉京的神色不大好,“纤纤已经喝了两天药了,还是没好。” “只是风寒而已,”青蛇道,“若是再严重些的病症,缺胳膊断腿倒是有药可医,但这个病不上不下的,好似没有专门治这个的。” “就连生死人,肉白骨的法子都有,只是风寒的话,也没听说过哪个神仙妖怪研究这个的。” 青蛇伸手指了指林玉京手中的医书,“人类太脆弱了,能生的病千奇百怪,风寒实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了。” 虽说风寒有时也会夺人性命,但比起其他的,比如先前镇江的瘟疫,实在是不值一提。 林玉京的神色更不好了,他显然是想起来了之前瘟疫之中的那些百姓,躺在地上呻吟的,被病症折磨的没有人形的,每个人的痛苦都不一样。 生老病死,生而为人就逃不掉这四苦。 他原先对此毫无所感,内心一丝波澜不起,因着林玉京无法感同身受,他也不在乎旁人。 只是就在这时,他猛然意识到了一点—— 许纤与先前瘟疫之中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会生病,也会死。 在这里的这些天,如同世外仙境,只与许纤日日相伴,林玉京想,他竟险些忘了这一点。 纤纤不会经历这些苦痛,这些苦痛是上天给予人的。 他要她长生久视,自死亡与病痛的阴影之中脱离。 林玉京将那本医书放下,视线扫过桌上的那一摞书,忽地道,“我要去一趟昆仑。” 青蛇骇然,“去昆仑做什么?” 他并未正面回,只道,“我原先只想让许纤成仙,但至今未曾找到让她彻底成仙的法子,想来也得寻个百年,但我并不想让纤纤再历生老病死轮回之苦。” 青蛇从桌上那摞书中翻出一本,翻了几页,而后在一页停下。 “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北,有不死树。” ——《山海经》 【作者有话说】 山海经那句中间略去了几句,中间还有一溜来着,看着太长了,删删减减了一下,在这里说一下,免得造成误导。 原句是“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开明西有凤皇鸾鸟,皆戴蛇践蛇,膺有赤蛇。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玗琪树、不死树。” 第78章 ◎白蛇◎ “玉奴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呢?” 许纤推开书房的门, 探出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接连不断地下雨,就连妖怪都不怎么出门了,许纤已经连着休了几天假了。 一休假就觉察出林玉京的忙碌来了,总有半天他要独自在书房待着,许纤有些纳闷,何况又不是在杭州,在镇江林玉京没有产业,他到底在忙什么? 林玉京原本背对着许纤,听得她的动静,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过了身,“练一会字, ”停了停,“给你重新写了本字帖,你这几日闲着在家,也该重新捡起功课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找阿青有事,你先忙着吧。” 许纤充耳不闻,光速将书房的门给关上,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最头疼的就是练字,总是静不下心, 谁能想到大学毕业了还得受这份学习的苦。 待书房门被关上,* 许纤的气息也远去,林玉京才重又唤出了水镜。 水镜之中,冷情等人重又回了杭州。 冷情正推开了林府的门。 陈茯苓的传音有气无力, “并非我对同门手下留情, 但是冷情那性子您也知道, 加之她先前与蜈蚣精交过手。” 她本来用蜈蚣精妖丹重又假造了一个蜈蚣精,只是冷情生性谨慎,将其斩杀之后,又用小蒲公英检测了其妖气,每个妖怪的妖气深浅都有所不同,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变化。 “不过他们现下并没有发觉您的存在,只是,法海大师也在杭州,不多时应会碰面。” 陈茯苓说得含糊,话里的意思却明白,纸包不住火,既起疑心,终有一日会被揪出来。 “接下来要阻止他们吗?”陈茯苓问,“林府或许留下了什么踪迹,属下去清理一下么?” 林玉京淡声道,“这件事你不必多管了。” “这怎么成,还是要管的,”陈茯苓低声下气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力,但传递些消息还是可以的。” 好歹也是同门,若是这件事交给了其他人,陈茯苓得不到消息,心里也着急,还不如她亲自来。 林玉京冷笑了一声,“那就随你。” 听出来林玉京的语气不虞,陈茯苓接下来的话语多了几分小心,“那……不知接下来,属下该如何做呢?” “任他们查去,若查不到,透露些线索也无妨。” 陈茯苓惊骇,“属下不明白……” “尽管引他们来,”林玉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甚至连杀气都怠懒掩饰,“我会杀掉他们。” 接下来,他也不管陈茯苓还有什么话要说,径直断掉了传音通话。 断掉通话之后好一会儿,陈茯苓还是没从那冰冷彻骨的杀意之中回过神。 直到脑海之中,她哥哥的声音响起,“我早就同你说了罢,那条白蛇一早就入魔了,都说他修仙我才过去的,没想到他现在对人也起了杀心,咱俩还是早点逃,别在他手底下干了。” “你还有脸说,也不知是谁我才落入现下的境遇。” “那你说怎么办,”金鹏妖道,“他肯定怀疑你是站在冷情那边的。” 陈茯苓眉头打成了一个结,“我也不知道,但是咱俩小命还在白涉手里捏着,逃也没用。” “何况就算逃,咱俩也得带着救命恩人一块儿逃吧,若白涉入了魔,李道友跟许姑娘怎么办?” 金鹏妖不大情愿,他一心想要远离白涉,“他俩可比咱俩待遇好得多。” “先不提李道长,咱俩欠许姑娘的可不止一星半点的,”陈茯苓提醒道,“你先去招惹人家的。” “那你干脆给冷情他们透点消息,他们几个加上那个和尚说不定能打得过那条白蛇。” 第86章 …… 临近端午,倒是真的忙起来了,因着许纤治瘟疫的功劳,镇江知府以及镇江上有名有户的人家曾上门拜访过几次。 许纤硬着头皮见了,寒暄过几次,也算是有了点认识的人,所以逢年过节也有人遣人上门送些节礼之类。平日里也有人上门邀约请许纤以及其夫君去踏青,诗会等诸如此类的活动。 回礼等诸如此类的繁琐事情,都是由林玉京负责的,礼单也是由他拟的。 这些琐碎规矩许纤实在看了头疼。 许纤也不大爱跟人寒暄。 加上来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话也说不到一处去。还有些老迂腐明明是为着治好瘟疫来感谢的,上门来要见的却是林玉京,将她完全当作了空气,就更令人讨厌了。 不过还是知趣的人偏多,许纤也是头一回认识到原来形势之下,古代人也是非常能灵活变通的,面对修行之人,无论男女都多几分敬重。毕竟谁也保不准自己往后会不会碰到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 镇江知府尤其如此,见了许纤先行礼,完全无视一旁的林玉京,一个劲儿地夸许纤,夸得许纤都不好意思了,但谁能不喜欢被人夸呢?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该高兴还是高兴的。 镇江知府跟个人精似的,第一回 见面就将许纤的性子摸了个透彻,又从旁的地方得知许纤从不答应外头的邀约,知道她不爱与人打交道,也未邀请她做什么。只是在临走时留了张请帖。 “镇江这几日请了外头有名的戏班子来,许姑娘若是喜欢,可凭请帖去看。” 言罢就告辞了。 “我们也去听戏罢,” 许纤这回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兴趣,“我还没听过戏呢。” 她趴在书桌的一侧,歪着头看林玉京写回帖,附礼单。这些规矩出嫁之前许娇容同她讲过,只是许纤听了就忘,实在记不住。 林玉京字写得好看,许纤理直气壮地将这活交给了他。 “好,”林玉京搁了笔,“明日去么?” 许纤扒着那张请帖看,上头还贴心地写了戏单子,除了固定剧目之外,到了现场还能现点。 林玉京见她如此上心,便道,“纤纤若是喜欢,将戏班子请来养着也不错,随时可听。” 许纤立即拒绝,“不不不,还是不要了,我也欣赏不大来唱戏。” 养个戏班子也太奢侈了,她又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也就听个热闹。 “跟大家一起听热闹。” …… 镇江知府送的这份请帖格外贴心,戏班子应是照着许纤的爱好来的,这个戏班子最出名的一个角儿之一便是个男花旦,扮上之后俊俏得很。 样貌秀丽,身段风流。 一出场,许纤的视线就贴在他身上了,开腔之后,更是睁大了眼睛。 她趴在二楼包厢的栏杆上,目不转睛。 林玉京就在她身边,看似不动声色,一会儿给她递个点心,一会儿又给她倒杯茶,不过还是没能将许纤的注意力牵引到自己身上。 他俯身,从背后拥住许纤,“纤纤喜欢么?” 许纤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觉到不对,“也不是很喜欢。” “原来不喜欢么?” 林玉京状似遗憾道,“原先还想着若是纤纤喜欢,今晚给纤纤扮一回。” 他轻描淡写带过,弯腰,同许纤贴着脸,耳鬓厮磨的,“既然纤纤不喜欢,便算了。” 许纤立刻就心动了,说实在话台上那男子的姿色是及不上林玉京一半的,只是瞧着新鲜,林玉京一提起,她就忍不住顺着他说的想。 若是他扮成这样,应是极好看的。 但方才她自己说的不喜欢,现下推翻多少有些不好。 许纤心思完全不在戏台子上唱的什么了,一心只想着林玉京穿戏服戴凤冠的模样。 犹豫了再犹豫,终还是没忍住,附耳过去,林玉京也从善如流地俯身,好让她轻松够到,“要不,还是扮一回吧。” 她脸有些红,“你扮上,我肯定喜欢的。” 林玉京也不说话,只一个嗔怪的眼神,没多少责怪之意,反而是媚意居多。 他就知道。 第79章 ◎白蛇◎ 书房之中。 青蛇袖手, 靠在门口,道,“先前你让我试探纤纤, 我明里暗里问过几次,她是愿意长生不老的。” 林玉京怕许纤不愿意,又怕亲自去问,得到的是自己不想要的回答, 就让青蛇去了。 青蛇与许纤闲谈之间,状似不经意似地提了几回,许纤的态度非常明确地站在了长生不老那边。 屋内无人回复,青蛇又问:“炼成了么?” 自林玉京从昆吾取不死树与赤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将其炼制成丹药须七天,其中又有几次炼制失败。 失败反而才是正常的。 虽说有那么个传闻,说不死树,食之不死;赤泉,饮之不老,两者合在一起炼制,得出的丹药方能令人不老不死,但是从未听说有人炼制成功过。 青蛇并不抱什么希望。 许久之后,林玉京才自屏风后走出,他眉眼间带一点疲意, 双眼却亮得惊人, 那双梅红色的竖瞳在暗处仿佛幽冷的火。 他道,“好了。” “这药你怎么炼成的?” 青蛇猛地站直了,“据说世间无人炼制成功过。” 寿数最难凭空增加。 “加了点其他的东西。”林玉京语焉不详。 青蛇听了,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无从抓住,只能道,“炼成就好。” “若是她不愿意呢?” 青蛇原本想问这么一句的,若是许纤的回答是不愿意呢?但思索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在许纤的事情上,他一早就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 夜里回去,许纤洗漱完,见房间没人,自己坐着擦头发呢,不一会儿就听见珠帘碰撞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戏服,装扮齐整的林玉京正一手撩开珠帘,望去那一眼,恰好垂下眼。 也不知是哪里寻来的戏服,凤冠云肩各种披挂俱都齐全,只是妆不似戏台上那么夸张,或许是他也知道自己生得漂亮,妆容脂粉只是累赘。 只一层轻薄的妆,眼尾一抹红,晕染开来,仿佛重瓣牡丹盛开在眼尾。 都说灯下看美人,比平日更美三分,何况又是描眉上妆,凤冠霞帔盛装而来的美人呢? 自然是万种风情,不堪言说。 许纤当即看痴了去,林玉京也就站在那里让她看,好久,才开口,“不若给娘子唱一折长生殿罢?” 他的唱腔比白日看的那个男旦还好,缠缠绵绵的,肩宽腰窄,行走间身段更是风流得紧。 “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 水袖旖旎,落在她手中。 林玉京靠过去,虚虚坐在许纤腿上,双臂绕上她的颈,垂了眼帘瞧许纤。 掩盖在柔腻脂粉下的目光仍旧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他接着唱,柔和清丽的唱腔,“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最后一个字拖得有些长,带了些颤意,因着许纤的手忽然放在了他的腰上。 她不大爱主动,平日里这也算极暧昧的暗示了,只林玉京却并未立刻按着许纤的意思走。 水袖掩唇,看似极端庄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水波潋滟,动作是端庄的,眼神却是截然相反的,勾勾绕绕的。 许纤正沉浸在这个眼神中呢,下一刻被对方捧着后颈,抬起了头,迎来了一个强硬的吻。 对方的舌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闯了进去,塞了个满满当当,分明是她的口腔,却被旁人做了主。 只是除了舌头,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被一起渡了过来。 许纤试探了一下,那舌将那药丸似的东西送到了深处,她眨了眨眼,乖巧地咽下,舌尖纠缠了许久,才分开。 她气喘吁吁,却挡不住好奇心问,“这是什么?” “药。”林玉京道,他的气息倒是稳,只眼神仍旧死死落在她唇边,话说到一半,又凑上去将她唇边遗留的一点黏腻舔舐了个干净。 许纤原本还想问什么药,结果忽然来了这么一下,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 梅红色的竖瞳现了出来,只是没有往常的残忍血腥,而是柔和的,仿佛刚酿出的美酒,令人一看即醉。 许纤离得那么近,她看了那么久,自然是醉得迷迷糊糊,什么都记不得了。 林玉京亲吻着她,揽了她的腰,将两人的位置做了个调换。 他这下终于可以专心吻她了,只是吻就足够让许纤脸红了,林玉京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许多技巧。 舌强硬地挤进她的口,交.媾一般。 两人的衣服从外头看着仍齐整,但整齐的遮掩底下却下流得很。 膝盖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腿,裙摆之下,他的手肆意进出着。 第87章 许纤难耐地仰起脖颈,被那欢愉的浪潮淹没,一点声都发不出来了,他反而趁机又细密而贪婪地吻上她的脖颈。 所过之处,一片媚红。 因着急切贪心,动作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温柔的啃噬。 那浪潮越发汹涌起来。 “我们还差一个拜堂,” 林玉京停了停,轻喘着道,“今晚就权当作是拜堂罢。” 先前,无论是林玉京亦或者是白涉,两者都不是多么浓情之人。林玉京爱享乐,他是欲望的化身,却也总是兴致阑珊,看透人心之余不免也与人分外隔阂,不如说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冷心薄情。 白涉则更是漠然,好似一块冰,无知无觉似的。 都仿佛隔了一层似的,身在红尘,却只冷眼旁观,所有一切都令人意兴阑珊,感到无趣。 那些爱欲都沉睡着,令人疑心是不是死在了冰层之下。 直到许纤的到来。 一切都被点燃,爱欲之花在火中开放,他终于品尝到了欲望的滋味。 他开始感到巨大的不满足,好像总有个地方填不满,只有在与许纤相拥时才能暂且缓解。 烛影摇红,圆月融金。 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春宵夜,灯花结,盼日日似今朝。 百年太短,短到陈不尽他的心。 他谋求的是千年万年,永世永生。 …… 蜈蚣精一案事有蹊跷,却总是遍寻不到线索。 玉儿想的脑袋都痛了,她本来就不是怎么用心的人,老早说了好多遍算了吧,蜈蚣精妖气变就变了,说不准就是它想变呢?有什么好查的。 奈何冷情太较真,玉儿跟着她走了不知多少路,心早就不在这案子上了,一有空就跟同门传音聊八卦。 最近传的最广的八卦莫过于那件事了—— 有大妖入昆仑,斩开明,折不死树,又取赤泉。 玉儿念了一遍,跟陈心道,“幸而开明兽九首,不若这回要遭,据说九个脑袋折进去了三个。” “也不知是哪个大妖,” 她惊叹道,“都能打赢开明兽了,他用得着长生不老的药么?” 妖怪寿命是跟着修为来的,修为如此高深的妖怪,长生不老的药早就对他不起效用了。 昆仑不死树与赤泉少有人去就是因为有开明兽守着,能打得过开明兽的人或妖根本用不着去,鸡肋而已。 而且,那也只是个传说,也有人曾去取过,但从未炼制成功过长生不老之药。 陈心的注意力则放在另外一点上,“世上何时出了这样厉害的大妖?” 他忧心忡忡,“昆吾可是从未有过记载。” 【作者有话说】 “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长生殿》 第80章 ◎白蛇◎ 门被踹开。 玉儿与陈心停下了闲谈, 望向门口。 冷情放下腿,脚上的青靴踩在客栈的经久不换的木制地板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让人担忧她如此沉沉地一脚直接踏破地板到楼下。 尤其她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这是谁?”玉儿好奇地绕到冷情身后看那人的脸。 陈茯苓捂着脸,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入土为安,仔细算起来,她比这三人还要早入门好几年。 丢人丢到师妹师弟这儿来了。 “陈茯苓师姐, ”只可惜冷情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还补了一句, “现在是妖。” 玉儿张大嘴巴,“啊?” 陈心也一脸惊异,但冷情没那么多工夫留给他们消化,紧接着又道,“快些收拾行李,我们现在要启程去镇江,许纤姑娘的夫君是妖。” 陈茯苓也顾不得捂脸了, “不能去,我家主人……啊呸,那妖怪正等着你们过去一网打尽呢。”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 冷情无动于衷,“那妖怪手段阴狠,现在想来林府之事也应是他所为, 我们这就折返回镇江, 除妖。” “那妖怪修为高深,我兄弟都折在他手中,”陈茯苓苦着脸, “我们打不过他的。” “我已给掌门传音,他正往镇江赶, ”冷情不理陈茯苓,只朝着另外两人道,“法海大师在杭州,他从高海处寻得了一件那妖怪的旧物,可用回溯法术来探知他的来历。” 陈茯苓挣扎着,“冷情!你得听我的话,无论如何我们昔日也是同门。”还要再说什么,冷情却给她下了一个禁言术,“师姐,你现下已然是妖。” 又将她的双手束缚住扔在地上。 冷情握紧了手中的刀,看向陈茯苓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声音漠然, “妖的话,便不能信。” 她抽刀而出,与此同时,陈茯苓脖颈上浮现出一圈黑色的咒文。 冷情一脚踏上旁边的凳子,一边俯身,刀尖碰上那圈咒文,“师姐,如此情形,教我该如何信你。” 陈茯苓望着那凛然的刀尖,不由怔然,耳边一声轰鸣。 她其实一直对自己变成妖怪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担忧,因着她在昆吾碰到的人都是很好的人。陈茯苓对同门一直是手下留情,在她心里,并不认为自己就非同他们成为对立的两面。 之前的打闹交流让她误以为自己还跟同门是站在一起的,直到冷情握着的那把刀将原本暧昧不清的界限切开,渭泾分明的两边。 脑海之中,金鹏妖喧闹的声音都小了下去,隐隐约约,却还是让人听得清楚,“那条臭蛇一定是故意的!” 他早在陈茯苓身上下了咒文,也知晓她会背叛,却并不曾发动咒文。 为的就是看她与昔日同门反目,将人心算计尽了。 那咒文也并非是要杀她这个人,而是杀她的这颗心。 而陈茯苓现在才明白,尽管引他们来的意思。 并不用她做什么,冷情一行人不会听她的话,他们会自己闯入陷阱。 她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冷情已经开始计划起来了如何去镇江,半道还接到了一个新入门的小师弟的传音。 玉儿好奇问是谁。 冷情回,“大长老的关门弟子,青城观出身。” 至于名字,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李狗蛋师弟。” 陈茯苓悄悄转过了头。 “他传音来做什么?” “问我们何时回昆吾。”冷情顿了顿,“他最近问的很勤。”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陈茯苓,声音慢慢低下去,“李师弟先前还说他在镇江,让我们回镇江的时候通知他一声……” 玉儿嘀咕了一声,“怎么都在镇江。” …… 一番云雨过后。 许纤趴在林玉京背上,忽地心血来潮,“我想看看玉奴完全变成白蛇的样子。” 林玉京回身,凑过去亲了亲许纤的脸,同她鼻尖抵着鼻尖,“我到底是人类出身,虽说吃了妖丹,但到底不是妖,化成白蛇并不容易,纤纤莫要为难我。” 林玉京生怕许纤知晓自己是一颗妖怪的心,把自己的出身说的干干净净,生生编造出了一个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只是一个人类,在死亡之际吞吃了白蛇的妖丹,由人化妖。 即便是这样,他对自己妖的身份也是避之不及的,甚至同许纤说话时都从来极少提及妖这类字眼,讳莫如深的模样。 许纤反倒大大咧咧的,在这方面从不避讳。 听林玉京再次仿佛非常不经意般地提起自己“清白”的出身,她露出一副有些牙疼的神情。 他时不时就要这么巩固一下自己是被迫从妖变人的人设。 若许纤不知道事实还好,知道了之后就难免觉出刻意。 许纤也不拆穿,就静静地看着他编。 反正她并不介意这一点,但既然林玉京这么介意,如果她不知道会让他安心一点的话,她就装作不知道算了。 反正,来日方长。 也不是非得逼迫他在自己面前袒露一切。 她胡乱想着,困意袭来,从林玉京背上翻了个身,滚到床的最里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她身边的林玉京起身。 外头风雨欲来,阴沉沉的,冷得很。 林玉京推开门的刹那,风雨一下子大了起来,树折弯了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他很快关了门,又施加了一个结界,而后往前一步,顷刻之间,空间变换。 只一步,林玉京就已经置身远处的阁楼之上。 他没穿常服,仍着了晚上扮给许纤看的戏服。 云肩凤冠,脂粉勾勒,花旦的模样,只是站在夜里显得格外鬼魅。 林玉京抬头,梅红色的竖瞳透露出一种血腥的红,那片如血般的红色之中,映入了一行人的身影。 第88章 正是冷情一行人。 陈茯苓手上被套了遏制妖力的法器,眼睛也被蒙了,在玉儿的引导下战战兢兢地翻过了墙头,因着风雨太大,站稳之后她瑟缩了一下。 这时,玉儿才给她解开蒙着双眼的绸缎。 等看清周围之后,陈茯苓直接愣在了原地,颇为崩溃道,“不是说要等一下昆吾掌门跟法海大师吗?”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说是要跟另外两人汇合之后,再另外计划,昆吾掌门同法海大师明日才至,这几个人怎么现在就偷偷进来了。 冷情自墙头跃下,马尾在背后扬起,英气得很,她看了一眼崩溃的陈茯苓,唇角翘了翘,“兵贵神速,先发制人,才能抢占先机。” 被两个人明里暗里打探计划,她难道不会察觉到吗? 虽然不知道小师弟为什么也在打探,但冷情有种预感,若是拖到明日,这座园林怕是就不会在了。 她下巴一扬,冲着陈茯苓道,“带路。” 陈茯苓装傻,“我又不知道这是哪里……” 冷情懒得跟她废话,欲要抽刀,陈茯苓连忙改口,“我带我带!” 陈茯苓唉声叹气,现在的小孩子这么都这么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心眼子。 只是无论怎么走,眼前都只有一条路可走,显而易见是入了迷障。 雨雾蔓延,几乎看不清前方。 林玉京轻轻笑了一声。 天地之间,雨滴停滞,无数水刃自前方而至。 冷情欺身上前,将其一刀斩断。 玉儿趁着这个时机,释放了随身带着的护身法器,四人周围,金色的结界升腾而起。 只是随着水刃的增多,那金色越发浅了。 她惊声道,“只能挡住一会儿,陈心!” 陈心祭出一面盾来,“得想想办法。” 陈茯苓面色凄楚,“我早就说了,不要来,你们不听。” 千年大妖哪里是他们对付得了的。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挣脱了束缚着她双腕的法器,无数金色的羽毛如同龙卷风般环绕着四人,带着四人猛地腾空而起,那些羽毛拼凑成了一条飞舟,“到头来还是得师姐带你们逃命吧。” 陈茯苓整个人已然是一个妖的模样了,金色的眼影蔓延至鬓角处,那双淡黄色的竖瞳,望向远处的一栋阁楼。 “师弟师妹们在,看来今日须得殊死一搏了。” …… 青蛇一脚踹开李青城的房门,急急道,“府邸里有人闯进来了。” “是昆吾那几个小辈。” “怎么可能?”李青城惊诧道,“我让小师弟跟陈茯苓盯着呢,陈茯苓说他们明日才到。” 明日才到,怎么也得准备一下,最快也得明日才到这里。 他还在愁明天怎么跟林玉京开口说搬家呢,正在绞尽脑汁想借口,好让两拨人不要碰上。 “总之,他们就是现在到了。” 青蛇问,“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玉京犯了禁忌。 李青城起身,“你先去盯着,我去寻纤纤。” 就算是青蛇,也阻挡不了多久,还是得许纤来。 第81章 ◎白蛇◎ 玉儿整个人都快缩到了陈茯苓背后, 只可惜她生得比陈茯苓还要高一个头,陈茯苓根本挡不住她。 雾气粘稠血腥,藤蔓一般生长,好像大地生出了手臂,要将那艘金色的飞舟拖拽下去。 伴随着一阵惊声尖叫,飞舟之上的几个人人仰马翻,只能死死拉着飞舟的边缘不松手,好让自己不随着惯性被甩下去。 陈茯苓的尖叫声最大。 玉儿在风中嘶吼, “前头话说得这么帅我还以为师姐你有什么办法呢!” 陈茯苓吼回去, “我不是都说了殊死一搏了吗?” 都说这种话了,从哪儿能看出她有办法的? 原本作为老好人的陈心顾不上处理两人之间的拌嘴,他被一缕雾气缠住了腰, 半个身子都快被扯到了飞舟之外。 冷情单手一撑翻身跳出飞舟之外,一只手拉着飞舟,抽刀而出,旋身,劈刀,斩断! 与此同时,飞舟也随之翻转,一行人狼狈地滚落到了地面上。 分明下着雨,又起了雾,却能看到辽阔寂蓝的天空之中挂着一轮圆月,巨大的蛇影落在了月亮上。 巨蛇之上,站着一个腰悬玉带,水袖旖旎的身影,身段风流,眉眼美艳到不可方物。 唯独那双眼睛, 兽的竖瞳,一片猩红。 玉儿惊呼,“我就说!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果然是妖孽。” 陈心蹙眉,“林公子。” 陈茯苓缩在玉儿身后,企图装作自己不在,奈何玉儿怒目而视,也只好硬着头皮咳嗽了一下,“咳咳,林郎君……叨扰了。” 她的感知要比身为人类的其余几人敏锐得多,如果说先前还有几分拼死一搏的勇气,现下是一点都没有了,只剩下夺路而逃的本能。 冷情握紧了刀,“许纤姑娘呢?你将她如何了?” 前头几人的话,大妖都无动于衷,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唯独她提起的这个名字,仿佛触及到了他的柔软之处似的,原本好似一尊雕像的妖怪仿佛活了过来,沾染了红尘气息。 “纤纤正睡着呢。” “林府化妖之事,是你所为?” “是又如何?” “许纤姑娘可知道你身为妖怪的事情?” “纤纤自然知道。” “那她可曾知道你真正的来历?”冷情又问,“她可知道你本就并非人类,而是妖怪的一颗心?她可知道你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处心积虑的?” 在赶过来的路上,冷情几人得了法海的传音,法海通过溯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几乎都摸清楚了,其余的细节则由陈茯苓的身体之中的金鹏妖作为补充。 陈茯苓也多少知道一点,毕竟她也在林玉京手底下当了几天属下。 根据这些线索,几人拼凑出来了事实,并且猜测出许纤是知道林玉京身为妖怪的事实的,只是知道的事实并非全部。 林玉京并未回答,冷情果断道,“她不知道。” 她的语气非常肯定,“你欺骗了她。” “许纤姑娘以为自己的夫君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以为你是濒死化妖,倘若许纤姑娘知道你的来历,知道你生来就是妖,知道你一开始的来意,她还会在你身边吗?” “我的来意?”白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只要你们死了,你提起的这些事情,她便不会知道,更不会离开我。” 他轻轻抬手,以袖掩唇,这个动作优雅端庄到不可思议,带着难以言说的古韵。 只是随着这个动作,那些雾气也随即汹涌狠戾起来,化为猛兽作势要扑向几人。 直到被一箭打断。 那是一往无前的一箭,裹挟着灵气,直直冲着巨蛇之上的人而去,恰好擦着他的侧脸而过,箭尖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白涉心神思绪停滞了一瞬,随后便是巨大的怒气升腾而起。 怎么敢…怎么敢伤他的脸!白涉极爱重自己的容貌,这是他讨好许纤,获得她喜爱的手段。因着纤纤最欢喜的,便是他这一张脸。 他一只手捂着侧脸,下意识朝着箭来的方向望去,带着本能的怒气与凶戾,妖气随着情绪的波动而汹涌着,仿佛沸腾的水。 只是在目光触及到来人时,妖气就忽然停滞住了。 那些雾气与浓重的妖气连带着被这一箭的气势冲散,空气很快变得清明澄澈。 许纤慢慢松了弓弦,收起了拉弓的姿势,只是她的视线仍旧落在站在巨蛇的人身上。 那人被那一箭的冲击带的侧过了头去,凤冠掉落,一头青丝尽数落下,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即使已经回身望了过来,仍旧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思绪密密麻麻,心潮起伏,让他不知该做些什么。 避水珠在遮掩气息这一点上非常好用,但他的原身毕竟是蛇,蛇最擅搜寻。 只要细心,他总能察觉到许纤的位置。 他本应早就察觉到的。 纤纤的踪迹,纤纤的气味,他本应能察觉到的。 或许是雨水湍急,蒙蔽了他的感知;又或许是风过于大,掩盖了她的气味。 他竟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 白涉有一瞬间以为这是梦。 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敢抬头,希望许纤没有认出自己。 直到许纤出声,打破了他的幻想,“玉奴。” 一切都完了,白涉想。 所有的,他精心掩盖的一切。 他竟在纤纤面前露出了这么凶恶的一面。 白涉转过头,脸上攀爬的妖纹与那双猩红的眼睛一览无余。 撕裂了温润如玉的皮囊,露出底下用戾气掩饰的惊惶。 “玉奴,”许纤又唤了一声,固执地要得到一个回应。 第89章 出于本能地,他回应了她,只是几不可闻,声音淡到被风一吹就散,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哀切,“纤纤?” 冷情看向许纤,“许纤姑娘,他骗了你。” 白涉眼睫微颤。 他知道许纤的想法,她对人与妖并没有偏见,甚至对着由人变成妖的怨女还多了几分包容怜惜,他利用了这一点以及自己那颗化成了人的心。 许纤曾同他说过,爱需要袒露真心,爱并不能建立在欺骗之上。 所以他愿意在她面前剖开自己的心,在她面前展露自己不喜欢的原形,让她抚摸自己丑陋怪异的尾巴,并且侥幸地想着,这应不算是欺骗。 那颗化成了人的心什至能让他骗过自己,欺骗自己,以一个较为体面的身份站在她身边。 人比妖体面,由人变成的妖比完全的妖体面。 在许纤面前承认自己是由人变成的妖已经是他的底线。 白涉摇了摇头,半晌后嘶哑开口,“不是的。” 唯独这个,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咬死了这一点不放,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远远望向许纤,那双梅红色的眼睛深了许多,风卷起他的发,似妖又似魔,“我只是……只是林玉京的恶念,是他化妖之后失控的恶念。” 就同怨女一* 样。 “除掉我就好了,”白涉轻声道,“杀了我,就还是原来属于你的那个夫君了,就能变成人了。” 许纤抿了抿唇,将手中那把弓递给身边的李青城。 他宁肯承认自己是一个附属品。 一个曾经被他那么鄙夷过的,心脏与情欲的附属品,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妖。 “许纤姑娘,他说的是谎话!” “他在骗你。” 白涉脚下那条巨大的白蛇忽地化为了冰雪落下,他在院落之中翩然落下,动作轻得仿佛一片雪花,就好像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许纤站在廊上看着他,歪了歪头,“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白涉不语,只是下一瞬,忽然抬手,水袖翻飞将一道金光缠住甩飞了出去。 水袖落下之时,院落之中又多了两人。 赫然是一身僧衣的法海与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 原本暗处的青蛇见此,也在白涉身边现身。 为取不死树与赤泉,白涉入昆仑,与上古凶兽开明一战,身上带了伤,又日夜不休炼制不死之药,未曾停下休息过,白涉此时修为也不知还有没有平时一半。 若不是如此,依照他的修为,应早就能察觉到许纤的到来,更不会轻易被那一箭伤到。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法海双手合十,微微俯身,他望向许纤,“许纤姑娘莫要被此人皮囊蒙蔽了双眼,若是不信,可让他饮下一杯雄黄酒,看看他的原形到底为何。” 许纤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不知为何,她显得异常平静,“我早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众人俱都望向了她,目光各异。 白涉死死盯着她,那双兽瞳在暗处异常的亮。 许纤回望过去,又重复了一遍,“我早就知道了,比你们都要早。” 她一早就知道他是妖,而非人死后再以妖身复生。 许纤眨了眨眼,“我只是想等着玉奴亲口告诉我这一点,但是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她并不介意这一点。 而且看他自己一个人纠结,想尽办法隐瞒她也挺有意思的。 随着她这话,青蛇感觉身边站着的白涉那双眼睛重又燃烧了起来。 从一片灰烬之中,原本苍白的、绝望的余烬,又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燃烧。 【作者有话说】 码了十来分钟感觉好困不然明天补吧,轻轻跪下.jpg,orz 第82章 ◎白蛇◎ 许纤垂下眼睫, 她看向冷情等人,又扫过法海与他身边的老道,最终视线落在了白涉身上。 “人妖殊途。” 法海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一切, “更何况恶妖。” 因着他开了口,许纤望向了他。 法海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玉奴不是恶妖,”许纤不解,“他手上未曾沾染过人命。” 从妖气中就能看出来。 “但他借刀杀人,使了手段,除掉了那些人,若非如此,不会这么快入魔。” “许纤姑娘可还记得林府……” “这件事我也知道,” 她猜也猜出来了,林府化妖之事肯定也有玉奴的手笔,“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不是么?若不是起了贪心,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他们犯下那些罪过时无人来审判,为什么现在反倒要为他们伸张冤屈呢?” 冷情切入话题, 她握紧了手中的刀, “妖终究是妖,他既已越过界限,插手人间之事,若放任不管, 终有一日他会彻底越过去。” “同妖在一块儿, 为妖说话,也只会让你……” 冷情住了口,纵身一跃,躲过一道森森的水刃,那水刃犹自跟着她转弯,仿佛追寻猎物的蛇,眼看着就要咬上她的脊背,冷情回身劈了一刀,水刃消散又聚拢,化了蛇的模样缠上她的手臂,欲要扭头咬上。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事太快,所幸许纤反应得也快,“玉奴!” 那条水化成的蛇随着她的喝止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水雾重起,蔓延着,仿佛绕着庭院周围审视,聚拢猎物的猛兽,只待一个命令,就会立即将庭院之中的那些人都吞没。 白涉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放出了那道水刃的狠厉,望向许纤之时,一双梅红色的竖瞳柔情占了大多半。 “我跟你说过好多次,” 许纤不大高兴道,“不要做坏事。” 他轻声辩解,“我没有想要杀她。” “不能杀人,也不能无缘无故伤人。” “她说纤纤不好。” “我可以自己说回去,用不着你来。” 于是白涉低了头,道,“我的错,纤纤别气。” 他低头低得太快,许纤接受得也痛快,“下次不要这样了。” 而后,又转向冷情,她道,“方才对不住,冷情姑娘,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只是我想了想,我没有跟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在一起,他只是妖而已。” “虽然他有时候会有点儿坏心眼,但总归还算听话,而且我们待在一块儿也并没有碍着谁的事……” 许纤停了停,猛然想起来了先前自己还想入昆吾的事,“如果你们昆吾有规矩,不许跟妖怪恋爱结婚的话,我就不入昆吾了。” 反正这世界上也不止这一个门派。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唯独玉儿嘀咕了一声,“好像也对。”话还没说话,就被陈茯苓捂住了嘴。 法海道,“他已堕魔。” “许纤姑娘莫要执迷不悟。” 他的态度仍旧如一,跟方才没什么两样,温柔且慈悲。 “什么妖不妖魔不魔的,”许纤很洒脱,“只要他别做坏事别出轨,爱换什么物种就换吧。” “我若有一日同他分开,可能是因为性格或者其他事情,但决不会是因为他非人。” 站在他身边的昆吾掌门看许纤的目光已与看妖魔的目光无异。 许纤注意到了昆吾掌门的目光,她倒是宽容,心想老人家观念确实要古板一些,幸好她没进去昆吾,不然到时候因为这个退学还怪丢人的。 昆吾掌门沉吟半天,终还是道,“人妖殊途。” 蛇的性子本就是阴晴不定的,在出手之前潜伏在暗处,很少被人注意到。 于是白涉出手的时候也并未有人发现。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雾气大盛,他化成了原形,一化成原形才显露出身上的伤有多严重。 原本一身漂亮的鳞片掉落了不少,血迹斑斑,但他仿佛无知无觉似的,仍旧凶猛,暴起之后扑向昆吾掌门。 白涉认得那个眼神,仿佛看妖邪一般的眼神。 他无法容忍有人用这种眼神望向纤纤。 她本就不该受到这样的恶意。 她本应高高在上,不染凡尘才对。 起了杀意之后,那双梅红色的竖瞳沉淀着很深的红色,竟真像个邪魔了。 周身魔气暴涨。 青蛇也楞了一下,随即跟上前,拦住冷情一行人。 “玉奴,玉奴!”许纤大声叫他,但白涉充耳不闻,于是她换了个称呼,“白涉!” 巨大的白蛇动作顿了顿,理智回复了一瞬。 趁着这个空挡,昆吾掌门取出了随手的法器。 法海也取出金钵,一时间金光大盛,只是那金光并未将白涉收进去,反而收走了许纤。 刺眼的金光消失之后,原地已空无一人。 在意识到许纤的踪影不见之后,群山之间的云潮起伏,聚拢起来。 乌云遮天蔽日,雷电不休。 第90章 …… 许纤蹲在松鼠妖的小木屋旁边,左手边就是怨女。 怨女扭头看她,“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下一句就是,“你跟那白蛇闹掰了?” 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我就知道那条白蛇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你被他那副皮相迷得神魂颠倒,找不到东西南北了都。” 许纤托着下巴,怏怏道,“那倒是没有。” 怨女失望地“啊”了一声,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那和尚为什么抓你啊?” “因为我跟妖怪谈恋爱。” 然后他说人妖殊途就把她给收了。 “那他应该把那妖怪给收了啊,”怨女想不明白,“怎么把你这个给收进来了。” “我也琢磨着呢,” 许纤想了想残缺的白蛇传的记忆,“可能他下一步就要逼我剃发为尼了。” 怨女吃惊问,“为什么?好好地干嘛要出家当尼姑,吃肉也不能吃,男人也不能玩,多无聊。” 她这话一出,反倒是许纤对她刮目相看了,“我还以为你生在深宅大院里,会更……” “更贤良淑德些?”怨女撇了撇嘴,“我现在有力量了,想要谁死就谁死,想要谁活就谁活,谁也摆布不了我,我为什么还要依照着贤良淑德的样子活?” “变成妖之后,是真的会变坏么?” “一阵阵的吧,有段时间我情绪波动挺大,一会没良心一会觉得自己太没良心,”怨女会想了一下先前自己的状态,“但也没做太坏的事,就是有点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我就说吧,” 许纤得了这回复,安下心来,“林府那些人变成恶妖,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恶人。” 而不是变成妖才变坏的。 “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我们怎么出去。” 怨女垂涎道,“不如你再取些血给我,让我修为往上窜窜,我带你掀翻这金钵,冲出这破庙。” 还不待许纤说些什么,不知何处出现一道金光,化为绳子束缚住了怨女。 小松鼠悄声道,“法海大师在听着呢。” 怨女唾了一声,破口大骂,“这死和尚!” “法海,”许纤冲着金光来的方向喊,“我得早些出去,不然白涉会做错事的。” “他现在入了魔,许纤姑娘,你在他身边未免太过危险。” 水漫金山可不是闹着玩的,许纤心里着急,“就算你不放我出去,你也得想一想镇江百姓,说不准白涉会做出什么坏事的。” “当务之急是先疏散百姓。” 法海的声音带着安抚,“我会让冷情他们去做的。” 却始终不肯松口放许纤走。 “让我去见他,”许纤道,“他听我的话。” 怨女眼珠转了一转, “那和尚盯得这么紧,怕不是瞧上你了吧。” 法海只道,“人妖殊途,法不容情。” 怨女笑,“他没反驳。” 满殿佛灯随风摇曳,光影摇动之间,那个身影又出现在了眼前。 木鱼声停了一停。 法海闭上眼。 不住诸相,永断分别。 妄想着相,证不得。 【作者有话说】 不住诸相,永断分别。 ——《华严经》 下一章在写了在写了! 第83章 ◎白蛇◎ “我得去救她。” 白涉抬起头,眼中是青蛇从未见过的惊惶之色。 “纤纤会害怕的。” 青蛇道,“法海应不会……不会做什么的。” 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大确定。 白涉又重复了一遍, “我得去救她。” 青蛇不知该如何劝他,脑海之中思绪万千,但唯有一点是确定的,许纤在那边怕是不大好过。 她脾气这么执拗,怕是要吃苦头的,何况,许纤有些想法,实在是与正道相悖,怕是会被打成妖女。 他道, “我同你一起去。” …… 雨水漫涨,接连不断。 昆吾掌门立于寺门前,身后是一众金山寺的僧人,他看着化为人形的白涉与青蛇,叹了一声。 白涉问, “纤纤在何处?” “许纤既然起过拜入昆吾的心思,便也是半个昆吾弟子,她做错了事,我身为长辈,自然要将其引回正道。” 昆吾掌门道, “白涉,你已修行千年,曾于成仙仅仅一步之遥,何必执着于情爱,因情爱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就甘心么?” “你身上魔气横生,因情堕魔,同你在一块儿的那个女子,引诱你堕魔的那个女子又会被人如何看待?” “此女过于魔性,你就此与她分离,莫再贪恋人间情欲,了却尘缘,自去修行成仙。人妖结合,违背天道,致使你千年修行毁于一旦,何其可惜。” 白涉抬眼,那双竖瞳里一片漫涨的红色,仿佛燃烧的怒火,“可不可惜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也不应由你评判,你知道什么?就敢说这样的话,若我堕魔是我本性就坏,与她又有何干?” “我生来就是妖,” 他轻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勾引了她,是我诱惑了她,蛊惑了她。” “我与她初见之时,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你们,为何要给她安上原本就非她的罪责。” “何不来寻我的错处呢?” 他一边说,周身妖气就翻涌一重,仿佛抑制不住什么似的,直到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已经化为了原形。 极致的颜色给人的冲击是非常大的。 银白的鳞片,以及艳红的,恶魔一般的眼睛,这副画面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久久不去。 青蛇随之跟着化为了原形。 风雨不休,潮水涌动,乾坤扭转。 走蛟化龙,风雨山崩。 东海之水,倒灌钱塘。 都说蛇五百年成蛟,蛟千年成龙,但这个千年是几个千年却说不准。 谁也没想到,白涉会在此时化龙,踏过那最后的一点距离,一步成仙。 都说断情绝爱,方可成仙,他却是在情欲缠身之际,踏过了那道界线。 只是何曾有人见过如此魔气腾腾的仙呢? 任谁来了,也分不清白涉到底是成了仙还是堕魔的前兆。 …… “法海,白涉在外面了吗?” 法海不语,只一声声敲着木鱼,念着佛经。 “他魔怔了,”怨女道,“这和尚瞧上你了,我说那些天怎么就非得问我好多关于你的事情。” “你用一下美人计,说不准他就放你出去了呢。” 怨女嘲笑道,“一个和尚,瞧上了人家好好的姑娘,羞不羞?” 许纤“啊”了一声,她先前还以为怨女是在胡说八道,现在说得跟煞有其事似的,让她也不免心生疑虑。 她与法海也就只见过一两面而已,许纤想了半天,没想出法海喜欢自己的痕迹。 于是她直接问法海, “真的吗?法海大师?” 法海沉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怨女笑得更大声了,又要说些什么,下一刻嘴就被许纤捂住了。 许纤不想嘲弄任何人的真心,她知道心被践踏过的难过。 高中时她那封情书许纤至今想起来都难过。 法海闭了闭眼,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就神使鬼差地出声应了下来,将自己贪婪丑陋的心思展现在了她面前。 于是他低声道,“对不住,是我心思不净,做错了……” 许纤又“啊”了一声,“怎么就对不住了。” “喜欢上我也算不上错事吧。” 她道,“法海大师喜欢我,我还挺高兴的呢。” 法海一怔。 “我是法海大师的初恋吗?” “初恋……”法海跟着她念了一遍,低低道,“是。” 是初恋,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姑娘。 “初恋就是这样的,很酸涩但人家都说挺美好的,”许纤道,“法海大师的初恋是我,我很荣幸,但是有点晚啦,我已经答应其他人了。” “你要是早点表白,我说不准真的会答应的。” 怨女从她手底下挣扎出来,愤怒道,“你不许答应这个臭和尚!” “婉娘你怎么这么霸道,咱俩交情还没深到我为了你拒绝帅哥的程度。” 许纤捧着脸道,“我本来就挺喜欢清俊和尚的,法海大师生得这么俊俏,很难拒绝吧。” 而且还是禁欲挂的,拖着和尚,让他满身情.欲,想想就刺激。 可惜,“我现在已经有夫君了。” 许纤遗憾道,“所以法海大师你只能好好修佛了。” 法海一怔,那红裙的姑娘在他面前现出身形来,背着手,冲着他笑,“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对不起,我得拒绝你。” 金钵动了一下,怨女化为一股水流,裹挟着许纤借给她的避水珠,往门外冲去。 第91章 她又想了一遍许纤方才叮嘱的事情,“先去救人,人救完了救一下小动物们。” 怨女哼了一声,恶狠狠地想,她都能借给自己避水珠了,还说交情没深到为她拒绝那臭和尚,谎话精! 法海安静地注视着许纤,并未顾及往外走的怨女。 “我去找白涉,”许纤说着,朝外头走去,她语气轻快地问法海,“他还没倒灌海水吧?” 法海不语,只是在她推开门的瞬间,身上袈裟替她挡下了漫灌的风浪。 许纤身上被沾湿了许多,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水,铺天盖地而来的水。 寺中的水很快漫过了她的小腿。 许纤心下一紧,抬头看向空中银白色的蛟龙,“白涉!” 她的声音淹没在了风浪之中,细细小小的一声,但银白色的蛟龙捕捉到了她的声音,回头看了过去。 许纤不大高兴,“停下。” 随着她这一声,浪潮停滞了一瞬,随即风浪止息,很快退了下去,没了方才狰狞咆哮的样子,乖巧地像只狗。 【作者有话说】 “走蛟化龙,风雨山崩。”没找到出处,记得是在一个视频里看到的,但是找不到那条视频了,在这里标一下。 感觉想要精进佛法,都得失恋过一遭哎。 第84章 ◎白蛇◎ 天边乌云褪去, 浪潮的咆哮声逐渐远去。 怨女很快裹挟着一股水流回了来,她分出一股水流,将避水珠重新挂回许纤腰侧。 许纤问她, “百姓可有伤亡?可有房屋毁坏?” “没有,都救起来了,房子淹了不少,不知道坏没坏。”怨女道, “不知道把百姓放哪里, 就都带回来了。” 许纤一愣, 果然寺庙门口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原本严阵以待的金山寺僧人也随之放松下来,法海出面,带着一众僧人替被救出的百姓熬煮姜汤,取来干净衣裳暂时替换。 许纤也跟过去帮忙,淌过没过了膝盖深的水,先把小孩子跟老人引到了干净的偏殿。 空中那条银白色的蛟龙化为了人, 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许纤很快就被怨女嫌弃地赶到了一边待着,因着总有人认出她来,认出她驱逐了那场瘟疫的女菩萨,时不时就有人朝着她跪下。 似乎是察觉到许纤在生闷气,白涉一直没有出声,看许纤闲下来了之后, 才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扯了她的衣角。 许纤甩开他的手,没好声气道,“别碰我。”说完,连着紧走几步,走到了抱厦之下。 “对不起, ”白涉收回手,仍旧跟了上去,“是我的错,纤纤罚我罢。” 许纤这才回身,抬了头仔细瞧他。 一张谪仙般的脸,却浑身魔气,白色重甲覆于肩侧,虽化成了人,鳞片却未褪净,鬓边与脖颈之下残留着点点银色鳞片。 也不知是何缘故,一头青丝竟也成了白发。 白发红瞳,瞧着真似个堕仙。 “我是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做坏事。”许纤闷闷道,“你怎么不听我的?” “对不起。” “你怎么也不想一想下头的百姓。” “我只想着你——” 白涉顿了顿,垂下眼睫,乖巧可怜得很,又改了口,“我下次再想着他们。” “你说谎。” 许纤一看他就是说来哄自己的,想到了白蛇传里的结局,白蛇因着水漫金山的罪过被镇压百年,出来仍旧是那副样貌,但是爱人早已埋骨黄土。 “你得知道,人的生命是很短促的。” “我知道,”白涉道,“下次不了。” 许纤话到这里,明白他听不进去,怎能强求妖来共情人类呢?只得换了一副说法,拿自己举例子。 “我的生命也一样短促,人生百年,行乐几时?生如转烛,蜉蝣天地罢了。” 白涉忽地抬起头,抿了唇,急切地反驳她,“纤纤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许纤道,“我们能两个在一块儿的时光不过几十载。” 她说着,想到白涉被镇压在雷锋塔下就好多年,白蛇传好多版本,少的镇压几十年,多的镇压几百年,不由得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不要做坏事吗?” 许纤的眼有点红,泪水有点忍不住,有一滴落了下来。 白涉心底因着那滴泪轰然一声,他并不知晓许纤心中所想,只是随着她的情绪而动。 “你别哭,”他凑过去,低下头,将她落下的那滴泪用舌尖卷了,吞进肚子里去,细细地替她抹去泪痕。 “我都听你的。” 纤纤道,“你怎么还成仙了呢?早不成晚不成,非得现在成。” 李青城给她科普过,神仙做坏事,算是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的。 “我什么也不成,”白涉道,“我只同你在一块儿。” 若与结同心,宁不作神仙。 “傻子!”许纤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正说着,天边忽有一童子至,说是奉碧霞元君之命,给与惩处。 白蛇情缘难断,祸乱人间,水漫金山,镇压雷锋塔下千年,以绝孽情。 白涉不语,只那双梅红色的竖瞳幽深了几重。 风雨又欲起。 许纤扯住他的衣袖,“玉奴。” 原本在廊下的青蛇现身,为难问,“能否宽限几日?让他们夫妻二人再相处几日。” 千年时光太久,于妖或许并无感触,于人类而言,却是望不到头的漫长。 那童子讶然,似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讨价还价的,“不可。” “法不容情。” 只下一刻,偏殿有人大着胆子出了来,起先是一道小小的声音,“请仙人给许纤姑娘宽限几日吧。” “许纤姑娘才成婚不到一年而已。” “千年太久了哇。” 后头涌出来的百姓就多了,齐齐跪下道,“请仙人宽限几日。” “三日。” “三日后,入雷峰塔,千年之中,不可见人。” …… 三日太短。 短到这三日之中没人忍心打扰他们,就连冷情,也只长叹一声,拎着陈茯苓跟众人商议旁的去了。 对外倒是嘴硬,只说小师弟那边还有笔帐她得去算,还轮不到去收拾那白蛇。 李青城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小师弟死活了,反正在冷情手底下也死不了,他也管不了许多,就跟着青蛇一块儿安抚府邸里的那些小妖怪。 房间内。 许纤坐在白涉对面,拿着算盘算账。 “这场大水,百姓虽无伤亡,但有十处房屋毁损。” 那十处房屋大多都是贫苦人家的,大水一冲,就破损的厉害,“重建房屋的银钱我已让阿青送去了,这几日那几户人家暂且安置在了别处。” “你名下财产不多,折现一时也来不及,所以从你给我的那些财物里取几万两银子,给受灾的百姓分发下去,权作补偿。” 受灾人数一万四千三百五十人。 按照每人三两银子的补偿来算的。 “剩下的,就养阿青同那些小妖怪罢。” 许纤把账本递过去,“你看看。” 白涉只扫了一眼,道,“纤纤算得真好。”又继续看向她,“剩下的,全给纤纤花用,他们拿钱也无用。” 他们指的是青蛇跟那些小妖怪。 “我又花不了多少……”许纤话到一半,想起自己的衣柜跟首饰,把这话吞了回去,道,“我不添衣服首饰,也花不了多少。” 家产确实大,但往后赚钱的那个被关进去了,就只出不进了,许纤捉妖倒是能有进账,只是打工人再怎么赚也赚不过资本家。 之后肯定得开源节流了。 “早知道我应该同你说不要水漫金山的,”许纤想起来就后悔,“你再等我一会儿,我自己就出来了。” 法海这人还挺好说话的。 白涉凑过去,同她耳鬓厮磨,安慰般地吻她的唇。 等不得的,就是一刻也等不得。 他怕纤纤受苦。 “玉奴……”许纤抱着他,问,“现在是白涉还是林玉京?” “都是,” 白涉俯身吻她,“纤纤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纤纤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好好珍惜这三日罢。”许纤叹了口气。 往后她就得守活寡了,老公进局子蹲一千年,她这跟死了老公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许纤不由道,“你可别想着我给你守着,你进去之后,我们就当和离了,若是我碰到个什么俊俏公子,我可就……” 话还未完,白涉就强硬地把舌塞了进去,堵住了她的嘴。 他一边吻许纤,一边垂了眼瞧她。 许纤被他勾着缠绵了许久,抬起眼与他视线相对,眼睛湿漉漉的。 分开之后,她胸前起起伏伏,喘息不停。 第92章 白涉轻声道,“你瞧上了谁,若实在喜欢,我便替你寻来。” “只纤纤莫要对那人动心,” 说着,那双梅红色的竖瞳便阴森起来,他伸手抚上许纤的脖颈,细细摩挲,慢慢往下去,“纤纤若动了心,便也只能请那人往炼狱走一遭了。” “你这人,”许纤因着他的动作红了脸,“怎么这么不讲理。” “玉奴也不知道。” 白涉弯下腰,唇边一片红艳,“玉奴只对纤纤讲理。” 他眼中映入一片白腻的肌肤,激起一片红梅色的巨浪,下一刻,下身蛇尾便不由自主地现了出来。 “若是纤纤寂寞,寻干净些的人。”他一边紧紧缠上许纤,蛇尾时而松时而紧,视线如蛇一般缠绕上她。 只这些话将说出口,就好似烈焰焚心,胸口一阵剧烈的,没来由的痛,声音愈发哑,“若是纤纤能寻得到机会的话。” “你三天之后……之后就进去了,”许纤气喘吁吁,她提起来这事就生气,不由得赌气道,“有的是机会。” “等你出来,我早就已经是一片白骨,到时候……” 许纤还未说完,身上人的动作忽地剧烈起来。 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只是玉奴的动作惹得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听不进去,五感一片模糊,被迫全心集中于那快感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纤趴在一截蛇尾上,缓了好久,从那过于餍足的感觉之中抽离,又想起过后就再也尝不到这滋味了。 不由得叹道,“变成白蛇应也很好。” 蛇尾轻轻压到她身上,拂过大腿。 白涉道,“已经是了。” “我说的是,” 许纤不由得有些脸红,饶是她一个现代人,也有点不大好意思讲,支支吾吾半天,道,“就是你变成蛇,彻底地。” 林玉京闻言,眼中梅红色又重了一层。 他哑声道,“那样不好看。” 许纤捧着他的脸,蹭了蹭,“好看的。” 玉郎白蛇化,一番云雨过,如月纤纤。 三日缠绵,转瞬即逝。 “我就不送你了。” 许纤道,“省得看了教人心里难过。” 她站在廊下,看着白涉。 他仍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站在廊下,视线恰好与她平齐。 她等不到他了,许纤想,她要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时代努力活着了。 最难熬的并不是她,她只需要熬过这百年就好了,她也不是没有事情做。 今日即是生离,又何尝不是死别呢? 白涉低头吻她,柔声道,“不会教你等太久的。” “千年,”许纤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忍泪道,“怎么不久呢?” 白涉不语,那双红梅色的竖瞳显现出来。 许纤心口一烫。 不过千年而已。 “一会儿见,” 他说,“很快的。” 许纤委屈地别过头去,“骗人。” 白涉忽然伸手将她推了下去,只是倒下时并非坚硬的木板,而是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许纤眨了眨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的灯。 …… 青蛇诧异道,“你的妖丹呢?” 妖丹的气息不见了。 白涉不语,只一步步往前走。 好半天后,青蛇反应过来,“纤纤呢?” 提到许纤,如同天山百年冰雪稍融,白涉才有所松动。 “她回家了。” 他面上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她回去了。” “你怎么把她送回去的?用你的妖丹?不……不对,” 青蛇想起来了什么,“你炼制不死药时就用了妖丹是吗?” 所以许纤才能回去地这么轻而易举。 “纤纤不喜欢这里,她想回家。” 千年时光,他总不能教她数着日子慢慢挨过。 “我已经度过了无望的一千年,”白涉道,“如今,不过是又一个千年,而这个千年比上一个要好过得多。” 因着他清楚地知晓,她就在千年之后等着自己。 …… 许纤从床上爬起来,不敢置信地打量了一圈四周,正怔愣着,就听到了外头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跳起来去开门。 林玉京还穿着先前的衣裳,贵公子的模样,与现代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许纤扑进他怀里,“玉奴。” 她叫了一声,而后没忍住落下泪来,“你……” 白涉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我说过,很快的。” 他没骗人。 “行了,别在这里挡道儿,”一身机车服的青蛇忍不住出声,他手里提着一堆菜,“又没分别太久,用得着抱这么长时间吗?” 这话是对许纤说的,说是这么说,但望向许纤时的目光明显柔软了下来。 许纤从白涉怀里起来,又撞到他怀里去狠狠抱了青蛇一下。 青蛇把菜扔下,回抱她,“哎哟,祖宗,轻一点。” “我的猫呢?” 许纤抬头问,“还有那只小雀儿呢?” “别提了,”青蛇唉声叹气,“都胖得不能看了,重新养只吧。” 许纤起身,还有许多想问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到隔了这么久,难免物是人非。 白涉看出她的心思,道,“你师父又投胎成了道士,你要是想他,改天带你去看看。” 林玉京轻声道,“都没变,还是那样。”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前头那个“玉郎白蛇化,一番云雨过,如月纤纤。”本来在前头,我给删了,感觉六七十章这个进展太快了,押后到现在刚好。 后头俩人格融合没融合留了点空间,大家想融合就融,不想融合就不融吧,反正都差不多了也。 接下来就是番外了,番外分现代篇还有前世篇,还想看啥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