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社恐和控制狂联姻后》 第1章 《小社恐和控制狂联姻后》作者:柑橘橘【完结】 文案 苏泽岁患有严重社交焦虑障碍,俗称重度社恐。 只要开口,就心跳加速、结巴难语;只要人多,就浑身颤抖、冷汗涔涔。 他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哥哥也因癌症去世,在学校饱受冷眼与欺负,被追着喊“小哑巴”。 一次意外,他穿成了豪门的小少爷。 在这里,他有了把他当宝宝宠的父母,有了安然无恙的哥哥。 唯一不幸的是,他还有了个幼年时定下的可怕联姻对象—— 联姻对象15岁自招考入a大,顾家三代单传,弦论协会会长……本该风光无限的他,却因变态的独占欲而声名狼藉。 传闻,他喜欢将未婚妻囚于方寸之地,控制其成为一个只能依附于他的金丝雀,从而彻底与社会脱节…… 等等,与社会脱节?! 苏泽岁眼前一亮:@联姻对象,在?结芬。 —— 顾熠阑自诩身体里流淌着冷漠的血液、心里装着扭曲的魔鬼,骨子里对所有物的占有欲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叫嚣着。 没有人能忍受他,更没有人能改变他。 直到某天,他的身边被送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少年。 来时。 少年捏着手指、眼神闪躲,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和曾经的那些人无异。 顾熠阑在心中不屑地冷笑了声。 进房间后。 少年眼眸却倏地亮了起来,“爱抚”着满柜子森寒可怖的锁链、监控、信号屏蔽器……满脸期待:请、请问,我真的可以一直不出去吗? 故意拿道具准备把人吓跑的顾熠阑:…… 后来,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顾熠阑的控制。 苏泽岁(气鼓鼓):“昨晚好凶,弄疼我了。” 少年昨夜的哽咽如在耳畔,顾熠阑蹙紧眉头,抱起他就往外走:“去做检查。” 苏泽岁:?!当初结婚的时候他明明承诺会永远把我锁在房间里让我没机会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的!为什么现在食言了?! 一通乱七八糟胡言乱语的脑补后,他委屈巴巴得出结论:“你不爱我了。” 顾熠阑:…… 别闹。 阅读指南: 1.攻受1v1,双洁,年上,攻比受大5岁。he 2.攻受心理真的“有病”,属于什么锅配什么盖。极端sk gk慎入 3.同性可婚背景,慢热日常流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成长 日常 先后爱 主角:苏泽岁,顾熠阑 ┃ 配角:情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社恐联姻到控制狂:) 立意:逆境中也坚定信念,积极向上 第1章 社恐 好热。 身体轻轻的,像是飞在半空,被人推着往后飞…… 飘乎乎暖洋洋的,还有些舒服,这是他羽化飞天了吗? 唔—— 不对不对,这是实验室爆炸把他炸飞了! 苏泽岁倏地睁开双眼,一把扯下盖在他脸上的被子。 他第一反应就是望向身旁高大的仪器,看看他的毕业论文还安好否。 “小少爷终于醒了。” “嗖”地一下,话音刚起,床上的少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被子重新盖到头上,然后一动不动,好像刚才的“诈尸”只是她们的错觉。 护士:“……” ……什么情况? 薄被下,苏泽岁手心冒汗,长睫慌乱地眨呀眨,就着极少量的已知条件,小脑筋疯狂运转。 他自幼父母双亡,与哥哥相依为命,小学时作文开头都是“记得有一天晚上,哥哥背着发烧的我,顶着暴雨去医院……” 再后来,哥哥因癌症英年早逝,整个家就只剩他一个人还活在世上了。 但是!刚才她们却叫自己“小少爷”! 两种情况—— 第一,他是豪门遗失在外多年的真少爷,才被找回;第二,他、他……穿书了! 苏泽岁轻吸了口气,努力回忆着近期看过的书籍中的剧情—— “希尔伯特空间是一个带有内积的完备向量空间,能够容纳无限维的波函数等量子态……”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换一个—— “f=pmf+(f-pm) ……=∫ψ *(x)??(x)dx”…… 苏泽岁闭紧了漂亮的眼眸,眼前一抹黑。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现在还在装死,他真想拍拍自己的小脑袋瓜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已经醒了?嗯,你们去忙吧。” 就在苏泽岁还在崩溃地回忆的时候,病房里响起了另外的声音。 低沉厚重,被岁月浸染,应该属于四十到五十之间的男性长者。 听脚步声,该男性正在朝他走来。 苏泽岁睁开眼,木愣地盯着眼前透着明光的雪白薄被,觉得它还不如是一块因实验室意外爆炸而盖在他脸上的白布,好过现在,让他即将在陌生环境里直面陌生人的质问。 ……是的,他是个重度社恐。 一个一遇到陌生人就冷汗涔涔,一跟陌生人说话就结巴难语,连日常上课需求都无法满足的、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 于他而言,陌生人靠近的脚步声,就像是死神镰刀在地上拖拉的声音一般,刺耳可怖,呕哑嘲哳难为听。 下一秒,“死神”揭开了盖在他脸上的被子:“闷在里面不热吗?闯完祸知道怕了?” 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苏泽岁立刻手忙脚乱乱七八糟地扯回被子,一个咕蛹,又重新钻进被窝里。顶着被子,坐在床上,像个雪白滚圆的粽子,在肉眼可见地发抖。 苏父、苏母:“?” 跟着进来的精神科医生急忙解释道:“他翻车的时候撞到了脑袋,醒来后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被子下还在孜孜不倦发抖的少年,苏母嘴角抽搐了一下。 出事前,他家小儿子是个浑身戾气的混世大魔王,打架喝酒,欺负同学,无恶不作。就算自己错了,也能怼天怼地,一边愤怒地乱砸东西,一边口中说着劳资他妈天下第一。 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还老老实实、甚至算得上是“乖巧”地待在床上。 “当然,性情大变还有一种可能性——心理创伤。”医生道,“因为知道自己犯了错,害怕父母的责怪而产生的潜意识逃避心理。作为父母,这时候,我们应该多给他点鼓励和关心才对。” 苏父苏母愣了下,然后郑重地点头。 他们在商界政界都是颇有威严的人物,但正是因为事业繁忙,才更加忽视了对小儿子心理的关照。 甚至于昨日是苏泽岁18岁生日,他们都只来得及晚上赶回家给他庆祝。 当然,在他们带着生日蛋糕赶回去之前,就得知了苏泽岁在俱乐部赛车,然后光荣翻车被送进医院的事。 医生分析了下病情,然后起身道:“既然孩子已经醒了,先跟我去办公室开张病单,再取新药吧。” 苏父苏母急忙应下,跟着医生往病房外走去。 三人一个接着一个,刚出走廊没多久,身旁就“啪啪啪”跑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带起一阵风,三人齐刷刷地侧目—— 一只白粽子正不要命地往前跑着,露在被子外的小腿笔直纤细、白得反光,迈得飞快。 “岁岁!”苏母最先反应过来,“等等!” 苏泽岁听到呼声,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然后跑得更快了。 他害怕在医院里待着,更害怕面对什么家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要跑得远远的,跑到没有人得角落里。 但天不尽人意,刚跑几步,他身上的“遮羞被”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抽走了去。 倏地一下,医院敞亮光明的走廊照入眼帘,几个白大褂从视线中略过。苏泽岁仿佛又闻到了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这本来都是他非常害怕的东西,但此时,他却止住了脚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穿鞋往外跑什么?”苏铭宇皱眉道。 苏泽岁瞪圆了漂亮的眼眸,软唇张张合合,却哑然无声,大脑一片空白—— 哥哥居然、居然健全地站在他面前,没有面容憔悴,也没有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冰冷的照片。 “回去穿鞋。”苏铭宇用下巴指了指病房,命令道,“快点。” 他和弟弟相差七岁,聚少离多。但他深知弟弟的臭脾气,没大没小,无法无天,说急眼了甚至能对他这个哥哥动手。 眼见着弟弟迈开小腿,像是又要开跑,苏铭宇不耐烦地捏捏手指,准备用点强硬的手段,直接把人提回去。 好说不管用别怪他动手。 但下一刻,一个柔软的身体却钻进了他怀里:“哥哥……” 少年的嗓音清亮悦耳,又软又乖,还带着一丝哭腔,听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任谁也不能不心软。 第2章 苏铭宇懵了一瞬,正要逮人的手停在空中,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父母。 平日里,苏泽岁愿意直呼他大名都算心情不错了,更多时候,都是咬牙切齿地绕着他走。现在……吃错药了? 见父母面露难色地指了指脑袋,苏铭宇瞬间秒懂了。 不是吃错药了,是撞到脑子了。 既然向来宝贝小儿子的父母都没什么大反应,应该问题也不大。 苏泽岁从他手中抽走被子,重新披到了自己身上。 一般人披被子都是从肩膀披起,将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他不一样,他喜欢把被子顶在头上,浑身上下只露一双小腿在外面。 感受到手中拽被子的力度,苏铭宇还以为弟弟又要搞什么鬼,但对上那双清澈剔透、湿漉漉看着他的眼眸,他瞬间默然。 苏泽岁包好自己后,张开手臂,又要抱哥哥。 他很喜欢拥抱,因为很有安全感。 苏铭宇眉头紧皱,刚想说“矫情,自己走”,就被苏母打断了:“他赤脚站地上凉,你抱下他。” 苏铭宇:“……” 哥哥冷脸抱着弟弟回去穿鞋,口上也不忘算账:“刚成年就敢去飙车。现在进医院了,老实了?” 苏泽岁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不答话。 看在哥哥失而复得的面子上,他已经接受穿越这件事了,背黑锅就背吧。 “过两天我带你去俱乐部注销id,以后都不准再玩极限运动了。”苏铭宇严肃地道。 苏泽岁皱了皱脸:“不……” 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苏铭宇面无表情地威胁道:“再敢去俱乐部乱搞,我让你周一去国旗下当众念检讨,检讨书就叫《飞驰少年不服输,翻车之后服气哭》。” 像他弟弟这样年纪的少年最好面子。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苏泽岁就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真要被他吓哭了:“不、不行……” 苏铭宇没想到撞到脑袋的弟弟竟然变得这么好忽悠。 他有点好笑,但逮着机会,肯定更要好好教育一下:“怎么不行?到时候我还要把你的黑历史录下来传网上,让大家都看看,胡作非为、漠视生命是什么下场。” 苏泽岁眼前一黑。 随着哥哥的话,他好像真的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主席台下,面对全校同学的目光,以及在线网友的议论,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检讨书上的内容,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穿越本就是个极耗体力的事,经历了大悲大喜,又被苏铭宇这么一吓,苏泽岁感觉自己两眼一抹黑之后,就再没亮起来,脑回路直接断线。 苏铭宇感觉到肩膀一沉,一侧首,就见弟弟又闭上了双眼。 “不才醒吗?倒头又睡了?”他才刚走到病房门口。 弟弟脑袋一歪,不管不顾地睡了,就只能他这个哥哥来帮小孩穿鞋、收拾东西了。 “医生怎么说?”他放轻了声音,回头问身后的父母。 “俱乐部保护措施做得好,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精神上留下了创伤,性情和记忆发生了些变化,静养些时日自然就没事了。”苏母道。 苏铭宇皱了皱眉。 弟弟小时候喜欢粘着他,经常要他抱,就跟精神创伤后的现在一样。他觉得苏泽岁可能是中间这段时间的记忆出现了短暂性遗失或者混乱。 “医生说现在就可以出院了,岁岁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你抱下他,回去吧。”苏母道,“我和他爸请了几天假,这几天在家陪陪他。” 苏铭宇试着把弟弟身上的被子扯下,但小孩抓得很紧。他没办法,只能又连人带被地将其抱起来。 他一边将弟弟往上拖了拖,一边道:“我们家之前跟顾家有过婚约,岁岁现在又已经成年了,恰好顾家那位今天也在瑞康医院,我方才去跟他约了时间。他就这周末有时间,到时候安排两人见见吧。” 苏母蹙起眉头:“只是多年前的口头承诺。别的人见见也就罢了,可听闻顾家那孩子脾性古怪,暴戾嗜血,家里四四方方全是监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适合岁岁。” “就算不适合也该苏泽岁自己拒绝,他长大了,有些事该自己面对。你们把他保护得过好了,才让他愈发肆无忌惮、任意妄为。早该让他见识见识社会险恶。” 苏母理智上明白自家大儿子是对的。 她默然地看着电梯下降到一楼,许久后才开口:“他也在医院?” 苏铭宇知道她话里说的是谁,接话道:“意外受了点伤吧。” “意外伤?他做的是正经行业吗?”苏母对小儿子未来的相亲对象天然抱有不满,眉头紧皱道,“以我多年看人的经验,像他这样浑身上下不见正气、唯剩怨戾的人,定是为达目的、什么血腥的事都能做出来。会受伤八成是被人报复了。” “岁岁只是小调皮捣蛋,但心地还是善良的,是好孩子。让他见这种实打实的恶人,我实在是不忍心……” 苏家几口人的话音逐渐远去。 长廊转角处。 一个身形修长、背部挺拔的男人站在避开透窗阳光的阴影里,漫不经心地把手中剩余的绑带丢进垃圾桶里。 距离不远,几人的话尽数落入他本人的耳朵里。 换了正常人,被如此控诉,该尴尬愤怒得无处遁形;要是换了不要脸的疯批,许会笑着拍拍手,说着“有趣”。 但男人的反应两不靠,他始终低垂着眼皮,脸上的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的很差,看起来满不在乎。 “顾先生,你、你怎么重新包扎了?!”管家急冲冲地从转角电梯里跑下来,一出来就看到了垃圾桶的中染血的绷带。 男人不紧不慢地收起拍完照的手机,道:“伤口又裂了。” 说完,他又补充:“别告诉他们。” 管家忙不迭点头,他哪敢给那人通风报信啊。 见男人脸上对此事的明显厌恶,他转移话题道:“顾先生,刚才我暗中跟着苏家那大少爷上了楼了。我花了点时间,打听出他家小儿子的病情和事故原因了。” 他想让男人开心点,就故作神秘地说:“不过首先啊,还是先说说他那长相……” “等等。”男人打断他。 向来对他唯命是从的管家立刻噤声,等待着更进一步的指示。 苏家小少爷长得惊为天人,睫毛又长又密,跟混血儿一样,又跟男人幼时定下婚约。他想男人定是想再盘问一下其中细节。 然后就听对方说:“我不想知道。” 管家:“?” “我对蚕蛹没有兴趣。” 他从北边电梯下来时,长廊另一头的苏家几人在他视线中一闪而过。远远的,那用雪白被子包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的人格外显眼。 连走路都被裹起来抱在怀里,显然是溺爱过了头。 他对这种温室中的娇花不感兴趣。别说是听管家描述对方,哪怕是有现成照片,让他掀起眼皮看看对方的长相如何,他都嫌浪费时间。 言简意赅的他自己是省时间了,可怜的管家却一头雾水地:“???” 什、什么蚕蛹?哪来的蚕蛹? 第2章 声控 苏泽岁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被放在了卧室软绵的床上,盖上了家里的花里胡哨的被子。 这里的布局跟他穿越前小时候的家里很像,只是装修更华贵,柜子上摆满了高奢玩具,少见的几本书还是模型书。 所以苏泽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了这个世界的他的状况—— 他出身豪门,父亲从政,母亲从商,一辈子吃喝不愁,却不懂得好好珍惜,反倒成了纨绔子弟,在学校欺负同学,在家里乱发脾气,在外面无恶不作。 让老师叹气,哥哥头疼,父母惋惜,可谓是无法无天的混世大魔王是也。 他读书早,但逃学、留级、休学却是样样精通,导致十八岁了,开学才高二。 在苏泽岁翻房间找线索的时候,客厅里总是传来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房门隔音很好,隐隐约约听上去,应该是苏母在冷笑着地评价什么人,一贯沉默寡言的苏父时不时附和,而他哥哥一直在劝说。 这样的修罗场剧情是小小社恐苏泽岁无法承受的,所以饥肠辘辘的他一直在等,等外面不吵了,他去找点吃的。 等着等着,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苏铭宇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醒了吗?出来吃蛋糕。” 苏泽岁眼眸一亮,忙不迭打开房门。 餐桌上,法国定制的三层蛋糕摆在正中央,周围是一圈特色又精致小甜点,衬出梦幻的氛围。 但一家四口间的气氛却很是古怪。 苏泽岁几乎是贴着苏铭宇在坐。 苏铭宇严厉地提醒了他几次“坐有坐相”,小孩格外乖巧地点点头,挪着凳子坐回原来的地方。但没过多久,他就又挪一下、挪一下,挪回来继续贴着他。 第3章 苏泽岁专心致志埋头干蛋糕,就算拿小甜点也不抬头,而是偷偷摸摸地伸叉子,叉进去,然后迅速把小甜点收回来。 不像是过生日的主角,像是在偷吃的小乞丐。 搞得苏铭宇一点脾气都没了。 苏母慈爱地笑笑,拿了个又大又红的草莓,放到小儿子的碟子里:“多吃点。” 看着餐碟里色泽鲜亮、红嫩多汁的大草莓,苏泽岁愣住了。 感受到他身体僵硬的苏铭宇却心道不好。 自家父母工作繁忙,不了解苏泽岁,可他却实打实地知晓自己弟弟的臭脾气。这种怔愣往往只是他脾气爆发的前奏,接下来就该毫无征兆、蛮不讲理地掀桌子了。 死小孩不知道在哪个电影里看来的场景,一不顺心,最喜欢的就是掀桌子。或许是觉得这样的自己也很帅。 苏铭宇庆幸自己这回换的是大理石的餐桌,苏泽岁细胳膊细腿的应该掀不动。 他绷着严厉的脸,酝酿着说辞,准备教育教育横行霸道的弟弟。 家里新买的戒尺或许该发挥作用了,他不介意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揍孩子。 但下一秒,身旁就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音:“谢、谢谢……妈妈……” 少年的声音很轻很软,细细弱弱,后面的那声“妈妈”更是几乎降成了零分贝的气音,听不真切。 但苏母却笑得直弯眼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愉悦与满足:“嗯,乖宝宝,生日快乐。” 苏铭宇也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弟弟现在“性情大变”,不是之前那个对家人也冷言冷语、充满恶意的败家子了。 他看向吃东西也要紧贴着他的苏泽岁—— 明明是同一张脸,气质却截然不同。少年白皙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小仓鼠一般,正在开开心心地吃草莓,嘴角还沾了些许雪白的奶油。 苏铭宇心软了一下。 他莫名有了种错觉,好像这个摔了头、变得不正常的少年,才是他弟弟本该有的样子。 *** 或许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连续几天晚上,苏泽岁都做了噩梦。 梦里的场景总是在换,有时候是人吃人的末世,有时候是在boss横生的无限流世界,有时候又是在治安混乱的异国他乡。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炮灰的身份。 他总是在被人追,被人赶,命悬一线,心中害怕却又茫然无措。 好在到了关键时期,总会出现一个很厉害的大佬,手段强硬,人冷话不多,然后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却仍能从对方身上汲取满满的安全感和可靠感。 苏泽岁将其归结于自己心中的踏实感不够,他去库房将原主小时候的毛绒玩具找了出来,洗洗干净,打算晚上抱着一堆小兔子小熊猫小海豹睡觉。 除了这个小噩梦插曲外,他对新世界适应得还不错。 他忘了穿越前的很多东西,但却拥有了很多新的东西,他有了无条件包容他的父母,有了失而复得的哥哥。他很满足,有时候也能克服社恐,跟爸爸妈妈简单说两句话。 这天,苏泽岁在客厅的角落的书柜里发现了几本书。 那熟悉的封面,熟悉的小红、小黄、小蓝,光是看一眼就感觉头发要掉光了。不正是物竞生的噩梦,竞赛教练的法宝——《费曼物理学讲义》《金牌之路》《更高更妙的物理》吗? 苏泽岁漂亮的眼眸亮了起来。 他拉着苏铭宇的衣角,把哥哥拉到角落里,然后才指着书柜里的书道:“要学。” “药学?”苏铭宇顺着他的手往柜子里看去,看清楚后,好笑道:“傻孩子本来只是脑子撞坏了,现在眼睛也不行了。” 闻言,苏泽岁皱了皱小脸。 不敢瞪哥哥的他,鼓着白皙的脸颊,瞪着哥哥拖鞋上卡通小狗的豆豆眼,咬字清晰地重复道:“我要学。” 这回苏铭宇听懂了,更震惊了。 他比苏泽岁高半个多头,一抬手就把自己高中时的书拿了下来,在弟弟面前晃了晃:“你确定?你要学这个?” 苏泽岁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铭宇将书丢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拎起弟弟的后领,往大门拖去:“走了,精神病院挂急诊。”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苏泽手忙脚乱地挣脱哥哥的桎梏,慌乱道:“不、不去。” 社宅宁死不出门。 “好了不闹了。”苏铭宇松开手,从玄关拿出speedsters俱乐部的会员卡,挂在弟弟脖子上,“书的事回来再说。正好今天有空,去把赛车俱乐部id注销了。” 苏泽岁仍顽强抵抗:“不、不去。” “本人不去没法注销。还是你打算以后再去飙车?嗯?”苏铭宇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弟弟,气场自带血脉压制的buff。 最后的最后,苏泽岁只来得及揪个鼓鼓的双肩包,就被苏铭宇拎走了。 飞驰的黑色库里南内。 苏铭宇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瞥了眼身旁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弟弟,道:“你是大明星啊?” “唔?”苏泽岁转头看向哥哥。 他刚戴上棒球帽,遮上口罩,准备再从小背包里将墨镜拿出来。见苏铭宇半天也没下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翻了下包,把oversize的墨镜架在了挺翘的鼻梁上。 安全感满满! 苏铭宇一路疾驰,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俱乐部门口。 他停稳车,顺手抽走了苏泽岁的墨镜:“别的就算了,墨镜别戴了,也不怕里面光线暗,给你平地摔一跤。我在停车场等你,去吧。” 若是以前,他肯定要领着弟弟,亲眼看到他的id注销,免得他耍什么小心思。但现在,看着面前拘谨又紧张的少年,他决定在人场里通情达理地给对方一个面子。 苏泽岁下了车,委婉反抗的措辞还没想好,黑车就“嗖”地直直飞向停车场,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扬起的尘土中凌乱。 苏泽岁瘪了下嘴,双手将棒球帽帽檐“啪啪”地往下用力拍了拍,无言地向空气表示自己的小小不满。 就在此时,恰好有人从俱乐部大门走出来,看到他的动作,似乎好奇地将视线投向了他。 苏泽岁倏地僵住动作,梗住脖子,小步小步迅速缩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他是空气,不要看他。 等了一会,见哥哥真打算让他一个人去注销会员id,苏泽岁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事实。 他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只要一开口,就心跳加速、结巴难语,以前在学校里都被人追着喊“小哑巴”。 正所谓社恐真言:“粉身碎骨全不怕,只怕开口说句话”。 “您、您好。这这这是……不对不对。” 反反复复练了好多遍,他才把一句简单的话说顺畅—— “您、您好,这是我的会员证,我要永久注销id,谢谢。” “您好,这是我的会员证,我要永久注销id,谢谢。” “……” 确保这几句话成肌肉记忆了,苏泽岁才悄悄地掀起帽檐,偷瞟着,将到俱乐部前台的路线默默记下,然后重新盖下帽檐,继续盯着脚尖,缓慢移动起来。 “您好,这是我的会员证……” 他一边盯着脚下的地毯,一边继续默念。就像排队要背诵课文的小学生一样。 “我要永久注销id……” “砰”的一下,不看路的苏泽岁不出意外地一头撞上了什么人的后背。 背书背魔怔了苏泽岁脱口而出:“谢谢、谢谢……” 若不是能闻到对方衣服上清冷的皂荚香,他真要怀疑自己是撞上了一座大山——对方自岿然不动,他却眼冒金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对不对。”苏泽岁捂着帽檐,头晕地改口道,“您好,这是我的……” 片刻后,语言系统贫瘠的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话音急转直下地回到正确频道:“……对对对不起。” 苏泽岁心跳如鼓噪,口罩下,脸一路红到了脖子。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仿佛棒球帽就是他最后倔强的保护壳。 空气沉默着,就在苏泽岁以为对方已经走开时,头顶轻飘飘、阴森森地落下的一句:“哪个是你的对对对不起?” 独属于成年男性的嗓音,伴随着自己如鼓点般密集吵闹的心跳声,传到了苏泽岁耳中。 低沉、磁性,带着些许天然的慵懒和戾气,有种难以言喻的质感。 苏泽岁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指紧张地攥起脖子上挂着的id卡。 他向来不善言辞,因此非常羡慕能说会道的人,特别是那类声音悦耳、还能言善辩的人。既能控场,又能给人听觉盛宴,是他的星星眼最多的对象。 简而言之,他好像是声控。 换了平常,他肯定羞涩到再不开口说一个字。但现在,面对声音这么好听的人,嘴巴比脑子先行动:“这是……” 第4章 由于肌肉记忆,他手里捏着id卡,就自然地举了起来:“我的会员证。” 说完,他想去角落里撞会儿墙。 他好像人机,设定程序里只有那几句话,一触发聊天被动,就开始已读乱回。 他瞥见男人转了下指尖的黑卡,然后不置可否道:“嗯。” 在帽檐下狭窄的世界里,苏泽岁勉强能看到男人说完这句话就收起黑卡、转身离开了,应该并没有把他、包括他的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苏·人机·泽岁这才慢慢放下自己的id卡,目送着男人的鞋远去。 对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他急促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些许。 没事的,他不认识自己,也没看到自己的脸,听到这么好听的嗓音,丢脸也值啦。苏泽安慰着自己。 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尴尬的小插曲,然后又缩回到了俱乐部大堂的角落里。 这回,他偷偷摸摸观察了所有到前台的路线,确保就算不怎么看路,也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乌龙后,才敢继续行动。 苏泽岁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 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家,回到安全的被窝里缩着。 几分钟后,他顺利排到了前台队伍末尾。 也不知今天的黄历上是不是忌出行,又过了十几分钟,刚要排到他,一只胳膊就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股汗臭味随之飘来。 苏泽岁应激地浑身一哆嗦,就听身旁人凑到他的耳边道:“你好,我叫ro,认识一下?” “我、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社交,他怕得发抖,就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一般,说不出话来。 ro却丝毫不察,甚至十分自来熟地隔着口罩捏了捏苏泽岁的脸颊。 少年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灿若星辰的眼眸,眼尾还有一颗浅淡的泪痣,随着口罩的微动而若隐若现。一看就知道定是长得漂亮惹眼。 被他这么搭讪,居然会紧张到长睫颤抖,就像蝴蝶起飞前扇动的翅膀,可爱极了。 赛车俱乐部玩得比酒吧还花,ro感受着手指间紧致又柔软的触感,舔了舔嘴唇:“别害羞嘛,speedstersclub有附属酒店,如果肯赏脸的话,今天晚上……” 苏泽岁学不懂拒绝。 但对方似乎将这份沉默当成了默许。 他能感觉对方的另一只手正顺着他的肩脊往下滑,许是把他当成鸭子了。他想挣脱,可身体却不受控制。 ……哥哥救我。 他猜想自己应该抖得很厉害,看起来很可怜,因为ro的名片还没来及塞入他的口袋,下一秒,整个人就从他身上飞了出去。 毫不夸张,真的是……“哧溜”地飞了出去,然后“砰”地倒在距他半米远的地上。 苏泽岁倏地回头,就见踹人的男人正排在他身后,无所谓地垂着眼皮,像是在看死人。 男人比他高了快一个头,身材优越,面容深邃俊朗,鼻梁笔挺,薄唇不耐烦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周身地狱修罗般的气场铺面而来,压迫感极强。 他额前的乌发上还沾染着细碎的水珠,应该是刚赛车完洗了脸。 苏泽岁正犹豫着是该说声“谢谢”,还是该退到一边、让男人先在前台办事,ro突然站起来,攥着拳头,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苏泽岁下意识紧闭上了双眼。 一阵拳头着肉的击打声停下后,他才将眼睛重新眯开了条缝,只见ro又躺到了地上,正捂着腹部,哀嚎道:“俱乐部安保呢?!你敢在公众场合这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泽岁能看到,俱乐部的保安就站在不远处,却丝毫没有上前来替ro出头的意思。 周围人忌惮男人地往后退着,但也在八卦地窃窃私语,小声说什么“可怕”“没办法”“俱乐部他家投资的”之类的话。 ro显然也听到了。 向来自诩举世无双花花公子的他,当众出了这么大的糗,此时脸色又红又绿,梗着脖子威胁道:“再有钱有权又怎样?我到你家企业去闹,在网上曝光你的恶行!让你身败名裂!呵,到时候看你家长辈怎么收拾你。” 苏泽岁神游海外,不在状态,还在默默感慨男人肌肉线条不突兀,没想到爆发力很强。 下一刻,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尊口,声音平淡,却夹杂着戾气:“没人能管我。” 苏泽岁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眸,直直地看向男人。 ——这嗓音……是他在门口不小心撞到的人?! 第3章 好人 苏泽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几天做的噩梦。 危机四伏的恶劣梦境里,求生不得,求死无法,那个不顾安危救他的人,倏地有了同一张脸。和面前的人一样的脸。 周围的人群忌惮打人的男人,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 以他们为中心,四周瞬间空旷了下来。没了陌生人的靠近,苏泽岁一直僵硬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 就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ro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大庭广众,殴打他人。等着收律师函吧,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团,要告到你身败名裂!” 男人没有反应,看起来很不在乎。 但正是这样的一副冷漠的反应,更让人越想越气。ro勉强撑起身,突然发难,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看起来就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一般。 就算隔得很远,苏泽岁也能听到人群中传来阵阵抽气声,以及急速退后的脚步声,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果然,下一秒,男人皱眉轻“啧”了声,当着所有人的面,摩挲了下指腹,然后手腕侧转,骤然收紧!他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明显,显然用力不小。 剎那间,两人的主导权颠倒! 男人毫不留情地抓住ro的小臂,用力一拧。 骨骼“咔咔”错位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ro痛到失声的惨叫声。 男人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扭曲的ro,语气比先前还凉了几分:“俱乐部的监控坏了,安保口供一致,再经周围群众取证,是你……” 苏泽岁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瞬,又迅速移开。 但他满脑子都是对方低沉悦耳的声音,感觉耳朵都要怀孕了,没有意识到个中说辞的用意。 “是你挑衅我在先。”男人转了转手腕,继续道,“我的一切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老油条ro自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满嘴喷粪道:“你!!%#&*#他妈不得好死!” 男人被骂了也不恼怒,反而面无表情道:“上帝全知慈爱。god bless you.” 他在“全知”上咬了重音,更把ro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没来得及继续口吐芬芳,就迅速被安保人员给拖走了。 在ro混乱的挣扎声中,苏泽岁听到不远处有个女孩子小声惊叫了下,口中说着“好帅好帅”。 但她身边的朋友闻言却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给她科普这个男人有多可怕暴戾无恶不作、不要被脸骗了啊喂! 看着女孩瞬间呆愣了的表情,苏泽岁默然无言。 男人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看热闹的群众立马作鸟兽散,逃一般地跑了。 经此一事,也没人还敢往“事发现场”凑,整个前台队伍里瞬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着女孩朋友的话,苏泽岁沉思良久,然后才转向男人,很不熟练地小声夸道:“你很帅。”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听上去很敷衍,急忙搜刮了一下贫瘠的词库,补充道:“你、力气也很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面前的人动作似乎顿了一下。 这时,苏泽岁这才反应过来,他全程低着头,似乎没怎么仔细盯着对方的脸看。 为了证实自己苍白夸赞的可信度,他急忙抬起帽檐看向了对方,然后在对上对方漆黑视线的一瞬间,又立刻低下了头。 男人眉眼深邃,眼眸是幽深的墨黑色,就算在灯光明亮的俱乐部大厅内,也不见一丝光亮,像深是不见底的黑洞,能将人吞噬其中,又阴又沉。 “嗯。”男人很快便恢复自然,淡然应话后,掏出口袋中的svip卡,准备去到前台。好像刚才的冲突根本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刺眼的殷红色一闪而过。 苏泽岁愣了下,急忙拉了下他的衣角,白皙的小手指了指他的手臂:“血。” 顺着他的力度,男人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因为方才的用力,小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透过绷带,染在了雪白的长袖上,格外刺目。 苏泽岁急忙取下双肩包,手忙脚乱地在里面翻找起来,翻了半天,也只找到几个创口贴或许勉强有用。 看着少年递过来的、印着卡通玩偶的卡哇伊创口贴,男人没有接,而是冷漠拒绝:“不用。” 这件事因自己而起,苏泽岁眼眸急得都蒙上了一层水雾,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此时,他听见对方又道:“伤口裂了,回去再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第5章 苏泽岁也知道自己这几个小创口贴派不上大用场。 他想关心一下对方,但奈何很不会聊天,憋了半天,也只生硬地憋出了一句:“怎么、弄的?” 男人看着一直拦在自己身前不让行的少年,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才随口扯道:“扶老奶奶过马路不小心被车蹭到了。跟你的事没关系。” 苏泽岁震惊了。 他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不仅这么厉害,还如此善良、正义、宽厚,会扶老奶奶过马路! 从小算命的就告诉他,他命里很容易犯小人。长这么大以来,他遇到的陌生人,要么是像ro那样对他动手动脚的人,要么是背后诋毁他、当面欺负他的人。 但在今天,他居然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人! 苏泽岁感动得热泪盈眶,瞬间觉得男人身上正义的光芒,甚至盖住了那好听嗓音带给他的冲击。 男人绕过了他,丢下一句:“不是也要永久注销id吗?来看流程。” 闻言,苏泽岁连忙凑上前台,第一眼就被男人放在桌上的、那熠熠生辉的黑金卡给闪到了。 speedsters赛车俱乐部全世界闻名,改装技术、设备租赁等服务极为顶尖。成为vip、svip,少说也得往俱乐部投几百上千万。 因涉及金额巨大,注销账号必须有本人在场,且一旦注销,不仅只能收回百分之二十投资,还会被俱乐部拉黑三年。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选择注销。 除了两种可能——家里破产、急需用钱;或者,家里长辈不理解,被要求注销退圈。 苏泽岁是后一种情况。 那么……他会是什么情况呢? 注销会员身份的流程繁琐而枯燥,签书面申请、签退资合同、返还对象……甚至还要在手机上一并注销电子id。 作为大股东,男人显然很熟悉流程。 苏泽岁小脑袋被好奇心塞满,流程不进脑子。但由于担心男人手臂上的伤口得不到及时治疗,在对方朝他瞥过来时,他还是会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这是您费用清算,以及会员更新记录的书面文件。感谢您曾选择了speedsters俱乐部,希望有缘再会。”工作人员深深鞠躬,双手递上文件,按照程序说着该说的话,只是声音在微微发抖。 男人接过文件,看了苏泽岁一眼,道:“再见。” 苏泽岁急忙挥了挥小手,目送着那笔挺的背影远去后,才做着复读机,小声喃喃:“有、有缘再见。” “您好,您也是来注销会员id的吗?”前台工作人员恭敬又小心地说道。 苏泽岁转过身,点点头,小心地取下脖子上挂着的id卡,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刚才在那张鎏金黑卡上看到的名字—— 顾熠阑。 …… 有了顾熠阑前面的铺垫,工作人员操作愈发熟练。 苏泽岁注销id的流程过得很快,全程都不用说什么话,只用低头签字签字签字。对社恐非常友好。 拿到了注销证明,他就压低帽檐,一秒不耽误地跑向停车场。 “怎么了?脖子红成这样?”苏铭宇奇怪地问道。 苏泽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口罩下面的脸更是红得发烫。 他将注销证明递给哥哥,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有些心虚地小声道:“跑的。” 好在苏铭宇并没过分较真,接过注销证明,反手塞给他一张纸和笔后,就启动了车。 苏泽岁定睛一看—— “考虑一个原子序数为z的经典原子模型,忽略电子间的相互作用。假设……” 苏泽岁:? “不是要学吗?做做?”苏铭宇目不斜视地打着方向盘。 苏泽岁穿越前已经是物院的大学生,完全与竞赛脱节,更何况他在穿越的过程中还忘了很多东西。 不过幸好这道题是初级难度,看到图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受力分析图,以及好几个能量守恒和角动量守恒公式。 其实苏铭宇一直在用余光观察弟弟。 他知道自家弟弟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考虑愿想是否能落地。他打算用一道有一定难度的竞赛题劝退弟弟,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这道题的题目尤为长,数据多、字母杂,背景公式架构于陌生的大学知识之上。就算是竞赛生,看到这种题目都会想大吼大叫地把题目撕成两半。 那么他弟弟…… 苏铭宇余光一扫,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一下。 ——他弟弟居然已经读完题,正拿出了笔,在纸上认认真真、一丝不茍地写着。 苏铭宇:??? 车停到自家车库后,苏铭宇连进家门都等不及,就拿过弟弟递来的纸,满心疑惑地看起来—— 解题处居然不是画的王八小人线团,也不是骂他略略略他的话,而是清清楚楚的解题步骤。而且,步骤严谨,答案也是对的…… 这回轮到苏铭宇愣住了。 难道撞到头真能让人觉醒特殊天赋? 苏泽岁这时又拉了拉他的衣角,清澈漂亮的眼眸看向他:“要学。” 苏铭宇嘴角抽搐,勉强挤出一句:“学。” *** 苏泽岁看着面前堆成山的竞赛数据,恍惚之间,还以为又回到了备战cpho的那诸多个夜晚。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些书都是崭新的,他的脑子也恢复了半成新。 “岁岁想要高学历了?”苏父推了推眼镜,问道。 作为政界老狐狸,他阅人阅事无数,性子沉稳,处事波澜不惊。无论遇到多么离奇事,都能冷静地说上几句。 苏泽岁点头如捣蒜,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哥哥。 “想和哥哥一个大学毕业?”苏父秒懂,“爸爸送你出去读个美高美本吧,回来直接保送a大,会轻松很多。” 苏泽岁摇头如拨浪鼓,指了指书,重复道:“我要学。” 眼见苏父还要劝,苏母白了他一眼:“相信岁岁,给教务处打电话。” 苏父无奈,顺着小儿子的心意拿出手机。 他有直系下属在市政府,轻易就拿到了苏泽岁高中教务处主任的电话。 开免提后,他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喂?”姜主任接了电话。 苏父说明了来意,姜主任不敢怠慢,急忙拉来学校竞赛组组长,共同在电话里商议。 “苏先生,竞赛不是快捷方式,也不是上了就高高考生一等。这玩意,它讲究天赋……” 苏父看了眼紧张的小儿子,平静道:“我们已经考虑好了。既然孩子想上,我们就应该支持。” 组长还想劝:“物竞的绝大多数孩子从初三就开始准备了。苏泽岁开学还是高二,这时候文转理去学竞赛。你看,客观时间差距吧……” 苏父惊讶得张了下嘴。 他记得小儿子来来回回跳级又留级过好几次,今年的留级通知才到。他以为是重读高一,那时间还算充裕。 ……熊孩子什么时候升的高二? 苏泽岁软唇比他张得还大。 文转理?什么文转理? 怎么没人告诉他原主在高中原本学的是文科? 他是想走快捷方式,不是想被当成什么理科天才怪物抓起来研究啊啊啊啊。 第4章 病娇 苏泽岁挣扎了一下。 他想报竞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竞赛生可以理直气壮不去上课。 课堂上人太多了,靠得太近了。他害怕上课、害怕上学。 为了不去教室,他豁出去般,轻轻戳了戳苏父,一触即收。 苏父回过神来,随即安抚性地朝他点点头,对电话那头继续道:“这我们自有考虑,你不用管。” 他的声音有着独属于长者的沉稳,能莫名给人一种可靠感和信赖感。 如果不是在这种离谱到没边的事上的话。 竞赛组组长脾气很有个性:“苏先生,如果您只是来通知我的,我没办法;但您要是来问我的建议的,说句真心话,我强烈反对。我带了这么多届竞赛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嗯,我知道了。” 兹事体大,苏父又和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下确认后,刚准备开口,电话那边却先传来有些远去的声音—— “我能让他进来?他家那宝贝儿子是出了名的纨绔,打架逃学,欺负同学,目无尊长……叫多少次家长都没用!我只想教书,不想当熊孩子保姆。” “他家得罪不起。先把人放进来,再让他自生自灭,不就行了吗?”姜主任的声音有点远,但勉强能听清。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学校预赛名额就那么些,到时候他找关系要名额,你能不给?上考场考个鸭蛋,我不丢人?最烦这些富二代,自以为有点破权力就了不起,呵。” 两人似乎以为苏父应下后就挂了电话,口无遮拦,吐露内心真实想法。 第6章 苏父瞥了眼苏泽岁的脸色。 苏泽岁、苏泽岁他捂住了脸。 ……这不是他,别看他。 看到小儿子这副委屈模样,苏父一阵心疼,拿起手机:“背后议论学生、带主观情绪诋毁学生,这就是你学校老师的师德?什么叫作‘有点权力就了不起’?当初你们校长求我给学校实验楼拨款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学校扩建的时候我们家捐了多少钱?没有捐款你上哪辅导竞赛?现在跟我说最烦富二代?他妈的。” 电话那头的抱怨声瞬间消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 最后,还是姜主任按着组长的头,两人齐刷刷给苏泽岁道歉了。 但组长的语气听上去似乎依旧不服气:“苏先生,我们预赛选拔公开透明。我不认为苏泽岁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达到竞赛水平,也绝不会给他开后门。” 苏父皱了皱眉:“开后门?这种词你也敢挂在嘴边到处乱说?” 姜还是老的辣。 他一句话把组长堵得半天憋不出下文。 姜主任急忙打圆场,欲言又止道:“苏先生,我们也是为了孩子好。预赛当天有媒体采访,到时候,你看……” 组长打直球:“我们师资力量有限,庙小装不下大佛。” 就差把“拒绝”两字拿喇叭喊了,姜主任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苏泽岁却听得很认真,闻言,他又戳了戳还欲开口的爸爸,绷着小脸道:“自学。” “你要自学?”苏父诧异地转头。 苏泽岁点了点头。 他上辈子就是跟着网课自学的。 “好!好极了!”组长突兀地鼓掌,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准高二组暑假已经在学波动光学和相对论了,零基础肯定跟不上。你自学打打基础,说不定明年能赶上高一学生的水平。” 他觉得苏泽岁肯定是在负气耍小脾气,妄图用“自学”来威胁大人、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他又不是苏泽岁父母,才不惯着他。 他觉得自己肯定戳中对方的痛处了,因为电话那头好一会没说话。但他不仅不后怕,反而觉得很爽。他最讨厌智商低下还趾高气昂的纨绔子弟了。 苏泽岁正在组织语言。 好久好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他要在嘴里好好把主谓宾捋一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苏父都打算替小儿子好好出个头的时候,客厅里响起少年清亮的嗓音,声色轻软,但字字铿锵—— “我不等明年。我要去今年九月的cpho。” 长痛不如短痛。当怪物可,上学达咩。 “什么?!”客厅的视线齐刷刷向他投去,就连一贯自持的竞赛组组长都忍不住发出了诧异的呼声。 但几秒后,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嗤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不屑道:“好。8月20号有场校考,竞赛生都会参加,如果你自信能一个多月就超过准备多年的高三竞赛生,就来试试。我这里有点急事,先挂了。” 电话被冷漠地挂断。 苏家全家中都沉浸在苏泽岁的话带来的震撼中。 只有苏泽岁,见社交终于结束,轻轻呼了口气,然后乖巧地去搬桌上摞成山的教辅,打算把它们抱到自己房里的书架上。 苏铭宇站起身,帮他搬起比砖厚的书:“有不懂的来问哥哥,哥哥以前也学的这个。” 苏父苏母也反应了过来。 苏母:“妈妈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苏父重新拿起电话:“我给你约市金牌教练录课,到时候你看网课自学。” 苏泽岁动作愣在了空中。 他的人生字典早已将“社交”二字除名,这就意味着他的情绪感知力非常、非常迟钝。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被人爱着的感觉。让人心里暖洋洋的,鼻头酸酸的。 但是家人的爱是真的,事业繁忙也是真的。 短暂陪他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周,又带他去医院做了体检,确认他精神状态正在改善后,苏父苏母又要各地飞了。 苏铭宇自大学本科毕业就接手了家族企业,也同样忙得脚不落地。 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了苏泽岁一个人。 幸运的是,由于苏父苏母都不喜吵闹,这个房子里没有长期的固定佣人,只有钟点工,定时来家里打扫卫生、做午晚餐。 苏泽岁在钟点工来的时候缩在卧室里,等人走了,才出来开心地吃饭。 除了很想念爸爸妈妈和哥哥,他还有更苦恼的事情—— 看不懂竞赛题了。 什么麦克斯韦方程组、亥姆霍兹分解、薛定谔方程、泊松方程……听名字,很熟悉;一看公式,非常陌生。 为了一个多月后的市一中校考,除了吃饭睡觉,他都在恶补知识点。 但是,竞赛它自带防自学系统,而爸爸让教练加班加点录的教学视频又还没做好,所以苏泽岁常一道难题解析看几个小时,然后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又回到了恶劣的梦境里,被奇奇怪怪的人追杀。可是这回,他莫名有了不慌不忙的底气,连跑都不带跑的。 果然,在坏人靠近他的时候,突然天降光明使者,用耀眼的正义圣光击退了他们。 消灭邪恶后,光明使者转身看向他,露出那张在speedsters俱乐部中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帅脸,嗓音温柔:“上帝保佑你。” 梦境到此为止。 苏泽岁从梦中醒来,看着被自己口水打湿的竞赛书,觉得这个噩梦有点意犹未尽。 他拿起坠着卡通白兔的笔,在书本干净的地方,写下了上次看到的、男人的名字,然后鼓着脸颊,自顾自欣赏起来。 ……他当时应该找对方要个联系方式的。 茫茫a市,他们被淹没在人海里,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他遗憾地瘪了瘪嘴。 梦醒之后,就又要回到现实的题海中—— 他攒了几道实在看不懂答案解析的超纲题,打算一齐去问哥哥。 这天,正好哥哥和妈妈都要回家。 苏泽岁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教材放在茶几上,不断写写画画,等着餐厅的两人讨论完,就去问哥哥题目。 …… “你什么也别跟我说,”苏母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苏铭宇冷静道:“婚约尚在,未见一面就贸然拒绝,传出去对苏泽岁的名声也不好。” “我亲自去见他,还不够诚意?还要怎样?” 苏铭宇:“到时候再说我们溺爱孩子,说岁岁恃宠而骄,就不算败坏名声了?” 苏母有些生气,声音不受控制地抬了些许:“名声重要还是岁岁命重要?我又打听了一番,所有人都说顾家那孩子可怕、暴力、怪物,家里遍布黑洞洞的摄像头。他不仅控制顾家分支,还要操控他的父母!简直冷血无耻,占有欲到了变态的地步。” 苏铭宇面无表情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苏母道,“我告诉你,他曾冷笑着说要把未来妻子当金丝雀养,关在房里到死都不让出来。因为这样就能让对方彻底与社会脱节、变成只能依附于他过活的废物!这是他亲口所说。你还要让你本就精神受损的弟弟往火坑里跳吗?” 苏铭宇默然。 他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苏泽岁。 少年似乎做题做到走神,正在拨弄笔坠上的小白兔挂件,看起来天真又呆萌,好像随便点恐吓都能让他吓到躲起来,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出来。 他本想用这场相亲来挫一挫苏泽岁的锐气,至少让小孩见识一下外人的冷漠无情,治治他“天上地下劳资最大”的脾性。 但现在,他第一次犹豫了。 以他弟弟精神受损后的性子,或许真的很不适合去。 …… 其实苏泽岁一直在偷听。从哥哥提到“婚约”开始。 他本来还很害怕,因为婚约意味着要见陌生人。直到听到妈妈的话—— 金丝雀、到死不出门、与社会脱节……不用社交,一辈子只用跟未婚夫一个人打交道。 苏泽岁有点心动了。 但他坐等右等,却等不到哥哥的下文。 他有点着急,就拿着几道早准备好的、不会做的题目,“啪嗒啪嗒”跑到两人面前,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嗯?怎么了?”几天下来,苏铭宇已经下意识在跟弟弟说话时放柔声音了。 苏泽岁双手举了举竞赛书示意:“有事。” 苏母温柔地笑笑,欲往玄关走去:“那岁岁跟哥哥先聊着,妈妈有事出趟门。” 事态发展失控,苏泽岁急忙放下竞赛书,开口喊了声:“妈妈。” 苏母立刻停下了脚步,苏泽岁平时也会喊她,但很少有喊得这么大声,这么干脆的。 第7章 “婚、约。” 苏泽岁怕妈妈等不到他说话就走了,小手指了指自己,想到什么说什么道:“要去。” 他话少得不成句但字字惊人,苏母和苏铭宇都愣在了原地。 “偷听哥哥和妈妈说话了?”苏铭宇看着面前单纯得像白纸的弟弟,皱眉道:“还是让妈妈去处理这件事吧。我又细想了一下,顾熠阑他确实不适合你见。你……” 听到前半段,苏泽岁还有点生气地鼓了鼓白皙的脸颊。 直到听到了那个名字,他身形一顿,仿佛被钉锤敲了下小脑袋瓜子,心跳如鼓噪,脑中冒出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猜测。 他手心出汗,有点使不上劲儿,干脆把书和笔都塞到哥哥手里。 “哥哥,”苏泽岁眼眸亮晶晶的,“叫什么?” 眼见哥哥一脸懵圈,手中的笔顿了下就要在书的空白处写下“苏铭宇”三个字,苏泽岁心急地拉了下哥哥:“他、叫什么?” 苏铭宇对此不解,但也按照苏泽岁要求写下了“顾熠阑”的名字,甚至还给他读了遍:“gu yi lán,他叫这个。怎么了?” 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苏泽岁不假思索又道:“去。” 怕哥哥和妈妈没听到,他又用乖软的嗓音重复:“岁岁要去。” 苏母好半天才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缓过来:“岁岁认错人了吧?顾熠阑是哥哥的大学同学,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不见啊,乖。” 苏泽岁眼眸更亮了,看向哥哥:“同学?” 苏铭宇硬着头皮道:“当年我们专业a大就开了一个班,他算是我的同班同学。” 苏泽岁看着哥哥手上的竞赛书。 哥哥跟他一个专业,顾熠阑跟哥哥一个专业,那么……! 苏铭宇本就与顾熠阑订好了这周末见面,不好违约;苏母又向来宠小儿子,在商界雷厉风行的她,一到苏泽岁这里,就原则全无。 被只会“要去要去”的小复读机一缠,没过多久,两人就举双手投降,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苏铭宇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你就周末亲自去见见他。” “一开始不是说有事?说吧,找哥哥什么事?” 他翻了翻弟弟塞到他手里的竞赛书,纸张皱皱的,忽略掉空白处涂鸦的各种卡通画,也能看出小孩真的有在好好学习。 苏铭宇发现书中有几页折了角,许是弟弟有看不懂题目的想问他。 他翻到折角页,正要细看题目,好好给弟弟答疑解惑,书突然被人抽走了。 “没事了。”苏泽岁拿书的时候,没忘了趁哥哥发愣把自己的笔也抽回来。 他绷着小脸,拿着笔抱着书,“啪嗒啪嗒”又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里,轻轻关上了门。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和自己倏然空了的双手,苏铭宇:“?” 苏铭宇:“……” 第5章 囚笼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苏铭宇特地请了一天假,开车送弟弟去顾熠阑家,或者更准确来说,送弟弟相亲。 说来奇怪,明明他弟弟已经成年,但“相亲”这个词放在他身上,还是总感觉非常违和。 苏铭宇余光扫了下副驾驶—— 少年的白色衬衫面料柔软,勾勒出他纤细的身体线条,胸口处还绣着一个出水小海豚,简约而清新,蓝色短裤下,是一双又直又细的双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小家伙正在整理不知道抚平了多少次的衣服,小嘴自上车就不知道在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 苏铭宇至今都不明白连家门都宁死不出的弟弟,为何会同意跑这么一趟。 思来想去,只能将其归结于弟弟看到了他和母亲争执,所以于心不忍,为了家庭和谐,决定英勇就义。 苏铭宇莫名有点小感动,安慰弟弟道:“别理衣服了,已经够好看了。保管吓跑顾熠阑。” 苏泽岁咕哝的见面开场白被打断,听到这话,气鼓鼓地鼓起脸颊,偷摸摸瞪了哥哥一眼。 他胳膊上有块烧伤留下的疤,妈妈解释说是小时候一场车祸不小心留下的。 伤疤位置靠上,就算是短袖也能遮住大半,更别提他今天穿的还是长袖衬衣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自信,下意识想再把袖子再往下拉拉。可回想到哥哥的话,他又生硬地将动作顿在半空,转而去翻自己的小背包,看看东西有没有带齐。 他去speedsters俱乐部时背的就是这个包,这回,里面除了装了他想带的东西外,还放了个定位器。 那是妈妈放进去的。因为担心他被坏人拐走卖了。 苏铭宇虽然没有苏母这么离谱,但该嘱托的还是要好好嘱托:“到了他家后,你就当参观豪宅,别太投入,有话好好说。”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以他弟弟现在乖软的性子,不可能去骂顾熠阑,甚至反而会被对方吓成只知道发抖的小傻子。于是他又补充道:“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参观完哥哥就来接你。”苏铭宇道,“哦对了,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来跟哥哥学——‘你很好,但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苏泽岁才不要学。 他鼓着脸看着窗外,假装没听见。 苏铭宇也不恼,继续补充道:“还有,顾熠阑他很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你最好别碰到他。” 闻言,苏泽岁脑海中浮现出在俱乐部的那天——名为ro的坏人攥住了顾熠阑的手腕,周围人就如临大敌地倒吸凉气。再然后,ro的胳膊就被残忍地拧折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黑色库里南在市中心穿行,在某个黄金地段停下,由保安放行后,转弯进入了一个豪宅区。 清风穿林而过,乍一感受,还以为进了什么私家园林。视金钱如废纸的下沉式设计,让这里绿化面积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七十。 车行驶一路,基本没遇到什么人,是一个很适合社恐居住的地方。 就在苏泽岁趴在窗沿看风景时,车又一次停了。 “到了。”苏铭宇提醒道,“去吧,有事打电话。” 苏泽岁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着这块区域唯一的建筑望去—— 欧式古典别墅矗立于林木之间,精雕细琢,于闹市中,硬是靠自身风格显出远离尘世的疏离感与高贵感。 别墅门口半倚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远远的看不清面容,那挺拔的身影宛若避世的孤狼,气场强大而压抑。 苏泽岁小手冒汗。 这回他没有戴口罩和帽子,就算面对嗓音好听又善良正义的顾熠阑,也有点为社交而心慌。 他握紧小手,跳下车,走了过去。 顾熠阑等了有一会了。 手机在他手里震个不停—— 【管家:顾先生,要不你在客厅坐着等。苏家那小少爷在苏家被惯得不行,不一定会准时赴约】 【管家:那小孩性子倔、脾气大,家里人又宠,无论多重要的事,只要他不想干,他父母都会代为出面。此次愿意来约会,看来顾先生还是名扬万里、魅力无限!】 顾熠阑冷笑了下。 所谓“约会”,其实也就是陪孩子玩过家家。等吓跑了熊孩子,再去处理成堆的杂事也无所谓。 顾熠阑垂眸看着手机,略微出神。 再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正好奇看着他的、亮晶晶的眼眸。 顾熠阑:“……” 跟他视线一交错上,面前少年长而浓密的睫毛就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在紧张。 ……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顾熠阑蹙了蹙眉头,视线上下一扫,不动声色地打量完比他矮快一个头的少年,直到注意到少年背后的小背包。 ——他见过的,一模一样。就在几天前的俱乐部里。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苏铭宇:我弟弟过去了,他胆子小,你悠着点,小心别把他真吓着了】 顾熠阑:“…………” 换了一分钟前,他会面无表情地看完这条信息,把苏铭宇拉黑再把他弟弟轰走。 现在…… 面前的少年肌肤白皙,脖颈纤细,小脸红润,仰头时,漂亮的眼眸中只映着他一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拘谨地朝他挥了挥手。 顾熠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着嗓音,极为罕见地劝人道:“你回去吧。” 苏泽岁耳根一软,感觉对方低沉的嗓音从耳朵里灌进去,冲上天灵感,让他浑身酥麻麻的,也让他忘了在车上练习半天的开场白。 他细细感受了几秒,然后才疑惑地看向对方。 顾熠阑默然了片刻,站直身体,用下巴指了指大门,冷冷威胁道:“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苏泽岁:“!” 现在进去就可以不出来了吗?可妈妈不是说结完婚才会…… 第8章 见男人依旧站在门前没动,苏泽岁也指了指大门,终于说了见面来的第一句话:“进。” 顾熠阑皱眉,沉着嗓音,不耐烦道:“speedsters俱乐部是我的地盘,帮你是为了处理俱乐部里混杂的垃圾,仅此而已。真实的我,你不会想认识的。回去找你哥哥去。” 苏泽岁听完了,但没听懂。 “真实”的他? 妈妈说的“冷血无耻,占有欲变态……养金丝雀……”难道是假传闻吗? 眼见男人拿着手机就要给他哥哥发信息,苏泽岁不敢触碰他,只能在原地疯狂摇头,像个小拨浪鼓。 顾熠阑眉头紧拧。 他大拇指按在门上的指纹锁上,然后动作利落地“轰”地一把推开沉重的欧式大门。 随着“咔咔”两声,玄关和客厅四方八个声感摄像头瞬间调转了方向,直勾勾地对着门口的两人,像是几双黑洞洞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回去吗?”顾熠阑又问道。 苏泽岁本来都迈开腿要往里走了,闻言,又顿住脚步,不解地摇了摇头。 顾熠阑收起手机,沉默着大步往里走,苏泽岁急忙跟上。 越过玄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挂在客厅最显眼位置的时间安排表—— 7:00起床 7:20早餐 7:50工作 11:30午餐 …… 23:30睡觉 注意到少年的视线,顾熠阑道:“这个房子里,所有人,必须遵循我的规定。” 似是觉得仍旧不够吓人,他又走到信号屏蔽仪前,道:“除了特定休息时间,其余任何时间,不允许联网,不允许使用智能设备。” 听他这么一说,苏泽岁这才注意到,时间表上还有个奇怪的时间点——“19:20看电视”。 许是担心家里的佣人与社会脱节,所以安排特定的时间组织他们看晚间新闻,就像监狱里那样。 但要让苏泽岁选,他会选择看蜡笔小新。 突然,苏泽岁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从小背包里掏了两下,摸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给你。” 顾熠阑眸色微凝,没有接:“现在不用。” 苏泽岁只当是以后结完婚才用,点点头把手机收了回去。 他的小包里装着各色绷带,既然已经打开,他就顺便左挑右选了一下,从中拿出一个印着卡通白兔的绷带,又递了过去:“包扎。” 顾熠阑不想接。 但他余光中瞥见,小家伙的包里花里胡哨的一片。 对比之下,这个和绷带同为纯白色的白兔图案已经算是里面最和谐的了。 “防水,”见男人不接,苏泽岁补充道,“好用。” 说完,他还用绷带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顾熠阑拿过。 就在他碰到绷带时,少年的手触电般迅速收了回去,缩回身边,捻了捻指尖,似乎在紧张些什么。 顾熠阑面不改色地收回自己悬在空中的手,对此没做任何反应。 苏泽岁却在偷偷心道好险。 ……好险,只差一点,就指尖对指尖地碰上了。 “晚上、”苏泽岁道,“用。” “嗯。”顾熠阑抬手将绷带放在客厅的架子上。 “还有,”苏泽岁抬头看向他道,“谢谢你,上次。” 少年眉眼轻轻弯起,眼里的局促被感激取代,在顶灯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像颜色浅淡的宝石。 顾熠阑顿了下,道:“嗯。” 同样的借口,对无所谓的人,他懒得说第二次。 客厅大概转了下,苏泽岁跟着男人走到了监控室门口。 只见顾熠阑手指按在指纹锁上,输入进入人数“2”,然后轰然推开了门—— 弧形的液晶显示屏铺面了整个房间,高清无声,一览无余。坐在转椅上的管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块屏幕的走向。 监控室灯光偏暗,显出压抑的氛围。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屏幕里都是npc,一旦不按照规定的时间表做事,就会被当作伪劣品,暗中处理掉。 苏泽岁倏地窜到男人背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瑟瑟发抖地看着转椅上的管家。 ……怎么、怎么有陌生人。 “所有房间都在这里,24小时轮班值守。”顾熠阑侧首,恐吓道,“再有能耐,也插翅难飞。” 苏泽岁半躲在男人身后进了门,一边偷偷害怕,一边乖巧点头。 见中年男人起身走来,他心跳瞬间加速。 “苏小少爷,你好。我是这里的管家。”管家伸出手。 许是中年男人慈眉善目的样子格外和蔼可亲,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又或许是“管家”这个身份给他的印象一直很好。苏泽岁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轻轻跟对方握了下手。 对方的手温暖而有力,不像是坏人。 在顾熠阑示意下,苏泽岁勇敢地迈出了脚步,参观起监控室。 除了满墙的监控录像外,墙壁的正中央还有一块计数屏,记录着每个房间的实时人数,应该跟每次进房都要指纹认证、输入人数有关。 苏泽岁觉得很有安全感,有人出了意外,就能及时赶过去救他。他在偌大的监控室逛着,理所当然地把这个安全保障当成了员工福利。 趁少年参观的时候,管家压低声音对顾熠阑道:“顾红惠那边又打电话过来了,她言辞切切,托您一定要把她家小孩保进a大读研,不然真的走投无路了。” 顾熠阑冷冷道:“我只是在a大读博,不是a大招生办主任。” 管家回忆起连导师都对男人恭恭敬敬的态度,心说您比招生办主任管用多了。 但他口中却仍然尊敬地道:“她查了您的背景,不好忽悠。她想让您通过协会,给孩子出一张推荐信,这样至少有八成把握保送成功。” 顾熠阑冷笑了一声。 管家刚欲开口,又倏地噤了声。 因为那个一直在监控室乱逛的小少爷突然回头看向他,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苏泽岁站到两人跟前,期待地看着管家,软唇轻张提醒道:“好久没……” 管家却一头雾水:“怎、怎么了??” 什么“好久没”?这什么断句,主谓宾在哪? 见他不按书里说话,苏泽岁皱了皱小脸,有些社恐,但还是补充道:“没见到。” 他还没来得及一卡一卡地将“少爷笑了”几个字加载出来,就先被顾熠阑打断了:“他不会说这个。” 管家依旧满脸懵圈,但嘴比脑子快:“哎对对对,这些年轻人的东西我不太会,苏小少爷真是不好意思啊。” “去吧。”顾熠阑用下巴指了指门,打发了人。 管家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应下,逃一般地跑出了监控室。 显示屏淡灰色的光从上投下,切割出沉暗的光影,映在监控室唯二两个人的身上。 苏泽岁失去了目标,就只能将晶亮的眼眸看向身旁的男人,像是在等他也说些什么。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又看我做什么?” 苏泽岁抿了抿软唇,道:“你会。” 沉默在监控室中弥漫了一会儿。 顾熠阑冻着脸,挑眉嘲讽道:“‘我不需要很多钱,我需要很多爱’。这样?” 少年身上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割裂感,就好像,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小说与网络。 苏泽岁弯着眉眼,捂嘴轻轻笑了声。 顾熠阑转身:“走了。” 少年的胆子比预料中的大。顾熠阑转了个弯,带他去了某个侧卧。 这间侧卧没有窗子,只有排气扇在呼呼作响。 阳光照不进这里,不开灯的时候,漆黑黑的一片,像是望不见底的血盆大口,阴森可怖。 顾熠阑打开灯。 只见高大的檀木书柜立在房间两侧,夹住了中间狭长的木床。漆黑的监控自进门便盯紧了他们,无端带来的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来气。 “这……”苏泽岁新奇地打量四周。 顾熠阑言简意赅:“婚房。” 他走到柜子前,“呼”地一下打开柜门,柜子里泛着森寒光泽的铁锁、链条、项圈就倏然映入了苏泽岁眼眸中,在浅淡的眼睛中留下银白色的光点。 顾熠阑眯了眯眼,语气危险:“我无法忍受任何人任何事失去控制。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控制失控的人。” “比如,让他永远不能离开我划定的区域,直到死。” 苏泽岁也走上前。 他的视线在手铐和自己白细的手腕上来回移动,实话实说地评价:“大。” 顾熠阑:“……” 比划完,苏泽岁又看向他,由衷地好奇道:“真的、不出去?” “既谓之金丝雀,自然服务我一人就够了。为什么要出去?”顾熠阑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拨动着锁链,语气淡淡,“吃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该被操控。” 第9章 铁链碰撞发出的“哗啦啦”声格外骇人,但突然“啪”地一下,铁链中掉下来一个玩偶。 一个手铐玩偶。 单看可能不出彩,但放在这么多该被糊上马赛克的铁质产品中,就还显得……还怪可爱的。 顾熠阑:“…………” 他让管家随便布置一下侧卧。没想到对方能这么随便。 “送你了。”顾熠阑指尖提溜起玩偶,转过身,脸色冻人地递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一惊,倏然后仰,往后踉跄了一小步,避开了他靠的极近的手。然后才伸出双手,小心捧过他递来的玩偶。 借着身高优势,顾熠阑轻易地看到少年掌心湿漉漉的水光,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造成的。 ……原来还是知道怕的。 超出认知范围的恐吓属实过于骇人,一点点已足够。再下去,娇气包估计要吓出心理阴影了。 顾熠阑看了眼时间,给苏铭宇发了个信息,然后掀起眼皮,对少年淡淡道:“好了,今天到此为止。” 苏泽岁将手铐玩偶装进小包里,还有些惊魂未定。 刚才看柜子里的东西时靠得太近了,若不是他躲得快,恐怕对方的手就会擦碰到他的肩膀。才见第二面,他不想做对方不喜欢的事,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有别的事吗?”顾熠阑已经打算送人出门了。 苏泽岁愣了一下,然后思索了一分钟,才又点点头。 他在浅蓝的短裤上擦擦手心的汗,又在小包里翻了起来。 然后,顾熠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如砖头的《中学奥林匹克竞赛物理教程》。 顾熠阑:“。” 苏泽岁将书放到他眼底,首先翻开书皮,指了指扉页上那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写下的他的名字。 顾熠阑瘫着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他私以为再怎么都该到此为止了——两人互换姓名,算是萍水相逢,以后再无交集。 但少年的动作告诉他还没完。 苏泽岁又把竞赛书往后翻了翻。 竞赛书又大又厚,趁得他的手格外小,翻起纸张来也格外吃力。好在书里有些页面被折了角,应该是做的标记,很容易被翻到。 顾熠阑只见苏泽岁小手一抬,指向某张折角页上又臭又长的题目:“这个、不会。” 然后抬眸看向他,浅淡的眼眸中闪着期待的光。 顾熠阑:“?” 第6章 家长 狰狞的竞赛题横尸在教材上,和少年白细的手指格格不入。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臭名昭著、“残忍暴戾”的自己,反问道:“你问我?” 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中罕见地带了点难以置信。 苏泽岁很配合地左右看了看男人周围的空气,然后点了点头。 他没有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叙旧。 但根据上一世的经验,唯一跟他有些交集的人,就是竞赛组的几个人。 物理竞赛题就是一道桥梁,能跨越年龄差距,让几十岁的金牌教练和十几岁的竞赛生吵起来;能消除社交距离,让全然陌生的两个人争一下午,豁然开朗后,好哥们一样勾肩搭背去吃饭。 总之是个很好的社交工具就是了! 顾熠阑身形微倾,在书桌上投下一片阴影,随意扫了眼题,下意识地转了下被塞到手中的黑笔。 这明明是一个很习惯被人求问题目的姿态,但他口中却道:“谁告诉你我会这些的?” 可能是他的脸色过于冻人,苏泽岁把书又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了一页更简单的题目,然后继续看向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少年还想再往后翻,顾熠阑终于开了口:“再往后要翻到参考书目和附录了。” 苏泽岁脖颈瞬间通红,手指揉着皱巴巴的页脚,闷着头不做声。 “非亲非故,就想让我当你家教?”顾熠阑道。 苏泽岁努力地读着这话背后的潜台词。 他想、他想…… 应该是结了婚、有了名分之后,才能问的意思……吧! 于是他关上竞赛书,从他堪称百宝箱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了过去。 顾熠阑定睛一看。 卡片上写着一串数字。笔画圆润,规规整整,但很漂亮清秀,一点不小学鸡,就跟面前的少年很像。 苏泽岁抬手在耳边做了个电话的手势,道:“号码。” “没必要。”顾熠阑说着就准备将手里的卡片还回去,“以后……” 他剩下的那句“以后别再联系了”没能吐出薄唇。 因为少年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指尖还捏着一张空白的卡片和黑笔,听到他的话,手臂微微发抖,软唇抿了起来,眼眸里也升起一层雾气。眼眶红得……像下一秒就能落泪一样。 而苏铭宇已经等在外面了。 顾熠阑:“……” 顾熠阑心道麻烦,手中却接过纸笔:“我写什么?” 苏泽岁隔空指了指他手上那张写有一串数字的卡片。 顾熠阑福至心灵,勾笔写下自己的号码,犹豫一下,又把自己的名字也签了上去。 他的字写得行云流水,多处连笔,不仅不影响阅读,反而让笔触多了一丝隽永飘逸之感,属于学神特有的字迹。 写完,顾熠阑递了回去,冷着脸道:“以后无事勿扰。” 苏泽岁看着纸上遒劲的字迹,点头,已读乱回:“很好看。” 顾熠阑怔愣了一下,抬脚道:“走了。联姻的事,知道怎么说?” 苏泽岁继续点头。 但顾熠阑怀疑他不知道。 顾及苏铭宇的信息,今日过于收敛,导致恐吓效果大打折扣,少年似乎连怕都不怕他。 顾熠阑很清楚,自己骨子里是怎样的偏执、疯狂,对所有物的控制欲到了病态的地步,外界传闻毫不为过。没有人能忍受他,他也不愿改变自己一丝一毫。 这样的他,希望周围所有的人都畏惧他、远离他,或者厌恶他,而不仅仅是拒绝联姻这么简单。 顾熠阑眉头紧蹙,心情不佳。 于是,门外接人的苏铭宇就直接撞枪口上了:“搞什么?我在外面等十几分钟了。再不出来我真要报警了。” 这个时候,苏泽岁正小尾巴般跟在男人身后,低头往外走。 经顾熠阑提醒,他已经在想该怎么跟家里人说联姻的事了。他想说“好”,但哥哥似乎想让他说“不好”。 苏泽岁皱了皱小脸,很苦恼。 就在此时,顾熠阑突然止步,冷冷地看着苏铭宇,张口却是在对他说话:“不准跟他说话。” 苏铭宇傻了眼:“??” 大哥,你入戏太深了吧?公报私仇?还是真当你自己是占有欲狂魔了? 苏泽岁也先是一愣,然后亮着眼眸,疯狂点头。 然后,到了库里南上。 苏铭宇一边掉头,一边随口问道:“相亲相得怎么样?是你自己跟他拒绝,还是让哥哥或者爸妈替你跟他拒绝?” 苏泽岁从别墅前逐渐变小的身影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哥哥,然后双手食指交叉,在唇前比了个“x”。 苏铭宇:“……” 毁灭吧,世界。 逃过了哥哥这一关,回家还要面对妈妈的问候—— 苏母上上下下把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关切道:“岁岁怎么才回来?没事吧?” 苏泽岁点了点头。 “顾熠阑那儿吓不吓人?他有没有说过分的话欺负你?” 苏泽岁摇了摇头。 “哥哥有没有按时你去接你?你没久等吧?” 苏泽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 几次下来,苏母终于意识到了小儿子的不对劲,看向苏铭宇,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了?” 苏铭宇没好气地说:“被人ban了语音包了。” 苏母:“?”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苏母还是不可控制地心疼了—— “岁岁在外面受苦了吧?顾熠阑他肯花心思接待你吗?都怪妈妈不好,不该让你去的。接下来的答复让妈妈帮你去说,好不好?别担心,妈妈做事有分寸,就告诉他们‘结缘无意,情缘未至,各自珍重’,体面又不失分寸地拒绝,让他离你远点,岁岁觉得行吗?” 苏泽岁摇摇头,点点头,然后顿了一下,又点点头,摇摇头。 苏母晕了。 苏铭宇看不下去了:“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滚回自己房间刷题去。” 苏泽岁求之不得,背着包就跑开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手写信,或者编辑短信,用这种方式表达弥补自己不善言辞的缺陷,告诉家人他要结婚。 但他高估了自己遣词造句的速度,也低估了苏母作为商业精英的效率。 这天下午,苏母就打电话给了对方家长。 第10章 她心疼于自家小孩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边觉得小儿子太过善良、太想让他们省心,一边又想尽快把这件事办了,让小儿子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能落地。 她拨通了电话。 “喂,是顾熠阑母亲吗?” 对方应了声,简单的寒暄过后,苏母步入正题—— “是这样的,今天两小孩的相亲不刚结束嘛。我们家岁岁一回来就话也不说、饭也不吃,我看他状态不好,就自作主张替他说两句了。” ——潜台词是,我家儿子被你家可怕的儿子吓懵了,我作为母亲来声讨两句。 “嗯,您说。”对面道。 “岁岁他一直挺期待这次相亲的,毕竟您家儿子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可惜岁岁从小就被我惯坏了,面对这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他承受不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让他承担这些。” ——弦外之音是,你很好,但请放过我们。我们的小心脏接受不了那些变态的东西。 “嗯。”对面脾气很好地应下了。 “所以我想着啊,小时候无意结下的缘分,长大后,是否还能结成正果。有时候,这真是个问题。” 她话里话外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她想顾母也听懂了,甚至料想对方会因这些阴阳怪气而大发雷霆,但没想到,对方给了她最大的体面。 顾母道:“两家都是朋友,不必说这些。您的担心不成问题,我会给顾熠阑说的。” 苏母弯了弯眉眼:“哎,那最好不过了,麻烦您了。” …… 彼时,顾熠阑和顾母正在他爷爷家里。 黄花梨木的家具上,汝窑茶具和象牙茶则摆放有序,茶香缭绕,雾气袅袅升腾。 老爷子身着一袭有山水纹样的暗金色绸缎长袍,将滚烫的山泉水注入砂壶中,茶香就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胳膊上的伤好了吗?”老爷子洗着茶道。 顾熠阑顿了下,掀起眼皮,看向身旁站着的管家。 管家被他阴鸷的眼神看得一抖,急忙无声地摆手,打嘴型道:不是我说的。 “本就没事。”顾熠阑收回视线,恹恹地道。 “就算仗着年轻有资本,也还得注意。少吃辛辣,伤口不要碰水。”老爷子语气温和,声音低沉而有力量。 回忆起那印着小白兔大头照的绷带,顾熠阑随口道:“有防水绷带。” 顾老爷子放心地点了点头:“你早上去相亲了?对对方印象如何?” “还行。” 老爷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雪白的小团子,眼睛黑溜溜的,说话软软糯糯的,稍微遇到些或高兴或难过的事,就要拉着他叽里咕噜地说上好长时间。 小团子成绩很好,最喜欢拿着满分试卷给他看,然后无声地站在原地,等待夸夸。他总是不吝表扬,把大孙子哄得笑呵呵的。 再后来,小团子被父母接走,褪去了稚嫩,长得高大挺拔,变得又冷又傲。周身总围绕着又淡又稳的乌云,让人觉得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好过。 他的性子越来越偏执,话越来越少,不求赞许,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总将任何想了解他的人排斥得远远的。 就像现在这样,无论自己怎么问,永远只能得到疏远、但挑不出错的回答。 老爷子还欲与许久未见的孙子说两句,接完电话的顾母就回来了。 “联姻的苏家母打来的电话。”顾母尊敬地对老爷子说。 “她怎么说?” “她说儿子本就很欣赏顾熠阑,这次相亲回去后,更是思念得茶不思饭不想。”顾母笑道,“她家小儿子啊,一见钟情,又养的性子害羞扭捏,不肯打电话,他母亲看不下去,这才决定替他表达爱慕之情。” 老爷子听得笑了,笑声沉稳而雄浑。 顾母也跟着捂嘴笑起来,张开红唇,还想再说些什么。 “又在做白日梦?”顾熠阑打断了她,嗓音冷得淬了冰。 许是顾虑顾熠阑受伤,又或许是欣喜于即将到来的联姻,顾母也难得温和:“你别不信。苏家母电话快结束了,还在跟我诉忧,担心小时候就结下的缘分,长大了还不能续成正果。想来是迫不及待要联姻了。” 顾熠阑懒得说话,站起身就要走。 以苏泽岁差点碰到他就吓一跳的性子,以那天苏母在医院对他的“最高”评价,最后能得出这么个结果,不是苏家全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站住。没大没小的,长辈还没说完话,就要走?”顾母皱眉道,“联姻的的事由不得你。” 顾母知道顾熠阑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指望他真的听进去,只是向他表明自己坚决不动摇的态度。 但鬼使神差的,这回顾熠阑真的站住了脚步。 他没回头,俯身端起依旧滚烫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那一瞬间,舌尖灼烧到麻木,口腔黏膜像在被慢刃一刀刀割着,尖锐的疼痛直冲神经。但顾熠阑却觉得,刺痛过后,是酸热的爽意。 他扯了扯唇角,漆黑的眼里却没有笑意,平静地问道:“……是么?” 男人身形笔挺,声音被开水烫到嘶哑,但语气淡淡,没什么起伏,像是在满不在乎地陈述事实。奈何周身炼狱修罗般的气场着实不像怀着好意,让顾母身形一顿,瞬间语塞。 气氛剑拔弩张,眼见顾母蹙着眉就要开口,顾老爷子急忙拦着,不再让她说话了。 “这样,听爷爷一次。再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行不?” 顾熠阑捏着口袋中被少年塞入的电话号码,锁眉片刻,才重新坐回原座,拨通电话,打开免提放在了桌面上。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也不该出岔子。 “嘟嘟”两声,对面几乎是秒接,一声怯生生的“喂”传入了三人耳朵中。 顾熠阑心情很差,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你想跟我结婚?” 他被开水烫伤的喉咙隐隐作痛,嗓音阴沉,还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只要是正常人,就会像避瘟神一样避着这样的他。 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还乐在其中。孤独、偏执、变态,才是他看似正常外表下的唯一宿命。 对面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顾熠阑厌倦地想挂电话时,手机终于传来了声音—— “……好。”对方乖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似是怕他们没听到,又小声重复了一下:“我愿意。” “……” 他一说完,这边的空气就凝固了。 顾老爷子微微摇了摇头,笑得一脸慈祥;顾母朝儿子挑了下眉梢,满脸都是“我就说吧”。 顾熠阑置若罔闻,他握着茶杯的手的骨节泛了白,连指尖被烫得发红发肿都迟迟没有卸力松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接到这个电话前,苏泽岁在忐忑不安着。 他想联姻,但他觉得对方应该不喜欢他。他胆小、懦弱,不会聊天,也没有什么长处,很少有人会喜欢他。 苏泽岁朝黑了屏的手机挤出了个灿烂的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当时应该再多笑一笑的,这样看上去似乎讨喜一点。 苏泽岁一直懊恼着,直到接到了顾熠阑的电话…… 苏泽岁心跳如鼓噪,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跟对方说的。 但妈妈应该花了很多心思和口舌,不然对方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结婚。 苏泽岁很感动。 母子连心,妈妈居然秒懂他的心思,还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精力去说服对方。 他缩在卧房的角落里,听见客厅里的妈妈接了几个电话,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然后,哥哥就告诉他,明天他们要和顾熠阑一家一起吃顿午饭。 ……应该是传说中的家长见面。 苏泽岁心想。 翌日,苏父也赶回来了,他们一大家子集体出动,在某高档餐厅的包间里见到了顾熠阑,还有他的家人。 苏泽岁穿戴整齐,这是他前所未有地主动要参加社交场合。 顾熠阑眉眼间和他母亲有几分相似,所以苏泽岁没有很怕顾母。 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吃东西,却悄咪咪竖着耳朵,在偷听。 “他们性格不合适,甚至说的上是大相径庭。他们现在还只是互看不顺眼,结婚后,说不准会起更大的争执,所以吧……”苏铭宇道。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弟弟拉了下衣角。 弟弟鼓着脸看着他,然后气鼓鼓地摇了摇头,表达自己强烈的不赞同。并且不让他往下继续说了。 与此同时,听到苏铭宇这话,顾父和顾家老爷子也在看顾熠阑。 老爷子慈祥地笑道:“之前不是说你觉得还行吗?” 顾熠阑默然,轻抿了口冰凉的冷水,压下口腔中依旧隐隐作痛的感觉,没做任何回应。 几人七嘴八舌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 第11章 就在此时,顾母出来和稀泥了:“这样吧,要不咱各退一步。先让小孩子们在一起住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培养出什么感情。” “不行。” “不可能。” 两道异口同声的反对声斩钉截铁、不容商量地打断的她的话,属于强烈反对派。 只是话音落下,全场都凝固住了。因为默契的拒绝声一道来于苏父苏母,而另一道,来自顾熠阑。 顾熠阑:“……” 苏父苏母:“…………” 到底谁和谁是一边的? 第7章 情趣 最后,在苏泽岁泪眼汪汪的攻势下,苏父苏母虽一脸困惑,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另一边,顾老爷子沙哑地咳了几声,手捂胸口,面露愁容:“爷爷只希望在驾鹤西去前,能看到你幸幸福福的。” 顾熠阑:“……” 顾父:“问他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不从的道理?” 眼见顾熠阑瞥了眼手机时间、似乎又想一言不发地离开,顾老爷子急忙又连咳了好几声,听上去憔悴得快要将肺咳出来。 顾熠阑停下了预起身的动作,将自己一口未饮的热水“啪”地磕在他面前,没有感情地道:“喉咙痒就多喝水。” 被小辈这么说,顾老爷子也不恼,笑着喝起了热水。 反倒是顾父,皱眉看向了顾熠阑:“你嗓子怎么了?” 顾熠阑捏了捏喉结:“死了。” 顾父:“……” 顾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也不求你多爱惜,至少不要自残吧?” 顾熠阑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顾父继续施压:“你已经23了,你没有选择。这婚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必须给我结。” 顾熠阑摩挲着指腹的茧子,默不作声。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才掀起眼皮,听上去不甚在意地反问道:“给你?” 顾父早已领教过顾熠阑许多次的不留情面,但久居高位的他还是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家族话语权极高,家里小辈都以能被他指点三分为荣,哪次见到他不是诚惶诚恐。只有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总能把他噎得说不出话…… 沉默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顾母及时插话道:“好了,就再听爸爸妈妈一次。我们又不会害你。” 顾熠阑眯了眯眼,看向了餐桌另一头的苏泽岁。 少年被一家人捧在中央,眉眼弯弯,小手啪啪地拍,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浅淡的瞳孔里是明晃晃的开心。 顾母本以为儿子又要发作,但却听见他说:“可以,同居可以。但十天后,如果他不愿意,这纸婚约就算永久作废。” 顾母满意了,以为这是让顾熠阑妥协的第一步。 她笑着应下,想要拍拍儿子的肩背,安抚下他不悦的情绪,却被顾熠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顾母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笑也顿时僵在了脸上。 两家人内部已经统一,商量过后,将同居培养感情的时间匆匆定在了两日后。 到了家后,苏家几人仍是不解,但又拗不过小儿子。于是他们派出苏铭宇去劝劝执迷不悟的弟弟。 “被威胁了就朝哥哥眨眨眼。”苏铭宇靠在门上,看着已经迫不及待收拾行李的弟弟。 苏泽岁认真地回头看他,瞪圆了漂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坚持了好久,才背过身偷偷眨眼。 苏铭宇被他逗笑了,半晌,又问:“是嫌平静的生活太过无聊,想要找点刺激?” 此时,苏泽岁正在跟角落一个破旧的箱子作斗争,小箱子和整个房间奢华的气质格格不入,一看就是有秘密在里面,但他破解不了箱子上的密码锁。年份、生日、四个八,都不对…… 他注意力都放在破解密码上了,也不知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想法,只能苏铭宇说什么,他就点头什么。 “跟哥哥说实话。”苏铭宇显然不信。 “他很好。”苏泽岁放下了小箱子,憋了好久,才憋出来两句,“物理、很好。” 他想表达的是顾熠阑人善良正直、对他很好,而且还跟他一个专业,会有共同话题,很好。 但苏铭宇却理所应当地理解成了顾熠阑物理很好,能够当自家弟弟的辅导教练。在网课没录制好、弟弟社恐的情况下,确实是个很好的免费劳动力。 知道自家弟弟一向死脑筋劝不通,苏铭宇干脆给罪魁祸首发了条微信。 【苏铭宇:你又是怎么回事?】 【顾熠阑:?】 【苏铭宇:不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吗?现在拿我弟弟开刀?】 【顾熠阑:只是暂时同居罢了。】 【苏铭宇:我警告你,我就一个弟弟,他才18岁,你要是把他拐跑了,我拿刀杀到你家信不信?】 【顾熠阑:……】 【顾熠阑:十日后,如果他还想试着跟我结婚,我试试跟你姓。】 光是看着信息,苏铭宇都能想象出对方那凉飕飕嘲讽的语气,终于稍微放心了一些。 其实他也能理解弟弟。 父母和他都工作繁忙,这几天他偶尔回家的时候,常看到苏泽岁缩在角落里,一个人发呆。那时候,他就莫名觉得那小小的一团很可怜、也很孤单。 就让顾熠阑先给弟弟当一段时间的免费竞赛教练吧。 等到开学了,苏泽岁和同学打成一片,就会忘了顾熠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邪恶未婚夫了。 苏铭宇走上前帮弟弟收拾行李。 他这才发现,在角落里,一群小狗小猫小海报小熊猫玩偶中,众星捧月了一个画风格格不入的玩偶。 他弯腰将那个手铐状的玩偶拎了起来,和那蠢萌的豆豆眼大眼起瞪小眼,瞬间明白了玩偶的来历。 他“噗嗤”地差点笑喷了:“这什么?参观纪念品吗?” 还在收拾衣服的苏泽岁听到声音,茫然回头,看到哥哥手里的东西,他气鼓鼓地冲上去,伸手去抢:“还给、还给岁岁!” *** 同一时间,管家正跟在顾熠阑身后,在街上转悠—— 顾先生说要为即将到来的客人采购点东西,却三过大型购物中心而不入,让他很懵。 顾先生冷漠地拒绝了路边搭讪他的小男生,脸皮薄的小男生被冷哭了。这显得非常不近人情,但却很符合顾先生的脾性。 顾先生又路过一家购物商场,但又没进去,唉。 …… 顾先生终于停了。 顾先生他他他、他径直进了一家情趣用品店。 管家:??? 保守一生的他眼镜差点从脸上吓掉下来。但又不得不急忙回神跟上去。 “顾先生,这回的客人是……?”管家没来过这种地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说话都是红着老脸、压着声音的。 他不敢揣测顾熠阑的心思,但却思绪却又不受控制地总往某些见不得光的人群上想。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前的人不咸不淡地道:“苏泽岁。” 管家:哦幸好还有名字,叫苏泽……什么苏泽岁??!那不是苏家那个小少爷吗?!! 这是一家大型情趣用品商店,品样丰富,分区专业,服务也很周到,两人进门不久,就有售货员跟上来讲解。 现在跑反而有种欲掩弥彰之感,管家只能捂着老脸跟在后面,被一堆奇形怪状的产品围在中央,看着顾熠阑从容不迫地跟售货员说着话。 管家发自内心地给自家老板竖了竖大拇指。 他看过很多次顾熠阑面对岌岌可危的事业,仍能稳稳地力挽狂澜,他都习以为常了。但这回,他是真的佩服地五体投地。 羞耻、尴尬、难堪这些词语似乎并不存在于顾熠阑的字典里,他做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 只是苦了苏家那个看起来就很不经……的小少爷了。 管家心里嘀咕间,顾熠阑听完了售货员的话,迈开了长腿,径直走向了某一分区。 管家急忙跟上,还不忘抬头看向分区的名字。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差点没两眼发黑晕过去。 ——艾斯爱慕区。 “我们新进了很多款式,除了纯色,还有很多皮肤和花样可供选择。”售货员小姐姐笑道,“有加软布,防磨损皮肤的;也有最原始的、纯铁质的。帅哥你想要那种?” “纯色就行。”顾熠阑嗓子不舒服,简短道,“防磨损。” “那大小尺寸呢?” 看到他们讨论的东西,管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手铐脚镣之类的物什,他之前也在网上十几块钱批发过,想来是顾老板不满意,想要重买。 但下一秒,他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售货员小妹妹拿起了一款手铐,视线正在手铐和他手腕上来回游走,像是在比对大小合适与否。 看他做什么!疯了吗他一个老头子!他和顾大少爷……他们俩……?!!这对吗大妹子? 第12章 管家老脸通红,憋出一句:“不是我……” 眼见售货员一愣,旋即又像是恍然大悟,往顾熠阑手腕处比对去了,管家紧急加上了一个“们”! 不是我们!! 他面红耳赤,好在顾熠阑淡定地将尺寸最小的那款丢入了购物车,及时替他解了围。 顾大少爷财大气粗,也不犹豫,看到差不多的直接丢购物车,一时间,束缚带、眼罩、项圈、牵引链、耳塞……堆满了推车。 管家生怕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乌龙,溜到一边,假装和某人不是一路的。 这家店商品多样,忽略掉一些形状无法入眼的东西,有些新奇的产品着实引人好奇。 在等待老板的时间里,管家被一小瓶药水吸引了注意。 小玻璃瓶上画了个大红唇,写着:比糖浆管用,比金嗓子高效。一瓶下喉,还你一个能再嚎一夜的好嗓子! 虽然后面看不太懂,但管家大概知道是治嗓子的药了。 他刚把小玻璃瓶从货架上拿下来,打算好好研究,看看烫伤的嗓子好不好治,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他猛地回头,就见顾熠阑正推着一车的东西,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地看着他,以及他手上的东西。 管家汗颜,急忙把烫手山芋放回货架,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忙不迭去给顾熠阑推购物车。 ……开玩笑,以那幽幽的眼神,估计他再放得迟一秒,今晚回去就得被暗杀。 “先生,请填下住址,我们过两日会将大件产品运去您家。”前台恭敬道。 顾熠阑行云流水地刷卡付款,签地址签联系方式。 管家接下几大包的战利品时,还忍不住好奇——这个猎奇的情趣店,能卖出什么大件产品? 这个疑惑直到两日后才被解开。 那时,苏家小少爷如期而至,他忙里忙外推着七个行李箱跟着后面。 顾熠阑走在最前面,将手指按在门上的指纹锁上,输入了进入人数,一把推开了侧卧的门。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两日紧急施工出的窗户,以及……一个金灿灿的大型笼子,花纹复杂,缠绕锁链,在阳光中闪着耀眼的光,就像天使沦陷,有种圣洁的背德感。 如果之前买的小东西还可以算是情趣的话,这个金丝笼就是纯纯吓人了。 短暂的怔愣后,管家第一反应就是堵在门口,防止苏泽岁惊吓过度,尖叫着失控跑走。 但少年的胆子比他想象中大很多,居然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熠阑。 管家猜测他应该腿软了,因为没过多久,小少年就捏着手指走上前,坐在了床沿上,不安地晃动着两条笔直白细的小腿。 但管家却松了口气。 好歹人还在啊! 要是同居第一天,就让顾大少爷漂亮的小未婚妻吓跑了,他恐怕只能带着折刀、去顾老爷子面前跪着剖腹谢罪了! 顾熠阑去摆弄柜子里东西了。 于是苏泽岁终于朝他看过来,然后抬起胳膊,小手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管家锁定了其中一个行李箱。 “好好,苏小少爷别着急哈,我这就来打开看看。来看看我们小少爷的行李箱里都装了些什么好玩的……”管家放柔了声音,像跟小朋友说话一样,哄着他,生怕他怕了跑了。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这栋房子首次迎来第二个小主人。 虽然只有短暂的十天,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把亲爱的小主人当个宝儿一样宠着、呵护着,让他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 就在管家乐呵呵弯腰开行李箱的时候,突然传来“咔咔”两道铁器碰击声音。 他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就见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正垂着黑眸,单手拎着森寒的锁链。 而锁链两头的手铐,一头铐死在床头柱上,一头铐在他们亲爱的小主人手腕上。 管家:? 这样就算了,某人偏偏还要火上浇油:“睡笼子里,还是被铐着睡在床上。选一个吧。” 管家:??? ……看来还是得剖腹谢罪。 第8章 乖乖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像在风雨坚岩上拉响高级的大提琴,质感沉厚,让人忍不住屏息聆听。 苏泽岁盯着那微微滚动的喉结,有些怔愣。 “回神。” 最后还是男人在他眼前招了下手,他才重新反应过来,低头看向手腕上扣的东西—— 手铐并非纯铁质打造,不重,也不硌手,在大夏天戴着还有种冰冰凉凉的舒服感。 “吃饭。”他说。 “小少爷,吃饭不用离开这里的,会有佣人给你送到门口。”负责安排的管家急忙道。 苏泽岁心里满足,又捏捏手指道:“厕所。” 顾熠阑下巴一指侧卧里的一扇门:“套间,就在隔壁,锁链够长。” 苏泽岁又想了想,抬了抬被铐着的右手:“写作业。”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上前,解开手铐,“咔”地又将其铐在了少年左手,退后半步,问道:“还大吗?” 苏泽岁试着抽了抽手。 他手腕纤细,即使是最小号的铐链也还是松垮垮地搭在白皙的腕上。用巧劲一抽,肯定能抽出来。 所以苏泽岁不敢用力,他轻轻动了两下,然后就道:“不大啦。” 苏泽岁抬头看向顾熠阑。 他得偿所愿地搬了过来,对方也如实兑现了他梦寐以求承诺,他很开心。但他感觉对方似乎不是很高兴。 因为他看到对方抿了抿薄唇,偏过了头去。 见状,苏泽岁也悄悄收敛了笑容,低下脑袋,看似在专心地捏手指,其实一直在偷瞥顾熠阑。 顾熠阑试了下锁链的牢靠程度,扯得床头的手铐“砰”的一声清响。 他就在这清脆的铁器碰击声中,恐吓道:“如果你不听话,我会把你关到笼子里。” 苏泽岁抬头看了过去,窗边的金丝笼华贵精致,他从没有在别人家看到过,应该是某件私人定制的高级家具。 如果在里面铺上软绵的小垫子,再在周围围上一圈毛茸茸的玩偶,蜷缩在里面睡觉写作业,会很舒服,而且很有安全感。就像一只无忧无虑、只用吃吃睡睡的小鸟。 这个想象太美好,苏泽岁忍不住代入了进去,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滚圆的金丝雀,小声“啾”了下。 “什么?”顾熠阑没听清。 苏泽岁回过神来,意识到失态,立刻正襟危坐,认真道:“谢谢。” 顾熠阑:“……” “刚才说想要什么?”顾熠阑招手让管家把行李箱都推进来。 苏泽岁犹豫了一下,没再指原先那个行李箱,而是指了指某个箱子上的背包。 管家急忙拎着包送上前。 苏泽岁在里面翻了翻,从中拿出一个像是装糖的小瓶子,摇了摇,确认里面还有很多存货,然后递给了顾熠阑。 顾熠阑接过一看—— 润喉糖。 顾熠阑:“…………” 顾熠阑把它丢给一旁的管家,垂眸看着坐在床沿上的苏泽岁,强行转移话题:“还记得时间表上写了什么吗?” 苏泽岁盯着他的喉结,忽地恍然大悟,摸出手机上交。 他的记忆向来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基本都能记住。 顾熠阑示意管家接下,重新给了他一部定制的手机。 定制手机轻了些,手感温润细腻,用的是航空级铝合金与陶瓷材料合制,机身还奢侈地嵌了钻。各种配置也是顶端的,包括但不限于1.5tb内存、120hz amoled显示技术、qhd+分辨率等。 唯一的缺点就是,连不上网,只能打电话,是堪比“大炮轰蚊子”的最豪华老人机。 “以前的朋友不准联系了。”顾熠阑道。 见少年眼神略显呆滞,管家急忙上前,调解道:“顾先生不喜欢未婚妻跟除他外的别人有交集,苏小少爷你理解一下……” 苏泽岁瞳孔缩了缩,攥紧了手机,管家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进脑子。 这些天,他一直担心这个平行世界里的“朋友”会发信息跟他联络感情。 他没有这里的记忆,也不知道该怎么响应,所以每天醒来都是提心吊胆的,打开微信,生怕看到未读信息。现在,这个宇宙遗留问题,就这么轻松地被对方解决了? 苏泽岁以为这已经是搬来的最大收获了,没想到好消息却接踵而至—— “手机里有gps。”顾熠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抓到你。” 苏泽岁又说了句“谢谢”,但他声音很小,对方此时恰好转身去拿东西,应该遗憾地没听见。 “心率手环。”顾熠阑骨节分明的食指勾着一个小手环,递给了他。 这种在线实时监测心率的掌控欲太过吓人,管家汗颜地补充:“可以保证你不会失控。当然,你要是有危险,我们……” 第13章 “嗯嗯。”苏泽岁没有丝毫迟疑,接过手环后,就乖巧地将其戴在右手上,然后重新端坐好。看起来要多镇定有多镇定。 顾熠阑动作顿了下,掏出手机,打开网页,看了眼少年现在的心率—— 134。 站在他身后的管家也看到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震惊道:“深藏不露啊,明明看上去只有脸红了点,心率居然、居然……这样高。” 如果他没记错,正常人的心率应该在每分钟60到100之间。 苏泽岁确实很紧张,从一进门就一直在捏手指。 他觉得自己上次表现不佳,没有在顾熠阑那里过第一关。今天更应该好好表现。 所以,当面前两个人一齐看向他时,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这是他对着镜子练了很多遍的、友善又带点讨好的笑。 顾熠阑默然移开了视线。 和少年澄净透亮的目光对上,管家一个激灵,下意识想找点事干,余光扫到了脚边刚被放倒的行李箱,急忙弯腰继续开箱。 行李箱很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打开、放平。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大行李箱的教辅资料——《高中物理竞赛培优教程》《金牌之路》《中学奥林匹克竞赛物理教程》《国际物理奥赛的培训与选拔》…… 管家傻眼,小声喃喃道:“带了这么多书?” 侧卧书桌旁就有高大的原木书架,原本给人的感觉是压迫感十足,但现在却正好排上了用场,可以用来摆这些繁多的教辅。 顾熠阑见尘埃落定,抬脚就要走。 “去哪里?”苏泽岁人没动,但目光一直跟着他。 “实验室。”顾熠阑道。 虽然苏泽岁没有再说话,但他脸上明晃晃地排着一行字:什么时候忙完?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顾熠阑道:“晚点再回来继续盯着你。” 苏泽岁满意了,乖巧地点点头。 顾熠阑出了门,管家接着帮苏泽岁收拾行李。 除了那满箱的教辅,少年剩下的行李也是一个比一个让他震惊。 比如,装了满满三个行李箱的毛绒玩具。再比如,一箱各种口味的乐事薯片。 忙活几个小时,侧卧焕然一新—— 从暗黑囚禁法律边缘游走风,摇身一变,成了kawaii宅系风。连金丝笼里都被摆上了小毯子,就还……显得怪可爱的。 管家目瞪口呆,咔咔一顿拍照,发给了自家老板。 【管家:顾先生,已经布置好了[图片][图片][图片]】 【管家:怎么感觉苏家这位小少爷,跟传闻中的大相径庭,挺奇怪的】 他家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顾先生:?】 【管家:我之前不在医院打听过吗,别人都说他不学无术、脾气也惯得坏,但现在,他居然已经开始认真写作业了!![图片]】 管家发出的图片有些失焦,一看就是趁收拾东西时偷拍的。 但就是这样模糊的图像,依旧能看出少年坐在书桌前笔挺的背影。他挂着锁链的左手在一个字一个字指读着题目,另一只右手在草稿纸上验算,身周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顾先生:外面也传我吃人不吐骨头。】 管家脑中自动浮现出自家老板瘫着脸冷冷嘲讽的模样,下意识打字反驳:可那不是您故意…… 但打字打到一半,他又觉不妥,删光重新打。 【管家:您说的对】 【顾先生:实验室有事,晚饭不回去了。】 【管家:好的,我会照顾好苏小少爷的!】 …… 苏小少爷自己一个人就过得很好。 顾熠阑果然遵守了他的承诺,没让他出门一步。 午餐晚餐,还有下午的鲜切水果,都是阿姨送到门口,敲敲门告诉他投喂到了。 他等人走了,再偷摸着去开门。 手机连不上网,爸爸刚录好在线的网课也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苏泽岁还记得家里人的手机号码,先给哥哥发了条短信报平安——【哥哥,是我。我很好。】 然后就认认真真地写起题目来,丝毫没注意到开了勿扰模式的手机正在被苏铭宇的“???”轰炸。 他有好多题不会。 没有网课的孩子,只能自己奔跑。 “砰砰”两声,房门被敲响了。 苏泽岁看了眼时间——19:20。 看电视的时间到了。 “小少爷,我能进来吗?”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泽岁躲在门后,探出小半个头,开了房门。 门框上自带红外线感应系统,当管家进入房中,房中在线实时人数就会变成“2人”。 “小少爷,该下楼看电视了。”管家拿着手铐钥匙道。 苏泽岁对死板苛刻的时间表接受良好,欣然应下,什么也没准备地下了楼。 他每次经过偌大的客厅,里面都是空无一人。所以他一直以为家里没有什么佣人。直到现在,客厅的大电视前,一排排坐满了保安保姆…… 听到他下楼的声音,几排人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数不清的眼睛倏地直直对着他。 苏泽岁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不……”苏泽岁想跑,但腿使不上劲。 他帽子墨镜口罩一样都没戴,于他而言,被人注视的尴尬感觉,不亚于正常人在大街上裸奔。 跟在后面的管家也懵了。 他看见少年纤细的身体在颤抖,清澈的眼眸里升起水雾,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委屈得哭出声。 “别别别,不是什么恐怖片,就是普通社会新闻,别紧张别紧张。”管家急忙劝道。 管家叽里咕噜说不到重点,苏泽岁迟迟不得解脱,双手捂住脸,再也撑不住地磕跪在地上:“呜。” 管家吓一跳,慌忙上去扶他:“顾先生马上回来了,你要好好遵守时间表,他回来了肯定很高兴,第一个表扬你!” “……呜。”苏泽岁被半搀着手臂,还是害怕,颤抖着又要跪下。 “还会奖励你!”情况危急,管家也顾不上自己再说什么了,先把人稳住最重要。 “呜呜。” “真的!而且你想看什么都行,《蜡笔小新》都行!”管家彻底没了辙,一边安慰他,一边堵着他,防止他吓跑了。 …… 于是,顾熠阑踩着夜幕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客厅几排穿着围裙的保姆、几排身形壮硕的保镖,都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像被人抽了魂魄的、没有感情的木头,眼里无光,一动不动。 而前方的荧幕上,正投影着—— 《中学奥林匹克竞赛物理教程详解视频》。 “哎我们这个光学镊子啊,它呢是干嘛的,哎对,它能捕获粒子,除此之外,它还能把激光的能量会部分传递给粒子。粒子在受到光学镊子束缚的同时……” 保姆:目光涣散。 保镖:眼神木讷。 管家:神情恍惚。 我是谁?我在哪?电视在放什么鬼画符、催眠咒? 顾熠阑:“……” 而罪魁祸首正缩在所有座椅的最后面,环抱着膝盖,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委屈巴巴地做笔记,还时不时耸耸泛红的鼻尖。 客厅没有开灯,浅淡的投影光像是给所有人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灰布。 朦胧的光雾下,很多人面容都看不清了。 但奈何少年的皮肤实在过白,稍微一点变化都被衬得格外明显,比如那发红的眼眶,以及泛着青紫、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的膝盖。 顾熠阑皱了皱眉。 第9章 哄睡 “哎顾先生,您回来了!!”管家注意到大门口的人,逃命一般逃离了客厅,迎了上去。 这短短半个小时,比他前半辈子还难熬。 “嗯。”顾熠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管家注意到他的视线,忙汇报道:“现在晚间七点五十整,离看电视结束还有十分钟。” 他一直盯着时间呢,每过一分钟他都要在心里阿弥陀佛一遍。 “他怎么了?” 虽然顾熠阑没有明指名字,但管家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声答道:“苏小少爷很排斥看电视,不愿下楼还摔了一跤。哄了好久才好。” 顾熠阑蹙眉:“哄?” 管家却会错意,解释起自己是怎么哄的:“我见他实在走不动路,就跟他说电视可以播他想看的东西,什么都行!而且他要是乖乖遵守时间表,您回来了您……” 说着说着,管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声音逐渐变小,也逐渐心虚。 糟糕,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把空头支票的事忘了。 “我怎么?”偏生顾熠阑不依不饶,接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您回来了、您您……会表扬他奖励他之类的。”管家硬着头皮道。 第14章 说完,他又急忙补充道:“不过苏小少爷应该只是想看竞赛课程,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顾熠阑没说话,略过了他,直接朝缩在客厅角落中的少年走了去。 虽然自家老板没什么脸色,但管家觉得他几十年管家职业生涯可能要到了头了。 多少年来,他甚至没见过顾熠阑对什么人有过好脸色。还什么表扬什么奖励,这些光是跟顾熠阑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显得格外违和! 也怪他,看着少年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倒在地上的样子,就被鬼迷了心窍,口不择言! …… 苏泽岁学习的时候向来很投入。 所以,直到高大的阴影投到课本上、挡住了他看题的视线时,他才意识到,有个身形高挑的人走了过来。 苏泽岁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顾熠阑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双手环胸,坐了下来。 员工对老板的敬而远之是刻在骨子里的,顾熠阑一坐下,周围一圈人“呼啦”换了远处的座位,给两人留下的独自相处的空间。 人走远了,苏泽岁心里的压抑感减轻了许多,嗓音还带着鼻音道:“谢谢。” 顾熠阑自动忽略少年时不时冒出来的胡言乱语,用下巴指了指投影,目不斜视:“继续看。” 苏泽岁抽了抽鼻尖,点点头,专心上起课来。 投影上的金牌教练虽然语气词夸张,但条理清晰,方法独到。一道光学镊子的创新题抽蚕剥丝,层层推导,步步惊心!到了解题最关键之处—— 彩光一闪,投影断电,黑屏了。 20:00到了。 看电视时间结束。 苏泽岁攥着笔的手顿在空中,软唇微微张开,傻愣了一下,似乎还没从解题思路中抽离出来。 但下一秒,他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抱着书就要往楼上跑。 因为晚间电视活动结束,坐在他前面的陌生人,似乎又准备回头看他了。 顾熠阑也站起身,慢悠悠跟在少年身后,上了楼。 急于将功补过的管家注意到老板的动作,跑着跟上了他。 三人前前后后进入了二楼的侧卧。 确如管家所说,少年的玩偶一摆,整个房间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就连那金丝笼都顺眼了许多。 唯一突兀的,当属那长长绕绕蜿蜒在床上地板上的森寒锁链,给人一种童话中的噩梦的割裂感受。好像少年看似光鲜亮丽,生活在梦幻玩偶世界中,但实际上,他只是橱窗中被人控制的玩偶。 解手铐需要钥匙,但扣上却不需要。 玩偶苏泽岁放好书,乖巧地拿起床上的手铐,“咔”地铐在左手上,甚至还扯了下链条,试试铐在床头的那一端铐牢了没,相当自觉。 刚跟着赶来的管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瞬间傻了眼。 侧卧里只有两个座椅,苏泽岁铐好锁链,又小心翼翼把两个椅子摆好,转头看向管家。 “不用不用,我不用坐的。”管家回过神来,直摆手。 苏泽岁又去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推向了顾熠阑:“水。” 顾熠阑冷漠拒绝:“不用。” 苏泽岁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憋出一句:“不难受、了吗?” 顾熠阑:“……” 站在桌边的管家偷偷捂了下脸。 能这么高频率、无禁忌在顾熠阑雷区蹦迪,还全身而退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了。 顾熠阑意思性地喝了口热水,感受着温热的触感流过嘶哑的嗓子。 良久,他才看向少年,悠悠地开口问道:“怕电视?” 苏泽岁身形抖了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怯生生道:“唔唔。” 顾熠阑没有说话,而是随手翻了下一旁的木柜,拿了个白色的箱子出来。 但管家站在一旁,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这、这是为什么啊?” 他活了几十年了,见过怕虫子怕鱼怕鸡、甚至怕衣架的人,但从没见过害怕电视的。 顾熠阑没有打断插话的管家,他垂着黑眸,修长的手指在木箱中翻动。 “可怕。”苏泽岁答道。 “为什么可怕?”管家问。 苏泽岁想象了一下被人群包围的感受,声音都在发抖:“人、人……吓人。” “为什么吓人?” “因为、因为……”苏泽岁不知道还能再怎么具体表述,只能描述自己的感受,“心里难受。” “……为什么心里难受?”管家头上的问号越来越大。 “……” 这场鸡同鸭说的对话有来有回,就是没有一点进展,最后被顾熠阑冷冷打断:“行了。” 他把手上的云南白药磕在桌上,又道:“自己涂点药。” 闻言,管家瞬间噤声,而苏泽岁则脱下鞋,赤脚踩在座椅边缘。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他膝盖上的青紫更显骇人。 少年蜷着身体,耷拉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一只被主人不小心磕裂了的瓷娃娃,看起来破碎又可怜。 “疼。”苏泽岁用手轻戳了戳磕伤,瘪嘴抗议:“不涂。” “涂了好得快。”顾熠阑直接打开药膏盖子,抬下巴示意某位娇气包伸手。 苏泽岁不想伸,但又怕给眼前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挣扎了一会,他还是只伸出了一只食指。 顾熠阑默然,将药膏挤在少年纤细的手指上。 苏泽岁瞪着漂亮的眼眸,盯着指尖上白色的药膏,盯过来盯过去,好一会,才又抬眼道:“可不可以……” 他声音很小,说了四个字又没了下文。 顾熠阑:“不可以。” 苏泽岁偷偷瘪了下嘴,又看向管家。 本身就因“空头支票”而心虚不已的管家默默移开了视线。 少年一看就是小脆皮,稍磕碰一下就留个可怖的印子。如果不上药,伤处会看起来越来越严重,不知道得多少天才能消,要是让外人看到,以为他们虐待人,就大事不妙了。 苏泽岁无法,只能轻轻动着指尖,很慢很慢地把那药膏原封不动地转移到膝盖上。 终于大功告成后,他看着那一片青紫上堆着的一小坨突兀白色尖尖,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就耐心极其有限的顾熠阑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冷脸道:“坐到床上去。” 苏泽岁不解,但向来听话的他还是照办了。 他刚坐好,伸着白细的小腿,防止蹭到膝盖上的那坨药膏,就见顾熠阑重新挤了些药,抬手就要给他擦到受伤处。 “不。”苏泽岁猛然一个缩腿,如临大敌地看着他,清澈透亮的眼里开始升起水雾。 顾熠阑:“……” 他看了眼门口的管家,冷漠起身,道:“你来。” 苏泽岁反应更强烈:“不!” 顾熠阑耐心耗尽,将云南白药丢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少年:“我之前说过什么,都忘了?” 苏泽岁记性很好,更别提是顾熠阑用那般好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了。 他记得,三天前的这个房间里,顾熠阑说他“吃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该被操控”…… 苏泽岁怕上药,现在所有抗议的借口又被堵死了,难过得不行。 他是泪失禁体质,鼻头一酸,泪水就莫名盈满了眼眶。 “我想……”苏泽岁抽噎,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前言不搭后语,但委屈巴巴道,“哥哥了。” 少年眼尾泛红,长睫像蝴蝶翅膀般颤个不停,唇瓣上也咬出了浅浅的齿痕。他嗓音本就轻软,现在带了浓浓鼻音,能让最心狠的人动容。 此时,顾熠阑手机上的某款软件突然毫无征兆地“滴滴”了两声,昭示着少年跌破了人类正常心率下限的心跳值。 他瞬间默然。 管家心里一阵愧疚与怜惜,上前替男人打圆场道:“别哭别哭,就是上点药,又不是要把你永远囚禁起来。你要想出门走亲访友,或者让朋友来这里看你,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顾熠阑:“不和我结婚,你可以天天见到你哥哥。” 苏泽岁抿起柔软的唇,被两人劝得更崩溃了,泪水越积越多,眼看就要决堤而出。 顾熠阑无法,用餐巾纸擦去自己指尖的药膏,掏出手机,在屏幕上随意点了两下,突然道:“房间里网开了。” 苏泽岁抽了抽发红的鼻尖,打开手机一看,顶端wifi的符号果然亮了起来。 顾熠阑道:“自己把药上了,以后你就能在房里看网课。” 苏泽岁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眸,有一点点心动。穿越过来,他丢了好多记忆,好多题目不会,没有网课,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动作僵僵的,把膝盖上的小坨药膏很轻地揉开了点,厚涂在青紫上,然后抬头看向顾熠阑。 “揉开点。”顾熠阑重新弯腰拿起床上的药膏,又给少年挤了些。 第15章 苏泽岁整个人抖成了梭子,磨磨唧唧不肯继续。在一阵抽气瘪嘴哭唧唧、不情不愿的拖延后,才终于慢吞吞把药擦完了。 房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管家,笑眯着眼夸道:“小少爷真乖,让上药就上药,都不让大人操心的。如果我家那逆子有你这么省心……” 苏泽岁揉了揉依旧泛红的眼眸,视线黏在顾熠阑的身上,却没有听进他的话。 因为他看见男人将药膏放在书桌上,收起医疗箱,抬脚就要离开房间了。 苏泽岁视线跟着他移来移去,突然没头没尾道:“奖励。” 顾熠阑停住脚步。 管家也倏地收声。 省心个……鬼啊?!!他一句话,自己现在不就祸从天降被算旧账大难临头了吗? 顾熠阑回头,晃了晃手上的手机,道:“这就是。” 苏泽岁鼓着脸颊,看着手机上方亮起的wifi图标,思索了好一会,才道:“换一个。” “没有别的。”顾熠阑冷冷拒绝。 苏泽岁没办法,托着小下巴想了想,又道:“表扬。” 因为年纪小,他嗓音中还带着一股稚气。说着这话,眨着通红的眼眸看着人,好像真成了一个乖巧求大人表扬的幼稚鬼。 顾熠阑:“……” 管家:“…………” 求您别说了。 “……想要什么奖励?”顾熠阑走了回来。 苏泽岁眼睛一亮,斟酌着措辞,张开软唇,就要说话。 顾熠阑静静等着。 他倒要看看,能让少年没网看网课都要的奖励,到底能是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苏泽岁说:“想听、老奶奶的故事。” 顾熠阑:“?” 苏泽岁平时几乎一字不说,只有在哥哥和顾熠阑面前,会多说一些。 “扶老奶奶的。”他双手掌心合十,在耳边比了个睡觉的动作,补充道:“过马路、睡前故事。” 管家大吃一惊:“???” 他的视线在单纯稚嫩的少年的脸上,以及自家老板凶神恶煞的面容上来来回回,满脸难以置信。 ……救命,这是什么恐怖的睡前故事?? 而且,让顾熠阑说故事哄他睡觉?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顾熠阑脸色冻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丢给少年:“额外的奖励。换衣服的时候自己解开,明早再给我。” 苏泽岁低头看着手铐的钥匙,失望地默不作声。 顾熠阑还有事,真的要走了。 苏泽岁对着他的背影招了招手。 “小少爷不哭哈,”管家又抽了几张纸给眼眶通红的少年,“你自己刷刷手机,很快就睡着了。”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委屈得没有说话。 但终于有了网,他得给家人再报个平安。 他重新注册了一个微信账号,凭借着记忆,输入家里人的电话号码,重加了几人的账号。犹豫了一会,他又把顾熠阑的手机号填了进去。 【哥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苏泽岁打字——【哥哥,是我。】 【哥哥:……看出来了】 【哥哥:在干嘛?怎么还不睡?突然换微信玩?】 苏铭宇这么一说,苏泽岁心底里刚被勾起些苗头的回忆,又重新席卷而来,将他包裹在里面。 他心里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来气,突然打字道——【哥哥,你真的还活着吗?】 【哥哥:???】 【哥哥:死孩子,皮痒了?】 第10章 娇气 【苏泽岁:哥哥,我真的也还活着吗?】 【哥哥:你在干嘛?你怎么了?】 【哥哥:顾熠阑那个混蛋把你怎么了???】 苏泽岁咬了咬手指,想了好久好久,才把膝盖上的淤青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苏泽岁:[图片]不小心受伤,但我上了药】 他想表达的是自己有乖乖上药,但对方显然重点歪了。 【哥哥:怎么伤成这样的?!你等一会,哥哥马上过去接你】 苏泽岁一个心急,急忙打字—— 【苏泽岁:不】 【苏泽岁:已经上好了药了】 像是怕苏铭宇不信,他又拍了张云南白药药膏的照片过去。 【哥哥:照顾好自己,被欺负了给哥哥发信息,想回家了我们随时接你回来。不要委屈自己……】 …… 另一边,管家跟着顾熠阑走向书房,准备帮老板整理一些公司的文件。 他跟在顾熠阑身边这么些年,自以为什么人都见识过了,年纪轻轻就老奸巨猾的,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的,懦弱无为啃家产的……什么样的奇葩都有。 直到见到了苏泽岁,他才惊觉,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一类群体,是他完全没见过、也从未想过会存在的——单纯得像纯白天使坠落人间,来考验世人来了。 都出了门了,管家还忍不住感慨:“苏小少爷应该是朵生长在温室里的漂亮小花。我记得他跌倒时,我还扶了他一把,没想到膝盖居然还能伤成这样。皮肤未免太嫩了些。” 顾熠阑闷闷“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自家老板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极少搭腔。因而,就是这么一个简短的应声,都能让管家兴趣高涨。 “先生您觉不觉得奇怪,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怕看电视的人吗?”管家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 管家忍不住回想起顾家分支里那几个才几岁的小孩子,为了小面子,被长辈在公共场合收拾了,都要强忍着痛不吭声。 他微微摇头,困惑地感叹道:“不小心磕了一下真的能疼成那样吗?那药膏也不刺激啊,但我看小少爷都要疼哭了,眼睛红得跟小白兔一样,真惹人心怜。” 顾熠阑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通过人脸识别打开了书房的门,一边掏出手机,垂眸看去,一边凉凉吐出句评价:“娇气。” 震动的手机上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o^^o)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备注:我是(o^^o)】 顾熠阑皱眉。他从来不加陌生人,也很少有人敢泄露他的联系方式,这条好友申请着实没头没尾。 就在他打算无视时,他注意到了对方的头像。 那是一个用着卡哇伊风格做着暗黑对象的娃娃,被一群正经可爱的毛绒玩具围在中央,若是细看,还能隐约看到旁边的金丝。 ——赫然是那天相亲他随手送给苏泽岁的手铐玩偶。 顾熠阑:“……” 管家还在他耳边极力挽回“娇气包”的形象:“娇气说明有福气。有福之人,必能给周围人带去好运,他和顾先生还是很般配的……” 顾熠阑耳根子不清静,心中烦闷,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顺手在朋友权限中点了个“仅聊天”。 他坐到书房宽大庄重的书桌前,刚要打字——【把头像换了】。 但还没等他打完,手机上方率先弹出一条未读消息。 【苏铭宇:我弟弟受伤了?】 犹豫了一下,顾熠阑还是先点进了和对方的聊天框。 【顾熠阑:嗯。】 【苏铭宇:就一个嗯????!你他妈的把话说清楚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受伤过程,都如实说来】 苏铭宇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把他弟弟绑架了。 如此咄咄逼人,心善之人会换位思考,理解他的焦急、赞叹他对弟弟的爱;暴躁之人会恼羞成怒,心说关我屁事。 但顾熠阑却依旧情绪淡淡的,好像这世上压根没有他关心在乎的事—— 【顾熠阑:不小心跌了跤。】 【苏铭宇:他上药的时候闹了没?闹归闹,但你等下,你先别带他去医院。也罢,这两天你先盯着他上药吧,他实在不愿意上药也就算了】 【顾熠阑:我学的好像不是幼师专业。】 【苏铭宇:……要你帮个忙比登天还难。小孩子嘛,闹了哄一下不正常?就算对联姻对象没有爱,不知道关爱一下小朋友啊?】 苏铭宇比苏泽岁大了八岁。就算弟弟已经成年,在他眼里,依旧是小屁孩。 【顾熠阑:要不你把娇气的小祖宗带回家供着?】 “顾先生,文件都整理好了。”管家抱着一大摞文件放下,瞬间在书桌上堆了座小山出来。 顾熠阑又瞥了眼手机,聊天界面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始终没有下文。 他刚要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专心处理业务,对面终于憋了一大段字出来—— 【苏铭宇:其实……】 工作时间已到,换了以前,哪怕对方有天大的事,顾熠阑也是不会再听对方扯皮的。但这回,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没有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过三分钟叫我。”他对管家道。 第16章 管家站在一旁,忙应下。 【苏铭宇: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岁岁。我很少跟别人提起这件事,但在他小的时候,我们工作太忙,忽略了对他的关心和照顾,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他发育得晚,又不太会说话,经常被同班一些同学欺负。我很晚很晚才发现】 对方顿了一下,又继续发消息。 【苏铭宇:我才发现他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 【苏铭宇:他那时候就瘦瘦小小一只,皮肤很白,伤痕触目惊心。我给他检查身上伤处的时候,他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瞪着大眼睛无措地看着我,没有哭,也不说话。但我看他的伤处,推测那或许是被人掐的,或许是被人拿东西打的】 顾熠阑下意识皱眉,打字——【他一直没告诉你?】 【苏铭宇:没。他当时对家里多有钱没概念,那几个人威胁他,说告诉老师家长就继续揍他,他就不敢跟我们说了】 【顾熠阑:然后?】 【苏铭宇:后来,由于我发现得太晚了,所以……】 【苏铭宇:总之他对一些淤青和药膏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反应可能会比较强烈】 少年委屈着打死不愿意上药的场景仍如在眼前,顾熠阑将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苏铭宇:所以麻烦你盯一下他了。他之后要是闹得厉害了,希望你也多包容一点,给我发信息,我就去接他】 【顾熠阑:还行,还算乖。】 “顾先生,三分钟到了。” “嗡嗡——” 管家的提醒声和手机震动声同时响起。 【(o^^o):顾先生,是我[兔兔探头.jpg]】 顾熠阑点进信息,聊天界面上还存有他先前没打完的信息“把头像”…… 他删掉这几个字,盯着对方的头像,面无表情地打字。 【顾熠阑:看出来了。】 【(o^^o):离23:30很久,我在看网课。谢谢你[图片]】 照片中央,是摆在床上的ipad,上面放着客厅投影上没放完的竞赛网课,一旁还摊着比砖厚的竞赛书。 因为是随手拍的,少年白细笔直的小腿也意外入了镜,肤如凝脂,光滑如瓷,在顶灯的照射下,白得像一捧雪,乖巧又惹人无端心怜。 不知是什么样恶劣的人,会忍心对他残忍地动手。 【顾熠阑:嗯。】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几秒,他才又继续打字。 【顾熠阑:之前说想听什么故事?】 明知会把人引入歧途,在未来惹来更大麻烦,但他还是问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么在那一刻,顾熠阑身边的磁场肯定被拨动了。 【(o^^o):现在可以听了吗?】 【(o^^o):要听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故事】 由于是在在线打字,苏泽岁的句子好歹通顺了起来。但由于他遣词造句要比正常人花更多的时间,所以他发消息也很慢。 【顾熠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o^^o):要听细节!】 【(o^^o):可以吗?[兔兔拜托.jpg]】 顾熠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瞥了眼管家。 管家福至心灵,忙道:“顾先生,已经过去五分多……” 顾熠阑却打断了他,下巴一指对面的桌子:“开计算机,用ai给我写一段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故事。” 管家:??? 又五分钟过后。 【顾熠阑: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正要过马路。就在这时,我第一次看见了她——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奶奶,别怕,我来扶您过马路!”我像风一样跑过去,扶起老奶奶,过马路。 老奶奶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握紧了我,满脸都是感激。我宽慰她:“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因为这属于……我的使命!!” 老奶奶慈祥地笑了,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正!道!的!光”bgm在我耳边乍然响起。 兄弟们,我做的对吗?】 顾熠阑没眼看,改都不改,就直接转发了过去。但手机对面的那个人却格外捧场—— 【(o^^o):对!好厉害!为了老奶奶而受伤[兔兔点赞.jpg]】 【顾熠阑:嗯。满意了?】 【(o^^o):那嗓子难受,也是因为老奶奶吗?】 【顾熠阑:……】 【(o^^o):是不是因为要跟老奶奶说过马路的要领,说了很久,才哑了?】 顾熠阑:“…………” 【顾熠阑:网课看完了?】 与此同时,二楼侧卧中,原本躺在枕头上的苏泽岁,倏地坐直了身体,好像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点了名,立刻打字道——【在看了![兔兔奋笔疾书.jpg]】 他没有给顾熠阑备注,所以界面上方还显示着对方的微信原名。 对方没有指责,而是淡淡回复—— 【一十一维:嗯。】 【苏泽岁:你在忙吗?】 【一十一维:[图片]嗯,明天再说。】 【一十一维:睡前把药膏放医疗箱里去。】 看见那个字眼,苏泽岁呼吸一滞,心脏像被人捏了一把,又酸又涩。 穿越前的记忆像放电影般,在他眼前闪回。 他记不清总是欺负他的人长什么样了,但他记得上一世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以及药膏冰凉的触感。 那时候哥哥癌症重病住院,他每乱花掉一分钱,哥哥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少了一分。所以他总是硬扛着,反正就算不上药,自己也会好的。 尽管后来被哥哥发现了,给他买了一堆药,但这种想法早已根深蒂固在他脑中。他一看到药膏,就ptsd,觉得自己在剥夺哥哥生的希望…… 但压抑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苏泽岁骤停的心脏就又恢复了乱跳的状态。 因为他看到了顾熠阑发过来的书桌的图片,在某个小角落里,文件上有几个模糊难辨的字——资助贫困高中生基金项目。 苏泽岁:!! 他暂时搁下回忆的进程,脑海中只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这么好的人存在吗?! 挺身而出帮他打倒坏蛋,见义勇为扶老奶奶过马路,无私奉献资助贫困的学生! 他这两辈子加起来,熟悉的人里,除了家人,就是欺负他的坏人。 这是第一次见——“善良的人”。让人很满足,很舒服。 苏泽岁翻来覆去把这张照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在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倒背如流后,才把它小心地放进收藏夹里。 顾熠阑留给他的东西很少,除了这张图片,就只剩下那个手铐玩偶了。 苏泽岁抱着玩偶,又研究起对方的微信来。 顾熠阑的头像是一张随手抓拍的旭日。 在错落高楼的间隙,一颗火红的太阳晕染开周围的云朵,留下温和的橙色。晨光直射,也不刺目,反而带来了希望、活力,以及……正义! 带给苏泽岁的感觉……就跟顾熠阑这个人一样。 苏泽岁捏了捏白细的手指,感觉原本都停滞了心脏倏地猛跳起来,脸上又开始发烫。 能跟这么善良的人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善良的人还不让他出门、不准他跟别人说话,简直是天神下凡,社恐福音! 他红着小脸,保存了对方头像,然后打开手机上自带的搜索引擎,微信登录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怎么才能跟一个人结婚”。 【请稍后,正在搜索同类问题中……】 【首先,让我们掌声有请男方/攻方单膝跪地[啪啪啪],献上真诚表白。他的另一半们,请你们尖叫转圈娇羞捂脸欲迎还拒后,笑着同意[普天同庆][撒花]】 接下来,民政局会跑过来给你们发结婚证。 最后,是婚礼日子……】 【很简单,拒绝其他追求者,只留一个,就能跟“一个人”结婚了】 【省流版:首先,求婚;其次,领证;最后,结婚】 没见过世面的苏泽岁看呆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迟钝地看了几遍,又试了几种问法,终于弄清了——原来要想跟一个人结婚,就得先提高那个人的好感度。 苏泽岁恍然大悟,重搜了个“怎么才能提升一个人的好感度”。 这回跳出来的答案是他想要的东西。其数量之多,只能用“浩如烟海”来形容。 苏泽岁像是个饿了很久的小馋猫掉进大罐罐里,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地埋头苦学了起来。 而搜索软件检测到他浏览该词条的时间偏长,自动跳出一个“一键发帖”的按钮。 苏泽岁没用过论坛式的软件,系统给他弹什么,他就点什么。 他这个话题很受欢迎,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有很多人在帖子下争当军师团,出谋划策。 苏泽岁不敢回复陌生人的评论,只能缩在被窝里,偷偷窥屏,把点赞高的、他认为好的方法都记下来。 吭哧吭哧忙活半天后,他从被窝中坐起,挺了挺单薄的身体,看着自己记得满满的笔记本—— 第17章 一,在他的朋友圈给予特别的回应。 二,在他有困难的时候恰巧出现,帮他渡过难关。 三,说有趣的话,做通情达理的伴侣。 …… 苏泽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觉小脑袋从未如此满过。拥有了这个清单,他就是下一个“社交带师”。 一番摇头晃脑地欣赏后,他将视线落在了第一条攻略上—— 一,在他的朋友圈给予特别的回应。 朋友圈是心灵的窗户,而你就是趴在窗户上东张西望的最靓的仔!赶快行动起来,在ta的朋友圈留下夸赞的话、引起他好奇的话、彰显自己独一无二的话吧!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居然在查到这条攻略前就加了对方微信,看来很有缘分! 苏泽岁按照攻略,复制了几条“特别的回应”,类似于“ 这就叫专业!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真的吗,我不信”“6,您又懂了”,然后信心满满、胸有成竹打开了顾熠阑的朋友圈。 他觉得第一条办法轻轻松松,势在必得。 然后—— 他就看到一条白线冷漠地横在对方朋友圈的最上方,而白线下面,空空如也。 苏泽岁诧异地张了张软唇,手指下意识往下刷了两下,但页面始终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 苏泽岁很少用微信,遇到这种情况彻底懵了圈,不解的他只能又戳进先前的搜索软件中。一顿查询后,软件告诉他—— 您已被对方屏蔽。 苏泽岁:。 第11章 恐吓 苏泽岁坐起身,双手抱胸,气鼓鼓地瞪着床上那金光闪闪的手机,仿佛它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没关系,那先从第二条开始吧。等到好感度高了,就自然能解锁对方的朋友圈啦! 苏泽岁这样安慰着自己。 二,在他有困难的时候恰巧出现,帮他度过难关。 英雄救美的桥段永不过时,谁赞成谁反对! 在ta苦恼的时候,给予ta关心的话;在ta遇到问题时,突然像英雄般降临,帮ta解决麻烦。不用几次,ta就会对你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这段攻略描述的画面感太强,苏泽岁仿佛已经看到了顾熠阑对他星星眼,用低沉偏冷的嗓音道:“岁岁,你好厉害啊。” 苏泽岁被自己的想象给羞到了,将通红的脸埋进枕头里,假装鸵鸟。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泽岁头上的呆毛晃了晃,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红润漂亮的小脸,茫然地去看弹出消息提醒的手机—— 【陌生人。的私信:在?】 他刚才的帖子小火了一下,话题楼里聊得热火朝天,但只有这一个人私信了他。 苏泽岁从来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在他的小世界里,陌生人即地狱。 所以他理所应当地忽略了这条私信,顺便动动小手,把消息记录也删了,这样不回消息的压迫感就也一并消失啦。 但过了一会,对方锲而不舍地又发了几条。 【。:有空吗?】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 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就很可疑了。 对方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小人,苏泽岁自动幻视小说中的一些猥琐大叔,在互联网上广撒网,加上联系方式后就发一些骚扰信息。 苏泽岁很少用社交软件,所以连“拉黑”这个功能都不知道。 眼见着聊天框还在闪“对方正在输入中”,苏泽岁生怕大叔说什么不能见人的话、放什么无法直视的图片。他不想长针眼。 因此,他僵着手指,耗尽所有的社交点数,回复了一句话—— 【用户1947296:不】 他捂住胸口,喘着粗气,感觉有点胸闷气短、精疲力尽。 社交的代价! 互联网很可怕,网友很吓人。 说完,不管大叔如何回复,苏泽岁就把手机一丢,倒下身子,又精准地埋头在软绵的枕头里。 他努力地把脑子里关于社交的东西排排空,继续想他那“拯救顾熠阑于水火之中”的大计去了。 …… 另一边的书房里。 顾熠阑眉头紧锁地看着手机,黑眸中翻涌着浓稠而道不明的情绪。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那时,他刚处理完了一波文件,在管家整理下一沓资料的间隙,就随手刷了两下a市专属的搜索软件a乎。 a乎有大数据判断用户喜好的功能,所以一般情况下,推送给顾熠阑的帖子都是些新闻信息、时事政策之类的东西,方便他时刻关注a市政商界动向。 “顾先生,要不要我过会睡前去看下苏小少爷?万一他还在哭,我也能安慰着点。”管家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道。 顾熠阑眼皮都不掀一下:“不用。” 管家:“也是。您都把睡前故事发给他了,他现在应该心里好受多了。可能风干了眼泪、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于公于私,管家都希望自家老板能顺利结婚,所以皇帝不急他太监急,故意把苏泽岁的现状编得惨了些。 “不过这才第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小少爷难受成这样,我担心联姻的事恐怕……唉,当真可惜。”管家又故作惋惜地说。 但顾熠阑却没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淡淡道:“过程残忍,结局喜人。吓跑了不挺好。” 管家不敢茍同,也不敢忤逆老板的心思,只能装哑巴,接着埋头整理资料。 顾熠阑重新将视线落在a乎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今晚,悬在最顶上的帖子却和往日的画风大相径庭—— 【求助:[爱心]怎么才能提升一个人的好感度[爱心]?】 帖子标题花里胡哨,带着一股土味情意。 顾熠阑不感兴趣地一扫而过,本打算接着往下翻,但奈何那个发帖人的头像实在过于显眼,让他视线倏地一顿。 不仅如此,那新用户的名称后,还明晃晃地缀着他刷到这条帖子的原因——“来自附近的人”。 顾熠阑滑动界面的手指僵住,停顿了片刻,才打开了发帖人的主页,点击了对方的头像大图。 网络略有延迟,界面持续加载中,在转了几个圈后,对方的头像突然毫无征兆地铺满了半个屏幕。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割裂风,熟悉的手铐玩具。 顾熠阑:“……” 某位少年显然不懂怎么在网上保护自己的隐私,搜索记录都还清清楚楚地摆在主页,像裸奔一样,清晰了然。 顾熠阑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怎么才能跟一个人结婚?】 【怎么让攻方心甘情愿单膝跪地、真诚表白?】 【点击查看“欲迎还拒”的十大好处】 【民政局是移动的房车吗?真的会自己跑吗?怎么才能让它发结婚证?】 …… 管家口中风干了眼泪在床上默默忧伤舔舐伤口的少年,不仅在网络上活蹦乱跳,还学会乱搜东西了。 顾熠阑眼眸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闭上眼,眉头微微蹙起。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恢复了平静的黑眸,点进了和对方的聊天框。 【。:在?】 很长一段时间,对面都没有反应。 顾熠阑只当少年没有看见,继续发了两句,说明了来意。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 少年总是表现得乖巧听话,像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小尾巴。这样的人,往往属于“讨好型人格”,学不懂拒绝,对所有或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都回以“好好好”。 顾熠阑看人一贯很准,所以这回选择了单刀直入。 果然,没过几秒,少年回复了—— 【用户1947296:不】 紧接着,聊天界面突然闪动了一下,整个变成单调的灰色。 像是怕他看不懂似的,系统信息还特意弹窗提醒——“对方已下线”。 顾熠阑:“……”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顿了一下,才又重新抬起,落在手机屏幕上。但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电备注在手机上晃悠,顾熠阑薄唇不耐烦地抿成一条直线,眉头微蹙,但手指还是点击了“接通”。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疲惫但恭敬的声音:“喂,顾总。” *** 苏泽岁从来没睡过这么舒适的觉了。 先前折磨他的噩梦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陷在了软绵的棉花里,舒舒服服地晃悠着。再一睁眼,外面天就全亮了。 苏泽岁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居然才六点二十,离时间表上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他是个遵守规则的好客人。 所以他重新闭上眼,躺在床上硬生生地熬了十分钟,然后又实在渴得不行地睁开了眼。 苏泽岁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吞了吞唾沫。 第18章 很渴,想喝水。 这栋大型别墅中的每个房间都有实时检测系统,门框上的红外线感热系统能自动统计房间人数,汇报给顾熠阑和管家。 所以按常理来说,他一离开房门,两人就能知道。 但是! 按照时间表来说,这栋房子里现在应该没人起床。 既然没人还醒着,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偷偷摸下楼了呢? 苏泽岁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被自己聪明坏了。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顾熠阑给他的钥匙,解开手上的手铐,穿上他的小白兔拖鞋,就直奔着一楼冰箱去了。 抵达一楼,需要走过一个旋转式大型楼梯。 苏泽岁迈上扶梯,刚过转弯,就隐约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那挺拔颀长的身影像是一把锃亮的刀,锐利冰冷,带着扑面而来的气场,让人后背发凉。 苏泽岁动作一愣,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却被楼下传来的一句话打断:“跑什么?” 顾熠阑的嗓音低沉压抑,说话时不带一丝感情,尾音总是习惯性地往下沉,很好辨认。 当场被抓包,苏泽岁逃跑的身躯倏地一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和对方对视。他低垂着毛茸茸的脑袋,眼观鼻鼻观心,颤个不停。 “下来。”顾熠阑又道。 苏泽岁捏了捏手指,见对方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才垂着头,小步挪到了楼下。 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和推理能力很弱,很多时候,只有在意外已经发生后,才会迟钝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明明几分钟前还蹦蹦跳跳、开开心心,现在情绪就倏地坠到了冰凉的谷底。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惊慌。 就算楼梯在长,也总有走到底的时候。 苏泽岁挪步到了顾熠阑面前,却不敢看男人。 他能感觉到男人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从他的脸颊扫过。似是在审视,又似是在等他解释。 他破坏了规则,他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他要被丢出房子了,他要被抛弃了。 苏泽岁害怕又后悔地想。 “起、好早。”苏泽岁小声嘟囔了一句,慌乱得胃疼,却又不敢为自己辩解。 在极端的茫然与无措中,他的灵魂有些被抽离出身体,隐约听到了“滴滴”两声,但不真切。 “还没睡。”顾熠阑看着他,皱眉道,“哭什么?” 苏泽岁怔愣地抬头,用小手抚上脸颊,果然摸到了一丝冰凉的水痕。 他手忙脚乱地擦去挂在脸上的猫泪,不怎么流畅地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不睡?” 顾熠阑用下巴一指桌面上堆积的文件,简短地解释道:“有人,有事,没办好。” 苏泽岁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明明话题已经成功转移,但晶莹的泪水还在一滴滴地往下坠,打湿了他的睡衣。 他抬手擦了一次又一次,动作可怜兮兮,像被人欺负狠了。 但口上却很割裂、还兢兢业业地在坚持社交:“很生气吗?” 顾熠阑挑了下眉,那双因为通宵而愈发深邃的眼眸中,隐隐映出一片血色。 但其实,顾熠阑活了这么多年,很少会出现生气、愤怒、伤心、心疼这样的大情绪。 由于他无时无刻不在释放低气压,所以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他不高兴”。 长期维持低情绪对普通人而言很难,因为负面情绪会不断积累,持续迭加,直到“砰”地爆发,最后或陷入绝境,或走出低谷。 但对顾熠阑来说却很容易,那阴沉沉的乌云似乎已经跟他融为一体。就算让认识他很久的人,来感知他情绪,最终也同样只能得出“他好像不高兴”的结论。 说是“恼怒”吧,没有;说是“绝望”吧,不像。 他的情绪总是很稳定——稳定的很差劲。 有时候偏向于不耐烦,有时候偏向于无语。至于“生气”,似乎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事、什么人值得他表露出如此剧烈的情绪吧。 顾熠阑站起身,垂眸看着苏泽岁。 少年长睫上还挂着颗颗细碎的小泪珠,小手一会儿擦擦脸上的眼泪,一会儿局促又不安地捏着睡衣。不知为何,眼中却流淌着莫名的期待,像是要说些什么。 顾熠阑无所谓地又挑了挑眉梢,顺着对方的话音道:“嗯,有点气。” 苏泽岁眼眸一亮,泪水终于止住,软唇激动地张张合合,最后吐出一句安慰的话:“别气。” 少年嗓音轻软,难掩稚气和欣喜。由于刚才的哭泣,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熠阑:“?” 苏泽岁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一局了。 提高好感第二式——在ta苦恼的时候,给予ta关心的话。 他觉得自己成功了,因为顾熠阑站在原地默然无言,没有抬手把他拎起来、丢到大门外面去,也没有指责他违背了时间表。 苏泽岁不是很害怕了,但也要再接再励。他在睡衣口袋中摸索了一下,摸出了手铐钥匙和手机。 他把钥匙一递:“给。” 在顾熠阑接过钥匙后,苏泽岁又像是想到什么,解屏手机,伸手递给对方:“给。” 顾熠阑视线淡淡地落在手机上,没有接,像是在等他先开口解释。 这种长久沉默的对峙往往极具压迫感,更别提施压的人还是顾熠阑这种大魔头了。但感知力迟钝的苏泽岁却只觉得手臂有点酸 他收回手机,打开微信,又递到了男人手前,歪头好奇道:“不要、检查吗?” 顾熠阑:“……” 刚巧下楼路过的管家:“???” 他刚起床,准备给家里的佣人安排一天的工作,恰巧就撞到了这样奇怪又割裂的一幕。 查手机、看微信聊天记录、不给社交隐私……这不都该是自家控制欲变态的老板的台词吗?怎么从少年口中轻轻松松、毫不发抖地说出来了? 顾熠阑垂眸。 苏泽岁微信上只有两个对话记录,除了他,就是“哥哥”。他随手划了一下手机屏幕,就看到了苏铭宇骂他“混蛋”的信息。 顾熠阑掀起眼皮看向少年。 “没有、”苏泽岁毫不知情地收回手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在求表扬,“加别人。” 顾熠阑脑海中倏地浮现出那灰色的聊天界面,以及a乎系统提醒他的“对方已下线”。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口中自嘲地轻轻嗤笑一声。 苏泽岁见他笑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感谢伟大的搜索软件,他应该不会被赶走啦。 苏泽岁刚把脸上还挂着的最后几滴泪抹去,就听见顾熠阑在头顶悠悠地道:“倒也不必。” 男人朝刚露头的管家招招手,后者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来,加个好友。”顾熠阑抬了抬下巴。 偷听了一会儿的管家秒懂,他弯着眼,对苏泽岁道:“小少爷,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苏泽岁不想社交,可也不会拒绝人,更何况现在还在担心自己会因为小错误被人丢弃。 他胡乱地找了半天,才找到微信个人二维码,让管家扫了自己。 “房子里的人你可以随便加,网友也可以加一两个。我不会暂时查你手机。”顾熠阑垂眸道。 苏泽岁捏着衣角不说话,但灵魂在身体里像拨浪鼓一样直摇头。 “但是——”顾熠阑话音一转。 就在这时,别墅大门的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了,“叮咚”的响铃声在偌大的客厅中回响。在一旁打杂的管家急忙去开门。 对社恐而言,门铃就像是死神的丧钟。 苏泽岁单薄的身体抖了抖,已经开始腿软了。 他是罕见的、严重到了病态程度的社交恐惧症患者,此时视线乱晃着,想往大门看去,却又不敢,只能盯着男人修长有力的腿,泛红的眼眸中盈满了不安和慌乱。 顾熠阑不紧不慢地观察着他的神情,也同样没往大门处瞥一眼。像是来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是一个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姿态,冷漠倨傲,习惯了被人恭敬地等待,习惯了所有人都以自己为绝对优先级,所有事都为自己的事让路。 “滴滴滴”—— 清脆干净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这回苏泽岁听清了,是顾熠阑手机上的心率监测app在响,三声“滴”代表着他的心跳已经突破了正常上限。因为他恐惧社交,心脏在乱跳。 顾熠阑盯着他,继续面无表情地恐吓:“跟我结婚后,你不能加任何好友,否则会有苛刻的惩罚。而且,你必须搬到我房间来住,我要时时刻刻、亲自监视你。” “叮——”大门开了。 苏泽岁脑袋倏地一片空白,余光已经瞥见有个高个子的陌生人要走进来了。 第19章 他记住了顾熠阑的话,但没时间说一个字,也来不及思考对方言辞里的含义,就拔腿要往楼上跑。 顾熠阑眼神示意了一下管家,还在门口的管家立刻福至心灵,朝着少年的方向追去。 好在苏泽岁跑得不是很快,管家很快追上,双手虚扶在他周围,生怕他又一个不小心、膝盖跌在楼梯上。 不远处,顾熠阑驻足,看着因他的一句话就落荒而逃的少年,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第12章 艾姆 顺着大型旋转式扶梯向上,少年不敢回头,只想赶快跑到转角隐蔽处。 他笔直的小腿迈得很快,如水般细腻白皙的肌肤微微绷紧,在晨曦中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显得漂亮而脆弱。 “呜。”苏泽岁道。 “别、别哭了小少爷。”管家喘着气,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也听到了顾熠阑恶劣的威胁,什么每时每刻监视的,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无法忍受,也难怪苏小少爷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一个迈步,苏泽岁窜到了旋转楼梯的转角处,然后顺势“噗叽”蹲了下来。 他攥住扶梯冰凉的柱子,一边颤抖着,一边猫猫祟祟地探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偷偷观察着楼下的场景。 管家看不懂他的举动,只能在苏泽岁后面蹲了下来,悄悄观察着他的举动。 少年小脸惨白,眼眸微微瞪圆,软唇上隐隐显出齿痕,衬得眼尾处那抹色更红了,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管家终究还是不忍心,趁顾熠阑不在,偷偷背刺老板:“小少爷别难过,顾先生他……或许只是在吓唬你呢?你要真跟他结婚了,说不定……” 说着说着,就有点编不下去了。 因为顾熠阑的性格底色实在太鲜明了,阴沉戾气,说一不二,漠视一切,完全不像是会忽悠人玩的乐子人。 这本该是一个尴尬又失败的安慰,但原本目不转睛偷看的苏泽岁,突然转头看向了他,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捕捉到什么关键词。 管家被他清澈透亮的眼眸看得心里一咯噔,一半是心虚,一半是欺骗小朋友的罪恶感。 苏泽岁垂下眼眸,看着管家的皮鞋几秒,突然认真地轻声道:“想结婚。” 管家一愣:“啊?”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少年第一次主动对他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想结婚。” 苏泽岁瞪着他的皮鞋,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不像是在勉强或者开玩笑。 管家难以置信地眨了眨老花眼,那一瞬间,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画面—— 少年看着高大金丝笼和森寒锁链,不仅不怕,甚至还有点小开心;少年明明站在平地,却还直直地把膝盖摔成的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少年甘愿把手机给人检查,在听到“惩罚”这个词后又羞涩地跑走…… 桩桩件件让他不解的事件汇总在一起,管家脑中却愈发清晰。突然一下,他从纷乱复杂的线索中抓住了正确答案,猛地瞪大眼睛—— 苏小少爷他、他是抖m!? 而现在的逃跑……只是欲迎还拒的小情趣? 若是真的害怕,为何不一口气跑到房间再不出来,而是躲在这里偷听呢? 管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震惊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仅仅一个晃眼的功夫,少年脸上甚至已经浮现出一层羞红色。 管家:!! 因为跑得匆忙,少年乌发有些乱,头顶翘起来几缕稚气的呆毛,随着偷看的小脑袋而晃悠着。 人不可貌相! 管家捂住胸口,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自消化着庞大的信息量。 楼梯转角的位置离一楼并不远,楼下的两个男人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所以苏泽岁看得见、听得清楚。 沙发上靠着的男人鼻梁高挺,侧脸轮廓流畅而锐利,姿态放松,目光轻轻落在面前身形高挑的西装男身上,没有说话,但那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却一丝不减。 站着的西装男明明视线更高,但气势却弱了一大截。 他硬着头皮道:“哥,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由于缺乏睡眠带来的倦意,顾熠阑本来恹恹地垂着眼皮,听到这个称呼,他厌恶地蹙起眉头。 他朝着旋转楼梯略一抬眸,就注意到了转角处的那小半张漂亮惹眼的脸。 他视线淡淡扫过,少年就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缩回了脑袋。 顾熠阑知道苏泽岁对他“误会”深重。自他在speedsters出手,到后来随口乱诌的“扶老奶奶过马路”,再加上吊桥效应的影响,逐步加深。 今天,他就要矫正少年这个思想误区。 他没有纠正西装男的称呼,而是弓起身,把桌上的一摞文件推了过去,不咸不淡道:“看看?” 随着弯腰,顾熠阑颈背勾出紧致的肌肉线条,像是优哉游哉的野狼突然摆出了狩猎姿态,把西装男猛地吓了一哆嗦。 自知失礼,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接过那一堆文件。 但他刚翻了几下,脸色就瞬间难看。 财务报表和审计证据,追踪和反追踪电子记录,内部举报,独立审计结果……每一份独立的文件,都是在细数他的罪行。 楼梯上,管家蹲在一旁给少年科普:“那个顾家人,为了掩盖自己在公司经营中犯的错,财务造假。顾先生昨晚通宵查了一晚上。” 通宵、一晚上? 苏泽岁微微张开软唇,在心里把西装男评判为“坏人”。 楼下,坏人见事情败露,连唇色都变得惨白。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稳了稳心态,打起感情牌:“对不起啊哥,我本以为我能很快弥补之前的决策失误的。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真的麻烦你了。” 这一招自己一张嘴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显然是想用亲戚的身份平息事态。 顾熠阑垂眸摩挲着食指指腹,没有接话。 西装男咬了咬下唇,像是豁出去了般,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后悔的泣音:“哥,我爸妈从小就更偏爱弟弟,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用。我好不容易从哥大金融系毕业,进入家族集团的管理层,可他们……他们却都认为我是靠你才立足脚跟的。” “这半年来,我在集团步步高升,他们才愿意多看我一眼。如果他们知道我在重要决策上失误,导致家族企业亏了那么多钱,那、那……”西装男眼神慌乱。 顾熠阑听得耳朵有点烦了。 他早听闻这位远房堂弟最爱煽情地编故事,若不是考虑到某位正在偷听的少年,他甚至不会让对方有见到他的机会。 “你很在乎这份工作?”顾熠阑打断了他。 西装男见有希望,急忙点头,满脸懊恼与悔恨地看着对方:“我很喜欢金融学。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常常想,长大后能当上集团的财务经理就好了。我努力了很久,直到不久前才实现这个愿望。” 顾熠阑道:“cfo呢?” 西装男眼睛一亮,以为顾熠阑真的被自己不幸的童年经历打动了。 他看不透男人那双深渊般不见底的黑眸,一时有些难以相信,但还是忍不住欣喜若狂。 他在心里想着,面前年纪轻轻的集团董事在传闻中再恐怖,还不是被他三言两语解决了?他实力一直都有,只是一路走来差了些运气罢了。 但他口中却委婉谦逊道:“集团现任cfo是个很有能力的老人,我很敬佩他,也很羡慕他……” 顾熠阑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人情世故”。然后抬起黑眸看着西装男,勾唇道:“行,以后不用再羡慕他了。因为,你和他都被炒了。” 西装男被男人的微笑吓得后背发凉,听到他的话,更是瞠目结舌,满脸愕然与绝望、不可置信。 “喜欢金融学、喜欢财务?”顾熠阑挑眉,细数着他刚才的话,“可以,我会把你安排进监管机构的黑名单里的。” 以西装男的涉嫌金额,进了黑名单,就意味着终身不能再从事与财务相关的职位。 “还有别的想法与要求吗?”顾熠阑又问道。 “什么?!!哥,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哥。”西装男反应过来,彻底慌了神,“我也是顾家的人啊,我们身上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们小时候还一起在老宅子里吃过饭,我……” 他乱了分寸,口不择言,直到对上顾熠阑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倏地噤声。 “公司法务会再对你追究刑事责任。没别的事就出去。”顾熠阑冷冷下了逐客令。 他声音淡淡,但眸子却像结了寒霜般,令人发怵。 西装男面如菜色,自知口中失言,踩了顾熠阑的雷区,生怕再一个求情,就给自己招来坐牢的下场,顿时不敢再言,夹起公文包,像丧家之犬般仓皇而逃了。 大门“咔”地一声轻轻合上,昭示着西装男消沉而无助的心情。 第20章 顾熠阑舌尖抵了抵上颚,利齿磨着口腔内的软肉,微微阖上了眼皮。 六亲不认、泯灭人性,动用手中的权力轻易斩断别人的梦想。 这是他给周围人留下的常见印象。他想让少年也这么看待自己。 在不远的楼梯转角处,苏泽岁静悄悄露出一双眼眸,看着西装男离开,终于轻呼了一口气,攥了攥雪白的拳头—— 坏人被打跑了!好耶! 他本来还在暗自开心,但却见刚闭眼休息了不到两分钟的顾熠阑,又重新睁开夹杂着疲倦的眼眸,站起身来,似是要往大门处走去。 晨曦照在男人的颀长挺拔的身子上,在地上投下了一个长长的影子,让人莫名想到了独来独往的孤狼。 苏泽岁:! 他不敢大声喊住男人,只能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打字。 顾熠阑走到了大门口,手刚要握上门把手,手机就震动了一声—— 【(o^^o):去哪】 顾熠阑抬起眸子,顺着大厅的旋转式扶梯往上看去,就看到原本只露出小半个头偷听的少年,现在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正手握扶梯,焦急地看着他。 他不愿再惹误会,伸手推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还不忘发送出最后一条消息—— 【顾熠阑:实验室。】 楼梯上的管家不知道两人在互发信息,他见老板已离开,就跟这个家的小主人道:“小少爷,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发微信联系我。” 他如此热切地说着,但面前的小少年却依旧盯着手机,没有应话,而是思索片刻,又在手机键盘上打了几个字。 管家被忽视了也不恼火,以为少年欲迎还拒的小把戏失败了,正在伤心地跟朋友哭诉。 恰好此时,他口袋中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掏出手机,抬起脚,准备下楼去处理早晨的第一波事务。 但他定睛一看—— 【(o^^o):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o^^o):想喝水】 管家猛地止住脚步,转过身去,看向背后的少年。少年对此毫无反应,依旧绷着小脸,在手机上专心打字。 管家懵了。 ……不是,就在面前,至于在线联络吗? 但好吧……既然小少爷喜欢这种沟通方式,那么他就耐心地等一会,看看对方一脸认真,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指示。 过了整整两分钟,他的手机才又“嗡”地响了一下—— 【(o^^o):谢谢[兔兔鞠躬.jpg]】 管家:?? 不是……这么长时间,都用来认真地挑表情包了? 管家不解着,一对上苏泽岁那双小白兔般通红的眼眸,他就又没了脾气—— 这是哭到脱水了! “好的小少爷,等我会儿。”管家不敢耽误,收着啤酒肚,一步两个台阶地去餐厅倒了杯水,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递给苏泽岁。 苏泽岁小口小口喝着水,单手在手机上按来按去。 于是,管家的手机又响了—— 【(o^^o):谢谢。你为什么不按照时间表起床?】 由于平时很少开口说话,苏泽岁手打出来的对话也格外生硬,直来直往,不懂人情世故。只有在发他那唯一收藏的小白兔表情包时,才能从中窥探出一丝少年的本性。 打完这句话,苏泽岁终于抬起头,看向管家,眼眸里亮亮的,藏不住期待。 ——希望7:00其实是最晚起床时间,这样他就不算违背时间表啦。 【aaa管家:我要安排其他佣人的工作,所以顾先生允许我提前二十分钟起床】 发送完,管家也看向苏泽岁。 两个人面对面打字,总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o^^o):哦】 少年手起手落,一分钟打出了一个字来。但管家从中读出了对方的失落。 苏泽岁重新低下头,打字。 两番对话完毕,见是真的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他才准备问自己最想问的几个问题—— 【(o^^o):为什么顾先生一边读博士,一边处理公司的事。他不累吗?】 这是一个很常规的关心,就像大街上偶遇问句“你吃饭了吗”那样随意,但管家却像是被狠踩了脚般猛地一惊。 他甚至都来不及打字,脱口而出道:“别问这个小少爷。” 这栋别墅这么多年来从没迎来过“客人”,而这里的佣人就像npc一样定时工作、定时休息,不该说的一字不语。 管家都快要忘了顾熠阑的逆鳞是什么,也快忘了心跳加速的惊恐感。 他的第一反应是——幸好顾老板刚刚才说不会查苏泽岁的手机,不然他们可要遭殃了。 向来沉稳憨厚的他,神情严肃而复杂地看着少年道:“小少爷,你以后可别再问这样的问题了,也千万别在顾先生面前提这些。千万千万记住了。” 苏泽岁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巧地回了消息。 【(o^^o):嗯】 【(o^^o):那顾先生的房间里有几张床?】 零帧起手,内容劲爆,毫无前摇。 管家一个怔愣,尴尬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刚才在楼下,他也听到了顾熠阑说结婚后要让少年搬到主卧、亲眼盯着他的威胁。 虽然他知道答案,但就算是再唯物客观的事实,放到这种问题背景下,都显得格外……限制级啊! “好像是。”管家含糊其辞,转移话题道:“小少爷,咱要不先把这些问题放一放?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比如下楼再拿个东西。 苏泽岁想了想,接着打字。 【(o^^o):你可以让顾先生朋友圈不要屏蔽我吗?】 管家觉得自己需要掐掐人中吸口氧气。 ……咱们能回到前面那种倒杯水讲个规则的简单模式吗? 但突然一下的,他灵光一现:“小少爷,我虽然不能左右顾先生的决定。但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他回心转意……” 管家恭敬地弯腰,刚准备尽西方之礼仪,朝着侧卧的方向比个“请”的手势。 但他老腰刚弯到一半,优雅的手还没伸出去,少年突然撒开腿,一溜烟跑走了,然后“砰”地关上卧室的门。 管家动作僵在了原地:??? 他懵了,茫然地四下打量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啊。 几个保镖正死守着大门,西装坏男人没折返,歹徒没闯进来,外星人也没统治地球。只有几个老实本分的佣人,才刚起床,准备用餐后进行一天的工作。 他在原地傻愣几秒,终于反应过来,站直身体,追了过去。 侧卧里。 管家进门时,苏泽岁已经把手链牢牢地铐在了手腕上,整个人在床上缩成一小团,绷着小脸,瞪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看起来在气鼓鼓,但眼尾红得像是要滴血。 管家愣了下,没有出言打断少年的发呆,而是走到了木柜前,将其倏地打开。 木柜里面,都是他陪顾熠阑在某家难以启齿的店里买的小东西。当时他苦口婆心好说歹说劝了好久,老板才决定暂时不用这些变态的东西把人吓走。 但现在,他只后悔自己怎么发现真相发现得这么晚…… “小少爷,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管家弯着眼眸,让开身体,把背后的东西暴露在了空气中。 那是一柜的束缚带、眼罩、项圈、牵引链、耳塞,甚至还有小狗耳朵,小狗爪爪,不堪入目的小狗尾巴……难以直视。 他口中的小少爷扭头看过来,果然瞳孔骤缩:“!” 第13章 小狗 管家优雅地弯腰伸手,华丽丽展示着木柜里的东西:“小少爷,喜欢吗?” 很快,他就尬住了。 因为整场表演,只有他在“激情满满”。 而他的表演道具,是需要糊满马赛克的;唯一的观众,是瞠目结舌呆愣不语的;房间里的氛围,是沉默古怪又尴尬的。 管家本以为自己唯一读不懂心思的人是顾熠阑。 但现在他发现,他也同样猜不透苏泽岁在想些什么。 倒不是少年有多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因为——他的情绪实在是太割裂了。 哭和笑,伤心与开心,都太割裂了。随时到来,即刻消失,不像正常人那么循序渐进、有迹可循。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少年只是身体在哭,而灵魂在外面飘。 于是,他又开始试探了—— “小少爷,你知道吗?顾先生是很可怕的主r……人类,”一个口误,紧急转弯。 “你要是跟他结婚,他会用这些道具,把你捆在他的身边,关进金丝笼,让你永远都摆脱不了他的控制,甚至一辈子出不了房门。” 说着说着,他就发现苏泽岁眼中又开始发光,像是藏在眸子里的满天星辰一颗颗亮了起来。 第21章 管家松了一口气。 ……看来猜对了。 “小少爷过来看看吗?”管家又道。 他信心满满,但却发现,当苏泽岁视线移到柜子中时,那晶亮的眼眸,又升起了不解和抗拒。 一道灵光闪过,管家顿时福至心灵:“别担心小少爷,这些东西是顾先生买的,他也喜欢。” 他不会觉得你奇怪。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苏泽岁终于从床上慢吞吞挪了下来,走到了木柜前。 管家为自己的英明而骄傲。 当看到苏泽岁伸手爱抚起柜子里的狗耳朵,就像摸小狗狗那样自然,他心中更加欣慰了。 让苏泽岁看这些东西,一方面,可以让他更喜欢顾老板;另一方面,也能让顾老板相信小少爷是懂事听话、在控制范围内的,会更容易放下戒心。 而凭小狗狗撒娇卖萌的可爱形象,更会是事半功倍,说不定顾老板看一眼就直接心软了。 苏泽岁看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皮带和链条,但他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他小手抚摸着的狗狗耳朵形状圆润,没有皮毛的地方粉红粉红的,毛发也蓬松而细腻,轻盈地在指尖划动,让他心里软绵绵的。 这应该是某种扮演小动物的游戏。 他以前听说过,好像叫什么cosplay,有很多人喜欢。 苏泽岁把几个扮演道具都拿了出来。 狗狗耳朵和狗爪爪他都能看懂,可却琢磨不透那个形状奇怪的狗尾巴。 ——以他学习“力学”多年的经验来说,如果要佩戴尾巴,会找不到很好的着力点来固定。 就在苏泽岁绷着小脸,对其形状进行了一顿受力分析后,毛茸茸的尾巴突然被管家红着老脸拿走了:“小少爷,这个先别用。我、我去收起来。” 说完,他撒腿跑到其他柜子前,一堆翻藏,不知道把狗尾巴收到了哪个不搬家就不会发现的角落里。 藏完一转身,他就发现苏泽岁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想要兔。”少年道。 “什么?!!”管家一惊,后悔藏东西藏晚了,让苏泽岁ptsd到犯恶心地要吐了,急忙补救道:“小少爷千万别吐柜子里,我扶你去厕所!都怪我!” 苏泽岁困惑地皱起小脸,举起双手,在头顶上比了两个“2”,嗓音乖软道:“兔。” 管家动作一顿,然后倏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兔。小少年还真是喜欢兔子哈哈。 管家不是很懂艾斯爱慕,不知道游戏里有哪些小动物,只能道:“小少爷,你先将就一下。等你跟顾先生结婚了,你想要什么生物他都会给你买的。” 苏泽岁懂事地点点头,拿起柜子里的狗耳朵发箍,就将其戴在了乖软的乌发间,甚至还晃了晃头,让小耳朵也摇了起来。 狗爪爪是那种全包式的,戴上了就没法抓握东西。 所以苏泽岁先翻了翻别的东西。 柜子里还有一个牵引链。 一扯金丝链条,后面的皮质项圈就猛地缩紧,让人光是看看,都觉得呼吸困难。 他拿起牵引绳,在自己脖颈处比对了一下,似是觉得这是角色扮演配套的遛狗绳。 苏泽岁动作自然,毫无心里障碍。但站一旁的管家,却觉得喘不上来气的人是他。 眼前的少年皮肤白皙细腻,修长的脖颈更像是冬日里的一捧雪,和纯黑色的皮质项圈搭配在一起,就像天使于人间沦陷,在纯洁与欲.望中挣扎,完全不方便想象,简直犯规。 管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腰杆子挺出了正直的味道,趁老板不在使劲甩锅:“这些都是顾先生喜欢的东西。” 而小少年也喜欢。 所以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泽岁对链条无感,他不喜欢黑色,所以没有拿牵引绳,只拿了装扮成可爱小狗狗的耳朵和爪爪。 “小少爷你先自己试试。等顾先生回来,我给你发信息,你再穿给他看。”管家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逃走了。 …… 顾熠阑是晚上七点回来的。 苏泽岁得了管家的通风报信,立刻放下了正在学的竞赛网课,戴上cosplay的道具。 他坐到了床上,白细的胳膊撑在腿间,漂亮的眼眸耷拉着,努力扮演一只可爱的、坐着的小狗。 根据他依稀的记忆,这个叫……“还原角色”。 在苏泽岁的认知中,顾熠阑今天被坏人乱了心情,自己陪他玩cosplay,还原他喜欢的角色,让他开心起来,也算是提高好感第二式中的内容。 于是,顾熠阑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少年端坐在床上,顺着开门声而转头。 那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抬起,乌发间毛茸茸的耳朵轻微地动了一下。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弯起了动人的眉眼。 视线顺着少年单薄的身形向下,那两只撑在大腿中间的软萌爪爪也格外显眼。 顾熠阑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在那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格外难辨。 但他太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了,这些细微的反应都一瞬即逝。 顾熠阑走到床前,微微眯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床上的少年,不知喜怒。 跟在他身后的管家看到了乖巧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瞧,多可爱,多惹人心怜啊!看来这招用对了。 但出乎管家意料的是,房间里的氛围却不像他想的那么暧昧。 床上床前的两人都长久地没说话,像是一种无声地对峙。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沉默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就在管家都在考虑要不自己做第一个说话的出头鸟时,那床上的少年终于微微张开的软唇,像是深思熟虑良久,才最终做出了发言决定。 管家欣慰又期待地看着少年,指望着他来打破僵局,就只见那软唇微启,怯生生地小声道:“汪汪。” 管家:??? 原来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入戏太深了?真把自己当小狗了?? 但这简单的两声却有奇效,顾老板挑了挑眉梢,微微绷紧的脊背也放松了些,像是进入了松弛状态的野狼。 他把少年上下扫了一遍,确保视线中没有出现“小狗尾巴”之类的东西后,才悠悠地开口:“在玩什么?” 少年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颀长的身影,闻言,里面又添了几分苦恼,像是在纠结要不要违背角色、说人话。 许久,他才轻声道:“小狗。” “你吗?”顾熠阑问道。 苏泽岁长睫扑闪着眨了两下,然后开心地点了点头。 “现在玩完了吗?”顾熠阑对此未作评价,而是转身,朝着某个柜子走去,“玩完了就把东西摘了,靠在床头,闭眼。” 苏泽岁自动忽略他的前半句话,想象自己是一只半躺着的小狗,靠在了软绵的枕头上,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了翻东西的声音,感受到了顾熠阑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紧接着,随着“噗噗”两声,就感觉膝盖一凉。 他本能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想到顾熠阑的话,还是紧紧闭住,没有睁眼。 膝盖凉了几次,他才听见男人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苏泽岁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就看见顾熠阑正将收拾好的医疗箱放回到柜子里,而他的膝盖的淤青处有些湿漉漉的。 原来刚才听到的“噗噗”声是药物喷雾的声音。 苏泽岁来不及构思感谢的话,就见顾熠阑把手铐钥匙丢了过来,道:“收拾一下,下楼看电视。” 苏泽岁:! 补药、补药在那么多人类中看电视呜。 顾熠阑走到门口,半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地等着他,带着催促意味,压迫感极强。在他的亲自监督下,显然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更何况苏泽岁早上已经违背了一次时间表,他很不好意思,再不愿也只能乖乖接受。 因为要见到很多人类了,刚才故意装聋没摘下的小狗道具,被他三两下取下。他利索地穿上小兔拖鞋,啪嗒啪嗒跑到了顾熠阑面前。 “走吧。”顾熠阑放下手臂,落后少年半步地朝客厅走去。 因为这回大老板在场,员工们都不敢造次,投影上老老实实地播放着新闻联播,枯燥乏味,让佣人们昏昏欲睡。 和上次一样,苏泽岁还是缩在所有椅子的最后一排,身体抖啊抖,长睫颤啊颤。 唯一的区别,就是顾熠阑始终坐在他身边。 人类陌生的身体,隐约的呼吸声,都会让苏泽岁胸闷气短、喘不上气。 他实在难受得不行了,就偷偷摸出手机,架在面前的小桌板上,悄悄地放起了竞赛网课。 因为于他而言,上网课的时间是总是过得飞快。 他希望一眨眼,就能结束这段痛苦的、周围满是陌生人的行程。 第22章 但由于他实在他害怕了,就算是喜欢的竞赛网课,也收效甚微。看了半天,知识都不进脑。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上弹出了一个未读消息—— 【陌生人。的私信:你在害怕?】 完全被说中的苏泽岁呼吸一滞,感觉心脏骤停了一下。 自从上次那个帖子火了之后,就常有人私信他。他很社恐,把a乎开了消息免打扰。之后,上面很多的信息都会被筛掉,只有少数私信会透过大网弹出来。 现在这条突如其来的私信,突破免打扰弹出,又精确地说中了他的心情,有种神秘的玄学感。 苏泽岁握着手机,没回消息,下意识向身边的男人看去。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和炽热,顾熠阑也侧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无所谓地收回,重新落在正前方的投影上,一丝不茍地看着上面播报的新闻。 顾先生对待时间表很认真,目不斜视,应该连他在偷偷看网课都没发现,更不会知道他收到了陌生人的私信。 整个客厅里应该只有他在小心摸鱼。 苏泽岁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又有些心虚,因为顾熠阑说过很多遍,不希望他跟别人说话。 但憋了一会,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不知世事险恶的他疑惑地问—— 【用户1947296: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4章 控制 【用户1947296: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对方言语之间有种熟悉的、掌控全局的能力,就好像在说“你想知道我都清楚”,成功勾起了苏泽岁的探究欲。 网络和好奇心都能是让社恐胆子微微变大的东西,更别提对方还主动给他把滑滑梯搭好了—— 【。:a乎我不常用,加个微信?】 加陌生人联系方式实在太刺激了。社恐苏泽岁心跳如鼓噪,受不了地双手捂住了手机屏幕,身体发颤,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情绪稍微平复之后,他忍不住又看了顾熠阑一眼。 他猜想自己的小动作太明显了。 因为男人也转过头来,视线扫过他的脸颊,挑了挑眉梢,语气却平淡地道:“总看我做什么?” 苏泽岁心跳骤停了一拍,他抿住柔软的唇瓣,摇头如拨浪鼓,非常心虚。 好在顾熠阑人很好,没有追根究底。 苏泽岁小手捂住手机,整整五分钟,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挪开捂着两只手指,打字。 他一直在用a乎提供的方法“攻略”顾熠阑。但效果如何,他不知道,他不会察言观色,不懂男人的想法。 他还记得,顾熠阑早上才说,他可以加一两个陌生人。 于是此时病急乱投医—— 【用户1947296:好。加】 对方效率很高。他刚把微信号发出去,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陌生大叔的微信昵称跟a乎一样,而头像是一片纯黑色,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你想结婚?】 【。:为什么想和某个人结婚?】 对方上来就是问题轰炸,苏泽岁软唇微张,手指在空中顿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遣词造句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o^^o):为什么要问这个?】 对面顿了一下,才回复。 【。:对症下药。】 苏泽岁被说服了,他思索着思索着,目光又情不自禁往身旁的男人身上飘。好在这回一触即收,没有被发现。 【(o^^o):因为他人很好】 这一句话发出去,对面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就在苏泽岁以为不会再得到回复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错觉。】 苏泽岁皱了皱小脸,不赞同这个说法。 【(o^^o):他非常帅】 他一向词不达意,想表达的是相由心生之类的意思,但手机那边的人不出意外地还是理解错了。 【。:帅能当饭吃吗?】 【(o^^o):不要这么说。他看到不好】 【。:?】 【。:为什么要给他看?】 尽管对方发的是文字,但一股凉飕飕嘲讽的意味还是扑面而来,好像隔着屏幕都能听到冷笑声。 苏泽岁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他觉得对方说的不对,所以手指还在键盘上茫然地打字、反驳—— 【(o^^o):因为要给他看】 【。:他管太宽。别跟他结婚。】 看到这条信息,苏泽岁傻愣在了原地,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说要对症下药吗?为什么上来就直接把病人弄死了? 对面似乎嫌贴脸开大还不够,还要尸体上跳舞—— 【。:我打赌,他也不会和你结婚。】 【。:知难而退,及时止损。】 这两条消息一出来,苏泽岁真的气鼓鼓了。 他怀疑网线的那一端,其实是一个又坏、又不怎么好看的大叔,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在网上诋毁那些很好的人。 他手指用力地戳在屏幕上,啪啪啪”地打字道:【他不是这样人,他只是看着凶,他……】 苏泽岁遣词造句很困难,每发一条信息都要一两分钟。这句话还没打完,身边的男人站了起来。 少年一惊,第一反应是将手机紧紧捂在胸前,如临大敌地瞪着顾熠阑的腿。 “时间到了,走吧。”顾熠阑嗓音居高临下地淡淡落下,像用低沉的大提琴在耳边轻奏。 男人对他的异样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苏泽岁有点小感动,但也不敢怠慢,站起身就要往楼上跑。 因为看电视环节结束,前面坐着的人就要回头收拾客厅了。 他把手机揣在兜里,迈开小腿,朝着旋转楼梯的方向“啪嗒啪嗒”跑去。 顾熠阑比他高,腿也比他长,三两步就跟上了他。 挺着啤酒肚的管家稍显吃力,但为了老板,他还是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跑到了顾熠阑身边。 他们落后于少年一两步。 管家压低了声音,对老板神秘兮兮地道:“顾先生,你觉得苏小少爷……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顾熠阑薄唇轻启,没有感情地吐出冰冷的一个词:“情绪异常。” 管家悟不透老板的哑谜,但也松了一口气。至少从这个评价中,他能隐约窥得——老板应该还没发现少年其实是抖m! 他顿时感到使命深重。看来以后给两人牵红线的任务,就得交给他了! 苏泽岁满脑子都是“跑快点快点跑”,身后两人的低声对话完全没听见。 前方就是楼梯转角,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但就在此时,楼下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小少爷,等等!” 于社恐而言,被人从背后大声喊住,无异于正常人大半夜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然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苏泽岁身体一抖,一个踏空,直接重心不稳,仰着头,就要往身后的层层台阶上栽去。 呜! 他紧闭上双眸,害怕地心想,这回不是要把膝盖摔紫了,而是要摔得头破血流,甚至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到时候,客厅所有人都会冲过来,把他围起来,目不转睛看着他,不停地说话说话说话…… 呜呜! 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因为他猛地跌入了另一个人炙热的怀里。 他先感受到的是对方滚烫的体温,以及那线条清晰而坚实的肌肉触感,紧接着,熟悉的皂荚香在鼻尖散开来。 苏泽岁心脏猛跳了下:! 顾熠阑被他撞得往后仰了一下,但男人下盘很稳,很快便扶住了摇晃着双臂、即将跌倒的少年。 苏泽岁站稳后,才发现自己为了维持平衡,小手正死死攥紧了对方的胳膊。 他急忙松手,窜出顾熠阑的怀中,往上迈了一个台阶,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一言不敢发,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 他记得早在相亲的那一天,哥哥就告诉他,顾熠阑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 就算低低垂着头,他也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正在他身上扫过。 于是他又紧张起来,又开始害怕会被丢出房子。 就在这时,原来喊住他的保姆阿姨上了楼梯,朝顾熠阑微微鞠躬后,又对他道:“小少爷,没事吧?怪我,突然喊你。” 苏泽岁缩了缩肩膀,摇了摇头。 “小少爷加个微信好吗?以后你每天想吃什么水果,都可以发给我,我出去买。” 原来是每天下午两点半准时给他送水果的阿姨。 每次阿姨将水果放在门口、敲敲门后,就会离开。所以苏泽岁一直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没听过她的声音。 苏泽岁心里焦虑着会被丢掉的事,身体木然地行动,加完微信,阿姨都走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社恐带来的、本能的呼吸不畅。 第23章 顾熠阑没说话,就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少年,看他身体僵硬,看他不知为何地委屈对了对手指。视线重点放在了少年单薄的脊背,和那原本就有伤的膝盖上。 扫完一遍,此事暂毕。 然后,他才冷漠地开口:“以后不准穿这身衣服,我不喜欢。” 从今往后,要绝对的限制,让对方窒息的控制。直到达到自己的目的。 苏泽岁:!! 他微微抬起长睫,看着顾熠阑的腿,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方明明是不喜欢他带去的肢体接触,却偏偏善解人意地说是讨厌他的衣服…… 人好好呀…… 顾熠阑神色淡淡地越过少年,往台阶上走去,苏泽岁迈开腿跟上。管家也挺着啤酒肚小跑上前。 二楼入口第一间房就是书房。 顾熠阑手指按在书房的指纹锁上,输入进入人数“3”,嗓音冷淡道:“还记得今天早上,你没有遵守时间表起床吗?” 苏泽岁一愣,抬头看向他。 顾熠阑没有再往下说,而是目不斜视地走入书房,打开角落中的某个柜子。 进入到陌生的房间里,又被指出自己犯的错误,苏泽岁有些手足无措。他站在书房中间,低头看着地缝,假装自己是空气。 “过来。”顾熠阑道。 苏泽岁茫然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 见他不动,站在老板身旁的管家清清嗓子,补充道:“过来,顾先生要惩罚你。” 苏泽岁:??? 顾熠阑:。 看着少年真的慢慢挪着步子过来了,管家搓搓手,欣慰了。 什么控制什么惩罚的,小少爷肯定喜欢坏了。如果两人最后结婚了,自己至少得被颁个“最佳月老”奖。 顾熠阑伸手,把一支笔递给面前的少年,道:“录音笔。以后每晚对它称述你一天都做了什么,我会检查。” 苏泽岁看着手中质感厚重的纯黑录音笔,点了点头。 他还在乖乖地等待着“惩罚”,但顾熠阑却再没有动作,把录音笔给他后,就心地善良地让他回了自己房间。 侧卧中,苏泽岁研究起录音笔,顺便把之前没法完的消息发给了陌生叔叔。 【(o^^o):他不是这样的人[兔兔否定.jpg]】 【(o^^o):他最善解人意!他最心地善良!】 对方似乎在忙,过了一会才回他消息。 【。:……】 【。:他不是。】 苏泽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类人,会洞察天机,道出常人所无法知晓的命数。 比如,在他很小的时候,算命先生就告诉他,他生来命苦、易犯小人,所遇之徒无不心性恶劣。于是,他真的就从未遇到过好人。身边的所有人,都喜欢欺负他、凌辱他、以他取乐。 这类高人说话都游刃有余、斩钉截铁,仿佛手握大局,泰山崩于前都会面不改色,就好似这位网友。 【(o^^o):你是占卜师吗?】 对方输入了几秒。 【。:嗯。】 【(o^^o):[兔兔凝视.ipg]】 表情包中,一只小白兔鼓着脸颊,瞪着滚圆的眼睛,头顶三个大问号,歪头看着屏幕外的人,带着可爱的质疑,像是在说“我不信!” 【。:你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 苏泽岁眼眸一亮,晃悠了一下白细的小腿,手指欣喜地打字。 【(o^^o):我想让他把朋友圈对我打开】 对方沉默了片刻,发出了消息—— 【。:又围着他转?他跟你什么关系?】 苏泽岁揉了揉小下巴,思考着这个问题。 【。:青梅竹马,救命恩人,还是前世情人?】 对方似乎很不满这个愿望,语气凉得惊人,冷冷嘲讽,聊天界面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苏泽岁犹豫着打字,在对方继续输出前,终于打出了一句话—— 【(o^^o):他是。未婚夫呀】 消息刚发出去,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就倏地闪灭,长久地恢复成了那个冷淡的句号,透露出一股捉摸不透的意味。 第15章 玄学 多年前,a市《新婚姻法》横空出世,宣布通过“同性可婚”法案,取消离婚冷静期,大幅缩减结婚、离婚所需的手续。 渐渐的,在a市中,结婚离婚成了如吃饭般稀松平常的事。大街上随处可见有过五六段婚约的人。 如果非要形容,现在的结婚,就相当于很多年前的“谈恋爱”。 在顾熠阑小的时候,顾家就给他安排了许多联姻。所以他曾同时拥有过很多“未婚妻”。 后来,那些未婚妻都被他阴戾的性格吓走。只剩下了苏泽岁一个人。 在顾熠阑眼里,“未婚妻”“未婚夫”都只是没有感情的符号,是麻烦的代词。 现在突然在微信上看少年说道——这个词,就是对方想要跟他结婚的原因之一。 ……很难描述顾熠阑此时此刻的心情。 就像是被人用爪子在心底里最软的地方挠了一下,酥软中夹杂着异样的苦楚,理不清情之所起。 男人舌尖抵了抵上颚,利齿磨在口腔的软肉上,握着杯子的手下意识用了力,连骨节都泛了白。 良久,他才仰头将杯中的凉水一饮而尽,冲刷走血腥味,继续打字。 【。:我可以实现你想要的。但之后,你得无条件相信我所说的。】 隔壁房间的苏泽岁捣鼓来捣鼓去,已经把录音笔研究透了。他刚打开手机,准备写录音稿,就收到了这条信息。 读完对方发来的消息,少年瞪圆了晶亮的眼眸,回了消息。 【(o^^o):嗯嗯】 【。:他占有欲过于强盛,甚至称得控制狂,实非良人。】 【(o^^o):嗯嗯】 【。:……】 【。:你明天跟他说“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离开你”,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奇怪,只会冷笑着说“很好”。】 看到这句,苏泽岁立刻打字,急切地问道—— 【(o^^o):然后那他就会把朋友圈给我打开了吗?】 【。:…………】 【。:嗯。】 【(o^^o):好。谢谢[兔兔拜拜.jpg]】 相信玄学的力量!好好准备。 苏泽岁关掉微信,就开始在a乎上搜索起“高情商发言”。 提高好感度第三条——说有趣的话,做通情达理的伴侣。 说话能多有趣,就决定了你能有多大魅力。在日常闲聊中,高情商的话都能随口捏来;将来,跟你结婚的人,会轻轻松松沐浴在你的幽默风趣之中。 听懂、掌声! 向来不太会说话的社恐苏泽岁深深地信了。 他有一定的语言障碍,折腾了一晚上,录音才最终成形。 睡前,管家给他送来了手铐钥匙,方便他换衣服。 苏泽岁信心满满地攥着录音笔睡觉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他准时起床,用钥匙解开手铐,穿上拖鞋,拿上录音笔,就“啪嗒啪嗒”跑到顾熠阑房门前,乖巧地等待着男人出门。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独属于男人的、颇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泽岁攥紧手中的笔,抬头望去。 门内的男人额前的碎发上还沾着水珠。水珠顺着那完美的脸颊颗颗滑下,柔和了那面部锐利的轮廓,最终滴湿了衬衫。 男人显然是刚洗完脸,看到他,脚步微微一顿。 苏泽岁急忙把两只手中握着的录音笔和手铐钥匙递了过去。 顾熠阑单手接过,揣到口袋里,锋利的视线一扫少年的脸,就抬腿准备往一楼去。 但少年却依旧杵在门口,仰着红润漂亮的小脸,透亮的眼眸中映着他修长的身影,嗓音轻软地道:“听。” 说话时,少年头顶翘起的几缕呆毛还晃了晃,显然是起床后就直接跑了过来,连头发都没整理。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手指摩挲着录音笔,在少年期许的目光中,按了顶部的开关。 几秒后,少年略显不真切的嗓音从录音笔中传出—— “咳咳,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早晨六点四十,阳光和煦,春风袭来,我开开心心起了床,严重违背了时间表的规定。 回顾整个过程,我意识到犯错的根本原因是:缺乏责任意识、时间管理不当、缺乏有效沟通。对于上述问题,我深感自责……” 在录音中,少年难得没怎么卡顿,但语气却更显生硬,总会在不该有语调的地方抑扬顿挫。就连开头的“咳咳”,都不像是在清嗓子,而像是在读课文。 像个读艰涩课文的小学生,或者说模仿人类说话的机器人。 苏泽岁捏了捏手指,有种被老师检查作业的不安。 他确实写了稿子,也读了好多好多遍。 顾熠阑接着往下听—— 第24章 “我蹲在楼梯上,偷听客厅的人说话,顾先生很厉害,把坏人从别墅里打跑了; 我扮演可爱的小狗,顾先生很喜欢,欲罢不能地给我上药; 我不小心在楼梯上跌倒,顾先生接住了我,还善解人意地柔声安慰我……” 顾熠阑:“……” 管家恰好路过,他踩点来给老板整理文件,就恰好听到这段录音,脸上瞬间写满了问号:??? 饶是他在这里工作许多年,也要自我怀疑一下—— 这个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姓顾,被人尊称为顾先生,是吧? “顾先生把我锁在卧房的床头,我很高兴;他不允许我跟任何人说话,我很满足。顾先生还说以后让我永远脱离不了他的掌控。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离开顾先生的。” 顾熠阑:“…………” 短短一篇日程概述,居然能让人听出检讨书、奉承信,还有阴间抖m风等多种风格,也是神奇。 录音到这里就断了。 顾熠阑下颌线微微绷紧,确信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听第二遍了。 他把笔丢还给少年,冷漠道:“今天再继续。” 少年双手捧过了笔,却没有接话,而是用晶亮的眼神,期待地看着他,好像他忘了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的,被少年用这藏不住心事的眼神一看,顾熠阑脑中倏地浮现出录音的最后一句话—— “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离开顾先生的”。 如此变态折磨的一句话,放在少年的录音里,居然毫无违和感,让人察觉不到异样的突兀。 这世上有两种招式最难防,一种零帧起手,一种就像这样,前摇过长。 顾熠阑对上那双单纯的眼眸,默然片刻,薄唇轻启,凉凉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话音落下,被表扬了的苏泽岁耳尖泛红,弯起了眼眸,整个人身上写着“开心”两个字。 但他还没高兴多久,就听上方的男人接着道:“录音只是开始。结婚后,我要把你时时刻刻捆在我的身边。我在哪,你就得去哪。” 顾熠阑的嗓音慵懒中又带着清晰的狠厉,如游刃有余的饿狼,在压着声音说话时,尤为让人后背发凉。 苏泽岁浑身一抖。 他看了看整日外出的顾熠阑,又想了想连房门都不敢出的自己,原本盈满喜悦的眸子中,逐渐溢出不安和害怕。 顾熠阑目光锁在苏泽岁的脸上。 少年情绪的变化,一丝不落地被他看在眼中。 男人眯起眼,抿了抿薄唇,终于大发慈悲地道:“回去吧。” 苏泽岁转身就跑,连背影都写着慌乱。 目送着他远去,顾熠阑低头掏出自己的手机。 当初他漫不经心,随手给少年的微信点了“仅聊天”。现在,为了提高网上身份的可信度,他打开了朋友权限。 …… 回到自己卧房,苏泽岁关上门,心脏砰砰直跳。 他对出门感到焦虑,但一想到可以看顾熠阑朋友圈,心情又变得好些了。 他擅长忘掉不开心的事,更何况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所以没过多久,那点忧虑就被后者完全覆盖,他开始激动了。 苏泽岁坐回到床沿上,给自己拷上手铐,努力平复着滚滚而来的情绪。 但许久之后,他的心脏还是乱跳不停,于是他又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吃了份送上门的早点。 最后,等到情绪退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地打开手机,戳进顾熠阑的微信主页—— 果然,顾熠阑的朋友圈开了。而且,里面恰好有条几天前发的图片! 苏泽岁弯了弯眼眸,抱着手机趴到了软绵的床上,开心地晃悠着两条笔直的小腿。 感谢伟大的玄学! 苏泽岁还没忘记自己看顾熠阑朋友圈的初衷,是为了提高好感第一式——“在他的朋友圈给予特别的回应”。 他鼓着白皙的脸颊,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昨晚收藏的“高情商语录”,之后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小手一戳,点开了顾熠阑唯一一条朋友圈里的图片。 然后就感觉两眼一黑。 图片中,白底黑字,写着一份纯英文段落,其中还洋洋洒洒写着数个超长的物理公式。英语字母和物理符号交杂在一起,不知所云,但格外邪恶。 苏泽岁基本不懂英语。 所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他和那些字母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了输,把图片保存了下来,发给了哥哥。 【(o^^o):哥哥,怎么写?[图片]】 几分钟后,苏铭宇回了消息—— 【哥哥:我没告诉你我本科毕业就回家继承家产了吗?】 苏泽岁:。 哥哥这条路行不通,苏泽岁只能又求助网络,下载了一堆翻译软件。 奈何这张图片上物理学专有名词太多,翻译过来,完全是“意大利面拌42号混凝土因为这个螺丝钉的长度”。 就在苏泽岁把乌发都挠得乱糟糟翘起几缕时,他的手机响了—— 【。:。】 对方甩了个和昵称一样冷淡的句号过来,但对此时的苏泽岁来说却宛若救命稻草。 他及时回了消息。 【(o^^o):嗯嗯】 【。:?】 苏泽岁翻了翻聊天记录,才勉强揣摩到对方的可能来找他的原因,又恍然大悟地打字。 【(o^^o):你的方法,好用[兔兔鞠躬.ijp]】 【。:所以?】 苏泽岁一愣,又往上翻了翻,然后茅塞顿开地打字。 【(o^^o):以后我都听你的,叔叔】 对方原本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显然有话要说。但他一句“叔叔”,把聊天框至少干沉默了一分钟。 苏泽岁这才有时间空隙,在对方发出消息前打完字。 【(o^^o):叔叔可不可以帮我算一款好用的翻译软件?】 【(o^^o):要可以翻译物理学专有名词的】 【。:?】 【(o^^o):拜托拜托[小兔鞠躬.jpg]】 【。:……】 对方每次发标点,信息提醒界面上就显示三个符号,奇奇怪怪。 【。:deepl translator,linguee,physics dictionary。试试。】 由于遣词造句很慢,苏泽岁习惯了把要发的话提前打在对话框里,这样就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啦。 所以,对方一发出消息,他就回复道—— 【(o^^o):谢谢叔叔,我去学习了】 他的执行力很强,再加上现在非常渴望,所以关掉微信,就如饥似渴地投入到翻译软件中,企图攻破面前的难题,达成“在他的朋友圈给予特别的回应”的成就。 可惜的是,能让顾熠阑分享的文献,其生僻晦涩程度,是非一般的程度。 苏泽岁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从晨光熹微干到艳阳高照,从deepl translator干到physics dictionary,都还没能干出名堂。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管家叔叔的消息—— 【aaa管家:小少爷,现在在干什么呢?】 【(o^^o):学习】 【aaa管家:学什么习?】 管家只是客套一下,好顺水推舟地让少年休息会儿。 但苏泽岁从来听不懂言外之音。 看到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会,认真地打字回复道—— 【(o^^o):学英格莱习】 【aaa管家:???】 ……什么鬼? 【aaa管家:小少爷学得累不累呀?要不要下来玩一会?】 【(o^^o):下面有别人】 【aaa管家:哪有?就我一个。】 【aaa管家:顾先生快回来吃午饭了。你不是想跟顾先生结婚吗?要不要下来给他做个菜?抓住他的胃】 苏泽岁鸦羽般浓密的眼睫眨了眨,有点心动了。 给饥肠辘辘的人做饭吃,很符合提高好感第二式——在他有困难的时候恰巧出现。 他本来以为三招一条路都走不通,没想到一朝峰回路转,居然三线开花了! 网上的人果然好聪明! 苏泽岁发了个“好”过去。 管家得令,立刻行动,第一步遣散一楼打扫卫生的阿姨,第二步上楼给苏泽岁解开手铐,第三步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食材。 一切风风火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后苏泽岁才想起来—— 他好像不会做饭。 管家:。 最后,两个不会做饭的人在网上随便找了个菜谱,死马当作活马医,尝试着做道最简单的西红柿蛋汤。 “小少爷,顾先生不愿跟你结婚也是有难言之隐。你别怪他,也别放弃。”管家做饭也不忘见缝插针地劝说少年。 但苏泽岁干事情很专注,没有听见耳边的碎碎念,自己小声嘀咕道:“加盐、少许。” “但也要注意尺度,安全词还是要有的。” “煮沸、小火。” 第25章 …… 十五分钟后,一道热气腾腾的西红柿蛋汤成功出锅。 苏泽岁记性很好,没有忘记第二式的前提——“在他有困难的时候”。 没有困难……那就要制造困难了。 所以,他把冰箱里的冰水冰饮一瓶瓶取出,偷偷收到了餐厅的某个柜子里。 “小少爷真聪明。”管家笑眯眯地帮着他搬水,走到餐桌旁,顺便把茶壶里的凉白开也倒了。 两人刚忙完这一切,顾先生恰好准时踩点到家。 “怎么在下面?”顾熠阑淡淡瞥了眼少年,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走到餐厅,打开了冰箱门。 然后就看到了空空如也、仿佛被渴死鬼小偷洗劫过的冰箱。 顾熠阑:…… 管家:“小少爷在上面闷,我给他放下来玩一会儿。” 苏泽岁站在一旁,乖巧提议:“喝汤。” 顾熠阑薄唇生硬地往下抿了抿,“砰”地关上冰箱门,声音听不出喜怒:“行。” 管家再度得令,立刻去把厨房里热着的西红柿蛋汤端了出来,放在餐桌正中央,给老板和小少爷盛汤。 等待的过程中,顾熠阑看了眼手机,然后掀起眼皮,看向苏泽岁,道:“你在紧张。” 他嗓音淡淡、音调平稳,但天生音质偏冷,再加上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阴戾而变态,着实让人发怵。 他看了苏泽岁心率。 少年一直戴着心率手环没摘过。顾熠阑之前鲜少特意去看,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觉得还不至于如此。 但当他决定要更狠心的时候,就该把所有见得人、见不得人的手段搬上台了。 闻言,苏泽岁愣了一下,把小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好像、是很快。 怪不得……一直感觉喘不上来气。 这时候,管家终于把两碗汤盛好了,放在老板和小少爷面前。 顾熠阑观察着苏泽岁的脸色,毫无所察地喝了一口,随即瞬间抿唇默然。他面无表情地放下勺子,第一反应就是去拿桌上的水杯。 然后又发现水杯、茶壶都和那个冰箱一样,空荡荡的。 顾熠阑把水杯磕在桌上,抬眸看向少年:“汤是你做的?” 苏泽岁耳尖红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顾熠阑:“有没有人说过你做饭很好吃?” 面对这咸到令人发指的汤,他等着少年说“没有”。 他自己一句“那你还做”已经准备好了,却听到少年认真地掰着手指,细数道:“爸爸、妈妈、哥哥,还有管家叔叔。” 顾熠阑:“……” 顾熠阑:“以后不准进厨房。”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哦。” 好在除了西红柿蛋汤,剩下的菜都是保姆阿姨提前做好的,勉强能下咽。 顾熠阑今天似乎格外业务繁忙,迅速吃完午餐后,就又要出门。 苏泽岁本来还晃悠着小腿,开心地吃饭,见状,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跳下椅子,追了过去。 他越过玄关时,顾熠阑恰巧推开了大门。 那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倏然映入了苏泽岁的眼帘,让他呼吸一滞。 他胸闷气短,难以说话,于是急忙掏出手机,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打字—— 【(o^^o):去哪】 发完,他又看向男人,用小手指了指手机,示意他看信息。 顾熠阑蹙了蹙眉,垂眸看向震动了一下的手机,也打字。 【一十一维:学校。】 苏泽岁思考了一下,觉得男人可能是要去实验室做课题。考虑到自己穿越前也是物院的,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小忙。 这样也算是“在他有困难的时候恰巧出现”。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接着打字。 【(o^^o):你研究什么[兔兔疑惑.jpg]】 【一十一维:ads/cft对偶性和量子场论中的曲率时空。】 苏泽岁软唇微张,手指在空中顿了好一会。 最后,他把收藏夹里的一段话复制过来,发了过去。 顾熠阑手机又震了一下,他垂下黑眸,倒要看看少年能说些什么—— 【(o^^o):和你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再见,我亲爱的朋友!记得早点回家!】 一抬头,少年正怯生生地朝他挥了挥小手,抿着软唇,眼神羞涩。 顾熠阑:“……” 第16章 下楼 傍晚18:00,晚餐餐点时,顾熠阑才踩点到家。 没了少年插手,桌上的餐食都很正常。 只是华贵的餐桌长长地延伸在宽大的客厅里,略显寂寞与空荡。 作为矗立在a市寸土寸金黄金地段的豪宅,接待来宾的餐厅自然布局宏大。 这里的中央餐桌采用长条设计,表面镶嵌着细腻的金色雕花,呈现出欧式古典风格,也显得视野空间更加开阔。 只是这间餐厅里少有客人,每次用餐,都只有顾熠阑一个人坐在长桌尽头,身形笔挺颀长,周边空无一人。 除了今日中午,有个漂亮的小少年坐在他身边,一边埋头吃饭,一边晃悠着白细的小腿,还时不时偷瞟他一眼,看起来快乐又满足。 见自家老板坐上了餐桌主位,管家很有眼力见地提醒道:“小少爷在自己房里。快到餐点了,佣人正要给他送晚餐呢。” 他边说边观察着顾老板的脸色,企图从中读出某种感情倾向。 但顾熠阑幽深的黑眸向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就算偶尔挑眉,也不知是真心感兴趣,还是冷冷嘲讽。让人捉摸不透。 “用不用……”管家试探性问道,“把小少爷也喊下来一起吃饭?” 顾熠阑道:“不用。” 管家努力地感受着老板的情绪,猜想老板应该是在乎、但没有那么在乎的心思。 于是他朝老板保证道:“佣人送餐的餐量绝对够小少爷吃的。而且菜小少爷应该也是喜欢的,我每次过去,他都吃得挺开心。” 他猜想老板应该会表扬他做事做得不错,但却见顾熠阑挑了挑眉梢,道:“开心?” “今天晚上不用给他送了。” 管家:??? 又猜错了。他很懵。 顾熠阑打开微信,用命令的口吻给苏泽岁发了一条微信—— 【一十一维:下来和我吃饭。】 管家站在原地,就见老板放下手机后,没过几分钟,楼梯转角处就出现了一个皮肤白到发光的少年,蹦蹦跳跳从楼上跑下来了。 少年脸色红润,长睫扑闪,浓密得像蝴蝶的翅膀。 他小跑了过来,自然地坐在了顾熠阑身边,然后微微开柔软的唇瓣,眼眸发光地看着满桌的美味—— 有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谢谢。”苏泽岁微微歪头,捂住小嘴,小声地跟顾熠阑说着。像是上课偷偷说话的同桌俩。 顾熠阑:“……” 看老板那骤然沉下的眸光,管家怀疑他可能在想,现在把少年赶回去还来不来及…… 苏泽岁对沉默的氛围毫无感知,拿起筷子就准备开心吃饭。 但他有个从小养成的“先苦后甜”的坏习惯。 在他三岁的时候,父母车祸身亡,哥哥也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那段日子里,他们寄居人下,四处奔波,连饭都吃不饱。 少有的一些吃的,也都是小孩子很不爱吃的干米饭、白菜土豆。 但不吃饭,就没法活下去。 所以苏泽岁喜欢先把不爱吃的东西吃完,这样还有个盼头—— 再吃一点,再吃一点就能吃最爱的东西啦。 这个坏习惯跟了他很多年,尽管后来不缺吃喝,也没改掉。 就比如现在,虽然他最爱吃糖醋排骨,但他却一块也没夹,而是在排骨周围的菜上打转——烂菜叶子吃一点,烂土豆片子吃一点,烂豆腐渣子吃一点…… 顾熠阑也注意到了少年的动作。 小家伙不挑食,什么都吃,除了那道糖醋排骨,似乎很排斥。 顾熠阑眉梢轻抬了下,端起那道甜腻的菜,“啪”地放在苏泽岁面前,口吻强硬、不容置喙地道:“吃了。” 他话音刚落,少年就猛地抬头看向他,满脸难以置信。 顾熠阑凌厉的黑眸扫过少年惊讶的小脸,薄唇勾起了一个恶劣的弧度,用下巴指了指少年面前的菜,嗓音淡淡道:“看我做什么?吃吧。” ……日程控制、服装控制、饮食控制。再然后呢? 苏泽岁握着筷子的手下意识攥了攥。 但看着面前的一盘色泽诱人、肉香扑鼻的糖醋排骨,他还是抵御不住诱惑,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然后,他诧异地发现,当被一个人强迫着必须吃掉好吃的食物时,他心底里那些不知所起的愧疚、担忧、未雨绸缪等负面情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个眼前的目标——他要吃完。 第26章 于是心魔消散,这块糖醋排骨,成了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苏泽岁眼眶有点酸酸的,他掏出手机,点开和顾熠阑的聊天框。 为了彰显诚意,这回他甚至没有复制粘贴,而是一个字一个字自己手打的。 但是顾熠阑在进餐时从不看消息,手机也开了免打扰。 他一条消息发过去,毫无水花。 苏泽岁鼓着脸颊,一边一口一口嚼着肉,一边转动小脑筋,思考了一会。 片刻后,他灵机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努力在脑海中回想以前看到过的《社恐脱敏训练视频》——以第一视角直直面对五人,在五人面前又唱又跳,那五个人目不转睛看着他,却不为所动,甚至嘴角抽搐、有些嫌弃…… 不到十秒,顾熠阑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滴滴滴”响了三声。 男人眉头微微蹙起,先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才拿起手机,看着那飙到异常高的心率监测结果。 “这么兴奋?” 顾熠阑还没来得及再说两句,就看到了那条弹出的微信未读消息—— 【(o^^o):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爱上你哦。】 顾熠阑:“………………” 他眸色沉了沉,掀起眼皮看向苏泽岁。 这条微信语气轻佻而俏皮,但少年单纯的小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正在一口口专心地吃肉。那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阴影,衬得多了一份稚气。 顾熠阑放下手中的筷子,靠在餐椅背上,双手环抱胸前,声音散漫中多了一丝阴戾道:“喜欢吃?那就全吃了。” “吃不完不准上楼。” 男人漠然的目光存在感极强地投下,带着监视的意味。 苏泽岁觉得男人可能是被自己的“高情商回复”给打动了,宁愿自己一块儿不吃,也要让高情商的人吃饱肉肉。 他不敢懈怠,拿起筷子就埋头苦吃起来。 他饭量很小,到了后来,实在肚子鼓鼓,吃不下了。 但不知怎么的,他的手却停不下筷子,撑得不行,还在想着“再吃一块吧最后一块”。 最后,他被身旁的男人直接夺走了筷子。 顾熠阑神情复杂,把筷子随手丢在桌面上,眼神示意管家把菜都撤了,然后才转头看向他,下巴一抬:“回去写作业吧。” 这短暂的一停顿,苏泽岁才从难以控制的进食状态中脱离出来。 回顾刚才的失控,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痛,并快乐着。 他乖巧又满足地点了点头,接过管家叔叔递来的纸,擦擦小嘴,一溜烟往楼上跑去。 他还想再去研究研究顾熠阑朋友圈里的那篇文献。 顾熠阑坐在原位,回想着刚才少年面无表情往自己嘴里塞着肉,脸颊鼓起,吃到反胃,还是不停下动作的样子。他本就暗沉的眸光,此刻更是冷得像淬了冰。 “小少爷真听您的话,您明明只是吓唬吓唬他,他却……” 顾熠阑一个眼神,拍马屁又拍到马腿上的管家就瞬间闭上了嘴。 明明男人也只吃了一点晚饭,但却看上去毫无食欲,他站起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虚无之处,几秒后,才抬脚朝二楼走去。 管家给佣人发完信息让收拾桌面,就急忙追了上去。 顾熠阑坐在书房宽大的书桌前。 他掏出手机,打开a乎,再次回到了苏泽岁的那个帖子里。 他倒要看看,少年那么多奇奇怪怪、不知所云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短短两天过去,这个求助帖居然已经被顶成了“hot”,很多人在下面出谋划策。 顾熠阑大致扫了眼话题楼前排。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教少年爬上他的床、生米煮成熟饭的。 顾熠阑:“……” 他冷着脸戳开这条回答,然后点击“举报”。 但帖子里妖魔鬼怪太多,有悄悄向少年伸出勾搭小手的猥琐男,有尽出歪门邪道偏方怪方少儿不宜手段的猥琐男,还有借题发挥大吹特吹自己追男朋友经历的猥琐男…… 简直是群魔乱舞。 顾熠阑瞥了眼身旁的管家,语气冰冷:“给我找一个最严的审核,审这个帖子。” 作为顾熠阑的专属管家,凭借老板的面子,管家自然也有许多人脉资源可以调动。 得令,他紧急从绿江文学城调了一个专审人员出来,又通过关系拿到a乎内部管理账号,对顾老板提供的帖子进行大刀阔斧的审核。 五分钟后,帖子干净了不少,也单薄了不少,几乎看不见什么回复了。 此事基本毕了,管家这才微微躬身,像是在诉说什么秘密般,轻声道:“顾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小少爷情绪感知能力有点弱?” 听到这话,顾熠阑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挑眉看向他,似乎默许了他接着往下说。 管家托了托下巴,故作凝思状,语重心长道:“我认为,顾先生应该采取更加激进的方式,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显著效果。” 顾熠阑眉梢挑起的弧度更大了。极为罕见的,他表现出了一丝兴趣。 这一丝微不可察的兴趣就足以让管家兴奋。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脑回路难得地和老板对上了。 管家一边自信地想着自己的计划,一边拿出了一份文件,双手递了上去:“这是我为您准备的事半功倍万能妙招,效果肯定会立竿见影的。” 顾熠阑接过文件,垂眸一看—— a4纸上满满一页,列着数条打印下来的语录,以及……备注。 1.不允许闭眼。看着我,我要把你一道一道捆起来。(冷冷地笑) 2.这是怎么了?就这么离不开我吗?(眼神戏谑、贱兮兮) 3.乖宝宝,知道怎么做了吧?再做错是会有惩罚的。(邪魅一笑) …… 页面右下角,还有一行没有去除的水印。 exclusively provided by a professional dirty talk training website. ——由专业dirty talk 教学网址独家提供。 顾熠阑:“…………” 最该被拖进小黑屋的人就在他身边。 管家似乎从自家老板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杀气,他硬着头皮,苍白地说明:“很好用。” 顾熠阑手指握紧,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深刻的褶皱。 管家见状,心道不好,急忙转移话题:“顾、顾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给苏小少爷膝盖上药了?您忙了一天了。我中午把他送回房后,到现在也一直没得空去看过他……” 他话音还没落,身边突然传来“沙沙”的纸声,他的“事半功倍万能妙招”被揉成了纸团,冰冷地丢在地上。 管家心下一惊,汗毛瞬间倒立。 平日里,无论学业事业,无论发生了多么令人发指的事,顾熠阑始终波澜不惊,是团队里安稳人心的定海神针。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情绪波动丝毫。 管家万万没想到,这件小事能让老板那么生气。 但紧接着,他就听见不远处悠悠地飘来一句压着嗓音的话:“中午送他回房后就再没去过?” “那他晚上是怎么下楼的?” 顾熠阑声音不重,却压得很沉,里面清晰可闻藏不住的翻涌戾气,不带一丝温度,能让最冷静的人后背发凉。 管家一愣。 被顾熠阑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手铐钥匙他和老板一人一把。 晚餐时他们都在餐桌旁,被铐着的小少爷是怎么自己从楼上开开心心地跑下来的? 第17章 不信 管家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口袋,里面的手铐钥匙还在。 平时,他会在睡前把钥匙给苏泽岁,方便少年换衣服,但第二天早上就会收回。 偶尔的,他怕少年闷着,会把小家伙放出来玩一会。比如今天中午。 但如果说,他中午把少年送回房后,就再没去过……那显然不可能是他把苏泽岁放出来,让少年恢复自由身、在二楼玩的。 那么苏泽岁是怎么自己挣脱手铐、跑出来的呢? 就在管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顾熠阑倏然站起。 男人漆黑的双眸中映着隐约的血红色,下颌线微微绷紧,浑身戾气,像个前去索命的地狱修罗,朝书房门外走去。 管家大惊失色,急忙跑着跟上。 他跟了顾熠阑许多年,非常清楚男人的脾性以及底线。 对顾熠阑而言,这个世界最难容忍的,就是失控的人、失控的事。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的,直到所有东西都在掌控之内。 上一次男人遇到失控的事,整个局面被他恶意折腾得混杂着尖叫、对峙、疯魔。血腥味在空中弥漫,挥之不去,叫人喘不上来气。 极端癫狂变态的场景,和过分冷静的顾熠阑。 那场面,管家这辈子都不愿再面对。 第27章 他在心里给苏泽岁捏了一把汗,忍不住替小少年说话:“顾先生,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顾熠阑充耳不闻,站在侧卧门前,手按在指纹锁上,甚至连进入人数都没输入,就猛然推开了少年的房门。 此时此刻,苏泽岁正坐在书桌前,在手机上啪啪啪地打字。 他正研究着翻译软件呢,噩耗就从天而降——哥哥告诉他,明天学校竞赛组会安排人员给他送“竞赛须知”,还要当场签诚信协议。 他正在负隅顽抗。 听到开门声,苏泽岁一脸茫然地朝门口望来。 顺着回头的动作,他白皙的手腕清晰地暴露在门口两人的视线中,上面空空的,只有一个监测心率的手环。而细长冰冷的铁链不知所踪。 管家心下一沉。 他视线暗中扫了一下,就瞥到了房间中央那鼓起一坨被子的床铺。 从少年手腕上不知去处的深寒手铐,就被丢在被褥上,透露出一股随意的味道。 少年他、他不会真是人前装乖巧,人后潇洒自由吧? 在这种充满疑惑点的时候,顾熠阑仍能面上沉稳自若。他走到少年身前,居高临下的地看着对方。无端沉重的压迫感就这么轻轻落下。 顾熠阑沉暗的视线扫过少年的手腕,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不戴手铐?” 原本呆呆望着他的苏泽岁一愣,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手腕。 ——真的没有手铐。 “写作业,”苏泽岁怯生生地小声道,“忘了。” 因为走的是物竞的路,上大学后又专注学术,他性格上带了些执着、坚韧和热爱学术的底色,遇到不懂的东西,会想法设法弄懂。 自从早上看到顾熠阑分享的那篇大物文献开始,他一回到房间,就迫不及待、废寝忘食地钻研。竟然忘了把手铐铐好。 听到少年的话,管家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写作业写忘了。不是动小心思、偷偷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钥匙就好。 顾熠阑蹙起的眉头微微展开,下巴一抬,漠然地示意少年自己过去戴上。 苏泽岁站起身,小跑着跑到床边,拿起中午丢在床上的手铐。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才悲伤地发现,中午走得太过匆忙,不小心把手铐铐上了。现在,上面锁铐已然咬合,没有钥匙就打不开。 苏泽岁拎着手铐,无措地站在原地,小脑筋疯狂运转。 不远处,是顾熠阑略带审视的目光,以及管家叔叔期许的视线。 苏泽岁犹豫地拿起手铐,伸着小手,往里面塞了塞。 他肌肤温软,再加上本就手腕纤细,没费多少力气,就“咔”地将手轻松地锁回到了手铐里。 他试了试锁链另一端的牢靠程度,然后抬头看向门口的两人,眼眸亮亮的。 顾熠阑:…… 管家:!!!? 你这、你这还不如偷偷藏了把钥匙呢! 管家悄悄地瞥着老板的神情,却只见顾熠阑黑眸深沉,盯着苏泽岁手腕上的圈铐,指腹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朝着房门外大步走去。只留下苏泽岁和管家站在房内,面面相觑。 侧卧的空气瞬间沉默,管家嘴角抽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先追上老板,还是该先安抚下一脸懵圈的少年。 就这么尴尬地度过了两分钟,顾熠阑才终于回来了。 他把一个玻璃杯“磕”在书桌上,朝少年一扬下巴:“喝了。” 玻璃杯是全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纯白的液体,不粘稠,不像牛奶,倒像是在水里加了什么白色粉末,然后化成的液体。 “这、这是什么?”管家不禁替少年担心。 “控制药物。”顾熠阑语气淡淡道,不听内容,还以为他说的是“早上好”。 管家后背一凉,刚想劝说,就对上了顾熠阑缓缓瞥来的、冷得淬冰的视线。 他抖了抖,还是不忍心地转过了头,打算少年一口吐白沫倒地,他就打救护电话。 不明液体颜色奇怪,名称更是唬人,好像喝完后就会变成没有自己思想的木头。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看着它。然后,整个局面就会变得弥漫起火药味,充满锋利对峙意味,像个一触即发的大战。 但苏泽岁却丝毫不察。 在他看来,男人只是希望自己被控制,所以出门端了杯自己喝了就会被控制的饮品,逻辑很通顺。 他很少跟别人交往,平日里就靠着小说来了解外面的世界。在他看来,控制欲强好像没什么不正常的。 而且他对被控制没有什么排斥,最好能控制他永远不出门。 只是,不知道面前色泽奇怪的液体好不好喝。 苏泽岁拖着锁链,顶着顾熠阑的视线,慢慢地挪到书桌旁,双手抱起了杯子。 他眼睫乖巧地垂下,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明液体,视线还时不时往顾熠阑身上瞥,像是在说:好了吗?还要喝吗? 于是,整个场面就变成了甚至看上去有些温馨的、小少年喝水画面。 管家:。 有时候真挺佩服小少爷的控场能力的,简直和顾老板不相上下。两人将房间里的画风拉过来推过去的。 其实杯子中的液体没有什么味道,喝上去和水差不多。不好喝,但也能喝。 但苏泽岁晚上刚吃完大半盘糖醋排骨,撑得不行,现在没喝半杯,就实在喝不下了。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捂住自己已经有些鼓起来的肚子,舔了舔小虎牙,这才感觉到口腔里蔓延开来一丝极淡的牛奶味。 苏泽岁看向顾熠阑:“喝不下。” 他话音还没落,男人就突然朝向他走了一步。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猛然拉近了许多。 苏泽岁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炙热的体温,以及那幽幽投下的、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愣了一秒,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他听见对方嗓音带着戾气地道:“你不相信?” 苏泽岁没听懂,他到现在都没理清男人为什么要到他房间里来。 是突然想跟他结婚,所以终于要开始控制他了吗? “你不相信我会真正控制你。” 男人眯了眯黑眸,再度开口,原本的疑问句已经自然转换成了陈述句,语气依旧稳稳的,带着洞察一切的掌控感。 苏泽岁相信,他还很期待。 但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摇了摇头,感觉不对,于是又点了点头。 顾熠阑:“……” “想看看你每天过得怎么样吗?” 苏泽岁刚不解地皱了皱小脸,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将手机放到了他的眼底。 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正是在房间里一边写作业、一边快乐吃薯片的他。图片右下角还印着准确的日期和时间,应该是监控截图。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双击了下屏幕,返回相册预览。 那一瞬间,无数监控录像映入苏泽岁的眼底。 从八年前开始,直到现在,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这个房子每个房间的监控,密密麻麻的,看不到头。 “想看哪天的?”顾熠阑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听上去让人发怵。 苏泽岁思考了一下,小手轻轻地在在近三天的时间里翻找着,最后点开了某张自己坐在监控下,鼓着脸颊吃饭的照片。 在一旁的管家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他终于看出来了,顾老板这是在带着刺儿地试探苏小少爷,看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会不择手段地控制他。 而苏小少爷实力强劲,抖m属性大爆发,一一接招,冷静得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段的人。 顾熠阑收回手机,把这张图片通过微信发给了少年。 作为监控录像截图,这张照片颜色暗沉,画面略显扭曲,是那种本人在晚上看到都会吓得睡不着觉的程度。 但苏泽岁很开心。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给他发他的照片。 他最近学习了很多东西,知道收到了礼物,就该给对方也提供情绪价值。这叫“有来有回”。 他在收藏夹里翻了翻,找了句合适的话发了过去—— 【(o^^o):谢谢。今天本来有点累,但是看到你就充满了动力。】 顾熠阑:………… 男人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又用钥匙把他手上的手铐解开,“啪”地丢在不远处:“手机gps、监控都关了,以后也不用戴手铐了。大门没有上锁,你可以试试,能不能离开这个房子。”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礼貌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但他不想出门,他只想缩在小房间的小角落快乐地吃薯片里。 “三天时间里,只要你成功离开且不被我发现,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顾熠阑压着眉梢,冷冷道,“任何愿望。” 第28章 闻言,苏泽岁这才猛地抬头,看向男人,软唇微张,重复道:“任何?” 顾熠阑闷闷“嗯”了一声。 苏泽岁心跳如鼓噪,忍不住用小手捂了捂胸口。 离开这个房子很难,但奖励却很诱人。 如果真的能完成,就不用曲线救国苦读《社交带师的自我修养》了,就可以直接许愿“和顾熠阑结婚”啦。 顾熠阑又道:“我很忙,你只有一次逃跑的机会。被我发现了,会有惩罚。” 苏泽岁想到那个录音笔,急忙点头。 顾熠阑见他了然,不再言语,简单地给少年膝盖上了药后,就离开了侧卧。 一旁的管家明白老板的意思。 既然手铐、控制药物、监控录像都唬不住少年,那就让真正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囚笼困住少年,用实际行动,戳破少年不切实际的“不相信”。 管家不担心这样不留一丝余地的掌控手段,会不会让少年精神崩溃。 他觉得抖m小少年应该会被爽到。 *** 翌日,更诱人的目标出现,苏泽岁果断放弃了学术热爱,在知道顾熠阑研究领域是最玄学的量子力学后,就不再执着于攻破他的朋友圈了。 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顾熠阑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现在不发,以后就没机会了。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该在下面发一句“高情商发言”,哪怕是胡乱一句。 于是,苏泽岁戳开a乎,重新打开了求助帖。 可里面原本写满了干货内容的帖子,现在却空空如也。苏泽岁软唇微张,难以置信地又刷新了几遍,但界面始终毫无变化。 真的不见了,天塌了…… 哪、哪个坏人干的? 折腾了一阵,毫无效果,苏泽岁只能重新发了一个求助帖,把晦涩的论文截图放了上去,求助网友该如何鉴赏。 但这种科研前沿的文献,没人能看懂,话题度很低,少有的几个评论都是在玩抽象。 苏泽岁不太懂抽象,但死马当成活马医,挑了个他认为看上去最有意思的评论,复制粘贴到了男人的朋友圈。 ——【(o^^o):那一晚,英语和物理都喝醉了】 刚发完这条“朋友圈特别的回应”,苏铭宇的消息就来了—— 【哥哥:我把顾熠阑家地址发他了,他说现在到楼下了,你去签收一下】 苏泽岁气鼓鼓地瞪着这条消息。 昨晚,他光顾着畅想婚后的宅家生活了,忘记和哥哥接着对线了。 【(o^^o):不】 【哥哥:不要磨叽,快去】 有种压迫感叫作“来自哥哥的血脉压制”。 苏泽岁没有办法,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猫猫祟祟地往房门外望了望。确认外面没人后,他一溜烟跑到了大门口。 苏泽岁踮起脚尖,从猫眼处往外看了看。 果然有个青年男人拿着份文书站在门口。 他找到哥哥发给他的手机号码,发送信息—— 【叔叔,放门口,我寄学校。】 他不敢跟陌生人面对面说话。 苏泽岁继续盯着猫眼,看见对方弯腰将文书放在了地上。 他松了一口气,在心中默数五秒,觉得不够,又数了十秒,才打开大门。 然后就和门口的青年男人来了个面对面对视。 苏泽岁:! 这位青年男人,正是当初跟苏父对接的a市一中物理竞赛组组长。 弄竞赛的人,骨子里总是或多或少地带着些不畏强权、衷心学术的脱离世俗感。 他今天来,不仅仅是听从姜主任的话送文书的。更重要的是,他要当面劝说苏泽岁放弃校赛,给其他自初中起就苦练竞赛、但家境一般的人一个机会。 “咳咳。”青年男人清了清嗓子。 他知道很多富家子弟习惯了用鼻孔看人,所以他打算在第一句话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至少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在学术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他刚要开口,就见少年猛地一抖,双膝一软,似乎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组长懵了,下意识抬手去扶少年。 陌生的触碰是比陌生的视线更为可怕的生物。 苏泽岁已然认出了面前之人就是曾经骂过他的组长。 他触电般倏然收回自己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不、不……” 不要碰我,不要过来。 组长:? 不什么?我还什么也没干啊??! …… 不远处,玄关过后的转角。 管家站在转角视线死角,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听到少年呜咽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心疼又生气。 他们全房佣人当个宝儿的老板未婚妻,怎么还被外人欺负上了? 由于房门的红外线感应系统,少年一出门,房间人数自动监测系统就有显示。所以,他和顾老板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少年下楼了。 本以为小少年是开始逃跑行动了,结果居然是收快递。 快递员还这么不要脸,把小孩欺负得快哭了。 管家想撸起袖子,出去看看到底怎么个事,但奈何身边的老板却始终四平八稳、纹丝不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倾向。 顾熠阑身形高挑,又站在稍微不那么死角的位置,他微微侧头,视线越过转角,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发抖的少年,黑眸中翻涌着浓稠的情绪。 “顾先生,你在想什么?”管家不禁问道。 在想什么?怎么还不替未婚妻出头。 顾熠阑眯了眯眼,收回视线,低头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茧子,沉着嗓音道:“我在想……” 男人的话音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才挑了挑眉梢,像是在诉说什么诅咒,轻飘飘地继续幽声道:“他是不是怕人。” 第18章 入v 怕人?怕什么人?门口的人,还是……人类? 管家愣住了,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相较于怕人,他更愿意相信苏泽岁只是见了外人,害怕被控制欲强的主人发现罢了。这样多合理! 不过也不怪老板想偏了。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是最近才发现小小少年居然是抖m的。 门口的动向清晰地落在顾熠阑眼中。 外面的青年男人不解中夹杂着惊恐,慌了手脚,别的什么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只希望能先把少年稳住。 “呜……” 但他张着双手、慢慢靠近,对社恐而言,就像被阎王赶着跑一样。怎能不害怕? “苏同学,你先别紧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听我说……” 眼见着对方步步紧逼,苏泽岁瞪圆了漂亮的眼眸,软唇张张合合,说不出来一句话,想逃跑,但双腿却发软到不受控制。 “说什么?” 危机关头,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泽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转头。 视线中,顾熠阑高大颀长的身子自玄关后走出。他面上冷若冰霜,正垂着视线,打量着堵在自己家门口的人。 管家在玄关后攥了攥拳头,心中松了口气。 顾老板真会玩心跳,再晚去几秒,少年刚稍微好些的膝盖估计又要磕在地上了。 但门外的竞赛组组长却一时怔愣住,说不出一句话。 顾熠阑露面的第一瞬间,他就认出了对方。 原因无他,实在是顾熠阑在市一中太出名了。尽管对方毕业多年,但那过分鲜明与优秀的形象,还是在他脑中无法被磨灭。 那时候的顾熠阑,15岁的年纪,身形已经相当出挑了,面容俊朗、性情孤僻,是国旗台下讲话的常驻学生。 如此多的光环加身,想方设法追求他的人数不胜数,但都被他冷冷地拒绝了,无一例外。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作为物竞圈大佬的竞赛组组长记到现在。 更为重要的是,顾熠阑是他唯一见过的、真正的天才少年,自学竞赛,年少成名,极为罕见地在ipho拿到理论和实验双满分,包揽个人金牌的同时,也带领团队蝉联团体总分第一。 再后来,他保送a大,建立弦理论协会,取得了瞩目学术界的成绩。他的照片,至今都挂在校长办公室荣誉校友墙的最中间。 不知为何,顾熠阑后面声名狼藉。但他也能理解,搞科研的嘛,大多脑子不太正常。 虽然他是a市一中物竞组组长,全市最优秀的物竞教练之一,但他和顾熠阑的交集却并不深。 校长给了顾熠阑极大自由,他基本不在学校露面,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又是如何学习竞赛、一骑绝尘甩开竞争对手的。 青年男人只与顾熠阑有过几面之缘。 那时候,顾熠阑身上宛若乌云绕身的阴沉气场,全然不像他那个年龄段该有的气质,给组长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29章 没想到一晃许多年过去了,他身上那种似乎永远不会高兴的气质,居然丝毫没变,只是多了些许独属于成熟后的压迫感。 再度见面,看着眼前这位连他半个学生都算不上的男人,组长一时思绪纷飞,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顾同学?顾先生?还是……顾总? 他再一眨眼,苏泽岁就已经躲到了男人身后。 少年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不再发抖,而是悄悄露出小半个脑袋,紧张地看着他。 组长一愣,他看着苏泽岁的动作,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顾熠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面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诧异与懊恼。 顾熠阑看着他,薄唇轻启,终于不留情面地吐出一句话:“不说就出去。” 这时候,组长才发现,自己刚才为了扶住发抖着往后退的少年,居然已经迈入大门里面了。 “……抱歉。”组长声音已经有些虚了。 他们这样迷信学术权威的人,满满的优越感都是建立在个人成就之上的。一旦遇到更厉害的大佬,就瞬间底气全无了。 他往后退了半步,试探性地问道:“苏同学,现在这份校赛诚信协议需要你当面签字,你看?” 少年躲在男人背后,被他点到名字,就连小半个头都缩了回去。 顾熠阑替少年接过文件,随手翻了两下,挑眉道:“为确保竞赛的公平与秩序……监控设备记录的所有数据,包括视频和音频数据,将保留两年,在此期间会不定期进行审查?” 他明明只是在语调平平地在读条款,却让组长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 “如果我没记错,就算是高风险考试或全国性竞赛,监控数据都最多保留6个月吧?”顾熠阑掀起眼皮看向他。 组长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这、这……” 从业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近人情的质疑,一时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有相关大赛经历的人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更何况面对诚信协议,绝大多数选手都是看都不看就直接签字。 参与过数次国际大赛,且认真翻阅过相关诚信协议……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居然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诚信协议监控保存时间确实不合规,但实在无关痛痒。这样的质疑,更像是找茬,还是那种让他哑口无言的找茬。 站在玄关后给两人精神支持的管家,此刻感觉又爽又心虚的。 爽的是,让小少爷不高兴的人尴尬了;心虚的是,顾老板一提监控的事,他就忍不住想到昨晚那长得翻不到头的八年监控录像。 组长生怕顾熠阑又冷不丁突然来一句“不说就出去”,硬着头皮道:“这确实是我们的疏漏,回头会再修改诚信协议的,让它更合理的。” “那就改完再寄过来。”顾熠阑瘫着脸把文件丢了回去。 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别再来了”,组长脸色又红又绿,难看到了极点:“……也行。” 作为a市一中竞赛组组长,他本想以金牌教练的身份给苏泽岁施压。但他没想到,少年居然跟顾熠阑是那种关系,难怪当初在电话中,他非要自学…… 青年男人看了眼面容漂亮惹眼、望上去格外单纯无辜的少年,又看了眼多年不改阴戾性情的顾熠阑,不禁在心里感慨——人不可貌相。 “苏同学有你辅导我很放心,相信他校考一定能取得理想成绩的。”组长勉强维持最后的面子,道,“那今天就叨扰了,我先走了。” 青年男人灰溜溜地离开后,管家这才从玄关后面走出来。 苏泽岁挪了两步,从顾熠阑身后移了出来,甚至还礼貌地冲组长落魄的背影挥了下小手。 然后,他转过身,眼眸亮亮地看着男人,再次抓错了重点,重复组长的话道:“辅导。” 就算有了网课的辅助,有些晦涩的题目还是难以弄懂。如果有个人能教他的话,那就好啦。 顾熠阑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垂眸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竞赛?” 苏泽岁想了一下,穿越前的事有点记不清了,而且没有现实依据,一查证就变成假的东西了。 所以他只能说穿越后学竞赛的时间:“一周。” 顾熠阑:? 刚走过来的管家:??? 绝世天才啊这是。 见面前的两人都沉默不语,苏泽岁还以为他们没听清,又换了个说法:“七天。” 顾熠阑:“你以前学什么的?” 苏泽岁想了想,道:“语数外、政史地。” 顾熠阑:。 管家:………… 这他妈还是文转理? “教你可以,”顾熠阑话音一转:“但是……” 闻言,苏泽岁立刻看向他,眼眸里盈满了期待。 “但是不准跟别人说是我教的你。”顾熠阑道。 苏泽岁点头如捣蒜。 虽然他不太懂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猜可能是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师门秘传,绝对保密,所以不能对外公开。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谢,苏泽岁积极主动地把录音笔掏了出来,递给了男人。 有了昨天早上的经验,这回顾熠阑直接开两倍速听,听完心里毫无波澜。 因为跟昨天一样离谱。 倒是一旁的管家,全程瞠目结舌,嘴都合不上了。 “今晚再录。”顾熠阑看着他道,“包括刚才事件的全部经过,以及你为什么看到他就在抖。” 苏泽岁对上男人的那双黑眸,思索道:“他……说我。” 过了片刻,他又补充道:“以前。” 顾熠阑蹙了蹙眉,那双让人害怕的黑眸此刻更加幽沉,像深不见底的黑洞,外人看不透他丝毫,可他却能轻松地将周围人死死压制。 但再次掀起眼皮时,所有错综复杂的情绪都被他掩饰殆尽,再看不到一点影子。 管家一愣,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替老板问道:“他以前欺负过你?”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点了点头:“嗯嗯。” 在这种诉苦的间隙里,他还不忘兢兢业业地复制粘贴了一条消息,发给顾熠阑。 管家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看来他和老板都猜错了。少年只是单纯害怕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在等管家叔叔托完下巴的时间里,苏泽岁望向了顾熠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顾熠阑拿出手机—— 【(o^^o):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好吖。爱你哦,啾咪咪咪。】 顾熠阑:…… 手机上的消息跳脱欢快,透露出一股俏皮的味道。 但面前的少年却绷着小脸,眨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认真地歪头看着他,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而他就是发布任务的老板…… 顾熠阑:“我今天有事,现在就要走了,你在家听话点。后书房有教辅,你可以去看。” 苏泽岁忙重重地点了点头,也朝他乖巧地挥了挥手。 顾熠阑迈开修长的腿,踩着别墅的门框,朝着停车位走去。 老板离开后,管家终于托下巴托完了,他想着带好不容易离开侧卧的少年,参观一下这里。 由于顾熠阑喜静,不喜有人打扰,别墅就显得少了许多烟火气。除了集中看电视环节和饭点,少有佣人往来。 这栋欧式别墅虽然外形有着old money的奢华古朴意味,但内里的装修却实打实采用的现代高新科技,基本实现全自动清洁。 偶有的一些人工操作,也是由负责给少年送水果的范姨完成。 经过上次的楼梯差点摔倒结果掉进了顾熠阑怀中事件,苏泽岁也算是“认识”了范姨。 没有了陌生人,他答应了参观。 管家带少年参观别墅的第一站,就是顾熠阑口中的“后书房”。 一进门,苏泽岁就扎在原地,走不动道了。 他软唇微张,怀疑自己到了什么物竞生天堂。 “这里是顾先生以前用的书房,主要放些他初高中竞赛教材,还有大学本科的书籍。”管家介绍道。 苏泽岁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某个陈列柜面前。 他仰着小脸,怔愣地看着那满柜子的奖牌、奖杯、证书。这些荣誉金灿灿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遥不可及。 他穿越前应该也有奖牌,但绝对没有这么多。 管家也注意到了满脸惊羡的少年,一看苏泽岁目不转睛盯着的东西,瞬间了然:“那些都是顾先生初高中时得的。他好久不来这里,都有些落灰了。” 管家按照老板的吩咐,又抬手示意道:“小少爷,这边的柜子里都是物竞教辅,有些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你可以看看。” 听到这话,苏泽岁立刻跑过去看。 像是孩子发现了糖果,海盗发现了宝藏,苏泽岁他发现了自己穿越前看过的同款资料。 各种教辅琳琅满目,少年犹豫了一下,小手一指那本《更高更妙的物理》,管家笑着帮他拿了下来。 第30章 这本书苏泽岁在家里也曾看到过,是哥哥用过的教材。 明明是同一本一模一样的书,但他现在手里的这本,明显成绩比哥哥好出许多。 这本《更高更妙的物理》上,笔迹张扬肆意、行云流水,一笔一划,都是天才的痕迹,彰显着绝无仅有的超常思路。 透过这些解题思路,甚至能看到顾熠阑十几岁时的样子——恣意放纵、年少气盛。 他随意勾勾画画,遇到简单的、纯计算的题直接跳过;遇到解题步骤繁琐、又臭又长的题,直接划掉解析,自己围绕题目核心本质,随手写下另一种解法。 但就是这随意几笔,都让人茅塞顿开、拍案叫绝,不住感叹这就是学神。 刚看了几眼,苏泽岁就彻底沉浸了进去,去感受十几岁顾熠阑眼中的物理世界。 于是,这场参观,在第一站就熄了火。 竞赛书版本更新迭代,但经典的题型都不会变。毕竟很多都是百年前研究的东西了。 翻着翻着,苏泽岁就突然在书中看到了一道困扰他已久的题目。这本书的这道题上没有任何笔迹,不知道是顾熠阑嫌太简单了,还是单纯懒得写。 苏泽岁鼓着白皙地脸颊,努力地用着刚才学到的思路,去拆解这道难题。 但过了许久,他还是没有思路、看不懂解析。 竞赛生都有一种执着,死磕到实在写不出来,才去求助别人。 这个时候,苏泽岁已经感受到纯靠他自己的力量,是没法解决问题的了。考虑到顾熠阑才说可以辅导他竞赛,他匆忙拍了张照片,用微信给男人发了过去。 写题是会上瘾的。 在等待顾熠阑回复的过程中,苏泽岁忍不住又继续写下一道题。 管家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学习的少年。 早上晨曦正好,他打算给这间久未涉足的书房整理一下书籍,扫一下落灰。 他忙完一阵,回头一看。 就看见少年坐在地毯上,咬着小手,正一脸认真地用笔在草稿纸上验算。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一瞬间,管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恍惚之中,时间好像退到了许多年前。 还处在少年时期的顾熠阑,也曾端坐在书桌前,像这样专心致志地在草稿纸上列算式。 那个时候,外界对顾熠阑评价大多是天才少年、天之骄子之类,认为他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信手捏来。提到他,总要引起或羡慕、或害羞暧昧的态度。 但管家看到,在无人知悉的背后,顾熠阑面对着怎样的压力。 顾熠阑性格执拗,走在这条路上,就像是在走钢丝,非要拼个非死即活。只要一着不慎,就将粉身碎骨。 管家心疼,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月亮高挂于银河的深夜,硬撑着陪少爷,给熬夜熬到双目暗红的少爷端杯热水。 但他能做的仅此而已。 他夜里熬着,白天还能补觉。但顾熠阑夜里刷题,白天还要面对来自各方让人喘不上来气的施压。 有一次,在某个凄寒的黑夜,他甚至看到顾熠阑抬头望向窗外,口中低沉地喃喃道:“月亮不存在了。” 在那一瞬间,他就吓清醒了。 都说“月亮代表我的心”,当一个人觉得月亮都不存在了的时候,他内心将会是多么绝望与痛苦。管家不敢想。 看着空中光泽暗淡、冰冷高悬的月亮,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只要少爷能够平安健康地活下来,就已经太好太好了。 但顾熠阑不仅坚持走到了最后,还达到了如今的成就,控制住了所有自己想掌控的…… 这一路走来,真的有太多不容易。 管家想着想着,就被老泪模糊了视线。 他去二楼茶水间接了杯温水,放在了苏泽岁的手边。 面前的小少爷一愣,从书中的思路里抽离出来,礼貌地小声道:“谢谢。” 管家欣慰地笑了笑,道:“小少爷,你可一定要跟少……顾先生结婚啊。” 苏泽岁思考了一会,鼓着脸点头,坚定道:“要。” 管家笑得露出了脸上的褶子,给小朋友传授经验道:“其实顾先生也没传说中那么难拿下,只要你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哪一刻他就心软了。他很容易心软。” 苏泽岁挠了挠头,不是很懂。 “可以在他比较脆弱的时候出手,进入他的内心,给他真心地安慰。”管家顿了一下,“虽然他现在好像跟脆弱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但或许……可以从他的过去下手?” 听到这话,苏泽岁也学他托了托下巴,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管家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窗外的月亮。这是他的心结,也是少年顾熠阑罕见的、精神状态崩溃的时候。 他隐去了当初顾熠阑所面临的处境,仅仅把这个场景抽了出来,讲给了听得十分仔细的少年。 对不起了顾先生,希望你们能结婚。到时候记得让我坐主桌。 苏泽岁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找了张干净的草稿纸,将管家的话都记了下来。 他要回去研究一下,怎么才能高情商安慰顾熠阑。 说完这件事后,苏泽岁捏着笔,在管家叔叔的讲解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正方形房屋构造图。 东边,是餐厅、客厅和别墅大门;中间,是电梯和大型屏风,将东西两侧隔开来,基本看不到另一边的场景;西边,是一些休闲的房间。 如果要上下楼,东边有苏泽岁常走的大型旋转楼梯,西边可以走小楼梯。 而电梯是东西两边通用的。 像做物理题一样,苏泽岁把已知条件列了出来——已知楼下只有范姨一位阿姨,但不知道她东西哪个区域工作; 已知每个房间都有红外线感应,随时监控人数; 已知还有一位灵活的管家,不知道他是在监控室监视房间人数,还是在一楼乱逛…… 苏泽岁苦恼地皱起小脸,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管家叔叔。 管家也看到了草稿纸上的自己,旁边还有一个画圈的、大大的“灵活”两字。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但也没办法,这是原则问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方面背叛老板。 苏泽岁从管家身上收回视线,又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心率手环。 这是最麻烦的东西。 性格使然,只要他逃跑的时候撞到了管家或范姨,他不仅撒不出谎,而且心率会瞬间飙升,超出上限。这样,就会被顾熠阑知道他在逃跑了。 所以,根据已知条件,用力地往下推理一步—— 要想顺利逃跑,必须精准且不打草惊蛇地避开管家或范姨。 所以需要先对两人进行定位。 这种定位方式,不能是直接发消息询问,也不能是下楼偷偷看一眼,这样跟把“我要逃跑了”写在脸上没有区别。不会撒谎又带了心率手环的他,会瞬间暴露。 困难重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只能运用概率学的知识,碰碰运气,赌范姨和管家都在西边,然后他从东边的旋转楼梯跑走。 “惩罚、是什么?”苏泽岁小声问道。 管家思索了片刻,他希望小少年能一次成功,许愿跟顾熠阑结婚,两人百年好合。 所以他故意道:“不知道。可能是顾先生以后都不控制你了?” 果不其然,苏泽岁一听,就直摇头。 不、不能碰运气! 这个问题看上去错综复杂、全是概率问题,但苏泽岁相信出题人肯定不会出无解的题目,定会有让所有变量变定数的方法,只是他还没有想到。 苏泽岁有一点点解决的信心,他决定先会学习一会物竞,找找灵感。 但他刚翻开物竞教材,手机就突然震动了一声—— 【。:?】 收到句号叔叔的消息,苏泽岁这才发现,他把图片发错了人了。 现在撤回已经来不及了,苏泽岁只能乖乖认错。 【(o^^o):对不起,发错】 【。:本来是要发给谁?他?】 不知为何,对方语气中总带着凉飕飕的嘲讽味,尤其是在跟顾熠阑有关的问题上。 【(o^^o):嗯嗯】 【。:他要你问的?】 【。:不是跟你说了,他不会跟你结婚的。】 【(o^^o):不会。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句—— 【。:??】 能看得出来对方这回是真的很疑惑了,居然破天荒地发了两个标点符号过来。 【(o^^o):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知道】 【。:我还知道你很怕生人,对吗?】 苏泽岁握着手机的手僵了一下,下意识用力攥紧。 他患有极其罕见的病理性社交恐惧症,表现出的症状的严重程度远超一般社恐。 第31章 所以,平日里,很少有人喊他社恐,周围人都会叫他小哑巴、死结巴,或者更过分一点,侮辱性地说他脑子好像有问题,像个不会说话的智障、人群里格格不入的怪胎。 这个问题对苏泽岁来说太难过了,他下意识就否定。 【(o^^o):不对】 苏泽岁不太会撒谎,只要对方再多追问几句,就肯定会露馅。 但好在对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甚至还好心地把他发过去的题目用最简略、最灵活的方法写了一遍,然后发给了他。 由于对方的解题步骤是用计算机打出来的,苏泽岁不知道他的笔迹如何。 但从解题思路来看,他感觉对方可能是个大佬。 【。:还有哪里不懂?】 被这么一问,苏泽岁瞬间把刚才的社恐问题抛在脑后,又开开心心地学习起竞赛题来。 一道难题解决,在最后,对方还发来一句—— 【。:以后有问题发给我。别找他了。】 苏泽岁有些无措。 这次只是个转发意外,虽然句号叔叔解题方法也格外好用,但如果再遇到难题,他还是会发给顾熠阑的。 毕竟他很喜欢和顾熠阑待在一起,也很喜欢和他说话。 苏泽岁不会撒谎,斟酌半天措辞吗,才又发了条信息出去—— 【(o^^o):不可以的。你知道吗?我喝了他的控制药水,我现在已经被他控制了】 【(o^^o):我以后只能跟他在一起的】 【。:…………】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奈何顾熠阑实在是太忙了,白天一整天都不在家里,苏泽岁想找男人都找不到。 他的午餐、水果、晚餐,都是在后书房里,边学习边吃完的。 傍晚。 透过窗子,晚霞像画卷一般铺在城市城市上空,橙黄之间渐次融汇,彰显着宁静与柔美。 “小少爷,要不你挑几本书,带回到房间里看?”管家提议道。 听到这个好建议,苏泽岁眼眸一亮,像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站起身,仰头看着书架,小手指了指书架上方的几本《中学奥林匹克竞赛物理教程》《奥赛物理题选》等教材,然后又思考了一会儿,指了指那本纯英文版的《圣经》。 管家架起家用三角梯子,站上去帮少年拿他想看的书。 他伸出手,刚抽出两本放一块儿的教材,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就从书架上轻飘飘地落下,飘到了少年的脚边。 苏泽岁看着地上的照片,弯腰捡起—— 老照片边缘微微卷曲,画面也模糊了起来,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让人仿佛穿越回了很多年前。 照片是两个看上去才七八岁的小男孩的合影。 苏泽岁歪着头看了半天,才能勉强确定其中一个小男孩或许是小时候的顾熠阑。 之所以难以辨认,一来,照片上的面容模糊、略显失真;二来,小顾熠阑居然弯着眼眸,看着镜头在笑,和他现在的气质相比,简直不像一个人。 苏泽岁垂眸盯着照片,在确认那个小男孩真的是小时候的顾熠阑后,就更加移不开眼了。 “这张照片怎么还留着的?”管家从梯子上下来,诧异地看着少年里照片,挠了挠后脑勺。 苏泽岁摇了摇头,礼貌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指了指另一个小男孩,疑惑又好奇地问道:“朋友?” 管家下意识摇头,回答却格外含糊:“不是。顾先生没有朋友。” 苏泽岁轻轻“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遍照片,才把它还给了管家,眼睛亮亮的:“我想、做他朋友。” 管家把照片小心地收到相册里,有些心酸地笑了:“小少爷,你是顾先生的未婚妻啊。” 苏泽岁想了想,道:“我要和他结婚。” 这是他难得说出的通顺的话,语气格外坚定,似乎早已在心中预演了千千万万遍。 许下了承诺就该有行动。说完,他接过管家叔叔帮他取下的书,小声说了句“谢谢”后,就抱着书朝着自己房间跑去。 回到侧卧,面对这一大摞书,他最先打开的,是纯英文版的《圣经》。 通过逃跑许愿结婚的路暂时行不通,苏泽岁只能用回老套路,继续用a乎出品的攻略手册。 第一条“在他的朋友圈给予特别的响应”已经完成,虽然顾熠阑后来只回了他一串省略号,但苏泽岁感觉自己已经成功了。 毕竟如果不是“特别的响应”吸引了顾熠阑的注意,像他这种大大大忙人,怎会回朋友圈呢? 他总共列了五条提高好感方法,除了“在他困难时给他温暖”和“高情商发言”外,还有两条—— 第四,真诚地夸赞他。 第五,向他诉说自己的小秘密。 苏泽岁打算日后再慢慢用这两条。他刚刚看到《圣经》才想起来,或许给顾熠阑送个小礼物。在他忙碌时给他小惊喜,也算是第二条的范畴。 而他还记得,早在他和顾熠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男人就对坏人冷冷说了一句“god bless you”。 ——上帝保佑你。 所以,他猜测、猜测……顾熠阑应该是基督教教徒! 苏泽岁咬着小手,在a乎上求知若渴地搜索着,看看有什么礼物是适合送给教徒的。 翻找良久,有了灵感。他站起身,在行李箱里找到了可以作为手工礼物材料的小东西。一番捣鼓后,做出了一个简单的书签。 他翻开纯英版《圣经》,在手机翻译软件的帮助下,挑选了一句他觉得最有感觉得话,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抄在了书签上。 with god all things are possible. ——在神凡事都能。 紧接着,是事半功倍的“高情商语录”。 苏泽岁把语录抄在了小纸条上,又顺手画了个呆头呆脑的小白兔。 他绘画功底有限,把充满少年感的小白兔画成了滚圆的小肥兔。小肥兔眼睛圆圆,嘴角弯弯,脸上红彤彤。 他刚把这个小礼物弄完,还没来得及再自己欣赏一会儿,顾熠阑就上楼来给他膝盖上药了。 苏泽岁半靠在床头,乖巧地闭眼。直到等听到顾熠阑关医药箱的声音,才将眼眸眯开了一条缝。 确认男人暂时不会回头,他一翻身下了床,摸到了床头柜里的小惊喜,蹦蹦跳跳地跑到顾熠阑身后,双手捧着小书签和小纸条。 于是,顾熠阑刚把医疗箱放回到柜子里,一转头,就看到少年双手中的蠢萌书签,书签下面还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小肥兔说道—— 【这本来是我舍不得给别人的。但记住,你、永远是例外。】 顾熠阑:? 再度抬眼,就看见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喜欢吗?” 顾熠阑修长的手指拎起书签,皱眉道:“谢谢?” 闻言,苏泽岁立刻就很满足地弯起眼眸,小声道:“不客气。” 他看上去很开心,但嗓音却很生硬,说出的话很不熟练、不自然。一看就是从前极少说过这三个字。 “为什么送我?”顾熠阑扫了一眼少年书桌上新摆的书,垂眸看向指尖挂着的、写着《圣经》名句的小书签,淡淡问道。 苏泽岁皱着小脸想了想,才道:“帮你。”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哭着求着要他帮助。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帮他。 顾熠阑翻看了一下手中用工粗糙但很用心的小书签,嗓音慵懒道:“真想帮我?” 苏泽岁点头如捣蒜。 “行。”顾熠阑收起书签,掀起眼皮,勾唇道,“明天我在家吃饭,你去门口帮我拿外卖吧。” 苏泽岁:?!! “明天、阿姨,”他慌了,极力挽回,甚至来不及再慢慢组织言语,用小手就做出了个炒菜的动作。 口上语言加肢体语言,他想表示的意思很清楚——有阿姨做好吃的饭菜,为什么要点外卖? 因为少年的心跳加快,男人的手机甚至“滴滴滴”响了三声。 顾熠阑收起了嘴角的弧度,面上毫无表情,口中却在悠悠地胡说八道:“明天是国际吃外卖日。” 苏泽岁:? 但许下的承诺泼出去的水,就算万般不情愿,小小社恐苏泽岁也不好意思收回。 他打算明天戴好帽子口罩墨镜,把自己遮得严丝合缝再去跟外卖小哥来个面对面取餐。 “今天逃跑了吗?”顾熠阑挑眉问道。 苏泽岁想起管家说的“惩罚”,忙摇头如拨浪鼓。 “房间里的人数监控,我的手机上也能看到。”顾熠阑道,“如果我觉得你有逃跑意向,我会远程直接锁定大门。” 苏泽岁呼吸一滞。 ……更、更困难了。 “当然我也没那么闲,时时刻刻把门锁着。”顾熠阑低头看向他,压着嗓音道,“当我锁定的时候,我会发微信告诉你。” 第32章 “你可以看看,我抓的对不对。”顾熠阑眯了眯眼,勾起了唇角。 *** 翌日中午,苏泽岁和顾熠阑坐在了客厅的餐桌旁。管家给他们一人端了一杯水。 现场的气氛很古怪,明明到了饭点,偌大的餐桌上却空无一物。 苏泽岁坐在椅子上,还背了个小包。他不安地捏着手指,时不时看看大门,时不时瞥一眼顾熠阑。 顾熠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少年,也不说话。 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虑,苏泽岁小手指了指窗外,转移话题道:“月亮、白天也在。” 管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少年说的是昨晚自己偷偷告诉他的顾熠阑秘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用上了,效率真高! 管家在心里给少年点了个赞。 如此活学活用、一语双关,直击要点!深入顾熠阑曾经无法释怀的脆弱瞬间,从心灵缺口下手,用治愈的力量拿下男人的心。 顾熠阑蹙了蹙眉,但还是道:“月亮的轨道位置使它在白天部分时间也反射阳光,亮度足够穿透蓝天,就能被看到。” 苏泽岁:。 管家:………… “月亮,”苏泽岁想了想,又重整旗鼓再道,“是客观存在的。” 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瞥了眼不知所云的少年,然后看向一旁状态明显心虚的管家,冷冷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管家硬着头皮接住老板的视线,没挺几分钟,就什么都招了:“不知道您还记得不得,以前跟我说过月亮或许不存在。我知道这是您的心结,我也一直无法忘怀这件事。” 顾熠阑沉默了半晌。 管家见他眼里真的浮现出了疑惑,好像不是无法释怀,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又暗示道:“就是您高一的时候,我们还住在那里……那天深夜,您看向了窗外的月亮,然后说……” 顾熠阑沉思得时间更长了。 终于,他抓住一丝回忆的尾巴,眼前闪过当时的场景,却快要气笑,冷冷道:“我随口一提,你记这么多年?” 闻言,管家站直身体,动作浮夸地“砰砰砰”拍了拍胸脯,向老板展示自己的绝对的忠心与关心。 苏泽岁也在管家挺直的啤酒肚旁竖了个大拇指。 一句话记了这么久,管家叔叔对顾先生真好。 顾熠阑默然片刻,薄唇轻启:“那我告诉你,当时随口一提的,是曾经量子派哄传的论调——‘当我们不观察时,月亮是不存在的。’这句话,是夸张的讽刺,抨击的是哥本哈根论的观察者效应。” 他话音还没落,苏泽岁就立刻收回大拇指,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假装自己没参与过这件事。 独留管家一个人僵在原地,拍胸脯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感觉绷直的脊背瞬间被压弯。 他不懂什么哥什么哈的,但他能懂了顾老板的意思,那句话本质上是个笑话。 就像现在的他,也好像成了笑话。 苏泽岁:。 管家:…… 原来记了这么多年的心酸,只是一句被顾熠阑用低沉口气随意说出的学术玩笑。 管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哭还是该笑,嘴角抽搐着尬在了原地。 尴尬的气氛再度在客厅中蔓延开来。 好在没过多久,因为大门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压力瞬间转移,苏泽岁转头,如临大敌地盯着大门。 “去吧。”顾熠阑手指骨节轻轻敲了下桌面,没有计较刚才的乌龙,只是警告般瞥了惊若寒蝉的管家一眼。 苏泽岁点了点头,摆出赴刑场的架势,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顾熠阑为什么要他拿外卖,但帮助了对方,就能加好感度,然后他们就能结婚啦。 他站在大门前,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从猫眼往外看去。 然后差点没抖着跪在地上。 ——门外为什么有四五个外卖小哥?! 他回头看向餐桌旁的男人,顾熠阑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多点了一些。” 苏泽岁脸颊鼓出两个小球,他弯腰取下自己的背包,掏出装备,戴上三件套,把自己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加油后,他打开了大门。 几个外卖员堵在门口,他一开门,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顾熠阑淡淡地观察着少年的反应。 看他僵着手指接过外卖,整个人好像都变成了人机;看他被外卖小哥亲切地拍了拍肩膀,却状态不自然;看他想跑,但却腿软到动不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的怕人?”顾熠阑挑了挑眉,轻声自言自语道。 他之所以这么晚才发现,跟少年在俱乐部中就敢大胆跟他说话有很关系。 他声名狼藉,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避之不及,更别提跟他说话、拉他衣角了。 那时候,他以为少年胆子很大。 管家愣了,第一次开始怀疑苏泽岁抖m属性的正确性。 他虽然私心里希望小少爷能和顾先生结婚,但还是得承担管家的责任,只能违心地问道:“那控制他不让逃跑的事,需要取消吗?” “不用。他逃不出去。”顾熠阑声音幽幽地道,“而且,我需要一个理由,给他惩罚。” “去,把他接回来吧。” 管家知道老板心软,并非真心想折腾少年。 一得令,本就站不下去了的他忙跑开,前去帮乱手乱脚的苏泽岁了。 顾熠阑垂下眼眸,打开了手机微信。 他还需要点证据。 他打开了苏泽岁原本微信的朋友圈,看看一个害怕人类的人,会记录些什么—— 一周前,少年发了个【出发】,但没有任何配图。 算算时间,那天应该是苏泽岁搬过来的日子。 十天前,少年发了个【开心[小兔蹦蹦跳跳.jpg]】。那是相亲的日子。 再往前,半个月前。 【谁他妈把老子车给刮了,操[图片][图片]】 顾熠阑:…… 没什么参考价值,他关掉这个号,又打开了苏泽岁换手机后的新微信—— 一样的朋友圈风格,发的是【喜欢】两个字,发出的时间在昨天下午,还有一张配图。 顾熠阑点开图片,就看到了一张竞赛书的照片。 上面是他高中时飘逸的字迹,写着一道难题的多种解法,还在书本给出的解题详解上旁打了个红色的小叉。 那时候的他还略显稚嫩,年少轻狂藏都藏不住,会对乱写教材解析的编写人员报以一个轻蔑的叉号。这样的举动,在现在的他看来,过分幼稚与没有必要。 这些年来,他得到了许多,失去了许多,也不在乎了很多。 顾熠阑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茧子,面无表情地退出了这条朋友圈。 由于这个新注册的微信号使用时间很短,苏泽岁目前只发了这一条朋友圈。 顾熠阑微微蹙眉,刚想要根据已知的信息,推导一下少年的真实状况,目光突然捕捉到了苏泽岁朋友圈的个性签名—— 【生而畏人,我很抱歉。】 这句话的含义清晰得不言自明,浅浅淡淡飘到他眼底,像是在向他正确答案公布。 顾熠阑:………… 第19章 秘密 顾熠阑很少翻朋友圈,更别提在加上苏泽岁的第一时间,他就随手给对方点了“仅聊天”。 他从未想过,在现实中腼腆胆小的少年,在网络上,竟会如此坦诚,明晃晃地将正确答案挂在朋友圈主页。 …… “来了来了。”管家生怕小少年累着,每只手都拎了好几个外卖,疾步走过来。 主仆餐食安排在不同时间,这时候他已经吃过午饭了,就站在桌边,给两位主人布餐。 顾熠阑看了眼站在一旁只会捏手指的少年,下巴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坐吧。” 他抬起手,从一堆外卖中精准地拎出其中一个,拆开包装,放在了苏泽岁面前。 苏泽岁慢吞吞挪到座位上坐好。 他以为自己做的不好,男人才让管家叔叔去替他拿外卖。所以他一直很紧张,无论站着坐着,都不敢抬头看人。 但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只雪白小巧的东西落入了他的余光中。 苏泽岁抬眸,就看见一个奶油小蛋糕正摆在他的侧手边。 小蛋糕顶部点缀着一颗草莓,色泽鲜红,果肉丰盈,底下的绿叶像个小王冠,将奶油衬托得更加轻白如雪,像柔软的云朵。 苏泽岁:! 他眼眸一亮,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吃完饭再吃。”顾熠阑淡淡道。 同居时间刚过一半,就有人替他们担心这儿担心那儿。 比如苏铭宇,昨晚还发信息来,问他弟弟怎么还没哭着闹着从这家里逃回去。顾熠阑回以一个敷衍的“快了”。 第33章 再比如顾老爷子,相当在乎顾熠阑这还唯一幸存的联姻,常会发信息关心两人的进展。 顾熠阑默然无言,顾老爷子就建议他给小朋友买点礼物,促进一下感情。 在这个金钱筑起的物质的世界,苏泽岁同样家境富裕,被苏家当个宝儿一样溺爱着,什么都不缺。 而每天在外忙得不可开交的顾熠阑,没时间、也不会亲手给少年做些什么礼物。 送礼物这个建议本该被扼杀在摇篮里。 但恰巧他们俩午餐吃不了多少东西。为了凑外卖的数量,顾熠阑就随便点了份小蛋糕,一杯牛奶,和几袋零食。 敷衍,但能应付顾老爷子。 顾熠阑把剩下的几个外卖打开,抬眼抬眼看向身旁的苏泽岁。 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小蛋糕,脸色红润,眉眼弯成月牙,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暴露在了空气中。 单纯的喜悦从他晶亮的眼眸中溢出,彻底取代了取外卖带去的害怕与焦虑。 顾熠阑甚至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三下,他一愣:“开心?” 苏泽岁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喜欢。” 草莓小蛋糕,喜欢;顾熠阑送的草莓小蛋糕,更喜欢啦。 顾熠阑神情略显复杂,他把牛奶和薯片也一起放在了苏泽岁手边:“过会带上楼。” “谢谢。”苏泽岁很小声地说道,“你真好。” 顾熠阑放外卖的手一顿。 丰盛的午餐,静默到死寂的餐厅。 顾熠阑食不言;管家经过方才月亮的乌龙,不敢再乱说话;而苏泽岁正开心地埋头干饭,快快吃完,然后就可以吃甜腻的小蛋糕啦。 顾熠阑比苏泽岁先吃完。 他一向事务繁忙,用餐完后就会直接离开。但这回,他却没着急走,而是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苏泽岁。 苏泽岁心脏被欢喜填得满满的,专专心心吃饭,没有注意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吃完饭后,他就站起身,抱起了小蛋糕小牛奶小薯片,准备跑上楼偷偷享受。 “苏泽岁。”男人却突然开口。 苏泽岁动作一僵,怀里的薯片差点掉在地上。 顾熠阑很少叫他的名字,他梗住了雪白修长的脖子,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的人。 许久的沉默之后,就当苏泽岁以为顾熠阑只是想喊一下他的名字时,他倏地听到对方漠然地说:“我不是什么好人。” 苏泽岁下意识就像拨浪鼓那样摇头。 不。两个世界里,顾熠阑是他遇到的、除了家人外最好的人。 顾熠阑不喜欢解释,他喜欢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说法。 他朝苏泽岁招招手:“手机。” 苏泽岁把怀里抱着的东西都放回到桌面上,没有任何犹豫的,就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这一幕实在古怪,就像没有边界感的父母在查孩子手机。一旁的管家欲言又止,想劝说下老板,却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开口。 苏泽岁手机没有密码,也没自己下载过什么软件,桌面干干净净,一眼就能看到微信的图标。 “你加了别人。”顾熠阑点开微信,手指翻了一下,淡淡地陈述事实。 苏泽岁懵了下,随即想到了那位问号叔叔。 他会加人,是因为会占卜的句号叔叔可以给他算东西,再加上顾熠阑之前说过他可以加一两个网友,他才加的。 他不喜欢跟句号叔叔聊天。对方总是说顾熠阑的坏话,言语一次比一次过分,次次说他绝不可能结婚。他很生气。 久而久之,语言迭加之下,这种不喜欢,甚至盖过对方给他占卜带来的感谢。 所以他不会主动找对方聊天的。 但是,他不懂拒绝人,也不会拉黑人,只能就这样和对方躺列。 如此来龙去脉,不太会说话的苏泽岁要思考很久措辞。 就在他努力思考时,他看到顾熠阑修长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戳开了两人的聊天框。 “不。”苏泽岁本能地伸手要阻止。 句号叔叔说了顾熠阑很多坏话,他不想让顾熠阑看到。 但顾熠阑比他高,站起身微微一抬手,手机就到了一个他无法触及的高度。 一旁的管家看到这一幕,默默捂了下脸。 这也……太欺负小朋友了。 眼前的少年高抬着胳膊,清亮的眼眸中快蒙上了浅浅一层水雾。顾熠阑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放下手臂,把手机平放在了桌面上。 对于一个怕人的社恐而言,社交圈一定相当窄。每失去一个朋友,就失去了相当大的社交圈。所以,他们会很珍惜每一个朋友。 句号帮少年开朋友圈,提供他搜索软件,还教他写题目,应该算是少年狭窄社交圈中的重要一员。 看面前少年的着急程度,也能侧面印证这个推测。 “我有没有说过不允许跟别人说话。” 顾熠阑说的理直气壮,字字冷漠。 一旁的管家却替他心虚地冒了几滴冷汗。 无理取闹、颠倒黑白的杀伤力,确实比讲道理多多了。就是苦了不谙世事、不懂顾老板险恶的小少爷了。 顾熠阑勾勾食指,让少年靠近些。 苏泽岁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又往男人身边挪了挪,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 句号叔叔就被拉入了微信黑名单。 苏泽岁:! 微信拉黑之后,聊天记录也自动删除。 苏泽岁没想到,短短一瞬时间里,局势顷刻扭转,突然就被这么好的事情砸中了脑袋,而且还是两件。 注意到顾熠阑正垂着眼眸看他,苏泽岁想了想,还是轻声道:“……谢谢你。” 顾熠阑:? 为了表达感激,苏泽岁从薯片中挑了包自己最爱吃的口味,塞给了顾熠阑。然后才再次抱起桌上的吃的,重新看向顾熠阑,那双澄净的眼眸似乎在说:我可以走了吗? 顾熠阑:…… 顾熠阑下巴一指楼梯:“去吧。” 听到他的话,苏泽岁才放心地转身,往楼上跑去。 等少年跑得影子都没了,管家才疑惑地开口:“小少爷他……怎么看上去挺高兴的?顾先生你、你把他讨厌的人删了啊?他……” 管家还没完,顾熠阑一个冰冷的眼刀投过来,他瞬间噤了声。 管家悲催地自顾自思考起来。 他看不透顾熠阑就算了,怎么现在更读不懂苏泽岁了…… *** 下午的时间里,苏泽岁去参观了三楼。 作为一贯而终研究物理学的人,顾熠阑家里三楼有很多物理实验室,包括基础的力学实验室、光电与电子实验室、计算物理与模拟实验室等。 还有苏泽岁看不懂的ads/cft与引力量子化实验室、弦与全息对偶研究实验室之类的。 苏泽岁在门锁上按下自己的指纹,进入了光学实验室。 他最近在学光学,就试着做了个最简单的双缝干涉实验—— 当激光器穿过只有两条缝的板子,却在屏幕上形成了一系列明暗相间的条纹。 条纹亮度不一,但亮条纹之间的距离却出乎意料的一模一样。 对于不懂物理的人而言,真的会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这里的实验仪器高精密、高准确,外形流畅高档。 苏泽岁忍不住又做了个柏松亮斑实验,才跑回自己房里。 一回侧卧,他就缩到被铺上毛毯的金丝笼里。周围一圈卡哇伊的小玩偶,萌萌地头顶各种各样的薯片。 苏泽岁抱着毛茸茸的手铐玩偶,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在竞赛书上涂涂画画,圈了几道自己不会的题目,准备晚上去问顾熠阑。 对不起句号叔叔。 不是不想先问你题目,只是联系方式被删了,只能去问顾熠阑了。 写着写着,苏泽岁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已经完成了提高好感五招式中的第四项—— 真诚地夸赞对方。 中午的时候,顾熠阑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说了顾熠阑很好。那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目的性的。 于是,他将视线放在了最后一招上。 第五招,向他诉说自己的小秘密。 带刺的硬壳无坚不摧,脆弱的内里只向你展示。欢迎来到我的内心世界,我命中注定的伴侣! 这一招对苏泽岁来说很困难,因为他在穿越过程中丢了许多曾经的回忆,也没有这个世界中的他的记忆。 自己的小秘密…… 苏泽岁模仿着管家叔叔,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沉思进入心流状态后,时间过得飞。很快,就又到了每日一次的晚间“看电视”时间点。 苏泽岁刚抱着砖一样厚的竞赛书钻出金丝笼,房门就被人敲响推开了。 顾熠阑站在门外,双手环胸,淡淡道:“好了吗?走吧。” 第34章 “嗯嗯。” 苏泽岁有一点点小感动。 因为他的房间离客厅只有很短很短的距离,但顾熠阑居然会特意来接他下去。好贴心,好温暖。 他抱着书,蹦蹦跳跳地往旋转扶梯处跑去,而顾熠阑始终走在他身后几步。 下楼的过程中,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男人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只要一回头,他就能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但苏泽岁僵着脖子,没有回头。 原本活蹦乱跳的他,一越过转角,就变成了肢体僵硬的人机。 因为楼下客厅坐了很多人,他蹑手蹑脚地下楼,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不然会引来陌生人的目光。 …… 今天的投影依旧放的是晚间新闻。 “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联播。”女声道。 “近日,一起‘社恐被打’事件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男声又道。 一般情况下,苏泽岁都是战战兢兢、昏昏欲睡地看电视。 战兢兢是因为害怕前面的人回头看他,昏昏欲睡是因为新闻太催困了。 冷不丁听到这句播报,他一个激灵,吓醒了。 “7月6日下午,市民张某与网友王某见面。由于社恐张某在社交平台上表现得格外热情,但线下却未能及时响应王某的友善问候,而遭到王某误解,引发了不必要的肢体冲突。” 苏泽岁目瞪口呆—— 原来网友见面,社恐的那一方是会挨打的! 他不禁想到了句号叔叔。 幸亏顾熠阑帮他拉黑了对方。不然总有一天,他也会被对方打的。 苏泽岁偷偷朝男人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和顾熠阑在一起,真的很有安全感,也很开心,还能面对面听物理题,免费用高端物理实验室。真的是太好了。 还有五天,他一定要努力,争取攻略下对方! 苏泽岁暗中攥了攥雪白的拳头。 他不再似小鸡啄米般犯困,而是瞪圆漂亮的眼眸,争分夺秒地想着“向他诉说自己的小秘密”这一办法。 探究自己的小秘密,就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从前的事。 想着想着,苏泽岁就陷入了穿越前的记忆碎片中。那些记忆碎片,有开心的,有难过的,大起大落。苏泽岁眼眸里情绪乱糟糟的,有些失神。 在回忆旋涡中,看电视的时间悄然过去。 最后,荧幕一闪,黑屏了下去。 苏泽岁勉强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想先抱着竞赛书,跑到没人的餐厅,再问顾熠阑问题。 但他刚要站起来,就被男人抬手制止了,男人冷漠无情道:“等着。” 苏泽岁duang地又坐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前方一众佣人站起了身,正要回头收拾看电视现场,少年立刻双手捂住了脸。 在掌心黑暗的短暂时间中,他又被回忆片段拉走了注意力,脑中闪回了几个穿越时忘了的事。 “书给我。” 直到听到独属于男人的低沉嗓音,苏泽岁才将小手微微移开,露出了两只有些泛红的眼眸。 回忆深重,难以自拔。 但一睁眼,那些记忆的影子又消失殆尽,连一点尾巴都抓不住了。 消失的记忆一并抽走了他的情绪,苏泽岁眼里透露出些许茫然。 见顾熠阑将大手伸到了他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书放到了对方手里。 男人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青筋隐于肌肤之下,正握着他的小白兔黑笔,在草稿纸上写着公式。 那低沉悦耳的嗓音,正说着他最感兴趣的物理题。 但苏泽岁却罕见地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不经意间诉说自己小秘密的好点子!绝妙!所以开心得一直在想那件事。 眼下最危急的事是跟顾熠阑结婚。就算是最爱的物竞,也得往后再排一排。 “还有哪里不会?”顾熠阑转了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他。 “计算、”苏泽岁刚才一大段都没听进脑子,只能假装认真,含糊地说,“总错。” 顾熠阑看着面前这道纯字母证明题,沉默片刻,还是道:“简单计算错误是因为解题不够熟练。人脑精力有限,当你苦思冥想解题思路,分配给计算的注意力就会不够。” 走神的苏泽岁深有体会。 顾熠阑抬手把书还给他,淡淡道:“不用专门练计算,多写点题吧。” 苏泽岁重新抱起书,看向顾熠阑。 “明天是你可以逃走的最后一天。”顾熠阑视线扫过他的小脸,道,“回去吧。” 得了他这句话,苏泽岁才转身往楼上跑去,他要把自己的好点子记下来。 他满脑子都只有好点子,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顾熠阑始终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小少爷这是……吓应激了吗?怎么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管家忍不住跟老板感慨道。 看电视环节开始前,他就站在楼梯下,目睹了苏泽岁下楼的全过程。 他清晰地看到,苏泽岁是看到客厅乌压压一片人群才发抖的,而非最前方的新闻投影。 看来小少爷真的是“怕人”,之前那个抖m纯属误会。 “顾先生,你觉得小少爷是不相信会被控制,还是不在乎啊?”管家问道。 虽然这两者看起来很相似,但中间还是有细微差别的。一个是有所谓,但不相信对方真会这么对自己;一个是压根无所谓,躺平任弄。 鬼使神差的,顾熠阑想起了昨日微信上,少年发的那句“我喝了他的控制药水”。 他沉默了一会,平静地陈述道:“他喜欢。” “什么?!!”管家吓一跳。 随即,他冷静了下来。 被顾熠阑这么一点拨,他脑中纷乱错综的想法好像突然找到了线头。 为什么小少爷表现的像抖m,但却在某些时候,举止行为又完全不是抖m的思路。 因为他害怕人。 让世界变得有秩序的、让他不社交的控制,他很喜欢;让他去接触人类的控制,他就会害怕了。 管家犹豫道:“但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小少爷他好像真的挺怕的……” 顾熠阑坐在原地,侧首盯着苏泽岁身影消失的楼梯转角,良久,才开口道:“走吧。” …… 少年只是皮肤白皙,才显得膝盖上的伤格外骇人,实际伤得并不重。连续三天的上药后,青紫基本上消了。 所以,今晚,顾熠阑不用再去侧卧。 他坐在书房里,手指骨节无声地敲击着桌面。 见一旁的管家焦头烂额地翻找着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的文件,等待之余,顾熠阑干脆打开了手机。 自他在苏泽岁朋友圈看到毫无保留地自我剖析后,他就有一直关注少年的微信。 他点进对方主页,又翻了一下。 十几分钟前,苏泽岁才发了一条纯文本朋友圈—— 【对不起,我不是不会说话,我只是害怕。】 “好好好,瞧我这记忆,原来在这里,终于找到了。顾先生你……”管家拿着文件的手一顿,“怎么了?” 看顾熠阑眉头紧皱的样子,管家也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公司股价暴跌了?还是a大排名被隔壁b大超了? 顾熠阑犹豫片刻,把手机往桌上“啪”地一放,语气听不出情绪:“他刚才发的。” “他?谁?”管家一愣,凑上头去看,顿时大惊失色:“这、这这……苏小少爷他没事吧?他不会真的被吓到精神失常了吧?” 光是看着那行文字,他就能幻视少年捏着衣角,眼眶红红,怯生生说话的场景。像是被什么人霸凌了一般,下一秒就要从天台上跳下去,惹人无端心怜。 “难怪他今晚一直心思恍惚,状态不对劲。他才看到了社恐被打的新闻,我们又强行让他待在人群里。他是不是受刺激了?” 管家焦急道:“要不去安慰一下他?” 顾熠阑回忆起少年眼尾那抹刺眼的红色,面无表情地看向叽叽喳喳的管家,压低嗓音,冷声道:“我?” 管家看了眼自家凶神恶煞在吓哭小朋友这方面战绩无数的老板。 确实,作为罪魁祸首,顾熠阑这个时候还是避嫌比较好。避免苏泽岁一看到他,就被二次伤害。 “顾先生你先别冲动,我来打探一下他的情况。”管家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也加了苏泽岁新的微信号,刚翻找了一下,脸色就绿了。 “顾先生……” 顾熠阑瞥了眼欲言又止的管家。 “苏小少爷他……”管家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他好像把我屏蔽了。” 顾熠阑:…… 管家怕顾老板不信,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他手机上的苏泽岁的朋友圈,只有那条昨天发的【喜欢】,孤零零的,看不到顾熠阑说的那条【对不起】。 第35章 “现在该怎么办?”管家有些担忧,“苏小少爷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吧?” 顾熠阑太阳穴跳了跳,他闭上了黑眸,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 与此同时,侧卧里。 苏泽岁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翻着竞赛教材,手边摆着自己的手机。 由于顾熠阑给他在草稿纸上写得解题步骤很清晰,没有像他曾在竞赛书上那样跳步骤,所以尽管当时没怎么听,现在也能看得懂。 苏泽岁罕见地把手机放在了身边。 因为他才想了一个或许有点难以诉之于口、但肯定算是小秘密的事情出来。他在a乎一顿研究,明白了微信的机制,这才发了条仅顾熠阑可见的朋友圈出来。 他觉得那句话很勾人,他猜想男人一定会抓心挠肺百思不得其解地追问他具体的内容。 果不其然,他还没写完一道题目,手机就嗡嗡响了两声。 苏泽岁丢下笔,兴奋地去拿一旁的手机—— 【来自a乎陌生。的私信:为什么拉黑我?】 【。:把我加回来。】 苏泽岁:? 第20章 离开 苏泽岁看着问号叔叔的消息,小手抬起,又落下,又抬起……还是做不到忽略别人的消息。 【用户1947296:不】 【。:心情不好?】 苏泽岁先从a乎调了出去,看看微信。 见顾熠阑没有给他发消息,他才瘪着嘴回到了a乎,勉强跟句号叔叔再说两句。 【用户1947296:嗯】 【。:为什么?】 苏泽岁不想跟他说自己是因为等不到未婚夫消息而心情不好,因为他觉得对方又要说什么“你们绝对不会结婚”。 他想了很久,觉得愿意跟顾熠阑说自己的小秘密,但他找不到说话的契机。 【用户1947296:因为不开心】 苏泽岁继续已读乱回。 【。:[链接-能让心情变好的五大行为]】 苏泽岁没有点开链接,他下载过国家反诈app。他怕一点开,直接跳转银行卡密码输入界面。 但对方却格外执着—— 【。:怎么才能心情好?】 苏泽岁想了想,目光就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面前摊开的竞赛书上。 【用户1947296:[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学理科的同学都有一种习惯。不会的题目放一放,睡前想一想,不知什么时候,灵感自己来了,就会写题目了。 但竞赛题它非比寻常。 苏泽岁这么一放,就攒了十几道题,到现在也想不通。 顾熠阑晚上给他讲的几道只是杯水车薪,还不够。 苏泽岁不是特别想跟除了顾熠阑外的别人聊天。 对e人来说,社交就是他们获取能量的途径。对苏泽岁来说,社交会让他的能量骤降,要写好多道竞赛题,才能缓过来。 与其聊雪聊星星聊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还不如让对方教自己写几道题目。 他发了一串看不到头的图片过去,本以为句号叔叔肯定会被他吓退。 但没想到对方难得好心,居然真的把更为详细、更加新颖的解题方法给他发了过来。而步骤依旧是用计算机打出来的,看不出笔迹。 苏泽岁看句号叔叔的a乎初始头像都慈眉善目了起来。 一个半小时后。 【用户1947296:谢谢你。我要睡觉】 【。:开心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发的是关心的话,但苏泽岁却总是从中读出莫名冰冷的语气来。或许跟对方一贯留个他的印象有关。 【用户1947296:不开心】 【。:?】 对方帮了自己这么久,苏泽岁终于坦白了真相—— 【用户1947296:他还没给我发消息】 对面沉默了很长时间。 苏泽岁觉得句号叔叔应该知道他说的“他”是谁,毕竟他们俩之间总有一个永恒不变的话题。 【。:??】 【。:他为什么要给你发消息?】 【用户1947296:我发了朋友圈,他都不好奇[画圈圈.jpg]】 【。:好奇什么?】 苏泽岁思索了片刻,打字。 【用户1947296:你不懂】 【。:……】 【用户1947296:不说了,我睡觉】 …… 另一边,书房里。 管家还在焦急地踱步来,踱步去。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在产房外等待孩子出身的老父亲。 顾老板坐计算机前安慰了快两小时了,怎么还没有一个结果,不会哄不好了吧。 终于,“啪”一声,顾熠阑面无表情地把笔记本计算机合上了。 “怎么样?”管家搓着手,立刻关切地走过去。 “病治好了。”顾熠阑语气平淡得惊人。 “什么?!”管家却慌了,“小少爷得病了?什么病?” 顾熠阑薄唇轻启:“中二病。” 管家:??? 深夜emo发朋友圈,看上去马上要吊死在家门口了,一问什么事也没有。不是中二病是什么? 早在少年说出“他都不好奇”这句话时,顾熠阑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但发现的时间太晚了,他就这么水灵灵地给少年做了一个半小时的免费竞赛辅导。 顾熠阑:。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登录微信大号,给苏泽岁发了条消息—— 【一十一维:睡觉。】 对方几乎是秒回—— 【(o^^o):嗯嗯,睡啦】 【(o^^o):[兔兔晚安.jpg]】 …… 次日,顾熠阑要出门处理一些公司的业务合作问题,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苏泽岁按照时间表起床,写了一上午作业。 前天他参观了二楼的后书房,昨天他去三楼的实验室做了双缝干涉实验。今天,他要去四楼。 那里有一个健身房。 苏泽岁是两点钟被管家叔叔送上楼的。 等管家走了后,他打开了跑步机,还没跑上五分钟,就气喘吁吁得不行了。干脆坐在健身房的休息椅上,硬坐了二十分钟。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然心跳好快。 整个房子里的每个人都会严格遵守时间表活动。 比如说,范姨每次都是下午两点半整给他送切好的水果,然后三点去他门口收被吃光光水果的餐碟。 14:25,苏泽岁给范姨发了条微信—— 【(o^^o):阿姨,我在房间里。我想要吃红心火龙果啦】 【范姨:好的小少爷,我过会给你送上去】 苏泽岁坐在软绵的真皮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分享小秘密”这条暂时没戏了,他打算还是用第四条提高好感度的方法—— 真诚地夸赞对方。 学习了一会儿该如何夸人,时间来到了14:57。 苏泽岁又给管家叔叔发了条微信—— 【(o^^o):叔叔,我忘记告诉阿姨我不在房间里了。可不可以帮我把水果放在冰箱里,顺便给我拿一瓶冰镇泡泡水】 【aaa管家:小少爷稍等。我马上去】 苏泽岁白皙的小手按在胸前,捂住了自己跳动得过快的心脏。 ——是的,他准备试着逃跑了。 之所以挑在健身房,是因为健身也同样会让人心率加快,很好地掩饰了他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就算顾熠阑看心率检测软件,也没法通过心率判断他的心思。 他连跑步机都没关。作为智能家居,这里每个健身用具的“使用时间”都会被上传到云端。他可以制造一个自己一直在跑步的假象。 把这次的逃跑当作物理题来做。根据已知条件,他已经推导出了第一步—— 要想万无一失避开人离开,他必须得提前确定管家叔叔和范姨的动向。 所以他故意打了个信息差。 冰箱在餐厅,而餐厅在一楼东边。 若是范姨也恰在东边打扫卫生的话,她肯定会问管家叔叔为什么把水果收走了。两人一对信息,就会发现不对劲。就会怀疑他要逃跑,告诉顾熠阑,远程锁定大门。 与之相反,若是两人都毫无反应,就说明他们没碰上面。管家在一楼东边放水果,范姨在西边打扫卫生。 同样是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但这种方法比直接试探风险小多了。 若是被发现,他还能在线辩解“忘记在健身房了”;若是两人不在一起,他不需要解释,风险直接为零。 苏泽岁身体卡在健身房门框处,紧紧握着手机,目光盯住了走廊尽头的电梯,已经准备好起跑姿势了。 顾熠阑跟他说过,如果锁定大门,就会发信息告诉他。 所以他现在只要等着,看手机上会不会来消息,就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了。 这样几分钟内定乾坤的玩法太过刺激。 苏泽岁心跳如鼓噪,攥着手机的手冒出了汗。 第36章 “嗡”的一声,他的手机真的震动了。 苏泽岁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好倒霉。二分之一的幸运儿都做不了。 他打开手机,难过地垂眸—— 【哥哥:在干嘛呢?什么时候回家?】 苏泽岁:。 原来是哥哥。 苏泽岁松了一口气,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哥哥消息。 因为走廊尽头的电梯层数在往上升,升到了二楼!管家叔叔去拿水果了! 之所以确定坐电梯的是管家叔叔,范姨走的是楼梯。一来,现在的时间还没到下午三点整,范姨不会行动;二来,健身房在四楼,管家叔叔要行动,肯定首选电梯。 而看见电梯正在被使用,只用上二楼的范姨就会走楼梯。 看着正在上升的电梯,苏泽岁迈开腿就往楼下跑。 在他身体离开健身房的那一瞬间,红外感光仪闪过,健身房的人数实时人数瞬间降为零。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管家引出监控房。 若是管家叔叔在监控房里看到健身房人数降为零,他肯定打起精神、重点关注大门,守着不让他跑。 但若是顾熠阑远程监控,发现健身房人数变为了0,他或许只会认为自己健身完毕,才出了门。等男人反应过来,自己早跑得没影了。 苏泽岁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堪堪停在了二楼旋转扶梯的转角处。 虽然一楼东西两边被旋转扶梯和屏风遮住,看不到对面。 但正是因为间隔物是旋转扶梯,只要有人从旋转扶梯下到一楼东边,两边的人抬头都能望见。 苏泽岁看了眼自己时间精确到秒的手机,在时间到了15:00后,又等了一会,看着走廊尽头电梯的层数又重新开始,从一往上加,他才像立刻顺着旋转扶梯往下跑。 夏日的清风顺着他的耳边划过。 苏泽岁从未感觉自己跑得这么快过,也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开心过。 在这一刻,顾熠阑在外谈生意,管家在拿着泡泡水坐电梯上四楼,范姨在走西边小楼梯去给他收水果盘。 而他却在逃跑! 他太聪明了,他太幸运了。 他没有打草惊蛇一点,他在两个毫无运动轨迹逻辑可言的人的监视下逃出去了。他要许愿和顾熠阑结婚了。 苏泽岁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口,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任何人。 他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口袋中的手机却又“嗡”了一声。 苏泽岁的心跳快到了极点。 他一只手继续开门,一只手去掏口袋中的手机。 他祈祷是哥哥没收到他的回复,所以又发了一条消息。 他刚打开微信,还来不及看,另一只手就已经顺利压下了把门把手。 ——大门没有上锁! 苏泽岁:! 但他还来不及兴奋,因为一推门,一迈腿,就直直地对上了顾熠阑那双阴沉的黑眸。 苏泽岁心脏骤停了一下,逃跑的动作也僵住了。 那一瞬间,他的余光恰好捕捉到了微信里的消息。 真的是顾熠阑发来的。 面前的男人倚靠在纯黑的越野车上,微微挑眉,戏谑地说着和微信消息里一样的话:“打算跑了?” 苏泽岁心跳拍子乱得不成节奏,脑中只剩下了问号。 ——怎么发现的?怎么可能发现? 他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管家叔叔和范姨都没发现…… 苏泽岁脑子已经待机,但口中还在发自本心地吐出才学到的夸夸词:“你真的、好厉害。” 苏泽岁瘪了瘪嘴,遗憾地小声重复道:“好厉害。” 顾熠阑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才站直身体,往苏泽岁的方向走了两步。 铺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苏泽岁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半步,却忘了自己正站在大门外,这样一后退,就被门坎绊了个正着。 苏泽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他等着摔个屁股墩,但却被顾熠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胳膊,被拉了回来。 于是,他又一下子撞进了顾熠阑的怀里。 维持平衡的过程中,苏泽岁小手胡乱着攥住了顾熠阑的手臂。 和上次在楼梯上摔倒不同,这回他抓的是顾熠阑的另一只手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绷出了肌肉线条的手臂上突兀的伤痕触感。 一道一道的,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残忍地划过。 苏泽岁一愣,也不管自己还有没有站稳了,立刻就松了小手。 最后,还是顾熠阑拎住他的后颈,才把他扶住的。 苏泽岁和顾熠阑贴得极近。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男人的身上烫得可怕,阵阵热气围绕着他散在空气里。 从这个刁钻的角度看过去,他甚至能看到顾熠阑抿紧了薄唇,耳尖似乎有些红。 ——难道是夸夸真的有用?! 虽然逃跑失败,但a乎提供的提高好感攻略实现了重大突破?! 苏泽岁小脸红润,还来不及感受失而复得的喜悦,就感觉贴着他的胸腔震动了一下,震得他脑子嗡嗡的。 与此同时,他的头顶慢悠悠地飘下一句阴沉的话:“既然抓到了,那现在谈谈惩罚的事?” 苏泽岁:! 第21章 睫毛 苏泽岁往后踉跄了几步,从顾熠阑怀里挣脱出来,也远离了周身萦绕不散的热气团。 “你、你怎么知道?”苏泽岁很好奇,也很想转移话题。 顾熠阑招手,站在门口当门神的保镖立刻上前,恭敬地从他手中接过汽车钥匙,去把车停到停车位上。 保镖走后,顾熠阑晃了晃手机,又朝少年走近了两步,淡淡道:“在健身房,一个小时跑了几百步,心率快成这样?” 手机屏幕上是晃眼的排行榜,苏泽岁看了一眼,就像被雷劈了般,彻底傻愣在了原地。 ——微、微信步数?? 由于紧张,他确实在健身房踱步过。 这就导致了,他的微信步数不是像跑步那样快速增加,也不是像没带手机那样一动不动…… 而是步数缓慢增加,但心率持续飙高。 苏泽岁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有种花了几张草稿纸演算、结果粗心把答案腾错了的挫败感。仿佛阴沟里翻了船。 “另外,”顾熠阑又道,“还记得你上次取走了冰箱里的所有水吗?”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 他当然记得,为了没有困难刻意制造困难,他和管家叔叔把水都藏起来了。让顾熠阑尝了他的汤,然后再也不被允许进厨房了。 “自上次之后,冰箱也安装了自动监测系统,实时监测箱内剩余物品。” 顾熠阑翻了下手机,读道:“14:35芒果、草莓、火龙果等被取走;14:59,水果被放回,苏打水被取走……” “十四点、五十九分,”顾熠阑挑眉,在时间点上咬了重音,道,“为什么比佣人该过去的时间早了一分钟?” 苏泽岁原地石化。 他可以利用精确到秒的时间表来打时间差逃跑,自然,顾熠阑也能通过它来判断事件的不合理。 苏泽岁小声嘟哝道:“……你好厉害。” 眼前的少年耳尖红透,夸人的时候也很呆,软唇张张合合,像个人机,但很真诚,让人想捏一捏他看起来就触感很好的脸颊。 顾熠阑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能判断出你可能出门的时间。” “今天是你能逃跑的最后一天,15点是佣人离开一楼的唯一时间。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都只有这一刻能跑。” “但我不喜欢这种倒推的方式。就算我没有任何别的证据,我也不会靠这种方式来抓你。” 苏泽岁问:“为什么?” 顾熠阑想了想,打比喻道:“这种没有步骤的逆推只能应付选择和填空。你也知道,cpho决赛只有解答题。” 顾熠阑抬眸:“还有别的要问么?” 苏泽岁摇头,彻底心服口服了。 “那回到刚才的事。”顾熠阑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眸道:“逃跑又被抓到,是要接受惩罚的。” 苏泽岁怔愣了片刻,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自己房间柜子里的小皮鞭。 他一个颤身,抱住脑袋,倏然蹲下,身体抖声音也抖道:“不、不要打我。” 顾熠阑:…… “起来。”顾熠阑皱眉道。 见面前的男人没有下一步动作,许久后,苏泽岁才轻轻松了口气,像躲在洞穴里终于观察到外面没有危险的胆小兔,扶着门框,慢慢站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男人道:“收拾一下,后天跟我出门。” 苏泽岁手一滑,又差点“啪”地摔回到地上。 *** 顾熠阑晚上有事。 据管家叔叔说,是公司里很麻烦的事情,所以不能来陪他看电视了。但他看完电视后,可以去书房找顾先生。 第37章 晚上19:20,苏泽岁坐在客厅里,看着身边空空的椅子,有些无措的眨了眨长而浓密的睫毛。 虽然男人不在,没人监督他看新闻,前方的荧幕上光明正大地放着蜡笔小新,但苏泽岁总感觉心里缺了点什么。 就像前面明明有很多可怕的人类,可他却觉得有点孤单。 他半个身子都趴在面前的小桌板上,无聊地在竞赛书上涂涂画画。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蜡笔小新才终于黑屏下去。 苏泽岁抱起竞赛书,就往楼上跑去。 别墅的的智能系统录入了他的指纹,所以他能通过指纹锁打开很多房间的门,比如三楼的实验室,比如四楼的健身房。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门都能打开,比如顾熠阑的卧室,比如书房。 苏泽岁先敲了敲门,然后才把手指按在书房的门锁上。 “咔”的一声,门真的开了。 苏泽岁:! 顾熠阑靠着纯色真皮座椅,坐在宽大的原木书桌后,听到开门声,掀起眼皮朝门口望来。 苏泽岁先把书放到桌上,然后才摇摇晃晃地把旁边的座椅搬到了顾熠阑身边。 男人比他高不少,这个备用座椅他坐着不是很合适,脚不能很好地踩实地面,两条白细笔直的小腿晃来晃去的。 顾熠阑帮少年拿过放在桌角的书,自然地往后翻。 苏泽岁用的是他曾经的教材,顾熠阑记性很好,对其中的题目排版基本烂熟于心。 苏泽岁也习惯了每次都交给男人来主导。他甚至不用说话,只用提前用红圈圈画好不会的题目,或者现场用小手指一指,就能完成沟通啦。 对社恐非常友好。 等待顾熠阑看题的百无聊赖之际,苏泽岁的视线在偌大的书房乱飘起来。 顾熠阑现用的书房以深色系为主,包括大面积厚重的黑色、灰色调。书房的天花板高度相当惊人,深胡桃木书架垂直延展至天花板,充满了冷峻与肃穆感。 苏泽岁在a乎上看到过,据说,浅灰和白色的搭配就能彰显出禁欲感。 现在,看到顾熠阑书房的装修风格,感受着这在空间上极具秩序的布置,他又本能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禁欲感,以及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视线收归到书桌上,苏泽岁本想跟顾熠阑说两句话,但余光却瞥到了一缕惊心的血红色。 他愣了一下。 价格不菲的茶杯中,那缕红色细如丝线,与温热的茶水交融,在水中染开浅浅一层格格不入的血色,让苏泽岁心跳都断了半拍。 苏泽岁下意识就看向身旁的男人。 顾熠阑正垂着眼睫,看着圈出来的题目,视线淡然,手中的笔时不时写几个简单的符号,全然没有被竞赛题毒打的样子。 男人侧脸线条锋利而流畅,苏泽岁每次看他,都会被帅得移不开视线。 但这回,他却感觉自己从那薄唇上看到了一抹血色。 ——顾、顾先生被气到吐血了? 苏泽岁看了眼面前计算机显示屏上错乱的财务报表,软唇微张,难得没有直言直说,而是小声道:“你不开心吗?” 顾熠阑手中的笔一顿,默然抬眸看向他。 “可以跟我说。”苏泽岁对了对手指,“我、我不告诉别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苏泽岁在顾熠阑面前,遣词造句的速度快了些,说话的字数也多了些。 似乎是因为瞳孔的颜色格外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眼眸都澄净透亮,像纯洁的宝石。 顾熠阑沉默了几秒,才道:“没有不高兴。” 他嗓音淡淡,里面满满的都是漠然和不在乎。但那薄唇轻启,苏泽岁却更清楚地看到他唇齿间触目惊心的血色了。 顾先生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苏泽岁想。 苏泽岁认真地看着男人,用尽在a乎毕生所学高情商夸赞,不太熟练地夸道:“你睫毛好长。很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苏泽岁感觉书房的空气瞬间炽热了起来,灼得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几秒后,顾熠阑才看上去不甚在意地转了下笔,道:“说我么?” “嗯嗯。”苏泽岁真诚地点头。 “这就是你在我书上乱画画的原因?”顾熠阑停下了转笔的动作,用笔尖点了点竞赛书。 顺着男人黑笔所指,苏泽岁才看到竞赛书右下角那个蠢萌的肥兔子,大眼睛、红脸蛋,和上次小纸条上的一模一样。他也只会画这样的卡通画。 而这个是他看蜡笔小新时随手乱画的。他把忘了。 “……对、对不起。” 顾熠阑揭过话题:“哪里不会?” 苏泽岁涉世未深,就这么被轻易地转移了注意。他小手指了指某个解题步骤,抬头看向顾熠阑,道:“看不懂。” 顾熠阑:“嗯。哈密顿方程学了吗?” 苏泽岁点头如捣蒜。 顾熠阑思路清晰,嗓音沉稳而有力,像音色低沉的大提琴在耳边轻奏。苏泽岁很快便被他引得全心全意思索起竞赛题来。 一题讲完,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伸手去拿一旁的水杯。 电光火石之间,苏泽岁甚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就双手拉住了对方要去杯子的大手。 滚烫的温度顺着肌肤相接之处传来,苏泽岁瞬间从耳尖红到脖颈,他本能地想收手,可理智又让他僵在了半空中。 顾熠阑瞥了眼满脸红透的少年,在这种奇怪的姿势中,仍能保持冷静,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苏泽岁小脑子疯狂运转。 他不想让顾熠阑拿那个沾了血的杯子,但他不会像顾熠阑那么丝滑地转移话题。 突然脑中一条白线划过,苏泽岁想到之前哥哥说男人讨厌肢体接触,也不管有没有逻辑了,就胡言乱语道:“你、你会打我吗?” 顾熠阑:? 他收回手,皱眉打量起少年来。 见男人不再执意要去拿杯子,苏泽岁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俱乐部。有人碰你,你……打他。” 顾熠阑挑眉,丝毫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不假思索道:“我打他是因为我想打他。” “那、那你想打我吗?”苏泽岁看着他。 顾熠阑:?? 顾熠阑思索片刻,恶劣地恐吓胡说八道、不知所云的少年:“刚才不想,现在有点。” 两人都再没说话,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苏泽岁才又开口道:“我可以、不出门吗?” “不可以。”顾熠阑道。 他翻了一下厚重的竞赛书,看着后面的热学和光学部分,手指骨节敲了敲书,道:“明天我有空。把剩下不会的题目整理一下,一起来找我。” 说完,他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 少年眼眸中已然蒙上了一层水雾,软唇上印着浅淡的齿痕,不知为何,看起来很难过很伤心的样子。 顾熠阑默然片刻,道:“我经常出门。跟我结婚后,你也会常有被迫出门的时候。”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小声地“哦”了一下。 “继续?”顾熠阑把书翻回原来那页。 苏泽岁闷闷“嗯”了一声。 书房的气氛格外奇怪,苏泽岁耷拉着漂亮的眼眸,看着顾熠阑给他写不会写的题目,像个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蔫的。 两个小时过去,顾熠阑把竞赛书合上,递给他。 苏泽岁双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跑了。 顾熠阑看着那背影跑走、又乖巧地关上书房的门,缓缓地闭上黑眸,无声地呼了口气。 …… 回到侧卧,苏泽岁关上门,把竞赛书放在桌子上,鼓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 顾先生说的什么……把题目一次性拿给他,让他有种莫名的错觉,好像、好像……明天就是最后一次讲题了。 从此以后,他都不能再和顾熠阑坐在一起,听男人用悦耳的嗓音说竞赛题思路了。 他很慌。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是害怕以后都见不到顾熠阑了,还是担忧再没人会这样教自己物竞了。 他不想出门,不想和顾熠阑说再见。 他想永远住在这个有漂亮金丝笼的房间里,他想身边随时有人能解答他的物竞疑惑。他想知道顾熠阑的秘密是什么。 而现在a乎五大招式纷纷陨落。手足无措之间,苏泽岁将目光投在了房间的某个木柜上。 伟大的管家叔叔曾经告诉他,顾先生很喜欢里面的东西。 虽然他对此无感,但是他可以试试。 *** 第二天,苏泽岁又早早醒来,简单洗漱后,他打开藏满了奇怪道具的木柜。 一通如学术般严谨的研究后,他收拾好了,踩点出了房门,往顾熠阑房间的方向走去。 他甚至来不及穿鞋,暴露在空气中的脚和小腿皮肤细腻、白皙如雪,在银色锁链的映衬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第38章 如果身上这块布料能称作是衣服的话,那么,他的衣服没有口袋,他没地方放录音笔。 而为了防止自己被绊倒,苏泽岁的双手都高高抬着细长的锁链,所以他只能咬着录音笔,慢慢走路,身上锁链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就像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异族少年,在轻击声中走路。 好在顾熠阑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苏泽岁站停在门外,刚抬手敲了敲门,没等几秒,房门就从里面打开。 顾熠阑似乎刚洗漱完,眼底一片青色,眼皮恹恹地垂着,看到他,顿时僵住了抬脚出门的动作。 苏泽岁要拿口中的录音笔,所以就先把手里的锁链塞给了顾熠阑。 顾熠阑顿在原地,死死盯着他,手中没怎么拒绝地接下了。 苏泽岁把录音笔取下,喘了喘气,刚准备要打开录音按钮,给顾熠阑检查作业,就听见身后传来“啪”地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泽岁和顾熠阑齐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见管家站在楼梯口,手里的文件砸在地上,雪白的纸张在空气中四散翻飞。 他目瞪口呆,看看苏泽岁脖颈处的项圈,又看看顾熠阑手中牵引项圈的锁链,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第22章 炙热 管家在原地当场石化,瞠目结舌半天。 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他立刻蹲下来,低低埋着头,捡着纷乱的文件,假装自己是很忙的空气。 站在原地不动,就不用担心被链子绊倒。 所以苏泽岁抬了抬手,刚朝管家叔叔挥了半下,还没来得及说“hi”,就感觉手腕上传来一股不小的拉力,不容置疑地把他拉到了房门内。 苏泽岁踉跄了一下,手一软,录音笔“啪”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房门“砰”地被用力关上了。 走廊瞬间沉寂了下来。 管家在这种安静中僵着动作好一会儿,才敢梗着脖子缓缓抬头—— 现场战况激烈,一通混战,噼里啪啦,咔咔砰砰,最后幸存者只剩下一根无辜躺在地上的录音笔。 管家的脑袋从未如此充满浆糊过。 他真的崩溃了。苏小少爷他、他到底是不是抖m啊??? 啊??? …… 房门内。 短短几步路,苏泽岁就被锁链绊了好几下,但攥着他手腕的大手很有力,硬是没让他跌倒。 最后,拉着他的男人一卸力,他就“噗叽”地摔到了触感柔软的大床上。 苏泽岁眼前有点冒星星,还没有反应过来状况,一件宽大的外套就把他的身体罩在了里面,熟悉的皂荚味扑鼻而来。 苏泽岁坐好东倒西歪的身体,小手听话地揽了一下包裹着自己的衣服,视线扫了下周围。 男人的卧室跟书房是一个装修风格,床单是性冷淡的灰色,沉厚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唯一的光亮,是桌上还没关机的计算机。 跟男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又冷又沉,像是眯着眼睛要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没有一丝人味。 苏泽岁的第一反应是——顾熠阑的房间真的只有一张床,这意味着,结婚后他们真的要睡在一张床上了。 虽然顾熠阑房间相当宽敞,这张床也很大,但是…… “苏泽岁。”顾熠阑咬着后槽牙,看着走神的少年,冷冷道,“又在玩什么?” 被点到大名,苏泽岁回过神来,眼神茫然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老老实实回答道:“角色、扮演。” 他抬起白细的小腿,从脖颈一路延伸到脚踝的银白锁链顺势被挂起,细细缠绕,上面还挂着一些小装饰,无端勾人心魄。 顾熠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道:“脱了。” 苏泽岁摇了摇头:“不。” 顾熠阑:。 顾熠阑盯着不远处浴室的花洒,许久后,才道:“为什么要这样?” 苏泽岁想了想,道:“你喜欢。” 顾熠阑倏然转回头:? 苏泽岁看不懂男人复杂的眼神,只能继续低下头,紧张又无聊地来回晃动两条小腿的小腿。 在锁链相互轻击的清脆声中,顾熠阑朝房门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个家里恐怕出了个叛徒。 少年不喜说话,能玩锁链玩一整天。 最后,还是顾熠阑率先打破了沉默:“无论我喜不喜欢,你都不该这样。” 苏泽岁眼神中透露着迷茫,像是真的不懂。 对上这样纯净的视线,顾熠阑将原来到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但苏泽岁还是不厌其烦地道:“你很好。” 顾熠阑道:“这世上好人很多。我是其中最坏的那个。” 听到这话,苏泽岁像拨浪鼓那样摇起头来。 不。不是这样的。 他捏着手指,像是在诉说什么秘密般,很小声很小声地道:“好多坏人。” “为什么?”顾熠阑倒想看看比他还恶劣的人到底怎样会有“好多”。 苏泽岁从外套中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声若蚊蝇地细数道:“说坏话、骗子、拿东西……还有、打我的。” 少年话语中没什么逻辑,声音又极小,到了后面几个字基本听不清楚了。 顾熠阑沉默了下来。 少年很少主动说话,一般问一句答一句。所以当他也默然不语时,整个房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良久,顾熠阑开口道:“先把身上戴着的东西下了。衣服回去再换。” 看见男人不容置喙的眼神,苏泽岁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脖颈上的皮圈勒得他有些喘不上来气,所以苏泽岁第一个拆的就是它。 但刚才的一番乱动,已经让锁链有些缠绕和打结,苏泽岁扯了半天,反而越扯越紧,愈发呼吸不畅起来。 他听到面前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气声,然后,一双大手伸到了他脖颈前。 在怔愣中,产生了若有若无的触碰,对方炙热的体温顺着皮肤传到的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苏泽岁倏地把双手放下,无措地看着男人。 顾熠阑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给他解着打结的锁链,看不出一丝别的想法。 昨晚他夸顾熠阑睫毛长,不是乱套模版、只为了讨男人欢心的。 顾熠阑是单眼皮,睫毛很长,只是眉眼深邃,面部线条锐利流畅,又常常冷着个脸,只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英气感,甚至于阴沉感。 直到书桌上的手机“滴滴滴”响了三声,在安静的卧房中回响。苏泽岁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发烫,心跳很快,更喘不过来气了。 “抬腿。”顾熠阑道。 苏泽岁乖乖地照着他的话做。 顾熠阑半蹲下来,又给他接着拆腿上、脚踝上的皮圈。 他很克制,虽然看上去沉着个脸,但动作却放得比较轻,基本没有触碰到少年的皮肤。 几分钟后,顾熠阑站起身,把手上的皮圈锁链都丢在床头柜旁,道:“剩下的自己取。” 闻言,苏泽岁低下头,微微张了张腿。 皮圈基本被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大腿根的两个。 那里的皮肤常年不见阳光,触感细腻,又透露出娇生惯养的白色,就像高山之巅纯洁的白雪,不染风尘。 看到苏泽岁又动手去乱扯,顾熠阑默默移开视线,喉结滚动道:“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苏泽岁竖起耳朵去听。 他怀疑是管家叔叔又对男人泄露了什么。 “同样的,我不需要什么未婚妻、伴侣之类的人。“ 苏泽岁扯链条的手一顿。 他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就算是顾熠阑亲口说的也不行。 他鼓了鼓白皙的脸颊,赌气似的用力扯了下手中打结的地方,扯得腿根都有些泛红了。 少年的动作很大,顾熠阑的余光都注意到了。 他舌尖抵了抵上颚,无奈的话在打了个转,还是转移话题道:“你哥哥方才问我,你为什么不回他的消息。” 苏泽岁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了昨天逃跑时,哥哥的那一句“什么时候回家”,当时打开了,心惊了一下,后面又忘了回。 他气鼓鼓道:“不回。” 片刻后,顾熠阑才淡淡地道:“今天有空。有什么问题,来书房找我。” 苏泽岁恰好把最后的皮圈拆了下来,他闷闷“嗯”了一声,披着男人的外套就要往外跑。 顾熠阑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了出门的路。 少年的背影都写着生气两字,但还是在门口紧急减速,转身慢慢地轻声把门关上,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乖。 顾熠阑看着紧闭着的木门,眼神幽幽转沉,下意识轻磨了一下口间的利齿。 第39章 *** 因为很不开心,苏泽岁写竞赛题都没了兴致。 他出神地动着笔,等回过神来一看—— pv=n哼r呜呜呜坏蛋t.t 苏泽岁一愣,急忙用黑笔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公式划成了一坨黑色。 不、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专心不下来,苏泽岁干脆把所有看起来就很难的题目、题目狰狞解析一个“略”的题目都圈了起来,然后跳下椅子,跑去书房了。 顾熠阑果然在书房里,看到他来,朝他招了招手。 男人神情自若,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早上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苏泽岁随手关上书房的门,跑到了宽大的书桌后。 昨晚他摆过去的椅子还没被搬走,就贴着顾熠阑的靠椅在一旁。 苏泽岁坐了上去,在顾熠阑把计算机挪走后,小手一抬,把厚重的竞赛书重重地放到了两人中间。 他这次没有准备得很认真。 有些题目是再想想就肯定能想出来的,有些题目甚至是连题干都没看、只看了长度的。他赌气似的,把所有好的坏的题目一股脑拿给男人。 在外行看来,这些题目或许都只能用“难”来形容。但遇到真正懂物竞的人,稍微看看,就能发现题目难度明显不均衡。 看着顾熠阑皱眉翻书的样子,苏泽岁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 他想起了穿越前的物竞教练骂人的样子。教练拿着书,敲着人脑袋,一通大声质问,最后问被骂的人是不是想滚回去继续高考。 他一直很乖很认真,从没被骂过,此时不禁抖了一下。 顾熠阑大致翻了一遍,把页数重新翻回最前面,平静地问道:“这里不会?” 苏泽岁怯生生地“嗯”了一声,又装着样子,小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步骤。 “嗯。”顾熠阑把笔放在桌上,用下巴指了指草稿纸:“斯特藩-玻尔兹曼定律还记得吗?” 苏泽岁点了点头,拿起还带着顾熠阑体温的小白兔黑笔,在草稿纸上默写了一个基础公式。 “考虑到层间的辐射吸收率和反射率呢?”顾熠阑道。 苏泽岁愣了下,咬着小白兔的脑袋,皱着小脸,看向那道他没怎么上心研究过的题目。 几分钟后,他才重新动笔,在基础公式的下面,写下了比原公式长了有四五倍的变式,然后求证似的看向顾熠阑。 顾熠阑拿起笔,把他笔误的地方修正了一下,没有指责他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而是继续道:“气体层的温度梯度,会影响热量的流动……” 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像敲鼓般敲在他心头,有着神奇的魔力。 在顾熠阑的引导下,原本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的竞赛题,居然又变得有意思起来。 听到入神的地方,苏泽岁甚至会直接站到地上,小手一通乱指:“这个、不会。这个也。” 顾熠阑没有嫌他烦,也没有像竞赛教练那样,让他拿着书站到门口仔细想半小时再回来。 除了必要的午饭和晚餐,他们基本都在书房的书桌后待着。 顾熠阑甚至难得松口,免去了他看电视的环节。 到了晚上,离睡觉时间很近了,苏泽岁才恋恋不舍地抱起书,跳下椅子站起来,对男人小声说了句“谢谢”。 “嗯。”顾熠阑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把笔也还给他,道,“回去吧。” 苏泽岁心情有些复杂的往门外跑去。 他一边感激着男人这样无私奉献地教他,一边又忍不住难过,难过以后都没有免费的、耐心的,还长得很帅的老师了。 呜呜! 刚把书房门关上,苏泽岁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管家。 苏泽岁转过身,礼貌地朝他挥了挥手。 管家一看他这个招手的动作,就忍不住想起了早上那难以入目、恐被灭口的画面,本能地后背发凉了一下,甚至有点无法直视面前单纯的少年。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了一声,道:“小少爷,明天加油。” 提到明天,苏泽岁就更伤心了:“不想、出门。” 面前的少年就差把“垂头丧气”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管家深处顾家这个大漩涡中,知道的远比苏泽岁多得多,他托了托下巴,安慰道:“小少爷别气馁,坚持过了明天,就能和顾先生结婚了。” 苏泽岁抬头,有些疑惑,但眼眸很亮。 管家知晓顾熠阑的不得已与处境,清楚在他往来洪流中坚守的困难,也自然明白苏泽岁能对这件事发挥的巨大作用。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加油。没问题的。” 被伟大的管家叔叔这么一点拨,苏泽岁很快就想通了。 之前的他以为,“出门”“不能和顾先生结婚”,这是两项同时找上门来的痛苦的事。 但是,换个思路想一下,如果顾先生不想和他结婚,直接拒绝他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带他出门呢? 这是一个考验! 完成了考验,就能获得“结婚”的奖励。 苏泽岁明白了,恍然大悟了,茅塞顿开了。 坏心情走得很快。 苏泽岁现在满脑子就只有“我要战胜挑战”,什么伤心难过遗憾害怕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还有精力给哥哥发了一个语气坏坏的【不回家了】,引来苏铭宇一顿问号轰炸。 *** 书房里,管家把一大摞文件从书柜里抱了出来,其分量之沉重,光是这短短几步,都让他喘起粗气来。 “砰”的轻轻一声,他把文件放在了书桌上。 看着面不改色在盯计算机的老板,管家不解地问道:“顾先生,这事很紧急,公司那边现在着急要结果。为什么不明晚回来再给小少爷讲题目?” 顾熠阑翻开文件的第一页,眼皮都不掀,淡淡道:“没有明晚了。” 管家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男人话里的意思。 顾熠阑瞥了他一眼,道:“给我端杯水。” “哦、哦!好的。”管家回过神来,朝着二楼茶水间快步走去。 他心绪繁杂,知道成败就在明一日了。不知不觉中,他握紧了拳头。 ——小少爷,明天,可千万要争气啊。 片刻后,他又松了松拳头。 没问题的,苏小少爷就跟顾先生克星一样,顾先生所有狠厉的招数,到了他那儿,都莫名其妙不知怎滴地起反作用。 如果他都不能跟顾先生结婚,那顾先生一辈子孤寡到死得了。 第23章 冷酷 同居的第八天,也是倒数第三天。 房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云朵洁白如棉絮,空气清新,微风轻拂。 这本该是出门郊游的好天气,但欧式别墅前却站着三个人,各怀心思,踌躇不前。 “手里拿的什么?”顾熠阑扫了眼少年全副武装的面部,最后视线停留在他手里的三根牵引绳上。 “兔。”苏泽岁蹲下来,抱住三只小白兔的其中一个,握住它毛茸茸的小爪子,朝男人挥了挥。 这是他从附近宠物店借的荷兰侏儒兔。 他将以志愿者的身份,无偿帮遛三只小肥兔一整天。 顾熠阑:…… 管家此时还没反应过来,挠头干笑着,缓解尴尬道:“小少爷可真有兴致。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还带上了小宠物。真可爱哈哈。” 顾熠阑没耳听,抬起长腿,就朝地下停车场走去。 苏泽岁急忙扯着三只狂吃花园小草的小白兔,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白兔一口草还没吃完,被他一扯,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蹦了两下。 苏泽岁本来想借一只比特犬的。 小白兔肥嘟嘟、软乎乎的,很容易引来路人靠近rua兔,顺便跟他“社交”。长相凶凶的比特犬就好一些,能吓退一堆想上前撸狗的人。 但他没养过小狗,也有点害怕。 苏泽岁压低帽檐,拉着小白兔,和管家一起,站在停车库口等着。 几分钟后,一辆银白色的梅赛德斯-amg one缓缓停在了两人面前。 amg one 超级跑车的车身线条简洁而流畅,融合了尖端科技和低调奢华,称得上合法上路的“f1赛车”。 看到它的第一眼,苏泽岁就想起了与顾熠阑在speedsters俱乐部的第一面。 那时候,他也是这么低着头走路,一不小心就撞在了顾熠阑身上,然后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小少爷,请。”管家恭敬地帮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服务好两位主人。 苏泽岁小声说了句“谢谢”,抱起小白兔们,坐进了车内。 等到两人都上车后,顾熠阑启动了车,他恹恹地垂着眼皮,单手搭在纯黑的方向盘上。窗外风景模糊成残影,他始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慵懒模样。 第40章 可若是仔细看,却能看到男人深邃眼眸下的一片青色,似乎昨晚睡得并不好。 “总看我做什么?”顾熠阑目不斜视地打着方向盘,薄唇轻启,吐出一串冰冷的话。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泽岁才反应过来,自上车以来,自己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已经很久了。 “因为、因为……” 苏泽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顾熠阑总是能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顾熠阑在周围,他会情不自禁地看向对方,看他在做什么,猜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但如果四周没有顾熠阑,就算再好玩,他也只愿低头捏手指,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将其归结于男人有神奇的魔力! “为什么,”苏泽岁小声道,“要退出。” 顾熠阑略显疲倦地挑了挑眉梢。 苏泽岁憋了口气,才把最后几个字加载出来:“赛车俱乐部。” 他刚说完,顾熠阑扬起的眉梢就压了下去,而后座传来管家明显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顾熠阑显然也听到了后车座的吸凉气声。 他没做任何反应,甚至连视线都没偏移丝毫,只是沉默了片刻,才对少年道:“这件事,你不会想知道原因的。” 男人声线平稳,嗓音淡淡,从中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苏泽岁还没来得及想通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手机就“嗡”地响了一下。 【aaa管家:小少爷可千万别问了。这个真的不能问!!真的!信我】 苏泽岁一愣,对着手机屏幕点了点头。 顾先生身上有好多不能问的东西。赛车俱乐部不能问,公司和学业不能问,杯中丝丝缕缕的血更不可以问。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回忆起那天逃跑时,不小心摸到的、顾先生手臂上突兀的伤痕。这个也同样让他很疑惑。 是上次扶老奶奶过马路受的伤还没好吗? “到了。”顾熠阑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男人本就居住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在amg one 的飞驰下,更是很快就到了中心商业街。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苏泽岁捂住口罩,压低帽檐,轻轻地深呼吸,紧张地攥住了手中的三根牵引绳。 上街道,对他而言,无异于上战场。 但amg one虽外形低调,但却不掩豪华跑车的本质,在街上分外亮眼。他刚跳下车,就引来了无数或惊羡或探究的视线。 苏泽岁一抖。 不、不要来摸我的小白兔。 但没过多久,周围人像是畏惧什么似的,迅速收回了目光。就算再好奇,也只敢边走路,边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上一眼,然后快步离开。 一道修长的阴影将苏泽岁笼在里面,他才反应过来,顾熠阑下车了。 男人垂着单眼皮,眉宇间交织着阴郁与浅淡的疲惫,周身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场,像未曾激活的冰晶,冷冽而疏离。让人甚至不敢直视他。 他淡淡一扫四周,原本还往这盯着的路人莫名后背发凉,赶紧走开了。 苏泽岁瞪圆了漂亮的眼眸,短暂的难以置信后,随即便松了一口气。 跟顾先生一起出门,真好呀。 但顾熠阑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走吧。” 苏泽岁拉着三只小兔子,跟在男人身后,开心得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他从未如此轻松地逛过街,尽管街上人来人往,却好像空无一人。至少一眼看过去,终于没人会一直死死盯着他了。 没几分钟后,顾熠阑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门口。 “抱歉先生,本店宠物禁止入内。”门口的服务员指了指“no pets”的标识。 此地位于a市商业中心,格外注重卫生安全和服务质量,绝大多数店铺都禁止宠物入内。 管家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小少年。 但苏泽岁脸上oversize的墨镜基本遮住了少年大半张脸。管家这样望过去,只能看到反光墨镜中傻愣的自己。 原来特意牵宠物,是这个目的。 街上的人呼啦一圈散开、全都不敢靠近他们,人流拥挤的店铺他们又进不去,小少爷害怕的人类真是一点都近不了他的身啊。 对此,顾熠阑却丝毫不意外,用下巴指了指店门道:“去吧。” “好、好的,顾先生。”管家立刻自己推门进了咖啡店,进门前,还忍不住瞥了眼苏小少爷。 苏小少爷看上去很冷静,但实际上,口罩下的小脸已经皱了起来。 门、门口的服务员。离得好近、好近…… 他忍不住朝顾熠阑那边靠去。 就在此时,咖啡店内突然传来一道男声:“hi,顾熠阑?” 苏泽岁一僵,闻声望去,就看见了一位坐在靠玻璃门处的、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正朝着他身旁的顾熠阑招手。 店里的男人戴着棒球帽,面容帅气,桌上摆着计算机和咖啡,显然是来咖啡店办公或写作业来了。 被他热情打招呼的顾熠阑只是微微颔首,看起来兴致缺缺,没有任何要沟通的打算。 但店里的人似乎对身体僵硬的苏泽岁有着浓厚兴趣,推开玻璃门,就朝两人走了过来。 苏泽岁下意识就往顾熠阑身后躲去,只露出半个身子,警惕又害怕地看着来人。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aaa管家:那是顾先生的发小,巩创,他们现在在a大同一个课题组读博】 苏泽岁偷偷朝咖啡店里望去,管家正站在前台,慈祥地朝他笑了笑,然后用眼神示意着他看手机。 【aaa管家:小少爷别怕。他是除你以外,和顾先生关系最近的朋友】 在苏泽岁偷看手机的时候,巩创也在打量着躲在顾熠阑身后的他。 少年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行为举止却难掩稚气。那身上的套装是他家里的小辈最喜欢的高奢品牌,价格不下四五万,应该也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最让巩创难以置信的是,少年缩在后面一直发抖,甚至连带着顾熠阑也微微颤起来,但顾熠阑居然没把他拎到一边去,再冷冷丢下一句“要抖自己抖去”。 “这位长得很可爱的小朋友是?”巩创止不住好奇。 顾熠阑没说话,苏泽岁嗓音细弱蚊蝇地自我介绍道:“未婚妻。” 但他戴了口罩,声音又太小,巩创没有听见。 巩创又看了眼少年,问男人道:“顾熠阑,新交往了这么乖巧的小孩,真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 顾熠阑本就因熬夜而闷沉的脑子此时更加烦躁,薄唇微启,不耐道:“你在这干什么?” 巩创好歹也跟顾熠阑认识了快二十年,此刻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转移话题。 他轻笑了声,刚要把话题再转回去,就对上了那双冷若冰霜的黑眸,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和阴戾,直直地冲着他而来。 巩创一噎,还是实话实说道:“最近在ads空间和cft中拓扑不变量方面取得了一些突破,就想着来外面的店里找找灵感。正好等咖啡,要不进来看看?” 他举止自然,逻辑清晰,应该是真的想跟顾熠阑探究学术问题。 苏泽岁耷拉下漂亮的眼眸,手指本能地攥紧了三根缠绕的牵引绳。 三只小白兔都蹦累了,此时正懒洋洋地眯起了红色的眼睛,一坨一坨地堆在他的鞋子上,毛茸茸的,很可爱。 他很羡慕面前的巩创能言会道,不仅就跟顾先生从小就认识,还和他现在在同一个课题组。 苏泽岁极少出门,不懂外面的世界,就只会每天待在家里,抱着竞赛书等着顾先生回家。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顾先生每天出门去实验室待那么久,见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什么进展?”顾熠阑道。 “我在试图将ads/cft对偶性在高维空间与低维量子场论之间的映射,推广到更多维度的空间或量子场论中。但还是遇到了一些困难。唉,难搞。”巩创扶了扶额头。 苏泽岁竖着耳朵偷听着,但却听不懂。 他手指被牵引绳勒得有些疼,但却没有收力的打算。 透过漆黑的墨镜,他又扫了一遍这个暗沉的、人来人往的大街。 如果顾熠阑进去了,那就只剩下他一个带着宠物的待在外面了,应该会有人过来撸他的小白兔,然后可怕地跟他社交。 他很害怕,却没办法。因为他感觉顾熠阑肯定会对巩创的话很感兴趣。 从曾经的那些竞赛教材中,苏泽岁能窥得男人对物理学近乎痴狂与执着的热爱。 毕竟就算是已经“没用”的竞赛题,顾熠阑也会同意给他讲解,从原理到推广都梳理一遍,再淡淡瞥他一眼,平静地问他“还有哪里不会”。 就在苏泽岁以为顾熠阑会慵懒地挑起眉梢,对他说“我进去一下,在门口等我”时,顾熠阑终于开口了。 第41章 男人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语气凉飕飕道:“很好的研究方向。继续研究下去,你很快就会发现、物理学不存在了。” 苏泽岁:。 巩创:??? 巩创被气笑了,上前就要拍顾熠阑肩膀:“你怎么回事啊你?看不起我这研究主题是吧?你进来、你进来,我跟你好好讲讲。” 顾熠阑不动声色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面对突如其来的触碰,他脸色和嗓音倏然就冷了下来:“你的研究主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巩创:? 好绝情的男人,怎么找到对象的? 第24章 强者 “你研究这个,是不知道高维黑洞或多体系统存在特殊性和局限性吗?”顾熠阑随口道。 巩创刚想为自己伟大的研究方向辩驳几句,就看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转过头去,看了眼身后发抖的小少年。 巩创:? 他瞬间就不想再说什么破物理了。 这个动作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合理,除了顾熠阑。 巩创还记得曾经在市一中竞赛组的时候,他们代表学校,外出集训,参加物竞团队赛。 那时候,顾熠阑是队里年纪最小的成员。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同时也是实力最强劲的那个。 队里比他大的、算是前辈一样的同学问他竞赛题,也只能换来冰冷又不留情面的一句:“你谁?关我什么事。” 少年时期的顾熠阑浑身是刺,逮谁都扎。 巩创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常跟在顾熠阑身后,给这位发小打圆场。 但后来,他发现顾熠阑根本不需要他的圆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人情世故都显得徒劳。 他们从学校到市到省,再到国赛,身边竞赛队成员换了一波又一波,每一波都有背后嘀咕顾熠阑的。但顾熠阑始终坚|挺在竞赛组,在不断往上走。 现在的顾熠阑,让他感到陌生。 “这位小朋友怎么裹得这么严实,脸受伤了?”巩创道。 就在他以为这句话又会石沉大海、没有响应的时候,顾熠阑突然开口,对少年道:“都摘了。” 巩创突然心脏猛跳了一下,有些小激动。 他的话什么时候这么有用了?一句调侃就能让顾熠阑不见天日的小男朋友被迫露出真容? 少年停顿了几秒,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摘下墨镜、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张漂亮惹眼的脸,微卷的睫毛长得像是洋娃娃,在不断轻颤。 “头发乱了。”顾熠阑拿过少年手中的东西。 少年很听他的话,就算现在再委屈,也还是乖乖地抓了抓柔软的乌发。 巩创快被可爱晕了,啧啧了两声,自言自语地感叹道:“难怪、难怪啊……” 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顾熠阑让少年摘装备,压根不是为了给他看的。 面前的两个人,顾熠阑目光下垂,落在某个虚无之处;少年低着头,紧盯着自己脚上的小白兔。 反正眼里都没有他。 巩创嘴角抽搐了一下,忍无可忍地提醒道:“我说,你们俩是不是忘了什么大活人?” 两人这才重新看向了他。 顾熠阑的眼神一贯冰冷又漠然,巩创早已习惯。 但他看不太懂少年的眼神,好像怯懦中又带了些打量,无言中又夹杂了逃避。 这种神情,一般出现在较为自卑的人身上。但少年这长相、这家境,这跟顾熠阑的关系,怎么都不该和“自卑”这个词扯上联系。 顾熠阑似乎看出了巩创的困惑,又瞥了眼苏泽岁,冷冷道:“他怕你。他想问、你什么时候能走。” 巩创:??? 他早免疫了顾熠阑的冷嘲热讽,但……“怕他”? 怎么可能?他长得温文尔雅说话和蔼可亲总是笑容可掬。而且退一万步来说,他再可怕,能有顾熠阑可怕? 他挤出了个亲切的笑容,微微俯身,刚要跟不知成年没有的小少年social两句,就见少年猛地一抖,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巩创:。 ……打扰了。 自讨无趣,他跟顾熠阑说了句“我把文档传给你你看看”,一步三瞥苏泽岁,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先回咖啡店了。 见陌生人消失在门口,苏泽岁一直僵着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但他还是很疑惑,给管家叔叔发了个消息。 【(o^^o):为什么顾先生不跟好朋友说话?】 【aaa管家:啊正常。顾先生就这样,跟谁都不爱说话】 【aaa管家:小少爷等会,你的咖啡马上就好】 几分钟后,管家先出门端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出来。 顾熠阑惯常喝的咖啡工序有点复杂,管家怕两人久等,就先把这杯端给了苏小少爷,然后又进了咖啡店。 苏泽岁捧着温热的咖啡,看了看顾熠阑,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咖啡,双手一抬,递给男人:“给你。” 顾熠阑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咖啡——café au lait。 法式拿铁,或者说是牛奶咖啡。 见男人不接,少年又问:“没睡好吗?” 顾熠阑没说自己压根没睡,只是闷闷“嗯”了一声。 “先给你。”苏泽岁又道。 café au lait牛奶含量较高,喝起来相对甜腻。对少年这样喜欢吃小蛋糕的人,或许很喜欢。但同时的,由于咖啡因含量低,它的提神能力非常有限。 顾熠阑本想拒绝。 但眼前的少年双手高高举着咖啡,都快要递到他下颌处了,眼眸亮亮的,小脸上写着几近溢出的期待。 顾熠阑接过,浅浅地抿了一口。 过分醇厚的奶香与咖啡的苦涩交织在一起,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居然没有很腻。 又几分钟后,管家才端着另一杯咖啡出来了。 见自家老板手中已经有了杯咖啡,他愣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这杯递给了少年。 苏泽岁接过,尝了一小口,就被苦得吐了吐舌头。 取到了续命的咖啡,一行三人又走到了大街上,只是气氛依旧不太对劲。 由于拖着三只懒洋洋的小白兔,他们走得格外慢,甚至走三步停一步,就等着小肥兔往前跳。 而又由于顾熠阑生人勿近的阴沉气质,他们周围像是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隔离场,把街上的人弹得远远的,连一个正大光明偷看的视线都投不进来。 没走几步,有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边走路边玩手机,没注意,一不小心踏入了隔离场,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 还没撞上人,隔着小半米,他就双手合十,对为首的男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顾熠阑:…… 等大学生心惊胆战地跑了,顾熠阑才瞥了眼在后面给少年拎包的管家,淡淡命令道:“你走吧。” 管家目瞪口呆:??? 我?确定是……我的问题? 但老板都发话了,管家也没办法。 他把双肩包还给少年,又抱起了那三只东倒西歪的小白兔,微微鞠躬:“顾先生、小少爷,我们在停车处等你们。” 最大的两个阻碍都走了,顾熠阑才抬起那双逆天长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最后,他停在了一家大型毛绒玩具连锁店门口,驻足观察了片刻,才转身,挑眉看向身旁的少年:“喜欢玩偶?” 男人话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苏泽岁看着人来人往的玩偶店,一只手握着只喝了一口的咖啡,一只手抓紧了双肩包的背带,小幅度摇了摇头。 顾熠阑却视若无睹,朝着店门,迈开长腿,只丢下一句:“走了。” 苏泽岁更不敢自己待在原地,急忙追了上去。 毛绒玩具店内布置的很温馨,灯光柔和,还有忽近忽远的风铃声。一进门,一圈憨态可掬的娃娃映入眼帘,豆豆眼毛毛身,光是看上去,就能想象出那软乎乎的触感。 如果不是店里有很多人,可以算是毛绒控天堂。 “我看,我们两还是离得远一点。”顾熠阑唇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恶劣地道。 苏泽岁一怔愣,就见男人往远离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最终停在了一个隔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上,垂眼看他。 苏泽岁本能地想伸手挽留。 但一想到今天的这场出门是个考验,他又缓缓地收住手指,攥成了个拳头。 他要努力克服社恐,完成考验。然后结婚,和顾熠阑睡在一张大床上,让男人每时每刻都能给他讲竞赛题。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让他去跟陌生人说话,这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就属于死死低着头,心脏乱跳、呼吸不畅地硬扛着。 他眼中的世界只有自己的脚尖,耳中的声音只有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声。除了能保证不撞到墙外,周边的卡哇伊萌萌哒的玩偶一个都不敢乱看。 余光中,苏泽岁瞥到对面似乎来了一个人。 第42章 为了不撞到人,他急忙放慢了脚步,低垂着脑袋,往左边让了让。 但巧的是,面前的人也和他往同一方向侧身让了下。 苏泽岁一愣,又往右让身。 对面的人似乎和他心有灵犀,怔愣般短暂地顿了下,也往与原来相反的方向让去。 几次同步动作下来,苏泽岁停在了原地,有些诧异,也有些害怕地捏着手指,抬头道:“对不……” “起”还没说出来,他就傻眼了。 因为眼前正立着一面擦得一尘不染,锃亮如新的镜子。而跟他“默契十足”的来者,就是镜子里的他自己。 苏泽岁微微张了张软唇,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耳尖都红得要滴血。 他的第一反应是偷瞟一下四周,见没什么人看到自己的窘状,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跟镜子玩完了?” 苏泽岁一个激灵,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就见顾熠阑正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胸,戏谑地挑起了眉梢,也不知看了多久。 “玩、完了。”苏泽岁好不容易才降温的脸又烫了起来。 他慢慢地挪到顾熠阑身边,贴着男人站着,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道:“在你身边。” 相处了这么些天,顾熠阑也渐渐能听懂少年只言词组的意思。 他低垂着眼皮,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茧子,不近人情地说:“跟我结婚后,你会经常出来。我没办法时刻在你旁边。” 苏泽岁瘪了瘪嘴,拖着调子,小声地“哦”了一声。 原来这真的是一场考验。只有强者,才配成为顾先生的妻子。 “空手进来,也打算空手出去吗?”顾熠阑像发布任务似的,又幽幽地道,“拿点喜欢的东西吧。” 闻言,苏泽岁点了点头,拿起一个小购物篮子,非常自觉地远离了顾先生,独自朝毛绒小白兔专区走去。 他、要坚强。 专区架子上,有灰色的长耳兔,有纯白的小肥兔,也有卡通角色中的兔子人。它们都有着小小的粉红鼻子,亮晶晶的黑豆眼睛,摸起来软绵丝滑。 苏泽岁轻轻地“哇”了一声,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软萌的小白兔身上,挨个摸摸它们的脑袋,精挑细选起来。 “欸,还给我!你幼不幼稚啊!”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在追逐。 呼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社恐苏泽岁心中瞬间亮起危险的信号。 他立刻缩回还摸在小白兔头上的手,一个转身,就要往远离声源的方向逃去。 但他没想到对方离他那么近,近到了……居然、居然就在他的身后! 他一个转身,迈出半步,刚倾出小半个身体,手中的咖啡就撞到了对方身上。 苏泽岁倏然收手,另一只胳膊上挂着的小篮子“啪”地掉在地上。 但已经来不及了。 由于他从头到尾就只抿了一小口黑咖啡,咖啡杯几乎是满的,稍微碰了一下,就撒了几滴出来。 面前高大的男生本来手举一个长耳兔玩偶,逗着不远处的女朋友玩,此时看到白衬衫上出现的几滴淡褐色小斑点,脸瞬间黑了。 他单手拎着玩偶,一边扯着衣服看污渍,一边鄙夷又嫌弃地瞥了眼面前的少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咒骂道:“艹,没长眼睛吗?” “怎么了?没事吧?”女生也立刻收了玩心,走上前来,焦急地查看男朋友的状况。 “没事,就是被人泼了咖啡了。”男生给她看着胸前的几点咖啡液,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我真服了,逛玩偶店还能遇到捧着咖啡不长眼的傻逼。” “这件衣服还是你送给我的,我平时都舍不得穿。” “没事没事,不就一件衣服嘛。我回头再送你就是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中间夹杂着男生愤懑的阴阳和抱怨声,以及女生格外善解人意的安抚声。 苏泽岁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他就像个局外人,两个人暂时连正眼都没有给他,可口中一字一句却都在说着他。 而不知要再说多久,才会来正式处决他。 苏泽岁走不了。他整个身体都在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握紧了手中烫手的咖啡,没让整杯咖啡像小篮子一样,也摔在地上。 女生检查完男友的衣服,才严肃地看向他:“弟弟,既然手里拿着东西,就更要稳重一点了。你看我对象衣服被你泼的,送到干洗店都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苏泽岁看了眼那几块刺眼的淡斑,肢体僵硬地低下头。他想道歉,但却感觉自己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突然一下的,他想起来自己的小背包里好像装了包餐巾纸。于是又用尽最后的精力,急忙弯腰,把咖啡放在地上,抽出几张纸后,站起身,想递给男生。 但男生显然正在气头上,“啪”地用力打开他的手,冷冷“切”了一声,一脸嫌弃道:“你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钱吗?用纸能擦干净吗?” 苏泽岁本就手中使不上力,被他这么一拍,几张餐巾纸瞬间四散,飞在空中,悠悠打着转。 就像他的心情,无助、痛苦,很想死。 苏泽岁顿了一下,垂眸看着飘飞着落到脚边的纸巾,脑中的某根弦突然断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彻底卸了力。 “啪嗒”的一声,他手里为了拿纸而提着的小背包也掉在了地上。 他目光渐渐失去焦距,眼神略显呆滞,腿软到几近要跪跌在地上。 “算了算了。”女生安慰完男朋友,又看向呆愣的苏泽岁:“弟弟,这回我们就不要你赔了,但下次……”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嗓音冷漠地打断了:“衣服多少钱?” 女生抬眸看去,就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进了小白兔专卖区。 男人身姿挺拔,眉心微皱,锋利的视线扫过混乱的现场,像是能洞察一切,但是会不讲道理拉偏架的地狱修罗。 “不用。我们也不是想讹钱,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位有些莽撞的小弟弟……”家境富裕的女生微微摆了下手,通情达理地道。 顾熠阑有些不耐烦,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多少钱?” 男生很不屑地大声“哼”了下,直直地看着顾熠阑,从齿缝间,报出了衣服优惠前的价格:“一万七。” 这样的价格基本是普通人两三个月的工资。眼前的男人也就长得帅,手腕上空空的,甚至连块山寨表都没戴,应该是装酷的穷逼。 他觉得对方在听到价格的第一瞬间,就会当着他们的面,把冒失的少年教训一通。然后按着少年的头,给他们齐齐道歉,最后再补上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用这种矛盾转移的方法,既挽回了自己的自尊,还不用赔偿天价衬衫。 这样的戏码,自从跟有钱的女朋友交往以后,他见的多了去了。 有些时候,没钱没权会让人丧失尊严。当大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钱包,收到巨大自尊伤害的,就将是被他们控制着的孩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男人听到价格后,居然没什么太大反应,既不震惊,也不质疑,而是平静地扬了下下巴,示意他女朋友出示收款码。 女生一愣,还是打开了微信。 顾熠阑毫不犹疑地把钱打给了女生。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收起手机,目光一扫面前的两人,挑了下眉。 明明男人的视线很轻,只是淡淡飘过,但不知为何,男生还是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就好像正在被顶级的狩猎者打量,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男人满不在乎的声音随即传来:“一万七而已。摆出这种架势,会让人误会是一亿七。” 他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配合上低沉磁性的嗓音,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他本人,真的完全不在乎这点钱。 想到刚才自己得意洋洋说价格的样子,男生感觉自尊心遭到了侮辱,他瞬间被气得面红耳赤,像个又红又紫的茄子,咬牙切齿道:“你!!” “算了算了。我说算了!”女生急忙拉住男朋友,比刚才用力多了。 男人刚露面时,她就觉得眼熟。现在对方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她突然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半年前,她曾跟着父亲,代表自家公司,去行业内的龙头企业进行访问交流。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听过这位商业大佬的讲话。 当时隔得过远,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那格外立体的面部轮廓,再远都能感觉出来,大佬是位大帅哥。 她记得当时还拍照跟闺蜜分享过,闺蜜打趣,让她去对方面前碰碰瓷,看能不能拿下下辈子的荣华富贵,搞得她都有点浮想联翩。 那时,由于话筒的原因,对方过于出众的嗓音也听不太真切。 第43章 直到刚才,男人用平静的嗓音说着凉飕飕的嘲讽话,实在太具他个人特色了,冷漠倨傲,藐视一切,让人后背发凉。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看着自己那没有眼力见的男朋友还在上蹿下跳,摆出了要和对方一决高低的架势,女生忍不住在他背后掐了一把:“走!走了。” 现在就该立刻逃离现场。 她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她还不想因为这小小的一万七、小小的男朋友,就让行业巨头的大佬把自己记恨住。 那她的璀璨前途怎么办? 更别提,传闻中,像这样的有钱的大家族,更不讲道理,是无视法规、草芥人命的存在。 眼前的大佬一边护着少年,一边似乎还在静静地打量着他们。女生恨不得把自己脸给捂起来。 但他男朋友还不服、还要干,女生在心里骂了声“蠢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她到底为什么要跟这种草包谈恋爱?玩个幼稚的调情就算了,现在乱来,把她一整天、甚至一辈子的心情都毁了。 她心中所有的情绪都荡然无存,只剩下后怕。 她能想象出,日后每次来a市出差,自己都会陷入心惊胆战中,生怕被人认出,从富二代的天堂直接跌到地狱。就像头顶悬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利剑。 他妈的真烦。 女生越想越气、悔不当初,勉强挤了个笑脸,跟男人和少年说了句“打扰了”,就强行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男朋友拖走了。 两人走后,小白兔区瞬间就沉默了下来,只剩下不远处的风铃,还在发出清脆的击声。 苏泽岁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眸只剩下空洞,虽然还抖着,但整个人明显已经不在状态了。 顾熠阑默然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巾,顺手拿起苏泽岁丢在地上的咖啡、小篮子小背包,然后站起了身。 他转过身,正要看向一旁木愣少年,怀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撞进一个柔软的身体,对方浅淡的体香也倏然扑进鼻腔。 顾熠阑怔愣了一下。 他确实不喜欢肢体接触,这样过度亲密的动作会让他觉得某些事在失控。所以他下意识抬起另一只空着的大手,想要拎起少年的后脖颈。 但还来不及动作,他就感到了胸前的衣服上晕染开了温热的水渍,有些湿漉与灼人。 紧接着,是苏泽岁轻软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对、对不起。” 顾熠阑抬起的手倏地僵在了半空中。 第25章 相片 少年身体轻软,哭起来悄无声息的,像一只红着眼睛、独自委屈的小白兔。 “没事。”顾熠阑嗓音有些沙哑,看着眼底毛茸茸的脑袋,抬了抬手,但最终还是没有摸上去。 他说的是实话。 一万七对他来说确实不算钱,别人的态度他也一贯不在乎。毕竟是在各种流言蜚语中长大的,早已习惯了用冷漠的心态抵抗外界的伤害。 但感受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他才意识到,或许有人很在乎。 于是他又道:“不怪你。” 早在外面,他就看到了那两个人打打闹闹,在不算宽敞的专区乱撞。后来的咄咄逼人,也不过是仗着自己人多又有点小钱,自以为处于占理的一方罢了。 苏泽岁轻轻地放开了他,用手背擦了擦腮边的眼泪,眼尾红得要滴血。 他晶莹的眼泪像珠子般,一颗颗坠下。 少年泪珠掉得很凶,但却没有像正常人那般一边哭一边哽咽、打嗝。而是很安静。连哭,都看上去很乖。 顾熠阑身着黑衣,胸前的泪渍并不明显。 他保持着绅士的距离,没有碰少年,而是垂眸看着他红彤彤的手心手背,眉心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苏泽岁要去小包里拿餐巾纸,他才微微回过神来,难得放轻了声音,道:“别哭了。” 这样的安慰怎么听怎么苍白,但苏泽岁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被人欺负了,他都只敢自己找个地方偷偷地哭,不敢让哥哥知道,怕本就身体不好的哥哥因担心而伤身。所以从没有人安慰过他,更没有人替他出过头。 现在,被男人安抚了一句,他才发现,原来在痛苦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会那么安心。 “想、”苏泽岁抽了抽泛红的鼻尖,小声道,“回家。” 他知道自己这样算耍赖。 明明是他逃跑被抓了,应该愿赌服输地接受惩罚。可早上还没过完,他就退缩了。 对此,顾熠阑并没有说话,而是抬手又递了几张餐巾纸给他,然后把小包的拉链拉上,示意他背上。 苏泽岁背上包,又接过购物小篮子,小手指了指咖啡:“你拿。” a市的垃圾桶,是比985大学生还稀有的存在。 苏泽岁不想再拿着这杯令他伤心的咖啡,走上一路。 “嗯。”顾熠阑自然地握着咖啡杯,掀起眼皮朝商店大门处望去。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指腹修长有力,青筋隐于肌肤之下,握着咖啡杯的时候,带着些成功商业精英的从容与优雅。 苏泽岁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怔愣地弯曲了一下指节。 顾熠阑收回视线,冷漠的话打断了少年的思绪:“现在不能回家。” 苏泽岁缓缓地攥住手指,小声地“哦”了一声。 “我家里人想见你。你要去看看吗?” 闻言,苏泽岁抬起了头。 他很害怕生人,但不知为何,却没那么畏惧顾熠阑的家人。或许是他潜意识里就觉得,男人让他见的人,肯定不会伤害他。 而且,在房子里待着,会比外面有安全感很多。 几乎没怎么犹豫的,他就点了点头。 “走了。”顾熠阑抬腿,“去停车处吧。” 经过刚才那个意外,苏泽岁再不敢离开男人半步。 他鼓着小脸,贴在顾熠阑身边,如临大敌地偷偷瞟着四周的环境,不敢松懈一点儿。 他们本来也没走多远,没过几分钟,就回到了停车点。 站在车旁等待的管家急忙站直身体,又在看到少年通红的双眼时一愣,下意识看向顾老板,眼神中带着谴责。 造、造孽啊。 不就是想和你结婚嘛,至于把小朋友欺负成这样吗? 顾熠阑目不斜视地打开后座车门,道:“开车。” “好的,顾先生。”管家姿态恭敬、微微躬身道。 等到万恶的资本家坐上了车,管家才敢再仔细打量起少年来:“小、小少爷,你手怎么了?” 苏泽岁低头看向自己泛红的小手,实话实说道:“被打。” “什么?!”管家压着的嗓音差点破音,眼神不受控制地往车后座飘。 这这这、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不痛。”苏泽岁受不了这么热切的关心,把受伤的小手背到身后,迈开小腿朝着另一后车门跑去。 只留下管家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又把烂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抖m猜测在心里咀嚼起来。 少年坐在了靠窗户边的位置上,跟顾熠阑仅隔着一个位置。 他刚乖乖坐好,系上安全带,男人的嗓音就在身旁响起:“闭眼。” 这样的话苏泽岁曾经听过很多。,在顾熠阑给他的膝盖上药的时候。 所以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泽岁挥了挥小手,道:“没、没事。” 只是刚开始被拍开的时候有些痛,后来就麻麻的,没什么感觉了。 男人置若罔闻,朝他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停留在他面前。苏泽岁顿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并拢双手,把手心虚空地摊在对方大手上,然后本能地紧闭上了双眼。 顾熠阑没有碰到他,就只用视线检查了一下少年被溅出咖啡液烫到的地方,确认没大碍后,才道:“可以了。睁眼吧。” 管家上了车,坐在了驾驶位上,见两位主人已经办完事了,才问道:“顾先生,我们去哪?” 顾熠阑靠在座椅上,带着些许倦意地闭上黑眸,薄唇微张,随口报了个地址。管家一听,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身体。 但老板的话不容置喙,短暂的震惊后,他一踩油门,朝着目标方向疾驰而去。 见顾熠阑阖上了眼眸,苏泽岁就坐在一旁,光明正大地观察着男人的侧脸。 他一直觉得顾熠阑就像是天降的神人,没有不会的东西,不会害怕,不会疼,也不会累。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直关心着他,保护着他的人,自己也是普通的人类,也是会疲倦的。也或许……需要别人的关心? 苏泽岁记起自己在小包里塞了件浅薄的防晒外衣,他放轻了动作,慢慢掏出,然后轻轻地盖在了男人身上。 盖完后,他又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熠阑的睡颜。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第44章 他马上要去见顾先生的家人了,但现在眼睛红红的、肿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成一簇一簇的,应该不太好看。 所以他抬起双手,努力地在眼前上下扇着风,企图把眼眸的温度降下来。 其实顾熠阑并未睡着。 他一向睡眠浅、警惕性很高,不可能在后车座上毫无防备地睡觉。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感受着少年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衣服,他却没有掀起格外沉重的眼皮,而是任由少年忙前忙后,任由自己的精神在虚无之地打转。 目的地离中心商业街很远,amg one一路飞驰,也开了快四十分钟,才成功抵达。 车停稳的那一瞬间,顾熠阑就睁开了黑眸,将所有的情绪和倦意藏尽。 他抬手拎起少年盖在他身上的防晒衣,侧首看向苏泽岁,嗓音喑哑道:“还难受吗?” 苏泽岁捂了捂胸口,有点闷,但是不痛,所以他摇了摇头。 顾熠阑默然地注视着少年一连串小动作,观察了片刻,才微微颔首,下了车:“嗯。走吧。” 他们抵达的是郊区某个远离喧嚣的豪宅区,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庄园区。 越过石子铺成的小路,在丛丛绿化间,一栋五层建筑矗立在巨大庭院的正中间,豪而大气,给人一种古老而优雅、宁静且富有历史感的感觉。 苏泽岁有些紧张地跟在男人身后,看他从容地敲了敲门。 他以为开门的会是顾熠阑的父母,但没想到门内居然只有一位顾家现在的大当家,顾熠阑的爷爷。 看到他们,顾老爷子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和蔼可亲道:“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忙着,没空见我这个老头子呢。” 顾熠阑对谁都不亲热,听到这番寒暄,也只是点了下头。 “是苏泽岁吧?家里人平时怎么称呼你?”顾老爷子转而看向少年,刚抬起手,想慈祥地拍拍小辈的肩膀,却被少年本能地躲开了。 虽然没有像怕陌生人那么害怕,但苏泽岁还是不敢说话。 此时,他正整个人都缩在顾熠阑身后,只留下一缕呆毛,还在空中晃悠。 顾熠阑微微侧首,看了眼发抖的少年,没有揪人出来,而是嗓音淡淡地替他答道:“岁岁。” 苏泽岁一愣,连抖都忘了抖。 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上好音色的大提琴,平日里不是冷笑就是怼人,但此时却正亲昵地唤着他的小名,像是在他心底深处揉了一把,让他整个身体都变得酥软。 苏泽岁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笔挺的后背,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又开始发烫了。 “岁岁啊。”顾老爷子笑道,“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坐坐?” 顾熠阑转过身来,问他道:“进去么?” 被那两个缱绻的字敲中心弦,苏泽岁已经有点灵魂出窍了,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 顾老爷子颇爱复古原木风,不仅整栋别墅呈现出古朴的深蕴,家具也大多采用自然的木材,简洁的设计与细腻的手工雕刻相得益彰,让人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苏泽岁盯着顾熠阑的脚,男人迈一步,他也迈一步。最后,他紧贴着顾熠阑,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 顾老爷子道了一声“稍等”,就前去泡茶了。管家见状,也急忙跟上。 整个客厅就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怕么?”顾熠阑的嗓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苏泽岁还沉浸在男人那声“岁岁”中,此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岁岁不怕。” 少年攥着的雪白的小拳头,顾熠阑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道:“怕就跟我说。” 没过多久,泡茶的两人就回来了。 顾老爷子坐回到主位。管家端着茶壶,走上前来,熟练而自然地给他们三个倒了茶。 “尝尝看?”秉承着接客之道,顾老爷子率先把其中一杯推向了苏泽岁。 苏泽岁不敢说话,只能把脑袋低低埋下,小幅度点了点头,然后把茶杯慢慢地挪到了自己面前。 “乖孩子。”顾老爷子笑道。 眼见讨好型人格的少年端起茶杯、就要立刻品尝,顾熠阑不得不插话,提醒道:“烫。等会再喝。” 听到他这话,顾老爷子忍不住笑了,看向自家孙子,问道:“嗓子好了?” 这样敏感的话题,很少会被人在顾熠阑面前提起。 管家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空气。苏泽岁则竖起耳朵偷听。 顾熠阑皱了皱眉,虽然没有冷冷怼人,但也没有任何要沟通的打算,敷衍地道:“嗯。” “手臂上的伤呢?恢复得怎么样?”顾老爷子又关心地问道。 管家继续装空气,而苏泽岁却忍不住抬眼,悄悄地观察了起来。 当顾老爷子去查看顾熠阑因扶老奶奶而受伤的胳膊时,苏泽岁才终于猛然反应过来—— 那天逃跑时,在大门外,他其实抓住的是顾熠阑的另一只手臂。那只本该没有受伤、却依旧存在残忍伤痕的手臂。 他当时晕乎乎的,脑中被塞了太多事,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后来便再未想起过。 现在,苏泽岁捏着手指,重新为此困惑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为什么顾先生身上那么多伤? ……他经常去街上扶老奶奶老爷爷过马路吗? 简短的聊天之后,顾老爷子留他们几人吃了午饭。 这里的保姆阿姨做饭也很好吃,苏泽岁吃得很开心。 只是还没吃上几口,顾熠阑的手机就“嗡”地震动了起来,昭示着紧急的事务亟待处理。 看到来电提醒,男人蹙起了眉头,放下筷子,对苏泽岁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就风一般地大步离开了餐厅。 “唉,都怪我。”顾老爷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他忙成这样。” 他刚感叹完,再一抬头夹菜,就对上了一双亮得像是藏了漫天星辰的眼眸,正不加掩饰地直直看着他。 顾老爷子:? 少年目光如炬,软唇微张,似乎对他的话很好奇,但又不敢开口询问。 顾老爷子短暂地顿了一下。 这些年来,顾熠阑所有的未婚妻都一个个地以各种理由退婚,无一例外。夸张点的,甚至怕得罪了他们家,要以死殉情。反正打死不嫁。 面前的少年算是唯一幸存的独苗。 顾老爷子自然愿意跟他多说两句:“小顾啊,要兼顾学业,还要处理公司的事,忙的时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平时对你照顾不周到了,也望多多包容啊。” 苏泽岁生怕对方不说了,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认真很认真地在听。 见他这么想听顾熠阑的事,顾老爷子都愣了一下,转而笑道:“先吃饭,吃完我给你看点东西。” 闻言,苏泽岁抓紧埋头干饭起来。半个小时的饭,十分钟就干完了。 而顾熠阑直到他们俩都吃完,也没有回来。 苏泽岁有些关心地朝门外望去。 顾老爷子安抚道:“他没事。最近公司人员调动出了问题,他为此连轴转了很多天。不过啊,这么忙,他还会带你出来玩,看来真是很喜欢你。”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有些愧疚,没好意思说自己昨天拉着顾熠阑讲了一整天的物竞烂题。 见少年吃完了饭,顾老爷子站起身,带他去了某间上了锁的老房间。 这里像是废弃书房改造成的储物室,书架的材质都比外面的木头暗沉许多,带着时光的厚重感,让人忍不住屏息。 “其实小顾他心并不坏。”顾老爷子对自家孙子带了十八层滤镜,“如果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可能他本意并不是要故意伤害你。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随心所欲。” 苏泽岁想了想,终于说了见到爷爷以来的第一句话:“顾先生、对我很好。” 顾老爷子哈哈笑了:“看得出来。” “岁岁,你能打破魔咒,和他结婚的。只要再坚持一下。”顾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着,从某个柜子中拿出了一本厚重的老相册。 苏泽岁走近,就见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着:“熠熠星河,锁于阑夜之外。” 应该是顾熠阑名字的由来。 这一段的画面感极强,剎那间,就能让人脑海中浮现出璀璨的星河和无边寥落的宇宙。这是寓意很好的名字,至少是被人用心取出的。 苏泽岁默念了一遍,悄悄在心中记下。 这本相册里有很多老照片,都保存得很完好,但里面的内容,却和现实十分割裂。 准确来说,是里面的顾熠阑跟现在非常割裂。除了长相相似,幼时的他,周身气质与现在大相径庭,甚至说得上是毫不相干、判若两人。 在顾老爷子的示意下,苏泽岁这才小心翼翼地翻起这本珍贵的老相册,然后看到了在后书房无意间发现的、顾熠阑和另一个小男孩的合照。 第45章 只是顾老爷子这张照片要清晰许多,明显被精心保养过。照片中,男人幼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能感染每个看相片的人。 看着这张照片,苏泽岁陷入了沉思,小声复述起管家曾经告诉他的话:“不是朋友。” 听到少年的自言自语,顾老爷子一愣,欲言又止道:“曾经算是小顾很好的朋友吧,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苏泽岁想了想,指向那个小男孩,问道:“在哪?” “不清楚。”顾老爷子摇了摇头,又重复道:“不重要了。” 苏泽岁又往后翻,他以为能从幼年一直翻到成年,见证一下顾熠阑的成长。但这本相册却在戛然而止在顾熠阑才四五岁的时候。 再往后,就是一些奖状的原件了。 什么比赛都有,不仅仅是少儿物理比赛,还有运动会、娱乐游戏什么的,完全不敢想象是顾熠阑会参加的活动。 苏泽岁翻到了最后,有些失落道:“没了。” 顾老爷子解释道:“他小时候跟我住在一起,后来被父母接走了,住在城西那边。之后才成年,他就又自己搬出去住了。” 爷爷刚说完,苏泽岁就瞪圆了眼眸。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不对劲的事—— 当初顾熠阑给他看的、别墅的监控录像,明明一直能追溯到八年前。但那时候,顾熠阑明明才十五岁,别墅都不知建没建好,哪里来的监控录像? 苏泽岁心里藏不住事,想什么就下意识喃喃什么:“监控、时间不对。” 监控的录像时间是系统自动显示的,很难被动手脚,他当时还翻过。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老爷子也听到了少年的话,他显然对此事知情,但却没有解释,而是满脸震惊道:“他……把监控录像都给你看了?” 第26章 甜筒 “监控、很多年前。”苏泽岁鼓着脸颊,揉了揉下巴,喃喃自语道:“为什么?” 顾老爷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监控这个话题太过扭曲与变态,又属隐私范畴,本不该被搬上台面来。 只是见少年对此见怪不怪,顾老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是他的秘密。以后有机会,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顾老爷子本以为少年会说些“真的吗”“好吧”之类的话,但少年闻言,却抬头看向他,小声道:“你知道。” 顾老爷子翻相册的手停顿了一下。 没想到少年看上去呆呆的,很好糊弄,但理性思维却格外敏捷,能捕捉到事件中不合理的地方。 顾老爷子无奈,只能实话实说道:“是。也是他告诉我的。” 苏泽岁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间老房间书架上放了许多相册,按时间排序,墙上也贴了许多斑驳的照片,和这栋出世别墅的风格有些不相符。显然顾老爷子是个怀旧的人。 “他会、”苏泽岁收回视线,小手指了指自己,“告诉我?” “会的。等到你们关系足够好的时候。”顾老爷子笑道,“你很特别,爷爷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苏泽岁想了想,又道:“他相信你。” 顾老爷子觉得很神奇,透过少年,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顾熠阑。 明明小朋友只是在说着事实和自己的疑惑,但却居然在一团迷雾中逐渐逼向正确答案。这是高理性的人独有的特质。 但他不愿再深入地聊这个话题,而是收拾着相册中夹着的旧纸,道:“岁岁以前会把奖状贴墙上吗?” 苏泽岁摇了摇头。 他从小发育不良,每天想着的就只有吃什么。学业成绩不佳,体育更是烂得不行,基本上没得过什么奖章。 顾老爷子把这本珍贵的老相册重新收回柜子里,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他喜欢表扬。或许你可以试着夸夸他?” 苏泽岁知道爷爷口中说的人是谁,也不禁想起了a乎提高好感指南中,也有“夸赞”这么一条。 他道:“发现了。” “发现什么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门处传来。 苏泽岁转头看去,就看见顾熠阑正站在门口,挑眉看向他,不知听去了多少。 见到他,苏泽岁原本沉闷的心情立刻转晴,小跑着站到男人跟前。 “回来了?饭菜都热着的,去吃点吧。”顾老爷子绝口不提公司里的事,只说着寻常人家的家里话。 “不了。”顾熠阑垂眸看向苏泽岁,问道:“走?” 苏泽岁皱着小脸,小手指向了男人的腹部:“饿。” 顾熠阑已经能自动解读少年的话了,不等他把下半句话艰难地说完,就直接道:“我不饿。” 苏泽岁还想再说点什么,男人就已经转身就朝着大门处走去了。 站在客厅里的管家见状,急忙跟上了真正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 顾老爷子早习惯了自家孙子的脾性,他笑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用只有他们俩听到的声音道:“岁岁,争取结婚,以后常来爷爷这儿玩。” 苏泽岁顿感使命深重,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站在大门口静静等着自己的顾熠阑,他很小声地说了句“爷爷再见”,就朝男人跑了过去。 顾老爷子朝不远处的孙子点了下头,就当是告别了。 由于来的时候短暂地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这回顾熠阑没让管家开车,而是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苏泽岁跑过去,坐上了副驾驶。 一个离男人很近的位置。 系好安全带,他问道:“去哪?” 顾熠阑启动发动机,薄唇轻启:“街上。” 这段车程并不算短,顾熠阑目不斜视地开车,另外两人则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在等待某个漫长的红灯时,苏泽岁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而看向身旁的男人,没有任何铺垫,突兀地道:“想……再看监控。” 少年心思单纯,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顾熠阑略微瞥了苏泽岁一眼,就知道了是顾老爷子趁他不在时说了些什么,勾起了少年的好奇心。 但他还是拿出了手机,垂下眼皮,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然后伸手递给少年。 男人这样干脆果断,没有半句质问,搞得苏泽岁都懵了几秒,才小心地接过递来的手机。没有碰到对方指节分明的手指。 顾熠阑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云相册的某一个分类—— 监控录像-后书房。 苏泽岁很怕社交,更别提翻别人的东西了。 虽然顾熠阑是个例外,但他还是很有分寸感,没有拿到手机就到处乱翻,而是在对方给他提供的有限的相册集里,小手很慢很慢地往上翻。 这个相册集根本翻不到头,苏泽岁研究了一下,然后点击了“正序观看”。 手机加载了一会儿,最早的监控录像倏然跳到了苏泽岁眼底。 毫无准备的他瞬间愣住了。 后书房还是那个后书房,高大的书架,金灿灿的奖杯,木质的大书桌,还有毛茸茸的地毯,都没有变。但他却在其中看到了顾熠阑小时候的身影,正端坐在桌前写作业。 苏泽岁僵着手指,点击了一下图片的详细内容。 ——这是一张更老的照片,来自于十五年前。 苏泽岁傻眼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他曾翻竞赛书的后书房,其实早在十五年前就建好了? 那为什么顾爷爷告诉他,顾熠阑成年才独自搬出去住? ……是在骗他吗? 就在他完全理不清脑中纷乱的线索时,身旁的男人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苏泽岁。” 苏泽岁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呆愣地转头看向身边侧脸锋利、面庞英气冷漠的人。 要再过多久,要再有多信任,顾先生才会给他揭开谜底呢?他想。 他等着顾熠阑给他指点迷津,但男人薄唇轻启,说的却完全不是这件事:“下次遇到刁难你的人,该怎么做?” 闻言,苏泽岁这才想起了考验的事。 他顿时正襟危坐起来,想了许久,才认真地回答道:“说对不起。” 顾熠阑:…… 管家在后面捂了捂脸,恨不得当场给用手机援助对社交懵懂无知的小少年。 顾熠阑瞥了眼滑向了极端的少年,教他朝另一个极端走去:“以后,无论你有没有做错,都不要道歉。” 苏泽岁垂下了头。 很显然,这道题他答错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对不……” 下一秒,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不需要低头,也不需要担心,因为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都会有人给你收场。你如果一个人难受,就打电话求助。” “给你吗?”苏泽岁抬眸。 这样简单的问题,顾熠阑却想了很久,才道:“打给你哥哥。他比我闲。” 第46章 苏泽岁“哦”了一声,但心里想的却还是下次有危险就打电话给顾先生。 顾熠阑不再开口,苏泽岁却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才转过头去,看着顾熠阑,说出了在心中默念了很多遍的话:“你、你很好。我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这句话格外长,字格外多。尽管说的时候特别小声,但说完后,苏泽岁还是有些喘不上来气。 少年话音未落,顾熠阑就皱起了眉头,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攥紧,用力之大,连骨节都有些泛白。 此时amg one恰临闹市的停车位,他干脆踩了剎车,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抓着方向盘的手。 顾熠阑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看身旁一脸用心的少年,而是靠在真皮座椅上,紧蹙眉头,陷入了沉思。 鬼使神差的,在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用逼迫少年的方式,来换取取消联姻的结局了。 他是标准的目标导向性人格,只求效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不可能结婚的他,对待每一位“未婚妻”,采取的都是半自毁声誉半恐吓的方式。在绝大多数时候,“未婚妻”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吓得连夜退婚。 采用这种方式,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更省事。 从本质上来说,他也是这么对苏泽岁的。 只不过,由于少年的执着和特殊的心理,他们交往的时间更长、程度更深,甚至都住到了同一屋檐下。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但出于某种他也道不清的缘由,他忽然不想这么对少年了。 自己退婚,也不过麻烦了些,复杂了些,风险大了些,要周旋的时间久了些。大不了再多用几回上次的方法,痛苦一些。 何必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少年往他害怕的街上推? “顾先生,”苏泽岁怯生生开口道,“要喝吗?” 顺着少年的视线,顾熠阑侧首,就看到了车窗外正对着他们的一家咖啡店。 咖啡给苏泽岁带去的伤害还没被时间抹平,少年本能地又开始发抖,眼神闪躲。但他的小手抓住了安全带,似乎只要自己说一句“喝”,他就会解开安全带下车。 “吃么?”顾熠阑抬手,指了指咖啡店隔壁的冰淇淋店。 那家店门口有个超大的卡哇伊冰淇淋模型,刚看一眼,苏泽岁就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的眼眸亮了起来,人也不再抖了,而是用力点了点头。 他喜欢吃冰淇淋,但由于很少出门,所以基本上没有吃过甜筒,只能吃能存很久的冰棍。现在跟在顾熠阑身后,就可以无痛吃甜筒啦。 “然后、”苏泽岁又问道,“去哪?” “最后一站了。”顾熠阑打开车门,眼神示意管家在原地等他们。 管家捉摸不透老板的想法,但却还是听从了对方的指令,站在车外等待着两位主人。 苏泽岁从未如此开心过,脸上一直挂着发自内心的笑。 只要在冰淇淋店快乐地吃一个甜甜的大甜筒,就可以完成考验啦。 结婚、结婚…… 正值盛夏,冰淇淋店排队的人很多,苏泽岁躲在顾熠阑颀长身形之后,还是有点犯社恐。 顾熠阑先带他去了等待区的座位上。 见少年乖巧地坐在了最里面的角落里,男人才道:“吃什么?” “草莓冰淇淋……果酱冰淇淋圣代……草莓奶昔……”苏泽岁看着菜单道,“还有……棉花糖、巧克力、曲奇饼干。” 顾熠阑:。 “不能吃太多。”顾熠阑蹙了蹙眉,言归正传道:“还记得刚才在车上怎么教你的吗?” 苏泽岁回忆着,掰着手指细数道:“不低头、不道歉。” 顾熠阑闷闷“嗯”了一声,道:“还有呢?” 苏泽岁在耳边比手势,听话地回答:“打电话。” “嗯。”顾熠阑站直身体,视线一扫不远处的排队区,“在这等我。” 苏泽岁点头如捣蒜,目送着男人走过去给他排队,感觉心里好像被塞满了什么东西,涨涨的。 他分不清不同情绪间的区别,只能抬手揉了揉胸口。 他的棒球棒墨镜口罩全被顾熠阑给没收了,现在就全凭着自己的毅力,还有不远处男人给他的精神支柱,硬撑着坐在人群中。卷曲的睫毛颤啊颤。 但由于容貌过于出众,没等几分钟,就有两个刚进门的男生,上前来找他搭讪了。 “hi,弟弟一个人吗?在等餐?”一个身着潮牌的酷哥朝他打了声招呼。 另一个男生似乎跟酷哥是朋友,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和他一唱一和,打直球道:“可以加个微信吗?” 冰淇淋店人声嘈杂,为了让他听清,两个男生的声音都不低,震在苏泽岁耳膜上,让他狠狠地社恐了。 他下意识寻找着顾熠阑的身影,却又恍然想起男人还在排队。 于是,苏泽岁就只能自己僵着身体,抬起头,动作幅度轻微地摆了摆小手。 顾熠阑教他的——不低头、不道歉。 但对面两人显然是社牛,被小小拒绝后,仍会挽留:“我们也没别的心思,就是看你投缘,想交个朋友。” “这家冰淇淋店我也投资了的,正好了解一下顾客的满意程度。一举两得。”男生哈哈笑着说。 顾熠阑没教他该怎么应对这番热情到滴水不漏的说辞。 苏泽岁软唇微张,眼神茫然,视线落在桌上的虚无之处,小手在桌下捏着自己的衣角,手心里都是汗。 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该、该……打电话了吗? 他说话很慢。在想社交方面的事时,思维也很缓慢。 在他沉默的这一两分钟里,两位男生就已经识趣地懂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缓解尴尬道:“不想加也没关系,不过你长得真的很可爱,相信以后也会被更多人喜欢的。打扰了。” “拜拜。”另一位男生朝他挥了挥手,被拒绝也非常体面地道,“祝你今天过得开心。” 看着两人走向购餐队伍的背影,苏泽岁愣住了。 他把掌心里的汗擦在衣服上,难以置信地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脸。 他长得……可爱吗?会被很多人喜欢吗? 真的吗? ……顾熠阑也会觉得他可爱吗? 会有人喜欢他吗? 真的吗? 长这么大以来,苏泽岁从来没有被夸过。他甚至连这么友善的路人都没有碰到过,没想过居然会有素不相识的人,祝他“过得开心”。 今天是第一次,其冲击程度,足以让他心率失常、思绪乱飞。 苏泽岁眼眸有些出神,在脑海中回忆着两位男生的话,小手一直在揉捏白皙的脸颊,心脏砰砰直跳。 顾熠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少年耳尖红红的,手指接触的脸颊已经被捏得滚烫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在傻笑。 顾熠阑抬手在他眼前招了招。 “谢、谢谢。”苏泽岁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双手接过顾熠阑递过来的草莓冰淇淋。 “剩下的打包了,以后再吃。”不知为何,顾熠阑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不吃吗?”苏泽岁问道。 “我不喜欢吃。”顾熠阑下巴指了指店门,“你走在前面。” 苏泽岁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特别特别兴奋,走路都一蹦一跳的。走几步,还会转头看一眼顾熠阑,肉眼可见心情不错。 到了车上,他还忍不住抬起小手,捂住软唇,眼眸弯弯。 “就这么开心吗?”顾熠阑把打包的冰淇淋递给管家,看向了少年。 他眉梢压低,嗓音暗沉,没有一点平日里的戏谑意味。 “开心。”苏泽岁没感知到哪里不对劲,乖巧地回答着问题。 他舔了舔草莓冰淇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甜了起来。 顾熠阑再没接话,但也遵循了先前的承诺,没带他去别的地方,直接开车回了别墅。 到了家,顾熠阑依旧要去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就先去了二楼的书房。 苏泽岁开开心心地回了自己房间,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他也许很可爱。 顾熠阑可能会喜欢他,跟他结婚。 对不对? 等他稍微缓过来了些许,打算再接再励,努力学习物竞的时候,手机“嗡”了一声。是一条微信信息—— 【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苏泽岁趴在软绵的大床上,小手慢悠悠地戳在键盘上,用二指禅打字。 【(o^^o):不回家】 【哥哥:还在逗哥哥玩是吧?顾熠阑昨晚才跟我说的,你这两天就回来】 【哥哥:告诉我具体时间,到时候去接你】 苏泽岁打字的手猛地停在了手机屏幕上。 由于指尖长时间滞留不动,微信甚至弹出了表情包预览。 第47章 看到这两条平平无奇的微信,苏泽岁浑身的血都瞬间凉了下来,原本激动的心脏一下子陷入沉寂。 什么叫作……顾先生昨晚说,他这两天就回去? “昨晚”说? 苏泽岁本能地觉察到某些地方出了大漏洞,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有问题。 他脑子很乱,很是不安,甚至没有精力再回哥哥的消息,就直接焦急地戳开了最伟大最可靠的管家叔叔的微信,想在那里找到一些安全感。 毕竟管家叔叔一直在鼓励他,给他坚持的希望。 【(o^^o):叔叔,我成功回来了。我可以和顾先生结婚了吗?】 另一边的管家刚闲下来,看到这条消息,也有些无助和惆怅。 当时,看到苏小少爷心情愉悦地捧着冰淇淋回到车上,他就知道事情完了。全完了。 顾老板不再想让少年知难而退了,他要用最艰难的方法,自己主动拒绝这段婚姻了。小少年再怎么努力克服怕人的心魔,都无力回天了。 【aaa管家:对不起,小少爷。】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尽量去安抚。 【aaa管家:顾先生也有自己的苦衷,可能或许大概不能和你结婚了……吧。别难过……】 “啪嗒”一声,苏泽岁的手机掉在了床上,再看不下去后面的安慰的话,感觉脑中的某根弦断了。 就算再迟钝,再不懂人情世故,他也明白了管家叔叔的意思。 不对不对不对,哪里不对,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 苏泽岁大脑一片空白,僵着身体坐了一会儿,又不可置信地重新拿起手机,退出了和管家叔叔的聊天界面。 他很是无措,不知道该找谁,怎么才能改变现状。 但由于是新号,他的微信好友极其有限,一退出具体聊天界面,就想起了曾经那个存在在他列表里的、漆黑的头像。 人在处于逆境的时候,常会去寻求玄学的帮助,但此时此刻,苏泽岁却感觉如坠深渊。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名为句号的占卜师的诅咒—— 我打赌,你和他,绝对不可能结婚的。 这句话宛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泽岁感觉脸庞有些冰,抬手轻轻摸去,就摸到了一串凉到惊心的眼泪。 第27章 摸摸 苏泽岁茫然地用手心手背来回去擦脸上的泪珠,最后手指全湿漉漉的了,也擦不干净脸上的泪痕。 他跪坐在床上,脑中自动播放起顾熠阑先前跟他说的话。 “苏泽岁,下次遇到刁难你的人,该怎么做?” “你如果一个人难受,就打电话求助。” “打给你哥哥。他比我闲。” …… 在车上的时候,苏泽岁以为这是顾先生的关心——顾先生对他越来越好,所以他们就快要结婚了。 但现在回想起来,这分明就是永别前最后的温存。 为什么让他打电话给哥哥? 因为自始至终,顾先生都没打算跟他结婚。那根本不是一场考验,而是他们仅存的相处时间。 经历过多次生离死别后,苏泽岁深深地明白,人与人间的联系,其实细如丝线,一扯即断。 两人天天待在一起的人,看似亲密无间,但相互之间,却或许只由一根很细的透明丝线连着。这跟细线断了,他们就再也没了关系,甚至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就像他和顾先生,明明都住到了一起,彼此的生活相互交织、渗透。但只要没有了联姻这个连结,他们就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 管家敲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少年背对着房门的画面。少年双手捂脸,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床单湿了一大片。 “小、小少爷……”管家知道现在说什么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给人希望又让人跌入绝望的谷底,没人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也怪他,他只知道以顾家那边的情况,如果顾熠阑主动拒绝联姻,恐怕会引来很多人以死相逼,让情况更加复杂与棘手。 这样相较之下,结婚反而是最省事的决定。 顾老板很嫌麻烦,这应该也是他拒绝结婚的原因。 所以管家以为,只要小少年抗的住压力,那么结婚就将是必然的结果。 但他没想到、也至今都想不通,顾熠阑居然会那么的坚定与决绝。 管家走上前去,在床头柜上抽了几张餐巾纸,递给了苏泽岁。 苏泽岁捂着脸,身体发抖,无声无息,但却哭得很沉浸。面对他的关心,没有像往日那般双手接过,再乖巧地说一句“谢谢”。 管家轻叹了口气,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苏泽岁才终于勉强缓了过来。他喘着粗气,双手跌放在床上,转了下僵硬的脖颈,目光呆滞地看向管家叔叔。 那双原本清澈漂亮的眼眸,被泪珠冲洗过,却变得愈发朦胧起来,像被薄雾遮起来了的星星。一旁,是红得宛若要滴血的眼尾。 “小少爷,其实……顾家那边的形势很混乱的,你要是嫁给顾先生,或许会卷进旋涡里。而且顾先生他吧,他……”管家一条条细数着结婚的坏处。 “我……我不怕。”苏泽岁垂下了被眼泪打湿的睫毛,小声咕哝着,“我不怕。”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任何用了。 管家轻轻地长叹了口气。 “我想、”苏泽岁咬了咬下唇,又道,“收拾行李。” “好、好!我帮你收拾。”管家观察着少年的脸色,走向存放着少年七个行李箱的二楼储物间。 但他推着一堆行李箱回来时,少年的目光却再次失去了焦距,木然地待在床上,像个发条用尽的木偶。 好像刚才的清醒,只是一时的回光返照。 管家知道他难受,也不逼他说话,就在一边默默地帮他收拾着东西。 他记得少年刚来的时候,带了三箱毛绒玩具,一箱薯片,还有一箱物竞教材。 管家犹豫了一下,看着书架上顾熠阑曾经用过的教材,还是没有把它们收进去。 既然要分离了,留下念想,只会徒增伤悲。 三箱的毛绒玩具散落在房间各个地方。 当初那个被顾熠阑拿来吓人的金丝笼,更是毛绒玩具的重灾区。 原本的笼子,有着金丝交织成密集的网状结构,端庄而华丽,给人一种奢华且略带压抑的视觉感受。 但现在,它里面铺上了毛茸茸的毯子,一堆萌萌的小玩具围在四周。一伸手,就是各种薯片零食,足见房间主人懒洋洋的享受。 看得出来少年真的很喜欢这里,已经把这个房间当成半个家了。 收拾完全部的毛绒玩具,不知是不是错觉,管家感觉整个侧卧似乎都没了人味。又变成了冷冰冰的监狱风,就跟少年住进来前一样。 把行李整理得七七八八后,管家刚站直腰杆,准备休息一会,就收到了顾熠阑的微信—— 【老板:过来。有几个人要处理。】 管家看了眼依旧坐在床上发呆的少年,知道他需要时间冷静,没有打扰他,而是悄然地朝门外走去,然后轻声关上了侧卧的房门。 苏泽岁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他不喜欢看风景,也害怕人类,所以经常会拉上隔旋光性很好的窗帘,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阳光照不进房内,他也就没办法通过光线来判断现在的时间。 当敲门声响起,他还以为是管家叔叔短暂的出门办事后、要回来帮他继续收拾行李了。 苏泽岁没动,恍惚之中,听到身后传来男人辨别度极高的慵懒嗓音:“饭也不吃了?” 苏泽岁身体一僵,没有回头,而是下意识用手指敲亮了手机的屏幕。 现在居然已经晚上七点了。 按照时间表,每日的晚餐时间是晚上六点,保姆阿姨会准时把餐食放在他门口,然后再在一个小时后回收他吃完的餐盘。 他……竟然在这硬生生坐了四个多小时,却完全没有时间在流逝的感受。 顾熠阑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几个行李箱,他走上前来,瞥到少年通红的眼眶,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苏泽岁抽了抽鼻尖,小声道:“……要走了。” 顾熠阑蹙了蹙眉头,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道:“先去楼下吃点东西。” 苏泽岁摇头,嗓音中还带着浓浓鼻音:“不想吃。” 顾熠阑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床边的一包餐巾纸放到少年面前,还是妥协道:“没让你现在就走。” 苏泽岁把餐巾纸抱在怀里,哽咽了一下,道:“还有两天。” 顾熠阑眸色微沉,没想到少年记得这么清楚。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许久后,才又嗓音喑哑地问道:“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这个问题顾熠阑问过无数遍。 第48章 每一次,苏泽岁都会兴奋地告诉他因为他很好。再更多的,苏泽岁就想不到了。 但现在,他却低下了头,罕见地没有回话。 沉默在侧卧里蔓延,想了一段时间,苏泽岁才轻声道:“你假装了坏人,就不会结婚。” 他思索了很久,推导了很久,才想通了顾先生为什么明明前面很好,后面却突然要惩罚他、带他出门。 ——因为,顾先生从来都不打算结婚。他要扮演恶人,让想跟他结婚的人都知难而退。 “不用假装,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顾熠阑挑了挑眉梢道。 “对我很好。”苏泽岁戳了戳怀里的餐巾纸,把包装袋戳得嘎吱响。 “你以后会遇到对你更好的人。”顾熠阑垂下了黑眸,看向少年,“你哥哥对你就不错。” 苏泽岁本能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没有人。”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见少年又快要陷入自己的世界,才开口道:“下楼吃饭吗?” 苏泽岁点点头,刚坐在床沿上,赤脚踩在地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诉说天大的秘密般,很小声道:“其实,我不是不会说话,我只是害怕。” 顾熠阑正要转身,跟着少年下楼,闻言,顿时停下了迈腿的动作。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耳熟。 因为他曾在少年的朋友圈里看到过。 当时,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以为少年的心理被吓出了问题。但用小号一番试探后,却发现少年只是中二病犯了,故而深夜无病呻吟。 现在,在这个氛围下,这句话被原封不动地重新提起,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受,让人的心一下子坠向湖底。 当用气音说话时,苏泽岁就显得流畅了许多,但语速依旧很慢很慢:“我也没有很讨厌人,我只是害怕。” “为什么?”明知不该再深交,但顾熠阑还是问了。 苏泽岁捏了捏手指。 在不久前,伟大的a乎军师为他提供了五条攻略建议。其中四条,他都反复运用,却收效甚微。到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看上去最鸡肋的办法——“向他诉说自己的小秘密”。 他当时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秘密,却没机会说出口。 如今,走投无路的他,选择没有铺垫地直接说出口。 在开口的那一剎那,更多的细节瞬间涌入他的大脑,编织出了完整的事件。 苏泽岁眼眶更红了:“哥哥希望我交更多朋友。” 顾熠阑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微微颔首,为了听清少年极轻的话,俯身坐在了他身旁,并示意他把脚拿上床。 苏泽岁听话地收起踩在地上的赤足,盘腿坐好:“哥哥给我巧克力,我给同学。” 那个时候,他在上高中,而哥哥癌症晚期,患病在床,让他们家本就贫寒的情况雪上加霜。甚至于……他受了皮外伤,都舍不得用药膏。 因为要攒钱给哥哥治病。 在这种情况下,活着就很艰难了,更别提买什么好吃的了。 哥哥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孤单,突然有一天,从病房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大块草莓味的巧克力,笑着给他:“岁岁可以跟同学分享,在班里多交一些朋友。” 看着只有小时候父母都在时才吃过的小零食,他忍不住舔了舔软唇。 但他很听哥哥的话,还是把巧克力装在了书包里,等到第二天上学,整块都给了同桌。 同桌很诧异,张开嘴欲言又止。 但在同桌开口之前,某位课代表就瘫着脸走过来,提醒他班主任叫他过去。 因为他那时候的成绩太差了,是班级吊车尾,而且还在不断下滑。所以不出意料的,他应该要被班主任骂了。 “然后呢?” 少年仿佛是水做的,顾熠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还是从他怀中抽了几张纸,简单地给他擦了下腮边的眼泪,然后把纸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看着男人随意的动作,苏泽岁猛然一抖,声音不住地打着颤:“他、他不喜欢。” 当挨完骂、从办公室失落地往回走时,站在班级外,他看到了一群同学在他座位上起哄。 更准确来说,是围绕着他的同桌在起哄。 高中时期的男生,年轻气盛,或多或少都会打点篮球,甚至走着走着,就会做出一个打篮球的动作。 透过班级并不清晰的窗户,他看到,他的同桌正掰着他送的巧克力,像打篮球那样,像丢垃圾那样,朝教室最后的垃圾桶里投着。 大块的巧克力中间分了很多小块,很方便掰开。 他的同桌每丢中垃圾桶里一次,周围人就吹口哨打趣一次,然后起哄着拥上来,也要掰他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当投掷垃圾玩。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感觉心中的某个东西轰然倒塌了。 后来,他踩着上课铃声的点,像丢了魂一样回到了座位上。 那时候,没有人会给他撑腰,他也没有胆量去跟身边的一群同学叫板。 他只敢在快要放学的时候,鼓起勇气,给同桌丢了一个小纸条。用这种软弱的方式,偷偷为哥哥给自己的巧克力换最后的存在感—— 【我给你的巧克力在哪里呀?我也想吃了。】 但同桌压根不虚,看到这个纸条,直接冷笑了一声,随手写了一行字,把纸条揉成团丢了回来。 那一行字,他到现在都记得。 苏泽岁坐在床上抖了抖,下意识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好像这样就会有更多的安全感。 苏泽岁轻声道:“他说,他不喜欢我的巧克力,更、更不喜欢我。” 他的嗓音越来越哽咽,到了最后,几乎不成调。 说完,他就把头埋在了膝盖上,肩膀耸动,安静地哭泣。 顾熠阑见过无数大场面,却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场景。看着少年颤抖的脊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没过多久,苏泽岁就自己重新把头抬了起来,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看着他,小声道:“我今天遇到了很好的人,他们说我很可爱。” “顾先生,他们是不是骗我的?其实……不可爱。” “也根本不会有人喜欢我。” 回忆起今天下午的事,苏泽岁才从往事中抽离出来。 他情绪很割裂,想到这里,便不再蜷缩着身体,而是放下了腿,缓缓地穿上了拖鞋,盯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他们还祝我开心。” 似是因为即将分离,苏泽岁的话比往日多了太多太多。他看向顾熠阑,语无伦次道:“你们、他们,是唯一的好人。” “你们、很好……”他一遍遍地道,“真的。” 少年定义好人的标准很低。只要稍微展现出一点友善,他都会觉得对方很好。 两辈子加起来,他见过的人很少。除了家人,他遇到的对他友善的人,就仅仅只有这里的顾先生、管家、阿姨,还有下午的两个男生。 “好人、真的很好,好少。” 苏泽岁慢慢地站起了身,擦擦眼泪,又鼓了鼓白皙的脸颊,像是振作了起来,又像是彻底变成了行尸走肉,轻声道:“吃、吃饭了。” 他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顾熠阑。见男人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他站了几秒,才自己摇摇晃晃地往房门口挪去。 就他快要迈出房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压得极低的声音:“苏泽岁,对不起。” 男人的嗓音中压抑着浓稠翻涌的情绪,复杂又难以言喻,让人根本捉摸不清他的意思。 苏泽岁扶住门框,没有回首地摇了摇头。 顾先生是所有好人中最好的那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你还没有反悔的话……”顾熠阑闭上了黑眸,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可以试试结婚。” 苏泽岁本来木然往外走的身体倏然僵住了,他下意识张开软唇,要回头看去。 但顾熠阑腿很长,走路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因此,苏泽岁刚一转身,就感觉自己被一个高大坚实的身体轻轻地抱了下。尽管一触即收,但对方滚烫的体温却足以让他冰凉的身体暖起来。 苏泽岁还没反应过来,顾熠阑的嗓音就又在头顶落下,语气更为坚定地重复道:“结婚吧。你还想吗?” 苏泽岁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眸,身体却诚实地在点头:“我们?” 其实他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之所以跟顾先生说这些,也不过是像完成任务般,要把每一条提高好感建议都做到。 只是没想到,一开口,就说了那么多话。 顾熠阑退后半步看向他,勉强扯了扯唇角,轻声道:“你想还跟别人结婚?” 苏泽岁张了张软唇,刚想说些什么,男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熠阑看了眼来电提醒,抬手用大拇指抹去他挂在脸上的泪珠,沙哑道:“别哭了,听话。你先下去,等会我去找你。” 第49章 苏泽岁点点头,没有过多犹豫,抬脚往楼下走去。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敢相信,也想不通,为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事情就有了这么大的转机了呢? 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错乱的思绪,平复一下乱跳的心脏,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等少年走后,顾熠阑才垂眸看向手机,下颌线微微绷紧,点击了“接通”。 负责人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顾总,你让我查的人我抓到了。他们确实拍了不该拍的照片了,但我们去得及时,他们还来不及散布负面谣言。” “谣言?”顾熠阑皱起眉头,平淡的嗓音里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戾气。 “他们有人家里做互联网行业的,水军、流量什么的资源都有现成的,搞臭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成本。再加上,加上……” “加上什么?” 负责人支支吾吾道:“加上小少爷容貌突出,本就自带话题量。他们又取了特别炸裂的黄谣标题,打算大肆造谣……” 顾熠阑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时间回到下午。 在冰淇淋店时,有了先前在玩偶店的不愉快经历,他特意留了一些注意力在等待区的少年身上。 所以他清楚地看到两个穿着潮牌的男生是怎么走近苏泽岁,又是怎么跟他搭讪的。 他私以为苏泽岁做得很好,或者说有进步了,至少没有直接跑到他身后躲起来。应该是要被表扬的。 两个男生被拒绝后,礼貌说了句客套话,就双手插兜,悠悠地走到他身后排队。一言一语都落入了他耳中—— “切,装什么装,没礼貌。”其中一个男生道。 “可能是间接性哑巴吧,跟他说话爱答不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了不起。要我看,他也就那张脸能看。”一阵衣服窸窣声,另一个男生似乎掏出了手机,“喏,睫毛还挺长。” “你看到他那样子了吗?”男生还是气,“啧啧”了两声,继续说着刚才的搭讪,“我跟他热情似火地说着话,他呢?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的,好像聋子一样。操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冷暴力。” “好了好了,”另一个男生道,“我把他照片发公司营销部了,给他弄点话题,替你出出气。” 男生冷哼一声:“这个项目,我投五万块钱的水军。” …… “顾总、顾总?”负责人喊他道。 顾熠阑闷闷应了一声。 “我们已经跟他们的大学辅导员、家长都取得了联系,现在正在准备起诉。他们家企业涉及的互联网、餐饮行业,这个集团分部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抢占他们的渠道。我觉得,要不了几个月,他们就会被搞到破产。” 这样说着,负责人都感觉自己也顺便出了口恶气,让两个恶臭又自大的男的得到了制裁。 但不知为何,面对如此大快人心的结果,电话另一头的老板却似乎依旧心情不佳。 负责人又添油加醋道:“顾总,他们现在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求爷爷告奶奶,说要给小少爷当面道歉。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不用了。”顾熠阑想都不想就道。 他还记得少年刚刚才满心欢喜地对他说“我今天遇到了很好的人,他们说我很可爱”“顾先生,他们是不是骗我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残忍地告诉对方真相? 鬼使神差的,顾熠阑脑中又浮现出很久之前少年告诉他的“别人都很坏”那句话。 是一语成谶,还是经验之谈? 恐怕是后者。 来到侧卧之前,苏铭宇还给他发消息,告诉他过两天打算带弟弟去医院复查,让他一定记得提前把弟弟确切的回去时间发给他,好约专家号。 顾熠阑下意识就觉得,他们可能去的是医院心理科。 顾熠阑:“另外一对情侣呢?” 负责人急忙道:“哦哦,那个女生家里开了家小公司,男生就是个草包。她目前包养着那个男的的。顾总,也要顺便起诉他们吗?” “我记得她家公司恰好和我们是一个行业的吧?”顾熠阑淡淡道,“把它拉入公示黑名单吧。” “好、好的!”负责人道。 作为行业领军的龙头企业,他们公开拉黑的企业,基本相当于被这个行业排挤出去了,没人敢得罪他们、跟他们拉黑企业合作。要不了多久,该企业就要倒闭。 顾熠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垂眸看去—— 【(o^^o):顾先生,你下来了吗?[兔兔探头.jpg]】 “就这样,挂了。”顾熠阑随手挂掉负责人的电话,一边抬腿往门外走去,一边打字。 【一十一维:来了。】 第28章 喜欢 顾熠阑下楼的时候,顺手给管家也发了条微信,让他忙完手中的事就下去。 偌大的餐厅里,少年坐在餐桌尽头,正小口小口地嚼着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把白皙的脸颊撑得鼓鼓的。 看到他下楼,少年眼眸亮了起来。 顾熠阑走过去,坐在了苏泽岁身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年的脸色,确保他没偷偷流眼泪后,才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餐食上。 “想吃、”苏泽岁小声道,“冰淇淋。” “都在冰箱里。”顾熠阑道。 “以后也想。” 顾熠阑想了想,道:“以后跟我出门,会有很多机会能再吃到。” 苏泽岁点了点头。 他害怕出门,但跟在顾先生后面出门,就还好。 突然一下的,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事情说出来又太长了,刚才上头的情绪过去后,他就说不出那么多字了。 于是他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好好吃饭。”顾熠阑手指骨节敲了敲桌子。 苏泽岁立刻把手机放在桌上,假装很认真地扒拉了两口白米饭,眼神却一直在偷瞟顾熠阑。 在像仓鼠那样把脸颊又塞满后,他才伸出小手,指了指顾熠阑的手机。 其实,放下手机前一刻,他已经把信息发出去啦。 顾熠阑解锁屏幕,看向微信—— 【(o^^o):顾先生,你之前说结婚后就住在一张床上,是真的吗?】 顾熠阑再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亮得发光的眼眸。 少年的眼睛还没消肿,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泪痕。就在刚刚,还问他“顾先生,他们是不是骗我的,其实我不可爱”。 这种情况下,顾熠阑哪里敢说“是假的”。 “嗯。”顾熠阑垂下眼,“等领证后,你就搬过来吧。” 苏泽岁原本一直在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男人说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他才咀嚼了一下口中的饭。 “为什么、”苏泽岁动着腮帮子,嚼了嚼饭,“结婚。” 顾熠阑知道他想问的是自己为什么突然反悔、又要结婚了。 但事实上,他自己也不太清晰为什么。 在少年一边掉眼泪,一边说着那简单又伤人的过去故事后,他脑中冒出来的唯一一个词是“算了。” 当少年喃喃自语,说他和下午的那两个男生是唯二的好人时,知道真相的他,真的很难情绪不波动。 算了。 苏泽岁太容易被欺负了,他只是缺一个保护他的人。 毕竟从始至终,少年说的都是“我想结婚”,而结婚的理由是“你人很好”,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 单纯稚气的少年完全不懂情爱,只是按照本能去亲近能给他带去安全感的人。 如果他没记错,在外,少年也和他一样,是声名狼藉的。 他自己是故意把名声弄臭的。 那一向听话、从不乱惹是非的苏泽岁呢?他的名声是怎么败坏的? 从下午的那两个垃圾的“谣言”中,或许就可见一斑。 算了,就再护着他一段时间,教会他如何社交、如何保护自己后,再教他认清自己的内心,让他去追求真正喜欢的人。 反正在a市,结婚、离婚都非常省事。 “顾先生?”苏泽岁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少年学习能力很强,刚来的时候像个僵硬的小木头。现在不仅话多了些,还把他和管家的一些小动作也学了去。 “以后不要叫先生了。”顾熠阑扬了扬下巴,“叫哥。” 他这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完完全全地把这桩婚姻从性|爱的范畴中剔了出去,转而落在亲情这一范围里。 如果少年听不懂,说明他其实完全不懂婚姻的意义,也就更没必要解释了。 听到他的话,苏泽岁垂眸思考了起来。 考虑到少年一晚上掉了太多小珍珠,顾熠阑站起身,拿起一旁放着的水杯。 “哥哥。”苏泽岁突然道。 顾熠阑倒水的手一顿,凉水完美的抛物线也随着抖了抖,微微扭曲起来。 第50章 他放下茶壶,垂眸看向身旁的少年。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声音更小了:“哥哥。你好。”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把水杯放在少年面前,嗓音有些喑哑:“嗯。” 少年嗓音轻软,由于才呜呜哭过一场,此时像沾上了一层水雾,变得软糯糯的,宛若羽毛飘然落在心间。 难怪苏铭宇宠弟弟无下限。 “剥虾。”苏泽岁展示了一下自己脏脏的小手。说完,又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补上一句:“哥哥。” 刚忙完事务、姗姗来迟的管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这是在玩什么情趣?角色扮演? “去拿个热毛巾。”顾熠阑面色无异常,指使突然出现的管家道。 “好、好的,顾先生。” 管家脑子里捉摸着刚才那几声乖软的“哥哥”,就变得没有眼力见了,最后只用夹子取了一块热毛巾回来。 直到对上自家老板冰冷的视线,他才后背发凉的反应过来—— 少年擦脸上清晰可见的泪痕需要一块,擦沾了汁水的手也需要一块。 一加一等于二。 他应该拿两块热毛巾的。 顾熠阑接过热毛巾,下巴一扬,办事不力的管家就急忙站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装空气地帮少年接着剥虾了。 “抬头。”顾熠阑道。 苏泽岁看着他手里的毛巾,乖巧地闭上眼眸,仰起了小脸。 顾熠阑站起身,尽量放轻力度,擦过少年白皙细腻、好似温润白玉的脸颊。 看着那被泪水打湿成一簇簇的浓密睫毛,他又将热毛巾往上挪了挪。 苏泽岁长睫抖了抖:“哥哥、好痒。” 管家剥虾的手一抖,虾肉“啪”地掉在掉在盘子里,溅开几滴汤汁,呆若木鸡地看向身旁的两位主人。 “马上。”顾熠阑却面不改色,甚至还有精力问别的话:“以前也经常哭吗?” 苏泽岁下意识摇头,又想起男人正在帮自己擦脸,于是小声道:“没。” “嗯,乖。”顾熠阑检查了一下他发红发肿的眼眸,然后才把毛巾丢在一边。 苏泽岁睁开眼后,第一件事是摆了摆手:“后来、不欺负了。” 后来,有慈善家资助他上学、捐款给他哥哥治病,他家里的条件变好了些,同学也就不再总笑他了。 顾熠阑微微颔首。 在他看来,以苏铭宇那宠弟弟的程度,苏泽岁受了如此委屈,他定是要怒发冲冠杀到学校,拎着少年同桌的衣领,要他必须给个交代的。 “为什么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顾熠阑重新坐下,又问道。 一旁管家刚剥好的新虾肉又“啪叽”掉进了汤里,他急忙捞起,放到了小少爷的碗里。 顾老板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我怕、”苏泽岁轻声道,“怕哥哥讨厌我。” 顾熠阑视线一顿,突然有些后悔。 不该让少年叫自己叫哥的。 由于家里有苏铭宇这位兄长,苏泽岁叫哥哥叫得很自然,放在主宾表状补中都很得心应手。 但顾熠阑却从来没有过像苏泽岁这样纯粹简单的弟弟,叫过他哥哥。 …… 见老板被噎住,管家急忙将功补过,生硬地道:“小少爷,你长得这么漂亮,很招人喜欢的。顾先生怎么会讨厌你呢?” 苏泽岁抬眸看向管家叔叔,晶亮的眼眸像是在说“真的吗”。 少年的眼神里有着快要溢出的期待。管家一个激灵,站直身体,拍拍胸脯,严肃地一字一句道:“真的。我发誓。” 顾熠阑:…… 吃完晚饭后,苏泽岁用毛巾擦擦小手,在顾熠阑的监督下,喝上一大杯热水,然后才被允许开开心心地小跑到冰箱前,拿自己最爱吃的冰淇淋。 顾熠阑也站起身,刚往苏泽岁那边瞥了一眼,就注意到了少年单薄身形后的那盒巧克力碎。 看到过往故事里的巧克力,少年似乎也僵住了身体,抬起小手,戳了戳那个小盒子。 顾熠阑抬腿,走到了少年身后,什么也没有再提,只是道:“需要抱一下吗?” 苏泽岁怔愣地转身。 其实他没有很难过很伤心。 由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他总能把一件件不愉快的事情割裂出灵魂,变成一块块小小的灵魂碎片。 当他沉浸到灵魂碎片中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哭。 但平日里,他却完全感受不到灵魂碎片的存在。就算看到了会勾起回忆的东西,他也只会平静地觉得“哦,这好像是我以前经历过的事”。 甚至于在哭泣的时候,他的灵魂都会飘出来,看着哭泣的自己,心想“这有什么好哭的呀”。 非常割裂。 但他很喜欢抱抱,尤其是顾先生的抱抱,能让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看着面前微微张开双臂的男人,苏泽岁往前走了半步,伸出手,慢慢地抱住了顾熠阑,把头埋入了对方的胸口。 透过轻薄的衣物,他能感受到男人滚烫的体温,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坚实紧绷的腹肌。给他一种暖洋洋的安全感,仿佛被整个世界包裹在了里面。 苏泽岁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这回的拥抱没有像在侧卧门口那样一触即分。 被抱住了之后,顾熠阑压根没有动作,就任由他贴着,好像抱多久都可以。 苏泽岁又细细感受了两分钟,然后才松开了抱着对方的胳膊,小声道:“谢谢。” 他话音还没落,就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他头上,轻轻地揉了下他的乌发。 顾熠阑摸了下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开口道:“下次想抱了,告诉我。” 苏泽岁头顶又翘起几根呆毛。他张开软唇,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感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少爷真可爱。”电灯泡管家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 苏泽岁有些脸红,退后两步离开了男人的怀抱,跟哥哥和叔叔都说了拜拜后,才捧着最喜欢的冰淇淋,一溜烟跑上楼了。 管家注视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对老板道:“顾先生,您让我说的赞许好像真的有用。小少爷看起来很开心。” “嗯。”顾熠阑垂眸,淡淡道,“以后多说一些。尤其关于‘可爱’。” “好的。”管家微微鞠躬。捉摸着——看来以后只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就行了。 片刻后,他又问道:“您真打算跟他结婚了吗?我担心、担心……” “担心我逗他玩,让他更难过?”顾熠阑面无表情地挑起眉梢,抬脚也往二楼走去。 “唔。”管家跟上老板,自知问题敏感,心虚之下,被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得有点抬不起头。 “不会。”顾熠阑平静地道,“如果他不主动提出离婚,我不会再逼他。” 管家懵了:“为、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短短几个小时,他都错过了什么?!! “他的社交圈很窄,格外珍惜里面的每个人。”顾熠阑面不改色地解释,“我无所谓,就满足他一次。” 管家被他解释得更懵了:“那、那我们要先告诉顾家那边这个决定吗?” “不用,还有两天。”顾熠阑推开书房的门,“查下最近的行程,我要去见苏铭宇。” 一分钟后,查完平板的管家汇报道:“顾先生,后天下午没有安排。” “嗯。”顾熠阑把一摞文件“啪”地摆在面前,“安排司机。” 他们将行程安排得合理又高效率。但直到最后,这份安排也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某个小少年自己偷偷行动了。 苏泽岁知道哥哥一直希望自己回家,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就给自己发微信,问回家时间了。 他怕哥哥因为这个,就不让他结婚了。到时候,自己不松口,哥哥就会在顾先生面前说自己坏话,让他不跟自己结婚的。 不行、不可以。 所以他要过去,当面告诉哥哥,就算自己结婚,也会经常回家看看的! 这个计划很紧急,所以苏泽岁等不及。 趁着顾熠阑和管家都在书房、没人盯着监控,他偷溜出了别墅,用提前准备好的手机软件,打了辆出租车,就往家里赶去。 路上,他还不忘给哥哥发消息—— 【(o^^o):哥哥,我快到家啦】 【哥哥:这么快?问你的时候你装死,现在突然诈尸?】 【哥哥:等着,我马上回去】 在苏铭宇心中,弟弟确实比公司业务要重要许多。收到消息,他就立刻放下手中的事,让司机送自己回了家。 所以当苏泽岁坐着龟速出租车、挤着晚高峰到家的时候,苏铭宇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了。 听到指纹锁被打开的声音,苏铭宇站起了身。 但门一打开,他就看到了自家弟弟眼眶略红的委屈模样。好像被人给揉搓滚打、欺负惨了的小白兔。 第51章 苏铭宇愣了一下。拳头硬了。 这一怔愣,就导致了他甚至来不及发现,他弟弟一个行李箱都没带回来。 “怎么了?顾熠阑那个混……” 苏铭宇还没说完,就听见苏泽岁轻声地打断了他:“我想结婚。” “什么?”苏铭宇思绪瞬间断了,转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结婚?” 苏泽岁把自己先前想好的措辞像背书一样说了出来,在最后,还保证了自己以后会常回来看看。起承转合,展望未来,非常完美。 只是由于紧张,他说得磕磕绊绊的。可信度不知道会不会下降。 苏铭宇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说辞,简直是危言耸听。他第一反应是顾熠阑威胁了他乖巧可爱的弟弟。 但对上那双期待的眼眸,他又觉得事情不对,于是坚决反对地道:“不行,不可能,我不同意。后天晚上就给我搬回来住。” 苏泽岁气鼓鼓道:“不。” “不什么不,小兔崽子。”见原本听话的弟弟变得这么倔,苏铭宇甚至气得想笑,有种自己精心呵护长大的小白菜,突然被人拱了的感受。 他只是让顾熠阑给自家弟弟当免费的竞赛教练,现在这什么结果???中间发生什么了? “不、不不。”苏泽岁像拨浪鼓一样摇头,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还在火上浇油道,“不不。” 苏铭宇感觉有股无名火在心中燃烧,恨不得拎起弟弟耳朵,把他狠狠教训一顿:“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你喜欢上他了?” 闻言,苏泽岁愣了下,没有再说话。 他向来对情绪感知很迟钝。除了“害怕”,也不会用别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感受。 他一直以为的“喜欢”,就只是“讨厌”的反义词,表示不讨厌。现在被哥哥突然提起,他才意识到,其实“喜欢”,好像还有另一个意思。 他经常在小说中看到,但因为不太理解,也没怎么记住。 是什么意思来着? 见弟弟在原地傻愣住了,苏铭宇冷笑了一声,但还是略微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道:“小屁孩一个,别误把冲动当喜欢。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受吗?你见他会脸红,还是会心跳加速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听着哥哥的话,苏泽岁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然后捂住了胸口。 原来是这样。 他好像……在顾先生面前,会脸颊很烫,会心跳得很快。不仅如此,他也很想见到顾先生,只要对方出现在视线中,他就移不开眼了。 原来,这种感觉就叫作“喜欢”。 苏泽岁恍然大悟,想也不想就道:“我、我喜欢他。” 苏铭宇见自己苦口婆心一番教导,结果换来自家弟弟这样的一句话,感觉肺都要被气炸了。 语言上的教育不进反退,说明孩子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那就先来点实在的。 “过来。伸手。”苏铭宇拿起了柜子上的某个长条状物体,对弟弟严肃道。 苏泽岁原本还在默默回味着自己对顾先生的心思,一抬头,就看到了哥哥手里的戒尺,顿时吓得小脸一白、往后退了半步。 “不……”他捏着手指摇头,见哥哥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挪了过去,将双手掌心摊在哥哥面前,企图用乖巧来换取轻一点的惩罚。 少年眼眶泛红,眼眸中迅速升起了一层水雾。 见他这样,苏铭宇也舍不得打他太重,意思性地抽了两下,重新教育道:“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苏泽岁鼓起白皙的脸颊,一边轻轻地揉着通红的掌心,一边摇了摇头。 “你不会以为拉个手就完事了吧?”苏铭宇皱眉道。 他声音中的怒气太过明显,苏泽岁抖了下,先本能地把双手都别在了身后,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琢磨起哥哥的话来。 ……原来、原来结婚后可以牵手吗? 见自家弟弟挨训的时候还能走神,苏铭宇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朝他伸手,道:“把手拿出来,快点。” 苏泽岁怕痛地摇头,瘪着嘴看向哥哥。委屈的模样,我见犹怜。 “快点,三、二……”苏铭宇却丝毫不为所动。 苏泽岁害怕哥哥的倒计时,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地把手伸了过去。 刚才苏泽岁的表现,已然让苏铭宇怒火中烧。他抓着弟弟指尖,稍微用上了几分力,就给他来了狠狠几戒尺。 “唔。”苏泽岁吃痛地皱起小脸,想缩回手,却被哥哥捏着手指动不了。 “我告诉你,结婚后,他还会亲你、咬你,把你带上|床,吃干抹净。”苏铭宇一边一板子一板子揍着孩子,一边教育道,“都是成年人了,做决定前先动脑子好好想想。而不是冲动行事,想什么就要什么。” 苏泽岁在钝痛中想—— 原来结婚后能干这么多事,呜呜。好痛。 “哥哥……”他痛得不行,在挨揍的间隙,唤了声哥哥,试图唤醒苏铭宇最后的良心,但苏铭宇似乎铁了心要给他个教训。 苏泽岁看见哥哥又扬起可怕的戒尺,下意识抖了一下,紧紧闭上了双眼。 “叮咚。” 就在此时,门铃被按响了,打断了这场家庭教育。 戒尺缓缓剎车,最后还是没有打在少年已经红肿发烫的手心上。 “去,罚站去。”苏铭宇拎着戒尺,用下巴指了指客厅墙角。 虽然不知道谁会这么晚拜访,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给弟弟最基本的面子,没让少年暴露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 等弟弟乖乖在墙角站好后,苏铭宇才朝着大门走去。 一打开门,就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 顾熠阑。 门外的男人瞥了眼他手中拎着的戒尺,蹙了蹙眉,抬脚跨过门坎,漠然质问:“苏泽岁呢?” “我让你进来了吗?”苏铭宇正在气头上。 但现在赶人已经晚了,顾熠阑视线一扫,就看到了站在墙角、小口小口对着通红手心吹气的少年。 他眉头紧皱,回头淡淡地瞥了苏铭宇一眼,嗓音冷漠而疏远:“别打他。想打人,打我试试。” “你!!!”苏铭宇怀疑自己今晚得被他们俩当场气死,手中用力之大,快要把手中的戒尺掰断。 他是真想揍顾熠阑。 苏泽岁害怕陌生人,一开始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就只像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乱动。 直到再次听到熟悉的嗓音,他这才回过头去。 见到顾熠阑,苏泽岁瞬间就委屈了,很想再要个温暖的抱抱,也不管苏铭宇让他罚站的事了,小跑着上前,就抱住了顾熠阑。 他把头埋在男人身前,闷闷地喊道:“哥哥,想抱。” “嗯。”顾熠阑应了一声,看上去过分冷静,“没事。” 一旁的苏铭宇直接傻了眼。 “哥哥???”他震惊地指了指顾熠阑,又指了指自己,大口喘着气,面无表情地道:“顾熠阑,我杀了你。” 第29章 指南 苏铭宇深呼吸几口,拎起自家弟弟的后领,把他提溜出男人的怀抱,努力平复着心情:“去,小孩回房间里去。大人有话要说。” 苏泽岁看了眼熟悉的房门,摇了摇头,对哥哥道:“不、不要。不要打他。” 苏铭宇:??? 顾熠阑常年健身,比他还高上几分。现在微微垂着眼皮,眼底一片寒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惹的。 你们俩在这儿上演什么苦情戏呢? “去吧。”顾熠阑朝苏泽岁点点头,道,“没事。” 听他这么说,苏泽岁才一步三回头,不舍地进了自己房间,把房门轻轻关上。 全程见证着自家弟弟是如何听那个姓顾的混蛋的话后,苏铭宇磨了磨后槽牙。 少年一回屋,整个客厅就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苏铭宇把手中的戒尺丢在桌子上,看向罪魁祸首,冷冷道:“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下学期才上高二!你是禽兽吗?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他们家很注重隐私保护,房门都采用的最高级别的隔音配置。 苏铭宇不担心弟弟能听见。 顾熠阑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极为罕见地道了声歉:“是我现在反悔了。” 苏铭宇明显地愣了一下,但想到他话里的内容,刚平息的怒火又烧了起来:“反悔?你一句反悔就想把我弟弟拐走?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这场婚事我坚决不同意。” 他说完这句话后,顾熠阑又陷入了沉默。 男人本就黑眸深邃,此时面无表情,更是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见顾熠阑面对这番怼到脸上的质问,都能情绪无波澜地默然无言,这回,苏铭宇是真正地拳头硬了。 第52章 顾熠阑看了眼他握出青筋的双手,才挑了挑眉,薄唇轻启,平静地转移话题道:“想打我了么?” “我是想打你,但我更想让你从我家里滚出去,从此以后离我弟弟远远的、再也不要跟他见面了!” “行。打我试试。”顾熠阑沉着脸,说出来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那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硬生生地将他衬出了一丝无所谓来。 苏铭宇:??? 他气炸了。是真想给眼前这人来上一拳头。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弟弟送出去的时候那么乖软,回来的时候却变得那么能拱火。原来都是跟眼前这人学坏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顾熠阑那么聪明的人,到底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最关键的矛盾。 “到底为什么反悔?不说清楚,我们俩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苏铭宇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了。 那些商业上常用的试探和激怒,到了顾熠阑身上,就跟打棉花一样,打得他自己一身怒气。还不如干脆了当地直接问。 苏铭宇将茶几上的凉水一饮而尽,坐在了沙发上,审视地看着不远处静静思考的男人。 许久后,就在苏铭宇以为男人会隐瞒到底的时候,顾熠阑才终于轻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道:“他有些缺安全感。” “护佑他”这个理由听上去太过肉麻。而且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假。 所以他不可能这么说。 顾熠阑这么一提,苏铭宇就想起了独自缩在房间角落不说话的那个小身影,但口中却依旧冷声道:“他缺不缺安全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谁?还是说你想取代我,成为他哥哥?” 顾熠阑淡淡道:“他觉得我是好人。” “你?你是吗?你他妈就答应。”苏铭宇忍了半天,才没把倒水的茶壶对着顾熠阑砸过去。 你是好人,你他妈好就好在好他妈的。 顾熠阑站在原地,垂眸看着他,想了很久,才又道:“我可以是。” “哐当”一声,苏铭宇手中的茶壶失手滑摔在了地上,陶瓷碎片顿时在地板上炸裂开来。 苏铭宇气笑了,看着顾熠阑,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疯了?” 他知道顾熠阑习惯了深思熟虑后再做出决定,但这更让苏铭宇觉得对方被夺舍了。 顾熠阑情绪很淡,没有因为他的诘问而生气丝毫,而是看着他的眼睛,直击要害地反问道:“他有一定的心理疾病,是吗?” 明明自己处于绝对的占理优势,而且是自己坐着问、顾熠阑站着答,但苏铭宇却还是有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好像一切尽在男人的掌控之中,而自己只是其中的npc。 苏铭宇不想被对方用心理战术撬动思维,但面对这个话题,他实在没办法真的做到毫无情绪波动。 他闭上眼,心里瞬间泛起一层无名的忧伤。 因为家里有钱有权,弟弟做出再不合常理的事,都能被解释是性格问题,这么久以来,从没有人想偏过。因为当问题来到了“疾病”这一层面,就显得严重太多了。 苏铭宇长长呼出一口气,还是坦白道:“他不太会说话。” 无论是赛车撞到脑子前,还是之后。 他猜顾熠阑是从这点看出来弟弟的不对劲的,也就点到为止,没再提别的更为严重的。 “没关系。我可以教他。”顾熠阑挑眉道。 回忆起弟弟的经历,苏铭宇情绪中的怒气已经大致被心疼取代了。 直到听到男人的这句话,他才又气得想笑:“你???跟你学说话?我真怕我弟弟刚学会没几天就被人套上麻袋拖到没人的小巷子里乱棍打死了。” 顾熠阑那冷冷嘲讽的语气,独树一帜、独具特色、独门秘诀。 没见过比他更欠揍的了。 “以后不满意可以离婚,我不会把他怎么样。”顾熠阑垂着眼皮,看着苏铭宇道,“他情况特殊,竞赛也需要有人辅导。” 虽然男人这话听上去就像是个万花丛中过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但苏铭宇还是懂了他的意思。 一向宠弟弟的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你在干嘛?做慈善?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了我弟弟,打算为了爱情不求回报舍己为人默默付出。” 顾熠阑想了想,道:“我不讨厌他。” 苏铭宇捂了捂额头,一想到自己弟弟那“非他不可”的态度,就很头疼。 考虑到自己和父母长期公务繁忙、无法时时刻刻照顾苏泽岁的现状,许久之后,苏铭宇还是做了第一步妥协:“你先别让他叫你哥哥了,像什么话。” “只是他比我小而已。”顾熠阑怎么说都有理。 苏铭宇震惊了:“比你小就能叫你哥哥了吗?你比我小,我逼过你这样叫我?” 眼见顾熠阑嘴角抽搐,薄唇微微张开,苏铭宇急忙抬手制止。 他知道面前这人为了达到目的、真能做出叫他哥哥这种事,心里一阵恶寒,后背发凉道:“打住,开个玩笑而已。不准这么喊我,以后也不准喊我大舅子。” 顾熠阑合上了薄唇,从善如流道:“也行。” “结婚可以,先写个保证书,你保证从此以后,安安心心做我弟弟的竞赛教练、保镖、保姆,恪尽职守,绝不逾矩半步……你干嘛?把东西放下。”苏铭宇说着说着,突然变了脸色,严肃道。 他知道一些顾熠阑不为人知的往事,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来。 顾熠阑拎起茶壶的陶瓷碎片,指尖在断裂之处轻轻摩挲了一下,随手将其丢进垃圾桶里。 他掀起眼皮,看向苏铭宇,嗓音漠然道:“丢东西丢路中间?堵塞交通了。” “先别动。”苏铭宇立刻站起身,道,“我去拿扫帚,你去把苏泽岁带出来吧,让他绕着点路。” 顾熠阑转身就朝着少年的房间走去。 他扶住门把手,刚把房门打开,一个轻软纤细的身体就跌入了他怀中,紧接着,淡淡的轻香在鼻尖蔓延开来。 苏泽岁急忙扶了下男人的胳膊,站直了身体,脸颊又开始发烫。 “偷听了多少?”顾熠阑挑眉问他。 “没有。”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家里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他贴在门上,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关切地上上下下打量起男人来:“哥哥、打你吗?” 顾熠阑勾唇道:“没有。他打不过我。” 刚拿完扫帚回来的苏铭宇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握紧扫帚,牙齿咬得嘎吱响:“顾、熠、阑!” 他话音还没落,自家弟弟就双臂张开,拦在了顾熠阑面前,绷着小脸,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而顾熠阑那个混蛋,也真就一动不动站在少年身后,心安理得地被保护着,甚至还有闲心情朝他挑眉。 苏铭宇感觉自己胸口被气得一阵钝痛。 他假装没看到这对狗男男,自己打扫满地的茶壶碎片去了。 “哥哥、手痛。” 埋头专心清理碎片的苏铭宇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站直身体,转过头去。 他张开口,刚要再教育弟弟几句,就见他弟弟的另一位“哥哥”正在给他弟弟检查伤处,还贴心得要死地道:“回去给你上药。” 苏铭宇:………… “不准上药。”苏铭宇瘫着脸道,“痛也给我挨着。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把你小手给你抽烂。” 苏泽岁听不懂,但顾熠阑知道这其实是苏铭宇的警告。警告他们的感情只能到这里,不能再更进一步了。 “教育也要适可而止。”顾熠阑皱了皱眉,嗓音中带了一些不满,“本来也不是天塌了的大事,用不着动怒,更用不着打人。” 苏泽岁重重点头,对哥哥小声重复着男人的话:“用不着。” 面前的两人站在一块、沆瀣一气。好得好似共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看到顾熠阑,苏铭宇仿佛就看到了刚在商业合作上得了好处、就立刻翻脸不认人的老狐狸;看到那不成器的白眼狼弟弟,他更是气得手痒痒。 苏铭宇也顾不上不能在弟弟面前说脏话了,手指大门,赶人道:“你们俩现在就给我滚。”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自己养出来的亲弟弟,他也不能真的不管,还得自己咽下苦果。 当天晚上,苏铭宇就整理了一下文档,将自家弟弟的饲养指南发了过去。 包括饮食习惯中的不吃香菜、不吃姜,爱吃甜食,喜欢把爱吃的菜放最后吃,需要多喝牛奶;生活习惯上的爱踢被子、爱耍脾气、爱哭鼻子等。 还有一些禁忌的事,比如最好不要让苏泽岁自己上药、不要带他去医院、不要提他胳膊上的伤疤等。也都包含在内。 按照这份指南,再娇气的小朋友,都能被养得白白嫩嫩。 当然,鉴于现在情况还没完全定下来,去医院复查的事情就先往后推一推。 第53章 看他弟弟那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恢复好。 对方也回得很快—— 【一十一维:嗯。知道了。】 对于自己那不省心的弟弟,苏铭宇还是有些不放心,在手机上继续打字。 【s:保证书写好了吗?写好了发给我,再复印几份贴你家墙上】 【一十一维:……】 【一十一维:我很忙,你写完发我,我来签字。】 苏铭宇总能被顾熠阑各种反客为主的招式无语到。 但作为对方的大学同学,再加上同为世交家族接班人,苏铭宇对顾熠阑还算了解,知道他心思深沉、不会乱来。 此时又提保证书的事,不过是再度警醒对方一次罢了。 【s:岁岁他喜欢吃垃圾食品,薯片冰淇淋什么的,你少给他买】 【一十一维:嗯。】 【s:他晚上睡觉总踢被子,你有空就去他房里看一下】 【一十一维:行。】 【s:他脾气倔,喜欢耍小性子。既然也叫你一声哥哥了,你就多包容他一点。他要实在不听话,你揍他两下也没关系】 【一十一维:他很乖。】 看到这里,苏铭宇才松了一口气。 【一十一维:另外,我也没有暴力倾向。】 苏铭宇:??? 虽然顾熠阑说话气人,但好歹人还算靠谱,又问了他几个饲养指南中没写清的地方。 苏铭宇耐心地给他细数着自家弟弟的点点滴滴,就当是给还算可靠、又是物竞金牌的纯免费保姆做岗前培训了。 经过今晚这么一闹,一切都好像又重新走上了正轨,有条不紊地发展了起来。 不过他弟弟应该暂时回不了家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赶着月色回来时,都看不到那个乖巧的小身影跑到了门口来迎接他了。 只是自家弟弟多了个哥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苏铭宇拍抚着自己的胸口,自我安慰地想。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嗡”地震动一下。 苏铭宇拿起手机,想看看又有谁给自己发微信了—— 【(o^^o):哥哥,什么是干柴烈火呀?】 苏铭宇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 另一边,苏泽岁趴在床上,抱着最喜欢的手铐玩偶,晃悠着白细的小腿,不解地在a乎上搜索来搜索去。 哥哥告诉他,结婚后就意味着该拉手了。 哦对了,也要亲亲嘴。 到时候,顾先生还会咬他,他们得躺在一张床上、开心地睡觉。 但是!今天回来的时候,顾先生却并没有拉他的手。 甚至在房间里上药的时候,都只是用喷雾给他治疗了一下。 虽然现在手心已经不是很痛了,但是他还是难过。因为顾先生好克制,跟他一点点的肢体接触都没有。 不要。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苏泽岁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不敢跟陌生人有任何深入的社交。他只在小说中看到过,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最后会结婚。结婚后,小说就完结了。 他生活在没有正面情绪的世界里,看着小说里的喜欢、爱而不得、舍不得离不开,以及各种更为具体的互动,比如拉手、亲嘴、贴贴咬咬之类,都宛若雾里看花。 没人教会他这些,他只能生硬地记下。可是,在后来的穿越中,这些死记硬背下来的知识点,都快忘光光了。 现在,他在这方面的常识,几近于零。 但他记得,高中的时候,曾在楼梯转角处,看到过两个男生偷偷抱着对方啃,一边啃,一边用手在对方身上摸索。 他猜想……那应该就是关系很好的证明。 疑惑的他,上了a乎。 a乎告诉他,结婚后就是干柴烈火。 后来,百度又告诉他,干柴烈火就是干燥的柴火易使火势更旺盛。 最后,哥哥告诉他—— 【哥哥:小兔崽子!你又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嫌刚才的那顿打还不够是吧!】 苏泽岁的手心到现在都是红肿的,哪里敢再惹哥哥生气,急忙摇头。 【(o^^o):没有没有。没有看】 【哥哥:我警告你,别乱来。图一时新鲜,到时候扒光你的衣服,不给你留一丝情面,再把你疼死】 苏泽岁看不懂,真诚地发问—— 【(o^^o):为什么疼?哥哥干柴烈火过吗?】 另一头的苏铭宇快要被弟弟气吐血。 他为家族企业奉献了青春,至今母胎solo,连对象都没有过,何谈干柴烈火。 【哥哥:总之,我不允许。你要是敢跟顾熠阑干柴烈火,你信不信我拎着刀,打飞的杀到你们俩床头,给你们一人一刀】 看着哥哥发来的消息,苏泽岁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巴。 原来……干柴烈火是得跟顾先生一起,才能实现的。而且他们还得在一张床上,互相帮忙,帮对方把衣服脱光光。 然后呢?脱光光之后呢? 拉手,亲嘴,还是讲故事什么的?但是为什么会疼呀?想不通想不通,唔。 ……顾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把他干柴烈火掉? 思索到这里,苏泽岁一拍小脑瓜子,突然想起来,他和顾先生还没结婚呢!他们还没有领证! 他茅塞顿开了。 难怪顾先生不跟他拉手,原来是因为还没有领证呀。这也是他还没有搬到顾先生房间里的原因,他怎么把这个忘了。 苏泽岁点开手机日历,又伸着手指数了几遍—— 嗯,确实只剩最后两天了。 第30章 想要 像踏入了从未涉足过的领域,苏泽岁两眼一抹黑,在暗中摸索着,好多黑话都看不懂。但记性很好的他,都把背下来啦。 最后,他是在干柴烈火、颠鸾倒凤、一夜八次、一步到胃等黑话的熏陶下,缓缓入睡的。 似是因为前途太过明朗,他还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和顾先生手拉手躺在一张床上。顾先生用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在他耳边说道:“岁岁,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在斑马线上遇到了一个老爷爷……” 苏泽岁嘴角上扬,沉浸在美梦中,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翌日,他眯开了眼眸,翻个身哼唧了两声,睡意朦胧地看了眼手机—— 顾先生五分钟前给他发了微信,让他下楼吃早饭。 看到这条消息,苏泽岁立刻起床、换衣服、洗漱,匆匆忙忙下了楼。 刚走过旋转楼梯的转角,他就看到管家叔叔恭敬地站在楼梯口,对他微微鞠躬道:“小少爷,我早餐忘记做了。你可以帮我做两份吗?” 苏泽岁第一反应是顾先生还不让他进厨房,但面对一直对他很好的管家叔叔,他还是小声道:“好、好。” 管家又道:“我今天想出门逛逛,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午监控吗?” 苏泽岁回忆了一下自己堆积的作业,道:“好。” 管家:“小少爷,你可以跟顾先生离婚吗?就当是为了我。” 听到这个奇怪的要求,苏泽岁懵了几秒,随即垂下脑袋,对了对手指。 此时此刻,也才刚起床的顾熠阑抬脚越过楼梯转角,边下楼,边垂眸回着微信消息。 昨晚他熬夜处理业务,没空看手机,也就没看到苏铭宇的消息。 【s:岁岁有没有问你、或者问家里佣人什么不该问的东西?】 顾熠阑看了眼站在楼下一个劲儿戳手指、但就是一言不发的少年,单手打字。 【一十一维:没有。】 苏铭宇显然很在乎这件事,几乎是秒回。 【s:你确定他没有背着你弄什么东西?】 【一十一维:他有话只会愿意跟我说。】 【s:…………】 苏铭宇想试探下微信装死的弟弟到底在干嘛,但又怕打草惊蛇,让或许本来不知道这件事的顾熠阑,突然知晓,从而起歹心…… 他斟酌着说辞,犹豫地在键盘上打字。 顾熠阑没空慢慢等对面憋出一条信息出来,他将手机丢进口袋,掀起眼皮,朝楼下望去。 “哥哥……”见到他,苏泽岁就像见到了救星。 “为什么不说话?”顾熠阑问道。 苏泽岁张了张软唇,最后,还是又低下了头。 男人的声音淡淡,其中没有一丝责备。但他还是莫名不好意思,感觉给顾先生丢了脸。 “对待你不想要的事,试试说‘不要’。”顾熠阑看着他道。 苏泽岁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你想放弃写作业的时间,帮别人做饭、盯监控吗?”顾熠阑循循善诱道。 苏泽岁想了想,道:“可、可以。” 顾熠阑:。 顾熠阑:“跟着我说——我还要写作业,不能帮你做早点、干活,这是你的事。” 苏泽岁慢吞吞地转向管家叔叔,将男人的话在口中咀嚼了好几遍,才声若蚊蝇道:“要写作业。不能、不能帮你。” 第54章 苏泽岁能感受到顾先生的视线正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他卡了好久,憋了一大口气,才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你的事。” 说完后,他就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到脸都有些泛红。 顾熠阑朝管家扬了下下巴。 管家立刻握着手,对着苏泽岁躬身,字正腔圆道:“好的小少爷。是我打扰到你了,抱歉。” 他以前只要当好空气就行了,没想到,现在还要给两位主人当呆傻的人机npc! 但顾老板的要求,他又不得不做。 苏泽岁感觉很神奇,听到管家叔叔的话后,他一直不畅的呼吸,居然好了许多。 只是面对他从未听过的话,还是有些茫然无措。他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道:“对、对不……” “嗯?”顾熠阑微微挑眉,一个气音打断了他的话。 苏泽岁急忙抬手捂住了嘴。 他还记得顾先生之前跟他说的,不可以说“对不起”。 “走了,吃饭去吧。”顾熠阑抬脚往餐厅走去。 苏泽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双手合十地朝管家叔叔拜了拜,然后朝着男人的背影追了过去。 餐桌上是两份精美的早餐,并非像管家叔叔说的那样“忘记做了”。 苏泽岁注意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有一杯很喜欢的热牛奶。 他兴奋地坐上座位,第一时间就抱起温热的大玻璃杯,吨吨吨喝着热牛奶。 “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顾熠阑道,“如果不是苏铭宇告诉我,你或许永远没机会喝到牛奶。” 苏泽岁放下玻璃杯,舔了舔软唇上的牛奶,疑惑地看着男人。 顾熠阑喝了口冷水,嗓音冰凉,却难得缓慢:“你可以试试对别人提要求。” 苏泽岁看向顾熠阑,就见对方朝他扬了扬眉梢,像是在示意他试着做做。 苏泽岁不想让顾先生失望,想了好久好久,才小声道:“不、不想,看电视。” “行。”顾熠阑想都不想就道,“以后你的晚间看新闻环节免了。” 苏泽岁眼眸倏然亮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困扰自己很长时间的问题,居然真的只要说上一句话,就可以解决。 于是,他又道:“想吃冰淇淋。” “吃完饭可以吃。”顾熠阑道。 苏泽岁绷着小脸,绞尽脑汁地思考,连早饭都没心思吃了。 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以前正常说话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只会说,苏泽岁你是脑子有问题吗,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哥哥就该把治癌症的钱拿出来,抓紧时间带你去精神病科看看,免得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哈哈。 几乎为零的过去经历,也就导致了他这方面神经元的突触很少,想了半天,满脑子也只有现在最想干的事——想吃冰淇淋想吃冰淇淋想吃冰淇淋。 很快,顾熠阑就用完了早餐,对他晃了晃手机道:“我今天不外出,有事发微信。” 苏泽岁用力点了点头,抬眸朝男人挥了挥手,就继续冥思苦想了。 他就这样一直想着,从餐厅想到楼梯,从楼梯又想到侧卧。甚至连冰淇淋都忘了吃。 想了两个多小时,他才终于一拍额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苏泽岁怕转眼就忘了,急忙抱上自己的《高妙》,朝二楼的书房小跑过去。 他先是敲了敲书房的门,然后才按上自己指纹,轻轻推开了门。 不远处,办公桌后的顾熠阑戴着耳机,半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计算机,似乎在工作。 苏泽岁动作顿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等顾先生闲下来了再找他,但此时顾熠阑已经闻声抬起了头,朝他微微颔首了。 苏泽岁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抱着竞赛教材跑了过去。 顾熠阑调低视频会议的声音,又将自己的麦克风关掉,问身旁站着的少年道:“怎么了?” 苏泽岁将书放在桌上,余光却突然瞥到了桌面上的一个小物件—— 他之前送给顾先生的书签! 顾熠阑压根不缺钱,桌上随随便便的一份文件可能都价值数百万。在这样的氛围下,他那个用稚嫩笔迹勾画的小书签就显得十分蠢萌、格格不入。 苏泽岁有些小感动,看着它道:“书签。” 顾熠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道:“嗯。挺好用。” “我、我想……”苏泽岁脑中突然冒出了另一个想法,道,“和你一起。” 但说完后,他才突然想起来,顾爷爷昨天跟他说过,顾先生很忙,忙到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而他之前耍小脾气、已经害得顾先生给他讲了一整天的物理烂题了。现在又说这样的请求,会不会太过分了? 苏泽岁有些底气不足地补充道:“可以、吗?” “可以。”顾熠阑把他的《高妙》拿到自己旁边,淡淡道,“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泽岁愣了下,发自内心地道:“你真好。” 顾熠阑挑了下眉:“自己去把椅子搬过来。” 为了放下各种繁杂琐碎的文件,书房的办公桌格外得宽大,坐下两三个人也完全不拥挤。 看着兴冲冲拖着椅子走过来的少年,顾熠阑问道:“以后都在这?” “好呀。”苏泽岁坐在男人身边,声音很小,但心里已经快乐得开了花,白皙的小腿来来回回晃悠着,一直盯着身旁的男人看。 “哥哥,”苏泽岁把竞赛书在面前摊好后,才又开了口,说出了自己来这最初的请求,“想、领证。” 他看了a乎科普,知道了除了苏铭宇哥哥说的那些,领证结婚后,顾先生还会变成他一个人的“先生”,会满足他的各种要求,比如睡前哄他睡觉、把衣服脱了给他摸腹肌、让他体验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快乐之类。 苏泽岁也依稀记得,小说里说,领了证宣了誓之后,他们就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再也不能分开。 虽然顾先生现在已经很好了,会满足他所有小小请求,但苏泽岁想要永远都不离开对方。 顾熠阑侧首看向他:“想什么时候?” “很快。”苏泽岁道。 直到今天早上,他才想起来,顾先生从未承诺过同居结束后就领证。他先前的那些猜测,放到题目里,就是条件不充分的不严谨推理过程。 扣分扣分。 顾熠阑看了眼时间,道:“明天下午我有空。” 苏泽岁立刻接话:“好。” “民政局很晚关门。”顾熠阑道,“明天下午先陪去我见个人。” 苏泽岁声音有些发虚了:“……好。” “不问问是谁?”顾熠阑有些好笑道。 苏泽岁重复他的话,怯生生地问道:“是谁呀?” “你见过的。昨天在咖啡店门口遇到的人。”顾熠阑道。 “……好、好的。”苏泽岁不知道顾先生为什么要自己去见别人,但他会听顾先生的话。 眼见少年又要沉入场景中发抖了,顾熠阑转移话题道:“抱着书过来,有不会的题目?” 苏泽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这两天情绪大起大落。他难过的时候、兴奋的时候,都会去写竞赛题。沉浸在物理题中,就能抽离出那些让他颤栗的情绪。 所以他攒了不少的难题。 他认真地翻了翻书,找到一道最难最复杂的题目,然后才把书递给身旁的男人。 顾先生接过后,苏泽岁像往日一样,凑过身去,想看对方在草稿纸上写步骤。 顾熠阑的计算机是防窥屏的,坐在他身边的时候,苏泽岁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屏幕。 但现在凑近了,随着角度的变换,他的余光这才捕捉到计算机屏幕上的内容。 原来顾先生在开视频会议,参会的五个人看起来年纪并没有很大,应该是a大实验室的同学。 这些都很正常,但问题是—— 视频中的五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在开口汇报,而是全都目瞪口呆,直直地盯着他这边,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顿了好几秒,苏泽岁终于注意到,在缩小的窗口中,他自己已经入了镜。呆愣白皙的小脸,占据了一小半的屏幕。 而顾熠阑垂着眸子,正在给他看题,没有看镜头。 这感觉就像、就像他隔着网线,和对面的五个人一起对视上了。 苏泽岁一抖,下意识抓住了顾先生的衣服:!!! 第31章 捏脸 a大量子物理研究领域中,有一位传奇领军人物,年纪轻轻,就在学术界取得了瞩目的成就,并通过竞选,成为了a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弦理论协会会长。 他研究的“量子引力中的黑洞熵”,甚至揭示了“平行宇宙”存在的可能性。而黑洞中的信息,就是本宇宙与其他宇宙之间的联系。 第55章 他的成果,表明了人们或许有天可以穿越时空,抵达平行宇宙。震撼了全世界。 这些耀眼的成就对外行来说太过羞涩与枯燥。时间久了,就连和他同处一个实验室的师弟师妹都司空见惯了。 所以他们更愿意偷偷谈谈别的。 比如大佬那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再比如那过分阴冷、不近人情的性格。 他们都知道顾熠阑家里很有钱,但却没法设想他家里的具体情况。 认识顾熠阑越久,他们就越觉得……这位大佬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或者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 因为他们压根没法想象顾熠阑私下的生活状况、对待家人的态度、幼时的模样……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状况,才会养出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性格?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在大佬的视频画面中看到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少年! 少年鼓着脸颊,认真地翻书,把课本摊在顾熠阑面前后,小手指了指某一道题目,然后就随意地在四周乱瞟起来,似乎很放松,完全没有他们平日里在顾熠阑面前那么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透过偏低的笔记本计算机摄像头,他们甚至能看到课本的名字—— 《更高更妙的物理》。 沈晨编写的、物竞生必知的高中竞赛教材之一。 剎那间,整个在线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顾熠阑,不仅在家里藏了个不为人知的漂亮小妻子,而且那还是个高中生??? 少年瞥了眼摄像头,像是害怕被发现般地抖了抖,然后拉了下顾熠阑的衣服。 感受到手臂上的力度,顾熠阑这才掀起眼皮,冰冷的视线扫过会议间。 被他这么一看,五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屏住呼吸。他们每个人都曾被男人云淡风轻的那声“重做”摧残过,导致现在看他都有了心理阴影。 “继续说。”顾熠阑打开了麦克风,淡淡道。 “好、好的。”做汇报的男生松了口气,立刻又说起自己裁缝出来的研究成果。 其他几个人也低下头,假装做起笔记来,但他们其实一直在偷瞟顾熠阑的视频画面。 虽然少年已经紧急从摄像头范围内退了出去,只留下几缕乌黑的呆毛,但紧接着,他们的耳机中却都传来一声极其轻弱的“哥哥,我害怕……” “我、我研究了……”汇报的男生声线发颤,快说不下去了。 会议间里,听汇报的几个人死死低着头,全在无声地打口型说着“卧槽、卧槽……” 除了这个粗鄙的词,再没有任何人类语言能表达出他们的震惊。 “先坐好。”顾熠阑把书放在两人中间,用笔在题目上划了两下,不紧不慢地道,“这几个条件没审清楚,再看一遍。” 把笔重新递给苏泽岁后,他才看向了自己视频会议间里挤眉弄眼的几人。 “在干嘛?”顾熠阑皱眉道。 “额。对、对不起学长。”汇报的男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抓包后满脸通红。他现在满脑子也都是“卧槽”,完全没办法思考了。 虽然顾熠阑比他还小几岁,但以男人的成就和读博时间,完全担得起“学长”这声称呼。更别提,顾熠阑性格上的沉稳、阴鸷,总是让人忽略他的年龄。 大佬一蹙眉,会议间的几个人瞬间感觉完蛋了、要被冷冷训话了。现在就是一整个后悔,不该乱吃瓜误了正事的。 但下一秒,大佬的小妻子又用手指戳了戳大佬,打断了大佬释放低气压的施法。 少年似乎不知道他说话会议间也能听到,轻声道:“哥哥,是这样吗?” 顾熠阑微微侧首,留给摄像头的侧脸线条锐利而流畅。 他修长的手指在题目某处敲了敲,语气平静:“把两个条件结合起来。” 大佬言语中的耐心是会议间的几个人从未见过的。平日里,他们不敢随意叨扰气质阴戾的顾熠阑,就算鼓起勇气去问了,也往往只会得到一句冰冷的“不会再多想想么”。 几人瞠目结舌,能看到这一幕,别说挨骂了,这辈子也值了啊。 被顾熠阑这样一点拨,苏泽岁恍然大悟,拿起笔就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顾先生漠然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不急不缓,似是在总结学术会议的主题内容。其中专业用词太多,他只听懂了中间几句冷冷训人的话。 苏泽岁不仅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很安心,解题思路也更流畅了。 进入写题的心流状态后,时间过得很快。 一眨眼,他们就要下楼去吃午饭晚饭了。又一转眼,他就该睡觉了。 睡前,爸爸妈妈还给他发来了关心的消息。 自从他换微信号以后,他们家就重新建了一个“家庭群”。事务繁忙到脚不沾地的苏父苏母,就是在这个群里跟他说话的。 【爸爸:岁岁,哥哥把你的事都跟爸爸妈妈说了。为什么想跟顾熠阑结婚,是钱不够用了吗?爸爸每个月再多给你打五万】 【妈妈:是不是担心找不到好的竞赛教练?妈妈有渠道,妈妈给你找了几个】 换了几天前,苏泽岁会继续干巴巴地说“因为他人很好”。但现在,开窍了的他,毫不犹豫地打字道—— 【(o^^o):因为我喜欢他[兔兔比心.jpg]】 他一句话,把家庭群干沉默几分钟。 最后,还是苏铭宇出来打破沉寂的氛围。 【s: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想结就让他结,迟早哭着鼻子跑回家】 苏铭宇显然做了父母很长时间的工作,一向视幼子为宝的苏父苏母,居然让人难以置信地妥协了,一人给往苏泽岁的卡里打了几百万。 苏泽岁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张银行卡。 跟爸爸妈妈说完拜拜后,他摸索着在手机上找了起来。 换手机号后,他所有账号都进行了同步换绑。所以没费多少力气,他就找到了自己的银行卡。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 哇,这张银行卡里,居然有一千多万巨款! 苏泽岁惊讶地抱着手机,张开了软唇。 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薯片巧克力小蛋糕冰淇淋呀! 他之所以一开始带了满满一行李箱薯片过来,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钱,到顾先生家就吃不起薯片了。 像屯粮的小松鼠一样,他看到好吃的,便未雨绸缪,一股脑儿全运了过来。 没想到…… 苏泽岁舔了舔软唇,趴在床上,就开始选购自己的小零食。并选择了“闪送服务”,将送货时间定在了明天早上。 明天下午领证,晚上搬家。这意味着今晚是他最后一次躺在侧卧软绵的床上了。 苏泽岁有些不舍,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安慰了几句身边的小玩偶,一会儿又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起呆来,过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熬夜的他不出意外地又差点睡过头了。 等他匆忙洗漱完下楼,就看见大门大敞着,管家叔叔站在门口。 门外,是堆成几座小山的快递箱。 快递员把快递单递给管家叔叔,道:“您好,这是您订购的一千零五十袋薯片,四百二十七颗巧克力,还有一百五十二块草莓味小蛋糕……” 苏泽岁目瞪口呆。 他、他有买这么多东西吗? 他只记得在购物软件的直播间里,主播叫他买,他就下单;主播说买多少块钱打折跌到跳楼价,他就听话地凑了多少块钱。 “都退了。”原本坐在客厅里的顾熠阑走了过来,蹙眉道。 苏泽岁一愣,摇头如拨浪鼓。 “先生,我们退货不包邮的。”门口的快递员道。 “不包邮。”苏泽岁弱弱地重复道。 “虽然看起来总量很多,但您一家人每天吃一些,很快就能吃完了。”快递员道。 “很快。”苏泽岁道。 “退了。”顾熠阑眉头紧皱,不容置喙地道。 “快递费多少钱?”一旁的管家哪里敢忤逆老板,急忙对快递员道,“我们全退。” 苏泽岁不满地瘪了瘪嘴,看起来委屈坏了。 下一秒,他就感觉一只炙热的大手落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往下压了压他的乌发,还平行着摸了两下,像是在比较些什么。 男人的嗓音随即落下,悠悠问道:“以后都不想再长高了?”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对苏泽岁也是炸弹。 他瞬间心脏乱跳起来,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他仰着小脸的姿势,正好方便男人又用食指和中指捏了下他白皙的脸蛋,一触即分。 顾熠阑面部表情地接着道:“又这么瘦。” 苏泽岁慌忙地又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小声“嗯嗯”了一声,再没心情去计较自己那好多好多箱零食。 第56章 顾熠阑转身走向餐厅,只留下一句:“我已经让苏铭宇把你副卡停了。” 苏泽岁:! 呜呜,他的一千多万。呜呜,他数不尽吃不完的小零食。 他很伤心,但也很好哄好。 看到餐桌上那特意为他热到三十七度的热牛奶,他又忘了痛、变得满足起来。 吃完早饭后,他终于不用跟顾先生兵分两路了。他可以跟在顾先生身后,开开心心地进入书房,坐到他的专属小座位上。 苏泽岁刚坐好,翻开他最爱的竞赛课本,一个黑屏的平板就放到了面前。 “今天上午学这个。”顾熠阑站在他身边道。 “好。”苏泽岁望眼欲穿地盯着平板,期待地舔舔软唇,想知道顾先生会给他推荐什么高质量物竞网课。 只见男人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个几个小时的长视频跳了出来—— 《重度社交恐惧症的心理成因及其治疗方法详解》。 顾熠阑双击屏幕,视频开始播放,一个青年男声温柔地道:“同学们下午好,今天我们来讲一下大家平日里常说的社恐。” 为他调好音量后,顾熠阑才坐下,继续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虽然视频的质量很高,老师幽默风趣,还用了许多小动画来丰富教学形式,远比那些竞赛视频中的中年老教师的教学要生动欢快,但昨晚没睡好的苏泽岁还是困。 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就算披了有趣的外衣,也还是催眠。 苏泽岁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坚持不到半个小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熠阑敲了下回车键,把文件发送出去,然后侧首看了眼身旁睡得正香的少年,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少年枕在胳膊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原本就泛起的眼底颜色更深,看起来像是熬大夜干了坏事。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他还吧唧了两下小嘴。 顾熠阑没有叫醒他,而是关了平板上的视频,从身后的柜子的中拿出一张薄毯,给少年盖上了。 苏泽岁梦到自己在薯片的海洋里大吃特吃、胡吃海吃,像黄豆人那样,把界面里所有的薯片都吃完后,才慢吞吞地眯开了眼眸。 “醒了?”独属于男人的嗓音在他身旁响起。 苏泽岁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眸,几乎是脱口而出:“对、对不起……” 看清顾熠阑挑着眉梢的戏谑表情后,苏泽岁才瞬间清醒了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轻软的嗓音闷闷地从指缝间传来:“不、不对不起。” 但这样的挽救太过无力与苍白。 顾熠阑凉凉地恐吓他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说,就扣你一袋薯片。” 苏泽岁懵了,小声嘟哝道:“没、没有薯片。” “以后每天早上,管家会给你发一包。”顾熠阑道。 苏泽岁张开软唇,诧异又惊喜道:“真、真的吗?” “嗯。”顾熠阑看了眼时间,站起了身,“走吧,出门。” 闻言,苏泽岁立刻站直身体,看了眼已经逼近十二点的时间。他身上的薄毯微微滑落,掉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 要去领证了,他好激动! 哦不对不对,是要去见顾先生的朋友。 先苦然后就甜!他好激动! 由于两世以来,他都和哥哥的关系特别好,苏泽岁下意识将家人划分到了很亲密的关系中。 所以当见到顾熠阑的家人时,他没有那么紧张和害怕。因为他相信那些人是和顾先生一样的好人。 但当情况来到了“朋友”身上,带给他的感觉就大相径庭了。 对他来说,朋友是可望不可求的水中月、镜中花,一个不小心,就又会变成如洪水猛兽般可怕的东西。 因而他很怕顾先生的朋友。 这回的出行,管家叔叔依然跟在了他们后面,给他们开车、跑腿。 顾先生告诉他,这回的目的地是一家中餐厅。 抵达目的地附近的停车场后,苏泽岁跳下了车,看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带着胆怯地唤道:“哥哥……” “嗯?”顾熠阑也下了车,走到他身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既不责备,也不催促。 “我、我想……”苏泽岁低着头,喃喃道,“牵手。”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顾先生的手宽大有力,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温润的肌肤下,是隐隐的青筋,就算现在放松着,也能看出其中蕴含的爆发力。 如果牵上去,肯定很温暖,很让人有安全感。 苏泽岁吞了吞口水,有些等不及了。 但他声音太低,哼哼唧唧的。顾熠阑没听清:“走了,前面直行。” 苏泽岁抿抿软唇,抬了抬自己比对方小了一圈的手,锲而不舍、一字一句地道:“拉手。” 听清少年的话后,顾熠阑明显地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道:“走路自己走。” 苏泽岁“哦”了一声,慢慢收回了小手。 他猜想是自己太心急了,顾先生还要过两三个小时才会跟他领证呢。现在还不能拉手。 不能不能。 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苏泽岁很小心,不敢像在家里那样视线总是乱飘乱打量。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将注意力都放在数脚步数上。 但很快,他就明显地感受到了顾先生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于是他又把注意力放在感受顾先生目光上。这回不仅不害怕了,反而觉得很安心。 “顾先生,小少爷看起来真挺怕的,要不拉他一下?”管家压低声音道。 “他太依赖我。”顾熠阑看着身前的少年,思考了几秒,道:“这不是好事。” 少年的绝大多数请求都是围绕着他来的,这并不好,不利于少年发展。 停车场离中餐厅很近,没几分钟,他们就到了餐厅门口。 顾熠阑有预约,就直接去了前台,跟服务员进行确认。 那里有几位非常热情的服务员,苏泽岁很害怕地站在离顾熠阑几步远的位置上,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边等待着顾先生来领走他,一边敬佩着顾先生的能力。 顾先生好厉害,跟几个人说话,都游刃有余。 好厉害。 好帅呀。 就在他在心里用贫瘠的语言沉浸式夸夸顾先生时,突然有两个结伴而来的男生直直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hi,小帅哥一个人吗?” 闻声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两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苏泽岁吓了一哆嗦,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抵上了一个宽阔的后背。 “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觉得你很漂亮。不知是否有幸加你个微信?”男生笑眯眯地道。 自从有了上次在冰淇淋店的经历后,苏泽岁就对“找自己要微信的同行二人组”这个群体有了一定的信赖和好感,也对被要微信这件事有了一定的免疫。 “好、好。”苏泽岁掏出了手机。 “哈哈,谢谢咯。”两个男生都抬起手机,准备扫码了。 “没关系、的。”苏泽岁声若蚊蝇地社交道。 但他刚打开微信,一只大手就按住了他的手机屏幕。紧接着,顾熠阑冷漠又带着警告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滚。” 苏泽岁茫然地抬头,就见顾熠阑正眯着眼盯着面前的两个男生,眼神里闪着危险的光。 于是,他急忙攥紧手机,继续当起了复读机,用乖软的嗓音,对眼前的人重复道:“滚。” 顾熠阑:。 两位男生的手机僵在半空中:……? 第32章 结婚 眼前的画面太像自己无下限勾搭别人的男朋友,结果被人家正主抓个正着。 尴尬,相当尴尬…… 顶着男人冷漠的视线,两位男生僵硬地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哈哈”两声,硬着头皮道:“打、打扰了。” 餐厅服务台也就站着这么几个人,其实他们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那身形颀长的男人。毕竟以他的气质,很难被人忽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面前的两个人会是一对儿! 他们宁愿相信,站在原地的少年,是在等他去厕所的温润如玉、柔声细语的男朋友! 甚至在少年往后退撞到男人的那一刻,他们还心有灵犀地一同伸手,想要揽一下对方,或者是帮懵懂单纯的少年为不小心撞到人而道个歉,希望那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人不要介意。 哪里知道…… 太、太没眼力见了,太丢人了。 两个男生逃一般往二楼跑去。 “吓跑了。”苏泽岁的目光追随着两位男生直到二楼转角,小声嘀咕。 他一边若有所思地托了托下巴,一边小嘴叽里咕噜的,用不同的语调重复着“滚”这个字。 顾熠阑:…… 顾熠阑:“以后不要随便说这个字。” 第57章 苏泽岁真心好奇:“为什么?” 顾熠阑看了眼少年奶白的脸颊,以及那清澈无辜的眼眸,喉结滚动道:“因为情况不同,有时会适得其反。” 苏泽岁缓缓地点了点头,沉思着的脸上写着“原来如此”。 顾熠阑定的座位在二楼靠窗的最里面,被隔板分割出来,私密性很强,往外还可以看到对面青葱茂密的公园。 上楼的过程中,管家又忍不住求助老板:“顾先生,您不是说让小少爷锻炼一下与人交往的能力吗?为、为什么帮他把那俩搭讪的人赶走了?” 作为大家族里的管家,他深知边界感的重要性,绝不因为好奇而乱打探老板的事。 但没办法,最近顾老板让他辅助锻炼小少爷。他不能随心所欲地乱来,不懂的地方得问清标准。 顾熠阑淡淡睨了他一眼,管家莫名感觉后背上传来一阵凉意。 “以他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面对这么复杂的情况。需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来。”顾熠阑语调平淡地道。 听到他这么说,管家终于懂了,也不禁在心里感慨起老板的考虑周到。 不愧是老板!教育大家! 顾熠阑往前走到少年身边,给他指了下最靠内的座位,道:“去吧。” 到达座位的过程中,要路过好几张有人的桌椅,这对苏泽岁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但他还是努力克服了,一溜烟跑到靠窗的位置上,然后就开始捂着胸口大喘气。 “哥哥……”看着徐徐走来的顾熠阑,苏泽岁担心地皱起小脸,道,“我、我会被人打吗?” 根据社会新闻,小社恐跟网友面基,结果因为不够热情被胖揍了。那他再会顾先生的朋友,也会因为不会说话被人打吗? 管家一愣,安慰道:“怎么会呀?有顾先生在,谁敢打你?” 苏泽岁立刻转头看向刚坐在自己身边的顾熠阑。 听到这番离谱的对话,顾熠阑也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苏泽岁却瞬间松了口气,被可靠感包裹的温暖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但他还没放下心来多久,就有一个同样高挑的男人朝着他们这桌走了过来。正是他上次在咖啡店门口见到的人。 “顾熠阑,苏泽岁?”社牛巩创隔几步就朝两人招了招手,“又见面了。” a市世家大族就那么几个,稍微调查一下,他就知道了小朋友的身份。 巩创大步走上前来,秉持着礼貌的态度,朝坐在顾熠阑身旁的少年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巩创。” 他刚在实验室做完工作,就直奔着顾熠阑发给他的地址来了。 他真的觉得很新奇。 跟顾熠阑认识快二十年了,他们家境相似,求学之路也极为相近。但却由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对方一直对他不咸不淡,甚至算得上是冰冷至极。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顾熠阑约出门。他连家里长辈的七十五岁大寿都给推了,就想看看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顾熠阑找他出来,还带着他那可爱的小朋友。 顾熠阑在微信里什么也没跟他透露,只告诉他来的时候轻言细语些,别吓着苏泽岁了。 巩创心说放屁,劳资眉清目秀、一生良善,过年回家都被小一辈孩子簇拥着。怎么到了你口中,跟瘟神似的? 他反思过了,上次咖啡店门口是个意外,都怪他说太多让人排斥的专业知识了,太有距离感。这回,他要保持微笑,聊些小孩子们最喜欢的话题。 他笑容可掬地伸出手,刚想谈谈最近哪个明星在a市开演唱会,就见少年抖了抖,拉住了顾熠阑的手臂,然后将整张脸都藏在男人身后。 巩创:?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咳咳,泽岁吗?你好。” 眼见少年越抖越厉害,巩创彻底语言苍白:“我不是人贩子。” 被不熟悉的半陌生人点到名字的恐怖程度,不亚于忘了写作业、结果被老师点起来报答案。 苏泽岁被戳中了内心最害怕的地方,紧紧闭着眼睛,呼吸停滞,像鸵鸟那样,将小脸埋在男人背后。 “放松。”顾熠阑微微侧首,语调轻缓,而带了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男人的话宛若漆黑世界里照进的一束光,苏泽岁终于看到了方向,他努力地卸下手上的力度,没有攥得那么紧了,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深呼吸。”顾熠阑又引导道。 “呼——呼——”苏泽岁鼓起白皙的脸颊,听话地往外小口吐气,只是依旧还是有点不敢看对面的人。 见自己一句无心的招呼给对方带去了这么大的麻烦,巩创彻底懵了,站在座位上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抱、抱歉?” 顾熠阑抬头瞥了他一眼,巩创瞬间不敢乱说话了。 安抚了快有五分钟,少年才缓了过来,从顾熠阑身后探出半张脸,乖软地小声对他道:“你、你好。” 巩创从没见过顾熠阑对谁那么有耐心过,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微信来了条信息—— 【一十一维:说话短一些,正式一些,发音标准些。】 巩创秒懂了—— 这是要他人机一些。 管家在给他们三人倒完热水后,就自觉地到楼下去等他们了。 巩创吐字清晰、一板一眼地道:“请问你们点菜了吗?” 顾熠阑侧首看向少年,示意他开口,苏泽岁就怯生生地道:“不知道。” 少年低落的视线一直牢牢地盯着面前的茶杯,声音小到巩创只能通过口型来判断他说话的内容。 巩创愣了一下,还来不及说话,顾熠阑就转回头来,开口道:“点过了。” 巩创:? 你点的,你非要让人家回答“不知道”后才肯吱声? 什么毛病? 但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质疑,就又听到少年又极小的声音复述道:“点过了。” 巩创:??? 谁来告诉我面前两个人在干什么? 少年模仿着顾熠阑一贯冷然的语气和声调,但奈何嗓音过于清亮软糯、轻柔如雪,听上去就显得……还怪可爱的。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走向太过离奇的话,巩创真想再逗逗他。 既然对方请客,巩创也不好让服务员过来再加几道菜。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放下,又重新拿起,再喝一口,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过。 “说话。”最后还是顾熠阑打破了沉默。 “我……” “你们……” 巩创和苏泽岁一起开了口,然后又都瞬间噤声。 巩创真是服了面前这两人了,把自己一个纯正e人,干成了哑巴了。 “你们吃完饭后,打算干什么?”巩创尽力找回平日里悠然社交、做名利场上king的感觉,自然地看看顾熠阑,又看看胆怯的小少年。 这个问题苏泽岁没有想很久,他对了对手指,小声道:“领证。” 巩创差点把茶杯摔了:“什么??!” 被顾熠阑警告般看了一眼,他才强行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感谢你们俩百忙之中还跑出来耍我玩。 “你们……”巩创真是有些词穷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面对眼前两个人,他总有种在做出题老师的感觉。顾熠阑做着题目审核,而他那小男朋友则是答题的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巩创又努力地问道。 “……俱乐部。”苏泽岁答道。 “认识多久了啊?”巩创私心地问了自己好奇的问题。 苏泽岁认真地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乖巧地回道:“十五天。” 巩创倒吸一口凉气,捏着茶杯的手瞬间攥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熠阑,重新来了兴趣,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问题苏泽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不知道有哪些进展阶段,只能求助般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顾熠阑喝了口凉水,面无表情地道:“换个问题。” 巩创:…… 无趣的男人。 几轮折磨下来,餐厅终于上菜了。 看着面前以甜菜为主的餐食,巩创有些震惊地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甜的东西吗?怎么今天点这么多?糖醋排骨、宫保鸡丁、蜜汁叉烧、菠萝咕噜肉……” 闻言,苏泽岁也朝身旁的男人看过去。 顾熠阑面不改色道:“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巩创轻轻“啧”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一言难尽。 顾熠阑没理会他的表演,从抽屉中拿出筷子,放到少年碗上道:“吃饭。不用说话了。” 苏泽岁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才快乐地拿起筷子,看着面前全是自己爱吃的菜,舔了舔软唇。 一顿无声无言的午餐过后,他们三人一同往楼下走去。 第58章 一楼出口处有一台自动冰淇淋机,苏泽岁看到就走不动路了,眼眸亮亮地看向顾熠阑。 顾熠阑朝他微微颔首:“去吧。” 等少年开开心心跑到不远处的冰淇淋机前后,巩创才问道:“今天到底约我出来干嘛?怎么?还不打算说吗?” 顾熠阑:“已经结束了。” 巩创:? 顾熠阑语气淡淡:“让他接触一下陌生人。” 巩创:??? 我踏马的舅妈的妹妹的丈夫的父亲的远方姑父七十五岁大寿都鸽了,你就跟我说这? 注意到自少年跑走以后,顾熠阑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那纤细的背影后,巩创“啧啧”感慨道:“没想到啊,你居然也会这么地喜欢一个人。” 顾熠阑视线落在少年茫然的身形上:“只是弟弟而已。” “弟弟?!”巩创嘴角抽搐,“你他妈过会儿是打算跟弟弟去领证结婚?” 他话音还没落,少年就转过身,又朝他们跑了过来。 巩创立刻闭上嘴,把脏话吞进肚子里,继续做起端庄知性的邻家大哥哥。 “哥哥。”苏泽岁喘着气,对顾熠阑道,“没有钱……” 闻言,顾熠阑点了点头,迈开了长腿,跟着少年,朝冰淇淋机走去。 巩创站在原地,看着男人侧首对少年又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少年就绽开了腼腆的笑容,然后也小声说了几个字。 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脑子。 巩创看着冰淇淋机上那大大的“限时特惠,6元每筒”标识贴纸,脸上五彩斑斓。 ……什么臭哥哥,六块钱都不给小朋友? 什么神仙弟弟,这么好哄?从哪找的? *** 午餐过后,巩创咬牙切齿地继续回实验室干活,顾熠阑则带着少年去了民政局。 a市向来倡导结婚自由,结婚程序相当简略。再加上管家早替他们联系好了专门通道,不消半小时,他们就拿到了结婚证。 于是,7月13日这天,苏泽岁正式和顾熠阑结为夫夫。 春风化雨,携手同心;山高水长,心心相印。 苏泽岁拿到了小红本本,爱不释手,在阳光不同的角度下,反复地欣赏着。 他一蹦一跳地往外走,心情都写在了身体上。 不知为何,原本人来人往很少交流的民政局大厅里,此时却围了一群人,中间还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 苏泽岁受不了大声的说话声,蹦跳的身体一顿,就停在了原地,局促地听着不远处的骂声。 “我**你大爷**当初的承诺都喂了狗了,你**敢在外面找小三,现在还想把我吃绝户?” “你**就是好人了?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苏泽岁懵圈地站在原地,听着听不太懂的东西,绷着小脸,疯狂地运转着小脑筋。 突然一下的,他感觉手腕一热,附上了滚烫触感,轻缓而不容拒绝的力度从接触之处传来。 苏泽岁心跳一滞,抬头望去。 “走了。”顾熠阑拉着少年的手腕,强行把他拉离了案发现场。 苏泽岁目不转睛盯着顾先生牵着他的大手,心跳如鼓噪,感觉小脸也变得和肌肤相亲的地方一样热了。 “刚才那些话,就当没听见。”顾熠阑头也不回道,“不准学。” “嗯嗯。”苏泽岁本能地应下,但满脑子都是a乎上的科普。 果然,领证了,顾先生就会拉他的手了。 虽然现在拉的好像是手腕。 那顾先生打算什么时候亲他?什么时候把他干柴烈火掉? 苏泽岁微微动了动手腕,想往下滑一滑小手,和顾先生十指相握。 但男人拉着他的手很稳,再加上他担心一个挣脱,把顾先生的手挣脱掉了,所以试了两下后,就又乖乖不再乱动,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腕。 顾熠阑也感受到了少年微弱的挣扎力度,知道他不喜欢这样被拉着往前走,出了民政局大门后,就松开了手。 “哥哥,帮我拿。”苏泽岁把手中的小红本举了起来。 a乎上说,结婚后,顾先生就是他的“先生”,他可以随意“使唤”对方。“使唤”应该就是“请求”的意思。 他要试试。 果不其然,顾先生又二话没说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替他拿着。 结婚真好!苏泽岁在心里想道。 更好的还在后面。 到了家之后,他就要搬房间了。 他要搬过去,和顾先生住在一间房里啦! 先前收拾的行李箱又派上了用场。顾先生很忙,暂时要去一趟书房,但在管家叔叔的帮助下,苏泽岁很快就把自己的所有东西转移了过去。 主卧空间很大,还包含卫生间、办公区等各种套间。 苏泽岁站在地毯上,鼓着脸颊,盯着中间的那张床,总感觉它似乎大了许多。 ——几天前,他来顾先生房间里时,床也是这张床吗? 现在的这床,他们躺上去,中间还能再睡上三四个人。估计每天早上起床,在床边找拖鞋都要找半天。 管家“啪”地把巨大的金丝笼放在一旁,擦了擦额间的汗,问苏泽岁道:“小少爷,笼子放这里可以吗?” 闻言,苏泽岁转过头去,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他跑去打开了其中一个行李箱,把自己的毛绒玩具们拿了出来,又开始重新装修自己的金丝笼。 他和管家叔叔齐心协力,忙活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成果显著。 等到顾熠阑晚上回房间时,脚步在门口倏然一顿—— 少年的风格太过强大,走到哪儿染到哪儿。 他原本冷淡风的卧室,此时也在各种角落里充斥着毛茸茸的玩偶。原本浅灰的主色调,在玩具的衬托下,居然变成了甚至有些可爱的卡哇伊漫画风。 更让他默然的,是窗户前的那个他本来买来吓少年的大金丝笼。 兜兜转转一圈,竟到了他房里来了。 看到他进来,原本趴在床上看网课的少年兴奋地跑了过来:“哥哥。” 顾熠阑应了一声,看了眼时间,道:“不早了,睡觉吗?” “睡觉。”苏泽岁重复道,“睡觉。” 顾熠阑微微颔首,走到床头,把抽屉拉开,给少年看了一眼里面的两个放在文件袋里的红本本:“东西放在这的,再看一眼?” 苏泽岁不仅想看,还拿起了手机,前前后后,三百六十度地对它们进行了拍照。 这样就以后随时都可以欣赏啦。 看到兴奋地走来走去、把手机转来转去的少年,顾熠阑犹豫了一下,也还是拿出手机,对两个小红本拍了张照片。 等到少年看够了之后,他才把抽屉关上,并随手把照片发给了苏铭宇。 苏铭宇看到照片后秒懂,发来消息—— 【s:苏熠阑,照顾好我弟弟】 顾熠阑:…… 他当然也记得曾经的那个承诺,说结婚就跟苏铭宇姓。 但世事难料,有些事是他也没法控制的。 他想掌控自己生命中的每一步,就制定了一成不变的时间表,把自己活成了一部精密运转的机器。 直到某天,某个人带着所有的变量闯了进来。 …… 顾熠阑指尖落在手机键盘上,还没来得及打出点什么,就又有一条a乎的消息弹出来。 顾熠阑点了进去—— 【用户1947296:[图片]叔叔,我已经结婚啦】 【用户1947296:你没算准[小兔略略略.jpg]】 顾熠阑掀起眼皮,朝着大床上望去。 少年趴在床上,抱着手铐玩偶,被一群小白兔小熊猫小狗小猫玩偶众星捧月般包围着,正在戳着手机。 男人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垂眸在手机上打起字来。 【。:是我算错了。】 【。:我要移民出国了,以后这个号就不用了。】 【用户1947296:为什么?】 少年生性善良,就算不是特别喜欢某个人,但是会单纯地去关心对方。 【。:工作变动。】 【用户1947296:叔叔,愿你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安然顺利,遇见美好的风景,收获丰硕的果实。[兔兔挥手.jpg]】 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复制来一大段话。 顾熠阑最后看了眼对方的a乎头像,把手机息了屏。 “时间到了,关灯了。”顾熠阑道。 听到他的话,苏泽岁立刻丢了手机,翻了个身,抱着玩偶乖巧躺好。晶莹透亮的双眸在顶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晚安。”顾熠阑关上了房间的灯,看向少年道。 苏泽岁有学有样地回他道:“晚安。” 由于大床实在太过大,算是四五人床,就算再加上苏泽岁的那些玩偶,他们两个躺在上面,也隔得很远,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今天处理的事务太多,顾熠阑略显疲倦,很快就闭上了眼眸。 第59章 但他睡眠很浅,很容易因身边的动静而醒来。 感受到周边温热轻软的气息,以及手上细微的拉扯力度,顾熠阑缓缓转醒,睁开了还带着一丝慵懒倦意的黑眸。 一睁开,他就隔着中间的一串“玩具带”,看到了离他突然很近的少年。 少年鸦羽般浓密的眼睫乖巧地垂着,微微发颤。像小猫一样,呼吸均匀而微弱,让人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顾熠阑皱了皱眉,想抬手去试试少年的呼吸。 但刚要抬手,他就又感受到了手上的力道。 苏泽岁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一只手紧紧抱着玩偶就算了,甚至还伸出了一条胳膊,轻轻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夏日闷热,他们手掌接触之处已经出了一层湿热的薄汗。 顾熠阑从没跟任何人这么亲近过。他舌尖不动声色地抵了抵上颚,轻微使了点劲,想把手抽出来。 但他一用力,少年的小手又急忙拉紧了他,甚至还伸出食指,在他掌心里挠了挠。勾人的力度,像是用羽毛在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划过。 与此同时,苏泽岁眼睫又颤了颤,像是想睁眼却又不敢。 顾熠阑眸光一凝,眼神幽沉,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喊他道:“苏、泽、岁。” 第33章 咬人 被点到大名的苏泽岁眼睫一抖,眼眸却依旧死死闭着,不敢睁开。小手紧张之下,又无意中蹭了蹭对方。 男人的指腹上有微薄的茧子,应该是常年握笔握实验器材留下的,不磨人,反而有种隐于冰山之下的爆发感,也蹭的苏泽岁脸更烫了。 顾熠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用另一只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把大手从他的桎梏中抽了出来。 手掌倏然空掉,夏夜闷热的空气随即灌入掌心,苏泽岁蜷缩了一下白细的手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炙热的视线正落在他脸上,苏泽岁有些不好意思,闭着眼睛,拉了下被子,把小脸遮在了里面。 a乎上只说结婚后就该拉拉手了,但从没提过拉手会让人心跳变得这样快。 但没过多久,脸上的遮羞布就又被人掀开了,男人的嗓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不闷么?” 苏泽岁闭眼摇了摇头。 见少年打死不打算承认在装睡,顾熠阑声音中带了些无奈的笑意:“是我打扰了你睡觉?” 闻言,苏泽岁这才睁开了眼眸,瞪得圆圆的,盯着顾熠阑,表示自己不困,还不要睡觉。 他把之前交握的手放到了眼前,困惑地看着上面闷湿的薄汗,似是不理解为什么会这么灼人。 顾熠阑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十二点出头,看来少年还没有熬夜熬多久。 他刚放下手机,就又听到身旁的人用甜软的声音道:“哥哥,拉手。” 苏泽岁已经把手心的汗在睡衣上擦了干净,又伸到了他面前。 看着眼底白皙的手掌,顾熠阑抿着薄唇,轻磨了一下后槽牙。 他只想过苏泽岁缺乏安全感,但没想到会是这种严重的程度。 “抱一下。然后睡觉?”顾熠阑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 苏泽岁收回了手,抬眸看向男人。 平日里,他都只在刺眼阳光下,或是明亮灯光下,看到过顾先生。对方总是衣冠楚楚,像一棵挺拔的松,带着冷厉而疏远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 夜色中,对方侧躺在他身边,锋利而立体的五官融入黑暗之中,少了些冷漠,多了些慵懒的戾气,将他闷闷包裹在里面,难以呼吸。 苏泽岁借着黑夜的掩护,打量了一下对方突出的喉结,顺着往下,又细细观察起了那宽肩挺胸的身材。 轻薄的睡衣遮掩着那平坦而蕴含力量的腹部,光是看看,苏泽岁就能想起那坚实的触感,以及给他带来的安全感。 “抱。”苏泽岁张开了手臂。 躺着抱人的感觉太奇怪,顾熠阑坐起了身,看向躺着的少年,也微微张臂道:“来吧。” 苏泽岁也坐了起来,撑着手臂,在软绵的大床上小心地爬了一点距离,然后才重新地张开胳膊,拥入了对方炽热的怀抱里。 对方衣服上的皂荚香扑鼻而来,让苏泽岁晕乎乎的。 顾熠阑像哄睡那般轻拍了两下他的脊背,嗓音却仍旧平静而淡然,像是只是在完成某个任务般,道:“可以了吗?” 苏泽岁不想松手,耍赖搬地假装没听见。 “怕黑?”顾熠阑猜测道。 苏泽岁摇了摇头。 他不怕黑。相反,他很喜欢黑暗。他躲藏在里面,就再没有人能找到他、欺负他了。 他害怕的是冬日黑夜里那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带走最后一丝温暖,让人仿佛坠入冰窖,感觉这辈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顾熠阑猜少年可能是认床,没有动作地让他抱了一会,转移话题道:“你有结婚礼物。但婚礼就先不办了。” 苏泽岁还小,没什么分辨能力。他给对方后悔的机会。 苏泽岁却自动忽略他的下半句话,声音里是快要溢出的欣喜:“在哪里?” “还没布置好,明天下午带你去看。”顾熠阑挑眉道,“抱好了吗?睡觉?” 听到他的话,苏泽岁这才松开了胳膊。 就当顾熠阑以为他要躺回去、盖好小被子的时候,少年毫无征兆地拉起睡衣衣角,抬手就要把自己上衣脱掉。 那白得晃眼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顾熠阑呼吸一顿,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少年的手,皱眉道:“干什么?” 苏泽岁停下了动作。 想起来了,哥哥说,要相互脱衣服。 于是,他又伸出手,去帮顾先生脱衣服。 这回,顾熠阑直接捏住了他的手指,声音晦涩而喑哑:“说话。” 苏泽岁思考片刻,才问道:“洗澡、了吗?” a乎告诉他,干柴烈火前后都最好要洗澡。 顾熠阑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答道:“洗过了。” 书房也有个小型的卫生间,他在里面随便冲了个冷水澡才回来。 苏泽岁不解地皱起小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他还是说了当下最直白的感受:“热。” 刚才抱了好几分钟,他跪坐在顾先生面前,被对方滚烫的体温持续灼烧着。现在从小腹一路热到了耳尖,还有些喘不过来气。 脱衣服、洗澡、热。这几个关键词连起来,自然能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顾熠阑早习惯了少年颠三倒四的语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帮少年抖了下薄被,道:“半夜洗澡对身体不好。躺会,就不热了。” 听到他的话,苏泽岁对准软乎乎的枕头,身体一倒,像木头般直直地栽到里面,然后任由男人给他盖上了被子。 他一个转身,背对着顾熠阑,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a乎。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顾先生为什么不和他拉手,也不脱他的衣服。呜呜! 顾熠阑刚躺下,就看到了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以及那在黑暗中格外醒目的手机屏幕白光。 顾熠阑:…… “睡觉。”顾熠阑道。 但他此时开口已经晚了,因为苏泽岁找到了原因了! 伟大的a乎告诉他,要两情相悦,要大胆出击,要水到渠成,然后才干柴烈火,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找到了原因,但看不懂。只能充分发挥自己想象力,努力解读。 两情相悦——他很喜欢顾先生。那顾先生喜不喜欢他? 大胆出击——看来他以后要再更主动些了。 水到渠成…… “哥哥。你爸爸妈妈、同意结婚吗?”苏泽岁关掉手机,转过身来,问顾熠阑道。 冷不丁听到“爸爸妈妈”这样稀罕的称呼,顾熠阑一时竟没能将人对号入座,片刻后才喉结滚动道:“嗯。” “我……要见吗?”苏泽岁问道。 “可以。”顾熠阑闭上了眼,“过几天。现在不合适。” “哥哥,我以后要录音吗?”苏泽岁又问道。 “也行。”顾熠阑嗓音中带了倦意,“睡觉。” 录音笔先前是用来吓人的,现在可以拿来锻炼一下苏泽岁的语言能力。 苏泽岁知道顾先生很累,不想再打扰他,乖巧地“嗯嗯”了一声后,就开始自己琢磨起来。 要再可爱一些,让顾先生喜欢;要再主动一些,让顾先生接受;还要去见顾先生的爸爸妈妈…… 想着想着这些社交技能,苏泽岁就困得不行,陷入了睡梦中。 这是他穿越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不仅一夜无梦,而且很安心,第二天醒来之后,感觉浑身舒畅,心情愉悦。 他眯开眼眸,摸着手机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了?!! 他晚起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第60章 苏泽岁立刻坐起身,洗漱完,就要往门外跑。 管家叔叔正站在门外,见到行色匆匆的他,道:“小少爷别着急,是顾先生让你多睡一会儿的。” 苏泽岁这才放松下来,顺着楼梯往下走。余光瞥到那张贴在客厅最显眼位置的时间表,他有些脸红,抬不起头来。 吃完早餐,他又琢磨了一会儿a乎,录了个自己很满意的音频,然后就到了午餐时间了。 在餐厅里,苏泽岁把录音笔递给了顾熠阑,期待地看着男人。 顾熠阑如他所愿,打开了录音笔,边进餐边听。 “今天是7月13日呀,早上我好困哦,趴在桌上睡着了呜呜。 中午我跟哥哥出门吃了很好午餐,嘿嘿。还见到了哥哥的朋友——巩创哥哥欸。 下午,我很开心地和哥哥领证噜。 晚上,我和哥哥一起睡了觉,好耶。” 不知不觉中,顾熠阑就已经停下了手中筷子,皱起眉头,专心听起录音笔中的内容。 这回的行程内容先前正经了许多,只是,里面多了许多奇怪的语气词。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录音笔断了声,显示本段录音结束。 顾熠阑收起录音笔,侧首看向身旁的少年。 苏泽岁也看向他,绷着小脸,一本正经道:“嘻嘻。” 顾熠阑:? 站在一旁的管家有些绷不住了,忍俊不禁地转过头,捂住了嘴。 “好好说话。”顾熠阑道。 苏泽岁脱口而出,朝顾熠阑伸出手,要录音笔道:“哦哦。哥哥还我啦。” 顾熠阑:…… 顾熠阑把笔递给少年,蹙眉问道:“从哪学来的?” 眼见着自家老板目光要往自己身上瞥来,管家立马收起了表情,摇了摇手。表示不是自己。 “网上捏。”苏泽岁戳了戳面前的米饭。 有了可爱的语气词,他就会变得可爱,顾先生就会跟他两情相悦啦。到时候他们,就这样那样,酱酱酿酿。 虽然他也不知道酱酱酿酿是什么意思。 “这样说话不累么?”顾熠阑道。 苏泽岁摇了摇头:“不呀。嘿嘿。” 少年轻软的嗓音本该和这些撒娇的话匹配度很高,但奈何他的声调太平,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带了点端庄的意味,就像是在读课文一样,一板一眼的,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和软萌。 管家差点憋不住、又要破功了。 “变回以前的样子。”顾熠阑垂眸道,“吃完饭,我带你看礼物。” 听到新婚礼物,苏泽岁眼眸一亮,立刻在软唇上比了个x,不说话了,乖乖吃起饭来。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呆呆的,不会说话,只会埋头干饭。 现在的他,把顾先生好多话都学来了,已经变得很厉害了。 变回去,变回去。 午餐过后,顾熠阑遵守承诺,带他坐电梯上了三楼。 早在为逃跑探路的时候,苏泽岁就曾来到过三楼。 他跟在男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想着自己的礼物会从哪里突然蹦出来。 顾熠阑目不斜视走到走廊角落的某个房间门口,拇指按上指纹锁,推开了房门,然后侧身看向身后的少年。 刚看到房间里的场景,苏泽岁就在原地张大了软唇,漂亮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与满足。 里面不是a乎中所说的玫瑰气球蜡烛三件套,也不是他幻想的堆成山的玩偶山,而是一间崭新的物竞专属实验室,银白锃亮的仪器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力学、电学、光学、热学仪器,应有尽有。简直是物竞生天堂。 “今天是……”苏泽岁惊喜地捂嘴道,“国际物理实验日吗?” “不是。” 顾熠阑琢磨着日后不能再在少年面前乱说话了。从前所有的恐吓和戏谑,都像回旋镖一样,桩桩件件都又扎回到了他身上。 顾熠阑道:“结婚后也该送你点东西。” “谢谢哥哥。”苏泽岁眼眸弯弯,摸摸光子发射器,又摸摸光纤仪器,“哇”来“哇”去,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顾熠阑怔愣了一下:“很开心?” “开心!”苏泽岁想也不想就抬头看向他。 从来没有人送过他礼物,还是这么好的礼物,他好激动!好喜欢顾先生! 昨晚顾先生不主动给他脱衣服的难过消散殆尽。 看着这些超棒的物理仪器,苏泽岁攥了攥雪白的拳头。他想通了,既然顾先生还没开窍,那他自己主动就好啦。 不是什么大事噜。 “市一中物竞校赛就在快一个月后,准备的怎么样了?”顾熠阑半倚在门框上,问道。 苏泽岁回答道:“基础知识、看完了。” 他把竞赛书翻了一遍,找回了穿越前的部分知识记忆,虽然不能达到当初的水平,但至少能确保不会在竞赛中得零分。 顾熠阑微微颔首:“今年市一中在cpho拿了几块金牌,媒体关注度提升了许多,学校也想打出名声来。校赛当天,应该会有媒体拍记录片、做采访。” 他又瞥了眼少年过分惹眼的面容,道:“你自学竞赛参与其中,应该会在采访名单里。做好心理准备。” 苏泽岁懵了。 他害怕采访,更担心自己在考场翻车,被放到电视上公开处刑。那一直支持他的爸爸妈妈、哥哥……肯定会很失望。 他接受不了家人失望的眼神。 “哥哥、教我。”苏泽岁下意识求助眼前的男人。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嗯。明天周一,我要去学校,你跟我一起。” 苏泽岁低下了头,捏了捏衣角,小声嘀咕道:“我想哥哥把我、锁起来。” 他想过刚搬来时过的美好生活,被锁链锁在床头,活动范围就只有一间房间那么大。他不想出门。 这个话题每次提起都会带来压抑的氛围,看着少年一直在光学仪器周围打转,顾熠阑干脆以提问的方式来转移话题:“光具有什么性质?” 苏泽岁抬起了头,下意识挺直腰,像回答老师问题那样,认真道:“波粒二象性。” “波是连绵不绝的能量,粒子是一个一个的小单位。光怎么能同时是波和粒子?”顾熠阑又问道。 苏泽岁答不上来了。 他只知道课本上说光同时具有波和粒子的性质,所以具有波粒二象性。 但一种东西,怎么能既是这个,又是那个,而且这个那个还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东西呢。太抽象了,他也想不通。 他之前还在实验室做过光的双缝干涉实验的。 他让光通过两条缝,形成两道光波。和水波纹一样,两道光波也相互影响,最后再屏幕上形成了明暗相间的条纹。 “光既然是粒子,可以把粒子一个一个发射出去,再观察结果吗?”见少年低着头不说话,顾熠阑又问道。 被他一点拨,苏泽岁恍然大悟,也更好奇了。 粒子是直线运动的呀,如果一颗一颗地发射出去,等一颗落到板子上了,再发另一颗,那它怎么也不可能呈现出波的性质来。而是会形成和双缝平行的两条亮纹。 苏泽岁好奇心被激发,小跑着去拉上窗帘,又跑回来摆弄光子发射器。 一番操作后,他得到了实验结果——居然还是明暗相间的条纹,也就是还是光的性质! 可是、可是明暗相间的条纹是左右两个光波相互干扰得来的啊。在只有一颗粒子存在的情况下,它在和谁进行干扰?幽灵吗? 苏泽岁懵了,求助般看向顾熠阑:“哥哥,为什么?” “如果想不通,先观察一下过程。”顾熠阑走到他身边,从一旁拿出一台单光子探测器,言简意赅地介绍仪器道:“可以捕捉光粒子运动轨迹的摄像头。” 这样高端的仪器苏泽岁以前从未见过,轻轻“哇”了一声,忍不住又摸了摸。 “这里。”顾熠阑拉着他乱摸的手,放在了探测器的某个位置上,教他按了某个按钮,然后探测器“嗡”地启动了。 教他操纵仪器时,男人几乎贴着他的后背站着。说话时,那胸腔的轻微震动就这么传到他了身上,而且,对方还拉着他的手…… 苏泽岁一动不敢动,被捏着手按来按去,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只敢小口小口呼吸,生怕把顾先生又吓跑了。 但他心里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a乎的攻略还是有用的。 看,他只是在录音里卖了个萌,顾先生就主动来跟他拉拉手啦。 以后也要再接再励!加油。 “听懂了吗?”顾熠阑见少年眼眸略显出神,手也跟没骨头一样没了劲儿。他退后了半步,挑眉看着少年的脸。 “懂、懂了。”其实苏泽岁压根没听,但他记性很好,稍微回忆了一下,就记起了男人刚才跟他说的话。 第61章 他把单光子探测器架好,对准了光子的可能路径范围,然后重新做了一遍实验,想要看看一个光子,到底是怎么和不存在的东西进行相互干扰,最后形成干涉条纹的。 “这。”男人的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屏幕,苏泽岁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瞬间捕捉到了光子的路径。 幸运的是,灵异事件没有发生,他们发射了一个光子,就只有一个光子出来,没有幽灵光子跟它进行相互干扰。 苏泽岁挨个监测着每个光子,许久后,才更加不解地对顾熠阑道:“哥哥……都对的。” 顾熠阑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道:“那去看看屏幕?” 苏泽岁重重点了点头,把光子发射器关了,拿起光感屏幕一看—— 上面居然只有两条亮条纹。 明暗相间的条纹消失了,光的波动性质不见了!留下了粒子的性质! 可是他什么都没干,他只是观察了一下光子的运动路径。 那一瞬间,苏泽岁就想起了之前男人说的调侃:“曾经,量子派有个哄传的论调——‘当我们不观察时,月亮是不存在的。’” 他不观察,光子有波动的性质,相互干涉形成明暗相间的条纹;他观察,光又变成了粒子的性质,只有两条条纹。 不观察,光的粒子性质就消失了。 ……那不观察,月亮也会消失了? 苏泽岁挠了挠头,感觉小脑袋瓜子都嗡嗡的,偏偏顾熠阑还在一旁凉凉地补刀道:“我思故我在。” “哥哥,哥哥……”苏泽岁跑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看着他,像面对知道脑筋急转弯谜底的人般,软糯地恳求道:“告诉我。” 顾熠阑薄唇勾起细微的弧度:“行。明天先跟我去实验室。” 好奇心和求知欲冲刷掉了一部分对外面世界的恐惧,但苏泽岁还是害怕。 因为实验室里人很多,很多很多。 “在家里,”苏泽岁小声挣扎道,“告诉我。” “总要出门的。”心狠的顾熠阑却不为所动,“我在,没人会把你怎么样。”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一个委屈,张开手臂就又要抱抱。 顾熠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缓缓俯身,让少年抱了。 根据苏泽岁缺安全感的程度,他推测少年可能小的时候亲眼见过严重的暴力现场,甚至还有能是现场中的直接被暴力者…… 少年身体轻软,正踮着脚尖,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乌发蹭来蹭去,乖巧又听话。 想到他可能的遭遇,顾熠阑感觉心脏被电了一下,短暂的刺痛后,蔓延开来淡淡的麻木。 但很快,这份心理上的心疼就褪去了。因为他身体上出现了痛感。 顾熠阑轻“嘶”了声,微微侧首,朝着疼痛传来之处望去。就看见苏泽岁露出了小虎牙,像小狗一样,正在咬着他的后脖颈。 第34章 离家 顾熠阑抬手拎住苏泽岁的后颈,想把他揪出自己的怀抱,但奈何少年胳膊抱得太紧了,整个人像是个树懒一样,扒在了他身上。 苏泽岁松开了牙,软唇却仍贴在男人的脖颈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被自己啃出来的、深浅不一的牙印。 男人略显粗重的气声喷在他的耳畔,喑哑的声音敲在他的耳膜上:“松手。” 苏泽岁摇了摇头,胳膊反而抱得更紧了,困惑地问道:“哥哥,我们是beta吗?” 顾熠阑:? “你有香,”苏泽岁疑惑道,“但没有腺体。” 顾熠阑:“……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而已,少看点小说。松开。” 苏泽岁又恋恋不舍地在他脖间吸了一口,感受到莫名坚硬的东西抵着自己后,才松开了手上的力度,往后退了几步。 他抬眸看向顾熠阑,就见男人呼吸声有些重,耳尖也罕见的有些泛红。 “我们只是普通的人类,”顾熠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以后不要随便咬人。” “哥哥……”苏泽岁看着男人张张合合的薄唇,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主动地亲上去。 但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此时又心跳得很快,有些承受不住那样亲密的举动,所以踌躇不前。 “更不准咬哥哥。”顾熠阑冷冷道。 男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过了身去,只丢下一句:“你先自己看会,我等会再过来。”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顾熠阑出去了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才回来实验室。 他换了身衣服,黑色的衬衫比之前那件衣领高了些,很好地遮住了脖间的齿痕。面色也恢复如常,耳上的红色褪去,又变成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哥哥。”还在摆弄光子发射器的苏泽岁转头看向他。 “再咬人,就没收你一个星期的薯片。”顾熠阑不近人情地威胁道。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哦”了一声后,又小声求助道:“我看不懂说明书。” 顾熠阑朝他走来:“哪里不懂?” 对待新婚礼物,顾熠阑比平日里多了些耐心。 他给苏泽岁介绍了一下大概的仪器,又带他做了几个高精度的实验,然后才离开,让少年自己摸索。 像饥饿的人遇到香喷喷的白馒头,苏泽岁一头扎进物竞实验室中,在知识的海洋中快乐的遨游,直到快要睡觉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的实验室。 主卧里,顾熠阑还没回来。 苏泽岁摸进主卧配套的浴室中,翻看起淋浴间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来。 虽然男人说皂荚香是衣服上的味道,但苏泽岁想不通自己衣服上为什么就没有。 他挨个闻起小瓶子中的味道,突然亮起了眼眸,找到一个和顾先生身上气味最像的沐浴露。 浴室中水汽升腾,氤氲成雾,闷热而湿润。 苏泽岁拿着崭新的浴球,把沐浴露在自己身上抹开,揉成绵密的泡沫。 沐浴露香随着雾气而上升,弥漫在整个浴室中,犹如柔软的云朵,将他包裹在里面。 苏泽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好像被顾先生紧紧抱在了身体里面,安全感满满。他不禁开始羡慕起那些omega来。 为什么我是beta?连自己独特的香味都没有。呜呜。 洗完澡后,苏泽岁穿好上衣,拿着睡衣裤子就往外跑。 刚一出门,他就对上了床边一双阴沉的黑眸,苏泽岁倏然脚步一顿,呆站在了原地。 浴室又闷又热,地上还是湿的,他习惯了回到床上再穿睡裤,但却忘了这个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了。 少年一双腿又白又细,宛若绸缎一般丝滑。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他大腿根抖了抖,然后羞涩地并拢了双腿,还用手中的睡裤遮挡了一下。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抿唇移开了视线:“把衣服穿好。” 苏泽岁也顾不上坐床上再穿衣服了,立刻一抬腿一伸脚,把睡裤穿上了,脸红地小声道:“哥哥,好了。” 顾熠阑这才重新看向他,教育道:“以后在浴室里就穿好,不要让别人再看见。” 苏泽岁小声反驳:“……只有哥哥。” 顾熠阑:“难保不会再有其他人。” 男人喜欢说些意味不清的话。但苏泽岁连正常的人类语言都听不太懂,更别提揣测他话外的意思了。 可少年心态很好,知道想不通就不去想,踢掉拖鞋,就爬上了床。 顾熠阑随手拿起少年乱摆在大床上的玩偶,挨个摆好。 他身材高大,毛绒玩具在他手捏着里,从视觉上看,就像是小了一圈般,变得迷你卡哇伊起来。 苏泽岁乖乖地坐在自己那一半床上,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用玩偶在他们中间划了一道分界线出来。 顾熠阑:“就这么睡,不许越过玩偶。” 苏泽岁瘪了瘪嘴,重重地躺在软绵的大床上,盯着男人道:“哥哥不喜欢我了、咩?” 顾熠阑:…… 对上少年升起一层雾气的眼眸,顾熠阑默默移开视线:“没有。” 等他关上灯,躺好之后,身旁的少年又问道:“哥哥,热不热?” 顾熠阑:“还行。” “那我们、”苏泽岁提议道,“一起脱衣服睡觉吧。” 顾熠阑:………… 顾熠阑:“以后不准看奇怪的小说。” 苏泽岁屡试屡败,越来越不理解为什么。他翻了个身,用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男人,又开始深夜思考。 顾熠阑语气中带了些无奈:“睡觉了。明天还要出门。” 苏泽岁又听话地翻了回来,面朝着男人,给他看自己已经闭上眼准备睡觉了。 顾熠阑:“乖。” *** 第二天早上,苏泽岁跟顾熠阑一起起了床。 主卧宽大的洗漱台完全能站得下两个人。 于是,苏泽岁拿着自己的牙刷,站在男人身旁,和顾熠阑一起刷牙洗脸。 第62章 由于是去学校,顾熠阑没让司机开车,而是自己开了辆低调的路虎,载着不安的少年,朝a大的方向驶去。 苏泽岁的鸭舌帽墨镜口罩都被顾熠阑没收了,此时坐在副驾驶位上,紧张地攥着衣角,盯着外面闪过的景色,宛若奔赴刑场。 看着车辆畅通无阻地进入a大,缓慢地越过路边行色匆匆的大学生,苏泽岁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深呼吸。”顾熠阑瞥了一眼少年,道。 苏泽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等车辆在某个大楼前停稳后,委屈地把包递给自己的“先生”,使唤道:“哥哥,帮我拿。” 顾熠阑一言不发地接下了他的包,看着少年贴在了自己身后,又把脸埋在了自己身上,腿软到走不动路。 他也不着急,等待少年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才问道:“走么?” 要想治疗少年现在的症状,不得不使用到脱敏法——让他在彻底放松的情况下,逐渐接触自己害怕或者焦虑的东西,从而降低敏感程度。 通过这样的方法,兴许能让少年渐渐适应最简单的社交。 虽然少年现在还是怕得不行,但顾熠阑愿意等。 又过了几分钟,苏泽岁才把眯开了眼,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巍然屹立的高大建筑物。 在这期间,有无数好奇的路人偷偷打量过他们。 苏泽岁抬头看向顾熠阑,见男人神色无异,依旧像往常那么游刃有余,他莫名感到了一阵激励,好像身体里被注入了一丝力量,点头道:“嗯。”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单肩背上少年的小包:“走吧。” 实验楼的大厅是开放的,很多人在下面休息、看书、买咖啡。但再往上,就需要刷卡才能进入了。所以坐电梯上楼后,人流就骤然变少了。 苏泽岁盯着脚尖,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熠阑身后。 到了某间实验室门口,他余光瞥到了曾在在线会议间看到的几个人。他猛地抖了一下,抓住顾熠阑的衣角,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男人身后。 但为时已晚,实验室里的几个人显然也看到了他。 他们本来只是没想到顾熠阑居然会把人直接带到实验楼来。 但再定睛一看,看到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以及顾熠阑背着的、和他本人气质格格不入的蓝色毛绒小包,几人下巴差点惊到了地上。 恰巧此时,巩创从走廊另一端走来,诧异道:“你、你们?” 顾熠阑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平静自若、丝毫不虚地介绍道:“我弟弟。” 闻言,实验室里其他几人都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来跟少年打招呼。 原来是弟弟啊,那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有巩创嘴角抽搐。 都是领了证的人了,还搁这儿弟弟来弟弟去的。玩什么情趣呢? 觉察到所有人都朝着自己望了过来,苏泽岁颤抖如梭,死死地抓住了顾熠阑的衣角,打死也不肯抬头。 “不要围着他。”顾熠阑瞥了眼几位师弟师妹手中的手机,冷然道:“他也不能加别人微信。” 苏泽岁在心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先生说得对。 从实验室出来的几人却懵了,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大佬的控制欲还是这么强,在实验上分毫必究就算了,在生活上,居然连微信都不让弟弟加,好可怕…… 让他们来给少年一点来自陌生人的理解和温暖—— “师兄,你弟弟长得真可爱,是学校放假没处去吗?”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你俩怎么这么难舍难分?”巩创也在其中浑水摸鱼了一句。 作为话题中央的苏泽岁,已经快要原地裂开了,恨不得找地道缝钻进去。他想跟顾熠阑说走,但是喉咙像是被人捏住了,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顾熠阑兴致缺缺,简单回答了几个问题后,侧首看了眼紧闭双眸的少年,道:“他想走了。我先带他找地方坐着。” 苏泽岁感激地捏了捏顾熠阑衣角。 顾先生好懂他,呜呜,感动。 顾熠阑拉起少年的手腕,带着四肢僵硬的他继续往前走。 只留下一群同学,在原地面面相觑。 ……就、就这么走了? 作为实验领域冉冉升起的闪耀新星,不仅五十来岁的导师对顾熠阑说话和声和气,他甚至还在a大物理楼中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顾熠阑带少年来到了宽敞的办公室中。 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房间,苏泽岁才终于放松了身体,不再死死粘着男人了。 顾熠阑走上前,把桌前的计算机收了起来,又从柜子中拿出了几包少年最爱的薯片,放在桌面上,回头看向少年:“你就在这写作业。” 苏泽岁已经彻底被吓懵了,让干嘛干嘛,坐到男人的座位上,戳了戳面前的薯片,道:“薯片。” “嗯。”顾熠阑从抽屉中拿出湿巾纸,放到他面前,淡淡解释道:“勇敢出门的奖励。” 在强化训练中,需要在做得好的时候予以正面奖励,在做得不好的时候予以负面惩罚,这样才能不断加深某一正确的行为认知。 他不会惩罚少年,但会在对方做得好的时候给点奖励。 “哥哥,可不可以、”苏泽岁把自己的手腕在一旁的栏杆上比划了一下,“把我锁起来?” 顾熠阑看了眼害怕得眼神乱飘的少年,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来,淡漠道:“现在不可以。” 苏泽岁瘪了瘪嘴,又戳了戳薯片袋子,在嘎吱声中,很小声地道:“哥哥、不喜欢我了。” 顾熠阑:“……这里没有锁铐。” 苏泽岁委屈地“哦”了一声,用湿巾擦干净双手,拆开薯片,小口吃了一片。 顾熠阑:“我有点事要出门。你在这写作业,有事给我发微信。” “好。”苏泽岁翻开了竞赛书。 顾熠阑走后,苏泽岁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做着竞赛题,在封闭的房间中进入心流状态后,居然真的没那么害怕了。 但没过多久,办公室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苏泽岁立刻停下了笔,从专注状态中抽离出来,竖起耳朵,一动不动、如临大敌地盯着房门,一只手已经下意识摸到了手机,打算随时打给顾先生求救。 如果目光有力的话,那他已经把房门死死堵住了。 但很可惜,门外的人却完全没感受到他的努力。即使他没开口让人进来,对方也还是十分自觉地按下门把手,把门推了开—— 办公室门外,巩创露出了标准的友善笑容,朝少年挥手打了声招呼,然后才走了进来。 他一直对苏泽岁非常好奇——不仅好奇对方跟流言蜚语中截然相反的形象,更好奇他是怎么跟顾熠阑好上的。 他有心跟苏泽岁打好关系,知道对方有些怕人、需要时间来消除隔阂,就带了些小朋友喜欢的零食,来跟苏泽岁简单地聊聊天。 “在写作业?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哥哥。”巩创贴心地道。 但面前的少年却陡然一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要摆出了要往桌子下面躲的架势。 巩创傻了眼,抬手安抚道:“别怕,我只是想给你送点吃的。没有别的想法。” 苏泽岁紧紧捏着手中的笔,后背冒出冷汗,看着一步步靠近的人。 巩创把几个大块巧克力轻放到少年手边,刚挤出了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准备跟苏泽岁social一下,就更懵了,语无伦次道:“你、你别哭啊。我、我……” 自家亲戚家的小朋友们,见到了他,哪个不是哥哥长哥哥短地要跟他一起玩儿。从五岁到十八岁年龄段,从来没有被他弄哭过的。 这就导致他在哄人方面也是经验为零,现在完全茫然无措、无从下手安慰。 “别、别……”巩创搞不清楚状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于是,等顾熠阑跟研究所的几个人聊完、重新回到办公室后,就看见巩创满脸惊慌地站在座位旁,抱着抽纸,给少年一张一张递着餐巾纸。 而苏泽岁则是缩在座椅上,在一边颤抖着吃巧克力,一边哗啦啦地流眼泪,把桌上的竞赛书打湿了半页。 看到他终于来了,巩创像是见到了救星,放下餐巾纸,举双手发誓道:“我、我什么也没做。” “让开。”顾熠阑走过去,皱眉道。 “哥们你信我,我真的啥也没干,我就看他一个人挺孤独,想给他送点吃的。”巩创站在男人身旁,急忙解释道。 毕竟,“趁母胎solo的兄弟不在,把兄弟刚领完证的小妻子惹哭了”这种罪名,他实在担不起。 顾熠阑伸手,把苏泽岁还啃着的巧克力抽走,拿起一旁的纸,给少年简单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珠,尽量放轻了声音:“闭眼。” 苏泽岁任由他摆弄,良久后,才从哽咽的嗓子中挤出一句变了声调的:“哥哥,怕。” 第63章 “嗯。没事了。” 顾熠阑把少年的眼泪擦干净,将打湿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才抬起头,蹙眉跟巩创道:“他不能吃这种巧克力。” 在少年那噩梦一般的过去经历中,大块的巧克力是其中的主角。所以苏泽岁从来只吃小颗的巧克力球,或者是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巩创低头道歉,好心办了坏事,真心愧疚。 苏泽岁拉了下顾熠阑的衣服,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透亮的眼眸像是浅色的琥珀:“回家。” “刚才忘锁门了,”顾熠阑看了眼罪魁祸首巩创,沉着嗓音道,“过会把门反锁起来。” 苏泽岁趴在了桌上,抽噎了一声,嗓音中是浓浓的鼻音:“想、回家。” 看着苏泽岁低落的模样,顾熠阑轻叹了口气,打开一旁的柜子,从中拿出了某个锃亮的东西,对少年道:“抬手。” 苏泽岁茫然地将头从臂弯中抬起,听话地抬起了胳膊。 随着“咔”的一声,一个手铐铐住了他纤细的手腕,而另一端,则被顾熠阑随手铐在了办公桌旁的栏杆上,中间是长长的锁链。 看着眼前这限制级画面,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巩创也不禁瞬间睁圆了眼,目瞪口呆。 顾熠阑办公室里怎么有这种东西?小朋友哭着要走,他不安慰两句,直接把人强制锁起来? ……这对吗? “就先这样锁着吧。”顾熠阑平静地道,像是在说“早上好”一样自然。 巩创木然地站在一旁,等着少年哭得更伤心,甚至以死相逼要离开。 但苏泽岁只是扯了扯手上的链条,把它扯得叮叮作响,确保很牢靠之后,心中涌现出不知所起的安全感。 顾熠阑把桌上的巧克力丢进垃圾桶里,又给少年重新拆了一袋薯片。 “谢谢哥哥。”苏泽岁不哭了,又开始咔咔咔吃薯片了。 巩创:??? “嗯。”顾熠阑看了眼一旁噤若寒蝉的巩创,对他冷冷道:“走吧。” “对不起哥们,我真没想到会这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巩创还是跟在顾熠阑身后,又一次低声道歉。 顾熠阑没有回话,默然走向了办公室的门。刚打开,就对上了三个抬手正准备敲门的师弟师妹。 “师、师兄,我们想……”他们还没来得及报上前来叨扰的原因,就突然听到“咔”的锁链碰撞的声音。 这样的抨击声,一般只有纯金属才能发出来,在办公室中响起,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了。 三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着声响传来处望去—— 少年手上锁着森寒的手铐,正努力地用小手遮着脸。但从指缝中,仍能看到他那双刚哭过的红肿眼眸,像是被人捆着绑着、不容置喙地狠狠欺负过。 三人的视线僵硬地扫过不远处一脸绝望的巩创,最后落在顾熠阑冷漠的脸上。 “啪”的一声,他们手中打算呈交的报告掉在了地上。 第35章 穿越 办公室的气氛格外诡异。 三位博士生呆愣在原地,宛若木头人,甚至连面面相觑都不敢。 房内,顾熠阑的弟弟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因不堪受辱而哭泣。 冰冷的手铐锁在少年的手腕上,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栏杆周围,就像是被人圈养的小宠物,仅供某个占有欲强烈的人在有需求时使用。要多变态有多变态。 办公室桌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薯片。就好像……少年上一秒还在开开心心吃薯片、写作业;下一秒,就画风突变,被人拎着锁链、掐着脖子,给残忍强制……了。 卧槽,造孽啊。 办公室几人停滞得像是一幅画。 最后,还是顾熠阑先打破了沉默,皱眉冷然道:“都杵在门口看什么?” 几个人哪里敢吱声,急忙低了头,盯着地缝,生怕被当场灭口。 “别哭了。”顾熠阑侧首,对少年说话时声音放轻了些,“下次再听到开门声,就是我回来了。” 说完,不管几个同学和巩创怎样一脸菜色,顾熠阑直接走出了办公室,在巩创同手同脚也走出来后,关上门,刷上id卡,将门加上了最高等级的房锁。 他瞥了眼散一地的报告,以及几个仿佛丢了魂的人,没有再问他们找自己干什么,而是拿起手机,看了眼接下来的行程,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巩创最快回过神来,也急忙跟上男人的步伐。 剩下的三人像三胞胎似的,齐齐梗着脖子转头,目送着两人远去。 他们看到平日里最吊儿郎当的巩师兄低着头,满脸歉意地道:“哥们对不住……” 显而易见的,是巩师兄把顾师兄的弟弟怎么了,然后顾师兄很生气,为了宣誓主权,当着巩师兄的面,又把自己弟弟怎么怎么了。 这个怎么怎么,他们没法深想,也不敢深想。 半天,才有人憋出一句:“顾师兄的弟弟,是……正经弟弟吗?” 顾熠阑和巩创都是年纪轻轻走物竞保送a大,然后读的直博班,并在后来取得了巨大的学术成就。换而言之,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数学物理界天才崇拜文化格外盛行,他们看天才都自带十八层滤镜。 现在,这些滤镜碎了一地。 连带着他们的节操。 一门之隔,房内的苏泽岁揉了揉脸。 他也从指缝中看到了陌生人的诧异。他猜测是因为自己哭得太凶了,又给顾先生丢人了。 他是泪失禁体质,有时候明明没有那么害怕和难过,但一抬手,却能摸到止不住的眼泪。 苏泽岁有点后悔,从蓝色书包里掏了掏,摸出了录音笔来。 顾熠阑把录音笔交给了他,却没有再强制他每天录行程。所以苏泽岁可以录一点自己想录的东西。 自顾熠阑走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过几次。有人见没有响应后就离开了,也有人像巩创一样尝试推门看看。但都没有人成功进来过。 苏泽岁每每看到门把手被按下,是既害怕,又期待。害怕陌生人顺利进来,期待顾先生可以快快回来。 好在手上存在感极强的手铐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让期待这一感受占了上风。 但出门以后,顾先生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先生了。各种人都要找他、想见他,需跟他交流。他甚至连跟同学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快到中午的时候,苏泽岁刚揉了揉咕噜噜叫的肚子,门口就传来“滴”的一道刷卡声。 “饿吗?”顾熠阑拿着两份外卖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饿。”苏泽岁看着他手中好吃的饭菜,舔了舔软唇,端坐了起来。准备吃饭的同时,也不忘把录音笔递给男人。 顾熠阑自然地接过录音笔,从一旁抽出几张湿巾纸:“擦擦手。” 苏泽岁听话地擦手,拆外卖,拿起筷子,眼神暗示男人开录音笔。 “我走后又哭了多久?”顾熠阑观察着他的眼眸,问道。 “没、没哭。”苏泽岁又用手指了指录音笔。 “嗯,乖。”顾熠阑随手拉来备用靠椅,坐在少年身旁,然后打开了录音笔。 录音中,少年不真切的嗓音传来—— “其实,我有一个小秘密……” 顾熠阑帮少年拆外卖的手一顿,下意识蹙起眉头,严肃地凝视起录音笔来。 这样的开头,让他莫名幻视上次苏泽岁跟他说被同学欺负经历的时候。他担心少年又冷不丁给他说一个大的爆料。 “就是在哥哥好多同学面前哭了呜呜,好丢人,阿巴阿巴。我不是故意哒,但还是给哥哥丢脸了,呜呜。” 苏泽岁提前写好了稿子,反反复复念了很多遍,才把这段绕口的话念通顺。 如果没有录音笔,他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跟人这样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我最喜欢的人呢。哥哥不要生气呀。” 苏泽岁不会察言观色,不会洞察人与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感变化,也就压根分不清a乎方法中的哪些是有用的,哪些又是无用的。 所以,这段录音就是一锅技巧大杂烩,包括了诉说小秘密、可爱的语气词、真诚地夸夸…… 听着听着,顾熠阑就忍不住扬起了眉梢,收起播放完毕录音笔,淡淡道:“我没有生气。” “真、真的吗?”苏泽岁站起身,歪着小脸,想看男人的脸色。 顾熠阑转过头来,让他看个清楚,无奈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生气过?” 苏泽岁松了口气,坐回到位置上。 是哦,顾先生脾气很好的,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生气过、失控过。 “那他、他们怎么办?”苏泽岁又问道。 顾熠阑想起了那几位脸上写着“你居然是这种人你们俩居然是这种关系简直伤风败俗不堪入目sos”的师弟师妹。 第64章 从小就生活在流言蜚语中的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任何评价。见到那样的误会,不仅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甚至都懒得开口解释哪怕一句话。 但现在,他却没有实话实说,而是略显恶劣地对少年道:“行。过会跟我去给他们说清楚。” 苏泽岁差点噎到,连嘴里的肉都来不及嚼完,就立刻大幅度地摇头。 顾熠阑退让了半步:“跟巩创说清楚。” 苏泽岁摇头的幅度小了些,但还是摇头。 “会有奖励。”顾熠阑熟练运用强化法来锻炼少年的社交能力,“想要什么?” 苏泽岁终于不摇头了,他嚼着口中的糖醋肉,思索了很久,才道:“要哥哥亲我。” 这回轮到顾熠阑放下筷子了。 他皱眉看向纯洁得宛若一张白纸的少年,欲言又止片刻,才问道:“从哪里学的?” 他以为对方会说“小说里”,但没想到苏泽岁却小声道:“哥哥说的。” 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绝对不可能跟苏泽岁提类似的内容,睡觉也从不说梦话。但单纯的少年显然也不会说谎……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他还是先道:“哥哥不能亲你。换一个。” 苏泽岁不满地皱了皱小脸,又想了想,许愿道:“要吃不完的薯片。” 顾熠阑:…… 再三权衡后,顾熠阑道:“这样,周五为你办一个简单的婚宴。但时候你能见到你的家人,还有我父母。” 苏泽岁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闷闷“哦”了一声。 他猜想,自己应该许愿得很差劲,不然顾先生不会不仅把原来的奖励收走,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惩罚。 吃完午饭后,顾熠阑把桌面收拾干净,又嘱咐了少年两句,然后才重新离开了办公室。 手腕上的锁链很长,足够苏泽岁在办公室中自由活动。他在配套休息间的床上睡了个午觉,然后起床写了会儿作业,房门就又被推开了。 巩创跟在顾熠阑身后,也不兜圈子,上来就正儿八经地道:“对不起,苏泽岁。” 苏泽岁一愣。 他哪里受过这种架势的道歉,当即从座椅上跳了下来,捏着手指,也朝巩创哆哆嗦嗦道:“对、对不起。” 巩创:……? 顾熠阑瞥了眼巩创,然后走到少年身旁,轻拍了下他的脊背,提醒道:“放松肌肉,深呼吸。” 巩创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等顾熠阑安抚完小朋友后,才重新开口:“哥哥在这里给你说声抱歉。我不该你没有答应就进门,也不该送你不能吃的东西。” 在得罪了顾熠阑的情况下,为了赎罪,他甘愿做个只会阿巴阿巴的机器人。 苏泽岁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求助般看向顾熠阑。 “你该说什么?”顾熠阑反而问他道。 苏泽岁拼命思考,有些后悔那天没有认真看完《重度社交恐惧症的心理成因及其治疗方法详解》,现在小脑袋一片空白。 巩创早习惯了面前两人不把自己当个人了。此时就当是中场休息,既不说话,也不眼神催促。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熠阑颇有耐心地循循善诱半天,然后少年终于憋出一句:“没、没关系,都是我该做的。” 看着顾熠阑无奈的神情,巩创嘴角一抽搐,差点“噗嗤”笑出声。 有生之年,他居然能看到顾熠阑在某件事上受挫。 这一趟值了值了。 “不用谢,哥哥也没有放在心上。”巩创学着少年的说话风格已读乱回,但一转头,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后,他又急忙将话题紧急拉回:“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苏泽岁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顾熠阑。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很有礼貌、很完整的社交。和动画片里一样体面。 “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后方便联系?”巩创又贱兮兮地自由发挥道。 注意到少年投在自己身上的询问的目光,顾熠阑道:“没事。加吧。” 苏泽岁缩在顾熠阑身后,摸到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把胳膊伸得长长的,扫上了巩创哥哥的二维码后,又急忙缩回手,躲在男人身后偷偷申请加好友。 巩创:…… 谢谢,第一次被这么嫌弃。感觉竟如此奇妙。 “昨天那个实验,想看后续吗?”顾熠阑问少年道。 听到男人这么说,苏泽岁点头如捣蒜。 对于“一观测就会改变结果”这个奇怪的实验现象,他想了一晚上,才勉强想出了一个猜测。 他问无所不知的顾熠阑道:“是不是、探测器影响了光子?” 探测器确认光子运动路径是通过“粒子碰撞”来实现的,既然是碰撞,难保不会对光子产生影响,从而影响实验最终结果。 所以,不是“观测”这种又抽象又主观的因素改变了结果,而其实是“粒子碰撞”改变了结果。 这个解释,至少看上去,让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玄乎了。 月亮也不会因为没人观测而突然消失了。 作为物理系的博士生,巩创对那些研究领域内的前辈的实验也烂熟于心,听到少年这么说,瞬间反应过来了他说的哪个实验,忍不住感叹道:“小朋友挺聪明。” “走吧。”顾熠阑帮苏泽岁解开手上的手铐,顺便看了眼一旁的巩创:“来摆实验器材。” 电灯泡兼免费劳动力但还是戴罪之身的巩创轻“啧”了声,不情不愿地跟上了俩小情侣的步伐。 顾熠阑在a大权力很大,可以不通过导师直接用实验室。大大省去了做小实验的步骤。 物理实验室a1055中,听到实验的名称,巩创从柜子中搬出了几个仪器。 这次的实验仅仅比先前在家里的实验多了个“擦除器”。 检测器可以用来获取光子的路径信息,擦除器可以抹去已经获得到的路径信息。 第一次实验,让光子自己挨个通过双缝,不观测。得到的是明暗相间的斑马纹。 第二次实验,让光子通过双缝,观测,且不把观测结果擦除。得到的是两条亮条纹。 有人说是人类观测导致的结果变化,但苏泽岁觉得是观测器的粒子与光子碰撞导致的。 第三次实验,让光子通过双缝,观测,但再在后面把观测结果擦除。相当于用粒子碰撞了两次光子,但最后却不知道光子路径信息。 苏泽岁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实验结果。 巩创早已知道实验结果,在一旁小声跟顾熠阑打岔道:“虽然我们就是做的这方面的研究,但有时候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量子纠缠这种东西。世界的bug吗?” 顾熠阑淡淡瞥了他一眼,冷漠地敷衍道:“上帝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解释原因。” 巩创:…… 怪他多嘴。 此时,苏泽岁也终于得到实验结果了—— 跟他预想的截然相反,结果居然又恢复成了明暗相间的斑马纹!在观测器、擦除器的两个粒子都碰撞了光子的情况下,结果居然跟没有粒子碰撞光子时一样! 也就是说,他先前的推测是错的,粒子碰撞压根不会影响实验结果。 毕竟粒子的碰撞方向和速度都是非常随机的,千变万化。两次碰撞不可能恰恰好相互抵消。 “哥哥。”苏泽岁彻底懵了,回头看向顾熠阑。 顾熠阑丢下巩创,走上前来,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实验结果之所以变化,就仅仅是因为‘你’在观测。跟任何微观的因素都没关系。” “为、为什么?”苏泽岁不理解,抬起头看向窗外,“为什么月亮一直在?” 微观粒子会仅仅因为他一个人的观测,就做出不同的运动;那宏观的月亮为什么不会因为这么多人的观测而变化? 微观和宏观的界限在哪里? 世界所有的物体都是由微观粒子组成的。当粒子超过了多少颗,就是宏观?低于了多少颗,就是微观? 苏泽岁不禁想到了大名鼎鼎的“薛定谔的猫”实验,在微观和宏观之间架起桥梁,产生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半死半活的结果。 “这跟我的研究方向有点关系。”顾熠阑道。 苏泽岁听力很好,刚才也无意中偷听到了巩创的话,小声问道:“量子纠缠吗?那……为什么、纠缠?” 顾熠阑微微摇头,还是解释道:“我不研究这个。它背后藏着人类目前无法知晓的秘密,可能与只存在在理论中的虫洞有关吧。” 一旁的巩创:??? 谁踏马的刚才冷冷地跟我说少管造物主怎么想的?双标狗。 顾熠阑没管身旁炸毛的巩创,看向苏泽岁道:“知道希尔伯特空间吗?” 苏泽岁一愣,熟悉的名词勾起了他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那是穿越前他在大学物院里学到的知识。 第65章 苏泽岁脑中自动架构出一个多维坐标系,宏观物体架在这个坐标系之上,而这个它的单位是……自由度。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顾熠阑的微信。 男人的微信昵称是“一十一维”,个性签名是“更高的自由度”。是跟这个空间有关系吗? 但下一秒,顾熠阑的提醒就如重锤锤在他脑中,打断了他全部思绪:“这是猜测平行宇宙存在的理论。” “平、平行宇宙?”苏泽岁瞪圆了眼眸。 “嗯。”顾熠阑挑了挑眉,“想穿越时空吗?” 苏泽岁茫然地看向顾熠阑,指尖发抖,已经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力气。 由于某些原因,他在某些方面记性很差。如果不是被提起了这个话题,他都快忘了自己来这个世界的原因。 顾熠阑没想到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止住了这个话题:“好了。这些暂时都是猜想。你要想验证猜想,就先学好物竞,以后再去研究这个领域的东西。” “是猜想吗?”苏泽岁自言自语嘀咕道。 “嗯。”顾熠阑道。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地抓住了顾熠阑的衣服,害怕男人也像斑马纹一样,一观测,就化成一缕烟消失了。 顾熠阑注意到少年脸色不太对劲,任由他揪着衣服,垂眸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巩创有些好笑道:“小朋友这是什么反应?被吓懵了吗?” 他本来只是调侃一句,但没想到少年居然认可地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绷着小脸,再不说话。 巩创顿时更忍俊不禁了。 “回去写作业?”顾熠阑试探性问道。 苏泽岁闷闷“嗯”了一声,被顾熠阑带回到了办公室里,还是忍不住又问道:“真的、只是猜想?” 顾熠阑猜他可能是想穿越到过去、改变一些难以接受的经历,不愿给人缥缈无依据的希望,只是道:“目前来看,没什么进展。” 苏泽岁心情有些复杂,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只感觉原本堵着的胸口,在听到男人的这句话后,变得舒畅了许多,至少可以正常呼吸了。 他自觉地拷上手铐,拿起薯片,咬了一口。 脆脆的,很好吃,也很真实,不会因为人类的观测而突然消失。 顾熠阑看着少年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罕见地多嘱咐了几句:“没人能弄懂量子力学,连爱因斯坦都做不到。现实更重要,不要陷入虚无主义的漩涡。晚点我再来接你。” 苏泽岁被安慰到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完了一整袋薯片,他的心情就好多了。 这就是个真实的世界嘛!他会穿越,绝对是因为现在人类无法理解的灵异事件!作为穿越者,他不可能被逮到,也绝不会被遣送回原来的世界! 苏泽岁心态很好,想通了之后,就不再苦恼,只是变得更加粘顾熠阑了。 晚上,写完今日作业的他趴在床上,一边陪着身旁的顾熠阑看文献,一边晃着小腿玩手机。 就在此时,他加的巩创哥哥给他发消息了—— 【巩创哥哥:hi,岁岁,明天还来实验室吗?】 在手机上,苏泽岁就没那么害怕了。虽然依旧语气生硬,但至少能进行正常的沟通。 【(o^^o):去】 【(o^^o):今天的实验很有意思,明天去写作业】 【巩创哥哥:其实今天的实验还有个2.0版本的量子延迟擦除实验,到时候让你顾熠阑哥哥带你做】 【(o^^o):好哦】 虚与委蛇兜兜转转半天,写完论文摸鱼的巩创,终于偷偷摸摸问出了心中最好奇、但完全不敢问顾熠阑的问题—— 【巩创哥哥:你和顾熠阑进展到哪一步了啊?能不能告诉哥哥?】 又是这个问题,苏泽岁绷着小脸思考了起来。 他抬起眼眸,偷偷瞥了眼靠在床头、认真在平板上看文献的男人,有些脸红地打字道—— 【(o^^o):我标记了哥哥】 【巩创哥哥:???】 什么鬼?标记?? 有些时候,巩创真怀疑自己跟新时代的小朋友产生了巨大的代沟,已经开始看不懂他们的新语言了……于是他只能慢慢试探。 【巩创哥哥:是指身体上的交流?】 【(o^^o):嗯嗯】 看到少年肯定的回复,巩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感叹顾熠阑真不是东西,一边还留了一丝怀疑,或许大概可能maybe……少年说的,跟他想的不是一个东西。 【巩创哥哥:是热火朝天、心跳加速、肌肤相贴、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那种?】 苏泽岁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个“是的”。 【巩创哥哥:已经了?】 【(o^^o):嗯嗯】 巩创“啧啧”摇头,在心里骂了一遍顾熠阑畜生,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八卦—— 【巩创哥哥:什么感受?】 【(o^^o):哥哥很疼】 巩创手指倏然停滞在计算机键盘上,在聊天界面中打出一串句号,看着少年发来的那条信息,感觉自己的脑袋炸成了烟花。 第36章 资源 从小到大,顾熠阑一直都是人群中行走的话题制造机。 巩创求学之路跟顾熠阑很相似,亲眼见证了他是如何稳稳占据小初高大各母校匿名论坛hot榜榜首的。 毕竟年龄小、长得帅、成绩耀眼,这些元素迭在一个人身上,怎么都能引发话题。 再加上顾熠阑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高岭之花模样,一看就不会看论坛、管舆论,几乎是任由别人扒他,后来网友都直接光明正大地讨论了。 巩创闲的没事的时候,也曾翻过帖子,看到好笑的,甚至当面读给顾熠阑听。男人满不在乎地挑挑眉梢,然后一个字的评价都懒得发表。 巩创自讨无趣,后来也不跟顾熠阑分享这些了。 此时此刻,脑回路断线的他,却突然想起了曾经看到的帖子。 ——是关于猜测顾熠阑性取向的。 学校匿名论坛,帖子里面以乐子人和真正想追求顾熠阑的人为主。反正人正主也不在乎,讨论来,讨论去,就把帖子讨论火了。 楼主有理有据,列出一系列证明顾熠阑绝对是性取向为女的直男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常年衣着单调,且为没有任何图案的单色服装;直接坦率,说让人滚就让人滚,这不是直男是什么;以及物竞生中惊为天人的直男比例。 但很快便被人反驳了。反驳者的理由无非是有同学透露顾熠阑几乎没有女性朋友,怎么可能性取向为女?看他那一脸攻气,a得人腿软,明显喜欢男的啊! 辩驳着辩驳着,他们又发现了一个bug,就是……顾熠阑其实也没有男性朋友。 于是,第三种猜测占据了上风。 哦,原来顾熠阑是无性恋,绝对不可能谈恋爱的那种。 【你能想象出顾熠阑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吗?反正我不能。】 顾熠阑是一个能面无表情对同组同学说“关我什么事”的冰块,是常年独自一人、除了学业眼中空无一物的铁树,是众八卦人扒了多少年都扒不出童年经历的天降物竞大佬。 巩创看到这些猜测,在床上笑得打滚,抖着手把帖子转发给顾熠阑。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响应,应该是点都没点开。 那一年,顾熠阑才十七岁。 六年过去,巩创感觉自己被一记回旋镖正正扎中了脑袋。 他本想再质疑一下苏泽岁的,但回想到顾熠阑和“弟弟”闪婚、把“弟弟”用手铐锁在办公室等一系列让他大跌眼镜、怀疑自己在做梦的操作,他又觉得,越离谱就越有可能是真的。 他早该知道,早该猜到了!在学校里就敢玩这么花,真实关系肯定不会简单啊可恶! 巩创真想把论坛里曾经说“明显直男”“攻我一脸”“铁树不可能开花”的人刨出来,揪着他们的衣领大喊:“都出来看啊,没想到吧顾熠阑居然是这样的顾熠阑哈哈哈哈哈白认识他二十年了真想死啊”。 但他没法只能这么做,只能一个人独自咽下了这个惊天大秘密。像个老妈子一样,默默为自己这个不怎么熟的发小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巩创哥哥:别让你哥哥疼。】 【(o^^o):对不起】 【巩创哥哥:[分享网盘链接-学习数据20g]】 【巩创哥哥:学习一下,别让你哥哥受伤】 看到“受伤”这个词,苏泽岁一愣,下意识抬头,想去检查一下顾熠阑被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每次和顾先生肢体接触,他都浑身发热、呼吸急促,所以这次他很克制地坐了起来,只用手指戳了戳男人的手臂。 “嗯?”顾熠阑随手把文件保存、发送,没有抬头。 “哥哥,”苏泽岁指了指自己脖颈,道,“疼吗?” 顾熠阑余光瞥到了苏泽岁的动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不疼。” 第66章 当时本能地“嘶”了一声,主要是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少年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咬他,跟疼不疼的没关系。这点疼痛指数,对他而言确实也不算什么。 见少年仍旧一脸担忧和自责,顾熠阑又淡淡补充道:“只是红了些。” 但苏泽岁还是不放心,毕竟这两天顾先生穿的衣服都偏向于高领。他又关心地问道:“上药了吗?” 顾熠阑皱眉,看着摆出了要亲手给他擦药架势的少年,胡扯道:“嗯。” 苏泽岁牙口很好,当时咬得也确实不轻,齿痕严重之处,已经泛了青紫,但还远远到不了“需要上药”的程度。 苏泽岁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接着回巩创哥哥的消息。 【(o^^o):哥哥说只是红了些,上过药了,已经不疼啦】 礼貌地发完消息,苏泽岁才点开了对方发开了链接。 他手机上没有网盘,捣鼓了半天,才把软件下载好,然后看着龟速慢爬地下载进度条,苦恼地皱起了脸。 但看到他的消息,巩创又炸了。 原本让他接受顾熠阑和苏泽岁是那种关系,他就已经很吃力了。偏偏苏泽岁还好死不死地要给他描述细节! 这乖软的语气,这恐怖的、只红不肿的细节……妈的,该死的画面感在脑海中浮现了。 巩创崩溃地计算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巩创哥哥:好好学习,就当是为了你哥哥[引用聊天记录-网盘学习数据20g]】 【巩创哥哥:你怎么说服你哥哥的?哦不对,他应该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我没有看穿,难怪他从来不跟别人深交。这换了谁,也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啊[裂开][裂开]】 【巩创哥哥:答应你巩创哥哥,这件事就咱三知道,千万别跟别人说[求求]】 【巩创哥哥:顾熠阑力气那么大,你怎么跟他这样那样的?难不成他躺平任弄?】 【巩创哥哥:能不能再跟我说说细节?】 苏泽岁的手机一直在“嗡嗡”震动,一条一条的,显然是在被人消息轰炸。 顾熠阑关掉平板,看向趴在床上玩手机的少年,问道:“巩创?” 除了这人,他再想不到谁会这么无聊。 苏泽岁一直在等待下载完成,生怕退出了网盘界面,下载进度就断了,所以就没有回消息,只在弹窗中看到了巩创哥哥大致的消息内容。 听到男人的询问,他点了点头:“嗯嗯。” 顾熠阑将平板放在床头柜上,道:“他的话一贯没什么营养,不用理。睡觉吧。” 苏泽岁向来很听话,闻言,小心翼翼地把手机保持在下载界面上,插上充电器,就直接躺在了床上,准备闭眼睡觉了。 明天早上一觉醒来,他就能看到对方给他到底分享了什么庞大到有整整20个g的学习数据了。 今天的社交耗尽了苏泽岁全部的精力。他闭上眼眸,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梦境之中。 顾熠阑关了灯,也躺了下来。 他并不困,反而觉得有些烦。这份毫无由来的烦闷,主要针对于巩创。 他没有心理学的学位,但也曾熟读相关的书籍,知道对于心理治愈而言,“循序渐进”这个词有多重要。否则,一着不慎,就会适得其反。 巩创白天刚加上微信,晚上就发信息轰炸苏泽岁。这样突然一下子拉近的社交,对少年的心理康复并不利。 顾熠阑打算明天先单独跟巩创谈话,让他能聊就接着聊,非要逾矩就直接拉黑滚蛋。 苍凉的夜色中,顾熠阑睁开了眼眸,看向了身旁精心呵护的脆弱小少年。 苏泽岁呼吸均匀而轻微,怀里抱着个和人差不多大的抱枕,手里还攥着自己曾送他的手铐玩偶。 正如苏铭宇所说,少年睡觉格外喜欢踢被子。 此时,不仅单薄的被子孤零零地掉到了一旁,少年睡衣上衣的衣边也被蹭卷了上去。 他白皙而平坦的小腹暴露在空气中,被月光一照,显得圣洁不染。 顾熠阑默然撑起身,尽量放轻动作,给少年拉了一下上衣,又拎起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了回去。 但苏泽岁睡觉时也很没安全感,稍微被人碰了一下,就从睡梦中猛然抽离,心脏紧缩、身体准备好要发抖着逃离了。 可当他困倦地眯开眼眸,看到眼见熟悉的男人,紧绷的身体瞬间就放松了下来,又重新回归美梦之中,甚至还舒适地哼唧了两声。 “哥哥……” 顾熠阑看着丢下抱枕转而抱住了他手臂的少年,默默地停下了动作,就这么垂着眼皮,平静地打量着少年。 他被少年抱着的胳膊上有隐隐约约的疤痕,经过半个多月的治疗、祛疤后,已经基本看不太出来了。 半个月前,他带着残忍血腥的伤去瑞康医院。那是他和苏泽岁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他们又在赛车俱乐部中偶遇,很少管闲事的他帮少年赶走了乱勾搭人的黄色垃圾。 再后来,他们在相亲的时候再度重逢…… 每一次见面,都恰好卡在他心情最差的时候,实在算不上好运。 由于少年不懈的坚持,他们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苏泽岁。”顾熠阑垂着眸子,用微不可闻的气音道,“哥哥帮你治好病。让你去找更好的人,好不好?” 但熟睡的少年听不见、也没法回答,还在本能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胳膊。 …… 同一时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还有一位名为巩创的倒霉蛋。 每隔十分钟,他都要看一下手机,看看苏泽岁回消息了没。 才十一点多,正值年少、精力旺盛的苏泽岁应该不可能睡了吧?那为什么不回他消息呢?操!!! 直到两点的冷风吹到巩创的脸上,才终于吹灭了他心中的焦灼,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真是被苏泽岁爆料的惊天大新闻冲昏了头脑了,人家小夫夫这么私密的事情,岂是他一个外人能知道的? 苏泽岁不回消息,侧面说明了……就是被他给说中了!就是顾熠阑躺平不反抗、任由少年弄! 啧啧啧,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顾熠阑。明明表面衣冠楚楚的…… 这样想着,巩创就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时不时吐出个“啧”声。第二天,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的。 早上还有场学术会议要开,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连早饭都没吃,就直奔着a大去了。 在实验楼走廊中,他碰到了顾熠阑。对方果然还是又把那个“宝贝弟弟”带上了,还替人家背着蠢萌的蓝色小包,要多宠有多宠。 事到如今,巩创压根没法直视面前的两个人。 他看到一脸单纯无辜的苏泽岁,就想抱拳拜一拜—— 失敬失敬,是鄙人有眼不识泰山。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您居然是这种狠角色…… 就在巩创思绪翻飞的时候,走廊另一边的苏泽岁也看到了他。 苏泽岁只敢在网上多说两句话,一到了线下就,就又恢复成了重度社恐,躲在顾熠阑身后,跟巩创轻轻挥了下手,连话都没说。 虽然巩创安抚了自己一晚上,顾熠阑那点破事不是他能知道的,知足吧……但一见到知情顾熠阑全部秘密的苏泽岁,他又忍不住破了功,心痒得不行,恨不得抓着苏泽岁就立刻问个清清楚楚。 只是看少年这番害怕的模样,他又担忧了起来。 不会是他们的聊天记录被顾熠阑发现了吧?然后顾熠阑狠狠教训了苏泽岁一顿,让少年以后不准再对外泄露任何秘密,不然就把他…… 等等,所以,他们俩的关系是……0s1m?? 巩创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后背发凉,但想到还挂在顾熠阑办公室的锁链,又觉得这猜测估计没跑了。 顾熠阑懒得管顶着俩大大黑眼圈、脸色五彩纷呈的巩创在想什么。 他带着少年接触陌生人也有几天了,是时候再把进度往前推一推了。 “昨晚不是聊得很开心吗?”顾熠阑垂眸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年,“自己去跟他说两句吧。” 听到这暗示意味和醋味都强烈的话,巩创心惊胆战地瞥了眼面前的男人。 可惜顾熠阑太会掩盖自己的情绪了,面无表情、神色如常,让人压根猜不透他的心思。 巩创嘴角抽搐,伸出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礼貌客气又疏远、能撇清自己关系的:“苏泽岁,你好。” 顾熠阑见身后的少年拉着他的衣服不愿上前,无可奈何地往后退了半步。 但他一动作,苏泽岁也跟着动作,也往后退了一大步。 跟陌生人进行肢体接触,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握手,都是苏泽岁无法承受的。 “听话。”顾熠阑无奈道,“去吧。” 三人僵持了好几分钟,苏泽岁才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像开了零点五倍速,缓慢地从顾熠阑身后挪了出来。 第67章 巩创本就心虚,此时硬是伸着手,在空中僵了好几分钟。见到少年好不容易动了起来,他松了口气,重新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顾熠阑站在后面,时时刻刻盯着苏泽岁,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看着少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要和另一个男人进行肢体接触,顾熠阑目光聚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轻吐出一口气。 这是少年第一次独自上前跟陌生人握手,顷刻之间,情况就可能瞬息万变。面对如此局面,一贯处事波澜不惊的顾熠阑,居然也罕见地有些胸闷。 苏泽岁很慢很慢地抬起了手,就在快要碰到了巩创指尖的时候,又突然退缩了,转过身飞快地钻进顾熠阑的怀里,害怕道:“唔,不要。哥哥……” 巩创:……? 他僵在空中半天的手终于断了。 他诧异地抬起眼,看见顾熠阑轻拍了下少年的后背,面色比刚才好了些,至少不再冷冷地释放低气压了,似乎是很满意少年的举动。 那一刻,巩创就知道,自己又被当成狗耍了。 小情侣之间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情趣罢了,他就是那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我先带他去办公室。你把会议安排一下。”顾熠阑看着已经有些应激的少年,头也不抬地对巩创吩咐道。 某两人半抱半拉的走远后,巩创站在原地独自凌乱,回头偷偷给顾熠阑竖了个中指。 他妈的顾熠阑又把劳资当免费劳动力了。 但一想到顾熠阑昨晚都经历了什么,巩创又感觉自己没那么气了。 算了算了,狗男人都被还在上高中的小少年压了,此时还不知道腰酸不酸、嗓子哑不哑,红肿的地方还疼不疼。就让他一回好了。 巩创这么安慰着自己,到最后,甚至还有些同情顾熠阑了,贴心地给对方带了个软垫。 这次的会议主题很简单,就是大概交流一下学术进展、互换经验。导师在外忙着赚钱,没空管他们这些菜鸡博士生,就干脆把事情都丢给了得意门生顾熠阑。 但顾熠阑也很忙,每天来研究所访问的外国学者数不胜数,所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就常落到巩创身上。 巩创在手机上预约了会议室,又微信提醒了师弟师妹准备开会,然后才去了会议室,把软垫放在了长桌尽头最中间的座位上。 等待组员进房间的时间里,他又去倒了杯热水,打算让男人润润嗓子,别晚上太过辛苦、白天给他们开不动会了。 于是,等顾熠阑安顿好苏泽岁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位置上那个花里胡哨、色彩艳丽的屁垫。 顾熠阑皱眉:“谁的东西?” 尽管在座的各位都从未见过顾熠阑发过火,但都还是本能地害怕这位年少成名的师兄。顾熠阑平时随意,但面对正事时很严肃。那尾音还总是阴冷着往下沉,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他发出质问,没人敢接话。 只有巩创还在一旁接着拱火,朝男人推了推纸杯,道:“别急,先喝喝水。” “师兄,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了?”坐在他身旁计宇星打趣道。 计宇星是海归后来a大接着读博的,进组晚,研究领域又不怎么和顾熠阑交叉,没其他人那么战战兢兢。 “欸,什么话。我人一向很好。”巩创笑着往自己脸上贴金道。 顾熠阑没理他,把屁垫随手丢到一旁的凳子上,目光一扫会议室,皱眉道:“少了人?” 巩创应道:“有几个师弟师妹突然生病了,这次请假。” 他没好意思说,上次在顾熠阑办公室目睹那惊天大变态场面的几个师弟师妹,全都请假了。估计是怕被顾熠阑以公谋私、当场迫害。 顾熠阑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间。 距离开始还有五分钟,他事先没空准备,在开会之前,需要先看一遍这次会议的材料。 这次的会议流程简单,内容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就属于过个场面的事。 “他昨天不是好奇量子纠缠的事吗?去把他喊来。” 巩创闻声一抬头,就看到了顾熠阑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拎着一把小钥匙,递到了他眼底。 想也不用想,巩创就知道顾熠阑口中深藏功与名的“他”是谁。 他们的实验室、办公室都是刷校园卡进入的,压根用不着钥匙。 如果没记错,顾熠阑手上的这把钥匙……是他妈的昨天锁少年手铐的钥匙。 巩创不敢接,硬着头皮低声拒绝道:“这、这他不一定能听懂,其实。” “听不懂就在一旁看网课吧。”顾熠阑直接把钥匙丢在了他面前,不容置喙道,“进门先敲门,他让你进再进。” 巩创拿起钥匙,在心里把顾熠阑骂了几万遍,面上却还要皮笑肉不笑道:“行,我去……” …… 苏泽岁已经在办公室中端坐好了,他把包挂在桌旁,又把自己的竞赛书、薯片和平板都摆在了桌面上。 一夜过去,昨天的学习资料已经下载好了。他知道巩创哥哥也是物竞出身,猜这份20个g的数据应该是历年来好用的物竞网课。 苏泽岁刚用手机启动网盘app,找到了下载好的资源包,准备打开视频,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外面的人道:“在吗?我是巩创哥哥。可以进来吗?” 苏泽岁抖了一下,还是道:“好、好的。” 一进门,巩创果然又看到了那森寒的锁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把少年牢牢锁在栏杆旁,有种禁忌之美。他在心里卧槽了一遍又一遍。 “你哥喊你去会议室旁听。”巩创尽量冷静地把钥匙放在了少年手边,然后紧急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苏泽岁软唇张张合合,盯着手机上的学习资源,才勉强挤出一句很低声的:“要、上课。” “没事。不是什么正经会议,就大家随便聊聊。顾熠阑说你可以在里面看网课。” 苏泽岁又思索了一会儿借口,实在是想不出来后,才不情不愿地小声答应了。 他用钥匙解开了手腕上的锁铐,看了眼桌上昨晚忘充电的耳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带上它。 他可以把声音调小,在顾先生边看巩创哥哥发他的网课。 第37章 视频 走廊上,巩创逮着机会,还不忘再接着套苏泽岁的话。 可惜小少年似乎还是在顾忌些什么,无论他怎么勾搭,都始终小脸绷紧、一言不发。 “别担心,虽然这里有监控,但顾熠阑还没闲到这都要看的地步。你悄悄跟我说说昨晚的事的细节,他不可能发现的。”巩创停下脚步回头,忽悠着身后的少年。 苏泽岁余光瞥到身前的人止步,像受惊了的小动物般,也立刻局促地停了下来。 跟不怎么熟悉的哥哥单独待在一起,他很社恐,对方还在不停地说话,他脑子中的某个弦一直绷着,没听进对方的一个字,只想着“怎么还没到”。 “行吧,不愿跟你巩创哥哥透露……”巩创摇了摇头,故作一脸失望。 “微信、说……”苏泽岁害怕别人的视线和失落,尽自己最大努力,才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来。 但这个答复,对巩创来说已经够了。 他立刻收了先前低落的表情,重新阳光灿烂起来:“行。巩创哥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会议室离顾熠阑的办公室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推开门,七八个人坐在会议桌前,听到开门声,纷纷朝他们俩望来。 苏泽岁一抖,下意识想退缩,但目光很快便捕捉到了坐在最前方的男人。 顾熠阑朝他招招手,语气淡淡:“来吧。” 苏泽岁立刻丢下巩创哥哥,朝男人小跑了过去。 给他预留的桌位上摆着一个印着卡通猫猫的座垫,苏泽岁猜想可能是给自己准备的。他把软乎乎的坐垫放到了椅子上,然后端坐了上去。 在后面的巩创看到少年这流畅的动作,愣了一下,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吃糖吗?”一旁的计宇星将几颗彩色的糖果放在身旁的少年面前。 他家里有个还小的弟弟,随身都会带点哄人的小零食。 对糖果的渴望战胜了社恐,苏泽岁小声道:“……谢谢。” 顾熠阑看了眼挂钟,道:“时间到了,开始吧。” 这次的会议主题是《量子纠缠的非局域性与经典物理的界限》。苏泽岁完全听不懂,全程就只听到身边的几个人为了某个结果而面红耳赤地争来吵去。 顾熠阑倒很少开口,只会在某人慷慨激昂地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后,微微颔首,不质疑,也不肯定,然后点下一个人来接着说。 很少与这么多人共处一室的苏泽岁低着头,小腿都不敢乱晃。 早在他坐在座位上之前,就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现在,他僵着身体,先悄咪咪地把双手从桌子下移了上来,然后迅速瞥了眼桌面上的几颗小糖,假装不经意地挪动右手,一点一点靠近糖果,把它们握进了手心里。 第68章 苏泽岁手心有些出汗,他偷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在关注自己后,才把手迅速收回到眼前,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那几颗斑斓的糖果。 糖果的包装上印着不知道是德语还是法语的logo,应该是国外进口的小零食。 苏泽岁咽了咽口水,有些迫不及待地要拆包装。 但这个进口小糖果的包装格外严实,他左撕又扯,甚至都用上牙咬了,但就是怎么都打不开。 “哥哥……”苏泽岁观察了一下周围,才借着桌子的掩饰,从下面把糖递给顾熠阑。 就像上课时说悄悄话的同桌,他用很小声的气音道:“帮我拆。” 顾熠阑垂眸看向手中还留有少年牙印的糖果,眸色微凝,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 苏泽岁舔了舔软唇,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在座椅上,就等着同桌给自己拆完糖递过来了。 但很可惜,他的同桌不是普通的“同学”,而是这堂课的“老师”。 “啪”的一声,不远处某位同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和对面的同学争急眼了,转头来求助顾熠阑:“师兄,你说说,他过程都算错了,结论再看上去像正确答案,是不是都没用!” “劳……我怎么算错了?张量积、贝尔不等式、wigner准概率分布……每一步推理都条理清楚,哪里有错?”另一个同学也不服地站了起来。 “量子比特的迭加和纠缠都没考虑,你说呢?” “你特……知不知道什么叫作理想状态?” 两人又吵了半天,才终于发现坐在最前方的顾熠阑一直瘫着脸没有开口。 他们的气势瞬间就没了,老老实实地坐回到位置上,生怕是自己触了霉头。 虽然他们自认为刚才的争执没有任何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一句句复盘,看看是哪句话可能惹了顾熠阑不快。 “知道了。”顾熠阑见他们都冷静下来了,才站起身,拿起白板的笔,“我来算。” 苏泽岁自有人拍桌愤而起立时就一直死死垂着头,生怕被人看出来自己在偷偷摸鱼。 现在同桌要被喊上去写题目了,他也不奢求对方再帮自己拆包装,只求对方能顺顺利利地下来,不要翻车。 但在他的余光中,那道高大的身影始终站在他身边,没再开口,也没走到不远处的白板前。而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全都哑了一般,鸦雀无声。 就在苏泽岁想再偷看一下男人到底在干什么的时候,一颗浅粉的糖被修长的手指递到了他唇边。 顾熠阑平静淡然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不接?不吃了?” 苏泽岁呆愣住了,脖颈泛起了跟糖果一样的粉红。几秒后,才急忙把几乎贴着自己软唇的糖果给吃进了口中,连平日里说得最顺口的“谢谢”都忘了说。 顾熠阑转了一下手中的白笔,等少年把糖咬走后,才随手把糖纸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走向会议室的白板,打算进行基础演算。 苏泽岁感觉脸颊在呼呼地往外冒热气,满脑子就只剩下了那离自己过近的大手,也没发现周围人正在瞠目结舌偷看自己。 他咬了咬口中的草莓味糖果。不知为何,就感觉这是自己吃过得最甜的糖。 “卧槽啊卧槽,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这样的画面。”坐在计宇星身旁的巩创连连低声感慨,“你那小破糖,何德何能啊……” 计宇星礼貌地轻笑了一下,又看了眼身旁漂亮惹眼的少年,没有接话。 苏泽岁深呼吸了几口。以他目前的心理状态,还接受不了这么强烈的情绪。 他本能地拿起手机,想要看看网课,转移一下注意力。 手机一解锁,屏幕上就显示着昨天下载完的资源包。 苏泽岁把音量调到最低一格,手指一戳,点开了其中一个名为【鸭x兔x鸟 3p教室公共场合tj】的奇怪文件。 网盘的进度圈转了转,突然画面闪白,中央显示出一串黑字—— 【维护绿色网络环境,当前视频已被和谐,点击视频返回先前界面】 苏泽岁懵了,把这段话默读了好几遍,还是没读懂。只知道是看不了了的意思。 就在此时,他的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 【巩创哥哥:在忙吗?之前是不是答应在微信上告诉巩创哥哥点小秘密?现在可以吗?】 对方的问题有点多,苏泽岁需要一个一个慢慢回复。 【(o^^o):在看网课】 但巩创的打字速度比他快了太多,他还没来得及回下一个问题,对方就又发了消息过来—— 【巩创哥哥:网课?那我岂不是打扰你了?】 苏泽岁犹豫了一下。 他不喜欢社交,也就习惯了有任何问题都自己摸索,从未主动求助过陌生人。除非对方自己飘到了他脸上。 【(o^^o):你发我的】 巩创懵了。 【巩创哥哥:我发你的?我什么时候发你网课了?】 【(o^^o):昨天晚上发的,打不开[图片]】 巩创隐约感到了不对劲,点开少年发来的手机截图,就看到了被网盘和谐掉了的视频。 此时,顾熠阑刚把演算步骤重写在了白板。他推演的时候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带了些冷意,但那笔迹却遒劲飘逸,行云流水,总给人一种张扬肆意的气息。 台下的两人已经傻眼了。原本的过程确实算错了,但跟他们争论的量子比特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属于是五十步笑百步,结果都贻笑大方了。 他们一边低头假装认真记笔记,一边感慨顾熠阑的脑子怎么这么好用,到底怎么才能如此牛逼。操。 巩创对此丝毫不察,还在试探少年—— 【巩创哥哥:这不是网课。你以前没看过吗?】 苏泽岁有一定的语言障碍,对方的问题少了个宾语,他就自然地以为对方问的也是网课了。 【(o^^o):看过,可以打开】 巩创松了口气,猜对方应该是直接通过某app看片,而从未尝试过用网盘下载资源。他在手机活页夹中找了找,发了个长图给对方。 【巩创哥哥:[视频防和谐打开教程]】 【巩创哥哥:按照上面的教程一步步照做就行了】 【巩创哥哥: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懂可以再问我,我是理论大家,理论经验丰富】 苏泽岁点开长图,就看到了很长一段的步骤详解,还有许多图片指示。 巩创抬头瞥了眼不远处皱着小脸的少年,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丝后悔,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理智和激进了。万一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那他不就死定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把教程撤回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冷漠得仿佛三尺寒冰的嗓音:“巩创。” 巩创心道完蛋。 少年手机压根没开免打扰,他每发一条消息,就震动一下。还就在顾熠阑眼皮底下,顾熠阑能忍? 他立刻先手忙脚乱地把教程撤回了,然后本能地站了起来。 直到俯视到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后,巩创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在干些什么。 这种学术交流,除了上台做汇报的,以及气到不行的,基本不会有人站起来说话。他现在就像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就差把“做贼心虚”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顾熠阑没有拆穿他,而是问道:“你怎么想?” 现在坐下就更奇怪了,巩创干脆站着看向白板上的一些公式,厚着脸皮说了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 但看着顾熠阑越来越冷的脸色,他还是扯不下去了,低头道:“抱歉,是我走神了。” “知道了。坐吧。”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巩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冷静这么一会后,他又开始庆幸自己及时把教程撤回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庆幸,但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要让顾熠阑知道了他都发了些什么给苏泽岁,他估计得脱层皮。 另一边,苏泽岁看着看着长图,手机就突然显示“对方已撤回该消息”。 他疑惑了一下,然后打开了手机相册,点开了最近保存的微信图片。 由于太缺乏安全感,他习惯了收到重要消息后,就先将其保存到云端,防止后来因为什么事丢失了聊天记录。 但不等他研究完,这个简短的学术会议就先结束了。 参会的几人陆陆续续跟顾熠阑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离开了。 巩创对男人说了句“对不住哥们,原谅我,我下次再也不开小差了”,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社恐苏泽岁自然不敢乱动,甚至不敢乱看,直到房间里一点儿声音都没了,才敢瞥向身旁的男人。 整个会议室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哥哥。”苏泽岁把手中的另一颗小糖递给顾熠阑,“帮我。” 顾熠阑看了眼他手心里的糖果—— 包装整洁、没有齿痕。 显然少年这回连尝试都没尝试,就直接递来让他帮忙拆了。 第69章 顾熠阑无奈地撕开包装袋,刚要还给苏泽岁,就见少年“啊”地对他张开了嘴。 顾熠阑眸色沉了沉,攥着糖果的手指下意识捏紧。 见男人一直没有动作,苏泽岁下巴有些酸了,又轻轻地“啊”了一声,想提醒一下对方。 顾熠阑把糖轻轻放在了苏泽岁口中,嗓音喑哑:“这是今天勇敢来开会的奖励。以后再接再励。” 苏泽岁满意地用舌尖舔舔甜腻的糖果,重重地点了点头。 *** 下午,苏泽岁认真地在办公室中写着物竞题目。 那个“学习资源”的打开步骤太繁琐了,还有改文件后缀、下新软件之类的操作。巩创哥哥又说那不是网课,他打算晚上回家有空的时候再打开看。 另一边,好奇得抓心挠肺的巩创还在顾熠阑身旁打转。 “哥们,你腰疼不疼?”巩创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被冷冷瞥了一眼后,他又急忙给自己打补丁:“没别的事,就是看你每天久坐,对腰不好。我知道有家不错的按摩店,晚上要不要一起去?” 顾熠阑道:“我腰很好,不劳你担心。” “那你别的地方疼不疼?”巩创试探性问道。 顾熠阑完全不似苏泽岁那样好忽悠。 闻言,他直接停下了手中摆仪器的动作,眯着黑眸,看向巩创:“苏泽岁跟你说什么了?还是……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没没。”巩创急忙摆手。 在苏泽岁那里坑蒙拐骗久了,他都忘了顾熠阑跟少年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人。自己稍微有点事,都瞒不过他,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直接怼对方脸上了。 “给我拿软垫、倒热水,问我腰疼不疼?”顾熠阑挑眉,墨黑的眸子却中没有一丝温度,“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知道被猜中了心思,巩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熠阑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他很单纯,什么都不懂。你不要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没有、没有啦。”巩创心虚道。 见自己都尴尬到这一地步了,他干脆破罐破摔,直接问道:“那你到底跟他进展到什么哪一步了?这个能跟我说吗?” “没有进展。”顾熠阑淡淡道,“他只是弟弟。” “弟弟?真的什么都没?”巩创在原地惊呆了,“别告诉我亲都没亲?” 顾熠阑:“没有。牵手都没有过。” 巩创差点把自己手里捧着的实验仪器摔地上。 他从未如此感谢过自己的第六感。 幸亏当时紧赶慢赶及时把教程撤回了。到最后,只是怎么搞了一场自己吓自己的乌龙,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不然……顾熠阑非得把他杀了不可。 他就说,顾熠阑怎么可能被人压嘛!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惊悚程度不亚于三体人打到地球了。 只是苏泽岁那小崽子给他发的那几条微信也太具迷惑的引导性了吧…… 巩创这样庆幸着,也松了口气。 直到晚上回了家,突然收到了苏泽岁的一条微信—— 【(o^^o):巩创哥哥,什么是干柴烈火?】 正在刷牙的巩创一愣,牙刷直接掉在了水池里, 这是危机,也是机会。 他急忙捞起牙刷,漱了下口,拿起手机打字。甚至连“哥哥很疼”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来不及问,满心想着尽可能地去补救—— 【巩创哥哥:就是我之前发你的视频里的东西。你看我后来把打开教程撤回了,就是考虑到你现在的年龄还不适合了解这些东西】 【巩创哥哥:弟弟,你先不要再在网上搜类似的词了】 【巩创哥哥:等到了成熟的时机,你顾熠阑哥哥肯定会告诉你的。信我】 苏泽岁看着平板上的微信消息,困惑地皱了皱小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目光放在了正在加载视频的手机上。 之前巩创哥哥说自己是“理论家”,他才鼓起勇气,问对方自己疑惑的地方的。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对方就不愿意告诉他了。 苏泽岁抱着平板,趴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主卧大床上。 其实他已经按照“视频打开教程”一步步做完了,现在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学习视频加载完毕。 等待过程中,他就用平板玩着小游戏。 玩着玩着,突然一下的,一阵难以入耳的喘息声传到了他的耳朵中,嗯嗯啊啊、哼哼唧唧的,不像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 苏泽岁茫然地从平板上抬起视线,无措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谁?谁在吗? 可眼前还是空无一人呀。 最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举起平板,看向了下面的手机。 于是,没有任何缓冲的,三个肢体纠缠、进进出出的画面就直直跳入了他的眼眸中。 苏泽岁手一抖,差点把平板摔在了手机上。 半个小时后…… 苏泽岁揉了揉发热的小脸,然后把手机一丢,一头埋进了软绵的枕头里,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 他感觉自己打开了某个神秘而可怕领域的大门。 视频中,在最下面的那个人应该很疼,因为他一直在流眼泪,哭着说不行不可以。但另外两个人就很坏,无论他怎么喊,都置若罔闻。 这……就是传说中的干柴烈火吗?跟他想象中的甜蜜蜜而友爱的互动怎么完全不一样?!! 看起来就很疼很残暴。 现在,苏泽岁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问题—— 第一,他和顾先生只有两个人。要想干柴烈火,是不是得再喊上一个人,比如……巩创哥哥吗? 第二,他在干柴烈火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他猜自己可能是坏人的角色。因为之前巩创哥哥跟他说,不要让顾先生受伤。 但他不想当坏人。 苏泽岁脑袋像灌了浆糊一样,懵懵的。 他想思考清楚这两个问题,但又碍于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合理推理都推不下去。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他魂不守舍地去洗了澡,浑浑噩噩地跟顾先生说了句“晚安”,就陷入了睡梦中。 由于满脑子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不出意料的,他做了一个有关视频内容的噩梦—— 他梦到自己正是那个被欺负的可怜包,被两个顾先生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遍又一遍,浑身上下都很疼。 梦里,一贯对他好说话的顾先生变得狠心,无论他怎么说不要不行,都始终无动于衷,把他急得哇哇大哭、小腿乱蹬。 这个噩梦太过真实,又太过恐怖。 早晨六点多钟,苏泽岁就猛然从梦中惊醒,撑着胳膊,一下子坐起了身。 他微微喘着气,瞳孔略微失焦,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的睡衣已经被热汗打湿了,身体也变得有些奇怪,尤其某个地方,是前所未有的难受。 苏泽岁摇了摇头,朝着腿间难受的地方望了去,然后又顿时无措地僵住了身体,傻愣地瞪圆了眼眸。 在苏泽岁突然坐起身的时候,顾熠阑就被他震醒了。 他缓了缓倦意,也坐起身来,刚想看看少年怎么了,一个带着轻香的身体就拥入了他的怀里。 “哥哥……”苏泽岁在他身前害怕地哽咽道,“我好难受。” 由于肌肤紧紧相贴,而少年的身体又格外轻软,顾熠阑也能感受到苏泽岁身上那明显的变化。 刚睡醒的他顿了一下,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苏泽岁嗓音都在发抖,“我怎么了?” 苏泽岁慌得不行,以为是自己没有听巩创哥哥的话,遭了天谴,现在得绝症要死了。 听到少年的话,顾熠阑愣了愣。他没想到,少年居然会对这方面的常识一无所知。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轻拍了下少年发抖的脊背,安抚道:“没事。” “呜呜。” 少年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断涌出的眼泪打湿了他的睡衣,显然没相信他的话。 顾熠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喉结滚动道:“没事。我教你解决。” 第38章 卸力 苏泽岁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尾椎似乎被电得酥麻,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主卧的床上弥漫着奇怪的味道,挥之不去,垃圾桶里丢着一迭餐巾纸。顾熠阑正在卫生间洗手,哗啦啦的水声打在苏泽岁耳膜上。 此时恰好是七点整,手机闹钟“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苏泽岁用尽仅剩的力气,艰难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胳膊一伸,把闹铃关上了。 然后他就保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没力气了,不动了。 顾熠阑简单洗漱完后,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水。 他声音平静得好似真的只是一名人生导师,正在检测学员的成果:“学会了吗?以后可以自己来了吗?” 第70章 苏泽岁脸腾地就红了,他又翻了一下身,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他现在非常不能听到顾熠阑的嗓音,不然又会想起刚才男人抚到自己脸上的气息,以及那些“贴心”的询问。 “时间到了。起来吧。”顾熠阑走到床边,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时间。 “不、不要。”苏泽岁的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来。 他现在浑身酸软,动都不想动一下,更不愿起床面对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要做鸵鸟。 顾熠阑站在床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道:“行,再拖一会也行。来玩个游戏转移一下注意力。” 苏泽岁抬不起脑袋,但还在好奇地闷声问道:“什么游戏呀?” “真心话。”顾熠阑道,“交换一下秘密。” 苏泽岁愣了,小声道:“我没有秘密。” 跟他这个稍微问两句就会被套话成功的人玩这个游戏,会很亏。 被他这么一提醒,男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将手机装在兜里后,开了一下主卧的窗户,就走出了房间。 苏泽岁不知失落还是庆幸地放松了身体,很累,但是又不想睡觉,在“闭眼”和“追出去”之间纠结了起来。 但没过几分钟,顾熠阑就又回来了。 他把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道:“缓过来了吗?喝点水。” 被他这么一递台阶,原本摇摆不定的苏泽岁终于有了选择,坐起身喝了口水。温热的水流过他干涩的嗓子,让他重新舒服了起来。 苏泽岁想了很久,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哥哥,为什么研究那些?” 最近他开始过第二轮物竞难题了,能明显感到吃力了。 仔仔细细钻研了一下午某道题目,然后一看答案,和自己的解题思路完全不在一个脑回路上。那个时候,真的会怀疑自我,怀疑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但顾熠阑却始终坚韧地走在这条路上,内核稳定,从未有过踌躇不决的时候。 而且他研究的领域还是那么玄乎的量子领域,也许研究了一辈子,也只是在为几百年后的某个成果铺路。甚至于在很久之后,在某个天才理论横空出世的时候,被证明自己的研究领域其实压根没意义。 摸到了人类认知的边界后,在如此看不清前方之路的绝望迷雾中,顾熠阑却一直坚定不移着,令人诧异的同时,又深感佩服。 “为什么不研究?”顾熠阑挑了挑眉,反问他。 “那些……违背现有的科学。”苏泽岁低着头,轻声道。 这是实话,但难免会冒犯人。更何况是专注于该领域很多年的人。 但顾熠阑只是勾了勾唇:“你怎么知道现有的科学就是上帝的全貌了?很多年前,在电磁学被提出时,所有人都认为物理学的大厦已经盖完了。以后的物理学家,只能从小数点后五位进行研究。” “然后呢?”苏泽岁问道。 “然后……”顾熠阑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量子力学问世,物理学的大厦一夜之间崩塌了。” 苏泽岁想起来了,他曾在物理学发展史这门课中学到过,只是没有顾熠阑说得这么生动。 “我研究这些,并不是为了有什么结果,只是因为我想研究。就这么简单。”顾熠阑道,“我只要过程。” 苏泽岁怔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顾熠阑给他的印象都是非常清晰的目标导向人格。目标感强烈,为了目的,牺牲一切,哪怕是所有的休息时间。 但到了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学业环节里,其中居然没有任何目的在里面,让他怎么能不震惊。 “为了什么?”苏泽岁问道。 “为了沉浸到过程中。” 顾熠阑的回答自圆其说、滴水不漏,但他垂着的眼眸中却闪着异样的光,晦暗又情绪浓稠。只是苏泽岁一直低着脑袋,没有发现。 少年问了自己最焦虑的事情:“如果校赛被刷,我……要回去重新高考吗?” “怕?”顾熠阑挑眉。 苏泽岁捏着衣角,点了点头。 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让他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从零开始,备战高考,其恐怖程度,不亚于中了千万彩票后被告知错过了领奖时间。 “没必要这么紧张。”顾熠阑道,“有一种学习方法叫作超范围学习法,初中考试学高中知识,高中考试学大学知识,然后再回到原来简单的领域考试。这是一种和题海战术相悖的学习方法,本质上是降维打击。” 顾熠阑见少年脸色泛红,想抬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却被苏泽岁紧急避开了。 苏泽岁现在也见不得顾熠阑的手。 之前偷偷跟男人牵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对方指腹有很薄一层茧子。刚才被弄的时候,触感被放大无限倍,更是让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顾熠阑手心每一处的触感,非常灼人。 顾熠阑也不强求,收回了手,继续安抚着不安的少年:“你学物竞,本质上就是一种超范围学习,回去高考不是从零开始,而是降维打击。” 被他这么一安慰,苏泽岁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这几天来,他一直在焦虑,害怕竞赛翻车,要以十八岁的年龄,从头开始奋战高考。 仔细想想,顾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让高中生去学初中生知识,考初中生的试卷,哪怕早将初中所学忘得干干净净了,也会很轻松。 顾先生好像什么都知道,总能在各个方面把他安抚得很好。 “更何况,我也没有袖手旁观。不是一直在帮你么?” 男人的话悠悠传来,让苏泽岁心脏紧缩了下,像是被软绵的白云包裹在了里面,暖洋洋的,很有安全感。 “有人、”苏泽岁抬头道,“帮你吗?” “帮我什么?”顾熠阑好笑道。 但他的笑很快便收了回去。 因为少年手握了一个空心拳,上下比划了两下,做了一个小流氓的动作。也就是早上他对少年做的事。 “没有。”顾熠阑移开了视线,声音听上去正经到了奇怪的地步。 “你也需要那样吗?”苏泽岁疑惑地问道。 他思维很跳跃,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就自然地跳跃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顾熠阑唇线缓缓拉平,薄唇轻启几次,最后也只吐出了一个字:“嗯。” 苏泽岁兴奋又害羞地提议道:“以后我可以帮你。” 顾熠阑:…… 小撩人精说完,不等他反应,自己先脸红了,顾熠阑有些无奈道:“我不需要。你以后也不需要我帮忙了。” 苏泽岁皱了皱小脸。 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再被帮忙几次的。因为刚才他一直飘飘然,没有认真学习,下次也会很懵。而且,虽然他整个人都热得不行,但还是被顾先生弄得很舒服的,他想再体验几回。 不等他说出心里的想法,身前的男人先开了口:“你问了这么多,我也都回答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闻言,苏泽岁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猜想顾先生应该是想问他为什么今天早上会这样,或者直接问他看了什么东西。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巩创哥哥说出来。 “苏泽岁。”顾熠阑看向他,喊了他的大名,但语气却放得很轻缓,“你以前接受过mect治疗吗?” 苏泽岁仿佛被雷劈中,石化在了床上。 久违的名词在他脑中浮现。 mect治疗,即改良电休克治疗,是用于治疗某个精神疾病的方法。会让人头疼、恶心、肌肉酸痛、认知能力下降,以及……失忆。 苏泽岁支支吾吾半天,才声若蚊蝇道:我、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不知道也算是一个答案。”顾熠阑无所谓地道,没有逼着少年硬说出个是非来。 在他看来,苏泽岁喜欢封闭自我,对世界的认知基本来源于小说。但也不至于连最基本的生理常识都没有。他推测,苏泽岁可能因为某些原因失忆过。 而且这还是近期发生的事。 “休息好了吗?现在起床,可以吗?”顾熠阑转移话题道。 “好、好!”苏泽岁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逃似的跑进了卫生间里。 虽然顾先生的嗓音低沉悦耳,像音色极佳的大提琴,但苏泽岁还是受不了他用尾音上扬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总让他想到刚才—— “这样的速度可以吗?需要快一点的时候再跟我说。” “难受是正常的,不是什么绝症。以后你自己来,知道了吗?” “呼吸。想把你自己憋死?” “呼——”苏泽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打开水龙头,给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泼了点水,然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 由于他的磨叽,这次他们抵达实验室的时间往后推了半个小时。 刚抵达10层,就有一群人围上来要找顾熠阑。 第71章 男人不茍言笑的样子很能唬住人,就算再紧急,周围的人也只敢挨个小声说明自己要报告的事务。 苏泽岁不敢被人群围在中央,就站在几米外,静静地等待着顾先生。 “苏泽岁吗?”计宇星也不喜热闹,站在了他身边,温柔地笑道,“巩创跟我说了你了。” 他很喜欢年龄偏小的小朋友,此时等着无聊,干脆就跟腼腆的少年说说话。 见是昨天给自己糖果的哥哥,苏泽岁轻轻松了口气,但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和对方拉开了些距离。 想着顾先生告诉他要有礼貌,他又勉强憋出了一句乖软的:“你好呀。” 计宇星笑道:“你好。顾熠阑好像还要再说上一会儿,要不你先回他办公室等?” 苏泽岁摇了摇头。 计宇星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还要站至少二十分钟,就决定暂且先回自己办公室了。 临走前,他又给了苏泽岁几颗糖。 但实际上,顾熠阑并没有给其他人周旋多久。 三分钟后,人群就被遣散了。 等人都走光后,苏泽岁第一时间跑了上去,把掌心里的几颗糖果摊在顾熠阑面前。 糖果色彩斑斓,是几种不同的口味,在少年白皙的手心里,像圣洁天使捧着的耀眼小宝石。 “糖哪里来的?”顾熠阑问道。 苏泽岁并不知道给他糖的人的名字,只能回头指了指对方离去的方向,答道:“哥哥。” 说完,他抬眸看向顾熠阑,顿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不高兴吗?” 就连迟钝如苏泽岁,也看出了男人正眉头紧蹙、脸色阴沉,似乎很不愉悦的样子。 顾熠阑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眼底一片猩红,但口中却依旧冷静地道:“没有。” 在他看到苏泽岁满心欢喜地拿着糖果,回首喊别人“哥哥”时,他心中的种种邪念居然时隔已久地冒了出来。想把人锁起来,关起来,牢牢掌控,哪怕毁掉,也要在他手里。一起同归于尽。 这些念头都毫无由来,不给他一点准备时间,一瞬间就席卷了他的思绪。 那一瞬间,顾熠阑知道自己又发病了。 他闭上眼眸,遮住眸中翻涌而起的浓稠情绪。再睁眼时,又恢复成了那副漠不关心的阴冷模样。 顾熠阑:“不要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很危险。” 苏泽岁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把糖塞到了他手里:“送你。” 顾熠阑:…… 顾熠阑有些无奈,还是把糖纸拆了开,重新还给了苏泽岁,淡淡道:“不用着急。要想练习社交技能的话,后天婚宴上会有很多人陪你练。” 苏泽岁急忙摇头。 他不想要社交。他现在最好奇最关心的事,就是在“学习视频”里,他到底是坏人那一方,还是被压得哭唧唧的那一方。 到了办公室,顾熠阑离开后,苏泽岁还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供参考的视频只有昨天看的那一个。样本不足,没法用统计学来总结规律。 但苏泽岁实在不想再看别的了,因为他看得有些难受。他觉得视频很残忍,被欺负的那个人哭得很有感染力,而且很瘦,平坦的小腹清晰显形。他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也快要痛死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视频结尾小哭包会笑起来,还亲了亲另外两个突然变温柔的坏人,用哑了的嗓子说了“thanks”。 但是!根据有限的线索,苏泽岁推测自己肯定是坏人阵营的一员。 因为今天早上顾先生帮他做了那种事,而视频中,被欺负的人也给坏人做了同样的事,甚至还更可怕,他不仅用手,还用了…… 苏泽岁捂住了脸,不能再想了。 他现在已经感觉牙口有些酸了,再想下去,又要呼吸困难、从脸红到脖子了。 所以他选择有不懂的问题直接开口问—— 【(o^^o):巩创哥哥,视频我看了】 但还不等他说完下面的话,打字速度很快、心率瞬间飙升一百八的巩创就又用消息轰炸了他—— 【巩创哥哥:啊??什么?!!看了?我不是把教程撤回了吗?你怎么看到了?!】 【巩创哥哥:算哥哥求你了,小祖宗,不管看没看,求你把视频忘了吧。以后东窗事发的时候,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说是我发给你的】 昨晚回家之后,巩创躺在床上,越想这件事,越觉得丢脸。 他妈的搞出这么大的乌龙,还舞到顾熠阑面前,被当初拆穿了。二十多年了,他从未丢过这样的脸! 都怪顾熠阑平日里一副片叶不沾身的高岭之花模样,让他一听到这些花花消息,就控制不住自己,浮想联翩,关心则乱! 现在,冷静下来了的他决定好好挽救一下—— 【巩创哥哥:你知道吗?人生啊,白驹过隙,光阴似箭,不容有一丝懈怠。那些无关紧要的娱乐,就是□□乐,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最终留下的,唯有内心的空虚与后悔。】 【巩创哥哥:只有高妙,其中的每一个公式,都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力量,它们是你未来成功的基石,是通向美好生活的钥匙。】 【巩创哥哥:所以好好学习吧少年,你每一个微小的努力,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灿烂的光辉,照亮你的人生。】 发完这几条心灵鸡汤后,苏泽岁半天没回他消息,估计是被震慑住了。 巩创又很满意地自己欣赏了两遍,见顾熠阑恰好进门,把手机屏幕转向男人,邀功道:“你的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会用心呵护祖国花朵长大的。看我写得怎么样?” 顾熠阑一目十行,面无表情地敷衍道:“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巩创嘴角抽搐,轻“啧”了声,刚想把手机从不懂欣赏的男人面前收回来,就感觉它在手里震动了一下。 顾熠阑视力很好,一眼就瞥到了新发来的消息,巩创现在收手机已经来不及了。 他惴惴不安地看了眼顾熠阑阴沉到似乎想打人的脸色,心惊地拿回手机,定睛一看—— 【(o^^o):谢谢巩创哥哥,我会努力学习你的视频的】 顶着死神想刀人的视线,巩创哥哥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第39章 月亮 巩创不敢认这么大的锅,苍白地狡辩其实只是物竞网课啦,然后急忙从陈年老收藏夹里调出几个真正的网课,发给了苏泽岁,嘱咐少年好好学习。 发完,他还自欺欺人地给顾熠阑展示了一下手机上的网课:“看,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 顾熠阑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然后接着垂眸调节稀释制冷机,将温度降到毫开尔文级别,为接下来的超导量子比特实验做准备。 巩创最怕顾熠阑这样,神色淡淡,一句评价的话都不说,让人根本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样想的,更压力山大了。 他心虚得不行,忍不住又上前说了两句:“我真的什么也没说,你信我。” “嗯。”顾熠阑道。 男人语气平稳,手上动作精确而利索,情绪几近于无,个人态度处于“其实你不说我都会相信你”和“别再鬼扯了我一句话也没信”的迭加态。 巩创急忙上去帮他控制微波脉冲,让量子比特的状态回到基态,然后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发问道:“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话,好好学习物竞网课吗?” 顾熠阑任巩创替自己调实验器材,退后半步,看向他冷冷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只把他当弟弟。” 在巩创不懈的努力下,顾熠阑的态度波函数终于坍塌了,坍塌到了“别再鬼扯了我一句话也没信”上。 巩创忙道:“我懂我懂。我以后绝不会给你添乱。” “他还小,还是高中生,未来会有更多的选择。”顾熠阑又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把他怎么样。” 巩创心想你特么居然指着自己已成年的合法妻子说他还只是什么都不懂哪里都不能碰的高中生这对吗,但口上却附和道:“是是是。” 某些时候,巩创真想穿越回几天前,给乱八卦乱好奇的自己两巴掌。 因为晚上的时候,不定时炸弹兼好奇宝宝苏泽岁又“好学”地给他发了微信—— 【(o^^o):巩创哥哥,我是1还是0?】 一天不见,少年进步神速,居然都知道什么是1什么是0了。 只是又快把巩创哥哥的手机吓掉了。 【巩创哥哥:求你了小朋友,我真不知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聊这些污秽的话题,做一个纯洁宝宝,好吗?】 【(o^^o):好吧,谢谢巩创哥哥】 巩创松了一口气。 【(o^^o):我还是去问哥哥吧】 【巩创哥哥:等等!!!】 巩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厥过去。 他现在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巩创哥哥:你先答应你巩创哥哥,问完这个问题后,就把视频的事情忘掉,行不行?】 第72章 【(o^^o):嗯嗯】 【巩创哥哥:而且,你发誓以后不会告诉顾熠阑视频是我发给你的】 不然你巩创哥哥就要死翘翘啦。 【(o^^o):我发誓】 看到少年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巩创终于被自己给幼稚笑了。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玩这种发誓的小游戏。就跟小学鸡对打一样。 他手指悬在键盘上,又有些犹豫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少年的心理年龄似乎比看上去还要小一些,对现实的认知也很模糊。 或许顾熠阑是对的,这样单纯到像一张白纸的少年,不该被污浊的成年世界给沾染。他现在应该及时止损,防止对方进一步研究下去。 【(o^^o):哥哥回房间了,他说有话要对我说。我还能再玩五分钟手机】 巩创心脏震颤了一下。 他现在真的看不得顾熠阑的存在。他猜对方应该知晓了自己对苏泽岁说了什么,但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把重口的片都直接发了过去。 不然可能就不会仅仅只是口头警告他两声这么简单。 应该会拿刀杀到他家门口。 【(o^^o):巩创哥哥,告诉我吧[小兔求求.jpg]我保证不告诉哥哥】 巩创哥哥受不了了,为了明哲保身,只能牺牲一下自己的节操了。 【巩创哥哥:你是0】 【(o^^o):为什么?】 巩创睁大了眼睛。这还有为什么吗!!你让你那桀骜不驯的哥哥当0不觉得难以想象倒反天罡简直恐怖如斯吗?! 【巩创哥哥:你哥哥是1,你只有是0才能和他在一起】 【(o^^o):好吧,那我是0】 这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巩创崩溃地打字—— 【巩创哥哥:快去找你哥哥说话吧!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o^^o):[小兔拜拜.jpg]】 “玩完了吗?”顾熠阑走了过来,把平板放到了他面前,“这是参加后天晚宴的人的名单。” 苏泽岁把手机丢到了一边,看着顾熠阑的指尖在pdf文件上划了几下。 一群陌生亲戚的面庞飞速闪过。 文件里的注释相当详细,不仅有双方亲戚们各种角度的照片,还有他们的身份年龄、与自己的关系,以及自己该如何称呼对方。 “都要见吗?”苏泽岁攥了攥床单,把被单捏出一个明显的褶皱。 “需要上去打个招呼。”顾熠阑看了眼他紧握的手指,道,“明天还有一天,你先翻翻文件,熟悉一下他们。” “哥哥,我害怕。”苏泽岁坐起身,朝站在床边的人张开了胳膊。 顾熠阑无奈地轻抱了下他。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正好蹭在他胸前,此时正在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的不愿意,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他白皙轻软的脸颊。 顾熠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这么多次出门经历后,苏泽岁勉强对“要和陌生人进行基础社交”这件事脱敏了,没过多久,就接受了事实。 他松开了紧抱着男人的手臂,往后仰了一下身子,然后视线往下,飞速地瞥了眼顾先生的某个部位。 虽然苏泽岁有些不好意思,很快便转过头去,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床上的某个地方,但他还是看清楚了。 他想,要是真到了干柴烈火那天,他应该会比视频里的人哭得更惨。幸好顾先生平时待他一直很温柔,到时候,应该……会听他的话停下休息休息的吧! “想什么呢?”顾熠阑在他面前招了下手。 苏泽岁立刻回过神来,有些脸红地又将身子转了过去。 他语言组织能力和社交能力都比正常人差了许多,想了半天,直到顾熠阑从洗手间再出来,才想到了一个姗姗来迟的借口:“哥哥,录音笔没有给我。” “明天给你。”顾熠阑道。 录音笔的声音,是少年难得流畅说话、放飞自我的时候,为防止丢失,顾熠阑将里面已有的录音都保存到了计算机里,顺便又将录音笔连了云端,以后少年有别的录音,也能实时自动保存。 *** 周四一整天和周五白天,苏泽岁写完顾熠阑给他划定的物竞作业后,就一直在研究那份晚宴名单。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也给他发了消息,表示很想他,期待见到岁岁。 周五晚,以简单聚餐为主题的婚宴如期而至。 管家开车,将两位主人送到了宴会厅门口。 宴会厅建筑外墙采用了大理石、玻璃和金属等高端材料,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a市夜晚璀璨的灯光,如同一座现代化的宫殿,展现着无与伦比的气派。 也不知道包场一晚上要花多少钱。 进入大厅后,精致的长桌横列开来,苏泽岁在桌旁看到了许多在文件中背诵下来的面孔。 好在顾先生高大的身形半遮住了他,管家叔叔也站在他身旁,给了他许多真实可依的安全感。 这场晚宴毕竟是婚宴,双方的父母需要上台说两句。 好在几个人常年混迹商界政界,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丝毫不怯场,就算是临时被叫上去,也能镇得住场子。 尤其是顾熠阑父亲。 苏家来得人少,在座的基本是顾家那边的长辈小辈,再加上顾父自二十岁起就临危受命、在自家集团稳居领导层,格外擅长用语言煽动人心。 一番讲话下来,明明提的是自家儿子的婚姻,却让下面的顾家的亲戚们热泪盈眶,连连感慨。 简直是一石二鸟。 就连苏泽岁听了,都有种想去他很可靠的公司给他打工的冲动。 但顾熠阑却始终垂着眼眸,看起来不仅仅是无动于衷了,甚至有种森寒的冷意。 “顾先生,这边的果茶准备好了。”管家端着碟盘走了过来。 “哥哥,我们要去那边吗?”苏泽岁指了指人群。 “嗯。敬茶。”再掀起眼皮时,顾熠阑已经将眸中的情绪收敛干净了,“等下再去找你爸妈。” 由于苏家那边一直坚信小儿子就是随便玩玩、这场荒诞的婚姻很快就要破裂了,所以只来了些和苏泽岁最亲近的人。 不为了参加顾某和自家宝宝的婚宴,只为了看看岁岁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顾熠阑打算走完一遍流程后,直接把苏泽岁送到他父母身边,让几人聚聚。 苏泽岁抿了抿杯中甚至有些甜腻的果茶,问道:“不喝酒吗?” 一旁的管家叔叔帮忙解释道:“顾先生从来滴酒不沾。他们都知道,不会为难的。” 苏泽岁愣了下,下意识看向身前的男人,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呀?” 顾熠阑站起身扫了一下在座的人,目不斜视地道:“酒精让人失控。我不喜欢。” 苏泽岁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了。 都说上好的美酒能麻痹人的神经,使人忘记烦恼。这样的作用结果,往往和人的神经突触有关,确实会让人失去理智。 顾先生不抽烟、不喝酒,是很好的结婚对象。 虽然知道原理,但苏泽岁还是好奇到底会怎么个失控法,看着来来往往服务员手中的拉菲,有些移不开眼了。 顾熠阑将少年逐渐偏转的小脑袋扶正,轻声道:“你也不能喝。听话。” 苏泽岁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男人触碰后变得滚烫的脸颊,小声地“哦”了一声。 …… 敬果茶的过程相当顺利。 顾熠阑秉持着一贯的风格,瘫着脸,冷着声,顾家的人都有些怕他,不敢多语,生怕叨扰了这位活阎王。 苏泽岁怯生生地躲在男人身后,只要在顾先生说完话之后,按照文件中介绍的称呼,说句“xx好”就行啦。 到了这样的社交修罗场里,苏泽岁愈发佩服起顾先生了。 顾先生怎么能那么厉害!在各种人类中周旋,居然一点都不紧张、不怯场,也从不回头寻求他或者管家叔叔的援助。还是那么的自信满满、游刃有余! 好崇拜! 顾熠阑冷漠地敷衍完一圈自家的人后,走向了他最不想理睬的自家父母那桌。 顾父刚好从洗手间回来,看到顾熠阑手中的果茶,叹了口气:“这不喝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顾熠阑:…… 苏泽岁也看到了顾熠阑的爸爸,小幅度挥了挥手,乖巧道:“叔叔好。” “哎。你好。” 顾父朝他笑了一下,见少年重新整个人都缩回到了顾熠阑身后,才转向自家儿子,问道:“最近怎么不去公司了?助理说你现在连文件都不接收了。” “之前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顾熠阑垂着眼眸,平静地道,“等下一件紧急的事出来吧。”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在跟公司那群虎视眈眈的老狐狸斡旋了。你是我和你妈妈唯一的孩子,我们这么大家族集团的继承人,我不求你为公司拼命,至少上点心吧。” 第73章 “最近研究所那边的事比较多,”顾熠阑皱眉道,“没空管什么集团。” 顾父听到他这话,明显有些不满了:“研究所才能赚多少钱。你研究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吗?能拯救人类吗?” “拯救不了人类。”顾熠阑利齿磨了下软肉,眯了眯黑眸,嗓音冷得掉渣:“但能让我做你爹。” 顾父:??? 被小辈这么没大没小地蹬鼻子上脸,习惯了呼风唤雨的顾父也恼了,冷笑着嘲讽道:“呵,研究所。你不会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吧?大科学家了?啊?” 顾熠阑眸色凝了凝,眼神晦暗不明,但注意到顾父的眼神往他身后的少年瞥了去,他即刻朝管家扬了扬下巴:“先带他去他爸妈那儿。” 听到“爸妈”这两个字,顾父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他上次从顾熠阑口中听到这些称呼,还是在他们刚把儿子从顾老爷子家接出来、打算自己精心培养的时候—— 小顾熠阑从大别墅里欢喜地跑出来,朝他们张开手臂,声音还带了一丝尚未褪去的奶里奶气:“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在顾父蹙眉思索的时候,苏泽岁拉了拉顾熠阑的衣服,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动。 顾熠阑注意到少年情绪的不对劲,毫不犹豫地对顾父道:“你先回去。等会我再去找你们。” 鬼使神差的,顾父难得应允了儿子的要求,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远后,顾熠阑才转身看向少年,嗓音比先前冷冷对峙时轻缓了许多:“怎么了?” “哥哥……”苏泽岁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抬起晶亮的眼眸,真诚地看着顾熠阑,很认真地道:“哥哥很厉害。会是大科学家的!” 听到少年的话,顾熠阑顿了一下,然后挑了挑眉梢,勾唇道:“我没把他的话放心上。不用担心。” 苏泽岁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确认他真的没有很不高兴后,才点了点头。 “我没事。你爸爸妈妈想你了。”顾熠阑指了指不远处频频往这里看的苏父苏母苏铭宇,“过去吗?” 管家知道自家老板的用意,急忙接话道:“我带你过去吧,小少爷。” 苏泽岁点点头,被管家叔叔带走,也不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朝顾熠阑挥手。 等少年和家人团聚、注意力彻底从他这里抽走,顾熠阑才将脸上的笑意收敛殆尽,面无表情地抬脚朝顾家主桌走去。 许久不见,顾母还想跟他寒暄几句。 “有什么要交代的尽快说吧,我还有事。”顾熠阑打断了对方。 顾母早习惯了自家儿子的臭脾气,自然地过渡到下一个话题道:“最近国外的精子融合技术很发达,你知道吗?可以将男性的遗传物质融合,让两位男性也能生下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顾熠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还有什么人造子宫技术,将受精卵输进去,就能将其进行体外培养至胎儿阶段。”顾母看不太穿自家儿子的心思,干脆直接试探他的口风道:“你怎么看?” 顾熠阑实话实说道:“不如穿越时空靠谱。” 顾母:…… “就不该问他这些。” 顾父转向顾熠阑:“你也知道,我们家几代单传,全是独生子,这是逃不掉的命数。在这种情况下,后代的质量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顾熠阑垂着眼皮,没说话。 “实在不行领养一个或者怎么样都行,领养来的孩子也算是在子女宫的,也是自家后代。”顾父道,“我看苏家那小孩儿挺乖的,应该不会拒绝。到时候你跟他说说,如果你担心坏了你在他心中的形象,我们来做这个恶人。” 顾母补充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先弄个优秀又出众的后代出来。你们要不喜欢小孩,送过来我和你爸养着也没关系。唉,天底下哪里找跟我们一样事事都心甘情愿替你操心的父母,你还不领情……” …… 苏泽岁被家人围在中央,吃了好多精致的小甜点。 爸爸妈妈哥哥都经常到处飞,事务繁忙的同时,却也不忘给他带各地的特产和礼物,放在小推车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幸好有管家叔叔在,帮他全都运到了车的后备箱里啦! 和许久不见的家人团聚,被无条件的爱包围着,苏泽岁度过了一个很开心的晚上。 只是等晚宴结束,顾先生终于来找他的时候,苏泽岁却发现对方似乎不怎么高兴,一言不发,只是轻揉了下他的脑袋。 上了车后,管家开车,顾熠阑在后车座闭上了眼,似乎在补觉。 苏泽岁怕打扰了顾先生,没有跟他分享自己收到的小礼物,而是熟练地从车里拿出了小毯子,给男人轻轻地盖上了。 回到家后,顾熠阑跟他说了声,就先去了二楼书房。苏泽岁在客厅里拆礼物,把礼物划分成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以及送给顾先生的。 到了十一点半,时间表上规定的睡觉时间,顾熠阑没有回卧室,而是给他发消息让他先睡。 苏泽岁以为顾先生要忙公司的事,没有耽误他的工作,给他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后,就乖巧又自觉地睡觉了。 …… 半夜一点多,万籁俱寂,顾熠阑推开了主卧的房门。 他早在书房冲过了几遍冷水澡,此时放轻了动作,就直接上了床。他没着急躺下,而是靠在床头,默然地看向一旁熟睡的苏泽岁。 一晚上的社交似乎已经抽干了少年的所有精力。他手脚并用地抱着大抱枕,呼吸平稳,睡得很熟,嘴角还时不时扬起,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许久,顾熠阑才将视线从少年脸上移开,转而抬眸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透过窗帘缝隙,他看到了窗外高悬的月亮。孤寂而冷清,没有星辰的簇拥,也不曾被云朵遮掩,静默地照亮着辽阔的黑暗。 微风轻拂过夜空,偶尔带起一些枯叶的沙沙声,仿佛在给凄寒的月亮配音,抚过深夜人的孤寂。 顾熠阑闭上眼眸,太阳穴跳了跳,心里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下意识朝身旁的床头柜伸出手,非常熟练地打开了最上面一层的抽屉。但这一回,手指所及之处,却空无一物。 在错织的情绪里,顾熠阑突然想起来了—— 在苏泽岁搬来前一晚,为了避免少年乱翻伤到了自己,他早就把东西收了起来了。 顾熠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手。 他没有睁眼。但清冷的月亮始终在他脑海中悬挂着,就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夜晚的时间闪得飞快。 顾熠阑以为自己很冷静、克制,只是在静静地欣赏着那可望不可及的月亮,但却突然一下的,听到极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哥哥”。 顾熠阑立刻从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将苏泽岁抱到了怀里。 少年睡得迷迷糊糊,眯开了眼眸,轻轻地喊他,胳膊也松松地耷在他身边。反倒是他,非常失控,手臂紧紧地揽在少年腰上,抱得很死。 “唔,哥哥……怎么啦?”苏泽岁揉了揉眼眸,已经醒了,正仰着小脸,疑惑又担忧地看着他。 第40章 录像 顾熠阑立刻放开了紧抱着对方的手臂,眸色凝固,脑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带了点血腥意味的念头—— 又失控了。 他飞快地扫了眼面前的少年,然后直接忽视了主卧自带的阳台,离开了房间,朝二楼露台走去。他动作行云流水,全程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只留苏泽岁一人在床上怔愣。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那只能是“落荒而逃”。 夏季夜闷,热风刮在脸上,让人不仅冷静不下来,反而更烦躁,想要将这个世界撕碎。 顾熠阑不喜欢抽烟,但这个时候,却有些手痒,想要来上那么一根,让自己冷静一下。 “我们家几代单传,全是独生子,这是逃不掉的命数。” “实在不行领养一个或者怎么样都行……我看苏家那小孩儿挺乖的,应该不会拒绝。” “你们要不喜欢小孩,送过来我和你爸养着。” …… 顾熠阑唇线下压,俯瞰着一楼花园里的水池,视线丈量了一下从二楼到地面的大致距离,口中泛开一阵血腥味。 “哥哥?” 苏泽岁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顾熠阑还未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被一个轻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 彻底沉浸到自己世界中的他,甚至连少年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哥哥,怎么了?”苏泽岁关切地问道。 顾熠阑将脑中几个残忍的想法驱散,声音低哑道:“我没事。怎么不睡觉?” 苏泽岁指了指他,道:“哥哥在这儿。” 少年的意思很明确。 第74章 他在这里,所以很关心,睡不着。 顾熠阑下颌线微微绷紧,片刻后,不动声色地微微抽身,与苏泽岁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哥哥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顾熠阑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夜色太黑,苏泽岁看不太清男人的脸色,只能按照心里的想法,掰着手指,一五一十道:“哥哥是很重要的人,是保护我的人,是关心我的人,是我……” 苏泽岁想说“是我喜欢的人”。但面对面顶着对方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他居然有些羞涩怯懦得说不出来这句话。 这对几天前的他是不可能的事。他本来想得就不多,因而更习惯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坚定了想法,能对所以人不加掩饰地表示“我喜欢他”。 他变了。 在这短短几天,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多了一点人类该有的情感。 “是老师么?”顾熠阑见少年支支吾吾说不出下文,开口提醒道。 苏泽岁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嗯嗯,老师。” 他怎么把这个忘了!顾先生是他的人生导师,教了他很多东西。他现在有很多习惯,都是从对方那儿学来的。 “确定?”顾熠阑挑眉问道。 “嗯!”苏泽岁听不懂男人话外的意思,但他当然确定啦! 不知为何,他感觉面前的男人似乎微不可闻地吐了一口气。 顾熠阑又问道:“最近抱得太频繁了?” 苏泽岁摇了摇头,再次张开手臂,想用实际行动表示他很喜欢的!抱抱! 但面前的人却冷漠无情地表示:“以后三天抱一回吧。” 苏泽岁瘪了瘪嘴,缓缓放下了求抱抱的胳膊,不满地小声“哦”了一下。 相处这么些天以来,他也摸清了一些顾熠阑的脾气。只要是顾熠阑决定了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动摇。任何人,表达任何抗议也没用。 但罕见的是,这回,听到他低落的嗓音,顾熠阑却没有如往常安抚般地说句“乖”或“听话”,而是道:“你先回去休息。我等会再走。” “嗯嗯。”苏泽岁垂头丧气地回房间了。 他躺在床上,盯着被月光撒上一道清凉光辉的天花板。 他进步神速,现在已经知道干柴烈火、颠鸾倒凤、1和0等一系列专业知识了。 他记性也很好,还记得曾经的a乎求助帖中,有人教他“爬上对方的床,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这个建议还得到了很高的点赞。 所以他打算,等顾先生回来,就跟他说“我们干柴烈火吧”! 不过,自从知道了这个词的意思,并且总是在顾先生面前心跳加速后,苏泽岁就没办法再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了。 所以他决定,要好好演练一下。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转身看向身旁空无一人的床褥,绷着小脸练习道:“顾先生,我、我们一起……干柴烈火。” 将脸憋红后,他又忍不住补充上了一句“好不好”,然后捂住了脸,被自己给呆到了。 半个小时后,苏泽岁通过机械训练,已经将这句话说得非常通顺了,于是又练了别的几句备用的话。 类似于“顾先生,你是最好的人”“你可以轻一点吗,但其实我也不怕疼啦”“顾先生,我想颠鸾倒凤了”之类的。 万事俱备,苏泽岁信心满满,觉得今晚之后,顾先生肯定愿意天天抱他。 但他等啊等,从坐着等到躺着,从眼神坚定等到睡眼朦胧,还没有等来他的“东风”。 顾先生可能晚上不打算睡觉了…… 这是苏泽岁陷入梦境、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熬夜的他不出意外地睡过了头,还是顾熠阑把他轻轻喊醒的。 “今天还跟我一起去学校吗?”顾熠阑站在床边问他。 “去呀。”虽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苏泽岁还是强撑着起了床。 他还要跟顾先生生米煮成熟饭呢!怎么能不起床! 白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苏泽岁发现,自己昨晚排练的那些话已经变得说不出口了。 但是没关系的,他可以再从别的角度切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天顾先生似乎格外繁忙,整个上午都不见人影。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饭点,苏泽岁斟酌再三,终于决定开口了,顾熠阑却在给他拆完外卖后就又要往外走。 苏泽岁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顾先生今天中午居然只点了一个人的外卖。 没办法,他知道顾先生很忙很忙,不想耽误对方的时间,只能朝男人的背影默默挥了挥手,准备下次再找机会。 独立办公室门外。 顾熠阑随手关上房门,一直倚在墙上等他的巩创直起了身,打趣道:“这么着急进实验室?是不饿,还是躲着他?” 顾熠阑淡淡瞥了巩创一眼,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你可是他领了证的合法老公欸。你这样做他会不会伤心?”巩创道。 “不会。”顾熠阑一边抬腿往实验室走,一边斩钉截铁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深的关系。” “啊?”巩创懵了,想到苏泽岁昨晚问他的限制级问题,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你诓我的吧?其实这只是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是不是?” 顾熠阑没有接他的玩笑,神情冷漠道:“我问了他,只把我当老师。仅此而已。” “把你当老师?”巩创傻眼了,反问道,“你对他这么好,他把你当免费劳动力用?你们之间只是没有感情的交易?” 顾熠阑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眸色微凝,但口中却道:“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相处状态了。等到我对他没用了,他随时可以抽身。” 巩创闻言又是猛地一惊,双目圆睁,欲言又止道:“你……” 顾熠阑知道巩创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嗓音平静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部分。能教他的我已经基本教了。趁现在他对我还没什么感情,我会逐渐切断……” 切断什么,不言自明。 回忆起苏泽岁那股研究av的劲儿,巩创有些想反驳,但想到顾熠阑那边残酷的情况,否定的话在口中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只能无奈地长长叹一口气。 顾熠阑神色无异,脚步不停,垂眸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把某张蒙尘已久的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了巩创。 手机震动,巩创定睛一看,瞬间睁大了眼睛,震惊又犹豫道:“这、这……” 顾熠阑收起手机,目不斜视地看着走廊尽头的指示牌,语气淡淡:“发给他吧。” “别吧。”巩创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地劝说道,“不要啊。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道:“我一直这样。” “你这儿都拿出来了。就真不怕他知道真相后连夜收拾行李跑路?”巩创急忙跟上男人的脚步,皇上不急太监急道。 顾熠阑停下了脚步,垂下眼睫,遮住了漆黑眼眸中浓稠的情绪,道:“纠正一下。是我希望。” 巩创被怼得语塞,只能退一步劝道:“其实……我觉得吧,有些事循序渐进比较好。不要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我知道你跟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顾熠阑瞥了眼身旁汗颜的巩创,顿了顿,继续道:“活到现在,我的所有经验都在告诉我,要想损失最小化,就在火苗出现前掐灭它。” “如果你想弥补,就这样。不想就算了。”顾熠阑不想再跟他往下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巩创站在原地,看着手机中的照片,无力又烦闷地抓了抓头发,仰头长叹了口气。 …… 苏泽岁认真地写物竞作业,度过了一个充实的下午,然后迎来了晚餐时间。 顾熠阑还是准时准点地来给他送了香喷喷的晚饭,只是依旧只有一份餐食。 看着身旁帮他收拾桌面的男人,苏泽岁乖巧地问道:“哥哥,你忙吗?” “还行。”顾熠阑面不改色地帮他把餐食摆好,道,“怎么了?” “哥哥,”苏泽岁兴奋道,“哥哥看我。” 顾熠阑将最后一道菜拆开,抬眸看向贴着他坐的少年,就见苏泽岁对他抬起了手,双手比了个“10”。 “哥哥知道这个吗?”苏泽岁眨着一双透亮的眼眸,轻声问道。 他不好意思再说那么露骨的话,他打算逐步引入—— 先问问顾先生知不知道1和0的意思;再跟顾先生愉快地讨论一下他们两个谁是1谁是0;最后,真诚邀请顾先生和他一起做一些1和0该做的事,比如,干柴烈火。 苏泽岁的想法很好。但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手机就“嗡”地震动了一声。 顾熠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但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还是把屏幕转到了对方亮晶晶的眼眸前。 苏泽岁看了一眼—— 第75章 是导师通知顾熠阑去上次那个会议室开学术研讨会,临时会议,很急。 “你先吃饭,等会回来了我再教你。”顾熠阑以为少年说的是物竞教材上的疑惑,回道。 苏泽岁失望地“哦”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哥哥拜拜。” 作为一个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每一次准备主动挑起话题,都会消耗苏泽岁巨大的精力。 三番五次不成功的挫败感,再加上本来就睡眠不足,已经让他非常疲惫了。如果他有社交血条的话,那它现在一定只有短短一小节了。 苏泽岁开始退缩了。想着要不以后再说吧,反正他和顾先生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总会等到对方主动跟他提干柴烈火的时候的。 独自吃完晚饭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苏泽岁以为是顾熠阑给他发消息了,拿起来一看—— 【巩创哥哥:弟弟,还在写作业吗?有没有时间聊聊天?】 对社恐而言,最不感兴趣的事莫过于聊天了。苏泽岁刚要说要写物竞作业,对方又发来一条微信。 【巩创哥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小时候就跟顾熠阑认识了?】 苏泽岁眼眸一亮,来了兴趣,把笔和物竞教材丢开。 【(o^^o):没有的,巩创哥哥】 【巩创哥哥:你知道的,我家和他家是世交嘛,祖辈就关系很好,再加上商业领域差不多,相互之间交往很密切。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 【(o^^o):嗯嗯】 【巩创哥哥:我小时候嘴很甜,他爸妈可喜欢我了。只是顾熠阑似乎从那时开始就很烦我,总是躲在自己房间闭门不出哈哈哈】 对方又说了些东西,大部分是没有营养的消息,但苏泽岁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o^^o):嗯嗯】 【巩创哥哥:哦对了,我这里还有很久以前他爸妈帮我和他拍的合影。想不想看?】 苏泽岁想也不想就道—— 【(o^^o):想!】 在苏泽岁发完这条消息后,微信聊天框里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猜想巩创哥哥应该是有什么要求,毕竟那么珍贵的老照片,肯定不能白白给他看的。 他退出聊天界面,看了看自己的微信余额—— 只有几毛钱。 苏泽岁苦恼地皱了皱脸,又重新返回聊天框里,双手合十,祈祷巩创哥哥的条件不要那么苛刻,让他做别的什么他都愿意的。 就在此时,对方突然把照片直接发了过来。 倏然的,苏泽岁毫无准备地看到了那张老照片。迟钝了几秒后,他瞪圆了眼眸,下意识攥紧了雪白的拳头。 倒不是因为照片有多可怕。 相反,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老照片,没有灵异事件,也不画风可怖。画面中央的两个小男孩面容清秀而出众,是童年时期的巩创和顾熠阑。 小巩创将手搭在小顾熠阑肩膀上,笑着朝镜头比了个耶。但那时候的小顾熠阑已经有了现在拒人于千里的影子,冷着张小脸,正不耐烦地看着镜头,似是在问“怎么还没拍完”。 这张照片是一张远景照,让苏泽岁震惊的地方正是在于它的背景—— 奢华的旋转扶梯、恢弘的超大泼墨屏风、淡灰色的毛绒地毯……一切都精致而大气,唯一的问题就是,和他们现在住的别墅的客厅一模一样。 苏泽岁突然想起了顾熠阑手机上的监控录像。那是时间能追溯到十几年前的录像。 当时他在顾爷爷家里时还很好奇,为什么顾先生十几岁才搬离父母家、自己出去住,但却有后书房那么多年前的视频。是后期合成的吗?还是其实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十几年前就建好了? 但如果……顾先生父母家,和顾先生的家,长的一样的呢? 苏泽岁惊讶地捂住了嘴,手指颤抖,勉强发出了一条消息—— 【(o^^o):为什么和哥哥家一样?】 少年说得语意不明,但手机另一端故意引导他的巩创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巩创捂住脸,深吸了一口,调整好情绪后,才假装诧异道—— 【巩创哥哥:欸?顾熠阑没有跟你说过吗?他有意照搬着父母家去装修自己房子的】 【(o^^o):为什么?】 【巩创哥哥:他这都没跟你说?也太不信任你了吧?】 【巩创哥哥:他父母掌控欲很强,总喜欢管东管西,从小就用监控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不是重点。】 苏泽岁揉了揉胸口,感觉到了一阵心疼。 【巩创哥哥:中间他们爆发过很激烈的矛盾,我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但自那以后,顾熠阑就搬出去住了。他父母怕他失控,他更怕他父母发疯,所以就非要把家里布置得和父母家一模一样,天天自我折磨……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对,被迫害臆想症。】 【巩创哥哥:他天天观察着自己房子,琢磨着住在房子里的人的心理,揣测着那些地方可能存在失控的密室……你觉得有必要吗?反正我觉得没意义,这是疯子的行径】 苏泽岁不觉得是疯子。 苏泽岁觉得胸口闷闷得很难受。 【巩创哥哥:哦对了,他有没有把手机里的监控录像给你看过?里面还有他父母家的录像你知道不?】 【巩创哥哥:其实,不仅他能看到他父母家的监控,他父母也能看到你们的监控内容。】 【巩创哥哥: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默默注视着】 发完最后这条可怕的消息,巩创把手机翻过来盖在了桌面上,双手捂住了脸。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一开始不适应自己是恶毒的反派,后来越说越觉得难受。 平铺直叙还好,偏偏他还用了些情绪渲染的方法,突出重点,把自己也带入进去了,不禁替某个无所谓的当事人心酸起来。 他也在会议室开会,但他们导师平日里很少管他们,开会氛围很松散,大家想干嘛就干嘛。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他们也不着急离开,三言两语地跟身边的人聊着天。 “你那小朋友今天怎么没来?”计宇星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糖,对顾熠阑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我还特意给他带了这么多他喜欢的糖呢。” “你那小朋友”这个称呼的指向性太明确,会议间中原本就吃了锁铐那个惊天大瓜的几个同学,纷纷停下了准备离开了动作,竖起了耳朵偷听。 一时之间,会议室无人离场。 就连五十多岁的导师都起了些兴趣,看向了身旁那完全不像是会谈恋爱的得意门生。 巩创在心里替顾熠阑捏了一把汗,生怕他绷不住。 但他还是小看了某人的大心脏了。 顾熠阑连神色都没变一下,声调几乎没什么起伏地解释道:“只是亲戚家的小朋友。他放暑假,我教他写写作业。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 “亲戚家的小孩?”计宇星道,“你都那么忙了,还有时间教不怎么熟悉的小朋友写作业呢?” 顾熠阑不想回答这个揶揄的问题,但奈何他八卦的博导也疑惑地跟了一句:“对啊。” “他算我半个弟弟。既然叫我一声哥哥了,我也得对他负责。”顾熠阑道。 眼见话题就要这么不受控制地深入下去,为了替顾熠阑打圆场,巩创也跟着他胡说八道道:“真是弟弟,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大家都误会了。我刚刚才陪顾熠阑去拿了《物理学难题集萃》上下册呢,就为了给他弟弟提升一下物竞成绩。” 计宇星也看到了顾熠阑放在会议室门口桌上的教材,笑道:“这么难的教辅?我们学校物理学院毕业的学生都没几个人能做下来。” 巩创自然地替顾熠阑接下了话题:“这不是还有顾熠阑嘛!当哥哥的,总该为弟弟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吧。我昨天也才跟小朋友分享了我压箱底的物竞网课。” “哥哥们珠玉在前,小小物竞so easy。”计宇星笑道。 “可不嘛,前两天我和顾熠阑还陪他了做量子擦除实验。他小脑袋瓜子转得很快,也挺好学。” 聊天逐渐变得轻松起来,就连年岁已高的导师都关心地问了顾熠阑几句,问他小朋友多大了,乖不乖,到时候能不能来报他的博士。 顾熠阑垂着黑眸,指腹轻轻摩挲,嗓音有些低沉:“他挺乖。” 他话音还没落,会议室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巩创怔愣地环顾了一下会议室,同组的同学基本上都在。 还会有谁在会议结束的时候敲门?打扫卫生的阿姨来赶人了? 下一秒,房门被人打开了。 苏泽岁那张漂亮又苍白的小脸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顾熠阑手中转着的笔顿了一下,刚想问少年怎么了,他的导师就先站起了身,朝房门口那羞涩的小孩走去。 这么些年了,导师带的都是死气沉沉的博士生,他好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高中小物竞生了,还是顾熠阑的弟弟,真挺可爱的。 第76章 “哥哥。” 顾熠阑亲戚家有血缘关系的小朋友颤抖着开了口,像是豁出去了般,抬了抬音调,当着会议室所有人的面对顾熠阑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做|爱。” 少年一扫往日细弱蚊蝇的声调,字字铿锵,坚定的嗓音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中回响。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得毫无悬念。 会议室里,导师上前要拥抱小朋友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巩创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就连向来温柔冷静的计宇星都失态地小声“卧槽”了句。 一屋子人,颇有默契地齐刷刷看向了顾熠阑。 第41章 醉酒 苏泽岁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了。 他只记得,在大胆地说完那句话后,眼前就泛起了阵阵白光。会议室的空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似的,让他胸闷气短、难以呼吸。 但很快,某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就迅速挡在了他面前,严严实实地给他遮住了不远处的人群,也遮住了他的应激与恐惧。 苏泽岁腿很软,一个失力,就要跌跪在地上。好在男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半拎半抱地把他提回了没有人的独立办公室里。 …… “缓过来了?”顾熠阑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皮看着他,语气不明。 在熟悉的、有安全感的办公室里,苏泽岁的眼眸渐渐重新聚焦。 他从靠椅上站起来,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抱住了顾熠阑,轻声道:“哥哥,我、我们……” 顾熠阑感觉到少年的小手正在他腹肌上乱摸,眸色沉了沉,抓住对方的手腕,道:“苏泽岁,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也不乱动了。 顾熠阑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想开口,就听到怀中的人小声道:“喜欢是……见到你会脸红。” 苏泽岁刚才其实是在回忆哥哥曾经跟他说的话。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更别提是这么重要、对他这么有启发意味的话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其中的每一个字,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组织语言了。 苏泽岁认真道:“喜欢是会心跳加速,会时时刻刻想见到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顾熠阑:…… 顾熠阑这回默然得更久了。 他退后半步,脱离了少年的拥抱,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瓶水,仰头喝了半瓶,才又嗓音喑哑道:“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对苏泽岁来说就比较困难了。 他的情绪逻辑很差,就连“喜欢”这个词,都是十天前才弄懂的,更别提追本溯源,去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了。 于是他只能已读乱回:“你是……大科学家。” 顾熠阑愣了一下,没有答他这句话,而是把桌旁的两本《物理学难题集萃》拿了过来,放到他面前,道:“这套书挺难,你有不会的随时问我。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教你。直到你进cpho。” 他在“无论如何”这句话上加了重音,但少年却没听懂他的言外之音。 苏泽岁点点头,翻了一下面前崭新的书籍,乖巧道:“谢谢哥哥。” “你怎么称呼我的?”顾熠阑问道。 苏泽岁脑中懵了,口中却下意识地回答道:“哥哥。” “我和苏铭宇一样,都是你哥。你会想和苏铭宇……”顾熠阑顿了一下,“做|爱吗?” 闻言,苏泽岁惊讶地瞪圆了眼眸,连连摇头。 “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顾熠阑问道。 苏泽岁知道,但他不好意思说,只能低下头,红着脸对了对手指。 “这意味着,我会把你丢在床上,脱光你的衣服,任你怎么哭怎么求饶,都不会停下来。直到我满意为止。”顾熠阑从牙缝中挤出这几句话。 男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算得上是阴戾,但耳尖已经染上了一层红色,嗓音也比以往低了许多,说一句顿一下。 只是苏泽岁被对方说得更羞涩了,全程垂着脑袋,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好好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能和顾先生永远在一起,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牺牲一下。 顾熠阑见苏泽岁被他吓得抬不起来头,准备见好就收、教育两下冲动行事的小少年就算了。 但苏泽岁却突然又朝他走了一步,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撑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慢慢凑近。短短几秒,软唇几乎要贴在他的面上了。 顾熠阑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抬手挡了一下。 可由于离得太近,他的手背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了少年的唇瓣,细腻柔软,像是春天浸染了露水的桃花花瓣。 苏泽岁踮脚踮不动了,被挡了一下后,就乖乖站好,没有再动作,转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熠阑。 他贴着男人站着,能感到顾熠阑身上散发出的、扑面而来的热气,比往日拥抱时的温度要高了许多。 倏然一下的,反应迟钝的苏泽岁终于感受到了男人身体的变化。他视线缓缓地往下移,落在了对方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上,然后惊诧地张大了软唇。 ……比之前的尺寸更恐怖了。 这下,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的过去了。 这个独立办公室自带小型的卫生间。 顾熠阑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抽身就要朝卫生间走去。 电光火石之间,苏泽岁顾不了那么多了,伸手就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顾熠阑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青筋突起。其中蕴含着的强大爆发力,现在全都用在了控制自己上。 “我、我帮你。”苏泽岁道,脸红地用另一只手做了个上上下下的动作,“我学会了。” 他害怕自己毫无准备疼死在床上,不敢现在就献身,但他可以用手帮顾先生。 顾熠阑太阳穴跳了跳,轻吐出一口气,不容置喙地道:“放手。我不用帮忙。” 苏泽岁担忧地看着对方,但还是听话地松了手。 进入卫生间之前,顾熠阑还不忘继续教育道:“这种事,你以后也不用别人帮忙。” “你先看会教辅。”顾熠阑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苏泽岁小脑袋里宛若麻线缠绕,乱糟糟的,理不清剪不断,哪里还看得进去题目。 他一会儿盯一盯卫生间紧闭的门,一会儿又用笔在草稿纸上画一画圈圈,脑中全是顾熠阑方才跟他说的话。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主动? 苏泽岁没看时间,不知道顾熠阑究竟在卫生间里待了多久。但他觉得,至少也有四五十分钟。这个时间长度,他会死的。 顾熠阑打开卫生间的排气扇,关上门走了出来,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今晚我有个饭局,我让司机来接你回去。” 苏泽岁点了点头。 他不敢去什么饭局。 “哥哥,”苏泽岁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顾熠阑顿了顿,道:“晚一点。到时间你自己睡觉。” 这场无关紧要的饭局,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的应酬,换了以前,定是要直接推了的。 但是,考虑到刚才用冷水都浇不灭的心头火,或许,他和苏泽岁都需要时间独自冷静一下。 “自己收拾。”顾熠阑扬了扬下巴道。 平日里,都是他帮懒洋洋的少年整理桌面、收拾书包,拆外卖拿快递。此时,闹到这种地步,也该让对方逐渐独立起来了。 等少年自己背好蓝色的小书包后,顾熠阑才抬脚往门外走去。 一出门,他们就恰好看到了要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导师,对方身边还围着一群在交流学术问题的同学。 顾熠阑回头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年,道:“我有点事,过去一下,在这等我。” 苏泽岁点点头,朝男人挥了挥手。 导师被围着的地方离他们不算很远,一抬眼,就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但也有一定的距离,至少说话声听不太清。 一众人看到顾熠阑走了过去,瞬间噤若寒蝉,眼神中既有惶恐,又有藏不住的好奇。但很可惜,以他们对顾熠阑的了解,对方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再提到那件他们抓心挠肺好奇的事。 毕竟,以冷暴力对付八卦者,让事情自己沉下去,是成本最低、效果也不错的处理方法。 但顾熠阑朝导师打了声招呼后,却突然一改往日冷漠的常态,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晚上我弟弟乱说话,我已经教育过了。” 他是勾着唇角说话的,无形中将这件事轻松化了。但若仔细观察那微垂的黑眸,就能发现,其中一丝笑意也没有。 在这么多人面前,人精导师自然也给了他台阶下:“你那小朋友成年了没?他这个年纪,确实肝火旺盛,喜欢在网上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倒也正常。”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极为罕见地认错道:“怪我没有教好他。” 第77章 导师看了眼手表,距离顾熠阑把人从会议室拎走,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再看不远处的少年,正低着头盯着脚尖,应该是被整整训了这么长时间。 他拍了拍顾熠阑的肩膀,道:“小孩子做错事很正常,简单教育两句就行了,别太苛刻。” 顾熠阑没有说话。 导师带着人群走了,只留下感慨万分的巩创,以及和巩创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的计宇星。 “他之前怎么回事?我发誓,这回真不怪我,我可劲儿在他面前诋毁你来着。我到现在都还没想通,他到底为什么能突然这么做。心疼你吗?”巩创看了眼办公室门前的少年,压低声音道。 顾熠阑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虚无之处,薄唇轻启,麻木道:“不知道。” “别担心,回头我来再问问他。” 巩创尽量笑着转移话题:“不过你也真是,自己当初因为锁链被人曲解时,一个字也懒得解释。还是我旁敲侧击了小朋友好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是他喜欢这样。现在他一有误会,就这么着急替他背锅了?” 计宇星也笑着打趣道:“大人们的名声烂就烂了,小孩子不能被人诟病。” 面对两人的调侃,顾熠阑却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他难得无力,不愿再开口。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苏泽岁,双手捏着书包的背带,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几人—— 顾先生似乎跟另外两个哥哥聊得很开心。 他不愿跟自己亲嘴和做|爱,是因为更喜欢他们吗? 苏泽岁下意识捏紧了背带,突然觉得,疼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啦…… 片刻后,顾熠阑打发走了两人,面色无异地走了过来,将他送到了实验楼楼下的车上,然后司机将他带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苏泽岁缩回到了主卧的大床上,绷着小脸,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他有点难受,也有点害怕,踌躇不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晚宴上那一瓶瓶被送上桌的拉菲红酒。 书中告诉他,酒能安神助眠、接酒消愁,酒壮怂人胆…… 苏泽岁不敢问跟顾先生串通一气的管家叔叔要,只能给范姨发了条微信。 好在虽然顾先生从不饮酒,但由于商业往来上的习惯,家中还是备上了一些上好的红酒。 几分钟后,苏泽岁偷偷摸摸地小跑到房门前,拿到了他要的几瓶拉菲。 …… 商业饭局八点多就早早结束了。 主位的大佬滴酒不沾、脸色冻人,没人敢第一个触霉头去留他,简单寒暄之后,就都散了。 顾熠阑罕见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饭店旁的大公园里走了走。 公园里五彩的灯光轻洒落在草地、花坛与小道上,为绿树红花镀上了一层炫丽的薄纱,很有暧昧的氛围。 在景观灯照不到的转角暗处,常出没小情侣,紧紧相拥,啃着对方。 面对如此画面,顾熠阑下意识回过头去,想带着总像跟屁虫一般贴在他身后的少年换一条路。 但等转过来身,看到空无一人的后背,他才倏然意识到,此时此时,苏泽岁正一个人待在家里,并没有跟着他出门。 顾熠阑脚步不停,面色漠然地路过了又摸又亲的小情侣。 在遇到苏泽岁之前,他从来不会来这些没有意义的地方,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比如逛街、聊天、约人出门;再比如现在的散步。 所以身处这样清幽的环境里,他本能地以为苏泽岁在他身边。 他身形高挑,面容俊朗,在人群中格外出众,再加上漆黑的夜色又将他身上那股冷峻孤傲的气质融了去。没走多久,就有几个人上前找他要微信。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一一拒绝,看着蜿蜒的公园小路,倏地颇感无趣,转身回了停车场。 他开车回了家,临在别墅大门口时,抬头看了眼—— 二楼主卧居然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少年有些缺安全感,干什么都喜欢待在柔软的床上,抱着大大的抱枕,被一群小玩偶围着。除非他在书房,不然苏泽岁很少去偌大别墅的其他房间。 顾熠阑看了眼手机时间,才九点多。 睡这么早吗? 顾熠阑手按在大门的指纹锁上,进了玄关,换了鞋,直接朝二楼主卧走去。 到了主卧门口,他顿了下脚步,略微放缓了动作,轻推开了房门。但一股浓稠的酒味瞬间扑鼻而来。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顾熠阑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床正中央坐着的少年,紧接着,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酒瓶。 顾熠阑眉头紧皱,抿起薄唇,“啪”的一下打开了主卧橘黄的暖光,大步走到床上少年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泽岁的状态。 不等他开口质问,一身酒气的小少年先反客为主,撑着两个胳膊,艰难地在床上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居高临下地小手一伸,指向了他:“泥、泥……” 橙黄的顶光不刺眼,却足以照亮少年眼眸中的薄雾,以及脸上的红润,显然是喝酒了,而且喝得还不少。 “泥和窝做。”醉了的少年鼓着脸指他,嗓音依旧乖软清亮,但有些口齿不清,“窝命令泥。” 顾熠阑呼吸乱了下,旋即抬头,看向气鼓鼓站在床上晃动的少年,道:“坐下。” “窝不。”苏泽岁直接躺床上了,然后打滚来打滚去,无理取闹道,“就要就要,就要做。” 顾熠阑拿出手机,迅速给范姨发了消息,让她做醒酒汤,然后立刻伸手拦了一下,把差点打滚滚掉下床的少年挡了回去。 “做什么?”顾熠阑盯着不老实的少年,问道。 苏泽岁盯着他,认真道:“爱。” 顾熠阑:…… “为什么要喝酒?”顾熠阑看了眼脚边四散的酒瓶,皱眉道,“还学不乖吗?” 闻言,苏泽岁停下了动作,躺在床上,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无辜又可怜,似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把顾熠阑看得没了脾气。 但下一秒,发现自己思考不动的少年,又摆出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继续打滚耍无赖:“窝要做窝想做。泥是坏银,转移话题,不跟窝做……” 顾熠阑:…… 喝多了的苏泽岁,和平日里的性格大相径庭,任性了些,鲜活了些,话多了许多,但却依旧不改小复读机的本色。 好在范姨很快便把醒酒汤送上来了。 “坐起来,听话。”顾熠阑从未如此有过耐心。 看着他手里的冒着热气的汤水,苏泽岁捂着肚子,呜呜道:“补药、打掉窝的孩子。” 顾熠阑额间的青筋跳了跳。 跟小酒鬼讲不通道理。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直接把不省人事胡说八道的少年拎了起来,手扶着碗,把醒酒汤给人喂了下去。 喝完醒酒汤,苏泽岁终于消停了些,不再吵着闹着要做什么爱了,而是顶着几根乱糟糟翘起的呆毛,委屈巴巴地道:“窝要看电视。” “睡觉。”顾熠阑不由分说地道。 “好康的,泥也爱康的。”苏泽岁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眸耷拉了下来,软唇也瘪了瘪,似是一被拒绝,就能立即大哭起来。 顾熠阑拿他没辙,随手把主卧的投影打了开,回来又试了下少年额头的温度:“头疼么?” 苏泽岁点了点头,然后在手机屏幕上戳了起来,开心地重复道:“窝要看电视了。” 顾熠阑知道少年现在的状态亢奋得没法睡觉,也没法跟人沟通,干脆就任由他看电视消磨时间。 眼见着苏泽岁坐着也晃来晃去的,他走到木柜前,从中拿出了一个软绵的备用靠枕。 顾熠阑刚把靠枕放在少年身后,准备开口让呆愣的某人靠着看电视,就听到了投影中传来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顾熠阑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正前方的投影—— 三个人肢体纠缠,一上来就是炸裂的进进出出,嗯嗯啊啊,难以言喻,画面和内容都只能用炸裂来形容。 而少年则端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投影,鼓着白皙的脸颊,神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认真学习物竞网课。 投影的开关在另一边床头,顾熠阑干脆直接走上前挡住了少年的视线,皱眉道:“关了。” 苏泽岁立刻把手机像护宝儿一样捂在了怀里:“窝不。” 看着他胸前的手机,顾熠阑眸色沉了沉,在投影惹人烦躁的声音中,语气危险道:“你从哪找的这东西?” 苏泽岁大声地“哼”了一声,仰着下巴,傲娇道:“是巩创哥哥给窝的。” 第42章 承诺 “巩创……”顾熠阑磨了磨后槽牙,抬脚就要去关投影,却被少年突然拉住了手。 “哥哥不要关,求泥了。”苏泽岁用蒙着雾气的眼眸盯着眼前的男人,道,“给泥看别的,很好看的泥爱看的。” 说完,他立刻低头在手机上翻找起来,锁定了某个名为【猫x兔 温柔向·亲吻扩张超长**九进九出横扫战场】的视频。 第78章 苏泽岁给顾熠阑展示了一下这个视频,然后自豪地道:“窝最喜欢这个。” 其实他压根没看过。 但只要是“温柔”的,他都喜欢。比刚才那个喜欢许多。 他得让顾先生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不然到时候受罪的人会是他自己。 听到“最喜欢”这个词,顾熠阑步伐顿了一下,在心里把巩创捏死了无数遍。 “最”?到底看了多少? 就在他迟疑的这段时间里,苏泽岁已经迅速把视频投在了前方的投影上。 这个打着温柔向的视频,确实比先前那个视频舒缓许多,还有很多前戏,小0也没上来就嚎啕大哭、小腿乱蹬。 顾熠阑手缓缓握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是没有关投影,而是直接坐在少年身边,看看他平日里都背着自己看了些什么东西。 这个视频前戏很长,一开始也只有亲亲摸摸,苏泽岁很满意地转过头,对身旁的人又重复道:“窝最喜欢这个。” “喜欢哪里?”顾熠阑盯着那纠缠着的两具身体,眯了眯眼,语气晦暗不明。 “窝想和泥一起做。”苏泽岁期待道。 顾熠阑身上热气更浓,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为什么是我?” 苏泽岁一只手捂住了胸口,靠在了他身上,闭眼激动道:“好喜欢,好幸福。” 顾熠阑:…… 和小酒鬼没法沟通。 苏泽岁酒后乱性,逮着顾熠阑就贴贴蹭蹭。 但突然一下的,乱摸乱兴奋的他感受到了男人小臂上的划痕,顿时停下了动作:“哥哥,你胳膊怎么了?” 顾熠阑不甚在乎地瞥了眼胳膊上的伤痕,淡淡道:“之前受的伤,跟你说过原因的。” “扶老奶奶过马路吗?”苏泽岁揉了揉下巴,喃喃自语道。 顾熠阑:“嗯。” 苏泽岁小手一指男人另一只手臂,疑惑道:“不是这里受的伤吗?” 顾熠阑移开了视线:“……你记错了。” 苏泽岁觉得自己没记错,但他找不到证据。只能低下头,往男人小臂上的划痕上呼呼吹了几口气,然后担忧地抬眸看向对方。 少年温热又带着酒气的气息扫过肌肤,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炽热的酥麻感。 顾熠阑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把手臂从少年怀里抽出来,道:“别吹了,早就好了。不疼。” “巩创哥哥已经告诉窝监控的事了……”苏泽岁含糊不清道。 顾熠阑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挑了挑眉梢,道:“怎么?心疼我?想要补偿我了?” 苏泽岁的大胆举动远远在他意料之外。 直到在公园里吹了吹冷风,他才意识到,少年之所以没被吓跑,或许真的是对他有了一点别样的情感。 可他就算有心,也无力承受。更不懂这份感情因何而来、从何而起。 苏泽岁点了点头,重复道:“心疼。” “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持有这种态度。”顾熠阑皱起眉头,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乐在其中,压根不打算改变。” 苏泽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又指了下需要打马赛克的投影,邀请道:“和窝一起吧。” 投影上,前戏亲完,其中一个人已经伸出了邪恶的两根手指,拿起一旁的小瓶子,准备进行下一步了。 “行。”顾熠阑看向他,面无表情地恐吓道,“把衣服脱了。” 苏泽岁花了点时间理解男人的意思,然后毫不犹豫地攥住上衣衣角,就要把衣服脱掉。 顾熠阑按住了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苏泽岁被他弄懵了,一时之间小脑袋没反应过来,头无力地点了一下。 顾熠阑伸手:“把手机给我。”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苏泽岁把手机给了他,然后就见男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他网盘里的20g学习资源给粉碎删除了。永久找不回。 苏泽岁:“不!” 顾熠阑把手机丢还给他,嗓音淡漠:“不什么?” “这是巩创哥哥发给窝的。”苏泽岁一着急,变成了语句颠三倒四的话痨,“泥把删了泥个坏银以后窝怎么学习呜呜,也要疼到哇哇大哭了……” “你的好巩创哥哥,”顾熠阑咬了下后槽牙,冷冷道,“明天他死定了。” 眼见少年还在抱着手机只打雷不下雨地哭,顾熠阑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打开某个网址,递给了他:“我要洗澡了,你先看会。” 闻言,苏泽岁把自己手机丢下,双手接过顾熠阑的手机,怔愣地看着里面的监控画面。 “来,让我们看看他们现在在干嘛。”顾熠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一下,明明是勾着唇角说话,嗓音中却无半分笑意。 随着他简单的操作,手机网址迅速锁定目标人物,弹出弹框、提醒他们顾母不在家后,随即显示出了一间书房的监控。一个中年男人,正戴着眼镜,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翻文件。 若不是书架上摆着的书不同,苏泽岁真要怀疑顾父就在他们隔壁的书房看文件了。 “哦,这样。”顾熠阑语调平平,说的话却很吓人,“在办公呢,没在看我们在做什么。” “哥哥,要不窝们……” 顾熠阑收回了手指,等待着受不了了的少年的逃避话语,却听到身前坐着的人小声道:“还是做吧。” 顾熠阑:…… 他脸色冻人地拿起一旁的睡衣,一言不发地大步进了卫生间。 只留下少年一个人,茫然地坐在床上思考。 到底、到底哪里有问题呀? 苏泽岁张开手臂倒在了床上,又开始翻来滚去。 听着卫生间漫长的水声,本就脑袋糊了浆糊的苏泽岁更想不通了。 滚累了之后,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悲痛欲绝地发了条朋友圈—— 【我就非要喜欢一个人。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被自己感动得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后,苏泽岁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眸,百无聊赖地刷起a乎。 醒酒汤解了不了他的酒,他现在还是脑袋沉沉的,想在房间里乱蹦乱跳、抱着顾先生啃啃咬咬。只能将精力都发泄在手机上。 可惜不知怎么了,今天的大数据很不给力,推送给他的东西都很无聊,什么商业新闻政治政策的,看得他很想睡觉。 苏泽岁干脆自己动手搜索—— 【怎么让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喜欢自己?】 【怎么恢复网盘被删除的数据?】 【太喜欢一个人了怎么办?】 看着a乎回答中的“喜欢一个人那就一个人呗,你还能半个人待着不成”,苏泽岁瞪圆了眼眸,小脑筋转不过来。 于是他又换了个搜索方式—— 【怎么才能和喜欢的人做|爱?】 这回,a乎直接给他探出了一个红框,显示“对不起,您当前的问题违反了小区相关规定,暂时不予显示”。 苏泽岁大大地“哼”了一声,退出了a乎,转而重新打开微信,想要再发条朋友圈吐槽一下a乎。 自从换了微信号后,他就很喜欢发朋友圈。 毕竟这个号里几乎没什么好友。少数的几位,还是不怎么刷朋友圈的中老年人们,总是给他默默点赞的哥哥,以及顾先生。 他发的朋友圈,基本上都是给哥哥们看的。 但这回,他刚点进朋友圈,就看到了几条未读点赞评论消息。 苏泽岁困惑地挠了挠头,点了进去—— 【巩创:???这么多年了?终于疯了??】 【计宇星: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巩创:熊孩子拿你手机了?】 苏泽岁这时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悠悠地点了点头。 确实疯了,确实喝多了,确实顾先生很信任他、把手机给他看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直到下一条评论—— 【苏铭宇:苏泽岁,你们在玩什么?把手机还给他】 被连名带姓地点到大名,苏泽岁一个激灵,酒醒了几分,下意识看向这条朋友圈的头像。 不是他那蠢萌的手铐玩偶,而是一张随手抓拍的初阳。 他猛然一下想起来,其实,他并没有计宇星的微信;其实,他也早把苏铭宇备注成了“哥哥”…… 那么,这个微信…… …… 顾熠阑洗完澡出来时,就看见苏泽岁目瞪口呆地瘫坐在床上,像是丢了魂般。黑色的手机恰从他的掌心里滑落,“啪”地掉在了床上。 顾熠阑皱了皱眉,不禁疑惑起少年看到了什么,能被吓成这样。 ……顾父和顾母那个了? 他走上前,拿起自己的手机。 苏泽岁见男人拎起了手机,“唔”了一声,转身把脑袋埋入了软绵的枕头里,装起鸵鸟来。 手机的界面还停留在那条朋友圈上。 第79章 顾熠阑的阅读速度是正常人的数倍,视线一扫下来,基本上将朋友圈内容和评论都看完了。 苏泽岁呜呜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来:“窝这辈子再也不出门了呜呜再也不见人了没脸见人了……” 顾熠阑有些好笑:“我删了?” “删了也没用了呜呜。他们都知道是窝了。窝再也不喝酒了好丢人呜呜……” 在这种苏泽岁最害怕的尴尬时刻,他脑中的理性思维,重新在酒精的麻痹下冒了些头,居然有条有理地分析了起来。 顾熠阑的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然后收了回来,看向床上恨不得钻到枕头里的少年,道:“哥哥帮你澄清?” “唔,怎么澄清?”闻言,苏泽岁终于将通红的小脸从枕头里抬了起来。 “好办。”顾熠阑淡淡道,“但不能白白帮你办。” 苏泽岁一顿,然后恍然大悟:“那窝让泥做。” 顾熠阑太阳穴跳了跳:…… 顾熠阑道:“我是有条件的。首先,你保证,以后不再把做|爱挂在嘴边,也不准看相关视频。” 苏泽岁想了想,为了自己能不社死,还是不情不愿地道:“好吧。窝答应泥,窝保证呜呜呜呜。” 顾熠阑继续道:“其次,有外人问起你为什么跟着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说是我弟弟。” “嗯嗯。”苏泽岁点头道,“哥哥好。” 他本来就是顾先生弟弟。 鉴于少年喝多了神志不清好忽悠,顾熠阑非常无耻地逮着这个机会硬薅:“以后也不要说喜欢我了。不准喜欢我。” 这个要求说完后,不等少年回话,他就直接在手机键盘上点了几下,发了条评论,然后将手机递给苏泽岁。 苏泽岁垂眸看去—— 【一十一维:是我发的。怎么了?】 “哥哥泥真好……”眼见着黑锅都被顾熠阑背了,苏泽岁感动得热泪盈眶,“窝能再问最后一句吗?” “问。”顾熠阑把被少年揉成一坨的被子抖开。 “窝都知道了,但窝还是喜欢泥。泥也喜欢窝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窝们不能做?”苏泽岁轻声道。 考虑到这是“最后一句”,顾熠阑没有打断少年,而是任由他借这最后的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顾熠阑把靠枕丢到一旁,将两人的枕头摆好,神情平淡地反问道:“知道了什么?监控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苏泽岁还来不及问那什么才是关键,男人就将被子盖到了他身上,不近人情地道:“最后一句说完了,以后不准说了。睡觉。” 苏泽岁“哦”了一声,带着满腔的好奇,闭上了眼眸,然后感觉到身旁的床褥也轻轻凹陷了下去。 *** 顾熠阑没有删掉那条朋友圈,翌日,就连管家都知道了。 餐厅里,管家一边满脸忧愁地给两位主人布餐,一边用只有顾熠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顾先生,虽然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但您看,苏小少爷他其实、也还不错……” 顾熠阑将热牛奶放在还呆呆懵着的少年面前,平静地打断了他:“知道了。” 管家见自家老板居然被被自己劝动了,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松了一口气地退到了旁边。 今天是周末。但博士生没有假期,实验室该去还是得去。 昨晚几瓶酒的后劲儿还在,一上车,苏泽岁就一歪头,一闭眼,不省人事,开始补觉。 少年长而浓密的睫毛乖巧地垂落,却难遮眼底的乌青。一早上,也没说几个字,显然是被酒精折磨得不行,可怜兮兮的。 顾熠阑抬手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度,又松了松油门,放缓了跑车的速度。 由于苏泽岁赖床,再加上顾熠阑难得没有飙车,这次他们到实验室的时间又比往常晚了许多。 一上楼,就碰到早早等在会议室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巩创。 看见顾熠阑,巩创忍俊不禁地迎了上去:“来啦,烟火哥。” 顾熠阑先看了眼身旁困得直点头的少年,才冷冷对上巩创的视线,嗓音冰得掉渣:“等会组会结束后,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巩创身体一僵,后背一凉,委婉拒绝道:“不、不要吧。” 不就是调侃了两句吗?不至于要把他单独留下灭口吧?难不成……顾熠阑“非要喜欢”的人,特么的不是苏泽岁?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到底是谁!是谁,让他的好兄弟居然婚内思想出轨!是谁,把他高岭之花的好兄弟变成了中二少年! 组会即将开始,计宇星也捧着计算机来了,看到门口几人,忍不住跟顾熠阑说了两句:“哥,昨晚那朋友圈怎么回事?你被盗号了吗?” 顾熠阑垂下了黑眸,道:“没被盗号。” 他向来一言九鼎、一字千钧,答应了苏泽岁的,就一定会方方面面、滴水不漏地做到。当然,“吃亏”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也不存在。别人答应他的,他会不留情面地苛刻督促对方完成。 男人神情自若,不像说谎,也不像是在掩饰些什么,非常的有游刃有余,倒像是在坦然公开。 “真的假的?”计宇星倒吸了口凉气,“导师刚才还问我,你怎么不回消息,那朋友圈是不是你发的,还有你非要喜欢谁……我估计,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可能正在里面聊着呢。” 顾熠阑垂眸解锁手机,果然看到了微信上的99+条未读消息。 包括导师、同学的亲切八卦,以及苏铭宇的愤怒问候,甚至连顾父顾母都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怎么回事。 顾熠阑无所谓地关掉手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苏泽岁。 以他的经验,向来藏不住的事的少年可能正在捏手指,尴尬得无地自容,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然后暴露真相。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件事上,苏泽岁绷住了。 为了承诺的事,顾熠阑干脆直接自损八百,一扫面前的两人:“是我发的。非要喜欢谁……跟你们没关系吧?” “啊?”巩创果然破防了,语无伦次道,“你来真的啊?你你你……被人夺舍了?” 顾熠阑还有账没跟巩创算,此时更是懒得理他,直接越过两人,带着不习惯身处修罗场的少年,朝着办公室走去。 他用id卡打开门后,苏泽岁就小跑着坐到了座椅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考虑到苏泽岁昨晚烂醉如泥的样子,顾熠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少年把小书包打开,又给他整理了需要用的东西。 他把书包挂在桌旁,刚要开口让苏泽岁复述一遍昨晚保证的东西,就听少年先怯生生地说了话:“哥哥……” 顾熠阑挑了挑眉,把平板上的网课调出来,道:“嗯?” 苏泽岁很纠结,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你朋友圈里,非要喜欢的是谁呀?” 顾熠阑:? 第43章 训狗 苏泽岁微微歪着头,眼眸中是清澈而真诚的疑惑,不像是在装傻,像是在真的好奇“我就非要喜欢一个人”中的“人”是谁。 顾熠阑眸色微凝,几乎气笑了,冷冷地胡说八道道:“喜欢我一个人待着。” 苏泽岁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打开了今天要看的网课。 原来是这样。 “不记得昨晚的事了?”顾熠阑挑了挑眉,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听到男人的话,苏泽岁一顿,然后头痛地双手抱住了脑袋,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用红酒把小肚子灌满后,就晕晕乎如坠云间,羽化而登仙。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顾熠阑看着他的眼眸,沉着嗓音,一字一顿道,“昨天晚上,你主动把视频粉碎性删除了,并跟我保证,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看类似的东西。” 苏泽岁愣了一下,随即紧急检查起自己的物竞网课来。 ……全在呀。 “巩创发你的视频。”顾熠阑提醒道。 闻言,苏泽岁瞬间石化在了原地,手指顿在平板上,表情也凝固住了。 巩创哥哥发他的视频,那个……顾先生知道了?昨晚…… “你经常看?还给它们挨个评了喜好程度?”顾熠阑眯了眯眼,观察着他的神色道。 苏泽岁急忙摇头如拨浪鼓,微张软唇道:“我和哥哥……” “等等。”看着苏泽岁这羞涩难语的表情,顾熠阑就知道他又要语出惊人,说些什么限制级的话。 小少年面容像天使一样单纯,说的话却欲得跌破正常成年人下线。纯与欲在他身上交织,再配合上一些“冒犯”的动作,顾熠阑不知道自己还能绷多久。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顾熠阑转移话题道。 苏泽岁不假思索道:“喜欢你。” 顾熠阑难得没有沉默,而是反问道:“我这样的?” 第80章 苏泽岁脸红地点了点头。 “行,我给你介绍类似我这样的。”顾熠阑挑了挑眉梢,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细数道:“能教你写作业,喜欢扶老奶奶过马路,大科学家?” 苏泽岁:??? 顾先生……给他介绍对象??他们不是夫妻吗? 这个世界里的其他先生,也会给自己的妻子介绍男朋友吗? 奇怪哦。 “你先看网课,我调查一下,回头把他们的介绍文件发你。”顾熠阑要去会议室了。 等目送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苏泽岁才对了对手指,小声喃喃道:“但他们都不是你。” 宿醉的后遗症让他很是头痛。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网课后,手机上居然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消息—— 【来自陌生人。的消息:在干嘛?】 苏泽岁揉了揉眼眸,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但点开a乎,看着他和对方的过往聊天记录,才反应过来,真的是那位玄学叔叔。 苏泽岁正好看不进网课,闲得无聊,礼貌地回了消息。 【用户1947296:在学习。叔叔,你不是移民出国了吗?】 【。:我回国了,通知你一下。】 苏泽岁想不通为什么对方突然回国了,更想不通为什么回国还要通知自己。但还是要保持礼貌。 【用户1947296:才一周,又移民移回来了吗?】 【。:……】 【。:工作又有变动,就没移民。】 苏泽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了个小白兔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工作又有变动了吗?】 苏泽岁很听话,问了为什么。 【。:我老板的老婆性|欲过剩,整日缠着他,甚至把做|爱挂在嘴边。没过多久,他们俩身子都垮了,公司也倒闭了。一公司的人都没工作了。】 【用户1947296:好惨,抱抱,明天会更好[小兔摸摸.jpg]】 【。:…………】 【。:从这个故事中,你读出了什么?】 苏泽岁一懵。 句号叔叔……在考验他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 苏泽岁瞪着眼眸,努力地思考着这个故事背后的深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道—— 【用户1947296:公司倒闭后,公司的人就会没有工作】 说完,对方没再回他消息。 苏泽岁也耗尽了社交点数,退出a乎,集中注意力,专心看起网课来。 另一边,组会结束,整个会议室就只剩下了顾熠阑和巩创两人。 巩创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不管怎样,先垂死挣扎道:“哥们,我啥也不知道……” 顾熠阑懒得给他掰扯,没有任何前摇地开门见山道:“以后不要给他发那些东西,他信以为真了。” 被他这么一说,巩创立刻心猛然一惊地反应了过来—— 是最要命的那件事被顾熠阑知道了。 “抱歉。”巩创立刻站直准备挨打,在这种情况下,老老实实全招了:“他那时候跟我说你很疼,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俩已经那啥了。” 顾熠阑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跟人解释,但看着巩创那一言难尽的神情,还是道:“他那天咬了我,或许把我当成omega了。他缺了些生活常识,不要逗他玩。” “抱歉抱歉。”巩创双手合十,一边在心里感慨小少年强大的行动力,一边道歉,“我的错,再也不敢了。” 顾熠阑看着巩创,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眼眸中却戾气浮现,道:“既然抱歉,就帮我件事。” “什么事?” “帮我在物院找一些人。”顾熠阑道,“25岁以下,善良有爱心,未来打算从事科研行业的。” “怎么了?”巩创满头问号,疑惑道,“你的团队缺一些善良正直的人帮你管理了?” 顾熠阑淡淡道:“介绍给他。” “什么?!!”巩创惊了,手抖了抖,忍不住往顾熠阑头上瞥,看看是不是多了一抹绿色。 但冷静下来后,他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顾熠阑这是又打算故技重施、把人往外推了。从那个含糊中二的朋友圈,到现在的介绍对象。 巩创心里有些矛盾,但顾熠阑却不给他沟通的机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只丢下一句:“别忘了。” 巩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看向自己方才震动了一下的手机。 苏泽岁居然破天荒地主动给他发了条微信。 巩创左右为难,还是点开了这条信息—— 【(o^^o):巩创哥哥,上次的视频可以再发我一次吗?】 不知道顾先生用了什么粉碎文件的办法,不仅网盘里的视频被删了,微信里的源文件也打不开了。 【巩创哥哥:你哥哥不是不准你看了吗?不听哥哥的话?】 【(o^^o):我害怕。我想学习】 看着手机里的好学宝宝,巩创心里的天平不由得向对方倾斜了一分。 懵懂无知的少年,在听了狗男人不堪回首的往事后,还甘愿为了狗男人,勇闯恐怖的会议室,大胆表白。事后,又克服恐惧,主动找他,学习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啊! 至少感动了他。 巩创反水了,口中自言自语着“或许只有你可以了”,手里迅速打字。 【巩创哥哥:那套东西先放放。我教你更高级的学习内容】 【巩创哥哥:你哥哥那个朋友圈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故意吓你的,不是真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泽岁刚想解释哥哥只是想一个人待着,但对面却迅速发来了下一条消息—— 【巩创哥哥:你知道实验室其他同学为什么那么害怕他吗?】 苏泽岁对顾熠阑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很快便将解释的事抛在了脑后。 【(o^^o):不知道。想知道】 【巩创哥哥:其实除了他总是阴沉沉的不喜说话外,之前还发生过一件特别的事】 【巩创哥哥:有个企业,就叫它狗企业好了。狗企业投资了我们组的项目,又违约临时反悔撤资,导致我们的科研因缺钱而不得不中断。 但这个狗企业还大额投资了我们学校的其他科研项目,追责他、告他违约就相当于撕破脸皮,搞不好其他项目也会遭受无妄之灾。我们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o^^o):嗯嗯,然后呢?】 【巩创哥哥:然后你哥哥就挺身而出了。你知道的,他家很有钱,他又在他家里集团有很大话语权,要搞一个狗企业很容易】 【(o^^o):哥哥好厉害[兔兔点赞.jpg]】 【巩创哥哥:先别着急夸他。我家也很有钱好吗?我为什么不出手?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o^^o):嗯嗯,什么原因?】 在遇到很想听的事情时,小小社恐苏泽岁也能变成很好的听众。 【巩创哥哥:原因就是那狗企业眼光不行,投了太多没前景的项目了,但那些项目又养活了不少人。把它搞破防了,它闹个鱼死网破,别的无辜的人怎么办? 要想不伤及无辜、被千夫所指,那就只能做接盘侠。 我当时算了一下,这是必亏的买卖。亏的钱还不少,大概就是我会被我爸妈暴揍一顿的地步吧】 【巩创哥哥:我选择咽下这口恶气,但你哥哥没有。 他毫不犹豫,不仅接盘了已被狗企业投资的项目,还把边边角角那些被狗企业看中的项目都投了一遍,把我惊呆了。他那么聪明,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来这场投资血亏。 投资完啊,他就开始收拾狗企业了。不仅仅是告对方违规,还利用自己在公司的职务之便,处处将对方往死出逼。一步不让,宁可自己耗损巨大,也要逼对方破产。】 【(o^^o):哥哥好厉害!】 看到少年这个反应,巩创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不愧是他看中的天选之子,心理素质可以的! 【巩创哥哥:当时狗企业直接就杀到我们实验室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你哥哥的鼻子,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睚眦必报、步步相逼。胜之不武,简直是科研界的资源咖。 你哥哥当时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哈哈哈哈,太拽了逼王。 他有些烦,无所谓地说:“有资源为什么不用?真当我是一根筋的君子?不好意思,为达目的,我是不择手段的疯子。”】 【巩创哥哥:你是不知道狗企业当时的脸色啊哈哈哈,再狗,遇到没有底线的疯子也没辙啊。 最后,你哥哥彻底毁了它,自己也亏了一大大大笔钱。那些天,他爸妈的脸都是黑的。 全程见证了他为折磨狗企业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同学们,就挺怕他的。不过这种怕只是一种敬畏。你哥哥要出事了,他们也肯定愿意出手帮助的】 【(o^^o):哥哥才不会出事】 【巩创哥哥:哈哈是我说错了。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逻辑上有一点说不通?】 第81章 苏泽岁没想到巩创哥哥也来考验他语文阅读理解能力了,绷着小脸又思考起来。 【(o^^o):你记性太好了,连哥哥说什么都记得】 巩创“噗”了一声,被少年的脑回路笑到。 【巩创哥哥:你不觉得……一个目标导向性的人,不应该更加“不择手段”一些、将自己的傲骨甚至也压进筹码里吗? 他搞了狗企业,最后得到了什么?无数的负债,以及一点尊严吗?这还称得上他口中甘愿牺牲一切维护核心目标的疯子吗?】 苏泽岁想不通。从逻辑上来看,他觉得巩创哥哥说得很有道理。 【巩创哥哥:好了,不绕圈子了,直接告诉你。他确实是能为了目的,把自己的尊严、傲骨也压上赌注中的人,但他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藏得很深,没什么人知道。 可我知道一点。 不知为什么,他很在乎他的物理科研。与此同时,他压根不关心他家那企业。 公司亏再多,对他而言,亏损都是0,因为他不在乎。而科研进度被拖了,亏损就是无限大。零换无限大,多划算。】 苏泽岁恍然大悟了。 难怪当初在婚宴上,顾父让顾先生处理公司的事情,顾先生很不愿意。 【巩创哥哥:扯远了。说这么多,巩创哥哥就是想告诉你,他发朋友圈很有可能就是故意吓唬你的,因为他不在乎自己名声。坏了名声,对他来说也是亏损为0。 顾熠阑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也是一个很无所谓的人。能用所有不在乎的东西换自己想要的。】 恐怖的控制欲和极端的不在乎,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一个人能同时掌控的东西很有限。当想尽办法、耗尽精力控制某几样东西时,自然会对其他事物不甚在乎,毁了就毁了。 【巩创哥哥:他在乎的东西很少。但我感觉,你只要再稍微努努力,就能跻身其列】 【(o^^o):巩创哥哥教我】 苏泽岁佩服得五体投地。 巩创一笑,打字道—— 【巩创哥哥:别着急。就在刚刚,我决定了,我站在你这边了!】 *** 顾熠阑中午准时带着两份餐食,到了办公室。 昨晚,醉酒的少年用行动告诉他,远离、逃避、隔离这些招式已经远远不够了。少年已然走上了歪路,必须要教育、规训,将他一点点拧正才行。 目前看来,苏泽岁还算乖巧,让干嘛干嘛,没再胡言乱语过。算是个听话的乖弟弟。 既然乖,那就好办。循序渐进即可。 一进门,顾熠阑就看到少年正捧着一本棕色书皮的书,托着白皙的下巴,读得津津有味。 见他进门,少年急忙轻轻合上书,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将其放进了背包里,然后,掩耳盗铃地将书包拉链也“哗啦”一声拉上了。 那架势,活像在跟老师打游击战。 那薄薄的一本棕色书籍,从厚度上来看,定然不是什么物竞教材。 顾熠阑只当少年是在学习之余偷看小说,装作没看到,没有管他。 将书收好之后,苏泽岁朝他嘟了嘟嘴,道:“哥哥,你看我嘴唇上有没有东西。” 少年唇色浅淡,撅起的唇瓣还沾了点口水,像是花朵刚刚绽放的花蕾,轻软而诱人。 “没有。”顾熠阑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那为什么有些痒呀?”苏泽岁保持着嘟嘴的动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顾熠阑:……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道:“可能是想吃饭了。” “好吧。”苏泽岁小诡计被识破,只能暂且作罢,乖乖等着顾熠阑给他拆饭盒。 等着等着,苏泽岁又突然灵机一动,找到了一点机会,继续叽里咕噜道:“哥哥,其实视频……” 眼看着少年的小手已经熟练地半搭在了他的胳膊上,顾熠阑直接把盛满饭的勺子塞进了对方口中,道:“吃饭了。” 他知道自己在少年又动口又动手的情况下会失控,所以尽量避免这种前提情况的发生。 失去控制的感受,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唔。”苏泽岁被他一打岔,嚼了嚼嘴里的饭粒,就忘了想说的事,开开心心地吃饭起来。 相安无事地吃完了这顿饭,顾熠阑简单表扬了一下没再胡言乱语的少年:“听话。” 苏泽岁对他的肯定很开心,兴奋道:“哥哥,我们是兄弟。但我、我给你追我的机会。” 顾熠阑:…… 苏泽岁状态有些不对劲,像被什么组织洗脑了。 但顾熠阑半个小时后还安排了工作,没法一点点跟少年周旋,只能道:“少看视频,少读小说,少跟巩创说话。” 苏泽岁乖巧地朝他挥了挥手:“哥哥拜拜。” 今天是周末,实验室的事没多少。顾熠阑做完相关工作后,打算早点带少年回家。 等他再度回到办公室时,少年却恰巧不在桌边。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一路延伸,消失在了卫生间门缝里。 见少年在厕所,顾熠阑干脆熟练地帮他收拾起杂乱的桌面来。 当他手指刚触碰到桌面上那本棕色的书时,苏泽岁立刻慌慌忙忙、跌跌撞撞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哥、哥哥!” 顾熠阑手指一顿。 就在此时,苏泽岁已经冲到了桌边,将那本书紧紧抱在了怀里,然后背对着他,将书偷偷放进了包里,故作镇定道:“哥哥,我来收拾。” 顾熠阑收回手,退后半步,眯眼看向手忙脚乱的少年:“藏了什么东西?邪|教传教书?” 苏泽岁急忙摇头,却不敢看他,低头小声道:“学习数据。” 一听到“学习数据”这个词,顾熠阑就蹙起了眉头:“这么神秘?” “哥哥,你不能看。”苏泽岁义正言辞,但还是很心虚。说完,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好不好?” 顾熠阑倒也不强求,自然地接过少年收拾好的书包,淡然嘱咐道:“不要看黄色的东西。” 苏泽岁摇头,对了对手指,道:“没有。” 少年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顾熠阑看了眼他紧张的手指,“嗯”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晚上,他在书房处理完事务,刚推开主卧的房门,就看到少年没穿睡裤地跪坐在床上,眼眸亮晶晶的,正期待地看着他。 望上去就一肚子坏水。 大床离房门有些远,顾熠阑想制止也来不及了。没法打断施法,就只能硬生生听到少年道:“哥哥,脱衣服睡觉。” 顾熠阑:…… 某人始终学不乖,屡教不改。 “哥哥、”苏泽岁见他不说话,又红着脸小声道:“很害羞。” 顾熠阑瘫着脸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少年,咬牙切齿道:“我不脱,你脱。脱完,我还要把你手脚都锁在床头。时间久了,你手足功能退化,吃饭抬不起手,走路迈不动腿。要想上厕所,只能求我解开锁铐、抱你过去。” 顾熠阑耳尖红了起来,气息也有些不稳,声音压得很低:“既然不喜欢穿睡裤,以后干脆什么裤子都别穿了。家里也没有别人,到时候打扫卫生的佣人问起来,你就实话实说,不是不想穿,是不被哥哥允许穿……” 他描述的东西太具画面感了。 苏泽岁怔愣地呆在了床上,视线茫然地往自己身下看。 “去。”顾熠阑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下巴指了指卫生间,“自己去解决。” 苏泽岁从床上弹起来,扯着一旁的睡裤,跑去卫生间了。 顾熠阑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呼吸。 也算是给了某个不知天高地厚总爱勾人的小家伙一个教训。 他抬起眼眸,视线一扫,就见苏泽岁原本跪坐的床铺处,除了留下了一块温热的褶皱,还躺着一本棕色书皮的书。 正是苏泽岁百般隐藏的不明书籍。 只是这本书的封面此时被盖在了下面,书皮背面又一个字没有,看不出来具体是哪个邪|教的书。 顾熠阑眸光沉了沉,盯住了这本书。 少年处事单纯,对人一点防备也没有。平日里辛辛苦苦掩盖的书籍,现在就这么敞亮地摆在空气中。也不知是无知,还是太过信任旁人。 按道理来说,自诩为少年的半个老师的他,自然应该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保持边界感,给少年留下基本的隐私空间。 就算是少年把书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没有少年的允许,再好奇,也不该乱看。 这叫作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顾熠阑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茧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朝那本棕色的书伸出了罪恶的手。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讲究什么诚实守信、礼仪尊重。自然想看就看。 他食指轻轻一拨,将书翻了过来,那明晃晃的书名就落入了他眼中—— 第82章 《训狗指南》。 顾熠阑:…… 第44章 吃饭 “哥哥,我……我不行。”苏泽岁在卫生间门口露出小半个脑袋,求助般看向顾熠阑。 顾熠阑无动于衷,道:“多练几次,自然就会了。” 闻言,少年头上的呆毛晃了晃,不知道在低头看什么地方。然后点了点小脑袋,“咔”地将门轻轻关上了,去努力练习了。 半个小时后,苏泽岁终于出了卫生间。 这回,他穿好了一整套睡衣,只是衣服又乱又皱。上衣半截塞在了裤子里,睡裤歪扭着束在纤细的腰间。像被人类狠狠蹂躏了一顿的小白兔,还不如不穿。 苏泽岁浑身无力,同手同脚地走出卫生间,然后张开双臂,脸朝下“啪”地倒在了软绵的床上,像个发条用尽的木偶,一动不动了。 一旁的顾熠阑道:“自己动手的感觉如何?” “唔。”苏泽岁的声音闷闷的,“要哥哥抱。” 顾熠阑眉梢微微挑起,道:“我们这样合适吗?” 听到他这句话,苏泽岁一愣,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活力,整个人松垮垮地坐了起来,道:“哥哥,不要拒绝我。” 顾熠阑垂着眼皮,上下打量他一番,薄唇轻启道:“这是在朝我撒娇?” 这句话课本里没教,苏泽岁手指捏紧衣角,接不下去了。 他视线频频往身旁的棕色书本上瞥,想开卷作答,但又怕顾先生发现自己看的东西是什么,所以非常纠结,小手欲伸不伸的。 “想看书?”顾熠阑非常通情达理,将视线重新落在了平板的文件上,“你看吧。” 苏泽岁一喜,如饥似渴地翻开小棕书,终于在某一页找到了刚才对话的标准答案。 -我们这样合适吗? -怎么?你打算拒绝我? 苏泽岁默读了几遍,将这两段话记在了心里,他刚要再往后翻,余光就瞥见身旁的人目不斜视道:“发现把反问句说成陈述句了?” 苏泽岁手里的书滑掉在了床上,怔愣地看着顾熠阑。 顾熠阑关掉平板,侧首朝他看来,眯眼读着他面前书的书名:“训、狗、指、南?” 苏泽岁慌手慌脚地捂住了书名,有种干坏事被当场揭发的尴尬。 一开始看到这本书书名时,他读不懂,也很抗拒,但奈何书中教的东西都又好又有操作性。瑕不掩瑜,所以他还是偷偷摸摸看起来了。 当初就该用修正带把书名粘起来了的。呜呜。 但顾熠阑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继续追问道:“谁是狗?” 苏泽岁不知道,但他也不敢让哥哥们当狗,只能对了对手指,小声道:“汪汪。” 顾熠阑顿了一下,道:“又是巩创给你的?” 苏泽岁不想出卖巩创哥哥,犹豫了一下,装傻道:“汪。” 顾熠阑:…… 顾熠阑展现着自己的控制欲,道:“以后一天只准跟他三句话。” “呜。”苏泽岁低下了头,如果他有狗耳朵的话,那现在耳朵已经耷拉下来了。 “倒也不是限制你社交。”顾熠阑“好心”地道,“还记得之前我替你删掉的那个人吗?你现在可以把他加回来,跟他聊。” 苏泽岁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不想跟句号叔叔聊天。有代沟的。 “抱。”委屈的苏泽岁张开了胳膊,想要一个安抚的抱抱。 顾熠阑将超大抱枕塞进了他怀里,道:“距离上次拥抱不满三天,不能抱。”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手脚并用地抱住了大抱枕,一个翻身,就闭眼准备睡觉了。 “乖。”顾熠阑看着少年气鼓鼓的背影,道,“明天带你出门吃饭。” *** 翌日,虽然非常不情愿,但苏泽岁还是听话地跟句号叔叔聊了句。 【用户1947296:叔叔,你好】 【用户1947296:我要写作业了。叔叔,再见】 【。:有不会的题目吗?发我看看】 时隔十日,句号叔叔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又拽又自信。 只有在聊题目和聊顾先生八卦这些事上,苏泽岁才能不那么社恐。 此时,他恰巧卡在一道电磁学难题上,秉持着反正不要钱的心理,干脆将其拍照发给了句号叔叔。 对方可能也是物竞出身,解题迅速,逻辑缜密,略一点拨,就能让人茅塞顿开。是除了顾先生外,苏泽岁见过的最好的物竞教练。 这几天顾先生很忙,苏泽岁把积攒的许多道难题都拍照发了过去。 句号叔叔挨个给他解答,中间没有一丝的不耐烦,让苏泽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a乎聊天不方便,把我微信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对方给他免费当了这么久的一对一家教,而且顾先生还让他多跟对方聊天…… 考虑了很长时间,苏泽岁还是答应了,按照a乎的教程,在黑名单中找到对方,将对方拉了出来。 刚退出黑名单界面,他就发现,巩创哥哥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 【巩创哥哥:顾熠阑说你中午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我昨天送你的东西奏效了?】 苏泽岁没有立刻回消息。 他只有三次说话的机会,他希望巩创哥哥能多说点跟顾先生有关的东西。 但他又等了半个小时,对方再没给他发过消息。 苏泽岁皱了皱小脸,无可奈何地在手机键盘上啪啪啪打字。 【(o^^o):没有奏效哥哥知道了很尴尬我再也不敢看了巩创哥哥你和哥哥为什么关系这么好呀?】 没有标点符号,应该算是一句话吧! 【巩创哥哥:你哥哥今天又制定新的规则、不准你用标点了?什么毛病】 苏泽岁珍惜每一次回话的机会,没有打字。 他双手并拢,真诚地祈祷巩创哥哥能自己说下去,最好在他们的聊天界面写小作文,把知道的、关于顾先生的东西都吐出来。 没过多久,对方的消息就又发了来—— 【巩创哥哥:就famliy friends啊。你小时候,家里人没带你到有商业交情的朋友家走走吗?培养感情,方便以后相互帮衬,或者联姻之类的】 【(o^^o):你会跟哥哥联姻吗?】 【巩创哥哥:什么鬼?!!先不提我们俩之间压根没这种感情。你不是已经跟他结婚了吗?a市禁止重婚】 苏泽岁踌躇着,发出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o^^o):你们俩为什么没感情?】 【巩创哥哥:不是???这都什么问题?你看他搭理我吗?别把你巩创哥哥当情敌,巩创哥哥是站在你这边的】 【巩创哥哥:我对他好,一方面是我心善,一方面是他小时候帮我打过欺负我的人的,我知恩图报。但我对他没有别的心思,他也压根不鸟我你没发现吗?】 苏泽岁想知道“他小时候帮我打过欺负我的人”的细节,但无奈今天的聊天点数已经耗尽,只能眼巴巴地盯着手机,寄希望于对面能感受到他的心声,自己说出来。 可惜没收到回复,对方也再没发别的信息过来。 苏泽岁失望地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 只能等明天了。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滴”的一声,被人用id卡从外面打开了。 顾熠阑颀长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对他道:“走吧,去吃午饭。” 今天早上,顾熠阑就把手铐锁链什么的重新收回了柜子里。 但在办公室待了这么久,苏泽岁早已把这里也划分到了自己的安全区域里,接受程度相对较高。没有很抗拒。 他将平板上的网课关掉后,就朝门口的男人小跑了过去。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也站在一旁等他的巩创和计宇星哥哥。 苏泽岁急忙躲到了顾熠阑身后。 在线说再多话,线下该社恐都会社恐。 “不叫哥哥们?”顾熠阑嗓音平淡,像是只是在教小朋友懂礼貌。 巩创却被顾熠阑一句“哥哥”激得一阵恶寒,手臂上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不舒服。 计宇星也摆手,好说话道:“没关系。” 苏泽岁在顾熠阑探出小半个脑袋,含糊不清地迅速说了句“哥哥们好”后,就又立刻缩了回去。 巩创只能装不熟,嘴角抽搐道:“你好。” 计宇星在这种情况下也被逼成了人机:“你好。” 今天中午,他们一行四人去的是离物理实验楼最近的学校餐厅。 一进门,就是糖醋排骨拌饭的窗口。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去吧,哥哥们在这等你。”顾熠阑把自己校园卡给了苏泽岁,用下巴指了指窗口。 见少年很是彷徨不决,顾熠阑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巩创就知道顾熠阑主动叫他吃饭准没好事,已经彻底麻木了,没有一丝感情地机械重复道:“去吧,哥哥们在这等你。” 第83章 计宇星没有类似的经验,愣了一下,顶着顾熠阑和巩创的视线,试探性地道:“去……吧?哥哥们在这儿等你?” 哥哥们都发话了,苏泽岁也不好意思说不要,只能一点点朝糖醋排骨拌饭的窗口挪去。 好在暑假食堂的人不是很多。只要点菜的时候用手指一指,然后再刷卡,应该就结束了吧! 但他没戴口罩遮掩,过于漂亮的容貌仍旧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少年肌肤细腻,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又长又卷,像洋娃娃一般。再加上他气场怯懦懦的,不傲也不冷,一看就很好说话,所以几乎每次出门,都会被人搭讪。 这次也不意外。 但苏泽岁不知道这些,他只怀疑自己命里犯烂桃花。命中注定,他就是那个不该出门的人。 “呀,隔壁组的姐姐去找我们的小朋友了。”巩创知道苏泽岁肯定不敢搭话,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果然,苏泽岁颤了颤,眼神飘忽不定地乱飞,双手一边发抖,一边摆动着拒绝。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慌乱。 小姐姐本就是社牛,见少年气场这么乖软,不禁关心起他来,问他是不是a大的学生,知不知道a大明晚有场音乐剧表演,想不想拿内场票去看看。 “看来他们还要聊一会儿。”巩创揉了揉咕噜叫的肚子,道,“要不我们先去点餐?等会回来再……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巩创原本嘀嘀咕咕的,转头一看顾熠阑阴沉的面色,瞬间怔愣住了。 “不至于吧。我认识苏泽岁没多久,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怎么可能加别人微信。”巩创道,“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我帮你上去说清楚?” 顾熠阑深沉的黑眸像是凝了一层冰,但语气却很冷静:“他已经这么大了,也该自己学会拒绝了。我也没办法一辈子帮着他。” 男人口上这么说着,却没有任何要抬脚离开的打算。 巩创哪里敢催顾熠阑,只能也杵在原地,跟一旁的计宇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计宇星道:“不知道,过会儿还剩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也对,等就完事了。” 巩创又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人,无聊地开始实时播报:“姐姐很关心弟弟。虽然弟弟不怎么说话,但姐姐还是很开心,开心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起来还想捏捏弟弟的小脸蛋……” 顾熠阑突然迈开腿,面无表情地朝着播报现场大步走去。 巩创被男人毫无征兆的动作吓的顿了一下。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随即反应了过来,对计宇星道:“我~没~办~法~一~辈~子~帮~着~他。” 计宇星“噗”地被他逗笑了。 另一边,顾熠阑走过去拿起少年手中的校园卡。那双凌厉的黑眸中,只映着苏泽岁一人。对他道:“还没买完吗?” “哥哥。”终于见到救星,苏泽岁立刻拉着他的手臂,躲在他身后,看向那位热情的姐姐。 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这样发自本能的维护和依赖……小姐姐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顾熠阑打断了她的道歉。 他知道苏泽岁不会拒绝人,这种事屡屡发生,其实怪不得任何人。 小姐姐走后,苏泽岁看着转身帮他买糖醋排骨拌饭的顾熠阑,有些抱歉地小声道:“对不起,哥哥。” 顾熠阑给他买完午饭,回过头看他,道:“不要道歉。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说……” 顾熠阑话语难得地停顿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 苏泽岁却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想知道哥哥会给他出什么一击必杀的好主意。 “就说‘对不起,我的好哥哥还在等我’。”顾熠阑喉结滚动了下,一本正经道,“就算我不在,苏铭宇也经常等你吧?” 苏泽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上一世哥哥还没检查出癌症的时候,确实经常陪着他、等着他;顾先生也总会等他。这是一句实话。 虽然想不通这句实话为什么会有用,但他很相信顾先生,打算下次就用上。 顾熠阑将手中的餐食交给少年,带着他重新走了回去。 巩创和计宇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泽岁,心中啧啧称奇。 顾熠阑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平静地道:“搭讪来的感情,太过随便。” “你说得对。”巩创鼓掌道,“搭讪来的感情,比草芥还轻贱,比云朵还虚浮,比地沟油还肮脏。” “有道理。”计宇星逐渐习惯了自己的角色。 顾熠阑给少年找好了座位,让他先坐下吃饭,然后才走向两人,对巩创道:“让你找的人找了么?” “这、这……”巩创很是汗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物院高学历人才,未来打算从事科研行业,心地善良,为人亲和,家境肯定也不能差,还要特么25岁以下。这种人哪里那么好找? “这时间太短了。再给我一些时间。”巩创道,“我一定给小朋友找一个合适的接盘对象。” “所以,你忙了一天,就只找了一本《训狗指南》给他?”顾熠阑挑眉,冷冷地质问道。 巩创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凉意。没想到顾熠阑这么快就又把他逮着了。 “其实,我也有在找人上花精力,只不过时间有限,目前只找到了一个人……”巩创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急忙转移话题,一把拉过身旁的计宇星,“那个人就是计宇星。” 计宇星:? “计宇星,年龄25岁,温柔善良,救助过流浪猫无数,还是a大物理系的博士高材生。”巩创臭不要脸地介绍道,“很适合在你和小朋友分手后,做小朋友的新对象。” 计宇星惶恐:??? 顾熠阑:………… 第45章 鼓掌 苏泽岁坐在角落中无人问津的餐桌上,开心地吃着午饭。 一抬头,三个一起去买饭的哥哥,最后只回来了两个。 “额。你计宇星哥哥有急事,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巩创摸了摸鼻尖,解释道,“咱仨先吃。” 苏泽岁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给顾先生在身边腾了个空位置出来。 但顾熠阑却直接坐在了他对面。 苏泽岁打开微信,想用微信跟顾先生说句话。但他还没构思完,就另有其他人给他发了消息。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人找他。 明明他的微信上就那么寥寥几个人。 【。:在干嘛?】 句号叔叔好像查岗机,苏泽岁不想回。他重新返回和顾先生的聊天界面,继续皱着小脸,思考,思考。 但顾先生似乎听见他了的手机震动声,开口问道:“有人找你?” 苏泽岁一顿,嚼了嚼口中的饭,小声地“嗯”了一声,想把这件不重要的事揭过。 但天不尽人意,顾先生平静地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道:“既然是朋友,及时回消息也是一种礼貌。” 苏泽岁心道不是朋友,但还是乖巧地“好”了一声。 句号叔叔每句话后面都有一板一眼的标点符号,和大家的说话习惯都不一样,是语音转文字的特殊标志。苏泽岁猜测他应该是五十多岁的老年人。 【(o^^o):在吃饭】 【。:刚才你磁场不稳,发生了什么?】 句号叔叔玄学实力很强,又算准了。 【(o^^o):刚才有人找我说话,我很害怕】 【。:嗯,然后呢?你当时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自己解决?】 【(o^^o):我不用解决啦。哥哥很快就来帮了我的!哥哥一出场,众人退让。哥哥好帅,我好喜欢】 【。:哥哥?】 【(o^^o):就是跟我领结婚证的那个人啦,就是……老公】 “喝不喝茶,我顺便帮你接一杯?嘶,你这什么表情?”巩创站起身,诧异地看向身旁的要高兴不高兴男人。 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顾熠阑立刻收敛了所有复杂的情绪,一边单手在手机上打字,一边瘫着脸冷然道:“不喝。” 巩创灰溜溜走了。 【。:我觉得你应该学着更加独立一些。他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人,也不像是真的对你好。别离他太近。】 句号叔叔又来了。苏泽岁心道。 尽管对方诋毁了顾先生好多次,但苏泽岁每次都还是会很生气。他放下了戳米饭的勺子,捧着手机双手打字,故意气对方道—— 【(o^^o):老公喊我去亲嘴儿了,叔叔拜拜】 顾熠阑的手机开了免打扰,还有防窥屏功能,所以从苏泽岁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不知为何突然抬手,迅速把手机息了屏。那双黑眸也更加晦暗不明了。 “哥哥,怎么啦?”甩掉了句号叔叔这个累赘,他可以跟顾先生聊天啦。 第84章 顾熠阑眯了眯眼,视线一扫少年轻软的唇瓣,道:“最近新闻,有非法分子在微信上口嗨耍流氓,已经被警方逮捕归案。” 苏泽岁:? 顾熠阑紧接着不依不饶道:“你上次也在会议室乱说话了吧?等会跟我去道歉。” 苏泽岁不想去,瘪了瘪嘴,耍无赖道:“我怕,哥哥帮我道歉。” 顾熠阑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哥哥是受害者。” 自从昨晚他给了少年一个小教训后,苏泽岁再没把那些不合年纪的话放在嘴边过。此次道歉,是趁热打铁,能彻底矫正苏泽岁被巩创带歪的邪恶思想。 等他们吃完饭回实验楼10层时,导师恰好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实验室指导学生。 巩创一溜烟跑进去,混入了“被指导学生”一列中。 顾熠阑半靠在实验室的门上,看着不远处的人群都驻足朝他们这边呆望着,而少年正硬着头皮,捏着衣角,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挪。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泽岁的症状反反复复,看上去在逐渐战胜社恐。但一离了他,就立刻恢复原状,甚至比原来还要更糟糕。 这不符合心理发展的一般规律。 “对不起,我、我上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苏泽岁受不太了。每一个字,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挤出来的。 但好在导师很是通情达理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慈祥地笑道:“没事,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你也别紧张。谁年轻的时候没或多或少做过几件傻事?” 顾熠阑舌尖抵了抵上颚。 根据心理学中的心理辅导理论,通过暴露疗法,让心理缺陷者暴露在恐惧事件中,体验高水平的焦虑,再配合上肌肉放松,能够实现迅速脱敏。 但少年却在其中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且别说苏泽岁了,他自己都常感觉胸闷气短,好似有浓稠汹涌的情绪在胸口打转,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就好比现在,看到少年被摸脑袋,被一群人围在中央,他就感到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 这股烦躁很熟悉,但和从前相比,又夹杂着一丝特别的情绪。 顾熠阑捏着这种情绪的尾巴,追根溯源往上摸索,企图抓住始作俑者。 但不等他想清楚,彻底绷不住了的少年就突然回头,脱离了导师充满爱的抚摸,一下子抱入了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哥哥,怕。” 顾熠阑心中那抹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彻底溜走,连尾巴也抓不住了。 “道完歉了?行,走吧。”顾熠阑揽着少年转身。 “哥哥,为什么要来?” 顾熠阑简短地解释道:“暴露疗法。” 苏泽岁怔愣了一下,这个词他在上一世也听过的。 他佩服又感动地道:“哥哥,为什么懂这么多……心理治疗?” 顾熠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刚才抱过了,未来的三天,都没有相关服务提供了。” …… 实验室,见两人招呼也不打就跑了,导师挠头哈哈一笑,道:“好,我们继续。” 计宇星很懵,压低声音地问巩创道:“顾熠阑真打算给小朋友介绍新对象?” “怎么可能?你没看到被抱住的时候,顾熠阑眼睛里那么明显的高兴吗?”巩创道,“就是小情侣的情趣罢了,我们俩就是工具人。” 计宇星思索片刻,道:“有道理。” *** 苏泽岁午饭时想说的话,直到在别墅客厅吃晚饭时,才找到机会说出去。 他用手指了指男人放在一旁的手机,示意他看消息。 【(o^^o):哥哥,今晚a大有一场音乐剧表演。听说二楼有只有两个人的包厢,我们要不要去看?】 顾熠阑的视线在这条微信上停留很久,手指指尖无声地在桌面上轻敲着。 “哥哥?”苏泽岁以为他没看到,又提醒道。 顾熠阑抬眸看向少年,喉结滚动了下,道:“今晚实验室临时有事,我去不了。你要想去,让管家陪你去。” “哦。”苏泽岁失望道,“那算啦。” 他只是想跟顾先生在一起啦。 想了想,苏泽岁又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晚一点。”顾熠阑道,“有事找我?” 苏泽岁点点头,道:“有题目,找哥哥。” 顾熠阑犹豫道:“其实,网上有很多搜题软件,也有很多愿意无偿帮忙的人。不用刻意等着我。” 苏泽岁习惯了顾先生的“科普教育”,口上说着知道了,行动上却仍不打算改。 吃完晚饭后,顾熠阑拿着车钥匙出了门。他开车去了a大,却没有开到实验楼去。 其实,他今晚并没有安排。 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再这么深陷下去了。不然,等待着苏泽岁的,或许就只有被他的黑暗吞噬。 顾熠阑一直把苏泽岁当弟弟,纯粹的弟弟。不夹杂任何意图,不求任何回报,也没有非分的情感。 顾熠阑把车停在a大门口,借着傍晚的霞光,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走着。 最近一段时间,他需要独处冷静的次数越来越多。 ……为什么? 暑假期间,学校周围的人流量明显减少,破旧小巷子子里的人流稀疏,偶尔有几个摆摊卖煎饼果子的,都坐下休息了。 顾熠阑找了个有冰柜的摊位,买了瓶冰水。 “小伙子,怎么了?不高兴吗?”摆摊大爷一边用毛巾把冰水上的雾气擦去,一边热情地关心道。 “没有。” 顾熠阑掏出手机,垂眸打字,用那个头像漆黑的微信小号,让苏泽岁把不会的题目发给他。 对方却很叛逆—— 【(o^^o):哥哥说会教我的,不麻烦叔叔啦】 【。:我猜他没我这么好心。】 对方发了个“大胆”的龙图过来,顾熠阑从未在大号上见少年给他发过。应该又是被巩创带坏了。 【。:跟他离婚吧。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实际上他也没给你什么。】 【(o^^o):你不能!!!】 对面看上去很生气,居然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顾熠阑都能想象到,少年站在床上、气鼓鼓叉腰的模样。 【。:先把题目发给我吧,晚上回去我给你写。】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对方再没理过他了。 见男人面色不虞地收起了手机,大爷这才把已经擦好的冰水递给了他:“哎呀,小年轻,什么坎儿都能迈的过去,看开点。” 顾熠阑拧开瓶盖,垂着眼眸道:“弟弟不听话。” 大爷刚想再劝两句,就见面前的男人喉结滚动,仰头将一整瓶冰水全都灌了下去。 即使是炎夏,这样一口气灌冰水的举动也非常伤喉咙,冰冷一层层迭加,突破了麻木之后,会让人感到喉间刺痛得说不出来话。 而且,暂且不提冰不冰,这一瓶水这么大,一下子喝这么多,不撑吗? “哎你,听我这个老头子一句劝,人活一辈,开心最重要。”大爷道,“我听我孙女说,a大今晚有场什么音乐剧,好像对外开放,要不你去放松一下?a大你知道吗?就旁边那学校,顶尖的大学……” 顾熠阑单手捏着空了的矿泉水瓶,被冰水浸透了的嗓子冷得掉渣,反问道:“我看起来很不开心?” 大爷打量着他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你看起来……像是失恋了。” 顾熠阑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一顿。 *** 【巩创哥哥:你是不知道,下午你抱你哥哥的时候,他嘴角都压不住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苏泽岁趴在床上,前后晃悠着小腿,开心地看着巩创哥哥发来的微信。 【巩创哥哥:还有中午,你在食堂被要微信,我和计宇星都劝他说,给小弟弟一点自己发挥的空间。但他压根不听,二话不说,立刻上前把你护在身后。 计宇星吃了一肚子狗粮,实在受不了他了,就走了。】 【(o^^o):[小兔鼓掌.jpg]】 【巩创哥哥:他没告诉你,是因为他还有点心结过不去。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但那毕竟是他的隐私,我没法说】 【巩创哥哥:再说,他还因为自己父母婚姻不幸而曾誓死不结婚呢。最后不还是败在你手上了吗?这回肯定也不例外,我绝对相信你】 【巩创哥哥:而且!你好好学习,下学期物竞直接保送。等到了大学,就能心安理得地跟他滚床单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的心,他的身都是你的】 苏泽岁已经知道“滚床单”之类的系列词是什么意思了,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打字。 【(o^^o):不会疼吗?】 【巩创哥哥:疼什么?那叫爽!越大越持久就越爽,你懂吗?】 【巩创哥哥:你想想,到时候在床上,你们俩寸缕不着、坦诚相待,热汗顺着他的清晰的肌肉,滴落在你显形的小腹上。他按着你的胳膊,一边俯身亲你,一边问你感觉怎么样!怎么样?这样想想是不是就不吓人了】 第85章 不光光是不吓人了,苏泽岁被他说得从脖颈红到了耳尖。 他在脑中默默把巩创哥哥的这段话背了下来,然后使用了他今天的最后一次回复点数—— 【(o^^o):你们的实验做完了吗哥哥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巩创哥哥:啊?他?我正好在实验室,实验室就我一个人在熬夜补救离谱的实验数据啊,别的房间灯全是暗的】 【巩创哥哥:你哥哥应该去公司的酒局了吧?他是不是没跟你说他的行程】 【巩创哥哥:不对,他跟你说他来实验室了?】 【巩创哥哥:弟弟?他怎么说的?】 【巩创哥哥:你怎么也不说话了?还在线吗?】 苏泽岁呆愣地看着微信上弹出的一条条消息。 哥哥、压根不在实验室……有事,不在家……不陪他看音乐剧……不陪他…… 失去了回复次数的苏泽岁,感觉原本已经热得乱跳的心脏,瞬间如坠冰窟。 第46章 时空 看着床上因为微信信息而震动不停的手机,苏泽岁身体微微发颤,眼眸失焦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捧起手机,抖着手点了“语音通话”。 他不能发消息了。但他还想知道更多。 随着一阵欢快的铃声,对面接了电话:“喂?刚才你聊睡着了?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喂?接通了吗……怎么还不说话?” 苏泽岁很社恐,软唇张张合合半天,也只憋出了两个字:“哥哥……” 少年的声音细弱蚊蝇,却难掩颤意,巩创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别哭别哭,你哥哥虽然不在实验室,但我觉得,他肯定有别的应酬!” 见少年情绪稳定了些,巩创继续安慰道:“他啊,大忙人,平时晚上人影儿都见不着。你搬过去了之后,他才把七七八八的酒会推了,只为了在家陪你。这回肯定是推不掉,又怕你担心,才跟你说在实验室的。” 苏泽岁眼眸耷拉着,白细的手指在床单上画着圈圈,闷闷“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但他始终把手机贴在耳边,没有要挂电话的打算。 巩创思考了一会儿,又道:“还记得之前你哥哥跟你说的希尔伯特空间吗?” 苏泽岁当然记得,他回去还查了数据了的。 希尔伯特空间,描述量子系统状态的数学工具。 它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微观粒子观测前后状态会变化,但月亮之类的宏观物体却不会因为人类的观测而消失—— 因为宏观物体由好多好多微观粒子组成,在希尔伯特空间中的自由度太高了,很稳定。 与此同时,希尔伯特空间还指出了平行宇宙存在的可能性。 它认为,每次量子事件的观测,都会导致宇宙分裂出两个平行宇宙。一个平行宇宙中,粒子通过双缝中的左缝;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粒子通过右缝。 推广到宏观,就意味着一个在某宇宙中富可敌国的人,有可能在平行宇宙中家徒四壁。 同样,一个从小父母双亡、亲人接连去世的人,也有可能在另一个宇宙中家庭美满。就比如……苏泽岁他自己。 苏泽岁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实验室爆炸的过程中,意外穿越到了平行宇宙中了。 这件事很离奇,但也胜在离奇,没有人会怀疑他、把他当成怪物抓起来研究。他可以在这个幸福的宇宙中做个普通人,平淡地生活下去。 幸好幸好,这个世界不是高科技水平的世界。 “跟你说个好消息。”巩创道,“你上次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是不是想要穿越时空?” 苏泽岁摇了摇头,但对面看不见他的动作,兴奋地说了下去:“上次,怕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顾熠阑才没跟你说。 其实啊,他们那个实验有很大突破了,甚至已经感知到了平行宇宙的存在了,目前正在尝试操控某些量子场论的边界条件。 或许在未来某天,你真的能通过‘门’或‘隧道’穿越到另一个宇宙中。” 见少年不说话,巩创又跟他互动道:“高不高兴?” 苏泽岁“高兴”得手指一僵,手机从耳边滑落,翻滚着掉在了床上。 *** 顾熠阑踩着实验室关门的点回到了车上,一路飙车,回了别墅里。 主卧的灯光开着,一推门进去,就看到苏泽岁没骨头似的软软趴在床上,薄被从脚一路盖到了头顶。 “不闷么?”顾熠阑走上前,将少年的被子掀开了一角,却也只看见了一个埋进了枕头里的毛茸茸脑袋。 苏泽岁往下缩了缩,难得没有回他的话。 “洗澡了吗?”顾熠阑问道。 苏泽岁躲在被子底下,摇了摇头。 “怎么了?”顾熠阑皱眉看着床上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少年。 苏泽岁很难受,哽咽着不敢说话。 他浑身冰凉,冷汗浸湿了衣衫,却也不敢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生怕一个乱动,这个世界就消失了。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原装的,都遵循着一定的物理规律。除了他,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变量,和这个真实的世界格格不入。 而掌握了最前沿科技的顾熠阑,就像戴上了能洞察一切的全息眼镜,能敏锐审判着每一个宏观物体。 自己在他面前,宛若裸奔,一不小心,就会暴露怪物的身份,被驱逐出这个世界的。 苏泽岁能感觉到对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在静静打量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泽岁有些受不了,闷在被子里,开口道:“我、我不想去学校。” 曾经的他还觉得物理实验很有意思,现在却觉得害怕。甚至有种错觉,那些尖端的物理器材,都是在研究他。 ……他舍不得爸爸妈妈和哥哥,不想被送回原来的世界。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说一不二的顾熠阑,这回却没有强求他,只是轻声道:“明天你在家里休息一天。” 苏泽岁没有动,等到男人去了浴室,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被子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抖着打字。 【(o^^o):哥哥,我可以以后都不去了吗?】 【(o^^o):我洗完澡了。我睡觉了】 等到顾熠阑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微信上的这两条消息,以及缩在被子里的少年。 少年只有一缕乌发还暴露在空气中,轻薄的被子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轻微起伏。 顾熠阑走上前,放轻动作,把薄被往下拉了拉。 少年已经睡着了,漂亮的小脸被闷得红润得像苹果。但眼眶没有泛红发肿,应该没有哭过。 顾熠阑将房间的灯调暗,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翻看着平板上的文件。 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叫醒熟睡的少年,而是自己起床去了a大。 一到实验室,巩创就上前跟他搭话,提醒他道:“昨晚你去哪了啊?你不在实验室的事被他知道了。” “嗯。”顾熠阑猜到了。 “嗯是什么反应?你不解释一下?”巩创满脸难以置信道。 “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顾熠阑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巩创一愣,小声感叹道:“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能结婚,真是稀奇。” 看着顾熠阑神情自然地记录实验数据,巩创忍不住又对他道:“昨晚他给我打语音电话了,他好像很难过,你回去后安慰过了没?” 顾熠阑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但随即遍又继续在报告上笔走龙蛇起来,道:“没有。” “你……”巩创嘴角抽搐,不知道该怎么骂了,干脆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给顾熠阑看了一眼。 他的手机屏幕上是来自十分钟前的消息—— 【(o^^o):巩创哥哥你和哥哥在干什么呀?】 “我还没回。大发慈悲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你,怎么样?”巩创道。 他猜像顾熠阑占有欲这么强的人,肯定受不了自家小朋友又是深夜给自己打电话,又是大早上给自己发微信的。 果然,顾熠阑面无表情地把写完了的实验报告丢在了桌上,面色冷若冰霜,看起来很烦,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实验室,丢下一句:“你回。” 巩创:? 巩创猜测顾熠阑应该是去办公室当场与苏泽岁对峙去了。因为他回了苏泽岁消息,但小少年却再没发其他的话给他。 他这么以为着,直到中午,在学校食堂门口遇到了顾熠阑。 男人身旁没有跟着那个形影不离的小尾巴,手中也没有拎着给小朋友打包的饭菜。 “他不吃饭?”巩创惊讶地问道。 顾熠阑脚步不停,与他擦肩而过:“他没来。” 巩创:“啊?” 巩创不知道顾熠阑和苏泽岁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顾熠阑的状态很不对劲,苏泽岁更奇怪。 后来的两天里,苏泽岁都没来学校。每天都是早上一条消息,问他和顾熠阑在干什么,然后就又消失了。 第86章 巩创能感觉到异常,和苏泽岁住在一起的顾熠阑自然早就察觉到了。 早晨七点半,他把一份草莓小蛋糕放进冰箱,跟一旁的管家道:“等他吃完饭你拿给他。” 管家欲言又止道:“要不您拿给小少爷吧,这样他心情也许会好一点。唉,小少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连吃饭都不香了,每次吃两口,就不吃了。” 顾熠阑盯着冰箱里那可爱的小蛋糕,沉默片刻,才道:“让佣人做点他爱吃的。糖醋排骨之类。” “做过了,也没用。”管家捶胸顿足道,“小少爷本就瘦,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他身体会出问题。” 顾熠阑垂着眼眸,遮住了其中翻涌的情绪。 由于长时间未关门,冰箱发出了“滴滴”的报警声,打断了默然的气氛。 顾熠阑“啪”地关上冰箱门,道:“让他好好吃饭。他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他。” …… 去a大的一路上,顾熠阑都眉头紧蹙,车速飙升,引来导航语音反复警告“您已超速”。 到了实验楼10层,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明明在从前,他都会第一时间先去实验室,把门打开,把需要预热的实验仪器准备好,和同组的人交流两句,然后才会去办公室拿实验报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习惯已经因为某个人而彻底被改变了。 昨天中午,他神情有些恍惚的时候,甚至又在食堂里打包了一份餐食。 等出了食堂,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拎着的外卖,已经没有人会吃了。 顾熠阑停下脚步,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某个网址。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这个心率记录的网站了,但少年还是一直乖乖地把心率手环戴在了手腕上。 通过网址的持续监控数据,他看到了少年的心率变化曲线—— 持续走低。 并在近几天中,始终保持在“极端低落”这个情绪心率上。 顾熠阑眸光闪了闪,盯着这条极低水平的心率曲线,下意识轻磨了一下后槽牙。 他退出了这个网址,视线扫过他收藏的一系列网站上。 鬼使神差的,最上面那条、最近编写的网址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很快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顾熠阑指尖顿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几秒,才戳进了这个网址。 随着网页跳转,屏幕上闪出转着圈圈的加载进度条。紧接着,一条条刷出了同步到云端的录音笔记录。 从前少年放给他的录音他都有备注名字,最新刷出来的、名称为乱码的录音都是少年几天前才录的东西。 加载进度一直在转。 一条两条三条……十条二十条三十条,最后停在了五十七条这个数字上。 这些新录音,刚开始很短,只有几秒。随着录音条数的增多,时间才慢慢变长。 但就连最新的一条,都还只是半成品。 苏泽岁喜欢在成功完成一条完美录音后,再将前面的半成品都删除。 所以顾熠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条一分多钟的录音,要练习这么多次,要录这么多遍,才会拿给他听。 他攥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了白。 *** 苏泽岁这几天也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起床、吃饭、休息,每天睡觉的时间超过了十五个小时,把小脑袋睡得昏昏沉沉的。 他害怕这个世界会突然把他这个外来者清理出去,所以很关心顾先生的实验进度。 在某些紧张焦虑的间隙中,他又会倏然放松下来——或许,顾先生永远不会发现他穿越者的身份呢? 但这个念头往往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又会陷入无尽的虚无与内耗之中。 他很心虚,不太敢跟顾先生说话,甚至躲着对方,每晚都在对方回到主卧前,就假装自己已经睡觉觉啦。 他偶尔在手机上给对方发发消息,自欺欺人地维持什么也没发生的假象。 其实,这几天顾先生也很少找他说话。 这让苏泽岁有种错觉,好像顾先生离他越来越远了,在逐步走向他的对立阵营。在未来的某天,会代表正义,抓捕他这个扰乱时空者。 苏泽岁对此感到恐惧,却又无力改变。 这天晚上,他在主卧的窗户处远远看到顾先生的车开了回来,急忙又缩回到被子里,企图用逃避的心态,就这么茍下去。 茍到什么时候呢?他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对方推开了房门,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先把刺眼的白炽灯换成柔和的橘光。 苏泽岁在被子下竖着耳朵听着男人的动静,听着他把手中的平板轻在了床头柜,又听着他在主卧中走了起来。 下一秒,他脸上的被子就突然被人轻轻掀了开。 苏泽岁:! 温和的灯光不刺眼,却也照不清眼前人俊朗的面容,以及复杂的神情。 苏泽岁来不及反应,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眸,无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想把被子拉上来。 ……时空警察发现他了吗?要抓捕他了吗? 苏泽岁这样想着,却见顾熠阑在他面前晃了晃两张票。 “明天隔壁学校有音乐剧,要跟哥哥一起去看吗?”顾熠阑问他道。 第47章 音乐 苏泽岁扯了扯被子,只露出一双透亮的漂亮眼眸,看了眼面前的两张svip门票,又小心翼翼地去瞅顾熠阑。 男人脸色平常,黑眸像一汪无波无澜的湖水,但嘴角微微勾起,冲淡了那股冷漠的气质,让他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苏泽岁努力去感受这缕情绪,确认了不是发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后,才把被子又拉了下来。 他双手接过门票,垂眸打量起来—— b大音乐剧表演,二楼svip室中心区。 趁小朋友难掩喜悦地左看右看门票的时候,顾熠阑避重就轻地问道:“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吗?”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苏泽岁心中一直悬着的大山终于落了地。 好像这几天的惶恐、不安、惊颤,都只是一场虚妄的噩梦。现在梦醒了,幻觉散了,脚落实地,他又抓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他逃避般强迫自己顺着这股真实感往这个世界里融去,才重新感到了心安。 苏泽岁顶着手中的门票,轻声道:“哥哥没有去实验室。” 顾熠阑一愣,明白过来少年的意思,思索片刻,道:“我骗了你,我向你道歉。能原谅哥哥么?” 苏泽岁很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男人骗他的原因,只是道:“我很不喜欢骗子。以后能……再也不骗我了吗?” “我的错,答应你了。”顾熠阑抬手轻揉了下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随着他亲昵的动作,这几天因为无言与分离而产生的隔阂瞬间消失。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很好的时候。 苏泽岁眼眸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落在床单上,说了些心里话:“我不想穿越时空。” 不等男人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小得像是在跟自己对话:“我以前过得不好……” 这几天,虚无的梦境与残酷现实交织,苏泽岁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但他分不清是原来世界自己的经历,还是这个世界中的他损失的记忆。 “之前上学,我在楼梯角落发现了两个接吻的男同学。”苏泽岁用手指戳着被单,“他们觉得我和他们是一类人,让我加入他们去冒险。但我害怕,不想出门。” 顾熠阑静静地听着,听到“冒险”这种与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格格不入的词,也没有打断,只是摩挲了一下指腹。 “他们骗我说没有危险,就在学校体育馆。” 苏泽岁仰起脸来,但视线始终低垂着。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才掀开了睡衣的衣袖,露出了白皙胳膊上那经过祛疤治疗、却依旧有些坑洼的伤痕。 “但是很危险。”苏泽岁轻轻地说道。 顾熠阑视线微微凝固。 早在多日前,苏铭宇发给他的小朋友饲养指南中,就明确地提到,不要提苏泽岁胳膊上的伤痕。 顾熠阑也早注意到了,在炎热的夏日,苏泽岁也始终穿着衣袖略长的衬衫。 虽然少年轻描淡写,逻辑也很乱,但可见一斑的是,那绝对是一段让他非常痛苦的经历。以至于时隔多年,仍想遮挡;一旦外人提起,仍能勾起他难受的情绪。 但其实苏泽岁也记不太清了,就在他揉着床单、努力回想的时候,却突然被身前高大的男人抱住了。 苏泽岁身体僵了僵,反应过来后,才缓缓地回抱住了那具炙热的身体。 他疑惑地问道:“哥哥主动抱我……也算拥抱的次数吗?” 顾熠阑有些好笑道:“我骗了你。为了赎罪,以后随你抱。” 第87章 闻言,苏泽岁开心地轻拍了拍男人坚实的后背,反过来去安慰对方道:“我讨厌骗子。但哥哥不是骗子,哥哥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说完,就连迟钝如苏泽岁,都感觉到顾熠阑的身体僵了一下。 对于那个明显存在但却又不能触及的禁区,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往下说。 顾熠阑转移话题道:“明天周五,下午早点结束实验,我开车带你去隔壁b市。” 苏泽岁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可以无限次抱哥哥……我能抱着睡觉吗?” “不热么?”顾熠阑反问道。 苏泽岁低头对了对手指:“不热。不抱不开心。” 顾熠阑:…… 熄灯后,顾熠阑的手臂取代了大型抱枕的地位,成为了苏泽岁新的安全感来源。 苏泽岁双手扒拉着男人肌肉线条清晰的手臂,忍不住捏了捏之后,又有点想咬一咬,试试是什么感觉。 但他刚张开软唇,面前就传来一道压得极低的嗓音:“嗯?” 苏泽岁立刻闭上嘴又闭上眼眸,装睡起来,却感觉一阵热气从对面传来,扑在他的脸上。 是男人轻笑了一声。 那低沉磁性的音色宛若大提琴在耳边轻拉,苏泽岁把发烫的小脸埋入了对方的手臂里。 *** 翌日,苏泽岁终于又跟着顾熠阑去了a大物理实验楼。 日日盼望小朋友大驾光临的巩创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在顾熠阑面前不敢表现出来,但一转头,就兴奋地给少年发了一串敲锣打鼓放鞭炮的表情包,庆祝两人和好如初。 顾熠阑将实验室的工作压缩到了极短时间完成,在下午两点钟,就开车带苏泽岁去了b大。 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两人刷身份证进了b大。 他们是通过svip信道进入b大音乐剧剧场的。 刚迈入长长的通道,苏泽岁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svip通道中空荡荡的,除了戴着牌子的工作人员,就只有他和顾先生两个人。 经过前几天的“冷战”,他变得更粘顾熠阑了。此时拉着男人的手臂,几乎是贴着对方在往前走。 顾熠阑感受到了少年的紧张,放慢了脚步,侧首解释道:“包场了。” 苏泽岁一愣,然后松开了手,胳膊张开比了个大大的圆,好奇又惊喜道:“全包了?” 顾熠阑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包了二楼。” 剧场二楼是svip观众席,还有特殊的高昂包厢,一楼则是普通的观众席。两者入场的通道不同,并不相通。 一楼鼓掌的观众能吸引表演者的注意,还能给现场提供一种热闹的氛围。 而只有工作人员的二楼,则能给社恐少年带去最基本的安全感。至少能让其安心地看音乐剧。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苏泽岁非常兴奋,一蹦一跳地往楼梯上跑,然后站在楼梯口看他:“哥哥,快呀。” 顾熠阑加快了脚步,道:“还要半个小时才开始。” 这次音乐剧的主题是纯爱。 有真心相爱却最终难逃阴阳两隔结局的be美学;也有因为观念不合,一个满脑子生理满足、一个柏拉图而导致的狗血悲剧。 看到舞台上硬拉着另一个主角上床的某人,苏泽岁忍不住想到自己,然后又本能地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也经常说要跟顾先生上床。顾先生一直不高兴,原来是柏拉图。 顾熠阑也注意到了少年毫不掩饰的视线。 他的余光瞥到了少年的神情从恍然大悟,到懊恼,再到下定了决心,最后甚至还攥了攥雪白的拳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地点了点头。 苏泽岁一连串的小动作把他的想法暴露得一干二净,顾熠阑挑了挑眉。 看来这场音乐剧安排得挺值。 “哥哥。” 一楼乌泱泱一片人群,或认真观看,或嬉笑讨论,离他们很远很远,也眼里压根没有他们。在社恐得到安抚的同时,也让人有种不属于正常人类的错觉。 苏泽岁昨晚被逃避和羞涩掩饰住了的虚无感,此时又涌上了心头。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苏泽岁很担心。 顾熠阑这才转头看向少年,不假思索道:“会。” “也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苏泽岁又问道。 片刻后,他又焦急地补充道:“就是会信我……” 苏泽岁语言贫瘠,不知道怎么表述自己的想法,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他想知道,如果以后顾先生发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还会不会对他这么好,会不会帮他隐瞒,让他一直在这个世界幸福地过下去。 “我会站在你这边。”顾熠阑勾起薄唇道,“只要我还活着。” 楼下剧院中咿咿呀呀的传来凄惨的乐声,但苏泽岁却感觉心脏里流过了一股暖流,让他整个人都暖洋洋、轻飘飘的。 他说话说不清楚,但总有人懂他,并且给他比他想要的还要好的承诺。 苏泽岁弯着眼眸看音乐剧,过了一会儿,视线又控制不住地飘向身旁的男人,兴奋地跟他说话,一个没注意,又回到了那个究极话题上:“哥哥有什么顾忌呀?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吗?” “人活着,总有些枷锁。”顾熠阑平静地把话题抹淡,道,“为什么又问这个?” “就是……”苏泽岁道,“想帮哥哥做事。” “又想帮我了?”顾熠阑见少年满脸喜悦地重重点头,思考了一会,道:“那答应我,和我就保持现在的关系。” 苏泽岁被他说懵了,困惑地问道:“现在……是什么关系?” “不太近,但也不太远。”在音乐剧的背景音乐中,男人的嗓音显得悠悠的,“相敬如宾,患难与共。” 苏泽岁懂了:“柏拉图。” “不是。”顾熠阑没有看苏泽岁的眼睛,而是盯着在舞台上拉扯的两个主角,“你有需要,就来找我。如果喜欢了别人,就去找别人。” 这是什么哲学思想? 苏泽岁不懂,但立刻摇头如拨浪鼓:“我不喜欢别人。” “你还小。以后呢?”顾熠阑不紧不慢地道。 苏泽岁刚想反驳自己永远不会喜欢其他人,顾熠阑的手机就响了,打断了他的思路。 看到来电姓名,顾熠阑皱了皱眉,恢复了严肃的面容,对他道:“你先看,我等会回来。” 苏泽岁朝男人的背影挥了挥手,然后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来。 原来顾先生是顾虑他会喜欢上别人。他要好好地琢磨琢磨措辞,让顾先生放心,自己永远只喜欢他一个啦。 在二楼走廊尽头,顾熠阑收敛了方才的所有笑意,面若寒霜地接了电话。 “喂?小顾?明天周末,你和岁岁有什么安排?”顾母的声音在电话中传来。 听到对方称呼少年为“岁岁”,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有事。” 顾母置若罔闻道:“你腾出一个下午给我和你爸爸,我们整理了一下全国福利院的较为优质的孩子。你和岁岁挑一挑。早点把这事定下来。” “他还在上高中,没法照顾另一个小孩。”顾熠阑道。 顾母却不以为意:“上高中怎么了?你没读过a市领养法?成年了就行了。再说,家里没有保姆吗?需要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 顾熠阑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干脆道:“没空。挂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为家里着想?岁岁他跟你关系那么好……” “关系不好。”顾熠阑打断了对方。 “关系不好?”听到他的话,顾母冷笑了一声,道:“关系不好昨晚还抱着你睡觉?” 顾熠阑眸色一凝,原本颇为不耐烦的黑眸中罩上了一层寒意,手指无意识用力,攥紧了手机。 第48章 许诺 顾熠阑走后,苏泽岁就感觉面前的音乐剧似乎缺了点意思,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吸引人了。 他无聊地晃动着纤细的小腿,看着舞台上跑来跑去的人类,在楼下大家都吶喊赞许的时候,也很捧场地抬起小手,“啪啪啪”鼓掌。 好在顾熠阑很快就回来了。 男人惯常冷漠帅气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苏泽岁总感觉他周身有种很压抑的气场,好像情绪正处于爆发的边缘,岌岌可危。 苏泽岁走上去抱了抱对方,然后拉他坐下,跟他讲起刚才错过的剧情来。 这场的音乐剧大多是悲剧,他谈起时也合时宜地没有笑嘻嘻,但顾熠阑却没头没尾地跟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以后都开心一点,好么?” 苏泽岁不太懂,但还是点头:“哥哥也要开心。” 等到看完音乐剧回家的路上,顾熠阑一边开车,一边对他道:“苏铭宇休年假了,未来半个月都能待家里。他发消息给你你没回,让我问问,你想回去吗?” 第88章 副驾驶的苏泽岁看了一下微信,果然有几条哥哥的未读消息,他扫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顾熠阑。 男人侧脸似雕塑般完美,线条流畅,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分明而凌厉,如刀刃划过的冷峻轮廓,流露出一股让人心悸的英气。 苏泽岁轻咬住下唇,想了半天,才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在患有重度社交恐惧症的同时,他也有一定的分离焦虑症。一旦真的和某人有了牵绊,就很难抽离出自身,甚至连想想“分开”这种可能性,都会觉得胸闷气短,心脏抽痛。 尤其是他才刚刚和顾熠阑和好,小别胜新婚,此时的他,比先前任何的时候都要更粘对方。 顾熠阑道:“不想你亲哥哥么?” 苏泽岁犹豫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 顾熠阑挑眉道:“你房间里的床,和我们晚上睡的一样大?” 苏泽岁被他问得有些脸发烫了,一时之间没想起客房的存在,道:“可以挤一挤。” 说完,他又灵光一现,机智地补充道:“可以抱着,节省空间。” 顾熠阑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只是让他及时回苏铭宇的消息。 苏泽岁对哥哥表示再考虑考虑后,又编辑了一个朋友圈,把音乐剧照片和偷拍的顾熠阑照片放了进去,组成了一个九宫格—— 【(o^^o):和哥哥一起看音乐剧,好开心[兔兔转圈.jpg]】 刚发出去没一分钟,就收到了一个点赞——“来自好友一十一维的赞”,以及苏铭宇的质问。 苏泽岁转头看向主驾驶位上的人,就见顾熠阑单手打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另一只手还有空翻他的朋友圈,有种微风拂过的松弛感。 注意到他的打量,顾熠阑放下手机,目不斜视道:“我也开心。” *** 重归于好的轻松一天飞速过去。第二日下午,别墅的大门还是被不速之客敲响了。 顾熠阑早早就堵在了客厅里,却连大门都是让管家去开的,不像是给予对方尊重,倒像是把来者视作需要花点心思对付的瘟疫怪人。 即使他冷冷挂断电话表示没空,但顾父顾母总能不容置喙地忽略他的话,只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做事。 一进门,两人就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了客厅茶几上,推向了顾熠阑。 顾熠阑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长腿随意地交迭着,一条手臂散漫地搭在附上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的边缘,目光闲散地落在某处。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份耗尽多人心血的文件。 “怎么?电话里都那么跟你说了,还不愿意呢?”顾母道。 她混迹商界多年,一句轻飘飘的话,四两拨千斤,就将顾熠阑放到了“无理取闹的年轻人”的行列中。 顾父叹了一口气,道:“行了,你们俩就去走个程序,孩子我们以后交给我们养。这样满意了吗?” 顾熠阑手指一下下地轻敲着着扶手,丝毫没有因为两人居高临下的态度而情绪波动。反而平静地反问,将主动权迅速拿回自己手中:“你们怎么知道他想被你们养?” 顾父一愣,觉得儿子这话简直离谱到家了,不满道:“福利院的哪个孩子不想被领养?更何况,我们顾家在a市声名赫赫,谁不想攀附?能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你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了。” 顾熠阑笑了:“是么?” 顾父被他笑得莫名头皮发麻了一下,皱眉道:“我们给你提供远超正常家庭的钱权,你享受了福利,就想着脱身,一点责任都不担?白眼狼?” 顾熠阑顿了顿,道:“没人问过我想不想享受。” 顾父被他气笑了:“你不会真的相信没钱的家庭会有很多爱吧?我告诉你,大多数平凡人家,既没钱,也没爱,一辈子为了生计操劳,碌碌无为。真成了那样的人,你就后悔去吧。” 顾熠阑道:“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的金钱和权力。你的衡量标准,是世俗赋予的。” 顾母按住了愤懑的顾父,打圆场对儿子道:“你想要什么?” 顾熠阑抿了抿唇,道:“我什么也不要。我要过正常的生活,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你!”面对这个回答,顾父比刚才还愤怒,气得几乎要站起身。 “你小的时候,我就抽时间手把手教你,教你一步步设置目标,完成目标。你呢?反倒活成了现实虚无主义了是吧?你不会以为自己出尘避世很牛吧?而我们都是追求钱权的俗民?我告诉你,自我实现需求在马斯洛需求中最高层,而你的追求只在中二病中备受追捧。” 面对父亲的诘责,顾熠阑不怒反笑,戏谑道:“那我还在马斯洛需求最底层。” 一拳打到棉花上,顾父感到一阵无力与愠怒,直接道:“苏泽岁呢?你把他叫下来,我们几个先把这件事定下来。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孩子。” 顾熠阑道:“他不在家。” 顾母掏出手机,道:“除了跟你去学校,他连房门都基本不出,现在连家都不在了?” 她把手机调到监控网页见面,却之间漆黑界面上一排红字的大字—— 对不起,您暂时无权查看该网站。 “你到底要干什么?顾熠阑。”顾母也倏然严肃地坐直了身体。 她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屏幕上的界面落入三人的视线中。 顾熠阑笑了笑:“不打算再交换了。随便你们在家怎么审判和规划我的人生,我也无所谓知不知道了。” “你不会以为用这种自折羽翼的方式,就能让我们跟苏泽岁断联吧?我有他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家族联姻,养育后代,本就是你们这些富二代该履行的义务。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同意,甚至反过来劝说你……” 顾熠阑恶劣地勾起唇角,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离婚。” 顾父顾母懵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儿子,道:“你又发病了?” …… 苏泽岁午睡又睡过头了。 顾先生好像把他的闹钟给关了。 他揉了揉还迷糊的眼眸,穿上小白兔拖鞋,就要推开房门,去找顾熠阑。 刚睡眼朦胧地走到旋转扶梯处,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声。 苏泽岁身体一僵,却又在听到顾熠阑懒懒话音的时候重新放松了下来。 他放轻动作,小跑两步,整个人躲在了楼梯转角,偷听起楼下人的对话。 “到底为什么要把事情闹成这样?”中年女声传来。应该是顾熠阑的妈妈。 “你把这件事答应下来,我和你爸也能在别的事上退几步。你不是喜欢赛车吗?你把领养文件签了,我帮你把会员id重新注册回来。” 苏泽岁咬着指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睫在他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顾先生退出喜欢的赛车俱乐部,居然也是因为父母不同意吗? 这让苏泽岁感觉有些不理解。 在他的印象中,顾先生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有着几乎与自身融为一体的掌控欲和压迫感,这是久居高位、久掌实权的人才有的气场。 这样的顾先生,不该被父母或任何俗人禁锢。 但顾熠阑接下来的话,却又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没关系。我不喜欢赛车,只是迷恋赛车的感觉。但我现在找到了更好的替代活动。” “追寻刺激,奶|头乐。”顾父不屑评价。 顾熠阑笑着纠正道:“不是在死亡在线试探的刺激,是濒死的感觉。” 楼下沉默了一阵。苏泽岁思考着顾熠阑的话,想不通,只能先把背下来。 许久后,顾母才道:“你到底怎么了?我和你爸都这么处处包容你了,你就不能体谅我们一回吗?就为了那个不知所云的承诺,你死磕物理这么久。不务正业,整日往实验室跑,我们都默许了。你还想怎么样?” 承诺…… 苏泽岁默默记下。 “我很早就想问你了。到底是跟谁许诺了什么东西?他叫什么?跟你什么关系?是不是他把你带坏了?才让你变成现在这般疯狂的样子的?” 苏泽岁也想知道是什么承诺,此时竖着耳朵听。 但很遗憾,顾熠阑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因此而对顾父顾母丧失了所有的耐心,直接将事定在了三日后再议,就将自己连口水都没喝上的父母“请”出了别墅。 见人走了,苏泽岁站起身,缓了缓有些发麻的腿,然后才顺着旋转楼梯,往一楼的客厅跑去。 沙发上,男人挺拔的背影像是一座沉稳的山峰,静默地散发出无形的力量与压迫,却又给人一种能遮风挡雨的安全感。 苏泽岁迈着小腿,一溜烟跑到男人眼前,然后瞬间呆愣在了原地:“哥哥、你……你吐血了?” 顾熠阑薄唇紧抿,刺眼的鲜血从唇角露出,顺着下巴缓缓滑落。他本就阴鸷到了癫狂的气质,此时更加张扬肆意,像是能将人意志吞噬的黑洞。 第89章 苏泽岁匆忙去拿茶几上的餐巾纸,顾熠阑无所谓地抬手抹去了血痕,但血液却从他的口中不断往外涌,滴在地毯上,浸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哥哥,你怎么了?”苏泽岁慌乱地把餐巾纸塞到男人手中。 顾先生刚才在和他爸爸妈妈聊什么?顾先生得绝症了吗?他不想治疗所以他父母来劝说他了?不要不要不要啊…… 苏泽岁脑中一团浆糊,有些手足无措。 顾熠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道:“岁岁,答应我,回家吧。” 第49章 失联 顾熠阑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苏泽岁就看到了他满口的鲜血,越涌越多,怎么也止不住,滴滴坠在毛绒的地毯上。 让他想起了男人茶杯中曾经蔓延开的缕缕血丝。 苏泽岁睁大了眼睛,心悸了一瞬,转而抱住茶几上的餐巾,抽了杂乱一大团给对方。 顾熠阑接过,随意擦了两下,道:“没事。上火了。” 被血液浸染的纸巾格外刺目。苏泽岁忍不住上前,手忙脚乱地帮男人擦了起来。 顾熠阑将手中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给一旁的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跑去把医疗箱拿了过来。 顾熠阑打开医疗箱,从中拿出一个医用棉球,熟练地塞入了口中,对少年道:“真没事。别哭。” 闻言,苏泽岁怔愣地伸手抚脸,果然摸到了冰凉的泪珠,他无措地把泪痕擦在衣服上,看向茶几上的医疗箱。 医疗箱中只有治疗外伤的药品、绷带、棉球。顾先生……真的只是上火了? “苏铭宇挺想你的,你回去住几天吧。”顾熠阑原先声音中的柔意消失殆尽,嗓音甚至有些强硬。 但现在这种情况,苏泽岁哪里还有心情回家,摇头道:“你跟爸爸妈妈吵架了吗?” 顾熠阑道:“正常相处。但我未来几天有些事要办,照顾不了你。” “我不用别人照顾。”苏泽岁道,“我要照顾你。” 顾熠阑将口中止血的棉球丢进垃圾桶,黑眸漠然地看向少年,道:“我同样不需要照顾与陪伴。” 苏泽岁想了想,又道:“那我乖乖待在房间里,不给你添麻烦。” 顾熠阑道:“但我也要回主卧睡觉。”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声音轻如梦呓:“那我睡侧卧。” 他如此妥协,可顾熠阑却仍旧不松口,语气冷硬地重复:“你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苏泽岁分离焦虑症有些犯了。 每从自己的世界中探出头,结交一个新朋友,都要用尽他的勇气。而当与朋友分离时,曾经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勇敢,都会反过来化作利剑,把他反噬。 男人唇角仍有些血迹没有擦干净,衬得周身一股地狱修罗的压抑气息。 苏泽岁低头看着怀中的抽纸,像是想证明自己也有点用般,拿起纸巾,就要为对方擦去那缕血迹。 但却被顾熠阑仰头避开了。 顾熠阑纠正他道:“这样的举动太亲密了。” 苏泽岁听不懂男人的话,只能“嗯”了一声,然后把尴尬悬在空中的手慢慢收回。 顾熠阑默然了一会,像是提醒他般,又道:“保持不太近,也不太远的距离,相敬如宾。有需要就来找我,觉得我没用了,就离婚。” 苏泽岁什么都听不清,满脑子就只有“离婚”那两个字,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将手中的大包餐巾纸捏得嘎吱嘎吱响。 情绪的失控,导致了理智的丧失。 他像抓住最后救命稻草般,急切地问道:“哥哥……要跟我离婚吗?” 顾熠阑眼底划过一丝情绪,薄唇轻张,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这抹犹豫之中,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直到最后,也没有表达出来。 但正是这份沉默的不表态,狠狠地加深了苏泽岁的惶恐。 他像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惊慌失措,对方没有拉他,也没有推他,但他脚下的石块在逐渐裂开破碎。 苏泽岁是个很少主动跟人交流的人,但此时慌了心神,又不受控制地问道:“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吗?” 顾熠阑转移话题道:“只是回去住一段时间罢了。想回来的话,或许很快。” 苏泽岁问道:“肯定能回来吗?” 不会是……不喜欢他了,打算把他支开,然后离婚吧? 顾熠阑含糊道:“应该吧。” 苏泽岁鼻尖发酸,又有点想哭了:“为、为什么?” 明明昨天看音乐剧时还那么好,为什么只是短短一个下午,就又变了? 他感觉很无力。 因为顾熠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也从不打算告诉他,他甚至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 顾熠阑没有再解释,而是道:“听话。” 苏泽岁不想在男人面前落泪,揉了一把泛红的眼眶,就抬脚“哒哒哒”往楼上跑去了。 看着一边哽咽、一边跑走的小少年,管家不解地对自家老板道:“顾先生,为什么要让小少爷回家?实在不行,领养一个孩子给他们送过去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让他们养?你觉得他们把我养得好吗?”顾熠阑目光落在少年消失的转角处,无意识磨了一下染血的利齿。 管家哪里敢接这话,只能奉承道:“您已经是a市很厉害的人了。” “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我不要出生。”顾熠阑眯了眯眼,哼笑道,“现在,我也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管家浑身一抖,换了个话题:“那、那小少爷他……他好像挺想跟着您的,要不让他留下吧。” 顾熠阑顿了一下,道:“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管家被问得后背冷汗起了一次又一次,硬着头皮道:“我、我不知道。” 顾熠阑缓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要想想……” 如果按照顾熠阑一贯待人的态度,管家能断言,小少爷绝对是顾先生最善待、最偏爱的人。 但若是按照平常夫夫的相处模式,顾先生和小少爷好像又不那么恩爱。像是处于兄弟与爱人之间的模糊地带。 从顾熠阑幼时起,管家就跟在他身后,也知道,顾父顾母婚姻形同摆设,只是利益结合,没有感情可言,从没有教过顾熠阑什么是“爱”。 顾老板他有一定情感障碍。更有太多太多顾忌。 是为了虚无缥缈、不知是否存在的爱,勇敢一点;还是像往日一样,掌控大局,在顾虑未显之时照顾少年,在顾虑化为忧患之时推人出局。这是个问题。 但管家还是极力挽救道:“那也不用赶小少爷回家吧。他好像很难过。” “因为我受够了。打算收拾他们了。”顾熠阑口中说着受够了,面上却没有什么情绪,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不成功,便成仁。” 管家知道对付那两位的风险有多高,汗颜道:“失、失败了就要离婚吗?” “不离婚。”顾熠阑道。 管家刚松了一口,就听到被无数人夸情绪稳定的老板淡淡道:“失败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我了。” 管家:!! 管家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劝说着,顾熠阑却置若罔闻,掏出手机,看向小号上来自一分钟前的微信消息—— 【(o^^o):句号叔叔,您能帮我算算我和先生的夫妻运吗?】 顾熠阑薄唇生硬地往下抿了抿,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但跟先前与顾父顾母对峙不同,这回的敲击的节奏乱而烦。 良久,他才抬手捏了捏眉心,单手打字回复。 【。:不好。】 【(o^^o):为什么?】 【(o^^o):我还没告诉你我们的八字】 【。:起卦。】 【(o^^o):你是不是骗我的?】 “顾先生,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的……” 顾熠阑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清脆的碰击声吓得管家瞬间噤声,小心翼翼地观察起老板的神情来。 顾熠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黑眸,嗓音略显喑哑:“你跟他接着聊下去。” 管家“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手机的聊天界面,比刚才听到顾熠阑说“不成功便成仁”还震惊。 顾老板居然允许别人碰他手机,还让自己帮忙回复消息……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战战兢兢地拿起老板丢在桌上的手机,定睛一看,管家眼前一黑。 他站在原地,视线在手机和顾熠阑脸上来来回回,企图等老板收回命令。但顾熠阑似乎真的把手机的控制权完全给了他,压根没有睁眼的打算。 管家轻吸了口凉气,只能顺着顾熠阑原本的话意,颤抖着老手回复了下去。 【。:没有骗你】 【(o^^o):怎么算的呀?】 管家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又瞥了眼身旁闭眼小憩的甩手掌柜,紧急用自己手机搜索起来,慌乱回复。 第90章 【。:紫微占卜】 【(o^^o):具体是什么样的呀?】 【(o^^o):怎么样才能有转机?】 完全不懂玄学的管家一头雾水,只能照着搜索软件乱编一通。 眼见着破绽越来越多,人设也愈发不像顾老板,对面的小少爷却还在不断地发问。 倏然一瞬,管家有些怔愣。 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顾老板变得不像控制狂顾熠阑,小少爷也不像那位小社恐苏泽岁了? *** 翌日,就算万般不愿,苏泽岁还是要被赶到别墅门口的苏铭宇接走了。 管家要帮苏泽岁收拾行李,但小少爷却表示家里都有,搬来搬去很麻烦,他很快就回来啦~ 注意到少年的视线频频往楼梯口飘,管家知道他在等顾老板送他上车,好再多说两句话。 但直到苏泽岁坐到了车上,关上副驾驶的车门,顾熠阑都始终没有露面。 苏泽岁有些低落地拍了张大门的照片,发了过去—— 【(o^^o):[图片]哥哥,我走啦~过两天我就回来~】 …… 二楼书房的窗前,顾熠阑盯着那辆逐渐驶远的黑色越野车,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但垂在身侧的手却轻微发颤,锋利的指尖刺入肌肤,留下殷红的月牙印。 他垂眸看了眼微信上的消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微动,却没有回复。 但少年却格外锲而不舍,在到家之后又给他了发了别的消息—— 【(o^^o):[图片]哥哥,我到家啦,不用担心。我陪爸爸妈妈哥哥几天,就再回去找你】 顾熠阑的视线在这条消息上停顿良久。等再放下手机时,钟表时间已经远超规定的工作时间点了。 他骨子里是疯子,但却不是莽夫,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绝不让自己吃亏。这一次,是临时起意,也是筹备良久。 早在多年前,他就像毒蛇环绕地盘一样,开始对不甚在意的顾氏集团进行部署了。 从拉拢高管、培养关系网,到积累资本,再到搜集情报。这些能够一步步掌控公司的手段,他都无一落下地在进行着。 这回,他利用第三方资本,收购股份。通过资本运作,打时间差,将早就设计好的、看似人畜无害的交易递到了顾父手中,损失一名拉拢的、深受顾父信任的高管,让对方签字,成功稀释了对方的持股比例。 被儿子狠狠坑了,顾父却哈哈大笑,满不在乎道:“这个公司迟早是你的,这部分股份就当是做爹的送你的小礼物了。” 顾熠阑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个字都没回。 但正是他这份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更能迷惑人,让顾父以为这只是自家儿子表达不满的小打小闹。 顾熠阑要的就是如此效果。 以顾父顾母对他的了解程度,是知道他绝不可能甘愿被控制的。这个不痛不痒的反击,就当是烟雾弹吧。 紧接着,他以顾父最倚重、但早已暗藏危机的业务为突破口,多方下手,操纵供应链,中断公司的供货,使生产链爆出大问题。并且非常无耻地跟竞争对手暗中合作,用恶性价格战直击公司产品的盈利空间。 与此同时,他一边与公司长期伙伴达成暗中交易,一边又散布假意失守的市场传闻,让公司财务、名誉都陷入危机。 顾熠阑用的招式又阴又毒,往往被正经的商业人士所不耻,更别提他对付的还是顾家经营多代的集团了。刀刀都像是在往自己身上割,终将落得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下场。 眼见着顾父主负责的业务库存积压、市场份额下降、客户流失,顾熠阑也没有很高兴。 他习惯了按时间表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但这几天,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感觉压着股冷气。 身边的床铺空空的,那个睡觉总是不老实的少年不在了。月光洒在灰色的床单上,镀上了一层凄寒的银光,像是将降落人间的天使收走了。 顾熠阑翻了翻苏泽岁这几天给他发的微信。 虽然他从来没有回过,但对方却总是在发,从早安午安晚安,到每天都吃了什么,再到表示很想他、很想回去。 少年做什么想什么,都要告诉他。 顾熠阑从少年刚离开时发的那条消息开始,一条一条往后翻。 他阅读速度极快,记忆力又远超常人,看了几遍、几乎会背了后,干脆又从很久以前的第一条消息翻起—— 【(o^^o):顾先生,是我[兔兔探头.jpg]】 【一十一维:看出来了。】 【(o^^o):离23:30很久,我在看网课。谢谢你[图片]】 【一十一维:嗯。】 【顾熠阑:之前说想听什么故事?】 【(o^^o):现在可以听了吗?】 【(o^^o):要听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故事】 …… 长夜漫漫,顾熠阑越看越觉没有困意,目光落在月光洒下处,像是透过一层薄雾,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精神模糊而清明。 他收回视线,手指停留在对话框键盘上,抬起又落下,最终却还是没有打出任何字。 次日,顾父深陷危机,为了暂保业务,只能做出了不太理智的决策,将他自己进一步推入了泥潭中。 见状,管家很兴奋,觉得计划有了突破性进展了,问顾老板道:“要不现在把苏小少爷接回来吧。他最近总是问我,您什么时候会去接他回来,应该很期待。” 顾熠阑此时正好在看苏泽岁刚刚才给他发的微信—— 【(o^^o):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兔兔哭泣.jpg]】 【(o^^o):哥哥还会来接我吗?】 顾熠阑眸色微凝,收紧手指,给手机息了屏。 管家接着建议道:“或者打电话跟他说两句?接到您的电话,小少爷肯定会很高兴的。” 顾熠阑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还没定下,再等等。” 管家挠了挠头,道:“也是,不急一时。” 又是两日,随着计划的进一步进展,顾父顾母开始在董事会失去威望。而今天,顾熠阑将带着早就针对性准备好的方案,将某人踢出权力中心的位置。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伤了心了,这两天,苏泽岁都再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他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那句“哥哥还会来接我吗”上。 顾熠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董事会开会前,给对方发了条微信—— 【一十一维:最近过得怎么样?】 随后,他给手机静了音,推开了会议间的大门,迈着沉稳的步子,去见那些老狐狸,以及他的父母。 通过先前暗中达成协议的竞争对手,顾熠阑迅速拿下与对方的谈判,终止价格战,恢复市场稳定。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备用供货商、隐秘资金池,帮助公司重新建立供应链、注入资本。 只要是稍微懂点商业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早有准备。 至于针对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在所有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顾熠阑漠然而谈:“目前,我已安排好了相关媒体,告知他们发布利好消息,包括公司即将推出的产品、与知名企业合作……” 一场会议下来,顾父顾母在高层尽失。而他们的儿子顾熠阑,则以一整套完成解决方案,力挽狂澜,牢牢掌控住了股东倾向,以及公司的实际控制权。 会议结束后,顾熠阑看了眼面如土色的父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其他人都走完了后,平静陈述道:“公司现在归我了。” 顾父冷笑一声:“就算你不耍阴招,我们顾家的东西也早晚都会是你的。何必呢?” “不一样。”顾熠阑眯了眯眼,舌尖舔过腔内的利齿。 顾母一愣,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哪里不一样?” 顾熠阑站起身,淡淡道:“你们不会想把公司传给我的。因为,我想毁了它。”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会议室,不管身后的父母是如何大惊失色、想要抓他回来说清楚的。 顾熠阑个高腿长,走路很快,甚至还有时间拿起手机看了眼—— 没有任何消息提醒。 他皱了皱眉头,解锁屏幕,打开微信。 只是,等待着加载圈转完后,上面依旧显示着,苏泽岁没有回他任何消息。 董事会开了整整三个小时,且不在睡午觉的点。不至于看不到消息。 难道在看网课吗? 顾熠阑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一十一维:在忙什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条消息也石沉大海了。对方像是彻底断了网,人间蒸发了。 晚上七点钟,顾熠阑的手机被董事会和家里亲戚轮番轰炸,说情者、指责者此起彼伏,但却始终收不到一条苏泽岁的消息。 顾熠阑盯着手机片刻,干脆调入拨号界面,直接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号。 “嘟嘟”两声拨号音像棒槌,敲在了心底最深处,勾出一丝从幼时起就很少再有的紧迫情绪。 第91章 接着,手机响起了冷漠的电子女音,将人的心狠狠抓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顾熠阑眸色倏然凝固住,握着手机的手指僵了下。 第50章 不好 苏泽岁每天都盼望着顾熠阑能来接他。 吃饭的时候想,睡觉前想,写作业也时不时走神。他给对方发的消息都得不到响应,他满腔情感无处宣泄,只能都转移到自家哥哥身上。 苏铭宇很稀奇:“这才几天,都等不了了?哥哥为了你才休假,能不能尊重一下哥哥?” 苏泽岁失望地道:“好。” 其实他跟苏铭宇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很多。 苏铭宇虽然在休年假,睡眠时间大幅度增加。但作为公司核心管理人员,该处理的紧急事务,就算不在公司,也得在线立刻处理掉。 苏铭宇这次接苏泽岁回来,除了要带他去医院进行复查外,也有心要跟弟弟培养一下感情。 只可惜,公司的事情太多了。他答应了亲手下厨给弟弟做一顿饭,但由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最终还是都让阿姨做了。 有些时候,苏泽岁也觉得很奇怪,明明顾先生更忙,又要操心公司又要跑实验室,但却总让他有种一直被陪伴着的感觉,令他很有安全感。 而苏铭宇忙起来,就感觉连人都消失了。 当然,百忙之中,苏铭宇还是抽出了些时间,自告奋勇地给他讲了些物竞题目的。 苏铭宇并非物竞出身,只是在大学里双修了物理学学位,但毕业多年,学业知识基本上忘光了。 苏泽岁被教题目的体验感大大下降,他感觉哥哥甚至还不如冷漠的句号叔叔,更别提顾先生了,那是一个享受,一个折磨。 苏铭宇自知远远不及顾熠阑,只能对弟弟道:“再等等,过两天带你看过了医生,就送你回竞赛教练家。” “他不是教练。”苏泽岁用笔尖戳了戳草稿纸,“他是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苏铭宇只觉得弟弟气鼓鼓的样子挺幼稚挺可爱,调侃道,“那他怎么不回你消息?” “他只是在忙。”苏泽岁振振有词,“等他忙完了,会看的。” 苏铭宇观察着自家弟弟的神情,看他好像是认真的,有些不解与后悔,道:“就非要喜欢他?他这段时间没让你别喜欢他了?”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笔尖在稿纸上戳出一个小洞,鼓气地重复道:“就喜欢、就喜欢。” 苏铭宇看着自家弟弟比二十天前还要痴狂的爱,有些踌躇与心烦,不知道顾熠阑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跟苏泽岁相处的。 他也知道顾家那边的变故,打算过了这段时间再跟顾熠阑好好聊聊。此时,只能迟疑地打预防针道:“别吧,万一以后他要跟你离婚呢?” 与喜欢的人分离后,苏泽岁神经很脆弱,压根听不得“离婚”这两个字,他站起身,认真地对哥哥道:“他才不会跟我离婚!我会跟他做|爱,我们永远在一起。” 听到自家弟弟炸裂的发言,苏铭宇像是被一道雷直直劈中,瞠目结舌,在原地当场裂开。 他收回刚才的想法,现在就想立刻跑到顾熠阑面前,问问他当初是怎么承诺的,这些天又是怎么做的。把他单纯洁白的弟弟养成什么样了?! “他压根不喜欢你,不要一厢情愿了。”苏铭宇皱眉,竭力保持冷静,但声音依旧格外严厉。 但苏泽岁比他还生气,大声地“哼”了一下,道:“你不懂。” “我不懂?”被弟弟一怼,苏铭宇脾气也起来了,“他当初亲口跟我说的不喜欢你,结婚只是个形式,以后不需要了就离婚。就你还把这段婚姻当回事。” 苏泽岁道:“你骗我。” “行,又成我骗你了。”苏铭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家里客厅有监控,你不信我调出来给你看。你亲眼看看。” 听到哥哥的话,苏泽岁一愣,不愿意相信,但脚却像在原地扎了根一样,挪不开一步。他浑身应激性地发颤,如临大敌地盯着苏铭宇快速翻找着的手机。 他们家很注重个人隐私尊重和保护,房间里压根不存在监控这种东西。只是为了安全,客厅、厨房、玄关这类半公共场所,会安装监控。 “来,过来。”苏铭宇道,“自己看。” 苏泽岁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苏铭宇将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男人的嗓音倏然从扩音器中传来—— “以后不满意可以离婚,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没关系,我可以教他。” 除了顾熠阑的话,还有哥哥的声音:“结婚可以,先写个保证书,你保证从此以后,安安心心做我弟弟的竞赛教练、保镖、保姆,恪尽职守,绝不逾矩半步……” 面对如此过分的发言,顾熠阑却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默许了,甚至还有心情去捡地上散落一地的陶瓷碎片。 “看到了吗?”苏铭宇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打算跟你谈情说爱。就你,还在自作多情,追求些空中阁楼般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早晚会跟你离婚的,只是时间问题。你懂吗?” 录音中略显失真的对话,交织着哥哥愤懑的话,像一击大锤,狠狠地砸在了苏泽岁的大脑里,把他灵魂砸得七零八落。 他的情绪倏然一瞬空白,但脑中关于过去的回忆却愈发清晰。 他想起了很多和顾先生相处的细节。比如自己是如何主动破冰,对方是如何做出像打太极一般软绵绵把他推回来的。反反复复,没有理由…… 他明白了一直搞不懂的问题——为什么他已经都按照a乎上说的做了,但顾先生却没有要跟他更进一步的打算呢? 原来,早晚都会离婚,只是时间问题呀。 可是、可是可是,之前在看音乐剧时,不是还说会永远跟他在一起吗? 看到自家弟弟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苏铭宇也有些不忍心了:“算了,你自己认清了就好。他专业挺好的,把他只当物竞教练,不是挺好的吗?谈感情没意思。” 苏泽岁胸闷气短,喘不上气,分离焦虑症狠狠地堵住了他的胸口。 他接受不了分离,更接受不了对方表面对他好,但实际上早就规划好了在某天离开。并且还没有告诉他。 这对他这种建立一段关系需要好久好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像是纠缠缠绵、相互渗透之后,又用利剑将交织的骨血斩断。倒还不如当初就不要跟他结婚,免得缱绻亲昵之后,又遭这番折磨。 苏泽岁手指颤抖如梭,掏出手机,几次差点将其掉在了地毯上,才勉强调出自己和玄学叔叔的聊天界面。 上次被他连番追问之后,玄学叔叔很是语塞,甚至丧失了曾经的冷静与沉着,语句颠三倒四,显然之前的话有忽悠他的嫌疑。 他觉得,这就是漏洞所在,也是事件唯一可能转折的点。 人在低谷期,总会想求助玄学。 苏泽岁抖着手打字,想问问对方,他和顾先生是不是其实有很深的缘分,有很好的结局,现在经历的痛苦,只是过程中的挫折。但他们最后会很相爱,是不是。 但就在此时,他听身旁的苏铭宇道:“别再给他发消息了,怎么问都是这样的结果。再说了,他大号都不回消息,小号就会回了?” 苏泽岁茫然地抬头,感觉自己听不懂哥哥的话了。 苏铭宇看到弟弟的这个反应,也是怔愣了一下,犹豫道:“……这是顾熠阑小号,你是知道的吧?” 苏泽岁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偶,麻木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苏铭宇错愕道,“那你是怎么加上的?” 苏泽岁僵着脑袋,缓缓低头,看向对方那漆黑如墨的头像,宛若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眼眸。 ……他是怎么加上的? 顾先生让自己多跟句号叔叔聊聊,他就加上了。 弟弟的反应搞得苏铭宇也有些不自信了。 他凑上前来,盯着那聊天框,自言自语道:“昵称和头像都一样的啊。之前大学本科的时候,他就用的这个微信号加的我们班同学。后来我才加上他大号。” 苏泽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点开右上角的“查看聊天记录”,翻找起曾经的图片。由于手一直在颤,中间意外点错了好几次。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照片,木然地点了进去。 句号叔叔也是物竞出身,会辅导他竞赛难题,但每次都是用计算机软件输入,看不出来笔迹如何。 苏泽岁图像记忆很好,如果没记错,这张图片中,对方好像意外入镜了几张写了字的白纸。但当时的他,对句号叔叔没有任何探究欲,只把对方当作会答题的机器人,所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图片。 苏泽岁放大照片—— 实验报告上,那笔走龙蛇的字迹,无比的熟悉,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草稿纸上。他的眼前,甚至下意识地跳出了对方那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 第92章 其实,仔细回想,顾先生发的每一条微信,也有一板一眼的标点符号。就连说话语气,都和玄学叔叔如出一辙。 苏泽岁心中某个紧绷的弦倏然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脑中反复地播放着,当初绝望之际,他问对方自己与顾先生夫妻运时,对方说的那两个字。 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苏泽岁终于手抖到握不住手机了。和手机一同掉在地板上的,是他再也无法控制的颗颗眼泪。 ……不是说,再也不骗我了吗? *** 顾熠阑坐在床上,又试着拨通了几遍号码,但手机却始终冷冷地播报着“暂时无法接通”,一次又一次。 思索片刻,他试着打了一下苏泽岁被他强制换手机之前的手机号。 “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样的电子女声,一样的无法接通。 桌边的咖啡已经冷了。顾熠阑抿着薄唇,眉头紧蹙,目光在冗长的通讯簿名单中扫了过去。 最后,他还是没有拨通苏铭宇的电话。 对于很是不爱社交的人来说,失联几个小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或许是在睡觉给手机调了飞行模式,或许是认真写作业没有听见…… 目前,收拾某些人的事虽然临近尾声,但终归是还未结束。他拿到了主动权,仍需保持警惕,扩大这份优势,让他们再起不能。 顾熠阑抿了口冰凉的咖啡,将咖啡杯放在了一边,拿起了床头那本厚重的物理学著作。 他阅读速度很快,短短几天,这本用来消遣的书已经看了一大半了。翻开书页,其中夹着一张与繁杂公式格格不入的卡哇伊书签—— 书签原本只是一张普通的小卡片。但却被某位少年涂鸦了一只蠢萌的傻乐小白兔。旁边,还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中英双文的“在神凡事都能”,出自《圣经》。 神明耀耀,洞察人心。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顾熠阑抬手揉了揉眉心,合上了书,重新拿起了手机,给苏铭宇发了条微信,询问了苏泽岁情况。然后打开了a乎。 他想搜索下,一个小社恐,在什么情况中可能会失联。但却倏然被眼前的搜索记录晃了眼—— 【怎么让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喜欢自己?】 【太喜欢一个人了怎么办?】 【怎么才能和喜欢的人做|爱?】 赤|裸直白,能让任何冷漠无情的人感觉出其中毫不保留的爱意。而且还是单箭头、无响应的爱。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顾熠阑自己搜的东西。而能拿到他手机的,除了前两天的管家,就只有先前喝多了用他手机乱发朋友圈的苏泽岁。 顾熠阑轻呼了一口气,动作利索地站起身,拿了跑车的钥匙,就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amg one 超级跑车宛若脱缰野马,瞬间窜升到极高的车速。窗外的景物模糊不清,空气在开了缝的车窗上炸响,像闪电掠驰,呼啸而过。 顾熠阑调出了苏泽岁家的住址。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只花了十来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高档小区的门卫管得很严。 在门口给保安报苏铭宇名字的时候,顾熠阑看了眼对方发给他的微信—— 【苏铭宇:你居然从来没有跟岁岁说过只是协议联姻??你还用小号耍他玩??你完了。你别给他打电话了,他手机摔坏了,接不了电话。现在正在哭,太伤心了】 【苏铭宇:你也千万别来找他。岁岁现在情绪很不稳定,看到了你恐怕又要爆发。我哄哄他,过两天你跟他把话说清楚就好了。你们能继续相敬如宾就继续,不行就及时止损吧】 【苏铭宇:你也别太担心,他要实在不愿见你,我找关系帮你们离婚,你以后还是自由身】 “先生,您还要进吗?”保安开了门闸,看着男人迟迟没有动车,疑惑地问道。 “进。”顾熠阑眼眸深邃,口中轻轻磨了磨后槽牙,猛地踩了油门。 早在上次苏泽岁背着他偷偷来找苏铭宇挨打的时候,顾熠阑就让助理调出了少年的家庭住址。 只是那时时间太过匆促,再加上苏家也是a市豪门世家,注重隐私保护,助理只能定位苏家大概的位置。 当时,抵达该住宅区后,顾熠阑将目标锁定在了五栋亮着光的别墅上,一家一家敲门,才在最后一家找到了苏泽岁,拦下了一场家庭教育。 现在,他知道了对方的准确住址,却比那晚更加犹豫,更加没有目标感,黑眸中蒙着一层雾。 像上次一样,他停好车,大步迈去,抬手敲响了大门。 一分钟后,苏铭宇开了门。 看到他,苏铭宇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着没有开口。 “他怎么样了?”顾熠阑单刀直入问道。 “不太好。跟你说句老实话,我都没怎么看他哭过,压根不会哄,越哄哭得越凶。”苏铭宇头疼地抓了抓头发,道。 顾熠阑道:“让我进去。” “别。”苏铭宇急忙抬手拦道,“现在都已经这样了。看到了你,还不得发疯。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找谁说理去。而且他以前脾气也不好,搞不好还会打你。” 顾熠阑默然地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苏铭宇身后的大片光亮之中。 少年哭泣的时候,再凶都没有什么声音。此时的苏家别墅,鸦雀无声,有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死寂感。 苏铭宇也已经冷静下来了,道:“你有自己的计划,也不跟我串通一下。现在露馅了,怎么办?” 顾熠阑道:“该解释解释,该认错认错。” 从顾熠阑这种人口中听到“认错”两个字,苏铭宇明显错愕了一下。 但他还是道:“目前,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打算把人哄好之后顺水推舟离婚,还是带回去像从前那样接着相处着。亦或者……你想跟他真的谈恋爱?”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道:“暂时没想好。” 苏铭宇道:“暂时没想好?我的建议是,你别再跟他见面了。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着这次机会,直接离婚,再也别有瓜葛了。免得哄回去之后,后面又要给他来一刀。况且,我觉得你应该更哄不好。你觉得呢?” 作为时刻目标清晰的j人,顾熠阑知道苏铭宇说的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沉默着没有开口,但也没有转身离开。 “行了,你先走吧。我再去看看岁岁。”见对方默许,苏铭宇抬手就要将大门关上。 “等等。” “哥哥。” 两道声音颇有默契地同时打断了苏铭宇的动作。 一道低沉喑哑,带着浓稠压抑的情绪;一道轻软无力,还染着清晰可闻的鼻音与哭腔,无端惹人心怜。 第51章 真相 苏泽岁抵着苏铭宇,在门口探出了小半个脑袋。 少年脸颊红润,泪痕未干,漂亮的眼眸微微肿胀,透着一股脆弱的无力。让人的心像是被针扎了般泛起刺痛。 苏泽岁看着顾熠阑,咬了咬下唇瓣。 顾熠阑道:“哥哥对不起你,还有在你面前说话的机会吗?” 苏泽岁不说话,就这么瞪着湿漉漉的眼眸,盯着男人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两人都以为少年不会再开口时,苏泽岁突然小声道:“你也是骗子。我讨厌你。” 能开口说话就意味着还愿意沟通。 苏铭宇松了口气。 见识了自家弟弟长达三个小时不间断哭泣、自闭后,他也不再想做棒打鸳鸯的恶哥哥了。只要这件事能解决,弟弟以后能开开心心的,哪怕被顾熠阑偷了家,他也认了。 “进来吧,你们俩慢慢说。”苏铭宇往门旁让了让,想让顾熠阑先进玄关。 但就在此时,苏泽岁毫无征兆地从他让出的缝里挤了出去,往深幽的夜色中跑去。 苏铭宇一时愣住。 按道理,封闭而熟悉的客厅,有着柔和明亮的灯光,还有着他这个亲哥哥帮忙撑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跟顾熠阑说话的最佳地点。 他想不通,自己那么缺安全感的弟弟,为什么要跑走。 “我过去。”顾熠阑转身,大步朝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走去。 作为a市豪宅区,这里也有着极高的绿化率,放眼望去,几乎都是青葱树木。离苏家别墅不远处,就有着一个静谧的凉亭。 古朴的路灯洒下柔和的光影,涂上朦胧的滤镜,冲淡了空气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苏泽岁坐在圆润的石凳上,仰着惨淡的小脸,对朝他走来的男人道:“哥哥、都告诉我了。” 顾熠阑身量颀长,眸光深邃,透过缕缕光影,看着他道:“你生气了吗?” 苏泽岁低头捏手指,没有答话。 第93章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一时语塞,思索良久,才又道:“我能怎么补偿你?” 苏泽岁眼眸略微失焦,木然地摇了摇头,喃喃地重复道:“不。你骗我、你也骗我……” 由于不太会说话,少年总像个小复读机,机械地重复自己或别人的话,常能逗笑身边的人。而现在,同样的复读机行为,截然不同的神态和话语,却抓紧了顾熠阑的心脏。 苏泽岁打了个冷颤,方才的冷静,都是在抽离出身体情绪后的假象。 随着口中的轻声复述,他又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 顾熠阑注意到少年状态的异常,上前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珠,道:“先抱一下么?” 苏泽岁仰头躲过了他的动作,拒绝了他的轻抚和拥抱。 顾熠阑的手僵在了空中,毫无由来地想起了前些日子、苏泽岁想要给他擦去唇角血迹的画面。 他也是这样侧首避开了少年的动作,甚至在少年都委曲求全表示可以睡侧卧时,还不由分说地强制他回家。 ……那个时候,苏泽岁在想什么? 凉亭里,苏泽岁把脸埋进双手手心,“呜呜”地难过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软糯的嗓音像是小兽低鸣,泪水从指缝溢出。 顾熠阑站得不再笔挺,手指缓缓握拳,又松开,骨节微白。沉默隐忍,却再没了平日里的锋利。 最终,顾熠阑哑声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但苏泽岁却不接他的话,转而断断续续地道:“你……忙公司,要是失败了,就……再也不来接我了。” 顾熠阑薄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无从否认:“嗯。” 苏泽岁道:“你用微信小号……骗我。让我……跟你离婚。” 桩桩件件都是事实。顾熠阑道:“对不起。” 少年哭得太过伤心,说话时还在打哭嗝。顾熠阑下意识又走上前,像往日一样,轻缓又克制地揽了少年一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也不知是不是哭得过于沉浸,苏泽岁这次忘了抗拒,就由他这么抱着、安抚着。 “但我成功了。”顾熠阑嗓音沙哑,“为作补偿,我会把这些天拿到的股份都转移到你名下。” 顾熠阑默然片刻,又接着道:“还有十几天就是物竞校赛。我会帮你,一路走到决赛。我知道的,我都教你。” 怀中的少年呼吸逐渐平稳,胸腔也不再大幅度起伏了,有种已经被三言两语安慰好了的假象。 夏日的夜晚,繁星点点,清风穿过他们相拥之处炙热的空气。 在顾熠阑生命的前二十多年中,一直被各种目标催促着往前走,“高效率”已经成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追求。 而此时,他却放慢了脚步,虚度着时间,和某个人一起消磨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夜晚。 良久,苏泽岁终于又开了口,带着浓浓的鼻音,没头没尾地道:“……然后呢?” 顾熠阑顿了下,道:“你希望呢?” “你……你从来不打算和我真正在一起。”苏泽岁踉跄着退后半步,梗着脖子道,“回去了,我们还会过以前的日子。” 顾熠阑放下手臂,问道:“什么以前?” 苏泽岁垂着水汪汪的眼眸,道:“不远不近,相敬如宾。” 顾熠阑沉默了。 苏泽岁咬了咬唇瓣,突然回头,就要跑走:“我不要再跟你好了。” 电光火石之间,顾熠阑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拉住了少年的手腕,语速很快道:“还要别的什么?” 被拉扯着,苏泽岁罕见地立刻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但好歹停下了往外跑的脚步。 “要永远在一起。”他生气地直击重点道,“但是,以后,有问题,你还是会把我送走。” 顾熠阑嗓音平稳,像是陈述事实般道:“我会尽可能陪你久一些。但cpho决赛后,我应该没什么用了。” 闻言,苏泽岁本能地缓缓双手环抱,在了胸前比了个x。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防御动作。 他瞳孔微缩,声音发抖,没有顺着顾熠阑的话往下说,而是道:“你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走。你想走,就走。然后,我就又一个人了。” 在可见的未来中,男人会把他带回去,像之前那样,继续不上不下地吊着。什么事都瞒着他,然后在未来某天,突然要离婚。 极端压抑的情绪中,少年的逻辑清晰得可怕。 顾熠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苏泽岁看着他的黑眸,道:“哥哥说,你已经是公司老大。不会被爸爸妈妈、其他人左右。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 顾熠阑张了张薄唇,欲言又止道:“我虽然烦他们,但他们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为什么?你顾忌什么?”苏泽岁道,“你从来、不跟我说。” 眼见着男人抿紧薄唇,又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沉默模样,苏泽岁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跑出了凉亭:“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身后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沉寂凄寒,只有苏泽岁自己“哒哒哒”的脚步声。 显然,这回顾熠阑没有再追上来。 …… 苏铭宇本以为今晚就要见不到弟弟了。 他还特意联系了精神科医生,询问了对方日后的行程安排,打算再改改预约。 就在他等着自己那痴情又单纯的少年被大尾巴狼轻松骗走的时候,大门被人用指纹“滴”地打开了。 苏铭宇闻声回头,就见苏泽岁一边擦眼泪,一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里跑去,然后“砰”地关上了房门。眼神空洞,全然没有他这个哥哥。 苏铭宇一脸懵圈:??? 苏泽岁摔坏的手机还放在客厅茶几上。 苏铭宇只能走过去敲了敲少年的房门,道:“怎么了?顾熠阑又欺负你了?你出来跟哥哥说说,哥哥替你撑腰。”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弟弟现在还沉浸在难过之中,不经对方允许,直接破门而入,未免显得太过专权武断。搞不好,还会让苏泽岁情绪更加崩溃。 苏铭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里面的人实在不愿说话,只能转头去给顾熠阑发消息,质问他怎么哄人的,把人越哄越生气。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发给顾熠阑的微信,也都没个回音儿。 苏铭宇想不通了。 这才不到二十分钟,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能搞成这样的场面。 苏铭宇还是不放心弟弟,中途借着送杯热水的名义,轻轻推开了苏泽岁的房门。 在摆满了各种高端玩具的房间中,少年趴在床上,小脸埋入了枕头之中,整个人都是大写的“不想说话”。 苏铭宇安慰了他一会,又拍拍他的背:“乖啊。早点洗澡休息,说不定明天事情就有转机了。” 苏泽岁也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在卷入情绪涡流中时,他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就会变得很弱。 他记得自己只是小小地哭了一会儿,但再一抬头,就看到房间里挂钟的时针已经悄然指向了十二点。 他脑袋晕乎乎的,摇摇晃晃站起身,想要去洗个热水澡。 鬼使神差的,在经过房内窗户时,他下意识往外扫了一眼,然后,就停住脚步,再移不开视线了。 他跟顾熠阑谈话的凉亭离他家很近,透过窗户就能看见。 此时,夜色如水,亭中一角仍矗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稀稀拉拉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延伸在石子路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 苏泽岁又抬头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了,为什么还不走? 他抿着软唇盯了一会,还是迈开了步子,去拿了换洗的睡衣,又走到浴室,打开灯,试了试花洒的水温。 只是刚准备脱衣服,又倏然顿住了动作。 ……再去看一眼吧。 最后一眼。 他要很慢很慢地走过去。如果对方还没走,就再说两句话;如果走了,就算了。 苏泽岁关掉了花洒,朝房门外走去。 恰巧此时苏铭宇也在洗澡。客厅空无一人,没有人阻拦他。 *** 顾熠阑在夜色中站了很久,身形像松柏般笔挺,仍不觉疲倦。 他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分离,倒更像是走着走着,闲得无聊,就拿出手机来玩一玩。 而手机里,正播放着云端储存的录音—— “哥哥,你、你对我好好……唔,不对。” “哥哥,其实……不是,阿巴阿巴。” …… 多日前的少年反复练习留存的录音记录。就连最后一段都是半成品。 “哥哥,总有很多人欺负我,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唔,忘词了。好笨……” 顾熠阑颇有耐心地把五十七条录音全听了一遍。这些听完后,又干脆重新播放起之前那些已经“完美结束”的成品。 第94章 随着“滴”一声播报“当前录音已全部播放完毕”,顾熠阑抬手捏了捏眉心。 也不知是不是在录音中听惯了少年的嗓音,关掉了手机,对方轻软乖巧的话也始终在脑中盘旋。 顾熠阑不禁回想起了不久前的质问—— “那是为什么?你顾忌什么?你从来不跟我说。” 顾熠阑眸光凝固,轻叹了口气,口中的利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蹂躏着腔内的软肉。 就在快意和血腥味同时涌上喉间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哥哥。” 顾熠阑蓦然回头,就见苏泽岁站在他身后,拘谨地捏着衣角,用着和录音中一样清亮的声音,道:“我理解你了。你走吧。” 顾熠阑咽下血沫,看着少年,语调平稳但嗓音喑哑,道:“什么?” “我、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比我考虑的事多。我也不要你的补偿。”苏泽岁眼神空洞,声音细弱蚊蝇,“但我也不能跟你联系了,以后分开的时候会很难受。你……走吧。” “今天我很伤心,不知道你也会骗我。”苏泽岁耷拉着眼眸,自我剖析道,“比以前都要伤心。” 说完,不等男人回话,苏泽岁就又要转身往回走,语无伦次道:“拜拜,再见了。我要洗澡了。请把我拉黑吧。再也不要见了。” 这是最后一面。永别了。 既然分离总要到来,既然头顶的刀总要落下来,他宁愿就死在这一秒。 但他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的男人倏地拉住了手腕。 顾熠阑的体温比常人高些,每次苏泽岁跟他拥抱,都会感觉被暖乎乎的热气包围住了。 但此时此刻,男人的手却凉到惊心。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心理治疗的手段。”顾熠阑嗓音浸染了夜的凄寒,显得有些低哑与干涩。 他一边说着,一边攥着少年的白细的手指,往自己另一只手手心上引。 苏泽岁本就浑身无力,此时茫然无措之下,更是顺着男人的力度,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动作。 他不知道男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现在又要干什么。 最后,顾熠阑把他按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男人的脉搏沉稳而有力,每一下跳动都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但在这种强大的表象下,苏泽岁却摸到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一道道残忍的划痕。粗看不显,但触感清晰。 顾熠阑手腕上划痕深浅不一,错乱交织。像是好了又划,划了又再来,反反复复被伤害过很多遍一般。 在苏泽岁陷入极端慌乱与不解时,他听见头顶的男人道:“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苏泽岁瞪圆了眼眸,难以置信地摇头,感觉世界观都快崩塌成废墟了。 顾先生在他心中,一直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存在。他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应对自如,这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怎么可能跟自残这种事扯上关系呢? 苏泽岁一面觉得荒诞,一面又觉得一切好像都有迹可循。 从那杯染血的茶杯说起,到顾爷爷、巩创哥哥和哥哥都避而不谈的“他的秘密”“他的隐私”,再到监控中,顾熠阑熟练地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然后哥哥如临大敌…… “抱歉。”顾熠阑道,“我也病得很重,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苏泽岁无意识道:“不……” “你一直对我有误解,但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光鲜亮丽。我担心告诉你真相,你会接受不了。”顾熠阑道,“我骗了你很多次。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还会原谅我吗?” 不等彻底傻愣在原地的少年反应,顾熠阑就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不是什么善良正义的人,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事,都是我编的。其实……” 顾熠阑短暂地顿了一下,很快神情又恢复正常,继续道:“其实伤是我自己割的。” 苏泽岁瞳孔骤缩,下意识顺着男人的手腕,去检查他的手臂。脑中乍然空白时,他甚至忘了对方当初受伤的是哪条胳膊。但仔细想想,好像其实都一样。 一靠近对方,苏泽岁就又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心痛。 “哥哥说话没真话。”顾熠阑垂眸看着他,任由少年扒拉他,道,“但你上次说的那个机会,还算数吗?” 苏泽岁在震惊中走不出来,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什、什么?” “跟我说给我机会追你的那次。”顾熠阑道。 苏泽岁记性很好,被顾熠阑一提醒就想了起来。 那是他看了巩创哥哥给的《训狗指南》,胡说八道的一句话。说什么就算是兄弟,也会给顾熠阑追他的机会。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记得。 他刚张了张软唇,想直接一步到位,就被男人竖起手指抵住了:“先别跟我说别的。之前一直是你单方面在努力。这回,给我个机会,让我也追追你,可以么?” 苏泽岁泪水夺眶而出:“你、你为什么……” 少年泣不成声,哽咽到半天说不出话,顾熠阑就替着他把剩下的话说了:“之前我跟你说我乐在其中,不打算改变,也是忽悠你的。我并不、并不高兴,很多时候都不想活很久。” “所以我如履薄冰,总是点到为止,不愿与你深交。”顾熠阑道,“但我刚才想通了,我想试一试,试试为你而活下去。” “所以你,还给哥哥这个机会么?” 第52章 抚摸 苏铭宇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了自家弟弟大敞的房门,以及空无一人的客厅。 “苏泽岁?”苏铭宇试着唤了声,“岁岁?在哪?” 无人回应。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呼作响,显得一楼更加空荡与沉寂了。 苏铭宇又去到弟弟房间挨个检查了一遍,从配套的小书房,到浴室,都连个人影都没有。 苏泽岁手机坏了,这下不打招呼就跑走,属于彻底失联人口。 苏铭宇担心弟弟做出什么傻事来,急忙掏出手机,想打给同样不理人的顾熠阑。 但就在此时,大门“滴”地响了声,紧接着,是少年“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苏铭宇立刻迎了出去,就见弟弟的眼眶比先前还要红,不知道又哭了多久。但奇怪的是,那双本来空洞的眼眸,像是被注入了一道光亮,变得重新有神了起来。 “哥哥。”苏泽岁乖巧地喊了他一声。虽然依旧带着哭腔,可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刚才去干了什么。 “去哪里了?”苏铭宇尽量放柔了声音,生怕吓到了方才精神几近崩溃边缘的弟弟。 苏泽岁抬手指了指大门:“跟他、说话。” 苏铭宇当然知道自家弟弟口中的“他”是谁。 他更好奇的是,顾熠阑到底是怎么把已经绝望的弟弟诱骗出去的,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东西,让弟弟的状态这么矛盾与奇怪。 “又哭了吗?”苏铭宇担心触及弟弟伤疤,只能试探性地问了一小句。 苏泽岁揉了揉眼眸,道:“伤心。哭。” 是真的哭,号啕大哭的那种。但被抱着哄好了。 苏铭宇问道:“他又惹你伤心了?” 苏泽岁思考了一下,道:“嗯。” 苏铭宇轻“嘶”了一口,当即撸起袖子,恨不得马上就冲出门找没事找事的顾熠阑算账。 但苏泽岁突然道:“要睡觉了。明天周日,要出去。” 苏铭宇顿住了动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从赛车出车祸撞坏脑子后,弟弟就变得很害怕出门,甚至连房门都不敢出。这是……被顾熠阑又敲坏了脑袋了? 苏铭宇道:“出门干什么?” “不是出门,是……”苏泽岁想了想,然后灵机一动、恍然大悟道:“约会。” “什么??!”苏铭宇大跌眼镜,声音变调,“和谁?” 苏泽岁简明扼要道:“他。” “为、为什么?”苏铭宇崩溃地问道。 他就洗了个澡,这短短二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苏泽岁捏了捏手指,小声道,“他说要追我啦。” 苏铭宇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谁?他?要追谁?你?” 看着眼前对着手指、面上开始浮现红色的弟弟,苏铭宇嘴角抽搐,被迫接受了事实,道:“他才刚伤透了你的心。你就这么答应了?” “没有。”苏泽岁摇了摇头,“他说,先不要说答不答应。” 苏铭宇勉强松了口气:“算他还有最后的良心。” “嗯嗯。”苏泽岁点头,就要往自己房里钻。 但苏铭宇怎么能就这么放下心来。他拦了下一脸不值钱的弟弟,道:“你先跟我说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要追你?你知道被追是做什么吗?” 苏泽岁回忆着,道:“他说,什么也不用干,只要等着被追就行了。” 第95章 听着苏泽岁的话,苏铭宇恍然之中有种被黄毛拱了弟弟的感觉—— 原本乖巧的弟弟,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小可爱,喊他哥哥围着他转。但认识了黄毛之后,张口闭口就是黄毛说黄毛说,会跟他这个哥哥对着干了。 “行,就算他浪子回头。允许他追你一次。”苏铭宇拉着弟弟,坐在了沙发上,“但被追也是有讲究的。” 就算苏铭宇已经不介意弟弟和顾熠阑真正在一起了,但是,他也绝不想看到自己才读完高一的弟弟,跟某人滚在床上,颠鸾倒凤。 “什么讲究?”苏泽岁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苏铭宇拿个块热毛巾,给弟弟擦着红肿的眼眸和脸颊上的泪痕,问了下弟弟心里还难受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语重心长道:“讲究就是,要保持矜持。” 苏泽岁不懂地挠了挠头,又被哥哥塞入一杯热水。 他一边喝水润着哭哑的嗓子,一边听哥哥道:“想不想让顾熠阑以后对你更好?” 苏泽岁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声若蚊蝇道:“想。” 苏铭宇道:“越容易得到,越不懂得珍惜,你懂不懂?所以不要急着答应跟他在一起,要吊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苏泽岁不懂地喝了口热水。 苏铭宇苦口婆心地继续道:“端起来。拉手、亲嘴,还有那什么的,都不要轻易答应他。要保持高冷,要多拒绝他,使唤他,这样他才会懂得来之不易的道理,知道吗?” 苏泽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铭宇道:“不想他腻了后又要离婚吧?那就让他别那么轻松得到。” 苏泽岁被“离婚”这两个字吓到了,慌乱地摇头。 *** 苏铭宇其实还挺好奇顾熠阑这种高岭之花是怎么追人的。 低三下四,死缠烂打,满口甜言蜜语那样的,不符合顾熠阑一贯的做事风格,完全没法想象。 难不成……还是居高临下那一卦吗? 想追自己弟弟的时候,就通知一声“我要追你了”,等进度差不多了,就又宣告“我追完了,你可以同意了”。 苏铭宇被自己的想象激得气抖了下,决定明天早点起床给弟弟把把关。 次日早上七点,苏铭宇还有一场早间在线会议。 所以尽管昨晚睡得挺晚,今天早晨依旧得六点多就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 苏铭宇浑浑噩噩,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就在他一边刷着牙,一边走向家里厨房的时候,余光突然捕捉到了客厅里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脚步猛地一顿,目瞪口呆,牙刷差点从嘴中滑落:“你、你怎么进来的?” 顾熠阑摆弄着桌上花瓶里的郁金香,目光低垂。同样是熬夜又早起,他却神采奕奕、毫无倦意,眉宇间透露着一股锐利而冷漠的气息,帅得养眼。 由于家中长期没人久居,这个房子里基本上看不到娇嫩的鲜花。 但桌上特殊品种的郁金香此时花瓣如丝般柔软,色彩从温柔的粉色渐变到浓烈的红色,让人在炎炎夏日也感到了春天的温和。 是谁带来的,不言自明。 “他给了我密码。”顾熠阑淡淡道。 苏铭宇庆幸自己昨晚紧急给弟弟开了小会。 这还没开始追,就把家里门锁的密码告诉了对方。要是真追上了,那还不是顾熠阑勾勾手指,就被男人钓走了? 苏铭宇道:“岁岁睡得晚,昨晚又情绪大起大落的,累得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没关系。”顾熠阑放好恣意而优雅的郁金香,转而拿起了桌上那个摔坏的手机,打算把电话卡换到他带来的新手机里。 苏泽岁等过他那么长时间。他等对方短短几个小时,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先坐着,到时候照顾一下岁岁。我去楼上办点事。”苏铭宇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到吐司面包,就顶着两个黑眼圈,步履沉重地往二楼走去。 苏铭宇开完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下了楼,苏泽岁才刚刚起床。 而顾熠阑则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等着手忙脚乱刷牙的少年,还不忘安抚道:“不急。” 苏铭宇不想主动权就这么又被男人拿到,等弟弟洗漱完出来,突然对他道:“哥哥昨晚跟你说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苏泽岁一懵:“记、记住了。” 苏铭宇跟弟弟说着话,视线却落在了顾熠阑的脸上:“记住了就好。” 顾熠阑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没有追问两人的哑谜,而是对苏泽岁道:“现在走么?我给你定了早餐。” 苏泽岁刚想开心地应下,就听见哥哥咳嗽了一声。他话音紧急一转,拒绝道:“我要在家吃面包。” 苏铭宇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苏泽岁懂了,再接再励地使唤顾熠阑道:“你帮我拿。” 保持高冷,多拒绝,常使唤。哥哥的三大招式。 顾熠阑欣然应允,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里,甚至还问上了苏泽岁想要什么酱,让苏铭宇非常不爽。 吃完饭后,他那便宜弟弟就屁颠屁颠跟着顾熠阑跑了。 车上,苏泽岁坐在副驾驶位,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还是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尤其是关于顾熠阑的事,简直梦幻到像泡沫。 苏泽岁侧首偷看起身旁开车的男人。 顾熠阑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线条流畅,下颌线紧绷而锐利,盯着前方的眼眸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冷峻与疏远。 即使在复杂的路况上高速行驶,依旧从容不迫。 这样的他,有着大权在握的强大气场,真的太有迷惑性了。让人压根没法把他跟“有着严重自残倾向”的病情挂上钩。 所以直到现在,苏泽岁还是难以相信顾熠阑昨天跟他说的那些话。不是不信任,而是心理上接受不了。 他想再看看男人身上的其他伤痕,但又考虑到苏铭宇的教诲,不方便主动开口,打破“高冷”人设。所以现在很纠结。 “我好看么?”顾熠阑目不斜视地问他道。 光明正大偷看的苏泽岁见被发现,急忙坐正了身体,然后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好、好看。” 不是假话,顾熠阑真的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帅的浓颜大帅哥。五官立体、气质张扬,无论在哪都是人群焦点。 顾熠阑笑道:“谢谢。” 不能亲眼检查男人身上的伤,苏泽岁只能装作不经意地高冷问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我么……”顾熠阑皱了皱眉,单手打着方向盘飞驰过一个转弯,眼眸却变得迷离而深远。 他不愿再欺骗苏泽岁,思索片刻,跟少年说了实话:“我是顾家主脉唯一的子嗣,生来就是继承人,被寄予厚望。顾凯山他们能因为这个给我枷锁,反过来,我也能利用这点威胁他们。” 苏泽岁诧异道:“威胁?” 顾熠阑勾唇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伤害。特殊情况例外。” “他们希望我从小就走继承人的路,不要去搞什么物竞,不然就扔掉我的书,不让我去学校。”说到这些,顾熠阑面上平静得宛若幽沉湖水,像是局外人。 他甚至还有心情淡淡评价一句:“简称精神压迫。” “但他们不会罚我不准吃饭睡觉,因为那属于损害身体范畴。” “所以,十一岁那年,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拿着刀片……”顾熠阑眯了眯,神情中夹杂着快意,“他们反对一次,我就对手臂狠狠割上一刀。若是想上前来制止我,我就把刀片抵上颈动脉。” 苏泽岁瞪圆了眼眸,忘了先前偷看的尴尬,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尤其是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 “俱乐部被你见到的那个受伤,也差不多是类似情况。”顾熠阑道,“很多人劝我,说这样用自残来威胁父母的行动幼稚而可笑。但对我来说,够好用,就行了。” 苏泽岁倏然无厘头地想到之前巩创哥哥跟他说的话。 说顾先生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能将个人尊严、自我情感都压作砝码。现在看来,砝码中,还得加一个自己的身体。 “你、不疼吗?”苏泽岁问道。 “不痛。不用心疼我。”顾熠阑舌尖舔了舔口中的利齿,“很爽。” 苏泽岁的心骤然往下一沉,瞬间就把哥哥的敦敦教诲抛在了脑后,认真道:“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说完,苏泽岁就感觉到了这句话的不对劲。但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恰巧此时顾熠阑踩了剎车,他们停在了超长红灯前。 “现在别人也会看到。”顾熠阑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用右手拉住少年的小手,将其往自己衬衣下的腹部探去。 苏泽岁被攥着的手僵了一下,从脖颈红到了耳朵尖。 男人紧绷的腹部肌肉线条清晰,触感冷冽而结实,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蕴藏着极强的爆发力。 第96章 但随着顾熠阑带他轻抚过去,苏泽岁也能再次摸到坚硬肌肤上那一道道的伤痕。尽管都已经结痂痊愈,但依旧能想象出曾经割伤之深之长。 割手臂是为了威胁,那伤害这些很少见人的部位,又是为了什么呢? 苏泽岁颤声问道:“伤都、都好了吗?” 顾熠阑道:“这里都好了。” 这里好了,也就是说还有别的地方没有好。 似是看出了少年的疑惑,顾熠阑又捏着他的手往下探去,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夏天穿衣少,别的地方带伤都太过明显。会选择一些隐秘的地方。” 顺着顾熠阑的力度移动着,苏泽岁总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触感柔软,一擦而过,但却不容忽视。他的脸霎时就烫了起来。 “比如大腿根,”顾熠阑声音冷静得像是身体讲解员,“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好吧。” 苏泽岁任由男人捏着手,心情复杂,一面觉得心疼,想再好好检查一下顾熠阑还没好的伤,一面心里又泛起了异样的扭捏情绪。 他逃避似的低垂着脑袋,心脏乱跳,却不知道为什么而跳,只觉得车内的空调温度过高了,灼得他浑身冒汗,头越压越低,手却还搭在对方大腿上。 这时,他听到声旁男人含着笑的低沉嗓音:“喜欢碰我?” 第53章 约会 苏泽岁目光闪躲,连耳朵都透着热气。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保持矜持,于是强行憋住了快到嘴边的话,假装冷静地慢慢把手从男人腿上收回,然后镇静自若地用手挡住了快绷不住的小脸。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绝对没有露给顾熠阑一点破绽,绝对高冷。 红灯转绿,顾熠阑踩了油门,瞥了眼身旁双手捂脸、耳尖通红的少年,有些好笑道:“想不想看看?” 苏泽岁瞬间破了功,憋不住了,道:“给你上药。” 虽然这句话非常正经,但一想到要手抹白药,擦过顾熠阑紧绷的大腿内侧,目光始终停留在对方那么私密的部位,苏泽岁就忍不住捏紧了衣角。 “过段时间,有机会给你看。”顾熠阑道,“不着急,一时半会好不了。” 听到男人的话,苏泽岁心脏一沉,苍白地劝说道:“不要、再伤害自己。” 顾熠阑看了他一眼,道:“暂时心情不错,应该不会。” 苏泽岁给男人比了个大拇指:“棒。” “短时间内好不了,指的是、”顾熠阑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解释道:“才伤的。” 苏泽岁想起了前几天那些至暗时期。失联的顾熠阑,肯定也很不好受。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关心道:“走路不疼吗?” “还好。”自昨晚之后,顾熠阑就对他的每个问题都不避讳了,“有种每一步都踩在荆棘上、刀剑舔血的感觉。挺爽。” “哥哥不要这样。”苏泽岁道,“以后还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 伤痛什么的确实对顾熠阑来说很刺激,能磨灭他心中发狂的魔鬼,抹平他躁郁的心理阴影。有些时候,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等到恢复理智时,就已经鲜血淋漓了。 但看着身旁绷着小脸、认真教育他的苏泽岁,顾熠阑还是勾了下唇角,轻声“嗯”了下。 早知道你这么在乎永远,我该早一点改变的。 苏泽岁不知道顾熠阑会带他去哪,也没有问,开心地在副驾驶晃着小腿。 一路上,顾熠阑的手机都被各种消息和电话轰炸着,嗡嗡震动。 男人干脆将手机开了静音模式,屏幕闪亮时,偶尔会看一眼,但从来没有回过任何消息,只中途接了一个电话。 顾熠阑带着蓝牙耳机,听着手机另一边助理的报告,很少开口。 十几分钟里,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只“嗯”了几声,以及最后凉凉地吐出一句评价:“真是废物。” 他不愿把公司里的事带到他和苏泽岁的生活里,面对助理胆战心惊、恭恭敬敬地提议,是说了句“再说”,就挂断了电话。 明明顾熠阑依旧是平日里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说话锋利带刺,冷得人后背发凉。但自从知道了男人的秘密后,苏泽岁看他总是带了一层滤镜。 他觉得顾熠阑应该是温室里的花朵,很脆弱的,应该好好呵护,不然受刺激后就会受伤。 而他,应该承担起保护对方的职责。 所以他又生硬地劝慰道:“哥哥不要生气。” “不生气。”跟少年说话时,顾熠阑神情平静,语气淡淡,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从车内扶手箱里拿出一张卡,给了苏泽岁。 那是一张纯黑的银行卡,右上角用鎏金刻有visa infinite的字样。采用的是金属材质,拿在手中略重,卡面的磨砂质感有着很强的触感和质感。 苏泽岁看着手中尽显高级与奢华的银行卡,第一反应是想起了昨晚顾熠阑跟他说,要把这些天拿到的股份都转移到他名下。 苏泽岁不愿收太贵重的礼物,捏着卡,转头问道:“多少钱呀?” 顾熠阑道:“几百亿吧。” 苏泽岁攥着黑卡的手一僵,下意识把卡递了回去,拒绝道:“不要、股份。” “不是股份。”顾熠阑又把卡推了过来,“工资卡。收下。” 苏泽岁愣了下,感觉手中冰凉的卡面变得烫手。他捏了捏手指,又抿了抿软唇,还是把卡塞进了自己小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在他穿越前的世界里,尽管父母很早离世,但苏泽岁也知道,有很多丈夫,会在结婚后把工资卡上交给自己的妻子,表达爱意和忠诚。 是的,他现在和顾先生就处于结婚夫夫和暧昧期的迭加状态里。不知道未来会坍缩到哪一个具体状态中。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市中心的一家高级海洋馆里。 由于黄金的地理位置、高端的内部设施,以及丰富的生物种类,这家海洋馆票价高昂,是专为高净值人群开放的约会、休闲场所。 所以就算在周末,参观的游客也很少。 苏泽岁从来没有去过海洋馆。 小的时候,是因为没钱去不起。后来长大了,学业繁忙,人也越来越社恐,连门都不愿意出,更别提去人群拥挤的娱乐场所了。 一进门,柔和的蓝色光线晕染开来,各种五彩斑斓的鱼群点缀其中,宁静而浪漫,让人仿佛置身梦幻的海底世界。 苏泽岁忍不住小声“哇”了句。 顾熠阑自然地背着少年的蓝色小包,跟在苏泽岁身后。 海洋馆里随便一个动物都能让苏泽岁走不动路,他指着轻盈飘动的水母,开心道:“好可爱,亮晶晶。” 顾熠阑难得文艺地接话道:“像星星掉进水里。” 苏泽岁“啪啪”给他鼓了鼓掌。 两人行进的速度很慢。 每见到一种海洋生物,苏泽岁都要左看右看,哇来哇去,拍照记录,顺手发一条朋友圈。 顾熠阑不催他,也很少欣赏什么奇异海底生物。就站在一旁,单肩背着包,默默注视着苏泽岁,再很有耐心地给他每一条朋友圈点赞。 海洋馆里游客很少,但该有的工作人员和周边售卖店一点儿不缺。 他们还没逛多久,就有一位周边售卖小哥捧着海洋主题的永生花过来了。 苏泽岁顿时如临大敌,上前一步,挡在顾熠阑面前,保护着身心脆弱、需要呵护的男人。生怕陌生人一个失言,顾先生又会回去伤害自己。 少年死死盯着来者,就差张开双臂,大喊“你不要过来”了。搞得售卖小哥一时怔愣,半天没有说出推销的话来。 顾熠阑站在后面,被少年庇护着,能明显感到苏泽岁肢体的僵硬,以及呼吸的不畅。 “闭上眼。”顾熠阑声音尽量放低,但一字一句都咬得很坚定,“放松肌肉。深呼吸,呼吸尽量延长。” 苏泽岁对顾熠阑有着本能地信任,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照着他的话做了。 他闭上眼眸,缓缓放松着紧绷着的身体,长长地深呼吸了几口,感觉清风拂过脸颊,心中的焦虑和恐惧逐渐降低。而身后人的存在感愈发强烈,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没有那么害怕陌生小哥了。 见少年疑惑地看着他,傻愣的小哥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两声,捧着周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请问下、您二位目前是什么关系?” 按理说,这种问题不该问的。 但他真害怕是心理治疗师带患者来气氛温和的海洋馆治病来了。 “夫妻。” “我在追他。” 两道声音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搞得售卖小哥更晕了。 他的视线在少年和男人脸上来来回回,最后还是对男人道:“先生,愿意给您……追求的人买一束永生花吗?” 长期在高档场所工作,小哥已经练就了自动识别真正超富人群的能力。 第97章 这类人,由于公司每时每刻都在为他们赚钱,往往视金钱为粪土,为了一个简单的情绪价值,会愿意购买远超成本价的周边。 而面前的男人,视线冷漠阴沉,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倨傲,让人捉摸不透,显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接着对顾熠阑介绍道:“我们的永生花礼盒以蓝色玫瑰为核心,并用珍珠、贝壳、海星等元素进行装饰,礼盒里还有蓝色灯光,象征着像海洋一样深沉的爱。” 费尽口舌说完,他满怀期待地看着男人,就听见对方淡淡道:“我没有钱。” 售卖小哥:??? 不买就不买,编这么拙劣的理由,我和你正在追求的少年也很尴尬的好吗?! 苏泽岁在听售卖小哥介绍产品时,就一直在走神。 因为他已经看到所谓永生花礼盒的售价。一个小小的礼盒,放几朵花,居然要大几千块钱!好可怕! 他想劝顾先生不要买,真的很不值得的。但是又不好意思打断别人说话,只能打算等小哥说完,然后再拉一拉顾先生的衣服,让他不要给自己买,自己没有很想要的。 就在售卖小哥准备灰溜溜离开、苏泽岁暗自感叹顾先生英明的时候,顾熠阑微微俯下身,凑近少年道:“所以,愿意给哥哥买一个吗?” 男人温热的气息扫在耳朵上,苏泽岁感觉耳膜像是被人轻敲了一下,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大脑断线,有些语无伦次道:“好……好!” 售卖小哥瞠目结舌,还没理解眼前到底是什么状况,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脱口而出道:“先生,请问您、您您用什么支付方式?” “刷卡吧。”苏泽岁小声地跟陌生人对话道。 他的手机里没有钱。 顾熠阑微微侧身,让少年把黑卡从小蓝包中摸了出来,压低嗓音,勾唇道:“谢谢。” 苏泽岁脑袋晕乎乎的,接过售卖小哥递过来的永生花礼盒,握着黑卡,还有些紧张。 作为为成功人士提供服务的海洋馆,自然支持刷卡支付。 售卖小哥急忙从挎包里掏出移动pos机,双手捧着机器伸到少年面前,乐呵呵地等着对方刷卡。 随着“滴”的一声,不仅显示付款成功,显示屏上还自动跳出了少年黑卡的余额。 售卖小哥猛然瞪大眼睛,心脏震颤,惊讶地看着那一串长到一眼望不过来的数字,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等他目瞪口呆地数完这串余额的位数,男人和少年已经走远了。 …… “不、不用谢。”苏泽岁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礼盒递给了男人。 顾熠阑看着里面的蓝色永生花,道:“很漂亮。” 海洋馆蓝色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玻璃墙,照在玫瑰花上,蒙上一层梦幻而浪漫的滤镜。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小声道:“喜欢、就好。” 顾熠阑微微一笑,又欣赏片刻,才把永生花礼盒放进了包里。 海洋馆很大,他们又走得很慢,为了逛完全部区域,干脆一整日都泡在馆里。 从小丑鱼海龟鲨鱼等海洋生物畅游的海底隧道,到专门供游客与海洋生物互动的露天池,再到海洋表演馆,苏泽岁的嘴角都没弯下来过。 他们甚至连午饭和晚饭都是在馆内的海洋主题餐厅吃的。 一日下来,苏泽岁朋友圈怒刷几十条。 苏铭宇再也不用担心弟弟被某人拐到不良场所吃干抹净了,因为只要在朋友圈刷新一下,就能随时看到弟弟二十分钟内的动向。 就是某人如影随形、条条都有的点赞,看上去很碍眼。 月悬黑夜,星光点点。 顾熠阑开车把苏泽岁送到了家门口。 车的后备箱里,放满了这次海洋馆之行的周边纪念品,全都是顾熠阑“想要”的东西。苏泽岁自己很节省,但只要是顾熠阑要要的,他都会给对方买。 车停稳后,顾熠阑下了车,给少年打开车门,把他送到了别墅大门口。 “走了好久,疼吗?”苏泽岁指了指男人的大腿。 顾熠阑微微摇了摇头,把肩上的小书包给少年背上了,顺便把口袋里的录音笔塞入了背包旁。 “回家要上药哦。”苏泽岁道,“我走得好慢,海洋馆待了好久,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不会。计划之内。”顾熠阑道。 他习惯了对非常重要的事做多重计划准备。对这次出行,他甚至在计划表里打了几十个节点,包括少年不喜欢海洋馆该怎么办、少年对人群非常规应激又该如何,等等。 所以,确实在计划之内。 苏泽岁双手握着小书包的背带,借着月色,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以及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明白离别的时间到了。 鬼使神差的,他心中莫名冒出了一股不舍的旖旎情绪,丝丝缕缕,让他想立刻穿越到明天早上见面的时候。 见少年眸色沉落,顾熠阑朝他微微倾俯身体,挑眉转移话题道:“今天玩得还开心吗?嗯?对我的服务打几分?” 苏泽岁低下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他在心中回忆着今天的旅程,刚要开口,一旁的窗户处就传来冷冷一声:“零分,滚。苏泽岁,还不打算回家呢?” 苏铭宇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忍不住开口的。 两人站在门口,扭扭捏捏的,半天了不分开,说话声音还不小。而他还恰好坐在客厅的窗户处,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看到愤怒的哥哥,苏泽岁朝顾熠阑挥挥手,就赶紧准备回家了。 顾熠阑目送着他进门,平静地道:“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 客厅里,苏铭宇看着双手捧着郁金香花瓶往房内走、笑得满脸不值钱的弟弟,嘴角抽搐:“怎么?我就不配看到他送你的花吗?” 苏泽岁将花瓶放在自己房间的床头柜上,走出卧房,义正言辞地对哥哥道:“要好好养。” 苏铭宇道:“好好好,小白眼狼。” 苏泽岁忙前忙后,又是给花换水,又是给花修剪,又是给花拍照发朋友圈的。跑来跑去,不亦乐乎。 完事了,还走到客厅里,问苏铭宇一句:“哥哥,我可以答应他了吗?” 苏铭宇被气得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干什么?!距离昨晚你和他闹掰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不准答应。” 苏泽岁“哦”了一声,听上去很失望。 苏铭宇拍抚着胸口,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是亲弟弟是亲弟弟。 “教你要保持矜持,吊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以后对你更好。你都忘了?”苏铭宇恨铁不成钢道,“他之前骗你伤害你让你哭一晚上的事,你也忘了?” 苏泽岁站在原地对了对手指,没有说话。 看到弟弟这样,苏铭宇真是一点办法没有,无奈道:“他之前不是伤了你的心吗?你要一点点报复回来,知道了吗?” “算了,跟你说这些也白搭。过来,我手把手教你。”见弟弟呆愣无言,苏铭宇朝他招手道,“不宜高声语。” 等弟弟走到了身边来,苏铭宇拿起桌上的黑笔,在文件的空白处上写了几个字,又压低声音给苏泽岁说了几句话。 苏泽岁瞪圆眼眸,听着哥哥的敦敦教诲,软唇始终没闭上过,下意识摇头。 第54章 算账 苏泽岁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床头柜上的郁金香。 哥哥的方法恶劣又蔫儿坏,难怪“不敢高声语”。有的让苏泽岁觉得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不行不行,有的又让他觉得那不是在惩罚顾先生,而是在折磨他自己不可以不可以。 但哥哥的话又不得不听,所以苏泽岁决定拾掇拾掇,挑两个不那么欺负人的试一试。 他拿起桌边的书包,想把顾熠阑塞给他的录音笔拿出来。但刚抱起书包,他就意识到了重量的不对劲。 ——顾先生喜欢的海洋永生花他忘记拿走了! 苏泽岁急忙发微信告诉顾熠阑。 【一十一维:先帮哥哥保管一段时间,等你搬回来了再一起带过来。】 【一十一维:[图片][图片][图片]】 苏泽岁点开男人发来的一串图片—— 背景是他很熟悉的主卧,只不过里面多了一些东西。是今日他在海洋馆帮顾熠阑买的东西。 书架上,摆着海洋主题的各种周边玩具,有模型,也有文创产品。 床上,原本彰显性冷淡的灰色床单被换成了深蓝色被单,上面印着做工精细的海星、小鱼、珊瑚,让人躺上去就仿佛置身海底世界。幼稚,但足够梦幻。 苏泽岁眼眸一亮,手指划到最后一张图片—— 金丝笼里,他的毛绒玩具一排排地乖乖坐好,黑色豆豆眼对着镜头。一旁,还加入了一些今天新买的海洋动物成员。 看来在他不在的这些天里,顾先生把他的布娃娃们都照顾得很好。 第98章 苏泽岁心脏砰砰乱跳,激动却又无处发泄。 看着客厅里传来的光亮,他忍不住跑了出去,跑到沙发上的苏铭宇面前,急切地问道:“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答应呀?” 苏铭宇刚刚还在感慨自己的英明神武、保管让顾熠阑吃瘪,现在听到弟弟的话,简直要吐血,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 “再过两周就要物竞校考了,知道不?”苏铭宇苦口婆心地劝说,“这段时间先给我好好学习,吊他半个月,校考完了才准答应。” 苏泽岁确实有点担心考试,闷闷地“哦”了一声,又问道:“答应之后,可以做什么?” 苏铭宇不想再犯之前的错误,含糊其辞道:“不知道,应该就牵个手之类的吧。” 苏泽岁想了想,捏着手指,脸红了起来,很小声地问哥哥道:“会……亲亲吗?” 一想到自己的乖弟弟要和顾熠阑那种人亲嘴,苏铭宇心中就炸起一层平地惊雷。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关心,模棱两可道:“可能吧。” “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苏铭宇话音一转,背靠在沙发上,“这些天你得好好给我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你们这个家,未来谁做主。” 苏泽岁若有所思地揉揉下巴,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嗯嗯。” 苏铭宇刚宽心一点,就听见弟弟又问道:“那我什么可以搬回去呀?” 苏铭宇:…… 苏铭宇忍无可忍,指向弟弟房间,道:“去。滚回去给我好好学习去。” *** 第二天早上,苏泽岁很早就起了床。 他和顾熠阑约定好了,一人拿一支录音笔,每晚录好想录的话后,第二天再交换。 苏泽岁觉得很有意思,有种古代人书信来往、互道心意的感觉。每一天,都会是充满了期待与喜悦的日子。 顾熠阑昨晚给他的录音笔中本就有一段录音。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沙哑的质感,宛若醇厚的红酒。每个发音都沉稳而有力,能穿透人心。 顾熠阑用着这极其优越的音色,不厌其烦地再次解释了一遍从前的事。事无巨细,尽显用心,让人心里满足、耳朵怀孕。 苏泽岁是听着录音入睡的,睡得很香,梦都是甜的。 这日,等到顾熠阑开车接他去a大时,苏泽岁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录音笔递了过去。 顾熠阑接过还带着少年温热体温的录音笔,然后还了少年另一支笔。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掉头,一边对频频偷瞟他、一看就欲言又止的苏泽岁,挑眉道:“有话对我说?” 苏泽岁点了点头,道:“要算账。” 顾熠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骨节突起,抿着薄唇“嗯”了一声。 苏泽岁道:“但等一下。” 顾熠阑道:“还要些时间再细数哥哥的罪行?” 苏泽岁说不清:“就是、再等等。” 顾熠阑无奈笑道:“好。” “昨天上药了吗?”苏泽岁视线一扫顾熠阑受伤的地方,关心地问道。 顾熠阑道:“没有。不喜欢自己上药。” 苏泽岁被男人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震惊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心地道:“那我帮你上。” “现在不方便。”顾熠阑道,“等你搬回来,我把裤子脱了让你好好上。” 苏泽岁感觉他的话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只能又问道:“我什么时候搬回去呀?” “快了。应该再过几天,把苏铭宇熬走就可以了。”顾熠阑道。 说着说着,他们驶入了某个人烟稀少且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 苏泽岁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快要走到路口的老奶奶,突然没大没小地喊顾熠阑道:“你。” 闻声,顾熠阑轻缓地踩了下剎车,应道:“嗯?” “有个老奶奶,你、你去扶她过马路吧。”苏泽岁没什么底气地命令道。 顾熠阑挑眉道:“这是算账吗?” 苏泽岁解释道:“是赎罪啦。” “现在不太方便赎罪。周围没有长时间停车区。我,也就是驾驶员,下车的话,算违反交通法规。”顾熠阑看着慢慢挪动的老奶奶,道,“而且,老人家可能不乐意让我扶。”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顾熠阑还是将车停在了白线之后,等待着离斑马线还有一段距离的老奶奶缓缓走过去。 两分钟过去,老奶奶终于来到了路口,拄着拐杖,迈上了斑马线。 顾熠阑微微侧首,问身旁的少年道:“打算怎么算账,可以跟哥哥透露吗?” 原本苏泽岁还觉得那种算账的方式有些难堪,闻言,顿时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神秘地道:“不可以哦。” 顾熠阑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道:“行吧。” 又五分钟后,等老奶奶笑着朝他们点点头、走过路口后,顾熠阑才踩了油门,一路飞驰,带苏泽岁到了a大实验楼。 久违地再次见到苏泽岁,巩创激动坏了。 顾熠阑的小妻子居然还在!太好了!又有事可以干了!太棒了! 巩创本就是个话痨,此时久别重逢、心情激动,忍不住就跟苏泽岁寒暄起来:“弟弟,这几天怎么没来找哥哥们玩?我,还有你计宇星哥哥,都很想念你。你要是还想旁听组会,随时欢迎哈。” 就算是面对曾在线交流过很多次的巩创哥哥,苏泽岁还是很害怕、不太敢说话。 他捏着衣角,支吾地解释道:“我、我回家了。” 但巩创却没发现少年的窘迫,还自以为是熟人地拍了拍苏泽岁的肩膀,惹得少年微微一颤,整个人如芒刺背。 “回家了?跟你家里人聚了聚是吗?也对,你前段时间一直在实验室。不过嘛,正所谓在家靠家人,在外靠朋友。你既然来了我们实验组,有什么问题随时发消息找好兄弟,就比如我吧……” 巩创说着说着,感觉实验大褂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一看—— 【一十一维:你的嘴是机关枪吗?】 巩创一愣,茫然地看着站在少年身后面若寒霜的顾熠阑,手中下意识扣了个问号过去。 【一十一维:闭上。】 发完这条消息,顾熠阑就双手插兜,带着社恐到生理性发抖的少年,大步往独立办公室走去。 大有一副“走,我们不理他”的架势。 巩创看着微信上那冷漠到了极点的两个字,懵了几秒,然后猛地转头,看向身后逐渐走远的两人。 那两人挨得很近,顾熠阑罕见地微微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薄唇轻启对少年轻语着什么,听不太清。但看那眼神,显然不是“你的嘴是机关枪吗”之类冰冷的话。 而少年抿着软唇,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看那闪着亮光的眼眸,显然不是害怕、逃避之类的负面情绪。 “好兄弟”巩创站在原地,在风中凌乱,感觉自己头顶越来越亮,好似一颗没有自知之明的电灯泡。 …… “这几天有攒不会做的题目吗?”顾熠阑帮少年把书包打开,将里面的学习用品摆在桌面上。 “有。好多。”苏泽岁戳了戳男人的手臂,整个人蔫蔫地道,“你不能走。” 顾熠阑应了一声,道:“不走。这半个月以你为中心。”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有些焦虑道:“我、我考不过怎么办?” “校赛么?”顾熠阑淡淡道,“以你相亲时第一次问我题目的水平,就可以过。” “真的吗?”苏泽岁有了点信心,但还是没什么动力,“你为什么要学习呀?是不是……答应了谁?” 他记得上次顾父顾母说,顾熠阑学习物竞是因为某个不知所云的承诺。 他猜测,应该是顾先生小时候答应了某个人某件事,然后一直遵守着诺言,坚定不移地学了下来。 “偷听哥哥说话?”顾熠阑挑了挑眉梢。 “唔。”见偷听被发现,不占理的苏泽岁,只能假装自己很忙地打开了毛茸茸文具袋,拿出黑笔,又翻开竞赛书。 顾熠阑接过他手中的笔,在竞赛书上圈了几道题目,道:“大概这个难度。” 男人对物竞书和各种竞赛难度相当熟悉,翻书的过程中,苏泽岁甚至连题目都没看清,只能看到它们被快速略过的残影。 顾熠阑手起笔落,字迹锋利而肆意,莫名让人感觉很可靠、很有安全感。 苏泽岁悬着的心落了地,捂了捂胸口,感觉热流涌起,倏然又听身旁站着的男人道:“没有什么承诺,那也是骗他们的。” 苏泽岁一愣,诧异地看向某位面不改色、行骗无数的大骗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各科竞赛和其他知识技能都有学。” 顾熠阑神情不像是在胡诌。 第99章 他镇静地解释道:“可不知从哪天起,我的心里突然多了某样东西。它很小,但却不容忽视,让我看到物竞教材,就再移不开眼了。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我放弃了出国,放弃了继承家业,留下来一路读到物理博士。” “它很玄乎,违背了人类社会的所有科学,”顾熠阑道,“与其说是执念,我更愿意叫它、上帝的指引。而我一直坚持,就是在兑现和上帝之间的承诺。”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只会觉得我魔怔又偏执,答应了哪个人不切实际、不知所云的诺言。我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 顾熠阑随手翻开物竞教材,书本恰好展开在了量子力学的某页理论上。 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道:“那些简洁、深刻、对称的方程组,是上帝留给凡人的神谕。” 苏泽岁喜欢物理,喜欢做题,仅仅是因为这个理性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他沉浸其中,能将所有的外人、社交抛在脑后。 他在知识的海洋中搭建着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在攻克每一道难题后,都能享受到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是现实世界所不能给他的。 但他不喜欢考试,不喜欢与人竞争。 这些东西给他压力与焦虑,让他想要逃避,想要拖延。 其实,他对物理的喜爱,已经算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感情了,不带一丝功利,只是喜欢物理本身。 但听到顾熠阑的话,苏泽岁却感到了一种更为宏大与高层次的追求。对方身上有种悲悯的神性,并且将圣光照在了他身上,让他得以窥见一丝真理的影子。 从更高的视角俯瞰下去,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程序,人类在上帝制定的规则中生活,努力去总结规则,改变生活。如此生生不息,绵延不断。 这是无数科学家前仆后继投身其中的最高追求。 而考试、比赛、竞争,只是其中微乎其微、并不重要的检测手段罢了。 这样高纬度想着,那些因为竞赛而产生的焦虑似乎都化成白烟消散了。 苏泽岁又找回了先前的热爱,想要翻开书立刻写几道题目玩一玩。 作为回报,他决定克服尴尬,克服拖延,赶紧把哥哥让他办的事办了,不要再吊着顾先生了。 苏泽岁把一旁的手机放在敞开的竞赛书上,严肃地绷着小脸,伸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啪啪啪”地点着,好像在办什么公务。 顾熠阑看着一言不合就莫名其妙开始翻手机的少年,有些好笑道:“做什么?”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苏泽岁头也不抬,认真地道:“算账。” 不等顾熠阑反应,苏泽岁就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他像审判长审问犯人那样,一本正经地问道:“一个月前,7月5日晚上七点五十一分,你在a乎用名为句号的号,问我是不是在害怕,我问你怎么知道的,可你不告诉我。” 苏泽岁将手机放在桌面上,鼓着脸颊,看着顾熠阑,用软糯的嗓音凶巴巴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熠阑看着少年手机屏幕上的a乎聊天界面,皱了皱眉,语调一顿:“我……” 第55章 大腿 见男人语塞,苏泽岁站起身,瞪着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眼眸,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少年故作恶狠狠的小表情,顾熠阑有些想笑,却又不方便在这个时候笑,只能无奈解释道:“那时候,你在楼下看电视,我就坐你旁边。” 苏泽岁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顿了一下,又翻回到微信上,找到了和句号最初的聊天内容—— 【(o^^o):他人很好】 【。:错觉。】 【(o^^o):他非常帅】 【。:帅能当饭吃吗?】 【(o^^o):不要这么说。他看到不好】 【。:为什么要给他看?他管太宽。别跟他结婚。】 苏泽岁越看越生气,一想到对面还是顾熠阑自己伪装的,就更气了。 “我打赌,他不会和你结婚。”苏泽岁面对顾熠阑站着,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对方听,“知难而退,及时止损。” 读完,他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顾熠阑,等他解释。 顾熠阑沉默良久,才道:“……赌错了。该怎么赔偿?” 男人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像是无论遇到什么窘迫或者失控的事,都能三言两语之内重新掌控全局,让人跟着他的节奏走。 但苏泽岁情绪感知能力很弱,再大的气场都压不住他,可以轻松把皮球又踢回去。 他实话实说道:“不知道。” “那……”顾熠阑垂眸,妥协道,“罚我今天教你一整天题目吧。” 苏泽岁闻言,心里的气稍微消了消,重新坐回到座椅上,接着往下翻聊天记录。 “好了。”一只大手盖住了他的手机屏幕。对方灼热的体温蹭过他轻软的皮肤,惹起一阵异样的感受。 男人淡淡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别读了。你自己不难受么?” 苏泽岁顽强道:“不。”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用下巴指了指手机下压着的竞赛书。 苏泽岁这才发现,他尴尬地翻聊天记录的时候,另一只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揉书角,已经把竞赛教材的书页揉出了皱巴巴的一大片了。 “别翻了。”顾熠阑自觉地道,“我自己检讨。” “我假装不认识,故意接近你,在里面经常诋毁我本人,还利用信息差打造了神棍的人设,说我们的婚姻不尽如人意……” 想起来了,苏泽岁全都想起来了。 他又捏紧书角,大声地“哼”了一声,奶凶地道:“然后呢?” 顾熠阑一时回忆不起其他的,迟疑地道:“……对不起?” 苏泽岁将头转到另一边,只留给男人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对不起。”顾熠阑道,“我收回那些话。上帝保佑我们未来婚姻顺遂。” 过去二十多年中,他从未跟谁道过歉,甚至连“谢谢”这种话都很少说,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嗯”和“知道了”。 但就在这短短几天里,却贡献了许多情绪化的语言给少年。 苏泽岁一脸“那还差不多”的表情,重新把头转了回来,道:“罚你、不准伤害自己了。”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顾熠阑不愿给少年空头支票,道:“尽量。” 听到他这么说,苏泽岁顿时将算账的事抛到了脑后,又担心了起来,再次提议道:“我……还是给你上药吧。” 顾熠阑微微环顾四周,勾唇道:“在这里么?别人要进来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苏泽岁想了想,然后指了下休息室:“去那里。” “办公室没准备药。”顾熠阑道,“前几天消消毒就够了,上药太刺激了。” 苏泽岁没想到男人的伤处现在还处于“前几天”的阶段里,慌乱之中,想检查一下到底伤得如何,却口不择言道:“给我看看。” 但顾熠阑似乎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默然片刻,用拙劣的理由转移话题道:“我去趟卫生间。” 看着男人走向厕所的背影,苏泽岁本能地朝他挥了挥手,脑中却下意识地在回想对方的话—— 上药……太刺激了? 苏泽岁以前也经常受伤。此时,忍不住想起那种灼热的伤痕,别说衣物摩擦了,就算空气吹拂,都能引起针扎般的尖锐刺痛。伤在表皮,却更能让人疼得呲牙咧嘴。 若这时去消毒上药,伤口被刺激,身体会不受控制地颤栗,会随着棉球按压的频度,一阵阵发抖。 如果还是大腿这么敏感的区域的话,那恐怕…… 想着想着,思绪就朝着奇怪的方向飘去了。 苏泽岁双手抬起,拍了拍小脑瓜子,强行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有微信消息进来。 苏泽岁不喜欢社交,但此时此刻,却很想随便跟哥哥或者巩创哥哥聊两句,转移一下注意力,把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可这条信息却不是他预测的二位哥哥发来的。一戳进去,就显示一张图片—— 白色瓷砖背景中,男人大腿轻微放松,但肌肉轮廓依旧清晰可见,力量感突兀,荷尔蒙扑面而来,帅得让人想舔屏。 可就是这么完美的身材,此时上面却印着几道纵横交错的残忍割伤,深刻的伤口处凝结出干涸的血痂,周围皮肤红肿。足可见当时割的时候有多决绝与用力,就好像不知道疼的木偶一样。 苏泽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看着这张照片移不开眼。 “咔”的一声,顾熠阑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 看到少年通红的眼眶,他脚步顿了一下,皱眉道:“怎么了?” 苏泽岁跑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就要把他往门外拽:“快、快去医院。” 第100章 顾熠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道:“没关系,不严重。” “严重。”苏泽岁急得不行,像拔萝卜一样拉对方。奈何不住男人下盘实在过稳,他根本扯不动一点儿。 “不严重。”顾熠阑道,“我有多年经验,只是皮外伤,不伤及筋骨。就算不上药,都很快会好。” 苏泽岁感觉他话中的逻辑有些奇怪,但焦急之下,又不能立刻想不到反驳的点,只能道:“真的吗?” “真的。”顾熠阑语调平稳道,“我等你回来给我上药。” “我明天,不,今晚就搬回去。”苏泽岁道。 顾熠阑道:“不着急,等你哥哥去公司了再说。应该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苏泽岁耷拉下了脑袋:“好吧。” “来。”顾熠阑走向了书办公桌,将这个话题揭过,道:“上课了。” 光是看顾熠阑动作流畅地大步走路,苏泽岁就感觉自己幻肢疼痛,急忙跑上前,给对方搬了个座椅。 在这种该学习的时候,他想把顾熠阑只当作自己的老师,可是那张残忍的照片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心不在焉的,一会儿觉得顾先生真的很需要保护,一会儿又想再亲眼好好检查一下顾先生的伤势,恨不得施法让对方立刻痊愈。 他总是走神,一道题听不进去几个字,要是换了一般的竞赛教练,早该让他拿着书去门口站着了。 但顾熠阑却看上去并不生气,见他没听懂,会不厌其烦地再讲一遍,声调也很稳,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此刻正在忍受难以被忽视的刺痛。 就……完全跟正常人一样。 这让苏泽岁不禁想起曾经的种种相处日常。那个时候,对方是不是也身带重伤,只是太能忍了,太能伪装了,所以他没有发现…… “回神。”顾熠阑拿笔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泽岁立刻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就要站起身鞠躬道歉,却被男人及时按住了。 “现在不好好听,明天就只能自己想了。”顾熠阑不紧不慢地道,语气中没有什么责怪的意味。 苏泽岁不解地道:“为、为什么?” “明天我要处理一些公司的事,你自己在家乖乖写作业,可以么?”顾熠阑道。 苏泽岁道:“公司的事?” 顾熠阑神情很淡,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道:“是关于我父母的事。之前我吞了他们在公司的股份,但他们根基很稳,又异常愤怒,想卷土重来,送我进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怀里拥入了一个温软的身体,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的心软成一滩水。 “你、没错。”苏泽岁在男人耳边小声道,“惩罚他们。不要惩罚你。” “放心。”顾熠阑道,“我说过了,这几天心情不错,不会为难自己。” 苏泽岁把头埋入男人的脖颈里,闷声道:“你是最好的人。等我回去、给你上药。”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揉了下少年的脑袋,重复道:“我不疼。” *** 翌日,顾熠阑依旧是在家里客厅里见的顾父顾母。 短短几日,两位中年人似乎沧桑了些,身上那股成功人士的沉稳气质都散了去,多了些疲惫与怨怒。 “又失败了?”顾熠阑靠在沙发上,凉飕飕地讽刺道。 顾父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上去对公司业务完全不在乎的儿子,居然会布局那么多、那么深,让自己屡屡碰壁。恐怕,从当初他十六七岁刚接触公司业务起,就已经开始暗中动手了。 其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要什么?”顾母问自家儿子道。 “早说了,”顾熠阑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梢,道,“毁了它。” 顾父怒不可遏道:“你!!” 顾母急忙按住暴怒的丈夫,跟儿子道:“你知道你一个任性毁了公司,会有多少人丢失工作,又会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吗?” 顾熠阑舔了舔薄唇,黑眸深沉:“你觉得我在乎这个?” 顾母一噎,看着面前浑身戾气、明显厌世的男人,转而道:“你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怨恨我和你爸爸吗?我们也是不得已,你知道的,我们家……” 顾熠阑很烦这些事,顿时没了再遛遛面前自负的两人的心思,直接打断她道:“行,那我退让一步。” 顾母见有些希望,抿了口热茶,道:“你说。” “公司该怎么发展,还让它怎么发展。你们也可以管理。”顾熠阑眯了眯眼,道,“但是,不准再插手我和岁岁的事。” 顾母端着茶杯的手一僵。 他们顾家,有几百年的发家史,在a市,甚至算得上是old money行列的首位代表家族,声名赫赫。但他们这一脉,却背负着一个恶魔的诅咒。 根据g市的大师说,他们这一脉,无论如何努力,终将只有一个孩子能活过十八岁。也就是说,他们没法生很多,然后择优选取最佳的孩子作为继承人。 他们只能将宝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若是这个孩子夭折,或是不成器,那么,好一点结局,是他们这脉衰败,由顾家旁支担任掌权人;坏一点的结局,就是顾家这个百年世家,彻底被从豪门名单中除名。 自从他们得知了这个诅咒,就立刻放下了手头繁忙的工作,将才几岁的顾熠阑从顾老爷子家接了出来,重点栽培。 由于一招行差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所以他们格外谨慎。小顾熠阑吃什么、学什么、做什么,都始终被监控、被控制。 这样,一步一步踩着他们的规划来,孩子将来必然是商业上的佼佼者、家族毫无争议的继承人。 事实证明,顾熠阑确实按照他们的计划,长得很优秀,只不过细节上有些差别,他们本以为无伤大雅的…… “你和苏泽岁没有孩子,我们就断子绝孙了。”顾母道。 “顾家没有别人了吗?”顾熠阑道,“除了我,都死了?” 顾母心脏抽痛,捂住胸口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不满我和你爸爸对你的控制,妈妈都知道,但我们也没有办法,更何况,我们也是为你好。” 顾熠阑下意识将利齿抵上了口腔内的软肉,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松口,反问道:“为我好?” 顾母道:“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不让你做的事,哪件不是会影响你状态的?有了它们,你过得哪有现在这般潇洒?这回也一样,你就相信我和你爸一次,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总会懂我们的良苦用心。” 顾熠阑心里想冷笑,但面上却像僵硬了一般,做不出一点表情。 对方的话勾起了他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就像被一把刀插入了心脏,痛得只来得及张口缓缓呼吸,没有任何精力再去对给予他痛苦的人进行反击。 但他并未开免打扰的手机却在此时“嗡”了一声,把深陷情绪的他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顾熠阑麻木地解锁手机,点进信息—— 【(o^^o):哥哥,我明天要去医院检查了。我好害怕呜呜呜,我不要去,不要不要呜呜[兔兔哭哭.jpg]】 顾熠阑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一十一维:别怕。】 “你……你笑什么?”看到自家儿子扬起的嘴角,顾母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儿子的笑,她只在刚把对方接回家时看到过几次。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熠阑所有的情绪好像都消失了,尤其是关于喜悦的。 顾熠阑收敛了笑意,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手机屏幕,淡淡道:“是福是祸,我从来不觉得后悔。” “那是因为烂摊子都是我们收拾的。”顾父插话道,“你当然轻松。” 顾母接着道:“你阅历不高,我们才帮你做决定的。这回,算妈妈求你了,你再听我们最后一次好吗?我们见多识广,比你多活几十年,不会有错的……” 顾熠阑手机又响了声—— 【(o^^o):你好冷漠啊,哼[兔兔生气.jpg]】 顾熠阑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面前两位生他养他的人,毫不留情地道:“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你们来求我的吧?能谈就谈,不能谈就都毁了。这是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的态度。” “管家,送客吧。”顾熠阑大步朝着旋转楼梯走去,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拨通了某个语音通话。 顾母长叹一口气,浑身卸力地靠在沙发上,看着毅然决然走远的儿子。 对方打着电话,神情再没有方才的冰冷,甚至还颇为体贴地对电话另一头说着“嗯,我在”,跟刚才那副与他们对峙的模样判若两人。 到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 8月7日,是苏铭宇与精神科医生约定复查的日子。 这日下午,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给电话那头的父母汇报着:“不愿意,他是不愿意,昨晚哭了一晚上了。问过了,那位专家不出诊,只能去医院。再说,他也大了,也该面对了,不能总是逃避。” 第101章 “呃,我哄了,没哄好。但没事,有人能哄好。”苏铭宇看了眼一旁几乎整个人扒在顾熠阑身上的弟弟,嘴角抽搐了一下。 扒在男人身上的苏泽岁,小声对对方道:“我害怕医院,很可怕。呜呜。” 顾熠阑还记得在当初苏泽岁膝盖摔紫的时候,苏铭宇就跟他说过,不要随意带少年去医院。 可能是因为曾经经历了些什么,造成的伤痛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从而对医院也产生了恐惧。顾熠阑理解。 他没有问具体缘由,而是安抚道:“我会陪你。” “一直陪我吗?”苏泽岁很没有安全感地问道。 顾熠阑颇有耐心地道:“一直。而且等你这趟回来,我们就收拾行李,我带你回去。” “回、回家吗?”苏泽岁惊喜道。他每天都想给男人赶紧上药,让他快快好起来。 顾熠阑“嗯”了一声。 谈到这件事,苏泽岁就不禁想昨日让他很担心的“忙公司的事”。 他问道:“昨天伤害自己了吗?” “没有。” 见少年仍旧一脸怀疑,顾熠阑将上衣掀起一个角,面无表情地道:“可以检查。” …… “没事,真的没事!有人教他教了一上午,流程啊方位啊什么的,就差告诉他进医院该迈左腿还是右腿了。这样几个小时下来,脱敏都该脱敏了。”苏铭宇还在跟不放心小儿子的父母交代。 面对父母询问的“有人”是谁,苏铭宇突然觉得某人的名字有些难以启齿,道:“他,就他嘛,还能有谁。” “是。对岁岁还行吧,懂得分寸,勉强称职。我……我艹!” 苏铭宇原本还悠闲地在偌大的客厅里踱步,结果一个转身,就看到了“懂得分寸”的顾熠阑正主动撩起上衣,任由他弟弟在那优越的腹肌上看来看去。 苏泽岁凑男人凑得很近,绷着小脸,像观摩实验结果一样严谨又认真,感觉下一秒就该伸手去触摸了。 苏铭宇眼前一黑,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只能吼道:“操!都给我不准动!!!” 顾熠阑撩衣服的手顿了下,苏泽岁身体一抖,也立刻站直身体,捏着手指,不解地朝哥哥看了过来。 第56章 坚强 “不。不是说您二老别动。”苏铭宇急忙跟电话那头的人解释道,“这边出了点事。不是,岁岁没事,先挂了。” 苏铭宇挂了电话,磨了磨后槽牙,大步走上前,拎起弟弟的后领,把人扯到了自己身后,然后质问顾熠阑道:“干什么呢?” 男人薄唇微张,还没说话,自家弟弟先替对方狡辩了起来:“没有干什么。” 苏铭宇看向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怒火中烧。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当着外人的面,就拧住弟弟的耳朵,压着声音教训道:“之前我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嗯?” 苏泽岁吃痛,捂住耳朵道:“不、不……” “行了,就只是看了看。”顾熠阑拨开苏铭宇那只给予少年疼痛的手,顺手揉了下苏泽岁的耳朵。 苏铭宇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弟弟的耳朵被男人揉得愈发通红欲滴,有些无语道:“离我弟弟远点。” 好在顾熠阑本就只是打算绅士地安抚下。揉了一下,就再没其他动作。 “远、点。”苏铭宇咬牙切齿地重复道。 顾熠阑往后退了半步。 “今天我是他哥哥,我带弟弟去看医生。”苏铭宇道,“勉为其难让你跟着,就站后面做我弟弟的保镖吧。” 顾熠阑也不恼,看着苏泽岁,笑道:“好的。” 眼见着弟弟又要往顾熠阑身边跑去,苏铭宇抬手一拦,扭头对弟弟道:“你,和保镖保持距离。” 苏泽岁停下了急冲冲的步伐,低头“哦”了一声。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昨日一日没见,心中的想念却好像已经累积了三秋之久。让他现在想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边,最好再抱一抱。 但苏铭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坐副驾驶。保镖坐后面。”苏铭宇打开私家车的门,监督着自家弟弟垂头丧气地坐在了该坐的座位上。 苏泽岁在副驾驶上无聊地晃着小腿,看了一会儿窗外风景,又习惯性地去偷瞟驾驶位的人。 见到苏铭宇的面容,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现在是自家哥哥在开车。于是他僵硬地挪开视线,继续百无聊赖地数着高速上千篇一律的树木。 突然一下,他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一十一维:还怕么?】 苏泽岁眼眸亮了亮,双手打字。 【(o^^o):怕[兔兔瑟瑟发抖.jpg]】 【(o^^o):白色的消毒水味,很难闻,让我很害怕】 【一十一维:我一直在你身后,如果害怕,转身就能看到我】 【(o^^o):那我到时候要抱抱】 …… 苏铭宇面色冷峻地开着车,听着身旁弟弟的手机“嗡”地震动一声,紧接着,身后男人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嗡”一声来,“嗡”一声去的,两人在干嘛,毫不掩饰,不言自明。 苏铭宇:…… 当我是死人是吧。 苏铭宇一路装聋作哑,直到听到身后男人的一声轻笑,实在忍不住了,微微侧首,冷冷对自家弟弟道:“在车上玩手机容易晕车,不准玩了。” 苏泽岁原本噼里啪啦打字的手僵在了手机屏幕上,瘪了瘪嘴。 按理说,被哥哥教训了,该道歉并且及时改正的,不然矛盾上升可能要挨揍,但是他又觉得特别委屈,所以不想说话。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他听见后座的顾熠阑从善如流地收起手机,替他道:“对不起。不玩了。” 男人的嗓音淡漠,语调平静,全然没有一丝歉意,语气跟“你还活着么”一样欠揍,软绵绵的一招,把苏铭宇的警告怼了回去。 苏铭宇:………… 早晚被你们俩气死。 下了高速,苏铭宇把车开进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虽然行动上强制着弟弟必须自己来医院,但他心里还是充满了心疼与担忧。 “头晕吗?”苏铭宇问弟弟道。 苏泽岁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然后摇了摇头:“不。” “等会不准跑,站得离我近点。”苏铭宇嘱托道。 苏泽岁下意识看向顾熠阑,见男人微微颔首后,才乖巧地回哥哥的话道:“好吧。” 尽管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一看医院那标志性的雪白建筑,苏泽岁还是倏然瞪圆了眼眸。 扑面而来的熟悉和窒息感席卷了他的大脑。他脑中闪回无数画面,像是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双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好在他离苏铭宇很近,被及时搀扶了一下,才没有膝盖着地跌在地上。 “不要。”苏泽岁不想进去,转头看向顾熠阑,委屈巴巴地张开手臂,道:“要抱。” “站好。”苏铭宇拎着少年,不容置喙地把他张开的胳膊压回腿侧,“都多大了?今天,自己走进去。” “闭眼,吐气。”顾熠阑快步走近,但语调放得很缓,“延长呼吸。” 苏泽岁照着男人的话做着,这才感觉不那么呼吸困难了,但还是挣扎道:“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苏铭宇道,“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来医院?” 苏泽岁无法,只能迈着酸软无力地腿,小步小步地往医院里面挪去,每走一步,都感觉心里压着的大石头重了一分。 他想回家。想把头埋入男人温热的胸膛里,做一只什么也不用管的鸵鸟。 挪到精神科专区的过程中,他们经过了一道玻璃质的透明医院长廊。 一迈上去,苏泽岁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玻璃窗外,艳阳高照,人群熙熙攘攘,真实无比,但苏泽岁脑中的场景却不是这样的。他觉得,也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么样的? 窗外应该天寒地冻,漫天飘雪才对。 他会被人推着走过漫长的玻璃长廊,路过青葱的绿植,呆滞地面朝着远方的蓝天白云。他的手上会插着输液管,明明屋内有暖气,也盖着被子,心里却冷得发抖。 像通过一道向死的地狱之门。 …… 苏铭宇只看见弟弟猛然颤了一下,然后整个身体就往下直直跌去。 他急忙伸手去扶人。 少年先前只是腿软无力,才要跌倒。但这回,他却整个人都在用力。只不过是在用力往下,像是非要把自己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才肯罢休似的。 苏铭宇一只手还拿着挂号的单子,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扶不住弟弟。 苏泽岁神志模糊,不记得自己在使劲儿,只觉得地狱里有怪物在拉他的腿,要把他拖到冰冷的深渊里。 就这在绝望的时刻,一双有力的手揽住了他,将他向上托举,举出了怪物的攻击范畴。接着,他拥入了一个梦寐以求的温暖怀抱里。 第102章 “呜呜。”苏泽岁紧闭双眼,将头死死埋入对方身前,紧紧抱住了对方,感受着对方炙热的体温,再次被安全感包围。 顾熠阑拍了拍少年的后背,道:“呼吸。” 男人的话语掷地有声,敲在了苏泽岁的耳膜上,唤醒了他的一丝神志。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在无意识憋气,憋得脸颊通红。 “呼——呼——” 苏铭宇被他吓了一跳,也凑近安慰道:“岁岁,别怕别怕。这家医院采用无味消毒法,没有消毒水味。你闻闻?” 苏泽岁耸了耸鼻尖。 果然,空气中没有一丝刺鼻的消毒水味,有的只是淡淡的花香。 与此同时,在男人的轻拍下,他僵硬的脊背也逐渐放松下来,小声道:“怕。” 苏铭宇伸手捂了捂弟弟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怎么现在这么严重了……” 见得不到响应,苏泽岁又蔫蔫地重复道:“想回去。” 苏铭宇皱眉思索着回去的可行性,顺便和抱着自家弟弟的顾熠阑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本以为,以顾熠阑对苏泽岁的无底线宠溺程度,见岁岁害怕成这样子,肯定会无论如何都要直接带人回家的。 其实弟弟怕成这样,他也怪心疼的。脱敏治疗之类的,什么时候都能再重新开始,不急于这一时,而专家,也可以再约…… 但他没想到,男人揉了揉岁岁的脑袋,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打断,而是道:“坚强一点。” 苏泽岁眼眶泛红,把脸埋入男人的脖颈处,没有说话,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等看完医生,今晚你就可以搬回我那儿了。”顾熠阑说话转移着少年的注意力。 见此情况,苏铭宇也走上前,附和道:“是,这件事我同意了。再坚持一下好吗?” 苏泽岁声音闷闷地响起,复述着男人的话:“坚强。” 顾熠阑托着少年的腿,丝毫不觉负重感,步调很稳地往前走:“嗯,乖。” 医院大门离精神科区很远,闭眼过了长廊后,苏泽岁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男人的怀抱炙热而有力,胸脯随着心跳微微起伏,热气透过坚实的肌肉与薄衫,传到他身上,让他从身体到心脏,都变得暖洋洋的。 顾熠阑脚步稳健,苏泽岁感觉不到什么颠簸感,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要下来,道:“疼不疼?下、下来走。” “不乱动就不疼。”顾熠阑道。 苏泽岁顿时就不敢挣扎了。 精神科区,专家医生早就等在门外了。 由于苏铭宇早跟他说过小患者的情况了,看到被抱着带来的少年,医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点头道:“我们有辅佐治疗的心理科医师,也已经等在里面了。” 听到陌生人的话,苏泽岁抱着男人脖颈的胳膊顿时拥得更紧了。摆出了一副打死也下来、打死也不要跟医生说话的架势。 顾熠阑道:“哥哥喘不上来气了。” 闻言,苏泽岁这才倏然卸了胳膊上的力度。 医生对预约人苏铭宇道:“我看了资料,他已经成年了吧?我们可能要跟小患者单独聊聊,麻烦你们在门口等一会儿了。” 苏铭宇点了点头,放柔了声音,对弟弟劝道:“岁岁,下来吧。” 苏泽岁拼命摇头,道:“不要、不要丢下我。” 医生从医几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精神或心理有问题的患者,因此更能明白获取他们这类人群信任的重要性。 他朝少年伸出手,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你好,我是刘医生,你叫什么名字?愿意和我聊聊吗?” 但某位少年却仍旧在装鸵鸟,用乖软的嗓音拒绝道:“对、对不起,我有好哥哥了。不和你聊。” 这是顾先生在a大食堂教他的话,每次网上有人申请加他为好友,他都是这么拒绝的。很好用,往往这句话一发,对方就不会再骚扰他了。 这一次,效果也很好。他话音刚落,面前的三人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 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被顾熠阑一句“我一直在外面等你”哄骗进了诊室里。 苏泽岁一走,苏铭宇就猛地转头看向了顾熠阑,就差把“你都教了我弟弟些什么”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还是被带坏了啊。”苏铭宇满脸忧愁地坐在了诊室门口的椅子上,“以后别在他面前乱说话,算我求你。” 顾熠阑也坐了下来,不接苏铭宇这句恳求,反而没头没尾地问道:“他以前接受过mect治疗?” 男人的话宛若一击惊雷,炸在了苏铭宇心底,激起了从前的记忆。 他愣了愣,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向顾熠阑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熠阑道:“猜的。但他没告诉我,可能是忘了。” “是。他没骗你,他确实丢了很多记忆。”苏铭宇抬手半捂住了脸,食指敲了敲太阳穴,“之前在你们家那赛车俱乐部出车祸,脑袋被撞到了。” 相较于失忆,顾熠阑却更执着于先前的话题,道:“为什么对他用mect治疗?” mect,磁场电休克治疗,适用于那些对常规治疗手段无效,或无法耐受其他治疗方式的患者。尤其是精神障碍较为严重且持续性的问题患者。 副作用很多,治疗过程难捱。 苏铭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怪我太忙了,没有给他足够的关注。” 顾熠阑道:“怎么说?” 苏铭宇将双手插进头发里,压着嗓子道:“有看过……校园霸凌的新闻吗?” 顾熠阑眉头蹙起,摩挲着指腹的手指也倏地停顿了下来。 “他也是其中的受害者。”苏铭宇道,“他初中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两个早恋的同学在学校乱搞。那两个小畜生也是被惯坏了的富家子弟,为了不被家里长辈发现,就威胁他、恶作剧他、打他……把恶意都宣泄到他身上。还不准他告诉老师家长……” 苏铭宇的嗓音有些哽咽,但眼睛里是藏不住的仇恨:“欺软怕硬,联合同学,进行精神打压。那时候我和他爸妈都恰好不在家,连他被欺负了都没发现。” 苏铭宇又突然问道:“你看到过他手臂上的伤吗?” 顾熠阑眸光一凝。 他看到过,或者准确来说,是苏泽岁给他展示过。 少年告诉他,是因为有两个同学非要跟他玩,还骗他说在外面探险一点都不危险,才害得他手臂意外受伤了。所以,他很讨厌骗子。 “那两个小畜生把他骗到没有监控的体育馆里,把门反锁上,然后把保温杯里的开水都浇到了他胳膊上。一整个手臂,重度烫伤,就算做祛疤治疗,也留了些痕迹。” 时隔多年,谈起这些来,苏铭宇依旧气到发抖。 顾熠阑默然,许久后,才道:“他没告诉你们?” “没有。我们以为家里保姆把他照顾得很好,忙得脚不沾地,很少主动联系他。他精神崩溃,身陷囹圄,天天都想着怎么去死,也没精力跟家人倾诉。” 苏铭宇侧首看向顾熠阑,道:“行了,别这么死死盯着诊室的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进去杀人呢。他现在已经治好了。可以独当一面了。那些小畜生们也都得到了报应。” 顾熠阑目光不离房门,嗓音很哑:“治好了?” “抑郁,双相……” 苏铭宇顿了顿,含糊道:“还有些别的心理疾病。零零总总的,住院治疗很久后,基本上都好了,不过留了些后遗症。他很害怕医院,也很怕消毒水味,因为每次闻到,都意味着一次很痛苦的治疗。算某种程度上的ptsd吧。” “我能进去么?”顾熠阑问道。 为了保护患者隐私,诊室的门隔音效果很好,从外面压根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声。 “相信他一次吧。”苏铭宇道,“你有类似经历,应该也知道,脱敏对他来说很重要。你不能护着他一辈子的。” 顾熠阑终于移开了视线,闷闷“嗯”了一声。 “而且你进去也没用,你是能帮他回答问题,还是能把他抱坐到腿上,一边安慰他,一边哄他好好回答了?”苏铭宇道,“之前在俱乐部赛车撞到头,他那些心理疾病好像又有了些发作的迹象。现在,正好再脱敏治疗一下。” 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过,其实他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坚强了。”苏铭宇叹气道,“虽然脾气差了点,不喜欢上学了点,但我们也不指望他出人头地,健康就好,活着就好……” 苏铭宇话音还没落,诊室内就传来一阵哭声。 正是苏泽岁识别度很高的轻软嗓音。 但却不是往日里那种小兽般静悄悄的哭法,而是泣不成声,哭得撕心裂肺,让人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苏铭宇茫然一愣,刚反应过来,就见身旁的男人倏地起身,按下门把手,“砰”地猛然把诊室的门踹了开。 第103章 第57章 非我 诊室内,少年双手紧紧抱住脑袋,整个人颤抖如梭,毫不掩饰的大声呜咽在房内传开,让人忍不住心疼。 精神科的刘医生和心理医师站在对面,柔声安抚着少年,听到“砰”的踹门声,才抬头朝门口望来。 “怎么了?!”苏铭宇立刻冲上前来。 “可能是想起了什么,精神有些崩溃。”刘医生额间起了一层汗,“不过,这么大的反应,也确实在我们意料之外。” 顾熠阑走了苏泽岁身旁,朝少年伸出手。 他本以为这样深陷情绪旋涡中的少年会很怕外界的关注,甚至于崩溃到乱砸东西、伤害自己,所以他动作放得很缓。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刚伸手过去,苏泽岁就毫不犹豫地拥入了他的怀抱,抱着他呜呜地哭。 “啊?想起了什么?” 苏铭宇有些慌乱地接过心理医师拿来的记录—— 【问:你现在感觉如何?情绪上有何变化? 答:还好。(备注:声音发抖,似乎很怕人)】 【问:在过去几天内,你是否有过自杀的想法或行为? 答:没有。】 【问:你是否有注意力集中困难或记忆力下降的现象? 答:没有。】 …… 前面问这些问题,属于常规心理或精神诊断流程,苏泽岁也都乖乖地回答了。 只是到了后面更为深入的提问,比如“你是否有持续进行心理治疗?你的心理治疗效果如何”,少年却极少回答,记录单上写的全是“患者没有说话”。 似是因为少年情绪的突然崩溃,记录骤然停在最后一个问题上—— 【你是否有混淆现实和记忆的情况?】 苏铭宇看了几遍,也没看出猫腻来。 他实在想不通,自家弟弟到底想起了什么,才能哭得像现在这么绝望。 考虑到心理疾病患者对周围的温度格外敏感,诊室内的空调并没有开得很低,急得苏铭宇也出了一头的汗。 “以他目前的情况,建议让他恢复记忆么?”顾熠阑问道。 相较于满脸愧疚与心疼的苏铭宇,顾熠阑倒还算冷静,简单地抚慰了少年的情绪后,还能语调平稳、直击要点地问出关键问题。 但苏铭宇闻声望过去,却注意到了男人那泛白的手指骨节,以及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 “他现在身体康复得不错,我们是比较推荐让他恢复记忆的。”医生道,“逃避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要想根治,还得靠他自己走出来。过程可能难受些,但结果应该会是好的。” “我们能为他做什么吗?”苏铭宇问道。 医生道:“让他多接触熟悉的事物,刺激刺激记忆。还有就是,平时多给予他一些关心。” 苏铭宇看着缩在顾熠阑怀中发抖的弟弟,眼眶有些发红,道:“好。” “当然,他这种情况最忌讳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最好多跟他沟通,可以慢慢地引导他说出自己想起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 苏铭宇在一旁跟医生说着话,顾熠阑则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地陪着苏泽岁。 少年坐在他的腿上,一言不发,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哭声越来越小,却在几乎要消失时,又重新变得大声,如此反复。打湿了顾熠阑胸前的衣襟。 顾熠阑薄唇紧抿,一只手揉着少年的后脑勺,一只手轻拍着他僵硬的脊背,道:“乖,没事了。” 医生跟苏铭宇交代着,就要走过来再检查一下少年的情况。 但他的脚步声刚响起,苏泽岁就觉察到了,转而死死地抱住顾熠阑,喉间发出了哽咽的声音:“不、不……” 顾熠阑能感觉到,苏泽岁好不容易才有些康复迹象的社恐愈发严重了,甚至比很久之前他第一次见少年时还要糟糕。 因为某种他们都不知道的原因。 “怎么了?”苏铭宇蹲下身,对弟弟道,“我以后尽量少往外面跑,在家陪着你,好吗?” 换了以前,苏泽岁肯定要傲娇地“哼”一声,然后表示自己今晚就要搬去顾先生家里啦。但现在,他却恍若未闻,一句也不反驳,只执着于往顾熠阑怀里钻。 顾熠阑揽了下乱动得要掉下去的少年,抬眸对苏铭宇道:“有些严重。” 苏铭宇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无论想起了什么,都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他想放下手头的事,把全部时间和精力放到弟弟身上,尽可能地补偿他。但看到弟弟对男人的依恋程度,他又觉得,或许自己放手,才是对弟弟最好的做法。 苏铭宇对顾熠阑内疚道:“刚才医生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未来的一段时间,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我。” 顾熠阑垂眸,看向怀里的哭累的少年,观察了很久之后,才哑声道:“想起了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苏泽岁听进了他的话,却依旧在他怀里拼命摇头。 苏铭宇一头雾水,把弟弟从前的不幸遭遇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心如刀割,却又不得不承认,其中,最让弟弟崩溃的,可能就只有手臂上的伤的由来了。 明明来的时候还是欢声笑语的,离开时,苏泽岁却连路都没法走了,一听到周围人的脚步声,就噤若寒蝉,无意识地抽搐,可怜得很。 苏铭宇开着车,苏泽岁蜷缩在顾熠阑怀里,坐在后座。 虽然顾熠阑基本没开口过,但苏铭宇感觉他可能比自己还不好受,气场又柔又压抑,充满矛盾,像是处在失控的边缘,很不符合他一贯的气质。 到了家后,苏铭宇帮弟弟收拾着行李。 好在苏泽岁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回来,收拾起来很省力,也不怎么需要沟通。 “头晕么?”顾熠阑问着像小挂件似的一刻也不要离开他怀抱的少年。 苏泽岁点了点头。 他哭得有些缺氧了。 顾熠阑道:“还有哪里难受,说给哥哥听。” 苏泽岁伸出手指,点了点脑袋,又戳了戳胸口,不知所言道:“完了。” 顾熠阑一愣,放低嗓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要飞走了。”苏泽岁一说又要哭了。 顾熠阑知道某些心理疾病会让人有灵魂出窍的感受,比如双相情感障碍。 他不想触及少年的伤疤,但也知道,如果郁结在心,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所以他接着问道:“是想到了什么不好事情吗?” 苏泽岁又不说话了。 “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会为你撑腰。” 顾熠阑的嗓音放得很平缓,循循善诱,不似苏铭宇那般激动,且占了音色的沉厚优势,比一般的心理医师更能让患者敞开心扉。 但苏泽岁却哭了。小声抽泣,委屈难耐,可就是不愿意说话。 苏铭宇见客厅里还有一些幸存的玩偶,挑了几个长得可爱的,拎到了弟弟眼前晃了晃:“这些,要带走吗?” 这几个毛茸茸玩偶都是苏泽岁小时候买的,外表呆萌,萌化人心,还能作为唤起少年记忆的诱导物,非常适合让苏泽岁抱着带走。 但苏泽岁只是看了一眼,就面露恐惧,慌乱道:“不、不喜欢。” 苏铭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及时把玩偶丢回到了沙发上:“不喜欢也没关系。以后给你买新的。” 苏泽岁闷闷“嗯”了一声。 收拾完行李后,苏铭宇又嘱托了几句,但还是越想越不放心,干脆自己充当起两人的司机,把像树袋熊一样粘着顾熠阑的弟弟送到了对方家的大门口。 管家早等着了,见顾先生的车停到了门前,急忙上前去接行李。 顾熠阑抱着少年去了主卧,将他放在了软绵深蓝的大床上。 熟悉且没有陌生人的环境,勾起愉快回忆的各种海洋馆周边,以及床头柜上那张蠢萌的书签,都让苏泽岁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他钻进薄被里,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瞪着一双像宝石般黑溜溜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熠阑。 “哥哥要办公了。你呢,打算写会作业,还是睡个觉?” 苏泽岁想了想,道:“看你。” 顾熠阑微微颔首,没有拿桌上堆积的文件,而是把平板丢在了床上,然后坐在了自己的床位上,目睹着少年缓慢地蹭了过来。 “慈善、高中生、报备。” 苏泽岁贴在顾熠阑身边,带着浓浓的鼻音,慢慢地读着平板文件上的关键词,然后评价道:“好人。”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慈善有很多目的,一来,能够塑造企业和个人的形象;二来,是一种变相的投资,我资助过的贫困生,未来,他们功成名就后,会优先考虑到我的公司工作,算是利益互换。” “很多时候,我都算是一个不那么好的商人。”顾熠阑看向身旁的人,道,“爱心有限,只会给特定的人。” 第104章 苏泽岁没听懂,道:“有爱心,也是好人。” 顾熠阑有些好笑,没有解释,而是接着往下翻这份介绍贫困生情况的文件。 他翻了多久,苏泽岁就也跟着看了多久。 但突然一下的,顾熠阑却感觉手臂有些凉,再一转头,就看到了少年通红的眼眶和止不住的泪珠。 顾熠阑快速扫了下平板界面上停留的贫困高中生数据—— 福利院出生的孤儿、家境贫困、天生残疾,更重要的是……经历过多次校园霸凌。 他关了平板,稳了稳情绪,没有询问少年哭泣的原因,而是道:“哥哥腿有点疼,要帮我上药么?” 苏泽岁哭得一愣,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帮。” 医疗箱里,除了消毒水、绷带,顾熠阑准备的药都是定制的,通体银灰,上面没有印任何logo,并没有刺激到不能见药膏的苏泽岁。 顾熠阑也不扭捏,利落地脱了外裤。 他一双长腿坚实有力,平日里隐于外裤之下,只让人觉得步履从容不迫。但现在,那轮廓深刻而富有弹性的长腿暴露在了空气中,肌肉线条清晰,散发着不动声色的力量感,甚至压迫感。 如果忽略腿根处缠绕着的绷带的话。 由于一日的奔波,以及怀中少年崩溃地挣扎,此时最里层的雪白绷带已经染上了些许刺眼的鲜血。 但顾熠阑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连带着已经凝固的血痕,动作流畅地撕开绷带。顿时又让本就深刻的伤痕再次溢出了血珠。 尽管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这些残忍划伤的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苏泽岁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手忙脚乱地用干净绷带给男人按住伤口,也忘了哭泣。 苏泽岁道:“对、对不起。” 都怪他,非要顾先生抱,不然顾先生的伤也不会严重成这样。 “没关系。”顾熠阑观察着苏泽岁小表情,嗓音淡淡,难得地接受了道歉。 少年显然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虽然动作有些僵硬和舍不得下手,但没有出现不知所措的情况。 只是药膏的刺激性太强了。 顾熠阑轻“嘶”了声,腿部肌肉绷紧,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苏泽岁立刻停下了动作,关切地问道:“疼吗?” 顾熠阑没再把他那番“痛但也爽”的说辞拿出来了,而是道:“疼。可能跟你以前受伤的感觉差不多吧,表面刺痛,深入肌理。” 苏泽岁道:“我、受伤?” 少年眼中的茫然不似做假,顾熠阑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还是装作不经意地接着道:“之前不是跟我说胳膊受伤过吗?” 苏泽岁在原地怔愣了几秒,然后才掀起自己的衣袖,看着胳膊上的伤疤,犹豫道:“我忘了,可能没有很疼。他们也可能、不是故意的。” 见男人眉头皱紧,苏泽岁把衣袖放下,小声道:“很丑。” “不丑。”顾熠阑伸手给他揉了揉早已痊愈的陈年旧伤,缓声问道:“还是没想起来么?” 苏泽岁耷拉着漂亮的眼眸,没有接话,而是捣鼓着手里的软膏,想要继续上药,来转移这个话题。 他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看上去确实是不记得了,可却因为莫名的原因,在难过,在抗拒交流。 但顾熠阑点到为止,没有再追问。 上药的过程中,他一直观察着少年,也没能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苏泽岁帮他把白色绷带重新缠好后,就钻回到了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默默地侧躺在床上,用后脑勺对着他。没有了看他办公的打算。 顾熠阑瞥了眼情绪低落且拒绝沟通的少年,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茧子,眸底印出一片浅淡阴郁的血色。 等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戳开了手机,打开了某个监控网址。 这是他在跟父母彻底翻脸后留下的戒断反应。 尽管他早把两方的监控都永久关闭了,但在他觉得无力或者烦躁的时候,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打开这个网址。本能地想用这个手段,让事情重新回归掌控之中。 顾熠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关掉网址,转过头,对装睡的少年道:“等你进cpho决赛,我们就换个新房子,好不好?” 苏泽岁的身体顿了顿。 通过巩创哥哥,他知道了这个别墅其实和顾先生父母家长得一模一样。算是控制权争夺战的究极产物,是一辈子都逃脱不了的心理阴影。 因为身边人的勇敢,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动摇。 他听到顾熠阑又道:“他们最后希望我能见一个人,我答应了。到时候,这件事基本解决,他们再不会刁难我们,外患消除,就只剩下内忧了。” 闻言,苏泽岁仍旧没有翻身,但好歹回话了:“见人,会不会危险?” 顾熠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有些风险,我承担了,你会少很多烦恼。” 苏泽岁鼻尖有些酸,把薄被拉到了头上,然后顶着它,面朝着顾熠阑坐了起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熠阑把遮住少年小脸的被子拉起,就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眶。 他愣了下,薄唇张张合合,没有发出声音,过了许久,才道:“因为喜欢你。” 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苏泽岁避开他腿上的伤痕,扑进了他的怀抱里。 因为少年突如其来的动作,雪白的薄被在空中停顿了一剎那,紧接着,又缓缓地重新落回在了那单薄的身体上。随着少年抖动的频度,而同样微微打颤。 顾熠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少年从未有过的惶恐颤音:“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 第58章 逃走 “我、不是我。”苏泽岁眼眸失焦,只会喃喃地重复这一句话,“不是、不是……” 在医院诊室里,十几分钟的交流过程中,随着心理问题的不断深入,苏泽岁逐渐了解了自己,也认清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其实,他并不是这个世界里的苏泽岁。 穿越以来的一个多月里,他的潜意识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因为他失忆了。他不仅没有现在身体过去的记忆,也丢了穿越前的很多记忆,而这具身体又跟之前的他一模一样,所以他并没有很强烈的异样感,去觉得自己不是“他”,而是“他”。 但当心理医师一步步发问着那些他绝对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这具身体不是他的,那些过往,也不是他的。 他没有趾高气昂风光无限过,没有欺负同学过,也没有在赛车俱乐部翻车过…… 那些都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经历的事情。 那么,再往下推一步呢? 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所以父母不是他的。那哥哥呢?那……顾先生呢? 他不是幸福的拥有者,他只是偷走了别人东西的小偷。 苏泽岁内心绝望又煎熬,一路上都精神恍惚,他害怕哥哥和顾先生知道真相,他简直无法想象两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想象从前一样装作不知情,可纯良的品性却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直到听到顾熠阑说喜欢他,他才真的绷不住了。 “你、喜欢错人了。”苏泽岁崩溃地摇头,道,“我不意气风发,我、我也不和你门当户对。” 顾熠阑道:“为什么要意气风发,为什么要和我门当户对?” 男人一句话就把苏泽岁问懵了。他也没精力再掉眼泪了,转而从情绪旋涡中抽离出来,理性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顾熠阑伸手托住少年哭惨了的小脸,用大拇指抹去他脸颊上挂着的泪珠,放轻了声音,道:“你怎么不是你了,说说看。” 苏泽岁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在疯言疯语,但没想到有人居然听得很认真,还愿意去了解他为什么胡言乱语。 可他还准备好将所有的事全盘托出,只能小声暗示道:“你、喜欢我的表象。” 顾熠阑道:“那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苏泽岁低下头道:“不太好。” 他捏着手指,掌心里已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够好。他很胆小,每次出门都需要顾先生保护;他能力也一般,不是a大博士组的高材生;他心思敏感,不像原主那样大大咧咧、张扬肆意。 他听见身前的人沉默了几秒后,道:“可我就是喜欢这样不太好的你,怎么办?” 苏泽岁有些自卑,低声反驳道:“但有人比我成绩好、比我好看、比我性格好,还有……比我家境好。” 顾熠阑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白软的脸:“那世界上总有一个最‘好’的人,别的人都该喜欢他么?” 苏泽岁有些答不上来。 顾熠阑问他道:“如果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直接喜欢上他么?” 苏泽岁摇了摇头。 第105章 他害怕世界上的所有人,不会喜欢上除了家人和顾先生外的其他人,哪怕那个人再好。 “苏泽岁,喜欢是不能用数值来衡量的。”顾熠阑道,“我喜欢你,是喜欢你的全部。灵魂契合,比其中某一个人优秀要重要许多。” 苏泽岁心中倏然注入了一缕温热的安全感。像是一直轻飘飘没有落脚点的气球,突然被人抱在了怀里。 不用自卑,不用无止尽地攀比,只用做好自己。 但他还是道:“我、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我要再想想。” 顾熠阑道:“没关系,我等得起。再追追你。” 男人这句话说完,整个卧室就陷入了无声的默然之中,不是锋利对峙的冷场,而是流淌着恬静与缠绵,让人宁静而心安。 喧嚣在外,屋内温柔相依,恍恍乎若梦境。 良久,苏泽岁才攥着手指,又问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顾熠阑道:“多久以前?” 苏泽岁道:“在俱乐部见面之前。” 顾熠阑回忆着,道:“听说过,不算认识。” 苏泽岁眼眸亮了亮:“那、那你之前怎么看我?” 顾熠阑思索片刻,道:“挺娇气的一个小朋友。” 苏泽岁拿起一旁抖落的被子,重新把它顶到了头上。不知该放到哪里的视线,干脆落在了顾熠阑的手上。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起的茧痕,仿佛雕刻精致的艺术品,散发着一种冷峻而坚定的气息。但握起来却很真实很温暖,很让人心里踏实。 苏泽岁心里闷闷的,酸胀难耐,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想问问顾熠阑,从前听闻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哪个更好,却又觉得这个问题怪怪的。 最后,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用气声轻轻道:“如果我不答应你,还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和你永远不见面了。你……会怎么办?” 顾熠阑无奈笑道:“不会吧。真要对哥哥这么残忍么?” 看到少年紧绷的小脸不似在说笑,顾熠阑顿了一下,倏地收敛了笑意,认真回答道:“当然是去找你。” 苏泽岁摇了摇头:“不可以找我,找不到我。” 他不知为何而穿越。他很担心,一觉醒来,会突然看到穿越前大学宿舍的天花板,和顾先生相隔两个时空,用尽手段,却依旧再也无法联络上彼此。 顾熠阑皱了皱眉,手指轻敲着床面,像是陷入了思考,很久之后才道:“你会好好的。我也不会找不到你。” 苏泽岁忍不住捂住了脸,肩膀耸动。 “这是交代后事么?”顾熠阑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嗓音低沉,“那么,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喜欢的是你全部的灵魂,你走了我无论如何也会把你找回来。这样可以么?” 顾熠阑揉了下苏泽岁的脑袋,又道:“那你呢,会勇敢么?” 男人说得话没有明确地指向,显然是以极为突出的洞察力、踩着大方向说的,但苏泽岁还是觉得正正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苏泽岁重重地点头,从床边的背包里摸到了自己的录音笔,递给了顾熠阑。 看着清澈眼眸中漾出期待的少年,顾熠阑瞬间就懂了。他接过录音笔,按下录音按钮。 “岁岁,坚强。也再勇敢一点。” 顾熠阑重复完方才的话,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对录音笔道:“上帝会扼住你的喉咙,但不会让你窒息。” 他的嗓音沉稳而富有磁性,不急不缓,每一个字句都如同低音琴弦在徐徐拨动,诱人深思,又给人力量。 经过这么一段交流,苏泽岁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他拿回自己的录音笔,朝男人伸手道:“我也、给你录。” 顾熠阑的那支录音笔放在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取代了原来染过多次鲜血的折迭刀。 他微微侧首,伸手一勾,就拿到了笔。 苏泽岁看着顾熠阑,严肃地对录音笔道:“顾先生,以后也要坚强,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随着“滴”的一声提示录音结束,苏泽岁把录音笔还了回去。 顾熠阑把录音笔收好,重新从另一个抽屉中拿出一部手机,对少年补充道:“适度坚强。你现在的状况不太适合出门,这两天先留在家里休息吧。” “这是什么?”苏泽岁指了指男人手里的手机。 “你以前的手机。”顾熠阑把手机重启,“接触熟悉的事物,刺激脑细胞,有助于恢复记忆。我这儿没什么你熟悉的东西,你可以翻翻以前的相册。” 苏泽岁百感交集地接过手机,声若蚊蝇道:“我不想想起,也想不起来。” 顾熠阑嗓音平静,没有一丝责备地道:“为什么?” “我……” 苏泽岁想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攥了攥拳头,道:“我要努力变勇敢。”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没有问他这么长时间都在想些什么,而是道:“乖。” *** 两日后,苏泽岁才勉强能自己离开主卧。 刚迈出房门,一束鲜红的郁金香就被捧到了他眼前。 顾熠阑道:“郁金香的花语——重生。可以带出门,它和你一样,需要外面的太阳。” 苏泽岁轻轻“哇”了一声,满心欢喜地接下香气扑鼻的花束,低头闻了闻,道:“喜欢。” “嗯。”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今天也正好是七夕。” 苏泽岁真的特别喜欢,连吃早饭都舍不得放下,一路把抱上了跑车的副驾驶。 “哥哥,你在实验室研究什么呀?”苏泽岁侧着脑袋,把半张脸藏在大束郁金香之后,偷偷观察着认真开车的男人。 “之前跟你说过,”顾熠阑道,“ads/cft对偶性,还有量子场论中的曲率时空之类的。” 苏泽岁道:“之前带我做的实验你也研究吗?” 顾熠阑道:“那是相对基础的实验,研究大方向在量子力学的都或多或少地知道。” 苏泽岁感觉心跳有些乱,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只是在好奇地道:“那、真的有平行宇宙吗?” 好在顾熠阑闻言并无异常反应,耐心科普道:“希尔伯特空间是根据那些离奇实验结果推出的假设,它的存在又恰好揭示了平行宇宙的存在。但学术界有很多人认为它是不科学的,只是假设。” 苏泽岁心跳到了嗓子眼,紧绷着咽喉,小声道:“你信吗?” 顾熠阑目不斜视,不假思索道:“我信。” 苏泽岁被他这么坦白的发言惊到了几秒,缓了缓,才又继续小心试探道:“平行宇宙是什么样的?” “按照理论而言,每一次量子坍缩都会产生一个平行宇宙,所以世界上有无数平行宇宙。有的平行宇宙之间几乎没有差别,有的又大相径庭。” 顾熠阑看了眼偷摸躲在郁金香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年,道:“就像现在,有的平行宇宙中的你抱着玫瑰,有的你抱着向日葵。除了你抱着的花束不同,那两个世界完全一样。” 苏泽岁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还有呢?” 顾熠阑道:“相差大的,或许有的宇宙中没有我的存在,没有a大的存在,甚至没有人类的存在。” 苏泽岁很小声地“哦”了一声,喃喃道:“那能不能穿越时空?” 顾熠阑道:“我还在研究。未来,或许吧。” 由于少年的心理疾病的意外恶化,先前已经有了进展的脱敏治疗需要从头开始,目前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在抵达实验楼10楼之前,顾熠阑提前发消息给了巩创,让他将停留在楼道里的同学暂时叫进实验室里。 所以在抱着花跑到独立办公室的路上,苏泽岁没有碰到一个人。 “再过十天是不是要考试了?”顾熠阑拎着少年的书包,帮他开了房门。 苏泽岁点了点头,拉了下男人的胳膊,瘪嘴道:“前两天难受,没怎么写,只有一道题不会。哥哥教我。” 顾熠阑凑近道:“哪道题目?” 给少年讲完题目,顾熠阑又嘱托了两句,这才朝着1004号实验室走去。 1004号的门敞开着,巩创倚在门旁,边玩手机边等他。 见他走近,巩创八卦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送个人需要十几分钟?别太爱了顾熠阑。” 顾熠阑面不改色地道:“给他讲了道题目,耽误了点时间。” 巩创脸上写着“哦,是吗”,眯眼笑道:“就只是讲题目?你身上可是有香气的哦。你们干什么了?” 顾熠阑懒得理他,抬脚往实验室里面走去,头也不回地警告道:“他精神不对劲,处在崩溃的边缘,不能受刺激。这些话你暂时不要在他面前说。” 巩创在后面耸耸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满地小声嘀咕道:“你这样,我哪敢跟他说话啊。” 第106章 需要他俩共同完成的量子实验并不算复杂,一个小时就完成了。 由于实验仪器的变化,他们需要换另一间实验室做别的实验。 “你先去,我这边还有点实验数据没抄完,马上马上。”巩创奋笔疾书道,“帮我也预约一下谢了。” 闻言,顾熠阑下意识拍了下自己的口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应该装着能预约实验室的校园卡的口袋,此时却空无一物。 顾熠阑动作顿了顿,皱眉沉思。 他记性很好,脑中很快便像放影片一样放起了校园卡最后踪迹的画面—— 他刷卡给少年开了办公室的门,习惯性地要将卡装进口袋里。 但在此时,少年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说前两天很难过只有一道题目不会。于是,惯常将少年的事放在首位的他,第一时间去检查了苏泽岁的精神状况,顺手将卡放在了桌上…… 顾熠阑眯了眯眼。 而在他看题目、在草稿纸上写解题步骤的某段时间里,桌面上校园卡突然不见了。如此,他才在最后离开时忘了这件事。 “你、你怎么了?只是让你帮我预约一下,脸色怎么这么黑?!”补完实验数据的巩创跑上前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顾熠阑。 顾熠阑紧抿薄唇,步履极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喂!方向是不是错了?1009在那边啊。”巩创指了指走廊另一头,见男人不理自己,一头雾水,但还是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顾熠阑面若寒霜,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快速在门旁的身份验证器上输入密码,然后一把推开了房门。 独立办公室里寂静无声,竞赛书摊在宽大的桌面上,一旁摆着没盖笔盖的黑笔和吃了一半的薯片。一眼扫去,就能确定并无他校园卡的踪迹。 清风徐徐吹过,穿过针落可闻配套的休息间、卫生间,带来闷热的夏日空气。 许久,也无人回应他突如其来的破门而入。 显然,这里早已人走楼空。 顾熠阑黑眸微凝,无意识磨了磨后槽牙。 第59章 熟悉 “小朋友不在这儿?自己走了吗……”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巩创也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可你不是跟我说……他现在不能见人吗?卧槽,他不会病情又加重了吧。” 顾熠阑只驻足了几秒,就又迅速地转身往外走。 “怎、怎么了?等等我。”巩创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这短短一剎,男人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顾熠阑走得很快,嗓音压得很低:“调监控。” “调监控要向上报备的,我们私自调算违规。要不先发消息问问他,是不是贪玩跑哪儿玩去了。”巩创劝阻着,希望一向理性的顾熠阑能再深思熟虑一下。 但听到他的话,男人面色却依旧决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没有带手机。” 被他这么一提醒,巩创恍然想起了方才桌面上躺着的手机。这样,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顾熠阑用指纹打开了监控室的房门,看到监控屏幕上跳出的“是否提前进行报备”,不假思索、毫不心虚地点了“是”。 他把监控的时间调到了一个小时前他刚离开办公室的点,开了最快的五倍速,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自己办公室的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由于极少眨眼,顾熠阑的黑眸中逐渐泛起了血色。 只是,没等到少年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监控里,先等到了“砰砰”两声敲门声。 “里面有人?!开门开门了!” 好巧不巧,巡逻的保安恰好路过监控室,看到门边显示的“正在使用中”,想起从未有过的预约记录,顿时觉察到了异常。 听着房门响起的“滴”的刷卡声,顾熠阑双手撑在操作桌上,目光始终没离开监控屏幕,薄唇微张,对巩创道:“你去拦他一会。” 巩创满头问号,刚想质问下顾熠阑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地把这种违纪的事甩到自己头上的,但下一秒,随着“咔”的一声,监控室房门被人从外打开了,他倏地没了嘴贫的功夫,手忙脚乱堵了上去。 “你们干什么的?”保安看面前的学生有些眼熟,不像是外来危险分子,这才没有直接拿电棍叫“抱头蹲下”,而是出口责问。 “我们……”巩创瞥了眼身后还在凝神注视监控屏的男人,只能胡扯道:“我们有重要的东西丢了,想调监控找一下。” “什么东西?你们有预约吗?” “我们刚准备预约……但又考虑到流程比较繁琐,呃,东西也比较贵重,所以我们想先来看看。” …… 顾熠阑抿唇盯着监控屏幕。 身后两人尴尬的一言一语悠悠地传来,显示屏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但那扇办公室的门,却疏离地紧闭着,始终没有被推开。 “行了行了,没有报备不能看,着急就走紧急报备流程。你们都出去了!”在巩创的一番打太极下,保安听懵了,也终于不耐烦地准备赶人了。 “你!说你呢。别看了,出去!”保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顾熠阑轻磨了一下利齿,对冲着自己的吼声置若罔闻,没有任何要走的打算。但几秒后,一只手抓到了他的小臂上。 保安道:“跟你说话听不见呢?还在这看看看。” “叔叔,再给最后一分钟。”巩创忙上前来打圆场,双手合十,真诚恳求,“我们真的着急找东西,最后再给一分钟。” “一秒钟也不行。”保安皱起眉头,想把人拉扯走,但却发现男人的核心力量过强,自己压根拉不动他丝毫。 保安气得脸都红了,抬手就要直接按上监控屏的关机键。 但就在他手指离按键只剩下短短一寸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其用力之大,让他没法再往下移一毫米。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样算违法乱纪的你们知不知道?!”保安愤怒且严肃地道,“往大了说,是要通报批评的。你们现在跟我去楼下登记!别看了!说你呢!” 顾熠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因为千钧一发之际,那扇他盯到了快出现重影的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了出来。见走廊上没人,少年才偷偷摸摸地往外跑。最后,他去到了—— 1014实验室! 顾熠阑抿紧薄唇,倏然松手,立刻朝门外大步走去,没给大声指责他的保安哪怕一个眼神。 “唉叔叔,别生气,生气伤身体。听我解释。”见顾熠阑离开,巩创急忙又堵在门口,跟保安掰扯起来。企图再多拖延一些时间。 *** 很多时候,失忆症患者的记忆并非丢失了,而是“沉睡”了。 当熟悉的事物出现,刺激神经网络,神经元之间进行重新连接,部分记忆就又会被激活。 就像此时,站在中型粒子加速器面前,苏泽岁恍惚之中真的想起了很多东西。 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时的事—— 通过物竞保送大学之后,他痴心学术,早早就进了大牛的科研组,并且有机会能够操纵价格高昂的粒子加速器,进行多次实验。 后来,一次意外,粒子加速器爆炸,他才穿越了时空。 这点记忆被粒子加速器激活后,苏泽岁又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他为什么整日跑实验室。 因为他害怕跟人交流。早在高中的时候,他就经历过痛苦的校园霸凌,那时候哥哥刚癌症去世,没有人帮他,他在淤泥苦苦中挣扎。可直到最后,也没能摆脱病魔。 而这个世界里的他,有着近乎一样的可怕遭遇,有着同样丑陋的手臂伤疤,但却是在初中经历了这些的。毕竟在家人的无底线宠溺下,这里的他很少去高中上学。 显然,如果不是在做梦,他是真的穿越到平行宇宙的自己身上来了。 而不是因为生病,导致的记忆错乱。 “我的灵魂占了别人身体”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席卷他的情绪,苏泽岁先陷入了另一个更让他崩溃的事实里。 他僵着身体,很慢很慢地看向手中的录音笔。 自从医院检查完以来,他的病前所未有的严重。他没法听其他人的说话声、脚步声,不然就会发抖、失语、没法走路。 此次偷跑,他早有计划。但浑身上下却只带了顾熠阑的卡和那支录音笔,连手机都没拿。 他听着录音,告诉自己要坚强—— 坚强地离开办公室,坚强地去调查自己为什么穿越,坚强地去捡起那些他曾逃避着不想记起的回忆。 只是现在,给他坚强与勇气力量的录音笔,却给他一种恐怖的熟悉感。而这种熟悉感,是很久以前、他已经忘了的经历带给他的。 苏泽岁说不上来对哪里熟悉,到底是对笔熟悉,还是对男人的嗓音熟悉,抑或是……对顾熠阑熟悉。 第107章 他前所未有地慌乱,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实验室的门先被人推开了。 苏泽岁闻声转头望去,就见顾熠阑抿着泛白的唇瓣,微微喘着气,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中翻涌着的焦虑和担心还来不及掩去。 这一画面过于有冲击感。那一剎那,苏泽岁心中那些虚无缥缈的回忆、时空、穿越都暂时散了去,转而落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垂下头,捏着校园卡的手轻微发抖。 按照他的经验和小时候对别人家长的观察,他现在该挨骂了。 他偷了别人东西,进了不允许他进入的实验室,还害得顾先生费尽心思、又焦急又忧心地找他。 下一刻,他应该会被捏住耳朵,被教训道“为什么要乱跑,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你自己的病不清楚吗,不知道乱跑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这些话看似教训,实则关心。苏泽岁对此毫无怨言,甚至觉得很幸福。因为只有很久以前哥哥跟他说过。 虽然这样想着,但余光瞥到男人朝他走了过来,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怎么了?今天的出门让你不舒服了?”男人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们明天在家待着,好不好?” 出乎苏泽岁意料,没有情绪化的责备,没有秋后算账的诘问。不质问他为何要如此任性,也不当场就让他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多严重。 有的,只是关心,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不舒服了。如果不舒服,那么明天就可以不出门。 苏泽岁鼻尖有些发酸,张开胳膊,声音哽咽道:“抱。” 顾熠阑张开双臂,干脆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零距离的接触着,苏泽岁更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高过平日不少的体温,以及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很有力的心脏,应该找他找得很不容易。 苏泽岁有些抱歉地道:“对不起,我乱跑了。” 顾熠阑抬手将少年的脑袋轻按在自己的脖颈处,带着他走过了有人驻留的长廊,稳了稳嗓音,道:“找你我愿意。” 苏泽岁心脏酸胀,将整个人都埋入男人身体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想回家。” “嗯。”顾熠阑抱着他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先睡一会,等会再睁眼就到家了。” 一次性想起了那么多事,再加上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苏泽岁本就脑袋昏沉发热,听到男人的话,顿时放松了身体,缓缓闭上了眼眸。 他这一睡,就直接从早上睡到了傍晚太阳落山。 等再睁开眼时,就看见顾熠阑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问道:“饿么?吃点东西?” 苏泽岁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没几分钟,管家就把一直在保温的餐食送了上来,还替他摆好了床上桌。 苏泽岁躺在床上,一边大口大口喝粥,一边时不时偷看几眼身旁的顾熠阑。 顾熠阑挑眉道:“有话跟哥哥说?” 苏泽岁愣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 他本来猜想顾熠阑肯定会等他情绪冷静之后,问他为什么要乱跑,但男人却始终没问。其实,苏泽岁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天反反复复卷入虚幻主义的情绪中,面对好像占了别人身体的事实,他有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感。 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湖面。 所以他用很小声的气音,试探性地问了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尽管顾熠阑之前就跟他说过俱乐部初见之前并无交集,但鉴于男人欺骗他的前科,以及他极其缺乏安全感的现状,他还是又问了一遍。 但听完他的问题,男人却陷入了让他慌乱的沉默之中。 苏泽岁怔愣地看着面前皱眉不语的顾熠阑,手抖到手中攥着的勺子差点掉在床上。 为什么、不说话? 真的,又骗了他吗? 不要不要,如果是真的,他真的会绝望。但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不说话。 “别紧张。”顾熠阑按住了少年颤抖如梭的手,将他的勺子放在碗里,“我只是在想,曾经远远看过你一面,算不算见过。” 苏泽岁感觉悬着的心些许着了地,但还是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6月27日,在医院。”顾熠阑回忆道,“那天是你的生日,你刚才从急诊检查完出院。我去给不小心划严重了的手臂缝针,恰好在一楼看到了你。” 苏泽岁想起来了,那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穿越到这里来的日子。 晕过去的他,是被哥哥裹着被子抱回家的,所以并没有出院的记忆,也没有看到同在医院的顾熠阑。 苏泽岁下意识扫过男人已然痊愈的手臂,确认其无碍后,然后才急切地问回了自己想了解的事:“就这一次吗?” 顾熠阑道:“嗯。” 苏泽岁低头捏起自己的手指,皱着小脸思考起来。 顾先生肯定不会再骗他了,他相信对方。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的他,以前真的跟顾先生没什么交集。 那那股将他拖入情绪深渊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呢? 苏泽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支录音笔。 其实准确来说,他是对着录音笔产生的熟悉感。 所以……这个世界里的他,以前经常用录音笔来记录事情吗? “之前没有骗你,之所以思考这么久,是因为我在界定‘见过’这个定义的范围是什么。”顾熠阑道,“这主要取决于你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什么,所以我想了很久。” 男人嗓音平淡,娓娓道来的几句话,不仅抚平了苏泽岁方才心中的恐慌,还以一种非常合理、让人非常舒服的方式,向少年不动声色地发出了试探。 “明天、明天我会告诉你一切。”苏泽岁低着头,轻声道,“我想想、想一下怎么说。” 第60章 穿越 深夜,沉寂无声。 微弱月光下,窗帘投下模糊的影子,像摇曳的鬼影。 空气凝滞,沉闷得让人喘不上来气。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涌来,冰冷而粘腻,裹挟着苏泽岁,往噩梦的更深处陷去。 虚幻的梦境里,苏泽岁看见自己坐在摆满信件的书桌前,手里捏着一支录音笔。 窗外寒风呼啸,但他心里却暖洋洋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期待地搓了搓手,做完了有仪式感的事后,才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沉稳而磁性的嗓音从录音笔中传来,像大提琴的低音弦,缓缓拉开—— “抱歉,最近太忙。钱还够花么?我会把未来几个月的钱一次性打给你,但短时间内可能没法再联系了。坚强一点,或许很快就有转机了。我也会尽全力,好么?” 他把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熟悉地在录音笔上按了几下,点击了“录制”选项。 苏泽岁听到梦里的自己说:“我没事的,你先忙吧。谢谢你,顾先生……” 他想努力听清自己在说什么,但下一秒,天旋地转、梦境消散。 眼前一阵阵白光晃过后,苏泽岁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出了身体。而他的身体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还在自由行动着。 “装什么装,家里有点破钱了不起啊?”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围着他的“身体”,冷笑道,“不过是会投胎而已,你看班上有人喜欢你吗?” “就是,要我说,就连你家里的人都烦你烦得不行,不然怎么天天不回家。”另一个男生附和道,“给你钱花,也不过是不想被外界诟病。反正那点钱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早点去死行不行。看到你就烦。”有人啐了一口。 苏泽岁飘在空中,呆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自己”被一群人语言霸凌,又看着那些人冷嘲热讽完离开后,“自己”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麻木的心脏疼痛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识飘到自己蜷缩的身体旁,想要抱住自己。 但他刚张开手臂,对方就将他猛地推了开:“走开!滚啊!你都已经占了我的身体了,还在这假惺惺的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苏泽岁本就轻飘飘的,被人这么用力一推,顿时失去了平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在此命悬一线之际,有只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拥入怀抱,并且开始频率很缓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无声地安抚他。 于是周围黑暗褪去,光亮乍现。 苏泽岁瞬间惊醒,额头布满冷汗,心脏剧烈跳动,胃里翻江倒海得恶心。 “呕——” 他推开了顾熠阑,转头对着床边的垃圾桶干呕起来。 他昨晚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半天,也只吐出一些胃里的酸水。 “做噩梦了么?”顾熠阑立刻给少年倒了杯热水,让他先漱个口。 但苏泽岁却没有接。他眼眸涣散,浑身冷得发抖,脑中只剩下了“噩梦”这个词。 第108章 结合目前所有的信息,有两种可能—— 第一个,他疯了。 他以前真的认识顾熠阑,但后来对方不和他联系了,他就精神失常了。现在的一切,就只是他自作多情的梦。梦醒了,他还是那个孤零零的、被抛弃的他。 第二个,他死了。 而他的灵魂占着别人的身体。那个别人,正是平行宇宙中的另一个他。 苏泽岁头晕且无力,发现自己什么也吐不出来后,干脆彻底卸了力,仰了仰脑袋,就想闭眼倒在软绵的床上。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世界。 但一只有力的手却在此时揽住了他,没让他瘫在床上。 顾熠阑道:“刚吐过,躺着胃酸倒流,会更难受。听话,喝点温水,坐一会。” 苏泽岁眸光黯淡。 他身体是难受。但更绝望更痛苦的,是他的心。 他听着顾熠阑的话,木然地漱了漱口,呆坐在床上。 “是想起来什么了吗?”顾熠阑坐在少年面前,帮他拂过额前的碎发。 苏泽岁无力地点了点头。 “难受的话就过会再休息一下。” 顾熠阑看着状态奇怪的少年,黑眸微凝,像是觉察到了异样,又补充道:“昨晚说想告诉我的秘密,可以暂时不说。或者如果你后悔了的话,以后也不说也行。” 苏泽岁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像是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顾熠阑站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想要再去给少年倒杯温水。 可就在他刚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温软的身体突然抱住了他的腰,打断了他的动作。 少年轻糯的声音抖着传来:“我、我是穿越者。” 像是怕他没听清,苏泽岁又尽可能地抬高嗓音,颤颤巍巍地重复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从平行世界穿越来的!” 顾熠阑攥着玻璃杯的手无意识攥紧,瞳孔微缩,倏然转身,看向苏泽岁。 “我、我没有骗你。”苏泽岁小脸惨白,目光空洞地落在床单上,唇瓣止不住地在发抖,连带着声音都听起来很可怜。 “深呼一口气。”顾熠阑突然道。 苏泽岁神志还没恢复,但身体却本能地按照男人的指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下一刻,顾熠阑不知从哪取出一个早准备好的小型氧气瓶,轻扣在了即将休克的少年的面上,引导道:“慢慢地吸气。” 在少年吸氧的短短几秒中,顾熠阑眸光迅速凝聚,面色重新恢复平淡,只是握着氧气瓶的手的骨节依旧泛白。 “来,自己抱着。”顾熠阑坐在了床沿上,把小氧气瓶放到了少年怀里,“喘不上来气就吸两口。按住上面的阀门就能出氧。” 苏泽岁点了下头,却没低头研究新奇的小氧气瓶,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熠阑。 千言万语,都写在了湿漉漉的眼眸中。 顾熠阑也轻吐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人,语调尽量平稳,道:“你是穿越来的?” 苏泽岁抿紧软唇,点了点头,见男人皱眉在思索,又小声补充道:“相信我,是真的。我是真的……真的占了别人的身体。” 听到他的话,这回,顾熠阑没再思索,而是脱口而出道:“为什么说是你占了别人身体?” 苏泽岁被他问懵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要怎么解释呢? 苏泽岁想不通,只能问道:“你……不相信吗?” 顾熠阑蹙眉,默然沉思。 此时此刻,空气仿佛被冻结住了,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住苏泽岁的心跳。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很沉道:“我信你。虽然现在科学解释不了。” “现在的科学……是什么样的?”苏泽岁茫然问道。 他知道顾熠阑掌握着目前最前沿的技术,摸到了人类认知的边界,是最了解穿越时空的一类人。 “现在能通过能量操控,打开‘门’,让很小的粒子,实现从一个宇宙的量子场状态跳跃到另一个宇宙的量子场状态中。”顾熠阑道,“简而言之,穿越平行宇宙可行,但仅限于微小粒子。” 苏泽岁喃喃自语:“那我为什么会穿越……” 相较于穿越这件事,顾熠阑明显对他的另一句话更耿耿于怀:“为什么要说自己的身体是别人的?” 但苏泽岁却不想再说这个刺痛他的事实,只是轻声道:“我是那天生日穿越来的。为什么?我是不是疯了?” 顾熠阑摩挲了一下指腹,眸底划过无数想法。 “穿越前,你是不是处于某种极高能量的状态中,比如……爆炸?” 男人恢复冷静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不仅面色淡然,给苏泽岁踏实的安全感,还居然能理智地就着这件离谱的事分析下去。 苏泽岁张开唇瓣,怔愣地看着男人:“你、你怎么知道?” “不同的宇宙通过低维量子场论的不同对偶描述联系在一起。”顾熠阑道,“要想穿越时空,必须从一种低维量子场描述转换到另一种描述中,来‘跳跃’到另一个宇宙。” “在数学上,这种穿越可以视为是整个量子态向另一个向量的‘跳跃’——即从一个宇宙中的量子态 |Ψ1>,通过某种途径切换到另一个宇宙中的量子态 |Ψ2>。类似于两个状态之间的量子跃迁。” “而穿越触发条件,就是极端的物理环境,比如强磁场、极高能量。” “当然,这些都是纯理论分析,实际操作中会遇到无数困难,并不可行。”顾熠阑道。 苏泽岁听不太懂,轻轻道:“哦,这样啊。”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手指。 他以为顾熠阑知道了真相之后,会对此嗤之以鼻,让他再休息会儿不要胡思乱想;或者相信了后,对他露出异样的目光,抓着他询问穿越过程的细节,毕竟那些都是宝贵的研究资料。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跟对方说清楚,最后再提议——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这具身体还给他原来的主人吧! 但男人的反应很出乎他的意料。 顾熠阑眉头微皱,目光幽沉而深远,同样落在床单上的某点虚无之处,情绪看起来很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泽岁感觉自己就像砧板的鱼肉,在等待刀俎落下。 沉默的氛围蔓延开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手中还带着男人体温的氧气瓶,干脆又吸了几口氧。 “所以,你昨天问我以前有没有见过,是害怕我跟穿越之前的你有交集?”思考过后,顾熠阑精确地问到了问题关键之处。 苏泽岁闷闷地道:“嗯。” 顾熠阑道:“没必要担心这个。” 闻言,苏泽岁心脏一沉,白细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在深蓝色的床单上攥出道道揪心的褶皱。 他惶惶不安地道:“我们以前认识。” 顾熠阑薄唇微张,本要开口,听到少年的这句话,顿时愣了一下:“嗯?” “以前,我……之前那个世界。”苏泽岁道,“你也有过给我录音笔。” 顾熠阑目光短暂停滞,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错愕,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道:“平行世界是会这样的,也许你那个世界里,也有我。你能穿越过来,也能说明这两个世界很相似,你之前认识的我,应该和现在的我的状态大差不差。” 事情彻底水落石出,尘埃落定。苏泽岁有些喘不上来气,整个人又陷入了生理性抽搐中。 他丢了氧气瓶,什么也顾不上地拉住顾熠阑的手臂,急切地道:“那、那我把现在的身体还给这个世界的我好不好,怎么才能还给我,怎么、怎么……是不是我再在爆炸中一次就行了,是不是……” “岁岁,冷静。”顾熠阑声音低沉而缓慢,无端给人一种可靠感,“我刚才就说了,没必要担心这个。因为你们两个本质上就是一个人。” 苏泽岁倏地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着男人,嗓音颤抖如梭地反驳:“不是的……” “是的。”顾熠阑不容置喙地坚定道,“之前我说穿越的原理是什么?” 突然被提问,苏泽岁懵了一下。 他刚才一直在自己情绪中打转,完全没记住男人介绍的原理,现在只能低头捏手指。 顾熠阑淡淡地重复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这种东西。你会穿越,是因为‘状态再现’。 你身上的每一个粒子,都具有共存的量子态。 当量子态塌缩,你的整体状态完全复制或映射到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状态上,你就穿越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身上的每个粒子,和你穿越前世界的你,都是一模一样的。你们生活在两个宇宙,但非常巧,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 苏泽岁垂下头,道:“可、可我们经历不一样,记忆也不一样。” 第109章 顾熠阑问道:“什么是意识?什么样的事物会获得意识?知道holism么?” 苏泽岁摇了摇头。 顾熠阑揉了揉他的脑袋,解释道:“人类的思维逻辑不是单个细胞给的,而是由于无数细胞的排列组合,才产生的。 重点在‘排列’,而非‘细胞’。 就像我说的话,有很多信息。这些信息,是几十个文字排列带来的。它跟单个文字本身没什么关系,重点在于文字的‘排列’。” 苏泽岁“嗯”了一声,目光紧紧地锁定着面前的人。 顾熠阑道:“所谓意识,其实就是原子们的排列组合。而穿越过程中,是微观尺度的‘状态重现’。这就意味着你们身体原子的排列组合完全一样。排列一样,意识一样。 那既然你们的意识相同,为什么不是一个人?” 男人说得很有道理,但苏泽岁还是惶恐,小声道:“可他刚才在梦里让我、唔,让我离开他的身体。” 顾熠阑无奈地笑了笑:“梦只是潜意识的呈现。你放在心底反复害怕的东西,有大概率入梦。” 苏泽岁喘着气,心脏跳得很快,大脑昏沉,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和复杂的情绪。 就在此时,主卧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先生,预约的客人来了。” 顾熠阑“嗯”了一声,对管家道:“让他先在客厅等着吧。” 苏泽岁轻推了下他,道:“谁、谁来了?你去、去见他吧。我要想想,我自己想想……” 顾熠阑抬手擦去少年脸颊上的泪珠,把丢在一边的氧气瓶重新塞入了他怀里,道:“别哭。” 苏泽岁这才发现自己怎么又在哭。 他抱住氧气瓶,手忙脚乱地擦去脸上的眼泪,已经语无伦次了:“对不起。只是太突然了,我会想清楚的,我给你添麻烦了,我、我……” 顾熠阑抬手,用食指抵住了少年的唇瓣,打断了他诚惶诚恐道歉的话。 “不着急。我现在要去见顾家让我见的最后一个人。等见完,彻底摆脱了他们的控制之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顾熠阑看着他的眼眸,悠悠地道:“你可以慢慢去想清楚,想看自己是谁,想想过去都经历了什么,想想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也会正视我自己的病,争取一直活着,活到……你对我说出结果那天。” 其实,他能跟苏泽岁走到现在这一步,很大程度上,都是沾了少年心理疾病和失忆症的光了。 苏泽岁刚失忆不久,世界空无一物。他恰好在此时趁虚而入了,才在少年的世界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可当苏泽岁恢复全部记忆,找回了曾经健全的人格和情感,还会不会再选择他。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顾熠阑也无怨无悔地甘做垫脚石。 他尊重苏泽岁的全部决定。 “别、别去。” 苏泽岁已经把顾熠阑父母列入了危险分子行列中,听到顾熠阑要见他们派来的人,下意识就摇头。 他很害怕顾父顾母安排什么杀手来刺杀顾熠阑。 “你是水做的么?”顾熠阑有些好笑地把床头的抽纸也拿了过来,给少年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 苏泽岁任由男人动作,还是扒拉着对方道:“别去,他会伤害你。” “没事的,我会穿上防弹衣。”顾熠阑开玩笑道。 能掌控主权的时候,顾熠阑绝对不会让对方有任何可乘之机。这次见面,他也早让门口保镖检查过来者身上是否携带利器了。 “我先过去了。你缓一缓情绪,以后可以慢慢找回记忆。其实,我个人建议、”顾熠阑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建议你恢复了全部记忆后,再对重大的事做出决定。比如,要不要答应我的追求。” *** 楼下客厅,一个全身身着黑衣、戴着黑口罩黑帽子的年轻男子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跟顾熠阑年龄相仿,只是略显沧桑和凌乱。 管家站在一旁,如临大敌地死死盯着这个把“可疑”两字写在脸上的人。 随着一阵不紧不慢的沉稳脚步声,顾熠阑终于下楼来了。 黑衣男转头,看着朝他走来的男人,弯了弯眼眸,笑道:“顾熠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顾熠阑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正常,走到黑衣男面前坐下。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嗓音压了下来:“他们能把你找来,真是不容易。” “找我当然容易。心虚的人又不是我,我坦坦荡荡,为什么要躲躲藏藏。”黑衣男耸了耸肩。 听着他的话,顾熠阑神色无异,倚在沙发上,对管家平静地道:“为客人上茶吧。” …… 苏泽岁很不放心顾先生,尽管自己身体和心理都很难受,但还是想去看一看。 他抽着餐巾纸,把眼泪擦了干净。告诉自己,先把这些理不清的、玄乎其乎的事儿暂时放一放,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啦。 等顾熠阑走后几分钟,苏泽岁偷偷摸摸地跟了出去。 他蹲在惯常用来偷听的旋转楼梯转角处,探出小半个身体,往楼下的客厅看去—— 顾先生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神平静,仿佛只是接见某个普通的客人。 而顾先生对面坐着的黑衣男,很不对劲,从头到脚一身黑,还戴着口罩和帽子遮掩容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泽岁攥紧了手中的氧气瓶,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其实他躲藏的这个转角很明显。他刚出现,顾熠阑就发现了,还朝他挑了下眉梢。 苏泽岁也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 好在顾熠阑向来气场强大而压抑,往往压制得来者连气都快喘不上来,更别提东张西望上看下看探究一下他们的家了。 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外人发现他偷听过。 这样想着,苏泽岁又往前探了些许身体,光明正大地看起来。 似是因为要喝热茶,黑衣男终于取下了口罩,顺手把棒球帽也摘了下来,放在了茶几上。 从这个角度,苏泽岁看不清黑衣男的面容,但他能看到一旁管家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身体,似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洪水猛兽。 见管家叔叔这样,苏泽岁也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生怕黑衣男暴起伤人。 他手里有个小氧气瓶,虽然是迷你版的,但是很坚硬。如果黑衣男暴走,他可以迅速跑下楼,拿起瓶子,朝坏人砸过去。 楼下,黑衣男将口罩和棒球帽放好后,侧首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头发。 苏泽岁立刻微伸脖颈、眯起眼眸,终于看清了来者的侧脸,却瞬间瞪圆了眼眸,也怔愣在了原地。 他很社恐,来这个世界后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但是,他见过那个黑衣人。 第61章 定情 苏泽岁抱着小氧气瓶,吸了几口氧气,但收效甚微。 他哭到晕沉沉的脑袋还是不太清醒,只是对黑衣人感到熟悉,但具体是在哪里见到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楼下,黑衣男子抿了口茶后,对顾熠阑笑道:“许久不见,你变了好多。” 他的声音像砂砾摩挲,沙哑而沉闷,似是饱经了风霜。 苏泽岁对此毫无印象。 顾熠阑却并没有任何叙旧的打算,道:“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只是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黑衣男子笑道,“一直冷着脸做什么?你以前不是经常笑吗?怎么,现在难道还会过得比我还糟糕吗?” 苏泽岁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以前”“笑”。 结合黑衣男子的笑容,他大脑中的几根神经元迅速建立链接,猛地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 在某张拍摄于很多年前的老照片里。 那张老照片,他在顾先生后书房无意间看到过,也曾在顾爷爷的相册集中见识过更清晰的版本。 他记性一直很好,之所以没有一眼就认出对方,是因为照片中的对方还小,只和现在眉眼相似。且气质明媚,和小顾熠阑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远没有当下这般充满戾气。 可是,管家叔叔和顾爷爷都曾告诉过他,这个人不重要,也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现在突然到来,是为了什么?! 楼下的管家脸色也没比苏泽岁好到哪里去。 作为知道基本全部实情的人,他更明白来者不善。听到姜建柏看似寒暄实则暗讽的话,他攥了下拳。 但顾熠阑却神情淡淡,闻言,甚至如姜建柏所愿,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唇角。他眼眸中蒙着冰冷的寒霜,显然是懒得接话。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个人吗?”姜建柏张望了一下空旷的客厅,感叹道,“再多钱也买不到感情。” 顾熠阑道:“想要什么,直说吧。” 听到男人这么说,姜建柏低头笑了笑,道:“补偿。对曾经最好的朋友、迟来十几年的补偿。” 第110章 顾熠阑了然地微微颔首,示意管家把支票本拿来,签了张一百万的支票,放在桌面上,推向了对方。 姜建柏瞥了眼支票上的数字,双手抱胸,皱起眉头,从喉间挤出一句:“才一百万?够买我被你毁了的人生吗?” 管家在一旁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抓住这个贪得无厌的人的衣领,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再把他直接丢出大门,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但他老板却情绪稳定得可怕,随手划掉方才写的支票,漠然地掀起眼皮,朝他勾了下手指。 管家无可奈何,只能又撕了一张支票给顾老板。 顾熠阑笔走龙蛇,在支票的金额栏填下了两百万这个数字,放下了笔,重新靠在沙发上,道:“就只有这么多。” 姜建柏一看,嗤笑道:“打发叫花子呢?” 顾熠阑眸光微抬,不动声色地扫过旋转楼梯转角那缕乌黑的呆毛,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道:“我没有那么多钱。” “骗鬼呢你。”姜建柏压根不信他的话,“我要一千万。钱可以抹去一切伤痛,一千万一到账,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顾熠阑沉默地注视着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让姜建柏手臂莫名起了一层冰凉的鸡皮疙瘩。 不知这位曾经的朋友在他转学后都经历了些什么,身上的那些关于人性的标签尽数褪去,不会笑,也不会生气,情绪淡漠到了非人的境界。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只留下阴沉沉吓人的壳子。 但姜建柏不想管这些,他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标,接着威胁道:“舍不得钱的话,只能鱼死网破了。反正我一无所有,并不介意到处宣扬我们曾经的那些事儿。但你呢,就不怕名声扫地?” 顾熠阑道:“我说了,我只有这么多钱。” 男人满不在乎的神情彻底激怒了姜建柏,他站起身,盯着顾熠阑怒道:“当初我对你那么好,就算家里条件一般,什么东西,但凡有我的一份,我都会掰断了分你一半。但你呢,顾熠阑,你是怎么对我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管家也早注意到了躲在高处偷听的少年,听到这话,下意识一个激灵,伸手就要去拦口无遮掩的姜建柏。 姜建柏冷笑着甩开管家的胳膊,道:“不想让我说是吧。给钱!” “说吧。”顾熠阑喝了口热茶,道,“坐下来,慢慢说。” “是啊,曾经的那些事,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你又没什么损失,不过是挖我自己的伤口而已。”姜建柏自嘲地笑道,“我不是什么高门子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幸能成为‘你’人生的过客,都得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 “我为从前的事对你表示抱歉。我能力有限,没法去保你。后来也找不到你了。”顾熠阑道。 “你轻飘飘一句没办法,就想揭过那些事?”姜建柏怒道,“要真觉得抱歉、想补偿我,给钱啊!我知道你身上至少有几十亿的活动资金,别想忽悠我。” 顾熠阑用下巴指了指桌上两百万的支票,懒得再开口重复先前的话。 “那时候我才八岁!”姜建柏看男人这无所谓的态度,忍不住吼道,“你跟我说去你家里玩,你家很大,还有很多好吃的。我就信了,屁颠屁颠跟你坐公交车去了。结果呢!结果呢?!” 很多年前的往事被再度提起,顾熠阑眯了眯眼,微不可察地沉沉吐了一口气,却没有打断对方。 “你一个转身不见了。你那令人作呕的父母把我关到一个小房间里,对我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教育’,从我的家世、成绩,甚至到我的着装,进行了全方位地鄙视和贬低。我那时才刚上小学!你知道我那几个小时怎么度过的吗?!” 姜建柏浑身发抖、愤恨不已道:“是,你是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顾家小少爷,顾家未来的继承人。那我呢?就因为我家境一般,就不是人了吗?就要被指责带坏了你,被那么侮辱,被被迫转学吗?你知道我心理治疗了多久,才走出你带给我的心理阴影吗?你知道吗?!” 管家频频看向顾熠阑,见老板没什么反应,实在听不下去了的他,才又伸手去拦情绪激动的姜建柏,反驳道:“冤有头债有主,谁诋毁你,你找谁就是了。跟、跟他有什么关系。” 作为顾家的老人,他当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甚至算是亲眼目睹者。 当时,姜建柏家境一般,算是a市有钱无权的暴发户家庭。但也同样还小的顾熠阑却跟他关系很好。 他们是同桌,一起写作业、一起参加学校的活动。 知道顾熠阑必须准时准点回家,姜建柏甚至去逃了活动课,频频带顾熠阑去自己家里新建的小型游乐场玩。 这么一次次下来,感情逐渐深厚。 当小姜建柏表示也想去小顾熠阑家玩时,小顾熠阑思考了很久,千挑万选了一个父母都出差不在家的时间,逃课带对方到了自己家。 但他那时候还太小太小了,哪里算计得在商海沉浮几十年的父母,几乎是刚进门,就被当场抓住了。 后来,他被关了禁闭,怎么拍门也出不来;姜建柏则被赶到小房间,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几个小时,然后经历了家里破产、被迫转学,一朝从天堂坠入地狱。 管家有些悲伤地想—— 姜建柏说心理治疗了很久很久,才走出了那段阴影。但顾老板好像到现在也没能走出童年的心理创伤。 这满屋没有死角的二十四小时监控、那曾经日日夜夜监视着顾父顾母的私家侦探,都是极端扭曲的自我保护方法。 姜建柏怒火中烧道:“怎么跟他没有关系了?要不是他,我会经历那些吗?顾熠阑,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立刻把钱打给我!”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无奈道:“两百万够你花很长时间了。” “不够!我当初被你父母毁掉的家产都有几千万。”姜建柏阴沉沉地笑道,“我就是这么胸无大志,你至少、该给我能确保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不然,怎么对得起曾经对你那么好的我。” “不够么?”顾熠阑轻声道,微微俯身,拿起了茶几上的那支两百万的支票。 就在姜建柏以为男人会再要一张支票重新写时,顾熠阑抬手,当着他的面,一下一下地将两百万支票撕碎。把支票碎片丢在了桌面上后,又慵懒地靠回到沙发上,冷漠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薄情寡义,冷漠自私,唯利是图,和你爸妈一样,就是社会的蛆虫,他妈的完全不把普通人当做人看!”姜建柏把牙齿咬得嘎吱响。 他骂得太难听,见惯大风大浪的管家的脸色都有些泛白。 顾熠阑指尖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视线却始终锁定在姜建柏脸上,等对方骂完后,才像是陈述事实般,嗓音平淡地道:“你收了他们的钱。” 男人这么一说,姜建柏瞬间僵在了原地,管家懵了几秒,也才恍然大悟。 姜建柏的出现太超出了他的预料了,以至于他都忘了,对方是顾父顾母找来的人。 虽然姜建柏话语之中全是在辱骂顾父顾母,看似与他们两人水火不容。但实际上,他的一言一行却都在给顾熠阑提供一个信息—— 我只要钱。 过去你给我造成再多伤害,看在钱的份上,我都可以选择忘记。 联想到顾父顾母那天说的“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总会懂我们的良苦用心”,思维稍微绕个弯,就能想清楚——他们是在向顾熠阑展示,展示我们曾经不让你交往的朋友,他是多么自甘堕落,他的本性是多么卑劣,我们帮你解决掉他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所以,不要任性,我们见多识广,未来,你也应该听我们的。 这算是一个死局。因为他们并没有去算计,没有去让姜建柏演戏,而是就将事实摆在了顾熠阑面前。 但他们似乎忽略掉了一点,或许甘于平凡、追求一生饱腹,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不堪、那么让人避之不及。 顾熠阑神情自若地道:“他们给的钱已经够你花一辈子了吧。我不会再多给你了,你走吧。” 见被拆穿,一场闹剧后自己一分钱也拿不到,姜建柏咬牙指着男人,撕破脸皮道:“我恨你,顾熠阑。我恨你!你毁了我的一生,认识你是我遇到的最晦气的事。 我被迫转学后,学校里再没人敢接近你了吧?他们是不是都在背后说你是煞星,跟你说句话,都会惹来不祥?” 顾熠阑垂着眼睫,不露声色地轻磨了一下后槽牙,没有接话。 对方说得确实是事实。 不仅是班上的同学,就连同学的父母,都再三警告他们,不准跟自己有任何交集。一着不慎,被恶霸一般的顾家盯上,家里积攒几辈子的家业就毁了。 所以他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对所有零星的善意,也是主动拒绝。这是排斥,也是保护。 第111章 姜建柏笑道:“其实转学后,我也疯了。我逢人就大声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顾熠阑的灾星,千万别跟他交朋友,离他越远越好,记住了!他叫顾熠阑。不然,他会毁了你一辈子!” 眼瞅着自家老板始终垂眸不语,管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叫了保镖过来,就要将这个疯子送走。 “看到你长到这么大,这么有钱有势,却也还和我一样抑郁、一样永远没人爱,我就放心了哈哈哈!恶有恶报,苍天有眼……” 管家见老板没制止自己赶人的举动,立刻让保镖顺便捂住姜建柏的嘴,然后把人给拖了出去。 顾熠阑看起来很平静。但为了把疯子彻底送走,也给顾老板一个独处消化情绪的时间,管家也跟着几个保镖匆匆走了出去。 其实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顾熠阑有很严重的自残倾向。外人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很理解。 被强迫跟相依为命的爷爷彻底断了联系;亲眼看着跟他关系最好的朋友被家人逼到发疯;就连最重视的物竞,都被父母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差点夺走参赛名额,最后用了自残威胁才勉强保住…… 亲情、友情、学业都被毁掉,谁还能心理健全地长大? …… 顾熠阑皱着眉头,没有看向保镖拥挤、一片嘈杂声的大门,而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略显空洞与虚无,不知在想什么。 男人的周身像是笼罩上了一层阴郁的黑雾,将空气压重,令人喘不上来气。 顾熠阑的抗压能力很强,或者准确来说,在失去了很多后,他开始对除了物理外的所有事都不在乎了。如果现在再经历姜建柏说的那些风言风语,他的心绪甚至不会波动丝毫。 但他经历那些事的时候还很小,还不是浑身都有坚硬带刺的保护壳。 童年带给他的,不仅仅是一段经历,更是一股永远都挣脱不掉的负面情绪。 那一时期压抑而绝望的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抓手,时隔多年,依旧能掐住他的咽喉,让他呼吸困难。 顾熠阑其实什么也没想,就只是在静静地坐着。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该行动,因此他屏蔽了所有的感知能力,感受着时间飞速流逝,等待着翻涌的心情自己平复下来。 所以直到苏泽岁又紧紧抱住了他,他才反应过来,在楼上偷听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来了。 顾熠阑抬起眼眸,略微回神,开口道:“你……” 但他还没说完,就感觉一个温润而柔软的触感突然附上了他的薄唇。不知原因,也没有任何征兆和起势。 顾熠阑瞳孔微微收缩,诧异地看着面前主动闭眼亲他的少年。鬼使神差的,他眼底映着的血色更浓,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轻按住了少年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在亲吻这方面,恋爱白痴苏泽岁的经验显然为零,懵懵懂懂的,连唇瓣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蹭是好。 但觉察到身前男人周身愈发压抑阴郁的气场,他还是按照以前看的小说,尝试性地朝男人的口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自己的舌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熠阑隐隐有了些神志,才反应过来,自己喉间有一股很浓很重的铁锈味,而口腔内软肉已经疼到麻木了。 感受着少年的试探,顾熠阑眼眸中蒙着的黑雾变得深厚。 他不太清醒,只遵循着本能行动。 所以在短暂地犹豫了一剎后,他的舌尖抵上了少年的唇舌,更加急迫地掠过少年的口中的每一个温热的地带,反反复复,像是要与他彻底交融在一起似的。 他们炙热的呼吸交织着,心脏共振到同一极高频率,每一次舌尖相抵纠缠,都是血与水的融合。 亲得太久了,苏泽岁有些喘不上来气,轻轻推了推顾熠阑的胸口,才勉强从这个深吻中挣脱出来。 “你、你闭眼。”苏泽岁喘着气,抬手遮住了顾熠阑的黑眸,慌乱地重复着男人曾经跟他说的话,“深呼吸,呼吸的时候要尽量延长哦。” 鬼知道他刚才看到顾熠阑怎么叫都没反应,唇边鲜血横流,手指指甲深入肌肤是什么样的心情。 顾熠阑照苏泽岁说的深呼吸了几口,然后捏开少年捂着自己眼眸的手,双眸努力聚焦,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人,似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别、别听他的,有人会爱你的。我、我喜欢你。我答应你追求我的事了。” 说完,苏泽岁脸颊有些发烫,揉了下红肿的唇瓣,拿着手中的小氧气瓶,就要给男人罩上:“吐气。吸氧啦。” 但顾熠阑却轻推开了他举上来的氧气瓶,转而又再次凑近,吻上了他的嘴唇,甚至咬住了他的下唇瓣。 “唔。”苏泽岁僵了一下,随即放软身体,任由彻底失控的男人在自己身上索取。 同样是没有经验,无师自通的顾熠阑就显得自如多了,他唇上掠夺着,手中也没闲着。尽管双目血红,看起来强硬且不容置喙,但他动作却放得很缓。 探进少年的上衣里,上下其手,循序渐进,时重时轻。没几下,苏泽岁就感觉自己身体出现了异样。 第62章 浪漫 苏泽岁感觉到难受后,下意识微微仰头,错开了在他口中无尽索取的唇舌,目光无措地往下落。 果然,他又有反应了。 他抬眸刚想问问顾熠阑该怎么办,结果下一秒,就感觉到了一阵失重感。再一晃眼,他就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泽岁一个紧张,一只手抓住了顾熠阑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小氧气瓶还不愿松开。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沉,步履轻缓而稳重,抬脚就往二楼走去。 一楼客厅离二楼主卧的距离并不近,再加上顾熠阑走得速度也不快,这几分钟里,他黑眸中的雾气渐渐褪去,目光也重新有了焦点,似是恢复了些许神志。 苏泽岁被放在了主卧软绵的大床上,想再接着刚才像那样亲亲抱抱,却被顾熠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顾熠阑闭上眼,眉头紧锁,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吸氧。”苏泽岁把手中一直好好抱着的、为顾熠阑准备的氧气瓶递了过去。 “没事。”顾熠阑的嗓音很哑,每个字都很沉重。 说话间,他试图聚焦的瞳孔止不住地发散,唇齿之间的一片血红色也格外刺目。 顾熠阑盯着少年红肿到几近要破皮的唇瓣,很久之后,才哑声道:“抱歉。是我失控了。” “不。”苏泽岁摇头道,“我是自愿的。” 顾熠阑道:“要再想想么?” 苏泽岁不解地问道:“想什么?” “刚才你太冲动了,再想想要不要答应我吧。”顾熠阑语速时快时慢,像是想尽快说完,但被什么痛苦压抑着,只能又放缓了速度,“最好等到完全恢复记忆后再说,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顾熠阑本该是最会趋利避害的那类人。 但他却在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并不合适听姜建柏谈过去的情况下,还是让对方继续说了下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苏泽岁也在听。 他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过去,知道自己的不堪。 “想好了。”苏泽岁盯了一会儿自己感受突兀的下半身,在床上跪直身体,就要去脱顾熠阑的衣服。 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顾熠阑太阳穴跳了跳,按住少年正在撩自己衣服的手指,语气隐忍而虚浮道:“你难受么?先自己解决一下,可以么?” 男人按下了他的手,转身就要大步往主卧外走去。要去干什么,显而易见。 情急之下,苏泽岁第一次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顾熠阑。” 顾熠阑停下脚步,眼神空虚地看向少年。应该已经临近在时空的边缘了。 “哥哥跟我说、说几天后有一场竞赛采访,我本来很害怕,我想拒绝。但我现在要答应了。”苏泽岁道,“我还是想不通‘我’是不是‘我’,但你说是,我就相信。 我要努力克服社恐,让这里的我也能正常生活。” 饶是像顾熠阑脑子这么好的人,在发病的过程中,也只能勉强控制自己把苏泽岁的话听完,没其他精力去想明白少年话里的意思。 顾熠阑有些无力地勾了勾唇角,只是道:“乖。” “我会坚强。所以,你也不准拿刀。”怕男人又要走,苏泽岁立刻朝他伸出手,“把你所有的折迭刀都给我。” 顾熠阑站在原地,抿了抿薄唇。虽没有动作,但好歹没有要离开了。 “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再伤害自己。”苏泽岁抬了抬手心,重复道:“给我。” 顾熠阑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从最近处书桌带锁的抽屉中取出一把折迭刀,把liner lock锁好,确认刀片不会意外弹出后,才朝着不远处的办公区走去。 第112章 他走得很慢,翻的地方都是苏泽岁从未有过探索欲的隐蔽区域。 几分钟后,“哗啦”一下,顾熠阑把好几把折迭刀放在了苏泽岁面前,嗓音比先前还要沙哑,道:“这个房间就这些。” 折迭刀冷冽的金属感与柔软的床铺对比鲜明,更别提有的刀柄上还染着暗色的干涸血迹了,简直触目惊心。 苏泽岁难过地耷拉下了眼眸。 这些刀具他两只手都抱不过来,只能先用枕头把都盖住,道:“那你先待在这里。” 顾熠阑轻吐出一口气,许久后,才闷闷地道:“嗯。” 苏泽岁拉了下男人的手腕,把站着的顾熠阑拉坐到自己身边,凑近道:“我真的想好了。我也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了。” 顾熠阑掀起眼皮,看向了他:“苏铭宇说让你先不要答应。” 苏泽岁懵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顾熠阑淡淡道:“他脸上写着的。” “唔,不管不管。反正我宣布,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苏泽岁朝他努了下嘴,道,“所以,你要是不舒服,不要咬自己,就……亲我吧!” 顾熠阑道:“真的想好了?” 苏泽岁感觉发病时期的顾先生有种平日里没有的……缺乏安全感。 这样的形容怪怪的。但他就是感觉,平时,顾先生都是无所不能的全知全能者,能让所有人倚靠,但现在,却似乎开始需要自己的庇护了! “想好了。绝对不反悔的那种。你之前说喜欢我的全部,我、我也是。”苏泽岁掷地有声地说道。想要给对方也多一些踏实感。 他视线往下,落在自己身上的某个点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而且,唔,你上次弄得我很舒服。以后也还想要。” 顾熠阑弯了下眼眸,从床头柜上拿起盛着水的玻璃杯。 男人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玻璃杯摇摇欲坠,苏泽岁急忙接过,问他道:“要做什么?” 顾熠阑重新坐回到他身边,道:“漱口。” 男人口中说着,手里也不老实,虎口抵住了少年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白软的脸颊,左右检查了一下他的口腔,道:“你嘴里都是血。” “唔唔。都是你的血。” 苏泽岁摇头,挣脱出了男人的桎梏,秉持着“你捏我脸我也要捏你的”的原则,抬手也要去检查顾熠阑口中的伤口。 但在他指尖触碰到对方之前,男人却先很自觉地自己微微张开薄唇,道:“已经止住了。” 苏泽岁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给自己灌了口水,又举着玻璃杯喂了顾熠阑一口水。 等漱完口后,苏泽岁还来不及问接下来要干什么,就又被男人吻住了。 这次的肌肤相亲没有血腥味,所以苏泽岁也留有精力去关注些别的事。比如顾熠阑身上过高的体温,灼得他浑身发烫,心跳如鼓噪。 他知道顾熠阑很能忍,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不会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异常。对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肯定远远超出表现出来的那部分。 看来顾父顾母派来的那个不速之客,真的让顾熠阑很难受。 苏泽岁还来不及心疼,就感觉一只指腹有着薄茧的大手轻落在了他身上,像之前某次一样,走着熟悉的路线,轻碰了下他觉得突兀的地方。 苏泽岁脑袋倏然一片空白,只感觉里面在炸烟花,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不想每次只享受对方服务,而自己快活,就学着顾熠阑在楼下对他做的动作,伸出发颤的双手,毫无章法也乱动起来。 但效果却出乎意料得还不错,他能透过衣物,感受到自己和对方高速同频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拨动着他的心弦。 苏泽岁习惯了循序渐进的学习,先做这一步,再学一下步,但还没学到男人现在的这个动作,自己先被对方吸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指尖轻颤,长长呼出一口气,松了手,仰头整个人瘫软在了床上。 不学了,学不了了。没有劲儿了。 听到男人起身的声音,苏泽岁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臂,想到了另一种可以躺着帮忙的方式,道:“别、别走,我、我可以帮你的。轻点……就行。” 顾熠阑抽出一沓纸巾擦了擦手,重新坐回到少年身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好。” 由于处于发病期,身体控制权暂时丧失,顾熠阑的手会有一定程度上的颤抖,但该有的力气却一点儿没少。 苏泽岁全程被他握着手背,全自动被迫运动,自己不用出一分劲儿。 省事是很省事的,就是时间好长,苏泽岁本就很疲倦,就算手里发烫,眼也皮止不住地要合上:“唔,困。” 就在苏泽岁感觉自己都快累到昏厥时,顾熠阑才终于松开了他酸软的手腕,道:“好了。” 感受到擦到自己手心上的餐巾纸,苏泽岁忍不住把发烫的脸颊埋入枕头里,道:“我、我们,不做视频里的那种事吗?” 顾熠阑道:“你还小。” 苏泽岁反驳道:“我成年了。我不小。” 顾熠阑给自己擦手道:“哥哥现在腿还疼,没办法剧烈运动。” 苏泽岁道:“我会天天帮你上药的。” 顾熠阑默然了片刻,才妥协道:“那等你被采访完,我考虑一下。算是给你的奖励。” 苏泽岁自己的枕头被他用来盖住折迭刀了,现在只能躺在男人的枕头上。 他还没想通顾熠阑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人从正面抱住了。 顾熠阑和他枕在一个枕头上,慵懒低沉的嗓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起睡一会?” “还是难受吗?”苏泽岁盯住那双蒙着黑雾的眼眸,努力地读着其中隐含的痛苦。 现在还不到午饭时间,男人甚至连开窗透气的剩余精力都没有,就直接躺下了,可见有多疲倦与煎熬。 “好多了。”顾熠阑嗓音喑哑,闭上了黑眸,没多久,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苏泽岁脑袋昏沉,手酸腰疼,往对自己毫无防备的男人怀里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上了眼睛。 …… 三个小时的漫长“午睡”过去,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的。 苏泽岁又做了一个梦,梦到平行世界中的顾熠阑,每月都会雷打不动地往自己的卡里打钱,还经常用录音笔问他够不够。 这个梦是难得关于另一平行宇宙的美梦。苏泽岁睡得很香,扬起的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一觉醒来,苏泽岁眯开了眼眸,和男人面对面侧身躺着,贴得极近。想到睡前的那些事,他后知后觉地有些羞怯。 他蹭了蹭白细的小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经过这么几个小时的自然冷静期,顾熠阑身上的温度也终于降了下去。他的眼眸依旧深沉幽暗,不过已经能重新聚焦,不再像是被薄雾遮住心神了。 这是顾熠阑第一个没有通过放血手段度过的发病期。 苏泽岁确认顾先生现在已经恢复神志后,才用目光快速描摹过对方的面容。 顾熠阑眉眼立体,眼眸深邃而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却性感,面部轮廓分明,线条如雕刻般精致。此时正微垂长睫,平静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在回忆睡前混乱的事。 眼前的男人明明模样没变,但苏泽岁却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他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和顾熠阑大眼瞪小眼。 但他哪里熬得过情绪稳定的顾熠阑,没几分钟,就先尴尬得撑不住了,干脆没话找话、把自己的梦跟对方说了,问道:“那个、你以前是我的金主吗?” 顾熠阑盯着少年张张合合、又软又肿的唇瓣,声音低哑:“可能是。” 注意到男人不加掩饰落在自己唇上的视线,苏泽岁终于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他和顾先生的关系不一样了。 苏泽岁试探性地又往前凑了凑,见男人没有拒绝的倾向,才蜻蜓点水般亲了亲顾熠阑的脸颊,一触即收,脸红道:“还难受吗?平行世界的你也是你吗?” “不难受。嗯,也算是我。” 顾熠阑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显然已经彻底清醒了,还有心情跟少年科普些别的:“如果你彻底恢复了记忆,说不定我也能想起另一个世界中的事。我挺好奇那里的我们是什么关系的,金主与小朋友?” 苏泽岁被他说得有些羞涩,但还是惊讶地问道:“你也能想起来?为什么?” “穿越平行宇宙需要打开异世界的‘门’,这个实验目前只有我们组在做。”顾熠阑道,“换而言之,我打开了‘门’,爆炸给了你‘动力’,你就穿越了。这恰恰说明——我们在另一个宇宙中也有很深很深的羁绊,量子纠缠,记忆或许相通,而且……” 顾熠阑眸色沉了沉,半天没有下文,急切想知道“而且什么”的苏泽岁,顾不了自己飙升的心率了,抱住男人,在他脸上很大声“啾”地亲了下。 第113章 顾熠阑笑道:“而且,另一个世界的我,应该和你一样,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然你能难穿过来。” “不在了?你也是穿越者吗?”苏泽岁疑惑道。 “可能吧。” 顾熠阑对此一言揭过,随即转移了话题:“其实有件事,在你说你是穿越者时,我就在想了。不过担心你有压力,所以没说。” 苏泽岁看着神情略显严肃的男人,紧张道:“是什么?”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要坚定不移地学物理,我跟你说,从小时候某天开始,我心里多了样很小但不容忽视的东西,驱使着我必须研究下去。我把它叫作是上帝的指引,现在想来——” 顾熠阑看着苏泽岁清澈的眼眸,认真道:“或许,你就是我的上帝。” 苏泽岁张圆了软唇,语无伦次道:“我、我……你是说,是为了我吗?” “嗯。”顾熠阑道,“你学过量子力学,应该知道,就算相隔遥远的时空,两个成对的量子也会相互感应,一个运动,另个一个也会瞬间动起来。你在另一个宇宙不停地喊我,我或许也会有感觉。” 苏泽岁感慨道:“浪漫。” 顾熠阑道:“这些说辞会将你和我捆绑在一起。我本打算等你做完决定,再告诉你的。” 泪失禁体质的苏泽岁莫名感动得有些想落泪,道:“你、你真是个好人。” 总是被少年颁发好人奖的顾熠阑无奈道:“那你知道我昨日见你逃跑走,心里在想什么吗?” 苏泽岁怔愣了一下。 他还记得,当时在摆满高昂实验仪器的实验室里,他很愧疚也很害怕,以为自己会被狠狠指责。但结果,顾先生只是关心了他为什么要跑,还好心地抱他回了家。 他那时候深受触动。 苏泽岁捏了捏手指,小声地问道:“在想……什么呀?” 顾熠阑眯了眯眼,恐吓道:“在想,要不要干脆把你关起来,用锁链锁在小房间的床上,准时准点给你喂饭。让你再也逃不掉,只能被我一人看到。” “那我……”苏泽岁在床上一点点挪动,然后一把抱住顾熠阑,轻声道,“更喜欢你啦。” 第63章 上交 在一起了之后,虽然他们还没干什么真正干柴烈火的事,但苏泽岁感觉连身周空气都有了微妙的不同。无言的暧昧充斥其中,让人心悸。 这种感觉,在顾熠阑轻揉了下他的肚子,问他饿不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饿。”苏泽岁顶着几缕乌黑的呆毛,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本他的视线范围中,只有贴得极近的顾熠阑,还能稳住心神,像从前那般聊几句。但随着坐起身,他看到更多熟悉的东西。 苏泽岁张望了一下主卧,感觉哪里都不同了。 金丝笼不同了,毕竟笼子刚搬过来时,他和顾先生还是相敬如宾、不远不近的夫夫;而他们现在是更亲密的关系,金丝笼也有了种缱绻的禁忌感。 桌桌柜柜不同了,顾熠阑刚从中把折迭刀取出上交给了他,让他知道了对方的另一面。 这张大床更是不同了,他们俩在上面弄了些会让人脸红的事。一回想起来,苏泽岁就很就想捂脸。 这种“不同”,是一种虚幻的感觉,更多是由于心境变化带来的滤镜。类似于“物是人非”,令人轻飘飘的,却又感到不真实。 于是,苏泽岁转身,又抱住男人的脖颈,在他脸上印下轻轻的一个吻。 同样刚坐起身的顾熠阑没有拒绝,任由他抱着亲,还无可奈何地弯了下眼眸:“喜欢亲我?” 苏泽岁虚浮的心瞬间落了地,也笑了起来。 看来都是真实的。 他和顾先生,是真的、真的在一起了,可以做更多亲昵的事。 昨天这个时候的他,还在噩梦之中挣扎,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占个别人身体的坏人。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人生的至暗低谷,或许离耀眼的光明很近很近。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就能迎来很大转机。 顾熠阑站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箱子,将枕头下压着的折迭刀都装了进去,问少年道:“采访是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 苏泽岁有些诧异,因为发病时的顾熠阑浑身憋着股气儿,平日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被雾给蒙住了。理智被按在水下,身体只是按照残存的心神,在木然行动。 而且,刚才顾熠阑一直在顺着他的梦说平行宇宙的事,没有提到一点儿之前发病时的事。 他以为对方的那段记忆会非常模糊,只剩下他俩在一起了的事。 顾熠阑把箱子放在他手边,打开了主卧的窗户,转头看向他:“记得大部分。” 夏日的清风吹到苏泽岁的脸上,卷走卧房里的异味,却让他的脸更烫了。 他双手抱住装折迭刀的箱子,道:“三天后。星期三。” “这几天还是跟着我一起出门?”顾熠阑道。 苏泽岁不想讨论脱敏这么痛苦的事,转而期待地问道:“那、那采访的奖励是什么?” 顾熠阑道:“什么奖励?” 见男人居然不偏不倚恰好把这个重要的承诺给忘了,苏泽岁急了,气鼓鼓道:“就、就是你说,你说……” “好了,不逗你了。”顾熠阑勾唇道,“我记得。” 苏泽岁刚想生气男人逗他玩,就听见对方压着嗓音、悠悠地道:“奖励么,是需要我这几天好好上药的奖励。” 联想到男人睡前的话,苏泽岁脑袋一胀,耳尖倏然红了。他低头捏起手指,再没有找对方算账的想法了。 “一点多了,还有力气么?是自己下楼,还是我再抱你?”顾熠阑道。 三个小时的睡眠,让苏泽岁的小脑袋瓜子也彻底清醒了。这种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太好意思再做之前那些事了。 “我、我自己。” 苏泽岁刚穿上拖鞋,顾熠阑的手机就响了。 见少年频频往自己这边瞥,顾熠阑干脆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了眼,淡淡地陈述道:“不想接。” 通话申请上,赫然显示着顾父的名字。 苏泽岁知道如果不接,对方就会一直打,他想了想,提议道:“我帮你接。” 顾熠阑思索着走到床边,坐在了少年身旁,笑道:“行。那麻烦你了。” “不、不客气啦。”被顾先生麻烦,苏泽岁心里有点小雀跃。 他接过男人的手机,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接通”。 “喂,听说你把姜建柏赶走了?”对方上来就开门见山,“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看清了吧?都说了父母不会害你。” “喂。”苏泽岁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电话另一头的顾父听到他的嗓音,顿时噤了声。 就在苏泽岁攥紧手机、紧张社交的时候,男人凑近了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气音,道:“就说我在睡觉。” 男人炙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带起一阵酥麻发痒的触感,让苏泽岁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 “苏泽岁?顾熠阑呢?你让他接电话,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哥、哥哥在睡觉。”苏泽岁有些心虚地瞥向身旁看着他的男人。 “睡觉?”闻言,另一头的顾父显然懵了,随即又发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他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哥哥给我的。我的手机坏了,我玩他的。”苏泽岁自由发挥道。 苏泽岁想不到的是,他这番胡说八道,恰恰撞到了顾父的痛点上。 顾父想不通,在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之后,自家儿子为什么不发疯发狂、然后认可他们曾经的保护。怎么还会有心情睡觉? 他更想不明白,防他们宛若防敌人一般的儿子,为什么会轻易把手机交给才结婚没多久的小妻子。 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事态已经失控。 他突然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也没必要再说了。再说,也改变不了现状了。 见苏泽岁已经达到了社交极限,再聊下去,该应激性发抖了,顾熠阑手中接过电话,眼眸却看着少年,道:“乖,不说了。亲哥哥一下,一起睡觉了。” 苏泽岁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照做,亲了亲顾熠阑的侧脸。 顾熠阑的话,以及少年这道很小声的“啾”被收音效果很好的手机录入,传到电话那头,让顾父彻底崩溃了。 儿子变了,失控了。 他在这场控制欲的争夺战中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顾熠阑现在掌控着公司实权,他们没法用强硬的手段,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结果儿子既不在乎姜建柏,又这么喜欢苏泽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从他们领养孩子的建议了。 顾父头疼欲裂,手机摔在了地上。 …… 亲完之后,苏泽岁红着脸,蹦蹦跳跳地跟着顾熠阑下楼去吃午饭了。 第114章 虽然他觉得顾父应该听不到自己亲顾先生的声音,但仅仅是顾先生当着顾父的面说的那些赤|裸的话,就足以让他的耳尖鲜红欲滴了。 两个人私下里做亲密的事,和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调情,完全是两种级别的刺激。 这就导致了,看到同样毫不知情、专心给他们摆饭菜的管家叔叔,苏泽岁也有点心虚。 他跟顾先生不久前才好上,正是热恋期,刚才才亲亲过,他心脏乱跳,想再跟顾先生再多说说话,平复一下情绪,但却不好意思当着管家叔叔的面这么做。 毕竟管家叔叔还不知道他和顾先生现在的关系,他也不方便当面告诉对方。 苏泽岁瞥了眼正襟危坐、端庄进餐的顾熠阑,总有种在和对方偷|情的感觉。 不行,不可以这样! 苏泽岁托着下巴思索着。 他觉得,是时候该和顾先生公开关系了! 该怎么公开呢?看网上的分享,或许该发一条朋友圈,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啦。 苏泽岁这样想着,吃完饭,就要跑上楼去把朋友圈文案想好。 但跑进主卧,看着床上那个装折迭刀的箱子,他又觉得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敲了敲箱子,转头对顾熠阑道:“不要装失忆,别的房间的刀呢?也要上交哦。” 顾熠阑脚步顿了下,微蹙眉头,犹豫道:“这么严格,都要么?” 苏泽岁又轻轻敲了下箱子,像小鸡啄米般点头道:“都要哦,都要哦。” 顾熠阑默然了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转身道:“行。” 苏泽岁双手抱住箱子,啪嗒啪嗒跟了上去。 他本来还不理解,为什么顾熠阑要大材小用,拿这个大大的箱子,装这么几样小小的东西。 直到看到男人从别墅各个常居的角落中取出折迭刀,他才反应了过来,对方居然能有这么多伤害自己的东西。 箱子不大,装不下。 苏泽岁一边跟在顾熠阑身后收着刀具,一边小嘴不停地嘟嘟囔囔道:“都收起来。你以后难受找我,我肯定让你亲啦。” 顾熠阑手中熟练地转了下折迭刀,垂眸道:“现在就很难受了。” 苏泽岁:。 被顾熠阑这么一打岔,苏泽岁彻底忘了发朋友圈官宣的事。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他盯着自己昨日想好的几个文案,怎么看怎么觉得尴尬,不太好意思拉着顾先生和自己一起发。只能暂且搁置这件事。 两日后的竞赛采访需要跟陌生人面对面交流,要想进展顺利,这几天的脱敏是必需的。 到了a大物理实验楼10层办公室后,这次请来给他脱敏的幸运嘉宾,依旧是他熟悉的巩创哥哥。 这么些时日下来,巩创早对这种事驾轻就熟了,此次也是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来的。 在跟顾熠阑确认了少年目前的心理状况后,他清了清嗓子,朝少年伸出了手,道:“你好,我是巩创。” 握手这个社交方式,对之前的苏泽岁都是个挑战,更别提他现在心理状况还有所恶化了。 但为了采访后的“奖励”,他还是努力地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的手心逐渐冒出冷汗,巩创悬在空中的手也开始酸到抖动。 苏泽岁不愿让人久等自己,咬住下唇,很慢很慢地挪动着自己的手,像是奔赴刑场般,和对方轻握了一下,道:“你、你好。我、 我叫……” 少年后面几个字声若蚊蝇,离得再近都听不清。巩创立刻圆场,双手握住少年的温软的手,道:“你好你好,久仰大名。那我以后叫你岁岁可以吗?” “可、可以的,巩创哥哥。”对方这么热情,苏泽岁不方便直接缩回自己的手,只能低下了头。 少年眼神闪躲,脸颊泛起浅浅红润,长睫微微颤抖,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而轻轻起伏,像是脆弱的羽毛随风飘动。 他捏着手指,肩膀微不可察地耸起,每一次刻意放缓的呼吸,都无言地揭示着内心的紧张与局促。 巩创有些摸不准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好,只能望向了靠在办公室门上的顾熠阑,企图从男人那儿得到些指示。 顾熠阑站得并不近,算是远离了两人的社交范围,给了少年适当脱敏空间的同时,也能时时刻刻注意到两人的交流与互动。 但此时,男人却面色不虞,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巩创给了他几个求助眼神,他都没看见。 没办法,巩创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发挥了:“那什么……岁岁啊,最近几天没见,我很牵挂你,你过得还好吗?” 苏泽岁道:“……好。” 巩创继续尬聊道:“那就好那就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实验组的其他几个小伙伴和我都非常想你。你想我们吗?” 复读机苏泽岁回到了舒适区,重复道:“想你们。” 巩创道:“希望你能早日治疗成功,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苏泽岁点点头,又道:“好朋友。” 观察到少年状态还不错,巩创自作主张地加了几个并不越界的肢体动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手里舒服了,却没注意到门口的男人愈发阴沉的脸色。 一番社交下来,巩创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怎么这么会说话,能和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自如沟通,简直是社交小王子。顾熠阑欠他的人情又多了一笔。 “拜拜,岁岁,我会想念你的。”巩创挥手道。 苏泽岁有学有样,也朝他挥手:“拜拜,哥哥,我会想念你的。” 等到巩创哥哥走后,苏泽岁松了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做到了。他靠着自己,坚强地挺到了聊天的最后一刻了。当然,也要谢谢帮他治疗的巩创哥哥。 苏泽岁低头解锁了手机,看着备忘录上遗留的几个官宣文案,笑容瞬间僵硬。他迟疑了一剎,手忙脚乱地把全部删了个干净。 巩创哥哥也是他微信好友,要是官宣了,到时候肯定会来找他说很多话的。 一次脱敏已经够了。虽然巩创哥哥很好,但还是不行不行,不能再要了。 至少暂时不能再要了。 巩创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正了正并不存在的领结,抬脚就朝着门外的顾熠阑邀功去了。 但不等他走到门口,男人就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实验室走了去。 巩创小跑着跟了上去:“我表现得不错吧?跟岁岁聊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冷场过,他也没有拒绝我的肢体交流。你别说,岁岁他还真挺……” 顾熠阑倏然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 巩创注意到男人阴暗的黑脸,有些不解,刚要开口,就听到对方语气冰凉地道:“我都有点嗑你俩了。钱打你卡上了。滚吧。” 巩创:哈??? 我是为了钱吗?不对,占有欲过分了啊,这……你也要吃醋??! 该治病的不是苏泽岁,而是另有其人吧…… 第64章 情侣 校赛临近,苏泽岁没空再去查更合适的官宣方法。 他把写过的竞赛书堆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然后一本一本地翻过,把其中做了标记的难题怪题挑出来,重新做一遍,以加深印象。 到了下午放学的点,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办公室,一边和被塞成鼓鼓圆球的超重书包一起,乖乖地等顾熠阑来接。 这几日,他出入办公室的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感觉自从从医院出来,10层的人都消失了一样。苏泽岁把这归结于自己的超级幸运。 只是这一次,他就没那么走运了。 他刚在顾熠阑身前蹦蹦跳跳地走出门,走廊另一侧就迎来一群刚做完实验的同学们,有说有笑,视线似乎还在往他这边落来。 苏泽岁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转过身去,想要和比砖还重的书包一样,挂在顾熠阑身上。 但刚准备张开胳膊,他就意识到了不可以。 他已经不再是很多日前那个不谙世事、会在公共场合大喊“我想和你做|爱”害顾先生特意替他澄清的社交白痴了。 他知道了一点分寸,比如,他还没跟顾先生公开关系呢,现在不可以亲密接触。不然会被人悄悄议论的。不可以哦。 于是,苏泽岁还是像以前一样,躲在了顾熠阑身后,装空气,熬到了同学们跟顾熠阑打完招呼后走远。 等到走廊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苏泽岁突然道:“我今天中午又做梦了。” 顾熠阑挑了挑眉,屈指将书包背带往上提了提,道:“梦到什么了?” 苏泽岁道:“梦到在之前那个世界里,哥哥都不理我,传话用的录音笔好久才更新一次。” 顾熠阑抬脚道:“又想听新的录音了?” “不。”苏泽岁低下头,拉了拉书包飘逸的带子。 第115章 顺着少年的力度,顾熠阑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鼓起脸颊的少年,听他小声咕哝道:“那里的哥哥可能在喜欢别人。” 苏泽岁等着男人问“为什么”,然后再暗示那里的自己还没有名分,最后顺水推舟地提出“我们官宣吧”。一套流程,绝对的行云流水,绝对得合情合理。 但顾熠阑却不按套路出牌,不假思索地道:“不可能。” 被反客为主的苏泽岁懵了:“为、为什么?” 顾熠阑淡淡道:“我不会喜欢别人。” “你怎么这么肯定?”苏泽岁小跑两步,看着顾熠阑,双手背在身后,倒着走路,“平行世界会有不一样的,万一那里的你是渣男呢?” “那你要好好回忆了。”顾熠阑勾了勾唇角,“等你全部想起来,确认另一个我真的敢欺负你后,我……” 苏泽岁歪头看着他,道:“你怎么样?” 顾熠阑无奈道:“我让你打我泄愤,好不好?” 苏泽岁按下电梯的按钮,皱了皱小脸,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实验楼的电梯终于慢悠悠地“滴”地抵达,苏泽岁才反应了过来,气愤道:“那你、那你岂不是会爽到?” 顾熠阑偏开了头,哑然失笑。 苏泽岁上前戳了戳他的良心,道:“大坏蛋。罚你以后都不准爽到。” 顾熠阑抓住了他的手,拉他往电梯里走去。 苏泽岁也不甘示弱,被捏住了手指,无法缩回,也要用指尖去挠男人的掌心。 顾熠阑看了眼故作生气的少年,掌心被挠之处仿佛有电流在流转,带着无法抗拒的亲昵,让心脏痒痒而悸动不已。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哑的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不行。以后我还有别的机会爽到。” 苏泽岁听不懂顾熠阑的哑谜,只能盯着他的眼眸,企图从他的脸上,读出他还有没有自残倾向。读了整整十层楼,才小步走下了电梯。 物理实验楼一楼是公开领域,有公共阅览区和咖啡店之类的区域,不是相关专业的同学也可以进入。人流量一下子大了起来。 苏泽岁知道顾先生是个疯狂但又固执的人,在对待感情问题时很严肃。之前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他甚至一直在外面说自己只是弟弟,连个塑料夫夫的名头都没有。 虽然现在确定了关系,但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在认识的同学面前倏然暴露关系。这样太突然,不正式,没有仪式感,也不符合顾先生严肃的调性。 所以苏泽岁动了动自己闷出薄汗的手指,很自觉和懂事地把自己的手从男人宽大的手掌里抽了出来。 顾熠阑瞥了眼身旁的少年,视线微顿,确认对方无碍后,又迅速收回,重新落在了“嗡嗡”直响的手机上。 实验楼气派的大门外零零散散有几对情侣,借着最后的相处时间,在一起搂搂抱抱,还时不时打个啵、亲个嘴。 往日里,苏泽岁都是死死低头,别人不尴尬,他自己莫名其妙地羞愤欲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现在,他却有点好奇了。 这种好奇,并不是对别人私生活的窥探,而是一种求知欲、探索欲。 他也算是有亲嘴儿经历的人了,还亲了不止一次!但从来没有一本教科书,告诉他亲嘴儿的正确方式,以及其他的、可以同步去做的选择性动作。 因此他很好奇,别的小情侣,他们是怎么亲亲的。 他和顾先生那样又亲又咬又摸的,是全国统一的吗?亲亲这个行为,是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人类就会不受控制地去做的吗? 亲亲研究学者苏泽岁很疑惑,眯起眼,就偷偷望了过去。 …… a大物理学全球排名顶尖,实验楼建得高大又气派,楼前更是有一块极为宽敞的弧形空区,从大门走到停车场需要一定时间。 顾熠阑低头看着管家的消息。 【aaa管家:顾先生,顾家那边联系不到您,所以托我转达一下,他们希望给您和苏小少爷补办一个婚礼,作为补偿。您的意思呢?】 “顾家”,自然指的是那两个人。 【一十一维:先搁置。】 【aaa管家:顾先生,容我多问一句,您……是已经和苏小少爷在一起了吗?】 【一十一维:嗯。】 【aaa管家:那要不还是办个婚礼?不需要花多少时间的。也算是给苏小少爷他一个真正的名分了,不然他看到别家的豪门婚礼……多想了一些怎么办?您觉得呢?】 【一十一维:不适合。】 每次谈到苏泽岁的事,管家的话就会多起来。他怎么也想不通哪里不合适,只能试探性地问道—— 【aaa管家:是还没有完全确定关系吗?还是,苏小少爷他其实还有别的喜欢的人?】 顾熠阑皱了皱眉。 【一十一维:他现在心理情况恶化,不适合那么热闹的场景,会应激。要循序渐进来。】 【aaa管家:哦哦哦原来如此。那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是您有先见之明[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一十一维:他性格羞怯,你最好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些关系上私密的事,最好装不知情,免得对他造成刺激,得不偿失。】 【aaa管家:好的好的[拍胸脯.jpg]】 懂了懂了,地下恋! 回完消息后,顾熠阑再一掀起眼皮,就看到方才主动挣脱了他的手掌桎梏的少年,此时正落后于他两步,伸着雪白而修长的脖颈,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角落中的一对情侣。 那对情侣并没有发现少年不加掩饰的直勾勾目光。因为他们正紧紧相拥,在激情热吻。 随着两人身体的扭转,少年甚至还跟着他们一同歪了歪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唇舌交接处。 顾熠阑眸色凝固,压了压眉梢:“苏泽岁。” 角落情侣正亲到关键之处,一直被动接受的那个男孩子终于勇敢地伸出了一点点舌尖…… 苏泽岁感同身受,迫切地想知道下面该发生的事,“唔”地敷衍了一下顾熠阑,视线没偏转一丝一毫。 他刚捏紧手指、瞪圆眼眸,紧张地观看,下一秒,脑袋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扭了一下,被迫转回了头。 苏泽岁看着面容冷峻的顾熠阑,不解道:“怎么啦?” 眼见着少年还想回头去看,顾熠阑捏住他的手腕,带他往停车场大步走去,道:“什么好看的?看得这么专注?” 男人身高腿长,苏泽岁被他拉得只能小跑着跟上,再没剩余精力去观看“该如何正确地接吻”这一活色生香的社会大课堂。 看着面前头也不回的男人,苏泽岁若有所思地皱了皱脸,给严肃的顾先生又加了个形容词——传统的。 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接吻。顾先生肯定坚决抵制这种行为。 苏泽岁把在走廊里又有了些苗头的官宣想法按死在了心底。 顾先生是他好不容易追来的人,可不能太过冒进,把人吓跑了。官宣什么的,等以后再说吧。 走过了空地转角,顾熠阑回头看向还在走神的少年,皱眉道:“还在回味?” 苏泽岁盯着顾熠阑一张一合的薄唇,多年的理科学习,让他习惯了在掌握理论后,立刻趁热打铁地进行练习。 放在感情上也一样。他刚学了别的人接吻方式,就忍不住想在顾先生身上练练。但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少年沉默不言的态度让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走到黑色越野车前,没着急开车,而是倚靠在车门上,垂着眼皮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地道:“哥哥和他们,哪个亲得比较好?” 苏泽岁做贼心虚,耳尖泛红的同时,本能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后,才松了口气,小声道:“没法比较啦。” 一个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细致入微地去观察;一个是……唔,身在其中,有点上头和享受,会让他一想起来就红到冒烟的。 当然没办法比较啦。 少年的回答不是斩钉截铁、干脆利落的也就算了,居然还那么含糊,支吾许久,连个确切的答案都没有。 顾熠阑无意识磨了磨后槽牙,道:“行。” “你、你不高兴吗?” 情绪感知迟钝的苏泽岁终于发现了男人的不悦,看着严肃、传统、保守的顾先生,他保证道:“放心,我……不会和你那样、那样的……” 那样在光明正大下接吻的。 苏泽岁完整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他知道顾先生肯定懂他的意思,也肯定会欣慰于他的懂事。 顾熠阑懂了。 不想和他接吻。 顾熠阑高兴得将牙磨得嘎吱响。 见男人脸色没有好转,苏泽岁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般地在两人中间空手划了一下,道:“那、保持距离。” 在外面也保持距离,总可以了吧。你这回该开心了吧呜呜呜。 第116章 顾熠阑开心得差点将牙齿咬碎,转过身去,一把打开主驾驶的车门,面若寒霜地坐了进去。 苏泽岁摸不准男人的心思,但他感觉自己应该把事情弄砸了。 因为回到家吃完晚饭后,顾先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问他有没有不会的题目,而是拿汽车钥匙,说了声“有事”后,就冷冷出了门。 苏泽岁盘腿坐在床上,在脑中过了几道竞赛题的解题思路后,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走神。 顾先生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自己“不知廉耻”地盯着公然亲吻的小情侣看,就算是和他们一样放浪的人,所以保守的顾先生愤怒了吗? 还是因为顾先生占有欲大爆发,不想自己看别的人? 想不通想不通。 苏泽岁没有内耗多久。 因为很快,有事出门的顾熠阑就回了家,并且直接上了二楼,毫无芥蒂地关心了他两句采访的事。 “后天。好紧张。”苏泽岁捏着手指道。 这次的采访是a市一中为了打出知名度而安排的。到时候,会跟校赛当天拍摄的素材放在一起,剪成一个简单的纪录片,展现大一中学子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以及奋勇拼搏的竞赛意志。 作为高一暑假才文转理参加物竞的奇葩竞赛选手,苏泽岁自然被纳入了采访的对象群中。 这有利有弊。 利的是他多了一次自己送上门来的脱敏机会,可以更加“社牛”。而弊端就是,一旦他校赛的压力更大了,一旦翻车,就是公开处刑。 “没事,我整理了些或许会问的问题,晚点发你。”顾熠阑走近,看着少年耷拉的脑袋,道,“我会在旁边陪你。” 苏泽岁由衷道:“你真好。” 顾熠阑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要上电视了,我给你买了些新衣服。” 苏泽岁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抬起头惊喜道:“哇。新衣服。” 顾先生说出门有事,其实是……去给他买衣服去了? “嗯。”顾熠阑把进门时随手放在桌上的购物袋拿到了少年面前,道,“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少年还没拆开包装看到衣服,口中就开始“哇”来“哇”去地说着“喜欢”。 顾熠阑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静静地看着把每件衣服都摊在床上仔细欣赏的少年。 苏泽岁拿起其中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对了一下,诧异道:“好合身。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顾熠阑挑起眉梢:“跟你说了,昨天的事我大多都记得。” 昨天的事…… 苏泽岁稍微回想了一下,就脸上浮现出一层发烫的浅红色。 昨日,他主动亲了顾先生,然后顾先生就抱着他,伸出手,一点点丈量着他的身体,因而,知道了他上半身每一个地方的尺寸。 顾熠阑默然移开视线,抿了抿唇,道:“看上去合身不一定真合适。如果喜欢,可以明天挑一件穿着试试。” 苏泽岁当然喜欢,他左挑右选,纠结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选了一件浅蓝色有小丑鱼图案的可爱衬衫。 这件衣服很配他和顾先生的海洋主题卧室,苏泽岁把衣服放在了枕边。 他很好哄,不久前还在因为内耗而闷闷不乐。第二天,穿上了顾先生亲自为他挑选的新衣服,就又开心了起来。 苏泽岁站在主卧的落地镜前,一边等着洗漱间的顾先生,一边前前后后欣赏了好多遍。 今天的顾先生在洗漱间待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就在苏泽岁准备去敲敲门的时候,对方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苏泽岁停下脚步,瞪圆了漂亮的眼眸—— 顾熠阑穿了一件和他同色系的浅蓝衬衣,只不过衬衣上的图案不是蠢萌的小丑鱼,而是一只卡通鲨鱼。 明显和他身上这件衣服是……情侣装! 第65章 头像 “我们、我们的衣服好像。”苏泽岁反复低头、抬头,来来回回地打量自己和顾熠阑的上衣。 他身上的这件,其实跟他平日的穿衣风格差不多。 但男人就显然不是了。苏泽岁只看到过顾熠阑穿性冷淡风的黑色、灰色之类,现在穿上浅蓝休闲风,冲淡了身上阴冷的气质,让他眼前一亮。 “嗯。同款。”顾熠阑道。 苏泽岁无声地“哇”了下,又欲言又止地暗示道:“那你……同学,不就知道我们俩那个了吗?” 顾熠阑走近,挑眉道:“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不是。”苏泽岁学着男人的话,不解地反问道:“那你,是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想。”顾熠阑俯身看着少年的眼眸,坦白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就想让所有人知道了。那时不太清醒,想抱着你直接出门。但好在还有些许理智,挣扎了一下,最后上了楼。” 原来顾先生居然是这么想的…… 苏泽岁觉得惊喜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后怕,如果真那样出了门,他现在可能已经换个星球生活了。 苏泽岁揉了揉白皙的下巴,又担忧地问道:“可你之前不是澄清过我们只是兄弟吗?他们会不会觉得奇怪?” “可能会又吓一跳,然后给我发信息轰炸。”顾熠阑勾了勾唇角,镇静自若地道,“你不用担心,他们觉得奇怪,也都是冲我来的。毕竟话都是我说的。” 苏泽岁忍俊不禁,道:“那辛苦你了。” 天塌了有顾熠阑的冷脸扛着,社死危机暂时解除。 苏泽岁拉起男人的手,雄赳赳气扬扬,现在就要去a大物理实验楼,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 但他一打开门,就撞上了门口刚举起手要敲门的管家。 管家一晃眼,看到他们俩的着装,整个人宛若被雷劈中,僵在原地,举起的手在空中顿了好几秒,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记忆错乱了吗?顾老板他、不是才说,最好连他和苏小少爷的关系都别在小少爷面前提吗?不然小少爷会羞怯、会应激、会适得其反…… 这、这是在干什么?这对吗??啊? 管家不敢问,也不敢露出异样的表情,跟小少爷打过招呼后,就对顾老板直奔主题道:“顾先生,顾老爷和夫人想再跟你谈谈……” 顾熠阑冷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管家却莫名从中读出了一丝“怎么又是他们”的不耐烦。 血浓于水,他们本该是有血缘关系的、最亲密的家人,最后却闹得如此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令人唏嘘。不知道看到这样的顾熠阑,顾父顾母会不会为曾经无止尽的控制而感到后悔。 管家擦了擦冷汗:“他们说理解并且尊重你的全部选择,希望能达成和解。” “行。那我单方面宣布,我这和解了。”顾熠阑面无表情地说着话,甚至还讽刺性地轻拍了下手。 苏泽岁看不懂当前的形势,但见顾熠阑动作,也绷着小脸、捧哏似的“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可、可他们现在都在顾老爷子家里,请老爷子坐镇。好像是真心想好好谈谈了。”见男人要走,管家急忙道。 管家跟顾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不得不为了这个旧老板卖个人情、多说两句。 “他们三不会说话?要我主持?”顾熠阑不近人情地道,“转达他们,今天导师回校,我不得不过去。” 男人在“不得不”三个字上咬了重音,回握住少年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苏泽岁的眼眸倏然变得亮晶晶的,心跳如鼓噪。 导师也在?那岂不是,要在顾先生的老师面前穿情侣装秀恩爱了?有点点刺激,唔。 可是就在此时,顾熠阑的手机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 因为贴得极近,苏泽岁看到了来电人的备注——正是顾老爷子。 顾熠阑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收紧,顿了几秒,才抿紧薄唇,按下了接听键。连一声“喂”都没说,就这么干听着对方说话。 男人的手机收音效果极好,苏泽岁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知道一直在说话。 几分钟后,顾熠阑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哥哥,你去吧。”苏泽岁这回能看出男人眼底的犹豫了,轻推了下对方,道,“我在家等你。” 顾熠阑默然几秒,道:“哥哥总是委屈你。” “不呀。明天可以再换一套穿。”苏泽岁舔了舔软唇,丝毫不觉得委屈,道,“你把采访后的奖励准备好就可以啦,我也期待那个。” 他之前看过巩创哥哥发来的视频,知道做那种事前是需要买一些装备的。 顾熠阑眸色微动,压着嗓音,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 “这、这么快?” 苏泽岁猜测男人可能是买衣服的时候顺便采购的,有些扭捏地小声关心道:“那、那东西都买全了吗?” 顾熠阑原本因电话而冰冻的神情逐渐融化,勾唇道:“不需要买东西。” 第117章 苏泽岁看了眼身旁一脸懵圈的管家,有些不好意思再追问——到底是家里早有备用的东西,还是奖励本身其实并不需要任何装备。 “哥哥拜拜。我自己研究采访。”苏泽岁朝男人挥了挥手,直到对方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才转身回了主卧。 自从和顾先生好上了之后,他连a乎都很少打开了。他想知道什么,顾先生都会帮他整理好,效率高,条理又清晰。有不会的,还能随时去问。 就比如这份采访问题汇总,分了个人经历、团队合作、竞赛心得、展望未来几个板块,尽显用心。 苏泽岁盘腿坐在床上,一板一眼地背着这份资料。 由于问题和回答都是顾熠阑根据自己的经验,一个字一个字写的。所以,语言上就带了些他个人格外鲜明的说话风格。 苏泽岁读着读着,就开始幻视顾熠阑说出这些话的模样,也不受控制地模仿起了对方的语气来。 苏泽岁站在镜子面前,瞪着眼眸,看着自己和顾先生的同款衬衫,冷冷地道:“这些是我的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说完,他先自己趴回到床上,打滚着笑了几分钟。 苏泽岁记性很好,很快就把七八页的采访总结背完了。百无聊赖之际,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将先前的手机拿了出来。 顾熠阑之前把旧手机给了他,让他借以前熟悉的照片唤醒记忆。但他一直逃避这件事,对方也从没催过。 但现在,经过男人的疏导和几天的冷静后,苏泽岁的心魔散去,又有点好奇自己在原本的世界里和顾先生是什么关系了。 他看过一些金主的小说的,里面的主角,往往在开头几章就滚到了床上。 ……他和顾先生,也会是这样的情况吗? 苏泽岁在相册里翻了起来。 这个世界里的他是个小纨绔,相册里都是些花天酒地的东西。他看了半天,除了想起了当时酒醉金迷的感受外,没有一点儿收获。 临近开学,班级群又重新热闹起来,他翻相册时手机响个不停。有从前的同学给他发微信,还有人在群里直接艾特他。 社恐苏泽岁不敢回消息,只敢像一只阴沟里的小老鼠,趴在下水道的出口,偷偷窥屏—— 【冯成文:今年8.28就要报到,都还活着不?趁还有几天,出来玩玩呗@童景@袁明诚@苏泽岁】 【袁明诚:你能先把你这头像换了吗?让人毫无沟通的欲|望】 冯成文的头像是个痴呆派大星,歪着脑袋,翻白眼吐舌头,看起来就智商不高的样子。 【冯成文:你懂什么?你知道继承家业有多麻烦吗?大智若愚,我这是禅让,主动把家里的皇位交给我哥。多么感人的舍己为人精神!听懂掌声】 【童景:像这种呆傻的孩子,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冯成文:。】 …… 苏泽岁看着小群里的吵吵闹闹,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看向自己浅蓝衬衫前的小丑鱼图案,瞬间有了灵感,转而放下旧手机,拿顾先生送他的手机打开了a乎。 半个小时后,他打开微信,拍了拍顾先生的小号。 他和“句号叔叔”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十几日前、他和顾先生差点闹掰的那天。那时,他问对方自己和顾先生有没有缘分,对方说没有。 生气。 苏泽岁刷了几个表情包,把这些不愉快的聊天记录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才正式发了消息—— 【(o^^o):在吗?】 顾熠阑似乎在忙,几分钟后才回了消息。 【。:怎么了?】 在人类充满人情世故的社会中浸润了许久后,苏泽岁已经学会了求人前先寒暄—— 【(o^^o):什么时候回家呀?】 【。:有事吗?有事我现在回去。】 【(o^^o):没事没事。就是问问你啦】 【。:快的话一个小时,慢的话回去吃晚饭。[图片]】 苏泽岁点开对方发过来的图片。 照片中,檀木桌面上摆放着几杯精致的茶具,顾老爷子无言地喝茶,似乎有些无奈。而顾父顾母正看向镜头这边,满脸关切与担忧,像是在打感情牌。 【。:很烦。】 苏泽岁看着这条信息,自动带入了顾熠阑那张厌世脸,想到对面那俩精明的中年人热脸贴冷屁股、怎么说都得不到响应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 【。:为什么找我小号?】 被对方这么一提醒,苏泽岁立刻收敛了笑意,回过神来了。 他还有正事没有办呢。 【(o^^o):[图片]】 【(o^^o):可不可爱?】 他发过去的图片是一张网图,画着q版的大灰狼,笔触呆萌。野狼两只幽黑的豆豆眼盯着屏幕,大尾巴竖在身后,浑身毛茸茸的。不仅不凶,甚至看上去有点像小狗。 图片不写实,但苏泽岁很吃这种简笔画画风。 顾熠阑也很捧场—— 【。:可爱。】 苏泽岁又发了一个同款的小白兔头像过去。 【(o^^o):那你换那个,我换这个。怎么样?】 【。:用这个号换吗?】 【(o^^o):嗯嗯。可以吗?】 苏泽岁有些紧张地在床单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他知道顾先生应该并不喜欢这种画风的头像。 而且男人平时微信上还会有很多学业和商业上的应酬。 就像群里袁明诚说的那样,头像决定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这样卡哇伊的头像,一看就不怎么有实力,不像主心骨,完全镇不住场子。 所以,他没有很过分地要求对方大号换上。 他觉得,对方看在这个小号曾经让他哭得很伤心、且没有很多好友的份上,就算不怎么喜欢,也或许会答应他换情侣头像的请求吧。 但现实却不尽人意。 【。:不可以。】 苏泽岁失望地瘪了瘪嘴,在手机键盘上打出“好吧”两个字。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手机里就弹出了另一条消息—— 【一十一维:我想这个号换。】 苏泽岁看着那熟悉的微信昵称,以及与对方气质格格不入的q版头像,呆愣了几秒,手机一丢,就埋头进枕头里,笑出了声。 *** 顾熠阑并未没有胡诌借口去敷衍管家。 今天他们组的大导师确实才飞回来,并在下午临时安排了一场重要的组会。 一时之间,群里全是“收到[玫瑰花]”的人机回复。 十几分钟后,群彻底沉寂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了条请假信息—— 【@王 不好意思,下午有事,在线也抽不出来时间,请个假。】 组里的同学看着这条消息,第一反应是,这位同学似乎有点死板,不怎么懂得变通和人情世故。 因为他们都有导师微信,这种小请假,一般都是私底下戳导师的。基本没人会发群里。 第二反应是,这个灰色小狗、是他妈的谁? 相较于文字,图片会给人留下更深刻的视觉印象,所以大部分的人会选择靠头像识人。而他们物理博士生,更是佛系中的佛系,一个头像,能几个月几年都不换。 现在冷不丁冒出一个新面孔,不禁让人在心里打了个疑惑的问号。 给顾熠阑备注了的,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对方被盗号了。 而没给顾熠阑备注的,正在用排除法困惑地去想这是哪位。直到把身边熟悉的人全想了一遍,又数了好几次群里人数,确认没多家人,才倏然想起来,没排除过的,好像就只有那位大佬了…… 这样一套推理下来,再冷静的人也被彻底干沉默了。 当然,更崩溃的,还当属巩创了。 别人都在揣测顾熠阑是不是被盗号了,只有他,还有苏泽岁的微信。 发生了这种事,他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单纯无辜的小朋友。 从通讯簿中找到苏泽岁微信,果然…… 那只蠢萌呆傻的小白兔,和顾熠阑那蠢狗头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显然出自同一个画师,是情侣头像。 身旁的实验设备“滴滴”响了两声,提醒他尽快设置参数。巩创嘴角抽出,抬手就给实验仪器点了“关机”。 他有点后怕,又有点暴躁。 后怕的是,昨天在顾熠阑办公室,他对苏泽岁又握手又摸头的。当时顾熠阑冷笑得他后背发凉,他还觉得对方占有欲太强。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两人应该已经在一起了。顾熠阑没把他灭口,真算脾气好的。 至于暴躁…… 巩创现在真想抓住苏泽岁的肩膀,前后用力晃一晃—— 给你发《训狗指南》,不是让你把他真的变成狗的! 还我妈生高冷顾熠阑! 第66章 奖励 巩创无力地抹了抹脸。 他和顾熠阑幼时就认识了,但真正有交集还是在小学。在他转学到顾熠阑班级时,对方就已经习惯了像孤狼一样独来独往,跟谁都不说话。 第118章 他进入新班级,难免遇到一些不友好的同学。而小顾熠阑“见义勇为”,用自己的冷脸,一言不发地帮他赶走了耍他玩的同学。 小小的巩创很感激,甘愿做对方的狗腿子,鞍前马后,什么都要跟对方说两句。 但顾熠阑却始终对他不咸不淡。 后来,巩创了解了顾熠阑的过去,也明白了他其实乐于本性凉薄,情绪冷淡。在顾熠阑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和亲人的概念,所有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甚至直到刚刚,巩创都还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世界观崩塌了,开始怀疑自我了。 ……原来不是生性冷漠,而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对吗? 巩创想找人说说这件事,但唯一也有苏泽岁微信的,就只有跟顾熠阑不太熟的计宇星了。 他心不在焉地做着实验,憋了一天,还是在下午收工时憋不住了,给顾熠阑发了个微信。 【巩创:111】 十分钟过去了,对方没回。 半个小时过去了,巩创晚饭吃完了,微信上却连个小红点都没冒出来。 巩创抓了抓头发,又发了一条—— 【巩创:在吗?】 又四十分钟过去,巩创都到家了,对方像却不知道在忙什么,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 巩创忍不了了,不想再跟对方打太极一般虚与委蛇了,干脆直言地发条消息。准备收拾收拾去看自己的文献。 【巩创:你跟苏泽岁换情侣头像了?进展这么快?你跟他在一起了?哥们,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顺便问一句,亲了没?】 但这回,他刚发出去,对方就秒回了。 【一十一维:嗯。】 巩创:。 原来方才的两条消息不是有事没看到,而是都被“已读不回”了。 【巩创:怎么就一个“嗯”啊哥们,哪个问题答案是“嗯”?再多说点啊哥】 聊天界面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好不容易找到发泄口的巩创等不及了,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于是,他和顾熠阑的两条消息同一时刻发了出来。 【巩创:做了没?】 【一十一维:都是“嗯”。】 下一秒——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巩创:…… 懂了。 【巩创:幸好就我和计宇星加了苏泽岁的微信。不然依你之前介绍他是你亲弟弟的说辞,同学们大跌眼镜,你现在已经被挂到学校表白墙了】 【一十一维:没关系,后天他们就知道了。】 【巩创:??什么意思?】 怎么对方语气中有种奇怪的庆幸的感觉? 顾熠阑发了张照片过来,巩创点开,就看到少年单薄的身体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少年没发现偷拍,正枕着顾熠阑的腿瞪着竞赛书。而因为刻意俯身,顾熠阑的上身也入镜了些。 ——是他妈的情侣装。 巩创:………… 【巩创:过分了嗷^_^】 【巩创:到时候他们怀疑的就不是你的号被盗了,而是你的人被夺舍了】 【巩创:而且,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们不敢骚扰你,就只会用消息疯狂的轰炸我。谁来关心我?】 【一十一维:生气的话,现在就把我挂表白墙吧。挂朋友圈也没关系。】 巩创的第一反应是,这段时间,顾熠阑都经历了些什么?居然变得这么淡泊世俗、连被挂都完全不在乎了。甚至为了安慰自己,还主动提议让自己挂他,令人怪心疼的……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这哪里是挂人???这不是帮着这个对硬塞狗粮给他的狗情侣宣传吗?? 这人,套路是真他妈的多…… 【巩创:[怒][怒]要不我拿个大喇叭给你上街上喊?哦不,我联系一下学校广播站,明天就播放你的爱情故事,铁树开花,感人肺腑,牛啊牛】 …… “哥哥,明天采访,也穿一套衣服吗?”苏泽岁胳膊酸了,放下了竞赛书,仰起小脸,用晶亮清澈的眼眸看向顾熠阑。 “穿。”顾熠阑没有再回巩创的愤怒控诉,而是放下手机,回望向了少年。 苏泽岁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试探性地问道:“那……后天去实验室,也穿吗?” 顾熠阑道:“嗯。天天穿。” “好耶……唔。”苏泽岁弯着眉眼咬了咬指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床上坐了起来。“哥哥之前说不喜欢我穿灰色衣服,但新衣服里好像有一套。” 顾熠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苏泽岁回忆道:“那次,在楼梯上,我摔跤了。你说不喜欢我那件衣服。” 被少年这么一提醒,顾熠阑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刚和苏泽岁认识不久,甚至连少年患有重度社交恐惧症都没发现,还在企图用疯狂的控制欲把对方吓跑。 “那时常乱说话,我都收回。现在,你穿什么衣服我都喜欢。” 顾熠阑看着身旁把头埋入枕头里的少年,顿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才又道:“哥哥的控制,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么?” 苏泽岁把红润的小脸从枕头里抬起,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顾熠阑眸色暗淡,道:“今天上午把和他们的恩怨彻底了断了。但有时候,我在想,我讨厌他们,可是又在不受控制地变成他们。” “不、不一样。”苏泽岁不想把顾先生和顾父顾母那样的坏人放在一类,不太熟练地宽慰道,“你不一样。” 介于最近几天他一直心心念念明晚采访结束后的“奖励”,苏泽岁很自然地借题发挥道:“就比如……你在床上,很强硬,我也会喜欢。都是控制,但不一样的。” 顾熠阑想了想,分析道:“这其实是人类的本性,在狩猎时代,只有强壮的男人才能打到猎物、才能活下去。物竞天择,因此,人们更倾向于与有力量的异□□配。在床上强制,本质也是强大的体现。” 苏泽岁鼓了鼓白皙的脸颊,道:“我在安慰你,你好煞风景哦。” “对不起。”顾熠阑真诚地道,“那我以后一定满足你。” 这回苏泽岁听懂了,脸上的温度又高了几度,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也很有礼貌地道:“唔,那谢、谢谢你。” 其实,不用以后,明天就好啦。 …… 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采访,还是因为在手机相册里看了些从前的东西,苏泽岁晚上又难得地做了噩梦。 一个跟顾熠阑有关的凄凉噩梦,让他仿佛深陷无人的黑洞,更觉绝望与无助。 而且是上次回忆的延续—— 他开开心心地拿到了对方的信和录音,满心欢喜,精心准备,录了好多遍,才敲定最后的一段完美录音。 但是,他寄过去后,对方却再没有回过他消息,就像消失了一样。 这次甚至管家叔叔都入梦了。 得不到回音的他,焦急地找到管家叔叔,询问怎么回事、但管家叔叔每次都告诉他,顾先生在忙,顾先生在有事,顾先生抽不开身,再等等再等等吧。 一次两次,一个星期一个月……每次都是这个敷衍的回答,将人的炙热的心脏浇得凉凉的。 在梦里,苏泽岁凭借一丝残存的理智,难过地猜测,顾先生肯定是腻了他了,包养别的长得更漂亮的人去了。呜呜。 梦醒之后,苏泽岁眼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从失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这个梦很割裂,但又很真实,清晰到苏泽岁甚至能回想起其中的每个细节,以及自己当时抽痛到无法呼吸的心脏。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不可能这么真。 其实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社恐到了病理性程度的他,却独独那么快地接受了顾先生和管家叔叔。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他们本该也是认识的。 苏泽岁没有把这个记忆碎片告诉顾熠阑。 顾先生昨天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讨厌他的控制欲,他不想因为一个没头没尾、只剩割裂情绪的梦,就让对方再次陷入自我怀疑中的漩涡中。 他曾长时间地处于黑暗之中,更能明白那种感觉的痛苦。 在床上缓够了后,苏泽岁垂着脑袋,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想要去接杯温水,暖暖已经有些丧失知觉了的心脏。 “又做噩梦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泽岁本就气虚又腿软,没注意到房间有旁人,又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戳穿了想要瞒住的事情,一个晃神,就表演了一出“平地摔”。 好在站在一旁的顾熠阑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没让他膝盖着地。 苏泽岁手中也抓得很稳,没有把玻璃杯摔在地上。 有惊无险,无人员和玻璃杯伤亡,唯一的问题就是……杯子中的冷水都泼在了顾熠阑身上。 第119章 苏泽岁比顾熠阑矮一个头,因此,这杯水,几乎都浇在了男人的衬衫往下的位置。 只一眼,苏泽岁就瞪圆了眼眸,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不用做噩梦,现实就已经给了他迎面一击,让他头晕眼花。 曾经看巩创给他发的小视频时,他就偷偷观察过顾熠阑的某个部位,尺寸可观,有点吓人,可也能接受。但那都是隔着衣服观察的。 现在,由于冷水的作用,顾熠阑裤子湿了一大块,紧紧贴在肌肤上,在那个本就鼓起的地方,勾勒出了一个恐怖的弧度。 “对不起。要不、要不……”苏泽岁莫名觉得更渴了,吞了吞口水,还是不好意思说“要不轻一点,晚上不要强制了”呜呜。 卡了许久,他才勉为其难地续上前言道:“要不、换身衣服?” “没关系,上衣没湿,换条裤子就行了。”顾熠阑情绪很稳定,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诧异或者烦躁的情绪。将少年扶好后,就转身去了衣柜。 这个小插曲,对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苏泽岁而言,真的是太过有震慑力了。以至于他甚至忘了噩梦带给他的负面情绪,满脑子都是……那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画面。 他觉得,他今晚可能会死在床上。 …… 他们居住的别墅很大,各种多功能房间应有尽有。 所以这次采访无需出门,在家里的大型会议室就能进行。 房里,管家早安排人布置好了场景,苏泽岁背好了台词。 而事实也证明,顾熠阑是真的有太多被采访经验了,记者问的问题,基本逃不出他的归纳文档。 就像是拿到了通关攻略一般,本该全程顺顺利利的。但很可惜,苏泽岁高估了自己现如今的心理承受能力。 看着满屋的人,他的社恐前所未有的严重。再加上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面对记者的提问,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软唇颤抖地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越焦急,就越社恐。他手指捏紧了衣服,渐渐的,甚至连眼眸都开始应激性地失焦。 突然,镜头外的顾熠阑打断了记者的提问,对记者淡淡道:“有什么问题,先问我一遍。” 记者懵了一下,僵着脖子看向这位a市闻名的大佬,脸上印着大写的“不解”。 他在得知了采访地点居然是顾熠阑的家时,就担心得不行,战战兢兢把采访稿背得滚瓜烂熟、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敢跟苏泽岁约采访时间。 多次的练习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能够迎接任何突然情况,并及时做出调整。 但刚敲开门,看到顾熠阑和苏泽岁毫不掩饰的情侣装时,他就目瞪口呆,差点被门坎绊了个狗吃屎。 然后接下来,到了他最擅长的专业领域——采访。 面对他礼貌的提问,被提问者苏泽岁一言不发,而旁边监工的顾熠阑面无表情、状态平静到了反常的地步,比黑脸还更吓人。 这次采访哪哪都是雷,走一步踩一个,步步惊心。 能挺到现在,他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 面对顾熠阑的奇怪要求,记者想问问“是不是觉得我们问题准备得不到位”。但看着对方那张禁欲冷漠的脸,他又觉得每耽误对方一秒钟,都是莫大的罪过。 于是他急忙照做了—— “请问支持你文转理、选择物竞的理由是什么?是热爱,还是突然开窍了?” “请问你现在准备的如何了?对校赛的把握有多少?” …… 记者准备了二十来个问题,稳了稳发颤的声线,尽量字正腔圆地一个个读完。 而顾熠阑全程只是默然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说一个字,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见记者不再往下问,男人微微颔首,道:“我来问他,回头你们剪辑一下。” 记者:? 还有这种操作? 记者汗颜道:“要不我把采访稿发给您?” 顾熠阑转身,扬了扬下巴,示意灯光和摄影师先出门,不甚在意地回答道:“不用,我记得。” 等人全部离开,只剩下管家在操纵摄像机后,顾熠阑半蹲下来,看着发抖不止的少年,道:“来,放松,听哥哥的问题。深呼吸几口再回答。你为什么选择物竞?” 男人嗓音放缓,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许久之后,苏泽岁眼眸重新聚焦,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也能开口说几个字了。 “我、我热爱竞赛,喜欢解出物理题的感觉,有种破开云雾见月明的体验……” 一番结结巴巴的背诵式回答下来,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苏泽岁实在绷不住了,拥进顾熠阑的怀抱,哽咽道:“我搞砸了呜呜。” “哪里搞砸了?”顾熠阑眼神示意了一下管家关摄像机,抱着少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后期会让这变成一个完美的采访。” “但是、我做得不好。”见不会影响到别人,苏泽岁松了口气,可还是自责,“我没有完成、答应了的。” 顾熠阑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语言积极暗示是一个很常见的舒缓人心情的技巧。 被安抚了一路,苏泽岁原本愧疚的情绪逐渐消散,转而抱住了男人的脖颈,小心问道:“我没完成采访,奖、奖励是不是没有了?” “有。马上。”顾熠阑抱着他上楼,道,“是奖励你勇敢做出决定,所以在你说要接受采访那一刻,奖励就已经有了。只是现在才兑现。” 现、现在? 苏泽岁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是晚上。毫无征兆即将被奖励,打得他措手不及。 苏泽岁没空再去反反复复想采访中自己没做好的地方,转而担心起眼下最紧急的事情来——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接纳那样尺寸的物什,怎么办、怎么办? 苏泽岁攥紧男人的衣服,声若蚊蝇道:“其实……暂时不兑现也行啦。以后、以后……” 顾熠阑没听清少年的咕哝,道:“什么?” 苏泽岁脸红地把脸埋入男人的脖颈,闷声道:“我说,轻一点。” 由于离得很近,苏泽岁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胸腔微颤了一下,一声低沉的轻笑随之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脸倏然烫了起来。 “不用轻。”顾熠阑走进主卧,把他放到了软绵的床上,“也不用任何装备。” 苏泽岁靠在自己的枕头上,闻言怔愣了一下。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顾先生说的,难道是传说中的……“野战”? 苏泽岁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紧绷着身体的每一块肉,下意识攥住了身下的床单,心跳如鼓噪。 就在他心跳急速飙升、即将呼吸困难时,就又听到男人悠悠地道:“因为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哦。这样呀。”苏泽岁倏然放松下身体,低下头,对了对手指,道,“我也没有想什么啦。” 明明自己刚才还在期望暂时不要,但当真正得了这样的结果,苏泽岁还是有些说不上来为什么的小失望。 他有些不知所措,捏着手指,余光瞥到男人正拿起他的水杯,将他杯中剩余的凉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男性荷尔蒙味扑面而来,帅得人腿软。 苏泽岁急忙收回视线,刚想开口询问奖励到底是什么,就见到对方放下了水杯,转过身来,零帧起手,直接伸手拉下了他的裤子,然后低下了头去,薄唇触碰到了他的某个部位。 一股酥麻的感受直击天灵盖,苏泽岁手指一僵,瞬间瞪大了眼眸,瞳孔骤缩。 第67章 游戏 苏泽岁丧失了时间感知能力、情绪体会能力、语言能力……浑身上下,只有某处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占满了他整个脑子。 不知多久以后,苏泽岁脑中的弦终于倏然松了下来,四肢卸力,慢慢恢复了一些神志。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半靠在枕头上,变成了整个人瘫软在了床了正中央。而床单被他扭得、揉得到处是褶皱,一看就是经历过了一场混乱的活动。 苏泽岁捏起一旁的枕头,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由于方才顾熠阑一直低着头,全程没机会开口跟他交流,因此,他们现在再开口对话的刺激程度直接成指数级上升。 幸好顾熠阑暂时去洗手间漱口去了,苏泽岁还有时间再缓缓自己的情绪。 但很可惜,光是想想方才的那些动作细节,就足以让他心跳的频率不仅缓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快了。 无论是从小说里,还是从巩创哥哥发他的视频里,他都没有看到相关的东西。这回这是长了见识了。 而且,似是听进去了他想要强硬的请求,顾熠阑忙正事的同时,还有精力伸出手轻按住他,让浑身酸软的他压根挣脱不了,只能一边胡乱地抓着被单,一边硬生生地受着。 苏泽岁在枕头下晃了晃脑袋,想将那些让人脸红的画面甩出脑袋。 第120章 “咔”的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苏泽岁瞬间动都不敢动一下了,被枕头压在下面,手指无力垂落,像沉睡了一样。 但可惜,顾熠阑上来就直接拎起了他脸上的枕头,开口就是王炸:“躲着做什么。很舒服么?” 唯一的遮羞布被掀开,苏泽岁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觉得那个词有些难以启齿,含糊道:“你、你……” “我怎么?”顾熠阑却丝毫不觉羞耻,挑起眉梢,偏生要不依不饶地接着问下去。 苏泽岁已读乱回道:“你好厉害。” “嗯。”顾熠阑面色平静,像是在说什么无私奉献的公事般,道,“为了今天这个奖励,我每日都好好上药。” 苏泽岁有些说不上来话来。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除了大腿上有伤,上次顾父顾母派坏人来他们家时,顾先生的口腔内部也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他怎么下意识就认为上药是治疗大腿根了…… 男人的话勾起了他回忆中的更多细节,尤其是关于“触感”方面的。那种被包裹的温热感觉,简直舒服到犯规,让人热到爆炸。 苏泽岁羞愤欲死,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入了软绵的床里。 他现在看不得一本正经的顾熠阑,更看不得对方微微张开、还能吐出磁性嗓音的薄唇。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淡然道:“如果不喜欢,就当我白忙活一场;如果喜欢,那下次还把它当作奖励。” 苏泽岁趴在大床上,闻言身体僵了僵,情绪再一次大幅度波动,直直地到了顶点。 但“喜欢”这两个字却同“舒服”一样,像是烫嘴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又把脑袋往下用力埋了埋,继续装死。 顾熠阑倒也没硬求从一向羞涩的少年口中问出什么话来,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嗓子,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准备去外面接一杯温水,给他和少年都润润嗓子。 但就在他走过床边的时候,少年却突然诈尸,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抿着软唇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想我走么?” 顾熠阑学过心理学,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少年心理和身体最脆弱与孤单的时候,肯定想有个人陪在身边,能给他依靠。 苏泽岁从床上坐起身,鼓起脸颊,点了点头。 顾熠阑干脆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拇指,检查了一下少年隐忍时被咬出浅淡齿痕的唇瓣。 苏泽岁被男人按着唇瓣,黑宝石般闪烁的眼眸盯着对方,缓了许久,才含糊不清地说着正经话道:“哥哥,快开学了。” 在不涉及到方才那件混乱的事时,他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顾熠阑放下了手,重新恢复成了那副谈正事的模样,看着他道:“嗯。还有十多天。” 苏泽岁又道:“你给我的旧手机、我看了。” 顾熠阑有些好笑地看着问一句挤一句的少年,顺着少年的话意又问道:“看到了什么?” “以前有很多好同学。”苏泽岁道,“他们想开学前聚一聚。” 顾熠阑问道:“什么时候?” 苏泽岁道:“校赛结束的那天下午。” 顾熠阑道:“可以。” 顾熠阑说完这句话后,少年又陷入了“三缄其口”的状态中,许久后,才凑近了他耳边,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般,小声支吾道:“那……这样的社交、也有奖励吗?像刚才那样的。” 顾熠阑有些想笑。 原来从开学开始说起,就是为了铺垫这个。 “有。勇敢融入这个社会的奖励。”顾熠阑看着一脸羞怯与期待的少年,神情淡然,十分慷慨地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比如自己去医院复查,而不是让私人医生来家里之类的。” 仅仅是听到“医院”这个词,苏泽岁就吓得哆嗦了一下,恐惧道:“很、很可怕。” 顾熠阑观察着少年的神色,放缓语调道:“为什么怕医院?” 考虑到男人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苏泽岁干脆都跟他说了:“我那个世界里,哥哥得癌症了。我每天放学了就去医院看他。所以,一看到医院,我就很难受、很想哭。” 少年耷拉着漂亮的眼眸,声线微微发颤,由于还不太会表达,就只会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情,更是无端惹人心怜了。 顾熠阑无意勾起他悲伤的情绪,转移话题道:“所以那里的我,就有了可乘之机,顺势成了你的金主?” “唔。”想到这里,苏泽岁就有些生气了,将早上不忍心说出口的噩梦一股脑说了出来:“你、你不好。后来都不理我了,肯定是玩腻了呜呜。” “那么渣么?”顾熠阑挑眉道,“关于那里的事,你全想起来了?” 苏泽岁摇头道:“没有。想起了一点点。” 顾熠阑淡淡道:“那加油想。看来等你完全想起来的时候,哥哥就要跪键盘了。” 过去的事,无论具体经过如何变化,能确定的始终都有一点,就是它一直带给苏泽岁的,都是很不好的、甚至算得上绝望的负面情绪。 苏泽岁不想聊这个。 他想了想,思维跳跃性极大地问道:“哥哥,你是病娇吗?” 顾熠阑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说里,病娇的占有欲很强,如果他的小妻子敢逃跑,他就会把人抓回来,锁在地下室,然后、然后……”说着说着,好不容易回到了先前的那个有意思的话题,苏泽岁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就这样那样、吃掉。” 顾熠阑耐心听完,然后道:“那我可能是。” 苏泽岁眼眸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被自己聪明到了,叉腰炫耀道:“那、那就不用脱敏那么麻烦啦。要奖励,我、我跑就行啦。” “那还有更省事的。”顾熠阑危险地眯了眯眼,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道,“连跑都不用跑,你只用说一句不爱我了,我就……” “你、你就……”见男人话说一半没了音,苏泽岁急切地问道。 顾熠阑抿了抿刚刚才给苏泽岁极大冲击的薄唇,道:“我就给你像奖励一样、但更刺激的惩罚。” 那一瞬间,苏泽岁心里真的萌生了一丝跑掉试一试的心思,但很快便被他给掐灭了。 苏泽岁鼓起了白皙的脸颊,义正言辞地讨价还价道:“平时正常的奖励,就、就不可以刺激了吗?” 想着刚才已经被刺激得整个人趴在床上装死、一句话都不敢跟他说的少年,顾熠阑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装不懂地反问:“还能怎么刺激?” 被他这么一激,苏泽岁也顾不得先前对尺寸的顾虑了,像科普一般,跟不上道的男人认真地道:“就、就视频里那样呀。” 说实话,顾熠阑不是不懂,只是暂时不想跟苏泽岁做那些事。 因为苏泽岁还小,才刚成年没多久,甚至下学期才要上高二。至少得经历过一段成年的深思熟虑期,才适合去做那样的事。 “喜欢追求刺激?”顾熠阑道,“那可以,奖励之前,你先问问苏铭宇,听听他是怎么想的。他点头了,我们就接着奖励。” 男人的本意是制造困难,从而让少年放弃原先的想法。但单纯的的苏泽岁却没听出他的言外之音,仔细思考了许久之后,像是豁出去了般,道:“好、好的。我打电话跟他说。” 哥哥应该会同意吧。 毕竟在他还没跟顾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哥哥就告诉他可以亲亲咬咬、干柴烈火了。 顾熠阑:。 苏铭宇到时候可能会暴跳如雷到打飞的过来把他们家拆了。 顾熠阑想收回之前的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害羞得耳尖都红透了的少年,还不忘再次小声提醒他时间:“记住哦。是20号校考后勇敢社交的、的那个什么哦。” 顾熠阑:“……记住了。你们打算怎么聚?” 苏泽岁回忆道:“他们说、一起打游戏。” 听到“游戏”两个字,顾熠阑皱了皱眉头:“在哪里?玩什么游戏?” 在知道少年是穿越者后,他就明白了,苏泽岁先前极差的纨绔子弟名声,并不是有人恶意诋毁他,而是那时的少年真的被一群狐朋狗友带坏了。 苏泽岁道:“网吧的‘深渊回声’。” “网吧”两个字一出,对方的恶友属性就暴露了。 顾熠阑默然了片刻,才提议道:“哥哥觉得,这个社交脱敏,其实不去也行。” 少年说的那些“好同学”他还没调查过,或许是年纪轻轻抽烟喝酒上网吧打群架的纨裤子弟。 别把乖巧的小朋友从社恐脱敏成社会危害分子了。 其实原本苏泽岁也很纠结,他想要奖励,但却又很害怕和曾经的好朋友见面。而且他也不会打游戏。 他摇摆不定,既要又要,选了其中一个,又舍不得另一个。 第121章 但被男人这么直接pass掉其中一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受,好像自己原本已经到手了的奖励,好像被人给夺走了一般。 顾熠阑道:“网吧人多,劣质网吧还充斥着烟味,不适合你现在去。” 苏泽岁小脾气上来了,跟他对着来道:“有包厢的。干净,无异味。” 顾熠阑又道:“其实那个游戏我听过的,国外游戏,echoes of the abyss。也不太适合你玩。” 这下,苏泽岁听出来了,对方就是想方设法、找尽理由地不想让他前去赴约。 可是刚才,他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循序渐进、层层铺垫说了好长一会儿的话,甚至最后连奖励前要给哥哥打电话的小细节都敲定了。 怎么突然变卦了? 这种感觉就像,跟一个人满心欢喜地聊了很长时间的旅行计划,一同将计划中的每一环都打磨得完美无瑕,让他期待不已、恨不得现在出发。 最后,对方说:“嘿,我压根没打算和你出去玩呢”。 能把人当场气死! 苏泽岁很生气,但又说不过顾熠阑,只能很大声地“哼”了一下,一个扭身,重新将脑袋精准地埋到了枕头里。 无论顾熠阑怎么说,他都气鼓鼓地不愿再开口了。 甚至到了晚饭的时候,他都把饭碗往远离男人的方向挪了挪,斜着身子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将男人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移了出去。 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管家见此情形,不解的同时,又十分忧虑,频频看向顾老板 ,希望对方能做出点实际行动来改变现状。 顾熠阑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往少年碗里夹了一块他爱吃的糖醋排骨。 快速把碗里的饭都扒完后,苏泽岁站起身,就要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跑。 就在此时,沉默了一餐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你会打游戏吗?” 虽然男人声线平稳、语气平淡,但正在气头上的苏泽岁自然地把这个话当成了挑衅一般的质疑,“哼”了声,没有什么杀伤力地道:“不要你管。” 少年别扭地转着脸,口中说着凶巴巴的话,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动,乖巧地等待着他说下文。 顾熠阑勾了勾唇角:“晚上一起玩会echoes of the abyss么?提前练习,到时候你好在朋友面前大展身手。” 见男人终于被他磨得松了口,生气的苏泽岁犹豫了几秒,然后很没有骨气地点了点头。 于是,晚饭后,主卧的投影时隔多日再次被打了开。 顾熠阑往苏泽岁手里递了一把游戏手柄,然后把游戏主界面投到了面前的白墙上。 十几分钟还处于针锋相对的冷战期,现在突然就黏腻暧昧会显得他很没有脾气、很好哄。 所以在男人贴着他、坐在他身边之后,苏泽岁小幅度挪了又挪,挪到了离男人最远的床沿上。只要再多移一寸,就会从床边滑掉地上的那种。 顾熠阑提议道:“坐得近一些会比较好。” 生气的苏泽岁扭了扭头,没有理他。 顾熠阑又道:“真不坐过来?那我开始游戏了?” 生气的苏泽岁依旧不说话,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顾熠阑笑了笑,按下游戏手柄上的“start”键。 游戏正式开始前有一段渲染氛围的动画,能让玩家迅速带入到游戏环境中。 刚听到那个鼓点声很强、声音频率很高的游戏背景音乐,苏泽岁就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 他没怎么玩过游戏,不想在男人面前丢脸,于是死死盯着光影阴暗而不断变化的投影,摆出了做竞赛题一般严谨认真的态度。 结果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张张牙舞爪、肤色惨败又染血的鬼脸直直地扑到了屏幕上。对聚精会神、毫无防备的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锯齿般的牙齿间的肢体血渣。 “啊!” 苏泽岁丢了手柄,也顾不了冷战期该有的傲娇形象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拥入了男人炙热的怀里,双手紧紧揽住对方,被吓得惊魂未定。 顾熠阑回抱住少年,安抚性地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低沉的嗓音中含着笑意:“不怕。我说玩这个不太适合你的游戏,需要坐近一点吧。” 第68章 顿悟 echoes of the abyss,深渊回响。一款多人探索性恐怖游戏,画质逼真,可玩性极高,传到国内之后,很快便在年轻群体中风靡起来。 游戏中,玩家要扮演一名记者,拿着摄像头和少量补给,登上阿特尔岛,调查岛上实验失败的真相。 由于生化实验失败,阿特尔岛上有各种变异体,包括人类和各种生物的,恐怖系数拉满,对心脏承受能力要求很高。 下意识抱紧了顾熠阑之后,苏泽岁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明明一分钟前还在冷战,自己还摆出了一副“再也不要理你了”的架势,然后下一刻,就主动投怀送抱。真的好丢脸呜呜。 苏泽岁这样想着,抽了抽鼻尖,正准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离开男人的怀抱。 但随着顾熠阑的操作,身后的投影里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苏泽岁顿时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抱住对方,就发出了害怕的呜咽声。 恐怖游戏里的尖叫声突如其来,令人毛骨悚然,但苏泽岁能感觉到,顾熠阑的身体连应激性的紧绷都没有,全程放松,显然没有被吓到一点儿。 这样的运筹帷幄、波澜不惊,就让人……非常想依靠。 反正顾熠阑也没有介意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就、就先这样吧。苏泽岁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这款游戏高能点很多。”顾熠阑将人物运动到存档位,便不再操作游戏手柄,转而看向跪坐在他腿上的少年,道,“你确定要跟他们玩这个?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苏泽岁把下巴抵在男人肩上,又走到了选择的路口。 认真思考了几分钟后,他小声嘟囔道:“我想要玩。可不可以嘛。” 他想要奖励,想要和男人达成所有小情侣的终极成就。而相较于去可怕的医院,他甚至更能接受和不太熟悉的朋友一起打恐怖游戏一些。 顾熠阑挑眉道:“你这是在撒娇?” 不久前还在装傲娇的苏泽岁不说话了。 面对和朋友打恐怖游戏这个狰狞目标,现在唯一能帮他的,也就只剩下胆大的顾熠阑了。 没等到他的回应,顾熠阑没再开口,也没有操纵游戏中的人物,静默着,不知道是不是无言的拒绝。 苏泽岁没办法,想从对方身上挪下来,但刚动了一下,就被对方抬手掐住了腰。 上午刚经历过那种事,他的腰仍又酸又敏感。被这么一碰,顿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了下来。 苏泽岁扭了下单薄的身体,正要质问对方乱摸的手,就听顾熠阑道:“可以是可以,但有要求。” 苏泽岁立刻不动了,垂眸看着揽在自己纤细腰间的大手,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什、什么要求呀?” “不准去网吧。让他们来家里玩。”顾熠阑道,“游戏房会为你们提前准备好。哥哥也躲在书房里不出门。行么?” “行、行呀。”苏泽岁没想到是这个要求,松了一口气,连自己也分不清语气到底是失望还是庆幸。 “来。坐好。” 他们本就没什么大矛盾,三言两语下来,破冰之后,很容易就和好了。 顾熠阑靠在床头,揽住少年的身体,让其背对着坐在自己腿间。甚至还贴心地拿了一床薄被过来,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主卧里拉着透光性极好的窗帘,顶灯橙黄,恐怖游戏投影昏暗,模糊了光与影的界限,让空气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气氛。 苏泽岁盖着薄被,靠在顾熠阑坚实的身体上。男人有力的心跳抵着他的后背,拿着游戏手柄的手环在他胸前。 对方体温本就比寻常人高些,此时成这种环抱姿势,让苏泽岁感觉自己被某种炙热的爱包围了,满满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房间氛围缱绻而暧昧,苏泽岁有些受不住,没话找话地轻声道:“小心一点。” “嗯。”顾熠阑熟练地操纵游戏主界面,将苏泽岁不动了人物退出游戏,进入单人探索模式。 但胆小如苏泽岁,就算不用自己全神贯注地操作,也怕得不行,抬手捂住了双眸,在狭窄的指缝中小心地观察着男人的操作。 “储藏室有个箱子,密码是实验室门牌号,要提前打开……” 顾熠阑垂下眼眸,看着又菜又爱玩的少年,勾唇道:“这里不吓人,可以放心看。” 苏泽岁对男人的话有着无条件的信任,听他这么说,放下了手,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对方身上。 但他还没放松多久,就听到身后的人突然压低嗓音道:“三——” 苏泽岁一个激灵,惊恐地坐直身体,听着男人反常的话,却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生怕顾熠阑是被游戏里的鬼附身了。 第122章 但好在男人下一句嗓音中就带了些许笑意,打消了他的顾虑:“二——” 苏泽岁不理解这个倒计时的意义,现实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听对方又道:“一。闭眼。” 苏泽岁本能地紧紧闭上眼眸,与此同时,男人滚烫的手掌抵上了他的耳朵。 尽管被堵着耳朵,但苏泽岁仍能听到些许游戏里的鬼叫声,惨绝人寰,久久不绝,对耳膜和大脑造成了极大损害。 几秒后,箱子里的鬼脸惨叫完,顾熠阑才放下了手,淡淡道:“好了,它走了。可以放心再看一会。” 苏泽岁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有些崇拜地看了眼男人,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你、你怎么知道?” “我下午玩通关了。”顾熠阑操作着游戏人物,目不斜视,语气自然地道,“带你再过一遍。” 苏泽岁有些不好意思,下午的时候,他连学习计划都没完成,光顾着生气去了。没想到对方却早在那时就为自己做出了退步。 苏泽岁仰起小脸,补偿性地亲了亲顾熠阑的侧脸,不太熟练地夸道:“你、真好。” 他刚要低下头,就被顾熠阑捏住了脸颊。微张的唇瓣被迫接受了对方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一触即分,却让他的脸瞬间升温。 顾熠阑松开了手,做完耍流氓的事,一秒就能恢复正经,道:“后面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其推理逻辑,我都会告诉你。记下来,到时候再跟别人去玩。” 苏泽岁闻言,顿时顾不得害羞,摆出了学习的架势,甚至要去拿自己的小本子和笔,却被顾熠阑按住了。 echoes of the abyss是最近才发行的游戏,连各大平台的游戏主播都还没通关。攻略什么的,基本上查不到。 而顾熠阑的逻辑清晰到了可怕的地步,在恐怖游戏的高压中,仍能过目不忘。于错综复杂的无效要素里,准确地抓住了关键信息,一路过五关斩六鬼,所向披靡。 苏泽岁一边被顾熠阑一番操作帅得腰软,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对方的所有话,包括过渡语,甚至于语气。 想象着自己在朋友面前也能这么游刃有余地点破“不对,你们都想错了,这才是问题关键”,然后收获崇拜和赞许的眼神。 男人应对自如的态度,以及轻松而详细的讲解,让恐怖游戏这个危机暂时解除。 当面对一系列问题时,人们往往只会关注最眼前、最突出的问题。等到这个最大问题解决之后,才会后知后觉感受到其他细细小小问题。 就比如现在,打游戏的问题解决了,苏泽岁忍不住忧虑起该怎么和那些“朋友”相处。 其实他是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其实他还失忆了,压根不记得那些人的模样,其实他今天才刚刚搞砸了采访…… 苏泽岁不好意思把这个顾虑跟顾熠阑说,因为太矫情了。 是他不顾对方反对,叫嚷着非要接下这个“社交挑战”,还让对方为他打了几遍恐怖游戏。现在说“我其实有点害怕社交有点不敢见人啦”。实在是太太太造作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 苏泽岁这样想着,却突然被一只手蒙住了眼眸,男人低沉有质感的嗓音,伴随着恐怖游戏高潮的背景音乐而响起:“想什么呢?这都能走神?” “没、没什么啦。”苏泽岁心虚道,“在想明天穿什么衣服。好多情侣装,穿、穿哪件给你组里的同学看好呢?唔我好……” “在害怕跟以前的同学见面?”顾熠阑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轻松看穿了他遮遮掩掩话语中的真实想法。 苏泽岁愣了:“你、你怎么知道?”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我有读心术。” 少年身形比他小一圈,缩在他怀抱里。他一垂眸,就能看到少年失神的眼眸,以及微微颤抖的睫毛,跟从前与陌生人交流时的应激反应一模一样。 “对不起。”苏泽岁低下了脑袋,能负能量地道,“我怕我又闯祸。我、我是不是永远都治不好了。” 他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说“想一出是一出”,或者更严重点,被指责“你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现在跟我说害怕说不要了”。 但是,身后的人只是语意不明地开口道:“有些学习,是循序渐进的,比如知识的积累。就像你学竞赛一样,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 苏泽岁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但还是感觉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但有些学习,是靠‘顿悟’,变化只在一瞬间。 只需要一个有经验者的点拨,一个灵光一现的思想,一个交流观点时碰撞的火花。这种变化,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经历,但又或许,就在下一刻。” 顾熠阑操纵着游戏角色进行着无关紧要的副本刷怪。 苏泽岁有些听懂了,抬手轻轻戳了戳对方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道:“哥哥点拨我。”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下:“哥哥点拨不了你。只是告诉你或许现在看不到希望,但实际上,有可能离治好病已经很近很近了。” 苏泽岁被很好地安慰到了,刚要接着看恐怖游戏,就听到男人又道:“但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启发。佛教讲究六道轮回皆是空虚。 觉得难受或者尴尬的时候,可以想想广袤的宇宙,我们都只是空间里的一粒尘埃,时间里的一剎那,无足轻重;想想历史长河中的各个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也终究泯灭在时空中,归为尘土。 从更高尺度去看自己的生命,认识到自己只是沧海一粟,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 苏泽岁思考着他的话:“谢、谢谢你。” 顾熠阑勾起唇角,道:“这个副本很快就要结束了,剩下的这几天慢慢玩。” “好、好呀。”苏泽岁喜欢用这个姿势缩在对方怀里。 他盯着面前的投影。 游戏角色收集到副本中的最后一个信息碎片,组合成了一张完成报告,跳出了该副本的最终动画—— 邪恶博士住在繁华的城市中,借助一台高精端计算机,远程控制着阿特尔岛的工作人员进行生化实验。 身居高文明世界,却在行野蛮之事…… 副本动画画质极高,世界观也架得很大,剧情跌宕起伏,但苏泽岁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邪恶博士居住的、灯火通明的超大城市上。尽管那个画面只有几秒,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由于echoes of the abyss研发于国外,所取的场景也自然在那里。整条街道,随处可见英语,目光再往上,甚至能看到某国的标志性建筑。 这一切的一切,霎时勾起了苏泽岁沉睡的记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动画所呈现的场景之中—— 林立的高楼矗立在他身边,霓虹灯照耀着他脚下的路。漫天飞雪,卷起路边的垃圾袋,人流与车流交织,熙熙攘攘。萧条与奢靡的烟火气并存。 但他却只感受到了前者。他茫然又孤寂,与国外的大城市格格不入。 他英语很差,跟周围人语言不通,又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不知该往哪去,下一步又该干些什么,仿佛整个人生都像雪花一样飘落了…… 这个记忆碎片没有因果,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画面,让人摸不着头脑。 苏泽岁在另一个宇宙中很穷,要攒钱给哥哥治病,压根没有钱出国;而在这里,据他所知,他也并没有任何出国留学的经历。 那么这个记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恐怖游戏总喜欢在副本最后埋彩蛋,echoes of the abyss也不例外。 质感极佳的动画播放完后,一只血腥凶残、肢体残破的变异生物扑到了屏幕上,嘶吼着为下一个副本boss做着铺垫。 尽管顾熠阑及时捂住了又走神了的少年的眼眸,但仅仅是那生物嘶哑的吼叫声,就足以把深陷自己思绪中的苏泽岁吓到惊慌失措,身体本能地大幅度挣扎了一下。 苏泽岁像是被捆在了绳子中央,被回忆带来的茫然与游戏带来的惊恐拉扯着,要被撕成碎片。 就在他双眸即将失焦的时候,他听到顾熠阑轻轻地“嘶”了一下,对方压着嗓音道:“撞到哥哥伤口了。有点疼。” 于是,担忧的情绪瞬间占了上风,所有的一切虚无都为现实让了步。 苏泽岁快速回神,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想要检查男人大腿处被他撞到的伤口,却又无从下手:“对、对不起。” “没关系,就疼了一下。上点药应该就没事了。”顾熠阑垂眸观察着少年的脸色,安慰道。 苏泽岁急忙去拿放在抽屉里的药膏,口中喃喃地重复道:“上药,上药。” 怀中的少年抽搐了一下,很快便挣脱了情绪的桎梏,重新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正要急切地爬去给他拿床头的药膏。显然已经从被不知名物品勾起的记忆旋涡中抽离了出来。 恢复记忆这种事,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只能由少年自己一点点在迷雾中摸索。 第123章 顾熠阑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等苏泽岁回来,揉了下他的脑袋,不知所云地道:“慢慢来。不要着急。” 苏泽岁没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攥着药膏道:“好。我、我会轻一点的。” …… 次日,请假了两日的顾熠阑终于出现在了a大物理实验楼。 同组的师弟师妹们忍受了他两天的“小狗头像”攻击,都有些迫不及待赶紧要见到他本人,好让那冷到结冰的帅脸,洗刷一下自己被卡哇伊头像玷污了的眼睛。 但一看到总是和他成双成对出场的少年,以及他们俩身上那套明显的情侣装,他们的眼睛,连同大脑,都顿时更不好了。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离谱,那么的不可思议,那么的让人小脑萎缩。 于是,a大物理学某量子力学博士组科研停滞了整整一天,全在偷偷八卦这件事,甚至连顾熠阑很久之前说的“只是弟弟”都要再扒出来咀嚼一番。 一群人,摇着头啧啧称奇,甚至不用说话,眼神交流就够了。因为料太多太炸裂了,懂的都懂,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但这件事的正主却有着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岿然不动,甚至仍旧顶着那个小狗头像,在群里分享科研文献,还要艾特所有人阅读,说是方便他们写实验报告。 这些文献确实对实验很有帮助,能让他们省不少时间。但问题是,以前从未见过顾熠阑如此好心过…… 校赛临近,苏泽岁虽然啃着另一宇宙的老本,实力已然远超所需,但还是在很没有安全感地拼命学习。 只有在晚上睡前的一小会儿,他才会缩顾熠阑怀里,看顾先生打恐怖游戏,来放松一下转不动了的大脑。 有时候,他甚至累得在恐怖游戏一惊一乍的bgm中都能沉沉入睡。上下眼皮的咬合力堪比一只成年鳄鱼。 终于,几日后,物理竞赛校赛选拔如约而至。 考虑到苏泽岁的特殊情况,顾熠阑联系学校,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教室考试,全程没有碰到什么人,只在门口时被纪录片的记者采访了几句。 但好在苏泽岁全程戴着口罩鸭舌帽,没怎么被影响到状态。 这次校赛效仿正式的cpho,考试时长为三个小时,可以提前交卷。 但苏泽岁从小到大都是乖学生,就算做完了题目,又检查了几遍,也要硬生生地在座位上坐到考试结束铃声打响,等监考老师来收卷子。 这次参加校赛的人不多,加上a市一中为显气派,将学校大门造得很大,所以门口稀稀拉拉得看不到什么人。 苏泽岁一眼就捕捉到了不远处的爸爸妈妈,哥哥,还有顾先生。 爸爸妈妈手中抱着苹果三件套,而哥哥一看到他出来,就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拍摄,隔着一段距离就喊着让他笑一笑。架势大得好像他已经高考结束了。 苏泽岁有些紧张也有些雀跃,压低帽檐,小跑着过去,接过顾先生手中的郁金香,轻声道:“谢谢。” “岁岁真厉害,完美结束考试。” 父母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夸他,搞得苏泽岁脸都红了:“没、没有很厉害啦。” 顾熠阑勾了勾唇角,帮他补充道:“一般厉害。” 一顿简单的聚餐后,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 他和同学约定的打echoes of the abyss的时间。 顾熠阑说到做到,让管家给他布置了一间专门的游戏房,设备用的是德国进口的、目前最顶尖的产品。 几个同学一进门,就“哇”出了声,仔细打量起那些限量游戏机,甚至连苏泽岁在家里也反常地戴着口罩和帽子也没注意到。 童景感慨道:“要是我爸也舍得给我买这些设备就好了。苏泽岁,你父母对你可真好,你肯定是亲生的宝贝。” 苏泽岁不好意思说出实情,打开投影,小心翼翼地将游戏手柄发给每一个同学,转移话题道:“玩、玩游戏啦。” 在看到他们的脸的一瞬间,苏泽岁就想起了曾经的部分回忆。 面前的这三位人,都是跟他在高中关系最好的几个人。他们成绩都很差,都家里有钱,都一样喜欢打游戏。简而言之,他们臭味相投。 因为这一丝熟悉感,苏泽岁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他把顾熠阑那天跟他说的话在脑海中反复过了几遍,虽然心里依旧慌张,但好歹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了。 冯成文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道:“听说你文转理去弄物理竞赛了?怎么想的啊哥们?那你岂不是要转班了?” “不、不用。”苏泽岁努力稳住自己,“我自学。不用转班。” 童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不过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说学习了,玩游戏玩游戏。我早惦记玩深渊回响了,可惜我爸把我游戏机没收了,说考出年级后二十再还我。” 等待童景启动游戏的过程中,冯成文凑近了苏泽岁耳畔,轻声道:“其实转班也行。周启召前几天还非要我一起出去玩呢,不过我拒绝了。你知道吗,你……” “你怎么了?”冯成文看着攥紧游戏机、浑身颤抖如梭的少年,不解地道,“你、你抖什么?” “谁喊你出去玩?”苏泽岁听到自己这么问。 “周启召啊,你不是也烦他嘛。他这人……” 苏泽岁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肉身在现实,灵魂已然穿越到了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被无边的寂寞与绝望包裹着。想死,又死不掉,只能疲劳地前进、再前进。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听到了那个名字,他就非常、非常的难过。 “呜呜,哥、哥哥。”苏泽岁突然就受不了了,手中价格昂贵的游戏手柄掉在了地上,摔掉了零件。 他在游戏室落荒而逃,朝着二楼书房跑去。 第69章 宝宝 苏泽岁慌乱地逃跑,眼神飘忽,腿软而无力,差点被台阶绊倒,幸亏及时扶了一下扶梯,不然或许就要从楼上滚下去了。 但等他好不容易跑到了二楼,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唯一的希望却落了空。 书房里空无一人。 阳光照进了屋子里,窗帘在随风飘动,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沓摊开的文献。书房的主人似乎临时有事离开了。房内的一切,都在静静地等他回来。 但苏泽岁脑中却冒出了个没由来的想法——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想法,是某个沉睡的记忆笃定地告诉他的。 那个男人,他已经狠心地离开了,抛下了你,漠视了你。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不知是不是世界磁场的问题,苏泽岁这几天的时间里被勾起了太多的记忆。 这些记忆大多没头没尾,且带有饱满而浓稠的负面情绪,尤其是孤独这类情绪,将他吞噬其中,让他仿若溺水,越想挣扎,就越深陷其中。 有些时候,甚至会让他丧失身体的控制权。 就比如现在,他想转身跑出这个让他无端痛苦的地方,但无论他的灵魂怎么用力,身体都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咔”的开门声唤醒了他的神志。 苏泽岁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端着杯子进门来的男人,下意识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本能的身体反应不会骗人。在那一瞬间,他是绝对不愿意见到顾熠阑的。 见少年如此反应,顾熠阑拿着玻璃杯站定了身体,没再往前走,面上也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异常冷静地问道:“看到了什么吗?” 但苏泽岁还在惶恐地自我怀疑,完全没听进男人的话。 他怎么会怕顾先生呢?顾先生对他那么好……另一个平行宇宙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和对方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又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冯成文在门外探出了个脑袋,看着房内的顾熠阑,支支吾吾道:“那、那什么,游戏要开始了,我来问下苏泽岁还玩不玩。” 苏泽岁突然跑走,他懵了一剎,就追了上去。可惜对方跑太快了,转过一个转角,他就跟丢了。 后来看见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进了这间房,他才斗胆跟了上来,果然发现了苏泽岁。 “是我让岁岁游戏开始前先跟我说一声的。”顾熠阑微微颔首,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一下。麻烦你们久等一下了。” 男人语气礼貌而疏远,嗓音低沉磁性,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控场气质,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显然是家教很好、很温文尔雅的那类人。 而且长得还格外帅。 冯成文有点脸红:“好、好的,没事。” 等同学离开后,顾熠阑走向了少年,顺手将水杯放在了桌面上。 顾熠阑道:“不舒服么?” 情绪的弥漫需要连续且安静的环境,两次被打断,苏泽岁已经从情感黑洞中脱离出来了半个灵魂了。 听到男人这么问,他顿时更委屈了:“不开心。” 第124章 顾熠阑静默地等待了几秒,才问道:“为什么?可以告诉哥哥么?” 如果不是要搞科研,顾熠阑会是一个很好的心理辅导师,情绪稳定,观察敏锐,耐心十足,还善于循循善诱。 苏泽岁被他一步步引导着,心理防御很快便松懈了,耷拉着眼眸道:“以前、好多不开心。我不想想起来了。” 那些给他带来伤和痛的人,那些迷雾背后的真相……他都不想知道了。 因为他害怕等待着他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噩耗。 顾熠阑道:“那就不想了。” 男人这么果断的应下,远远出乎苏泽岁的意料,他反而有些羞愧地犹豫了,道:“可、可是……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之前想知道,是因为好奇跟你之间有什么羁绊,而不是为了拿去做平行宇宙的研究。”顾熠阑有些无奈地轻吻了下少年的额头,“你都不愿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心情去了解?” 苏泽岁鼓了鼓白皙的脸颊,失神道:“不是好东西,不要知道了。” 顾熠阑道:“好。深呼吸几口,然后下去玩游戏?” 他的用词格外克制,点到为止。看起来像是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却极其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对少年造成二次伤害的话题。 摆脱负面情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彻头彻尾的逃避。 当下定决心不要再努力回想从前的事,又在顾熠阑的指引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后,苏泽岁感觉好多了。 但他还是有些分离焦虑:“我、我想要哥哥陪我。” 顾熠阑道:“陪你和朋友们一起打游戏么?” 自己说时还不觉得,但听到对方这个更为详细的描述,苏泽岁就感受到了这个请求的矫情了。 和朋友在一起打早有了攻略的游戏,还要人陪着。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宝宝…… 年满十八岁的苏泽岁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刚想说算了,男人就伸手抱起了他,淡声道:“行。哥哥一定要陪你,还要抱你到门口。” 苏泽岁身体突然失重,下意识轻轻“啊”了声,紧紧抱住男人的脖颈。 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和体温,他缓缓地放松了身体,把脑袋埋在顾先生肩上,任由对方抱着他推门、下楼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哥哥肯定是好人。” 从小到大,他是乖孩子,也是班级里的透明人,成绩不上不下,性格孤僻懦弱,得不到老师和同学的任何积极关注。 他从来没有尝过被人关注的甜头,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也从不觉得失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顾熠阑。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点点细微的情感变化,都能牵动对方的心绪,并且被给予关切的响应。 他无聊捣乱,对方放会放下手中的事;他闷闷不乐,不用言说,对方就会主动用自己的方式很快把他哄好。 那种情感关系上的纽带,让他感受到了深刻的爱,也感觉到自己虚无缥缈的灵魂,真正活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顾先生、肯定是好人。 顾熠阑嗓音中带了些许笑意:“嗯。” 顾熠阑知道小小的少年也有自己的面子,把苏泽岁放在了游戏室的门口,等他整理好被揉皱的衣服后,才推开了房门。 游戏室内,冯成文绘声绘色地分享着自己刚看到的帅哥。另外两人一开始笑他是颜控,后来也渐渐被勾起了好奇心。 突然一下的,游戏室的房门被帅哥本人推开,他们闻声转头,都怔愣住了。 幸好他们收声快,对方应该没听到他们的八卦,只是道:“岁岁打游戏很厉害,我想在旁边学习一下他的操作。可以么?” 苏泽岁站在他身后,脸颊有些发烫。 明明是一样的结果,但顾先生这么说,就好像角色倒换、是他在苦苦央求着自己了。 几位同学忙连声道“可以”“没事”。 这是在对方家里。就算他们是“不良少年”,但面对朋友的家人,还是会有基本的礼貌。 游戏室空间很大,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可以坐在上面肆意打游戏。 苏泽岁没怎么打过游戏,但好在echoes of the abyss本质上是解密探索类游戏,而非操作型游戏。 他记性很好,把先前顾熠阑的操作都记了下来,玩得很流畅。但他很羞怯,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真棒。又收集到了一把钥匙。”坐在他身旁的顾熠阑笑道。 他像是个有感情的捧哏,在少年朋友面前给足了少年面子。 剩下的三人这才发现,苏泽岁拿到的实验室钥匙,已经比他们三个人收集的之和还要多了。 “哇去,哥们你打这类游戏真他妈很厉害啊。我感觉你都能去当游戏主播了,现在那些个菜逼主播都没你会玩。” “就是,你长得还贼几把牛逼。到时候肯定吸粉无数,哇嘞,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几个。” 几人见顾熠阑人帅好相处,也没了先前的拘束,渐渐暴露出来原本的性子来,手中噼里啪啦地着游戏,嘴里“操”“他妈”说个不停。 但对苏泽岁而言,当着顾先生的面听自己的朋友飙脏话吹牛逼,那感觉……实在是太羞耻了。 他心虚地瞥了眼顾熠阑,好在对方却只是笑看着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或反感。 随着虚拟角色的探索,游戏世界观渐渐铺开,很快便要进入高潮阶段。 在其中非常重要的真相解开之前,他们需要结合已有的线索,破解某个箱子的密码。 顾熠阑玩单人模式的时候,全靠自己记下每个点的信息,然后再在脑子里整合梳理,得出密码。 但现在他们四个人一起,可以每个人站一个点位,通过交流沟通,把几个点的关键信息综合起来,解出最终密码。 尽管如此,也仍旧非常烧脑的,属于解密高潮。 见少年始终一言不发、似是因自己在而害羞难语,顾熠阑看着他,道:“渴了么?哥哥给你们去拿点喝的,要不要?” 苏泽岁抬眸看向男人。 他知道,顾先生的潜台词是在问他能不能自己在这儿待一会。 他软声道:“要。谢谢哥哥。” 顾熠阑站起身,其他几个同学也纷纷附和道:“我也要,谢谢哥哥!” 等到男人走后,冯成文才一边按着游戏手柄,一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苏泽岁,道:“哥们,你不是一直说你哥哥很凶吗?逗我们玩呢,他脾气这么好,看我们打游戏,还怕我们喊到口渴,要去给我们拿饮料。简直是人间天使啊!” “就是,要是换作我哥,看到我打游戏,早该揪我去书房,家法伺候了。”袁明诚感慨道,“好哥哥果然都是别人家的。” 冯成文又碰了碰苏泽岁,道:“你和你哥长得不太像,但都好看,长到我心坎上了。能把你哥哥微信给我吗?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你觉得我这样的他会喜欢吗?” 考虑到今天高中同学来家里,还没打算公开到那份上的两人并没有穿情侣装。 而这个世界的几个朋友都是话痨,慢半拍的苏泽岁始终插不上话解释。 眼见着游戏的解密时间即将用尽,他只能先道:“我们……划动石头,次数是解出的数字,顺序是之前在实验室门口看到的图纸。这个大陆时空颠倒,要正反都划一次。” “那图纸你还记得呢?我当时以为是垃圾信息呢。”冯成文惊讶道。 “欸什么话!我们岁岁解密实力超强的好不好,不然能让他哥哥都来看他打游戏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连家长都不是问题。” 苏泽岁脸颊微微泛红,好在游戏室的灯光昏暗,没有人发现。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几天顾熠阑跟他说的,原封不动,一个字都没改过。被他照搬过来,又在同学们面前装了一下。 “小心。这个、盒子里有鬼。”苏泽岁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的提醒,而堪堪逃过一劫的几个同学,在惨叫声结束后,纷纷朝他竖来了大拇指。 热衷于恐怖解谜游戏的童景崇拜地看着苏泽岁,啧啧称奇,问道:“太牛逼了,你怎么猜到的?” 顾熠阑讲解恐怖游戏,堪比教竞赛题。不仅会告诉他答案是什么,还会用多个推理,告诉他为什么是这个答案。 苏泽岁背诵着男人的话,很快便迎来了身边一群人膜拜的眼神。 “还有,哥哥……已经结婚啦。”苏泽岁还记得冯成文之前要顾熠阑微信的话。 冯成文叹了口气,感慨道:“怎么长得帅的都英年早婚。” 苏泽岁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轻软的嗓音都带着笑:“进下一个地方啦。” 几分钟后,顾熠阑才端着几杯精致的鲜榨果汁进来。 果汁表面泛着细腻的泡沫,晶莹剔透,杯子上还插着雕刻的水果,显然需要花不少心思与功夫。也难怪男人出去了那么久,高潮后才回来。 第125章 几个同学急忙连声道:“谢谢哥哥,辛苦啦。” 苏泽岁看着那几杯精致的果汁,一眼就认出了是管家叔叔的手艺,弯着眼眸抬头,恰好对上了顾熠阑含笑的黑眸。 晦暗的光线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在同学们的大喊大叫中,他们无声地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眸中的笑意都更深了。 这本该是一个非常开心的下午,快快乐乐和朋友们打游戏。到了晚上,还有心心念念的奖励。但苏泽岁忘了一件事—— 他忘了这个副本后面还有个会勾起他不好回忆的高清动画了。 那个繁华城市的动画就在第一帧,等苏泽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捂眼了。 投影中更多的城市细节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连同之前的周启召、空荡荡的书房一起,由点连成线,再构成面,将他一口吞噬了进去。 痛苦的记忆与浓稠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苏泽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掐住了,无法呼吸,没法思考,整个人也不动了。 在茫然无措中,他感觉自己的眼眸被人蒙上了,而一只滚烫的大手一直在轻拍他的后背。 等到他稍微恢复些神志后,游戏投影已经播放完了,而顾熠阑站起身,对几个同学道:“岁岁有点不舒服,我送你们出门。” 离开前,走在最后的男人凑近了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还能坚持么?” 苏泽岁眼神茫然,怔愣几秒后,身体本能地在点头,张了张软唇,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顾熠阑揉了下他的脑袋,道:“深呼吸。哥哥很快就回来。” 于是苏泽岁的身体急忙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 门外,冯成文礼貌道:“谢谢哥今天的款待。我叫冯成文,是苏泽岁的好朋友。” 见男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梢,似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袁明诚挠了挠头,解释道:“可能好久没见了,今天苏泽岁没有放开了跟我们玩。但我们平时关系真的挺好的。” 他还有点最基本的情商,没直说是或许由于对方在旁边,苏泽岁才不好意思放开架子使劲玩儿的。 但顾熠阑皱了皱眉,像是不解般,低声反问道:“没有放开?平时在你们面前不是这样的?” 冯成文道:“呃,平时他……话比较多,今天看起来挺腼腆的,不过也很可爱!一个多月没见,感觉他好像小了一点,就是那种感觉,那种……” 顾熠阑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嗯。他生病了,心理年龄会变得偏小一些。” 在心理学上,当个体面临压力,或者极大地精神创伤时,身体会进行自我防御,退回到早期的、较为原始的行为模式,以此来保护自己免受过度的心理负担。 这种现象,叫作“退行”。 冯成文吃惊又担忧地道:“生病了??!” 顾熠阑微微颔首,故意叹了口气,道:“他忘了从前的很多事,也不方便想起。希望你们以后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麻烦了。” 几人一脸忧心地关心了几句,都道:“不麻烦不麻烦。” 临走前,冯成文还忍不住问道:“哥,你叫什么?能加个微信吗?” 他想着就算已经没有那种可能性了,但好歹结交一下养眼帅哥,以后也方便来苏泽岁家玩。 男孩子本就喜欢起哄,冯成文一牵头,剩下两人也急忙拿出了手机,说着“哥我也要”。 但男人薄唇轻启,没有动作,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顾熠阑。” 这三个字一出,几个高中生顿时僵住了动作,在原地石化,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三块绿色的微信二维码僵在空中,映着男人冷漠的面孔,像是他们愚蠢无知而搞出乌龙的证据。 而犯了一下午花痴的冯成文更是如遭雷劈,恨不得给嘴快的自己两巴掌。 苏泽岁哥哥不姓苏这个困惑,还不足以让他们震惊成这样。问题的关键是……他们听过“顾熠阑”这个名字的。 准确来说,作为名誉校友,对方在a市一中真的挺有名的。 好学生知道。因为校长讲话的时候,常将这个从市一中走出去的物理天才拿出来吹牛,说是什么市弦理论协会会长。他办公室至今挂着对方的照片。 不务正业的学生也知道。因为顾熠阑的远古八卦贴常年挂在学校论坛的hot榜上,被每一届学生拿出来反复咀嚼。古早的瓜,越吃越香…… 而他们几个不务正业的学生,都或多或少在帖子里嘴过对方的。为了娱乐,用词激烈,怎么能引起矛盾怎么来。 现在见到了远古大神本人…… 呃…… 顾熠阑还要去陪苏泽岁。解决了少年上学时可能遇到的麻烦后,他没空再跟眼前几人寒暄,敷衍地道了句别后,就关上了别墅大门。 只留下门口几人,面面相觑,满脸不敢相信。 冯成文懵圈了,声音都在抖:“顾熠阑。顾家的,not苏家。” “不是亲哥哥,不管玩游戏。”袁明诚也还没反应过来,像是机器人一样吐字,陈述事实道,“你以前还骂过他的。” 冯成文道:“我哪知道苏泽岁认识他。不对……” 童景慢半拍地补充道:“已经结婚了。” 三人把信息一合对,顿时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却又都不敢说出口,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卧槽”来“卧槽”去。 一声声的,全是真情流露。 第70章 儿歌 等游戏室里静下来后,沉睡的记忆快将要苏泽岁吞噬。 他想起来了。 那是原来世界里一个大雪压垮了树杈的冬日。在举目无亲的国外街头,他独自一人,麻木地往前走着,抽搐的心脏比未着羽绒服的身体还要冰凉。 他是去那里找顾熠阑的。 跨国飞机的机票不便宜。但他没有动对方打到自己卡里的钱,而是勤工俭学,用攒的积蓄买了机票,义无反顾飞向了异国他乡。 而找对方的目的…… 因为哥哥癌症离世了,对方又好久没有回信,他像是被世界遗忘了的孩子,非常孤单。痛苦与挣扎之下,走投无路的他才找了过去,想知道一直跟他通信的人长什么样,又到底为什么好久不理自己了。 好像见到了面,他们之间的羁绊就又续上了。 但在另一个世界里,直到最后,他都没能见到对方一面,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书房。 好久未再更新的录音笔、管家叔叔含糊其辞的话语,以及空荡荡的别墅……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对方在故意避着他,应该是不想看到他的。 前因后果都有了,无论苏泽岁多么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在他原来那个平行宇宙中,他和顾先生的关系就是很糟糕,对方无所谓、甚至于讨厌他。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些或许并不是顾熠阑的错,但一想到对方喜欢并亲近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教另一个人学习、陪另一个人打游戏,苏泽岁还是难过得快要疯掉了。 苏泽岁双手攥拳,崩溃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只恨那里的自己还不够好,不够讨人喜欢。 ……不要不理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继续像从前那样喜欢我。 但他的手腕很快便人不容置喙地攥住了,停留在离太阳穴只有一寸的地方,再难以移动分毫。 刚进游戏室的顾熠阑,看着也出现了自残倾向的少年,黑眸眸光闪烁,薄唇无意识地紧紧抿住。 苏泽岁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他以为苏泽岁只是像往常一样被记忆碎片所扰,只有一点点不舒服和困惑。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由他自己挺过去。 但看苏泽岁的反应,可能是很多记忆碎片在脑中联机成面,回忆起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了。 “抱歉,哥哥回来晚了。”顾熠阑捋了下苏泽岁额前凌乱的乌发,想抱他回主卧,却被少年猛地推开了。 顾熠阑常年健身,核心很稳,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也只是微微后仰了些许。但并不妨碍他眼底快速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推完对方,苏泽岁自己先陷入了恐慌的情绪中,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发抖道:“不、不要讨厌我。” “不讨厌。”顾熠阑擦了下他脸颊上的泪珠,试验性地身体前倾,确认了苏泽岁再无抗拒的趋势后,才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对失忆且崩溃的人来说,熟悉的场所能给他们带去很多安全感,让他们的情绪快速平复下来。这也是顾熠阑执着于抱少年上楼的原因。 看着一沾到床就立刻钻进了被子里躲着的少年,顾熠阑默然片刻,没有问他想到了什么,只是道:“还可以吃晚饭么?” 少年惶惶不安,抖得很厉害,但也能看出在被子下无力地摇了摇头。 “休息一会儿。”想到苏泽岁方才在游戏室的反应,顾熠阑犹豫了一下,将“哥哥在旁边陪你”这句话咽了下去。 第126章 从薄被抖动的频率来看,少年应该在他说完这句话两分钟后就睡着了,然后陷入了周期性的惊颤中。具体表现于沉睡半个小时,然后突然惊醒,接着又迷糊地睡了过去,如此反复。 顾熠阑上前拉下遮住少年小脸的薄被,摸了下苏泽岁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看着对方泛白的唇瓣,又去端了杯温水过来。 但此时少年刚从一阵惊颤中平息下来,他不忍心在此时叫对方喝水,于是就这样端着水,静静地坐在了床沿上。 最后,注视着少年在睡梦中都紧皱着的眉头,顾熠阑还是将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而轻拍起对方的后背。 苏泽岁睡了多久,顾熠阑就在床边坐了多久。 但苏泽岁始终睡得不安稳。 就像梦魇一般,每一次惊颤后,他就会又回到一切的起点——那条大雪纷飞、光影摇曳而看不到尽头的长街。被孤寂与茫然包裹着,再从头开始走起。直到尽头,再次醒来。 这条路,仿佛是一条宿命之路,以他的凡人之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 等他彻底从梦中转醒时,已经是深夜了。 透光窗帘的间隙,甚至能看到黑夜里高高悬挂的月亮,像雪花一样让人绝望。 “渴了么?我去给你再端杯温水。”男人的嗓音将苏泽岁拉入了现实中。 苏泽岁吓了一哆嗦,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不敢说话,只逃避似的点了点头,希望对方不要再跟自己交流了。 直到注意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苏泽岁才吐出了一直憋着的一口气。 他低下头,捏了捏手指,把白皙的皮肤掐得泛红。 看到顾先生关切的模样,他更难受了,甚至有些生理性地胃疼。 因为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了某个吓人的可能性—— 顾先生说他们有很深的羁绊,在自己想起所有的回忆时,或许他也能想起来。 那么,等顾先生有了另一个世界的一半记忆。他还是他吗?不喜欢自己的他,和喜欢自己他合并后,他……还会这么关心自己吗? 苏泽岁痛苦地抱住脑袋,眼前炸起阵阵白光,在顾熠阑回来之前,又昏睡了过去。 准确来说,在未来几天时间里,苏泽岁都在迷糊的现实与无助的梦境中反复徘徊。除了吃饭上厕所,他都在睡梦中,在那条长街上踟蹰。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痛恨自己,觉得是从前的自己太过糟糕,才会导致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 在痛苦中浸润太久了,精神极其扭曲的时候,他甚至会怨起另一个世界的顾先生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还要去勾搭自己? 情绪旋涡难以挣脱。原先耿耿于怀的“奖励”,也再没有任何心思去提起。 顾熠阑请了假,在家里陪着苏泽岁。 但少年的情况却依旧越来越糟糕,就算睡再久,精神状态都同样低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醒着,也像是被抽了魂般,一个字也不说。 考虑到少年困恼的问题很有可能跟他有关,顾熠阑帮不上忙,只能将心理专家请到了家里。 “从前天开始,他的状况就不太好。应该是看到了游戏中的某些画面,想起了从前的事。这件事与我有关,是负面的。” 男人嗓音低沉而平稳,事无巨细地陈述着,像是一位绝对冷静的观察者。但那眼底深藏的倦意,却暴露了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心理医生将男人说的情况都记录了下来,宽慰道:“别担心,这对失忆症及其并发症患者来说很正常。我去了解一下他的心理状况,再给他开一些药,就没事了。” 顾熠阑点了下头。 心理诊断不能有外人在场。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但闭上眼,大脑却格外清醒,反复播放着这些天的种种。 近一个小时后,心理专家才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久等了。具体想到了什么,他也不愿意告诉我,所以多花了点时间。”心理医生边下楼边道。 顾熠阑轻呼出一口,抬头望去,嗓音喑哑:“他最后说了么?” 心理医生摇了摇头,道:“但有别的收获。据我分析,他应该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又进行了错误的归因,才产生了超出他心理承受范围的负面情绪。 比如说,他觉得之所以会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事,是因为他自己很糟糕。导致了低自尊、低自我效能感。” 顾熠阑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心理医生继续道:“除此之外,他在心理上也极端恐惧社交,已经有了躯体化的体现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也得从他的回忆上下手,现在还无从分析。” 顾熠阑道:“有治疗的办法么?” 心理医生看着记录册上复杂的情况,思索了很久,突然问道:“他是不是就是最近在a市网上火了的小朋友?” “什么?”顾熠阑皱了皱眉。他这些天连觉都没怎么睡,更别提上网了。 心理医生见他不知情,于是掏出了手机,调出了某网站上的一个剪辑视频,放到了他眼底。 视频的标题非常醒目——“a市一中文转理物竞天才美少年”。 剪辑视频的素材基本选自a市一中物竞纪录片,将有关苏泽岁的部分全部节选了出来。 在高清摄像头的拍摄下,少年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甚至能看到脸颊上的细小绒毛。软唇张张合合,用清亮的嗓音,说着些正能量的话,看上去就让人很想捏一捏他的脸。 和现在昏沉低落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个视频的播放点赞量惊人,且屏幕中刷满了赞许的弹幕。 “我觉得,可以试试让他在网络上跟人交流交流,比如发发帖子、开开直播什么的。不用露脸,重点在于利用网络这个能放大人社交胆量的优势。”心理医生道,“目前网上对他大多是夸赞,算是正面反馈。他现在很需要这些积极的心理暗示。” 听着医生的建议,顾熠阑微微颔首,无意识磨了磨后槽牙,陷入了沉思。 …… 在药物的帮助下,苏泽岁终于能从情绪的梦魇中脱离出来了,不会意识混乱,也不会再反反复复地做噩梦了。 时间的力量是强大的。 长期浸润在同一种冰冷的情绪中,渐渐的,人也会麻木了,会有一种凉凉而不真切的悲伤,时而觉得再糟也就那样了,时而又会怨恨这些事为什么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种清醒状态下的、低水平的难受。 但苏泽岁依旧在本能地逃避现实。 一而再再而三被回忆伤害,他开始有ptsd,开始畏惧自己还在沉睡的那部分记忆,生怕它又突然爆出另一个噩耗来。 同时,他也害怕自己会恢复全部记忆,进而让顾先生也想起了另一个宇宙中的、很不好的事情。 尽管他知道那一天肯定会来到。 醒着就意味着可能要被询问回忆内容,于是,在床上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晚饭后,苏泽岁就匆匆仰头一躺、又要睡觉了。 只是他这几天睡了太长时间了,当没有情绪深渊抓着他的腿往下拽时,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主卧内橙黄色的顶灯很暗,不仅不刺眼,反而给人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睡意。 苏泽岁脑袋昏昏沉沉,偷偷眯开眼,就看到了顾先生正坐在他身边用平板看文献。 还要再躲多久呢?苏泽岁不知道。 但在冬日长街反反复复走过那么多遍后,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凉水后,他也有些不敢跟这个世界的顾熠阑说话了。 况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一个姿势躺累了,苏泽岁想动一动身体,但却又害怕被发现在装睡,只能演技大爆发,缓缓地张开了软唇,假装在睡梦中打了个小哈欠,然后一气呵成地转过了身。 他刚转好身子,准备再胡思乱想,身旁的床榻就微微塌陷了下去。 新的侧躺姿势是背对着顾熠阑的,苏泽岁只能感觉到男人动了一下,但却没办法判断他在干什么。只能紧闭双眼、屏住了呼吸,在心里默默祈祷—— 不要发现他。 听着玻璃杯轻轻磕在床头柜上的声音,苏泽岁才倏然放松了身体。 原来顾先生只是口渴,俯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了。 不再面朝着顾熠阑后,苏泽岁明目张胆地在橘黄的灯光中睁开了眼眸,打量起面前的主卧一角来。 对着他的床位的,是高大的实木书柜,以及顾先生的办公区,还隐隐可见金丝笼的一部分。 自从搬进了主卧之后,苏泽岁就很少再钻进金丝笼里、和玩偶们作伴了。但看着只露出了小半边的大型金丝笼,他竟又产生了些许钻进去蜷缩着的冲动。 但他不能动,只能百无聊赖地去看看别的东西—— 柜子上,摆着他的竞赛教材和顾先生的文献资料,两者交叉而随意地放在一起,就好像他们逐渐交融的生活。 第127章 若是仔细看,还能从某本文献中看到一片露出了一个角的手工书签。 除此之外,桌上和柜子里都有一些海洋馆的周边,小摆件、小挂饰之类的,以及海洋主题的永生花礼盒,装点着冷淡的房间。 苏泽岁难过地耷拉下了眼眸。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他好想回到跟顾先生在海洋馆约会的那一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没用任何需要担惊受怕的地方。 主卧是他每天都生活的地方,其中的每样物品他都早烂熟于心。在昏暗的灯光下,未免显得有些无趣。而且,空旷暗沉的空间也给不了他安全感。 由于心里难受又不踏实,没过几分钟,苏泽岁就又故技重施,装迷糊地翻了个身,重新面朝向了顾熠阑。 似是因为他翻身太过频繁,他刚动作完,就感觉到床榻又一塌、男人朝他俯身了过来。 对方吐出的温热呼吸扫过他的耳尖,昭示着他们之间过于靠近的距离。让苏泽岁心跳如鼓噪,顿时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幸好顾熠阑只是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烫后,又动作熟练地给他盖好了被踢乱了的薄被。然后再无其他动作。 苏泽岁微微松了口气,装睡一小会儿后,就又眯开眼眸,偷看起认真阅读文献的顾熠阑。 他原本那个世界的顾先生,也是这么热爱学习吗?他们真的是一个人吗?那为什么一个讨厌自己,一个喜欢自己?是因为面前的顾先生还不太了解自己吗?等时间久了,他会不会也做出和另一个世界一样的决定? 苏泽岁睡了太久的脑袋有些不受控制,各种思绪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 但没等他想多久,顾熠阑就给平板息了屏,抬手关了灯,看起来像是要睡觉了。 现在时间应该还很早,但这几天为了照顾他,顾先生一直睡眠不足,可能要提前睡觉了。 对方睡着了,他也不用再担心装睡会被发现了。 苏泽岁闭上眼眸,耸了耸鼻尖,心里面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庆幸,但身体还是在乖巧地装睡。 他感觉到对方放下了枕头,然后很轻缓地躺在了他身边,紧接着……抬手揽了一下他的后背,把他拥入了怀抱里。 距离瞬间拉近,苏泽岁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装睡的压力倍增。但他有多次表演经验,现在还能绷得住,应该能坚持到对方睡着。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到对方在极近的地方道:“睡不着么?哥哥唱首歌给你听?” 被揭穿的苏泽岁有些尴尬地抿了抿软唇,睁开了眼眸,刚动了动脑筋,下意识想要找借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男人话里的意思。 “唱歌……” 苏泽岁打量着面前挑眉看他的男人,没在对方脸上发现一丝沉闷或者探究自己的神情,才松了口气,道:“好、好呀。” 出乎苏泽岁意料的是,顾熠阑没有谈条件,没有打任何预防针,干脆利落地张开了薄唇,零帧起手,给他唱了一首儿歌。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带了些沙哑,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弦,拨弄着儿歌中的每一个音节,让人感觉……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且被一个很厉害的大哥哥庇护着,每天都是很有安全感的日子。 苏泽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明明极端社恐,但在第一次见到顾熠阑时,却不仅不害怕对方,还一度沉迷于对方悦耳的嗓音了。 因为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总是在期待对方的录音笔,持续地期盼、幻想,让他对对方的嗓音也产生了极大的滤镜。 “幼儿园的时候朋友教我的。”顾熠阑解释道。 苏泽岁捧场地鼓了鼓掌,道:“好、好听。” 一首音调轻快的儿歌,以及顾熠阑放松聊天的语气,将苏泽岁重新拉回到了现实里。 破冰之后,和顾熠阑再聊些别的什么的,好像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顾熠阑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主动提起。但苏泽岁很心虚,怕对方觉得自己矫情又麻烦,让人事无巨细照顾自己这么久,却连个理由都不说。 于是,他决定自己先提起,长痛不如短痛地道:“我、我不想再恢复记忆了。” 顾熠阑没问他想起了什么,只是道:“那就不去想了。” 见他支持,苏泽岁停顿了几秒,捏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可以让我永远也想不起来。” 顾熠阑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轻声道:“那么痛苦么?” 原本只是自己硬扛着,但一被人关心,心中的委屈就忍不住喷涌而出了。 苏泽岁鼻头有点发酸,垂着眼眸,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顾熠阑想了想,道:“多专注于这个世界里的事,或许就会彻底忘了从前了。” 男人用词很克制严谨,苏泽岁也知道,除非他一辈子不接触新事物,不然总会被各种想不到的事情勾起另一个宇宙的记忆的。 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看着面前关心他、喜欢他的人,苏泽岁突然想通了,也放下了。既然结局终究会来到,那就先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和顾先生在一起,得过且过。 观察到少年脸色无异常,顾熠阑又道:“因为一中的纪录片,你在网上有了很多喜欢你的人,想跟他们聊聊天么?” 苏泽岁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怔愣道:“喜欢……我?” “嗯。”顾熠阑不喜道听途说,自己在社交网络上研究了许久,才告诉少年定论,“很多人夸你,为你点赞,给你做视频。” 苏泽岁难以置信地张了张软唇,感觉心脏被一股暖暖的力度包裹着。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被爱着、被喜欢着的感觉。 但由于过去记忆的侵扰,他这些天的心理状况又一次恶化,恨不得把自己塞入金丝笼里,再也不要见这个总是伤害他的世界。 因而,就算是隔着屏幕社交,他也很害怕,实话实说道:“我、我不敢……聊天。” 聊着聊着,他们发现了他真实的、懦弱的样子,会不会也讨厌他? “其实想到你要和别人说话,哥哥也很难受。”顾熠阑没有说教,而是淡淡地道,“我本来不希望你去,但现在我想鼓励你去。” 苏泽岁听着这耳熟的话,心跳空了半拍,然后瞬间开始加速。 “我愿意克服自己的心魔,变成正常人。”顾熠阑看着他道,“你呢,你愿意也往前迈一步吗?” 苏泽岁确定了,顾熠阑模仿的,是他十多天前在男人发病时说的话。 他说几天后有一场采访,他很害怕,本想拒绝,但又决定答应了。他告诉顾先生自己会努力克服社恐,然后问对方愿不愿意也勇敢,把所有的折迭刀交给自己。 他没想到顾先生居然都记得,更没想到对方会用同样的话术跟他说话。 原来,不止呆呆的他会去学顾先生说话。他也有说的很好的话,会被对方认可、甚至被对方学去。 “我、我也愿意。” 苏泽岁抱住了男人。心里挥之不去的、名为“自卑”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感动,以及在他人生里第一次冒头的自我配得感。 第71章 网红 在顾熠阑的辅助下,苏泽岁开通了一个社交网络账号。 兹事体大,顾熠阑将少年即将开播跟网友聊聊天的事告诉了苏铭宇,以及出品物竞纪录片的a市一中。 物竞校赛结果虽然还并未向外界公布,但一中竞赛组内部已经批出了每个人的成绩,苏泽岁将以毫无悬念的高分顺利入围。 得知了黑马苏泽岁在网络上走红,还打算直播与网友互动,一众校领导求之不得。 原本出品纪录片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响a市物竞组的名声,欢迎广大对物竞感兴趣的考生报考a市一中。 苏泽岁的出现,无疑是以最小的成本,将学校的利益最大化了。 眼见着苏泽岁在网上越来越火,顺势带好了市一中的风评,校长甚至特意打电话过来,代表学校,表达了对少年的关心与感谢,希望少年能在直播的时候顺便提一提母校。 听着电话那头连番的谢意与赞许,只是打算为自己脱敏的苏泽岁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不客气。” 校长见他丝毫没有一般物竞生的傲气,也乐意给他底气,特意把竞赛组的姜组长喊了过来,为他拿到初赛资格而表示祝贺。 专心学术的一根筋姜组长也看到了苏泽岁的笔试成绩,第一次真挚地为先前对苏泽岁的偏见道了歉,希望他在即将到来的cpho中取得好成绩。 姜组长还表示,如果对方有难题看不懂,可以随时联系自己,自己免费辅导他。 被顾熠阑通知了后,苏铭宇也给苏泽岁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告诉他家人都为他感到骄傲,跟网友聊天的时候不要紧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能正常地说话就是最大的胜利…… 第128章 破开云雾见月明,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客厅里,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开播的苏泽岁忍不住手心冒汗:“害、害怕。” 顾熠阑给他调试好设备,将镜头对准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以下,道:“我就在你旁边,如果过程中实在受不了了,就扑到哥哥怀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了。” 距离开播还有十分钟,越是临近,苏泽岁抖得越厉害,甚至生理性地有些肚子疼。 顾熠阑道:“你现在是一中物竞代言人了,地方电视台都联系了我,希望能够再正式地采访你。我没给他们答案,等这次直播结束,你自己决定,好么?” 苏泽岁成功地被男人转移了注意力,小声道:“我、我不是天才,我是靠以前学的东西过校赛的。这样会不会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知识不都是你自己学的么?”顾熠阑挑眉道,“如果你说的是采访资格的话,他们是因为你过了校赛而采访你,但其实你比他们想得更厉害,你是时空穿越者。算他们赚了。” 苏泽岁被他逗笑了。笑完之后,再想想,顾先生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不是那种胡诌来的安慰借口,能很好地安慰到他心坎上。 最焦虑的十分钟,是在欢声笑语中度过的。 顾熠阑坐在镜头外,准备掐点给少年开直播,临开前,还不忘嘱托道:“挑你喜欢的评论读一读、回一回。没有时间限制,一旦你觉得难受了,我们就关机。” 苏泽岁攥了攥拳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顾熠阑见少年准备好了,就点下了直播键。 除了雇佣了三个专业审核和管理员外,他给自己也套上了少年直播间管理员的马甲,打断一有恶评出现,就删除举报封号一条龙服务。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一波弹幕的画风格外新奇—— 【终于开播了,期待[玫瑰][玫瑰][玫瑰]】 【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有家教的好孩子[红心][红心]】 【恭喜入围竞赛,你是a市的骄傲】 一股老年人人机味儿。 看着最后飘过的弹幕,顾熠阑眸色暗了暗。 苏泽岁通过校赛的事,从未对外公开过,只有内部几个人知道…… 过了几分钟,见苏泽岁虽然腼腆,但状态还不错,顾熠阑站起了身,朝少年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要去打个电话。 苏泽岁点头后,顾熠阑走向了餐厅,沉着脸拨通了苏铭宇的电话。 “喂,有话快说,我还要看岁岁直播呢。”苏铭宇语速很快,刚开始就不耐烦了。 顾熠阑道:“他通过校赛的事,是你说出去的?” 苏铭宇愣道:“啊?这需要保密吗?” 顾熠阑无语道:“这倒不需要……” 对面似乎真的很急切,听到了答案,就打断了他的话:“那就行那就行,我告诉了我爸妈。 他俩骄傲坏了,一大把年纪了,难得兴奋,在家族群里天天说就算了,到了公司和单位,也逢人就要说‘你知道吗,我儿子入围物竞国赛了’。贼尴尬。” 顾熠阑皱眉道:“那也不至于买人机水军吧?他现在虽然需要正面反馈,但更需要真诚。等他发现了夸他的是机器人,恐怕会更失落。” “什么机器人?” 电话那头的人懵了一下,似乎在看直播间弹幕,几秒后,才愤怒地咬牙切齿道:“那是我七大姑八大姨!顾、熠、阑!!” 顾熠阑:…… 他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铭宇发来的微信。顾熠阑撇了一眼—— 【苏铭宇:对了,刚才忘了说,我妈让我向你表达一下歉意。她看了直播了,知道之前是她误会你了,你把岁岁养得很好,你是好人[大拇指][大拇指]】 顾熠阑勾了勾唇角,一边往回走,一边单手打字。 【一十一维:嗯。等再过些时日,我们会补办婚礼。】 客厅里,盘坐在毛茸茸地毯上的少年弯着眼眸,脸色红润,看起来很开心。与昨日那个沉闷得连话都不敢说的样子相比,简直大相径庭。 顾熠阑翻着手机,看了一下弹幕。 碎片化的网络时代,是喜欢造神的时代,舆论具有极强的导向性,就像湍流一样,大部分人随波逐流,发着和大众观点差不多的话。 但对心理状况反复恶化的少年来说,恰恰需要这种一边倒的风向。 直播间评论区,有夸苏泽岁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的;有夸苏泽岁长得漂亮,要智商有智商,要颜值有颜值的;还有扒出苏泽岁是苏家小少爷,然后把他好相处的乖软性格吹上天的。 方方面面,全都在给少年积极的心理暗示。不得不说,心理医生的这个建议确实很有针对性、很管用。 赞许的弹幕如潮水般涌来,千篇一律,苏泽岁一秒能看好多条,就像题海战术一般,很快便对此脱敏了。 由于没有露脸,他的心理抵抗程度进一步降低,渐渐的,也能读着弹幕,跟隔着一条网线的陌生人聊天了—— “好厉害,我以后要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谢谢,没、没有很厉害啦。” “求物竞速成教程、提分教程……提分的话,要好好学习,唔,还要有个好老师。” “很喜欢主播,已经私信主播了,主播人很好,就是家里条件一般,说是门都没有……” 苏泽岁很少上网,不懂网络上的一些梗,逐字逐句地读完了这条弹幕后,他绷着小脸,努力思考起对方是什么意思来。 但一只攥着玻璃杯的大手倏然入了镜,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熠阑冷着脸,一边给乱发弹幕的人封号,一边问道:“说了这么久,渴不渴,喝水么?” 他一开口,弹幕的风向顿时变了,屏幕上刷满了“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主播家里藏人了?”“手控狂喜”“声控狂喜”。 看着手机上的弹幕,顾熠阑满意地坐在了苏泽岁身边,等待少年介绍。 苏泽岁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被一打岔,已然忘了先前的那个不知所云的评论。 现在满屏的弹幕他不能装没看见,只能瞥了眼镜头外的男人,道:“他是……哥哥。” 顾熠阑嗓音中带了些许笑意,应道:“嗯。乖。” 直播间中蹲着的a大物理博士实验室甲乙丙丁巩创计宇星、冯成文童景袁明诚等人:…… 谢谢,我们之前都是这么入了陷阱的。 推了工作专门看自己乖弟弟直播的苏铭宇:………… 顾熠阑,你踏马的。挺享受啊? 男人这么一出现,评论区的画风都偏了,cp档和花痴档挤占了人机的一半生存空间,并还在不断拓展。 “想看哥哥……唔。”苏泽岁看了眼自己和顾熠阑的同款情侣装,有些纠结。 见少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顾熠阑帮他解了围:“那是付费内容。” 虽然听不懂,但苏泽岁还是本能地急忙点头,重复道:“付费、付费内容。” 弹幕瞬间混乱起来。 顾熠阑有些好笑,把手机上和地方台采访制片人的聊天记录给少年看了眼,道:“两天后地方台采访,我作为你家人入镜,你想去么?” 看着弹幕上都飘满了“想”“必须想”“骨科爱了”,顾熠阑又提醒苏泽岁道:“需要露脸的那种。” 弹幕空白一秒,又刷上了“托马斯回旋三百六十度翻转想”。 苏泽岁不忍让别人、尤其是喜欢自己的人失望,再加上他也早就想和顾先生在所有人面前公开了,道:“好、好呀。” …… 人的情绪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东西,阴雨绵绵了好几天,却又能因为几句别人的夸赞而迅速转晴。 苏泽岁开播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很多,回答了绝大多数友善的的问题后,他才跟直播间的观众挥了挥手,下了播。 网络世界,比他想象的友善许多。原来,真的会有人无条件地给他一个陌生人关爱与喜欢。 顾熠阑抱了下他,道:“真棒。小网红。” 苏泽岁被他这个新称呼弄得有些脸颊发烫,把下巴搭在男人肩膀上,稚气地嘟哝道:“现在真开心,比以前开心好多。” 顾熠阑揉了下他的后脑勺,道:“以前的事,不愉快的话,就都忘了吧。” “嗯嗯。”苏泽岁小幅度点了下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挣脱了顾熠阑的怀抱,鼓着脸颊道:“为了快点变坚强,你最近不准抱我了。” 顾熠阑道:“为什么?” “不想再把采访弄砸了,会被说……耍大牌。嗯,对。”苏泽岁若有所思地自己点头道,“还有点别的原因。反正要快点变厉害。” 不知哪一天,他就会突然想起从前的所有事。所以,他要快快心理变得强大,这样,才能抵御风险。 现在的他很有信心。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坚强地挺过去。 第129章 顾熠阑知道少年已经走出低谷期了,说这些话,正是积极向上、想解决问题的体现。 他勾唇道:“好,你在外面放心闯荡。哥哥在你背后给你干后勤工作,替你运营账号,联系记者,挑选采访那天的衣服……” “那天……”苏泽岁有些扭捏,但眼里喜悦的情绪却怎么也藏不住,“也要穿情侣装吗?” 顾熠阑挑眉:“为什么不?那么多人觊觎我家岁岁,我快气疯了。” 男人嗓音冷淡而薄凉,面无表情地说着极端情绪化的话,很有戏剧反差感。苏泽岁笑点很低,又忍不住“噗”地小声笑了出来。 苏泽岁心情好了许多,不再ptsd难以回首,也能自己提前几天的事了,提醒道:“那天打游戏的奖励,还没有给我。” 顾熠阑道:“过两天采访也有奖励。但都先欠着,你现在身体不太行,需要养几天。 放心,哥哥身体很好。你再多攒攒,哥哥一天晚上就够把所有欠着的奖励补回来。” 苏泽岁听懂了,脸红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胡乱道:“你、你……好厉害。” …… 后来的两天里,为了脱敏,苏泽岁一有时间就会拿手机出来直播一下。 网络浪潮来得很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大量的流量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而苏泽岁这几天就恰处于这个高峰期,无论他什么时候开播,直播间都会挤来许多人,亲切地喊他宝宝,夸他优秀,给他加油。 偶有不好的言论,也都被24小时高薪审核和管理员删除了,完全抵达不了苏泽岁眼中。 这几天,很少有人再在弹幕上刷看不懂的“黑话”,顾熠阑也没再突然入镜引起一阵骚乱了。 当直播间出现“哥哥怎么不说话”的弹幕时,还会有别的弹幕好心地提醒“关注8月25日a市地方台早上十点半采访,你将会看到主播和哥哥的真面目”。 短短几天,他们好像就已经成为了一家人似的。 “嗯吶。”苏泽岁看着弹幕,已经很习惯对着屏幕说话了,但发言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流畅:“我和哥哥挑选好了好看的衣服,大家可以来看。” 这些天,他除了开直播脱敏,就是拿着顾熠阑给他准备的被采访稿plus一顿背诵,准备得十分充分。 他们的采访时间定在了8月25日早上九点整,把早餐、车程、准备时间都算进去的话,需要七点半起床。 采访前一天晚上,顾熠阑靠在床头,看着他道:“等明天采访完,就不是小网红了,是小明星了。” 苏泽岁听着男人的调侃,一边在手机上调了一串长长的闹铃,一边头也不抬地咕哝道:“是哥哥的妻子了。”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 在靠近他一侧的床头柜里,摆放了两枚精致的戒指,定制设计,熠熠生辉。他打算在明天采访的时候,将其送给苏泽岁,将婚礼的日子定下来,让a市所有的人见证—— 无论过去怎样,他都会一如始终地爱着对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少年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担忧得有些冒冷汗。 顾熠阑将少年揽到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对方才安稳下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苏泽岁定了六点半的闹钟先响了起来,顾熠阑越过少年的身体,抬手将其关了。 六点三十五,闹钟又响了起来。 顾熠阑有些无奈,看着脸色红扑扑而熟睡的少年,自己先起了床,拿起对方的手机,将六点多到七点二十的十来个闹钟都挨个关了。 昨晚苏泽岁睡得并不安稳,顾熠阑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所以,直到七点半整,他才唤了少年起床。 苏泽岁懒洋洋地“唔”了一声,一个翻身,面朝天花板,又睡着了。 顾熠阑走到床头,轻声道:“起床了,哥哥的妻子。” 但听着他极近的话,苏泽岁却再无一点苏醒的征兆,连含糊的梦呓都没了,反倒是那张小脸,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被被子闷的,愈发红润。 顾熠阑觉察到一丝不对劲,摸上少年的额头,果然触到一片滚烫。 第72章 碎碎平安 苏泽岁生病了,高烧39.8度。 他头昏脑胀,晕乎乎的,没有什么意识,任由身体被男人摆布。直到冰袋贴在了额头上,许久后,才恍恍惚惚地清醒了一点。 恢复些许神志的第一时间,他就晃了下男人的手臂,硬撑道:“采、采访。” “时间已经过了。”顾熠阑给他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十分了,“安心休息吧。” “完蛋了,呜呜。”苏泽岁难过地皱了皱小脸。 跟a市地方台那么大的媒体违约了,还辜负了喜欢他、将采访预约点到了十万+的网友。他很愧疚、觉得对不起所有人。 “没有完蛋。”顾熠阑听着少年轻声的自言自语,道,“电视台工作人员都表示理解,你的观众朋友也很关心你。等你好受一点了,可以再自己看看手机。” 闻言,苏泽岁撑着酸软的胳膊就要起来:“现、现在就要看。” 顾熠阑替少年放好靠枕,又把他手机拿来,调出了他的社交网络账号。 他的手机没有密码锁。在半个小时前,顾熠阑替他发了一条公开笔记,以“哥哥”的口吻,表示岁岁今天意外生病,采访没法去了。 一向不爱解释与澄清的男人,这回,甚至还贴心地给温度计拍了张照片。图文并茂,很有说服力。 短短半个小时,评论区已经有几千条评论了—— 【岁岁宝宝好好养病,身体第一,别的都往后放放[抱抱][抱抱]】 【好好休息,病好之前不准给我们直播】 【高烧缓解tips:温水擦拭、冷敷、适当通风、补充水分、药物降温、充足休息、穿着轻便、及时就医……】 尽管大脑像进了浆糊一样转不动弯,稍微动脑就头疼欲裂,但苏泽岁还是把几千条评论一一翻完了。 几千条评论,没有一条是指责,甚至没有一条表示了失望,所有人都照顾他的心情,关心他的身体,让他注意休息。 苏泽岁耸了耸鼻尖,心脏感动得有些酸胀,第一次在没有硬性要求下主动社交,回了几条评论,并发了个置顶“谢谢大家,我好多啦”。 但一抬眸,看到顾先生身上穿着的、他们一起挑选的情侣装,苏泽岁还是有有些不开心。 注意到目不转睛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顾熠阑拎着替换的冰袋走了过来,道:“看完了?躺着休息一会,医生马上到。” 苏泽岁乖乖躺好,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安静地等待着男人给自己换好了新的冰袋,才轻声道:“公开、不了了。” 顾熠阑手中动作顿了一下:“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似是生病难受的缘故,苏泽岁有些悲观:“但这次机会没有了。” 眼见着顾熠阑俯下身想轻抱着安慰自己,苏泽岁抬起手,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先、先不可以抱。” 顾熠阑好笑道:“烧得这么迷糊,还记得呢?” 苏泽岁已读乱回,重复道:“不可以、不可以哦……” 男人的拥抱总有神奇的魔力,每一次,苏泽岁贴着对方坚实的肌肉,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就感觉活在了当下,不用管外界所有纷纷扰扰、忧伤与痛苦。 可以随时依赖对方,甚至摸摸碰碰,在对方身上点火,都会被无条件包容。 但是,为了爱他的人、他爱的人,他现在一定要养出坚强的性格。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拒绝的态度伤害到了男人,顾熠阑转过身去,抬脚要走开了。 苏泽岁烧得晕沉沉的,半阖着眼,没有什么劲儿地张了张唇瓣,想要解释和安慰一下对方。但没过几秒,顾熠阑就走回来了。 紧接着,他的手指被对方握住,无名指倏然被套上了一个银圈。冰凉的温度,让浑身发烫的他很舒服。 苏泽岁用最后的力气微微仰身,就看到了手上的那枚钻戒,在自然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澄净的光芒,显然是婚戒。 他下意识去看顾熠阑手上的同样的位置,果然看到了和他同款的钻戒,被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衬着,更加好看了。 苏泽岁不禁轻轻地“哇”了声。 顾熠阑握住他滚烫的手,拿起枕边的手机,拍了张他们手指钻戒的合影,然后把手机塞回到他手里,嗓音中带了些笑意:“新的机会来得好快。” 苏泽岁微微侧身,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明白顾熠阑是把选择权又交给他了。 发与不发,都由他来决定。 苏泽岁一秒做了决定,三秒想好了文案,五秒把图文都发了出去,然后放下手机、彻底失力,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了床上。 所有的烦恼都被解决,心里紧绷的弦松了,才能真正地休息。 少年的手机没有锁屏,躺在枕边,上面的内容一点不落地映入了顾熠阑的眼底—— 第130章 【其实,我和顾熠阑哥哥[图片]】 …… 私人医生很快便提着医疗箱赶到了主卧,一通检查下来,却愈发焦头烂额。 “不像是病毒感染,也不是中暑。免疫系统看了,也没什么问题……”医生道,“奇了怪了,目前查不出了发烧的原因。我先给他开一些退烧药,看吃了有没有效果。” 顾熠阑微微颔首,跟着医生出了主卧的门。 大床上,苏泽岁疲倦地眯开了沉重的眼皮,他现在嗓子干涩得冒烟,脑袋闷闷地疼。 他看着自己无力垂放在身侧的手,蜷曲了一下白皙的手指,感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从指缝溜走了。 由于暂时查不出病因,医生只能开一些常规的退烧药,但却效果甚微。 在未来的几天里,苏泽岁的状况没有丝毫好转,依旧持续性高烧,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 他之前发在社交软件上的图文又小火了一把。尽管流量最大的浪潮已经过去,但仍有很多网友为他驻留,每天都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可惜苏泽岁再没有精力去上网了,也没法去回复这些喜欢他的人。 医生每日都会往这边跑几次,甚至组织了专家会审,专门研究苏泽岁的情况和诊治方法,却也没什么收获。 这场高烧就像是天灾一般,没有由来,没有突破口。见惯了各种病理的医生专家们,也束手无策。 这天,等到医生们采完血样离开后,苏泽岁虚弱地喊道:“哥哥……” 闻声,顾熠阑坐在了床沿上,摸了摸少年的乌发,安慰道:“别担心,哥哥给你约了国外的专家,很快就不难受了。” 苏泽岁无力地笑了笑,声音很轻地道:“哥哥,告诉你一件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从身体到心理状况,都在恶化,没有理由地恶化。 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正常,除了他。 因为他有一半灵魂,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穿越者。 现在所让他难受的一切,似乎都是个征兆,预示着有件很糟糕的事件,就快要发生了。 苏泽岁能感受到那件事的存在。 难道,是快要穿越回去了吗? “嗯?什么?”顾熠阑朝他微微俯身。 苏泽岁弯了弯眼眸,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用很小的声音说出了瞒了很多天的秘密:“其实,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关系很不好。” 顾熠阑默然片刻,才哑声道:“嗯。猜到了。” “是你不喜欢我。”苏泽岁缓声道,“我坐飞机去找你,可你不愿意见我。” 顾熠阑欲言又止地张了张薄唇,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道:“……对不起。” “没关系。”苏泽岁声音很虚,说话带着喘息,道,“平行世界会时间错位吗?我记得,以前的世界,高中时才有人欺负我。但这里,我初中就被人那样了。” “关联度高的话……”顾熠阑垂眸,道,“可能。” 苏泽岁努力地弯了下唇角:“那就好啦,这个世界的你很喜欢我,或许从前世界的拒之门外不是终点,你最后也会喜欢上我的。你说过的,你们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顾熠阑蹙起眉头,预感到了不好。 苏泽岁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好像要穿回去啦。” 顾熠阑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 苏泽岁有些困了,想睡觉,但还是顺着男人的意思问道:“为什么?” 顾熠阑道:“穿越需要‘门’和高能量‘开门’力量。这个两个条件都不满足,无法穿越。” “万一原来世界的你也已经研究出了‘门’了呢?”苏泽岁道,“我现在浑身发烫,嗯,就是生物质能。” 顾熠阑道:“相信我,岁岁。没有任何满足的条件。那个世界的我研究不出‘门’,生物质能离高能量也差了太多。” 苏泽岁实在困得眼眸都睁不开了,没精力再追问,只是道:“相信哥哥。那先不要抱抱了,以后再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然再次陷入了虚无的梦境中。 苏泽岁不知道顾熠阑是不是只是在安慰他。 但哪怕只有一丝留在这个世界里的可能性,他也要坚持脱敏,变成更坚强的自己,为可能存在的美好未来做准备。 如果最后还是难逃穿越的命运,那就在穿越前的那一剎,再最后拥抱一下好了…… 苏泽岁一觉睡到了下午太阳落山。 对生病中的他来说,日夜颠倒,时间失去了意义。但无论他从何时醒来,都能看到顾熠阑在身边。 这个傍晚,他刚睁眼,要坐起身喝水,就感觉脖子上沉甸甸地坠了个挂饰。 苏泽岁下意识低头。 那是一块纯绿的玉饰,表面细腻如凝脂,雕刻工艺入微,透露出纯天然的光泽,仿佛某种古老的力量在其中流转,一看就价值连城。 “平安玉。”一旁的顾熠阑见少年盯着玉饰,一边给他喂水,一边解释道,“可以保护你,待在这个世界里,平平、健康、幸运。” 苏泽岁咕噜咕噜就着男人的手喝完水,才问道:“你……也信这些玄学吗?” 顾熠阑道:“为了你,我就信。” 苏泽岁爱不释手地轻摸着那块温润的玉饰,道:“那、那我也信。” 顾熠阑帮他抚过额前扎眼的乌发,道,“你不会穿越走。就算真的阴差阳错穿越了,我也会想办法去那里找你。你愿意再信哥哥一回么?” 苏泽岁看着门口准备进门的几位医生,乖巧地重新躺好身体,准备再次被检查,口中有气无力地道:“当然啦。” 专家会审已经出了最终结果,这回,他们给少年安排了特效药。 由于药效较强,副作用也相对明显,打上点滴没多久,刚睡醒没多久的少年又开始犯困了。 他手里攥着玉饰,感受着冰润的舒服触感,缓缓闭上了眼眸,口中还喃喃道:“如果永远都不分开就好啦……” 这场持续多日的高烧就像上天开的一场玩笑,终于在这天晚上退了下去,转为中低烧。 实在是太突如其来了,专家准备了几个疗程的药都还没派上用场。 他们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能将其归结于特效药、玉饰、少年积极心理等多方面的共同作用。 虚晃了一枪后,苏泽岁更加珍惜并感恩在这个世界中的一分一秒,顶着中低烧的温度,积极脱敏,认真过好每一天。 他没再开播,但也在小幅度退烧的那天晚上向关注他的网友们报了平安。 “明天要去学校报名了。”苏泽岁头顶一个冰袋,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查看日程安排。 “特殊情况,可以请假。哥哥找人帮你报名。”顾熠阑拿起少年递给他的温度计,看了眼对方当前的体温。 这回的中低烧虽没让少年丧失行动力,但却更加顽固了。无论如何吃药、覆冰、休息,每天早上起来,一量体温,都是连0.1度都不会变的。 而明天他恰有场学术会议推不掉,可能没法在学校门口一直等着对方出来。 “没关系,只是头晕了点。我可以的。” 看着皱眉思索的顾熠阑,苏泽岁反过来安慰他道:“哥哥不要担心啦。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像之前那样自己降温啦。” 不知为何,看到乐观的少年,顾熠阑心中反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冥冥之中,像是有某个命中注定的凶猛野兽,正在朝着他和少年靠近。他们看不见野兽的样子,却能听到那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嘎吱声。 而现在的平静,都是他们为了相互安慰,强忍担忧伪装出来的。 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顾熠阑只能道:“司机会一直在门口等你,中午放学了哥哥也会去接你。难受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苏泽岁点了点头,道:“不难受。我在想,报名只需要几个小时,那明天下午要开播!我要和他们聊聊天啦,他们每天都在问我们俩的事情呢。” 少年语气中难掩期待,显然是从网络上一边倒的舆论中获取了很多正面能量。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道:“也有我的事,那我要不要出镜?” 苏泽岁看着顾熠阑,然后“噗”地笑了,道:“你被他们翻了好多照片出来了,他们已经知道你长什么样啦。” 少年很少上网,情绪逻辑也相对较差,不知道开盒、人肉之类的操作,只看到了评论区对男人的夸赞,没反应过来这或许是不好的事。 而顾熠阑早习惯了被人议论,对此也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情戏谑道:“嗯?那他们肯定没有我亲你的照片。到时候给他们开开眼界。” 苏泽岁揉了揉发热的脸颊,鼓着脸颊,小声埋怨道:“更发烧了。” 顾熠阑唇角上扬,换了个话题道:“明天的时间留给那些网友的话,后天我带你去看房子。地段和房型我选好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装修风格。过段时间我们就搬家。” 第131章 “哇。”苏泽岁拍了拍手。 虽然这栋别墅承载了他和顾先生的绝大多数相处记忆,但终究建在了顾父顾母的阴影之下。 搬走之后,顾熠阑才算是真正摆脱了过去的桎梏,要和他开启一段崭新的生命时段了。 一切事物都是那么有盼头,好像美好生活即将到来。 苏泽岁再接再励,吃完晚饭后,哪怕发热的脑袋负载已经过重了,仍要打开手机,争分夺秒地看一看明天报名的流程。 他的旧微信里不仅有和朋友的小群,还有没有老师的班级群。 由于明天就要报名了,沉寂了一个暑假的班级群重新热闹了起来,嬉笑吵闹着,吹吹牛逼,聊聊隔壁班的八卦,还有对明天的各种事项进行询问。 苏泽岁忘了曾经的报名流程了,打算偷偷窥屏,把热心知情同学说的话都记下来。 但他没想到,班长居然会突然艾特他—— 【班长:最近@苏泽岁 是不是生病了,明天报名还方便来吗?身体第一位,不要硬撑,报名让家长来问题也不大】 苏泽岁有些受宠若惊,长按引用了这句只是随便客套的话,许久,才反复删删改改、谨慎地遣词造句—— 【苏泽岁:没关系的,我最近身体还可以,可以去的。谢谢关心[爱心][爱心]】 发出去后,苏泽岁有些紧张,心脏乱跳,大脑晕沉。他盯着手机屏幕,打算等这个简短的社交过后,就去好好地休息一下。 但他这条礼貌的回复短短两三秒钟就被另一条消息顶了上去。 【周启召:都听说了吗?隔壁班那个年级第一暑假把人肚子搞大了,对方都找到他爸妈那里了,非要他负责】 这一个炸裂的八卦一出,底下一片“卧槽”“劲爆”“我就知道他不是啥好学生”,把苏泽岁的消息顶到了很上面。 “周启召”这个名字仍旧没由来地让苏泽岁很难受,但他还是没有切出班级群聊天界面。 直到看到班长也在下面回复“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他们班学委昨天还跟我讨论这件事,让我别说出去”,苏泽岁才知道,自己的那条消息不会再得到任何回复了。 其实也很正常啦,自己说的是陈述句,是对方问题的答案和平平无奇的感谢,没办法再被响应的。苏泽岁这么安慰自己。 但生病期间的他心思比平时敏感许多,翻到上面那条孤零零的、好像只有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消息,他又忍不住共情到自己曾经被冷暴力的经历。 以前,他说什么,班里的同学都会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不会对他做任何好的响应。而无论他怎么讨好别人,就算送出了舍不得吃的巧克力,也改变不了这种被忽视的状况。 就像在追一辆永远也追不到的公交一样。 “唉。盯着手机十分钟了,比看哥哥认真。伤心了。” 苏泽岁闻声抬头,就看到了口中说着难过的顾熠阑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那双沉静的黑眸中,只专注地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就好像……他细微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对方的心弦一样。 苏泽岁关掉了手机,强忍住想要扑进对方怀里的冲动,盯着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地道:“那、那看你。” 顾熠阑躺在了他身边,道:“哥哥累了,你躺着看我。我们比谁先睡着。” 苏泽岁信以为真,听话地躺了身体,和顾熠阑大眼对小眼,被热乎乎的身体灼着,没过几分钟,就累得睡着了。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顾熠阑给他量了体温。 温度计显示,少年的体温比前几天高了0.1度,跟之前的极端稳定相比,非常反常。这种情况下,在家观察将会是最佳选择。 但苏泽岁仍旧坚持要去学校。 顾熠阑拗不过他,只能开车送他去了学校,并让司机开另一辆车,在门口等着可能会有突发情况的少年。 a市一中门口,少年口罩帽子墨镜一样没戴,但那额间的一层冷汗,却暴露了他现在的中低烧状态,以及内心的害怕。 “抱一下吗?”顾熠阑张开了手臂,见少年不动,又补充道:“哥哥怕,想抱。” 苏泽岁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沉重得甚至让他无法呼吸。而男人的拥抱在此时就是最好的良药,能让他迅速恢复安全感和勇气。 但他还是坚持底线,安慰道:“哥哥不怕。不能抱。” 顾熠阑无奈地放下了手,道:“有事给我打电话。报名中午十一点结束,我到时候来接你。” 苏泽岁道:“不会有事的,哥哥送我的玉会保佑我的。拜拜啦。” “嗯。”顾熠阑像每一个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朝转身要走的少年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远去,“哥哥和网友等你中午回来。” 考虑到少年目前的心理状况,顾熠阑早已联络了苏泽岁的班主任,说明了情况,希望其代为照顾。 他甚至还给自加上好友就没说过话的校长发了消息,让他帮忙安排心理辅导师,暗中确保苏泽岁的安全,并且最好不要被少年发现。 顾熠阑本就是校长放在心尖上的市一中名誉校友,再加上苏泽岁最近也为学校带来了不少流量,校长满口应下,保证会把这件事安排好。 如此下来,应该不会有机会出什么意外。 …… 面对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苏泽岁确实非常紧张。 一路上,他都捏着手指,不敢抬头,感觉自己体温好像又升了些,不然脑袋怎么愈发沉重了,心率也失常了,隐隐有一种不安感。 但很幸运的是,他刚按之前保存的学校班级分布图,走到了自己班的楼层,就看到了冯成文几人。 冯成文他们不爱八卦,很少在群里聊天,因而昨日没看到他在班级群里发的消息,不然好歹给他热热场。 但几人都热衷于打游戏,昨天趁着还没被没收游戏机,通宵玩了一夜。现在都顶着几个黑眼圈。 “嗨哥们,你身体好了吗?”冯成文刚靠近,就感觉到了少年身上高于常人的体温,关心道,“过会儿我帮你搬书。虽然你现在也不怎么需要那些书了。” 学校人流量很大,人来人往的,苏泽岁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但还是礼貌地小声道:“好多啦。谢谢。” “都是哥们,客气什么。” 冯成文打了个哈欠,在朦胧的眼泪中,注意到苏泽岁突然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住不远处,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他不禁随之望了过去。 想起之前顾熠阑说的苏泽岁失忆了,一旁的袁明诚好心地提醒道:“那是周启召。” “你、你别抖这么厉害啊。”冯成文懵了,急忙解释道,“我之前跟你提过他的,你还记得不?他就是那个让我们出去玩被我拒绝了的傻逼。你之前的同桌,你也不喜欢他的。” 似是觉察到了几人不加掩饰的视线,周启召脚步一顿,转而朝他们几人走了过来。 冯成文虽然不乐意与这人打交道,但余光瞥到少年终于停止了发抖,这才松了口气:“别紧张嘛,他要是邀你出去玩,我帮你再拒绝一次。” 站在他身旁的少年没说话。 周启召走了过来,在他们距离他们半米处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苏泽岁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 少年从就在身旁的透明消防箱中拽出了消防瓶,就高举双手,朝周启召狠狠地砸了过去。 “卧槽。”周围人通通傻眼,“卧槽卧槽。” 本该因生病而身体软绵绵的苏泽岁下手很重,第一下就把对方脑袋砸破了。 一时之间,鲜血涌现,滴落在学校雪白的地板上。 但周启召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快准狠地出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脖子,却被鲜血迷住了眼睛,失了方向,手指一伸,却只勾到一个挂绳。 他疼得呲牙咧嘴,不管不顾地用力一扯,那块温润的绿玉顿时飞了出去,砸在墙上,摔得碎片四散。 第73章 回忆 苏泽岁如坠冰窖,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凉了下来,久日不退的高烧倏然消散,却没让他身体好受一点。 他双目通红,被蒙上了一层仇恨的薄雾,手中毫不留情,抬起消防瓶,一下下重重地砸向周启召,看起来就像是要暴起杀人一般。 和平日里乖巧懂事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周启召本就挨了苏泽岁极重一下,再加上冯成文那几人拉架就只拉他一个,一着不慎,又被砸中的额头,顿时全身失力,躺在了地上。 周启召彻底倒下了。 在喘息的间隙,那些被压抑的记忆又抓住了机会,如潮水般吞噬了苏泽岁的意识。他的灵魂挣扎着,不愿现在就接受。 苏泽岁抱住脑袋,眼尾红得几欲滴血,消防瓶从他发颤的手指中滑落,“砰”地掉在地板上。 而他猛地起身,朝外面跑去。 第132章 这番变故来得太突然,全程不超过两分钟,周围同学全都处于目瞪口呆的震惊之中,还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有人急匆匆跑向了老师的办公室,有人上前查看周启召的状况,也有人掏出手机打120急救。现场一片混乱。 而始作俑者苏泽岁不知从哪个楼道口溜走了,再看不到身影。也没人有胆子去追他。 此时恰值市一中报名入校时期,学校宽大的大门还没关闭,门卫昏昏欲睡,没注意到一个手中染血的少年逆着人流的方向跑了出去。 其实苏泽岁已经没有力气了,持续多日的高烧吸干了他的全部精力。打完人,身体早已在超负荷地生理性发抖了。 但他还在软着腿往前跑。 ……忙一点。让身体再忙一点,大脑就没法运作了。 现在四周的环境还不够安全,他还不能去想那些记忆。那些回忆太多太沉重了,需要很长很稳定的时间,才能被放出来。 “滴——” 随着一道刺耳的鸣笛声,苏泽岁这才发现,他早已跑到了马路中央,而对面正亮着晃眼的红灯。 因为他的闯红灯,道路交通被破坏,许多车辆紧急剎停。一阵阵控诉的鸣笛声敲击着他的耳膜,仿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泽岁崩溃地抱住脑袋,呜咽着蹲了下来。 苏泽岁记不太清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了。 隐隐约约的,好像有好心的司机下了车,询问他怎么了,需不需要去医院。 然后,他张了张唇,毫无防备地上了对方的车,车辆一路行驶,中途还掉头过几次。 司机叨叨絮絮的话一直响在他耳边,而他恍若失了神志,像个疯子一般,只是在喃喃地重复“回家”。 最后,兜兜转转好多圈,不知自己又说了什么,不知怎么通过的门卫。反正,他回了家。 连句“谢谢”都没精力说,他跑到熟悉的主卧里,拉紧透光性很好的窗帘,钻进半封闭的大型金丝笼里。 紧紧抱住了身旁毛茸茸的玩偶后,他闭上了眼眸,两行冰冷的清冷终于流了下来。 身体放松下来,被他强行压了这么久的回忆就像弹簧一样,又用力反弹了上来,要侵蚀他的每一根神经,将他拖入情绪的深渊。 这一次,苏泽岁没有再抗拒。 …… 故事的开端,是秋冬交季的某一天,落叶枯黄,寒风瑟瑟,吹到人身上,惹人无端苍凉。 那时的苏泽岁刚十五岁,进入了高一学段,学业紧张。明明是奋斗向上的大好日子,但一向乖巧的他却很抗拒上学。 他选科选的文科,成绩一般,在班里存在感很低,再加上性格腼腆,不太会说话,自开学以来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不过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倒也不会因为这点而讨厌上学。 一切都源于某个意外。 他意外撞见了班上另外两位男同学在楼梯转角里亲吻、乱摸,关系匪浅。 在他原来那个世界里,同性恋还不被大众所普遍接受,若是让双方父母知道了,恐怕要大闹学校。这就相当于,他撞破的,其实是一个丑闻,甚至于那两人的把柄。 于是,他很快便遭受了疯狂的报复。 那两人家境不错,在班里有自己的小团体,也有自己的傲气,低声下气求少年不要说出去是不可能的。因而,他们采取了更极端的方式,让少年“闭嘴”。 他们用语言打压他、攻击他,对他冷笑,说他废物,能见到自己都是福分……见没人给少年撑腰,苏泽岁自己也不反抗,就更加肆无忌惮,时常动手动脚。 最过分的一次,他们把苏泽岁骗到了没有监控的体育馆,把一保温杯的开水都倒在了他胳膊上,留下了永远去不掉的伤疤。 苏泽岁记得那个带头欺凌他的人,家境富裕,为人嚣张跋扈。是在楼梯转角乱搞的人,是说他垃圾的人,是拿开水泼他的人。 那个人,叫作周启召。 在那之后,苏泽岁身上各个地方常出现青紫与伤痕。长期的pua让他性格更为内向与偏激,风声鹤唳,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怕到发抖。 班里同学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宛若看智障,渐渐不约而同地孤立了他。而他自己也愈发不敢说出那段隐秘的地下恋,生怕招致更疯狂的报复。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时,苏泽岁胳膊刚烫伤没多久,医生又告诉他,哥哥的癌症病情进一步恶化了,急需一笔手术费,让他借钱也好,筹款也罢,尽快凑齐。不然哥哥就要没命了。 苏泽岁蜷缩着身体,在房间的角落里独自哭了很久。 他从小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一直住在这个破旧的小房子了。记得小时候,他们虽然穷,但却过得很幸福。 每月一号,哥哥都会从花店里买一支花,告诉他,要像爱花一样热爱生活。 后来,哥哥被诊断出了癌症晚期,他的人生也就此蒙上了一层黑雾…… 哭完之后,苏泽岁不得不强忍心脏的抽痛,去外面找收未成年的零工。 那段时间里,他白天忍受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晚上就拖着木然的肢体,像个发条即将耗尽的木偶,去打零工赚钱。 可身上再痛再难受,他也不舍得给自己买一点儿药膏,生怕就恰恰少了这一份钱,导致哥哥没有被救回来。 他也没有告诉哥哥自己遭遇的一切,怕对方难过,怕对方气急攻心,情况进一步变差。 他不想上学了,他想辍学去外面打工,赚更多的钱。 后来,苏铭宇发现了弟弟的异常,给他买了药膏,又笑着给了他巧克力,让他和班上同学好好相处。 虽然后面结果也并不理想。 真正的转机还是在一个月后。 记得那天是个秋冬季里罕见的艳阳天。 苏泽岁好久没见过那么耀眼的阳光了,视线忍不住地飘到了窗外,长睫低垂,眼眸一转不转地发着呆,享受着黑暗生命中的难得悠闲。 只有在课堂上,他才不用担心会被一群人围起来,不用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到身上的拳头和巴掌。 班主任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说着话,底下的同学有写作业的,有窃窃私语的,有躲在书后打闹的,几乎没人听班主任说话。 因为他说的,是一个慈善计划。说是有大佬会资助他们学校的贫困生读书,让他们有需要就报名…… 几日后,贫困生苏泽岁不抱期待地呈交了登记表,却出乎意料地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得到消息的那天恰好是霜降,天气很冷,他搓着手,背着小升初时买的旧书包,往家里跑去。 今天他没有被人堵住,他要快点做饭,给医院里的哥哥送去,然后去破败小街上的某个家餐馆打零工。 刚跑到家门口,他就看到了一个模样憨厚的陌生叔叔。 陌生叔叔慈祥地笑着,说自己是来了解他情况的管家,让他不要紧张,实话实说就行。 管家叔叔逛了逛他寒酸的小家,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了他填写的信息属实后,就告诉他,“顾先生”愿意资助他到大学毕业。 但那时候的苏泽岁已经很不想上学了,憋了很久,才在管家叔叔即将离开时,很小心翼翼地问对方,可以把资助他的钱给他哥哥治病吗,他以后一定会还的。 听着苏泽岁的话,管家皱紧眉头,面露难色。 面前的小少年衣服陈旧,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偏瘦,但长相漂亮,也别是那双眼眸,澄净透亮,像天上的星星。虽不懂规矩,却实在让人不忍苛责。 见管家叔叔闪烁其词,只是说要回去再询问一下顾先生,苏泽岁就知道了,那是委婉的拒绝。 但对于哥哥的事,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也要努力争取。 由于顾先生人在国外,而苏泽岁又不会翻墙用国外社交软件,只能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向对方说明了自己家的情况,还表示自己以后赚了钱一定会连本带息地加倍还给他的…… 管家叔叔走后,苏泽岁又开始后悔,不该写那么长的,顾先生肯定很忙,压根没时间看他写的长篇大论;也不该说以后赚钱再还的,听上去像是空头支票,该表示自己现在就出去打工还的…… 才15岁的他,心思敏感得可怕。 但仅仅一个星期后,管家叔叔就又找到了他。 管家负责代理处理顾先生在国内的事务,在两国之间来回飞是日常。 此次回来,他顺便将两张卡带给了少年。 其中一张,是苏泽岁的资助卡,在未来每月一号和十五号,顾先生都会跨洋转账给他;而另一张,则是医疗副卡,将承担未来他哥哥的所有医疗费。 除了两张卡外,管家叔叔还给了他一封回信。 拆开信封,信纸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字——“你很好,坚强”。 第133章 这几个字字迹遒劲有力,潦草但又自成风韵,有种张扬肆意之感。给人的感觉就是……顾先生的年纪或许也并不大。 苏泽岁拿着这封信,心里暖流静静淌过。 很小的时候,算命的就告诉他,他命中犯小人,唯有出家能解。所以自遭受校园霸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难过于自己的命不好。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也遇到了这么好的人。好幸福。 很长时间没有说过什么话的他第一次有了表达欲,拿起笔又写了许多,在管家叔叔飞回去前交给了他。 再后来,由于国内事务增多,管家叔叔两国来回跑的频率增加,他常和顾先生通信。 苏泽岁一直铭记顾先生第一次给他写的信,里面说他“很好”“坚强”。 他自卑又敏感,生怕自己不如对方所想,对方就会收回对他的所有关心和资助。 所以在之后的每封信里,他都会努力表现自己的“好”与“坚强”,说自己认真学习,努力打工,期待回信。没有提到一点点被欺负、被孤立、被讨厌的事儿。 似是他天衣无缝的伪装起了作用,顾先生对他始终很好。且随着交流次数的增多,与他感情逐渐深厚。 顾先生给他寄了许多学习用品,包括计算机和平板,不让他去打工,还给他哥哥找了全省最好的医生,让他有别的需要也可以提。 有时候,顾先生甚至还会给他分享国外的事情,说能平淡而安心地学习,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 很短的一句话,却藏了许多深意在里面,言之有物,显然顾先生受过良好的教育,能满足苏泽岁对高知识分子的所有幻想。 他们就这样当着简单的笔友。交谈流于表面,双方都没有企图深入沟通过。 直到后来,某天体育课时,周启召威胁着让苏泽岁到篮球场地上站着。名义上,是要少年学习他们打篮球,实际上,篮球时不时就会重重地砸到少年身上。 当球朝自己脸上飞来时,苏泽岁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只听到手指传来“嘎吱”一声,然后就痛得直不起来腰了。 打篮球的几人见少年抱着手跪在了地上,不仅丝毫不害怕,反而嘲讽道:“跟你那个病殃殃的哥哥一样没用。喂,怎么不说话了?你哥哥什么时候死?” 那天本该是苏泽岁给顾先生写信的日子。但晚上,坐在矮小的茶几前,他攥着笔的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写出的字歪歪斜斜。 应该是被那一球打到指骨骨折了。 回忆起白天那些人说的诸多恶毒诅咒,苏泽岁终于忍不住泪珠打湿了信纸,呜呜哭了起来。 他很难过,心理承受阈限进一步降低,还是没有忍住用又丑又歪的字迹,把这件事避重就轻地倾诉给了唯一能听他诉苦的顾先生。 但信刚送出去,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的苏泽岁就后悔了,整日惶惶不安,怕对方“看穿”了自己的懦弱,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幸好顾先生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问他做了些什么,才会被人欺负;也没有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不坚强就不会被资助…… 顾先生甚至破天荒地让管家叔叔交给了他一支录音笔。打开“播放建”,独属于顾先生神秘的嗓音传来,告诉他—— 不要担心,跟着管家叔叔去检查一下手指。不方便写字的话,以后可以用录音笔交流。 对方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着话,不急促也不沉闷,就像一阵清风,带着情感的深厚,听上去只是二十岁出头。却是苏泽岁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他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 苏泽岁感觉,他们的关系好像进了一步。 许是他终于熬过了上天设置的困难,检查手指完的第二天,也不知是顾忌他拿着病单报警,还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周启召那群人居然避开了他,眼神中带着某种忌惮,且后来再也没有找过他麻烦。 从霜降那天以来,日子越来越好了。 哥哥在被最好的医疗专家治疗,而苏泽岁自己也能专心地学习了,还能用录音笔跟顾先生聊天,洋洋洒洒写满几信纸的字,字字句句都发自内心,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真情实感。 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苏泽岁却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顾先生也越来越愿意跟他说很多东西了,包括非常私密的事,比如学业上的无趣,继承家族的负担,远在异乡的沉闷,仿佛与他无话不谈。 顾先生对他非常慷慨,给他打了远超资助款的钱,不再把他只当作普通的、需要被资助的穷学生了。 但是,顾先生却从来没有意向要给他一个国外的手机号,方便他们之间交流。 甚至于,顾先生从来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自己的长相…… 就好像,他们的灵魂无限近,身体却始终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得远远的。 亲密无间,却又相隔万里。见不到,摸不着,因为无论如何,也越不过那层屏障。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让人不安。苏泽岁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也更不好意思主动问起。 时间来到了一个月后,由于哥哥的病情实在太过严重,就算有国内外最好的医疗条件,也还是没能诊治回来。在一个冬日寒夜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得知这个噩耗之后,苏泽岁没有号啕大哭,甚至没有流眼泪,而是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甚至放了学,还本能地往家里跑,想做饭给哥哥送去。 直到走到了厨房,看着蒙尘的灶台,他才倏然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反应了过来,哥哥已经不在了。 他无助地靠坐在地上,打开微信,给哥哥发消息,说自己好想哥哥,问哥哥在哪里。却再也得不到回音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神经痛到麻木的他,失去了往日的敏感,问了顾先生更多隐私性的问题,问了他姓名,问了他电话号码,甚至于国外的地址。 他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孩子,心灵上极度饥渴,从每一个对他好的人身上疯狂地汲取安全感。 顾先生很久才回信,信里并任何没有关于电话和地址的信息,只有一段话—— 【熠熠星河,锁于阑夜之外。 这是家里长辈给我取的名字的寓意。 从前,我一直以为是可望却不可及的绝望。后来才想通,只有经历过黑暗,才能看到光明。希望能让你也多一份力量。 至于见面,现在还没有到时候,以后遇到非常巧合的机缘,或许我们才能相遇。 ——顾熠阑。】 苏泽岁不明白什么是“非常巧合的机缘”,也不愿把其归结到对方的敷衍借口之中,只当对方是有隐情的。 顾先生的鼓励,让他重新坚强,努力地想从哥哥去世的阴影中走出去。 他暗暗发誓,要经历黑暗,看到光明,向上攀爬,成为一个像顾先生那样勇敢的大人。然后,去找顾先生,去找那个世界上唯二愿意对他好的人。 只是,甚至还没等到他心灵上血淋淋的伤痕彻底痊愈,顾先生就不再回他信件,也不再跟他交换录音笔了。对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音讯。 而管家叔叔似是因为在国际之间来回奔波太过仓促,精神恍惚,对此也含糊其辞,露出了很大破绽。 苏泽岁心慌意乱,心底最后一根弦崩断,原本按部就班自愈成长的日子彻底混乱,不敢设想是顾先生腻了,还是自己太差劲被抛弃了。 他只恨自己进步得太慢了,赶不上对方厌弃他的速度;恨造物主给了他和顾先生相差悬殊的阶级身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被一根透明的细线连着…… 从管家口中套出了顾先生居住的国外城市名后,他就办了签证,拿着自己攒钱买的机票,匆匆飞到了那个举目无亲、语言不通的国际大都市。 看着漫天的飞雪,他裹着单衣,紧张地捏着手指,被无奈的管家请到了家中。 那个时候,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一路都提心吊胆的苏泽岁心脏骤停,才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和顾先生的交涉总是点到为止,为什么每每他想关系再进一步,就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轻推开了。 人类神经元链接的速度极快,所需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恢复记忆,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庞大记忆所带来的沉重感情,却有可能需要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去消化。 记忆倏然降临到大脑中,跟着时间线,苏泽岁往后慢慢地感受着每一个经历带来的情绪。 前面的记忆中,有难过有欣喜,大起大落。但他心脏早已僵硬而木然,被动的接受着,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直到这一块早在和同学一起打游戏时就早有预兆的记忆碎片,拼接到了整个回忆中。苏泽岁才突然攥紧了手中的玩偶,瞪圆眼眸,呼吸变得极其细微,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第134章 难怪……难怪每次说到这件事,这个世界中的顾熠阑都对此欲言又止,每回都只有简单的道歉。 原来,事情的真相,他根本想象不到。 第74章 岁岁 顾熠阑总是说,平行世界的思维粒子排列顺序一样,所以两个世界中的人,本质上就是一个人。 这种观念,纯理论的分析逻辑性很强,有种听不懂、但很有道理的感觉。 但从感觉上来看,两个思维方式、个人经历或许都不同的人,居然是一个人。太抽象了,有哲学上的玄乎意味了。 更何况,苏泽岁一直以为原本世界中的顾先生不喜欢自己,所以逃避着,不愿深想这个观念是对是错。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相信了,两个世界中的顾先生,确实是一个人。 因为他们的性格底色实在是太像了,都报喜不报忧,都喜欢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周围人只看到男人冷漠的表象,却看不到他藏于阴沉外表下的暗暗保护。 而事情的真相,早留下了迹象。只不过苏泽岁一直没发现—— 顾熠阑之前说,如果他穿越回去了,会想办法穿到原来那个世界找他。 这与男人说的观念本质上是矛盾的。既然在时空的宏观尺度上,两个宇宙中的他是一个人,那么何所谓再穿过去呢? 把时间线再往前拨,拨到他们第一次亲吻定情的那天。 顾熠阑说,有量子联系才能穿越,而自己能与这个世界中的他产生量子联系,说明“顾先生”或许已经不在原来那个世界里了。 苏泽岁当时追问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者,顾熠阑却含糊其辞地表示“可能”,然后转移了话题。 一切,早有征兆。 …… 在原来那个世界里,他义无反顾追到了顾先生的城市,想要一个确切的说法,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对方是他黑暗生命中的最后一束光,以至于他卑微到了骨子里。面对“抛弃”,也没有傲气去说“我不在乎”,而是想尽办法要挽留。 他在飞机上想了一路措辞。 他不知道顾先生长什么样,一进对方那宽大的别墅,就下意识想抬头,想按照自己幻想中的模样,挨个排除别墅中每一个“有嫌疑”的人。 但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目光所及之处,连个保姆都没有。压根无法排查。 管家叔叔带他去了二楼的书房。 在他努力用书房的装修风格去推测顾先生的气质时,管家从一个小木箱中取出了几份书信,递给了他。 书信的信封的右上角都标了编号,总共有四份。 管家叔叔让他收下,说是顾先生留给他的东西。 苏泽岁局促又紧张地打开了编号为一的书信。 信里,是顾先生熟悉的笔迹,最上方,称呼的人是他,应该是写给他的东西。但信的内容,他却从未见过。 信里的主题是“快乐”,目的是安慰他,告诉他未来还会有许多美好,要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 但问题是,他们最近的几封来往书信中,苏泽岁都表现出了沉闷但昂扬的生活态度,表示会坚强、会努力。 这封编号为一的信,压根牛头不对马嘴,像是在已读乱回。 那个时候,苏泽岁就已经隐隐感到不对劲了。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他没有再拆剩下的三封信,而是无措地看向管家叔叔。 “就是这样的,孩子。这是最后几封信了,都是给你的。”管家叔叔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着话,懵懂的苏泽岁根本没听懂。 他思考了几秒,还是茫然地问顾先生去哪里了呀。 管家沉默了很久,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他,平日看不看新闻。 苏泽岁说不看,管家就让他去看看国内a市半个月前的社会新闻。 管家叔叔眼袋深深凹陷,颧骨高耸,眼尾的细纹比一个月前明显了不少,朝外迈出的步伐格外沉重,尽显无力与倦意。 苏泽岁等不及回国再看新闻,也不好意思去叨扰如此身心俱疲的管家叔叔。 于是,从来不喜与人交流的他,用着手机翻译器,走到了大街上,去询问满街脚步匆匆的外国人,该如何翻墙。 异国他乡,雪落满街的道路上,霓虹灯勾勒了出树木、雪人、星星和圣诞老人的图案。商店的橱窗里摆满了圣诞装饰、节日的礼品和甜美的糖果。 悠扬的《jine bells》在空中回荡,渲染开轻快愉悦的气氛。 苏泽岁这才发现,那天恰好是圣诞节,是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烤火鸡,期待圣诞老人送礼物的日子。 但他却没空驻足感受浓厚的节日氛围,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弄清了翻墙方法,就飞奔着跑回了别墅。 管家叔叔给了他别墅的钥匙,让他有了个歇脚的地方,却似乎忘了给他安排住宿的房间。 苏泽岁拘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找到了a市地方台新闻频道,指尖发颤,心跳如鼓噪。 由于管家叔叔没告诉他具体是哪一天的新闻,所以他就从十八天前的新闻开始看起,连晚饭都忘了吃,看了整整八个小时。 直到第十四天前的新闻—— “据本台记者报道,12月11日,本市知名富商顾弘方唯一的儿子顾熠阑,于昨日晚间在一场赛车事故中不幸身亡,年仅20岁。 顾弘方表示,未来会将m国所有产业移回a市,增加大量就业岗位,为去世的儿子行善积德。 此次事故发生在m国郊区的私人赛车道,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事故发生时,顾熠阑驾驶的赛车失控,冲出赛道并撞上了赛道旁的护栏。尽管随即被紧急送往医院,但因伤势过重,未能抢救成功……” 十五个小时的飞机,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苏泽岁惴惴不安,因为思索挽留措辞而没有睡过一会儿觉。 抵达顾先生的留学城市后,他又花了三个小时反复被路人拒绝,花了八个小时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也就是说,他已经近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 他的脑袋像是灌了铅,每个思维变得迟钝而沉重,拉扯出无尽的疲倦。 直到新闻冰冷的女声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了,他才浑身一抖,眼前一晃,倏然反应了过来,刚才不是梦,不是幻觉,是现实。 如果顾先生没有告诉他名字,如果这不是权威的地方台新闻,苏泽岁或许还能骗骗自己,事情还有转机,并不一定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就在他木然怔愣的时候,别墅的大门被人“咔”地打开了,带来霜雪的气息。 苏泽岁麻木的心脏被冷得抽动了一下,回光返照般恢复了些许生机。 他屏住了呼吸,转头朝大门望去。 但来者却不是他想见的人。 管家叔叔推门而入,步履缓慢,轻轻关上大门,将门外肆意的风雪和远处的圣诞歌隔在了很厚的门板之外,打开了漆黑客厅的灯。 苏泽岁蜷缩着身体,抱住自己,冷得好像被关入了极寒的冰窟之中。 他本以为,只要对方还不讨厌自己,只要自己还在一步步往上走,就能和那个人顶峰相见。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阴阳两隔的结局。 他现在心脏感觉不到痛,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好像身体并不难过。 但有过一次哥哥去世的经历后,他知道,现在只是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过载的情绪,等过几天,成百上千倍的悲伤就会像潮水一般将他吞没了。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感受到管家叔叔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苏泽岁张开软唇,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桌上的几封书信,道:“他、他早就知道了。” 开口说话后,苏泽岁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到快冒烟了。 “嗯。”管家顿了顿,道,“不过他没想过会这么快。他本打算多写很多份书信,安排好一切的。这样无论你说什么,都能应过去。可以回信慢一点,但至少保你到高中毕业,等你成年了,也能承担这些了。但……唉,天不尽人意。” 看着管家叔叔悲痛欲绝的神情,苏泽岁放弃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再问是不是“假死”,只是抖着声线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些?” “这边本来就不安全。顾先生在这读的金融硕士,他抵触被父母强制控制着继承家业,刚开始自残式放纵,故意让许多同族继承者、竞争公司抓住了把柄,受过很多伤。 但他甚至、甚至乐在其中,我常常看到他拿刀划自己…… 后来,遇到了你之后,他才有了些许再活下去的想法。 前段时间,他就在布局了,高度紧张,随身携带防具,睡觉都把枪压在枕头下,一日只休息三四个小时,全方位力挽狂澜,伤痕累累。 但由于前期暴露的漏洞过多,还是不出意外地没法补住窟窿。在与同行交涉时,被人在赛车上动了手脚,就、就……唉。他桌上压了很多文件,还有很多事来不及没有办。” 第135章 管家捂住了脸,苏泽岁也坐在沙发上僵住了身体,口中喃喃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在他跟顾先生的交往书信中,顾先生说过不喜自己的学业,也跟他提过不愿子承父业。但都是用的日常聊天的语气,像是只是在无奈地倾诉烦恼。 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个无条件给他带去光明的人,自己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 因为害怕黑暗也吞噬了他,才一次次轻缓而不容置喙地将他往外推。 一直以来,在他心里,顾先生都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存在。虽然也会有生活的小烦恼,却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所以他难以置信,大脑久久不愿接受对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走吧,孩子。”管家无声地哭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才去联系了房产中介,这栋别墅过几天就要拍卖了。走吧,我们一起回国吧。” 苏泽岁攥着桌上的四封书信,脑袋晕沉,木然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管家叔叔给了他一张卡,里面有五十万,是顾先生留下供他直到大学毕业的资金。希望他毕业后,能自食其力,成为独立的人。 苏泽岁收下了这张卡,和管家叔叔一起坐飞机回了国,却始终没有用过卡里的钱,也没有拆剩下的几封书信。 他不敢看,也不愿看。 在他心里,如果不知道剩下三封信中的信息,他就还和顾先生还有无限的可能。就跟顾先生还活着一样,可以有所期待,猜测对方会给他写什么。 如果拆了,那顾先生在这个世界上留给他的所有东西,就都固定死了。 明天,就没了希望。 他拿起录音笔,忍不住对对方录了一遍又一遍录音,说顾先生我好想你,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拜托拜托。 但这些录音,却和曾给哥哥发的微信一样,永远、永远都不会有回音了。 到了后面,由于被迟来的悲痛情绪反扑,却再找不到宣泄口,他的性格越来越偏激与极端。 他把顾先生写给他的所有书信都贴身带着,甚至还强迫自己忘掉先前读过的信的内容,假装穿越到了曾经,又写了和当初差不多的信,然后满怀欣喜地打开对方寄给他的信。 如此,一遍遍地表演。 在这样的精神状况下,他都不忘晚上浑浑噩噩地去打零工,去赚自己最基础的生活开支。只为了顾先生给他的五十万能完完整整的。 几天后,班主任终于找到了他的家,把无故辍学几日的他揪回到了学校里,并在班上批评了他。 苏泽岁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东西被他在乎了,除了书包中的一沓书信。因为那是证明顾先生曾来过他的生命的证据。 但是,事情总能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刚放学,如坐针毡了一整日的苏泽岁终于忍不住了,拎起书包,就要又跑回家继续玩他表演的游戏。 但刚踏上回家的小路,他就又被周启召一伙人堵着了。 无人的小巷子里,他们嘴里说着恶毒的话,问他姓顾的是不是终于死了,是死无全尸吗,以后还会有人庇护他吗。 说完,一群人嘲弄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人离开后,他留在这个世界中的痕迹却不会立刻就消失。而是会像彩蛋一样,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等待曾经亲近之人或喜极而泣、或悲痛欲绝地发现。 那个时候,苏泽岁才知道,原来之前,这些人不是怕他报警,也不是良心发现,才放过了他。 而是某个他想对其隐瞒真相的人,暗中帮他解决掉了一切,并且始终没有戳穿他过,也没有让他知道过。 持续性的情绪低迷让他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无力,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 几人拎走了他的书包,感受到重量不对,又打开了拉链,随意揉捏传递着他每次都小心对待的信件。 周启召胡乱扫了几眼后,就把信纸撕碎,嘲弄道:“什么年代了,这就是那个死人跟你交流的方式? 要我说,你就是个克星,克死了哥哥,又克金主。周围一圈人都被你克死完了,照这么看,我们是不是也要避着你点哈哈哈哈哈。” 苏泽岁从未如此绝望与愤怒过,就好像心脏化为炸弹,扑通扑通,即将要将整个世界都炸毁。 他一边喊着“还给我”,一边挣扎着站起了身,第一次对霸凌行为做出了反抗,伸手去抢自己的书信。 但他哪里是面前几人的对手,见他还敢抵抗,几人对他拳打脚踢起来,不仅撕了他的信,还反反复复几杯水泼在了所有信件上,彻底毁了上面的字迹。 苏泽岁记得所有已读书信中的所有字,但复刻得再像,也终究不是顾先生的笔迹,不是顾先生给他的东西了。 更何况,那些书信中,还有三封他珍惜得从未读过的信件。 ……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留给他的最后痕迹消失了。 这个想法让苏泽岁精神彻底崩溃。 他像丝毫察觉不到身上的疼一般,迎着铺天盖地的拳头,站起身,猛地朝着领头的周启召扑了过去。 他发了疯似的,一改往日懦弱乖顺的模样,无所不用其极,利齿咬在对方脖颈上,指甲划在对方肌肤上,恨不得撕碎了对方,跟对方同归于尽,一起下地狱! 哪怕自己受的伤会是周启召的几倍,他也绝对不要放过周启召。 最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担心自己杀了人的几人急忙拨打了120急救。 …… 一周后,某家医院的精神科从急诊迎来了一位年仅15岁的小患者。 小患者身体单薄,头上包着纱布,但却难掩漂亮的面容。他皮肤白皙,鸦羽般的睫毛垂在眼下,一看就是那种最听老师家长的话的乖孩子。 但此时,乖孩子却被用着最高束缚程度的束缚带固定着每一个关节,连动一下都是奢望。 走近,他身旁的记录病单上有着精神科主任留下的记录—— 【姓名:苏泽岁 年龄:15岁 病症:有严重的自残与伤人倾向,并伴有一定程度的被迫害妄想症 建议:24小时三级束缚】 重伤少年的周启召等人都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惩戒,但由于他们是未成年,家里又有关系,只是停课几周,便又能回去上学。 得知了苏泽岁居然精神上病得如此严重,之前没尽到关心义务的班主任很是愧疚,向学校提交了申请,为少年组织了学校募捐和社会募捐。 少年天使般的面容和骇人听闻的精神疾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一时之间,在网络走红,各类社会爱心人士纷纷捐款,并自发地前往医院看望素不相识的少年。 有的心地善良的小姐姐,看到少年不断在床上抽搐挣扎,很是不忍心,询问护士能否松开几道束缚带让少年动动身体,却被拿着镇静剂的护士摇头拒绝了。 就像精神科主任诊断的那样,看起来单纯无辜的苏泽岁自残、伤人、患有被迫害妄想症,且病症愈发严重。 就算现在无数爱心和帮助朝他倾斜而来,也丝毫不能改变他向黑暗中越沉越深的内心。 得了自由,他会把爱心人士送来的鲜花、果篮砸在地上,拿起可以触及到锋利的物品,发疯似的攻击周围对他好的慈善或医护人员,再狠狠伤害自己。 渐渐的,网络慈善募捐的风波过去,人们短暂的热情与同情慢慢消失,转而将注意力放到新的社会热点上。 而苏泽岁丝毫不动知恩图报的疯狂病症,也让负责他项目的爱心人士倍感无力。一颗颗救人的热心逐渐冰冷,也不再来看望他、给他筹钱治病了。 精神治疗所需费用很高,尤其是像苏泽岁这样需要全天监护的情况。好在医生们后来在苏泽岁家中发现了一张银行卡,卡里存了整整五十万。 于是,未来的日子里,苏泽岁的精神治疗费用就由这张卡来出。 苏泽岁被桎梏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从前精神崩溃也要出门打工、只为保住五十万整额的银行卡被刷了一次又一次,可他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就像是发条彻底用尽的木偶,就算被刺被挠被伤害,也再不会对世界有任何响应了。 见过无数病例的护士们,私下里都认为苏泽岁或许救不回来了。 因为对于心理被伤害而导致的精神疾病患者而言,“爱”是最能让他们痊愈的东西。 但不久前,那么多的爱心、帮助、呵护,都治愈不了少年,甚至让他的情况愈发严重。 那么到了现在,病房孤寂,处处展现着人情瞬息万变的时候,身上的钱越来越少、状况越来越糟糕的少年,该如何自己走出黑暗呢? 那间冷清的单人病房里,桌上的代表“重生与爱”的郁金香渐渐枯萎,也再无人探望、送花。 病床上,少年那具漂亮白皙的身体伤痕累累,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包括他自己。 第136章 尽管理智上如此认为,但护士们还是会尽量让少年过得舒服些。 苏泽岁精神稳定了,她们会看护着让他在无人的花园里走走;苏泽岁一整天都在无聊地盯天花板,她们会带些不影响情绪的科普杂志给他看看。 苏泽岁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究竟住了多久。 他接受过好几次mect治疗,忘了很多东西。 但他记得被推入治疗室途中那透明的长廊,青绿的树叶,纷飞的雪花,远处的人群,以及孤身准备接受治疗的他。盖着被子,依旧冷得发抖。 他记得小时候和哥哥的点点滴滴,无忧无虑,要热爱生活;记得顾先生给他的每一封信、每一条录音,字字句句,都是无条件的、不求回报的爱。 虽然治疗暂时抹去了他的自残和伤人倾向。 但由于副作用,他时常嗜睡,胃抽痛,吃饭没有胃口,清醒和睡着时都在胡思乱想。 他想,看到这么不坚强的他,顾先生肯定会很失望。如果自己到下面见到了顾先生,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里,长久的浸润在绝望与痛苦之中,给苏泽岁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看到医院的标志,一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他都会生理性发抖、反胃,既抗拒,又害怕。 他身体和精神双重煎熬地活着,床板上都是月牙状的指甲痕,下唇常被咬到鲜血淋漓。 但因为害怕忘掉哥哥和顾先生,在精神稳定的时候,他开始地写日记,打算记下那些开心的、不能忘掉的事情,记下顾先生给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护士姐姐总让他出门逛逛,说是人间很大,天亮了,就该出门看看太阳的。 他抱着日记本,垂下眼眸,一边涂涂画画,一边自言自语般说他的天不会再亮了。护士姐姐们就不再说劝他的话了,只是心疼地摸摸他的头。 苏泽岁以为银行卡被刷完之时,就该是他去找哥哥和顾先生的时候了。 但事情的转机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 那天,是护士姐姐常念叨的冬日艳阳天,太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病房雪白的地面上,好像真能给人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 最近苏泽岁表现得不错,虽然依旧情绪低迷,但却仍在坚持接受各种痛苦的治疗。 护士姐姐今天奖励他解闷的,是一本物理学科普杂志,标题就很吸睛—— 《超越光速,就能穿越时空》。 你有遗憾的事情吗?你想改变过去吗?你有想见却没见到的人吗?搭乘超光速飞船,跟我一起穿越时空吧。 那一瞬间,苏泽岁手指僵住,脑中只浮现出了很久以前的、顾先生告诉他姓名的那封信,说……以后遇到非常巧合的机缘,或许他们就能相遇。 而现在,冥冥之中,“非常巧合的机缘”,似乎终于找到了他了。 光,照进了他的世界里。 对高中物理一窍不通的苏泽岁,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阅读完了这本书。耗时很长,却难得全程都没有发病过。 第二天,他在日记本上画了个蠢萌蠢萌的太阳,露出了自进医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对护士姐姐道:“天……好像亮了,我要出去走走了。” 护士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本一日大半时间都处于崩溃状态的、以她们的经验能判断基本无法痊愈的少年,情况开始飞速好转了起来。 并仅仅在惊人的一个月时间里,就成功通过了精神检测,顺利出院。 苏泽岁其实并未彻底痊愈。 为了早日出院,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往上爬,他隐瞒了许多精神上的真实情况。 他的自残和伤人倾向基本消失,但“被迫害妄想症”却始终压抑在心头。 为了表现得像正常人,他以超出常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这个症状。非科学的治疗手段,导致其后来渐渐转为“重度社交恐惧症”。 他开始怕人,怕社交。只要开口,就心跳加速、结巴难语;只要人多,就浑身颤抖、冷汗涔涔。 但他不是精神病人了,他可以回学校读书了。 他不顾众人反对,坚持文转理,选择物理竞赛,以15岁的“大龄”,开始没日没夜地疯狂读书,摒弃了除学习外的一切事物。 好像将整个生命都悬在了物竞这一个点上。 他只有一个目的——造出超光速飞船,穿越时空,让哥哥和顾先生活过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 11岁的顾熠阑,因为某个虚无缥缈的“上帝的承诺”,以自残的手段,对抗差点毁了他物竞、非要他出国读金融的父母,成功保住了cpho考试资格。 时间飞速流逝,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苏泽岁仅仅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就一路通过校赛、初赛、复赛,获得决赛金牌,拿到自招资格,顺利了保送大学。 他被人称作物理天才,文转理拿金牌的大佬。但没有人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生命学习。 学业失败,就将意味着他生命的凋零。 但是,越往上学,曾经那篇科普杂志的不科学性就愈发凸显。 超越光速,确实可以让时间回溯。 可无论是从狭义相对论、时间膨胀效应、量子场论中限制、引力波传播的速度等各种物理学分支理论来看,人类,绝无可能超越光速。 那篇科普杂志,不过是在靠春秋笔法,吸引物理学门外汉的眼球而已。 但苏泽岁不在乎。 他就为了那个目的而活着,因而从不会去质疑目标存在的合理性。 他十六岁保送了大学,紧接着,十七岁就顺利拿到海外交换生名额,并通过提交材料,获得了国外尖端量子加速器的使用权利。 他摒弃了一切让他痛苦的社交,常常彻夜不眠,整日泡在实验室中。 身边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仿若无物。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屏幕、实验设备,以及不知是否存在的关键突破口。 最后,实验无数的他,将目光放到了希尔伯特空间的研究上。 只是,在他刚看到一丝曙光时,命运又给了他狠狠一榔头—— 他在学校里碰到了周启召。 自苏泽岁因精神疾病住院之后,就跟周启召没了交集。 一来,周启召对少年那副病殃殃又狂躁发狠的样子有了些忌惮,也就没了当初霸凌的乐趣; 二来,他们学校校园很大,文理分楼,苏泽岁留一级又转理科后,两人便很少再在学校碰到了。 现在仇人见面,空气中风雨欲来,锋芒毕露。 苏泽岁眼眶通红,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推他入地狱的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但他的身体,却因重度社恐症状,而在不争气地微微发抖,想逃,想崩溃。 苍天不公,几年过去,这位罪大恶极的人却没有遭到应有的报应,甚至越过越好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周启召,浑身上下都是价格高昂的名牌衣服,又以极差的成绩出现在国外知名大学里,显然家里生意的体量又翻了几倍,富得跨越了当初的阶级。 看到他,周启召打趣了几句,然后瞥了眼他身后的物理实验楼,看似不经意地说,这栋楼管理教授,是他舅舅生意上的朋友。而苏泽岁一个本科交换生,出现在这儿,很不合理。 见苏泽岁不语,周启召又高傲地扬了扬下巴,不再暗示,转而直言道,如果跪下为曾经害他停课的事道歉,他就大发慈悲,既往不咎了。 苏泽岁咬紧牙关,恨得浑身发颤。自然不可能乖乖照做。 周启召冷笑着转身走了。 几天后,苏泽岁果然被带他进项目组的国外导师谈话了。 虽然对方只是询问他每日用实验室那么长时间,是在做些什么,暂无收回权限的意思。 但是,在研究这方面的事情上,苏泽岁性格执拗到了极端的程度。 他给自己套上的“正常人伪装”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剥落,被压在心底里的那些精神疾病又开始疯狂生长,将他的神志吞噬。 如今,面对还没确认不利的情况,他就已然疾病复发,双目通红,钻进了牛角尖里,就不管不顾、抛弃一切地要让周启召给自己赔命。 苏泽岁将一切准备就绪,以道歉的名义,把周启召约到了物理实验室里,然后引爆了粒子加速器,让高辐射能量穿透他们的身体。 以此,同归于尽。 但他从未想过,在某个时间相对流逝更快的平行宇宙里。 已经读到了博士的另一个物理天才顾熠阑,摸到了人类对“弦理论”认知的边缘,通过实验,打开了ads空间中的虫洞,开启了平行时空穿越的“门”。 就这样,高能量,强联系,加上虫洞之门,要素齐全。他阴差阳错地穿越到了平行宇宙中。 苏泽岁在极寒的冬夜中死去,再次醒来,窗外却是炎炎夏日。 第137章 他懵懵懂懂,仿若每一个mect治疗后的白日,坐在病床上,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人间。 虽然丧失了绝大多数记忆,但重度社交恐惧症却如鬼影般依旧伴随他,暗示他曾经遭遇的一切。 他抖着,怕着,抗拒陌生的一切,想要逃跑,于是就真的顶着白色薄被逃出了门。 不久后,他头顶的被子被抽走。他看到了他那本该癌症去世了的哥哥。 眼前的哥哥,面容正常,身体无恙,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挂在墙上的冷冰黑白照片,让他瞬间止住脚步,移不开眼。 他强忍住泪水,哽咽着抱住了哥哥。 两日后,从医院出院的他,因为赛车翻车,而被迫要去speedsters俱乐部永久注销id。 在那里,压着帽檐的他意外撞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尽管没能看到对方的脸,却依旧本能地沉迷于对方那悦耳的嗓音中。 紧接着,男人又帮他赶走了骚扰他的ro,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喊他上前,教了他注销程序。 而他也终于得以看到了对方会员id上的名字——顾熠阑。 很好听的名字,让他念念不忘。 …… …… “岁岁。”独属于男人的嗓音将苏泽岁从沉重的回忆中唤醒。 苏泽岁呼吸一滞,瞳孔渐渐聚焦,就看见顾熠阑蹲在高大的金丝牢笼外,双目发红,朝他张开了手臂,声音很轻,像是在哄着他一般:“乖,出来。” 苏泽岁仅仅迟疑了半秒,就立刻放下了抱着的毛绒玩具,张开手拥入了对方温暖的怀抱里。 那一刻,阳光透过隔光很好的厚重窗帘,照进了主卧。而他也终于走出了困了他好多年的囚笼,亲吻了爱他的世界。 他们肢体相拥,呼吸交融,心跳的频率逐渐趋于一致,像是要将对方身体与自己融为一体似的。 因为要刻意培养坚强而许久都没再尝试过的拥抱,给人带来了更胜于从前的温暖与安全感,像是给勇敢少年的奖励。 在回忆中,苏泽岁崩溃了太多次,哭了太多次了,几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所以,这一回,他没有哭,只是将下巴抵在男人肩膀上,轻声道:“顾先生,我真的……有努力在变坚强。” “我知道。”顾熠阑的嗓音很哑很沉,像是压着太多凝结的情感,因而带着些许颤意,“我都已经知道了。” 男人有力的身躯抱他抱得很紧,只是手臂在微微发抖。 苏泽岁没有落泪,却感觉有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自己的脖颈上,让他冰凉的身体恢复了些许温度。 他亲了亲男人的侧脸,有些无措地安慰道:“不要难过,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们岁岁,”顾熠阑眼尾通红,抱着他站起身,热泪滴落,而嗓音喑哑,“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第75章 道歉 苏泽岁是因为身上粒子与顾熠阑有着强相关性,才得以穿越到平行宇宙中来的。 而根据强相关量子纠缠原理,苏泽岁恢复了记忆,顾熠阑或许也能想起另一个宇宙的事情。 专研该领域多年的顾熠阑早知道了这点。但他却没想到,由于少年对他的强烈执念,他除了忆起了自己的事外,也看到了部分少年的经历。 包括对解读他书信的执着、在精神科病房的反复挣扎、于泥泞中坚强站起,以及贯穿始终的、深夜里的呜咽。 恢复记忆的那时候,顾熠阑正坐在a大学术会议室,有些没由来烦躁地转着手中的黑笔。 只一剎那,他就红了双眸,手指收紧成拳。默然地缓了几秒后,他倏然起身,顶着会议室里所有人惊诧的视线,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外走了去。 他心跳沉重,关上房门,看着面前雪白如病床被单的墙壁,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一个不防,就被记忆卷来的情绪钻到了空子,随即便眼前发黑,深陷其中。 他站定了身体,不知在原地怔愣了多久,才勉强从混乱的思绪中找回了理智,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顾熠阑咬着后槽牙,微微摇了摇头,控制自己冷静,然后迈开已然站麻的长腿,掏出手机,第一个打给了苏泽岁的司机,让其务必紧盯着学校大门。 其次,是苏泽岁班主任和暗中安排心理辅导师的校长。 但两者都表示正在赶去班级的路上,还没来得及看到苏泽岁。 无法,顾熠阑只能暂时按耐住自己翻涌的情绪,攥着车钥匙,一路超速地朝a市一中驶去。 路途中,司机告诉他刚才调了一中大门的监控,查到苏泽岁在二十几分钟前往学校西边跑去了。 于是,顾熠阑立刻调转方向,一边用蓝牙耳机联系助理,令其查看市一中西边所有道路监控,一边踩下油门,往别墅的方向飞驰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主卧的庞大的金丝笼中,他看到了少年蜷缩而发抖的身体,瞳孔失焦,显然情况比刚迈出会议室的他要糟糕许多。 所幸,苏泽岁对他极为信任,随着呼唤,就拥入了他怀里。 但少年身体冷得惊人,与前几天那火炉一样的体温截然相反,像是反复被浇了多盆冷水一般。 顾熠阑眼底一片猩红,忍不住又抱紧了苏泽岁些许,想要给予少年一些温度。 苏泽岁是两个世界里他的唯一光芒。 平行宇宙中,厌倦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他,在自甘堕落之时,恰收到了苏泽岁的书信,满满几张纸,都是鲜活的少年气息,揭示着一个他一无所知的纯洁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虽然偶有小脾气和隐瞒,但却没有金融世界里阴狠的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宛若清澈的泉水,是一个单纯而真实的世界。 那时,朋友都劝告他慈善只是一场投资,动真情就意味着投资失败。 但他却无所谓在其中亏损,资助了苏泽岁远超计划的钱。甚至在自己身陷囹圄之时,最牵挂的,也是苏泽岁的事。 他在被疯狂报复的间隙中,安排着苏泽岁的事,给对方调未来的助学金,写能瞒住真相的书信。只是还是慢了一步,不等彻底解决掉霸凌掉苏泽岁的人渣,他自己就先殒身火海了。 不然,也不会让苏泽岁后来遭遇那些…… 后来,虚无的时空变换着。 在这个宇宙的speedsters俱乐部中,他两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了苏泽岁。 他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待所有人都漠然而疏远,再加上当时又处于即将注销id的无奈与烦躁中,按理说,就算有人在俱乐部打群架,他都能面不改色,冷着脸走完流程,然后驾车而去。 但是,看到身后的少年在因猥琐男的骚扰而微微发抖,他却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抬脚就将ro踹飞得远远的了。 他绝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明白自己“见义勇为”的原因。 但在他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就先那么做了。 如此,只能归结于——“身体本能”。 就算没有记忆,就算跨越时空,但我的身体依旧本能地想保护你…… “别、别哭。”苏泽岁抬起手,想要抹去对方的泪水,但却被男人倏地低头吻住了唇瓣。 顾熠阑抱着他,将他轻缓地压在了软乎乎的大床上,在他湿软的口中索取了起来。 唇齿交接处,不知静静流淌着谁的眼泪,让这个温柔交融的吻带了些咸涩的味道。 他们肢体相拥,唇舌纠缠,交换着呼吸与心跳,就算因缺氧而偶有分开,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又一次吻到一起,似是连一秒的分开都无法忍受。 此时此刻,在铺天盖地回忆的包围下,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最原始、最纯粹的肢体交流,能表现出他们心底里的所思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唇瓣麻木,口舌干涩,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了开。 “你、你早就知道了。”苏泽岁低头攥住顾熠阑骨节分明的手指。 这样真实可摸的触感,炙热而清晰,才能让曾永远失去了对方的他稍微安心一点。 在回忆中,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他绝望地坐在沙发上,木然看着桌上的四封预制信,对管家叔叔说的。说顾先生早知道了,早知道很快就会迎来死亡了。 而此时,他说得早知道,是指顾熠阑早知道另一个世界中的他已经死了。 不仅如此,两处世界中,他还有过多次相似的心情。 比如,在原来世界他得知顾先生葬身车祸时,在这里他得知顾熠阑有很严重的自残倾向时,他的下意识反应都是“不可能”。 顾先生在他心里是无坚不摧的存在,怎么可能会那样呢? 如此看来,两个世界中的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他们。 顾熠阑低头吻了吻少年扒拉在他大手上的白细手指,嗓音喑哑道:“我不确定。按理论推测,那里的我确实不该存在。但我不想给你莫须有的痛苦,才没有说出这种猜测。不是故意瞒你。” 第138章 无论在哪个世界中,顾熠阑总是喜欢独自默默承受所有压力,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岁月静好。只有当男人不在了,他才能瞥见一丝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苏泽岁又抱住了对方,语无伦次地哽咽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顾熠阑垂下黑眸,回抱住少年,道,“没有你,无论是哪个世界中的我,都活不下。准确来说,你不仅仅是我的上帝,更是我的救世主。” 不敢想象,没有你的世界,会有多黑。 说着说着,被带着情绪上来了,苏泽岁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谈向了另一个宇宙中的事:“顾先生,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好想你,想听到你的声音,想见到你……” 顾熠阑抱着少年的手指骨节泛白,心底情绪翻涌,千言万语,也只汇集成了嗓音低哑的一句:“我也很想见到你的样子。” 苏泽岁泪光闪烁,接着倾诉道:“对不起,你给我的银行卡,我在医院就花了一大半。我后来有努力打工,但、但还没来得填满,就、就……” 苏泽岁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黑暗时期,也是顾熠阑心里扎着的一根刺。 知道了那些事后,他才明白,少年对医院反常的ptsd,究竟是因为什么。 顾熠阑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脊背,轻声安慰道:“这个世界卡里有几百亿,随便花,不用还。” 但已然沉浸到回忆情绪中的苏泽岁,再很难抽离出来,哽咽了一声,又道:“顾先生,我拿了金牌了。 我很笨,刚开始时,别人一看就懂的题目,我需要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但到后来,那些别人看来不可完成的竞赛难题,我却都能完成了…… 顾先生,我有按你说的而好好活着,活成一个坚强而独立的人。” 顾熠阑揉了下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道:“我知道,我们岁岁是文转理的物理天才。一年半拿下cpho金牌,年仅17岁就进了科研组。” 或许是大量的诉说抚平了心底的沟壑,也或许是男人故作轻松的安慰终于起了效果,苏泽岁情绪逐渐平复,抬起眼眸,盯着面前心心念念两个世界的男人。 他们的眼眶都很红,眸色中蒙着泪雾,含泪相互对视着几秒,却又不约而同地无声笑了。 他们俩,一个文转理,废寝忘食,日日沉浸在做题与实验之中,年少成名,被旁人赞许对物理学有着远超常人的痴爱。 一个自幼一马当先,毅然决然深耕于某个或许永远没有结果的量子领域中,从未动摇过决心,被外人称赞有着常人望尘莫及的坚定信念。 但实际上,他们一个是追求超越光速、穿越时空的魔幻科学主义;一个是为了出现于幼时的“上帝的承诺”,而只愿活在研究当下的虚无现实主义。 他们魔幻又虚无,仅仅是为了对方,就愿意克服百般困难与阻碍,去做到领域中的最顶尖。 他们弯眸对视,眸中似有一池水,泪光在瞳孔里轻轻荡漾。 不多时,就又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拥吻了起来。苏泽岁原本冰凉的身体也渐渐有了温度。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 顾熠阑揉了揉少年红肿的软唇,等到苏泽岁缓过神来了,才轻声道:“心理医生来了,你愿意让他看看么?” 苏泽岁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大脑思索了几秒,还是犹豫地点了下头。 根据顾熠阑的指示,心理医生重点检查了苏泽岁的重度社交恐惧症症状。 给了少年一些安抚和建议后,他走出了主卧,跟一直等在门外的男人更为详尽地谈起少年目前的心理状况,以及相关诊治方法。 苏泽岁的重度社恐,从本质上而言,其实也是一种ptsd,只不过,是对陌生人的ptsd,是曾经患有的“被迫害妄想症”留下的并发症。 根据方才的心理诊断,少年应该恢复了大半的记忆,正处于回归正常生活的过渡时期。 这个时期,少年的心灵就如同刚剥壳的熟鸡蛋一般,细腻且脆弱,非常需要呵护,千万千万不能受任何负面刺激。否则,可能转为更为严重的自闭倾向…… 心理医生在门外跟顾先生说着听不真切的话,苏泽岁不知该干些什么,就掏出了口袋中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打开信息界面,各个群聊都在艾特他,在言辞激烈地讨论他大庭广众之下暴起打人、将周启召送进医院的事。 被回忆占满了大脑中的每一个空间,苏泽岁一时忘了这件事了,现在才浑身一颤,猛然想起。 当时,站在学校廊道里,看着朝他走来的、他恨之入骨的周启召,他已然失去了心智,身体遵循本能而行动,不顾一切地想要跟对方拼命。 这样做,非常不理智。 微信班级群里,只有冯成文几人还在为他苍白地辩解。其余人,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一边倒地为周启召鸣不平,说要写联合起诉信,交到校长那里,让学校开除他。 更有甚者,兔死狐悲,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建议一步到位,直接报警处理。打人者苏泽岁已满十八岁,该付刑事责任了。 两种说法,一呼百应,自诩正义者重拳出击。冯成文几人的消息瞬间被淹没在了支持者的狂欢中。 那些人,誓要将他这个祸害从市一中、甚至于这个世界上铲除掉。 “看什么呢?”男人不知何时走近,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道,“医生说,现在要乖乖休息。” “哥哥,我、我又闯祸了。”苏泽岁如遭雷劈,嗓音在发着抖,身体又无意识地蜷缩成了一团,呈自我保护状态,“他们要抓走我,我、我们会不会以后又见不到了,都怪我、都怪我……” 顾熠阑顿了一下,随即走到苏泽岁面前,俯身捧起少年的脸,认真地道:“岁岁,不要自责。你才18岁,你热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那些事,都不算大事,更不是灾难,我会帮你解决。” “可、可是……”苏泽岁惶恐地摇头。 顾熠阑伸出手指抵住了少年的唇瓣,道:“之前哥哥无能,帮不上你,害你一人痛苦挣扎。现在,你愿意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吗?我只需要三天。” 顾熠阑真的很懂一些心理学的话术。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这件事完全颠换了一个性质,好像其不再是苏泽岁惹出来的祸端,而是慷慨给他的弥补自己的机会。 让人悬着的心缓缓落地,并被柔软的绒毛轻轻包裹住了。 如此,苏泽岁哪里还好意思说“不”。 “你高烧才退下不久,头还晕不晕?”顾熠阑摸了摸少年的额头,道,“有点凉。少看手机,好好睡一觉。好么?” 苏泽岁把手机丢到床头,发抖着张开了胳膊:“哥哥抱我睡。” “之前的不拥抱挑战终于不做了?”顾熠阑弯腰抱住少年,吻了下他的额头,“行。哥哥想这天好久了。” …… 三日后,一家高端饭馆里,餐桌两侧坐着两方即将民事和解的人。 一侧,是顾熠阑,苏泽岁,以及得知了弟弟的事紧急从外地飞回来的苏铭宇。 另一侧,是头上依旧包着纱布、却被迫出席的周启召,以及周启召的父母。 也不知顾熠阑是如何沟通的,餐桌上,和苏泽岁想的咄咄逼人不同,周启召的父母甚至算得上是“和蔼可亲”,满脸堆笑地关心他,问他是不是和启召间产生了误会,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而坐在一旁的周启召,则是脸色难看,唇色泛白,仇恨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他身上,恨不得将他放在咬紧的牙关间,一点点嚼碎。 显然是被父母强硬地带到现场来的。 “你们家内部还没沟通好么?”顾熠阑瞥了眼满脸憎恨的周启召,挑了下眉,“这是不打算和解?” “哪里哪里。”周父暗中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周启召的腿,示意他把那臭表情收一收。 “行。既然打算和解,那就拿出和解的诚意。”顾熠阑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漠然的视线扫过对面的三人,“给我家岁岁道个歉,我就答应和解。” 周启召一家:??? 这话,连气势汹汹飞回a市、打算给自家弟弟撑腰的苏铭宇听了,都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 让被打者给打人者道歉,以换求民事和解的机会,简直……倒反天罡。 “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眼见着顾熠阑要起身离开,周父急忙拎着周启召的后领,将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的儿子揪了起来,让人道歉。 仗着家里有点钱,周启召从小到大都是小团体老大。略施小恩小惠,就能让同学对他鞍前马后,在学校横着走;在网上发发日常照片,就能被众星捧月,引来一堆网友称他“少爷”。 如今,被更有钱有权的人用同一招压迫,周启召才更觉憋屈。 他气得脸又红又紫,嘴角抽搐,将牙齿咬得嘎吱响,被周父又掐了下腿,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 第139章 顾熠阑又挑了下眉,显然对他这番敷衍的道歉并不满意。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们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在外就这么给我们丢人吗?”周母急忙教训起小辈来,以挽回自己在餐桌上丢掉的面子。 周父也叹气,搓着手打圆场道:“小孩子不懂事,见谅见谅。快点的,一桌人都等着你的!别逼我回去揍你。” 周启召浑身颤抖,自诩天之骄子的他哪里被如此贬低打压过。 偏生在外人面前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的,还是给他打钱的父母。他满心屈辱,不仅无处发泄,还得被逼着再自取其辱一遍。 周启召脸色惨白,抖着身体向苏泽岁鞠躬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乱朝你走过去,都怪我!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紧接着,周父周母都向顾熠阑露出了讨好的笑,像是在问他还满意么。卑微到了极点。 可顾熠阑只是不语地轻笑了下,意味不明。惹得两人焦虑得出了一头冷汗,又急忙训了儿子几句,才让人坐下,企图再多挽回一点。 一顿饭,吃得几人欢喜几人悲。 苏泽岁很开心,把顾先生夹给他的菜都吃了,又吃了两碗饭。 “乖,点的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顾熠阑又若无旁人地给少年夹了块糖醋排骨,眼底流淌着笑意。 临走之时,也是周父抢着要结账,三番五次鞠躬道歉,才揪着儿子离开了。 见外人都走了,苏泽岁拉了拉顾熠阑衣角,凑近男人耳边,小声耳语道:“哥哥,他们为什么这样?” 顾熠阑笑了笑,也跟他耳语道:“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为了不全家、连同全部会计一起进监狱,就不得不低头。” “可是,你、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商业上的勾心斗角吗?”苏泽岁对了对手指,感觉有些愧疚。 他记得,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顾先生常表示不爱所学专业、不爱父亲的事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强迫对方做了厌恶的事。 “不讨厌。我只是觉得无趣,被强迫着学无趣的东西,就会烦躁。”顾熠阑道,“但如果‘勾心斗角’能帮到你,那就很有意思了。我甚至感兴趣到想报班学习。” 苏泽岁被他逗笑了,原本布满阴霾的心情瞬间转晴。 在一旁的苏铭宇很是无语,道:“你就宠他吧。我还有急事,要先回去处理。下次有这种给岁岁撑场面的事,再联系我。” 苏泽岁急忙给起身的哥哥挥了挥手。直到苏铭宇消失在门口。 “委屈我们岁岁了。”顾熠阑看着苏泽岁,道,“要被迫和这种人和解。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他们身上漏洞太多,哥哥不会放过他们的。你可以慢慢看,看看哥哥怎么对付他们。” “不、不委屈。”苏泽岁又摆了摆手。几秒后,才放下手,耳尖有些泛红地补充道:“谢谢哥哥。” 在刚看到班级群里的那些消息时,他如坠深渊。灾难性的想法在脑中回旋,让他后悔又惶惶不安。 那时,他什么都不再奢求,只要能不进监狱,能和顾先生从此长长久久的,让他怎样他都愿意。 但没想到,顾先生却大包大揽接下了那个烂摊子,没让他烦心过一点,并以最快的速度,给了他一个远远超出他预料的好结果。但就是这样,也还是觉得委屈了他。 两个世界以来,他想到的始终都只是1,可对方却总是想给他三倍四倍,甚至更多。 坐上顾熠阑疾驰的跑车,又蹦蹦跳跳地跑入主卧。洗完澡后,苏泽岁突然想到了什么,爬上软绵的大床,戳了戳正在看文献的顾熠阑的肩膀,道:“哥哥,有个礼物送你。” 顾熠阑放下手中的平板,勾唇看向了他:“嗯?” “有、有个箱子,里面有我的日记。住院时写的。”苏泽岁说完,怕顾熠阑觉得无聊,就又补充道:“里面有你以前写给我的书信,你还记得里面的内容吗?你……想不想要?” 早在搬到顾先生家来的前一天,收拾东西的他就发现了自己房间里上了锁的小盒子。 那个木质盒子陈旧而破败,跟这个世界中的他奢靡乱花钱的气质截然不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很好奇,想打开盒子,却苦于试不开盒子的密码。 现在想来,那个盒子,正是两个平行宇宙错位交叉的产物,由于跟他羁绊很深,也跟着他穿越了时空。 而盒子的密码,正是霜降那天的日期——1023。 在那一天,他听到了班主任介绍贫困生资助计划,并上交了报名表。是真正意义上跟顾熠阑首次有了交集的一天。 “记得。”顾熠阑看着少年的眼眸,实话实说道,“但也想要。” 男人黑眸中的期待不似作假,苏泽岁有些开心地捏了捏手指,道:“那、那我联系一下哥哥,我们过两天去拿。” “我来联系他。你休息。”顾熠阑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现在警察局的和解书还没出来,顾熠阑知道少年班级群、年级群中的风言风语还未止住。 这几天,他都用各种方法哄着处于精神最脆弱时期的少年,没让苏泽岁看微信。 顾熠阑解锁手机,打开微信,还未来得及给苏铭宇发消息,聊天界面中却恰好弹出了一条对方的微信—— 【苏铭宇:把苏泽岁的手机收起来,现在立刻马上。千万别让他看到网上的消息!!我真的是服了】 顾熠阑心里隐隐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一十一维:怎么了?】 【苏铭宇:操了臭不要脸的东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给他们脸了[图片][图片][图片]】 一向还算端庄的苏铭宇难得爆了粗口。点开他的截图,里面几乎都是用恶臭语言、点名道姓辱骂苏泽岁的社交网络评论。 顾熠阑手指一顿,立刻退出微信,点开了苏泽岁为了直播而在社交网络平台注册的账号,飞速划动页面,翻看着里面的诅咒与谩骂,很快便弄清了事情起因。 在这个社交网络平台上,周启召也有账号,并且通过炫富和凡尔赛,收割了一大波粉丝,算是一个小网红。 而就在十分钟前,他发了一条视频,戴着纱布,面色苍白,声泪俱下地控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事件,恳求网友能给他做主。 他删除了之前的所有炫富视频,重新树立无辜受害者的普通人形象,讲述着自己是怎么无缘无故被同学殴打,又因同学家里有权有势,而被迫“闭嘴”的。 除此之外,他还拿出了诸多证据,比如前几天去医院缝针的病单,班级群同学发言的截图等。 如此避重就轻,很快便激怒了正义的网友,引导了网络舆论,让苏泽岁的评论区彻底沦陷—— 【呕,真恶心,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粉转黑了。喜欢你是我的赛博案底】 【喂,在吗?哦,原来是发烧死了,祝安息[蜡烛][蜡烛]】 【当初意外走红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看来,肯定是炒作吧。哪有人文转理几个月就通过物竞校赛的?立人设之前先动动脑子……】 【从他刚开始红起来,就不喜欢他装模作样白莲花模样的人集合了】 【+1】 【+10086】 第76章 亲亲 顾熠阑微微侧首,不动声色地望向身旁微微凹陷的床铺。 苏泽岁静静地躺在床上,就算毫无困意,也会因为他说的一句“休息”,而乖巧地什么也不干,只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等待身体自己休息。 少年长而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澄净透亮,看上去无端惹人怜惜。 在刚恢复记忆的那天晚上,苏泽岁就很认真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给网友报个平安,他现在终于烧退啦,不能让大家一直担心他。不然他会愧疚的。 但考虑到现在情况不定,贸然上网,不仅有可能导致少年再次被各种消息伤害,还有可能将战火引到社交网络平台上。 所以,这几天,顾熠阑一直用各种理由哄着苏泽岁,等到和解书协议顺利出具,事情尘埃落定,再去发图文,甚至直播,都来得及。 没想到,事情居然还会出现这种变故。 智障的举动是正常人没法预测的。周启召一时爽了,但可能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属于伤敌八百,自损全部,会给自己,包括自家都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但是,就算顾熠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报复回去,但伤害到苏泽岁身上的“八百”,终究无法被磨灭。 “嗡——嗡——” 突然的手机震动打断了顾熠阑的思绪。而来电者正是苏泽岁的私人心理医生。 顾熠阑瞥了眼还不怎么有睡意的少年,以及少年床头柜上的手机,还是没有出门接电话,而是按小了播音键,压低嗓音接了电话:“喂。” “顾先生,千万千万别让苏小少爷看网上的评论!”心理医生语速很快很焦急,显然也看到了社交平台上铺天盖地的恶评了,“网络暴力比班级里的八卦更为恐怖,他们人数更多,语言更恶俗。更何况、更何况以前带给小少爷的都是正面反馈,现在突然转成极为低俗的负面反馈,这落差,太大了。” 第140章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为了不让身旁的少年听出端倪,没有详谈医生的话,只是闷闷“嗯”了一声。 “他现在正处于关键的恢复期,以后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全看这一时期了!网络暴力对正常人都是灭顶之灾,更别提精神脆弱的他了。”心理医生叹了口气,道,“要是让他看到,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重度抑郁住院。一定要重视啊。” “我知道。”在了解清楚来龙去脉的几分钟内,顾熠阑心中就已有许多对策了,但还是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我之前跟你提过,他现在这一个阶段甚至只能以保护为主,脱敏为辅。万万不可受刺激。”心理医生道,“我个人建议,在等舆论风波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先把他手机没收,瞒他一段时间。期间,带他做一些脱敏的小游戏,比如我写在诊断书建议页里的角色扮演、小故事之类的……” 尽管顾熠阑全程没说什么话,但这通电话涉及内容很多,通话时间很长,挂断之后,他手机通讯上已然显示十几通未接电话了。 其中,有他的助理,有苏铭宇,还有周父等等。 除此之外,周父还给他发了一长段的小作文,打眼扫去,基本都是诚惶诚恐的道歉和保证,表示对于儿子的做法,他们完全不知情。 顾熠阑直接把周父拉黑,给苏铭宇发了条【过会九点café noir见】,然后再次看向了一旁的苏泽岁。 由于他频频侧目太过显眼,苏泽岁也好奇地转过了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也看向了他,像是在问他为什么总是看自己。 对于变故一无所知的苏泽岁依旧单纯而开心,周身都散发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让人实在想不通,网络上的那些人,是怎么忍心对这样无辜的少年,说出那些下三滥无底线的诅咒的。 “还有一周就初赛了吧?”好在顾熠阑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再次开口时,已然和先前闲聊时的语气别无二致。 “嗯嗯。”苏泽岁转身面对着他,道,“9月8号。” 顾熠阑微微颔首:“我跟你班主任申请了居家自学,这段时间不用去学校。可以在家好好准备cpho。” 苏泽岁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傲娇道:“我现在是有cpho金牌得主记忆的人啦,初赛肯定能过的。”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和苏泽岁默然对视许久之后,还是伸出了手:“这段时间准备比赛,哥哥帮你保管手机。” 苏泽岁知道顾先生怕他心态受影响,几乎没有犹豫,就将手机放到了男人掌心里,弯着眼眸道:“那我无聊了该怎么办呀?哥哥会陪我玩吗?” 顾熠阑道:“当然。” 收了少年手机,又嘱托他先自己休息一段时间后,顾熠阑走出了主卧,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被包场的café noir里。 几人围坐在桌前,除了顾熠阑面若寒霜,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外,其余人都眉头紧锁,面容沉重。 突然一下的,翻看手机的助理大惊失色,对顾熠阑道:“顾总,他们已经把你的身份扒出来了。几家竞争公司也看到了机会,正准备操控舆论,利用丑闻抹黑我们,让公司股价下跌。” 对于这件事,顾熠阑并不意外。 周启召在网上挑起阶级对立,求网友发声,那他口中“让他闭嘴”的有权有势之人,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再加上自己早在苏泽岁直播间露过面,后又公然官宣,两相关联下来,被牵连攻击只是时间问题。 顾熠阑不甚在意,平静地安排道:“让公司公关部门插手。” “顾总,这么多网友的恶评,都要取证吗?数量实在太多了,工作量很大,起诉成本也很高。”律师把手机放到顾熠阑眼底,划了一下屏幕,望不到头的恶评瞬间滚动了起来。 顾熠阑倏然眸色一凝。 倒不是因为律师口中的“起诉成本”,而是屏幕上的评论。 他阅读速度是常人的几倍,在快速划动的屏幕上,也能捕捉到其中大量的评论。 由于周启召持续在网上发力,爆料各种关于苏泽岁人品败坏的证据,又拉上一群狐朋狗友夸大其词、给他做假证,吃瓜网友已经将这件事顶上了热搜第一。 人一多了,什么样肮脏的话都有,比先前更为不堪入目。 【怎么不直播了?不会采访是耍大牌鸽的,竞赛名额也是买来的吧?留级多次还敢立学霸人设,谁给你的脸的?】 【今天是苏泽岁和他好哥哥顾熠阑的祭日[图片]走过路过,呸一声再走】 【进群看苏泽岁和多个金主xxoo做双插头的视频,群号:24872¥#&*@】 【苏泽岁,年龄18,a市一中高二文4班学生,现和顾熠阑居住于sapphire hills estate a区15栋。电话号码183¥%##*。现招人打电话发声、去他学校和家门口堵他】 其中,谩骂攻击的、p遗照的、造黄谣的、人肉开盒的,跌破人类道德底线,看得人生理性反胃。 “好了好了。”苏铭宇急忙把律师手机推走,拍了下顾熠阑的肩膀,“把他们说话都当放屁,别往心里去。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黑眸中泛着血丝,瞳孔微微发散,却藏着毫不掩饰的戾气。了解他情况的苏铭宇,自然知道他又不受控制地发病了。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指,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在掌心中感到了一阵指甲刺入皮肤的刺痛。 在看到那些恶评的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将那些人都杀了。 他不是不懂苏铭宇口中的道理。 评论区中也有很多中伤诋毁他的恶评,还大放厥词要让他公司股价暴跌,要募捐资金雇佣兵刺杀他,为民除害。略过这些评论,他内心毫无波动,看过就忘,脑中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但这并不意味他能容忍谩骂苏泽岁的评论。 “起诉,都做区块链证据保存。我不差钱。”顾熠阑哑声对律师道。 他话音刚落,咖啡厅门口就响起一阵骚乱声。紧接着,一对中年夫妇不顾门口服务员的阻拦,强行冲到了他们面前。 正是周父周母。 “抱歉啊,这件事我们实在不知情,给您添麻烦了。死孩子离家出走了,电话也打不通,我们把他卡停了,现在正在派人去找他。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看着顾熠阑阴沉可怖的脸色,周父急得直冒冷汗,也顾不上年长一辈的面子了,当着众人面道着歉。 今日吃完饭回家,他们又把周启召教训了一顿,哪知自家儿子比想象中还蠢,压根不懂是非轻重,离家出走后就搞出这么一件乌龙。简直要把他们整个周家都毁了。 周母也打圆场道:“等我们找到他,一定让他好好澄清。孩子叛逆期不懂事,不知道在网上乱说话的后果,还请多多担待。你们放心,我们会承担这次公关的全部费用的。” 两人说完,现场依旧鸦雀无声,静如死寂。 他们这才发现,桌上正摆着各类起诉、公关文件,而首当其中准备制裁的,恰是他们不懂事的孩子。 而坐在主位上的顾熠阑,自始至终没给过他们一个正眼,见他们终于舍得安静下来了,才悠悠地对助理道:“联系该网络平台负责人,该禁言禁言,该封号封号。” 助理急忙应下,拿出手机就翻起通讯簿来。 顾熠阑侧首,对另几人道:“在平台给出对策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先控制舆论,水军什么的都要准备好,随时压评控评。现在风波正盛,不需要响应,需要冷处理。” 听到男人的话,专门负责网络娱乐的公司几个负责人忙不迭点头,接下了这个大单子。 顾熠阑接着安排道:“至于吴先生……和刘律师一起搜集证据吧。” 私家侦探点头:“好的。” “那行,没别的事了。散会吧。”顾熠阑站起了身,抬脚就要往外走。 苏铭宇懵了,大老远跑过来,结果满打满算就谈了不到十分钟的话,其中还包括被周父周母打断的时间。他从没开过这么高效率的会议。 苏铭宇忙对男人的背影道:“喂,再多说点细节啊。这么重要的事。” 顾熠阑站住了脚步,头也不回道:“岁岁还在家等我。” 其语气之理直气壮,让苏铭宇嘴角抽搐却又无处反驳,只能道:“……行行行,你先走吧。记得别让岁岁上网,你看到那些评论都愣了一下,真难想象岁岁会做何反应。” “知道。”顾熠阑绕过桌旁的两人,朝停车场大步走去。全程没给周父周母一个眼神。 等顾熠阑回家之后,苏泽岁果然还没睡着,而是正趴在床上,一边翻着竞赛书,一边等着他回家。 少年白细的小腿前后晃荡,口中哼唧着不知什么歌,应该心情正轻快。 见他开门,苏泽岁小跑着上前来抱他:“哥哥回来啦。” 第141章 顾熠阑抱起了赤脚踩在地上的少年,将他重新放到了床上,应道:“嗯。”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苏泽岁很喜欢肢体接触,真实而炙热的触感能给他很多安全感。所以自从和顾熠阑在一起后,他最爱干的事,就是摸摸捏捏顾熠阑的大手,探索上面的每一个掌纹和薄茧。 此时,刚摸两下,他就感受到了男人掌心月牙状的指甲痕。 触感突兀,血痕清晰,显然当时用力极重,像是在隐忍些什么。 顾熠阑指尖顿了一下,眼底快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却依旧没有抽出被少年仔细检查的手掌。 他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抿了抿薄唇,还是道:“公司出了点问题。所以哥哥最近也会忙一点。” 他曾许诺过永远不会再骗苏泽岁,现在倒也没撒谎胡诌理由,而是避重就轻地挑了其中一点出来。 苏泽岁对他的话没有丝毫质疑,捧起他的手掌,对着其“呼呼”地吹其气来,抬起眼眸问道:“很严重吗?” 少年眼眸中晃着光点,其中写着明晰的心疼与担忧。 顾熠阑心中的倦意与烦躁瞬间消散,勾唇道:“还行。” 苏泽岁坐起身,鼓着小脸,振振有词地细数道:“那……不可以用工具伤害自己,不可以掐自己,不可以咬自己。可以亲我。” 顾熠阑有些想笑,低头在少年唇瓣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道:“好的。” 心理疾病是一类疾病,和身体上的生病一样,需要专业的治疗方法或药物,而很难靠个人的意志力去抵抗。 晚上在咖啡厅被勾起了些苗头后,深夜里,顾熠阑不可避免地沦陷了其中。 黑暗中,有股无名火在他的脑中燃烧,模糊了他的神志,在他眼眸中蒙上了一层血雾。 突然一下的,他暴虐的心思骤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力,手臂上青筋凸显,想要将所有人一个个处理掉。 但难得的是,这一回,明明心理病症来得更快更猛,但他却只觉得自己像被束缚了一般难受,并无再伤害自己的意图。 似是经过这么些时日,他的大脑彻底将这种度过发病期的办法剔除掉了。 “亲一下。”在黑夜中,顾熠阑垂眸看向怀中抱着他睡得很香的少年,嗓音有些干涩和低哑。 “唔。”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苏泽岁还是听到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眸,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忙抱住了顾熠阑的脖颈,一下下地啄在对方薄唇上:“亲亲亲。” 顾熠阑抬手按住少年的后脑勺,吻住那浅淡柔软的唇瓣,毫不客气地伸出了舌头,撬开了那还有些懵懂的唇齿,在那湿软的口腔内肆意略过,与其交换着呼吸与涎液。 惹得苏泽岁舌尖被挤压得无处安放,只能睡眼朦胧地顺着男人的节奏也动了动舌头,与之纠缠起来。 …… 靠着少年的深吻,顾熠阑度过了一个无伤无痛的发病期。 但生活并不会给他放病假,第二天起床,他仍要去处理网暴的事。 虽然周启召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虾米,但其恶意投射在无数无知而盲从的网友身上,却能被成千上万倍地放大,最后聚焦于被舆论所指之人的身上。 这是网络的有力之处,也是可怕之处。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平台对舆论的控制,这件事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 但周启召却不愿就此罢休,他开了直播,现场联机观众以及一些“演员”,接着“爆料”更加骇人听闻的大瓜,比如苏泽岁的私生活混乱,顾熠阑家关系复杂等。 直播爆料的刺激度,以及一个接一个上的热搜,强行将这事的热度续了上去。 也不知周启召坐飞机逃到了哪国,他那废物父母到现在也没能将人揪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酵,自家在行业中沦为扰乱潜规则的过街老鼠,被人人喊打。 而顾氏集团也难以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虽然公司公关能力业内顶尖,但奈何不住顾熠阑强保苏泽岁,不仅坚定驳回了让少年出面澄清的建议,甚至还要求压下有关苏泽岁词条的一切热度,让公司公关步步受限,股价有所下跌。 顾熠阑不太在乎家族的企业亏损多少,但他有别的在乎的东西。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他的电话被公司各个股东,顾父顾母,甚至顾老爷子打爆了。 各方人士从各个角度分析利弊,劝他把苏泽岁交出来,甚至不求让少年顶锅替罪,只求让少年发条视频说明一下事情来龙去脉。 但顾熠阑抗压能力过强,自岿然不动,谁劝也不好使。 这些天长时间、高强度处理这些琐事,就连苏泽岁也看出了他眼中藏不住的倦意,经常问他公司怎么了呀。 对此,顾熠阑只会无声地笑笑,摸着少年的头说就快结束了。 苏泽岁的手机被他关机放在了房间的某个隐蔽空间里,只能用平板看网盘中下载的网课。而偌大别墅中的wifi也都关了,宛若现代社会的避世隐居之地,连网都上不了。 但少年很乖,说不让上网就不上网,既不会刻意去找自己的手机,也不会抱怨无聊,反而会转过来安抚他,要跟他亲亲嘴,要帮他捏捏肩膀。 多方势力反复拉扯,事情不断发展。 等到网络风波过去,舆论热度彻底冷清,再把造谣生事者告上法庭,这件事就算是彻底解决了。 按理说,该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百密一疏,就算像顾熠阑这般习惯了一板一眼规划所有事的控制者,在诸多繁杂的事务中,也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这天晚上,他在浴室洗冷水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吸引了一旁看网课的少年的注意—— 私家侦探事件有了进展,找顾熠阑有急事,一次没接通,以为是对方没听见,就又打了几次。 顾熠阑洗完澡出浴室门时,就看见苏泽岁正趴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直震动的手机看。 似是在思索备注为“私”的人是谁,是该帮他把手机送到浴室,还是该先接一下不断响铃的手机,告诉对面他现在有事。 见到他来,苏泽岁这才停止了思考,急忙把手机递给了他。 就在手机刚刚到顾熠阑手上没一秒,私家侦探恰好又发了条短信,弹在锁屏屏幕上,告诉他监控证据涉及未成年人隐私,恐怕无法在网络上公布…… 那一瞬间,顾熠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除了后怕,还有愧疚。 愧疚于自己本末倒置,忙于处理各种事务,疲于奔波,却忽视了面前一无所知还一直关心他的少年。明明苏泽岁过几天就要初赛了,才该是那个最需要被关怀的人。 于是,顾熠阑暂且放下了手中的事,将手机调成静音,第二天,就带着苏泽岁出门放松,看新家去了。 他们的新家目前还是毛坯房。 顾熠阑带苏泽岁去了专业装修设计机构imperial haven。这家机构设施齐全而顶尖,设计师可借助3d技术,模拟出客户想要的任何风格。 只要有足够的预算,多猎奇,多奢华,都不在话下。 苏泽岁眼眸弯弯,点着设计平板上的选项,看着面前的3d设计结果,软唇全程没有合上过。 在此之前,“新家”只是个存在于他们口中的概念,模糊而不知如何幻想。而现在,看着面前可随着他的选择而变换的房子,“新家”仿佛真实而触手可及了起来。 “搬家,就是新的开始。”顾熠阑勾唇道,“算算时间,等到你决赛结束,我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苏泽岁欣喜地鼓掌,道:“好呀。” 顾熠阑道:“还想试试别的风格么?哥哥今天没事,一天都陪你。过会,我们再一起到新房现场去看看。” “等、等一等。哥哥先在这儿选,我、我出去买个东西。”苏泽岁拍了拍口袋中的卡,指了指大门。 听男人提及“新的开始”,他就忍不住想到曾经住院时,护士姐姐摸着床头的郁金香告诉他,郁金香花姿挺拔、花瓣舒展,坚韧而细腻,花语则是“重生与爱”。 苏泽岁知道顾熠阑最近很忙,情绪也压抑。他想送对方一束郁金香,让对方也能心情好起来,有个新的开始。 “哥哥陪你去买。”顾熠阑想也不想就道。 想给人惊喜的苏泽岁忙拦住了已然抬脚的男人,道:“不、不用啦,就在隔壁,我自己去。哥哥在这儿。” 见少年坚持,顾熠阑无法,只能道:“行。我就原地等你。” 直到少年一蹦一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熠阑才收回视线,跟设计师讨论起更为细致的装修问题。 但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少年却始终没有回来。 而且,少年也没有手机,一时联系不上。 第142章 “等一下。”顾熠阑蹙眉看了眼手机时间,抬手制止住了还在侃侃而谈的设计师,抬腿就往外走,“我去找下他。” 设计机构开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上,周边各种店铺林立。 少年没有告诉他具体要买什么,顾熠阑眉头紧皱,本以为会很难找,结果,就在紧挨着机构的一家花店里,看到苏泽岁的身影—— 多簇芬芳扑鼻鲜花的簇拥之中,少年半蹲了在地上,肢体僵硬而呈自我保护状态,正在微微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方才轻松而开心的情绪荡然无存。 而少年目光所落之处,正是手中颤颤巍巍捧着的一部手机。 仔细看去,屏幕上是他社交网络账号已然沦陷了的评论区,一眼望去,依旧全是恶毒字眼,翻不到头。 第77章 反转 在进入设计机构之前,苏泽岁就注意到了旁边的花店。 许是因为小时候哥哥常会往家里带花,他对鲜花有着天然的好感。 花朵的盛放,是对生命的礼赞,展现的是昂扬向上的生机与活力。他希望这种自由与绚烂,也能给顾先生带去一些力量。 隔壁花店的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但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处于闹市,仍能静静地修剪花朵,应该是那种不差钱且热爱生活的老人。 自从他进入花店之后,老奶奶打量的视线就时不时落在他身上,让社恐的苏泽岁很紧张,匆匆挑了几朵郁金香后,就要去刷卡结账。 就在此时,老奶奶终于开口了,慈祥地笑道:“小朋友,我看人很准,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很好的孩子。” 苏泽岁有些懵,听不太懂奶奶话里的意图,但还是很礼貌地轻声道:“谢谢您。” “不要被网上的声音影响。还有很多默默支持你但不方便发声的人。”老奶奶轻推开他手中的卡,“这几支花就当是我送你的好了。” “谢、谢谢。”苏泽岁并不是呆子,两世的记忆,给了他更多参考经验,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老奶奶话里的关键点。 他捏着衣角,站在原地,在老奶奶都快要坐回小板凳剪鲜花时,才鼓起勇气问道:“网、网上怎么了呀?” 想到顾熠阑最近几日的状态,不等老奶奶皱眉说话,他就又生怕对方拒绝地急忙补充道:“我没有手机。可、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老奶奶顿了一下,本是拒绝了的。 但少年拿着几支花,垂着脑袋站在原地,时不时憋出一句祈求的话,看上去像是快急哭了,无端惹人心怜。 老奶奶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如果你家人不让你看,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但苏泽岁却再听不进老奶奶的劝说。 他像是终于在沉闷迷雾中窥到了一丝真相的身影,挣扎着就要追着影子过去,去看被某人隐藏在背后的实情。慌乱无措之中,再顾及不了其他。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社交网络平台。不用翻找,搜索栏中就高高悬着那些负面的热搜词条。 点进去,全是对他从前直播的话的嘲讽与玩梗,还夹杂着恶毒的人身攻击。其中,甚至还有他非常熟悉的id。他记性很好,还记得那些人曾在直播间里用尽赞美的词夸过他的。 而现在,他们像换了个人般,骂着他,诋毁着顾先生,说顾先生是毒瘤,说要去顾先生公司堵他,说要组团让他资本殆尽、公司破产…… 顾先生那么好。这明明都是自己的错,为什么、为什么还牵连到了顾先生? 苏泽岁仿佛被雷劈中,双腿一软,就无力地蹲在了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反胃地想吐,但手指却还在不断地刷着评论区的诅咒。 顾熠阑给他在流言蜚语中撑了一把保护的伞,没让他淋湿一点,给了他岁月静好的假象。直到他主动从伞下弹出脑袋,才发现外面狂风暴雨之猛烈,简直要将人吞噬。 僵硬的手指没再刷几下,手机就倏然被人抽走了。 紧接着,有人用有力的双臂把他抱入了怀中,传递给了他炙热的温度。 这时,苏泽岁才发现,老奶奶正一脸担心地往他这儿走,担忧的话不知说了多久。而身后抱着他的顾熠阑,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脊背被人轻抚着,滑落在地的郁金香也被人顺手捡起,独属于男人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没事。不怕。” “哥哥,他、他们都在骂你……”苏泽岁抱紧了往外走的顾熠阑,声音颤抖如梭,已然不成音调,“他们说的不对,他们、他们都在乱说。” “我知道。”顾熠阑朝老奶奶点了点头,抱着少年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忘了他们。我们回家,好么?” 但那些脱粉回踩的话过于恶劣,苏泽岁掉入了舆论漩涡之中,还在无意识地说着话,语无伦次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的都不是真的,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们之前明明说、说喜欢我们的。” 顾熠阑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的少年。 面对真真实实存在的恶意,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苏泽岁的状态很差,他不放心将少年独自放在副驾驶,想了想,还是给司机发了他们俩的地址。 “回家睡一觉,把那些事都忘了,好不好?”顾熠阑感受到衣襟上的湿意,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我们把账号注销,以后都不再上那个平台了。” 苏泽岁打了个哭嗝,呜呜地道:“我要……去跟他们解释。” “不用。”顾熠阑不假思索道,“有些时候,逃避并不是懦弱的表现,而是一种解决心理问题的手段。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有忘记。” 苏泽岁道:“可是、可是……他们骂你。” 顾熠阑道:“我不在乎。” 苏泽岁抽了抽鼻尖,又道:“但……他们骂得很难听。” 顾熠阑道:“网络就是这样的,会放大人性的恶。但过段时间,骂声就会自己平息。现在骂得再难听,以后也不会有人记得的。” 苏泽岁不再说话了,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声音。但凭借上衣胸口处晕染开来的泪痕,顾熠阑也能感觉到少年哭得更凶了。 “网络没有记忆,真的没事。”他无力安慰,只能大手一下下地拍着少年的后背,想用肢体动作,给少年一些安全感。 他们在花店门口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一抱着苏泽岁坐在汽车后座,顾熠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拿出一看,是苏铭宇打的电话。 苏泽岁也感受到了震动声,他知道顾熠阑犹豫着不接电话,是因为不太想让相关的事再影响到他的心情。 于是他捂住耳朵,轻声道:“哥哥接。我不听。” 少年的嗓音轻轻颤抖,带着哽咽,明明透露着自身藏不住的无助和脆弱,话里的内容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顾熠阑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还是接了这通电话。 “喂,有空吗?急事。把你那些人拉出来再开个会。”苏铭宇急切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来。 顾熠阑看了眼怀里瑟缩的少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是不加掩饰地直接道:“岁岁知道了。” “什么?!!”苏铭宇的声音瞬间大了几倍,“你怎么让他知道了?!你在他身边吧?他现在状态怎么样了?” 顾熠阑道:“不太好。我带他回去休息。” “唉,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这种事。”苏铭宇道,“我跟你说,岁岁高中时的那些朋友帮他发声了,说了周启召上学时是怎么霸凌岁岁的。该死,岁岁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一直以为他在学校里过得很好,难怪他后来不想上学了……” “呃,说偏了,反正现在网络舆论有所反转,一波人认为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一波周启召的狂热拥护者认为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 两方掐得有来有回,我们得把握住机会,扭转局面。” 顾熠阑一边听着苏铭宇的称述,一边上网搜索了一下刚发生不久的转机。 果然,有三个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少年,在没有收到苏泽岁任何恳请的情况下,自发录了发声视频。 十几分钟的视频里,详细地说明了在他们和苏泽岁一起玩之前,周启召是怎么用语言霸凌苏泽岁,号召班上的同学孤立苏泽岁,甚至还联合小团体恶作剧苏泽岁的。 当苏泽岁发出不满的反抗时,霸凌小团体会“切”地表示“玩不起”,再给少年戴更大的帽子。 三人的面孔很熟悉,是那天来他们家和苏泽岁一起打游戏的几个纨绔子弟。 正是冯成文,童景和袁明诚。 除此之外,还零零散散有几个同样受过周启召欺负的同学,也从沉默者转为勇敢的发声者,声讨周启召,为苏泽岁鸣不平。 面对这些指摘,习惯了被人拥趸的周启召破了防。 在直播间里,经受不住网络暴力的他明显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甚至公然失了理智地怒怼辱骂他的网友,引来更多粉转黑,被热度反噬。 第143章 对此,网络上也吵得不可开交—— 【真正装白莲花的是周启召吧?他都被人扒出来了,以前是靠炫富起号的,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无脑站他?[图片][图片]】 【楼上的多少钱一条啊?之前删评控评还不够,现在又来打“受害者有罪论”这一招了是吗?周启召受伤是实打实的,鬼知道那些给苏泽岁发声的人是不是顾熠阑花钱请的】 【最恨校园霸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波支持苏泽岁】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语言上pua是真的,那也不能动手打人啊。一个是道德问题,一个就是法律底线问题了】 …… 顾熠阑挂了苏铭宇的电话,将一些恶评直接举报删除,然后才将手机放到了少年通红的双眸前。 苏泽岁全程捂着耳朵,骤然看见面前的手机屏幕,才缓缓地放下了胳膊,不解地看向身后的男人。 顾熠阑道:“有很多人默默支持着你,你从前的朋友也都想为你撑腰。别想太多,哥哥会帮你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你只需要好好休息,为初赛做准备,好么?“ 苏泽岁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冯成文,也看到了评论区为他说话的网友,哭得红肿的眼眸微微瞪大,有些难以置信和担心。 ……他们,是不是也会因为帮自己说话而被骂? 见少年目不转睛,瞳孔却逐渐失焦,顾熠阑收起了手机,问道:“头晕么?” 苏泽岁点了点头。 他现在不仅仅脑袋沉闷得像是被灌了浆糊,而且眼前阵阵发黑,胃也很难受,很想干呕。 这是曾经精神治疗留下的后遗症,只要情绪极端低落,就会出现躯体化症状。 “先睡会。”顾熠阑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眸,为他遮住了刺眼的光线,“过会到家了,哥哥抱你下去。” 苏泽岁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一歪,就依偎在男人怀里昏睡了过去。 就算是在睡梦中,少年似乎也并不好受,口中喃喃着不成语句的话,身体时不时抽搐,额间渐渐浮出了一层冷汗。像是做了一个又一个连环的噩梦。 顾熠阑眸底染着一片血红,一只手轻拍着少年的后背,一只手还在不断地打字交代苏铭宇要事。 回到家后,他刚沉寂了没多久的手机又开始进未接电话了。 但他安抚着少年,直到少年发颤的身体渐渐平息,才拿起自己静了音的手机,准备接着处理网暴这件事。 其实早在这件事刚发生时,他就安排了侦探调监控,剪辑周启召在学校里霸凌其他同学的影像证据。 但碍于未成年人隐私保护法,这些证据暂时无法发挥作用。此时,冯成文等人的发声,其实无形之中也取代了视频证据的一部分作用。 网络风波并非直接强行压下就完事了,压得过狠,很有可能招致舆论反弹,惹来更大灾祸。处理上非常需要平衡。 安排好接下来的公关手段后,顾熠阑又打给了心理医生,将刚才发生的事大概讲了下。 “唉,要是再晚一段时间就好了,我看这风波都快过去了。”心理医生也叹了口气,惋惜道,“他现在躯体化了吧?表现得越安静,身体上可能越难受。如果生气得乱砸东西,甚至反而还好些。” 顾熠阑闷闷“嗯”了一声。 “希望他能坚强地挺过这段时间,你们也要多多关心他,别再给他看到恶评了,那些都是极其负面的反馈,对他是致命的打击。”心理医生道。 “我的建议吧……这几天让他先休息休息,等他情绪稳定后,可以带他到外面走走,戴着口罩帽子,别让路人认出来。让他看看社会上还是正常人偏多的,大多数人都只关心自己的事,而非像网络上展现的那样一边倒地黑他。这样或许能让他从舆论漩涡中走出来……” 顾熠阑嗓音喑哑道:“好。” …… 苏泽岁昏昏沉沉地做了许多噩梦,梦中他的惊恐而无措,但一觉醒来,却全然不记得梦里的具体内容了。脑中留下的,只有浓稠的情绪。 他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目光涣散,落在不远处的某个虚无的点上,独自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没过几分钟,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顾熠阑朝他走来,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还晕不晕。 苏泽岁知道顾先生之所以没在他身旁陪他,是要处理他被网暴的事情。 顾先生很忙很累,他不想再让对方为自己操心,就算依旧生理性反胃,也只是道:“不晕啦。” 但他话音还没落下几秒,顾熠阑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其繁忙程度,甚至超出了苏泽岁原本的预料。 男人看了眼来电备注,就又把手机调了免打扰模式。 “哥哥……公司是不是受到了牵连?”苏泽岁愧疚又害怕地捏了捏手指,“他、他们是怎么骂的……” 他还记得,当时在手机上看到了无数说要搞垮顾家企业,将他们百年世家变成赤贫底层的评论。 “还好,可以控制。”一言概之后,顾熠阑随即便转移了话题:“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很多人帮你,局面越来越好,过去只是时间问题。我们以后还要好好生活,对不对?” 苏泽岁愣了一下,道:“嗯。” 顾熠阑把少年抱坐到了自己身上,就着这亲昵的距离,用低沉的嗓音,悠悠地细数着他们的未来:“过几天就要初赛了,这段时间要复习物竞。然后,等你决赛结束,我们还要搬家。你也得把身体养好,不然,我怎么兑现给你的奖励?” 苏泽岁喃喃地重复:“……奖励。想要。” “嗯。”顾熠阑道,“初赛前一天哥哥带你出去放松一下,好么?” 感受到少年的身体倏然紧绷,顾熠阑又补充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未来的奖励可以加一次。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的那家冰淇淋店么?它出新品了,你之前想要的草莓冰淇淋、果酱冰淇淋圣代、草莓奶昔之类的,我们也都把买回来放在冰箱里,想吃就可以拿。”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好。”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缓和氛围道:“之前出门你遛了几只小白兔,这回还想带么?想带哥哥可以帮你抱着。” 苏泽岁想了想,凑近男人耳边,很小声地道:“我想……养一只小猫咪。” 小猫咪很单纯,无条件地喜欢人类,并且不会突然就背刺主人。 顾熠阑道:“可以,那到时候我们就去宠物店看看。顺便挑一些宠物用品。” …… 也不知是不是这番关于未来的规划感染到了苏泽岁,在后来几天的时间里,苏泽岁要比心理医生预测的坚强很多。 他每天都认真地吃饭、睡觉、刷题,从未主动问起过网上舆论的动向。但他常常会问顾熠阑有没有心理难受,然后再跟顾熠阑亲吻。 每日都要亲。 到了初赛前一天,顾熠阑早早就起了床。 今天下午他要跟苏泽岁出门,去逛他们在结婚前一起逛过的那条街,去玩偶店买点新的毛绒玩具,去冰淇淋店囤点苏泽岁爱吃的东西,再去宠物店买只可爱的小猫咪。 而上午,他要抽出点时间把网络舆论风波的事最后安排好。 本来随着时间的发酵,网络局势已然越来越可观了。周启召受不住对他的网暴,在直播间一次次地原形毕露,破口大骂,尽失风度,露出了很大马脚,狠狠地掉了一波粉。 但在昨晚,周启召鱼死网破般收买了学校的监控室管理,不顾侵犯肖像权,发了当时自己被打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启召跟着几个朋友一起来到了班级门口,注意到楼梯口那一排不加掩饰的目光后,这才朝苏泽岁走了过去。 他全程无任何霸凌的意图或行为,结果下一秒,就被突然暴起的苏泽岁用消防瓶砸破了脑袋。而苏泽岁那几个朋友拉偏架,导致他无处可躲,又挨了几下。 就从这份录像来看,周启召似乎才更像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 紧接着,周启召又放出了法院出具的和解书,再一次坐实了顾熠阑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逼他妥协的事实。 两相证据下来,网络风向再次反转。 当初“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那一种说法被安到了周启召头上,网暴者以压倒性的优势,又一次攻陷了苏泽岁的评论区。 再度看到完整录像的顾熠阑双目阴沉,无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心里只有心疼和暴虐两种情绪。 今日凌晨,周父周母已经通过学校监控管理,成功抓到了自家儿子,准备负荆请罪,让儿子删视频、出澄清。 顾熠阑拿起手机,看了眼苏铭宇发给他的地址,对床上写竞赛题的少年道:“哥哥出门一趟,去拿你之前说要送我的日记本。” “日记本……好呀。”苏泽岁拍了拍手,看起来状态很好,“到了下午,我就要养猫猫啦。” 第144章 顾熠阑道:“嗯。明天我和猫一起送你去考场。” 苏泽岁又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顾熠阑在心里算了下时间,道:“会回来吃午饭。然后我们就一起去逛街。” 苏泽岁放下竞赛书,从床上跪起,朝男人嘟了嘟嘴,含糊不清道:“最后亲一下。” 顾熠阑走回到床边,俯身在少年唇瓣上轻吻了一下,道:“等哥哥回来。” 苏泽岁很乖巧地朝他挥了挥手,重复他的话道:“拜拜。等哥哥回来。” …… 顾熠阑开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苏铭宇定的地点。 桌边,有先前的公关部门负责人、私家侦探、律师等,还站着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面目狰狞、死到临头的周启召,以及他诚惶诚恐的父母。 到了这个时候了,周启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朝顾熠阑呲牙咧嘴,像是在炫耀自己煽动网友情绪的实力。殊不知,今天顾熠阑就是来送他下地狱的。 “岁岁情况还好吗?”苏铭宇见他来了,第一时间问道,“他明天要考cpho初赛了吧。心态很重要,你务必要保护好他啊。” 顾熠阑拉下椅子,坐在了主位上:“他状态挺好的。” “他自那之后就没看到网上的舆论了吧?他手机你暂时收起来了吧?”苏铭宇不太放心地问道,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瞪了眼一旁的周启召,恨不得将人沉湖泄愤。 顾熠阑道:“嗯。收在隐蔽的地方了,他也挺乖,在复习物竞,不会主动去找的。” 苏铭宇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道:“那就行那就行。你看看网上现在的情况吧,我们一起商量个对策,把舆论压下来。喏,那个人,随便利用,让他说什么都行。” 苏铭宇努嘴指了指桌边的周启召,周父周母连忙应声附和,压着儿子,让人鞠躬行礼。 顾熠阑淡淡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点开社交网络平台,本想直接划进近期的热搜,结果界面上方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弹出一条通知—— “您的特别关注正在直播~快点进来看看吧~” 顾熠阑眸色一凝,手指顿在了手机屏幕上,久久没有移动。 “怎么了?”就坐在顾熠阑身旁的苏铭宇感受到了男人身体的僵硬,有些疑惑地转头问道。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指尖轻落了一下,将手机转向了苏铭宇。 屏幕里,顾熠阑口中“在复习物竞”的少年出现在了直播间画面里,正紧张地捏着手指,凑近看弹幕上刷满了的各种恶评。纯洁而透亮的眼眸中还带着一丝无措。 苏铭宇眨了眨眼,一边怀疑自己眼睛可能出了问题,一边揣测这是之前直播的录屏剪辑。 几秒后,确认了事实,他才崩溃得拍桌而起:“卧槽!!” 第78章 吃瓜 “你不是说把他手机收起来了吗?他怎么拿到的?”苏铭宇惊诧道,“上网就算了,还特么开起直播来了?!!” 顾熠阑眉头皱起,黑眸沉了沉,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这几天里,苏泽岁的状态一直不太对,说的好听点,是远比之前积极乐观了;说的难听些,就是“反常”。 情绪转变的速度反常,放松的程度也很反常。 面对飘忽不定的网络暴力,能有这样反常的表现,究其原因,可能少年早就暗中做出了坚定的决定。然后,就只需坐等机会。 如此,情绪自然会相当稳定。 “平台负责人呢?现在上管理账号,把苏泽岁的直播间关了。”苏铭宇快速冷静下来,道,“顾熠阑,你先回家,去看看岁岁状态怎么样了,别让他做出傻事来。” 苏铭宇这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但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却始终没有动作。 几秒后,顾熠阑才道:“不用。” 苏铭宇瞬间就炸了:“什么不用?!医生说他现在正是康复的关键时期,明天早上他还得去学校考cpho初赛。在这种时候,你就打算让他这么自己扛着网暴??” 也不怪苏铭宇情绪激动,cpho考试一年一次,相当于不能复读的高考。初赛失误被淘汰了,物竞就彻底报废了,只能去重走高考路线。 而苏泽岁又恰值这么关键的心里阶段,一着不慎,别说学业了,整个人生都有可能活在网暴的阴霾之中。 顾熠阑垂眸看着直播间满屏的恶毒弹幕,手指无意识攥紧,骨节微微泛白,但语调依旧低沉而平稳:“车程半小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苏铭宇难以置信道:“来不及你就彻底放弃了?!!” 顾熠阑轻吐出一口气,道:“我觉得没问题,我相信他。” 苏泽岁从前吃过太多苦了,所以顾熠阑一直想要保护他、补偿他,不让他再被任何东西伤害。 但顾熠阑也从未忘记过,看起来乖软的少年,曾在医院于绝境中奇迹般地自救成功,拥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不应该被小瞧。 顾熠阑决然的神情不似作假,搞得苏铭宇也怔愣了一剎,懵道:“……你在说什么?” 顾熠阑毫不犹豫地重复道:“我说相信他,他自己能解决好这件事的。” 苏铭宇道:“展现你对他的信任也不该是在这种时候吧?” “他已经做出自己的决定了,我们能做的,只有支持。”顾熠阑用下巴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直播间,又对私家侦探道:“安排账号,准备往外放影像证据。” 私家侦探点头,立刻在手机上操作起来。 他们早准备好了周启召霸凌多位同学的监控证据,只是碍于未成年人肖像保护法,一直放不出来。但在昨晚,周启召自己先绷不住放了未打码的苏泽岁打人视频,算是破了这个魔咒了。 先将最紧急的公关安排完,顾熠阑阴沉的视线落在了桌边的周家三人身上,嗓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们不需要你们任何帮助,你们可以走了。” 闻言,周父周母惊慌失措地挽留,见毫无作用,又想强行把周启召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留在这里,企图能让事情有所转机。 但周启召这个败家子却没有一点儿眼力见,都这种情况了,依旧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还在那儿满口污言秽语地抵抗。 气得周父当着众人面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又低声吼了他几句,然后才陪笑着跟周母离开了现场。 周启召捂着红肿的半边脸,想着自家父亲刚才的严厉威胁,喘着怨恨的粗气,却又不敢离开现场,只能愤懑地望向了桌边一群权势压人的恶人。 但“恶人”们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因为苏泽岁开始读直播间的弹幕了。 或许是因为单纯的少年不懂择评论、带节奏,也或许是因为直播间里基本上飘的都是负面的评论,苏泽岁读的几条弹幕用词都非常恶劣。 少年耷拉下了难过的眼眸,但还是继续认真地读道:“为什么狗仗人势……自以为很了不起吗?” 他平日里跟正常人沟通都困难,更别提回答这些恶意满满的问题了,憋了半天,也只泪光闪动地轻声道:“……没、没有呀。” 顾熠阑闭上了黑眸,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他薄唇轻启,对平台负责人道:“安排管理员,把有刺激性用词的评论删掉。” 负责人急忙应下,问道:“不利于舆论导向的质疑评论需要删除吗?” 由于昨晚周启召发的那条监控录像,现在苏泽岁的直播间里的弹幕,除了谩骂,就是质疑。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哑声道:“质疑的留着。” 一旁的苏铭宇看到自己弟弟遭受如此屈辱,已然捂住脸说不出话来了,也再没反对过顾熠阑的决定。 但实际上,苏泽岁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痛苦。 主卧里,苏泽岁难得地正襟危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而不是像往日那样,悠闲地趴在柔软的大床上。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在地上铺开柔和的光辉,也洒在了少年身上,给了他温暖和力量。 顾熠阑确实将少年的手机放在了主卧某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里,就算是佣人来全方位地打扫卫生,也不一定能发现。 但顾熠阑忘了一件事,他曾当着苏泽岁的面,将自己藏在主卧各个暗处的折迭刀拿了出来,无形中暴露了他藏东西的偏好地点。 再加上他对乖巧的少年并无防备,苏泽岁挨个翻找那些地点,很快便找到了自己关机的手机。 早在在花店里看到了网上评论的那天,苏泽岁就打算这么做了。 顾先生跟他说,网络没有记忆,时间久了,没有人会记得曾经对他的恶言恶语,而他自己,也向来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但苏泽岁会记得,并且很在乎。 他记得网上对顾先生的诋毁与造谣;记得顾先生被牵连的公司,以及连轴转的繁忙;记得顾先生因为他的事双目血红,靠一次又一次地亲吻才度过发病期。 第145章 顾先生为他在狂风暴雨中撑起庇护的雨伞;哥哥在事业上升期为他忙前忙后地各地飞;冯成文、童景和袁明诚为了他,逆着网络舆论风向,发了支持他的视频。 很多人在不求回报地保护他,想让他不经任何风雨地度过这次疯狂的网暴。 但他不想总是躲在所有人的身后,做一只懦弱无能的缩头乌龟,让别人替他承受本该落到他身上的痛苦。 他也有自己在乎的人,他也想站起来保护自己爱的人。 有了坚定的决心,以及内心深处充盈的爱意,他不再害怕外界的恶意,而能勇敢地面对一切。 他不知道多久之后会被发现他拿到手机的顾先生和哥哥掐断直播,只能抓紧一切时间,读着在直播间中看到弹幕,想要尽可能地向网友做出回应与澄清。 那些评论,或恶毒,或低俗,用尽了世间最恶劣的诅咒。但能回答的,他还是会尽量回答。 渐渐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苏泽岁发现弹幕好像变了。 语言不堪入目的弹幕基本消失。另外,还有很多人在讨论最新爆出的“监控录像剪辑收藏集”。 于是,苏泽岁打开手机的热点,让平板连上网,想在直播间里看一下大家都在热议的监控录像。 他的手机开了免打扰,在平板wifi亮起的一瞬间,就跳出了一条来自五分钟前的微信未读消息—— 【一十一维:岁岁,加油。】 苏泽岁读诅咒弹幕时没哭,看到许多人顶着曾经支持他的id骂他时也没哭,但看到这短短的四个字,两个标点符号,却有些眼眶泛红。 他抽了抽鼻尖,直到这条消息自己跳灭,才打开了社交平台,顺着热搜,点进了最新的监控证据,然后翻转了手机摄像头,将平板放到了拍摄范围内,和直播间里不知情的观众一起看起录像来。 热搜里的这份录像剪辑得极为用心,几乎统计了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被周启召语言与行动霸凌过的所有学生,并贴心地给他们打上了马赛克。 是谁早早安排着制作的,不言自明。 录像中,有周启召站在椅子上指着人嘲笑的画面,有周启召带着一群人将同学堵在厕所门口的画面,也有周启召甚至对某位同学动手的画面…… 基本上将周启召校园霸凌同学这件事给锤死了。 “你也曾经被周启召欺负过吗……”苏泽岁读着弹幕上的问题,陷入了思索,“我……” 许久,他重新翻转回手机摄像头,让镜头对着自己,然后垂着眼眸,缓缓地撩起了自己短袖的衣袖,露出了那块残忍的疤痕。 他一直觉得这道疤很丑,所以从未给任何人展示过。甚至在第一次和顾先生相亲时,还要特意穿衣袖略长一些的短袖,以遮住这里。 此时,当着直播间几十万人的面,他自揭伤疤,说起了曾经对之ptsd的经历:“以前,有人把我骗到没有监控的体育馆,然后压着我,把开水倒在我了胳膊上。 那个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但还是凭借着毅力,坚持了下来,这才遇到了很多爱我的人……” “……抵制校园霸凌。” 苏泽岁读起刷屏的弹幕,思索道:“作为被霸凌的人,要心理坚强,再寻求外界的帮助;旁观者如果能匿名报警,或者告诉老师,就很善良啦。” “不会真的有人信他吧?这明显是编故事作秀。” 苏泽岁在镜头中揉了揉伤疤,把那块肌肤揉得发红后,才很认真地看着镜头,道:“是真的。不是化妆化的。” 对一个诋毁自己的人付出真心,需要很大的勇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坠入更黑暗的深渊中。但很巧的是,生来善良而纯粹的苏泽岁,天生就具有这种勇气。 另一边的咖啡厅里,苏铭宇一边安抚着已然瞒不住了的自家父母,一边打电话给助理:“去我家里,把岁岁之前初中的住院证明,还有……重度抑郁诊断书拿出来,用公司的官方号发声明,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他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劝慰着父母,指挥着助理。一旁的顾熠阑却看上去无端冷静与悠闲,甚至还有空道:“让你带了木箱子带了么?” 苏铭宇拎起地上的小木箱,“啪”地放在桌面上,转头又热火朝天地打起电话来。 顾熠阑轻缓地拿起小箱子,按照苏泽岁告诉他的密码,打开了那道已然生锈的了小锁。 箱子中,静静地躺着一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像是时空馈赠的礼物—— 【今天情绪稳定了些,护士姐姐送了我一本小本子,我打算在里面记下那些不能忘掉的人和事情[笑脸]】 一旁的手机中,传来少年轻软而干净的嗓音,与日记中的内容相互呼应:“为什么有那么坚强的毅力?因为有很爱的人和事,所以我们要活着。” 日记中,确如苏泽岁所说,不仅记了一些治疗日常,和他们以前的往事,还完整地默写了他曾寄给少年的书信。 书信页的纸张略微皱起,而染有穿越平行宇宙的泪痕,昭示着少年那段时间的煎熬。 但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却只画着一个蠢萌的太阳,旁边写着三个大字“天亮了”。 直播间中,少年字字句句都没有再提及周启召。 没有憎恨地谴责那个歪曲事实的恶人,而是在分享自己走出黑暗的经历,安慰同样遭受校园霸凌的网友,以及科普校园霸凌的危害和预防方法。 他的岁岁,已经长成了一片天,能带给别人光亮了。 …… 苏泽岁也看到了苏氏集团官号发布的他的治疗证明。 但恢复了记忆的他早对那些诊断书烂熟于心,因而在网友热烈讨论时,并没有再带着他们去看那条热搜。 但很快,又有新的热搜词条一个个蹦了出来—— #a大量子力学实验组集体为苏泽岁发声# #a市一中高二文4班多位学生发文表示苏泽岁虽脾气怪,但人并不坏# #权威心理专家桂域平表示正任苏泽岁心理辅导医生# #顾家连管家和保姆都注册了社交账号,坚决为苏泽岁发声# 苏泽岁划着平板的手指顿了顿,鼻头酸酸的,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过,像被阳光笼罩,温热而充满了力量。 先前最能引导舆论的诊断证明,他连热搜都没点进去看。 但面对这些无条件支持他的长篇大论,他却不仅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来,还会对每一个人发表非常真挚的感谢。 其中,也包括之前就在保护他的顾先生、哥哥、冯成文,童景和袁明诚。 少年真诚而又坦率,遇到了恶毒的弹幕,会难过地捏手指;但看到了支持他的文字,也会感动到眸中泪光闪烁、嗓音哽咽。 如此鲜活的气息,再加上少年“来者不拒”,无论弹幕是好是坏,只要看到了,就会读出来。一时之间,所有吃瓜群众都涌入了他的直播间。 这个瓜多次反转,涉及到的人员和信息量极大,很多人都吃不清楚,四处征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得到的消息完全不对称。 但现在,在苏泽岁的直播间里,少年主动带他们去看最近爆出的热搜,弹幕也紧跟着补充,信息差渐渐被磨平,推动了这件事迅速地发展。 尽管如此,由于弹幕问题过多,苏泽岁说话的语速也很慢,直播依旧持续地播了七八个小时。中间,苏泽岁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不仅是他,咖啡店桌旁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心思去吃午饭,就这么硬生生地捱到了下午六点。 直到公关团队惊喜地向顾熠阑汇报:“顾总,热搜词条全部变成积极向的了。这件事彻底反转了!” 闻言,桌旁的人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有人激动得振臂高呼,也有人因团队这些天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而亢奋得落了泪。 全程默默规划着这一切的顾熠阑罕见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律师道:“区块链证据都保存好了么?” 律师也兴奋得不行,忙道:“保存好了保存好了,一个都逃不了。” “行。”顾熠阑关上日记本,站起了身,“发律师函。给他们两个选择,真心悔过的,在网上发不少于一千字的道歉书,就既往不咎;宁死不屈的,告到他们倾家荡产为止,时间和费用都不是问题。” 最后一次散会,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好像打了一场硬仗。 顾熠阑往门外走着,站定在门口蜷缩着的周启召面前,难得有额外兴致地蹲下了身,看向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男人眉梢挑起,漆黑的眼眸中却无半分笑意,周身笼罩着压抑而沉闷的气场,宛若从地狱中凯旋而归的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周启召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了一下。 他带了手机,知道现在网上的风评已经彻底扭转,他涨到了几十万粉的账号也被封禁了。如今的他,就宛若过街老鼠,被千夫所指。 第146章 周启召煽动舆论,霸凌同学,却比任何人都要玻璃心。 看到网上那些辱骂他的评论,他的脸已然因羞怒而涨得通红,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浑身绷得如同弦上的箭,却迟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现在看到顾熠阑,被挫败感压得喘不过来气的他忍不住咆哮道:“你权力通天,有本事就在这个法治社会把我杀了!!” 看着脸上还留有巴掌印的周启召,顾熠阑淡淡地道:“有些时候,死亡比活着要容易多了。” 周启召身体抖了抖,依旧强撑着道:“你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熠阑道,“我只是在想,或许你父母还来不及告诉你,他们为什么如此委曲求全。” 周启召懵了:“为什么?” “因为你们公司财务出了问题,而这个问题,被我发现了。你家亲戚都在公司当高层吧?挺好,他们很快就要一个个地进去了。”顾熠阑“好心”地解释道,“不过呢,你是未成年人,可以逃过一劫。” 周启召表情瞬间僵住,仿佛遭受了迎头一击,整个人怔在原地,瞳孔猛然收缩,映出一片震惊与不愿相信。 他早习惯了富家少爷的生活,完全不敢想象,自家破产了,自己会过上怎样凄惨的生活。 “你就替他们背着债务活在外面,好好打工还钱吧。”顾熠阑接着道,“正好现在也读不了书了。” 周启召怔愣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刚联系了市一中校长,你因为霸凌同学被开除了。”顾熠阑道,“反正你a市也待不下去了,也无所谓留不留在市一中了。” 周启召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知道顾熠阑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沦为了众矢之的,走在a市街上,都会被丢臭鸡蛋,上哪儿打工,都没人会要他的。 什么打工!明明一周前,他还是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如此境地,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愤怒、羞耻、痛苦与不甘搅成一团,周启召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陷入了生理性的战栗之中。 顾熠阑看着脚边的垃圾,漠然地收回视线,朝着门外走去。 善恶,终有报。 …… 主卧里,苏泽岁忘却了饥饿与时间,口干舌燥,却依旧在读着直播间的弹幕。 不知从何时起,弹幕画风变了,变得友善,开始心疼他、支持他,再次给了他很多温暖,让他沉溺其中。 评论中,还有很多人询问他被校园霸凌的具体过程。 原本对此向来ptsd到闭口不谈的苏泽岁,为了科普和宣传,也不再抗拒说起那些事,转而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跟网友聊起其中的细节。 网友也都一致地展现了关心与呵护,表示以后会坚决抵制校园霸凌事件…… 苏泽岁开始直播的时候是早晨,那时阳光明媚,像熠熠生辉的金子般,照亮了整个主卧。因此,他并没有开灯。 但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晚,连晚霞都逐渐退了去,主卧中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了。 可沉浸在直播间弹幕中的苏泽岁却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就着手机和平板的白光,仍在不知疲倦地读着评论,而忘记了开灯。 直到主卧的房门被人缓缓地打开,门外走廊上亮眼的灯光从门缝中照了进来,有种天光乍现的美感,仿若黑暗的世界被人撕破了一道口子。 苏泽岁这才倏然从评论中抽离了出来,转头望去—— 顾熠阑站在那片天光之中,拿着一本他熟悉的蓝色日记本,勾唇看着他,道:“岁岁,都已经过去了。一起吃晚饭吧。” 短暂地顿了几秒,苏泽岁才弯起眼眸,也笑了起来:“来啦。” 第79章 终章 9月8日早晨,天气晴朗,阳光普照。 cpho初赛将于早上八点半开始,考试地点为a市一中,考试时长三个小时。 鉴于第一版纪录片在网络上反响很好,作为考点的市一中即刻组织了第二次拍摄,想要趁热打铁,把一中物竞组的名声彻底打响。 苏泽岁拿着考试文具袋,跟顾熠阑拜拜后,朝着摄影师的镜头羞涩地笑了下,就走入了学校大门。 今天的考试他并不紧张。 一来,他恢复了上一世金牌得主的记忆;二来,昨晚顾熠阑又带他过了一遍竞赛重点。 昨日傍晚,尽管顾熠阑喊了他吃晚饭,但看着直播间里不舍挽留的观众,苏泽岁还是不忍心下播,就干脆拿着手机,带直播间几十万观众一起下楼吃饭。 一楼餐桌上,全是他爱吃的菜,顾熠阑还时不时给忙着看评论的他夹菜,有种家长里短的感觉。弹幕中顿时刷上了要看顾熠阑的评论。 自他风评在网络上以惊人的速度扭转后,顾熠阑也跟着从反派变成了惩恶扬善、背后操刀的大佬,再加上男人那格外耀眼的人生经历和外在条件,引得网友无限遐想。 苏泽岁弯着眼眸,将镜头对着顾熠阑的碗,道:“哥哥给大家打个招呼。” 出乎直播间里所有人的预料,这位在任何采访中都面若寒霜的大佬,居然没有一口拒绝,而是嗓音无奈中又带了些笑意地道:“大家好。这样么?” 听上去无端宠溺,让直播间的网友简直嗑生嗑死。 ——本以为你们只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结果居然玩纯爱这套? 听着男人的话,苏泽岁忍俊不禁,凑上前去看手机屏幕,里面果然又刷满了要顾熠阑也出镜的弹幕。 但刚才的打招呼只能算是一点小情趣,苏泽岁并不想强求也将顾熠阑拉入舆论中心,于是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一顿饭吃完,网友纷纷又替他担忧起明日的cpho初赛来。 当然,依旧有人询问他校赛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才通过的。虽然是质疑,但用词却比先前温柔了太多。一条问句后,跟了一串的迭甲,像是生怕让他心里不舒服了似的。 苏泽岁本想晚上抽点时间复习的,但看到这些询问,他决定在直播间里现场做题。 只是刚整理好书桌,顾熠阑就走了过来,给了他一份自己整理的考前速通资料,并表示,配合哥哥指导,食用效果更佳。 于是,镜头前,那份前物竞金牌得主顾熠阑的独门数据安静地躺在桌上;镜头后,懒得再搬座椅的顾熠阑将少年抱坐到了自己腿上。 直播间观众看不到两人动作,但听到那悉索的衣物摩擦声,看到桌上苏泽岁的双手居然出现在了顾熠阑手臂之间,他们也瞬间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劲。 偏生顾熠阑还好死不死地轻笑了声,生怕别人不胡思乱想地说道:“来,哥哥教你。” 看着正经的学习数据,以及手机满屏浮想联翩的弹幕,苏泽岁忍不住在男人腿上小幅度挪了挪身子,从脖颈红到了耳尖,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复习夜晚。 …… “考试即将开始。请各位考生保持安静,将与考试无关的物品,如手机、书包等放到考场外或指定位置,以免影响考试。” “叮铃铃——请监考人员开始分发试卷和答题卷。” 看着cpho初赛雪白卷面上那几道大题,本来毫不担心考试结果的苏泽岁,还是眼眸亮了亮。 允许考生答题的铃声一响起,他就在试卷上笔走龙蛇地写了起来。 这些题,都逃不过昨晚顾熠阑给他划的重点的范围。一眼望过去,解题思路已然在脑海中倏地亮起,像一条畅通无阻的高速公路。 许是因为不怎么费脑细胞,他的神经十分放松,在答题的过程中,脑海中还会浮现起顾熠阑在讲起这类型题目时的神态。 有时候,男人会握着他的手,带他将题目中被他忽视的关键信息圈出来;有时候,男人在等待他思考的过程中,还会百无聊赖地捏一捏他的脸…… 三个小时候的考试,他一个多小时就答完了。 苏泽岁不是那类喜欢提前交卷的学生。前前后后检查了几遍后,他托着下巴,不禁开始想今天下午的行程。 昨天一整日的直播,将他和顾先生原本出门逛街的计划打乱了。但可以将其无缝拼接到今天下午! 虽然今天早晨没有小猫咪送他进考场,但下午,他就要和顾先生一起,去接小猫咪回家啦。 昨晚,他在网上搜了搜各类小猫咪的照片,都很可爱,他都很喜欢。 所以后来,他把重点放在了小猫咪的用具上,要买猫窝、猫粮、猫抓板、猫砂盆……还可以给小猫买一些漂亮的小衣服。 到时候,接到了小猫咪之后,就让顾先生抱着。而他自己,则要手捧两支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一次性吃到够。 听说那家冰淇淋店出新口味了,他好想吃哇…… 苏泽岁舔着软唇,在发呆中,时间悄然流逝,收卷的铃声终于“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等监考老师整理好考卷,宣布可以离开考场后,苏泽岁跑出教室,拎起自己的书包,就往学校大门奔去。 第147章 一路上,有很多人认出了他,轻言细语地跟他说着鼓励与夸赞的话,祝福他以后都平安喜乐,苏泽岁全都礼貌而小声地说了“谢谢”。 他跑到了大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出众的男人。 顾熠阑像他早上刚进考场时那样,依旧倚靠在车门上,勾着唇角看向他,并朝他无声地张开了手臂。 苏泽岁眉眼弯弯,也张开胳膊,拥入了男人的怀抱中。 初赛考完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苏泽岁饿得肚子咕噜噜地叫。他们开车回了别墅,打算共进午餐后,稍作整顿,就出门逛街! 苏泽岁心情激动,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丝毫不担心有人会趁他不注意把好吃的都夹走。 微信里,有很多人恭喜他初赛顺利结束。有哥哥和爸爸妈妈,有a大的巩创哥哥、计宇星哥哥,有就在桌边给他布菜的管家叔叔、每日给他送水果的佣人阿姨,还有他的朋友们。 小群里,冯成文等人用表情包刷着屏,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地恭喜贺喜他。 表情包刷完后,冯成文喜不自胜地告诉他,周启召被学校开除的文书已经出来了,学校大群里都在说这件事。 周启召也好像因为这件事疯了,有路人拍到他穿的邋里邋遢,在街头乱砸乱打,像个神经病,然后被讨厌他的路人报警,让警察拉走了。 袁明诚发了一长段的哈哈哈哈,又将网上曾经网暴过苏泽岁的人的道歉图文、视频截屏给他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字字真挚,望不到头。 气氛组童景挨个发表完评价,又表示很喜欢他家的游戏室,等周末有空了还要去玩。 苏泽岁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双手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一个不防,就被顾熠阑塞了块排骨到口中。 他把消息发送,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就也要塞肉给顾先生。 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吃完,他们该出门了。 苏泽岁背了最喜欢的蓝色小包,戴了一顶鸭舌帽。和先前的隔绝陌生人视线不同,如今的这个帽子,主要用于遮挡夏日刺眼的太阳光。 看着身前整装待发的男人,苏泽岁“无理取闹”道:“当初结婚的时候,你明明承诺会永远把我锁在房间里,让我没机会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的。现在怎么食言了?” “多出门脱敏,岁岁的身体才能早日养好,才好接受我的奖励。为了之前许诺的、更重要的奖励,只好舍弃另一个承诺了。”顾熠阑拿着跑车钥匙,眼带笑意地挑了挑眉,“这回出门,可不要又躲在哥哥后面不敢见人。” “我、我才不会。我现在会了几句简单的问候了。”苏泽岁鼓了鼓白皙的脸颊,道,“那你,别人跟我说话,你也不准再说嗑我们俩了。” 顾熠阑没想到巩创什么都往外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道:“行。我也该脱敏了。” 跟在顾熠阑后面走到了别墅门外,苏泽岁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想象以前一样,站在原地,等男人将地下停车场的车开到面前来。 但这一次,顾熠阑却也停下了步伐,回头朝他伸出了手,笑道:“来,我们一起去。” 苏泽岁怔愣了一下,然后将手放入了男人滚烫的掌心中,点了点头,坚定地道:“一起。” 在愣神的那几秒里,不知怎么的,苏泽岁想起了在精神科住院的那段经历。 其实,在那段黑暗的时光中,他也遇到了很多很善良的人。他们不求回报,想要将他从泥潭中拉上来,甚至付出了真心,要跟他交朋友。 那些人都很好,只是他不够好。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要沿着人生的轨迹往前走,可那时的他却被困在了回忆中,长久地驻足在原地。 渐渐的,他们之间丝丝缕缕的联系就被拉断了,再也没有了交集。 但现在,感受着顾熠阑炙热的体温,和男人一起大步往前走着,他们的未来仿佛就此交织缠绕在了一起,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其分开。 我们都独自走了太久太久,才终于来到对方身边。 都一样勇敢,一样坚强,一样拥有走入彼此未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