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内卡河畔》 第1章 [现代情感] 《漫步内卡河畔》作者:秋心响【完结】 简介: 洒脱清冷姐x黏人忠犬弟 德国女留子/后期为医疗行业高管x豪门混血贵公子 ◎ 异国情缘 | 暧昧拉扯 > 她躲他追 > 破镜重圆 闹腾过后,方舟对着镜子,查看身上遍布的草莓,嘟囔着抱怨:“何诺亚,你这么爱咬人,上辈子是不是狗啊?” “这辈子是,”罪魁祸首死皮赖脸地贴靠上来,“属于你的狗。” 遇见诺亚前,方舟已空窗三年,眼里早无粉红泡泡,可招架不住狗子的热忱追求,便和他玩起了暧昧拉扯的游戏。 被摘了守贞戒指的诺亚,千依百顺。 可方舟却始终若即若离,态度敷衍。 二人陷入她躲他追的恋爱循环。 当方舟决定交心,准备和狗子双向奔赴时, 狗子忽然扔下她,跑了。 面对一众好友,恋爱中的她,曾潦草地介绍: “这是我的弟弟,诺亚。” 三年后,二人重逢。 面对另一众好友,她认真地介绍: “这是我的前男友,诺亚。当年一通电话就把我甩了。” 私下里,他一改从前的卑微姿态,将她牢牢抵在中岛台面上。一双琥珀色的狗眼依旧无辜, “我们要不要掰扯清楚,究竟是谁抛弃了谁?” 1. 年下一岁半,女非男c,不婚不育,he 2. 回避型依恋 x 焦虑型依恋 内容标签: 都市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西方罗曼 忠犬 主角视角:方舟 诺亚noah 配角:预收江风过海 预收念良宵 一句话简介:经常给“做饭”的混血忠犬 立意:山与山不相遇,人与人终重逢。 第1章 方舟 绝无私念的她遇上铜墙铁壁的他…… 2017.08.02 德国,图宾根 南德的夏季,是方舟最喜爱的时节。 天气不算炎热,难得有超过三十度的高温。 白昼亦是悠长,晚上九点过后,日光才会彻底道别。 方舟所居之处,名为图宾根,一座只有八万多人的德国小城。 小城景致优美,静悄悄地藏身于巴符州的静谧山谷间。 时光仿佛在这座小城里停滞。市中心的老城,依旧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模样。二战时,都未曾遭到破坏。 内卡河,欧洲莱茵河的第四大支流,穿城而过。 在这座寂寂无名的小城中,超过三分之一的居民,都是图宾根大学的学生和教职员工。 其中包括方舟。 阳光充沛的日子里,学生们常三三两两聚坐在河堤上,一边随意闲聊,一边沐浴阳光。 满满的松弛感。 偶尔,方舟也会无所事事地晒太阳,享受这座小城的慢节奏生活。 不过,此刻的她,正在为生计忙碌。 方舟打工的这家鲜酿啤酒吧餐厅,坐落在内卡河河畔。 中心区域的河景餐厅,景致极佳,菜品丰富,因此颇受欢迎。 时值暑假,城中居民大多去了别处度假,店内的客人并不多,且大部分都选择,在室外的啤酒花园用餐,大堂内仅有寥寥几桌人。 方舟倚靠着餐台,等待后厨出餐,目光被室内一位单独用餐的客人吸引。 男子大约二十出头,身着颇正式的商务衬衫,领带和西服外套搭在身后的椅背上。 白皙细长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舞。 在一众休闲打扮,谈天说地的食客中,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厨师大哥将两盘菜端出,追随方舟的视线,望向正在办公的男子,好意提醒道:“刚才看到老板亲自出来招呼,估计是个重要的客人。” 重不重要不关她的事,男子所坐的位置,不属于她今晚负责的区域。 但从他身旁经过时,出于好奇,方舟还是瞟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 防窥屏。 把窥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等送完餐再走回时,方舟看清了他的正脸,竟是一张东方面孔。 方才瞥见他皮肤白皙,一头蜷曲的茶色头发,还以为是欧洲人。 她隐隐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可一时没能想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当方舟再次端着餐盘,从他身旁走过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这一回,她的视线落在他腕上那块名表。 本科大三那年暑假,她在慕尼黑的品牌店里做过兼职。 这块表的价格,超过她这六年在德国留学的全部生活开销。 男子此时已收起了电脑,举着手机。 方舟在他斜对面收拾餐具,隐约听到他说:“汉娜,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巧了,她的室友也叫汉娜。 两年前搬来图宾根后,她一直和一个德国女生同住,二人共享一个双卧室的wg公寓。 “我刚到图宾根,现在在啤酒花园,你忙完了过来吧。” 男子声线清冽,说的是当地的施瓦本方言。 方舟又抬眼看他,终于忆起,自己曾在汉娜的书桌上,见过一张他的相片。 他是汉娜的孪生弟弟,诺亚。 初见相片时,方舟觉得新奇。同样是中德混血,汉娜是高鼻深目、棱角分明的日耳曼人长相,而她的弟弟,却完全是轮廓柔和的东方人模样。 除却一头蜷曲茶发,姐弟俩在外貌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诺亚似乎察觉到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忽地抬头,撩起眼皮看向她。 他眼神中透着冷意,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将方舟心中,想跟他打招呼的念头彻底打消。 方舟收回视线,继续埋头收拾桌上剩余的餐盘。 她双手端着餐盘碗碟,正往回走着,忽被一旁伸出的一条腿绊了下。 还好她反应快,胳膊肘及时撑住身侧的餐桌,稳住手上的餐盘。 可餐盘顶端两杯没喝尽的苹果汽水,依旧脱离了她的控制,泼洒在前方诺亚的身上。 诺亚眼疾手快,抓住了其中一只玻璃杯,另一只还是没能逃过落地的命运。 啪的一声,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无辜受袭的诺亚面色阴沉,双唇紧抿,拿餐巾默默拭去身上残留的液体。 方舟以为他要发火,忙连声道歉,蹲下.身,拾捡地上大块的玻璃碎片。 没想到,诺亚离了座,也蹲下了身。 随着他一同凑近的,还有一阵清清浅浅的木质芬芳。 “你当心手,还是我来吧。”诺亚一手挡着她的胳膊,一手替她捡完剩余的碎片,“还有不少玻璃碎屑,麻烦你去拿下簸箕。” 方舟扭头看向方才绊倒她的罪魁祸首。 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小男孩。 他伸出两根食指,将眼睛拉成细长的吊梢眼,冲着她吐舌头做鬼脸,低声喊着:“chingchangchong!”(对于东方人的蔑视性称呼)。 诺亚站起身,对男孩的父母冷冷道:“你们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培养出一个种族.主义者?” 他刻意放高了声音。 rassist(种族.主义者)在德国是一个高度敏感词。听闻此语,室内室外一众食客,不约而同地投来了批判的目光。 诺亚又上前两步,用咄咄逼人的眼神俯看那对父母,“请你们立即道歉,你们孩子方才的行为违反了法律,我不介意跟你们去一趟警察局。” 语气凶悍,气场强大。 那母亲捂住孩子的嘴,“如果冒犯到了你,很抱歉。” 明明是道歉,言语间却透出一股子傲慢劲儿。 不少南德的中老年人,骨子都有种高高在上的莫名优越感,不过他们大多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平时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得过于明显。 一家人匆匆离开。 方舟隐隐听到那母亲对小孩说:“在公共场合不能说那个词,你明白吗?这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方舟冷笑:公共场合不能说,私底下就可以了么? 一场闹剧就此了结。 方舟去后厨放下手里的餐盘,又回到诺亚桌旁,处理掉剩余的玻璃碎屑。 一抬头,注意到诺亚身上浅灰蓝色的衬衫,左半边被汽水浸湿,贴在肌肤上,透出结实的胸肌形状。 “需不需要换件衣服?” “没事。” 他始终绷着面孔,但看他方才果断地出手相帮,大概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方舟仔细打量他,“我有件男式t恤,54码,你穿应该合身。”(欧标54大约是国标185/96a)。 诺亚抿着唇,似乎还要拒绝,可方舟冲他一招手,还是跟了上来。 方舟微笑道:“方才谢谢你。” “没事。”他顿了一下,又说,“以后碰到类似的情况就怼回去,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的怂包。” 方舟不在意地耸耸肩,“如果不是因为在打工,我早给他们比中指了。” 第2章 诺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干预可能会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抱歉。过会儿,我会跟你们老板解释。” “没事,我只是替人代班,不是这儿的正式员工。” 说话间,二人来到更衣室。 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方舟再次感受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 沉静的木质芳香,似乎是冷杉的味道。 方舟打开临时员工柜,拿出自己的替换衣服,递给他,礼貌地背过身。 不料侧前方正巧立着一面全身镜,刚好映照出身后人的身影。 她忍不住偷瞄一眼。 镜中的他也侧过了身,慢条斯理地脱下衬衣。 宽肩蜂腰,肌肉线条流畅分明。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公狗腰吧,不知圈在手里会是什么感觉。 突如其来的无良念头把方舟吓了一跳,面孔微微发烫,慌忙移开视线。 三年前和异地的男友分手后,她的感情生活始终一片空白。 一定是她寡太久了,才会对一位陌生人,抱有荒唐的遐想。 “好了。”诺亚低声告知。 方舟转回身。 衣服在他身上还是略微显小了些。 “这是你的衣服?你多高?”诺亚仔细打量她,“175?” “173,我喜欢穿大几码的衣服。” “穿男式的?” 这问话,搭配他探寻的眼神,怎么莫名有种酸意? “男式的宽松舒服。”方舟敷衍地答,并未说出真正的原因。 “你不是有奖学金么?为什么还在餐厅打工?” “帮一个去度假的朋友顶两周的班,我正好也攒一些生活费。”方舟留意到他话中的蹊跷,“咦?你怎么知道我有奖学金?” 诺亚明显滞了一下,“你是汉娜的室友吧?前两天汉娜发来了你们的旅行视频。我是她的弟弟诺亚。” 上个周末,方舟和室友一同前往博登湖旅行,拍下了几段视频。看来汉娜是分享给了她的家人。 被认出了,方舟只得挂上微笑,回道:“啊,是的。原来是汉娜的弟弟啊,你好。” “汉娜在忙什么,一晚上都没回消息?” “她最近在赶一篇学期论文,把自己关房间里,不怎么看手机。你要是有事的话,不如直接去公寓找她。” 方舟抓起他换下的衬衣,“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吧。” “不用麻烦。” 他似乎特别擅长拒绝人。 “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失误。” 方舟将衣服塞进自己的帆布包里。 “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方舟发誓,她此问绝无私念。 “不用,你给汉娜就行。” 真是铜墙铁壁。 诺亚先行离开。 方舟拿起衬衣,凑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除却苹果汽水的味道,衣服上还留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清新得像是步入冬日落雪的森林。 不知他用的是什么香水,真让人上头。 正闻嗅着,不料诺亚杀了个回马枪。 方舟赶紧将衣服放下,面露窘色。 他眼角露出一抹笑意,嘴角微扬,右颊上现出一个极浅的酒窝。 “麻烦你帮忙打包一份覆盆子蛋糕,柠檬啤酒,带走。” 他的声音似乎没那么冷了。 覆盆子蛋糕和柠檬啤酒。汉娜每次来这家餐厅必点的两样餐品。 和汉娜认识的这两年间,方舟从未见这位迷人的弟弟登门拜访,也很少听汉娜提及。 不过现在看来,诺亚对他这位姐姐并非毫不关心。 方舟自然不会抢别人的客人和小费,回到大堂,便告知了负责诺亚所在区域的同事。 片刻后,一位身材高挑、模样俊朗的亚裔男士,在诺亚对面落座。他抬手接过诺亚递去的外食袋子,面露喜色。 原来压根不是给汉娜点的。 面对那男子,诺亚收起了犀利的目光,整个人看上去温和许多。 在室外忙碌间,方舟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可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男子似是恼了,白了诺亚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叉子,叉走了他餐盘中的火鸡肉块,放嘴里一顿咀嚼,而后扬长而去。 二人互动亲密自然,看着像小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记得汉娜曾说过,她这个弟弟从没交往过女友,给他介绍女孩,他也一概不搭理。 敢情是汉娜弄错了大方向。 也难怪刚才拒绝给联系方式的时候,他表现得如此果断干脆。 方舟暗叹:郎才郎貌,真是一对璧人。 她date的人一年不如一年,原来样貌帅气周正的都内部消化了。 方舟忙着招待河岸西区的几桌客人,回到内屋时,诺亚已经不见了踪影。 同事妹子拿着两张五十欧的纸钞,笑盈盈地走过来,“那位先生吩咐,小费也有你的份,说是抱歉方才让你受了惊。” 汉娜是个慷慨的大善人,看来她弟弟也是,只是待人的态度冷冷冰冰。 第2章 诺亚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在诺亚二十三年理智冷静的人生中,他从未相信过所谓的一见倾心。 直到两天前的夜晚。 他登录私人邮箱,收到了一封来自汉娜的夏季问候邮件。 姐弟俩从小不在一处长大,关系不算亲近,平时偶有联系。 他们的父母早早离异。诺亚在七岁时便随母亲回了国,又将姓氏改回了母姓“何”。 成年之后他又远赴米国,在那儿求学、工作。 汉娜的邮件标题简洁:和室友zhou的博登湖之旅。 诺亚点开附件视频。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出现在画面里的并非汉娜本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她身着一条浅灰蓝色的吊带长裙,倚靠在游轮甲板栏杆上。 快速行驶的游船上风极大,女孩的裙摆向后飘扬,墨黑的长发在夏风中混乱地飞舞。 似乎是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女孩侧转过脸。 一张小巧无棱角的鹅蛋面孔,有着独属于东方人的含蓄温柔。 镜头缓缓拉近,直到一双圆眼占据了大半个画面。眼尾微坠,瞳仁乌黑,眼白澄澈,顾盼生辉。 镜头又被推远。女孩皱着鼻子,撅着嘴,像是向镜头外的汉娜撒娇,模样可爱。 不知汉娜说了什么,女孩被逗乐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在一片寂静中,诺亚仿佛听到了自己失序的心跳声。 他紧盯着屏幕,将那视频反复看了三遍后,拨了汉娜的电话。 未等接通的提示音响起,诺亚意识到此时的图宾根只有早上五点多,汉娜应该还在睡梦里,便及时掐断了电话。 该死的时差。 在等待的时间里,诺亚试图继续专心工作,可那笑颜时不时潜入脑海。 奈何他所拥有的信息只有一个称呼,zhou,都不知是姓还是名,根本无从查起。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小时,诺亚再次拨通了电话。 “真是难得,你主动打电话过来。什么事?”汉娜的声音懒懒的,似乎是刚醒。 “你的那位室友……她还是单身么?” 电话那头的汉娜笑得停不下来,为自己撮合计谋的意外得逞喜悦不已。 “你笑什么?” “笑你竟然也有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的一天。” 诺亚嘟囔道:“只是觉得挺合眼缘的。” 汉娜终于止住了笑。“趁假期回来一趟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你要好好表现哦,貌似所有人在她那儿只有一次晚餐date的机会,还没见她和谁真正交往过。” 追女孩的任务头一回正式提上了诺亚的日程。 料理完手头的事,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图宾根。 联系了汉娜希望她尽快牵线搭桥,一面等回复,一面处理囤积的邮件。 他在大学最后一年创建的公司如今已初具规模。为了整饬松散的管理,诺亚新制定了严格的sop,试图将公司的各项流程规范化,结果把他自己给坑惨了。每天多了无数封等待他最终确认批准的申请邮件。 忙完,一抬头就看到了她。 诺亚迷迷糊糊地跟着她进入更衣室,留意到了墙角的全身镜。 他估摸了下角度,刻意向前挪了一大步,大概可以“不小心”落入她的视线。 再回身时,看到她面孔有些粉,诺亚心中窃喜。 遵循欲迎还拒的策略,他果断拒绝交出联系方式。 回到餐桌,看到完成了采购任务,正准备点餐的助理安东,诺亚吩咐道:“帮我去mueller买一件衬衣。” 安东丢给他一个白眼,“你就不能体恤一下下属?我刚给你买完东西回来,时差都没倒过来,还饿着肚子吶!” 诺亚13岁回到德国后,死活不愿意归家。19岁的安东便被派给他做贴身随从,后又跟随他前去米国念书。 第3章 十年过去,二人早已不再是主仆,更像是一对损友。 诺亚将桌上装有覆盆子蛋糕,柠檬啤酒的食品袋子递给安东。 安东往袋子里一瞅,“给我的?突然这么好心……” “给汉娜的,你先拿去放车上吧。” 临走前,安东夺过他手里的叉子,叉走了餐盘中的火鸡肉块,一顿咀嚼。 诺亚看着室外方舟忙碌的身影,不好意思再打搅。 啤酒花园餐厅营业到凌晨一点,不知她何时下班,不如先去找汉娜。 在车上,诺亚换下了她的衣服,拿在手里闻嗅。 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极了肉桂的香味。 诺亚又深吸一口气,让香气充斥整个胸腔,顿觉周身暖融融的。 他对于肉桂香料的喜爱超乎寻常。不光在咖啡,牛奶,热红酒这些饮料里添加,甚至燕麦粥和华夫饼这类食物,也要撒上一点肉桂粉再食用。 诺亚探身,将衣服拿给驾驶座上的安东闻。 “是不是有肉桂的味道?” “我可没你那狗鼻子。”安东一脸嫌弃地躲闪开,没好气地损道,“是不是你刚才吃了肉桂面包,牙没剃干净?” 偷摸闻着别人的衣服,诺亚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有点变态。 不过想起方才她也有同样的闻嗅动作。 挺好,两个人变态到一块儿去了。 车行驶到上山的路口,诺亚一抬眼便发现了衣服主人的身影。 没有了更换的私服,她依旧穿着那身工作服,站在路口等红灯。 “你先过去吧。”诺亚说完就着急忙慌地下了车。 再次见到诺亚,方舟眼眸一亮。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问道:“咦,我的衣服呢?” “给我朋友了,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朋友?方舟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即便在德国这样一个txl婚姻即将合法化的国家,也仍有不少人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选择隐瞒自己的取向。 又或许他们已经公开,但没有必要特意告知一个刚认识的人。 “是刚才和你一块儿用餐的那位英俊先生吗?” 英俊先生?看来以后不能再让安东出现在她面前。 “他人呢?不跟你一起么?” “拜托他去买些日化用品,我们打算在图宾根住几天。” 看来他们已经发展到同居的地步了。可喜可贺! 方舟和汉娜所居住的公寓位于半山腰,可以沿着外圈的盘山车道绕弯上山,也可以选择走一条捷径——一段陡峭的百级石阶,直通半山腰的那片住宅区。 二人目的地相同,诺亚很自然地跟随她踩上一级级石阶,慢慢往山上走。 怕累着她,诺亚没再开口。 方舟主动问道:“听汉娜说,你常年居住在米国?” 方舟知道他的公司去年开发了一款音乐视频交友软件,不仅在北美流行,在欧洲年轻人中间也很受欢迎。 诺亚点头道:“不过欧洲市场也很重要,未来估计会两头跑。” 方舟自然不会猜到这句话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那汉娜应该会很高兴,她经常提及你。” “哦,是嘛?”诺亚笑笑。如果不是旁人问起,汉娜绝不会提他这个小十多分钟的弟弟。 走到近一半的位置,方舟的喘息声开始变得急促。 上午在图书馆自习,帆布包里有两本厚重的论文集,压得她有些吃力。 “我来吧。”诺亚伸手准备拉她帆布包的带子。 方舟闪身躲开,“不用。” 诺亚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搭一把。” 他将手掌微微团成空心拳,本意是想让她拽着他的手腕借力,没想到她直接把手指塞入了手心,牢牢握住。 诺亚怔住。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牵上手了? 空窗的这三年,方舟经历过多次晚餐约会,但始终无法进行到下一步。对于异性的肢体接触,她始终很抗拒,不要说拥抱、接吻,甚至连牵手都做不到。 但现在却把手安安心心地放在一个半陌生人手中。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对她不构成任何威胁。 方舟留意到诺亚小拇指上戴有一枚银色尾戒,款式简约。 “尾戒挺好看,不婚主义?” “是教会赠予的戒指。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方舟在心中暗忖:他们二人大概仍身居柜中,尾戒可以替他不动声色地挡掉不合宜的桃花。是个聪明的做法。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诺亚侧头看向身边人。 她的面孔晕染上运动过后漂亮的粉色,像抹了几笔淡淡的腮红。双眸水润灵动,像小鹿一样。 一阵夏风吹过,披散着的乌发在风中畅快飞舞。 诺亚发现自己无法再迈开脚步,唐突地开口:“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嗯?” “一起吃个饭吧。” 方舟当然没听出这是约会请求,兴致缺缺地回道:“吃饭倒是可以,不过接下去几晚我都没有时间。回头问一下汉娜什么时间方便,我们可以一起聚一下。” 过了台阶之后的这段路坡度平缓,再拐一个弯就能到方舟所住的公寓楼。 二人正走着,忽地从拐弯处冒出一位男子,步履匆忙。 那人低垂着头,左手将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极低,也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 接近晚上九点了,在安静的住宅区域,这个点鲜少还有人在外头走动。 向左拐的这条路是死路,上头只有四栋楼,十来户人家。平日里方舟都和邻居们打过照面,不记得其中有这样身高长相的人。 男子从他们身侧走过时,一股花香调的香水味迎面扑来。 一个男子怎么会用女士香水? 方舟疑惑又警觉,回头又看了一眼。 男子已经上了一辆车,飞速驶离。 方舟默默记下了车型和车牌号码。 诺亚始终侧着头,目光完全被她吸引,压根没留意到身旁有人走过。 见她神色忽然有些紧张,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怎么了?” 车和人都已没了影踪。 “没事。” 不多时,二人来到公寓楼楼下。 这座三层公寓楼里只有三户人家。透过朝南的窗户,能望见山下的内卡河。 楼前是一座花园,由三排半人高的常青树栅栏围着。枝叶修剪得齐整。 一楼的房东太太闲暇时候总爱打理花园,在园内种上了不同季节的花,一年中大部分时候,庭院中都有鲜花绽放。 此刻,粉蓝浅紫的绣球花一簇簇开得正盛。 方舟推开木栅栏门,登上一段白色大理石石阶,来到公寓楼门前。 门廊上爬满了茂密的绿色藤蔓。青翠欲滴。 方舟打开大门,上到二楼。 进门时,她没留意到玄关地上倒了一个小药瓶,一脚踩在上头,险些滑倒。 诺亚扶住她的胳膊,稳住后,立刻松开手,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 方舟接连喊了两声汉娜的名字,可无人应答。 她又叩响了汉娜的屋门。 等待三秒没听见任何回应,于是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 从一旁的浴室中,隐约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方舟旋开门把手。 浴室内雾气朦胧,花香调的香水香气浓烈、呛鼻。 浴池的水龙头大开,热水源源不断地满溢出来,地上全是水,一片刺目的红。 第3章 汉娜 并不了解这位室友 “汉娜!”方舟惊呼一声,冲到浴缸边,托住汉娜的身子,将她受伤的手腕拉离水面。 她伸手扯了条毛巾,折叠两下,按压住流血的伤口,急声呼唤诺亚。 “浴室柜下层有急救包,快拿来!” 可诺亚呆立在浴室门口,一动不动。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面色惨白,眼神茫然。 方舟气恼地在心中骂了句脏话,离了汉娜,拉开柜门,翻出急救包里的止血带。 依照记忆中汉娜在两年前救助她时的处理方式,在上臂上端缠绕两圈,紧紧绑住。 在方舟松手离开的短短几秒内,毛巾也被洇红了。 容不得半点耽搁,方舟立刻拨打112(救护车电话)。 她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告知接线员:“情况紧急,有人gw了,失血严重,地址是olgastrasse23号。” 声音仍止不住地颤抖,握着手机的手也抖得厉害。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或许是对方的方言口音太重,又或许是她自己太紧张慌乱,方舟一时没能听懂对方的问话。 她抬头向诺亚求助。 诺亚依旧呆若木鸡地立在门前,眼神涣散,神情茫然。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感觉随时都会昏倒。 见他这副模样,方舟忍不住用母语开口骂道:“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呆鹅,白长了副漂亮皮囊。” 第4章 诺亚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终于如梦初醒,快走几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先回答接线员:“是的,已经做了基础的止血包扎。” 又转向方舟,用中文转告:“救护车已经出发。” “她平时是否有抑郁的倾向?” “没有。她的生活很规律,作息和饮食都很正常。” “是否有长期服用的药物?” “据我所知,没有。” 汉娜是很典型的南德女生,自信张扬,面上总挂着灿烂笑容。 和方舟一样,汉娜也是图大的学生,就读定量数据科学硕士专业。 不过她不像有些理科生,将方舟的专业心理学视作伪科学。她会饶有兴致地询问方舟有关心理学的研究课题。 她看上去总是愉悦热忱,一双琥珀般的眼眸炯炯有神,方舟实在无法将她和抑郁二字联系在一起。 方舟俯下身,面颊贴近汉娜的鼻尖试探呼吸,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紧紧按住汉娜冰冷的手,希望能将自己手心的温暖度给她。 身侧的诺亚紧咬着下唇,大汗淋漓,湿透的额发贴在面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图大综合医院就在附近,应该不会等太久。” 在安慰诺亚的同时,方舟也在宽慰她自己。 可救护车却迟迟不来。 似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她才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诺亚将汉娜受伤的胳膊拢在她身前,一把横抱起,快步出了屋。 方舟跪坐许久,双腿发软,站立不稳。待她脚步踉跄着走到楼下门廊时,救护车已迅速驶离。 她脑中一片茫然,决定暂时先回屋,换掉染血的衣物,稳一稳心绪,再前去医院陪护。 不同于往常,汉娜的书房门虚掩着。 方舟推门进屋,发现屋内明显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她的室友素爱秩序,书架上的书都分门别类排列齐整,不会像现在这样东倒西歪横七竖八。 墙上的几幅挂画被挪了位,壁挂隔板上的物件似乎也都不在它们本来的位置。 书桌上的笔记本乱糟糟地摊着,几个抽屉也都没关严实,完全不符合汉娜一向井然有序的作风。 不过汉娜的钱包,电子产品,都好好地躺在书桌上,并没有丢失。 唯有一本从不离身的米色日程本不见了踪影。 想到方才路上遇见的怪异陌生男子,方舟决定报警。 她的德语虽然说得流利,但毕竟是成年之后才学的外语,免不了有些许口音。 接线员态度敷衍,听她大概描述了情况之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有没有强行入室的痕迹?” “没有。” “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 “丢了一本日程本。” “这日程本是金子做的么?” 方舟轻叹一声。正如两年前的那桩未结案件所告诉她的,不该对这村里的警察抱太大希望。 --- 医院离公寓并不远,但村内的公交系统不甚便利,暑假期间的班次更稀少,方舟花了近一个小时,倒了两班公交才抵达了医院。 信息台的接待女士却告知她,今晚并没有名为汉娜·穆勒的病人入院。 方舟算了一下时间,“大约9:20送到的,一位gw的女患者,二十三岁。” 看她面色焦急,女士又查询了电脑,严肃地说:“病患家属要求保密病患信息。麻烦您联系下她的家人。“ 方舟与汉娜有各自的交际圈子,基本没有共同的朋友,也不认识彼此的家人。 思索片刻,方舟忆起一位相熟的学姐,在图宾根综合医院做心外博后。兴许她能帮忙探听到汉娜的情况。 在她询问的电话打出去不久,便收到了学姐的回电。 “嗯,是有这么一位病人,9:22送进来的,现在正在抢救。” 得了专业的救助,汉娜大概率不会有事。方舟悬着心暂且落了一半下来。 学姐又道:“她的名字可真够长的。汉娜·索菲·路易斯·欧吉尼娅·伊莎贝拉·冯·h。” 最后的这个姓氏她们都不陌生。 距离这座小城约20公里的一座丘陵之上,有一座名为h的硕大古堡,是欧洲赫赫有名的城堡。 方舟本以为这个姓氏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但实际上它只是被小心翼翼地隐匿于公众视野之外。 而穆勒,这个在德国最为大众的姓氏,显然只是汉娜的假名。 “汉娜?是你的那个室友汉娜么?她竟然是贵族小姐。人这么随和,一点都看不出来。” 是的,一点都看不出。 或许她并不像自认为的那样了解这位室友。 --- 回到住处已过了晚上11点,公寓内如去时一般死寂。 方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恐慌,拨通了好友杜依的电话。 杜依是她的初、高中同学,为了逃避家里人安排的接连不断的相亲局,大学毕业后她便跑来德国读研,和方舟抱团。 即便是半夜,方舟仍能毫无顾虑地问:“我能去你那儿过夜么?” 杜依没问缘由,直接答应下来,“我开车过去接你。” 杜依的住处离得并不远,走路过去大约就七八分钟。 不过彼时是2017年,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德国接受了近百万的难民,治安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前不久,在他们这座民风淳朴的小城里也发生了恶性案件。 夜晚独自出行变得不那么安全。 方舟刚收拾好过夜的物品,杜依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见了面,杜依才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 方舟知道汉娜信奉天主教,教义里似乎有规定,不可夺取人性命,包括自己的。 因此她暂时隐下了部分实情,只说:“汉娜生病住院了,我不敢一个人睡。” 杜依先前在公寓里和汉娜一起吃过两次饭,关系不甚熟稔。她并未多问,载着方舟回了家。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方舟脑海里不断闪过今日所见的各种情景。 时而冰冷时而柔和的诺亚,路上行色匆匆的陌生男子,浴室里的血红,面色惨白的汉娜…… 半梦半醒间,方舟被一阵手机振动声惊到。 十二点半,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迟迟没有出声。 方舟等了片刻,试探地问:“诺亚……?”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方舟打断他的寒暄,“没事,我还没睡。汉娜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剩下半颗悬着的心终于也落了下来。 “抱歉方才走得太急,忘记把你捎上了。” “犯不着为这个道歉。”方舟犹豫了下,又开口问,“你还好吗?” 事后方舟才发觉,方才处于震惊中的诺亚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神情茫然,感知迟钝。他的状态像极了她之前见过的急性应激障碍发作的病人。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敏锐的直觉告诉方舟,他或许会开诚布公地谈些什么。因此,她也沉默着,耐心地等待。 诺亚终于开口:“我十三岁那年,我的母亲,选择了同样的方式离开。我不知道怎么救她,等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是至亲,自然勾起了他少时的回忆,难怪他会那样震惊。 “所以,谢谢你今天救了汉娜,舟。” “很抱歉,舟,方才我没能派上用处,让你一个人处理那些。” 会真情实意地表达感激,又会意识到问题、主动诚恳道歉的男人,真是稀奇。 可惜不是她能够觊望的对象。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我有同样的经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一定会比你表现得更镇定。” 触及了隐秘的痛苦记忆,方舟替他感到痛心。此刻特别想抱抱他,给他一些安慰。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来陪陪汉娜。” “等她明天出了重症再来吧。到时候我把病房号发给你。早点睡吧,舟。” 挂了电话,方舟依旧思绪翻飞,神经紧绷得睡不着觉。 辗转反侧许久,不得不吞了一粒zolpidem(安眠),才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片温暖祥和。 方舟梦见了年少时丢失的那条小狗。 小狗对她相当信任,翻过身,四脚朝天,露出自己最脆弱的、软乎乎的肚子给她摸摸。 第4章 杜依 舟舟她是铁了心不结婚的 翌日早晨,卧室外一阵谈话声将方舟从睡梦中唤醒。 天已大亮,日光透过窗帘的狭小缝隙透进屋里。 方舟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七点零六。 每周四早上七点,杜依都会和国内的母亲通视频电话。 起初杜母放心不下,每天都会来一通电话,在杜依的强烈抗议下,才变成了如今的每周一次。 第5章 杜依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也是因为杜母每周四下午一点半,都必须参加单位里的例行周会,雷打不动。 如此一来,留给她训话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小时。 卧室门虚掩着,方舟一面换衣服,一面听着屋外母女二人的对话。 杜母似乎又在不遗余力地给杜依介绍男孩子。 “他是车辆工程师,88年,属龙的,跟你属相很配的。现在外派在柏林……” 杜依立马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回道:“柏林在德国东北角,我住的地方在西南角,我去碰个面还得穿越整个德国,多不方便啊。” “据说男孩子人品很好的,为人很老实,以后能安稳过日子。”杜母被回绝惯了,仍尽心竭力地推荐。 杜依冷笑一声,“除了老实,他就没别的优点值得吹嘘了吗?男的但凡有一分的好都能被夸成一百分。要是他最值得称道的只有老实,那大概率就是没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优点。老实人发起癫来才叫可怕。” “你这小囡……”杜母气得声音颤抖,“德国现在这么不安全,你一个人在外面,总得找个男人照顾你吧?” 实际上,杜依身边断断续续一直有所谓的“男人”,只是他们没有一个重要到让她愿意称之为“男友”,也从未把他们介绍给她家人认识。 “妈,你别成天瞎看那些案件新闻报导。我这儿太平得很。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呐,不是还有舟舟吗?” 说曹操,曹操到。杜依看到方舟的身影,脑筋一转,嘿嘿笑道:“妈,要不这样吧?舟舟比我大半岁多,等她先结婚了,你再考虑给我找对象的事,好不好?” 对于好友的“出卖”行为,方舟并不介意,她先前甚至代替杜依去过几次实在推脱不掉的相亲饭局。 方舟走上前,和屏幕中的杜母打招呼。 杜母冲方舟慈祥地笑笑,又凶着面孔冲杜依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舟舟她是铁了心不结婚的。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个个都不想结婚呢?” “你自个儿浴火重生了,干嘛老想着把我们往火坑里踹呢?” “你不能因为我的坎坷,就胡乱推测婚姻是坟墓。我和你父亲还是有过愉快时光的……” 杜父杜母早年间离了婚,后来不知如何,又重新复了婚。如今过着互不干涉,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 杜依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这茬事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那你这个夏天还回来伐?” “哎呀,我还要准备两门考试呐。” 德国大学有不少科目的期末考试都会安排在暑假、寒假的最后几周,好好的假期都过不安生。 “在家里也好复习的呀。你帮舟舟一道回来吧……” “舟舟她要写毕业论文了,很忙的。” 杜母接着又是老生常谈的一番叮嘱唠叨。宝贝女儿远走他乡,实在是放心不下。 每回看到杜依和杜母视频,方舟打心眼儿里羡慕。她的父母在她刚进初中时就离了婚。如今远在加拿大的母亲只会给她定期发问候邮件,另组家庭的父亲则完全不联系她,好像这个女儿压根不存在似的。 杜母清楚方舟的家庭情况,只要她在场,总会连带着问候她。 挂电话前不忘对她叮嘱一句:“依依老是像小孩子一样的,你帮我看好她。” 同样的话,方舟不知听了多少遍,每次她总是笑着回:“好的阿姨,依依老乖了,您放心。” “每个礼拜都要这么来一回,烦死了。”杜依挂了电话就嘟着嘴抱怨,语气却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 杜依家境富裕,一人独享一套单身公寓,无人打扰。 二人分坐餐桌两头吃着早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听说你们专业的林淼退学回国了?” “嗯,她都已经修完一半的学分了,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也不算可惜吧,应该算及时止损。她在这儿已经耗了四年了,每次一到冬天就自can,陆陆续续进出医院好几次了。放弃对她来说还真不一定是坏事。” 网上有个评论德国留学的搞笑段子:不要害怕在德国留学的三年,因为这五年将成为你人生中最有意义的十年。 事实确实如此。德国大学课程艰难,德语又难学,大部分教授要求很严苛,毕业门槛极高。求学期间,罹患抑郁、焦虑症的留学生不计其数,能按时毕业的只有极少数。 漫长的冬季尤其难熬。本就昼短夜长,太阳公公还极为吝啬,常常一连数日都不见它露面。 在杜依来图宾根的第一年,方舟就及时送了她过冬防抑郁三件套:维生素d补剂,鱼油,安神草药茶。 虽然选择了读研,杜依实际上是一枚无可救药的学渣,两年书念下来,并没能修到多少学分,毕业遥遥无期。 虽然她在学业上磕磕绊绊,可家传的做生意挣钱的天赋满点。 杜依打小熟知各类奢牌,刚巧距离图宾根不到半小时的地方就有一座德国最大的奥特莱斯打折村。她顺理成章地做起了代购生意,事业蒸蒸日上。 方舟的手机振动。 【四楼vip病区9号病房】 方舟放下筷子,“我得去探望下汉娜。” “我送你去吧。” “我自个儿去就成。你下周四不还有场考试吗?临时的佛脚赶紧抱起来。” “哎,挂了就挂了吧,课听得雨里雾里的,也不是一个礼拜的功夫就能补救得回来的。反正已经有两门挂了,怎么着都不可能按时毕业了。” 方舟对杜依心怀愧疚,如果不是想来陪她,以杜依的家庭条件,她可能会去往更好毕业的英美澳加留学,而不是来德国这个天坑。 “你那专业,再多挂一门可你就得被迫转专业了,到时候学生签可能会有麻烦。还是认真对待吧,别回头又被你妈念叨。” 虽是同龄人,方舟天生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气质,杜依总把她当成姐姐。虽然她平时总爱和自己母亲唱反调,但方舟的话她总是言听计从。 杜依心里其实并不太在意考试能否过关,她早就盘算着等明年方舟毕了业,她就退学和她一起回国。 第5章 leon 第一次认错人 vip病区外的护士仔细查看了方舟的居留卡,核对确认了身份后才带她刷卡进入病区。 病床旁站着一位瘦高身材,茶色卷发的男子。方舟想当然地以为那是诺亚,用中文问道:“汉娜情况怎么样了?” 对方闻声回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西方面孔。望向她的目光先是困惑,而后又变得友善温和。 方舟改用德语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又用德语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护士说情况好多了。她吞了不少zolpidem,又失血过多,可能暂时还醒不过来。” 男子眉弓高耸,鼻梁挺直,面部线条坚毅硬朗,可他的气质和眼神却格外柔和,声线也极其温柔。 病床上的汉娜面容宁静安详。若不是她灰白的唇色,方舟会觉得她只是单纯地睡着了。 “你是汉娜的室友吧?”男子态度友善,“你好,我叫leon,是汉娜的叔叔。” 叔叔?方舟忆起汉娜的确有一位仅年长六岁的亲叔叔,常住斯图加特。每个月22号傍晚,他都会来图宾根接汉娜共进晚餐。 两年间,leon从未缺席,风雨无阻。 方舟先前在公寓楼下和leon打过两次照面。每回他都端坐车内,仅向她点头示意,从未真正搭过话,因此方舟方才一时没能将他认出。 他身着齐整的西装三件套,看模样像是刚下了会。 “应该怎么称呼您?舟?” 中文里zh的发音对他来说有些困难,和汉娜一样,“舟”在他口中成了类似gio的音。 “可以。不用说您。” leon回过头看向病床上的汉娜,双手紧抓床柱。 他用了很大的劲,手背上青筋暴起,掌指关节发白。可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波动,仿佛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在了手上。 方舟想说句安慰的话,可好像什么话都不太合适。 一旁的监护仪滴滴滴地响着,每一声都落在她心上。 作为top9的精英学校,图大招收了不少中国学生,方舟平时多以国人留学生圈子为主。汉娜是她交际圈子里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当地人,其余多是小组作业的学习搭子。 方舟尚不清楚汉娜手上的伤究竟是她自己造成的还是被迫的。倘若她真是自主做出了极端的选择,那作为朝夕相处的室友,方舟没能及时察觉到她的异常,实在是失责。 leon似乎猜到了她此刻的所思所想,“你无需自责,她很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而且她曾经有过非常不好的经历……” 方舟刚想问具体是怎样的经历,leon又道:“我们在这儿陪着、耗着也无用,还打扰她休息,去休息室吧。” 第6章 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内,诺亚正蜷缩在沙发上,侧着身,枕着胳膊,眯眼歇着。 他下巴上隐隐透着青黑的须根,眼下也是一片青黑,看上去疲惫又脆弱。 休息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得有些低,leon褪下西服外套,盖在诺亚身上。 leon的身高与诺亚相当,但身板显得比诺亚略单薄一些。他面色苍白得几近病态,看上去同样的疲惫。 轻微的动静将诺亚惊醒。他眼中的迷茫只持续了短短一秒,立刻问:“汉娜醒了?” “还没有。” 看清了眼前人,诺亚嫌弃地将刚罩在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丢回给leon,没好气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刚从东京连夜飞回来。” “怎么不换衣服,还穿这么正式?” “我一会儿还有会。” “那可真辛苦你了,还特意跑医院一趟。” leon听出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她既然已经没事了,留在这儿熬着有什么用?”他套上西服,冷哼一声,“倒也轮不上你来嘲讽我,你自己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多少年没回过家了?亏你还能记得去看望她!” “如果不是因为顾虑你,不能留你独自一人在这儿,她早就同意跟我去米国了。” 诺亚站起身,这才留意到了隐在一盆巨型龟背竹旁的方舟,眼眸一亮,“啊,你来了。”语气稍稍友善了些。 方舟有些尴尬。傻子都能看出这叔侄二人的关系剑拔弩张。 诺亚醒后,leon没再用正眼瞧过他,面带轻蔑。 诺亚也同样冷着脸,不愿看向leon。 从方才的对话中,方舟猜测他俩应是许久未见,大概还有话要谈,可碍于她的存在,欲言又止。 屋内的空气跟一根紧绷的弦似的,谁再开口(抬手)拨弄一下,就会崩断。 方舟识趣地开口道:“你们是不是还没吃早饭?我去买些早点和咖啡。” 说完,果断转身出门。 这么多年过去,方舟依旧没能喜欢上德式面包,甜口的贼甜,咸口的又齁咸,唯爱一款schnittlauchbrezel(小葱黄油碱水结),可惜医院旁这家面包店里没有卖。 她最终买了两个巧克力可颂和两个肉桂卷面包。 巧克力可以使人心情愉悦,肉桂的香味能让人联想到热闹愉快的圣诞节,希望他俩之间的紧张气氛可以和缓一些。 还没等进屋,方舟就听见诺亚的高声质问。 “你不是经常见她吗?不是和她关系很亲近吗?怎么没发觉她不对劲?” 方舟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这些问题更像是丢在她头上的。 “你为什么不帮她争取?为什么让她接手家里的事情?她心理得有多强大,才能承受整日面对paul?” leon似乎开口解释了什么,可他的声音低微,方舟听不太分明,只觉得诺亚的满腔愤怒砸在了一堆棉花上。 方舟立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她纠结之时,有人来到她身边。方舟回头一看,正是诺亚的那位英俊“男友”。 “啊,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劝劝诺亚,好好说话,别再吵了。” 安东一脸困惑,“抱歉,我听不懂中文。” 亚裔长相,又是诺亚的“男友”,方舟想当然地觉得他会说中文,“抱歉。” “你好,gio。我们还没正式见过面,我叫安东,是诺亚的下属。”安东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一番,又看向屋内,“老板他又在自讨没趣了?” 下属?老板? 方舟不太了解近期基圈的动向,现在都流行这么称呼彼此吗? 安东抬手扣响了屋门,得了应允后才推门进屋。 他看着屋内两人,又朝身旁的方舟扬了扬下巴,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别在外人面前争吵。 诺亚和leon面对面站着,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架势,气氛似乎比方舟离开时更紧张。 诺亚木然接过方舟递出的咖啡、面包。 一旁的安东一把夺过他手里装有面包的纸袋,朝里头看了眼,冲方舟叮嘱道:“他对巧克力过敏,不能吃。以后别给他买巧克力制品。” leon默默地将手里的肉桂卷面包换给诺亚。 方舟嘴上说着抱歉,心中暗想:以后?等这事了结了,她才不想跟他们这些贵家公子再有任何交集。 方才从面包房回住院病区的路上,方舟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他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以至于她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精神紧张看花了眼。 方舟本打算等汉娜醒来之后询问她本人,可此刻心中的不安大大加剧,想要寻求答案的想法也愈发迫切。 就算是她敏感多疑,起码得先排除有人想伤害汉娜的可能性。 方舟看着眼前两人。不管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多么不睦,好歹都是汉娜的家人,关切汉娜的心应该不会有假。 况且,如果他们真的是h家族的人,调查一个车牌和车主,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 “能否拜托你们查一个车牌号?”方舟一面说着,一面将号码发给了诺亚,“昨天出事之前,这辆车的车主正巧从公寓楼前的断头路走出来,形迹有些可疑。可能是我多虑了,但还是觉得调查清楚会比较妥当。” “那车主长什么模样?” “大概这么高,”方舟照着自己的身高,在头顶比划了下,“嘴唇很薄,下颌线上留了小一圈短短的胡子没有刮净。下巴正中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美人沟。看帽子后面露出的发尾,头发应该是金色的。” 虽然那人与她擦肩而过不过短短数秒,还用手和帽檐遮挡住了面部,方舟依旧记下了一些特征信息。 说话间,她留意到诺亚和leon对视了一眼,眉眼间似乎掠过一抹压抑的愤怒。 leon温声道:“我会去查,但是我希望你别再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这事。” 方舟不解地皱起了眉,而后脑子迅速回转过来,惊声道:“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 leon 的声音骤然变冷,“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不要再跟任何人提你见过这样一个人,明白吗?” 方舟满腹困惑,但在leon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还是默默点头应下。 leon又恢复了和煦的模样,“能否请求你帮一个忙,带诺亚回去休息一会儿,好好洗个澡,收拾一下。我不希望一个家里同时出现两个病号。” 明明年长不了几岁,leon言辞之中却仿佛有一副颇具威严的家长做派。 离开前,诺亚冲一旁的安东吩咐道:“你替我守着,有什么情况联系我。” 第6章 公寓 相爱的信息素 方舟并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回去一路上都没有吱声。 哼,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吧,她也懒得掺和他们家的破事。 诺亚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不快,饶有兴致地问:“你和汉娜是怎么认识的?头一回听说她还会去找室友。” “两年前我和她碰到了一起意外事故,就这么认识了。那时候我刚从慕尼黑搬来图宾根,在找长租的房子。汉娜说正巧她的室友刚搬走,留出了一间空卧室。她邀请得诚挚,公寓位置很好,房租价格合理,房东太太看上去也很和蔼,我就住进去了。” 现在看来这位“前室友”大概只是子虚乌有的存在。 “是什么意外事故?” “不告诉你。” 哼,只许你们藏着掖着,不许我有秘密么? 方舟又问:“住在一楼的房东穆勒太太真是你们远亲吗?” “汉娜是这么介绍她的?”诺亚心中抱着未来与方舟深入交流的想法,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身份,“穆勒太太是汉娜的保姆,从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照顾她。” “那和她一起的穆勒先生……?” “随从和司机。” “那你们的姓氏真的是穆勒么?” “不是,汉娜和leon都姓h。我改了姓,随我母亲,姓何。” 诺亚又补充道:“我想汉娜她欺瞒你并非出于恶意,而是真把你当成了朋友。” “我理解,你不需要替她解释。” 汉娜心思细腻,如果当时告知方舟实情,不收她的房租,方舟绝不可能觍着脸搬进去。 她与汉娜,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汉娜如此用心地包装她们之间身份的平等,维系她们关系的平衡和睦。 对此,她唯有感激。 公寓楼门前,房东穆勒太太躬身迎候。 她刚从度假地回来,皮肤晒黑了好几个色号。行李箱还垒在玄关里,没来得及收拾。 依照原定的假期安排,她本该下周一回家,或许是因为汉娜的事,她被提前召回了村。 “leon先生说,一会儿会有警察来勘查二楼现场,你们要不先在我这儿歇息会儿?” 诺亚回道:“不了,我们去三楼汉娜的办公室。” 办公室?楼上的住户不是汉娜的男友aaron么? 第7章 “那aaron他是……?” 汉娜平日里频繁出入三楼的公寓,因此方舟一直默认他们是一对情侣。汉娜也从未否认。 “aaron是汉娜的助理,帮她协调处理家里的事务,所有汉娜不愿露面,或是没有时间却不得不出席的活动和会议都会由aaron代为参加。” 敢情这一整栋楼里的住户都是汉娜手下的人,除了她。 诺亚在二楼公寓门前停下脚步。 “我计划在图宾根住上一段时间,不过准备得有些仓促,就和汉娜打了招呼,暂时借住在三楼。昨天新买的被单枕头都还未拆开,没有沾染上人味,能先借用下你的枕头吗?” 没有人味?这是什么新奇的理由? 方舟刚一点头,他又说:“还要一件换洗的t恤。” 这家伙可真会得寸进尺。 方舟眉毛一扬,“你出远门都不带换洗的衣服么?” “走得着急,忘了带睡衣。” 哎,行吧,不就是给件衣服么。 诺亚看了看塞到手里的t恤,又瞅了眼方舟身上穿的超大码休闲衬衫,笑道:“听说这两年oversize风格风靡欧陆,你倒是把这个风格贯彻得相当彻底。” 又问:“为什么喜欢oversize的衣服?显瘦?” 不是喜欢,只是为了遮掩她忽大忽小的肚子和忽胖忽瘦的身材。 “嗯,没错。”方舟回道。 --- 三楼公寓的格局和布置与楼下截然不同。客厅,准确地说是办公室,囊括了楼下客餐厅和和汉娜卧室套房的空间,面宽极为开阔。 二楼汉娜书房的位置,到了三层则是一个大露台。 屋内家具多以暗色调为主,陈设简单,墙上除了几幅抽象画,没有挂任何多余的挂饰。 西北角那间开放式厨房看上去似乎只是个摆设。操作台面上除了一个咖啡机和挂着马克杯的杯架,空无一物。 整间屋子显得冷冰冰的,确实像一个只用于办公的地方。 数小时后,穆勒太太送上来了午餐:施瓦本炖牛肉、土豆饺子和肉桂派。 “楼下的取证工作应该快完成了,我已经预约了人上门清扫。” 她探头望了一圈,没见到诺亚的身影,关切地问:“诺亚先生他还好吗?” “他在卧室里睡下了,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我不忍心现在去叫醒他。” “可怜的孩子。”穆勒太太轻叹一声,“当年还是我把他们两个小婴儿从医院抱回了家。 在他们六岁多的时候,先生和夫人就离了婚。后来在夫人的强烈要求下,诺亚跟着她回了大陆。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了。 老夫人思想观念老旧保守,一直不待见诺亚母亲,也不喜欢诺亚先生的东方面孔。 诺亚先生小时候特别活泼开朗,闹腾得我们这些照管的人常常是心力憔悴。可回来之后却变得沉默寡言,不太愿意亲近人,只一个劲儿地捣鼓电脑编程。” 说着往事,穆勒太太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显然她的心思并不在他们这儿,但可能是碍于leon的吩咐,她才一直留守在公寓陪他们。 方舟开口道:“这儿没什么事了,您先去医院吧。” 方舟走进三楼唯一的那间卧室,打算发扬“爱幼”的美德,关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屋内飘着清清浅浅的冷杉香气。 没见他手边有香水,不知这香气是打哪儿来的。 诺亚睡姿清奇,像虾米似的蜷作一团。好好的枕头偏偏不用,而是枕着自己的右手胳膊,左手圈抱着她的枕头,脑袋深深埋于枕下。 方舟有些担心他把自己给闷死,伸手轻轻抽走枕头。 察觉到了动静,诺亚猛地睁开眼。 见他醒来,方舟也不惯着,抄起枕头轻砸了他一下,“起来吧,已经下午一点多了。穆勒太太刚送了午餐上来,赶紧吃饭去吧。” 挨了打的诺亚倒丝毫不恼,双手环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笑容憨憨。 和初遇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子判若两人。 诺亚看着桌上的餐食,嘟囔道:“我不喜欢吃德国菜。” 方舟忍不住调侃:“你可真难伺候啊,小老弟。” 她不喜欢下厨,平时很少买菜做饭。家里的冰箱里只有饮料和速冻披萨。 他常年居住在米国,拿速冻披萨估计轻易打发不掉他。 “要不给你煮碗面条?” 诺亚大发慈悲地点了头。 三楼的厨房是纯摆设,厨具、餐具一概没有。 方舟下楼拿取时,公寓里的警察正在收警戒线。 诺亚屁颠屁颠地跟了下来,在她煮面的时候也赖在她身边哼哼唧唧。 面条端上了桌,诺亚又问:“你有肉桂粉吗?” 面上撒肉桂?口味真是清奇。 “我不用这种香料,一直习惯不了它的气味。”她只能接受热红酒里有肉桂。 “哦?是嘛?那你怎么用肉桂调的香?” 方舟只觉莫名,“我压根不用香水。” “可你身上一直有淡淡的肉桂的味道。” 哈?方舟抬起手,在自己胳膊上闻嗅了一番,“我怎么没闻到?你是狗鼻子吧?” 方舟忆起念本科时,在一门爱情心理学选修课上,教授曾说:有一些彼此相爱的人能够感知到对方身上的独特气味,那是他们的身体自然分泌出的信息素。 他们会爱上对方身上的气息,并为对方深深着迷,这很大程度上是他们的基因选择了彼此。 方舟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和诺亚能有什么相爱的基因。 她当年选择那门课也不是缘于对恋爱感兴趣,纯粹是因为根据学姐们提供的可靠消息,那门课最容易通过。 终于老老实实埋头吃面的诺亚看上去颇为乖巧。 虽然眼型和眼部轮廓截然不同,但和汉娜一样,诺亚的眼眸也是琥珀色,水润晶亮。 茶发白面,琥珀色的眼,眼角微扬,偶尔还有点招人嫌,真真像极了方舟小时候饲养的那条柴犬。 小柴是父母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那时候,她的母亲还未发现父亲的不忠,她仍有着还算和睦的家庭。 可就在继母搬进家后不久,小柴神秘地失踪了。 自此,方舟再也没敢养宠物。 诺亚放下筷子,抬眼看她:“方才穆勒太太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么用这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像看条流浪狗似的?” 流浪狗。方舟心里咯噔一下。 傍晚在餐厅打工时,方舟收到了诺亚发来的消息。 【汉娜醒了。以防万一,仍需留院观察几日。】 方舟本打算下了班就前去探望,可有同事临时脱了班,一时没能找人顶上。一个晚上忙下来,累得她精疲力竭。 方舟心想:明早再去探望也不迟。 却没料到她再也没能见到这位亲爱的室友。 第7章 遗书 愿神明给你庇佑,我的朋友。 精神病学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在她的著作《论死亡与临终》一书中,描述了人在面对哀伤时,会经历的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纳。 接连几日,方舟似乎都处于最初的“否认”阶段。 周五早晨,学姐打电话告知她,汉娜昨晚从四楼病房窗口跌落,经一夜抢救无效去世。 听到消息时,方舟觉得学姐一定是在故意吓唬她。 这怎么可能,汉娜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嘛? 方舟就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去图书馆看文献,下午三点半去餐厅打工。 生活仿佛和从前一样,忙碌单调,安稳平和,没有丝毫变化。 方舟不敢打电话给诺亚,更不敢联系穆勒太太。她怕消息一旦得到他们的确认,那汉娜的离开就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晚上九点,方舟泡了一杯汉娜睡前最爱喝的洋甘菊茶,端坐在餐桌前,双眼紧盯着玄关。 她心中依旧抱有希望,那个神采奕奕的茶发女孩会像往常一样开门进屋,满面笑容地对她说:“我回来了,gio。” 可等到杯中的茶凉透了,她所期待的人也没有出现。 方舟搬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某档很火的综艺节目,进度条拉到中间,调大了音量。 节目中的嘉宾们叽叽喳喳地笑着、闹着,可方舟根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节目到底播了什么内容。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无意识地、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 胃就像一个怎么都填不满的无底洞,无论她塞进去多少东西,都完全感觉不到饱胀。 等到手边完全没有东西可塞,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节目已步入尾声。 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已迅速地把家里所有即食的存粮都消灭干净。 方舟茫然地看着摊了一桌的空包装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腹部沉甸甸的,她伸手一摸,肚子鼓鼓胀胀,圆滚滚的像怀了孩子似的。 第8章 次日清晨,方舟昏昏沉沉地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人。一张鹅蛋脸肿成了大饼脸,懊恼后悔的情绪照例涌上心头,只觉得自己荒唐又可笑。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消肿,套上oversize的衣服,暗自祈祷没人能察觉出她的异常。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一个周末,整栋公寓楼里安静得似乎独剩方舟一人。 周一一早,方舟照例边吃早饭边刷地区新闻,留意到了这样一则报导: 一名23岁女患者于本月初因病送入图大综合医院治疗。疑因病房地板湿滑,意外造成女子从窗口跌落,抢救无效去世。 …… 现有的初步调查显示该女子的死亡是一起不幸的意外事故,但警方仍未排除刑事案件的潜在可能性,因此证人证词、监控记录等证据在正式结案之前暂不予公开。警方目前仍在搜集和调查潜在的线索,以寻求足够多的证据来排除刑事犯罪的可能…… 书面的德语语法结构复杂,一句话套着一句话。方舟读了几遍,尝试去理解,最终无奈放弃。 傍晚从学院图书馆回家前,她绕道去了趟医院。 病房窗口下摆满了哀悼的鲜花和蜡烛,还有汉娜的相片。 笑容明媚,目光和暖。 直到看到相片的那一瞬,方舟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室友真的永远离开了她。 葬礼安排在周三,方舟请了假,和穆勒太太一同前往。 穆勒太太做事细致,提前发来了详细地址。 一个方舟先前从未听说过的城市名。 她把地址输入搜索栏,是附近一座小城内的教堂。 很久之后,方舟才知道,这座小城不过是h家族的固定资产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出发前,她照例将自己的行程告知好友杜依。按照她们先前的约定,每次去往陌生的地方,都会给彼此报备行程信息。 抵达后,方舟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步入教堂。 教堂规模不大,可内部华丽的玻璃彩窗、精美的天顶壁画,延伸至穹顶的雕饰纹理,繁复精致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她曾参观过的几座欧洲著名教堂。 人来人往间,方舟认出了不少在新闻上频繁出现的熟悉面孔。 座位的排布不仅按照与逝者关系的亲疏远近,应该还考虑到了宾客身份的重要程度,因此方舟和穆勒太太被安排在相对后侧的位置。 方舟的视线穿过前排一顶顶妇人的礼帽,精准定位到了侧前方第一排的诺亚。 他看上去相当镇定,像方舟初次遇到他时那样,冷漠疏离,面上不见任何情绪。 汉娜的祖母sophie,leon,另一位年长的叔叔paul,还有汉娜唯一的姑表妹mia接连上台致悼词。 唯有诺亚,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没有登台。 气氛庄重肃穆,方舟压低了声,询问身旁的穆勒太太:“汉娜的父亲呢?” “据说是在澳洲内陆荒漠的某个地方做禅修,始终联系不上他。” 方舟略带鄙夷地微微努了下嘴。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她爹更荒唐的父亲。 落葬的家族墓园距离教堂不远,方舟随着人流缓缓步行前往。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牧师声音低沉地念着祷告词。 大理石墓碑上刻着:hannah sophie luise eugenie isabel von h. 1994-2017。 仪式终了,众人散去。 方舟并未随人流离开,怔怔地看着墓碑发了片刻的呆,抬眼望见汉娜的小表妹mia朝她走来。 不同于家族中的其他人,mia的身材娇小,衬得跟在她后头、身穿黑色礼服的诺亚和leon像两道尾随她的巨大阴影。 mia似乎也刚结束度假,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深陷的双眸似湛蓝的海水。 一头明艳的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她冲方舟展颜一笑,“很高兴见到你,gio。” 也许是日光过于刺目,方舟恍惚间觉得汉娜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我来给你介绍下吧。”mia抬手指着汉娜的墓碑后方的一处旧石碑,“这一位是我的母亲。” katerina sophie luise eugenie isabel von h. 1974-2004。 又指向汉娜右侧的墓碑,“这一位是我的大表姐。” lucia anne sophie luise eugenie isabel von h. 1989-2015。 “30岁,26岁,23岁,我们家的女性都短命,去世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小。我已经21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了?”mia用玩笑的口吻说着骇人的话。 又笑嘻嘻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改一个姓?” 方才听穆勒太太提及,mia的生父身份不明,她跟随了她母亲的姓氏。 mia一手抱住leon的胳膊,一手挽上诺亚,似是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得抱紧你俩的大腿,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了。” 架不住mia的热情邀请,方舟留了下来参加后续的小规模酒会。 她并不擅长社交,也不喜欢喝酒,隐在宴会厅旁的休息室里,冷眼旁观屋外觥筹交错,人来人往。 直到屋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了她的视野。 他把胡子剃了个干净,可身形、薄唇、美人沟、金发,还有走路的姿态都错不了。 就是那晚在公寓楼前撞见的那名男子! 方舟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准备主动上前搭话。 就在她即将迈出休息室时,被门廊边候立着的人一把给捞了回去。 诺亚拉着她疾走几步,一个大力将她抵在角落的墙上,怒道:“不是提醒过你,要假装没见过这人么?” 方舟惊得寒毛直竖,“他是谁?” 诺亚松开手,“你不需要知道,我送你回去。” “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把我瞒在鼓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周一去警局询问公寓现场勘查的结果,回复我说调查结果需要保密。可等我昨天再去问询,又被告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已经结案。 即便沿途都没有监控,就不能调查附近的手机信号塔么?应该可以追踪到他的手机信号吧?确认他在现场有那么困难吗? 还有在医院,她怎么可能不小心跌下去?vip病区都要刷卡入门,探视记录没有吗?监控没有吗?为什么……” 方舟情绪激动,不知不觉间声音越来越高。 诺亚抬手捂住她的嘴,逼近她的面孔,鼻尖几乎点到了她的鼻尖,低吼道:“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是现在即便有再多的证据,也没法判定他有罪?” 方舟惊得瞪圆了眼。 诺亚声音放和缓了些,“他是我叔父paul的儿子oskar。叔父和他底下的人做事都没有底线。我求你给我们一点耐心,别擅自行动。你得活到未来出庭作证的那一天。” 他依旧按着她的嘴,凶巴巴地问:“记住没有?” 待方舟默默点头,他才将手放下。 方舟不喜被这样粗鲁对待,气鼓鼓地转向墙边的壁镜,检查了下妆容,“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口红都花了。” 诺亚脑子一热,抬手给她抹,伸出的大拇指猝不及防地被她重重咬了一口。 他怔了一下,而后轻笑道:“总算领教到了‘人如其名’这个词的意思。” 方舟略作思索才回过味来。 方的拼音fang在德语里指的是猛兽的尖牙利齿。 哼,这会儿还有心情揶揄她。 诺亚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 亲爱的zhou,感谢你两年前出手相救,也感谢你这两年的陪伴。 希望我的计划可以成功,你不会成为发现我离开的那个人,让你受惊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我会将公寓楼留给你和诺亚共有,希望你的留德生涯可以更轻松些。 另外我想拜托你替我完成两桩心愿。 1.请替我把骨灰葬在爱德华王子岛的wm墓地。 2.我的离开或许对诺亚会是巨大的打击,请陪他走过最初的适应期。 愿神明给你庇佑,我的朋友。 爱你的汉娜·穆勒 p.s. 阅后即销毁。 --- 她依旧称呼自己为穆勒。 落款的日期是2017年7月23日。 在她们的博登湖旅行之前,汉娜就写下了这封单独留给她的遗书。 接连的新信息使得方舟的思绪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汉娜是为人所害,那她为什么会提前写下这告别信?她的计划又是什么? 还有她关于落葬之地的心愿…… 方舟有些纠结,依照习俗,已经入土为安的人不应该再去惊扰。可那是友人的遗愿,还是该替她争取一把。 “那墓地的事……” “现在祖母是家里的话事人,她不同意。我还在争取,你等我消息。” 第8章 航行(上) 两个人都有病…… 整整十日过去,方舟都没等到诺亚的消息。 第9章 这期间,她结束了餐厅的代班工作,开始帮她的导师带一个夏校课程。 白天陪同这群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学生们参课讨论,晚上还要替来自世界各地的他们张罗游玩社交,帮忙处理各种杂乱小事,一周五天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周五傍晚,方舟才重新拥有独属于她一人的时间。 周末两天都不用见人,她终于可以大开吃戒,缓和一下积累了一周的焦虑情绪。 当她拆开第五盒饼干时,手机忽然振动。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尾号0909。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方舟始终没有存诺亚的号码。 “这个周末你有安排吗?” “怎么,有事吗?” “你有没有加拿大的有效签证?” 三年前,她那长居于加拿大的母亲第三次步入婚姻的殿堂、为了参加婚礼,方舟办理了多年多次往返的加签。 如今她母亲的婚姻又一次宣告失败,而她的签证却仍未失效。 一张看似甜蜜温暖的结婚证的有效期,还不及一张冷冰冰的签证来得长久。 “有。”方舟心中隐隐期待,“你劝动你家祖母大人了?” “我们今晚去爱德华王子岛。你简单收拾下,带过夜的行礼,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方舟顺手查了下航班,从临近的斯图加特机场去往爱德华王子岛的夏洛特敦机场至少要在两座城市经停,来回光在路上起码得耗上两整天。 “下周一我有课。你确定一个周末就能走一个往返?” “已经申请了航线,如果一切顺利,周日上午就能回来。” 哦,忘了他们是不需要坐民航客机的。 刚坐进车里,方舟就端着手机飞快地打字。 诺亚瞅了她一眼,不经意地问:“你忙了一周的夏课,还没忙完么?” 她从不在社交媒体上发动态,他们也没有共同的朋友,他是如何得知她的近况? 方舟没有深究他话里的蹊跷,回道:“得跟我朋友报备下我的去向,我的同行人。万一遇上了什么事,也好让她有个找寻的方向。” 杜依迟迟未回。 方舟记起刚才电话里,诺亚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又问:“你祖母同意你把汉娜带走了?” “活着的时候被管束,死了还要继续遭禁锢吗?” 方舟失笑,“你这算不算偷窃?” “不算。我安排的,我是汉娜的遗嘱执行人。”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回话将方舟吓得不轻。 她一扭头,视线撞上一双深邃的琥珀眼,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车内一片漆黑,她方才上车时完全没有留意到后座的leon。 难怪自打她上车起,诺亚就一直在说德语。 前往斯图机场的高速路中有一段没有照明灯,唯有车前两道孤独的车灯照亮前行的路。 车后不远处有一辆车如影随形,自打他们离了公寓楼前的小路就开始一路尾随。 诺亚留意到方舟时不时撇向后视镜的目光,出言宽慰道:“没事,那是自己人。” “你一个人在外,家里没安排人陪读?”诺亚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背景。 对于新结交的人,他们自然少不了一番调查。在得知她出现在汉娜遗嘱名单上时,甚至更早些,在她搬入汉娜的公寓之前,他们或许就已经把她的背景查了个底儿掉。 “我无关紧要。”方舟敷衍地答。她不太情愿跟外人谈论自己那近乎不存在的家庭。 欢脱的mia已早早在机上等候,看到方舟的出现,立刻热情招呼。 她绽开笑容,“哇塞,这太疯狂了。想到祖母发现之后暴怒的样子,开心死了!” leon无奈地笑,“捣乱的事情就属你最起劲了。” 直到落了座,方舟才接到杜依的回电。 “刚才在跟一客户没完没了地扯皮。你现在在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没事的。我已经到机场了,应该快飞了。” “那你落地了给我电话,早中晚都保持联系。” 自从方舟跟杜依坦白了汉娜和h家的种种,杜依就变得紧张兮兮的,甚至提出让她搬离汉娜的公寓。 方舟半是安抚,半是逗趣地笑道:“他们就算真打算拐走人也会选择你不是嘛?你身价可比我高多了,杜大小姐。” “舟舟,不跟你开玩笑。你别搅和进他们的圈子,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出了事还都能全身而退。” “嗯,我心里有数。可这是汉娜的遗愿,这一趟我得跑。” “那她还拜托你照顾她弟弟,你也打算帮忙守着么?” 方舟瞥了一眼坐在过道另一侧的诺亚。 除了汉娜出事那天有过短暂的崩溃,其余时候他都表现得相当镇定,看不出丝毫丧亲之痛。 方舟暗想:心理调节能力这么好,哪里还需要她留心关照? 杜依又用充满担忧的语气说:“我真的不希望你和他们走得太近。” “好啦好啦,不会有事的,等落地了会立刻联系你的。你别杞人忧天,把自个儿吓着了。” mia没听懂她们聊天的具体内容,只听得方舟的语气格外亲密,甚至有点撒娇哄人的感觉。待她挂了电话,试探着问:“男友?” “一个女生朋友。” “啊,你们关系真好。”mia叹道,望着她的眼神里流露着羡慕之情。 方舟的余光瞥见诺亚也抬头朝她看着,眼中意味不明。 前半程,飞机行得平稳。 毫无预兆地,机身猛地一震,而后剧烈地摇晃颠簸。 机长声音沉着地提醒道:“忽遇雨云气流,请系好安全带。” 许是因为私人飞机机身略小,方舟感觉这一次的颠簸比先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身体几乎要被晃得散了架。 她的平衡觉太过敏锐,没多时就已面色惨白,满满当当塞饱了四盒饼干的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对面的mia见她这般难受,拿出手上常备的药,递给她,“睡一觉就过去了,等落地了我叫你。” “谢谢,暂时不需要。” 不管是笑容亲切的mia,还是一旁的leon和诺亚,这三位实质上都不过是半生不熟的新相识。方舟对他们的了解和信任都有限。倘若失去了意识,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还是得有所提防。 mia握住方舟搭在桌上的手,乐呵呵地笑道:“没事的,就算真死了,我们四个一块儿上天堂,一点儿都不孤单。” 方舟哭笑不得,再次见识到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女孩的神奇脑回路。 这时,机身终于平稳了下来。 正当方舟以为他们已经顺利飞出了云雨圈时,飞机接连来了几记大幅度的俯冲,紧接着艰难地拉升,起起落落、反反复复好一阵子才终于彻底平息下来。 如同坐过山车一般的感受让方舟怕极了,全程双眼紧闭。 待睁开眼,对面的mia依旧笑盈盈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紧接着,她的脸色陡然一变,急声叫着:“noah?” 方舟扭头看向隔了过道的诺亚。 他浑身颤抖得厉害,胸部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对于mia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他对面的leon早一步留意到了他的异常,探出身摇晃他的肩膀。 在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中,诺亚解开了安全带,起身快步走向后舱的休息室。 方舟不假思索地起身追过去,半道被后座的安东伸臂拦下。只听他轻声道:“他恐慌症犯了,吃药缓一下就好。他应该不希望别人见到他发病的样子。” 第9章 航行(下) 惊恐发作 窒息,晕眩,心跳加速,冷汗直冒。惊恐症不合时宜地再次发作。 诺亚挣扎着试图解开衬衣领扣,手指却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他从口袋里翻出药盒。明明是前日新配的药,里面竟空空如也。 那一个个莫名空掉的孔洞,像一个个黑洞,连成一线,将他吞噬。 记得第一次发作是在十三岁那一年,在回德的飞机上。陪同的人被他的模样吓得不知所措,所幸当时客机上有大夫及时疏导缓解。 后来经由治疗,慢慢好转,再未复发。 此刻,浴室里的鲜红,葬礼上的漆黑,旅途中的颠簸,时隔数年的一重重相似场景在他眼前交叠,视线逐渐模糊不清,脑中一片混沌。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虽然他和姐姐汉娜的关系算不上亲密,可他始终觉得她是自己和这个荒诞世界的唯一一处联结,脆弱但恒常。 如今,这个仅有的联结也彻彻底底地断了,独剩他一人似孤魂野鬼在外飘荡。 他急促地喘息,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每一下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 整个人仿佛被压成了一张薄纸,飘飘忽忽似要被一阵无法抵御的大风吹走。 第10章 在他感到自己的神魂即将离他远去之时,有一只手忽然将他一把拽住。 手心温热,五指用力,将他从缥缈的虚无中拉回了现实世界。 诺亚虚弱地睁开眼。 只见方舟跪立在身前,仰头望着他。 她眉头紧蹙,一双鹿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她嘴唇翕动,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方舟抬起右手,将手指搭在他颈动脉上,左手掰正了他的手腕,看着他腕上的表。 心跳极快,几乎一秒三跳。 他的眼神游离涣散,全身大汗淋漓。 她轻拍他的脸颊,“诺亚,诺亚,能听到我说话吗?” 方舟先前接触过惊恐症发作的病人,即便知道这病本身不会致死,可亲眼见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还是免不了心焦。 诺亚似乎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喉咙嘶哑,勉强扯出一声:“能。” 方舟一面解开他衬衣的头两颗扣子,一面冲身后尾随而来的安东命令道:“找些冰块来。” 她握住诺亚的手,“看着我,诺亚。请相信我,你现在没有任何危险。试着跟随我的声音做腹式深呼吸,可以吗?” “吸气……呼气……” 如此循环往复数十回后,诺亚的呼吸渐缓。 他渐渐听不到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耳边只有她坚定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不断重复。 这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稳下来。 又重复了数十回后,他的身体也不似先前那样颤抖得厉害。 方舟放下心,冲他微微一笑,问:“你平时有没有特别喜欢待的地方?” 她耐心柔和地做着引导。 “闭上眼睛,想像你在那儿,周围很安静。头顶的阳光倾泻而下,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你慢慢地舒展开身体,任凭暖流在你身体内缓缓地流淌,从肩膀蔓延到手臂、流入手掌,再到每一个指尖……慢慢放松……” 诺亚只觉她的手心温暖,声音更暖,胜过了脑海中想象出的太阳。所有的不适和不安,此刻都在她手里消融。 安东从机舱食品柜里寻来了一小桶食用冰块。看到方才的景象,他大致猜到用途,顺道拿来了一块餐巾。 方舟抬手用袖子抹去诺亚额头、面上的汗,又拿餐巾包住冰块,轻轻敷在他脸颊、颈部。 见身旁的安东面露忧色,她安抚道:“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诺亚接走她手里的自制冰袋,“我自己来吧。” 方舟腾出的手再次搭在他颈上。 很好,脉搏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节奏。 她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之前在医院做实习的时候没有敷衍懈怠。 “看着我的手指。”她轻声命道。 诺亚的目光并未跟随她左右移动的手,而是怔怔地盯住她的面孔。 方舟无奈笑笑,又重复了一遍,“诺亚,看着我的手指。” 他终于乖乖配合。 视线尾随也没有问题。嗯,没有大碍了。 方舟拿起他腿边的空药盒看了一眼,问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 她安抚似地摸了下他的面颊,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一笑,“好了,没事了。在这儿歇一会就回去,好么?mia她看到你刚才的样子,应该是吓坏了。” 方舟陪着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待他换好了衣服,一同回到前面的客舱。 mia此时收起了常挂面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晕机。”诺亚简短地答。 方舟自然清楚他只是在搪塞mia。他随身携带着alprazolam(常用于治疗焦虑症和惊恐障碍)已经空盒,想来惊恐发作在他身上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的躯体化症状看上去也相当严重。 方才二人独处时,害怕再引起他的恐慌,方舟没有追问他的情况。 此刻当着不知情的mia和leon的面,想着他平时看起来挺傲气的,或许也不该再继续追问。 度过了危机,方舟的身体终于彻底地放松下来,控制胃阀门的肌肉似乎也开始松懈怠工。一股酸意不可抑制地泛了上来。 她赶忙起身冲进厕所,落锁,掀开马桶盖,吐了个昏天黑地。 过度工作了一晚的胃终于得到了解放。 方舟双手撑住洗手池边缘,望着镜中面色惨白的人。 那人的双眼,因方才经历的高压,布满了红血丝。 她仔细漱了几遍口,又洗了把脸,对着镜子,人生中第n+1冲自己无声地说: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等到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她才推开门,迎面撞见在门外候着的诺亚。 “你没事吧?”他仔细打量着她。 方舟勉力扯出一抹笑容,回道:“我也晕机。” 诺亚轻哼一声,显然也没有采信她的说辞。 在飞机即将进入加拿大领空时,方舟假借上厕所,找到在后舱休息的安东。 “他这个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有这个问题,后来治好了,最近可能是因为汉娜的缘故……” 汉娜的离开对诺亚来说应该是极大的打击,但他似乎很擅长隐藏情绪,丝毫没有表露出这事对他的影响。 “有去看精神科医生吗?” “他最近非常忙碌,没有时间……”安东心思敏锐,在她再次开口前,又说,“我会再劝劝他。” 方舟微微觉得有些讽刺,他的家人都被蒙在鼓里,而他的“男友”却能对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了如指掌。 血浓于水?这词可真太逗了。 第10章 夏洛特敦 话很多的小猫和毛很软的小狗…… 抵达夏洛特敦机场时已是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半。 即便在八月,爱德华王子岛的深夜仍是寒气逼人。 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方舟冻得瑟瑟发抖,和同样衣着单薄的mia抱作一团,互相取暖。 “今晚暂时住在夏洛特敦,明早再去墓地所在的卡文迪什。”mia颤着声说。 落脚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 进了家庭套房,几人看着房内一左一右仅有的两间卧室,面面相觑。 自打记事起就没再和人同过房的诺亚无奈扶额,“mia小朋友,你能不能睁大眼睛数一数,我们统共有几个人?” “两人一间不是正好么?”订房的mia答得理直气壮。 诺亚近来接手了汉娜的职务,助理aaron几日前提了病休,正值假期的mia得知了消息,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当他的代班实习生。 “一人一间不是常识么?” mia嘟囔道:“那是你自个儿没跟我交代清楚。现在是这儿的旅游旺季,酒店爆满,只让出了这一套。你爱住不住。” 方舟暗笑:要是寻常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跟老板耍性子,怕是早被开除了。 待到二人睡下时,mia才解释道:“我故意只定了两间房,逼着他们俩共处一室。家族里面唯二还算正直的人,怎么就这么互相不待见呢?” “汉娜估计也打算让他俩合作,她把名下的家族信托基金都交给了诺亚,可凡是大额的支取都需要leon签字同意。家族投资公司中拥有投票权的董事席位她却留给了leon,但凡是他行使投票权的时候,都必须征得诺亚的同意。” mia大概是心理咨询师最喜欢的那类来访者,都不需要引导,自顾自在那儿一通讲,小嘴叭叭的都不带停的。 “sophie祖母也真是奇怪,很多年前诺亚父亲主事的时候,她处处跟他唱反调,扶持二叔paul。大叔叔退隐之后,又开始打压paul叔叔那一派的势力,似乎在推小儿子leon上位。” 方舟完全可以理解sophie的做法。对于处于最高位的人来说,最大的恐惧莫过于下面的人一家独大,即便下面的这些人是自己的血亲。 “leon叔的情史可丰富了,不过他好像没有什么固定的女友,每次我见到的都是不一样的女伴,到后来我都懒得记她们的名字……” “从来没听说诺亚和任何女孩有过暧昧的传闻,你说他会不会是gay啊?还是他生理上有什么缺陷呀? 我朋友曾经追过他,他把人回绝得可狠了,伤透了女孩子的心…… 他一直戴着教会的守贞戒指,好多年了,他不会还是个雏吧……” 原来他手上的尾戒是这个来头。 “paul叔已经离过三次婚了,每一次都是婚内出轨。明明他是过错方,可每次都因为有条件苛刻的婚前协议,三位阿姨几乎都是净身出户…… 我们家的男人都是渣男……” mia的倾诉欲极强,躺在床上毫无逻辑地、絮絮叨叨地说着。 不多时,她的声音渐渐转微,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鼾声,小而柔和,像只睡熟了的猫咪。 方舟帮她掖好被子,暗笑:看来以后啥事都不能让这只小猫知道,随随便便就跟陌生人吐露了个干净。 短短的两记敲门声打断了方舟的思绪。 第11章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开门。 门外竟是安东。 他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将一盒药递给她。 在加拿大,alprazolam应该也是需要医生处方才能购买的药,不知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手的。 大概有钱真能使鬼推磨。 “谢谢,辛苦你了。”方舟确认了药名,塞回他手里。 安东又把药递还给她,“还是你去给吧。” 方舟不解,“你自己给他就是了,干嘛还要在我手里走一遭?” “他应该更希望你去给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她是他们“小情侣”之间play的一环么? 方舟没好气地将药塞回,“太晚了,我不去。” “你当这药是什么喜剧片里的炸|药包么,传来递去的?”安东冷了声,不再跟她掰扯,留下了药,转身就走。 没想到这人的嘴损起来和自己有得一拼。 方舟来到对面卧室门前。 屋门半掩,她正巧瞥见leon进了浴室。 刚好有机会跟诺亚单独聊聊。 屋内的诺亚端坐在电脑前,神态专注,似乎正在处理工作。 方舟不得不承认,他此刻潜心凝神的认真模样看上去相当迷人。 片刻后,诺亚忽然沉声问:“你打算在门口站多久?”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 既然早发现了她,怎么都不吱一声? “安东替你买来了药,你收着吧。”看他迟迟没有出门接的意思,方舟主动进了门。 “下回留意着用药情况,犯起病来怪吓人的。” 诺亚怕平添她的忧虑,并未告知她,先前的药其实并非意外丢失。 他合上电脑,接过药,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 方舟察觉到他的不悦,仍问:“愿意跟我聊聊吗?” “你说。”诺亚始终不拿正眼看她。 “有去看精神科医生吗?”方舟明知故问。 诺亚敷衍地嗯了一声。 方舟耐下性子劝说:“a药确实有效,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它只能缓解你的躯体化症状,没法从根本上解决你的问题。” 诺亚的面色骤然变冷,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水吞了一粒药后,钻进了被窝。 方舟本不喜多管别人的闲事,可想到汉娜的托付,又开口道:“a药容易成瘾,你不想一辈子都吃药过活吧?去找一位合适的医生吧,ta或许能帮你直面问题的本源。” 诺亚改成了俯卧的姿势,把脸埋进枕头,明显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方舟移步至床边,跪坐下身,“亲友的离开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危机,你需要专业的心理干预。你可以难过,不用逞强,你也不需要独自面对。” 依旧没有回应。 方舟见他胡乱吹干的头发还未来得及打理,有些乱,便伸手将旁逸斜出的几缕头发一一理顺。 他蜷曲柔软的头发在指间摩挲,手感极佳,方舟竟有些舍不得放下手,忍不住又摸了几把。 诺亚终于回过脸,定定地看着她。 许是服下的药起了效用,他微微眯着眼,眼神看上去有些迷离。 方舟被盯久了,有些尴尬,收回了手,移开了视线。 等目光再回到他脸上时,发现他此刻的表情竟带了几分委屈。 只听他低声哀求:“你可不可以把刚才飞机上看到的样子忘记?” 这会儿他跟自个儿生着闷气,原来是担心在她面前损了形象。 方舟忍不住逗他:“我会记一辈子的,除非你乖乖去看医生。” “我不喜欢见医生。你陪我去吧。”他的声音软糯,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只见过几次面,他们目前恐怕连朋友都算不上。这个要求着实唐突。 可看着眼前这水汪汪的一双琥珀眼,方舟竟鬼使神差般地点头应下。 她怕再多看一秒自己就会陷进去,匆匆道了声晚安,慌忙起身。 不想诺亚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诺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她做出这样唐突的举动,只是看到她转身离开的模样,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方舟心底涌上一丝苦涩的味道。 她忆起她的母亲在离异后,不顾她的请求,主动放弃了对她的监护权。在母亲远嫁他国之前,自己也曾这样抓着她的手腕求过她,可母亲仍旧毫不犹豫地抛下年少的她离开了。 如今,别人也这般求她。 她无法拒绝。 方舟轻叹一声,重又跪坐下身。 诺亚从趴睡改为了侧躺,引着她的手往自己脑袋上搁。 方舟没料到他能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笑道:“你怎么跟小狗似的,还要别人摸头?” 诺亚嘟囔道:“你刚才不是摸得挺起劲么,也没见你问我同不同意给你摸了?” 方舟扑哧一笑。哎,摸就摸吧,谁叫他的头发这么好rua呢?就当是在玩一只小狗好了。 随着她轻柔的抚摸,狗子满意地哼了一声,闭上眼。 方舟又忆起了丢失的小柴。 她关了光线过于刺目的顶灯,留下一盏墙上的壁灯。 壁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洒落在诺亚脸上。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划出一道道细密的阴影。 平日里紧抿的双唇微微翕张。 h家的人双唇都普遍纤薄,可他的唇却有着饱满圆润的轮廓,看上去很柔软。 含在嘴里口感应该很好。 方舟摇了摇脑袋,将这无良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怎么又对他胡思乱想了? 方舟已许久未曾这般仔细地观察过一个男子的面庞,随着他轻柔的呼吸,心脏逐渐变得柔软。 她忽然感到有些心慌,收回手准备离开,却再次被拽住。 方才被拽住手腕时,还隔着衣衫,肌肤并未接触。此刻手被牢牢抓住,肌肤紧贴之处似有电流通过,激得她轻颤了一下。 “别走……”他的声音含糊,眼神迷离,似乎在看着她,又好像是在神志迷糊的状态下把她当作了别人。 方舟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她并不介意做这只漂亮小狗情感寄托的载体。 “等你睡了我再走,成么?” 过了许久,诺亚的呼吸渐稳。方舟也泛上了些许困意,想抽回手,又怕弄醒刚睡着的他。 她朝依旧水声阵阵的浴室瞥了一眼。 leon是有洁癖么?怎么一个澡洗那么久? 方舟枕着脑袋,打算先眯一小会儿,等leon洗完出来,她就可以放心撂下诺亚离开。 不想再睁眼已是次日早晨。 她好端端地躺在自己床上,都记不得她是怎么回的房间。 第11章 卡文迪什 这狗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从夏洛特敦到卡文迪什的公路旁,麦浪起伏的开阔农田,绵延不绝的碧绿草场,散落其间的白墙小屋,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可这些景致在德国的农村其实并不罕见。 mia望着窗外,不解道:“头一回来,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汉娜为什么会对这地方如此着迷?” 方舟回道:“令她着迷的应该不是这座岛本身,而是背景设定在这座岛上的一个虚构故事:《绿山墙的安妮》。” “是那个红头发的孤儿被一对好心的奶奶、爷爷领养的故事?” 方舟点头道:“汉娜对这个故事系列很是着迷,不光收藏了很多德译版本的,还有全套十册的英文原版书。” “啊,我想起来了!汉娜二十岁生日那天,leon叔送了她那本一百多年前的初版初印书。” 第一版第一印,光找到这书估计就要花不少的功夫。 “哎呀,leon叔什么时候也送我这么贵重的生日礼呀?” 前排的leon和诺亚默契地不发一言,得亏mia一惊一乍地胡乱说着,车内气氛才不至于过分压抑。 mia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在她叽叽歪歪的哀求下,他们决定先就近用餐,再去往最终的目的地。 这日天气极好,日暖风和,他们选择了一家靠海的露天餐厅。 在等餐的间隙,方舟独自在餐厅外的草坪上散步。 草地尽头是一处陡峭的红砂岩悬崖。 方舟立于悬崖之上,扭头望向右下方蜿蜒崎岖的绵长海岸线。 远处的红色海滩上,游客熙熙攘攘,看上去很热闹,但并不十分拥挤。 此地的土壤富含氧化铁,因此呈现出诡谲的红褐色。 海浪侵蚀崖壁的同时,也染上了土里的色彩。在阳光的照耀下,临近岸边的海水幻出深浅不一的红。 脚下的海浪重重拍打着峭壁,发出怡人的声响。 方舟忆起了从前常听的白噪音。 那无歇无止的安稳海浪声曾陪伴她度过了无数难以入眠的夜晚。 她不自觉地向着悬崖边缘靠近,想要将脚下波涛拍岸的景象看得更清晰些。 第12章 席卷而来的海浪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呼唤着她,似要将她和她脚下的红土一并带走。 如魔怔了一般,方舟持续迈步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在她即将抵达最边缘时,蓦地被人从身后环住了腰。 那人的双臂紧紧地圈着她,头伏在她耳边颤声道:“别做傻事。” 这傻狗难不成以为她要去跳海? 方舟学着他昨晚调侃mia的腔调,无奈笑道:“诺亚小朋友,你能不能睁大眼睛看一看,这悬崖才多高?” 话一说完,她遽然意识到自己的大意。汉娜就是从高处坠亡,她怎么能以此开玩笑? 身后的人颤抖得厉害。 方舟以为他又要发作,忙柔下声来宽慰:“我不是昨晚才答应你,不会走的么?” 诺亚并未松手,拖着她往后退。 两双大长腿错了启步的节奏,没走几步就绊在了一起。 二人双双仰面跌在身后的草坪上。 方舟翻转过身,挣扎着试图站起,又被倒在地上的诺亚伸手拦腰抱住。 诺亚急声质问:“你说你不会做傻事,那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是真的担心她会步汉娜的后尘。 方舟的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细长伤痕。一旦被人注意到就会被问起缘由,她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于是索性穿上长袖遮掩。 不知他是何时注意到了这道疤。 诺亚的臂弯把她箍得死死的,迫使她伏在自己身上,姿态属实暧昧。 方舟拿手肘撑起上半身,才不至于跟他贴得太近。 她怕了拍他的胸膛,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们能不能先站起来说话,小老弟?” “谁要当你弟弟了?”诺亚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等你解释清楚了,我再放手。” 这狗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方舟无奈,把腕上的伤痕亮给他看。 “但凡下了狠心的,一般伤口都是竖着的;那些没有经验的,或者是试探性的,伤疤一般都是横着的。哪里会有人往斜着割的?放心,我惜命得很。” 诺亚继续追问:“那这伤是怎么来的?” 方舟眼珠子一转。 诺亚立刻说:“你别糊弄我。” 两人大眼瞪大眼地僵持着。 她的长发垂在他的颈上,随着吹拂的海风,轻轻地扫着他的皮肤,微微发痒。 诺亚抬起左手,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右手仍牢牢圈住她。 收手的时候,指尖似有意似无意地划过她的面颊。 又是一阵过电般的酥麻,如一片涟漪,荡漾至心间。 方舟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他身上的清香顷刻间充满鼻腔,登时心乱如麻。 这久违的悸动令她着实心慌。 诺亚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不安,依旧拿那双晶亮的琥珀眼盯着她,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方舟抬眼望见不远处的mia激动地站起了身,双手握成小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一脸八卦和期待。 她身旁的安东倒是一脸平静,想来是压根没将她列入情敌的范畴。 他怎么也不管管,就这么放任他的“男友”随意撩人? 方舟稳了下心神,开口道:“你要是真愿意听,我也愿意跟你讲。但能不能麻烦你先放开手?我一直这么撑着,手疼。” 诺亚闻言松了手,扶着她坐起身。 方舟只觉浑身酸软。阳光正好,反正衣服已经脏了,索性仰面瘫倒在草地上。 “两年前,我刚到图宾根的时候,暂时找不到长租的房子,也排不到学生宿舍,就找了其他学生假期短租的房子,正巧在汉娜的公寓楼附近。 那片住宅区后面有一小片树林,汉娜经常在那儿晨跑。她很友好,每次碰见了都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一来二去就成了点头之交。 一天早上,我路过那片树林时,刚巧撞见了两个男子把汉娜拖进了树丛,意图不轨。我上前搭救,没留意到其中一人手里有刀。 那两人估计都不是什么惯犯,真见了血,倒怕了,落荒而逃。 汉娜撕了上衣,扯成布条,帮我及时止了血,这才捡回我一条命。 她总说是我救了她,可实际上,如果不是她知道如何急救,我可能坚持不到进医院。 那两个男人看上去都是外籍,追查不到下落,最后案件也就不了了之。 大致就是这样。如何?你的好奇心满足了没?” 方舟叙述的语气云淡风轻。 还未等诺亚回应,忽听身后mia的呼唤。 “先吃饭去吧。”诺亚向她伸出手。 方舟无视了他的手,自顾自站起了身。 这狗子谁爱碰谁碰去吧,反正她是不敢再招惹了。 饭后,安东陪着mia去悬崖边看景,诺亚离席接了个电话,说着英文,应该是米国公司那边的事。 餐桌上一时只剩下leon和方舟二人。 leon冷不丁地开口:“诺亚刚回到德国的那几年过得很艰难。私校中多是白人孩子,因他样貌不同,一直受到排挤和霸凌。 那些孩子背后都有家族作保,闹起来没有分寸,有一回险些害他丢了性命。 可你知道吗?成年人的世界有时比青少年还要幼稚离谱。” 方舟听出弦外之音,问:“他现在在你们家依旧不受待见么?” leon抿了口苏打水,未答。 “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说这些?” “如果你能给他情感上的支持,那再好不过。据我所知,他还没有恋爱过,别轻易伤他。” 这死狗,刚才非要搞那么一出,现在好了,被人误会了。 方舟解释道:“我和诺亚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汉娜在遗书里嘱咐我照顾她弟弟,我作为她的朋友,应当完成她的心愿。仅此而已。” 是的,仅此而已。 --- 汉娜挑选的私人墓地规模不大,环境清幽,一侧被一座苹果园包绕,另一边则是一处郁金香花地。 墓园的负责人是一位上了年纪,但依旧精神矍铄的老奶奶。 她身材高瘦,神情严肃,银白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紧实的发髻,额边的碎发皆用发卡牢牢卡住,分毫不乱。 看到她的第一眼,方舟便联想到了《绿山墙的安妮》一书中那位领养孩子的严肃老太太。 老太太戴上老花镜,认真查看了诺亚的证件后,又从眼镜的上缘盯着他仔细地打量。 “六月份的时候,汉娜在我这儿留了一样东西,拜托我日后转交给你。” 她打开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将一个戒指盒大小的小木盒递给诺亚。 木盒上带了一把小巧的密码锁。 诺亚略作思索,输入了四位数,轻松开了锁。 木盒里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u盘。 在mia的催促下,诺亚立即打开电脑查看,不过盘中的文件受到了密码保护。 正准备破解,leon按住他的肩,给他使了个眼色。 诺亚大致猜到了u盘里面的内容,于是合上了电脑,搪塞道:“暂时看不了,等我回去之后解开了再告诉你们。” “你不是传说中的it大拿么?这个都破解不了?” 诺亚讪笑道:“这不是很久不上手,技艺生疏了么?” 方舟将信将疑,隐隐觉得,他似乎并不希望她知晓u盘中的内容。 --- 回程,诺亚提前服了药,在方舟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方舟自然不乐意跟他再挨着,“你要不去后面的横椅上躺着睡?” “不要,在你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方舟暗啐:你怎么不去你那190的大高个“男友”身上找安全感呢? 方舟决心无视他,自顾自眯眼歇息。 还未等她睡着,忽觉肩上一沉。 睁眼一瞧,毛茸茸的狗脑袋结结实实地抵在她肩头。 她一脸嫌弃地将这脑袋推向了另一侧。 数小时后,他们对面的mia迷迷糊糊地先行醒来,发现眼前的诺亚和方舟正头碰头靠在一处,呼吸交织,睡得香甜。 好似一对甜蜜的恋人。 mia倏地精神了,兴奋地拉开舷窗的遮光板,透了一丝光线进入昏暗的客舱,然后举起手机,拍下了这美好的一幕。 第12章 撒娇 寄养条狗都没这么随便吧?…… 刚下了舷梯,笑容在mia脸上凝住。 她轻声嘟囔:“糟了,hexe(女巫)来了。” 不远处,被她称作女巫的sophie祖母正从一辆迈巴赫上缓缓下来,双手抱臂,从容等待机上的人一个个乖乖走到她面前。 她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视线究竟落在何处,也看不出她有何种情绪。 诺亚正要开口,leon伸手拦他,先一步说:“这是我的主意。” 女巫没有理会他,姿态优雅地摘了墨镜,向方舟伸出手,“方小姐。” 她并未依照礼节摘下手上戴着的手套。 第13章 方舟彬彬有礼地回握。 “下周我的助理会联系你,处理汉娜公寓的过户事宜。” 德语本就不是一门腔调柔和的语言,女巫的语气更是相当生硬。 方舟坦诚回道:“我不会在这里久留,所以不需要那套公寓。麻烦您助理联系律师,草拟一份放弃继承的协议书,我会签字的。”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女巫略扬了下眉,额上没有半丝皱纹。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大概是玻尿酸打多了。 诺亚凑到方舟耳边,轻声说:“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朋友已经在机场外候着了。不能让她久等,我先告辞了。”打完招呼,方舟转身就走。 一周过去,方舟并未等到所谓的助理来联系她。 征得她的同意后,楼下的穆勒太太在前门和后院,各加装了两处监控探头。 周五傍晚,方舟刚回到公寓,便听得楼上有响动。 想必是诺亚回了村里,过周末。 他现在是她真正的房东,她理应上去当面告知,她即将搬离的计划。 前来开门的诺亚似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领口几乎敞到了肚脐,水滴源源不断地,从颈间湿发,沿着中缝一路下滑…… 一片春光旖旎。 方舟愣了一下,忙道:“我过会儿再来。” “什么事?”诺亚嘴角微扬,右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方舟的脑子竟短了路,一时忘了她上楼的目的。 诺亚拿起玄关柜上的一把钥匙,递给她,“这间公寓的备用钥匙,你收着吧。” “什么意思?” “我平时住在斯图加特,周末偶尔回来。如果有什么事,还得麻烦你替我先处理下。” “你可以留给穆勒太太。” “穆勒太太年纪大了,不想麻烦她。既然汉娜这么信任你,那我也没有不信你的理由。” 方舟终于忆起她此行的目的。 “我申请到了下学期的学生宿舍,等十月份开学就搬走。现在按照合同的要求,提前一个月通知你。” 方才还透着些许得意神色的琥珀眼眸,霎时间黯然失色。 “为什么忽然要搬走?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么?” 听过几回他跟下属讲电话,他的声音总是清冷坚毅,透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威严。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变得软软糯糯的,听着还有几分委屈?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敢一个人住。” “你怕什么啊?穆勒太太一家不是就在楼下么?我周末也会回来啊。”诺亚急声道。 现在的他,需要大洋两头兼顾,实在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情去谈情说爱。唯一期盼的,就是等周末闲暇时候,能看看她,聊以慰藉,她却冷不丁地提出要离开。 听到屋内似乎还有第三个人的动静,方舟压低了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哼哼唧唧的,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你可不是在欺负我么?你个骗子,还说不会走,结果说走就走了。” 这狗子可真会给人扣帽子。 “你非走不可么?” 凶的时候硬邦邦,酥的时候把人筋骨都说软了。 方舟垂头不响。 见她这般,诺亚心想:算了,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随她去吧。他现在也没有资格把她扣在身边。 “二楼汉娜的钥匙在我手里,你要收回去吗?” “不用,反正迟早都要还给你的。” 闻言,诺亚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仅是嘴角,连原本上扬的眼尾都耷拉下来了。 “安东正在做晚饭。你赏个脸,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方舟觉得,如果她此刻再拒绝,可能要被指控虐待小动物。 三周前还是空无一物的厨房台面上,新增了一溜儿崭新的小家电,还有刚拆封的餐具、刀具。 安东正围着围兜,在电炉前做饭,俨然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 厨房的两扇窗户大开到底。 做中餐时会产生不少油烟,一不小心就会触发室内的烟雾警报。 这儿的警报器可比某些网站的审核还敏感。 一旁的餐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刚做好的家常菜,香气诱人。 一个完全不会说中文的亚裔,中餐倒是做得卖相正宗。果然是真爱了。 三楼的公寓有且仅有一间卧室。方舟感觉自己像是照亮“小情侣”同居生活的大电灯泡。 听到了进门的声响,安东转过身,冲方舟颔首打了招呼,又一脸嫌弃地看着诺亚,“你这副样子在客人面前未免也太失礼了。” 方舟听出他话语中似乎有点宣示主权的味道:诺亚的春光是独属于他的。 诺亚乖乖回屋换衣。 出来时,他穿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初遇时方舟借给他的那件一模一样。 还以为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屑于穿这种快销品牌的廉价衣服。 诺亚在方舟身旁坐下,语带怨念地问:“你是不是忘记问我什么事了?” 方舟略作思索,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医生?” “一整个礼拜都不见你联系我,还以为你压根不关心呐。”经她一问,诺亚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我这周三已经去过一次了。” 方舟将信将疑地挑眉看他。 诺亚说了一个名字。 这位是心理学界创伤疗愈的大拿,也是她导师曾经的导师。 方舟“哦”地应了一声。 “怎么这么惊讶?” “她是泰斗级的人物,我以为她已经彻底退隐,不接个案咨询了。”想来没有重金请不出山的人,“你先前不是说要我陪着去么?” “我还没那么矫情。” 方舟明白,她不该过多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饭后便赶紧寻了个借口,下楼回到属于她的小港湾。 再次见到两人是一周后的周五。 晚上十点多,方舟正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可调节高度的小茶几上摆着电脑和活页笔记本。 她轻咬笔头,仔细琢磨她的论文细纲该如何修改。 她想得专注,没有留意到外头上楼的脚步声。 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惊得她从沙发上跳起。 打开门,门前两个大高个儿把楼道灯昏黄的光线挡了个严实。 诺亚微眯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看上去一脸疲惫。 他被安东从身后提溜着衣领,活像一只被抓着后颈的大型犬。 “今晚酒会被灌了不少混酒,他都醉迷糊了还硬要回这儿来。实在拗不过他。他酒品很好,醉了也很安静斯文,不发疯不闹腾,只睡觉。 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处理,能不能麻烦你先照看他一会儿?” 还没等方舟回复说不愿意照看,安东便把他往门里一推。 受了力的诺亚擦着她的肩,踉踉跄跄地进了门。 再回头,公寓门已经被安东碰上了。 哈?怎么就丢她这儿了? 寄养条狗都没这么随便吧? 诺亚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 刚才方舟坐的地方还留有一个屁股印,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蜷起身子,还给她腾出了位置。 方舟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回楼上你自己住处睡去。” “我就不能在你这儿待一会儿么?就一会儿~”他的尾音颤动,十足的哀求意味。 每次听他这么说话,方舟心里就有些扛不住。 哎,行吧,就当是好心收留一条流浪狗了。 狗子侧卧在沙发上,挨着她的腿,安静乖巧。真的一点儿都不闹腾。 毛茸茸的脑袋就在手边。 方舟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能上手抚摸。 想到下个月就要走了,她竟有些不舍。 留在这儿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周围都是熟悉的人,杜依也在附近,离市中心也近,去哪儿都方便。 目前他和他的家人,并没有任何为难她的地方。未来,只要她足够谨慎,应该也不至于陷入危险,何必如此忌惮? 每当犹豫不决时,方舟都会撕下一页白纸,划出一横一列,分别写下两种选择各自的优缺点。 她当晚未能立即做出决定。 这张写有利弊的纸片,随着她大力合上笔记本的动作,飘落在脚下米白色的地毯上。 方舟起身匆忙,并没有留意到。 第二天一早,落入了诺亚眼中。 这纸上的信息给了他谈判的筹码。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塞回活页本中。 待到方舟起床出屋,诺亚笑嘻嘻地迎上去,“还是打算搬走吗?” 方舟嗯了一声,语气倒不是很坚定。 “那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汉娜的事有没有进展。” 这狗子怎么宿醉醒来忽然就神清气爽,还要挟上人了? 第14章 被拿捏住了七寸,方舟只得暂时妥协:“那房租我会照付。” “不用,就当是我每次找你聊天的咨询费。” “没有那么贵的单次咨询,况且我又不是专业的咨询师。”方舟神情严肃,“你要是不收,我就搬走。我不喜欢寄人篱下。” 诺亚没想到她会这样定义在此居住的状态,轻叹道:“你非得这么别扭么?” 他调查过她的背景。她的父亲是一家医疗科技公司的董事长兼ceo,但处事似乎很低调,关于他本人和家庭的报导并不多。 关于她的消息更少,唯有一篇她十八岁生日宴会的新闻报导。 配图中,她的继母搂着她的肩,模样亲昵。 照片中的她虽笑着,但笑意似乎只停留在嘴角,未达眼梢,看上去有些勉强,倒是她身旁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笑得开怀。 他不清楚她和她的家人之间有何嫌隙,不过现在他还没有资格细问。 只要她不走,一切都好说。 第13章 生日 显然是有备而来 北欧,波罗的海。 落日余晖下,海面风平浪静。 直升机稳稳降落在豪华游艇的停机坪上。 提前得了消息的mia迎上来,一把挽住刚下机的诺亚,埋怨道:“给你办的生日宴,你这个主角怎么迟到了?” “餐前酒会已经开始了?那你怎么还在外头候着?” 实在不符合她爱热闹、爱出风头的个性。 “其他人都有伴,我不想独自一个人进场。”mia嘟囔道。 “你那小男友呢?” “才刚交往没多久,他不是圈子里的人,这么大的阵仗,怕吓跑了他。” 走了几步,mia又说:“哦,话说gio也来了。” 诺亚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他万分不愿见她出席这样的家族聚会。 “貌似是leon叔邀请的。” 诺亚隐隐感到不安,拽着mia,快步朝宴会厅走去。 厅内众多亲眷三三两两地围站在一张张高脚桌边,见寿星入场,不管心里是否乐意,面上都挂着笑,纷纷上前欢迎祝贺。 在二十余号人里,诺亚一眼便寻到了方舟。 她身着一件玉白色的抹胸裙,领口极低,身前的丰腴几近呼之欲出。丝滑轻薄的绸缎面料紧贴她的身体,在纤细的腰肢处收紧。 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 除却和汉娜一起出去游玩那次,她穿了一条灰蓝的吊带长裙,其余时候她都穿着露肤度极低的长袖长裤,穿衣风格明显偏保守。没想到今日会以这样一身礼服出席。 她还难得地上了妆,配着珠宝首饰,显然是有备而来。 mia不屑地耸了耸肩,“难道是我错看了她?该不会又是一个妄图攀上leon的傻女孩吧?” “你别乱评论。”诺亚撇下她,直奔方舟而去。 平时披散的头发此刻被高高挽起,盘在脑后,由一根银色发簪固定住,颇有一番古代东方美人端庄神秘的韵味。 颈上绕着一根镶嵌有数颗祖母绿的choker,衬得她的脖颈纤细修长。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裸在空气中的长颈、锁骨、直角肩,皆像用玉石雕刻出的一般,美得不大真实。 正和她谈话的叔父paul,捋着长胡须,一脸笑容,慈祥得像尚未发福的圣诞老公公。 人面兽心,真是太会装了。 诺亚也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上前客气地打招呼,又寻了个借口,把方舟请到一旁无人的角落。 随着她一个转身,后背的白皙落入眼帘。 丝薄的布料空出一个似叶片般的椭圆,下端开得很深,几乎到了尾骨。 “paul还挺和蔼的,不像是你口中所说的‘做事没有底线’的人。” 诺亚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未作辩驳。 面对生人,她落落大方;面对他,反倒有些局促。 她略显羞涩地笑笑,“这么穿是不是太过暴露了?” “好看。” 好看到他担心别人也会对她心生觊觎。 “不觉得轻浮么?” “真的好看。” 他的中文词汇好像有些匮乏。 “你的嘴倒挺甜。”她笑答,但眼神闪烁,看起来有些不安。 她似乎穿不惯细高跟,躲在他的影子里,一手撑着身后的墙,一手松了鞋边,舒展了下已经麻了的脚掌。 诺亚温声责备:“你个头本来就高,何必为难自己?” 方舟抬起头,像是看见了什么,神情忽然一僵,身体一晃,站立不稳。 诺亚展臂去扶。手掌抚上了她光洁的背,所触之处一片细腻,微微有些烫手。 他正准备收回手,扭过头,却看见了走来的oskar。 他望向方舟的眼神让诺亚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顾不得礼节,贴近了她,手移转到她腰侧,将她搂入臂弯。 oskar模样斯文,举手投足间的姿态文雅端庄。 他似乎不记得曾遇见过方舟,调侃道:“你就是那位诺亚每周末都要去见的神秘姑娘吧?” 方舟不动声色地从诺亚臂弯里挣脱,冲oskar浅笑着说:“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们只是邻居。” 说着竟撇下了诺亚,跟着oskar,走了。 餐桌上。 侍者立在身侧,做出要倒酒的姿态。 诺亚伸手挡住酒杯,“我不喝,谢谢。” “你不喝酒?”身旁的方舟眼眸晶亮,微微含笑,像是在问:那上周醉倒在她沙发上的是谁家的狗? 诺亚解释道:“我对各类葡萄酒都过敏,对葡萄本身也过敏。” 这样规格的宴会,侍者们按规矩都会提前了解在座每位宾客的过敏源和喜好,不知今日怎会如此大意? 方舟并未察觉到诺亚的不安,依旧笑眼弯弯,“巧克力和葡萄都不能吃。请问你是狗吗?” 巧克力和葡萄,这两样普通的食物对于大多数狗子都有致命的风险。 诺亚也笑,“看来你有养狗的经验。” “那你还有其他的过敏源吗?” “没有了。”诺亚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舟笑答:“怕以后要是不小心把你弄进了医院,你会缠住我,要我对你负责。” 她看上去心情放松了许多,还知道调侃人了。 餐后,众人回各自的套间更换上了休闲的衣物,而后纷纷聚在位于三层的游戏室里。有拿着筹码打扑克的,有去门外甲板上吹海风的,还有的围坐在沙发椅上喝酒闲聊。 诺亚等了许久,一见着和方舟同屋的mia,便抓着她问:“gio她人呢?” mia一脸困惑,“她没跟我一块儿回房啊。” 环视一圈,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oskar。 诺亚大感不妙,飞快离了游戏室。正准备下楼去监控室,抬眼瞥见二层走廊尽头,oskar的随从正端着手,守在一间休息室门前。 他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快步朝走廊尽头走去。 不出意料地,魁梧如门神似的随从伸手将他拦下。 门内似有争吵声,可门板厚实,隔音效果极好,听不大分明。 诺亚冷声问:“谁在里面?” 门神绷着面孔不答。 诺亚清楚自己硬刚不过对方,便假意离开,待他松了警戒,转身直接破门而入。 幸好门没落锁。 屋内,方舟被oskar扣住了手腕,压在一张台球桌上。她高声呼救,双脚疯狂地又是踢又是踹。 身上抹胸礼服被向下拉扯,衣襟口下滑,已在走光的边缘。 诺亚进屋的动静使得oskar分了心,手上的劲儿略一松,身下的方舟便挣开了他的抓握。 她抬起手,大拇指狠狠地往他眼窝里按,又拿膝盖猛顶了一下他的要害。 身上最脆弱的两处地方接连遭受重击,oskar疼得嗷嗷乱叫,捂着眼,猫着腰,连连后退。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准备再次攻击,又被气血上涌的诺亚拽住,脸上挨了一记重拳。 oskar踉跄着退了两步,不甘示弱,勾拳回揍。 二人扭打在一起,直到跟随诺亚前来的leon和oskar的随从将他们各自拉开。 欲行不轨之事被人发现,oskar恼羞成怒,嘴里骂骂咧咧。他彻底褪下了斯文的伪装,满嘴的污言秽语,丑陋狰狞的本面显露无遗。 leon一面架着诺亚,不让他再往oskar身上冲,一面朝oskar厉声道:“你给我闭嘴,要闹不如索性去你父亲面前闹。” oskar一下没了声,整了整衣服,悻悻离开。 在几个男人闹腾间,方舟已将自己收拾妥当,竟没露出半点受了惊的样子。 她正要开口,leon拿手指了下头顶的烟雾报警器,轻声道:“有监控,回屋再说。” 他松开了对诺亚的钳制,脱下外套,披在方舟肩上。 屋门刚一关上,方舟便转向身后的leon,急声问道:“监控录像拿到了没有?” 第15章 leon低头看了眼手机里新收到的信息,无声地点了下头。 诺亚这才意识到,这场闹剧是眼前二人联手做的局。 方舟摘下头上的发饰,递给leon。 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录音设备,被伪装成了发饰的样子。 “他方才说了好些仇女仇亚的疯狂言论,不过也有我故意挑衅、激怒他的语句,可能需要剪辑一下。” 诺亚冷笑一声,“你们拿到这视频、音频,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发布在网络上。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公关公司。” “你可以买通舆论,他们那头难道就没法逆转么?风向瞬息万变,万一到时候gio被抹黑说是咎由自取,说她故意勾引,举止轻浮,万一她因此遭受网|暴,她能承受得住吗?” 诺亚眼里怒意如炽,语气却是相当冷静。 他转向方舟,“今天出席宴会的人中,难保会有人透露出去消息,到时候你的个人信息都会被曝光。 如果这事彻底公开,会对你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有认真考虑过吗?” 方舟耸耸肩,不以为然道:“最多不过是成为陌生人的谈资,我又不会少块肉。 反正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过段时间,所有人都会忘记。只要能把伤害汉娜的人拉下水,我不在乎。” “凡事一旦出现在了互联网上,那就永远消失不了。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但凡有人记得,就会把这桩陈年旧事挖出来反复鞭尸……” 言至此,诺亚忽然明白过来,一向精明的leon为何忽然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来。 他无奈苦笑。 “方舟,你先回屋,我有话跟leon说。” 第14章 游戏 只许你耍我,不许我逗你么?…… 方舟倒是头一回听诺亚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平静面容下,越燃越旺的怒火,果断开溜。 待房门合上,诺亚又开口道:“leon叔,在你眼里,我只是你上位的工具么?” leon抿唇不语。 “这次的事就是一颗地.雷,不单单是给oskar埋下的,也是给我埋的,对嘛?” 诺亚轻叹一声,“汉娜已经将我和你牢牢绑定在了一起,我不会背叛,也没法背叛,你犯不着用gio控制我。 我确实欣赏她,可在我心里,她还没那么重要。” 诺亚语气淡然,听上去似乎毫不在意。 “撬动oskar还有其它更明智的办法,用不着这样下作。以后也别再带gio出席家里的任何活动。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我们的玩具。” leon唇色渐白,低声道:“借用下你的卫生间。” 望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诺亚苦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即便被拆穿了,你也用不着这么尴尬地躲吧?” 他起身走到门边,对着玄关内的镜子查看嘴角、眉边的伤口,忽听得两记轻轻的扣门声。 方舟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急救箱。 她冲诺亚抱歉一笑,“问工作人员要来了药箱,你脸上的伤是不是要先处理一下?” 不知她是心大还是胆大,刚经历了那样的事,竟还敢独自一人在游艇内到处晃悠。 方舟在临窗的沙发卡座上坐下,若无其事地问:“leon人呢?” 方才进门时,她还看见他手下的人在门旁等候。 “在卫生间里,他好像身体有些不适。”诺亚坐到她身旁,姿态乖顺。 方舟拿着棉签,沾了些酒精,轻轻地抹在他伤口周边。 “还好伤口不深。这么好看的脸,要是留了疤、破了相可怎么好?” “怎么心疼人的话,到你嘴里也跟揶揄似的?”诺亚按住她的手,“先不弄这个,我有话问你。” 方舟将手从他手心抽回,“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似是在指责他此刻的失礼,又像是在温和地责备他,方才不该跟人大打出手。 船舱内的温度有些高,方舟脱下搭在肩上的外套。 一片美好的莹白,几近晃眼。 诺亚移开视线,微叹一声,“不知该说你无畏,还是莽撞,万一我刚才没及时赶到……怎么办?” “我不是反击成功了么?”方舟说着,拔下头上的发簪。 长而密的乌发顷刻间披散下来。 她的发质很硬。得了自由的发丝,依旧保留了方才被禁锢时的蜷曲样态。 她将长发分成两缕,拨弄到身前,欲盖弥彰地遮掩住柔润的曲线。 诺亚完全被她的动作吸引走了注意,片刻后才留意到她手上的簪子。 头端扁平且锐利,好似一把刺刀。 诺亚大惊,“你这是打算……” 方舟神态自若:“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可以正当防卫。” 诺亚哑然失笑:“你怎么那么天真?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力道根本敌不过他。用这种利器,最后受伤的大概率还是你自己。 即便你成功了,他们会告你防卫过当,甚至是蓄意伤人,让你一辈子烂在监狱里。” 方舟不以为意,“leon的人在监控室里看着,有状况会及时告知他,不会真到那一步。” 诺亚叹气。 真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里头究竟是怎样神奇的构造。 “你是什么时候去找leon商量这事的?” “上周日。” 诺亚苦笑:上周六她刚答应留下,第二天就急匆匆地去寻别人帮忙。 “为什么忽然做得这么激进?” “我不喜欢被人要挟,失去主动权。” 他不过是想找法子留住她,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要挟? “我并不是想要挟你,而是……”诺亚顿了一下,“我很需要你。” 他表达得尽可能委婉。 眼下对于他而言,真情便是软肋,是会被人利用的把柄。 他暂时还无法给予她承诺,就克制着自己不去招惹,不害她入局。 可真正要他放手,他压根做不到。 听得此言,方舟微愣,而后笑问:“需要我?你真把我当成咨询师了?” 看来她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倒更好。 方舟轻声抱怨:“先前你答应会把汉娜的死调查清楚,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paul父子掌管家族事务已近十年,他们的人脉遍布各行各业。眼下leon和我还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即便我们有充分的人证、物证,他们也有能力把自己从所有事中摘干净。 之前汉娜并非没有报过案,也联系过媒体,可都被压下来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要想给他们定罪,就必须先把他们的基底掏空,把他们背后的人脉关系彻底铲断。这需要时间,请你多一点耐心,对我和leon多一些信任。” 方舟垂下头,低声道歉:“我确实心急了些。” 难得见她放低了姿态,诺亚乘胜追击:“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再这么莽撞?” 方舟不愿接受批评,转移了话题,“刚才怎么就出手打人了呢?先前看着你跟他们表面上都挺融洽,现在挑明了撕破了脸,以后还怎么共处?” 还说我莽撞,你自个儿不也一样冲动? 哎,说不过她。 “你回屋收拾下,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明后两天的旅途,不知还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 “现在不是应该假装太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么?况且这次旅途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走了,别人会怎么想?” 她的心真是超乎寻常的宽。 诺亚翻出刚拿到手的戒盒,取出里头的戒指,抓住她的手,套在了她的大拇指上。 这是sophie祖母方才在餐席上,当着众人的面,送给诺亚的生日礼物:一枚黄金扳指。 方正的戒面上刻有繁复的饰章,和先前汉娜信封上的红色封蜡是同样的纹饰。 应该是他们的家族图腾。 戒指的大小完全不合适,沉甸甸地挂在指上。 方舟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诺亚不屑一顾道:“你留着吧,就当是我今日赔罪的礼物。” 依照家族惯例,这枚戒指该交到他未来妻子的手里。他的母亲就有一枚类似的扳指。 他现在能给予她的,只有这象征性的物件。 “明明是你生日,怎么给我礼物?”方舟摘下了戒指。 她把戒盒塞回给他,可他一脸嫌弃地不肯拿。 她只得无奈道:“那我暂时替你保管着。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我回去给你准备。” 诺亚朝她面上扫了一眼,玩笑似地说:“我要你的耳坠。” 今日方舟佩戴的一整套首饰都是leon送来的,他并未留意到她没打耳洞,配套的祖母绿耳钉没法戴,她便换成了一副自己的耳坠。 从老城区一家手工艺品店里淘来的,不昂贵,但样式精巧,独一无二。 要女式耳坠做什么? 第16章 这狗子怕不是有异装癖? 方舟的耳垂本就厚实,被压迫得久了,有些肿胀。她想卸下耳坠,却越卡越紧,怎么都拉不下来。 诺亚见状,凑上前伸手帮忙,“别使蛮力。” 他将耳坠轻轻推到耳轮纤薄处,再慢慢取下,轻揉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疼吗?” 耳垂上的一点红,迅速蔓延至整个耳廓。 方舟挥开他的手,面上有些焦躁。 诺亚又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别嘚瑟了,快坐好,你伤口还没处理完呐。” “小口子而已,都快结痂了,不用处理。” 话虽这么说,脸却相当实诚地凑了过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靠近。 眼对眼,鼻对鼻,两人都嗅到了对方身上迷人的气息。心跳加快,呼吸也逐渐加速,你追我赶的。 方舟给他眉角细细抹上愈合软膏,又移到唇边涂抹。正准备收手时,食指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记。 方舟瞪着一双鹿眼,不满道:“你是狗吗?怎么随便咬人呐?” 狗子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明明是你先咬我的。” 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怎么这会儿还耿耿于怀? 看着他隐隐得意的样儿,方舟玩心大起。 可不能就这样让他欺负住了,也得叫他出糗。 方舟探身把住他的脑袋,扒拉他脑后的头发,“你刚才打架的时候是不是还磕到台球桌了?我得再检查下,看你脑袋后面有没有伤口。” 被她这么一弄,诺亚的双眼正对着大片白皙,目光避无可避。她身上的气息迎面扑来,激得他登时面孔绯红,身体僵直。 愣了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恼道:“你这是玩哪出?快松手。” 见他似是恼了,方舟心生得逞的喜悦,手上的劲儿丝毫不松。 诺亚挣扎不开她的抓握,索性张口咬了下去。 一股暖流从被他咬住的地方迅速传遍全身。 方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身体软了,手上的劲儿也松了。 重获自由的诺亚抬起头,眼中带着戏谑的笑,“耍我玩很有意思吗?” 方舟不甘心吃瘪,也嘲弄道:“怎么?你玩不起吗?” 闻言,诺亚的眼中笑意更浓,再次缓缓凑近。他轻柔的鼻息像羽毛,细细抚过着她的脸颊。他顺着她的耳廓缓缓下探,忽然停下,对着她的脖颈,重重咬了一口。 方舟吃痛轻哼一声,却并没有将他推开,扣在他头上的手指反倒紧紧按压住头皮。 像是得到了应允,他换到右侧,又来了一口。 不过这一次,咬变为了吮。 方舟的胸膛急剧起伏,身体微微颤抖。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挑起了一场压根赢不了的游戏。 她手指用力,使劲抓住他的头发向后拉,迫使他松了口,抬了头。 他撩起眼皮看她,眼里似有水,又似有火。 蜷曲的头发被她弄得乱蓬蓬的。 方舟推开他,嘟囔道:“说你是狗,你还真咬着人不松口了?” 诺亚笑,“只许你耍我,不许我逗你么?” 不等方舟回嘴,卫生间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第15章 无情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晋江文学城- 听得异响,方舟和诺亚二人几乎同时跃起,冲到卫生间门前。 推开门,只见洗脸池旁,leon摊倒在地,双目紧阖,不省人事。 方舟惊叫一声,跪倒在他身旁,轻拍他的脸孔,连声唤他的名字。 身后的诺亚立即高声呼救。 听到屋内的动静,门外的助理飞快进屋,拿出随身的听诊器,按压在leon胸口。 一片混乱中,leon悠悠转醒。 在离开餐室时,他就感到有些不适,只当是由于接连数周的忙碌,过度劳累导致心力交瘁,又因方舟的事不能怠慢,便一直硬撑着。 方才躲进卫生间里服了药,希望能有所好转,结果还是因一阵锐痛,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助理冷静地问:“今晚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leon淡淡地答:“没什么特别的。我感觉已经没事了。” 说话间,诺亚已联系好了直升机。 他劝道:“你很久没发病了,怎么刚巧就在家庭聚会之后忽然出了状况?还是去医院检查下比较稳妥。” 早些时候,方舟从mia口中得知:leon是在女巫四十三岁高龄时诞下的小儿子,罹患先天性心脏病,自小便是手术室的常客。 后来植入了起搏器,才恢复了健康,平时状态基本与常人无异。 leon拉扯了下方舟的衣袖,“你陪我去趟医院吧。” 方舟略感意外,直升机内座位有限,理应轮不上她来作陪。 leon原本只将她看作工具人,可方才见到她真遭了险,却难得地慌了神。 倘若不是诺亚冲在前面,上手揍人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他需要尽快将她捞出狼窝,可又不敢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过于亲近,就没再多说什么。 方舟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身旁的诺亚。 诺亚以为她这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大度地说:“你赶紧去吧,不需要问我。” “我只是担心,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能扛得住吗?” “你别太小瞧我了。我得留下陪mia,我不放心她独自一人。” --- 周五下午一点半,图大餐厅。 阳光透过整墙的落地玻璃窗,直直落入厅堂。 已经过了用餐的高峰期,餐厅内为数不多的学生几乎都聚集到了窗前,沐浴夏末秋初的温暖日光。 除了一向注重防晒的杜依。 她半点都不信养儿能防老,但坚信防晒可以。 杜依留意到了方舟颈间的痕迹,惊喜道:“呦呵,是哪个好小子拉你重返战场了?” 方舟肤白皮嫩,几天前被诺亚咬住的三处,皆显出了清晰的红痕。在她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颇为刺目。 她没有高领的夏装,也没有丝巾之类的配饰,只能把头发捋到身前,勉强遮掩住痕迹。 听到杜依好奇的问话,方舟胡乱拨弄了一把头发,罩住颈部,恼道:“不是被人,是被一条疯狗咬了。” 身经百战的杜依,哪里会信她的这番说辞,笑道:“谁家的狗这么能耐,还会种草莓呐?” 方舟不响,恨恨地切了一块香肠,塞进嘴里。 狗子咬了人之后,似乎就认了主,接连几日都给她发消息,汇报自己的行程。 不过她一条都没回。 他高兴上哪儿撒野,就上哪儿去吧,关她什么事? 可今日不知为何,直到中午,狗子都没发来消息。 他该不会出什么状况了吧? 哼,出事就出事,跟她又有什么干系? 杜依啧啧叹道:“舟舟,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哦。” “嗯?”方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你已经看了三回手机。”杜依窃笑,“在等谁的消息呢?是那只会咬人的疯狗吗?” 方舟咬着唇,不响。 她怎么好意思回答?说她一不当心,被一个小她二十个月的弟弟给撩了?对方还是gay? 杜依嘻嘻笑着,倒也没继续逼问。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我下午两点约了人,先走了。等你的好消息!” 午饭过后,依照惯例,方舟前去与餐厅一路之隔的主图书馆自习。 和绝大多数德国大学一样,图大的校园并未设立围墙。每个院系都有各自的教学楼,零星散落在小城各处。 整座校园完美地融入了当地居民的生活,大部分的设施都对外开放,图书馆亦不设门禁,上大课的教学礼堂也时常作为公共的讲堂,举办各类讲座活动。 经过两年的艰苦奋斗,在损耗了大把的精力(以及头发)后,方舟终于修满了课程和实习的学分,只剩下了最后的毕业论文。 倘若一切顺利,接下去的一个学期,将会是她在这座小城的最后半年。 今天上午,方舟刚和导师k教授碰面,敲定了论文的参考书目和细纲。 k教授年轻时分别在慕大,剑桥,海德堡三所高校,分别获得了临床心理学,哲学,神学三个博士头衔。她平日里不苟言笑,言辞犀利,对学生要求格外严苛,使得方舟一度相当畏惧。 等真正熟悉之后,方舟才了解到k教授不光严以待人,更严以律己,对待每件事的态度都相当认真。她看似冷漠,实则热忱,每次向她求助,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施以援手。 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热爱的事业,全然不受其它外界因素的干扰,也不被外人的评价所左右。 这样的k教授,方舟几乎将她视作了人生楷模。 方舟选择的这处自习区域,隐在一长排书架后,私密、安静,只排有四张桌椅。 第17章 透过桌前的大窗户,正好能望见她公寓所在的那座翠绿小山丘。 对方舟而言,眼前的景象便是一种正向激励:只要按计划完成当日的任务,她就能回到那个安乐小窝逍遥快活。 因此,她每次在这儿看书、码字都相当有效率。 临近傍晚,忽听有人轻声喊她的名字。 方舟扭头一看,只见leon正面带微笑,背着手,站在她身后。 她略惊,脱口就问:“你怎么来了?诺亚呢?” “你在等诺亚?”他直奔第二个问题。 “就随口问问。”她掩盖住局促。 “他这个周末应该要回一趟米国。” “你怎么来了?”方舟又问了一遍。 “我刚好在附近有事,就来这边看看。”leon慢条斯理地回答。 在图书馆的这个犄角旮旯里被他撞见,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邻座的学生抬脸看向他们,不满地皱起了眉。 leon轻声道歉,又对方舟说:“打扰到别人了,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聊吧。” 他发病那晚,当直升机降落在吕根岛机场后,方舟就被安排直接转机飞回了斯图加特,并未依他离开时所要求的,陪同他前去医院。 方舟本想寻问他检查的结果,但又担心自己的关心会让他会错意,便压着没提。 他似乎没什么大碍,身上也看不出半点病态。除了身形略微瘦削些,面容有时显得苍白了些,他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异。 那天他倒下时,额头似乎是被洗脸池的柜角磕破了。此刻见他额上只贴了减张贴,没有缝针,伤口应该也不深。 开学在即,有不少来图书馆赶学期论文的学生,又临近饭点,底层的咖啡厅相当拥挤。 唯有落地窗边有一处刚腾出的空位。 方舟逮到了位置赶紧坐下。 傍晚的斜阳,透过窗外摇曳的树叶缝隙,打在她脸上。 leon浅笑道:“我以为东亚女孩都很怕晒。”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情场老手,也曾经交往过亚洲妹子。 “适度的紫外线有助于身心健康,对睡眠也有好处。涂好防晒霜就行。”她总这么劝杜依,奈何杜依对紫外线极为恐惧,跟个吸血鬼似的。 “夏天多晒晒,存着点过冬。德国的冬天太难熬了。” leon抿嘴笑,“确实。”又问,“你要吃些什么吗?” “不用,我一会就回去了。” “你平时都在主图学习?”leon的口吻亲切,好似友人。 确实如此。可方舟怕她这样回答,下次又会被他“碰巧”撞见。 于是她撒谎道:“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家,要找资料了才来。也会去山上的学院图书馆。” “午饭呢?在马路对面的学校餐厅?” “嗯,比较方便。” “如果你平时经常在家,那离学校餐厅着实有些远啊。”leon笑眯眯地戳穿她的谎言。 与leon短短几次接触下来,方舟隐隐觉得他虽面上和煦,实则淡漠疏离,心思难测,而自己在他面前却常常无处遁形。 “预计什么时候毕业?” “可能明年夏天吧。”方舟说了个保守的时间。 “有考虑过以后从事什么工作吗?” 方舟尝试着投过几家国内的公司,但可能因为她尚未毕业,人也仍旧在海外,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也可能是因为她所念的心理学专业,本就不是什么职场香饽饽。 方舟简短地答:“等明年毕业了,回国慢慢找。” “有想过继续念书吗?我可以给你安排岗位制的博士位置,工业和组织心理研究方向。” 方舟客气地笑:“如果到时候我有这样的想法,再联系你。” 一旦接受他人的恩惠施舍,在对方面前必然会失去主动。她不希望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 “哦,对了,上周借用的那套首饰还没还你,麻烦你叫人来取吧。” “不用还,就当是见面礼吧。” 这不差钱的叔侄二人,怎么都把她当成珠宝首饰寄存处了? 方舟望向落地窗外的小广场。 那死狗今天到底在忙什么呢?怎么还没来消息? 正想着,手里捏着的手机开始振动。 看到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方舟不由地微微一笑,抬头对leon说:“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通了,两个人都不吱声,像是在彼此较劲,看谁先开口。 沉默许久后,诺亚先败下阵来,“我这周末回不去了,想跟你说一声。” “你周末上哪儿过随你呀,干嘛要跟我说?” 诺亚轻声叹息,“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没那么闲哈,小老弟。” 方舟在主图外的石板路上来回踱步,一片半绿半黄的树叶飘落至脚下。她停下来,用脚尖来回拨弄叶片,觉得怪有趣的。 “你这周末打算去哪儿?” 方舟扬了扬眉,笑问:“你是我的什么人呐?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报备?” “弟弟啊,不是你自己老喊我弟弟的么?” 不过是玩笑着称呼他为“小老弟”,他怎么就当真了呢? 方舟笑道:“我什么时候白捡了这么一个漂亮弟弟?那你叫声姐姐给我听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姐~姐~” 他说德语和英语的时候都很硬气,说中文时却常常有种莫名的酥感。这两个字的尾音还被他拖得贼长,害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舟告饶:“得了,别再这么叫我。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哈。” 还没等那头吱声,她就无情地按下了挂断键。 第16章 戒断 慢慢来,不着急。 方舟收起手机,刚一转身,便看见了匆匆向她走来leon,他手里拎着她的书包。 她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慌张,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leon将包递还给她,含糊地答:“mia出了一点小状况。” 方舟拉住转身离开的leon,“看你方才的样子,可不像是小状况。” 他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答道:“mia她用药过量,刚被送去了医院。” 方舟一惊,还未待她细问,就被leon抓住了手腕,猛地朝前一拽。她踉跄了两步,跟上了他的步伐,飞快地走到路边。 他的车已停候在主图前的单行道上。 leon拽着她上了后座,待坐定后也没有及时松手,而是将她的手大力摁在座椅上。 方舟吃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却似乎没有察觉。 方舟挣扎了下,“疼……”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柔和,转而命令道,“放手。” leon似乎才意识到了不妥,松了手,低声道:“抱歉,我刚走了神,没留意。” 方舟揉着留了一圈红印的手腕,斜眼看他。 这人的真实底色似乎并非疏离,而是狠戾。 方舟定了定神,又问:“mia她是用了什么药?” “mia先前是柏林一家现代舞团的舞蹈演员。今年年初的一场演出中,她从舞台的升降机上意外跌落,腰部和背部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严重损伤,无奈放弃了她的舞蹈生涯。 几轮手术过后,她对止疼药产生了严重依赖。这半年多,她断断续续进出过几次康复中心,却始终没能根治。” 见方舟面露忧色,leon又安慰说:“她身边一直有人看着,应该问题不大。” 方舟本以为mia是一位不学无术的富家小姐,没想到她竟曾是专业的舞者。看似欢脱的她,竟能忍受经年累月的枯燥舞蹈训练,能熬住漫长又痛苦的肉.体折磨。方舟不由地对她刮目相待。 待他们赶到医院,mia已经洗过了胃,由她随从陪着,正在接受输液。 好在她手下人发现得及时,她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她看上去有些虚弱,可一看到方舟和leon,仍旧摆出了灿烂的笑容。 方舟忆起初见mia时,她自嘲的话语。看来h这个姓氏确实不大吉利,他们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医院。 方舟宽慰似地抚着她的手背,说:“等你出院了,要不要在我那儿住几天?我一个人住,怪寂寞的。” 换个全新的陌生环境,或许会对她有所帮助。 mia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前人没有怪罪,没有埋怨,也没有尴尬地询问她压根不想明说的缘由,只是温柔地邀请。 mia翻过手掌,将她握住,点头应好。 --- 深夜,方舟查了下诺亚所在城市的时间,头一回主动给他打去了电话。 又是沉默开场,也依旧是诺亚先熬不住,玩笑似地说:“难得能接到你的电话,明早得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面升起了。” 方舟并未理会他的玩笑,严肃地问:“你还在用a药吗?” 方才leon已将mia的情况告知了诺亚,他清楚她此刻在担心什么,便老老实实地交代:“目前暂时用es药替代,不过也只是偶尔用,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彻底断了。我很听你的话,每周都有按时去看医生。” 第18章 言下之意:快夸我。 可方舟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es药在你身上的副作用强吗?”那药可是出了名的、会引起杏冷淡的药物,不过对尚且单纯的他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咦?她平白无故地关心他的杏生活做什么? “还行,偶尔会觉得昏昏的,没有食欲。”诺亚认真回道,“我会断掉的。接下去是场持久的恶战,我不希望被任何事物困住手脚。” 方舟隐隐地觉得有些心疼,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何诺亚……” “嗯?” “慢慢来,不着急。” 她似乎在指用药,又似乎在暗指其他。 “giogio……”诺亚模仿着mia称呼她时的发音,但改成了叠音,多了一丝亲昵的味道。 方舟并不反感他这样喊她。 见他迟迟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应了一声:“嗯?” “会有结果的,别担心。” 他其实是想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请等等他。 可现在对她提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 mia虽然只比方舟小三岁,但一直表现得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像个孩子。方舟自觉没有照看小朋友的经验,便拉上了好友杜依帮忙。 她们二人初见时,方舟还在犹豫要不要告知杜依,mia的真实身份。 mia先一步自我介绍道:“我叫mia,mia schneider。” 和汉娜一样,她也套用了一个普遍的大姓。 看她介绍时神态自若的表情,这名字倒不像是她临时编的,更像是她用惯了的假名。 杜依玩笑着回道:“你们家的笔还挺好用的。” mia冒用的姓氏,同样也是源自黑森林地区的一个文具品牌。 听到这句回答,mia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方舟暗笑:这两人的脑回路,其实还挺一致的。 虽留德已有两年多,但接受英语授课的杜依,德语水平依旧是半吊子。可她天性就是个社交悍.匪,半英语半德语,加上飞舞的手势,依旧能跟脾性相投mia迅速交好。 周六晚间,三人前去老城内一家餐厅吃晚饭。 从不下厨的杜依,是这家店的常客。 从店名和外观上看,这家餐厅似乎是墨西哥餐厅,但也提供中餐。只要见到东亚面孔,或是熟客,侍者都会递上中餐菜单。 mia显然不是中餐的常客,用不惯筷子,拿了又掉,掉了再拿起,吃个饭倒像在跟自己较劲一般。 方舟见她狼狈,便叫了侍者给换勺子。 “不用,我想学怎么用筷子。” 杜依招了下手,“来,把筷子给我。” 她从mia手中接过筷子,又从一旁的纸巾架上取了三四张纸巾,叠放平整。她将两根筷子的尾端对着尾端,横放在纸巾上,呈一条直线,再用纸巾将它们卷起,向内对折。 一双临时的儿童筷子就此诞生。 mia接过筷子试了下,确实比方才好用了许多。她毫不吝惜地称赞:“你真聪明。” “从我某一任约会对象身上学来的,恋爱可不是白谈的。” mia胃口大开,每道菜都吃了不少,最后还就着红烧肉浓稠的酱汁,吞下了一碗白米饭。 “以前在舞蹈学校都不敢多吃,看到吃的就特别紧张,现在终于能敞开了肚子吃,真好。” 说完,她又要了一碗饭。 mia虽说得语气轻松,方舟依旧在她眼底看出一丝落寞。原本跃动的人生戛然而止,她心底一定还是哀伤的,不然也不会上.瘾。 方舟怕她撑坏了肚子,忙劝:“你悠着点吃,要是你喜欢这家店,下次我们可以再来。” “真的?”mia湛蓝的眼眸中漾出期待的水光。 杜依笑答:“当然。今天我来请,下次方舟请,再下次就由你来买单。” mia笑应:“好,一言为定。” 回了公寓,mia先跑去三楼,寻出了她表姐汉娜藏的酒。 方舟见状,倒没立即阻止,在她拿来的酒杯上比划了下,“你刚出院,今天只能喝这么多。” 两口酒下肚,这位猫小姐就已经有些醉眼朦胧。 方舟刚躲去了浴室,接了一通诺亚的电话,此刻看似不经意地问:“你先前提过,你有一位朋友曾经追求过诺亚……” 还未等方舟开口问,mia便主动交代:“那个女孩是我舞蹈学校的同学。有一回,诺亚来看我的演出,正巧和她在后台撞见了,被她一眼看上。 她有饮食失调,吃了就吐,起先是她刻意的,久而久之就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后来我给他们安排了一次饭局,结果她没能控制住,暴.露了。诺亚于是就说,他不愿和连吃饭这样最基本的事都控制不好的人交往。” 方舟的心猛地一沉。 “这句话让女孩子记恨了很久。可这哪里能怪她呢?跳舞的女孩对于身形的要求格外苛刻,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努力节食。大环境如此,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呢?” mia抿了一小口酒,又说,“不过也不能怪诺亚拒绝得残忍。他母亲就有进食障碍,厌食症,据说还挺严重的,引发了器官功能衰竭,在医院里住了很久。这大概给诺亚留下了心理阴影。” 方舟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她留意到,mia确实很喜欢倾诉,可她似乎只会念叨别人的事,从不提自己相关的事。 “你很喜欢舞蹈,是么?” “与其说喜欢舞蹈,倒不如说喜欢在台上被人注目的感觉。”mia放松了戒备,打开了话匣子,“母亲过世之后,我就被送去了英国的寄宿学校念书,那时还不满八岁。 自那时起,我就一直游离在家族外,无人关心。除了汉娜。 汉娜离开后,家中所有人似乎都只顾着关心诺亚,压根没人留意到我可能经历的煎熬。” 即便她咋咋呼呼,极力想吸引他人的注意,却始终是被人忽略的角色。 方舟出言安慰:“倒也不是无人关心。可能只是关心的人,都不愿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罢了。今日得知你的情况,leon他很慌张。先前在游艇上,诺亚也说他得留下陪你,不放心你单独一个人……” 临睡前,方舟拿着手机翻看诺亚发来的消息。她忆起了方才mia说的话,不由地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他本来就不是她可以觊觎的对象。 方舟忽然意识到,于她而言,诺亚也是一剂会上.瘾的药。 于是,毫不犹豫地,她将手机里刚存下的尾号0909的号码,删了。 第17章 告白 你是否愿意,在我这里停留 不知是leon, 还是诺亚给了提醒,mia未再跟方舟提及家里的人和事。 她短暂地在公寓留了一个周末,周一一早, 又被她的新老板leon召唤回斯图加特,继续替他打工。 临走前, mia噘着嘴,嘟嘟囔囔地抱怨:“真是万恶的资本家, 半点都不体恤刚刚病愈的劳动人民。” 方舟暗笑:她明明也是资本家中的一员。 太太平平的一周过去,又到了周五午间,方舟正和杜依一起吃着饭,忽然接到了leon的电话。 方舟接起电话问:“gio, hallo?”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什么事?” “想请你吃顿饭。” “今晚我不太方便……” 在方舟说出拒绝的借口前, leon又说:“今天是我生日。” 方舟放下手机, 看了眼日期:9月22日。 难怪先前汉娜和他约的是每个月的22号, 印象中他们似乎都没爽过约。 方舟不大情愿赴约,可也不好意思拒绝寿星,犹豫着问:“就我们俩?”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我可以带上mia。” 方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问:“在哪儿?” leon说了餐厅名字。一家位于斯图加特的五星级餐厅。杜依曾带她去过一回, 为了庆祝自己的代购生意利润过了七位数。 “你有忌口吗?” “没有。” “喜欢喝什么酒?” “都行。” “那六点我派人来接你, 可以吗?” “可以。” “一会儿见。” “嗯, 一会儿见。” 刚挂了电话,方舟便迎上了好友八卦的目光。 杜依听到电话那头明显是男子的声音, 笑嘻嘻地问:“是之前咬你的那条狗么?” “不是。” “哦?”杜依显然不予置信,“你刚才回话的语气特别软,特别温柔,神态也有大家闺秀的那个味儿了。” 她只是有些不耐烦, 又压抑着,不好表露出来罢了。 杜依又说:“感觉有点像从前你跟武岳讲电话时候的样子。” 突然听到这个早已变得相当陌生的名字,方舟的心微微一沉。 见她面色微变,杜依叹道:“都过去三年多了,你该不会还陷在里头出不来吧?别为了一颗枯树、烂树,放弃掉整片森林。” 第19章 杜依忆起方舟当年刚分手时,给她打了通电话。情绪向来稳定的她,在电话里崩溃地哭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那时,杜依才意识到,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成熟冷静,可面对感情,舟舟也不过是个感性易伤的寻常女孩。 --- 生日,豪华餐厅,leon的目的不言而喻。 在与他相识的短短一个半月内,方舟每次见到leon,他身旁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个人。 倘若他真对她存了心思,以他的快节奏,应该会在今晚就跟她把话挑明。 那她也正好有机会明确拒绝,顺便把寄放在她这儿的那套祖母绿还回去。 前来接她的司机看着实在面生,方舟请他稍等,接着打电话给leon确认。待他核实了身份,方舟才放心上车。 “抱歉,我没法不小心戒备。” “你做得很对,”leon的语气温和得像在鼓励一个孩子,“是我没提前知会你,是我没做到位。”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不用担心oskar,他不会,也不敢来找你麻烦。” 体贴温和,细致周到。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的伴侣,但应该会是个称职的父亲。 餐厅位于郊外weissenburgpark山上,斯图加特的城市夜景得以尽收眼底。 到了餐厅门前,车却没有停下,而是拐入了一旁的小道,开进了山上的森林。 透过后视镜,司机留意到了方舟面上的警觉,解释道:“leon先生在山顶平台,那儿还有单独的私人用餐地。” 他的话未能缓解方舟此刻的不安。 leon已在山顶等候,见方舟下了车,展臂欢迎。 方舟礼节性地侧身拥了一下。贴近时,闻到他身上有轻微的尼.古丁的味道,忍不住关切地问:“抽烟对你的心脏不好吧?” leon微微一笑,“不碍事。我每天只抽一根。没有瘾,只是消遣。” 到了用餐地,方舟毫不意外地发现,此处只有他们两人,“mia呢?” “她今晚临时要赶一个报告,没有时间。”mia的老板如是说。 方舟在心中冷笑一声:他果然是打算在今晚有所行动。 餐桌出奇的小,两人的餐盘几乎挨在了一起。 方舟抬眼,竟能从对面人晶亮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略显局促的微缩身影。 leon的双眸看似宁静柔和,可在它们温和的表象后,似乎还隐藏着其它心绪,让人难以捉摸透彻。 初见时,方舟觉得它们温和可亲,可现在看着,反而心生畏惧。 四周光线昏暗,侍者安静地侍立在一旁,保留了足够的距离,安静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不远处,就是一片无人的漆黑树林。倘若leon真打算做些什么…… 方舟忆起那日将她掐疼了的手,感觉愈发不自在起来。 她有些后悔,不该应了他的邀请,于是开口道:“山顶风太大,有些冷,我们能不能到下面的厅堂去?” leon褪下.身上的西装外套。 方舟摆手拒绝,改换成几近命令的口吻:“不用,我们下去吧。” leon见她面露不悦,态度坚决,便没再坚持。 才一会儿的功夫,侍者便给他们安排好了厅堂内临窗的座位。 刚要落座,方舟发现对面桌的,竟是一对熟人:已有两周未见的诺亚,还有安东。 造型别致的香薰蜡烛,在二人中间静静燃烧,边上的迷你花瓶里,插着一白、一红两朵玫瑰。 在安宁浪漫的氛围中,诺亚面容轻松地说笑。 见此情景,方舟只觉胸腔中升腾起一股难得的怒火。火气太甚,以至于她压根没能注意到,桌上的这两样饰物,不过是餐厅今日的标准装饰,每一张餐桌上都有。 给她接连发了一周的消息,又给她打了整整一周的电话,对着她使劲地叽叽歪歪,现在却在这儿和亲亲“男友”约会?! 直到此刻,方舟才猛然惊觉:她竟将他的这些行为,误当成了追求!她竟然对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生出了切实的好感! 几乎同时,诺亚也发现了他们。他先是一愣,而后笑问:“你们俩这是在约会吗?” 方舟刚要开口否认,转念一想:如果她此刻赌气承认,是不是就能跟他扯平?可这又是何必呢?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 leon先她一步解释说:“以往这一天都是和汉娜一起,日程表上暂时还没做改动。刚巧今晚gio有时间,就约出来一起吃顿饭。” 诺亚似是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干巴巴地来了句“用餐愉快”的问候话后,不再搭理。 方舟刻意选择了背对着他们的座位,眼不见为净。 整顿饭,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本就话少,也不主动挑起话题,被问了才张口答,答得也简洁,引不出对面人再继续追问。 leon自然看出她兴致不高,偶有沉默,但总变着法子,试图问她些什么。 西餐的程序繁琐,一道道菜的上下都进行得缓慢,过了许久,才上了最后的甜点。 方舟举着勺子,一下接一下地戳着冰激凌,跟玩玩具似的。她捣腾了好一会儿,才挖了一勺,放嘴里抿了一口。 口感冰凉,刚好可以去火。 乳白色的冰激凌乳.液,挂在她微微翘起的唇峰上,还余下了一抹,未被她的舌尖卷走。 她的唇色本就红得似桌上那朵红玫,此刻被冻了片刻,红润似乎又深了几分。 leon心中一动,抓起餐巾,隔着桌子,伸手替她沾拭。 方舟一惊,身体本能地后倾,避开他的触碰,投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戒备。 看着他停滞在半空的手,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了,忙垂下眼帘,放下了手中的小勺。 leon无奈地笑笑,“你和诺亚倒挺像,都不大喜欢被人触碰。” 哦,是嘛?她怎么没发现,狗子原来不喜欢给人摸? 这时,身后忽然起了动静。方舟扭头一看,“情侣”二人正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诺亚看上去相当迫切,离开的脚步匆忙,安东几乎是被他推着出了门。 方舟回过头,暗恼:他怎么可能是小雏狗?明明猴急得不得了…… 餐毕,leon似乎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他缓缓喝下了当晚的第五杯酒,饶有兴致地问:“leon这个名字,中文应该念作什么?” 诺亚的身影消失后,方舟的神思回归了些,神态也自然了许多。 她略作思索,答道:“有一部电影名字也叫leon(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同名的男主角一般都会被直接音译成‘里昂’,也见过翻译成‘立昂’的,但我觉得‘礼昂’可能更合适你。礼数周全的绅士。” 不管你是不是,先给你贴好标签,不能乱来。 “这三个中文词,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差别。”leon又问,“gio,你的名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schiff。”方舟没有用更为精确的kahn一词,而是选择了一个笼统的概称“船”,“总说人如其名,所以我注定了一辈子漂泊。” “无论漂泊多久、多远,船都有可以停靠的港湾。”leon的眼神朦胧,似有醉意。 他望着方舟,目光深情得让她有些畏惧。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亲爱的gio,你是否愿意,在我这里停留?” 第18章 坦白 一只小雏狗,凭什么来教育她?…… 方才对诺亚做出的那番解释, leon自觉并未有假。 今日发出邀请时,他确实是单纯地想找个令他心情舒畅的人,陪他共度二十代的最后一个生日, 并未作他想。 他看人向来透彻,只会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出击, 攻无不克。 他心里清楚,方舟并无意于他, 他也并未打算,用这样激进的表达来冒犯她。 许是今晚餐厅的氛围太过暧.昧,又许是她方才舌尖扫过唇峰的动作过于撩.人,又或许单纯是因为酒喝得有些多了, 总之, 在情场纵横多年的他, 猝不及防地, 翻了船。 你是否愿意,在我这里停留? 方舟暗叹:真不愧是情场老手,情.话都说得这般有技巧。 不知诺亚会不会说出这样浪漫的话? 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也不对,他也会说好听话。 他说过, 他需要她。 需要?只当她是工具么? 而且, 很显然, 他真正需要的,另有其人。 等了许久, 都不见她有所回应,leon只觉像是被施了迷.魂咒,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抚摸她的面颊。 第20章 这样失礼唐突的举动, 是他从来都不会做的。 方舟终于回过神来,闪身躲开,轻笑道:“那你允许我停留多久?一个月,一周,还是……”她的笑意更甚,带了些嘲讽的味道,“就只有今晚?” leon的表情凝滞,收回手,望着她的双眼,依旧柔情款款,“我是认真的,gio,我很欣赏你。” 方舟不以为意,“我相信,在进入每个女孩身体之前,你的态度都是认真的。” 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的评断未免刻薄了些,又垂下了眼帘,不再言语。 leon沉声解释:“每一次我都会在事前说清楚。对我来说,杏和爱不是一回事。” 方舟不由嗤笑,“照你这么说,你是爱上我了?” “恐怕有这样的危险。” 方舟以为他会继续说些热烈的话语,来哄骗她,并未料到,他表达得含蓄,带了些不情愿,听上去像真的动了情似的。 可无论他丢出怎样的鱼饵,方舟都不会上钩,“那我来终结这种危险吧。我对你,没有兴趣。” 明确传达了拒绝之意,今晚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她站起身,冷声道:“谢谢你的邀请,我先告辞了。” 当方舟从身旁走过时,leon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他抬眼看向她,深邃的双眸蒙上一层雾气。 方舟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只觉受到了冒犯,大力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瞪他。 leon冷笑一声,“如果是noah问你,你也会拒绝?” 方舟自认为将心思隐藏得很好,好到连她本人都无知无觉,不想leon竟能一眼将她看穿。 她不希望刚开始合作的叔侄二人,因愚蠢的情感问题,对彼此心生芥蒂,便假意不屑地回道:“怎么扯上不相干的人了?我宁愿一辈子在外面漂泊。” leon轻笑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撒谎的时候,会微微皱一下鼻子?” 方舟全然不知,她竟有这样的微表情。 被明确拒绝了的leon看上去并不恼,仍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是noah?洁身自好的他,更符合你的道德标准?” 他就不能不提那狗的名字么? 单身的这几年,方舟替杜依参加过不少相亲饭局。她倒不像杜依那样排斥相亲,反而将每一次的晚餐,都当作田野调查的机会,用来观察人类物种多样性。 这么多回下来,她已经熟练掌握拒绝人的最好方法:提一个对方完全不可能达到的要求,让对方知难而退,主动放弃。 于是,她说:“你不会说中文,我没法跟你进行深入的交流。” “你德语已经说得足够好,我不觉得和你交流有任何的障碍。中文,我也可以学。” 方舟默默哀叹:他怎么也跟她犟上了呢? 她索性说:“抱歉,我只能够欣赏东亚人的面孔。” 他总不见得说他要去整容吧? leon露出宽和的微笑,“gio,你这么说,似乎有种.族歧视的嫌疑?” 方舟哑然失笑,她竟会被站在全球鄙视链最顶端的白男指责歧视。 她恼道:“那你为什么欣赏我?你见过我几回?真的了解我吗?你所谓的欣赏多半还是出于猎奇的心态,那等这新鲜感过了之后呢?” leon立即反问:“正是因为不够了解,所以才要交往相处,不是吗?你也不了解我,为什么断然将我否定?如果不尝试开始,又怎么会知道,这种好感究竟是一时的,还是长久的?” 方舟意识到,这样来回拉扯的游戏,对方玩得过于娴熟,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与其无谓地跟他继续掰扯,不如干脆祭出她的必杀技:“我惧怕生育,也不想冒着怀孕的风险做.爱。” “只要做好防护措施……” “哪怕目前最有效的避.孕方式,都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安全,更不用说套了。我不愿冒险,哪怕这风险发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 这是一个万灵的借口。只要她这么说,所有人都会望而却步,没有哪个冤大头会选择在她身上继续浪费精力和时间。 leon声调平和地问:“为什么这么惧怕?是厌恶孩子么?” 方舟本以为,比起遥不可及的孩子问题,他此刻会更在意得不到的杏。 见他似是失了纠缠之意,她心平气和地答:“我对自己的养育能力没有信心,不想去祸害一个生命。小孩子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很高,我也给予不了。” leon的神色终于黯然下来,“可惜我没有做选择的可能。” 是啊,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繁衍想来是必选项。 “所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看起来,leon确实是死了心,但仍坚持亲自陪她回住处。 到了公寓楼下,车刚一停稳,方舟便匆匆道了声晚安,急急地下了车,一刻不敢耽搁。 却不想leon跟了出来,随着她踏上门前的花园小道。 一楼的屋子一片漆黑,看来穆勒太太他们今晚并不在家。好在三楼的客厅亮着灯,诺亚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见此,方舟微微放下心来。万一出什么状况,她至少还有可以求救的对象。 “就到这里吧。”方舟停在门廊下,“今晚的事,我不会跟外人提起,你不用觉得难堪。我很抱歉,leon。” “不需要道歉。晚安,gio。” 见leon终于转身离开,方舟顿觉如蒙大赦,快步进门上楼。 刚准备打开二楼的公寓门,忽听身后响起一声:“leon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方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循声望去。 在二楼、三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诺亚轻咳了一声,他头顶的声控灯骤然亮起。 方舟只觉心砰砰地乱跳,不知是被他吓到了,还是仅仅因为看见了他。 诺亚倚在楼梯扶手上,探身俯看着她,头发乱糟糟的。 方舟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风平浪静,“leon又不住这儿,他上来做什么?” 回来之后,诺亚便一直候在三楼的露台上,心中隐隐担忧,她今晚可能不会回家。 刚望见leon的车出现在楼前小径,他便匆匆出门下楼,却没想好,接下去该如何。 倘若他们二人一同进屋,他根本没有资格阻止他们共度良宵。 直到听见她独自一人上楼的脚步声,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略略放下。 他本该一声不吭地回屋,可一看到她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方舟不明白,他此刻为何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里,难道不应该在陪他的“男友”么? 她稳了稳心神,决定关心下这对“恋人”,“你怎么不陪着安东?看你们方才约会得挺好啊。” 听了她的话,诺亚一脸困惑,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大笑道:“你以为我和安东在约会?” 他笑得前仰后合,持续半晚的紧张情绪,终于得到了舒缓。 “我和他,到底谁像gay了?” 方舟心中一喜:原来他是可以被觊觎的对象! 出乎意料的信息让她一时有些懵,片刻后才回道:“在我的认知里,他们并没有特定的模板样式。你和安东互动亲密,看起来关系超乎寻常……” 诺亚哭笑不得,“我和他是kumpel(伙伴),是bruder(兄弟)!” 方舟的脑海中闪过他过去的种种表现,他拽她,抱她,咬她,粘着她,冲她撒娇,他似乎一直在向她示好。 她先前一直以为,自己不反感他的触碰,是因为他不具备任何威胁。可眼下,即便知道了实情,她依旧渴望被他亲近。 可此刻的他,立于台阶之上,俯视着她,显得高高在上。他的双手把住楼梯栏杆,小指上的守贞戒指显得格外刺目。 方舟心中的喜悦转瞬即逝。 本质上,诺亚和leon又有何区别?她方才拒绝leon的理由也可以原封不动地送给诺亚。更何况,他还有着传统保守的信仰,想必无法接受她不婚不育的想法。 思及此,方舟对他的好感,瞬间灭了大半。 她扭动手里的钥匙,撂下一句“晚安”,就准备拉开门进屋。 “等等!”诺亚冲下台阶,抬手按住已经微敞的门,站立在她身后。 他贴得很近,方舟能感觉到他急促的鼻息,掠过她的额角,扫着她的头发,腹中似有千百只蝴蝶因此翩翩起舞。 “转过来。”他轻声道。 方舟不敢回身,僵在原地,不依也不响。 诺亚并未察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只留意到了她的黯然。 今晚的她看上去那样失落,莫非是因为leon没能跟她上楼? 第21章 方才晚餐时,虽然和她之间隔着人,他依旧通过手边似镜面一般的玻璃窗,观察到了她的一举一动。 约会中的她看上去很拘谨,满腹心事,和平日里笃定淡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leon伸手替她抹唇的一幕也原原本本落入眼中,她像受了惊的小鹿似地躲闪开,神态是少有的羞涩和局促。 目击了此情此景的诺亚,恼得立即决定走人。 她果然还是看上了更有经验的leon。 思及此,诺亚松开了压门的手,颓然倚靠在门边的墙上,“我有话跟你说。” 方舟拉开门,做好随时闪身进屋的准备,“你说。” “你能不能……”诺亚耷拉下脑袋,“别跟他单独出去吃饭?” 方舟暗叹:他其实比leon更糟,从不说明白话,只会这样不清不楚地胡乱撩人。 剩余的半丝情愫,也被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冷声回道:“跟谁吃饭是我的自由,还要征求你同意么?” 诺亚轻叹一声,抬手将她滑落至右侧手肘处的薄坎肩,重新提回肩头,轻轻按压了一把。“那在正式开始之前,记得问他要体检报告,做好安全措施。” 哈?他到底哪只耳朵听到她说,要和leon亲密了?这狗子的脑回路怎么那么奇怪? 方舟抛下一句:“轮不到你瞎操心。”随后碰上了屋门。 哼,一只小雏狗,凭什么来教育她? 第19章 互撩 她这话,怎么说的跟表白似的?…… 刚过了国庆日, 便迎来了断崖式的降温,体感上像是直接跳过了秋日,直接入了冬。 周六早晨出门采购时, 室外席卷而来的寒风,吹得方舟直打哆嗦。她不由地在心中哀叹:今年最好的时光, 终究还是过去了。 在明确意识到,自己对诺亚动了心后, 方舟便决心斩断,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专心写完毕业论文,赶快拿到学位。 因此, 她全然无视了诺亚发来的消息, 也不再接他的电话。 吃了几次瘪的诺亚, 很识趣地不再联系, 到了周末,也不见他再回图宾根的公寓。 理智上,方舟虽能说断即断, 可在思绪不受控的夜里,狗子依旧会叫嚣着闯入她的梦境。无论她怎么努力, 都没法把这只摇头摆尾的狗子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十数日过去, 当方舟以为, 诺亚即将彻底淡出她的生活之时,意外地接到了mia的电话。 她声音哆嗦着告诉方舟:诺亚中.枪了。 听mia在电话里的描述, 诺亚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还没等方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明白,mia只丢给她一个病房号,之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留下方舟独自在寒风中凌乱。 赶去医院的路上, 方舟脑中尽是可怕的场景,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对诺亚更好一些,不会再这么冷着他。 思绪翻飞间,眼眶禁不住红了。 待她一脸焦急地冲进病房,才发现诺亚正好端端地坐在病床上,看上去并无大碍。 他似乎是左肩受了伤,身上的衣服被缠上的纱布微微撑得隆起,胳膊上还挂着护具。 一旁陪护的mia见方舟来了,怕她受了骗生气,赶忙如实交代:“是贯穿伤,打在左肩上,没打到重要的血管,也没伤到骨头关节。已经做好了清创缝合,没有生命危险。” 方舟不悦地瞪她一眼:这丫头,跟刚才电话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要是mia不那么说,她估计也不会这般着急忙慌地赶来。 既然来了,他也确确实实受了伤,那还是表达下人道主义关怀吧。 方舟平复了下呼吸,走上前,柔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枪呢?” 见她毫无征兆地出现,诺亚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又觉不妥,赶忙放下。 他不答,反而先问:“你的脸怎么那么苍白?” 还不是被你给吓的? 方舟嘟囔道:“被冷风吹的。” 只要有外人在场,出于礼貌和尊重,他俩总会改用德语交流,不会将其他人晾在一边。 促成这场碰面的mia心中虽明白,此时该留他们二人单独私聊,可又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便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到一边的沙发椅上,嘿嘿笑道:“你们聊,别在意我。” 方舟换回母语,压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在猎场狩猎时候伤到的。” 方舟眉间微蹙,一迭声问:“不是都有专业的猎人证么?怎么会打到人身上去?是有人对你下手了吗?” 诺亚倒是不着急回答她,拿小指轻轻触碰了下她搭在病床边的手,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自然地拿手掌覆住她。 方舟抽回手,恼道:“问你话呐,你怎么净打岔?” “别担心。我是替别人挡的,没事。” “那枪.手找着了吗?” 诺亚没有出声,对她做出的口型分明是“安东”二字。 方舟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还好他的枪法一点儿都没退步。”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起初是我的保镖,我刚回德国的时候他就跟着我了。后来陪我一块儿念的大学,结果毕业成绩比我还好。现在我在米国那边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他了。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诺亚不忘特意强调一句,“但他不是我男友。” 安东虽然个头高,但身材纤瘦,面容也偏细腻柔和,不大符合方舟心中五大三粗的保镖刻板形象。“他那单薄的身板,真能跟人干架吗?” “他擅长用巧劲,借力打力,他跟人格斗从没输过,枪法也好。” 未等方舟继续追问细节,诺亚抢先说:“如果我暂时不跟你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会埋怨我吗?” 方舟略作思索:即便她知道了详情,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多一张可能泄露消息的嘴。 “你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也真是服了你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医院?自从认识了你们,我跑医院的频率,比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都高。” 方舟忆起在心中压了近一个月的疑问,“那天在游艇上,leon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听到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诺亚即刻双手叉在胸前,做出戒备的姿态,“你这么关心leon,怎么不亲自去问他?” “我关心的又不是他。你这个过敏,那个过敏的,我不是担心你也会中招吗?”方舟急着辩解,话出口了又懊悔不迭。 她这话,怎么说的跟表白似的? 诺亚看着她,右颊的酒窝又微微现了形。 虽然对安东的枪法充满信任,诺亚内心依旧免不了恐惧:那样远的射程,万一有些微的偏差,他可能就没法再见到她。 他不想再顾虑她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即便真的有,他也要厚着脸皮,在她心里占据一些空间。 昨日刚下了手术,便赶忙打电话给她求安慰,可她依旧不接。 方才见她终于现了身,面带担忧,语带嗔责,他心中才安定了些。此刻又听她这般说,便明白过来,他已经在她心中有了位置。 诺亚再一次覆住她冰凉的手背。 这一回,她没再抽离,反倒拿小拇指轻蹭他手上的尾戒。 被她细微的动作挠得心痒,他终于开口解释:“leon的胃液样本中,的确测出了会诱发心率失调的刺激性药物。” 或许是为了追求新鲜和刺激,那晚众人尝试了一种号称世界上最辣的x辣椒,瞬间被前所未有的辣感刺激得失去了味觉。 服务员端上提前准备好的牛奶,当时并未觉得有任何奇怪之处,众人皆一饮而尽,压下口中热辣的刺痛。 在整张嘴都被辣麻了的情况下,估计没人没能留意到,入口的牛奶是否有异味。 方舟摇头叹息:“还以为你们之间,会是针尖对麦芒的计谋战,没想到直接真刀实枪,怪吓人的。” 诺亚冲她微微地笑,“你害怕了?” 方舟假作轻松地玩笑道:“吓得魂都飞了,我以后能不能假装不认识你啊?” “那你来看我做什么?赶紧走呀?”摸清了她口嫌体正的脾性,诺亚也用反话逗弄她。 方舟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才不着你的道呐。 诺亚伸手拽住她,轻摇她的胳膊,“我还有话跟你说,耳朵过来。” 方舟回过头,又见到他一副惨兮兮的小狗模样,想着不能跟病号一般见识,便凑了过去。 第22章 诺亚本打算碰一下她的面颊,可等她挨近了,一闻嗅到她身上诱人的香气,不由地生了自私的念头:想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于是,在她长发的掩护下,诺亚偷没声地在她颈上,重咬了一口。 方舟直起身来,恼道:“屋里还有别人呐,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诺亚嘴角微扬:她似乎并不反感被咬,只是担心被人瞧见。 方舟抬手抚着脖子,没好气道:“我皮肤薄,这下又要留牙印了。麻烦你下回能不能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下嘴?” “哦?还有下回?”诺亚露出狡黠的笑容,“好,下回我一定注意,找一处私密的地方。” 方舟意识到,在不经意间,自己的言语有些暧昧,他也回得颇为轻佻,面颊不禁泛出一片粉,从眼下蔓延到耳根。 诺亚右颊的酒窝深深地凹陷进去,“你的脸怎么红了?” 方舟努了下嘴,“天气冷了,室内、室外温差太大,脸颊上的毛细血管收缩又扩张,就很容易变红。” 一旁的mia始终竖起耳朵留意二人的交谈,虽听不懂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可依旧能感觉到,他哥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方舟说话的口吻,似乎也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mia坚信:她磕的cp绝对是真的! 第20章 普通朋友 还以为你有多清心寡欲呢?…… 诺亚并未留方舟陪护照料, 刚得知leon在前来探望的路上,便着急忙慌地将她打发走,似是生怕他们二人打照面。 再见到诺亚时, 已是一周后的周六夜间。 他身上的护具已经卸下,头倚在她公寓门的门框上, 看起来格外疲惫。 “能在你沙发上歇会儿吗?” 他的声音,透着不加掩饰的困顿。 见他这幅模样, 方舟不免有些心疼,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怎么?楼上就歇不成么?” 她不由暗叹,自己的这张嘴实在刻薄。找补似地,她飞快地拉开了门, “进来吧, 我今天还没忙完, 你不闹我就成。” 同上回酒醉时一样, 诺亚挨着她的腿躺下。 他明明很安分,纹丝不动,半声不吭, 方舟却觉得他在脑海里上蹿下跳,搅得她压根没法专注。 她索性合上了面前的电脑, 关切地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诺亚喃喃道:“愈合得很好, 不用担心。” 见她似是忙完了, 他小声请求:“能再摸摸我的头吗?像上回在夏洛特敦……” 他话还没说完,方舟的手已经在他脑袋上摩挲。 触感比记忆中的更为柔软舒适。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rua的脑袋呢? 被揉的狗子似乎也很享受, 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方舟低头看他,忽然发现他右耳的耳垂上有一个小小的灰点。 客厅里的光线被调得昏暗,她初看还以为是沾上了什么脏污,垂首轻轻一吹, 拿指腹用力一抹,未见任何变化。再凑近了,仔细一瞧,原来是一颗浅浅的痣。 她觉得有趣,又在他耳垂上捏了几下。 厚厚软软的,手感相当舒服。 毫无征兆地,被把玩的狗子忽然哼唧了一声,迅速抓起手边的沙发靠枕,盖在腹上。 这略显突兀的动作,让方舟有些不解。她停了手上的动作,捧住他的面孔打量,却见他难得地目光闪避,双颊亦是烫手得厉害。 该不会是……? 方舟忍俊不禁,又将手指探入发间,磨他的头皮,明知故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小老弟?” 诺亚以手掩面,紧抿着唇,破天荒地没有回嘴,只软着声央求:“你别动了……” 有他手上的那枚戒指,方舟一点都不担心他会乱来,在他脑袋上一通捏,笑道:“还以为你有多清心寡欲呢?” 她坏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接着又抚上了他另一侧的耳垂。这一次,她索性拿指尖在他耳廓轻轻缓缓地划,惹得他忍不住又轻哼出声。 狗耳朵原来这么敏感。 没等方舟得意太久,诺亚忽地坐起身,朝她身侧挪近了些,展开双臂。 还未及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他圈起,双腿也被他的肩膀和脑袋牢牢压住。 一时动弹不得。 诺亚闭上眼,脸贴着她,又拿脑袋拱她的腹,闷声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逗我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特好玩么?” 方舟虽轻松地笑着,可这样亲昵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自在。 室内的暖气已开,她身上只穿了件家居服。他温热的鼻息,透过单薄的布料,一下接一下地喷在她腹上。 她的面孔也开始微微发烫,抬手推他,“你这大脑袋瓜子怪沉的,能别这么压着我么?” “不闹了?”诺亚半睁开眼瞅她。 “我哪里闹了?”方舟假作无辜。 狗子乖乖地回归原位。 她也不敢再去招惹他。 正静默着,公寓门忽然被人打开。 杜依手里举着备用钥匙,呆立在门口。望见客厅里挨在一块儿的两人,她险些惊掉了下巴。 为了不让好友平白无故地替她担忧,方舟只介绍了诺亚的名字,并未提及他的身份。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那只咬人的疯狗,杜依展开笑颜,和他热情地打招呼,“die arche noah(诺亚方舟),你们俩的名字倒挺登对。” 在此之前,诺亚一直羡慕安东的名字,虽然只是anton的音译,可用中文念出来,倒像个正儿八经的中文名字。 可他呢?明明都改姓了“何”,好歹给配个相称的中文名吧,可他的母亲连这个心思都没有费,依旧是诺亚。 可现在,听杜依这么一说,他倒觉得自己的名字还挺不错。 见好友一副要打听他详情的八卦模样,方舟忙拉着她进卧室私聊。 还没等屋门关上,杜依就迫不及待地问:“前段时间让你春风满面,这两周又让你心神不宁的,就是这条狗?” 杜依故意无视方舟要她噤声的羞恼眼神和动作,继续高声调侃:“这小子长得确实俊俏,怪不得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对方舟这位挚友,杜依再了解不过。十分的情感,她只会表达其中的一分,不如就借着她自己的口,全给吐露干净。 听得屋外大门的开合声,杜依拉开卧室门,探头朝外一瞧,“咦?他怎么走了?不留你这儿过夜吗?” “你想什么呐?他是住楼上的邻居,前不久刚搬来的。”方舟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嘛?” “我住处停了水,今晚想借住在你这儿。刚给你发了消息,你一直没回,我就自个儿过来了。”杜依兴奋地啧啧嘴,“快说说,你们是什么情况,开始交往了吗?” “没有啊,只是普通朋友。” 方舟可不打算将她和诺亚的关系,看得太过认真严肃,但她并不介意,继续跟他偶尔逗趣解闷。 杜依撇撇嘴,“哪有普通朋友睡腿边上的?” “瞧你说的,以前你家狗子不也爱睡你腿边吗?” 杜依嘿嘿地笑,“难得有人把你整得五迷三道的,就不考虑发展下吗?” “他上个月才刚满二十三,你看我像是欺负小朋友的人吗?” 明明方才还在狠狠地欺负人家,此刻倒是说得义正严词。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么?都成年了,有啥欺负不得的?弟弟最香了。” 方舟假作不在意地调侃道:“你要是觉得香,那你要去好了。” 杜依伸出手,轻点她脖子上尚未彻底消退的咬痕,笑道:“已经咬住了别人的狗,我才不要嘞。” --- 十月转瞬即逝。 天气愈发阴冷,秋冬的寒气,随凛冽的寒风侵入骨髓,一日深过一日。 这段时日里,诺亚每周末都会回一趟图宾根,跟打卡似的。不过他只在方舟屋里停留一小会儿,和她一块儿聊会儿天,或是单纯地赖在她沙发上歇息片刻。 他的面容总是很疲惫,但望着她的眼眸却一直炯炯有神。 每回来时,诺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客厅里的窗帘拉上。 方舟头一回见他那么做时,还疑心他打算干坏事,可他始终表现得很安分。 即便方舟主动伸手抚头,他也会不动声色地躲开,没有再出现先前的暧昧场景。 周五中午,方舟照例和杜依一块儿在食堂午餐。 “哦对了舟舟,下周一下午你有时间吗?我这边有个朋友,要我帮忙找位地陪,带一个小型华人旅游团,周一下午一点到五点,游图宾根老城。 第23章 “老城里没啥可逛的吧。” “她开价五千欧。” “五千欧半天?”方舟惊得瞪圆了眼。 这价格实在高得有些离谱,她又玩笑似地问:“该不会是把人骗去卖了吧?” “是一个专做精品游的阿姨找我的,她跟我妈认识,人也挺靠谱,应该不至于有诈。对方没提性别要求,只说要留德超过五年的中国留学生,最好是心理专业的,想着你最合适不过。” 哪怕接待的这群人再怎么糟糕,她只要忍受四个小时,就能拿到近半年的生活费。 方舟略作犹豫,还是接下了这个略显蹊跷的活。 第21章 蓝钻 聪明的狗子,套不上项圈…… 转眼便到了周一, 难得地出了大太阳。 久违的晴朗天气,也让方舟的心境变得明朗。 她赶在约定的时间前,来到老城边缘的“尼姑庵”车站等候。(尼姑庵:一处名为nonnenhaus的小商场)。 到点了。 方舟左右张望。 团呢? 正打算联系那位旅行社的阿姨, 一辆熟悉的奥迪s8停在了面前wilhelmstrasse和am stadtgraben的交叉路口。 方舟立即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她迅速转身, 准备从身后的石阶,下到地下的天井过道溜走。 早已发现她身影的诺亚, 赶忙出声将她叫停。 “钱都收了,撂挑子不干活,怕是不好吧?”他扶住石阶顶端的栏杆,笑着俯看她, “我难得有一天工作日休息, 你行行好, 陪我逛逛吧, 我对这儿不熟。” 被逮住了,方舟也不好再逃,仰起头说:“你要是想遛弯, 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我又不是不愿意陪你逛, 何必破费呢?” “我哪能白白占用你的时间呢?” 哼, 这么多晚霸占走她的注意力, 让她分心得没法干正事,也不见他有多良心不安呐。 行吧, 她可以不给他面子,但不能对不起他付的五千欧。 方舟招了招手,狗子就乖乖地跟了上来。 老城区的步行道由大小各异的灰色石块铺就,排列出半弧形的样式, 规整的同时,又不显得过于呆板。 二人并肩走着,一时谁都没有发话。 方舟只觉,这段穿行过无数遍的熟悉道路,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老城的中心广场上,售卖蔬果和鲜花的临时摊位已经收起,此刻显得空旷寂寥。 周边咖啡厅、餐厅的座椅上,稀疏地坐着几位午休晒太阳的客人,比春夏时节冷清了不少。 广场四周环绕着鳞次栉比的德式木桁架房子,像一座座放大版的精巧积木,有着类似姜饼屋的三角尖顶。 在路过一家名为h.a.的书店时,方舟打破了沉默:“去年春天的时候,我在这家店打过一段时间的工。” 诺亚抬眼看了下店名,“据说黑塞(德国作家)也在这儿打过工,在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 “你不是说对这个地方不熟么?”方舟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 诺亚眨巴着眼,面不改色地回:“之前听汉娜提过一嘴。”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市政厅老楼前。 “两年前刚来的时候,这栋老建筑就在维修施工,楼前一直搭着脚手架,遮着罩布,到现在都没修复好。还挺好奇它的墙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据说纹饰相当华丽。” “记得墙面上是巴洛克式风格的纹样图案,特别繁复,”诺亚止住了话头,又转念一想,反正都被她看穿了,不如继续说,“确实很华美,楼顶正中还有一个月相指示表。” “这也是听汉娜说的吗?”方舟笑问,“看来你很熟悉啊,为什么还要我带你参观?” 诺亚伸手揉了揉鼻尖,掩饰局促,“小时候来过,这几年应该有不少变化。” 方舟笑而不响。 老城始终保留着旧时的风貌,仿佛被封存进了时光胶囊,和数百年前相比,大概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二人钻入一旁狭窄的小巷,在迷宫一般的老城内惬意游荡。 在一栋老楼前,方舟留意到,门前的小牌匾上写着:hier wohnte goethe.(歌德在此一住)。 又走了几步,隔壁楼的小窗下也挂着块小木板,写着:hier kotzte goethe.(歌德在此一吐)。 方舟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么一座小城,好不容易有个名人,自然要抓住他的羊毛使劲薅。 她扭头一看,身旁的诺亚也很有默契地抿嘴笑着,右颊上陷进去一处浅浅的酒窝。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狗? 真想上手戳一戳。 二人穿过一条接一条的小巷,不知不觉间,已登上霍恩图宾根城堡所在的小山丘。 饱经风霜的城堡古墙,庄严地立在坡道尽头,郑重迎接他们的到来。 走在城堡进门的隧道里,方舟留意到,内墙上被人用明黄色的喷漆,画下了一些词句涂鸦。 她不由地好奇,这破坏古迹的人到底写了些什么,便走上前查看。 liebe rettet die welt.(爱拯救世界)。 看来是位坚定的纯爱战士。 就在这行字的斜上方,回应似地,另外有人用不一样的字体写道: liebe bringt nix.(爱屁用没有)。 不知是哪位被爱伤透了心的小可怜。 “你觉得呢?”诺亚侧着头,神态认真地打量她。 “对于相信爱的人,或许真有拯救世界的效用;可对于不愿意相信的人,自然没什么用。”方舟耸耸肩,笑了笑,“我这算不算是在诡辩?” “那你信吗?” 方舟迟疑着并未作答,反问:“怎么都是你问我呀?你信吗?” “以前不太信,现在愿意去信。你呢?”诺亚不放弃追问。 方舟略作思索,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要看是哪一种爱。友谊之爱,我信。亲情之爱,可能暂时还缺乏一些可以证实真伪的案例,我保留意见,半信半疑。至于爱情之爱,完全不信。” 几年的理论学习,早已将她脑中,关于爱情的粉红泡泡,悉数戳破。 “为什么不信?” “爱情是最易变的情感,它受到身体内激素的驱使,也同样受到身体的制约,仅在一定的有效期内存活。一旦热情退却,它或许会转变为友情,或许会转变为亲情,但它本身,没法长久。” 她曾经把爱情视作生命的全部,指望它能填补上亲情的空缺。她曾毫无保留,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因此在最后失去的时候,痛苦万分。 现在她的爱可能不会再那么饱满,即便失去了,也无伤大雅。她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生活的秩序,美好的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方舟留意到,她方才的这番话,似乎把狗子说忧伤了,于是又安抚似地补充道:“不过正因为它有期限,所以才会显得美好,依旧值得期待。” 昔日的城堡,如今已变为图大的教学楼和博物馆。 二人在城堡内的小广场转悠了一圈,来到城堡外的山顶上。 山顶的观景台上,有一处石墙砌得格外宽。有个小女孩在墙上走,她的父亲在边上抓着手,以防她跌落。 方舟有样学样,双臂用力一撑,爬上了半身高的石墙。 她直起身,站立在宽墙上,身下便是陡峭的悬崖。 诺亚吓得脸都白了,“我的姑奶奶,求你下来成吗?” 见她不依,诺亚圈住她的双腿,将她直挺挺地从墙上抱了下来。 方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不由地惊叫一声。双脚刚一落地,身体便被翻转过来,双眸迎上一双焦急的琥珀眼。 他把着她的肩,温声责备道:“你是三岁小孩嘛?怎么又莽又皮?” “你那么紧张干嘛?”方舟笑问,“看你这副慌张的样子,我都要疑心,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来来来,快把狗脑袋伸过来。 诺亚松开手,退后半步,扬起嘴角,“你跟我一起出来,要是你出了事,我不得负责任么?” 这狗子还算聪明,轻易套不上项圈。 二人回到山下的老城内,兜兜转转一圈后,来到了一家手工艺店门前。正是方舟购买耳坠的那家店。 “这家店的主人是我的高中同学,你说巧不巧?”诺亚今日看上去心情很好,时不时地抿嘴笑。 店主一看到诺亚,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迎接。 诺亚做介绍时,一并说出了他的姓氏。与一个欧陆顶级的珠宝品牌同名。 第24章 面对旧友,诺亚似乎没那么在意礼节,凑在方舟耳边,用中文轻声说:“他不大喜欢参与家里的生意,但热衷于设计和打磨小饰物,就躲到这儿来开了间小作坊。” 店主liam从一旁的保险柜中取出一个珠宝盒,递给诺亚,“你先前托我改的那副耳坠。” 诺亚打开盒子,简单查看一眼,又转手递到方舟面前。 方舟定睛一瞧,正是9月他生日时被他要走的那对耳坠。 不过,原本镶嵌在坠子上的人工宝石,已经换成了天然蓝钻。 极浅的蓝,上尖下润的形状,像大海的两滴眼泪。 方舟本想刚正不阿地拒绝说:钻石的本质是华丽的煤炭,它的价值不过是资本家编造出来的。 可它们的样子实在太过梦幻,她开不了口。 她万分可耻地被它们的颜值俘获。 啪的一声,方舟合上了戒盒,“看来你把我调查得相当彻底,我还以为你平时会很忙。” 她继母的婚戒就是一颗浅蓝的小冰糖。 他倒好,刚认识,就直接给了她一双。 “不是因为别人,只是觉得你貌似很喜欢蓝色系。” 方舟将首饰盒塞回他手里,“你先收着,等圣诞的时候再送我吧。”等真到了圣诞节,她还可以继续往后推延。 诺亚不接,“到时候我会准备别的礼物。” 方舟坦率道:“可你这样,会让我有很大的压力。” 一旦戴上了枷锁,她还怎么大大方方地跟他玩游戏? “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你不需要觉得负担。如果你真不想要,直接丢了也成。” 方舟并不清楚他具体的身家。 真正的老钱富豪都普遍隐秘低调,极其注重隐私。他们不会接受采访,不会登上什么富豪榜,基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曝光,因此身份和身价皆成谜。这既是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也是他们安身自保的手段。 可不管这首饰占据他的财富的百分比有多么微小,她都不该收下。 诺亚又说:“你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liam会以为你不满意他的作品。别辜负他的劳动成果。” 方舟扭头一瞧,一旁的店主苦着一张脸,显得相当失落。 她只得收下,“行吧,那我暂时放汉娜的保险柜里。钥匙你那儿也有。” 第22章 尾戒 长大了的诺亚小朋友 诺亚跟随方舟, 沿内卡河河畔缓步慢行。 走道一侧是河岸的堤坝石墙,另一侧是河边住户的栅栏围墙,二者之间的间隙愈发狭窄。 他贴在她的身侧走着, 胳膊时不时打到她的肩膀,似有意、似无意。 暧昧初期, 荷尔蒙迸发,不经意的一记碰触, 都会叫人心跳加速,身体发烫。 路过码头时,方舟停下脚步,问:“你想不想坐撑篙船?” “现在气温挺低, 你不会觉得冷么?” 此刻的方舟只觉浑身发热, 急需吹一吹这河上的冷风。 诺亚走上前去, 不知跟码头的工作人员低声说了些什么, 后者即刻将他们引到了后方一条无人的空船上。 船夫先生在船尾掌着船,带着他们轻轻划过平静的河面。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体感上并没有那么冷。 时值深秋, 河边的树植褪去了大部分绿叶,露出苍黄的枝丫。 河岸边一排五六层高的房屋, 皆有着高饱和度色彩的屋墙。明艳的涂料, 并未随着时节的转换而褪色分毫。 方舟忆起初至时, 有种错觉,仿佛踏入了一个放大版的, 色彩斑斓的乐高积木世界。 彼时正值盛夏,小城周边皆是茂密的森林,满目葱茏,绿得有些不真实。 身后的船夫显然是将他们当作了普通游客, 在途径岸边鹅黄色的荷尔德林塔时,热情地提醒他们,这是一处景点。 诺亚低吟道:“voll verdienst, doch dichterisch, wohnet der mensch auf dieser erde. ” (人,充满劳苦地,却依旧诗意地,活在这片土地上。——荷尔德林)。 方舟侧头打量他,“没想到你还挺文艺。” “我记性还不错,中学时候上过介绍荷尔德林的课。” 这位生前默默无闻的德国诗人,曾在图宾根这座小城学习、生活多年,中年时被认为有精神疾病,被迫接受治疗。 “如何判定一个人有精神障碍?”诺亚谦逊地请教。 “每一种障碍都会对应有一系列的行为指标,但现实中,很少会有案例,像教科书里描述的那样直白明了。”方舟耐心地答,“不过也有观点认为,所谓的障碍,不过是被人为添加的标签。” 这位诗人,或许有着丰富完整的内在精神世界,也许在他眼中,周围的正常人,才是疯子。 诺亚见她神色略显黯淡,便又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先前在语言学校,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把德语学到了c1水平,看来你的记性也不错?” 方舟换上了笑颜,“那时候一心想尽快毕业回国,就铆足了劲念书。本科竟然能三年按时毕业,即便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诺亚犹豫了下,依旧开口问:“国内有你不想分离的人,对么?” 看着方舟眼角的笑意凝住,他又轻声道:“抱歉,我不该提这个问题。” 方舟释然一笑,“那时候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后来呢?” “他放弃了。”方舟耸耸肩,似是不大在意,“交往了一年,异地了三年之后,他跟我提了分手。自那以后,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决定留下来继续念书。当时一心想要远离大城市的喧嚣,最后就选择了这座宁静悠闲的小城。” 她诉说完,一抬眼,便对上了身旁人炙热的目光。 他一脸诚挚地说:“怎么会有人愿意放弃你?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方舟忽觉面孔微微发烫,不知是被他的眼神激的,还是被他直白的话引的。 她笑道:“听你这么说,我都要误以为,你是在跟我表白了。” 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可诺亚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接话。 河面上倒映出岸边房屋和树木的影子。一阵风过,光影随波微微荡漾,化成一道道破碎的涟漪。 在诺亚的请求下,船夫将船停在了河中心狭长的小岛上。 诺亚先一步下了船,回过身来牵同行人。 方舟自然地伸手搭上他的手,被他轻轻地握住。 待到下了船,谁都没松手。 走了几步后,诺亚似乎才意识到失礼,抽回了手,轻声道:“抱歉。” “没事的。”你可以牵。 后半句话,方舟没能说出口。 二人默默走在岛中央的一条林荫步道上。 小径两侧是参天的梧桐,金黄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被踏出沙沙的声响。 方舟喃喃自语道:“夏天的时候,这里更美。” “那等明年夏天到了,我们再来一次。” 诺亚总是这样,似有若无地表达心意,像是在告白,却好像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他或许真有意于她,可他迟迟不愿踏出下一步,无非是因为二人之间身份地位实在悬殊。 其实就算他只和她玩一场游戏,方舟也乐意奉陪。她不要求太多,毕竟她本人压根不觉得这段关系能够长久。 可她不想做那个开口的人。 一旦主动这么说了,似乎就必然要背负最后提出终结的责任。 始和终,她两头都不想承担。 二人踏上小岛尽处的阶梯,从河中岛,登上人流如织的内卡桥。 桥两边的栏杆上皆挂着一排花篮。红、蓝、紫三色不知名的小花在秋风中绽放。 桥的另一侧,便是他们初遇时的那家啤酒花园餐厅。 或许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方舟心中便已暗暗生了情愫,视线不受控地,一直往他身上瞟。只是彼时的她,并不愿直面自己的欲求,将其隐匿在了对他的误解中。 还未作深入的了解,便着急地给他贴上可“不可能”的标签。 方舟在心中轻叹:那健硕的公狗腰,也不知何时才能圈上。 诺亚的视线也落到桥旁的餐厅,“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今晚已经有约了,下次吧。” 方舟看了眼时间,离约定的结束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 “你还打算去哪儿参观?” “我们去教堂吧。” 方舟一怔,“今天教堂塔楼应该不对外开放吧?” 第25章 “我事先打过招呼,可以上去。” 明明是她陪他游览,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sj教堂的石壁外墙,经由数百年的风吹雨淋,已变得斑驳破败,显露出岁月的沧桑。 教堂旁的石阶上,三三两两坐着闲聊的人,还有一群放了学出来玩耍的小朋友。 方舟正抬眼望着高耸的塔楼尖顶,忽被一个孩子撞了个满怀。 小女孩大约四五岁,扭转着头往前冲,注意力全放在背后追逐她的伙伴们身上。幸好被方舟眼疾手快地捞住,她才没从石阶上跌落下去。 方舟倒是不恼,蹲下了身,柔声道:“在台阶上乱跑很危险的,我们慢慢走好不好?” 一旁的诺亚冷眼观察。 她这般慈爱,想必有未来成为母亲的意愿。 他该怎么开口跟她提,自己不希望有孩子呢? “你喜欢小孩吗?”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咦,怎么忽然问这个?” 面对她探究的目光,诺亚还是退缩了。 如果他此时坦白,她大概率会觉得他非常不真诚,对待她的态度不过是玩玩而已。 还是等以后再找机会提这事吧。 塔楼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内部的楼梯台阶盘旋向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四周静悄悄的,唯剩二人同频的脚步声和你追我赶的喘息声。 诺亚走在前头,步子放得极慢。 奈何方舟平时鲜少运动,不一会儿就腿脚酸软。 前面人没回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赶忙一把拽住他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一登上教堂塔顶,诺亚便合乎礼仪地松了手。 立于至高处,整座老城尽收眼底。高低不一的暗红、橘红色屋顶,色彩各异的屋墙,穿梭在其间的一条条石块小径,像极了一套积木城镇玩具。 “第一次登上这塔顶,还是为了看河上的撑篙船比赛。当时真没料到,这小小的村里原来有那么多人。河两岸的草坪上、堤坝上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围观的人。我和杜依不知道需要提前占位,只能上到这教堂塔楼上远远观望。” 方舟说着,双手撑住石墙,踮起双脚,向前探出身,朝楼下张望。 见状,诺亚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腰,央求道:“方舟小朋友,求你别再考验我的心脏承受力了,成吗?” 方舟窃笑:他以后一定是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管头管脚、遭孩子万分嫌弃的那种。 可惜她压根不想要孩子。 “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石墙这么高,怎么会摔下去呢?”话一出口,方舟便想到了坠落的汉娜,一下哑了声。 身后的诺亚或许也忆起了故人,沉默着,缓慢地松了手。 他手上的劲儿一松,方舟忽觉心里空落落的,还未经细想,便本能地按住他即将抽离的双手。她微微后仰贴近他,将脑袋靠上他的肩头。 似是回应,诺亚慢慢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下巴尖抵住她的太阳穴。 即便知道了他具有危险性,方舟依旧不排斥他的触碰,反觉此刻被他拥着,很是舒适。 她把玩起他小拇指上的尾戒,拿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尖捏住它,悠悠地打着转。 她很想把它摘下,可又担心,一旦摘了,他会变得更加黏人。她可承受不住。 “你是信徒吗?” “出生的时候受过洗礼,不过长大之后很少参加周日的祷告,算不上虔诚。” “那这枚戒指是……?” “是家庭牧师赠送的礼物,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虽这么说,却仍万分期待,尾戒被她摘下的那一天。 可目前看来,这一天似乎遥遥无期。 二人紧紧拥着。楼下广场上人来人往的声响,喷泉边流浪艺人演奏的乐器声,孩子们的嬉闹声,都逐渐离他们远去,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她微微侧过头,拿鼻尖轻贴他,任由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占满她的呼吸。 她需要极力克制,才能忍住想吻他脖子的冲动。 紧密相贴,方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她没有惊慌,没有挪开,可也不敢随意动弹。 诺亚默默地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隔着她的头发吻她。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变化也愈发明显。 片刻后,他还是礼貌地松了手,退开一大步,垂首道歉。 方舟也挪开了一步。 她暂时还不想承担,摘他戒指的责任。 夕阳将远处的天际线映成一片粉蓝,近处头顶的天空亦被晕染成了蓝紫色。远处的山上,一片深沉的墨绿,零星夹杂着点点金黄。 原来世界是这样的五彩斑斓。 “giogio,我……”诺亚欲言又止。 他这是打算告白么? 如果他开口邀请她加入这场游戏,她愿意奉陪到底。 可此时,教堂悠扬的钟声响起。 五点了。 “时间到了,长大了的诺亚小朋友。” 方舟走上前,双手捧住他的面颊。 他的脸袋儿可真软。 她稍稍用力挤压,将他的嘴弄成了撅起的o型。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型小狗,好想亲一亲。 “你方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诺亚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蹂.躏的动作,眼睛却不敢看她。 方舟隐隐期待他能把话挑明,可又有些害怕他这么做。 一旦他们之间这层窗户纸被戳破,就会有牵绊,也会有束缚。 诺亚略作迟疑,只说:“谢谢你,giogio。” 每次和她在一起,他都会觉得自己短暂地活了过来。 他又说:“下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我父亲的生日宴,在瑞士布里恩茨。只是小规模的家宴,没有别的意思,你不需要有负担,能陪……陪mia去一趟吗?paul和oskar都不会出席。” 大概是担心她会拒绝,诺亚表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得考虑下,周三晚上回复你。”方舟冲他一笑,挣开他抓握的手,快步消失在天台门后。 第23章 布里恩茨 临时抱佛脚,也能做得好…… 周三晚上, 方舟正打算寻个借口,回绝掉诺亚的邀请,却收到了mia的来电。 在小丫头的软磨硬泡下, 她最终还是应下了瑞士之行。 就当是去会会,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先生。 诺亚的父亲路易, 早在数年前,便已从家族事务中抽身, 长年隐于瑞士山林间。 他所居的山间别墅,坐落于小镇布里恩茨,距离斯图加特有一段距离。 方舟一行抵达时,已是周五深夜。 房子依山傍湖, 视野开阔。透过客厅一整墙的落地玻璃, 室外静谧的夜景一览无余。 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 不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 路易已早早回屋歇息, 并未迎接他们的到来。 许是不愿被人打扰,在这栋硕大的别墅里,屋主没安排出空房来安顿他们五人, 而是打发手下人,将他们送去就近的一处度假屋。 这处度假别墅, 是一栋砖木结构的老建筑, 隔音极差。 方舟洗完澡, 刚关了水,便听见从隔壁传来的靡靡之音。 leon不出意外地带上了新女伴:一位金发碧眼的知性律师。据说她家人几乎全是律师, 父亲是首席大法官。 方舟开启吹风机吹头发,嗡嗡的噪响,暂时掩盖住了隔壁的动静。 等她关上电吹风,隔壁已然消停。可待她换上睡衣, 一波又起。 肉麻的dirty talk,并没让她面红心跳,反倒觉得有些滑稽。 出了浴室门,同住的mia与她对视一眼,二人皆忍不住哈哈大笑。 隔音实在不好,她俩怕憋不住的大笑声被邻居听去,赶紧披上了外套,暂时远离噪音源。 深夜冷风刺骨,周边又皆是树林,无处可去,只得回到主宅的客厅歇脚。 临窗的沙发上,已坐着另一位同样不堪噪音侵扰的人,正于月下独酌。 他身穿睡服,打横瘫坐在沙发上,姿态随意慵懒。 他显然没预想到,会有人加入他的行列。 听到门口的动静,诺亚立即改为端正的坐姿,将手中的威士忌酒杯,摆回身前的茶几上。 mia打了声招呼,前去一旁餐厅吧台,取下两只矮脚杯,又从一旁的酒柜中挑选了一瓶白兰地。 酒瓶瓶身上贴有手写的标签,大概是当地精品小酒庄自酿的酒。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方舟坐了一会儿,便觉身体发烫,遂褪下外套。 第26章 等脱了衣,她才发现,方才出来得匆忙,吊带睡裙下未着一物。 她随手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将上半身遮掩住。 方舟的皮肤敏感,两口酒下肚,面颊便染上了红晕,黑亮的眼珠也比平时更为水润。 不多时,不知是彻底歇了战,还是中场休息,噪音制造者之一,也进了主宅找水喝。 他刚一入门,便撞上三道怨念的目光。 mia不满道:“你隔壁住着一个二十一岁的孩子,就不能爱护一下?” leon不屑道:“别装小孩,你的战绩还不丰硕?” 不知为何,今晚的他,失了平日的和煦,看上去颇具攻击性。 他倒了杯直饮水,咕咚咕咚喝下半杯,砰的一下,将玻璃杯碰在厨房台面上。 声音之大,听得方舟的心猛地一震。 leon忽然扬起唇角,笑道:“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还是孩子吧。” mia先是看向方舟。 方舟坦诚道:“我不是。” mia的目光随即转向她那可怜哥哥,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手上的戒指真不是摆设!” 诺亚面色一阴,“怎么了?我有洁癖不行么?” mia止不住地笑,“难怪你总是那样神经紧绷,原来是真没好好放松过。” 诺亚抿着唇,脸色铁青。 西方青少年多以厨子身份为耻,为了不被群体排挤嘲弄,大多会选择在中学时便摆脱这一身份。 方舟不忍让诺亚难堪,替他转移了话题,抬脸朝leon说:“你倒是把我的情况调查得清楚。” 她和武岳的那段关系,除了继母和杜依,根本无人知晓,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 leon倚在中岛台上,冷声问:“你空窗好多年了吧?那位旧友伤你那么重?还是因为你也有洁癖?” 方舟听他话里有揶揄的味道,便也调侃道:“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熟稔到,可以讨论感情经历了,那么请问leon先生,你的旧友数得过来吗?” “怎么有点数落我的意思?” 方舟轻笑道:“我哪里敢数落你?你当然有权利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可前提是不去伤害别人。” “你这分明是在责备我,gio。兔子和兔子玩,狼和狼玩,这有什么问题吗?” mia以为一向温和的leon只对她恶声恶气,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方舟明知不该跟他继续杠,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表达欲比平时强些。 “有的时候,兔子为了博取狼的欢心,也会伪装成狼的样子,企盼狼能回头是岸。” 肉眼可见的,leon双目一紧,嗤笑道:“有些人装作是单纯的兔子,实际上是狡猾的狐狸。” 方舟起初以为leon的话是在说她,可见他移开视线,神情陡然变得阴沉,便明白,他所指的兔子,应该另有其人。 她还想回嘴,却被一旁的诺亚按住了胳膊。 诺亚微微摇了下头,示意她噤声。 见状,leon并未理会诺亚的好意,反而嘲讽道:“把真实的欲求隐藏在一枚破戒指后面,真是虚伪。” 诺亚反唇相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需要即刻的满足。” leon继续挖苦:“这总比面对意中人,却不敢有所行动要强些。” 眼见二人又要回到过去剑拔弩张的状态,mia忙好言相劝:“你俩好好说话不成吗?leon叔,要不你回去继续那啥,别在这儿跟我们耗着。” 临走,leon丢下一句:“套在厨房顶柜里,如果一会儿你们有谁需要的话。” 听得此言,怀揣了小心思的mia立即起身,“gio,我想和我男友煲电话粥,你能等半小时后再回来吗?” 都快凌晨一点了,还打电话么? 方舟佯装不明白mia打的什么主意,点头应下。 她可是相当有定力的,决定了不摘他的戒指,就不会摘。 诺亚一声不吭地抿着酒,直到将杯中酒饮尽,才打破了沉默:“这威士忌是附近一家老牌酒厂自酿的,味道很特别,你要不要尝尝?” 方舟起身去厨房拿无脚杯。 她方才喝了不少白兰地,此时忆起,诺亚不能喝用葡萄酿制的酒,便拿清水漱了口。 等等,她漱口做什么? 又不是要跟他接吻。 回座时,方舟发现,诺亚已经挪到了一旁的沙发椅上,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看来有自制力的,不只她一人。 自酿的威士忌口感轻盈顺滑,不似方舟印象中那般刺激,回味中还带有一丝轻微的莓果香气。 二人闷声喝着酒,半瓶威士忌很快见了底。 方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差不多到半小时了。 她起身准备回屋,经过诺亚身旁时,猝不及防地被他拽住了手腕。 方舟轻甩了下,没挣开。见他用的是先前受了伤的左手,也不敢使劲。 “诺亚……”她刚一开口,便被他大力一拽。 稍一恍神,人已坐在他怀里。 方舟的腿一半压在他腿上,一半陷入了他和沙发椅的空隙中,姿态有些狼狈。 头层的牛皮沙发格外柔软,她深陷其中,无法起身。 或许,她也不想起身。 随着她坐下的动作,诺亚的睡袍袖子被拉扯下来一截,露出了左肩。 方舟用手指划过他已经愈合的伤口,轻声问:“疼吗?” 诺亚喉结滑动,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不答反问:“你耳坠怎么没摘?” 方舟平时没有佩戴耳饰的习惯,方才洗澡时没留意取下。 她一面摘,一面说:“这次不能再给你了,一会儿别又给我换成了别的,我可回不起这礼。” “我不要耳坠,我要你。” 还未等方舟从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中回过神来,耳垂已被咬住,狗牙在上头缓缓地磨。 灼热的鼻息直喷耳窝,引得她一阵战栗。一时有些难捱,她小声求饶:“别这样……” 诺亚像丢了食的小狗,沮丧地呜咽了一声,听话地松了口。 看向她的双眸水汪汪的,宛如屋外那一汪月光下的湖水。 “这样不可以吗?”他又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方舟先前觉得他像小柴,此刻忽觉他似乎更像德牧,表面冷俊帅气,实则是爱撒娇的憨憨。 眼下他醉了酒,黏人的本性大爆发。 饱满红润的唇瓣就在眼前。 方舟只觉脑袋晕乎乎的,行为举止都不受控制。她凑了上去,轻轻衔住。 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还带有酒的香甜。 那平静的湖水登时升腾起了火。 他确实青涩,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知道胡乱咬人。 方舟吃痛求饶,“小老弟,不带这么咬的。” 狗子轻了力道,但没松牙关,含糊地说:“那你教我。” 方舟吮了两下,而后也失了头绪,只好坦诚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懂……” 诺亚松了口,笑看她,“我以为你是有经验的。” “我不记得了……”她能有什么经验?况且初次是对方提了分手后,她回国死乞白赖地求复合时发生的。结果疼得她死去活来,之后三年都避开男色,跟得了接触恐惧症似的。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最让她懊悔的,倒不是混乱的初次,而是往返的机票,白白浪费了她近两个月的辛苦打工钱。 本着钻研未知事物的科学精神,诺亚掏出手机,搜索视频,认真学习如何人工呼吸,顺带学习了下疏通管道的技能。 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也是相当有用。 何况两个都是聪明人,一学就会,且很快融会贯通。 修完了初级课程,即将进入中阶课程时,诺亚的手忽然顿住,略带犹疑地问:“可以吗?” 先前方舟也约会过几次,可无论对方人品样貌如何,都难以进行到下一步,连牵手这样基本的肢体接触都很是抗拒。 难得身体不排斥亲昵,她也好奇,到底要深入到什么程度,才会产生本能的抗拒。 于是,她鼓励他继续探寻,可预想中的反感情绪始终没有出现,被冻结许久的渴求反倒破冰而出。 方舟终于按捺不住,想进修高阶课程,于是捧住他的脸问:“你想做吗?” 狗子的呼吸已经乱得不行,他稳了下神,轻声问:“你想么?” “不想的话,我问你做什么?” 第27章 “那我去拿……可以吗?” “快去吧,我等你。” 第24章 童话故事 不中用 方舟嘴上说等, 人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依照方才leon的提示,诺亚将厨房顶柜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游戏的辅助道具。 他迫不及待地揽住她, 打算回屋将这游戏通关,却见她慢条斯理地接了半杯水, 递到他手里。 “先喝口水吧,听你声音都哑了。” 前所未有的焦灼, 令诺亚口干舌燥。他一饮而尽,稍稍缓解了一部分的渴,可他真正的渴求源头正眨着一双鹿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方舟嗔怪道:“怎么不分我一口?” 她的声音也有些哑。 诺亚勾起嘴角, 眼角泛起狡黠的笑意。 他抬手接水, 含了一口在嘴里, 两腮鼓鼓的, 凑近她。 方舟会意,抬首迎接,缓缓饮下。 方才壁炉中的火苗将息未息, 此刻轻轻一扇就立即复燃。 许是因为喝多了,又许是被他掠走了呼吸, 方舟的大脑出现了长久的宕机。等回过神来, 人已被架在中岛台上。 她的狗子正抵着她, 急躁地跟她讲述一个私密的童话故事: 布里恩茨的夜晚,月光清朗。 在一处久未经人光顾的花园小屋外, 却是大雨磅礴,门前的道路变得泥泞湿滑。 受邀的客人小诺亚身穿雨衣,立在门前,等待进屋。 匆匆套上的那件雨衣不太合身, 勒得他有些难受。 可怜的小诺亚想要进门,可门前的路实在太滑。他毫无经验,不知这路该怎么走,左右徘徊,踉跄着跌了一跤又一跤。 他迫切想进屋,可他又很懂礼貌,硬生生地闯入别人的领地,是一件相当失仪的事。他只好在门前继续焦急地打转…… 及时清醒过来的方舟暗呼:糟糕,不能在这儿! 她伸手扯住他的头发,像提一只小狗,迫使他向后仰起脑袋。 方舟的手劲不小,带来的痛感让他猛地一哆嗦。 她见过这种反应,知道她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诺亚眼中的醉意比方才更甚,眼神彷徨。他一迭声地道歉,不知是在为他的鲁莽,还是为他的不中用。 方舟松了手上的力道,轻柔地抚着小狗脑袋安慰:“没事,没事。” 狗子伏在她颈窝,闷声说:“这次不作数。” 方舟善解人意地憋住笑,“好,这次不算。” 狗子又拱着她的脖子来回轻蹭,“你比平时还要好闻,真是要命。” 方舟的鼻尖抵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明明他身上的气息才真是要命。 跳下岛台,方舟的神思依旧涣散,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住。 诺亚及时伸手揽住,“你是不是醉了?” 方舟昏得厉害,却依旧摇头否认:“你收拾下,我们回屋去吧。” 诺亚简单清理了下。他并没随意丢弃,而是包上一层厨房纸后,才将他制造出的垃圾扔进筒中。 推开门,屋外的冷风直往面上扑。 方舟混沌的脑袋,瞬时间清醒了大半。 经方才的一番折腾,她身上汗津津的,此刻被寒风一吹,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山林里夜间气温极低。诺亚拢紧了她的大衣,拥着她,快步朝度假木屋走去。 经冷风的吹拂,诺亚的身体逐渐平静,神智也开始归位。 他尚未开口告白,还没能与她明确关系,今夜的种种行为实属越界。 不清楚她的酒量如何。她确实喝了不少,眼神迷离,面孔红彤彤的,似是醉了。可她依旧口齿清晰,举止自若,醉意似乎并不深。 可若不是醉了,她怎会允许他唐突地冒犯?还一反常态地热情回应? 倘若他们真走到了最后一步,待她明日酒醒,不知会不会后悔? 可他实在不舍得放她离开,也急于证明自己,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虑暂且压下。 此刻的方舟,同样也陷入了纠结。 她偷瞄了一眼身旁人,他的眼神已恢复了清明澄澈,毫无醉意。 记得杜依曾提过,所谓的酒后乱杏只是借口,男子真正醉酒后大多会丧失功能。 她那无比亢奋的狗子,显然依旧清醒,事后,应该不至于责怪她欺负人。 可他们的关系尚未明确,正式的拥抱,亲吻,还有……所有事都在一夜间完成,是否太过仓促? 自己这样拿他做试验,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万一他真对她动了心呢? 他是一个保守宗教的教徒,他能接受不婚不育吗?是不是在开始之前,应该把这些问题搬到台面上说清楚? 自从九月被这狗子咬了之后,方舟时不时会梦到他。 梦里,二人做着愉快的游戏,闹得不亦乐乎。 她太想把梦境变为现实,因此,也未将心中的顾虑挑明。 度假屋内一片寂静,其他几位住客显然已经歇息。 “去我房间?”诺亚的语气不太确定。 方舟躲开他的视线,低低应了声“好。” 房门掩上后,诺亚松开拥她的手臂,停在门后,看着她褪下外套,行至床边,侧身躺下。 贴身的睡裙,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短短一段路途,诺亚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犹疑,询问道:“要继续吗?” 方舟拿胳膊枕着脑袋,笑问:“每一步都要征询我的意见吗?” “怕你觉得勉强。你如果有顾虑,那我们就此打住。” 他话说得淡然,可身前的隆起,还是透露出他身体的真实感受。 方舟移开视线,“我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继续下去这一个选择。” “你随时都有喊停的权利。”诺亚听出她言语间的踌躇,替她开口道,“今晚我们都喝了不少,等下次清醒的时候再继续,可以吗?” 方舟微微松了口气,平躺下,轻轻按压太阳穴。她脑袋本就晕得厉害,方才被冷风一吹,又泛起了头疼。 诺亚走上前,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在这儿睡吧,我去楼下沙发。晚安,giogio。”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方舟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又向床左侧挪了些,留下半张床的空档,示意他留下。 诺亚微微一笑,“你那么相信我的定力?” “这是你的房间,哪有我留、你走的道理?” 诺亚略作犹豫,将手里捏着的那盒游戏道具,放在一旁床头柜上,关了灯,挨着床沿躺下。 方舟困极,即刻闭上眼。迷迷糊糊间,听见他低着声,嘀嘀咕咕地说:“方才太紧张了,下次我会好好表现。” 她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早晨,方舟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吵醒。她的脑袋依旧犯晕,眼也睁不开,闷闷地应了一声。 门外人许是没听见她的回应,拿钥匙转动门锁。 方舟缓缓睁开眼,挣开身上压着的手臂和腿。 睡时明明保留了楚河汉界,醒来却缠在一起。 方舟半坐起身,看见屋门口站着一位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身材瘦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框架眼镜,气质温文儒雅,看着像位大学教授。 五官像极了汉娜。 以这样的姿态初见长辈,方舟颇觉难堪,拉高被角,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身旁的诺亚也悠悠转醒,按着太阳穴,懒懒地叫了声“爸。” “方才敲门许久都没见有人回,就冒昧开锁进门了。实在抱歉。”路易的中文说得有些生硬,带着浓重的口音。 他走上前,“想必你就是方舟吧。” 方舟握住向她伸出的手。 皮肤白皙,手指纤细修长,和诺亚的一模一样。 “很高兴认识你,方舟。”路易尽可能咬字清楚地念出她的名字,而后转用德语对诺亚说,“你跟我来。” 洗漱时,方舟脑中依旧像灌了浆糊似的,一团混沌。 她想起方才见到的路易。年过半百,头发依旧浓密,想来以后诺亚大概率也不会秃。 他未来的妻子可真是好手福,能摸到这么好rua的毛。 思及此,她心头涌上一丝不可控的酸意。 对着镜子,方舟留意到,颈下有几处清晰的咬.痕。掀开衣领一瞧,这些痕迹向下不断延伸,直至尽处。 再转身一瞅,好家伙,连肩背都没放过。白皙的皮肤上似是桃花开遍。 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条狗! 不过这狗子还算听话,起码遵守了先前对她的承诺,这一回全咬在了外人看不见的地方。 第28章 方舟隐约记得和他在沙发上玩闹,也记得在岛台上他提前缴械,却死活想不起,背上的这些红印是何时留下的。 看来昨晚她醉得不轻,混沌的记忆中出现了断片。 她酒量还算不错,可完全喝不了混酒,一喝就容易醉。 不过她的酒品极佳,即便醉了,依旧口齿清晰,举止从容,不会流露出半点醉酒的迹象。 方舟动了动身子,除了脑袋,身上未觉不适,应该不至于到了那一步。 笃、笃笃。三记有节奏的敲门声。 方舟应了声。她已经熟悉了他的习惯,不用回头,也知道敲门的人是他。 方舟的面孔微微有些粉,鹿眼晶亮,透过镜子望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 光这样看着她,就已让他神迷,几乎忘记来找她的目的。 方才父亲的劝诫回荡在耳边:倘若你真心在意她,就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诺亚清了清嗓子,冷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方舟以为自己听错了,扬起眉问:“嗯?你父亲的生日宴不是今晚吗?” “快收拾东西。我在楼下等你,十分钟后我们出发。”诺亚的态度冷漠异常,和昨夜热切又温柔的他判若两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太适合出席宴会。” 什么叫不合适?方舟愠怒道:“你怎么忽然变了副模样?昨晚我们几乎……” 诺亚语气冰冷地打断她,“抱歉,我昨晚喝断片了,都不记得怎么回的房间。如果有任何冒犯到你的举动,我向你郑重道歉。” 听得此言,方舟立即从惊讶和愤怒中缓过劲来。 本就是酒后荒唐,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和介意? 她释然一笑,神色淡然地回:“啊,我也喝大了,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只用五分钟的时间,方舟便迅速收拾好了她的物品。 mia不解地问:“怎么忽然走了呢?你们昨晚睡了……睡得不好嘛?” “我们什么都没做。”方舟淡定地解释。 诺亚虽说要将她送回,实际只是将她送到了不远处的停机坪。 他扬手朝飞行员打了声招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螺旋桨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这毛茸茸的脑袋,从来就不属于她。 方舟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冷酷决绝,也明白了自己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只觉昨夜那笨拙、热烈但又克制的亲昵,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她还傻乎乎地担心会不会惹他动心,眼下心痛如绞的感觉告诉她,动了心的分明是她。 真的是太蠢了。 第25章 巧克力节 再一次认错人 在图宾根老城内, 每年十一月末至十二月初这一周,都会举办为期六天的巧克力节。 这是德国最大规模的巧克力艺术节,每年都能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巧克力手工匠人, 来到这座古老的小城,展示和贩卖他们的美味作品。 小城里难得有这样熙熙攘攘的时候, 天性喜爱热闹的杜依,自然不会错过。 等周四晚间得了空, 她便拉着方舟,一头扎进人头攒动的老城。 集市广场上,老城街道上,皆搭满了敞开式的白色尖顶帐篷。棚顶下挂着一盏盏小灯, 散出暖融融的橙黄色光芒, 照亮鳞次栉比的巧克力摊位。 广场边亮起了灯光秀, 周围一圈六、七层高的木桁架房屋外墙, 摇身一变,成为了幕布。五彩斑斓的光影,投射在古旧的屋墙上, 不断变化图案,宛如一个个巨型万花筒。 广场中.央的巨型圣诞树上, 挂满了星星点点的白灯。 空气中弥漫着巧克力的诱人香气。 唯美梦幻, 似是置身于童话世界。 方舟和杜依光顾了几乎每一家摊位, 目光流连于各式各样造型精巧的巧克力制品,五颜六色的巧克力球, 半身高的热巧瀑布塔…… 大部分摊位都提供试吃,杜依厚着脸皮试了一家又一家,一副要将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都品尝一遍的架势。 瞧见新奇别致的,她也不忘拿手机拍摄记录。 其中一个摊位的店主老爷爷, 打扮得格外扎眼。 他身穿复古的燕尾服,头戴黑色高脚帽,像极了奇幻电影《查理和巧克力工厂》中的主角威利·旺卡。 他留意到了举着手机的杜依,主动冲镜头笑盈盈地打招呼,又摆出各种搞笑姿势,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供她拍摄取乐。 在非失控暴食的情况下,方舟其实不怎么爱吃甜食。她随着杜依吃了几块,口中便觉甜得有些发腻。 她在街边一个面包摊位,买了一份香肠面包当作晚餐。刚要入口,两瓣面包间鼓鼓胀胀的白香肠,却让她忆起在布里恩茨那晚目击到的东西。 手里的晚饭,瞬间不香了。 杜依留意到,好友近来似乎经常食欲不振、精神不济,心疼地问:“舟舟,你最近是不是写毕业论文写抑郁了?” 方舟郁闷地嗯了一声。 她心情欠佳,一部分确实是因为莫名其妙卡顿住的论文,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那只死狗。 自那天不欢而散,方舟已有近一个月没见过他,也没听闻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即便到了周末,他也不再回图宾根,不再上门找她。 从布里恩茨回来以后,病情反复的mia,住进了一家康养院,距离方舟所居住的公寓不远。 在mia的央求下,方舟每周五下午都会前去探望,可mia绝口不提诺亚。 方舟自然也不敢向mia打听他的近况,生怕自己的心思败露。 她更不可能拉下面子,主动联系他。 也不知他现在人在何处,最近过得怎样。 夜晚的气温接近零度,在室外游逛许久的方舟和杜依,皆冻得手脚僵硬。 刚好路过一家小酒铺,二人便进去买了两杯热红酒,打算喝了暖暖身体。 温热的马克杯捧在手中,几口酒下肚,方舟顿觉身上的寒意缓和了不少。 要是心头的冷,也像身体上的冷那般容易舒缓,该有多好。 怎么会有人连红酒都不能喝呢? 不受控地,思绪又回到了那个人身上。 方舟懊恼:哎,毁了,全毁了,连美好的巧克力节都被他给毁了。 她已封心锁爱多年,决心要做一个完全清醒的人,再也不坠入爱河,没成想,这一回阴沟里翻船,还翻得如此彻底。 都赖那只性情变化无常的臭狗! 前一秒还冲她摇头摆尾地撒娇装可怜,把她咬得晕头转向,后一秒就彻底翻脸不认人。 正思索间,方舟忽然瞥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 在小巷对面的一家酒吧门外,他和另外五位年轻人,围绕在一张高脚桌旁,站立着喝酒聊天。 明明刚才还在心中暗暗咒骂,此刻却惊喜地呼唤出他的名字。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来。 哎,原来是leon。 他的身形和头发几乎是诺亚的翻版。 方舟的神色骤然黯淡。 是啊,怎么可能是诺亚?他吃不了巧克力,压根不可能来巧克力节。 看leon同伴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同一圈层的人。没想到,他们也会来参加这样亲民的活动。 leon并没有介绍他们认识的打算,回头冲同行人打了声招呼后,朝方舟走来。 他又窥出了她的心思,主动说:“诺亚最近两岸来回跑,忙得很。” 方舟轻哼一声,不屑道:“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leon抿着唇,无奈地笑,又向方舟身旁的杜依打招呼问候。 作自我介绍时,他很自然地说,自己的姓氏是梅耶,又是一个德国常见的大众姓氏,就像汉娜先前使用的穆勒,mia所用的施耐德。 面对圈外人时的保密意识,似乎刻在了他们骨子里。 见到帅哥,杜依乐得两眼弯弯,笑呵呵地跟他寒暄。 不过leon并无久留之意,寒暄过后,便匆匆回到他的伙伴们身边。 大概是见她一晚上都没吃太多东西,杜依提议去火车站旁的那家汉堡王。 短短十几分钟的距离,她们选择了步行前往。 为了不让杜依担心,方舟虽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下了一整个套餐。 二人在店内聊了许久,出门时,已过了零点。 第29章 街道上已不似来时那般热闹。 途经空无一人的公交总站时,迎面走来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姿态吊儿郎当。 其中一个少年,冲方舟二人比了个中指,嚷了一句:“滚回你们的国家。” 她俩自然不会憋屈地将这话咽下,很有默契地同时举起手,冲他比了回去,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 可对方并未偃旗息鼓,他们动手扯住方舟的背包,还附赠了一些更难听的词句。 受未成年保护法的庇佑,一些不明事理的青少年常会嚣张惹事,连警.察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可作为暂居此地的留学生,方舟一不小心会没了签证。她实在犯不着和这几个小孩较真。可此时,她心底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她扯住自己的包,高声道:“压根没人在乎你们,也没人关心你们,才会放你们大半夜的在大街上鬼混!” 大晚上还在外瞎晃悠的少年街溜子,多半是家庭出了特殊状况,严重欠缺家人的管束和照料。 方舟的话,对这几个孩子而言,无疑是一记暴击。 “你**的在说什么?”方才冲她们比手势的那位,怒气冲冲地瞪着方舟。 杜依见情况不好,本能地张开双臂,将方舟护在身后。 奈何她只有156的个头,身材也偏瘦小,稍一推搡,就被放倒在地。 方舟哪里忍受得了好友受欺负,不管不顾地上手,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另两个少年见状,即刻加入了混战。 方舟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头发被扯了,包被抢了,人也被推到在地。 得胜的三人朝方舟啐了一嘴,转身离开。 像是挨了一剂肾上腺素,她麻溜地爬起,扑上去,想夺回自己的包。 杜依在身后大声劝:“算了,舟舟,让他们去吧。” 第二回合还未开打,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位见义勇为的彪形大汉。他一手一个控制住了两位青年,剩余的一个见情况不妙,抓紧手里抢来的包,拔腿就溜。 还未等方舟开口道谢,蓦地被人从身后一拽,她被迫转过身,跌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他们要钱要财就由他们去,为什么要跟他们硬刚?你一个人打得过他们三个么?你怎么那么傻?两年前受过的伤没让你长教训吗?” leon一迭声地问,听上去像在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方舟嘟囔着说抱歉。 也不知今日为何会那么莽,似是心中有一团怒火没处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发泄地,就彻底地暴走。 leon将她拥得很死,使得她蜷在二人之间的双手都没法动弹,呼吸也逐渐困难。 “leon……?”方舟艰难地说,“我喘不上气了。” leon这才回过神,将她松开。 大概是因为气温太低,他的嘴唇发紫,微微轻颤,眼睛里都被冻出了红血丝。 “摔着没有啊?有没有受伤?” 方舟木愣愣地答:“没事,穿得厚,不疼。” “包里有没有重要的证件?护照?居留卡?” 他怎么还知道居留卡? “证件都在家里,钱包里只有一张学生证,明天去sekretariat补办就成。” 事发时上了头,肾上腺素飙升,待事后冷静下来,方舟不由地感到后怕。在警.局回复问询时,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 leon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直到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彻底放松下来。 年龄小的那位少年只有14岁,大的那个也只有16岁,不出意料的,都是未成年人。 警.察温言软语地做着调解。 方舟明白,有未成年人保护,这事大概率也是不了了之。 大约一小时后,两个孩子的监护人,前后脚匆匆赶来。一个是耄耋老太太,看样子可能是太奶奶辈的,还有一位是老师,孩子的家长压根联系不上。 此时的方舟和杜依都已不想再追究,只盼望赶紧结束这个漫长的夜晚,回家歇息。 第26章 选择 做的时候,把我想象成他? 走出警局时, 已过了凌晨两点。 方舟正打算开口和leon道别,就听身旁的杜依忽然压细了嗓子,娇滴滴地说:“哎呀, 这个点已经没公车了呐,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回去啊?” 方舟瞪她一眼:搞什么鬼?你的车子, 不是好好地在啤酒花园后巷里停着么?有必要麻烦别人送么? 她转向leon,“没事,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你先回吧,今晚已经够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leon的车已停在他们面前。 “太晚了,我送你们吧, 不麻烦。” 杜依毫不迟疑地报上了她的住址。 方舟只当她此番言行是出于对leon的好感, 便打算坐上副驾, 将后座相对独立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不想杜依先她一步, 按住副驾驶座的门把手,又拿胳膊肘顶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去后座。 leon似乎没留意到, 她俩彼此较劲的小眼神,自顾自绕到另一侧, 上了车。 方舟也不好再墨迹。 一路上, 她始终扭头看向窗外, 没再言语。 坐在前头的杜依侧过身,拿手指戳了下方舟的膝盖, 轻声问:“他应该听不懂中文吧?” 方舟摇头,“怎么了?” 杜依冲她狡黠一笑,“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方舟没好气地回:“就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另一个人的。” “方才他抱你的时候, 吓得跟丢了魂似的,绝对喜欢上你了。”杜依语气笃定。 方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看到认得的人扯入了打斗,正常人应该都会被吓到吧?” “你眼里就装不下半点粉红泡泡么?”杜依白她一眼,“他几几年的?” 汉娜提过,leon大她六岁。“可能是88年的。” “做什么工作?” “好像是做金融投资的。” 方舟对h家族的了解实在有限,网络上没有与他们相关的任何记录,只能凭借mia的只言片语,猜个大概。 她不愿平添好友的担忧,因此并不希望杜依知晓,她和h家族的人依旧有联系。 况且leon方才自我介绍时,用了假姓氏,显然不愿外人得知他的身份。 “比起上回在你公寓里撞见的那个男孩,我觉得他可能更适合你。”杜依点着头,对这位候选人很是满意,“刚才在警局,他表现得周全妥帖,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温柔包容的。跟他相比,诺亚就像小孩子。” 方舟无奈地笑,“依依,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话的腔调,跟你妈一模一样?” 她这时才想起,“他其实跟我表白过,两个月前,我明确拒绝了。” 杜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不会是脑子被驴踢了吧?为什么呀?” “我觉得我和他不合适。”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合适?先睡一下试试,不合适再分呗?他看上去经验挺丰富的,或许能让你对杏有所改观。” 有没有经验,还能凭肉眼分辨出来? 莫非这就是海后对于海王的感应和认可? “杏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别那么抗拒,我的乖宝宝舟舟。”杜依冲她眨眨眼,“我之前送你的那些套还在吗?” 三年多前,当方舟遭受了被分手、努力挽回、再被分手的连环打击后,杜依特意飞来德国安慰。 听她吐槽完勇敢示好,却惨遭重创的悲惨经历后,杜依立即给她买了一堆套,开玩笑似地说,要她多享用异国小鲜肉。 方舟嘟囔着说:“早过期了吧。” 杜依语重心长地说:“把握住机会啊,舟舟。” 方舟轻哼一声,“你那么欣赏他,干嘛不自己上?” “他个儿太高了。我谈过高个,费劲,接个吻脖子疼,在床上也不好协调。”杜依一本正经地说,“他的身高,配你刚好。” 方舟拿指尖顶了下杜依的脑袋,不耐烦地说:“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不放心一个人回去,今晚睡你那儿。” 说话间,他们抵达杜依的住处。 车刚停稳,杜依飞快地下了车,抬手堵上后车门,及时阻止方舟下车的动作。 “哎呀,我那儿今晚不方便哦。”杜依做作地摆出格外为难的样子。 方舟失笑:这丫头,今晚是铁了心地要把她往别人那儿送。 杜依弯腰俯身,向一旁的leon使了个眼色,“麻烦你今晚好好照顾舟舟。” 第30章 leon微微颔首,“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方舟皱眉:这两人是在对什么暗号么? 临走,杜依还不忘继续鼓励,“加油啊,舟舟,等你好消息。” 待重新上了路,leon侧头看她,眼神颇为玩味,“听你朋友的语气,是在鼓动你做什么事吗?” 方舟暗自庆幸,他完全听不懂杜依的虎狼之词。 “没有,她只是很喜欢开玩笑。” 方舟明白,只要她开口提,以他万花皆可采撷的开放态度,一定会欣然接受。 倘若她选择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晚,就能终结掉和诺亚的可能,也能彻底了断对他的任何念想。 这倒不失为一桩好事。那狗子实在太让人分心了。 车停稳后,像上回一样,leon默默陪她走上门前的花园小径。 但和上回不同的是,今晚,三楼的灯,暗着。 等到了大门前,方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的钥匙在那被人抢走的包里。 她扶额暗叹:看来得闹醒楼下的穆勒太太,麻烦她帮忙拿备用钥匙。 正打算按门铃,身旁的leon利索地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如果你不想大半夜的打扰穆勒太太,今晚也可以去三楼过夜。我有三楼公寓的备用钥匙,是之前汉娜留下的。” 这人未免也太会察言观色了。她在他面前,根本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leon将三楼公寓门的钥匙从钥匙串上解下,递给方舟后,才开口问:“能送你上去吗?” 先主动给钥匙,让她放松心理戒备,然后再提出陪同的请求。 他真是太会了。 上一回,方舟明确地出声制止,可这一次,她并未应声,似乎是默许了他上楼。 leon跟随她踏上楼梯台阶,在二层至三层间的拐弯处,先行停下脚步,目送方舟独自走到公寓门前。 在方舟转动钥匙时,他忽然开口问:“你听说过登门槛效应么?” 一旦满足了他人的小要求,人会更容易接受,对方进一步提出的大要求。 方舟按在门把上的手稍作迟疑,扭头望向leon。 他站在台阶下,仰望着她,面上微微带笑,把姿态放得极低。 “你想进屋,是吗?” “想进。” 他的眼神分明告诉她,他想进入的,显然不仅仅是屋门。 一个月前旁听到的热烈dirty talk在方舟耳边回响。从女方当时难以自抑的回应来看,leon确实很有经验。 好友鼓动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方舟一时有些混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leon缓步上楼,“从一段失败的爱恋中走出来的最快方式,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他的语气从容,声音魅惑。 方舟松开抓着门把的手,转过身,“你现在不是有交往的对象吗?” “我还没有能给予承诺的固定伴侣,一直都是自由身。” 依照方舟对他的了解,他的言下之意应该是:他和任何人都只是419,不用太当回事。 她未能领会到,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在她身上,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杏。 方舟轻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把爱和杏完全分开?” “对我来说,这两件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那你要不要教我……”话一出口,方舟就后悔了,及时地收住了话头。 她再怎么不济,也不该对诺亚身边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下手。 leon一面走近,一面问:“怎么不把话说完?你要我教你做什么?” 他来到方舟面前,眼中浮出戏谑的笑意,“你已经第二次把我错认成他了。一会儿做的时候,要不要把你的眼睛蒙上,好让你把我想象成他?” 他琥珀色的瞳仁亮得骇人,看上去像是伊甸园中,引诱人犯错的罪恶之蛇。 “心里想着一个人,怀里却抱着另一个人,gio,你能做到吗?” leon又逼近了些,迫使方舟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抬手把住她的肩,不让她再有后退的可能,头缓缓靠近,唇也凑了过来。 方舟向后仰头,直至脑袋碰上身后的门板。她本能地抗拒他的接近,颤抖个不住。 她抵住leon欺近的肩膀,坚定地说:“抱歉,我做不到。” leon却置若罔闻,不断逼近。 眼看躲不过,方舟自欺欺人般地闭上眼,混沌的脑袋试图开始思考,她该如何全身而退。 不过,最终落在她面上的,不是不受欢迎的唇瓣,而是一阵轻柔的笑声。 “我可不做别人的替身。”像寻常问候似地,leon轻贴了下她的面颊,而后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倚靠在楼梯栏杆扶手上。 他始终盯着她的眼,面上依旧挂着笑意,“亲爱的gio,你今晚的状态不太对劲,你该不会是爱上了那个小男孩吧?” 方舟不确定他是否在玩什么欲迎还拒的把戏,飞快打开屋门,躲在门后,低声说:“今晚麻烦你了,请回吧。” “你先洗漱休息吧。刚才在路上,我已经给诺亚发了消息,他今晚跟米国那边有会议,这个点应该还没休息。我去车里等,等他来了我再走。”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个道理,他懂。 第27章 淘气 闹够了没? 一晚上接连受惊, 方舟在浴缸里泡了许久,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 神思涣散间,听见接连两阵“笃, 笃笃”的敲门声。节奏比平时更为急切。 方舟能猜着门外人是谁,存了坏心, 希望他进门,便没出声回应。 听不到屋内半点响动, 诺亚推门而入,神色慌张。 映入他眼帘的,是始料未及的绮丽。许是泡浴的时间过久,水面上的泡沫稀薄, 几近于无, 完全遮罩不住水下的旖旎。 头一回见此景象的诺亚一时怔住, 恍神数秒后, 才尴尬地扭过头,“抱歉,我担心你出事, 就直接进来了,抱歉。” 说完转身就走。 “你站住!”方舟出声叫住他, “你依旧觉得我会做傻事么?” 诺亚勉强侧过身, 阴着脸, 皱着眉,似乎眼下的情景令他相当不适。 瞧见他这幅厌烦的模样, 方舟心中刚消解的怒气再度升腾。 他们几乎已经默认了彼此的关系,险些进展到最亲密的一步,他怎么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近一个月,半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还一脸的嫌弃。 此刻的她,很想惩罚他、挑战他、惹恼他。 “你过来。”方舟用命令的口吻说,“我脚麻了,动不了了。你扶我起来。” 诺亚绷着面孔,将视线固定在浴缸底端,缓缓走近。 方舟趴靠在浴缸边缘,轻笑着问:“怎么不敢看我?你心里有鬼么?” 诺亚顺从地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眼神坦荡。 当他走到浴缸边,向她伸出手时,方舟蓦地站起身,将湿漉漉的胳膊迅速搭在了他肩上。 她的行动突然,令他根本来不及躲避逃离。 借着浴池底的高度,方舟几乎可以平视他那双震惊的琥珀眼。 她冷声命令:“吻我。” 诺亚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方舟将双臂绕到他颈后,凑近身,闭上眼,含住他的下唇。 诺亚的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既没给予回应,也没适时地推开她,只由着她吮。 惩罚似地,方舟重重咬了下他的唇,他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顿觉无趣,站直了身,睁眼看他。 “在布里恩茨,你不是学得挺好么?怎么现在跟个木头似的?” 诺亚眼神茫然道:“我不记得了……” 他目不斜视,面上正气凛然得像使馆前那些站岗放哨的守卫。 这幅淡漠的姿态,让方舟不由地自嘲:她大半夜胡乱撩人,结果怎么都撩不动的行为实在可笑。 “闹够了没?我看你腿脚利索得很。”诺亚嗓音沙哑,抬手扳开她缠绕的胳膊,不耐烦似地甩开,“你赶紧收拾,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诺亚的住处长时间空关着,没备什么吃食。他泡了一碗苹果+肉桂口味的米粉,附加一杯能放松神经的洋甘菊茶。 “怎么给我整小孩子的玩意?” “方才leon跟我说了你今晚的遭遇。你看你闹腾的样子,不就是个淘气的孩子么?” 方舟自知,今晚的确不像平日里那般理智清醒,沉默着接受了他略带责备的嘲讽。 她浅尝了一口米粉,依旧不大能接受肉桂加在食物里的味道。 第31章 餐桌对面的诺亚倒是吃得香甜。 一个月不见,他看上去瘦削了许多。想来两地来回飞的高强度工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怎么又心疼上了? 心疼他就是她倒霉的开始,何况他那么会装可怜。 诺亚放下碗勺,将二楼的备用钥匙放桌上,“你自己回吧。” “钥匙被抢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跟来?我不放心回去睡。”方舟嗫喏道,不大情愿承认自己胆小。 “那今晚你将就下,睡我屋里,我睡沙发。已经联系了锁匠,明早会来更换楼下大门和二楼的锁。” 方舟点头应下。 方才她的胃受了刺激,在警.局卫生间里,不受控地将勉强吞下的汉堡吐了个干净。眼下腹中空空,她亟需食物抚慰。 方舟拆开今晚刚购入的一盒gf巧克力。 她自己买的那盒,连带着背包,被人夺走。手头这一盒,是刚才杜依为了安慰她,硬塞进她衣兜里的。 她们都很欢喜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入口丝滑,口感香醇。甜度对不喜甜的人相当友好,回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苦。 唯一的缺点就是极易融化。 捏住巧克力块的三根手指皆被沾脏,方舟慢条斯理地轻.舔指尖,将手上残留的巧克力液一点点吮干净。 见对面人目光呆滞地盯着她瞧,方舟俯身,将巧克力盒推到他面前,问:“你要吗?” 诺亚一怔,“嗯?” 方舟不解,他怎么忽然变得呆愣愣的,像脑子短路了一般?她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想不想要?” 诺亚又看了她半晌,抛下一句“我睡楼下”后,抓起桌上的钥匙,夺门而出。 方舟轻叹:就这么嫌弃她么?连共处一室都不愿意了? 她并没意识到,她身着松垮的浴袍,湿发披散,一根接一根舔手指的模样,落在诺亚眼中,勾起了他不该有的遐想。 方才她不经意地俯身,一片雪景直直撞入他的眼帘,又听她略带歧义的问话,脑中即刻空白。 自目击水下旖旎的那一刻起,诺亚的裤子就逐渐变得不大合身。 即便躲到厨房里,依旧久久不消。 这一个月里,只要想到她,想到在布里恩茨的那晚,他就无法自抑。眼下亲眼见她,时而刻意、时而不经意地撩他,身上又开始隐隐犯痛。 他的自制力已然到达极限,他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做出不该做的事。 可他的想法,方舟全然不知。 她并不钟爱甜食,平日里,吃了三两块就会被发腻的口感劝退。但此刻,她木然地一口接一口吃着,不知不觉间,竟将一整盒巧克力吃了个精光。 可她还是觉得饿极。 她打开食品柜翻找,只寻到一盒即食的麦片和宝宝米粉,冰箱里也只有几瓶气泡水饮料。 要是把他仅有的这些存粮都消灭干净,她的病症怕是会暴露。 方舟躺在沙发上,试图入睡。 可糖份一下摄入过多,神经变得异常兴奋。 一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待到次日锁匠师傅来换锁时,诺亚已不见了踪影。 当天上午,方舟的背包便被找回,钱包里的钱一分不少,其余物品也一样不缺。 难得小城里的警.察办事如此高效。 下午,方舟依照惯例,前去康养院探望mia。 此处虽名为康养院,实际是一家私立治疗机构,专门接收各类物质上.瘾的患者。得到患者家庭的慷慨资助,院内配备的设施先进,医生、治疗师皆是业内顶尖。 这处地方,方舟并不陌生。先前夏季学期的一门实习课,便是被安排在此地进行。 虽时值冬日,供患者散步歇息的花园内,依旧是一番春景。新种的耐寒花卉开得正盛,草坪依旧碧绿,绿植常青,毫无冬季萧条之感。 方舟抵达时,mia正躺在花园长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姿态慵懒。 她已处于疗程的最后几日。细致专业的照料和充分的休养,在她身上取得了可喜的成效。她面色红润,看上去心情极佳。 方舟打了声招呼,继而留意到,不远处的草坪上,躺着一位金发男子。 听到她的声音,男子取下罩在面上的渔夫帽,坐起身来看向她。 竟然是oskar。 方舟一时愣住。自游艇事件之后,她就没再跟他打过照面。 可此刻眼前的oskar,似乎与先前压迫她的那位判若两人。 他眼中的精明狠戾消失殆尽,看上去竟有些傻愣愣的。 mia凑到方舟耳边,低声解释:“他断断续续一直有食用o物的习惯,近来上了瘾。上周末不小心摄入过量,失去了意识。虽然被抢救过来,但脑神经损伤严重,思维和记忆都出现了问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恢复。” oskar乐呵呵地冲方舟笑,像一位人畜无害的小朋友。 方舟只觉心惊:他变成这幅模样,真的只是“不小心”么? 或许杜依的提醒是正确的,她不该跟他们有任何牵连。 mia轻叹一声,“其实真正伤害汉娜的是他父亲paul,oskar不过是他的走狗,他才不敢把手伸向自己家里人。” 方舟脑中嗡地一响。先前在墓园中见到的,那三座可怖的年轻女子的墓碑,依次浮现在她眼前。 “你母亲也是受害者吗?” mia惊坐起,略显慌乱地说:“啊呀,我不该跟你说这些,leon叔又该骂我了。” 方舟想要接近真相,可又怕真相会让她难以承受。 正琢磨着该如何追问,mia抓起她的手,问:“你食指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碰到了。”方舟飞快地将手藏入口袋,稍显心虚。 每次过量进食后,方舟都会采取代偿措施。以前的她,会做一些相对温和的挽救行动,比如锻炼,或是减少之后几天的进食量,还算能控制得住。 可这个月,她暴食的次数愈发频繁,她又没有充分的时间锻炼和缓解,只得采取最便捷,亦是最不妥当的处理方式,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或许她也应该尽快接受治疗,可她既没有钱,也没有闲。 第28章 暴食 被发现了 刚踏入十二月, 小城内的各家店铺便早早摆上了圣诞节装饰,迫不及待地预备迎接,这个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 周六晚, 完成每周例行采购的方舟,在公寓楼下, 碰见了正在挂圣诞花环的穆勒太太。 她叫住方舟,回屋拿了一板日历巧克力给她。 “圣诞快乐, 我的甜心。”慈祥的老太太说着,亲吻了她的面颊。 穆勒太太从前喜欢称呼汉娜为她的suesse(甜心)。在她离开后,这个称呼,不知怎地, 就落在了方舟头上。 过去两年, 每到12月1日这天, 汉娜都会送方舟一板日历巧克力。 之所以称其为“日历”, 是因它的包装纸盒上,共有二十四个分隔开的小纸窗,错落排序, 分别对应圣诞节到来之前,十二月的每一天。 每扇小纸窗背后, 都藏有一块巧克力, 形状各异。 从十二月的第一天开始, 每天找到对应日期的数字,打开窗户, 便能拥有一颗甜蜜。 盒面上通常绘有圣诞树、姜饼屋、风铃、雪人这些圣诞标志物,还有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骑乘麋鹿而来。 相当孩子气的礼物。 方舟道了谢,回了屋, 归置好刚买回的食品、物件后,独自坐在餐桌边,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 在正式的遗嘱里,汉娜写明,二楼公寓内的所有物件都交由方舟处置。 几个月过去,方舟并未处理掉其中的任何一样。客厅的沙发上,依旧堆叠着汉娜的毛绒玩具,墙壁上挂着她的相片,厨房里她惯用的餐盘杯子也都没收。她的卧室、衣帽间、书房也依旧维持了原样。 就仿佛,汉娜从未真正离开。 倘若她真没离开,该有多好。 两年半前,方舟刚从租金高昂得离谱的大城市慕尼黑,搬来了图宾根。 那时的她,还不甚清楚,这座小城的租金价位,想当然地以为,小地方的价格会便宜许多,便欣然接受了汉娜同住的邀请。 后来她才了解到,小城虽小,可架不住寻租的学生数量众多,房源根本供不应求,租金也比寻常小城贵上许多。 她所租住的这栋现代住宅,新建不久,且位置和景致都很不错。公寓内,一东一西,一大一小两间卧室,皆是有独立卫浴的套间。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公寓,房租显然不可能只要350欧。 第32章 等方舟起了疑心,询问汉娜,得到的回答则是:可能是因为房东穆勒太太不缺钱,年纪大了只希望有年轻人陪伴。 平日里,二人都很忙碌,能坐下来,推心置腹交流的次数并不多,但汉娜一直是一个温暖而恒常的锚定点,让漂泊在外的方舟觉得心安。 忆起故人,方舟体内又涌上了难以抵挡的饥饿感。 她拆开巧克力盒子,寻到数字1的窗口,取了一块,含在嘴里。 一股甜香包裹住味蕾,不多时便融化于齿间。 方舟未觉满足,反而更加饥肠辘辘。 她又将2号那一格窗口打开,将纸窗后隐藏的甜块塞入口中。 这一次,她没再细细品味,只咀嚼了两下,就匆匆吞咽下肚。 那一扇扇方正的小窗,似在不断地向她发出召唤,引诱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个又一个。 待她回过神来,整整二十四块甜巧,已被她消灭干净。 此刻,方舟的神思有些恍惚,全然感知不到口中的甜腻。 熟悉的感受再一次涌上心间。她明白,自己又将成为食欲的俘虏。 她在心中默念:不能再这样了。 虽这么想着,人却不受控地走至食品柜前。 她将额头抵在柜门上,轻声告诫自己:不该这么做,事后一定会后悔。 可经过片刻无用的挣扎,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方舟心想:哎,算了,就当是为接下去的冬天囤积热量吧。 寻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所谓的自制力就被她彻底地抛诸脑后。 方舟将刚放入食品柜的食物悉数取出,一股脑地摊在餐桌上,又从冰箱里拿出瓶装酸奶和桶装冰激凌。 接下去的半个多小时里,方舟的大脑一片空白。 嘴里的东西还没咀嚼完,便直接囫囵吞下。 在孤独的黑暗中,除却食物,其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叮铃铃……” 一阵尖锐刺耳的门铃响声,迫使方舟猛地回神。迟钝的思绪像一只慢行的乌龟,缓缓爬回她脑中。 她怔怔地看着桌上一堆空空的食品包装袋。 在她愣神的间隙,又是一阵铃响。 “等一下!” 方舟终于反应过来,仓促收拾起桌上的残骸,将它们通通扫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倒比她的胃更为矜贵,一时容不下这么多的垃圾。 门外人似乎并没听见她的低声回应,直接拿钥匙开了门锁。 听得开门声,方舟全身僵住,定定地朝门口望去,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嘴里还塞着一把薯片,嘴角还挂着冰激凌乳液,模样狼狈不堪。 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她看清了进门人。 诺亚随手开了灯,见到餐桌旁的方舟,面上的焦色稍缓,“抱歉,你一直没接电话,想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方舟将口中的食物胡乱咽下,没好气地回:“我有没有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朝他摊开手,“把备用钥匙还我。” “这是穆勒太太手上的备用钥匙,我这儿还没你的新锁钥匙。”虽是拒绝的意思,诺亚依旧很配合地将拿着钥匙的手伸向她。 方舟起身去接。许是她一下起得太猛,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肚子直直下坠,引发一阵钝痛。 此刻的她才清晰地感知到,方才吞吃入肚的食物重量。疼痛来得实在剧烈,迫使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诺亚见状,忙上前搀扶,却被她扬手挥开。 怪她近来反反复复了太多次,方才吞下的食物,即将随着胃液返上来。方舟怕自己坚持不了太久,慌忙赶客,“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你看上去像是没事的样子么?”诺亚不悦道,一手拽住她,一手抹去她嘴角残余的冰激凌液。 方舟起初还能勉强忍住,奈何身体依旧记得之前的习惯性动作,加上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引得她体内一阵翻腾。 她大力甩开诺亚,冲进厕所,伏在马桶圈上。 都不需再借助外力,胃自行觅得了舒缓。 诺亚在她身侧半蹲半跪着坐下,帮她抓起散乱的头发。待她消停之后,又寻来了纸巾,默默地递给她。 丢尽了颜面的方舟冷声命令:“你出去。” “我最难堪的模样你都见过,你还担心在我面前会掉份儿?”诺亚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温柔,充满了怜惜的味道。 他方才留意到了她肿胀的腹部,又瞥见一旁未能合上盖子的垃圾桶。 mia提醒的没错,她确实有进食障碍。 方舟闭上眼,虚弱地倚靠在墙上。 诺亚伸手轻抚她的脑袋,像撸一只猫似的,一下接着一下。 他并未即刻询问,待她面色好了些,呼吸也平顺了,才开口道:“食物本该是给人愉悦的,为什么拿它来折磨自己?” “我只是一下吃多了,就不能偶尔放纵一把吗?” 方舟投出去的目光带着怨怼,可收到的眼神却相当温和,似是带着宽恕的意味,让撒了谎的她顿觉心虚。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承认问题确实存在,不是吗?” 诺亚也靠到墙边,与她肩并肩坐着。他稍作犹豫,还是抬手扶住她的肩,将她揽入臂弯。 许是他的怀抱过于温暖,又许是他身上的气息过于诱人,方舟没有抗拒,软绵绵地伏在他怀里。 “mia青春期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 看来是机灵的小丫头告了她的密。mia昨天见着了她手指关节上的红印,估计即刻猜到她或许也是惯犯,只是没当场揭穿她。 诺亚把玩起她的手指,“原先你手上没这印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舟不响。 “最近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吗?”诺亚耐心地问,见她迟迟不回,犹豫了下,又问,“是因为……我吗?” 方舟轻笑一声,“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最近写论文压力太大,不知道能不能按计划毕业。” 诺亚揉着她的肩,下巴轻蹭她的头顶,安抚道:“在这儿延毕才是常态,你已经够厉害了。还有其他原因么?” “嗯……我的反射弧可能比较长。汉娜的事,我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回过劲来。” 诺亚,穆勒太太,mia,她尽力帮他们一个个走出哀伤,末了,却发现自己陷进去了。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外化成了单一的对食物的渴求。 “有去看过医生么?” 即便她去精神科挂门诊,医生作出的诊断大概率只是非紧急的心理状况,并没到疾病的程度。非疾病的咨询费用,不在她学生医保的报销范围内。 费用昂贵,她负担不起。 诺亚自然想不到她的顾虑,又说:“你应该了解,心理最容易出现问题的是哪一类人群?” “心理相关从业者。” 方舟不愿让诺亚替她担心,于是说:“我会去找我们专业的berater聊一聊(类似辅导员)。如果情况得不到缓解,我再去看医生。” 诺亚点头赞同,“你搬到三楼来吧。不睹物思人,或许会好一些。” 乍一听,方舟还以为这是破格的同居邀请,一时没想好该如何拒绝。 他今日态度极佳,她也不好再恶语相向。 正想着婉拒的措辞,又听诺亚说:“我最近都不会回图宾根,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搬来住吧。” 第29章 医生和厨子 要好好吃饭 次日清晨, 方舟迷迷瞪瞪地出了卧室,睡眼依旧惺忪。 一进客餐厅,便瞧见端坐在餐桌边的诺亚。身穿居家服的他, 正悠闲地吃着早饭,指尖滑动面前支架上的pad, 姿态安逸得像在自己家中一般。 昨晚,方舟拒绝了他搬住处的邀请。虽说不再对他抱有任何肖想, 但在他睡过的床上,她恐怕没法安心入眠。 听到声响,诺亚撩起眼皮看向她。 虽然吞吃下肚的食物大半都被清空,可仍有过量的盐和糖分进入了身体循环, 她的脸孔免不了有些水肿。 平日里是白白嫩嫩的椭圆形, 似剥了壳的鸡蛋;此刻鼓鼓囊囊的, 像刚出笼的蒸包子。 真想过去咬上一口。 可惜他不能够。 诺亚语气淡淡地说:“楼上面包机坏了。” 好像这就能合理解释, 他为何一大清早出现在她的住处似的。 就不该心软,把备用钥匙还给他。 一想到昨晚在他面前彻底失了颜面,方舟忍不住呛他:“去找楼下穆勒太太不行么?非得来我这儿?” 诺亚不理会她的恶声恶气, 反过来嘲讽:“昨晚清理了你留下的垃圾。你这食量,不去参加大胃王比赛, 实在是可惜。” 第33章 方舟吃了瘪, 不吭声, 伸手去取桌上的面包。 诺亚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上午你有其他安排么?”待她摇头应了, 又说,“那先空着肚子,一会儿带你去做胃镜检查。” “不去。”方舟甩开他的抓握。 “胃很脆弱,经不起你这样反复折腾。得确认你身上没出问题才能放心, 不是么?” 诺亚认真起来的严肃模样会让方舟觉得,他压根不是小自己近两岁的弟弟。 “无痛胃镜需要全麻,得有人陪同。你要是担心我把你拐跑,那就联系你那小个子朋友陪你。” 亲近如杜依,也不知方舟饮食失调。 方舟也不希望她知情,免得她无谓地担心。 去就去吧。反正诺亚是糖含在嘴里,也能狠心吐掉的那种人,方舟早已对他失了戒心。 无需提前预约,无需家庭医生开具的转诊单,也不需要试图证明,做这项非常规体检项目的必要性,方舟直接被送进了诊疗室。 接诊的年轻医生模样和气,是诺亚的旧相识。 方舟在诊疗椅上躺下,看着护士将麻醉剂注入静脉。 她口中放置着撑开牙齿的固定器,此刻的模样估计像大嘴猴,不甚美观。但她没费心赶身旁的诺亚离开。 经历了昨晚的狼狈,在他心中,她的形象恐怕早已崩塌…… 像是打了个盹,方舟不多时便悠悠转醒。 医生nils正一脸和蔼地告知诺亚:“通过内镜观察到的情况没有异常,取样的刮片要等化验之后才能知道结果。” 一旁的方舟一脸黑线,“患者本人在这儿呐,不用跟他说,他又不是家属。” nils转向她,仔细询问:“经常有短时间内大量进食的习惯吗?多少量?发生的频次?补救措施?” 方舟一一作答。 “你应该感激你的胃,经你这样折腾,它依旧恪尽职守,没有罢工。” 诺亚一言不发地听着,心底不由地涌上一股酸意。她跟别人讲话都那么和颜悦色,句句都应得温柔,怎么对他老是横眉竖眼,冷言冷语的? “返上来的胃酸会腐蚀你的牙釉质,体内的电解质失衡可能导致心力衰竭,会引发严重的并发症……”nils罗列出种种病症,似在刻意吓唬她。 但这些,方舟都心知肚明。 她学过异常心理学,这些知识点她都背过。 明明知道这样做不明智,对身体有伤害,明明知道事后会懊悔,会愧疚,却无法抵挡住汹涌而来的食欲。 方舟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医生。 他个头并不算高,斯文干净,面部线条和他的气质一样柔和。 一双手尤其漂亮,手指纤细,指节分明。最关键的是他的指腹饱满,看上去很有力量,是杜依最喜欢的类型。 待出了医院,抱着为好友谋福利的心思,方舟好奇地打听:“nils医生他是单身吗?” 诺亚心中警铃大作,“他一直跟别人藕断丝连,可能不是理想的交往对象。” 方舟轻轻“啊”了一声,似是相当遗憾。 回程路上,诺亚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方舟也懒得寻话题。方才胃镜入喉,喉咙口稍有不适,喝了口水,便眯眼歇息。 回了住处,诺亚一点都不见外,在她的食品柜里一通翻找。 “你饿了没?我煮点面条,软软烂烂的容易消化。”他自顾自地取锅盛水,娴熟的样子,倒真像是懂做饭的人。 方舟本想拒绝,可想到自己先前也给他下过一次面,就当他是在回礼。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调侃道:“还以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没想到还会亲自下厨。” 诺亚拿手在炉边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的时候,我就自己做饭了。安东的厨艺还是我教的,下次有机会给你做好吃的。” 方舟并未多想,随口说:“你家人倒是心大,放心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做饭。” “没办法啊,一个得了厌食症的母亲,不会给孩子做饭。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吧。”诺亚背过身去,静候锅里的水烧开。 方舟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道:“我很抱歉,诺亚……” 锅内的水沸腾起来,发出“噗噗噗”的宜人声响。 诺亚将一把细面散入锅中,一边搅动筷子,一边说:“我目睹她跟食物作斗争,可她的身体怎么都无法接纳。即便瘦到肋骨突出,也依旧没法进食,只能依靠营养液维持生存,直到……” 方舟心中隐隐作痛。她找不到合适的宽慰言语,于是走上前,从他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他真的瘦了许多。 诺亚拿空闲的左手摩挲她的手背,“我拜托了穆勒太太给你做饭,以后别在家里备另外的吃食。” “我不想麻烦别人。” “适当接受他人的好意也是一种礼貌,giogio。穆勒太太她本来就要做饭,不过顺带着多做一份,不麻烦。何况她是虔诚的教徒,助人情结重,很乐意照料人。” 诺亚转过身,把住她的脑袋,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温柔、亲昵、干燥,不带有任何欲求。 “我下午还有事,得马上回斯图。照顾好自己,giogio。” 短暂的颓丧过后,方舟迅速振作。她理通了思路,在接下去的两周半内埋头苦写,终于完成了余下的论文。 远在慕尼黑的语言搭子,帮她更正了语法错处和不恰当的措辞。 赶在圣诞节+新年长假开始之前,方舟顺利地将文章发给导师k教授过目。 本以为要等新年后才会收到导师的回信,没想到当天下午就得了回复。 [亲爱的舟,辛苦了!目前只简单查看了摘要、导入和正文开篇部分,没有太大问题。剩余部分等假期结束后再细阅。享受假期,祝愉快!] 方舟如释重负。 --- 为期两周的长假,杜依照例回了家,穆勒夫妇也去了亲戚家过节。方舟本以为今年会是她独自一人过圣诞夜,不想天未暗,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周未见的诺亚,提着两个大购物袋入了门,“好几年没在这儿过圣诞,都忘了今天中午超市会提前关门,幸好亚超还在营业。” 方舟暗笑,她实在想象不出,他去亚超买菜的模样。 “还以为你会叫底下人替你做采购。” “他们早下班了,圣诞夜不能再麻烦他们,不是么?” 诺亚没多废话,即刻忙碌起来。 方舟不好意思让他独忙,在边上帮忙打下手。 诺亚见状,把她往屋里推,“你在房间里等吧,一会儿油烟大了,得开窗,你别冻着。” 听他这么说,方舟忽然有一种,被当成了小朋友来照顾的感觉。 这种感受实在陌生,即便她是小孩的时候,也未被好好照料过。 看着开放厨房里诺亚忙碌的身影,她的眼眶微微发涩。 下油锅炒菜时,为了不让警报响起,窗户大开。见他围兜里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绒衫,方舟拿外套给他披上,“冷不冷?” “没事。” 做菜这事,多少还是需要点天赋。经历了六年多的打磨,方舟的厨艺只精进到了饭不煳、菜不生的水平。 好在她对食物要求不高,有时牛奶加麦片就能凑合一顿。 诺亚选择了红烧肉、白菜卷肉、椒盐虾这几道相对复杂的菜式,但最得方舟欢心的,是那盘看似寻常的香菇炒青菜。 17年的德国,亚超内中国蔬菜的种类稀少,且价格昂贵,就连普通的大白菜也不是“白菜价”。 青菜更是件奢侈品,一般都按颗卖,一颗就要近3欧。方舟舍不得买。 见她吃得很是投入,诺亚笑问:“你多久没回过国了?” “三年多了。” “怎么不回去?” “又没人欢迎我回去,干嘛要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呢?” 知道她不乐意提及自己的家人,诺亚及时收住了话头。 饭后,诺亚包办了洗碗任务。待他将碗筷通通放入洗碗机,直起腰身时,忽被方舟从背后拥住。 沉默了半晌,他哑着声问:“怎么了?” “谢谢你。” 方舟想与他亲昵,但还缺了些主动提出的勇气。如果今晚能水到渠成地发生些什么,她不会抗拒。 第34章 可诺亚始终不发一言。 诺亚随手搁在台面上的手机陡然一振,屏幕上蹦出来电人的名称:“全世界最美的宝宝”。 方才在吃饭的时候,同样称呼的号码,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但都被诺亚迅速掐断。 无意间瞥见了屏幕的方舟,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但只假作没看见。 这两个月,她仅见过他两回,不清楚期间他是否遇上了旁人。 此刻,电话再次响起,又被无情掐断。 这一次,“宝宝”追加发来了一条消息:[你他喵的在外面偷摸养狗了吗?速速回家!] 看来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宝宝”已经与他有了家。 方舟无法再继续无视。她可不想当狗。 或许诺亚只是把照顾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就像他从前照顾他母亲那样。 方舟收回手,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圣诞快乐。” 诺亚知道她方才看见了什么,也明白她此刻为何不快,但未作辩白。 心爱之人软软地贴靠在背上,无缝无隙,小诺亚不可避免地觉醒。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把持得住,回了声“圣诞快乐”,便匆匆离开。 第30章 诱捕 日常互钓 圣诞夜, 方舟和身处欧亚大陆另一端的杜依视频聊天,一不留神就唠到了深夜。 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刚摘下睡眠耳塞, 方舟便听得屋外一阵叮铃咣啷的细碎声响。出门一瞧,又见着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在厨房里忙碌。 只听说过田螺姑娘,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田螺先生。 方舟心中虽喜, 嘴上却嗔怨道:“你现在进门都不跟我打招呼了么?” “我按了门铃,你没应。”田螺先生答得理直气壮。 “你家里不是有人在等你么?还赖我这儿做什么?” 方舟暗恼:好好的一句责问,怎么被她说得跟撒娇似的。 诺亚听出她语气里的娇嗔,心中暗喜, 靠过身去, 在她面上轻贴一下。 方舟一惊, 侧仰着身, 一双鹿眼瞪得溜圆,“你这是干嘛?” 诺亚一脸无辜,“贴面礼啊。方才不是你自己说, 要跟你打招呼的么?” 此招呼非彼招呼! 这死狗,又在霍霍人了。 诺亚冲她笑笑, “先前看你柜子里的调味料都过了期, 猜你平时大概不爱做饭。我把昨晚余下的食材料理好, 你一会儿加热了吃。” 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诺亚的手机再次响起。 又是昨晚连环夺命call的那位“全世界最美的宝宝。” 方舟撇撇嘴, “怎么不接?” “我手脏,你替我接吧,按免提。” 还未等诺亚吱声,电话那头的“宝贝”便急不可耐地高声质问:“你……特喵的……什么……时候……回家?” 是mia的声音。她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我还有些事,中午回去。” mia嘟囔着抱怨:“你昨晚缺席家宴,女巫很生气,还把气莫名其妙撒我头上。” “我平时给你分担掉了多少炮火?你这时候也替我挡一挡呗。” 电话那头的mia发出几声她独有的贼兮兮的怪笑,“你该不会是有交往的对象了吧?” “恭喜你答对了。”诺亚没好气地答。 一旁的方舟屏住呼吸,半点声响都不敢出。 “我还等着跟她继续那啥呐,能劳驾您别再打电话来打搅我的好事么?” 原来他是在胡言乱语。 mia啐道:“没想到你是见色忘妹的人!” 但为了她哥迟来的杏福,她果断挂了电话。 诺亚忍不住吐槽:“那是mia自己存的备注名,真是个自恋狂。”他侧头看向方舟,右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你的醋?我有那么闲吗?”方舟的嘴可比心硬多了。 诺亚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只是笑。 方舟深知圣诞节对于西方人的重要意义,劝道:“你快回去吧,再赖我这儿别真那啥了……” 没过脑子的话一出口,她的脸登时泛了红。 该死。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贼念吐露了出来? 诺亚窃喜,面上仍不动声色地问:“31号、1号这两天你有安排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跨年这一晚,方舟本打算去学姐家过夜,但还没来得及跟学姐提。 诺亚怕她寻了借口推辞,赶忙又说:“还记得之前给你做胃镜检查的nils医生吗?他是我高中时候的学长,每年跨年夜,我都会去他家。” 和诺亚同一所高中,想必nils也是他们圈子里的人,方舟不愿结交。 “那是你的朋友,我去怕是不合适吧?” “nils也是mia的旧友,她也会去。需要让mia来邀请你吗?nils母亲亲手做的肉桂蛋糕很好吃……” --- 圣诞过后,接连数日,大雪纷飞。 待到一七年最后一天,风雪止歇。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 依照诺亚的事先吩咐,方舟出门时,套上了穆勒太太的大衣,戴上宽沿的冬帽和口罩。等行至郊外无人处,才换上了诺亚前来接应的车。 这般谨慎,他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得知,她与他在一起。 进入庄园大门时,方舟留意到了门旁的标牌。 e。又是一个她以为已隐没在历史洪流中的姓氏。 车又行了七、八分钟,穿过一处密林,行过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原野,最终停在一处三层的乡村邸宅前。 前来应门的是一位身着制服的中年男士。 在他身后,跟着两条长相凶悍的大型犬。 一只是皮毛黝黑的杜宾,一只是棕黄毛发的德牧,皆是对主人极度忠诚,对陌生人格外警戒的烈犬,冲着新面孔方舟一通狂吠。 被男子出声制止后,它们又乖巧地退避到一旁,蹲坐着,冷冷打量着方舟。它们的耳朵尖且翘,姿态相当神气。脖子上系着蓝白格子的领结,看起来像两位高冷的犬绅士。 屋主一家三口听闻了动静,也一同出来迎接。 虽然nils看上去和方舟差不多年纪,可他的父母亲皆是两鬓灰白的老人。看模样也和nils大不一样,大概率并非他的亲生父母。 几人正寒暄着,从另一处赶来的mia也进了门。 见到熟人mia,两条大狗开心得不行,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扑。 mia挨个撸它们的脑袋安抚,拿出给它们准备的圣诞鹿角头箍,给它们一一套上。过分可爱的头饰,搭在两条威风凛凛的大狗脑袋上,形成的反差格外滑稽。 mia依次捧着它们的脸,欣赏自己的杰作,笑得乐不可支。 两条狗闹不明白她大笑的缘由,一左、一右脑袋一歪,表情困惑,眼神无辜。 方才还令人生畏的两大只,一下都变得呆萌可爱。 “今年怎么不去参加跨年派对?”nils问候的口吻熟稔。 “没什么意思。烟花不断,空气污染严重,社交媒体上看看视频就好。”在他面前,mia表现出了少见的局促。 饭桌上,mia贴在方舟耳边,轻声说:“谢天谢地,你手上的红印子终于消了。 以前在舞蹈学校,有不少身材焦虑的女孩,不断挑剔自己几近完美的身材,结果患上了严重的饮食障碍。一旦她们有了稳定的恋爱关系,情况就会改善许多。看来你也是一样。” 方舟暗忖:她恋爱了吗?似乎并没有吧。 但她并未开口否认mia的推断。 饭后,老夫妇先行回屋歇息,四个年轻人围坐在壁炉边闲聊。 诺亚兄妹俩并肩坐在长沙发上,方舟和nils则各自占据了两头的单人沙发。 杜宾和德牧在mia脚边不停歇地转悠。 它们的体型优美,肌肉紧实,被打理得相当干净,身上的狗味也很清淡。 此刻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原本直立的耳朵,微微弯出一些弧度,显得有些俏皮。 它们高冷的外表不过是假象,实际上是两个黏人的撒娇精,缠着mia哼哼唧唧个不住。一会儿尖着声嘤嘤嘤,一会儿又闷着嗓子呜呜呜,真假音转换得无比丝滑。 方舟暗笑:诺亚撒娇的本事,八成是跟这两只狗学的。 nils留意到,方舟的目光一直落在两只狗身上,于是介绍说:“这两条都是我爸妈收养的流浪犬,养了快十年了。之前也收养过几条,不过都已经去世了。” 德牧和杜宾犬的弃养率相对较高。不少人看中它们帅气的外貌,却忽略了它们刚烈好斗、不容易驯服的个性。它们都是高需求的品种,活动量大,情感依赖性强,需要主人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照料。而有些不负责任的抚养人,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未能尽到应有的责任。 第35章 nils抿了一口手里的酒,又说:“我父母收养过很多流浪狗,我也是其中的一只。” 方舟听出他言语中似有自轻自贱的意思,便调侃道:“你哪里能和狗子相提并论?狗可比人金贵多了。在这儿,每个月给宠物狗缴纳的保险金,可比我这个学生的保险金还要昂贵。” nils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微怔,而后放声大笑。 方舟略惊,看起来斯文的他,竟会有这样豪放的笑声。但愿自己的玩笑话没有冒犯到他。 一旁的mia凑到诺亚耳边说了句什么。 诺亚起身,拉住方舟的胳膊,“陪我去后院取些柴火吧。” 方舟会意,将屋子留给似有暧昧的二人。 接连几日的大雪,使得后院积起厚厚的一层。许是因为圣诞假期,宅邸里的员工皆休了假,积雪未能及时清理。 从屋子后门至木柴屋颇有些距离。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吃力。 走在前头的诺亚说:“你踩我的脚印。” “我还是走不稳,能扶我一把吗?” 方舟释放出诱捕器。 诺亚心甘情愿地入了套,回过身,牵住她的手。 天寒地冻,他的手却依旧温热。 安生地走了没几步,他细长的中指忽然抵住她的手心,颇为刻意地,顶着她,一下下缓缓地挠。 他的指尖力道强劲,指甲也剪得格外干净。 方舟不禁想到了歪处。 见他右颊的酒窝深深凹陷,她便明白,他显然是在存心逗弄。 明明是她试图诱捕,怎么反倒落入了他的圈套? 方舟赶忙甩开他的手,仓促地寻了个话题问:“nils是被领养的么?” “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他就被丢弃在了教堂门口。e夫妇是教区颇有威望的主事人,原本是丁克,还是好心收养了nils。nils虽然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为人处世的风格像极了e先生,温和的性子也跟e太太一模一样。一家人始终和睦,算是我心中美好家庭的范本。” 方舟默默哀叹:他果然向往家庭生活。 “那你和nils是什么交情?” “他是高我两届的学长。刚进高中的时候,我被同学恶意绑了灌酒,最后急性酒精中毒休克,幸好被他及时发现,送医治疗。” “那nils和mia……” “那是他们俩之间的私事,我不好胡乱评述。” 先前诺亚曾提过,那个跟nils藕断丝连的人,大概率就是mia。他们一个大胆炽热,一个温吞柔和,个性完全互补,不知二人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 回屋路上,走在前头的诺亚忽地止住脚步,目光定在了屋内。 方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客厅的半落地窗前,槲寄生枝叶下,mia和nils拥吻在了一起。 第31章 新年 结束拉扯? 待方舟和诺亚回到客厅时, 那对小情侣已不见了影踪。 杜宾和德牧懒洋洋地趴在角落里的地毯上,眯着眼,似睡非睡, 听见有人进屋也没费神抬头。 方舟踱步至挂有槲寄生枝叶的那扇窗前,侧身在低矮的窗台坐下。 依照习俗, 此刻的她,不可拒绝他人的亲吻。 她的意图已经表达得相当直白, 诺亚却选择了不予理会。他倚靠在一旁的沙发椅背上,默默看着她,若有所思。 片刻的静默后,诺亚忽然开口:“最近在考虑把米国的公司卖了。” 方舟略感惊讶, “你一手建立起来的, 真舍得吗?”话出口, 又觉得她这个门外汉, 不该给他任何无用的建议,“抱歉,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不该妄作评断。” “我不是圣人,没法兼顾两头。” 他似乎话里有话, 可方舟已无心去猜。 见方舟不应, 诺亚又问:“听说你已经交了论文?是不是快毕业了?” “只是初稿, 我导师要求严苛,后面肯定还得费功夫修改。”方舟颇觉诧异, “你怎么知道?该不会是在我电脑上偷装了追踪软件之类的吧?” “至于么?我又不是什么控制狂。我跟穆勒太太打听的,这两个月不是一直都没你的消息么?” 诺亚站起身,走近了几步,在窗边停下, 侧头看她,“你打算毕了业就回去,是吗?” 方舟默默点头。 诺亚又挪近了半步,伸手理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问:“你是想回去见他吗?” “谁?”方舟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你的旧友。” 方舟这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我只是单纯地想回国。换作你,离开家乡六年半,难道不会思乡心切吗?” 刚问出口,她便意识到,对于在三个国家长期定居过的诺亚,这可能不是一个妥当的问题。 “我不清楚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乡。”诺亚略显伤感,“你能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安排工作……” “不需要。”方舟不假思索地回绝,可又觉得他分明是出于好意,自己的态度未免差了些,又补充说,“是走是留,都看我自己的安排。” 语气似乎依旧不善。 得了她果断的回绝,诺亚一脸委屈地开始了哼唧,“非走不可么?能不能再多留一年?半年也成……” 许久没听他用这种口吻说话,方舟一时失了抵抗力,心不可控地软作一团。 她伸腿踢了下他的脚尖,“好好说话,不成吗?” 方舟放柔语气,坦诚道:“我11年就离开了,国内的发展日新月异,反观德国,这么多年几乎一成不变。就像温水煮青蛙,我怕再待下去,就跳脱不了这样安逸的环境,也适应不了国内的生活。” 一直以来,诺亚的种种表现,显然是在意她的,可又没那么的在意,至少没到让他忽略出身背景,坦然追求的地步。 今日,即便是带她来见朋友,他依旧藏着掖着,生怕被外人发现。介绍她时,也只说是mia的朋友,而非是他自己的。 方舟心中明了:兔子确实能跟兔子一起玩,可也得是同一种类的兔子才行。 经过时间的沉淀,悸动终会止息。此刻的她,忽然感到了些许厌倦。她不想再继续跟他耗下去,是时候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为什么希望我留下?你是打算跟我正式交往吗?” 诺亚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觉得我们真的合适吗?如果恋爱,又能持续多久呢?如果未来注定会分开,那还有开始的必要吗?”方舟连珠炮似地一通问。 诺亚冷着脸问:“人终究会死,那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这狗子,倒也学会呛人了。 客厅内大摆钟的指针已接近十二时,此刻的方舟只想尽快结束这段不明不白的拉扯,以全新的姿态步入新的一年。 “还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你。你似乎有组建家庭的想法,可我并没有那样的打算,也不希望抚育孩子。我可能不是你理想的交往对象。” 本以为会是一锤定音的终结,可她得来的回应,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既非困惑地询问她缘由,亦非令人作呕的casual s.ex的邀约,而是颇为意外的、格外真挚的喜悦。 “你真是这么想的?”诺亚俯身把住她的肩,一双琥珀眼洋溢着兴奋,“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没打算有孩子。” 方舟被这未曾预想过的反应吓住,疑惑地问:“可你方才分明说,nils一家人是你心中美好家庭的范本。” “我憧憬的只是e夫妇二人的恩爱生活,他们在nils到来之前,就已同舟共济度过了二十余年。nils不过是他们生活里锦上添花的一小部分。” 明知不该,可喜悦之情过甚,诺亚还是情不自禁地半跪在她面前,抬眼仰望她。 方舟呼吸一滞,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眼眸,偏开视线,喃喃道:“我不确定你这么说是出自真心,还是单纯顺着我的话讲。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你待人温和、博爱,我想当然地认为,你未来有做母亲的计划。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我的想法,怕你觉得我对待你不够认真,只是玩玩而已。” 这些话,配合他热切的神情、谦卑的姿态,已是毋庸置疑的告白。 明明抱着放弃的心态,却得到了突如其来的肯定答复。方舟只觉心中似有一架鼓,被人咚咚地敲击着,猛烈且迅速。 她不大习惯被这样强烈的情绪席卷,于是用逗弄掩饰喜悦,笑问:“你是认真的?不联系也不见面,我可看不出你有多认真。” 诺亚站起身,嘟囔着说:“你以为我不想联系你么?” 他的回答,将方舟从飘飘然的云端拉回现实的地面。 第36章 他想,但不会不顾一切地想。 那她也不该,因他的一番甜言蜜语而沉醉。 方舟迅速冷静下来,面带狐疑地问:“方便告知我,你不要孩子的缘由么?” “高中时候,我在课上感受过一次分娩模拟体验,那种疼真是永生难忘。生育对于生理、心理都是极大的煎熬,我不舍得你经历这些,也不希望有任何失去你的可能。这是其一。 我母亲其实并不想仓促结婚,可因为有了孩子,她还是接受了求婚。也因为我和汉娜,她在婚姻当中忍耐了许多年。我不希望你陷入同样的困境,这是其二。” 方舟暗忖:她曾赞叹leon的情话说得高超,没想到她的狗子才是暗藏不露的高手,听得她不由地再次飘升至云端。 “还有一个相当自私的缘由,”诺亚挠头讪笑,“我不想任何人介入我们之间。” 方舟皱着鼻子,啧啧感叹:“这才是最真实的原因吧。你这人,嫉妒心真是可怕。” 十二时的钟声终于响起,提醒他们,新的一年已悄然而至。 方舟抓住他的衣服下摆,轻轻摇晃,“你有什么新年愿望么?” “希望你能好好吃饭。”诺亚脱口而出,似乎早就备好了回答。 “我以为你会说,希望我留下。”方舟眼中湿润,泛起比平时更加明亮的水光。 “等这头料理好了,我再去找你就是了。” 方舟暗笑:他的心理建设倒是迅速,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调理妥当。 听他语气笃定,她忍不住逗他:“等你去了,结果发现我已经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再把你追回来。” “再追回来?你的意思是,现在你已经追到手了?”方舟笑眼弯弯,“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呐。” 诺亚的嘴拱成了倒u型,“你非得这么欺负我么?” 呀呀呀,怎么又委屈上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方舟淘气地将话锋一转,“我答应你,会好好吃饭。” 诺亚点了下头,勉强接受她讨巧的回答,“你呢?有什么新年愿望?” 方舟略作思索,“希望你可以平安。” “我以为你会说……”他止住话头。 方舟面露忧色,“你最后能全身而退吗?” 自从那日见到了失智的oskar,她心里始终替诺亚捏了一把汗,但她从未在明面上提及心中的担忧,也从未过问事情的进展。 诺亚将她皱起的眉心抚开,“别担心,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此刻的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但回应的语气却很坚定。他不希望她替自己担忧。 方舟抬眼望向头顶的槲寄生,“许诺的事,似乎要盖过章才能生效。” 诺亚会意,俯下了身,缓缓贴近。 鼻尖相触时,他却停了下来,轻声询问:“可以吗?” 方舟微微一笑,“槲寄生说可以。” 诺亚结实地触了一下,但点到即止,快速挪开了唇,又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轻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吧。” 轻柔的声音,像羽毛般轻盈地飘落在方舟耳廓,跟小猫爪子似的,挠动了她的心窝。 她拉住他,示意他在身旁坐下。她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肩头,抬手把玩他的头发。 杜宾的毛发又短又扎手,德牧的被毛粗糙,摸起来都不及身边这只卷毛狗来得舒坦。 “再这么下去,我要被你撸秃了。”诺亚哼哼唧唧地抱怨。 他上辈子可能就是条德牧,人前凶相毕露,私底下软软糯糯。 “秃了又怎样?我又不会嫌弃。” “把我毛撸没了,你会对我负责嘛?” 这是在存心套她的话么? 方舟暧昧不明地答:“我会对你的毛发负责。”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肉桂气味。 方舟终于理解,他为何那么喜欢肉桂的味道。 温馨,甜蜜,恰如此时。 在旧年的末时,新年的伊始,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闻嗅到他的气息,享有他的陪伴。 这种感觉,相当美妙。 第32章 生日 光是这样,就能满足我么? 心意明确, 方舟本以为接下去自然是相处交往,却不想诺亚依旧将她晾在一边,十几日过去, 始终不闻不问。 这不禁让她觉得,跨年那一晚发生的种种, 或许只是一场她臆想出的梦境。 既然他不主动问候,方舟也懒得去在意。眼下于她而言, 最紧要的压根不是恋爱,而是毕业。 长假过后没几日,导师k教授便回复了邮件。不出所料,文章中有不少需要修正之处。 方舟打开文档一瞧, 密密麻麻满是批注, 皆是k教授给出的改进意见。 她心头一暖。对待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生, 导师本不必如此费心。 一月十三日, 方舟迎来二十五周岁生日。 一天过去,唯有寥寥数人,依旧记得她的生日, 给她发来了祝贺消息。 人生中遇见的大部分人,即便一时热络, 最后都不过是匆匆过客。 母亲的祝贺邮件跟往年一样, 压着凌晨的时间点发来, 邮件的内容每年都一字不差。想必不是母亲大人还记得她的生日,只是邮箱设置了定时重复发送功能。 傍晚, 学姐曹璐受邀来方舟的住处庆生。她是图大在读博士后,87年生人,原本在国内一家三甲医院做骨科大夫。 二人一面闲聊,一面准备着晚饭, 忽听外头有人开门入屋。 方舟只觉心跳似是漏了一拍,探头朝厨房外张望,却见杜依火急火燎地走来。 “你不是下周一才回来么?” “我怎么会错过你的生日呢,舟舟?”杜依笑盈盈地看着她,又问,“你怎么一副失望的表情?不高兴见到我么?” 方才有一瞬,方舟还以为进门的会是诺亚。即便是短暂的失落,也没能逃过好友的火眼金睛。 杜依刚落地不久,忘了和她母亲的通话约定。人刚坐下,杜母的视频电话就急不可耐地追了过来。 例假首日,杜依痛经得厉害,举着手机嗷嗷叫唤。 方舟赶紧去抽屉柜里找来了止疼药,听得杜母在电话那头絮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生过了孩子就没那么痛了。” 杜依疼得伏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轻哼一声,“怎么?为了尝口醋,我还得费劲擀面包饺子?” 挂了电话,门铃忽地响起。 两位不速之客静侯在门前。 “生日快乐,舟。”mia踮起脚,亲吻方舟的面颊。她说的是中文,应该是跟诺亚现学的,咬字生硬得可爱。 她身后的诺亚向方舟伸出手,轻握了下,“生日快乐,gio。” 他神情淡漠,客气疏离得好像跟方舟完全不熟。 mia递上一张贺卡,上头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在画图,但一笔一划都很认真,看得出写字人的努力。 方舟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辨认出正中的四个汉字:恭祝芳辰。 “你亲自写的?真难为你了。” “这么写对吗?”猫小姐一脸期待夸夸的表情。 “要听实话吗?”方舟笑问,“可能有文化的老太太会这么说,但还是谢谢你的用心。” 这自然是身旁的诺亚撺掇她这么写的,mia气鼓鼓地挥拳冲他胸口来了一记,“赶紧送礼吧。” 诺亚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盒,打开,递到方舟面前。 看到盒子上的标牌,方舟便知,这又是一份她没法坦然接受的礼物。 “你确定要送我吗?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可回不起这么贵重的礼。” “算是这小半年你替我看房的谢礼,不需要回礼。”诺亚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真和她没什么私情。 方舟身后的杜依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催促道:“戴上看看呗。” 诺亚走近半步,向方舟摊开左手,“可以吗?” 方舟未作扭捏,拉起衣袖,自然地搭了上去。 他纤长的手指在她手腕上合拢,明明不用使劲,他却抓握得很紧。 方舟呼吸一滞,忽地忆起在布里恩茨那晚,他的手也是这样,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稍一恍神,表已套在她腕上。 金属冰凉的触感,冻得方舟不由深吸一口气。顷刻间,好闻的冷杉气息侵入她的呼吸。 啪嗒一声,扣上了。 方舟心头似乎生出一把锁,随之咔哒一声,锁上了。 腕表设计独特,表面部分衔接的链条相当纤细,到手腕内侧却开始逐渐加宽。表带刚好能遮掩住她不愿示人的伤疤,长度也被调整得恰到好处,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第37章 诺亚捧着她的手细细端详,“挺合适的。” 方舟顿觉心慌,急急收回手,“谢谢你。” 诺亚手上的力道未松,食指抵住她的手心,重重划过。 过于刻意的举动激得她轻颤了一下,面孔微微发烫。 “抱歉gio,今晚有提前定好的活动,我们得走了。”mia匆匆作辞。 “稍等我一下,我想借用下卫生间。” 诺亚抬步进屋,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浅笑。刚进去不出几秒,他又探出头来问:“gio,洗手液好像空瓶了,你这儿还有备用的么?” 明知他没安好心,方舟依旧配合地进了洗手间,点头默许他关门的举动。 她按住按压泵,挤了些洗手液在手心,“这不是还有么?” “只是想抱抱你。” 诺亚走至她身后,张开双臂包饶住她,抓起她的手,打开龙头,淋了些水,而后按在手心轻轻摩.挲。 泡沫在指间逐渐丰盈。 被压制住的方舟脑筋一转:眼下不正好是回击他的机会么? 她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小圈,套在他左手大拇指上,来回摩,还不怀好意地加重了力道。 几近直白的暗示,果然让身后人乱了分寸。 诺亚甩开手,挪开身,双腿贴靠住水池柜沿,哑声求道:“别闹,外头还有人呐。” 他方才不过玩笑似地刻意抓了她几下,她怎么就回敬他这么猛的? 方舟假作无辜地眨眼,“我哪里闹了,帮你洗个手还不行吗?” 洗净了手,方舟捉弄似地拿胯顶他。诺亚赶忙闪躲,却招来她进一步的逗弄,他抵挡不住,索性将她架上了洗脸台。 隔着几层布料,方舟清晰地感受到了蓬勃。 “你存心的是不是?”诺亚拿鼻尖蹭她,又把着她轻顶了一记,似乎是想吓唬她。不过他也就虎那么一下,立刻松了手,不敢肆意冒犯。 方舟抬手搭上他的脖子,狡黠一笑,“今天是你起的头,怎么又退缩了呢?” 她分明就是仗着现在屋外有人,他不敢拿她怎样,因此完全不顾他死活地故意逗他。 诺亚败下阵来,“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生日,你就不能给个吻么?” 诺亚依言照做。 方舟本以为,他又会像元旦那日一样,点到即止,却不料他也心知肚明,今日没法胡来,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实质的危险,索性吻了个尽兴。 热情被压抑得太久,一旦释放,便像汹涌的潮水,滚滚而来。 方舟的意识逐渐迷糊,内啡肽和催产素在体内疯狂分泌。恍惚间,她不由赞叹:狗子的吻技着实进步了不少。 沉醉其中的二人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也全然忘了屋外还有人等候。 等得有些不耐烦的mia前来敲门,“你俩这是在通下水道呢,还是在造小人啊?” 听着这声无厘头的喊话,方舟扑哧一笑,出走的魂魄终于归了位。她忙将他推开,抬手抹去唇上的湿润。 诺亚双手撑靠住台面,调整着呼吸。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撩.人,口吻却相当正经,“别再这么闹腾,我怕下次不会这样就消停。”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合着他激.情未消的眼神,充满魅.惑。 方舟挑眉看他,“你以为光是这样,就能满足我么?” 被完全拿捏的诺亚呆愣住。 方舟得意一笑,弯着食指,轻挠他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狗。 赶在mia继续问出逆天问题前,方舟先一步出了屋。 杜依一脸八卦地迎上来,笑问:“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刚喝了口水,不小心被呛到了。”方舟避开好友探寻的目光,“我得回屋换下裤子,刚才裤脚被水溅湿了。” 等方舟出屋时,两位不速之客已告辞。 方舟只觉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杜依乐不可支,“刚还没喝够呐?喝个水把嘴唇都喝肿了?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出手送那么贵重的礼?” “noah he。是am app的创始人。”方舟只坦白了一半。 “哦?听说他们正在和mt集团谈收购,如果成功的话,他年纪轻轻就能财富自由了,真叫人羡慕。”杜依啧啧感叹,“看你俩认识好几个月了,还没确立关系么?” 似乎是确立了,又似乎没有。 方舟摇头道:“我没打算认真,等回国就散了。” 杜依赞许地点头,“这些科技新贵都精明得很,就算在感情里也会权衡利弊,计算得失。你别太真情实感,有钱人都爱玩。” 方舟莞尔:“你这是在自我反省么?” 杜依轻叹:“哎,爱情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最保险。” 只在校园期间谈过恋爱,空窗了近十年的学姐曹璐,却依旧是坚定的纯爱战士。她反驳道:“我还是愿意相信爱情。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轻松,比方说在内卡河上划船,两个人一起不比单独一人划得更快吗?” 在情海里浮浮沉沉的杜依不以为然,“可你没法确定,和你同船的人,划的方向是否会永远跟你保持一致。倒不如一个人划,至少可以完全把控住前进的方向。” “所以选对同船的人很重要。”曹璐挑挑拣拣十数年,再未轻易允许任何人上船。 方舟笑说:“可以先合作一段时间,如果发现目标不一致了,就把他踹下船,再换一个能配合的。” 杜依大笑,“还是舟舟门槛最精,拎得最清。” 第33章 落指点 腹中蝴蝶 一月余下的日子, 方舟依照导师的建议精修论文,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怀念,再度隐身的诺亚。 到了月末, 她将文章正式递交考试中心,确定在情人节当天上午进行答辩。 在答辩通过的当下, 方舟破天荒地主动给诺亚发去了一条消息,结果只收到他颇为敷衍的回应:恭喜。 除此之外, 再无其它任何表示。 倒是mia,在得知消息后,给她订了花束以表祝贺。 诺亚人虽没再出现,却经常入方舟的梦。在梦境中, 之前二人间的种种不过是前奏, 续曲更为绵长。他在耳边低微的呢喃, 修长的手指划过肌肤, 占据她的小屋…… 每每从梦中惊醒,方舟都是一身热汗。 2月17日,大年初一。 前一天, 方舟陪着杜依熬夜守岁,今日白天一整天都懒懒的, 打不起精神。 到了晚上, 她麻利地洗漱好, 准备早早歇息补觉。刚钻进被窝,忽然收到了mia的来电。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在混杂着音乐声和人声的喧闹中, 方舟勉强辨别出mia叽叽喳喳的声音。 “gio,太好了,你还醒着。是这样的,刚才noah独自回图宾根了, 他喝了不少酒,打电话不接,司机、保镖也联系不上。能不能麻烦你上楼看看,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方舟应下,从玄关柜的抽屉里,寻出了那把他留下的备用钥匙。 门铃按不响,她轻敲几下门,见无人应声,便拿钥匙开了锁。 灯虽暗着,但暖气已开,屋内温暖如春。 想必人已经到家。 浴室门下透着一线光亮,方舟走上前,刚准备叩门,浴室门便从里头被人拉开。 看着眼前抓紧浴袍衣襟,一脸警惕的诺亚,方舟不由扑哧一笑,解释说:“mia说联系不上你,拜托我上来查看情况。” 看清了面前之人,诺亚紧张的神色立即松范下来,可投向方舟的眼神,却带了些许哀怨。他自顾自走到客厅一张沙发椅前,盘腿坐下。 他的目光稍显迷离,看上去确实喝了不少,但走路步伐和举止姿态都挺稳当,应该还不至于到烂醉的地步。 方舟开口提醒:“你不把头发吹干么?小心着凉。” “能帮我吹么?” 会撒娇的狗子最好命。 夜已深,方舟不敢轻易招惹,只一本正经地帮他吹头,连头皮都没触一下。 卷毛狗微眯着眼,头稍稍后仰,一脸惬意。 在方舟收线时,诺亚忽地抓握住她的手腕,问:“听说你开始约会了?还接连见了三个?” 那三场相亲局都是方舟替杜依去的,她未跟任何人提及这事,杜依自然也不会告知他这个陌生人。 方舟抽回手,严肃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找了人监视我?” 诺亚讪讪地收回视线,“我担心你出事。” “你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 “我需要确认你的安全。他们很专业,不会干扰你生活。”诺亚转过身,面对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你打算哪天回国?” 一个月只见一回,平时完全不联系的人,凭什么像好友一样询问她的行程? 第38章 方舟眉毛一挑,“怎么?你打算送机么?” 其实她已决定暂时留下,正在准备申请找工作签证的材料,可她此刻对他心怀怨气,暂时不想让他知晓。 诺亚抬眼仰望她,面露央求之色,“可不可以先别出去约会?” 方舟不禁觉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跟我提这个请求?” 一双琥珀眼,无辜又可怜,“我以为我们已经是……” 方舟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情人节那晚,杜依在品牌酒会活动上撞见了你,带着女伴。那一位才是你的正牌女友吧?” 意料之外的质问令诺亚一愣,酒精又使得他的思维有些迟钝,没能及时答复。 他短暂的沉默,落在方舟眼里,已是答案。她冷笑一声,“你了解过我的家庭,应该明白,我不会做第三者。这是我的底线。” 眼看她转身就要离开,诺亚赶忙拽住她,解释道:“活动规定要带上plus one,她只是一位旧相识,我们……” 一阵手机铃打断了他的话。 方舟甩开他拉拽的手,放柔了声,告知电话那头的mia:“嗯,他没事,抱歉没及时给你回电话。” 她一面说着,一面朝门口走去。挂断电话,转动门把的一瞬,腰被人圈住。 诺亚靠在她肩头,低声说:“看你之前的种种回应,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视作了男友。” 方舟顶开他的脑袋,不屑地轻哼一声,“酒精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开始说胡话了?” 她再次转动门把,又被诺亚抬手按住,想挣开他的手,却被抓握得更紧。 在他臂弯里,方舟艰难回转过身,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在图宾根固定的玩伴?” “我的爱人。”诺亚回得简短又坚定。 忽然听得“爱”字,方舟一怔,紧接着轻蔑地一笑,“一个月光临一次,我哪里是你的爱人,分明是你的姨妈。” 她用嘲弄的神情打量他,“你始终若即若离,好像怕我会赖上你一样。放心,我不会纠缠。” 被误会的诺亚急得脱口而出:“我巴不得被你纠缠一辈子。” 一双眼灿若星辰,深深地望着她,引得方舟心跳加速,如激昂的鼓点。 一辈子,被他说得那样轻巧。 可醉话能当真吗?等明日酒醒,他又会说自己不记得了。 诺亚抓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方舟假装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不需要解释。等下个月拿到毕业证,我就走。到时候,你我就彻底一拍两散了。” 散了? 两个字震得诺亚脑中一声闷响,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大力,将她结结实实地抵在门板上。 可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并不明了。自觉唐突,他立即松了对她的压制,手掌抵住门,颓丧地耷拉着脑袋。 他的思绪极度混乱,不知该如何挽留,委屈地嘟起了嘴。 饱满的唇瓣近在眼前,方舟回忆起它们软糯的口感,心中不由一动。 反正他已经醉了,什么记忆都不会留下。 方舟抬手捧住他的脸,在唇上轻啄一记。 不够,又轻咬一口。 诺亚的呼吸即刻乱了,回应似地将她的唇用力含住。 淡淡的酒精气息在唇舌间缠绕。他的味道真叫人上头,尝过一点,就想要更多。 和上回在洗手池边的强硬不同,今晚的他表现得极富耐心,轻柔地,不紧不慢地,将她心里的火一点点勾起,烧得她面上泛起一片嫣红。 心中的恼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扯开他腰间的系带。 诺亚忽地抬起头,面露难色,“今晚不行,我手头没有桃。” 思绪混沌间,方舟忆起,她那儿倒是有不少,但已经过了保质期。她想要,但她不想冒险。借此机会,她假作迷糊地呢喃:“我马上就例假了,现在应该是在安全期。” 虽被酒精搅浑了理智,脑袋里此刻既缺血又缺氧,诺亚依旧克制地松了手,迫使自己离了她,“哪里有什么安全期?只要有零距离的接触,就会有中招的风险。” 很好,血都往下涌了,脑子还能冷静思考。 见她露出满意的笑容,诺亚忍俊不禁,“你这是在考验我么?” 方舟双手抵住身后的门,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实在是太清醒了,完全不像醉酒的状态,反观她自己,晕晕乎乎的,倒像是醉了。 见她似是煎熬,诺亚问:“你是不是很想……” 方舟面露窘色,移开视线。见他再次贴近,她忙伸手抵住他,“既然不能继续,就别再招惹。” “放心,我不会让你冒险。” 看着他的琥珀眼弯成两道月牙,方舟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诺亚下探的手停住,问:“这样可以吗?” 方舟只觉,从他触及之处,幻出了无数蝴蝶,在她腹中翩翩起舞。她不太确定此刻究竟是想拒绝还是想继续,索性闭上眼,默许他的行为。 “沉默不代表同意,gio。” “可以。” 得到明确许可的诺亚,再次踏上屋前那条狭窄小径。这一回,他没有直接尝试登门,而是停留在门前一块小小的鹅卵石附近,在它左右来回跃动,探究似地围着它徘徊打转。 方才在方舟腹中飞舞的那些蝴蝶,此刻侵.入她的肺部,剧烈地煽动翅膀,彻底拨乱她呼吸的节奏。 诺亚在屋外逗留良久,准备进屋时,再次征求屋主的准允。 听得问询,方舟勉强睁开眼。她的双眸同样是一片润泽,可她的喉咙,却因过度呼吸而变得干涩。她发不出声,只好点头回应。 得了准许的诺亚没再犹豫,即刻溜进了屋。可他只有理论上的学习经验,真到了实践时,还是免不了一番摸索。他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见她忽地咬住了唇,便知自己终于寻对了落指点…… 一声闷叫过后,方舟攀住诺亚的肩,勉强站直了身。过了许久,她肺中、腹中的蝴蝶才悉数飞离。 她有过自娱自乐的体验,可与此刻的感受全然不同。她终于明白,为何给自己挠痒的时候,并不会觉得痒,被别人挠,却会笑得止不住。 平息下来后,方舟不免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懊恼不迭。她一把推开诺亚,捂住脸。 “怎么了?”诺亚以为她哭了,一下慌了神,急急擦净手指,扳开她捂脸的手。 方舟瞪他一眼,“从没在别人面前这么崩溃过。”说着,又把手捂上。 诺亚想了一下才回过味来,笑说:“那人这么不中用嘛?” 方舟透过张开的指缝打量他,“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我怎么会希望你有不愉快的经历呢?即便最终分开了,我也希望你们曾经是快乐的。” 哼,话说得漂亮,可他的神态分明就是在偷乐。 诺亚撒娇般地贴着她的耳侧来回蹭,低声求道:“今晚别回去了。” 方舟头脑一热,应了声:“好。” 第34章 冒险 我又不是糖做的 许是这些日子搅乱她清梦的人就在身旁, 又许是实在累极,方舟一夜无梦,睡得舒坦安稳。 醒来时, 枕边一套深蓝色睡衣,叠放得齐整。方舟匆匆套上, 折了下过长的裤脚,挽起衣袖, 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昨晚被二人汗湿的衣物,已在洗衣间的烘干机里悠悠打转。 她就不该答应他留下,本以为各自都尽了兴,只会老老实实地睡一个素觉, 却不想诺亚探究的劲头十足。他将她褪成剥了壳的鸡蛋, 先后做了一指、二指、三指的比较实验, 紧接着又对比了被试在坐、躺、以及水流冲洗等不同状态下的反应差。 他认真严谨的研究精神, 弄得方舟又接连崩溃数次。最后实在受不住,哀哀求饶,他才暂时中断了调查, 把她扣在怀里,安生睡下。 此刻, 这位辛勤的田螺先生, 正在开放厨房里准备早餐。 他身穿一件宽松的浅灰蓝色家居服, 头发乱蓬蓬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闲适的味道。 听见声响, 他撩起眼皮看向她,望着她的眼神澄澈无辜。 方舟顿觉心慌,好像她昨晚欺负了一位天真无邪的小朋友。 不对,明明是他一直在欺负人。 “昨晚……, 我们没发生什么吧?”诺亚似是有些忐忑,询问的口吻带着试探。 看来他依旧不记得在醉酒状态下发生的事。 诺亚的反应倒让方舟松了口气。昨晚她又哭又叫的失态模样,他不记得也好。于是,她点头说:“放心,什么都没发生。” 严格来说,确实无事发生。 第39章 方舟略感心虚,快步朝大门走去。 “你倒是会装!” 匆匆逃离的脚步被骤然喝止,方舟一惊,回过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诺亚斜倚在餐桌边,面带怨念。 他分明记得,方才不过在装傻套她的话。 诺亚撇撇嘴,“你可真行,提起裤子不认人。” 这家伙怎么抢她的台词呀?她都没说什么,他倒自个儿先委屈上了。况且,准确点说,她压根没脱他裤子啊。 方舟讪笑,“上回在布里恩茨,你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么?这回怎么就记得了?” “我都记得,”诺亚缓步上前,“你愿意等我吗?等把paul拉下马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正式追求你?” 这是数月前就想提出的请求,他现在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他问得姿态谦卑,可方舟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垂头不响。 昨晚窝在他怀里时,方舟便意识到:自己对他的迷恋,已经远远超过她希望的程度。 她心中隐隐畏惧,不知会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受到伤害。恋爱有风险,她还无法确定,他到底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更何况,倘若她此时答应,势必会给他压力,迫使他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对付paul。这会不会将他推入不必要的险境? 思索过后,方舟开口道:“你别太当真,我没打算严肃地经营一段关系。我想跟你做,但不是非你不可。” 说完,方舟猛地拉开门,直冲下楼。到了住处门前,她才发现,方才离开得匆忙,把钥匙给落下了。 正准备上楼讨要,便听得楼上开门声,紧接着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诺亚面色平和,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拒绝。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外套都不披上,不怕冻着么?”他说着,将大衣披在方舟肩上。 见她叠起的裤腿散了,怕她绊住,又蹲下.身替她折好。 他温热的手掌轻握住她冰凉的脚踝,顿觉不妥,又迅速松手,站起。 只短短一瞬的肌肤触碰,就让方舟轻颤不止。经昨晚那么一通闹腾,她对他的渴求不减反增。 这种不可控的感受令她倍感心慌。 她假作不领会他的好意,冷着脸向他摊开手。 诺亚配合地将钥匙放在她手心。 那把三楼的备用钥匙,被他扣进了她的钥匙圈。 钥匙到手,方舟即刻开门进屋,不愿再跟他共处同一空间。 门刚要碰上,忽地被他抵住。 “我不介意做你的消遣。如果下次有需求,记得找我。我会做好准备。” --- 在异国他乡找寻正式工作之路,比方舟想象的更为艰难。一个月间,她投递出去的申请,皆得到了否定的答复,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拿到。 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方舟跑去学了车,以便未来通勤能方便些。 周五晚间,正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一场毫无征兆的骤雨忽至。 当地人大多没有打伞的习惯,一来是因为这儿的雨往往来去迅速,二来则是雨常伴随大风,撑伞反倒费劲。 方舟入乡随俗,掀起冲锋衣的帽子,罩住头顶,加快回家的步伐。 拐了个弯,踏上楼前的小径,一辆熟悉的车映入眼帘。 似是有心电感应,刚下车的诺亚忽地回头,目光定在她身上。 待她走近了,他接过安东递来的黑伞,往她头顶倾斜。 方舟没领他的好,丢给他一句:“ich bin nicht aus zucker.”(我又不是糖做的。潜台词:淋点雨怎么了?)。她没停留半秒,撇下他,匆匆跑入花园。 那晚令她精疲力竭的胡闹过后,二人又有近半月的时间未再见面。方舟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住自己的心,不能再禁不住诱.惑,稀里糊涂地跟他跑。 夜深了,方舟独自一人窝在沙发上,咬笔琢磨该如何修改她的求职动机信。 忽听楼上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砸下来了什么重物。 短短数秒过后,又来了一声古怪的闷响。 这动静着实不寻常,毕竟楼上的这位邻居,从来都不是粗糙莽撞之人。 本着关爱邻里的善心,她给楼上人去了一通电话。 未接。 这狗子该不会是胡乱蹦跶摔着了吧? 方舟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上楼查看,免得日后被他控诉见死不救。 几乎和两周前一样的情境,敲门未应,她只得无奈开锁。不过今日,浴室的门虚掩,从里头传来淙淙的水声。 方舟轻声唤他,却没有得到回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属于诺亚的陌生气味,令她顿时警觉。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浴室门前,轻轻推开未关严的门。 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间隙,方舟朝室内窥探,浴池中的水已半满。 门又开了些,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几乎失声尖叫。 诺亚歪头侧趴在浴缸边,双眼紧闭,一条红色的丝带从他腕上飘出,缓缓荡漾在水中。 巨大的惊愕将方舟定在了门前,一时吓得无法动弹。 出于惯性,门依旧缓缓荡开,一位彪形大汉骤然闯入她的视野。 几乎同时,那男子也发现了方舟,面上闪过一瞬的错愕,紧接着抓起诺亚脚边的尖刀,朝方舟冲来。 深知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情急之下,方舟扭过头,冲着屋外的空气大喊:“安东,他们在这儿!” 大概是安东的威名远扬,那男子猛地止住脚步,也顾不上确认屋外是否真的有人,直接从浴室窗口跳下楼。 方舟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接下去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机械式的反应:将人挪出浴池,止血,打急救电话,联系安东和leon…… --- 诺亚悠悠醒来时,天已大亮。他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看了半晌,听着耳边监护仪滴滴滴的声响,记忆随着意识渐渐复苏。 昨晚他好好地在餐厅喝水,冷不丁被人从身后偷袭,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他倒在地上勉力挣扎,结果又被敲了一记,彻底失去了知觉。 此刻,他有些渴,左右张望着找水。刚一抬头,便瞧见了一旁沙发上的方舟。她正盘腿坐着,腿上架着台笔记本电脑,眉头微蹙,紧盯屏幕,神情专注。 即便身体保持着这样别扭不适的姿态,她依旧看得认真。 诺亚不忍心打扰,只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见她抬了头,才出声唤她。 跟一只蝶似的,方舟扑到床旁,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面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难得见她这般主动,诺亚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笑回:“谢天谢地,我还能再看到你。” 一旁的leon走上前,看着方舟说:“他已经没事了,找安东送你回去吧。” 他看上去情绪相当糟糕,面色比昨晚诺亚刚入院时更加阴沉。 方舟心知肚明,他这么说,多半是为了支开她,和床上的病号商量事情。她配合地将病房留给他们二人。 晚间,门铃响起。 方舟不似往日那般即刻开门,待问明了门外人的身份,才谨慎地开门放行。 安东白了身旁的诺亚一眼,“这人死乞白赖地非要住你这儿。”他将手中的一个手提旅行包往方舟胳膊上一挂,“眼下情况特殊,下手的人还没找着,我得守着你俩。” 不等方舟表态,他便进了屋,快步走至汉娜屋前,“今晚我睡这一间,有事叫我。”说完,立即进屋关门。 这人,真比他主子还大牌。 诺亚接回挂在她臂弯上的手提包,放至沙发上,回身解释说:“我今晚留宿,只是担心你瞧见了行凶人的样貌,可能会有危险。没有其他的想法。” 上午回家后,敏锐的方舟便留意到,楼下的小径上停了几辆陌生的车辆,候了一日也没开走的意思。 昨夜的事,将她吓得魂不附体。待平静下来,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畏惧失去他。她也明白过来,之前他刻意的疏离表现,或许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不管他值不值得,眼下,她都想冒这个险。 在诺亚柔和的目光注视下,方舟缓缓走至他身边。 他虚伸了下手,似乎是想拥抱她,犹豫过后,又将手垂下,“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准确来说,是安东救了你。在救护车来之前,他就到了。”方舟垂着头,把玩他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指,似有意似无意地蹭他小指上的尾戒。 “你终于不再赤手空拳地跟人莽撞肉.搏了,进步很大。”诺亚抬起手指,将她不安分的指头按住。 他的手指,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第40章 思及此,方舟的心跳陡然加快。 诺亚走近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身,“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方舟抬眼,撞上两道无比炙热的目光。心脏急剧收缩,她顿觉无措,本能地躲闪开。 视线能避开,可他的声音却躲不掉。 只听他沉声说:“我爱你,方舟。” 第35章 童话故事2.0 探险家 听得诺亚颇为郑重的告白, 方舟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动。可她依旧不敢轻易将他的话当真,只笑说:“那人是不是真把你给敲傻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诺亚撅起嘴, 模样委屈,“我这么认真地告白, 你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方舟将手从他手指的压制下抽离,继续把玩他的尾戒。 诺亚没再阻止, 任由她耍玩,又用指关节顶着她,一下下轻摩她的手心。 方舟仿佛看见,凭空出现了一根红丝绒线, 将她和诺亚的手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咽下心中的畏惧, 抑制住想要逃离的自卫本能, 扬起脸, 微笑着说:“你是认真的?那你先亲亲我。” 诺亚赌气说:“你想怎样就怎样么?我还不乐意了呐。” “不乐意就算了。”方舟松开手,提步就走。 还未等她转身,就被他单手扣住了脑袋, 唇被咬住,腰也被圏牢。 直至感到几近窒息, 方舟才哼哼着将他推开。 看着她泛着水泽的莹润双唇, 诺亚笑道:“你分明就是糖做的, 甜得要命。”算是回应她昨日丢给他的那句俗语。 他试探着问:“今晚我睡哪儿?沙发?” 方舟推他一把,“你先去洗澡。” 她还没想好。 不过, 在他将脱下的衣物乖乖叠好,扔进洗衣机,单穿着一条平底裤,抓起浴巾进浴室的那一刻, 她便做出了决定。 方舟卧室配套的浴室面积相对小一些,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淋浴间。 她轻扣两下玻璃门,“你手腕还不能浸水吧,需要帮忙吗?” 水雾弥漫,诺亚没能及时留意到闯入者的靠近。他还未在她面前彻底光过,略显羞涩地背过身去,“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 方舟置若罔闻,踏入狭小的淋浴间。她取下花洒,将他受伤的右手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若无其事地替他冲洗。 空间逼仄,水花不可避免地洒溅到她身上,不多时便淋透了衣襟,变得几乎透明的白色布料紧贴在她肌.肤上。 诺亚只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盯着她的眼,抱歉似地低喃道:“都把你弄湿了。” 方舟面孔微粉,神情却格外平静。她眼中浸润笑意,轻声说:“早就湿了,湿得透透的。” 这下,诺亚连她的眼都不敢看了,仰着头,呼吸变得又急又深。 洗净了,小诺亚也终于恢复平静,乖顺地耷拉下脑袋。 方舟轻摸他脑后的小鼓包,关切地问:“疼吗?” 她的双眸湿漉漉的,弥漫的湿热水汽,似在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疼……”诺亚低下脑袋,抵住她的额头,声气很是委屈。 方舟抚着他的后颈安慰,又问:“那你以后还会有危险吗?” 诺亚抬起头,露出淘气的笑,“当然有啊,你能不能守着我啊?” 方舟轻轻在他面上拍了一掌,佯装恼道:“没见过你这么没皮没脸的。” 见她推着玻璃门似要离开,诺亚忍不住逗她,“这样就结束了?这难道不是前菜?主菜没有吗?” 方舟瞪他一眼。眼下这幅情景,饿慌了的明明是她。 “可以有啊。那桃,你准备了吗?” 诺亚伸手搂住她,拿鼻尖在她额头来回轻扫,“能再等一段时间吗?即便佩戴使用完全正确,也仍旧有百分之一的无效概率。我想等即便发生意外,也有心力承担的时候再做,行吗?” 这本是方舟自己搪塞人时惯用的借口,如今却从别人嘴里听到。但她明白,诺亚并非在搪塞她。他分明想要,但始终克制。 “你希望等到什么时候?”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诺亚补充说,“等到出审判结果的那天。快了。” “好。” 看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方舟不由地笑,“你是不是担忧过度了?” 杜依用了许多次,也没见她中过招。 “我有朋友,就成了那1%的中彩者。” 方舟转着他的尾戒,轻叹道:“哎,要是知道你那么磨叽,先前在布里恩茨,就该把你给按进来。” 方舟的玩笑话,在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上,又投掷下一颗石子。 见形势再起,方舟赶忙开溜。她跨出淋浴间,把干浴巾丢给他。 诺亚又冲了个凉水澡,慢条斯理地吹干头发,等彻底冷静下来,才从浴室出来。 见方舟端坐在书桌前,飞快地打字,他好奇地问:“这么晚了,在忙什么?” “帮杜依干活。我得挣钱啊,否则没法过日子。”她可不像他那么好命,躺着也能有钞票源源不断地进账,“暂时还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现在是无业游民状态。” 诺亚走至桌边,双手搭在方舟肩上,“你想做什么工作?我或许可以帮忙。” 方舟沉默着将手头的这封邮件写完,按下发送键,然后合上电脑,扭头看向身边人,严肃道:“我不希望你干预我的事。” 诺亚哑然失笑,“我明明说的是帮忙,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干预?” 方舟神情严肃,“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替我操心。” 二人间的氛围,陡然变得有些尴尬。 方舟不发一言,起身去洗漱,再回屋时,书桌上多了一张信用卡,纯黑色的。 她扬起眉,玩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几分钟的劳动报酬么?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钱啊?你明显比我更有服务意识。” 诺亚并未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你拿去用吧,没有限额。” 方舟强作欢笑,“怎么,想养我?” “想啊,前提是你愿意。” 方舟冷声回道:“我不愿意。”她捏住黑卡一角,丢回给原主人。 诺亚倒不恼,笑着把卡接住,转手塞到一旁的台灯灯座底下,“我老是丢三落四得,先麻烦你替我收着吧。你就当是多了张书签。” 他总是贴心地给她找台阶下,反倒让直言拒绝的方舟,感到些许抱歉。 “找工作签证下来了吗?” 两天前,方舟刚去了趟外管局。她从未跟诺亚提及签证一事,许是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跟他汇报了她的动态。 “去补交了一份材料。”方舟不悦道,“现在情况特殊,你叫人跟着我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 诺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他先前并不清楚签证的相关事宜,文书手续上的事情基本都交由助理处置,直到两天前,他才弄明白什么是“找工作签证。” 这一签证的有效期只有十八个月。 他不确定,一年半的时间是否足够。 诺亚起身,一手拥住她,一手捧着她的背说:“要是签证不能顺利下来,你要不要考虑下,跟我结婚?” 闻言,方舟短暂愣了几秒,接着尴尬地笑笑,“怎么忽然扯到结婚上去了?” “我是认真的,我很愿意娶你。” “可我不愿嫁啊。”方舟正色道,“如果你是把婚姻看作交往的最终目标,那我们还是保持现在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比较好。” 她试图挣开他,可又顾虑他受伤的手,不敢用劲。 诺亚重重地叹息一声。 侵入他的梦境,扰乱他的理智,玩弄他的身体直到极致,结果现在来一句冷冰冰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渴望婚姻,想和她建立一个完满的二人世界。可倘若此刻坦白,以她的个性,想必会立即给他们的关系画下句点。 于是,他隐瞒住自己的诉求,嗫喏道:“我没有必须要结婚的打算,只是想给你一句承诺。” “承诺、结婚、一辈子、爱,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头呀,小老弟?”方舟又笑,拿手指轻戳他结实的胸膛。 诺亚心中一暖,嘴角微扬。 她看似毫不在意,可他说出的每句话,她分明都记得。 见他笑容得意,方舟抬手戳了下他凹陷的酒窝,“得先提醒你,我不会一直留在德国,所以你不用考虑得那么久远。” 诺亚侧头,一口咬住她的指尖,嘟囔着说:“我又不是非得留在欧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第41章 方舟怔住。她原本以为,他们的关系最终将止步于此,不会有什么未来。现在看来,他或许确实值得她冒险。 她拿手掌堵他再次袭来的唇,“你出去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只喝口水的功夫,再回屋时,诺亚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方舟趴在被子上,胳膊肘半撑着身子,手指在面前的pad上滑动。 她寸缕未着,却又似乎丝毫未露,脚丫悬翘在半空,细长的小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在他眼前悠悠摇晃。 诺亚只觉自己的神思也跟着不断晃悠,脑中几乎只剩下一个念头。 可他还是忍住了。 方才的凉水澡没有白洗。 诺亚在床边坐下,轻抚她的肩头,“你这样,不冷吗?” 方舟没抬眼,轻飘飘地说:“一会儿你罩着就不冷了。” 诺亚哀叹一声,俯身抵住她的太阳穴,“你非要这么考验我么?我的手今晚没法用劲……” “还可以有其他的方式。”方舟点开教学指导视频,将pad摆到他面前,供他学习吹奏乐器的技巧。 理论知识学习完毕,极富探究精神的诺亚,自然要立即付诸实践。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讲述起又一个私密的童话故事: 这次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极具野心的探险家。 此刻,展现在探险家面前的,是一片白雪皑皑的迤逦美景。 他脚步轻快地踏上一处高耸的雪山山丘,在山顶流连忘返。接着又翻山越岭,登上近旁的另一座雪山,再次细细领略山顶的旖旎风光。 山下的平原堆雪,探险家每踏一步上去,都会映出潜藏在雪下的朵朵红梅。 他继续缓步前行,又遇上两座对称的高山,山体不似方才那般圆,斜直向上,坡度极为陡峭。山脚下,有一道隐秘幽谷,一条浅溪在其间静静流淌。 探险家探手进去,感受溪水包裹指腹的奇妙润泽。 他的喉咙冒烟,渴得不行,迫不及待地埋头品尝。溪水甘甜,源源不断,越涌越多,他急切饮下。 再抬眼一瞧,远处那两座刚被他征服的雪山山丘,此刻似乎幻化成了一只展翅的白鸽,因他翱翔飞舞。 溪水并不会因为他的豪饮而干涸,最后幻成一座喷泉,淋湿了他的脸颊。 探险成功!探险家也因他出色的表现得到了褒奖,从探险者摇身一变,成为了被探者…… 第36章 服务 水平高超但得不到承诺…… 精疲力竭的闹腾过后, 又是一夜好眠。 周日临近午间,方舟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走道尽头洗衣间的房门微敞,洗衣机正急速打转, 里头应是昨夜换下的衣物,还有被弄湿的床单。 一股浓郁的咖啡香飘荡在空气中。 客餐厅里, 诺亚和安东正面对面坐着,悠闲地吃着早午饭。 见她来了, 诺亚立即起身,笑眼弯弯地迎上来。 明明昨天早晨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昨晚又折腾了大半宿,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得神清气爽的? 诺亚挨近了, 低头想亲她, 却被她抵住胸膛, 无情地阻止。 方舟自顾自进了厨房, 淡定地洗手、按下咖啡机、加奶。 跟得了分离焦虑的小狗似的,诺亚无时无刻不贴着她,她走到哪儿就屁颠屁颠跟到哪儿。 方舟暗自懊恼, 昨晚就不该跟他那样胡闹。本来只是想解个馋,顺便安慰他一下, 可后来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哎, 谁叫他接连说了那么多动情的话, 还唧唧歪歪地贴她怀里乱撒娇,她根本就拒绝不了。 雪上加霜的是, 他意外发现了她床头柜里的秘密道具。就像得了新玩具的小朋友,他把它拿在手里,乐此不彼地摆弄许久。 得了安全的帮手,他把她搅得晕头转向, 完全找不着北了。 一晚上消耗过度,此刻饥肠辘辘。方舟不大想吃安东做的煎蛋吐司,随手拿了根香蕉垫肚子。 喝咖啡时,她的手一下没拿稳杯子,泼洒了些出来,正巧流淌在虎口位置。 一旁的诺亚见状,抓过她的手轻.舔。舌尖粉润,看似柔软无骨,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和灵活度,能给人带去无限的愉悦。 他的这番动作,显然是刻意为之。他还撩眼看她,神态极为魅.惑,惹得她体内的血液再度沸腾。 他已不再是单纯的,只会撒娇的狗子了。 即便知道屋外的安东听不懂中文,方舟仍压低了声,“你倒是挺会啊,小老弟。” 诺亚抬起头,露出纯良的笑容,“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方舟放下杯子,将他拉到安东视线以外的角落,抵在台面边缘,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将双唇乖乖送上。 方才替她拿取马克杯时,诺亚顺道洗净了手,此时立即派上了用处。 “外面有人。”方舟小声提醒,却没有任何阻止的举动。 “没事,别出声。” 外头的安东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手指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接连不断。 里头的诺亚也没闲着,故地重游的他已是轻车熟路,踩点精准。 方舟咬着唇,不敢发出声响,耳边只剩狗子压抑的喘.息,还有来源于她,却因他而起的,轻微的啧啧响声。 只一会儿的功夫,早已技艺娴熟的诺亚,又把她弄得五迷三道的。 到了快挨不住的时候,方舟张口咬住狗脖子,以免自己哼出声。 明知她已经到了,死狗却根本不停手,逼得她呜呜地几近落泪。 直到屋外传来杜依的说话声,诺亚才收回手。 晕晕乎乎的方舟这时才蓦地忆起,今日中午约了和好友一起吃饭。 进屋的杜依先是瞧见了端坐在餐桌边的安东。见一身睡衣的俊美男子出现在方舟家中,她颇感意外。短暂的震惊过后,她立即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平日里,安东的神情多为不屑,姿态大多慵懒,此刻见到杜依,眼眸倒是短暂地亮了下。他迅速站起身,俯身跟她握手。 杜依一扭头,看见面色潮.红,眼角湿.润的方舟,一脸赞叹地点头:舟舟你可以啊。 一伸脖子,又瞥见了厨房里头,同样穿着睡衣,正在洗手的诺亚。她眼中的赞叹更甚:舟舟你真是太可以了。 见好友一脸八卦,方舟生怕她脱口而出什么浑话,赶忙将她推进卧室。 门一关,杜依的小嘴立刻跟机关木仓似的,啪塔啪塔响个不停:“你真厉害啊,一回战.场,直接以一敌两。那新人长得真不错,乍一看还以为是艺人。个头真高,得有190了吧?怎么样怎么样?新人好用不?three.some是什么感受?” 在杜依问出更离谱的问题前,方舟忙打断她,“哪里来的什么新人?那人是诺亚的手下。” 她没打算跟好友隐瞒,坦白道:“已经和诺亚做过了,不过都只是边缘性质的,还没进行到正式的。” 杜依皱着面孔,目光困惑,“哪有人只喝汤不吃肉的?” “已经是第二晚这样了。” 方舟复述了诺亚想要推迟的缘由。 闻言,杜依忍俊不禁,“这不是你拿来搪塞人的借口么?你俩对杏讳莫如深的样子倒是挺登对。” 方舟讪讪地回:“他还没有经验,我也不想冒进。” 杜依不屑地轻哼一声,“他说没有,你就信了呀?你是被他勾去了魂么,这么天真?体检报告是必不可少的。有些疾病,就算有桃做阻隔,也会传染。” 在杜依眼里,压根没有比她好友更迷人的女子。姣好的面容自不必说,常年掩在宽松衣物下的窈窕身材,她也亲眼见识过。血气方刚的年轻小狗怎么可能忍得住? 她不由地心生疑虑,“他该不会……不行吧?” 方舟浅浅回忆了下,“好像……没什么问题。” 杜依一本正经道:“那可不一定哦。还是等你先试用过,再决定要不要正式收用。” 方舟不禁莞尔,“怎么整的跟处理物件似的,先试货,不好用的就丢弃么?” 杜依答得理直气壮:“不好用的东西还留着?那不是给自己添堵么?不行就赶紧退货!” 每到周日,小城内大大小小的店家,基本都会歇业休息。唯有她俩前去的这家中餐馆,秉持华人一贯的勤劳美德,周日依旧开门迎客。 餐馆位于内卡河畔,紧挨着内卡桥,景致优美。餐品的味道,依照当地人的口味进行了调整,不怎么地道。但方舟杜依平时都不爱做饭,这家店价格不贵,离家又近,因此二人时常光顾。 方才被杜依一番刨根究底的问询,方舟此时也打听起她的近况。 除夕聚会时,杜依勾搭上一位刚来图宾根不到半年的小学弟。面对杜依直白的追求,男孩却始终表现得相当矜持。 第42章 “怎么样?你俩有进展吗?” “他的租房合同三月底就到期了,暂时没找到新住处,我打算让他搬来和我一起住。” 恋爱归恋爱,杜依对于同居的态度格外谨慎,用她先前的话说就是:同居会彻底暴露各自的缺陷,破坏恋爱的趣味。 但显然,眼下有些上头的她,已将曾经的清醒言论抛诸脑后。 那位学弟给方舟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长得眉清目秀得,做事稳妥,待人也温和体贴。被家中六个大人从小宠到大的独子独孙,难得这么有sense。 但对于杜依的同居打算,方舟仍抱有忧虑,“才刚开始就住一起?进展会不会太快了些?” 杜依语调轻松,“也不算同居吧。我那儿不是有两间卧室吗?算是找了个室友。” 方舟隐隐担忧,可看好友一脸期待,也没再劝阻,只笑说:“你还说我被人勾去了魂,你自己不也是恋爱脑上头?” 不管如何,杜依有她兜底,即便出状况,应该也不至于太糟糕。 --- 接连三周,每到周六晚间,诺亚都会在方舟这儿留宿一宿。虽然闹得不亦乐乎,但二人始终停留在边缘,并未再进一步。 头一次被他拿游戏道具逗得吃不消,方舟便涨了记性,提前将东西藏好。结果他就像跟她共脑了似的,只出去倒杯水的功夫,又把道具寻了出来。 方舟哭丧着脸,“你有辅助道具,我啥都没有,这不大公平吧?” 诺亚拿手指刮她的鼻梁,“都是我在服务你,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确实,跟她调皮和敷衍的态度相比,显然还是诺亚更具服务意识,且服务水平高超。 又是一通忙碌过后,诺亚抬脸看她,可怜兮兮地问:“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方舟侧过身取纸巾,一面替他擦脸,一面反问:“非要给一个明确的定义吗?” 他分明是想要承诺,可她暂时还不想给。 眼下他们之间的相处状态,对方舟而言极为舒适,不算太远,不会令她觉得寂寞,也不算过近,不会使她感到别扭,患得患失。 她想暂时保持这种互相取悦,彼此慰籍的关系,可已经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诺亚,想要的显然不止于此。 眼巴巴地盼着她回答的诺亚,失望地哼唧一声,挪了位,把脸埋进一旁的枕头里。 考虑到他的服务水平实在高超,方舟姑且不希望他太过沮丧,安抚似地摸着他脑袋上的软毛。 “你先前不是说,等尘埃落定的那天,就跟我正式开始么?可现在paul的庭审已经在进行中了,你怎么不告知我?” 诺亚抬起脸,露出狐疑又警觉的神色,“谁跟你说的?” 虽这么问,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你猜?” “他找你做什么?” “带我见律师,过一遍证人问询的说辞,准备下周oskar的审判。” 难得见他的神情如此紧绷,方舟伸手捏他柔软的脸袋,玩笑道,“你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想跟我求名分?” 诺亚按住她戏弄的手,面露忧色,“你打算出庭?” 方舟脱口而出:“当然,不然我早回国了。” 诺亚神色黯淡,“我还以为,你留下来,多少是因为我。”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又给了优秀的服务生一巴掌,方舟赶忙又塞给他一颗甜枣,“嗯,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因为你。” 第37章 庭审 (上卷完) 在汉娜的案子正式开庭前, 方舟已在新闻报导中,读到了paul被逮捕的相关讯息。 这个名字出现在主流媒体上,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paul名下的几家投资公司被指控犯下诸多罪名, 包括非法盗取商业信息,利用未公开信息进行交易, 操纵媒体机构,以暴力手段威胁竞争对手…… 作为隐形控制人的paul已被暂时撤下管控权, 开除出家族信托,开始接受漫长的审判。 与此同时,oskar也被转入特殊精神机构,等待受审。 帮方舟做庭审前准备的律师, 正是先前在布里恩茨遇见的, 和leon玩得火热的那位女伴。正可谓人不可貌相, 她看上去像是智商并不十分充足的单纯金发甜姐, 可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还未吃过败仗,控告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 审判并未像普通庭审那般, 设有旁听席和陪审席,而是在一个完全私密的小屋内进行, 在场的只有寥寥数位当事人, 以及必要的工作人员。 如预期那样, 方舟刚坐上证人席不久,oskar的辩护律师便开始了刁难。他指出她的证词极不可靠, 因她可能分辨不明西方人的长相,极有可能错认了当日在公寓楼前,以及次日在医院门口出现的人。 律师指出的怀疑不无道理。在面对不同种族的人时,大部分人确实容易有难以分辨体貌特征的倾向。 不过方舟已经在西方社会生活多年, 且她的观察力本就敏锐。面对对方律师提出的辨认测试的要求,她假作为难地应下。 对方准备了三段监控视频,又罗列出一系列极为相似的半身相片,供方舟辨认。 方舟凝神观察,辨别未有失误。见对方悻悻地将显示器转回,她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问:“还需要质疑我作为东方人的眼力吗?oskar的身高、发色、唇形、胡子、美人沟,这些细化的特征不会有错。” 律师换了问询方向,“汉娜平时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吗?” “大概两年多前,她有过一段时间的睡眠障碍,但不严重,一般只会用5毫克剂量的z药,都是由她的心理医生开药,没有过滥用的情况。” “她为什么会患上睡眠障碍?” 当时汉娜险些被人伤害,患上了急性应激障碍。就如昨日金发律师告诫的那般,如果方舟此时坦白缘由,那便会被对方抓住把柄,推断汉娜有精神障碍,有足够的理由伤害自己。 方舟不紧不慢地答:“人总会有入睡困难的时候,不是吗?” “平时她有表现出抑郁、悲观的状态吗?” “没有。” “可汉娜的就诊记录显示,她曾经多次拜访心理医生。” “汉娜是那种一旦遇上问题,就会立即想办法解决的人。如果她感觉到异样,就会去寻求专业的帮助,及时地调节,不会消极处事。” “这么说,您认为她并没有自沙倾向?” 那封单独留给她的遗书映入脑海,方舟依旧肯定地说:“没有。” “您并非专业人事,无法断定她的真实精神状况。” 方舟刚想辩驳,对方忽然话锋一转,“嗨先生那天离开啤酒花园餐厅的时间,您还记得吗?” 嗨先生? 方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嗨”应该是“何”的错误发音。 这个问题是她事前没有准备过的。方舟看了一眼控方律师,见金发姐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才开口说:“那天我下班是8:30,他应该在那之前就离开了,具体的时间我并没有留意。” “那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问询的走向令方舟隐隐感到不安。 她依旧如实说:“八点钟声响起的时候,我记得他还在店内。” “您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再次碰见了何先生?” 金发律师这才开口打断:“反对!问题不相关!” 法官:“反对无效!” 方舟谨慎地答:“在muehlstrasse和neckargasse的十字路口,在我下班之后立即碰见了。” “所以保守估计,从8:05到8:35这段时间内,您并不清楚何先生的下落,对吗?” “他应当和安东在一起。” “安东是何先生的下属,他的证词真实性存疑,无法采纳。” 方舟在心中再次默默控诉,这小城内的监控系统实在太过匮乏。 辩方律师继续说,“从公寓到十字路口开车仅需六分钟,何先生有足够的时间跑一个来回。公寓门窗皆未发现被破坏的痕迹,能获邀进屋的,想必是汉娜相当熟悉的人。从病房监控和探访记录来看,在出事的那个时间段,除却何先生,并没有其他人出入汉娜的病房……” 金发律师:“反对!引导证人揣测!” 法官:“反对无效!” 方舟的预感成真:对方是想将嫌疑推到诺亚身上。倘若这起案件还有其他潜在的嫌疑人,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加上oskar错乱的精神状态,他多半能脱罪。 第43章 方舟继续扯谎,“据我所知,何先生和他姐姐关系很亲密,完全没有伤害她的动机。” “那你和诺亚先生之间,关系是否熟稔?” 即便他们已经相拥而眠数晚,方舟仍面不改色地答:“不熟。我平时几乎不与他联系,也很少见到他。八月七日事发当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诺亚,我没有理由包庇他。” 辩护律师面向法官陈述:“何先生与被害人从小不在一起长大,感情疏远。在18岁那年,二人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何先生便去往海外生活,想必二人间有着难以调解的深刻隔阂,且何先生因汉娜的死亡收益颇丰,其为明显的动机。 何先生的母亲何女士同样也是吞服安眠.药后gw,事发时,何先生也在场。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两次,实在太过巧合。另外,在现场发现的那瓶安眠.药上,有且仅有何先生和被害人的指纹。” 对方的一番控词,对诺亚极其不利。没有时间琢磨,方舟即刻开口问:“那药瓶上还有第三个人的指纹吗?” “没有。” “那就太奇怪了。为了避免汉娜效仿她母亲,这药平时都由我保管,只在汉娜有需要的时候,我才会按照剂量给她。按道理,那药瓶上应该留有我的指纹。唯一合理的解释,只可能是凶手擦去了药瓶上的指纹,在汉娜失去意识之后重新按上她的指纹,故意将药瓶丢在入户门门口。而诺亚的指纹,应该是他后来进屋捡起药瓶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据我所知,方女士并不信教,按在圣书上起誓,对她来说并无约束力。要求即刻进行测谎。” 方舟未雨绸缪,提前吃了安定,加之她本就擅长扯谎,顺利通过了测谎。 她未能观席整个庭审过程,刚下了证人席,便被立即请出法庭。 庭外,将她接来的leon坐在廊边长椅上等候,耳朵里塞着耳麦,许是在监听庭内的动静。 见她出来,leon即刻迎上前,和颜悦色地问:“还顺利么?” 方舟面露忧色,急切地问:“诺亚他人呢?他不会真被当作嫌疑人吧?” leon张开右臂,虚扶着她,引着她走出厅外长廊。等来到室外庭院的空阔处,他才开口说:“诺亚在paul的庭审现场。眼下你们俩最好不要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他看上去心情极佳,丝毫不担心诺亚可能面临的处境。方舟将信将疑,不知他此番看似善意的提醒,是否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 以金发律师的水平,她不可能预料不到辩护律师的问询方向,可她却没能让方舟做好万全的准备,现场也只是象征性地喊了几声空洞的反对。 解决了共同的敌人,曾经的战友是否会摇身一变,成为新的对手? 怀着担忧,方舟颇为刻意地说:“我和诺亚真的不熟。” leon微笑颔首,似是接受了她的说辞,陪着她在庭院里漫步。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方舟忽觉困极。安定的药效似乎此刻才到了顶,害得她有些犯晕。 见她一脸疲态,leon说:“我得留到庭审结束。你要不要先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猜到了她的顾虑,又说,“mia也在车里等消息。” 疲乏感将方舟整个人席卷,她跟着leon去往停车场。在mia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中,躺在后座的她竟真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夜幕已悄然降临。 驾驶座后的隔断被放下,隔板那头隐隐传来说话声。 mia的声调是难得的沉静,“……那明天我会做假证指控paul。” “你不需要这么做,现有的证据已经足够。” “活着的人在现场说的话,会比单纯的视频录像更加令人信服。不是你教我的么?别做乖巧的小猫,要做吃人的豹子。撒谎骗人什么的我最擅长不过。” leon沉吟片刻,“由你出面怕是不好。” “我知道。”mia苦笑一声,“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觉得我更应该站出来。” 沉默数秒后,mia又说:“以后我会退出家里的事,你不用再继续指导我了。” “我需要你,mia。你只是你,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完整个体,不用背负别人的过错。” 刚醒来的方舟,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听不明白舅甥二人间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坐起身,敲了敲隔板,闷声问:“明天你要出席paul的庭审?需要我陪你去么?” “啊,你醒了。”mia放下隔断,回过头看向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哀伤,“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gio。我不希望你听我的陈述。” 第38章 闹腾 巨人造访小人国 进入四月, 天气变化无常。明明上一刻还是大太阳,下一秒就陡然转阴,时不时还飘点雨雪, 打得人猝不及防。 气温亦是忽高忽低,跟森林里觅食的松鼠似地, 上蹿下跳。 庭审过后,方舟再度接受正式的问询。面对调查警.员, 她重复了一遍在庭上的说辞。谎话说的次数多了,就像讲真话一样自然。 在警.局外,方舟刚巧遇上来接受调查的诺亚,只像见到陌生人似地对他点头问候, 未做任何交流。 等到了周五下午, 诺亚破天荒地打电话来。 方舟已有数月没接过他的电话, 盯着屏幕上的号码, 愣了几秒才接起。 诺亚语调轻松地问:“我现在在亚超,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晚上我过来做。” 最后一个字,敲击着方舟的耳膜, 似有回音。 “掌勺的是你,你自个儿琢磨买哪些吧。你做的哪样我不爱吃了?” 听得电话那头田螺先生得意的笑声, 方舟忽觉表达得似乎太过直白, 忙找补道:“吃的方面你可以做主, 我不讲究。” “一会儿还要去趟超市,你这周采购做了没?需要给你带么?” 听他随意自然的口吻, 不知情的人估计会以为他俩已经住一块儿了。 方舟不跟他客气,照着冰箱上的采购清单一通念,“……alpro的杏仁奶,桃, 润滑凝胶。” 最后两样没写在纸上,是她临时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抱歉,你说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还要我再重复吗?” 对方迟迟不回,方舟轻叹一声,“你还想继续等吗?眼下起码算有结果了。你觉得呢?” 又是短暂的寂静。 “等真正尘埃落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既让她满足,又不让她得到完全的满足,方舟不由地有些恼,“非等不可么?那要等到猴年马月?等到你出事,还是我出事?” 诺亚急声道:“别胡说,有你这样咒自己的么?” 方舟假意威胁道:“你要是还叫我等,我就去物色别的狗了。” 狗子立刻回道:“倒数第二样,我马上去买;最后一样,我觉得你压根不需要……” “还是备着吧,我怕疼。”他的海绵.体完全充盈起来的样子实在骇人,方舟不确定,自己能够毫无障碍地接纳。 临近晚上七点,天色渐暗。 方舟等得饿极,可自从答应了诺亚,不再暴食,家里就没再囤积任何垫肚子的零食。 在食品柜深处,她寻出了一盒farfalle(蝴蝶面,意面的一种),还有一个番茄酱罐头。她看了眼日期,挺好,还在保质期内。 她的厨艺水平仅限于此。 正要出锅,忽听一阵门铃响。等待许久的方舟神经紧绷,这声再寻常不过的动静,竟惊得她险些翻了手里的平底锅。 她前去开门,略显局促地说:“啊,你来啦。” 门外人看上去也有些不安,“嗯,抱歉,久等了。” 前几回,门一拉开,他们就直接拥.吻在一起,哪会像今日这样装模作样地寒暄? 诺亚进门,放下手里的大袋小袋,递给她一份文件。 方舟扫了一眼,“你其实不需要……” “小个子之前不是提醒过你,体检报告是必不可少的么?” 方舟看了一眼报告上的日期,“那天杜依的话被你听见了?” 诺亚浅笑,“她就个头小,嗓门可真不小。” 从一旁玄关柜的抽屉里,方舟寻出自己的那份,递给他过目。 诺亚接过翻看,眉毛一扬,“你二月份就去做了?” 在他们第一次手指游戏过后,方舟面上虽表现得像是要跟他撇清干系,心里却已经存了再进一步的想法。 方舟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粉,辩解道:“我那时候不是刚毕业,刚好闲着没事么?” 第44章 哎,早知道再去补做一份了。 见她咬着下唇暗自懊恼,诺亚不由笑弯了眼。 他将两份报告叠放在一起,一并放入玄关柜的抽屉。 诺亚似乎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他嗅出屋内有番茄酱的味道,漫不经心地问:“已经在做饭了?” “时间不早了,今晚姑且将就下吧。再等下去,我得饿出毛病来了。”话出口,方舟隐隐觉得这话说得似有歧义,又暗暗咬了下唇。 她回到厨房,给自己的黑暗料理收了尾。诺亚则将新买的食材,分门别类规整地放入冰箱和食品柜。 两个人慢条斯理地吃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实际心里都有些按捺不住。 方舟伸手碰了下诺亚搭在酒杯底部,正无端来回抚动的食指。 颇为自然地,诺亚将手掌摊开,塞入她的手心。 方舟把玩起他小指上的尾戒,一下接一下地转着圈。 盯着虚握在一起的手看了片刻,诺亚沉声说:“别玩了,摘了吧。” 方舟依言照做,褪得相当顺利。 诺亚接过被她指尖轻捏住的戒指,冷不丁地抓住她的左手,将戒指套上她的中指。 尾戒在第二节指关节处稍作卡顿,被他微微用力一扭,将将好扣在了方舟指上。尺寸贴合得像是特意定制的。 方舟眉眼一弯,“想扣住我?我可不答应。我仍旧保留随时跑路的权利。” “看来我得好好努力。”诺亚说着,将她整个人横抱起。 到了床边放下时,一缕披散的头发缠上他的衬衣扣子。他猫腰解了许久,越是心急,越是难解,最后竟急出一头汗来。 方舟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孩子。 “我来吧。”她三两下便解救出了可怜的扣子,仰脸看他,“我想先洗个澡。” “一起?”诺亚缠住她。 方舟果断摇头。眼下似是一点就着的状态,她怕进了浴室就出不来。她可不想头一回就湿漉漉的难堪。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上来找你。”方舟轻啄下他的唇,扭腰挣开他的抓握,步子轻巧地跑进了浴室。 可等到出浴室时,她的脚步就没那么轻松了。许是冲澡的水太烫,她浑身发热,上楼时双腿微微打颤。 等待许久的诺亚看似一脸淡定,可捏住雨衣的手却止不住地轻颤。他的指甲剪得极干净,撕不开包装袋。 “我来吧。”方舟接过,撕开,匆忙给他穿上。 “好像反了。”他哑着声提醒。 方舟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翻转过来。 “不能这样,刚已经沾上了,得换一个新的。” 今日的小诺亚,不仅换上了更为合身的雨衣,也得到了屋主亲切的指引,没像上回那样在门外狼狈跌跤。可就像是巨人造访小人国的房屋,即便屋主已尽力将屋门大敞,来访的客人依旧难以顺利入屋观览。 客人表现得克制又斯文,始终不敢冒进。 等得实在心焦,屋主咽下紧张情绪,心一横,将在屋外逗留多时的客人硬生生请入屋。 屋内的地板太过湿滑,加之主人按压的力道大,客人一路溜到屋子最里头,直直地撞到墙上。他哼唧一声,止住脚步,无力地趴倒。 紧张并未完全消散,异物感又太过强烈,方舟全身骤然紧缩。此刻见他这般反应,顿觉眼前一黑。她迟疑着问:“诺亚?你是不是已经……?” 诺亚抬起脸,露出歉疚的神情,讨饶似地亲啄她的唇。 方舟心中哀叹:哎,真被杜依说中了。果然人无完人。 诺亚拂开她额上的碎发,哼哼唧唧地问:“那你要按照小个子说的,退货嘛?” 心中虽倍感失落,方舟仍替他找台阶下,“第一次嘛,正常。” 狗鼻子在她脸上轻蹭,“如果之后还是这样呢?你会不会不要我?” 方舟勉强打起精神,“那需要去看医生,确定这究竟是心源性问题,还是器质性问题。如果是心理上的,那我会配合你接受治疗,大概率能好转;如果是器质性的……你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吧……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做植入手术……”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诺亚忙按下重启按钮,“逗你玩的。” 被捉弄的方舟恼极,抬首在他下巴上轻咬一下,嗔怪道:“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说着又惩罚似地,重重捏了一把手里的蜜桃。 “感觉你有点紧张,想逗逗你。”诺亚始终轻缓,幅度也很小,“现在这样,有不舒服吗?” 在正式开始前,诺亚已经逗了她好一会儿,此刻又经他这么一闹,方舟整个人完全舒展开。 “没有,挺好的。” “如果觉得难受了,马上告诉我。” 耳畔轻柔的话语让方舟彻底放松下来,却不想他的柔和不过是假象。确认过她没事后,他闹腾得愈发厉害,最后反客为主,将她的屋子捣了个天翻地覆…… 闹得久了,方舟浑身汗津津的。刚冲淋好出来,又被狗子扑了个满怀。 他跪坐在床边,仰脸看她,一双琥珀眼可怜又无辜,“摘了我的戒指,要对我负责。” 方才他表现得有多凶,此刻就有多娇。 方舟忽然意识到,方才他进入时说的玩笑话,或许不光是为了逗她,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她的态度。他似乎很害怕被她抛弃。 面对他的撒娇,如今的方舟已经完全免疫。她点着他的鼻尖,笑道:“那不也是你愿意给的吗?看你那高兴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呐。” 诺亚拿毛茸茸的脑袋拱她,又让她动了兴。好在他的不应.期也短暂,迅速地让她再次崩溃。不过这一回,她的反应更甚,控制不住地流了泪。 未等泪滴从眼角滑落,就被他轻轻含走。他湿润的唇瓣划过她的面颊,停留在耳边,“giogio不仅是糖做的,也是水做的。” --- 周六早晨,认真钻研了半宿的田螺先生,难得起得比方舟晚。一进厨房,便看见她捏着一小块香皂,对着手指上的戒指一顿搓。 见罪魁祸首走上前来,方舟瞪他一眼,“都赖你,硬要套上,现在好了,摘不下来了。”不知不觉间,她也学来了他撒娇的口吻。 诺亚将脑袋枕在她肩上,懒懒地说:“要不就别摘了吧。” “昨晚不是商量好了,暂时不公开么?你常戴的戒指忽然到了我手上,这不等于告诉其他人,我们是一对吗?” 诺亚摇头晃脑地笑,“那我们是一对么?” 方舟停下忙乱的手,扭头看他,“你说呢?” “我发现你一直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只是一味的反问,像是在试探别人的想法。”诺亚收住笑容,“我想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是,当然是。你是我的狗,不许你跟别人跑。这样够明确了么?”方舟拿手肘顶他,“哎呀,你别笑了,快帮忙把戒指取下来吧。” 诺亚回屋取来了护手霜,涂在她指上。 好好的涂就涂吧,非得把她圈起来,又在她身后摇尾乞怜似地瞎晃。 戒指好不容易摘下了,精力旺盛的狗子叽叽歪歪地又要讨肉吃。 方舟扳开他的胳膊,没好气道:“你怎么都不带歇的?让我缓缓成吗?” (作话) 第39章 偶遇 会撒谎的贼狗 面试结束, 踏出b司办公楼的方舟只觉头晕脑胀。许是先前接二连三的拒信,严重挫败了她的自信心,好不容易等到的面试, 她却表现欠佳。 两位面试官全程冷脸,中途甚至忽然转用英文提问,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方舟德语过关,可英文的使用仅限于平日里文献阅读, 听说的水平相当糟糕,答得磕磕巴巴。 还会有下次机会的。 方舟给自己做积极的心理疏导。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眼下懊恼也无济于事。 她看了眼时间,还早, 便想着在诺亚工作的这座城市随意逛逛, 顺便缓解下紧张焦虑的心情。 斯图加特城内并无出名的旅游景点, 于方舟而言, 它更像是座中转站,她每回都是匆匆路过,从未久作停留。 为了今日的面试, 方舟难得地穿上了高跟鞋,走了不到半小时就疼得迈不开腿。 她停在市中心宫殿广场的喷泉边, 踩松了鞋边, 坐下歇脚。她闭上眼, 双手撑在喷泉池石壁上,仰面享受今日最后一轮阳光。 暖融融的太阳, 伴着身后恒定的潺潺水声,使得她整个人松弛下来。 神思涣散间,忽听得有人喊她的名字。 已近傍晚,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对光久了, 方舟的视线有些模糊,直到对方高大的身型,将淋在她面上的阳光遮挡住,她才看清了来人,也瞧见了他斜后侧的leon。 第45章 方舟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真小。 “刚才在车上,leon说看到了你,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真的是你。”当着leon的面,出于礼貌,诺亚始终说的是德语。 眼前的两位贵公子穿着相当正式,看模样像是刚下了会。 方舟冲leon点头打招呼,视线又落回诺亚身上,没法再移开。 平日里,诺亚来图宾根时,总会先去三楼公寓洗过澡,更换好居家服,再来她这儿。每回出现在她面前,他都是一副软糯的,可爱的小狗样。 与此刻的模样截然不同。 今日的他身着规整的深蓝色三件套,宽温莎领的领尖规规矩矩地塞在西装领下,领带打得齐整,服帖地盖住一列衬衣扣子。 方舟不由地回想起,初次见到他的模样。 冷感,疏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帅得她无意识地反复偷瞄。 那时的她压根想不到,私底下,他竟是条那么会撒娇卖乖的小狗。 方舟冲诺亚展颜一笑。连续四日未见,她此刻很想起身亲亲她的小狗,奈何他身旁不光有leon,身后还有几位绷着面孔、四下张望的黑衣人。 诺亚也压下想要拥抱她的念头,只问:“来斯图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方舟脑袋一歪,笑问:“怎么?我去哪儿还要跟诺亚小朋友汇报么?” 话出了口,她才意识到,她的回应似乎有打情骂俏的意味,忙正色解释说:“我只是来斯图参加场面试,一会儿就回去了。” “哪家公司?” 方舟皱起鼻子笑,“偏不告诉你。” 看着狗子笑眼弯弯,她暗恼:该死,怎么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呢? “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吧。”leon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缓,但莫名有种不容人拒绝的压迫感。 大概是下午高强度的面试耗光了方舟的脑力,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诺亚开口道:“去我住处吧,正好带你参观下我的家,吃完饭送你回去。” 嘴上虽这么说,可他看向她的眼神灼热,分明在说:今晚留下来陪我吧,实在熬不到周末了。 方舟会意一笑,点头应下。她紧绷数日的神经亟需舒缓,从他身上,她能得到最有效的慰藉。 “把鞋穿好。”leon柔声命令。 他和诺亚先后向她伸出了胳膊,以便她起身搀扶。还不等方舟做出选择,leon已先一步收回手。 方舟自然地倚靠住诺亚。有过了最深度的亲昵,二人的身体皆不由自主地向对方贴近。不过是穿个鞋,却贴身搂抱在了一起。 在leon转身的瞬间,诺亚埋头,快速偷袭她的唇瓣,又拿唇形无声地对她说:想你了。 方舟推开他,丢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这么多人看着呐,注意点! 方舟先行上车,识趣地在商务车最后排坐下。诺亚将她身前的座位翻转,和身旁的leon错开,与她面对面坐下。 见他如此突兀的举动,方舟瞪他一眼: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诺亚撇撇嘴:我已经很配合你了。 如今oskar的审判已下,针对他的调查也已经撤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公开和方舟的关系。结果她先是假装答应,等游戏刚结束,在他最为脆弱时候,嘤嘤地提出了想继续保密的请求。 当时的他还未从余韵中缓过劲来,脑子嗡嗡直响,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待清醒之后,悔之不迭,可又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车上几人皆沉默着,不发一语。 诺亚拿鞋头抵住方舟,左右来回磨蹭她的鞋尖。 方舟又瞪他一眼:真是条贼狗。 他今日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还用发胶定了型,跟平时乱糟糟、毛茸茸的样子大不一样。她此刻很想探身凑上去,将它们重新揉回乱蓬蓬的松软形状。 可惜身边还有第三个人。 诺亚同样定定地看着她,眼角含笑。 此前,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职业的装扮。款式简约的浅卡其色西服,内搭一件浅灰蓝色的飘带衬衫,配合着梳理齐整的低马尾,她看上去知性又温柔。 一条剪裁极佳的九分西裤,线条干练,露出的一小截脚腕又细又直。他不由自主地忆起,将它们分别抓握在手中,搭在肩上的感觉…… 思及此,诺亚一下瘫坐在椅上。伸出的大长腿,不小心触到了对面人的小腿肚子,他慌忙又端正了坐姿。 本想逗她,结果反倒把自己弄得口干舌燥。 他略显烦躁地扯松领带,解开衬衣领口最上端的扣子,抓起一旁的水瓶,仰头喝了几口。 突起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缓缓滑动,一下接着一下,落入方舟眼中。 喉结是他诸多敏感处之一,每回吻到那儿,他都会发出呜呜的低吟,像一只受困的小野兽,亟需她的解救。 真想扑上去,扯掉他的领带,含住他…… 方舟顿觉双颊烫得厉害,赶紧扭头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明明只有四日未见,怎么会如此渴望?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诺亚说着,抬手轻抚她的额头。 方舟假作不悦地将他的手挥开,闷声回道:“刚晒了太久的太阳,被紫外线晒红了。” 她没再拿正眼瞧他,余光却瞥见他食指托着鼻尖,偷偷地笑。 方舟恨恨地踩了下他的脚尖。 笑,亏你还笑得出来。 车窗外的景致逐渐变得熟悉,方舟的神经再度紧绷。 先前在签署放弃继承的协议时,她曾拜访过一次h庄园。当时虽未再见到女巫sophie本尊,她依旧被古宅阴恻恻的压抑氛围侵袭,浑身不自在。 明明没有回头,leon却感知到了她的不安,在车子驶近庄园大门时,开口说:“你上回去的是主宅,诺亚住的是另外的副宅,我和mia也有单独的楼,都不和sophie在一处。” 果然,驶入庄园大门后,车并未像上回那样沿着主干道直行,而是拐进左侧一条林荫道。 路两侧的树木越发茂密,又一个拐弯后,车子在一栋三层建筑前停下。 隐在密林后的这栋房子看上去年代并不久远,米白的墙,暗灰的屋顶,配有宽敞的落地玻璃,设计简约摩登。 刚下车,管家先生出门迎接,并向他们道歉:通知来得突然,晚餐还未备好,需要再等上半小时。 看来他们今晚原本并未计划在此处用餐。 与按捺不住的小情侣不同,leon压根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提议,“这不刚好有时间,带客人参观下你的住处。” 诺亚无奈点头。他确实打算带女友参观,但显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明明屋主在场,做介绍的却是leon。他缓缓地从一处,晃到另一处,悠悠地说:“这儿是休闲室,那儿是会客室……” 他甚至还带着方舟进了配餐室,在一旁厨师忙碌的声响中,详细地介绍起各类餐具、茶具等物品的摆放位置。 方舟忍不住吐槽,“我只是来吃顿饭,又不住这儿。” leon瞟她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方舟不安地扭头看向诺亚:该不会是被他察觉了吧? 诺亚不在意地耸耸肩,趁leon不注意,又偷亲了女友一下。 底层的大半面积都留给了一个巨型车库,里头一水儿的德系牌子。既有阿尔宾娜、巴博斯这样的豪车,也有平日里为了保持低调所用的普通宝马、奥迪商务车,还有不少在年代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古董一般的老爷车。 车钥匙都挂在一侧的墙板上。 方舟笑问:“你不担心被人全开走么?” “安保很好,不会有外人进来。” 出门时,诺亚撇下先一步离开的leon,回身牵住方舟,在她耳旁轻声说:“这是我父亲的房子,在他结婚那年建的,住着还算舒适。你喜欢么?” 方舟如实答:“我还是更喜欢在图宾根的住处。” 小而温馨。 “那栋楼我还没正式走过户的流程,我的想法依旧是,遵从汉娜的遗愿,该由我们二人共有。” “我已经签了放弃协议。” “那不作数。”诺亚将手搭在她胯上,轻柔地抚,“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去办手续吧。” 这一问,让方舟颇感压力。在她眼里,和他人共同拥有一处固定资产,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表示,几乎等同于彻底安定下来的承诺。 她还不确定,该不该给他这个承诺。 方舟刻意岔开了话题,笑道:“办手续?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要去结婚似的。” 这一句话,既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也带有试探的目的。 第46章 诺亚并未多想,“那也可以,直接登记结婚,我的就是你的。” 闻言,方舟又笑,“你不先准备一份婚前协议吗?” “不需要。” 方舟推开再度埋头索吻的他,正色道:“诺亚,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结婚的打算?” 诺亚暗叹糟糕,被她几句话就轻易摸了底。见她神情格外严肃,他只好撒谎说:“结与不结,我都可以接受。” 否认了,又好像没完全否认。 怕她继续追问,诺亚赶忙又说:“我暂时还没在斯图购置房产,维护房子还挺麻烦。等之后我们安定下来了,再依你的喜好来买。” 对正常的女孩来说,这无疑是句甜蜜的情话,可落在方舟耳中,却让她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 大概是许久未见他们二人的身影,leon探头朝车库里张望,叫了声诺亚的名字。 方舟如释重负,“走吧。” 第40章 目击 cp成真 餐桌上, leon一如既往的温吞,即便方舟和诺亚已早早放下了刀叉,他依旧不慌不忙地细细咀嚼, 慢条斯理地小口吞咽。 等候良久的诺亚有些心焦,“你今晚没安排么?” leon抿了口酒, 不紧不慢地问:“听mia说,你有正式的交往对象了?真是难得。明晚家宴, 方便的话,带她一起来吧。” “算了吧。她性子冷,大概不乐意出席这种场合。”诺亚心不在焉地解释,抬手提了提两肩的袖山, 扯开衣领。 不知何时, 他身上的衬衫扣子已解开四颗, 此刻衣领又被他扯松, 弧度优美的锁骨露出大半。 见此,坐在他对面的方舟呼吸一滞,原本平静的心竟也跟着急切了起来。 那是她愉悦时最喜欢攻击的地方, 留下了多处或粉或红的痕迹,新旧交叠, 像印章似地盖在他皮肤上。此刻, 他似在提醒她, 这印记都有些淡了,是时候补上新的了。 上头的心刚开始蹿火, 桌子底下的脚丫又被一只光脚板按压住。那不安分的脚尖在她裸.露的脚腕上来回轻蹭,挠得她起了一身的栗子,心也不由地痒了。 自打今日见面起,这狗子就没安什么好心, 一直似有意似无意地诱着她。 为了回敬他,方舟不动声色地踢掉脚上的拖鞋,将右腿缓缓伸出、绷直、抵住…… 有桌板做遮掩,桌上人完全看不出,此刻她那灵活的脚尖正在做什么。 对面的诺亚面色忽变,射向她的目光骤然变得滚烫。 方舟抿嘴憋住笑,装作不经意地,将视线转向别处。 还未等她得意太久,诺亚温热的手心贴上她冰凉的脚背,指尖在细长的跟腱来回摩.挲。在她愣神的间隙,他扭转手腕,猛地扣住她的脚脖子。力道之大,令方舟不由地忆起几日前,他就是这样将她抓握住,压至耳旁…… 若不是他,方舟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柔韧性这般好。 光想着,她不由自主地绷紧脚背,脚尖蜷作一团,身上的水闸也不受控地开了。她一下慌了神,试图挣脱,可还未等她收回脚,脚心便挨了一通乱挠。 方舟生性触痒不禁,一时没能忍住,伏在桌上大笑。 leon侧头看她,挑眉问:“你这是怎么了,笑成这样?” “抱歉,忽然想起了一桩糗事。”方舟轻踹了对面的罪魁祸首一脚,拿眼瞪他。 他倒是装得无辜又困惑,眨巴着一双琥珀眼:还不是你先捣.蛋的? 二人眉来眼去,一时不知这场逗人游戏的最终赢家是谁。 终于,leon大发慈悲地起了身,询问方舟:“需要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么?” “没事,我会安排。”诺亚答得飞快,心中呐喊:您可别再磨叽了,赶紧走吧。 对于刚在一起的恋人,短短四天三晚,已是久别难耐,又经方才你来我往的一番戏耍,此时皆处于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的状态。 leon一离开,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游戏。 见诺亚迅速从兜里掏出游戏道具,方舟挑起眉,假作生气地质问:“你手里还常备着这个?” “是方才拜托seb(管家名字)临时买的。新的,盒子都没拆呐。” 他语气急切,神情认真,像是被冤枉的疑犯着急给自己辩白。 见方舟眼里浮上得逞的笑意,诺亚便知又着了她的道,惩罚似地重咬她一下,“就这么喜欢逗我么?” 激战正酣,却听诺亚一声惊呼:“mia?!” 慌乱中,他顺手抓起桌边的衬衣,将怀中人遮挡住。 方舟本能地回头张望,眼神碰上了餐厅入口处的闯入者。 由于震惊,mia的双眼瞪得溜圆。呆愣了几秒,她慌忙捂住脸,惊声尖叫:“啊,我的眼睛,救命。” 此刻的她只想求一双从未见过此情此景的眼睛。 她皱着面孔,飞快地解释:“抱歉,抱歉。leon叔说你这儿有大餐,我饿慌了,就想来蹭一顿。我不是有意的呀。” 说完,她捂住眼,脑袋低垂,赶忙后退出屋。 诺亚迅速套上衣裤,追出去,赶在mia冲出大门前,拦截住她。 被拉拽住胳膊肘的mia依旧捂着眼,通过微张的指缝,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的哥哥。 诺亚轻笑一声,扳开她的双手,责问道:“没听到声音么?就这么直愣愣地往里面冲?你是有偷窥的癖好么?” 刚进大门时,mia就听到了异响,可她并未及时识趣地离开。 一来是出于好奇,那位引她哥哥生出世俗欲.望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二来是因为女孩的声音实在好听,她一个异性恋女子都听得心神.荡漾,想一探究竟的心思更甚。 被这声响诱着,她蹑手蹑脚地进屋一瞧,竟看见了她熟悉的gio。 mia本打算只偷偷瞄上一眼,满足下翻腾的好奇心就溜。可等真瞧见了,她实在太过震惊,完全迈不开逃离的脚步。 她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轻声细语的方舟,竟会发出如此高亢的呼声。 此刻,偷窥者的尴尬程度反倒胜过了被捉包的,mia撇着嘴问:“你们不继续么?” “求你别说出去,我的小祖宗。” 先堵上你这张大嘴要紧。 去年冬天,mia在康养院休整时,方舟时不时前去探望,比她真正的家人来得更为频繁。自打那时起,mia在心理上将她视作了姐姐。 方才她倍感冲击,大概就是因她忽然发现,她的两位“家人”竟然做到了一起! 此时的她,已从起初的震惊中回过味来,反倒觉得兴奋。 她最喜欢的哥哥和她最欣赏的姐姐竟然真的在一起了!她磕的cp成真了! mia转惊为喜,笑盈盈地问:“先前看你俩迟迟没有进展,还一直以为你们只能做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诺亚一本正经地回:“你指的是什么?如果说我单方面的爱慕,那已经有大半年了,正式开始是两个多月前。” “已经那么久了?那为什么还要瞒着?oskar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你们也没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吧?gio她不愿意公开吗?”mia的联想能力极佳,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她在家里还有别人?她不会只是跟你玩玩的吧?” 一迭声的问话,句句戳到诺亚的痛处。 “总之你暂时先保密。”诺亚又嘱咐道,“也不能告诉leon叔。” mia脑筋一转悠,眯眼笑着说:“行啊,我可以帮你,可你也得有所回报。” “行,你说。” mia委屈巴巴地嘟囔道:“你平时在会上帮衬着我些,leon叔对我太凶了。” 今日下午的会议,leon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做的汇报批评得一文不值。害她只得饿着肚子,加班返工到天黑了才回家。 诺亚端出兄长的架势,劝说:“他对你要求严苛,也是为了培养你。他的心脏状况近来一直不好,不能太劳累。我以后也打算跟gio走,不会在家里久留。未来你得是那个挑大梁的人,不能一直跟个孩子似的,明白么?” mia不满地撇撇嘴,“凭啥你能跟别人逍遥,我就得折腾这些事?” 诺亚笑她,“你先谈一段能维持超过三个月的恋爱再说。” mia的恋情总是热烈但短暂,她和nils看似深厚的感情,也没能摆脱她三个月的分手魔咒。 “好啦,我会闭嘴的。”mia乐呵呵地笑,“gio的声音实在动听,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跟她跑。”她推搡着诺亚转身回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让她久等。” 第41章 放纵 饿狼/奶狗 屋内的方舟已收拾齐整, 面上的红还未完全褪去,见他独自进屋,一脸担忧地问:“没把她吓到吧?” 诺亚暗笑:她倒不在乎自己体不体面, 反而先关心无良偷窥者的精神状态。 第47章 “mia没事,她又不是小孩子, 经验可比我们丰富太多。” 方舟又蹙眉问:“她不会说出去吧?” 诺亚面色一沉:为什么不能说出去?跟他谈恋爱是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想大声质问,可此刻的他, 心中还有更为迫切的愿望:想再次听到她那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放心,我嘱咐过了。mia还是有分寸的。” 诺亚将她从座椅上捞起,急切地覆住她的唇, 继续被意外打断的游戏。 在她屋门反复进出的同时, 诺亚也带她重新参观了一圈自己的住处。先是停留在餐室窗台, 后又倒在书房桌上、健身室的卧推凳上, 接着倚靠在会客室角落、过道墙边、楼梯扶手……最终在家中每一处他平时常待的地方,都成功留下了她美妙的声音和气息。 经过数次历练,诺亚已经成长为技艺娴熟的玩家, 熟练掌握了各种取悦她的诀窍。今日在自己的地盘,他更是笃定从容, 每一轮都玩得持久, 败得极慢。 反观方舟, 今日不知为何,表现得格外脆弱, 被他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一次又一次。虽然诺亚信誓旦旦地保证,此刻家中没有别人,方舟依旧免不了害怕再度被人撞见。紧张感伴随着解锁一个个新场景的新奇感,她心跳得飞快, 却依旧没能赶上他奔腾的速度…… 大脑一片空白,方舟整个人像是被上紧发条的铁皮人偶,颤个不住。 已经数不清是今晚的第几回了,倘若再受一遭,恐怕自己会直接昏死过去。理智上,她知道不该再继续,可她不想就此结束。以往总是由她喊停,今日却完全不想止歇。或许她的贪食症并没有痊愈,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再现,渴求的对象从食物变成了具体的人。 诺亚搂住她,在就近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下。他耐心地等待她平静下来,用商量的口吻说:“今天到此为止,好不好?感觉你快不行了。” 方舟原本是打算借他释放压力,结果被他抽去了筋骨,榨干了水分。压力确实被撞飞,全身的气力也都跟着消失殆尽。手脚只是虚搭着,完全使不上劲,得亏他自始至终牢牢托着,她才没有掉落在地。 又歇了一会儿,方舟终于缓过气来,靠在他颈边呢喃:“等你这波结束再说。” “先歇会儿吧。”诺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脑袋。她的发丝乌黑,发质很硬,就像她的个性。但此时此刻,有棱有角的她,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液态的猫咪,软乎乎地趴伏在身上。 紧紧相依,心挨着心,诺亚不禁生出甜美的错觉,仿佛她已将身心都交于他,不似平时,她是天上的云,是他没法抓牢的存在。 察觉到她的异样,诺亚柔声问:“今天怎么了?面试不顺利么?” “为什么这么问?”方舟的喉咙嘶哑,发出的声听着都不像是自己的嗓音。 “以往你早喊停了,不会这么纵容我。” 方舟蜷缩着身,左耳贴住他结实的胸膛,聆听他低沉而稳健的心跳声。这是眼下她最喜欢的一款白噪音,有着安定情绪的神奇魔力。 平日里穿着齐整的诺亚看不出有多么壮实,可一旦褪去遮罩,便是一副叫人忍不住咬唇的旖旎景象。不光是视觉享受,手感口感皆是好得不可思议。 虽然喊了停,诺亚依旧堵着她,迟迟没有止歇的迹象。方舟的指尖划过他的上臂,肱二头肌因持续施力,筋.肉略微鼓.胀,仿佛积蓄着强大的力量,准备随时响应她的召唤,等待着下一轮的爆发。 方舟深吸一口气,第n次说:“继续吧。” 诺亚扑哧一笑,“你要是能坐起来,我就继续。” 方舟尝试坐直身,但腰完全使不上劲,只得作罢。 诺亚并不愿继续。已经是手头最后一个桃了,一旦结束,出于安全考虑,他必须立刻离开她,可他压根不想撤离。比起瞬间的爆发,他更贪恋此刻能安稳停留在她屋中的舒心感受。 “别灰心,一回生二回熟嘛,会有下次机会。”只要她愿意提,他自然会帮忙,可她似乎很反感他的干预,他也识趣地没再开口。 方舟闷闷地应了一声。 闹了一整晚,许是实在太累,又许是他心跳声的安眠功效太强,她竟在他臂弯里,昏昏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微弱的晨曦,透过床头一处狭长的封闭横窗,洒入室内。 方舟悠悠转醒,只觉口干舌燥。下床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发懵。脚下通铺的手工羊毛地毯格外柔软,细细密密的绒毛亲吻她的脚底,触感细腻舒适。 昨晚被架上楼后,她的脚始终没能着地,此刻是头一回踩上这地毯。 不知是因为腿酸无力,还是因为脚下的地毯太过绵软,方舟感觉像是踩在云端之上,每一步都走得飘飘悠悠。 配套的浴室看起来刚翻新过,卫浴洁具颇新,瓷砖的纹路样式简洁,色调清丽,很符合新屋主的偏好。 一小半空间都被靠窗的椭圆状按摩浴池占据,面积之大,即便多人共用都是绰绰有余。 宽敞的洗脸池台面上,整齐排列了一溜新购置的日化用品,皆是她平时惯用的品牌,甚至连香型都和她公寓里的保持一致。头绳、卸妆棉之类的小物件也都备得齐全,她基本可以直接在他这儿住下。 方舟忍俊不禁:算盘珠子打得真响。 不过难为他都能记得、能想到,也难为他的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东西购置完备。 许是怕又被她抓住把柄逗玩,洗漱杯上还刻意用马克笔标上她名字的首字母。 实在渴极,方舟打开水龙头,埋头喝了几口生水后,立在镜前,仔细端详镜中神采奕奕、略显陌生的自己。 昨晚她直接睡死过去,连妆都没来得及卸,不过此刻她的面孔看上去很干净,应该是诺亚替她处理好了,连下睫毛缝隙这种细处都清理得相当干净。她身上也同样清爽,没有任何黏.腻的残留。 方舟不禁莞尔:真是只好狗,既能毫不费力地架着她到处溜达,又能把善后工作做得如此细致。 刚洗漱完毕,便听得屋外闹铃响起。等她从浴室走出,狗子正盘腿坐在床边,头发蓬乱,眼神迷离,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样。 一看到她,他立刻精神起来,向她展开双臂,哼哼唧唧地求抱。 昨晚的他是一匹凶狠的饿狼,此刻的他又变回了一条温顺乖巧的奶狗。 方舟知道,一旦被他拥住了,怕是又会没完没了,索性没理会他的撒娇。 诺亚怏怏地垂下手臂,“对不起。” 这声没来由的道歉让方舟有些莫名,“为了什么?” “我以后会收敛些。” 昨晚帮她擦洗时,诺亚第一次见到她战损后的模样。如同橡皮筋崩开到极点后,没法立即恢复原貌,又像那副名画《呐喊》,张着口,无声地控诉他那没有节制的贪婪,看得他心疼不已。 方舟倚在衣帽间门边,目光淡淡地看着一脸歉疚的狗子。她一点都不希望他收敛,嘴上却用嘲讽的口吻逗他:“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诺亚一本正经地答:“怕青山跑了,以后没柴烧。” 方舟哑然失笑,“青山怎么会动呢?” 诺亚眼巴巴地看着她,“确实不会动,但是会吞吃人……” 该死,身上的水闸又要开了。 “今天你有安排吗?” 诺亚这么问,显然是想留她。 今日是周五,方舟并没什么紧要的事,一会儿杜依那头有的几份订单需要处理,但电脑和手机都带在身边,这个理由显然不够充分。 可一想到可能会撞见他的人,她依旧觉得不妥。她也担心,一旦应下,他会得寸进尺,邀请她出席今晚的家宴。 在她转着眼珠,准备开口拒绝时,诺亚又撒娇求道:“留下吧。等我下午回来,我们一起过周末?” 方舟脑子里想的明明是“不好”,可一看到他央求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说:“行啊。” 诺亚不喜被人打搅,佣人平时都住在庄园别处的房舍,大部分琐事都由管家seb处理,但他也只在诺亚明确需要的时候才会露面。 昨晚光顾着无休无止地闹腾,诺亚忘了提醒准备早饭。眼下他不愿再折腾别人,照例前去临近的mia住处用餐。 见诺亚慢悠悠地走来,mia一脸坏笑,模仿着昨晚听到的呼唤,“oh,noah,ah~”看似在跟他打招呼,实则在拿他取乐。 诺亚抓过她手里拿来看新闻的平板,在她脑袋上轻敲一记,“大清早的就胡闹,好好吃饭。” mia夸张地哀嚎一声,假装痛极。 一旁的leon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你俩这是在闹哪出?” 第48章 在诺亚的怒目逼视下,mia只好讪笑:“是我闲着无聊发神经。” 一桌的早点,诺亚只取了方舟不排斥的碱水结、煮鸡蛋和酸奶。 mia见状,明知故问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你这是打算增肌吗?” 诺亚懒得再搭理她,拿上了吃食就走。 以往工作日的早晨,他多少带了些起床气。今日则不同,心情明朗,脚步轻快,只因他心爱的宝贝女友,一会儿会跟他一块儿慢悠悠地享用早餐。 她或许会亲手给他换上衬衫。她大概率会继续逗他,一颗接一颗慢慢地将扣子扣上,就像她昨晚故意不理会他的急切,慢条斯理地一颗颗替他缓缓解开。 如果他耐心求她,兴许还能拜托她帮忙打领带。 她可能不知道怎么系。不要紧,他可以手把手教。她头脑机灵,学什么都快。 不知她还愿不愿意陪他再闹一场。不行,得让她歇歇。不过亲亲总是可以的…… 怀着诸多美好的想象,诺亚回了屋。进门后却黯然发现,他幻想中的主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待他的只有一张冷冰冰的字条:[我先回了。借走了你的口罩,帽子,还有一辆a。今晚另有约。周六下午见。——偷车贼敬上。另,替我谢过seb。] 末尾还附带了一个滑稽的笑脸表情,似在嘲讽他方才所有的幻想。 哼,还说他像狗,明明她自己才是真狗,稍不留神,就撒腿跑没影了。 第42章 闹情绪 要化了…… 方舟自知, 在b司的面试中表现得差强人意,料定不会有后续。正当她考虑将职位的找寻范围,从她所在的巴符州扩展至全德, 竟意外收到了b司hr二面的通知。 好在工作日里,诺亚安安分分地待在斯图, 不轻易来搅乱她的心神,她得以专心致志地准备面试。 在二人不在一处的每晚, 一过饭点,诺亚都会准时打来视频电话,确认她是否有好好吃饭。 偶尔,他也会隔着网线, 跟她一块儿用餐。他吃饭速度很赶, 一下塞入许多食物, 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像一只嘴里藏着榛子的小松鼠,模样相当可爱。 方舟每回都忍不住盯着他瞧,看他吃饭比看吃播视频更容易有代偿满足感。 诺亚在电话那头问:“下周一的圣灵降临节, 我打算请nils和liam来图宾根家里吃饭。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 方舟并不乐意。和他一块儿招待他的两位旧友,几乎就等于公开他们的关系。 “只是邀他们去三楼吃个便饭, 顺便捎上你这位邻居。”诺亚自认为已经做出了足够的妥协。 方舟略作犹豫, 依旧说:“我周一约了学姐去metzingen买衣服。” “哦?那你们准备去哪家店?在公共假日还开门营业?”诺亚本可以装糊涂, 可他实在恼她一直以来的回避态度,忍不住将她的谎言揭穿。 方舟暗恼:恋爱果然会让人智商锐减, 她编谎话的本事大不如前。 “你要是觉得尴尬,那就叫上你的学姐,还有你那个‘小个子’朋友,她挺会叨叨。” 他的朋友和她最亲近的朋友碰面, 这反倒更像是要公开。 此时的方舟已打定了主意不依他,神情淡漠地说:“三楼的餐桌是四人座的,坐不下那么多人。” 诺亚本打算接话说,可以改去她那儿,可他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单纯的不情愿见他的朋友,再怎么央求都是徒劳。 他只得作罢,沮丧地哼哼了几声。 方舟笑问:“你这发出的是什么声儿?你的狗尾巴被人踩着了么?” 诺亚闷闷地自言自语说:“心被你踩了一脚,你还幸灾乐祸?”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很轻微,细若蚊吟,视频那头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又或许只是假装没有听见。 挂了电话,诺亚越琢磨越觉得憋屈,竟开始没来由地胡思乱想。他忍受不住患得患失的折磨,最后索性摸黑回了一趟图宾根。 意外在周中见到他,方舟心中颇感欢喜,面上却未表露出丝毫,只嗔怪道:“不是说好了只在周末见么?怎么破例了呢?” 就跟小狗见着了新鲜肉骨头似的,诺亚扑上来就啃。等进行到了过程中,还不住地抓她、咬她。 方舟暗笑:还口口声声说要收敛些,可狠劲一起来,他那模样像是要将她凿通碾碎。 虽然诺亚表现得像只失了智的疯狗,可临近末了,他还是不忘今日特殊,逼迫自己适时离开。 他手机上同步了她的生理周期,要是碰上每月最可能有危险的那几天,即便他穿戴妥当,也依旧坚持在紧要关头,及时撤离温暖的小屋。 访客忽然离开,闹得方舟心里空落落的。她轻揉小狗脑袋,温声道:“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这样么?” 担心失去的人此刻结结实实地被他搂在怀里,诺亚心底积攒的怨气烟消云散。他拱着她的脖子撒娇,“我们能不能在周中见一面?工作日实在太难熬~” 他拖出了慵懒的尾声,听得方舟心头一阵酥麻。 此刻的她全身舒坦,懒懒地用手指绕着他的卷发把玩,“周末两天三晚还不够嘛?” 狗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她的下巴,“不够,远远不够。” 其实她也觉得不太够。 “要不周三我去你那儿?” 诺亚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怀里人说:“你把周三晚上的日程空出来,要是有客人,你提前告知我,我不想被人撞见。” 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诺亚忍不住抱怨:“怎么谈个恋爱还偷偷摸摸的?” “我暂时还不想公开。” “都快三个月了。”诺亚使了坏,弓起身咬她柔软处,口齿含糊地说,“怎么?你在别处还养了其他的狗?” 方舟忍俊不禁:挺好,他已经自我认知成狗了。 她把住他的脑袋,将自己从他作乱的舌尖下解救出来,拿手指轻点他的鼻尖,笑说:“喂你一个都喂不饱,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养别的狗?” 诺亚咬住她伸出的手指尖,“那周三下午我派人来接你?” “不需要。”方舟收回手,眼里的笑意也淡了些,“我现在工作日都在斯图,上班的地方离你的住处不远。” “你拿到offer了?”诺亚先是喜,紧接着又耷拉下嘴角,“什么时候拿到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这周一刚入职。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方舟略显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诺亚扭头紧追她的目光,“那你每天路上来回,会不会不大方便?” “还好吧。刚入手了一辆二手车,单程就四十分钟。” 方舟不大喜欢眼下话题的走向。 “太远了。你住我那儿不是更方便?” 果然。 方舟轻笑,“你这是打算邀请我同居么?” 诺亚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你搬过来吧。” 看,这就是她始终憋着没告知他的缘由。 见她迟迟不响,诺亚又说:“房子那么大,你我分开住两头,你压根都留意不到我的存在。” 方舟蹭蹭他,笑回:“你那么大只,我想不注意都难。”她想用新的一轮游戏,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明知她在耍把戏,诺亚依旧心甘情愿地入圈套,“随你吧。你要是愿意来,我随时欢迎。”被蹭得燥热难耐,他换了件新雨衣,又开始埋头咬人。 方舟伸手扒拉来了手机,在通讯录里滑找。 狗眼立即警惕地盯住屏幕,“大晚上的,你找谁?” “家庭医生。” 诺亚眉头微蹙,“你哪里不舒服了?” 方舟放下手机,戳着他的面颊直笑,“我要预约打狂犬病疫苗。” 敢情是又在损他是狗呐。 狗就狗吧,只要是能待在她屋子里的狗就成。 --- 五月底,平日里寂静的小城,因一年一度的内卡河撑篙船比赛,再度热闹起来。 老城广场中心的集市上,搭起了白色的临时帐篷,聚满了聊天喝酒的人。 狭窄的石径路上人流如织,诺亚怕方舟被挤走,便展开右臂,想搂住她的肩,却被她轻巧地闪身躲开。他只得退而求其次,牵住她的手。 可片刻后,方舟又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讪笑道:“太热了,我手心出汗了。”说着,将干燥的双手插.入紧身裤裤兜里。 随着饮食趋于稳定,方舟的身形亦不再有太大变化。她开始尝试穿着更为贴身的款式,不吝惜展示自己修长窈窕的身材。 诺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我不喜欢现在这样藏着掖着的样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公开了?。” 第49章 方舟撇撇嘴回:“再过段时间吧。” 诺亚重重地叹息,“自打我们在一起,你从不单独跟我出去约会,只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我们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现在不就是在约会么?” “哼,抱又不给抱,手也不让牵。我大概是在和空气约会。”诺亚赌气撇下方舟,加快步伐朝河岸边走去。 方舟笃定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随,丝毫不担心她的小狗会跑丢。果然,没走多远,诺亚便回头确认她的位置,等她跟上来,才重新迈开步子朝前。 嘴依旧撅着,脚步倒是放缓了。 比赛还未正式开始,河边草坪上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坐满了人。诺亚寻了一处空当坐下,脱下外套,放在身旁的草地上,给她当坐垫用。 生气归生气,体贴还是依旧。 方舟坐下,决定大发慈悲地哄一哄明显在闹情绪的小狗。她轻拍两下他的背,动作更像普通友人,而非热恋情侣。 这下,诺亚更恼了,扭头向另一边挪了挪。二人之间隔开的空隙,大到几乎还能再坐下一人。 方舟并未将他的脾气太当回事,正巧杜依此时打电话过来,她便跟好友聊了一会儿。 往年,她总会和杜依一起来观赛。虽说是比赛,实际上更像一场行为艺术表演。参赛的选手身着五花八门的搞怪服饰,将船装点得千奇百怪,更有甚者,压根不用船桨,而是徒手划船,夸张地表现出无奈又狼狈的样子,逗乐岸边的观赛人。 今年,杜依选择陪她的小鲜肉窝在家中,学姐也拒绝再度参加这个被她称之为“无脑”的搞笑活动。 许是这两位平日里最亲近的友人,今日都不会出现在老城区,方舟才敢放心大胆地带着诺亚一起出门。 刚挂了和杜依的电话,身侧的棕发帅哥冲她摆手打招呼。 “我觉得你有些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方舟尴尬一笑。这搭讪台词未免太过老套。 “你来自哪里?” “中国。” “啊,我去过中国,你是来自中国的哪座城市?” 留意到了身旁的动静,诺亚挪近了些,探头看向那男孩,一脸警惕的模样,像是在探查敌情。 方舟撇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她拒绝搭讪的惯用台词是:我只是游客,明天就会离开德国。 可没等她开口,对方又说:“啊,我想起来了,我在k教授的vorlesung上见过你。有一回我们的tutor病了,是你代课给我们上的tutorium。” 那是一节面向全部心理专业本科生的讲座课,k教授好心给了她这门课助教的职位。 方舟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侧的低气压,撒谎道:“你认错人了。” “肯定是你,zhou,对不对?”男孩把她的名字念得很标准,“我给你的学校邮箱发了两封邮件,你都没有回复。” 方舟继续打马虎眼,“你真的记错了,东方人的面孔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分辨。” “啊,抱歉。不过你真的很有魅力,”男孩直球得不可思议,“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方舟终于可以搬出那句:“我只是游客,明天就要离开了。”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男孩终于放弃,回过头,继续和他的伙伴们聊天。 一旁的诺亚无奈轻笑一声,“你想回绝别人的搭讪,其实有很简单的说辞:你有男友。” 方舟讪笑,“哦,我一时没想起来,我现在多了这个理由。” “你哪里是没想起来,只是压根就不想提。”诺亚一语道破。 接下来的时间,诺亚始终一言不发。周围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他们二人,似乎身处名为沉默的结界之中。 直到比赛结束,他们随着人潮重新走回老城,诺亚依旧一声不响。 路过一家冰激凌店,方舟主动示好,戳了戳他的胳膊,问:“想吃吗?这家有肉桂口味的。” 此时的诺亚已经消化掉了不满情绪,心平气和地说:“我来买吧。你想吃哪个?” 以往方舟都会要一个巧克力球,但想着他会过敏,就问:“你对榛子不过敏吧?” “怎么?你打算亲口喂我吗?”诺亚扬起眉。 方舟张望了下,附近没有熟悉的面孔,便说:“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在家里。” 闻言,诺亚倒没显得多有兴趣尝试,反而揶揄道:“看吧,就是见不得人的。” 方舟尝了一口诺亚手里肉桂口味的冰激凌球,依旧吃不太惯。 见她饱.满的唇上挂了些米白色的乳.液残留,诺亚抬手替她抹去。他刻意放缓了动作,在她唇峰处停留,轻轻地按压。 即便已经亲昵了三个月,这细小的动作依旧引得方舟微微颤栗。脑袋一热,她张口咬住他的拇指,还习惯性地吮了一小下。 一旁路人打量的目光,让她立即意识到,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实在不妥,迅速松了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还抱怨我爱咬人,你不也一样?”诺亚说着,垂首索吻。 方舟仰身躲开,“这种全村大出动的日子,小心被人撞见。” 她能当众胡乱咬人,怎么他就不行了呢? 诺亚拉着她快走几步,拐进街边一处狭窄的无人小巷,将她抵在石墙上。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方舟来不及反应,不设防的牙关立即被顶开。她轻轻吮着,不禁困惑:吃不惯的肉桂味道,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得香甜了? 不多时,已是水漫金山。方舟挣扎着说:“冰激凌要化了……” 她也快化了。 “一会儿重新买。” 河畔旁、街道边人群的喧闹声、嬉笑声,似乎都渐渐远离,耳边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和你追我赶的心跳声。 方舟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心中不由纳罕:南德的五月真有那么热吗? 第43章 马场 孔雀开屏 转眼间, 方舟在b司工作已近一个月。彼时的她,还没那么野心勃勃,只求低调不犯太大错误, 保住自己的工签。 等杜依顺利毕业,她就跟好友结伴回国。倘若届时诺亚真愿意跟她一起走, 那再好不过,即便他不能遵守承诺, 也无伤大雅。 直属上司ida三十出头,初轮面试时,她和方舟聊得并不愉快。待方舟正式入职后,她倒是愿意事无巨细地手把手带她, 只是态度格外冷淡, 时不时冷言冷语地嘲讽两句方舟的笨拙。 方舟只当她是寻常德国人的傲慢性格, 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一次在茶水间门外,旁听到两位同事的闲言碎语。 “听说新来的gio是关系户。” “ida估计郁闷死了,明明有更心仪的候选人, 结果职位被一个关系户截胡了……” 得知了真相的方舟,不免有些挫败感。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凭借在复面中的镇定表现, 拿下心仪的职位, 结果费劲折腾了三、四个月, 最后依旧要倚靠诺亚牵线搭桥。 郁闷的午餐过后,方舟的邮箱里来了一封ida的邮件。 是当地的慈善马术场地障碍赛的活动邀请函。 方舟隶属于大市场团队下的专业教育小组, 职位不过是junior specialist,平时只负责整理临床文献研究之类的文案工作,给销售伙伴提供推广话术的依据。她的岗位描述中并未要求出席这样的社交应酬场合,可她仍处于试用期, 又暗地里被打上了关系户的标牌,不敢轻易拒绝。 刚回溯完同步抄送过来的pr部门同事的来往邮件,方舟抬眼便看见ida本人走了过来。 ida敲了下方舟工位的桌面,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们每年都会赞助这场慈善活动,theodor(部门head,ida的老板的老板)点名让你参加。” 方舟只在入职第二天见过一次theodor,并无交集,她略显困惑地问:“我看了下rundown,并没有我的任务安排。” ida投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是宾客,不是工作人员。几家主要投资机构的高管也会出席。” 不出意外的,周五下午,在活动地马场,方舟遇上了mia和leon,却唯独不见诺亚的身影。 留意到她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mia解释说:“慈善赛既有专业的运动员,也有业余的马术爱好者。诺亚今天也是参赛选手,在后场做准备。” 方舟扬起眉,实在想象不出狗子驾驭马儿的情景,但碍于身旁还有leon,便没再细问。 慈善比赛一共邀请了二十九组选手,诺亚在第十二位出场,也是第一位上场的非专业选手。 第50章 方舟不知他水平究竟如何,不由地替他捏了一把汗。 一人一马悠悠启步,转而加速,轻松跃过了障碍栏杆,稳稳落地。 马儿帅气,马背上一身骑装的人更为潇洒。 遵循规定的比赛线路,人与马配合默契,在赛道上来回穿梭。 当他们每一次跃起时,方舟的呼吸短暂地停滞,在落地时,心脏骤然紧缩,那一人一马似是直直落在她心上。 方舟全程紧盯着场上跃动的人,心随他身体的起伏狂跳不止,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唇。 她的面孔烫得厉害,好在今天化了浓重的妆容,看不出面上有半点红,只有耳尖微微染上了红晕。 诺亚的耗时成绩,自然比不过先前登场的那几位专业运动员,但他沉着优雅的身姿和流畅干练的动作,倒显得更为性.感迷.人。 身后几个观赛的千金小姐又开始了评头论足,“核心力量这么强,床上的表现一定不错。” 说完,笑作一团。 方舟偷笑:他岂止是不错啊。 完赛的诺亚翻身下马,摘下头盔,胡乱摇了几下脑袋,一头狗毛乱糟糟的。 他牵着马绳,朝这一侧的看台走来,抬眼冲方舟和mia挥手打招呼。他身上的雪白马裤,太过贴身,下边线条展露无遗。 “天呐,好鼓。” 身后一个妹子直白地喊了出来。 方舟暗忖:倘若此刻回头告诉她,眼前这人其实并非shower,而是grower,不知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妹子啧啧感叹,“这人是什么来头?一会儿茶会的时候得去勾搭下。” 快嘴的mia果断回头,“他是我表哥。” 那女孩显然认得mia,“表哥?是路易的儿子?” 看来诺亚平时不经常出席这种社交场合。 mia幽幽瞟了一眼方舟,“别打他主意,他已经有主了。” 绕场半圈后,诺亚转身离开。方舟压根不想再看他,可蜜桃在她眼前乱晃,诱得她没法移开视线。 接下去的比赛,方舟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地看了片刻后,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在哪儿? 诺亚秒回:c号马厩。 方舟立即寻了过去。 在马房最里侧的隔间,诺亚正用马梳给他的马儿刷毛,一听到她的呼喊,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盈盈地看着她。 方舟抬手抚顺了他的卷毛,笑眼弯弯道:“没想到你还会马术。” 看到她急不可耐地追来,耳尖还粉粉的,诺亚便知,今日的无良勾.引计划得了逞。 “上中学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精修一门体育项目。那时候的我比较自闭,球类的项目基本都是团体运动,就选择了马术。马儿比人讨喜些。” 方舟嘴一努,露出责怪的神情,“以后不许再穿白色的马裤。” 诺亚攥紧她的手腕,拉着她躲到马身后,佯嗔道:“你说不许,我就不穿么?” 谁又能想到,方才赛场上气宇轩昂的帅气男子,在私底下,会是个哼哼唧唧的嘤嘤怪。不过,她还从未见他对其他人撒过娇,唯独在她面前像个小孩一样,缠着她要肉吃。 抱着惩罚的心,方舟上了手。可她的力道,却不像是在惩罚,反倒像在褒奖。 诺亚很是受用,望着她的眼中无限宠溺,终于实话实说:“平时都穿深棕的裤子,今日是知道你来了,临时换的,以后不会了。” 在她面前,他无时无刻不想孔雀开屏。 见自己的计谋得逞,他不免有些得意,“怎么?心动了?” “才没有。”方舟想收回手,但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压根不听使唤。 诺亚将手中的短鞭向下,头端的皮革轻触她的脚腕处露出的皮肤。 随着冰冷的皮革缓缓划动,方舟不由地打了个激灵。明明材质的触感冰凉,所到之处却像是被点了火般灼.热。 方舟的呼吸骤然变快,又急又深,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把持不住。她退开半步,拉远了些距离,低声呢喃:“一会儿把这马鞭带回去。” 诺亚目中含笑,“好,听你的。” 他垂下脑袋,抵住她的额头,似触非触地轻轻碰了几下她的唇珠。不真吻她,只诱着她,等她主动索取。 方舟暗叹:怎么调教出了一只高段位的贼狗。 借着马头的遮掩,她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吻。 本想亲一下就撤,结果诺亚食髓知味,扔下马鞭,一手拥紧她,一手扣住了她的脑袋不撒手。 方舟的心跳得极快,既是因他热切的吻,亦是因为紧张,害怕二人的亲昵模样随时会被来往的人撞见。但此刻的她情.动得难以自禁,不由自主地将舌尖送出,手也再度覆了上去…… 果然—— “你们俩这是不打算保密了么?”mia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 方舟慌忙将诺亚推开,倚靠在一旁的马身上,勾住马脖子,试图找寻话题缓解尴尬。 马儿很亲人,拿鼻孔对着方舟哼气,痒得她不住地笑。 “它叫什么名字?” “hase(兔子)。” “咦?你这么喊它,不会让它身份认知紊乱吗?” hase棕黑色的皮毛油亮,肌肉线条紧实。方舟抚着它的脸,夸道:“你真是太漂亮了,宝贝。”(hase也有宝贝的意思)。 马儿伸出舌头舔她的下巴,以示亲昵。 触痒不禁的方舟咯咯笑个不住,“别这样,宝贝。” 诺亚不悦地扯住缰绳,迫使hase扭转脑袋,“你老实点,别逗我的女朋友。” 方舟靠在马肩上,笑问:“你怎么跟一匹马吃上醋了?” “你还喊它宝贝呐,你都没这么叫过我,哼~” 诺亚这般哼哼唧唧的模样,mia还是头一回见。她一脸震惊地侧头看他。这还是她认识的哥哥么? 方舟轻抚马身,问:“我能骑它吗?它看上去性子很温顺。” 诺亚搓着手提议说:“我带你一起吧。” “不需要。我以前学过骑马。” 不过她已经十几年没碰过马了。 今日穿的西裤还算宽松,方舟没再去特意换骑装,套上头盔,从将信将疑的诺亚手中接过缰绳。她左手微微收紧,按住马鬃尾,踩着脚蹬,翻身上去,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大腿紧贴马身,脚跟下沉,轻拉缰绳,慢慢悠悠地出发。 待到了门外的一圈跑场,方舟忽地忆起了小时候骑在马背上奔腾的时光,瞬间来了兴致。 hase感知到了她无声的命令,提腿飞奔。 跟出了马厩的mia起初以为是马儿失了控,忍不住惊声尖叫,可紧接着,又瞧见方舟蹬踩脚蹬,上半身伏在马背上,姿态稳健,毫不慌乱,这才放下心来。 方舟在外头的马场上跑了两个整圈,才慢悠悠溜达回马厩。 等待她的不只有mia和诺亚,leon不知何时也现了身。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倚靠在马房墙上默默注视着她,目光阴恻恻的,看得方舟心里发毛。 诺亚伸手,做出准备扶她下马的姿势。 有外人在,方舟没敢搭理他,自顾自从另一侧翻身下马。 第44章 金毛 从地里蹦出的小精灵 下午的露天茶会过后, 大部分观赛人都离场散去,唯独小部分vip宾客受邀出席晚间的宴会。 等待的间隙,mia拉上方舟, 前去自己的休息室更衣。 早在马术赛时,见周围女士皆是长裙+礼帽的装扮, 方舟已经意识到,她今日的穿着并不符合着装规范, 反倒更像普通工作人员。她也压根没费神准备晚宴需要更换的礼服。 “抱歉,我这几天被一些事情绊住了,邀请的时候没跟你说清楚dress code。”mia根本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理所当然地以为方舟明白。 mia指了指一旁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黑色晚礼服, “一会儿你穿这件吧, 我继续穿身上这件就成。” “我不介意。”方舟并不在意旁人的评头论足, 这次也没特意购置硬充场面的行头, 身上的这一身奢牌,还是临时问杜依借的。 “我很介意。”mia嘟着嘴,不像在抱怨, 反倒更像在跟她撒娇,“今天你是我的plus one, 你要是被人看扁了, 我面子会挂不住。” 不等方舟拒绝, mia便将架上的蓝宝石珍珠项链戴到方舟脖子上。 在方舟的记忆中,贵重衣物+名贵首饰往往意味着, 当日家中会来外客,或是有重要的活动,她需要配合着表演一场家庭和睦的温情戏码。继母会派人将她装点妥当,以捍卫自己“善良后妈”的头衔。一旦表演结束, 方舟就得在继母的监督下,将衣物和首饰褪下,悉数归还。 第51章 长此以往,方舟对服装、首饰很难再提起兴趣,也反感眼下这样,被人按在梳妆镜前打扮的状态。 可面对mia,尽管不乐意,方舟依旧表现得很配合。 mia神色认真地替她补妆,准确来说,是卸了重化。“你得好好精进一下化妆技术,刚才那样看上去假面感很重。” 方舟微微一笑,“确实,杜依也总这么说我。” mia也跟着笑,但笑容浅浅的,不似往日那般活泼,像是心里藏着事。 方舟握住她端着眉笔的手,“你最近还好吧?” mia犹豫了下,淡淡地回:“挺好的。” 方舟自认为跟她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刨根究底地追问私事的地步,只说:“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愿意听你细说。” mia欲言又止,最终只冲她一笑,“嗯,我知道。” mia比方舟略矮瘦一些,抹胸包臀的长礼服套在方舟身上,不算特别合适。担心上端的心形领兜不住,方舟都不敢大喘气,也不敢有大动作,整个人被拘束得紧。 一旁观赏的mia并未留意到她的不自在,只啧啧感叹:自家倒霉哥哥真是好眼光,投资如此,选人亦是如此。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忙守住哥哥的爱人,于是解释说:“今天诺亚的plus one是他的高中同学。一般出席活动,诺亚都会带上她,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暧昧的关系。” “嗯,刚才诺亚介绍charlotte跟我认识了。” 早在数月前情人节那日,杜依就偷拍过charlotte陪在诺亚身旁的照片给方舟瞧,今日总算见到她真人,比想象中平易近人许多。 “你不在意么?他和别的女孩同进同出?” “他暂时没有给我不信任他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诺亚,而不选择leon呢?” 完全预想不到的话题转向,让方舟不由一愣。 打小在人精中长大的mia,显然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幼稚单纯,洞察力格外敏锐。 方舟琢磨她的问话,有些明白过来mia眼下的纠结。 “你可以暂时保持中立,不明确表态,静观其变。”方舟回答得诚恳,“从情感上说,我不成熟的建议是,去选择那个不逼你做出选择的人。” 虽然从不过问,见识过父亲公司内部风云变幻的方舟大致能猜测到,如今h家中的形势极可能转变为:诺亚和他的父亲路易身处同一阵营,而sophie和leon母子亦会冰释前嫌、统一战线。 没有永远的伙伴,只有不断变化的动态利益集团。 --- 狭长的晚宴餐桌上,坐了近三十人,一半是b司高管、长期合作的kol医生、投资大佬,另一半则是他们的plus one。 方舟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大期许,并未打算结交餐桌上任何人,只专心用餐。 诺亚被安排在她左前侧,中间还隔了两个人。他只在初时抬眸幽幽望了她一眼,之后始终侧着脑袋,和另一边的一位医生聊天。 不管做什么事,他的态度都很认真,即便是社交这样他本不热衷的事。 晚宴开始后不久,一旁的mia说是去接通电话,却迟迟未归。方舟对面的空位上摆放着leon的名牌,也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leon的新女伴被安排在方舟右侧,明显被冷落的她颇感无趣,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方舟闲扯。 正说着,方舟忽觉有人扯了下她的裙角。 低头一看,罩着精致米色装饰桌布的餐桌下,竟探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 方舟被吓得不轻,仰着身,贴靠在椅背上,神色紧张地打量着那孩子。 毫无征兆地凭空冒出这么一个小家伙,简直像是从地里蹦出的小精灵。 小朋友趴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只,看着大概只有三四岁。她有着一双亮晶晶的琥珀眼,毛茸茸的浅金色头发,皮肤白白嫩嫩的。软乎乎的可爱模样,俏皮的小眼神,让方舟想到了曾在黑白片时代红极一时的秀兰·邓波儿。 女孩手脚并用,攀爬上方舟左侧的空位,跪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椅面,仰头看向方舟,姿态竟像一只乖顺的金毛小狗。 紧接着,小丫头尾音上扬,疑问似地唤了一声:“mama gio?”(舟妈妈) 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小人,莫名其妙地喊成了母亲,方舟大惊失色,搭在桌面上的手猛地一收,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香槟酒杯。泼洒出的酒水迅速浸湿她腿上的餐巾,流淌到裙身上。 惊讶太甚,她一时忘了拭去身上的酒液。 还好室内的钢琴声、人声嘈杂,似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小朋友的这声叫喊。 小女孩又挪近了些,两只小小的手掌撑在方舟腿上,又叫了一声“mama gio”。 这一次从疑问的口吻,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她面上半点东亚人的影子都没有,大概年龄太小,还没有人种差异的意识。 方舟尴尬地笑着,正要跟小孩解释,忽听餐桌斜对面的诺亚唤了一声:“lena!?” 听得熟悉的呼喊,这位名叫lena的女孩朝诺亚张开手臂求抱,嘴里喊道:“papa noah~”(诺亚爸爸)。 方舟又一次惊得瞪圆了眼。 诺亚赶忙起身,绕到餐桌这头,低声解释说:“我不是她的父亲,她只是习惯这么称呼我。” lena又问:“mama mia在哪里?” 看来是个胡乱认爹、认妈的小迷糊。 诺亚未答,急急抱起lena,将她飞快带离厅堂。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方舟才猛地回过神来,着手处理桌上、身上的残酒。她手上也沾了些酒液,黏糊糊的有些难受。她于是决定去洗把手,顺便看看能否擦拭掉裙摆上的酒渍。 一出门,方舟瞥见诺亚正隐在墙边阴影处,蹲着身,拉住lena的手,跟她脸贴着脸说话,模样很是亲昵。 一旁还立着一位妇人,看年纪,应该不是女孩的母亲,更像是女孩的照料者。 方舟隐隐听到那女子说:“……打算今晚和mia一起回h庄园,就带她先过来,在外面等候,一不留神没看住,她就直接闯进去了……” 像是窥见了不该探听的私密事,方舟阖上身后的餐厅门,未敢多作停留,匆匆离开。 她曾在h庄园见过mia小时候的照片,跟这个女孩的面容有几分相像,可她炯炯有神的琥珀眼,也很像诺亚。 他之前提及的那位中彩的朋友,会不会就是他自己呢? 方舟摇了摇头,将这毫无依据的荒唐猜疑清出脑海。 此地是一处私人俱乐部,环境幽静,场地空阔,客人极少。方舟找寻许久,也没见着工作人员的身影。兜兜转转好一会儿,才发现一处卫生间,门口却立着一块“维修中”的警示标牌。 方舟心想,自己不过是洗个手,应该不打紧,便推门进去。 屋内并未发现修理工或是清扫人员的身影,她刚准备把手伸到水龙头下,便隐隐听到里间的厕所隔间传来怪异的声响。 方舟竖起耳朵听了数秒,终于辨别出这哼哼哈哈的是何种声音,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怎么有人那么没有公德心,竟然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还在门口假装立块牌子,霸占公用设施。 她先前只听杜依提过这种play,没想到竟然会在现实中遇上。 方舟假装没留意到,自顾自洗手。在一声高昂的结束音之后,隔间里头又陆陆续续响起了细碎的话语声,紧接着是一阵冲水声,之后便没了动静。 方舟寻思着,外头明显来了人,他们应该不至于没羞没臊地直接出来。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冲洗掉手上的泡沫。 却不想,下一刻,咔哒一声,隔间门,开了。 第45章 骑马 很单纯地骑个马 方舟怔怔地盯着身前的半墙镜面, 镜中的leon正从一旁的厕所区域,缓步踏入她所在的洗手区。 几乎同时,leon的目光也落至镜子里的方舟身上。他先是一愣, 紧接着迅速收起诧异的神色,轻轻一笑, 看不出究竟是自嘲还是不屑。 跟在leon身后的是同司pr部门的一位越南裔妹子。下午的茶会上,方舟和她简短地聊过几句。同为亚裔, 方舟对她印象深刻,但对方似乎完全不记得她是谁,又许是妹子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了leon身上。 被人撞见,女孩并未觉得难堪, 搂着leon的脖子索吻, 却被他把住胳膊, 轻轻推开。 leon下巴一点, 低声说:“你先出去吧。” 女孩撒娇似地嘤咛一声,问了句“再联系?”得到leon温声回“好”,她才启步离开。 因许久未动, 方舟身前龙头下的水流自动止住。 leon走上前,在她近旁的洗手池前停下, 慢条斯理地探身洗手, “抱歉, 没留意到外面还有人。” 第52章 他面上虽挂着笑,眼神柔和, 可身上的压迫感丝毫未减。与他共处一室,方舟依旧觉得不大自在。 她拿擦手巾沾了些水,一面俯身使劲擦拭衣服上的酒渍,一面调侃着问:“随时随地都可以来, 难不成你口袋里常备雨衣?” leon盯住镜中的她,勾唇笑道:“谁知道哪天会下雨呢?总比赤.膊上阵要好吧?” 方舟抬头准备丢给他一个白眼,却看见他直愣愣的目光。她终于留意到,自己手上的动作太猛,上半身随之颤动得厉害。 “抱歉,”leon收回失礼的视线,却说出了更为轻.佻的话语,“我还有,你要么?” 他眼中还有未消的余火,神色带了些挑衅的味道。 方舟深感冒犯,索性褪下了好修养,略显暴躁地扔下擦手巾,没好气地说:“我只愿意在无人打扰的地方做,而不是占用公共空间。我希望手里抓的不是厕纸,而是我自己家里的枕头。” 最好还有毛茸茸的小狗脑袋。 “那多无趣啊,我建议你可以在幽闭的空间里尝试一次,很有意思。” 在她面前,这人倒是彻底不装绅士了,恬不知耻地说着轻浮的话。 方舟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你正式的女伴已经等了你大半晚,你这样胡来,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刚才那个女孩。” “她们都没有介意,轮得到你替她们打抱不平么?”leon不紧不慢地擦干了手,转身背靠在洗手台上,侧过头看向她,“你能不能收敛下你那鄙夷的神情?” 方舟冷笑一声,“我的看法,对你来说重要吗?” 她斜眼打量他,却发现锁住她的眼神幽幽,让她没来由地心中一紧。 “你这样人尽可骑,就不怕出问题么?何况你身体本就……” leon微笑着打断她,“你可别这么说,我会误以为你在关心我。” 方舟斟酌了下,回说:“如果你真出了状况,mia和诺亚会很受打击。” leon轻哼一声,“你犯不着操心noah。倘若我真出了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了。” “你非得把他想得那么坏么?”方舟不想与他多作争辩,转身快步走开。 她的手刚按上门把,又听身后人沉声说:“paul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颗惊雷,在方舟耳畔炸开。她猛地回过身,一脸震惊地望向说话人,“麻烦你把事情说完整。” “四月初判决刚下来的时候,他提起了上诉,可还未等到下一轮的庭.审,他就在狱中自.缢。事发当晚,他刚巧被转入了单人牢房,又碰巧当值的狱警有长期酗酒的毛病,当晚违规喝高了睡死过去,监控也很合时宜地坏了。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见她面孔煞白,leon笑问:“怎么?这么重要的事,诺亚没告诉你吗?怕吓跑你么?” 方舟敛住惊诧的神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暗示我,这是诺亚下的手?” “谁知道呢?或许是心急想要有个了结的他,或许是始终不愿家丑外扬的老母亲。”leon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我只是好奇,这样的暗黑可怖的家族,你确定你要搅和进来吗?” 方舟极厌恶他那看似不经意的威胁口吻,冷冷回道:“这跟我有关系么?” 她果断开门离开,却不想即刻在门前长廊,撞见了朝她走来的诺亚。 诺亚快步迎上来,面露忧色,“见你离开了好久,我有些担心。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许是方才被耳边的噪音分了神,方舟并没留意到信封包中手机的振动。 害怕leon会跟在她身后出现,方舟赶紧推着诺亚离开。虽然她没做任何亏心事,可这样的情景,极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更何况,她的小狗还特别会吃醋。 诺亚并未理会她想尽快回宴会厅的请求,拉着她躲至一座大理石雕像后。四下无人,他将额头倚在方舟颈窝,拥住她,长舒一口气,像是找回了一件丢失的宝物。 这样软萌的小狗,怎么可能会对人下死手? 小狗摇晃着脑袋,来回蹭她的脖颈,“以后可不可以别再穿这样的礼服?” “去年你生日宴上,你不是还夸我好看么?怎么现在就不让穿了?”方舟的语气似是不悦,手却把着他的脑袋向下轻压。 诺亚的唇沿着她的脖颈向下,流连在她身前的旖旎,一面轻触,一面询问:“别穿了,好不好?” 他本该对她有无尽的包容,结果还是架不住内心的不安和占有欲作祟。 “跟你交往就失去穿衣自由了?” 诺亚不管不顾地张口,吓得方舟连声叫饶:“好了好了,下次我不穿就是了。”她挣开他双臂的禁锢,退后两步,冲他淘气一笑,“以后只在你不在场的时候穿。” 她灵巧地躲过他气恼拉拽的手,迅速逃开。 当晚,在回图宾根的车上,方舟为她一时的顽皮付出了代价。不等她将拉链解开,狗子一把揪住心形领口,大力撕扯开。此刻他鼻息咻咻,充满破坏欲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爱闹事的哈士奇。 被他压着一通胡咬,方舟有些挨不住,“别这样……” “那还逗不逗我了?” “你怎么那么不经逗呢?” 又吃了瘪,诺亚垂首含住他面前的莓果,不过今日的口感实在怪异。他再度抬起头,略显困惑地问:“这是什么?” 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愣模样,方舟笑着命令,“扯开。” 狗子下口没轻没重的,疼得她禁不住“嘶”了一声。 “抱歉。”换到另一边时,诺亚明显和缓了许多。 这周周中诺亚去了伦敦出差,二人已有数日没做,方舟有些急切,低声催促他快些开始。 诺亚却直起身,坐回他自己的车座位,“还没洗澡,我也不想在外面做。”他扭头望向窗外,装出一副不愿搭理的高冷禁欲模样。 车窗外一片漆黑,压根无景可瞧。 洗完澡,方舟嫌浴室里太过湿热,围了条长浴巾,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吹头发。 诺亚收起电脑,靠在床头板上,静静凝望她。 见到此刻发丝飞扬的她,他不由地想起了今日她在马背上的模样,心中一动,下床来到她身后。 “我来吧。”他接过方舟手中的吹风机。 他的指尖在头皮来回游走,不知不觉间,方舟身上又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薄汗。发丝尚未干透,她便按住诺亚的手,“可以了。” 梳妆台前的凳子是一张没有椅背的皮质条凳,长度宽裕,并排坐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诺亚慢条斯理地收好线,在她身侧坐下。 方舟习惯性地向左挪了些,给他留出更多的空间。腾挪间,浴巾松了,滑落堆叠在腰间。她心想:反正一会儿多半也是会被扯掉的,不如不去管它。 诺亚将她抱坐至身前,手掌结结实实地覆上来,像是担心化妆镜那头有人窥探,护住她,不让她走光。他贴着她的耳廓,轻声说:“你下午骑马的样子真帅气。你这个水平,应该不只是简单学过。” 经他车内一番逗.弄,方舟已有了些定力,趁着神思依旧清明,打算把话问个明白。 “诺亚,你是不是误以为我的家境……不错?” 她本想说“很好”,但和他对比,最多只能算是“不错”。 诺亚掌心贴着她,缓缓地磨,“怎么忽然提这个?” “我已经很多年没跟我父亲联系了,成年之后,他就没再资助我半分钱,未来想必也不会帮衬。我母亲是个恋爱脑,找的第三任丈夫,是个油嘴滑舌的骗子,诓骗她去海外投资,最后几乎折进去全部的身家。 我外公原本是挺大的人物,奈何舅舅不学无术,没能承托起厚望。等外公上了年纪,彻底隐退之后,整个家就没落了。” 诺亚手上一直不安分,聆听的神态却很是认真,“还是头一回听你主动提及你的家人。” 方舟顺着他的话,旁敲侧击地问:“也很少听你提家里人,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诺亚答非所问,“我家里就那几个人,你不是都见过了么?” 未等方舟再开口追问,诺亚一把拥紧她,又哼哼唧唧地开始撒娇,“今天不做你的狗了,做你的马,好不好?” 话题骤转,方舟不解地看着他,“今天在马场也没见你脑袋被马踢啊,怎么忽然抽抽了?” 诺亚把住她的腰,将她转了个身,正对着她求道:“让我做你的马,好不好?” 见二人此刻的姿态,方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哑然失笑。 真是服了。 他们确实还没尝试过这种姿势。先前和诺亚一同学习时,光看着视频里的教练摆出的模样,方舟就觉着累得慌。可今日,马儿已准备就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还是遂了他的意,“那就试试吧。” 第53章 作为驾驭者,她得以完完全全地将主动权和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亦能将他所有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 他格外享受彻底臣服于她的姿态,与她十指紧紧相扣,含情脉脉地眯眼看她,模样甚至比马儿hase更为乖顺温柔。 这样的他,真能做出什么骇人的事吗?可他方才为什么要岔开话题,为什么不及时告知她呢?还有那个叫lena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藏着事,方舟依旧耐不住极度舒适的感官刺.激,先一步到顶,无力地向后仰头。 还在山腰处徘徊的诺亚,却表现得比她更加激动。他坐起身搂住她,唇覆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我爱你,giogio。” 此刻的方舟本就思绪混沌,听他忽然这么一说,整个人全然懵了。 她并非头一回听他说出这三个字。三个月前的那次,她尚且可以不把他的告白话当真,一笑置之。可如今,他将她拥得死紧,颤着声,又用德语重复了一遍。 他的态度,已是真得不能再真。 方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按道理,她应当回他这三个字。可她尝试着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违心地说出。 毫无疑问,她很喜欢他,沉醉在和他的亲昵之中,几乎不可自拔。 可已经到了爱的程度吗? 她尚不确定。 沉默良久后,她轻声用德语回了一句“我也是”,以期蒙混过关。 更恰当的回答应当是:ich dich auch(我也爱你),可她说的却是:ich auch(我也是)。 愣了一瞬,颇觉荒唐的诺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抬起头来看她,“你知不知道,你这回答的准确意思是,你也爱你自己。” 她确实很爱自己,胜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方舟拿鼻尖蹭他的鼻头,学着他的模样撒娇,“你怎么还跟我纠结起语法了?德语又不是我的母语,表达错了不是很正常么?” “那你再说一遍。”诺亚缠着她不放,把住她后背的掌心滚烫。 “下次吧,成吗?”方舟捧住他的脸,继续卖乖,“放我下来吧,腰酸得很。” “累着了?那换我来吧。”如同之前的每一回,诺亚行得坚定又有力。彼时的他坚信,如果时间足够久,她也会允许他进到心里去。 因此他并不着急,总有一天会听到她说那三个字/词。 方舟也心知肚明,她可能永远没法说出那三个字/词。 没能好好地回应他,她心怀一丝愧疚,配合得比过去更加积极。 第46章 约会 温习过渡知识 步入正式交往的第四个月, 二人终于不再不分昼夜地腻在一起做游戏,开始逐渐回归正常的作息。 相处的时间一久,二人之间的不一致逐渐暴露。虽说是双方互相磨合, 大体上还是诺亚迁就让步更多一些。 他们的生活习惯并非完全合拍,方舟较为随意, 东西用后不会及时归置,四处摊着, 一般到了周末才会整理一次,好在她物件不多,屋内不至于显得太过混乱。 诺亚则截然不同,跟有强迫症似的, 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件都需要摆放齐整。看到方舟平日里乱丢乱放, 他也不会抱怨什么, 只默默帮她收拾。介于他是半个德国人, 有这规整的癖好倒也不奇怪。 有时,方舟洗完澡,忘记捡走地漏口堆积的头发, 待到忆起时,早已被打理干净。 方舟习惯早睡, 诺亚却是夜猫子, 半夜独自在外头客厅忙完, 再蹑手蹑脚地钻回被窝。 虽已睡着,方舟的双手总会无意识地缠上来, 哼唧一声,把自己送进身旁人怀里。 听着怀中人柔缓的呼吸,嗅着她身上恬淡的香气,诺亚不由地希冀:要是能这么一直搂着睡, 该多好。 可惜,二人之间关系的走向,显然不由他说了算。 上回在龙舟赛回程的路上,方舟遇上了旧日的同学,一阵寒暄过后,免不了问及一旁诺亚的身份。方舟答复说只是邻居,惹得诺亚气恼得几近暴走。 为了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这次出门前,方舟戴上口罩和鸭舌帽,顺带也给诺亚安上同样的装扮。 狗毛细软,被帽子压得久了,就变得软塌塌的,紧贴着头皮,样子有些滑稽。因此,诺亚极反感戴帽子,嘟囔着抗.议:“我们这哪里像是出门约会的?倒像是要组队去干什么坏事。” 方舟耸耸肩,“好吧,那就不出去了。” 小狗立刻噤声,乖乖妥协。 是日,二人前去参观附近一座名为lichtenstein的古堡。城堡年代久远,不似新天鹅堡那般巍峨,只小小的一栋,孤零零地立于光秃的悬崖崖顶之上。 石壁上的青苔盖住了建筑和山体之间的衔接缝隙,远远看着,整座城堡与山融为一体,竟不像是人为建起的,倒像是从陡峭的石壁中,硬生生地挣扎着破壁而出的一般。 景点可供观览的部分不多,往来的游客也少,只一晃眼的功夫,便已参观完毕。 正缓步下山,忽听得熟悉的中文说话声。华人留学生的圈子很小,方舟抬眼一瞧,迎面走来的众人当中,果然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不动声色地挣开诺亚牵着的手,压低鸭舌帽帽檐,从他们身侧飞快走过。 诺亚加快步伐跟上,重新抓握住她的手,压抑着不满问:“怎么?碰上认识的人了?” 方舟面不改色地答:“没有。我肚子饿了,快吃饭去吧。” 察觉到了他的不快,方舟伸手搂住他的腰,“今晚我们在外头吃吧,我预定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以往方舟总是拒绝和他一同在外用餐,大约是怕被熟人撞见,今天倒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既然她难得愿意约会,诺亚也就不再计较她方才的欺骗行径。 挑选餐厅时,方舟颇费一番心思。诺亚的嘴叼,法餐,他不怎么喜欢;德餐,更是嫌弃;中餐,附近没有一家做出来的味道比他做的更好,最后选定了一家杜依推荐的意大利餐厅。 餐厅位于图宾根近旁一座稍大规模的城市罗伊特林根。菜品定价高昂,想来不大可能在这儿遇上什么熟人。 最后的甜点是一款爆浆泡芙,外皮酥软。方舟轻轻一咬,乳白的奶油液即刻喷涌而出。 诺亚正喝着水,看到这一幕,被呛得连连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拿水润的琥珀眼瞪向对面人,“你故意的,是不是?” 听着这无端的指责,方舟先是不解,而后明白过来,不由笑出了声,“明明是你自己想象力丰富,别赖我身上呀。” 似是要惩罚他的歪脑筋,方舟将咬剩的一半泡芙,硬塞进他嘴里。 诺亚狼狈地吞咽,嘟囔着说:“你非得喂我嘴里么?” “想让你尝一下味道。” 说完,方舟的面孔刷地一下绯红。 这糟糕的对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对面人一脸坏笑,看来今晚是逃不了一场口舌之灾了。 方舟向服务员招手,示意买单。 “这一顿我来请吧,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请你吃过饭。” 诺亚按住她的手,“哪有让女士付款的道理?” 方舟冲他微微一笑,“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难得我请你,你就让让我,不成吗?” 付过了款,方舟又说:“也是为了谢谢你。b司的职位是你替我张罗的吧?” 见他一脸茫然,方舟还以为他在装相,“你就认了吧。想不出还有谁,会多管我的闲事。” 先前,诺亚的确有考虑过,黑进她的电脑,看看她投了哪些公司,再帮忙从中斡旋。可他深知,她个性要强,要是得知他随意插手,准会责备他,所以并未付诸实施。 “真不是我。会不会是你那小个子朋友?她父亲不也是医疗公司的董事么?” “不可能是她。” 杜依巴不得将她继续扣在自己的代购公司里帮忙,况且,她也不喜欢拜托自己的老爹帮忙做事。 二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将目光移开。 方舟不想提那人,觉得尴尬。 诺亚不敢提那人,心中警铃大作。他早前的预感或许没错,他一直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那人做事周到细致,对她了解得透彻,能猜到无论她和她父亲的关系有多糟,她依旧打算未来从事医药行业,而南德的医药大厂,不过就这么几家,或多或少都有过合作,他只消找人挨个打好招呼就成。 诺亚心中的不安感更甚,好像稍不留神她就可能会去往他处。 “giogio,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第54章 方舟略感困惑,不知他为何冷不丁提这样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虽然已经习惯了她以问话答问话的应对方式,诺亚仍觉得气恼,直言说:“从你的表现来看,似乎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好么?一旦公开,我势必得去结识你圈子里的那些人,还有你工作日晚上的那些宴会、活动,作为你的女友,我是不是也需要陪着你参加?万一你祖母知道了,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怎么办?”方舟玩笑似地说,试图缓和此刻不悦的气氛。 “那我会给你更多的钱,求你回来。” “切,幼稚。” “我不需要你融入我的圈子,可我想去认识你身边的人,你的朋友。” “我还没准备好,再过段时间吧。”担心诺亚坚持要求,方舟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诺亚看了眼腕表,“才不到七点,我包了场电影,看完再回?” 小城图宾根只有八万多人口,配备的剧院、电影院之类的文娱场所,规模都相当迷你。 凡是从国外引进的片子,在狭小的电影院内放映出的,几乎都是德语配音的版本,更来换去,只有那几个熟悉的声音,听着特别容易串戏。要是想看原声电影,还得刻意来隔壁这座稍大些的城市。 今晚正巧在此,方舟欣然接受邀请。其实只要不再继续方才那别扭的话题,做什么都行。 她挑了一部最近新上映的米国恐怖电影。 电影刚开始没多久,诺亚便侧头咬住她的耳垂,轻轻地磨,极富耐心。 起初,方舟还能勉强稳住心神,可他忽然改用舌尖舔.舐,逗得她一个激灵。方舟抵住他的脸,恼道:“别这样,好好看电影。” 脸推开了,不安分的手却从衣领探进来。 方舟不搭理他,专注地盯着大荧幕。 电影的配乐氛围感十足,听得方舟心砰砰乱跳。可等音乐停下,她的心跳依旧猛烈。 她试图继续无视拱在颈边作乱的狗子,可他滚烫的鼻息,使得她根本无法保持专注,最终还是没能挨住。 “你确定这儿没有监控吗?” “确认过。没有。”诺亚说着,寻到她的唇,将她牢牢吻住。 狗子的舌尖灵巧,指尖亦是活络。 方舟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让自己填满他的手心。不多时,眼眶犯潮,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屏幕上的画面已看不清晰。 哎,算了,这破电影,不看也罢。 自从正式进入高阶课程,二人已许久没再温习最初的过渡知识。 方舟此刻被弄得有些燥热,捏住他右手手指查看。影院内光线太暗,看不大分明,于是问:“指甲都剪干净了?” “隔天就剪,一直都很干净。”诺亚在她手心轻挠,给她确认,自己所言不假。 经他这么一挠,从手一路痒至心间,方舟低声呢喃:“那你等会儿,我去买包消毒湿巾来。” “我带了……” 方舟扑哧一笑,“你准备得倒是充分。” “那必须的……” 电影过半,方舟完全不清楚剧情进展,只看了个开头,还是挺好奇故事的后续。看来以后不能再和诺亚一块儿来电影院,还是得跟杜依一道来。 喘息未平,手机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诺亚嗔怪道:“公共场合,怎么不静音?真没公德心。” 方舟同样佯嗔回:“那你在做什么?还说我没公德心?” 她掏出手机一瞧,正是杜依的电话。 只听对方哀哀求道:“舟舟,你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 第47章 来去 不受欢迎的客人 诺亚将方舟送至杜依楼下, 预感今晚要独守空房,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我在这儿等你?” 刚在电话里,杜依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又不愿在电话里解释究竟发生了何事。听得方舟自责万分:这几个月来,她光顾着自己恋爱和工作, 几乎完全将好友抛诸脑后。 “你先回斯图吧,我今晚可能会留在这儿。” 诺亚暗自叹息, 探过身,嘟起唇索吻。 略显敷衍地,方舟仰头给了他轻轻一啄,匆忙下车。 诺亚追着她迅速远离的背影轻唤:“我先回公寓。要是一会儿你打算回来, 就给我电话, 我来接你。” 方舟抬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头也没回。 方舟手里也有杜依住处的备用钥匙, 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后,立即开门进屋。 见好友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又看到她面前茶几上的三根验孕棒, 方舟便猜出了大概。她快步上前,抱住好友僵直的身体安慰。 杜依怔怔地望着茶几, 玩笑似地说:“舟舟, 你看上面那两条杠, 像不像以前漫画里那种怪物的眼睛,又细又长的?” “你先前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一两个月前, 不记得了。”杜依个性大大咧咧,不大乐意记这种小事,加之她的经期本就不怎么规律。来时的第一天只有极少的量,且会以剧烈的腹痛宣告到来, 不会打得她措手不及,她也没费心去记录。 “你先别自己吓自己,测出来的结果不一定准确,等明早去妇科医生那儿做了检查再说。” 方舟环顾四周,屋内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跟你同居的那个小学弟呢?怎么没见着他?” “他跑了。” 方舟的心一沉,“这事,你告诉他了没?” “这人可滑稽了,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他可不确定这孩子是他的,然后就溜没影了。”杜依冷哼一声,“我又没打算让他负责。” 还真没见过这么没担当的男孩。看来之前表现出的乖巧温顺的样子都是表象,本质还是一个责任心全无的懦夫。 方舟在心中默默问候了他全家。 在留学生圈子里,同居的情况不算罕见。在好山好水好寂寞的异国他乡,学业压力重,语言的屏障和文化的鸿沟往往难以逾越,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也好有个照应,彼此慰籍。 短暂的欢愉或许是两个人共有的,但随之而来的,可能的困扰却往往只落在了女方身上。 杜依侧身躺下,蜷起身,像小猫似地窝在方舟腿上。 方舟摸着她的头安抚,柔声说:“你平时都挺小心的,怎么会出状况呢?” “有一回洗澡的时候耐不住就开始了。本打算买事后药,结果第二天忙着事,一下耽搁了。想着在安全期,应该不会有事,就没放心上。” 在约会的阶段,各种细节都会留意当心,可真正同居在了一起,就免不了有克制不住的时候。一时的大意就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方舟默默叹息,“你先休息吧,明早陪你去医院检查。或许只是激素紊乱……” 可惜次日的检查结果并没有意外,胚胎已有近六周。 此时的杜依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表现得很是淡定。 方舟既是心疼,又是担忧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不能留了。”杜依语气坚定。 在检查当日,不允许直接进行药.流,还需等待三日作为冷静期,以免患者做出仓促的决定,事后后悔。 送杜依回去的路上,方舟接到了诺亚的来电,正在开车的她即刻按下拒接。本打算一会儿给他回电,可一回去她就开始研究怎么给杜依调理身体,全然忘了回复。 直到午间,诺亚再次来电,“小个子她出了什么情况?” 想着好友肯定不愿让其他人知晓她眼下的处境,方舟只含混地答:“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又问:“我还在图宾根,你今天还回来吗?”他的声音轻微,显得姿态很谦卑,语气带了哀求的味道,可怜兮兮的。 方舟的思绪回到前天晚上。不知为何,那晚的诺亚表现得格外动情,不仅对她说出了那三个字,事了了之后,也没能像往日那样及时撤离,而是在她屋里赖了许久,迟迟不愿离开。等到最后分开时,溢出了些许,流淌到床上,也沾了些在她腿间。 理智上,方舟明白,那样应该不至于出问题,可还是去买了临时药服下,以防万一。 她和诺亚的频次高,又格外激烈,她没法保证,自己不会陷入和杜依一样的处境。 她暂时不想再见他,“今天不回了,下周三再说吧。挂了。” 三日后,在签手术同意书前,原本毅然决然地打算“断舍离”的杜依竟犹豫了。许是她体内蓬勃的荷尔蒙作怪,迫使她舍不得做出抛弃的行为,心甘情愿成为滋养胚胎的巢穴。 第55章 杜依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好友,面露难色,“我改主意了。” 方舟大惊,“养育孩子可不是过家家闹着玩的。孩子爹那么不靠谱,直到现在都没联系你,你确定一个人真能搞得定吗?” “没事,起码我还养得起。” “养孩子可不仅仅需要钱……”方舟及时收住话头。她自觉表态得太过明显,不该将自己的想法与意志强加到好友身上。十二周之前都可以合法药流,还有供她谨慎考虑的时间。 “这样吧,先不着急做决定。这样大的事,你要不要跟你妈商量下?” 得知了消息的杜母,隔着网线,冲着杜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骂。那副怒发冲冠的狰狞模样,方舟都怕她会从手机屏幕里直接蹦出来,对着杜依甩耳刮子。 已经收拾好心情的杜依,不慌不忙地回:“妈,你要不要看一眼日历,今年是几几年?” 杜母横眉竖目地问:“你什么意思?” “听你的话,我还以为现在还是封.建时期呢……” 杜依的满不在乎的态度自然又引出杜母新一轮的怒骂。她骂得实在难听,方舟忍不住回怼:“这么说未免也太刻薄了。这事儿不能怪依依啊,又不是她存心惹出的事。” “你赶紧给我回国。”杜母先指着杜依的鼻子,又转向方舟,手指点个不停,“还有你,不是已经毕业了么?还留在那儿做什么?一道回来。立刻,马上!” 未等方舟开口应答,杜依先一步将视频电话挂断,又摁下关机按钮,冲方舟一笑,“舟舟,谢谢你。” “嗯?” “你在我妈面前一向都表现得特乖顺,头一回见你怼她。” 方舟急道:“哎呀,现在是扯这个的时候吗?你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呐。” 杜依拉住她的手,满脸期待,“我决定了,我要留下它。” 方舟无奈地笑,“你这是故意跟你妈唱反调吗?” 眼中流露出憧憬,杜依说:“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小人,你不觉得还挺美好么?” “孩子不是物件,不属于任何人。”方舟冷静地回。她不由感慨,孕期的荷尔蒙真有重塑大脑的本事,让一向理智的杜依也变得这般盲目感性。 与满眼欢喜期待的杜依截然不同,方舟满腹担忧。她不愿好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有了一生的羁绊,可她自己并未经历过这些,不知此刻的杜依在生理上、情感上承受着怎样的波动,自然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更没法替好友做出任何决定。 思索片刻后,方舟翻出手机日历,“现在是第六周,再等两周,到6月21日,如果那个时候,你依旧决定留,我再陪你去二次产检,拿传说中的mutterpass。”(类似于保健册的记录小本)。 担心不受控的身心转变也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方舟赶紧预约了妇科医生做皮埋。但她不巧正处在例假前夕,排期得等到下下周。 到了这日半夜,方舟才忽地忆起,今晚本该去诺亚的住处。她看了眼时间,估计狗子此时应该已经睡下了,便没再联系。 周五晚,许是经前综合征的缘故,方舟莫名有些烦躁。接到诺亚来电时,她应答的语气不甚和善。 “这周末你不用过来,我仍旧住在杜依这儿。” “我已经到了,好久没见你了,一起吃顿饭,成吗?”诺亚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冷淡,依旧声气柔和地撒娇,“我想你了……” 听到他软软糯糯的声音,方舟的心一软,可一瞥见歪在沙发上闭目歇息的杜依,心立刻又硬了下来。 “我明天应该就来例假了,见了面又不能那啥,不如别见了。” “你见我,只是为了那啥吗?”电话那头的诺亚有些委屈,“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不小心,惹你生气了?” 实际上,诺亚的心思很细,对于这事格外谨慎。一旦有了游戏开始的苗头,他就早早做好防护,以免在热身赛时,一不留神沾了她。他还同步了她的周期,若是遇上危险日前后,他会在缴械前先一步离开战地。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避免意外的发生。上周五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松懈。 思及此,方舟收敛了些无端的怒气,喃喃地说:“我没生气。” “我想来看看你。” “还是别麻烦了。” “那下周……” “到时候再联系吧。”方舟敷衍地回,挂断了电话。在做好皮埋前,她暂时不想见这个撩.人精。 此时的诺亚实际上已经在杜依家楼下等候,本想给女友惊喜,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领情。他望着亮灯的窗口看了一会儿,颓丧地垂头离开。 第48章 花瓶 中看又中用 周四下午的组会中, 方舟正讲解最新研究的汇总slides,突然被一通手机铃打断。 方舟看了眼来电人,“抱歉, 是家人……”说着丢下翻页器,走出会议室接电话。 “舟舟, ”杜依的声音颤抖得剧烈,“我疼得厉害……” “你叫救护车了没?” “我害怕……”杜依答非所问。 “别怕, 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方舟立马跟上司告了假,驱车赶回图宾根,将流着血、已经疼昏过去的杜依送去医院。 杜依体内这枚小小的狩精卵, 出现得令人猝不及防, 掉落得更是叫人措手不及。 看着摆脱掉了麻烦, 在病床上安然入睡的杜依, 方舟心间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她不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冷血了。 杜依醒来后,大夫耐心地解释安抚:“不明确具体的缘由, 你身上各项指标都正常,可能是精.子本身的质量有问题, 也可能是你近期压力过大。流产是孕早期常见的症状, 接近十分之一的宝宝都熬不过最初的十二周, 这在初孕的母亲身上发生的概率更高。 请不要自责,你的身体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未来在更合适的时候, 宝宝还会再来访的,别担心。” 面色苍白的杜依无力地倚靠在方舟怀里,“我其实也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留还是不想留。心里似乎是想的, 可这几天加班加点地工作,睡得很少,行动上似乎又是不想留。它大概是觉得,我会是个糟糕的母亲,先溜走了……” 方舟轻拍她的脑袋安抚,“胡说,根本不是你的问题,明明是那人质量不佳。先不想了,养好身体要紧。” 见好友的精神状态实在萎靡,方舟便提议前去附近的度假胜地baden-baden(巴登巴登)修养一段时间。 周五晚间,诺亚再度打来电话。 方舟不想多作解释,只说她依旧会留在杜依家中过周末,却不知此刻的诺亚,正站立在杜依楼下,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子,黯然神伤。 周六上午,方舟陪着杜依一道,前去旅店底层的自助餐厅吃早饭。 刚在窗边坐下,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的中央花园走来。六月的阳光有些晃眼,方舟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瞧,不由惊得鹿眼溜圆。 “好巧。”诺亚缓步走来,语气自然地打了声招呼,眼睛却极不自然地直勾勾地盯着方舟,好似在说:被我逮到了,你这个小骗子。 机灵如杜依当然明白,如此巧合的碰面只可能是对方有意为之。又见好友此刻惊讶的神情中带了些喜,又有些慌,她便立即猜到,他们二人的关系想必是更进了一步,于是热情地招呼诺亚同桌坐。 刚在方舟身旁坐下,诺亚即刻伸脚勾住她的脚腕,生怕她会跑似的。 十余日未见,方舟面上虽没表露出来,心里还是想他想得紧,此刻也没有闪躲,反而绷直了脚面,勾住他另一只脚的脚腕。 嗯,谁都别想跑。 桌面下,两个人无声地较着劲,桌面上,方舟开口说:“依依,有件事,我还没跟你坦白……” 诺亚的心猛地一跳:她这是准备,公开么? “诺亚其实是——” 他挺直脊背,等待正式的介绍。 “汉娜的弟弟。” 听了她的话,诺亚的神气瞬间垮塌,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扁下来。 方才还一脸喜悦和八卦的杜依,此刻的神色亦是骤变,打量着诺亚的眼神里意味复杂,有好奇,有质疑,更多的是警惕。 但很快,她的面色又恢复如常,笑着打招呼:“先前听你介绍说自己姓何,还以为是华侨,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的关系。” 方舟用余光瞟见身旁人的姿态变化,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间又摆了他一道。她心中略感愧疚,于是在桌下轻拍他的大腿安抚,侧头柔声问:“什么时候到的?” 第56章 “刚到。”诺亚将她的手按住,翻转过来,轻挠她的手心。 方舟痒得不行,忙将手收回,“从斯图过来的?早饭吃过了?” “嗯,还没来得及。” 方舟轻推一把他的胳膊,“你去取点吃的吧。这家自制的米布丁味道很不错,还可以请甜点师傅另外撒肉桂粉。” 诺亚微不可见地扬了下嘴角,“你还想吃什么?我顺道给你拿来。” “我餐盘里的这些都吃不光呐。”方舟拿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别磨叽,快去吧。她还有话要跟杜依单独说。 诺亚“嗷”了一声,假装被踢疼了,哀怨地瞪了她一眼,而后起身离开。 他假意做作的小表情,逗得方舟抿嘴一笑。 还未等她开口跟好友彻底坦白,杜依先一步笑问:“已经开过盒、验过货了?怎么样,好用么?” 方舟讪笑道:“这么明显吗?” “你俩看对方的眼神都粘稠得快拉出丝来了。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跟人撒娇。” “我哪里撒娇了?不是在正常地打招呼问候吗?” “你跟他说的每句话,尾音都颤颤悠悠地往上扬,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杜依嘲弄道,“已经有些日子了吧?怎么不告诉我?” “抱歉,我没打算瞒你。只是觉着这事应该找机会当面告诉你,可这段时间我们碰面的少,也没怎么聊,后来又……觉得在这个时间点告诉你,不大合适。” “能大老远地追到这儿来,看来他还是挺在意你的,可他家里人能接受你吗?” “我没打算公开,也不需要他身边人接纳。况且我也没想着和他长久,现在这样玩玩就足够了。” 说这话时,方舟的目光紧锁住不远处等待甜点的诺亚,眼中分明情意拳拳。 见此,杜依不由笑她,“只是玩玩而已吗?” 方舟略显局促地收回视线,“他哪哪儿都好,总感觉不大真实。你先替我保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跟他的事,尤其是家里人。” 只有在方舟相关的事上,杜依的嘴才是有把门的。 “那先前见到的mia也是他们家的?难怪她说话的感觉多少有些熟悉,我还纳闷……”杜依面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八卦的兴奋,“你还没回答我呐。怎么样?好用吗?” 方舟没好气地回:“什么好用不好用的?人家又不是拿来取乐的玩具。” “那看来是比玩具更好用了。”杜依立即读懂了她的言语表情,笑盈盈地问,“你感觉如何?有没有消除你对杏的心理阴影?” 面对好友,方舟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你还记不记得中学时候我们读的那些言情小说?里头那些烟火呀,触电啊,浪潮啊之类的花里胡哨的描写,和他开始之后,我才知道,那些感受原来都是真的。” 杜依笑弯了腰,伏趴在桌上,“看不出来啊,这小子挺有能耐啊。” “还有一夜七回,也是真的。” 杜依毫不收敛的持续大笑,引得邻桌人纷纷侧目。 方舟口无遮拦地继续夸赞:“他不光中用,还中看。白白嫩嫩的,还一直都干干净净的,像这样。”方舟敲了敲桌面上一个直筒状的白色花瓶。 又肆意笑过一阵后,杜依终于止住了笑,假意嫉妒地嘟着嘴责备:“不带你这么炫耀的哈。”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正色问,“你方才说的这些漂亮话有对他讲过吗?” 方舟诚实地摇头。 “哎,你这闷葫芦,夸奖的话你得亲口说出来。上一段失败经历没让你涨点教训吗?有想法就直说,有情绪就表达,别总把事憋在心里,人家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些天都没见你联系他,看把你家七郎给急的。” 方舟心里明白,好友的告诫有理,嘴上却嘟囔着抱怨:“你怎么净帮外人说话?” “人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冷着一张脸,像是不高兴见到他似的。”见诺亚走回,杜依起身说,“我先回屋休息会儿,你们慢聊。” 即便杜依将位置空出,诺亚依旧选择在方舟身旁坐下,腿贴着腿,肩并着肩。 “你们刚在聊什么,笑那么开心?” “在埋汰你呐。”方舟笑回,“你赶紧吃吧,一会儿出去逛逛。” 她侧过脸,默默地看他闷头吃饭。真的是好久没见了,看着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思念的话就在嘴边,出口却成了责问。“你怎么寻来了?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不派人跟着我了么?” “没人跟着。我去查了你的手机信号,抱歉。”诺亚先是姿态诚恳地道歉,谦卑完了,又硬气起来,“不过也是因为你撒谎在先。你明明可以跟我说清楚小个子的情况,我能帮你们联系更专业的大夫。” “那是杜依的隐私,我怎么好随便告诉外人?”方舟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对你而言,我只是外人吗?”诺亚挑眉质问。 方舟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有医患隐私么?” “抱歉,我托人去查了她的就医记录。”诺亚的语气和软下来,“她恢复得怎么样?” “心情好些了,还需要点时间好好休养。” “看上去气色还不错,辛苦你照顾了。” 说着,诺亚伸出手,揽住女友的腰。 想着在这儿不会撞见认识的人,方舟便也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换作平时,她不会允许在公共场合有这样亲昵的举动,今日却没再闪躲。 见状,诺亚得寸进尺,凑上来亲吻,却被她慌张地躲开。 “你今天打算在这儿过夜吗?” “你在我就在。” “今晚我还是跟杜依一间房。” “我知道,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行李还在车上,我现在去取,你在这儿等等我,成吗?” 方舟随着他一道起身,破天荒地主动牵住他的手,“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第49章 久别重闹 很单纯地在车里聊天 距离巴登巴登的旅游旺季还有些时日, 旅店旁的露天停车场里只稀疏停了五六辆车,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太久没见诺亚, 又被他一路抵着手心细细摩.挲,方舟有些按捺不住, 扯了下他的胳膊,提议说:“我们先在车里聊会儿吧。” 待诺亚坐定后, 她横跨一步,侧身坐到他腿上,双手搭在他颈后,把玩他柔软的发尾。 诺亚抬手圈住她, 稍一用力, 将她又拉近了些。他双唇微抿, 嘴角轻扬, 似在嘲笑她的急切。 “怎么忽然投怀送抱了?不继续冷着我?” 只一句平平无奇的逗趣话,竟轻易让方舟心荡神驰。从前的她并不是重欲的人,每月拿玩具应付一次就足以满足需求, 可如今却像是患上杏瘾的病人,接连数日, 每晚梦里都在和他闹。眼下缓和症状的解药就在手边, 她亟需他来治疗。 面对方舟突如其来的亲吻, 诺亚侧头躲开,笑眼弯弯地提醒:“安东就在旁边的车里, 还有其他跟着的人。” 顺便暗戳戳地回敬她方才在餐厅里的躲闪。 方舟收紧了环在他脖颈上的胳膊,“车窗不是隐私玻璃么?又不会被人看见。” “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可以亲密,看得见的地方就不行,是这个意思么?”被她无情地晾了两周, 诺亚心里属实憋屈,语气也不甚友善。 这段时日她的态度确实冷淡了些,方舟拱了拱身,贴着他哄道:“有点想你了……” 头一回听到她几近告白的话语,诺亚短暂愣了下,又逗她,“你是想我,还是在想它?” 方舟收回一只手,拿指尖细细勾勒他的下颌线,诚实地答:“都想。” 诺亚的双眸迅速蒙上一层水雾,语气却依旧不悦,“我说想你的时候,你挂我电话;你说句想我,我就要遂你的意么?可不能这么纵容你。” 指尖上移,方舟点着他的心形唇尖,笑说:“你的嘴可真硬。” 硬的明明不只是嘴,他却再度躲开她袭来的唇瓣。 半点都招惹不动,方舟颇觉无趣,作势就要挪开身。 诺亚一手圈紧她,阻止她离开,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给她闪躲的机会。难得的强硬之下,终于求得一次心心念念的长吻。 在幽闭的空间内,一切的声音似乎都有回响,混在一起,荡在耳畔,敲击着心房,激动得不能自已。 一吻过后,诺亚气息未平,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哀求,“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别这么晾着我。” 方舟闷闷地应声。她有些晕乎,不自觉地扭动腰身。 诺亚向后微微仰头,望着她的眼眸湿漉漉的,“想在这儿吗?” 第57章 “想,”方舟一下接一下地轻啄他的脸颊,“但今天暂时不行,我预约了下周去做皮埋。” “你害怕了?”诺亚把住她的腰,不让她再乱动,柔声说,“先前还纳闷,你怎么忽然冷淡疏远了许多,怎么都不愿见面,原来是因为这个。可即便见了,只要你不想,我也不会迫你,不是吗?” 方舟轻叹,“可一旦见了你,我就会很想要,控制不住。我不想冒险……” 听她再次说出难得的情话,诺亚心中积攒的怨气烟消云散,“怎么不跟我商量下?我去做手术就成。” 方舟不敢置信,“你真不打算要孩子?” “先前不是跟你说过这事么?” “我以为你只是顺着我的意思说自己也是不婚不育,实际上还是想的。” “我真不想要。” 方舟心中一荡,挪开身,将独属于她的玩具从布料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在顶端最为脆弱处不停打转。 随着她的动作,诺亚呼吸愈发粗重,头脑开始犯迷糊,险些开口坦白:在孩子的问题上,他确实没有撒谎,可婚姻…… 抓握住尚存的一丝理智,他赶紧将她挪去一旁的车座椅。 “回去再闹,成吗?我不想在外面,小心被人瞧见。”诺亚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又塞给她湿巾纸。 方舟暗笑:老古板。 在杏方面,诺亚似乎是个矛盾体,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很开放,什么都愿意和她一起尝试,可有些时候,他又表现得相当拘谨。 诺亚定了定神,问:“你打算一会儿去哪儿逛?” “听说这镇上有两处著名的混浴场所,好奇想尝试一下。” 诺亚面色一沉,“是textile-free的那种吗?” “是啊,据说泡浴的都是老人家,不会有人故意搭话骚.扰。大家各顾各的,没什么约束,氛围很轻松自在。”见他一脸嫌弃的反应,方舟笑问,“怎么,你介意我在别人面前裸.露?” 心中暗笑:上回礼服裙子被他暴躁地扯烂,这回什么都没有,看他能怎么折腾。 诺亚撇撇嘴,“你自己的身体,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上次那么要求你,是我不对。只是我不大喜欢在家以外的地方光着身,如果你真想去,我可以陪你。” 曾听mia提起,诺亚中学时候被集体霸凌,混小子们将正在洗澡的他绑在淋浴架上,还拍下了照片转发取笑。或许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对公共场合的裸.露格外排斥。 即便不乐意,他依旧愿意作陪。方舟抬手捏了把他那柔软的脸颊肉,“那还是不为难你了,保守又古板的小宝贝。” 刚给她系上安全带的人,此刻又把她从带子缝隙里捞了出来,架到身上,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问:“你方才喊我什么?” 方舟大窘。 无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他怎么就较起真来了呢? 她耳尖粉了,扭转过头,刻意不去看他,余光却瞥见他拿湿巾擦了手。 为了配合,方舟调整了下坐姿。 诺亚却不急着继续,坏笑着问:“真的想我了?” 方舟拉住他的手,想用身体给他回答。 到位了,他却没有认可她湿.润的答案,又问:“想不想我?”他分明已经感受到了她紧密贴合的思念,却还明知故问。好像她给出的反应根本不够,非要她点头说出来,才能作数。 虽已水漫金山,她依旧倔强地摇头,“不想。” “一点都不想么?” 因他猛地施力按压,方舟忍不住轻哼出声,却依旧嘴硬说:“嗯,一点都不想。” 方舟不愿他再开口追问,凑首封堵住他的唇。她扶住他的前臂,感受着他因持续发力而绷紧凸起的青筋…… 只一会儿的功夫,方舟软绵绵地伏靠在他肩上,全身无力,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回房间吧,车里实在太热了。” 悬着的心此刻终于有了扎实的落处,诺亚用手背擦去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笑问:“你都没动弹,怎么出那么多汗?” 这样冷淡斯文的一个人,一旦热情起来,就彻底变了副模样。她每次给的反应都很足,像是对他付出的褒奖,听得他心神荡漾,忍不住逗她,“你知不知道,这辆车完全不隔音。” 方舟握拳捶他,却使不上力,结果表现出的撒娇意味远胜过气恼。 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拳头,柔软的唇瓣也再度将她锁住。 狭小的空间里盈满了淡淡的肉桂香气,甜滋滋的,诺亚舍不得离开,拥着她继续温.存。 同样的空间里,方舟闻嗅到的却是一股浓烈的木质香气,好闻得她理智出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双手缠着他的脖子,动.情地呢喃:“我想要……” “我手头没桃。” “我包里有……”他大概是有魔力的,将她从一个清心寡欲的淡人变成贪得无厌的疯子。 她一直有着坚硬的外壳,少有的破壳而出的柔软令诺亚分外着迷。可他依旧克制地挪开她,顺着她的头发安抚,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他可不想因一时的冲动,再被她晾上十天半月。 待方舟平静下来,他却仍旧精神抖擞。怀着投桃报李的心思,方舟将被禁锢的玩具再次释放出来,见他这一回没再抗拒,笑问:“你现在不怕被瞧见了?” 诺亚拿脑袋蹭了蹭她的面颊,用讨饶似的口吻说:“怕得很,你得罩牢我。” 方舟胡乱摆弄了两下便收回手,顶着他的鼻尖,露出俏皮的笑,“太大,我罩不住。” 诺亚一声叹息,埋在她发间闻嗅她的味道,“你可真是会磨人。” 方舟拍拍他,催促道:“走吧,去登记。” 诺亚拉拉链的手顿住,略显困惑地抬眼看她。 “前台登记啊,你不办入住吗?” 他一瞬间的失神,让方舟略感不安,可这种不安,很快就被新一轮游戏的愉悦取代。 说好要在镇上逛逛,最后还是泡了汤。二人在屋里腻歪,转眼就是大半天过去。 风停雨歇,诺亚趴在床上,查阅皮埋相关的研究报导,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待方舟洗完澡出来,他立刻坐起身,拉着她的手说:“你把预约取消吧,副作用挺大的。” 方舟先前查过相关的副作用,心里已有了准备,却仍假意好奇地问:“有什么副作用?” “内分泌紊乱,情绪起伏,抑郁,失眠,还会影响食欲,爆痘……” 方舟眉毛一扬,“怎么,我烂脸了,长胖了,你就嫌弃我了吗?” “不会,我只是担心你的健康状况,怕你又开始饮食失调。”诺亚说着,单手搂住她的腰,给她看植入的手臂图片,“我也不想你在身体里放置异物,看上去怪吓人的。” 方舟点着他的鼻子逗他,“你不也经常往里头放东西么?我也没觉着恐怖啊。” 诺亚嘟囔着说:“把你吓成那样,我哪里还敢再放。” 方才二人虽然闹腾得欢,但也只像他们最初时那样,仅限于边缘。 “我去做手术,微创,就几分钟的事。”诺亚即刻给他的医生去了电话,预约术前的体检。 从私心上说,方舟自然是希望他去做,可那毕竟是他的身体,关乎他自己的未来,理应由他自己来做决定。因此,她没敢明确表态,却不想他这么爽快地定下了手术日期。 方舟懒懒地躺在床上歇息,见他挂了电话,又问:“你不先了解下有什么副作用么?” “不会有什么问题。”诺亚滚进她怀里,贴着她继续腻歪,“要是手术出了状况,你不会不要我吧?” 虽然他技术学得高超,光用其他两样就足以让她眼泪汪汪,昏头转向,方舟仍不遗余力地逗他,“如果东西坏了的话,那我可能得考虑一下,要不要退货。” 诺亚搂紧她,哀叹一声,“要你说句好听的话,怎么就这么难呐?” 第50章 微创 亲密无间 游戏过程中的二人格外专注, 谁都没留意到搁置在一旁的手机的动静。等事后方舟拿起手机查看时间,才看到杜依发来的午餐邀约。她瞅了眼发送时间,已过去了近半小时, 忙给好友回了电话。 “消息提示音调轻了,没注意到, 怎么不直接打电话来?” 杜依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想着你和你家狗子应该正忙着, 没好意思打扰你们。我已经找着一个饭搭子了,聊得挺乐呵,你不用管我啦。” “对不住啊依依,我马上过来。” 等赶到了杜依所在的餐厅, 方舟发现, 杜依口中的饭搭子不是别人, 正是陪同诺亚前来的安东。二人一面吃着, 一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言笑晏晏。 第58章 见此情景的诺亚,不由地啧啧感叹:“头一回见他待人这么和颜悦色, 铁树终于也开花了。” 听出诺亚话里的意思,方舟难以置信地问:“安东他没恋爱过?” “至少在我认识他的这十年里, 没见他有过交往的对象。” “他多大了?” “88年的。” 方舟暗自点头。杜母尤其喜欢给杜依介绍88年的相亲对象, 因她始终迷信地认为, 属相是龙的男生,跟属鸡的杜依最为适配。 本着对好友负责的态度, 方舟继续打听,“像安东这样相貌周正,做事靠谱的男子,怎么会没有恋爱对象呢?” 听不得女友夸赞别的男子, 诺亚一脸嫌弃地吐槽:“他就是个工作狂,你会愿意跟一个一天工作16小时的人交往吗?” 见方舟皱了下眉,他才忽觉,此时似乎应该帮好友说些好话,于是话锋一转,开始不吝惜地赞扬:“人确实靠谱,相处起来很有意思,头脑也聪明,他陪我一块儿念的本科,结果毕业是summa cum laude(最优级),妥妥的学霸。今年年初出售的公司,他也是初创人之一,有三分之一的份额。” “那他没犯罪记录吧?有没有暴力倾向?” “没有。他处处都比我厉害,起初都不敢让他在你面前晃悠,就怕被你惦记上。”诺亚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 方舟眼珠一转,“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单独聊?” 诺亚点头应和。 周日离开巴登巴登前,方舟依旧有所顾虑,不放心地跟好友确认,“你一个人留这儿,真没问题吗?” “你知道我的,等再住几天,这酒店里的人八成我都认得了。”杜依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红润,安慰似地冲好友笑,“况且我也不算是一个人,这不还有个饭搭子呐。” 传说中的工作狂安东,已破例向他的上司诺亚,提了一周的休假申请。 --- 回到公寓楼,方舟先去了趟二楼的住处,收拾行李衣物。不想进屋后却发现,自家沙发上竟坐着一位不速之客,还是位她怎么都不会猜到的客人。 sophie见她独自进门,起身迎接打招呼。这一次的握手,她脱下了手上常戴的蕾丝手套。虽然脸孔上的沟壑都可以用科技手段填充丰盈,可手上的纹路却未能加添平整。 在见到女巫的一瞬,方舟已匆匆打起了腹稿,预备解释她和诺亚只是暂时的伴侣,不会影响她老人家对于诺亚的期望云云。 可女巫一直没再开口。 “您想喝些什么?”方舟客气地问。 “洋甘菊茶。” 方舟顺理成章地躲进厨房,赶忙给楼上的诺亚发去求救消息。 女巫很文雅地道谢,接过她递来的茶杯。 方舟也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定神,刚喝了一口,就听客人蓦地开口:“你打算要孩子么?” 这问题实在唐突,方舟咽下不满,委婉地答:“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她尚不清楚老太太的身体情况,怕坦白说了诺亚的绝育计划,老人会承受不住,在她这儿直接晕死过去,到时候要是追究起她的刑.事责任可就不好了。 sophie姿态优雅地侧过身,端着手,抬眼瞅她,“你要不要考虑下,和诺亚有个孩子?” 忽听此言,方舟惊得嘴里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勉力咽回去时又被呛得直咳嗽。 这老太太疯了么?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还以为她是来棒打鸳鸯的,怎么开口直接就是催育了? 方舟咳个不止,抚着胸口,好不容易顺平了气,抬起脸,斜眼瞧她:要孩子做什么?也没见她有多宝贝自己的儿孙。 “你可以开个价码。” 老人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惹恼了方舟。她简短又坚定地回:“我不是生育工具人。我的身体,无价。” sophie紧抿着唇,似也起了怒意。 好在这时,诺亚及时出现。见到不请自来的家人,他面露不悦,冷声问:“您怎么来了?” 其实早在马术赛后的周一晚间,祖孙二人就有过一次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那日,sophie破例亲自去了诺亚在h庄园的住处,进门便问:“那个叫方舟的女孩子,是你的女友?” “您听谁说的?”诺亚虽不愿掩藏,可仍依从方舟的要求,选择保密。他手下人的嘴巴也都严实,不至于去告密。 “周五在马场,你们被人瞧见了。” 当时小情侣二人隐在角落里,光顾着动情地逗.弄彼此,并未留意到周边的情况。 sophie面色阴沉,“我不欢迎有病的人进入我们家庭。” 诺亚冷笑着回:“那你可得把你的宝贝儿子leon也赶出家门。” sophie将手里的一叠文件资料丢给他,“查到了她从前的就诊记录,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重度抑郁和神经性贪食症住过院。你希望你未来的妻子跟你母亲一个样儿吗?” 诺亚暗嘲:人家压根不愿做他的妻子。 “她得的又不是什么绝症,是可以控制和治愈的,她现在的状态也很好。更何况,这个家里,不是人人都有病么?” sophie震怒,抬起手,险些控制不住,挥他一个耳光。 诺亚见状,索性伸长了脖子,眼神挑衅:你打呀。 sophie默默收回手。自从louis和诺亚父子统一战线,她不再是那个备受尊从的话事人,处境开始变得有些被动,说的话也不像过去那般有分量。 诺亚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要么接纳她,要么就让我一辈子戴那尾戒。您自行选择。” 原本,sophie已经接受了现实,还自我安慰,傻孙子只是没有经验才会对初恋如此上头。可昨晚竟从他的家庭医生那儿得知,诺亚预约了要做手术,今早赶忙火急火燎地赶来质问。 诺亚跟方舟道了歉,将自己的祖母请上了三楼。 她的来意,诺亚心知肚明,不屑地耸耸肩,“即便你现在逼我生了,你能保证过了三十年,六十年,我的孩子,孙辈们也能按照你的意愿,乖乖繁衍吗?何况我们家有那么多旁支,您所谓的‘高贵血脉’不会断,不差我这一条线。我还记得小时候听您评价说,我身上的血液已经被别的血统“污染”过了。” 被翻出了陈年旧账,sophie又恼又急,面孔憋得通红。 诺亚又说:“你要是封了所有正规手术的门路,那我只好去资质不全的诊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都能达成我的目的,您说呢?” 见祖母一副快被气厥过去的模样,诺亚这才想起方才出门时,方舟小声地提醒:看她年纪挺大了,你说话还是悠着点。 于是收敛了嚣张的语气,“等我以后改变了心意,还可以重新复通。您就别干涉了。” --- 待到周三晚间,方舟再见到诺亚时,他已经挨过了刀,歪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地求安慰。 方舟抚着毛茸茸的小狗脑袋,“不是说安排在周五么?我还打算陪你一块儿去的。”她查看了他的伤口,“疼吗?” “疼死我了。”为博取怜惜,心机小狗故意夸大其词。 方舟眉头轻蹙,“真的么?”说着便上手抚慰。 诺亚忙躲闪开,“不疼不疼。今天不能随便动,否则该真疼了。” 数日后,空置了许久的小屋迫不及待地敞开门迎接,可恢复好了的客人依旧迟迟不愿进门。 等得有些焦躁,方舟勾腿锁住他,不满地咕哝:“不是说等两周就可以了么?” “上午刚复查过,还没清零呐。” “那你戴桃进来。”方舟软声求着。 “再等等吧。”诺亚一脸坏笑,“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饿啊?” 距离上回都有一个多月了,她能不饿嘛?都快要饿慌了。 终于—— “连续两次复查都是零,”诺亚兴奋得直哼哼,“终于可以不用隔着什么了。” 方舟一把抱住扑进怀里的小狗,“真有那么大差别吗?” “心理上应该是很不一样的,身体上就不知道了……”他嘿嘿直笑,眼神里都是:赶紧试试吧。 很不合时宜地,方舟想到了万花丛中过的leon,心中生了畏惧。她点着诺亚的鼻子,告诫道:“你别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不想得病。” “不会的,我只认你一个主人。”诺亚按捺住激动的心,垂首思考她方才的话,又说,“如果你有顾虑的话,我可以继续戴,没关系……” “我姑且信你。要是以后体检出了问题,我就打断你的狗腿。”方舟挥着小拳头,假模假式地威胁。 “可以。”诺亚轻咬她的手指,“我不会给你家.暴我的机会。” 第59章 于是,在依旧亮如白昼的夏日夜晚,内卡河畔,一只满心欢喜的小狗和一只满腹好奇的小熊,缠住彼此,共同探索亲密无间的快乐。 彻底心无旁骛的欢闹过后,诺亚仰起脸问:“验过货了?如何?” 方舟抚着他的面颊,轻声笑:“这么在意用户体验么?” 她方才的反应其实已经给了他最积极的反馈,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作为唯一的用户,不能给个评价吗?” 照理说,没了阻隔降低敏感度,他应该会完事得快些,没想到依旧那么能熬。 “不退货。”方舟隐晦地夸赞,又问,“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有差别吗?” “差别大了。”被掏空时的诺亚精神极为脆弱,压根不愿离开她。可从前他哪里敢这么做?唯一一回大意了,还被她打入冷宫,疏远了半来月。现在好了,他可以一直赖在屋里不走。 “谢谢你,诺亚。”方舟由衷地说。 “我爱你,giogio。”这三个字现在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他说得过于频繁,以至于方舟如今回应起来,已经没有任何负担,但她说的始终都只是语意不详的“我也是。” 第51章 脾气 太满 这之后, 既没心理负担,又不再有阻隔的二人,比过去更为随心所欲。尤其是诺亚, 一见面就黏上来,恨不得整个周末都攀在方舟身上。 方舟不禁怀疑, 自己养的或许是条人型泰迪。担心持续闹出的动静会打扰底楼的穆勒太太一家,便将游戏的主要阵地从公寓二楼转移至三楼。 七月初的一个周六, 精力充沛的诺亚又耗了方舟大半日,耽误了她每周六的例行采购。待到傍晚,为了赔罪,他独自去往公寓附近的超市替她采买。 留在家中的方舟洗过了澡, 抱着电脑, 窝在沙发上查看最新的研究论文。她认真起来总是格外专注, 听见身后开门的声响也没回头, 只低声问了句:“这么快就回来了?” 身后人闷闷地应了一声,来到她身旁,弯下腰, 将脑袋凑到她耳边。 方舟习惯性地抬手,亲昵地搂住他的脑袋, 轻轻抚摸了几下, 又用面颊贴着他的脸侧亲上一记。 等贴近了, 她闻嗅到对方身上隐隐约约的尼古丁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方舟一脸嫌弃地扭过头,落入眼帘的却是leon, 吓得她从沙发上猛地跳起,险些撞翻身前的移动茶几。 leon直起腰,漠然地扫了她一眼。 她穿的明显是件男式衬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衣服下摆将将盖住她的臀,两条修长的腿赤着,略显无措地交叠在一起。 方舟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问:“你怎么有钥匙?” “去年冬天你不还借走过我的备用钥匙么,不记得了?”leon的面上浮出意味不明的笑,“你们已经发展成同居的关系了?” 方舟仍不打算告知,可方才那样自然亲密的举动,该用何种解释,才能骗过leon这样的人精? 她低头琢磨了几秒后答:“楼下冰箱坏了,我暂时借住在这里。方才我还以为是我闺蜜来了。” “你觉得我像傻子吗?”leon冷笑一声,“先前在斯图撞见你那次,我就看出来了。那天如果不是我在旁边碍手碍脚,你俩估计在车上就直接开始……” 方舟转念一想:她和诺亚的关系,被leon知晓,或许也不是件坏事。于是,她顺着他的话说:“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那天还……” 死赖着不走,还硬拉着他俩一块儿吃饭。 leon轻哼一声,撇开目光,“你俩暗戳戳地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惹我不快活了,我还不能耗一耗你们?” “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腹黑。”方舟轻笑着说,将半干半湿的长发撩到身后。 “真在一起了,就大大方方地在一起,为什么还要……” leon喃喃地说着,视线又落回方舟身上。 他的话语,随着他的目光一同顿住。 许是没想到今晚还会再见到外人,方舟此时完全是真空状态。先前散在身前的湿发将丝质的衬衣润湿,洇出了大片透明。 见leon的神色陡然变得怪异,方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瞧,忙抬手将自己护住,逃回卧室换衣服。她一面更衣,一面忍不住暗骂:遇上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懂得非礼勿视,他倒好,就这么直愣愣地看,也不开口提醒。 等方舟衣着得体地出门时,客厅里已空无一人。一旁的办公桌上,多出了一个公文袋。 他专程跑着一趟,只为了亲手送一份文件?这里头是什么要紧的内容? 换作以往,方舟并无兴趣打探他们家的事,可架不住这段时日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未解。她将文件袋翻转过来,惊讶地发现,封口用的不过是普通的线圈封,既没有粘胶,也没有盖封口印章。 方舟丝毫不担心,她此刻窥探的行为会被诺亚逮住。倘若明确知道她人在屋里,即便手里有钥匙,诺亚仍会假模假式地敲门,耐心等着她前去应门。 刚扯开文件袋上的缠线,方舟忽听得门外钥匙开锁声,赶忙将手中的袋子放下。 一进屋,诺亚便急声问:“leon来过了?” “嗯,留了一份文件。” 诺亚快步走到桌前,不动声色地将文件塞进桌面下的抽屉。 “好像挺重要的,你不先看一眼吗?” “一会儿再看。”诺亚说着,伸手撩她的裙摆。 方舟拍开他抚上来的贼手,“死相,先洗澡去。” 等她独自一人,再去拉抽屉时,却发现这抽屉内部似乎装有暗锁,怎么都拉不开。她上下左右查看了一圈,却没能找到锁眼在何处。 当晚,方舟尚且沉浸在热烈绵长的余韵中,听见诺亚在耳边低喃:“我看中了一套斯图的公寓,就在你公司附近。下周三你来看看,要是觉得满意,就搬来一起住,好吗?” 此刻的方舟思绪依旧朦胧,喘息着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他摆了一道。 她双手撑起他的肩,盯着他的眼问:“怎么忽然提这事?” 心怀鬼胎的小狗被她瞅得有些心虚,乖乖交代:“想着这个时候你比较心软,希望你能答应下来。” 这法子其实算是跟她学来的。她先前就喜欢这样,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提要求,他稀里糊涂地应下,事后又不好再反悔。 可方舟与诺亚不同,明明答应了的事,她能厚着脸皮坦然推翻。 她扭头避开怀中人央求的目光,轻声说:“我们保持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诺亚捏住她的下巴,扳正她扭开的脸,锁住她躲闪的视线。 “就是依照我们现在的样式找的房子。左右相邻的两套公寓,有各自独立的大门,你有属于你自己的独立空间,我不会打扰到你。” 方舟的态度依旧抗拒,“我们才开始没多久,现在就同居是不是太仓促了?我还想在你面前保留些神秘感,你不也有不想让我瞧见的一面么?” 就像方才,他拿到的分明是一份重要的文件,却将它偷藏起来。 平日里亦是如此,每每接到工作上的电话,他都会留意着避开她接,也极少在她面前提及工作相关的事。他刻意将自己严肃冷酷、咄咄逼人的一面隐藏住,不在她面前展露半分。 展现给她看的,永远都是一副纯真小狗样。 正如此时。 诺亚的眼角耷拉下来,嘴角微坠,一脸委屈样儿,“所以你还是不愿跟我一块儿住,是嘛?” 方舟抚着他的背脊,有样学样地露出为难可怜的神色,“要是真住一起,你天天这么折腾我,我怎么受得了?正常打个工还能每周有两天休息日呐。” 她的口吻半是撒娇,半是玩笑,可诺亚并没当这是玩笑,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如果我保证周一、二、四晚上都不来闹你,就保持现在这样,你愿意嘛?” 方舟不响,挪动身,伸手试图将他推离。可刚退开些,又被他重新堵得死死的,“真不愿意?” 此时的方舟已经彻底地清醒过来,正色回道:“不愿意。” 得了明确答复的诺亚面色一阴,沉默着抽身离开,披上睡袍,出了卧室。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房,方舟知道他又闹情绪了,只得下床去哄。 屋外的灯未开启,清冷皎洁的月光从一墙的落地窗门倾洒入屋。门外的露台上,诺亚正仰面躺在躺椅上,手中端着一个洛克酒杯。 第60章 方舟轻手轻脚走至门边,听见诺亚正压着声讲电话,“干脆点,如果你这边搞不定,我换人跟。” 德语本就是门硬朗的语言,他的口吻强硬,极有压迫感。 方舟不由纳罕:她真的了解他么?他们似乎都没花太多时间真正熟悉彼此,每次见面就腻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做。 听见身后推拉门的动静,诺亚立即松缓了语气,“先挂了,一会儿你发消息给我答复,周末别打我电话。” 方舟留意到他脚边的烧烤炭盆,里头的火将熄未熄,盆中还留有尚未烧尽的一小块纸片边角。看颜色,应该是方才leon送来的那个文件袋。 诺亚手里的酒杯泛着冷光,已经空杯。他撩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此刻他身上的气质冷冽疏离,让方舟倍感陌生。露台上唯有这一把椅子,她跨坐上去,不悦道:“我不过是不想搬家,你有必要跟我闹脾气吗?” 诺亚放下酒杯,缓缓调正倾斜的椅背,慢慢贴近她的脸,“怎么,好心被当驴肝肺,还不允许我有情绪么?” 方舟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微微扭动身体。他的冷感让她有些怕。她并不想惹他生气,但也没法违心答应他,眼下似乎有且仅有这一种方法能安慰他。 诺亚把住她的腰,不让她随意动弹,“我只是心疼你,每天都要耗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在路上。最近我父亲回来了,我不愿跟他同住旧宅,正好也需要一个新的住处。” “位置在我公司附近,又能入得了你挑剔的眼的公寓,你觉得,靠我这点微薄的工资收入,有可能负担得起吗?” 诺亚失笑,“怎么可能让你掏钱?” 方舟一点都笑不出来,“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馈赠。”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较真?我的就是你的。” 他的情话说得太过自然,太过流畅,太过真挚,方舟怕自己一不留心,就会傻傻当真。 “我不希望我们过多地介入彼此的生活,我也需要我自己的私人空间。如果我们真住到了一起,要是哪天吵架了,分手了,我去哪儿?流落街头吗?” 诺亚的神情黯淡,“你觉得我们会分手?” “情侣之间,吵架分手,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方舟语气淡然。 她永远都会有所保留,总会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当最糟的情况发生时,她起码有心理准备,不至于太无措。 可这也意味着,她始终心怀隐忧,无法全身心地去享受当下的美好。 听得此言,诺亚只觉心中酸涩:他始终想跟她再进一步,她却考虑到了分手。 他阴沉着脸,动手解开二人之间唯一一道阻隔。倘若无法拉近心理上的距离,那就先确保身体上不再跟她留有任何距离。 这大概是唯一一件她不会轻易拒绝的事。 她依旧润泽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困难就瞬间严丝合缝。正闹别扭的二人拥住彼此,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诺亚拿目光紧紧勾住她,试图在她眼里探寻出些许爱意,可她此刻的双眸过于水润,所有的情绪似乎都隐在水幕后,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他深感不安,紧紧地摁牢她,深深地抵住她,好似只有这样,她才不会随时离他而去。 他拨.弄开她睡裙左侧的肩带,侧耳贴住她,聆听她的心跳。她面上平静,呼吸也没乱,心跳声却格外剧烈,想来此刻的亲昵还是掀起了她的情.潮。他像婴孩似地张口含住她,声音因此变得含混不清,“我好像得到了你的心,又好像没有,我不太确定。” 方舟的内心远比她表露出的澎湃许多,神思已开始变得涣散,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彻底地沦陷,该是时候后退一步了。 她语气冷淡地说:“我的心只属于我自己,不会交给任何人。你也要保管好你自己的心。” 别再端手里,傻傻地给她奉上,会被她无情地打翻在地。 诺亚苦笑,“那你的身体呢?” 方舟抓玩他的头发,轻声说:“可以暂时地交给你。” “只是暂时的吗?” 方舟感到此刻的自己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实在塞得太满,她有些受不住,情绪也给得太满了,她承托不了。她无力地抵住诺亚的脑袋,闷闷地回了声:“只能是暂时的。” 诺亚怒哼一声,肘窝贴着她的腘窝,架起她朝屋内走去。 第52章 家族旅行 欢腾电话小剧场 方舟原本以为, 经她浇下这么一大盆凉水,诺亚的满腔热情会稍许冷却,可他却丝毫没有冷淡下来的迹象。泼出去的冷水, 到了他头上,就跟火上浇了油似的。一到见面的日子, 狗子依旧牢牢粘在她身上,赶都赶不走。 月光皎洁的那晚, 方舟本以为会被蓄着怒火的他粗暴对待,结果他只在回卧室的路上狠了那么几下,进屋后表现得格外柔和,弄得她像夏天烈日下的冰激凌, 一点一点化开, 最后在他的炙烤下, 整个人彻底瘫软掉。 这样一来, 反倒弄得方舟有些愧疚,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对待这段关系的态度, 是否太过冷漠无情。 犹豫再三后,她决定将自己住处的钥匙奉上。 诺亚接过钥匙, 诧异地问:“什么意思?” “备用钥匙。” “我知道, 我更想知道你给钥匙背后的意思。” 心中想的明明是:只要你想, 随时都能进。 嘴上说出的却是:“你是房主,你手上理应留一把。” 诺亚扬起嘴角, “卧室的钥匙也需要一并给到房主么?” 方舟嗫喏:“万一我弄丢了呐。” 诺亚心满意足地将钥匙收下,心中暗笑:她总有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句真心话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他贴靠上来,拥着她说:“七月底八月初那一周, 我想跟你告个假,得去参加家族旅行。” 嫌弃似地,方舟拿胳膊肘顶他,“我又不是你上司,跟我请假做什么?” 诺亚倚在她肩头,哼哼唧唧地问:“想不想一起去?我们计划去坦桑尼亚看动物迁徙,可以拜托mia来邀请你,不用说你是我女友。” 方舟幼时曾在纪录片里,见过非洲动物迁徙的场面,数目庞大的各类兽群,浩浩荡荡地横渡马拉河,场景颇为壮观。她至今还从未踏足过那片神奇大陆,心底一闪而过答应的念头,可一想到他的那些傲慢的家族人,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见她迟迟不应,诺亚识趣地开口说:“算了,老老少少,有二十多号人,你肯定会觉得不自在。” 真到了那一周,头一回跟女友分处于不同大陆上的诺亚,表现得像是得了分离焦虑,每隔五、六个小时就给方舟来一通电话,实时汇报行踪。 他一反常态,在电话里跟她讲德语,似是故意说给身边的家人听,生怕家里还有人不知道,他有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女友。 奈何她有不公开的请求,他没法直接叫名字,只能喊她baerchen(小熊/宝贝)。 方舟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刚到了ngorongoro火山口,脚下的盆地就是动物聚集区……头一回看见这么密集的野生动物群,斑马、瞪羚聚在火山坑的草原里散步,好悠闲……” 方舟不怎么搭话应声,也懒得打断他。 “风景实在太美了,简直是人间伊甸园。明年你跟我单独来,好不好,宝贝~” 被他一声宝贝喊得心里发毛,方舟没好气地说:“同一个地方去两回,你不觉得腻味么?” “怎么会呢?跟你一块儿,去哪儿、去多少次我都乐意。” 这狗子说起情话来,完全不用打草稿,脱口而出。 方舟似是不在意地“切”了一声,心底却没来由地涌上一阵暖意。 一想到她心爱的、经历了艰难一年的小狗,此刻正在非洲草原上悠闲愉快地漫步溜达,她的嘴角不由地微微上翘。 …… “今天去了湖区,近距离见到了河马,它们的体型比我想象的还要肥硕。要是我变那么胖,你还会不会继续爱我呀,宝贝?” 切,她什么时候说过爱他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方舟毫不客气地回:“额,你要是超重了,压身上太吃力,我就把你踢下床。” “你可以在上面啊,我不会嫌你重。” “我嫌累啊,小老弟。你以为我是你啊,跟个永动机似的……”方舟及时住了口。一不留意,吐槽的话怎么就变成夸赞? 第61章 电话那头一阵窃笑,“那我们一直做,经常运动就不容易发胖。” 方舟扶额轻叹,“你边上是不是还有别人啊?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呐~” 小狗委屈地哼哼:“明明是你先扯到了床的……” …… “方才边上经过一群鸵鸟,踮着脚,梗着长脖子,蹦蹦跳跳地颠来颠去的,简直是mia的翻版,哈哈哈哈哈。” 方舟立即脑补出一组对比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人家mia明明是姿态高雅的天鹅颈,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像鸵鸟了?” 电话那头传来mia的声音,低微但很清晰,愤怒之意传达得清晰明了。“信不信我把你手机打飞了?让你接下去几天,都听不到gi……你宝贝女友的声音。” “别别别,千万别,你可是‘全世界最美的宝宝。’”诺亚立即服软,搬出mia自诩的美称来安抚她,又讨好似地补充,“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别别别,别乱喊我。你现在这副狗样,我都不好意思承认你是我哥。” 听得兄妹二人逗趣的方舟,笑得浑身打颤。 …… “今天中午的饭不好吃,干巴巴的,还说是当地特色……”诺亚嘟囔着抱怨。 光听着他沮丧的语气,方舟就能想象出他此刻撇着嘴,眼角垂坠的恼样,笑着回:“别哼唧,好好吃饭。你连我做的菜都吃得下,糊了都没听你抱怨过难吃。” “那还不是因为菜是你亲自做的嘛,多难得,我哪里敢抱怨呀?当然得说好吃了。” 很好,是一条有思想觉悟的好狗。 狗子忽然放低了声,“不过什么都比不上你,还是你本人最香、最软、最润、最好吃。” 握着手机的方舟面孔绯红,只庆幸他最后的那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 “宝贝,今天我们打算去狩猎。” 方舟一惊,忆起去年他中.弹的经历,焦急地问:“你注意安全。安东他在你身边吗?” 电话那头一声窃笑,“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这是在担心我,宝贝?” “我才犯不着担这个闲心。”方舟找补道。 诺亚轻哼一声,“你可真是无情。” 过了五个多小时,到了午餐时间,诺亚迟迟没来电话。方舟心中忐忑,短暂的迟疑过后,还是给他拨去了电话。 听到他声音响起的一瞬,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怎么了,宝贝?” “狩猎结束了?” “还没呐。”诺亚压低了声,“面前有一头非洲狮,离我们不到百米。” 放下的心再次悬起,方舟小声回:“那先不说了,结束了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诺亚嘿嘿地笑,“你果然是在担心我。” …… “宝贝,我到了传说中的马拉河,拍到了迁徙中的角马,视频发你了,收到了吗?” 方舟打开视频,画面中成千上万匹角马,正冒着生命危险,奋力游过湍急的河流,黑压压的连成一长片,场面极为壮观。 “在现场的感受实在震撼,动物的生命力真是顽强。下次一定要带你一起来看,宝贝。” 方舟嘴角微翘,语气却依旧冷淡,“你能不能别每句话都宝贝、宝贝地叫啊?怪肉麻的。我要是喊你schatzi,suesser,liebling,hasi,maeuschen,”方舟将自己知晓的所有亲呢称呼,悉数道出,“我要是成天这么喊你,你受得了么?” 电话那头不假思索地回:“没问题啊,你能不能每天都这么称呼我呀,宝贝?”他又把方才所有的称呼重复了一遍。 方舟抬手扶额。 哎,真是服了。 想着以后她也不会见到他的那些家人,就随他去了,反正丢人的是他自己。 …… “现在在masai mara国家公园,刚瞧见了斑鬣狗清理其他动物的残.尸,那场面实在太残.暴了。” 方舟从没听说过这种动物,迅速在电脑上查了下,见它们的样子丑萌丑萌的,忍不住逗她的小狗。 “看起来长得跟你还挺像。见到你同类了,是不是觉得很亲切啊?” 狗子不满地哼了一声,“在你心里,我是这副丑八怪的模样吗?” “那倒不是,”方舟顿了下,“你还要更狰狞一些。” …… “今晚住在营地的s酒店。”狗子照例事无巨细地给她汇报。 周四晚间,方舟得了空,终于有心思搭理他,笑问:“为啥跟我讲你住哪儿呀?要我打飞的过去陪你吗?” 诺亚沉默数秒,迟疑着问:“你愿意……过来吗?” 方舟呛他:“怎么,你给安排啊?” 诺亚秒答:“没问题啊,我马上申请航线。” 见方舟不吭声,诺亚又开始哼唧:“过来陪我过个周末吧,入境的时候办个落地签就成。我想见你,太长时间没见了。” 四天=太长时间。 “太折腾了。晚上梦里见吧,小老弟。” …… 周五一早,方舟刚被起床闹铃闹醒,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又听得一阵手机铃响。 “宝贝,我刚在悬崖边露台上看日出……” 方舟的起床气未消,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这是得了分离焦虑吗?每天从早到晚这么多通电话,没完没了的。” 虽然诺亚不停地来电话打搅,可他时间都选得恰当,基本都在饭点或是睡前,避开了她可能在忙的时段。 抱怨归抱怨,方舟每次接电话都相当迅速,即便在睡觉时,也不像以往那样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可她绝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怕错过他的消息。 …… 非洲大草原的夜空漫天繁星,星河璀璨。 诺亚捧着手机,嘴巴一开一合,根本停不下来,“这儿的星星特别亮,像你的眼睛……我们去选一颗星星,用我们的名字命名好不好,诺亚方舟……好想你啊,宝贝……明年一定要跟我一起来,宝贝……” 接连数日下来,方舟已经对“宝贝”这个词彻底脱敏。 夜已深,在他的叨叨声中,卧在床上的方舟有些犯困。昏昏沉沉几近睡去时,忽觉耳旁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地振动。 憋了几日的mia终于爆发,给她一连发来数条消息: [gio,可不可以麻烦你命令我哥闭嘴?] [或者让他只说中文?] [我已经忍了他好几天了!] [他这么肉麻地讲电话,根本不考虑我这个刚失恋的倒霉蛋!] 数秒后,又发来一条:[现在在场的几位女士都婚姻不幸,我们一致对他这种无良的炫耀行为表示愤慨!] 电话那头的敏感小狗,听到接连不断的震动声,立刻竖起警觉的耳朵,“是谁呀,大半夜的给你发消息?” 方舟抑制住笑,“诺亚小朋友,求你别在电话里说德语了,成吗?你的表现已经引发了众怒。” 留意到身旁正飞快打字的mia,诺亚坏笑,“我不管。” 方舟脑筋急转,柔声说:“还是说中文吧,我没法用外文跟你phone se.x啊。”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方舟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他呆愣住时的可爱小表情。等了半晌,那头都不吱声,她又逗他,“你不想是么?那我挂了哈。” 诺亚急声道:“别挂,宝贝,等我回屋,马上。” 头一回听他用中文喊“宝贝”,方舟心头漾过一阵酥麻。 母语的威力到底还是不容小觑。 在这一晚,方舟有幸发现,无论她怎么逗,她家这条板正的小乖狗,始终没法用中文说出任何荤话。 可这丝毫不妨碍二人此起彼伏的热烈吟唱,交织出一篇绮丽的乐章。 第53章 家 一人向往、一人规避 周六上午, 方舟睡了个回笼觉,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见有人闯进她的卧室, 亲吻她的额头。她猛地惊醒,摘下耳塞, 恍惚间,竟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另两个有她住处钥匙的人, 一个刚回国过暑假,另一个要到周日晚间才结束海外旅行。 方舟登时清醒,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推开一道门缝, 警惕地朝里张望。待看清了里头的人, 不禁喜出望外。 几个小时前, 在视频电话里, 被她撩得羞涩不已的男友,此刻竟空降至家中。 方舟掩住内心的雀跃,走上前, 敲了敲淋浴间的玻璃门,“怎么提前回来了?” 听到声响, 诺亚转回身, 关上水龙头, 笑盈盈地推开门,将她一把扯进来, 紧紧拥住,“我的周末只属于我的女朋友。” 第62章 “好好的大草原不玩,回来过一个重复的周末,你呆不呆呀?”方舟转念一想, 他兴冲冲地跑回来,结果被她淋一头冷水,实在无情,于是柔下声提醒,“你偶尔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周末。” 诺亚并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埋头啄吻她的唇,“反正以后还能再去,留些景观,等明年跟你一起看。” 方舟张口咬他一记,笑问:“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要跟你去啦?” 狗子抬起头,耷拉着眼角,发出一声委屈的哼哼,“都赖你,一通电话就把我撩得七荤八素的没了方向。”他含住她的耳垂轻.吮,“我好想你,宝贝。你有没有想我?” 耳垂是她的敏感处,方舟一下被弄得晕晕乎乎,整个人软在他臂弯里,嘴却依旧硬着:“不想。” “真的不想吗?”方舟耳边响起一声轻笑,“那你怎么抱着我的枕头睡?” 昨晚那通视频电话前,方舟刚得知家中近来发生的一桩糟心事,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格外想念他身上的安定气味,于是上楼取了他的枕头,抱在怀里。 被捉了包的方舟,略显局促地挣开他的双臂,嘟嘟囔囔地抱怨:“你瞧你,浑身湿漉漉的,都把我给弄湿了。” 听得最后几个字,诺亚眼中的笑意甚浓。 同样领会到话语中的另一层意味,方舟有些窘,赶在再一次被禁锢住前,推门离开。 可数日没啃到肉骨头的小狗,哪里会放任到口的吃食跑路?他没做任何犹豫,即刻追了上来。 方舟忆起,年初自己生日那天,他也以同样的姿势,将她抵在这洗手台上。不过今日略有不同,碍事的阻隔已被心急火燎的狗子扯下,榫头和卯眼得以牢牢扣在一起。 浸在一片熟悉润.泽之中的诺亚长舒一口气,并没急着继续动作,而是抬手抚她的头发,似在享受停留在她屋中的温暖与安宁。 方舟亦没有动弹,闭上眼,沉醉在他紧实的拥抱中。身上唯一一处被迫频繁锻炼的肌肉,随着耳畔感受到的呼吸,配合着他轻微的、无法自控的颤动,缓缓地一收一放。 感受实在舒适,诺亚不由轻叹:“回家真好。” 方舟抚过他背上起伏的肌肉线条,笑问:“你把我这儿当成家了?” “你就是我的家。被你包裹住的感觉尤其舒心,像是回到了家。” 家?这陌生又抽象的概念,令方舟忽觉怔忪。不同于她的冷感,狗子似乎对于家,对于同居生活,怀有美好的憧憬。 可她真能给他想要的么? 思及此,方舟收回手,抵住他的肩。 察觉到她的姿态有些抗拒,诺亚开口问:“是不是坐大理石上太冷了?”说着抬抱起她,将手边的毛巾塞到她身下垫好。 此刻的他越是周到温柔,方舟心中的不安和愧疚越甚。思绪翻飞间,她感到燥热的身体迅速冷却,想即刻完成游戏的心思也淡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他推离出屋,“你先好好洗澡,头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呐。” 诺亚似没在意她突如其来的冷淡,匆匆收拾完毕后,兴致勃勃地给她展示带回来的纪念品:一个手工木雕面具。 面具的五官比例极其夸张,配色也相当怪异,黝黑的面,上白下红的巨大眼睑,表情看上去有些瘆人。 方舟拿在手里端详,一脸嫌弃地问:“你带这个回来做什么?给我辟邪驱鬼么?” “不是你自己说我样貌狰狞么?就选了一个最骇人的送给你。” 方舟莞尔:这死狗可真记仇。 她看了眼时间,“原本打算周末和学姐一起去海德堡。你回来都不提前知会我,要是再晚上两小时,你就见不着我了。” “那你还打算去么?”诺亚歪着脑袋,等待她的回答。 方舟颇感为难,既不想将提前结束非洲旅行的男友独自晾在家里,更不愿推掉和曹璐约定好的旅行。 诺亚照例乖巧地做出让步,“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去么?”见她眼珠转悠,便猜到了她的顾虑,又说,“放心,我不说我和你的关系。” “我得先打电话问问,人家说不定不愿意带一个小弟弟一起玩。” 小弟弟?诺亚有些不悦,努着嘴,叉着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等她打电话。 好在曹璐并未介意。 方舟将预定的酒店名字发给诺亚,“今晚我和学姐住这儿,之前就定好的房间,我和她的薪水都不高,只住得起这一类的酒店。你自己单独定吧。” 得知今晚依旧要独自一人过夜,诺亚苦着张脸,像极了愁容满面的拉布拉多。 方舟撂下他,自顾自前去浴室收拾洗漱用品。 诺亚快步跟来,从背后一手揽住腰,一手环住肩,唇抵着她的后颈,急声求道:“我要提前预支今晚的活动。” 方舟扭着身,试图挣开他,“哎呀,别闹,要迟到了。” 圈住她的手臂不见半点松动的意思,身上的肩带也被狗牙迫不及待地叼住,“我很快的。” “请问你什么时候快过了?”话出口,方舟面上晕出一点红,她舔舔唇,掩饰住局促,又拿手中的牙刷刷柄轻敲狗脑袋,“真来不及了,你正经点成吗?到晚上我去找你。” 不经意的夸赞让诺亚心情大好,转头给助理打电话订房。 二人赶到火车站时,曹璐尚未现身。诺亚等得有些无趣,抓着方舟的手,藏到身后,捏在手里把玩。 方舟姑且由着他闹,只小声提醒:“一会儿当着别人的面,可不许这样。” 诺亚无奈地“哦”了一声。 待曹璐露了面,方舟拿出准备好的话术介绍:“这位是我楼上的邻居,诺亚。” 曹璐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之前你生日的时候见过一回,我有印象。” 那时的他们就已在暧昧,如今大半年过去,依旧只是邻居?曹璐自然不信,可方舟没主动说,她也很有边界感地不去刻意询问。 上车后,三人寻了一处两两相对的四人座,怕两位女士犯晕,诺亚主动在逆行的方向坐下。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转到了近期的国内新闻。 曹璐忽然问:“你们听说过方禾医疗吗?” 方舟微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和杜依都没公开她们各自的家庭背景。 她不愿撒谎,也不想坦白,只点头说:“是家国产医疗器械上市公司。” “之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医药销售,最近跳槽去了这家公司。今早她跟我聊天八卦,说他们创始人的两个儿子都在米国念书,互不待见,大儿子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去找人干掉了老爷子最宝贝的小儿子,结果事后败露了,被捉进去了。” 听闻这一噩耗,诺亚一脸诧异地看向方舟,见她神色未变,事不关己似地听着,便知她应该早已得知此事。 他未作评论,暗地里发消息给助理,叫他帮忙了解详情。 过了片刻,趁曹璐去厕所的间隙,诺亚急声问:“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自从来到德国,方舟已有数年未和父亲取得过联系,有关两位继弟的消息还是从杜依口中得知。眼下两位恶棍弟弟一个走了,一个被关了,她心中没有太多心痛同情,维觉唏嘘。 她本可以好好解释一番,却只是冷声说:“那是他们的事,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 “如果是在米国出的事,我可以帮忙……” “他们会处理,不需要外人介入。” 诺亚面色一暗,“对你来说,我只是外人吗?” 方舟话锋一转,“你不也没告诉我paul已经去世了么?” 诺亚微怔,“paul的死还没调查清楚,不想让你挂心担忧,况且那根本不会影响我们关系的发展,可你家的事,难道不会左右我们未来的走向吗?” “不会。” “你父亲没要求你回国吗?” 方舟面露不悦,“他哪里记得我的存在?” “所以,只要他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就会回去,是这样吗?” 被追问得有些恼,方舟冷冷回:“放心,他不会这么做。好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诺亚重重地叹息,“你为什么不能信赖我一些呢?找工作的时候,杜依生病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事从不找我商议,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倚靠吗?” “我不习惯倚靠别人。” 如果依赖他,最后发现根本倚靠不住,那她会跌得很惨。 父亲、母亲、前任,一个个都让她曾有过的希望落空,她不想再度失望,索性不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期待。 第63章 方舟扭头望向火车窗外倏忽而过的一栋栋乡间小屋,一言不发,假装没留意到,对面人落在她面上的幽怨目光。 原本信心满满的诺亚,此刻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不懈的热忱是否真能感化眼前的她。她始终若即若离,好不容易似是亲近了些,下一刻又变得冷漠疏离。 就像方才在浴室里,明明还在无间无隙地亲昵,不知为何,陡然变得冷淡,将他拒之门外。 而此刻,即便她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诺亚仍觉得她似乎遥不可及。他深感不安,想伸手揽她入怀,可曹璐回来了。 落座后,曹璐明显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低气压,对方舟耳语:“你们吵架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方舟佯装不觉,抿唇笑笑,“哦?有吗?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好,有些困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表露得如此明显,有些过意不去。下车前,她刻意慢了半步,停在阶梯前,转头轻声对诺亚说:“我很抱歉。” 诺亚宽容地笑,“好好的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该把对别人的情绪,发泄在你身上。” 诺亚眉毛微扬,略显惊讶,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低头,“没事。” 他轻推她的腰,小声催促:“走吧,别堵到后面下车的人。” 第54章 海德堡(上) 变化的心境 曹璐原本对这座著名的旅游城市兴趣缺缺, 来这儿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参加周日旧导师的乔迁派对,没想到计划行程时, 正巧刷到有关海德堡大学学生监.狱的介绍帖子,一下生了兴趣, 特意提前一天前来参观。 方舟先前游览海德堡皆在公共假日,这一景点都是关门谢客的状态。 因此下车后, 他们直接去往这栋藏身于老城街巷中的、不起眼的古朴建筑。 小楼初建于18世纪,曾是海德堡大学的禁闭室,专门关押犯错的学生,直到一战前, 才被正式关闭。 昔日里离经叛道的学生们, 在建筑内的墙面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涂鸦:半身肖像画、打油诗、俏皮话, 层层叠叠地, 盖满了一面又一面斑驳的屋墙,连楼梯间都没放过。 可旧时充满年轻创造力的叛逆之所,如今看起来更像是经彻底商业化的纪念品商店。 离开时, 曹璐和方舟都不免有些失望。 时值夏日周末,天气晴朗, 老城的曲径幽巷里挤满了游客, 熙熙攘攘。 和图宾根的色彩斑斓相比, 海德堡古城所用的配色更为雅致,中心广场周围的建筑, 多以白色和红砂岩的浅橙红为主色调。 方舟和曹璐手挽着手走在前头,诺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一言不发,时不时低头查看手机消息。 三人拐入广场旁的圣灵大教堂。教堂穹顶橙红色的骨架, 配以大面积的典雅白墙,清丽圣洁,尖肋拱顶上的花纹图案极富美感。 曹璐埋头翻看一旁的活动宣传册子,方舟则跟随诺亚的脚步,沿着中央长廊不断向前,在尽头的圣坛前停住。 午后的明媚阳光,透过柳叶花窗的玻璃窗格落入室内,原本刺眼的光线弥散开,变成柔和的光晕,笼罩着圣坛,充满神性。 前来拜访的人,面对此景,即便本身没有任何信仰,也会不由地变得虔诚和恭敬。 在圣坛前的诺亚,忆起先前出席过的无数场婚礼,一时间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牵住身边人的手。 突如其来的触碰似是吓到了方舟。她慌慌张张地将他的手甩开,嗔怪似地瞪了他一眼,迅速跑开,将他独自一人留在硕大的十字架前。 诺亚心中的阴霾本就没消散干净,此刻又挨了一记重击。他想跟她闹脾气,奈何还有第三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得暂时憋闷在心里。 只吃了早午饭的三人皆是饥肠辘辘,在街边小店买了三份咖喱香肠垫肚子。 在曹璐起身去补买薯条的间隙,诺亚抓起方舟的手,咬走她木叉上插着的一小块香肠。 方舟斜眼瞅他,“不是同样的东西么?难不成我手里的更香?” 抢食的狗子努努嘴,“确实。” 老城区沿街有不少手工艺品店和杂货铺子,售卖杂七杂八各类小物件。不管是布艺、皮具这类的饰品饰物,还是茶餐具、肥皂这类的生活用品,曹璐都乐意进去一瞧。她购入了不少小玩意,作为下周回国休假送人的伴手礼。 诺亚耐心地陪着她们逛店、挑选。 在一家琥珀饰品店里,方舟在两副耳环中左右为难,不知该选择哪一个。 诺亚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左边那副。” 结果方舟选择了被他否定掉的那一对。 得了身旁人哀怨的眼神,方舟小声解释:“我觉得手里这副,看起来更像你的眼睛。” 一双琥珀眼即刻转嗔为喜,心情亦是由阴转多云,隐隐还露了一些阳光。 临近傍晚,三人逛出老城,缓缓漫步在内卡河畔,遥遥望见横跨河两岸的石拱老桥。 老桥桥头,诸多游客聚集在一只铜像前。 铜像有张丑陋的、肥嘟嘟的大脸,若不经方舟介绍,曹璐压根猜不到那竟然是只猴子,看起来模样更像一条肥脸大猫。 曹璐好奇地询问:“这猴子是什么来头,怎么那么多人围着?” “据说,只要摸了他手里的那面铜镜,就会发财。” 爱财可能是全世界人民的通性。镜子左半边,已被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摸得锃光瓦亮。 曹璐不假思索地加入了排队的人群,上手摸了一把。 方舟也象征性地碰了下,回头问诺亚:“你不摸摸吗?” 诺亚耸耸肩,不屑一顾,“钱只是数字。” 方舟白他一眼:行吧,知道你不差钱。 铜像左下方的一块铭牌上,刻有德国作家martin zeiler于1632写下的诗: “你干嘛瞪眼看我? 难道你没瞧见过这海德堡的老猴? 往周围瞅瞅, 你会发现还有更多我的同类。”(渣翻) 高傲的语气,配着铜候骄傲的表情,以及高高翘起的尾巴,真真是一只嚣张的猴。 可论臭屁程度,好像还是身边的这条狗更胜一筹。 诺亚的手伸向铭牌边上,一横一竖卧着的两只迷你铜像,“这是什么动物?” 方舟扯住他的袖子往回拉,急声道:“别摸,摸了这两只老鼠,未来会有很多孩子。” 闻言,诺亚赶忙收回手,“哦,那可不行。” 她的这一举动,落在诺亚眼中,似乎预示着,她的确有将他纳入未来人生版图的打算。 在这样的自我攻略下,他的心境瞬间由多云转晴。 曹璐笑道:“你们俩倒是挺登对,都不想要孩子,不考虑发展一下么?” 诺亚不接话,笑眯眯地看着方舟,等待她的回答。 方舟讪笑:“再说吧,他年纪还太小了。” 哼。诺亚别过头,不搭理她。 临走,方舟伸手摸了摸铜候向外探出的手指。 诺亚问:“这是什么寓意?” “保佑我未来重返海德堡。” 曹璐没有去碰,诺亚则伸手轻轻摸了下。 他对这座城市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但只要方舟愿意再来,那他就愿意陪她回来。 过了上桥处的双塔拱门,便是一座巨型雕像,属于这座桥的建造者:karl theodor选帝侯。 人早已消逝在悠悠历史长河中,大桥和石像却依旧屹立不倒。 三人在桥中央停下脚步,倚靠在宽阔的石砌侧墙上,欣赏两岸的风光。 初来德国时,方舟觉得这儿的景致很是特别,颇觉惊艳。可时间久了,等她浏览遍了大大小小无数座城市,便觉得这些地方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渐渐有些审美疲劳。 “海德堡基本就是放大版的图宾根。”曹璐总结道。 确实如此,同样是隐在山谷里的中世纪古城,周边皆被翠绿的山林包绕。同样一条内卡河横穿整座城市,只不过,在图宾根,它尚且是一条狭窄小河,流至此处,已拓宽数倍,摇身一变,成为一条宽广大江。 夏风轻微,河面宁静,鲜少有船只过往。 曹璐再度评说:“看来比起走水路,还是旱路更快一些。” 水路?旱路? 小情侣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彼此,对视一眼后,皆红了面孔。 方舟拿脚尖轻踢诺亚鞋跟:你能不能正经点? 诺亚偷顶了下她的肩头:不正经的明明是你! 曹璐似乎并未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她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提议说:“桥那头就不过去了,我们吃饭去吧。” 第64章 说着,启步往回走。 曹璐刚一转身,诺亚便在方舟面上贴了一记。 方舟投去一个嗔责的眼神,轻声啐道:“你收敛点,晚上小心我收拾你。” 诺亚笑眼弯弯,“就等着你收拾呐。” 背着人跟他这样打情骂俏的,实在不厚道。方舟撇下他,快走几步,上前挽住学姐的胳膊。 晚餐过后,路过街边一家法式煎饼铺子。曹璐买了份香蕉配巧克力酱,扭头问:“你们要不要来两份?我回请。” 方才晚餐是诺亚买的单。 方舟脱口而出:“不用了,他不能吃巧克力。” 在曹璐跑去街对面的垃圾桶丢垃圾的间隙,诺亚轻声说:“你想吃就买吧,不需要为我放弃什么。” 方舟冲他眨眨眼,趁着学姐还没回身,抬起头,重重吮了下他的唇,然后迅速撤开。 路旁街灯很亮,她的双眸更亮,“吃了就不方便亲你了。” 她难得在外有如此主动的时候,简简单单一个亲吻,就让诺亚心满意足地笑了。 夜间,方舟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时,曹璐已经睡下。正当她轻手轻脚收拾好了物件,准备偷跑去跟诺亚短暂会和时,听到一声轻轻的抽泣。 方舟回头一看,只见曹璐侧躺在床,肩膀微微地抽动。她迟疑着喊了一声,“学姐?” 她这一问可不要紧,引出了曹璐更多的眼泪。 方舟不明所以,忙放下手中的包,上前抱住她的肩膀安慰。 原来曹璐手上的两年博士后合同已于上月到期,在此之前,她已经费心找寻了大半年,并没能找到衔接的新岗位。 留德之路艰难,无论处在哪一阶段,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崩溃时刻。 方舟勉力安慰,待曹璐止住眼泪,已接近晚上十一点。 诺亚倒是安分,始终没来电话催促。 方舟没法将学姐独自撇下,躲到卫生间里,跟他打电话解释情况。 得知她今晚不能赴约,电话那头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好的,我知道了。” “那……晚安?” “先别挂,陪我聊一会儿。”诺亚的声音闷闷的,“你和你学姐是怎么认识的?” “前年夏天,她刚来图宾根的时候,我恰巧有时间,帮她找租房。不过也就帮她那一回,之后还是她关照我更多些,陪我第一次去做麻醉胃镜,陪我去拔智齿,还帮我做mock interview……” 说着说着,困意泛了上来,方舟轻轻打了一声哈欠。 诺亚留意到了,于是问:“那明早我来接你?九点可以吗?” “八点吧。” “好,依你的。” 想到今晚把他独自一人晾酒店里头,方舟有些愧疚,“明天你想去哪儿参观?” “宝贝,景不重要,人重要。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愿意带我去。” 轻轻松松一句话,又撩得方舟心神荡漾。 她按捺住心动,淡淡回了句:“嗯,明早见。” 第55章 海德堡(中) 不可或缺的人 次日一早, 方舟准时赴约。 诺亚已在酒店厅堂等候多时,一见到她的身影,便起身迎上前, 像寻常友人似地在她面上轻贴一下,“怎么只有你一人?你学姐呢?” “她今天另外有约。” 诺亚略显惶恐, “不会是因为我让她觉得不自在吧?” “不是啊,今天她原本就有安排, 我本来打算一个人逛的。” “一个人不会觉得孤独嘛?” “不会。上回我就是一个人来的。一个人多自在,想逛去哪儿,就逛去哪儿,无拘无束的。” 方舟不过随口一说, 诺亚却听了进去, 眼中闪过一丝心慌, 一把抓握住她的手。 方舟本能地想甩开, 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没有必要,在这儿大概率不会碰上认识的人,于是就由着他攥住。 二人正在老城小巷里走着, 忽听一声:“noah?” 循声望去,狭窄的街道对面, 竟是诺亚的旧友lotte。 方舟曾在马术赛上见过她。那日她是诺亚的正式女伴, 也是参赛选手, 就在诺亚之后登场,不输男子的帅气潇洒。后来茶会时, 经由诺亚介绍,她还跟方舟简短地聊了一会儿。 虽只有一面之缘,方舟对她的印象极好。不同于当日在场的其他女子的冷漠和傲慢态度,lotte始终表现得亲切随和, 不带半点居高临下的审视。 迎着上午的阳光,lotte快步走向他们。蜷曲的淡棕色长发,随着她轻快的步伐,跃动在肩后,整个人显得生机勃勃,极富生命力。 看着她面上明媚的笑容,方舟忽然觉得,她是相当美好的一个人,就和诺亚一样。 在陌生之地意外遇上旧相识,诺亚颇感惊喜,冲她微笑,与她礼节性地拥抱。他依旧牢记方舟的请求,在见到lotte的一瞬,便放开了紧攥的手。 一股陌生的酸意涌上心头。方舟只觉莫名,让到一旁,默默听着两位旧友亲切地问候彼此和家人。 一通寒暄后,lotte转向方舟,“gio,还记得我吗?charlotte,但是大家平时都叫我lotte。” 方舟回以微笑,“记得。你好,lotte。” 诺亚忽然很想将自己的恋情分享给好友,于是试探性地伸手去牵女友的手,这一回,方舟竟没有挣开,反倒合上手掌,将他回握住。 留意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lotte再度展开笑颜,“noah的神秘女友原来就是你!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们。” 她的笑容比此刻的阳光更显灿烂,是打心眼里替他们感到高兴。 诺亚问:“你怎么在海德堡?” “母亲打算在这儿新开一家理疗诊所,我先替她来探探地方。”lotte低头看了眼腕表,“抱歉,我约了人,下回约时间再聊!再会!” 看着方舟目送lotte离开的阴郁眼神,诺亚不禁窃笑,“你方才怎么不躲?往常碰见认识的人,你不都逃得挺快么?今儿怎么了?” “你跟lotte很熟,是吗?”方舟有些恼,倒不是恼诺亚,而是恼她自己,怎么会没来由地吃起醋来?眼下这话问的,也同样充满了酸意。 “嗯,相当熟。她是我中学同学,也是毕业舞会的舞伴,她腕上那块表,是我送她的成人礼物。” 送表的其实另有其人,诺亚这般撒谎,本意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嫉妒。 可方舟似乎并不在意,只淡淡应道:“换我我也戴着,这么贵重的东西难不成扔了吗?” “那我送你的表,怎么没见你戴着?” 方舟一本正经地回:“现在治安不大好,我怕在路上被人抢走。” …… 二人就近寻了一处露天咖啡厅解决早饭。 邻座的座椅边,一条灰黑色的大型雪纳瑞,正懒洋洋地趴在石板路面上晒太阳。似是察觉到了一旁方舟的注目,它半撑起身,扭转过头,凑到她腿边闻嗅一番。大概是对她的气味很满意,它挪了挪身,在她脚边半坐下,转着黑亮的眼珠打量她。 它溜圆的眼睛,细长的睫毛,还有无辜可爱的小眼神,简直和身旁的诺亚一模一样。 方舟询问过狗主人,征得同意后,俯身摸了摸大狗的脑袋。 狗狗很是受用,眯着眼,舒服得睫毛微微颤动。 看它这副娇憨模样,方舟忍不住笑夸:“真可爱。” 见此,自家的狗急切地扯了下她的衣袖,歪着脑袋看她,“比我还可爱么?” “你跟一条狗较什么劲?”见他执意要答案,方舟坏笑着拿下巴点了点脚边的狗,“那还是它更可爱。” “哼,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新厌旧的人。” 正努嘴抱怨着,诺亚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凝住,“稍等,我去接个电话。” 待诺亚安排好了事,回到咖啡厅时,雪纳瑞还在,人却不见了踪影。 一向镇定的狗子忽然丢了主人,瞬间慌了神,正准备拨她的号码,抬眼便在小广场对面的一家纪念品商店门前,发现了他想找寻的身影。 诺亚松了口气,将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按回,快步穿过街道,将她整个人连人带包,一并拥住。 “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你就跑没影了?” 语气里撒娇的意味远胜过责备。 方舟并未察觉到他的慌张,目光仍盯住面前白色铁架上的明信片,挣开他,随意地说:“我没跑远啊,况且找不到人可以电话联系,又不会真散了。” 诺亚默默哀叹:她就是没那么在意他,所以压根不会明白他方才的感受,一瞬间跟被夺了魂似的。 “要不要买几个冰箱贴带回去?你那儿冰箱上空荡荡的。”虽是问询的语气,可不等他回答,方舟便自顾自找寻起来。 第65章 她尚在满满一架风景类的冰箱贴中细细挑选,诺亚倒先寻来了一个,拿给她过目。 方舟接到手里一瞧,忍俊不禁。 一个精致的小木屋门前,穿着传统服饰的男孩和女孩,侧着身,分别立在一粉、一红两颗爱心之上,他们的手羞涩地背在各自身后,只有上半身凑得近,微微俯身,甜蜜地香着嘴巴。 见诺亚第一面,方舟还以为他是朵无人可及的高岭之花,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大傻瓜。 方舟身旁的一对母女也在挑选冰箱贴。小姑娘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溜眼看了一圈,轻声对她母亲说:“还是那个姐姐手里的最好看。” 在遥远的大陆另一端遇上国人,方舟倍感亲切,将冰箱贴往女孩面前一递,“你喜欢这个是么?那就给你吧。” 女孩接过,欢天喜地地去付账。 等让出去了,方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那明明是诺亚看中的,却被她自作主张地给了别人。 她歉疚地回头看他,见他面色不悦,便解释说:“听她们方才的对话,似乎是趁暑假过来旅游的,难得来这么一趟。我们就生活在这儿,你要是真想要,下次再来买就是了。何况这种样式的,其它礼品店里肯定还有。” 这本是一件极小的事,可不知为何,诺亚却忍不住跟她较起了真,“如果是你自己看上的,你也会这么爽快地让出去?” 方舟点头道:“会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拥有的。” 诺亚神色黯然,“不光是物件,人也是如此吧。对你来说,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说这话时,他原本还抱着试探的心,却不料她不假思索地回:“是啊。来了,我欢迎;要走,我也欢送,没必要过多留恋。” 诺亚眼眸中的光彩尽失,“所以你不想结婚,你不想要那个不可或缺的人,是吗?” 方舟怔住,紧接着笑问:“你的思维这么跳跃,话题怎么一下跑到婚姻上去了?”她转身走到礼品架子另一侧,有些躲着他的意思。 诺亚追过来,锲而不舍地问:“那我在你心里,有分量吗?” 看着他认真探寻的眼神,方舟有些无措,不答反问:“你是不是特别没有安全感?” 诺亚坦诚道:“是,所以我需要你明确地回答我。” “你怎么会没有分量呢?经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方舟玩笑着说,又逃去另一处礼品架。 她接连的闪躲逃避,令诺亚心中的不安加剧。他亟需她的安抚,想要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爱他,她心里有他,可她根本做不到,她只会躲。 但此刻,他已经失去再继续认真追问的勇气。 方舟寻到一块类似的冰箱贴,拿给诺亚瞧,“这一块怎么样?” 同样是男孩和女孩,背着手羞涩地接吻,色彩比方才的那一块更绚丽,他们身后的背景木头小屋也更为精致。 “不好,女孩的头发是金色的,不像你。” 二人之间的氛围,陡然变得微妙。 四手空空地出了纪念品店,一言不发地在街上缓缓走着。 只短短几步路,诺亚已再次调整好心态:罢了,她不在意又如何?只要他继续保持直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就不会真弄丢了她。 方舟注意到街边一家专卖玩偶的手工艺品店,橱窗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玩具熊,模样有几分眼熟。 她抬首看了眼店名。 汉娜先前堆放在沙发上的玩偶,有不少出自他们家。 诺亚见她停下了脚步,便提议:“进去看看?”手随意地搭在她肩上,做好了随时会被她挥开的心理准备。 方舟侧头看他一眼,毫无预兆地伸手揽他的腰。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诺亚一下怔住,被她一拉一带,呆愣愣地朝前走,迈出去的步子都有些踉跄。 二人头一回,像真正的情侣那样,相拥着进了店。 模样憨态可掬的手工玩偶,价格却一点都不可爱。 诺亚留意到她看标签的动作,问:“你想要哪个?我当礼物送你。” 方舟挑了许久,最后选中了一个迷你小熊挂件。它身穿一条牛仔背带裤,头戴一顶窄檐帽,表情憨憨的很是呆萌。 “你喜欢熊?” “你不是在电话里叫我baerchen(小熊)吗?” 方舟手里的小熊帽子是浅蓝色。 诺亚取了边上一只墨蓝色小帽的,“凑一对吧。” “行,”方舟交换二人手中的挂件,“墨蓝色的,我买给你;浅蓝色的,你买给我。” 有过经验的诺亚,没再跟方舟掰扯由谁来付款的问题,欣然接受。 拿到礼物奖赏的小狗,喜滋滋的,似乎已全然忘却方才在纪念品商店里的阴霾。 没想到一件百来欧的小玩具竟能让他乐成这样。方舟在心里认真盘算,等下个月他生日,该给他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才能彰显出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第56章 海德堡(下) 把心遗落的地方…… 步行过了老桥, 二人踏上内卡河对岸,沿着蜿蜒的蛇道,向山上缓步慢行。曲折的石径两侧, 立着遍布青苔的高耸石墙,空间狭小处, 仅能容下两人紧挨着并肩而行。 途中遇上相反方向走来的行人,诺亚挪开搭在方舟肩上的手, 让到她身后。 身旁人忽然没了影,方舟心里一空,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伸出手, 立即被紧紧攥住。 难得见她主动伸手, 狗尾巴得意地翘起, “怎么?怕我丢了?” 狗主人调整了交握的姿势, 与他十指相扣,嘴上却似是不在意地说:“一会儿走不动了,得先找个人拉我一把。” 听不到漂亮话的诺亚倒不沮丧, 只笑说:“你要是走累了,我可以背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嫌丢人。” 方舟运动得不算勤快, 耐力不佳, 没多久就真累了, 坐在半山腰休息平台的石椅上歇脚。 身上起了一层汗,散乱的发丝粘在汗津津的颈间, 有些难受。她将长发捋到肩后,拿手掌给自己扇风,喃喃自语:“哎,忘了拿绑头发的皮筋。” 不过是随口一说, 诺亚应道:“你转过去,我来扎。” 没皮筋怎么扎?方舟将信将疑地侧过身。 身后人以指作梳,捋顺了她的头发,又摆弄了一阵后,轻拍下她的肩,说:“可以了。” 方舟抬手,左右摸了摸,倒还不错,挺紧实。她拿狐疑的目光打量诺亚,“你还会给人绑头发?手法倒挺娴熟啊?” 诺亚听出她话里试探和揶揄的味道,故意拿谎话激她,“在别的长发女孩那儿练过手。” 方舟耸耸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真是谢谢她了。” 诺亚暗叹:想让她吃回醋,实在太难。他不愿被她误会,解释说:“前几天刚看mia给lena绑过,试着学了下,以备不时之需。” 方舟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场景:她家的大狗给lena小金毛捋毛,这画面光想想就觉得萌。 “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 “我只是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不耽误我喜欢。” 方舟想顺着话头追问lena的身世,却被诺亚抢先一步问:“听你之前说,已经来过海德堡三回了,很中意这儿么?” 方舟点头,“每次在哲学家小径上走,都会觉得心情舒畅。” “那我们在这儿买栋房子吧,以后周末可以过来住。” 方舟玩笑似地问:“要是我说,我喜欢住爱德华王子岛,你也准备去那儿买房子么?” “没问题。”不差钱的憨憨一脸宠溺地笑。 方舟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这儿游客太多,偶尔来逛逛还好,长住怕是会厌烦。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图宾根。” “为什么?图宾根像是微缩版的海德堡,看上去不如这里大气。” 方舟在心中默念:因为是在图宾根遇见的你啊,傻狗。 如果海德堡是让歌德“把心遗落”的地方,那图宾根才是她最有可能把心丢失之处。她需要时刻留意当心,才不至于陷入到这样的危险之中。 可这样的情话,她没法说出口,只朝他笑笑,没再应声。 诺亚自顾自继续说:“其实我也更喜欢图宾根。” “哦?为什么?” “因为你在图宾根啊。”诺亚答得坦然,笑盈盈地看着她。 方舟心中一动。倘若她也能这般流畅地说出暖心的话语,他应该也会同样受用。可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很难开口。 第66章 她再次主动伸手,“休息够了,走吧。” 哲学家小径两旁绿荫繁茂,佳木葱茏。二人十指相扣,默默地走着,不多时,来到山脊一处平缓小道。 从此处,能俯看内卡河对岸的整座老城,亦能遥遥望见,对面konigstuhl山上屹立的那座著名古堡。 方舟停下脚步,静静欣赏目之所及的美景,感受夏风轻盈地拂过脸颊。 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只灰黑色的鸽子跳跃几步,展翅飞离。 方舟目送它远去,喃喃道:“想变成鸟,飞在空中看这座城市。” 身边人即刻应道:“那下次我们坐直升机来吧。” 随口说出的每一个念头,都能在他这儿得到充分的回应,实在是美好得不大真实。 方舟笑问:“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诺亚反问:“你不值得我对你好吗?” 方舟暗叹:他把恋人的水准设定得过高,倘若将来哪天真跟他分开,她可能就要注孤生了。 她暂时还不愿开启孤独的下半生,也想学着拿好听的话来哄他。 于是,她虚心求教:“你是怎么做到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能教教我么?” “想到什么就说出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很难吗?” 嗯,很难。 诺亚侧头看她,却见她面上平静无波,又是他无法读懂的淡漠神情。他无奈转移了话题,“对面的古堡还想去吗?” “怎么?你想现在回酒店?”方舟冲他俏皮地笑。 “想什么呐?只是担心你走不动道。” 方才爬了小半个山丘就累得要休息的人,此刻信心满满地说:“我体力好着呐。” “真没觉得你体力好,在上面的时候老是哼哼唧唧地喊累。”诺亚最喜欢这个姿势,奈何她总是坚持不了太久。 似要证明自己体力不错,方舟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河对岸的konigstuhl山,连上山的轨道缆车都没有乘坐。 海德堡城堡曾是欧洲最大的城堡之一。数百年过去,历经数次天灾人祸,饱经沧桑的古堡仅有部分得到修缮,恢复了原貌,仍有大片的废墟尚未及时复建。 古旧的断壁残垣,带着历史的厚重感和破碎的美感,叫看者不由地有些伤感。 “如果我也被岁月摧毁,变得破败不堪,你还会欣赏我吗?” 他表现得感性而又脆弱,方舟担心,只要她用力捏上一把,他会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我难道不会跟你一起变老吗?” 诺亚轻叹一声,“我只是觉得,对你来说,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担心自己魅力不够,没法留住你。” 原来,和她一样,诺亚也会考虑可能的分离,但不同的是,他忧虑的似乎是分开本身,而她思考的却是如何应对这种必然。 诺亚将自己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我很害怕,怕你有一天会抛弃我。” 他说得过于伤感,方舟只想弱化掉他眼中的阴郁,玩笑似地说:“你独自一人就不能过活了么?” 他半玩笑,半认真地答:“要是你不要我,我大概会变成条疯狗。” 方舟本想说: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可她有些担心,要是她真这么说了,他即刻就会发疯。 “为什么要在当下,焦虑未来的事呢?”她回转过身,轻柔地抚上他的面颊,“此时此刻,我好好的在你身边,这不够吗?” 在劝他的同时,同样也是在劝解自己。 诺亚微微侧头,亲吻她的掌心,“不够。我要你的当下,也想要你的未来。” 时至今日,方舟依旧会因他亲昵的举动心跳如雷。她笑望着他,“就这么贪婪吗?” “对你,我没法保持寻常心。”诺亚的手掌覆上方舟的手背,“你愿不愿意给我一句肯定的话,让我安心?” 方舟移开视线,收回手,转身倚在一旁的城墙护栏上,俯瞰山下如积木般的白墙红瓦,叹道:“好美。” “是啊,好美。”诺亚也说,可视线分明落在她脸上。 方舟心知肚明,自己不该再继续闪躲,于是侧脸看他,对上一双饱含深情的眼,心不由一软。 “我把终止的权力放在你手里,我不会主动喊停,只有你可以。这样,你觉得够心安吗?” 习惯了她若即若离的态度,诺亚本不抱任何希望,却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承诺。他不敢置信地扬起眉,“真的?你保证?” 心中所有的阴霾都在她点头的一瞬烟消云散。 他将她圈在半身高的石墙上,俯身贴近,吻住她的唇。 方舟略作挣扎,提醒他:“周围都是人……” “不管。” 同以往的炽烈不同,这一吻无比轻柔,承载的情.欲意味很淡,更多的是柔和的爱意和怜惜。 情不自禁地,他捧住她的背。 回应似地,她勾住他的脖子,手指插.入他柔软的发丝,指肚轻轻摩.挲他的头皮。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忘却了夏日的暑热,也忽略了周遭走动的游客。 不知过了多久,方舟觉得晕眩得厉害,先一步低头结束了这一吻。她的双手攀住他肩头,头靠在他颈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糟了,她好像也把心遗落在了海德堡。 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她似乎已经陷了进去。她的心防,快把守不住了。 她有些慌,也有些怕,抬起头来看他。 诺亚眼中饱.满的爱恋,让她稍稍放下心来。她微微仰头,又开始了第二个吻。 这一次更为绵长,唇瓣短暂分离,又迅速而热烈地重逢。方舟的腿愈发绵软,可搂抱住她的臂弯那样的坚实有力,她不再担心自己会站立不住。 二人皆沉醉其中,如梦似幻,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一声手机铃将他们打断,拉回了现实。 听到曹璐的催促,方舟才意识到此刻的太阳已经西行了不少,看了眼时间,“糟了,赶不上火车了。” 诺亚按压住她手机上的收声区域,小声说:“没事,司机跟来了,我们可以坐车回。” “学姐,我们还在konigstuhl山上,赶不回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坐车回?” “我已经在火车站了,那我就不等你们了。”曹璐话锋一转,“还记不记得之前一起看的一部电影?里头有句诗:gather ye rosebuds while ye may。” 花开堪折直须折。 “这男孩子脾性真不错,昨天陪我们逛那么久也没半点不耐烦。你别再等了,年轻的心,可耗不起。” 方舟抬眼看她的玫瑰花蕾,嘴角上扬,“我已经把他摘下了。” “干得漂亮!”曹璐止不住地笑,“好啦,我不打扰你们约会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第57章 七夕 给的复杂,要的简单 平日里和方舟一同出行时, 诺亚基本都会亲自开车,让司机和保镖在后车跟随。这样一来,车内的整个空间独属于他们二人, 不会被旁人打搅。 今日,他却直接上了后座。 方舟会意一笑, “怎么?还没亲够么?” “当然没有。”诺亚答得坦然。 诺亚手下人都伶俐,不用他发话, 司机便快步上前,坐上驾驶座,并即刻放下了车座后的隔断。 车内的隔音极佳,耳边唯有低微的引擎声。 诺亚表现得格外淡定, 扭转过头, 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车窗外的风景, 经由隐私玻璃的过滤, 罩上了一层黯淡的棕灰。 方舟伸出手,搁到身旁人大腿上。想再进一步时,却被他的手掌牢牢按住。 他将她抓握在手里, 拿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视线却依旧没有回转过来。 真搞不懂他想怎样, 一面压着她不让她作乱, 一面又磨得她焦躁难耐。 方舟放下矜持, 侧身坐到他腿上,扳正他的脑袋。 他的目光终于落回她面上, 眼中漾着笑意,“这么心急?等回家再闹,成吗?” “成啊。”方舟嘴上虽应着,仍调整了坐姿, 换成更舒适也更为贴合的姿态,与他面对着面。 诺亚捧着她的背,无奈地笑,“你这哪里是答应啊?” “我就想试试,你在外面的定力有多强。”方舟拿指尖戳他的双唇,有些肿了,都赖她方才吮的。 他定力再强,也禁不住她在身上来回折腾,最终还是放下了椅背。 “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方舟嗫喏道,欲迎还拒地推搡。 第67章 明明各自都对征服过无数次的领地相当熟悉,却仍像初回般,游走在各处探险摸索。 正当方舟怀着新奇和兴奋,准备解锁游戏新场景时,诺亚直起身,扶抱着她坐起,“我还没洗过,太脏了。” 方舟勾着他的脖子,阻止他离开的动作,“我不嫌你脏。” “等回去再继续。”诺亚揉着她的脑袋安抚,“一会儿就到了,别急,宝贝。” 自制力真是强得可怕。 等回了家,洗过了澡,他也不着急进,只一味慢条斯理地给她按摩腿,“走了这么多路,小心明天肌肉酸胀。” 好好的按着腿,不知怎么就互相缠上了。好好的在卧室里,不知怎的又回到了车上。 新场景成功解锁完毕,诺亚一下接一下轻啄她潮润的眼角,“我发现,每次在逼仄的空间里,你就特别容易激动。食品柜,储藏室,车……这是出于什么心理?” 方舟的脑袋慢悠悠地转,思维慢了半拍,想了会儿才认真答:“可能是在有限的空间里,所有的感受都被无限放大,人比较容易专注。” “那在其它地方你会分心吗?”占据了她所有感官的人如是问。 “你较起真来真是没完没了了。”方舟拿手指点着他的鼻尖反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话理解成,我在其它地方的时候表现得不够激动?” “哎,说不过你。”诺亚轻叹一声,咬住她的指尖,看着她的双眸闪着哀求的神色,“以后不许再把我推出门。” 这心机小狗可真会记仇! 被推拒时一脸淡然,看上去毫不计较,原来都一笔笔记在账上,就趁她心软的时候,跟她翻旧帐。 此刻已得到充分满足的方舟,才不会惯着他,“我是屋主,谁能进门,能待多久,我说了算。”作势又要将他推离。 她真不该在他还停留在屋里的时候,试图去挑战他。同样走了一天的路,她早已精疲力竭,他却依旧精力旺盛。直到她实在受不住,颤声应下,他才不情不愿地结束游戏。 即便歇了战,他依旧没消停,在她身上时轻时重地种下一溜的莓果,“答应了的事,不许再反悔。” 方舟忽觉自己像是被他成功狩得的猎物,屏住呼吸,暗自琢磨:她好像已经把控制权让渡出去太多,想收都收不回了。 她不敢再动弹,怕又招他,只伸了伸尚且自由的腿,心中哀叹:明早起来,酸的估计不只是腿了。 --- 八月中旬,办公室里的同事基本都选择出去度假,方舟也在杜依的劝说下,休了一周年假,时隔数年回了趟国。 临到出发前一个小时,人已抵达慕尼黑机场,方舟才知会诺亚她的行程。 诺亚不假思索地回:“我跟你一起去。” “别啊,你跟着去做什么?”方舟急声劝阻,庆幸自己没提前告知,“就一周的时间,你都挨不住么?” 电话那头的狗子一阵哼唧,接着一本正经地问:“你打算回去见你父亲么?” “我会借宿在杜依家里。”方舟模棱两可地回。 通过在米国的人脉,诺亚已经打听到她继弟案件的调查进程,虽然人证、物证、动机皆清晰明了,但只要有钱,就仍有转圜的余地。可始终没听她提及,他也配合地选择闭口不言。 “那你打算见‘他’么?” “谁?”方舟不解。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那位前男友,现在是你父亲的接班人候选?” “他的情况跟我有什么关系?”方舟轻笑一声,不明白诺亚怎会把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当作假想敌,“放心,我压根没打算再见他。” 她这一次的回答,倒很是确定。 诺亚略略放下心来,“你把回德国的航班发我,到时候我来接你。” 等到下周三,杜依陪同方舟一道回德,前来接她俩的却是安东。 这一趟,终于轮到方舟侧着脑袋,用八卦的眼神打量杜依。 “我跟他清白得很。”杜依立即终止了好友的美好猜想,“我跟他都是大忙人,压根没时间相处,更何况,我现在打算禁男.色一段时间。说不定三年以后,我也能遇上一条只对我摇头摆尾的小狗。” 本打算拿好友逗乐,结果反倒被她揶揄上了。 安东先将方舟送回公寓,临走不忘提醒,她的狗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 即便有她公寓的钥匙,诺亚每次来时,仍会假模假式地敲门,耐心地等她亲自来应门。 今日,难得她是那个敲门人,便也想试试,等着他来应门,会是何种感受。 候在门前,听着他的脚步缓缓接近,方舟心中雀跃不已。 难怪他每回都坚持等她来开门。 屋门开启,跃入方舟视线的,不是许久不见的狗脑袋,而是一个巨型玫瑰花束,看起来起码有上百朵,每一朵都绽放得恰到好处,鲜嫩欲滴。 花朵芯子是奶白色,花瓣的边缘却是浅浅的蓝,是方舟从未见过的品种。 愣神数秒后,心心念念的人才从花束后探出头,笑着对她说:“节日快乐,宝贝。” 方舟从没收到过这般巨硕的花束,愣愣地问:“今儿是什么节日?” “七夕啊,小笨熊。不过不是今天,是上周五。今天我们补过。” 对花束无感的方舟竭力表现出欣喜的模样,张开双臂,勉强捧住这束大得夸张的鲜花。刚进门将花束摆上餐桌,诺亚便贴了上来,灼热的唇急切地覆上她的后颈。 “刚从飞机上下来,脏得很,得先去洗个澡。”相处得久了,方舟觉得自己对于洁净程度的要求,也顺应他的标准,变高不少。 待她洗过澡出来,田螺先生已在厨房忙碌开。 听见她的动静,诺亚回过头来看她。 在家时,因他时不时冒出来的破坏欲,她常常拿他材质舒适的旧衬衣当作居家服。此刻,她随意地套着他的衬衣,头发依旧湿漉漉的,两条白皙的大长腿不遮不掩地露在外头。 不管先前见过多少回,这样的画面,依旧会让诺亚呼吸短暂停滞,心跳亦是不可抑制地加速。 方舟推开他搭在臀上的贼手,“先把这些花处理下吧,一会儿别枯了。” 她在柜子里翻找半天,只寻出一个细长的小花瓶,根本不够给花束安家。 诺亚提议:“等吃完饭,我们再去买几个花瓶。” “你介不介意我拿一部分去送人?附近有个邻居老奶奶貌似很喜欢鲜花,先前在rewe买东西的时候,经常会碰见她买花。” 诺亚敏锐地觉察到,女友并不真心喜欢这份礼物。方才接收花束时,她就笑得有些勉强,欢喜的模样明显是装出来的,大概只是为了叫他安心。 “你不喜欢花?” “它们现在开得绚烂,可过不了几日,就会枯萎衰败。”因此,她宁愿不要见它们烂漫的时候。 诺亚关了炉子,擦净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上、鼻尖、唇峰,依次亲了下,柔声问:“怎么回了趟国,突然变得伤感了?” 方舟抬眼看着他,似乎想吐露些什么,可犹豫过后,她只是说:“没事。” 回应似地,她也亲啄了一下他的唇,“谢谢你,肯花心思给我准备花。” “我的女孩既不喜欢珠宝和包,也不喜欢鲜花。”先前送过她许多次名贵首饰和奢牌包,都不见她平时佩戴使用。 “那你想要什么呢,我的宝贝?” “我要的很简单,”方舟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眼底终于浮出一丝真挚的笑意,“我要你抱我,要你吻我,还有……我。”她仰头凑到他耳边,把那个c打头的那个字说得很轻。 她轻柔的话语,像一根羽毛抚过他的耳廓,撩动他敏感的神经。忍耐力早已到了极限,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架到操作台上。 “窗帘还没拉呐,你……”方舟的话语被炽热的唇瓣堵住。 一轮游戏过后,二人依旧拥在一起细细温存,体会余韵。 待彻底平息,方舟抬头看了眼客厅里的时钟,轻拍怀中人的背,“做饭吧。” 诺亚不依,“想做点别的……”他的不应期极短。 只是仓促地闹了一轮,方舟已是浑身发软,哀求道:“我飞机上只顾着睡,没吃上饭,饿坏了。” 诺亚尤其在意她的饮食,依依不舍地抽身离开。 不过看他此刻望着她的眼神,可能她才是他心里最可口的那道菜。 第68章 第58章 领带 生日快乐 食毕, 诺亚陪同方舟出门散步消食,顺道把鲜花送给真正乐于欣赏的人。 方舟登上门廊前的白石板台阶,扬手将诺亚拦在阶下, 叮嘱道:“你站远一点,别吓着人家老太太。” “我长得那么慈眉善目的, 怎么会吓到别人?”诺亚噘着嘴,语气颇为不满。 哼, 不就是不想叫外人瞧见跟他在一起么? 可抱怨归抱怨,他仍老老实实地依照她的要求,站在门廊外安静等候。 收到大束鲜花的独居老太太喜上眉梢,热情邀请方舟一同进屋处理鲜花。 诺亚一并跟了上来, 但在门前停住脚步, 像一只懂事乖巧的大狗, 耐心等待进门的许可。 老太太留意到他, 便问:“这位小伙子是……?” 方舟回头瞅他一眼,犹豫了下说:“他是汉娜的孪生弟弟诺亚。” 老太太哦了一声,神情稍许黯淡, “看他的模样跟你有些相像,还以为他是你的弟弟。” 方舟点头回道:“嗯, 现在也算是我的弟弟了。” 回去的路上, 诺亚始终阴着脸, 不远不近地跟在女友身后,一言不发。 刚一进门, 憋了怒气的诺亚便将方舟结结实实地按在门上。 门板很硬,方舟衣裙单薄,磕得她有些难受,可她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也明白他为何不快,就没有丝毫抗拒,由着他胡乱摆弄。 诺亚几乎是一点就着,以往总会顾及她的感受,给她足够的时间慢慢酝酿,等火候到了才开炒,可今日却急红了眼,不等锅热就匆忙下菜。 尚未做好充分的准备,方舟被体型硕大的霸道入.侵者挤得生疼,不由地蹙起眉。 即便在气头上,诺亚还是留意到了她不适的表情,及时停下。 “抱歉。”他无力地枕在她肩窝里喘息,一迭声地道歉。 被他这么没头没脑地硬闯,方舟倒未觉得恼,反而乐于见到他偶尔失去自制的模样。她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明知故问:“怎么那么着急?生气了?” “你真打算把我当你弟弟么?什么时候能听你跟别人介绍说:这是我的男友?”诺亚的面孔紧贴她的脖颈,声音闷闷的。 “你怎么这么介意这事?恋爱只是两个人的事,不用牵扯到别人吧?” 诺亚重重地叹息一声,“那我以后就本本分分地做你的弟弟。姐弟之间,现在这样就算是逾矩了。”说着,便松开手,准备撤离。 方舟伸手圈住他,“不许走。” “你说不许就不许么?什么都得听你的,太不公平了……”诺亚委屈得声音都有些哽咽。 方舟亲亲他撅起的唇瓣,轻声命道:“你躺下。” “在这儿么?地板脏……”诺亚嘴里虽嘟囔着抱怨,却依旧乖乖照做。 方舟双手撑住他的胸膛,以她擅长的方式,又用他最钟爱的姿势,轻而易举地安抚好了气恼的狗子。 --- 八月底,杜依生日当晚,寿星本人并未像从前那样,邀请诸多友人前去酒吧包场庆贺,而是选择留在家中,和最亲近的好友一起,度过了一个无比安宁的夜晚。 方舟的指尖在面前的平板上定住,扭头问一旁的杜依:“s牌子的领带,隔壁metzingen的品牌店里能买到吗?” 杜依笑问:“是准备给你家狗子送礼物?” “嗯,下周日是他生日。” “metzingen没有这个牌子。你想要哪一款?我替你去买。或者你想要什么特定样式的,我认识他们的创意总监,可以请她单独设计。” “十天时间来得及么?” “可以,你给我一个大致的图样,我马上联系。” 方舟没跟好友客气,凭借童年时的绘画学习基础,绘出了大致想要的模样,又陆续罗列出一堆微小的细节要求。 联系好了人,杜依收起手机,笑嘻嘻地打量方舟,“你先前还说只是玩玩,可我现在看着,你待他还挺上心。你考虑好了吗?是打算继续陪我留在这儿,还是听你父亲的安排,回公司?” 方舟轻叹一声,俯身摊倒在床,又开始犯难。 这一趟回国,在杜依父母的安排下,她意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父亲。 自从她成年后来了德国,就再没跟父亲方越打过照面,甚至没有任何形式的联系。 整整七年未见,方越已不似方舟记忆中那般意气风发,而是成了一位鬓边花白的老人,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许是因为年岁大了,又许是因为他的宝贝儿子们,一个死于非命,一个锒铛入狱,接连的打击使他显得相当颓丧。 虽然心中依旧留有怨恨,可见他这般衰老憔悴,方舟仍免不了有些心疼。 面对方越归家的请求,她也没像预想中那样,当机立断地回绝,只回复说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你有跟诺亚提过这事么?” 方舟摇了下头,眼神略显心虚。 “都没想着跟他商量下么?” 还是摇头。 杜依忍不住责备:“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你家狗子的态度还挺诚挚,像是打算跟你长久下去的。我认得几个他们圈子里的人,他们都知道他有个神秘的、不愿露面的女友,把他吃得很死。他平时也不沾花惹草,夜店酒吧从来不光顾,生活得像个保守的已婚中年大叔。” 方舟被好友最后的这句形容逗乐,“我这头不也过得像古板的老阿姨么?就是因为上了心,我才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 杜依在她身边躺下,哀叹着替狗子鸣不平:“我要是你男友,遇上你这这样啥都不愿说,啥都不肯商量的拧巴态度,可真得憋屈死。” “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呐?” 好友的劝诫让方舟再度陷入沉思。在这儿的职场里,到底还是有语言和文化上的隔阂,要是回到家乡,想必会更如鱼得水。 虽然诺亚先前曾承诺会跟她走,可美好的许诺是一回事,需要面对的现实,则是另一回事。 这趟回去的短短一周时间里,国内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她颇感震撼,觉得难以适从。她都没能很好地适应国内的飞速发展和快节奏生活,更别说在西方社会生活惯了的诺亚。 自打十三岁离开后,他就没再回过这举目无亲之处。如今十多年过去,早已不再是他熟知的那个环境,他该如何适应? 将他硬生生从眼下安定的生活中抽离,要他抛下刚修复好关系的父亲,她实在于心不忍。有前车之鉴,她对于异地的关系完全没有信心,始终不知该怎么跟他开口讨论这事。 到了诺亚生日那天,方舟将赶制出来的礼物亲手奉上。 粗看不过是条寻常的墨蓝色领带,纹样素雅,是他惯用的简洁精致风格。需凑近细看才能发现,组成这些规则花纹的米色小点,实际上是一只只正襟危坐、戴着领结的超迷你小熊。 远看端庄,近看俏皮,还标注了属于她的印记。 当诺亚得知,这是她特意定制的,乐得合不拢嘴,“快给我戴上。” “你现在穿的衣服都没立领,明早替你戴。”方舟不过是哄人般地亲他一记,就把他撩得起了兴,狗爪子在她身上乱挠。 在被他弄得失了主意前,方舟及时睁开,“我请了杜依和安东过来一起庆生。” “你终于肯见人了?”诺亚喜形于色,“那下周末,我请nils和liam来……” 方舟打断他,“一点一点慢慢来,别心急,小老弟。” 说话间,两位客人前后脚光临。 杜依哼哧哼哧抱来了一缸药酒。 方舟忍俊不禁,真不知她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大玻璃缸的酒。 诺亚大概是没见过药酒,愣愣地接到怀里,好奇地问:“这里头乌漆墨黑的,都是些什么原料?” “据说是补肾的酒。你可要好好表现,我朋友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杜依和一部分南方人一样,分不清前后鼻音。她口中的“生”字,听上去和“身”字没有差别。 诺亚闻言一愣,还是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紧接着扭头,压低声询问身旁的女友:“你跟她说了什么吗?是我最近表现得不够好么?” 看他紧张不安的严肃神情,方舟忍不住捉弄他,“确实大不如前了,需要好好补一补。” 待到夜间送走了客人,诺亚急不可耐地开始证明自己的水准并未倒退分毫。 第69章 方舟瞥见桌上的领带,忆起一部风靡一时的,片名里既有数字又有颜色的影片,忽地起了兴致。 她抓起领带,拿在手上扬了扬。 诺亚会意一笑,“别用这个,我舍不得。从衣柜里取一根旧的。” 方舟不愿做那个被困住的人,可狗子倒很乐意被她这样束缚住。 完全限制住了他的自由,方舟仍不满足,又拿自己的睡眠眼罩遮挡住他的视线。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皆变得格外敏感,所有的刺激都带来了成倍的冲击,将他完全裹挟。待到最后冲线时,诺亚激动不已,猛力挣开手上的桎梏,起身拥紧她。 虽然体力依旧欠佳,过程始终累人,方舟还是勉力坚持陪他到了最后的终点。她亲昵地抚着小狗脑袋安慰,“生日快乐,诺亚。” 见他依旧颤抖得厉害,久久不能平息,便帮他摘下了眼罩。 重获光明的双眸格外潮润,似一片海,让她在视线相交的瞬间,毫无防备地沉溺。 鼻尖擦着鼻尖,面孔贴得极近。此刻,她眼中只有他,心里似乎也只剩下了他。 这种身心皆被人牢牢占据的感觉,让方舟颇觉恐慌,急急垂下眼帘,扭过脸,不敢再看他。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畏惧,让诺亚深感不安。 她明明回去见了她父亲,却只字不提。怕惹她不悦,他也始终隐忍不言。 眼下,失去她的恐惧达到极致,他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必须开口挽留。他扳正她的脸孔,迫使她重新对上他的视线,“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总用这样商量的口吻来问她,看似给了她拒绝的权力,可她发现自己很难再真正开口说不。 方才他心甘情愿被她绑住的那一刻,方舟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她不想再耗费精力去修补已经支离破碎的关系。她只想把握住当下,与他一起的当下。 方舟定定地看着他,“我答应你,我不走。” 以为她又会含糊其辞地搪塞,却不想她回答得爽快又坚决。诺亚心中的犹疑未消,“那你今晚为什么这么刻意地讨好我?” 方舟笑答:“今天是你生日啊,不得让你高兴么?” 诺亚长舒一口气,依旧紧紧搂着她,不敢松懈,“你要走,就把我一起带走。” 方舟缠住他脑后的一缕卷发,在手指上绕圈把玩,“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 “你还是想回的,对不对?”诺亚抵住她的额头,“能不能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明年夏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方舟想要冷静地思考,该给未来做出怎样的安排,可得了短暂歇息的狗子又开始作乱,她的思绪尚未恢复清明,就再次陷入了混沌。 她的一头长发,垂在身后,像她此刻飘走的神智一样,悬在空中,无助地来回晃动。 在彻底失神的恍惚中,她听见诺亚在耳边呢喃:“我不要生日礼物,我只要你,要你的一辈子。你能送我吗?” 诺亚曾说过,他在她身上寻到了家,她又何尝不是将他坚定有力的臂弯,当成了温暖舒适的港湾?可过去的经历教会她,这世上并没有可供她停留的港湾。 见她迟迟不应,诺亚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浪潮。 理智全然溃败,躯体像是有了独立的自我意识,全然脱离了她思维的控制。这样彻底的沉沦,是她始料未及的。 此刻的她,完完全全地沦为情感的奴役。她收紧双臂,附在他耳边,随着他的节奏,断断续续地呢喃:“好,一辈子,都给你。” 第59章 糯米团 聚餐 九月下旬的一个周日上午, 诺亚被卧室外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吵醒,揉着尚且迷蒙的眼进了厨房,竟瞅见方舟破天荒地套上了做饭围裙。 她面前摆了个厨房电子秤, 此刻正对照着一旁的食谱,谨慎地往玻璃碗里倒面粉。 她手上没个轻重, 一不小心泼出了小半袋,轻呼一声“糟糕”, 再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把多出的面粉一勺勺往回倒,模样认真得有些滑稽。 诺亚只觉新奇,憋住笑,轻手轻脚走上前, 将她圈在怀里。 方舟正专心致志地捣腾, 并未留意到他的出现, 吓了一跳, 手一抖,量勺一下翻倒在操作台面上。 刚想埋怨,又听身后人轻声说:“怎么忽然下厨房了?不是说好了, 我来做饭么?” 刚起床的他声音微哑,透着一丝满足的慵懒, 像极了他极致过后的低沉嗓音, 听得方舟心里一阵酥麻。 “看你特别爱吃穆勒太太做的肉桂苹果派, 就问她要来了家传的食谱。等以后我们回去了,就没有现成的送来了, 我先试着做做看。” 难得听她主动提及未来之事,诺亚无比动心。他贴靠在方舟身上,撒娇似地问:“你打算把我喂胖吗?” 方舟不假思索地回:“吃下去再多的热量,也会被你消耗掉的, 不是么?” 只听了她随口一句玩笑话,诺亚又起了兴。 方舟从他的抓握中挣开,恼道:“别闹,我做正事呐。下午要把这甜点带去我学妹那儿,我们打算提前一天过中秋。” “有安排了怎么不跟我说?”诺亚试探着问,“就你们俩?” “还有一些认得的留学生,估计会有十几个人,大家约好了各自都带一道做好的菜过去。” 诺亚鼓起勇气问:“能带我去见见你朋友么?” 带他进自己的留学生圈子?方舟本能地抗拒,“只是几个认识的人,关系不是很熟。”方舟搪塞道,“杜依和曹璐不是我朋友么?她俩你都见过啦。”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回答,诺亚仍忍不住轻叹一声,识趣地说:“哎,知道啦,那我一个人在家等你晚上回来。” 听他沮丧地唉声叹气,方舟心一软,问:“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 一双狗眼,因意外之喜,瞪得溜圆。 方舟提醒道:“只是一块儿去,我还是没打算公开。” 刚扬起的嘴角立马垮下。 诺亚扁了下嘴。算了,好歹也是遂了他一半的心愿。慢慢来,急不得。 “行啊,依你的意思来吧。” 学妹金莎的住所位于山上一处大学宿舍区,是一套标准的10人wg学生公寓,南北两侧分别有一排五间单间的卧室,公寓正中央的公共区域配有一整间开放厨房和客餐厅,面积极为宽敞,供十多人派对聚餐绰绰有余。 明明是按照食谱一步步认真做的,苹果派出炉后的味道却只能用“怪异”二字形容,田螺先生不得不临时赶制了一个新的带来。 因此他俩抵达的时间比约定的晚了些,进屋时,其余人大多都到了,纷纷拿好奇的目光打量陌生人诺亚。 方舟潦草地介绍:“这是我认下的弟弟,何诺亚。” 诺亚面上虽挂着礼貌的微笑,客气地同众人打招呼,可眼睛的弧度丝毫未变,隐隐有些不悦。 他俩刚进门不久,一向爱迟到的杜依急急赶到。今日她也带了位男士陪同,大方地给众人介绍:“这位是安东,我的……” 她顿了下,看向身边人。 安东立即接话:“我是她的男友。”只学习了数月中文的学霸,如今已经能应付一些日常的简单对话。 见他们一唱一和的默契场面,诺亚面色一暗,说“恭喜”时的笑容显得颇为勉强。 几人在客厅靠窗的半圈沙发卡座上挨个落座,聚一块儿聊起了闲天。 向来熟知好友近况的方舟,略显惊讶地问:“你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方才来的路上,他直接开口问了,我先答应下来了。”杜依压低了声,凑在方舟耳边说,“只牵了次手,还没真正试验过,连亲都没来得及亲,所以还在考核期。” 方舟身旁的诺亚似乎是听到了这话,腾地一下站起,冲卡座另一头的主人金莎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金莎正忙着给客人们倒新泡的茶水,听他这么一问,抬头认真地答:“大家都带了菜来,一会儿到饭点,加热一下就成。只剩冰皮月饼我还没来得及做。” “你交给我吧,麻烦给我指下厨具和原材料分别在哪儿。”说着诺亚便跟金莎去了厅堂另一侧的开放厨房。 窗边的众人,此时正拿德国人不会念中文名字打趣。 金莎的姓氏“金”,到了她德国室友嘴里,便成了“阴”。 方舟也笑说:诺亚的姓氏“何”,常被念作“嗨”。 第70章 这个话题,曹璐也很有话语权,“你们有人能体会,被人喊作‘靠 ’女士是什么感受么?我提醒对方,不是念作“靠”,是‘曹’,然后对方会喊我‘艹’女士。” 她的姓氏玩笑,精准踩在了众人的笑点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杜依边笑边说,“头一回见到安东,他问我:‘wie heissen sie?’(怎么称呼‘您’?) 我回他说:‘ du. ’(杜。音同德语中的“你”) 结果他又一本正经地问我:‘okay, wie heisst du? ’(好吧,那怎么称呼‘你’?)” 安东应该不是头一次听她讲这个冷笑话,但丝毫不妨碍他跟着笑得开心。 这头的笑声此起彼伏,另一侧的厨房里,诺亚把手里的面团摔得砰砰响,跟泄愤似的。 杜依见状,小声提醒身旁的方舟:“你家的狗子看着挺暴躁,你要不要去给他顺下毛?” 方舟明白他为何恼怒,自知理亏,起身前去慰问。 待她来到他身边,他的火气似乎消了不少,垂着脑袋,专心致志地揉.捏手里的面团。 方舟提醒说:“看样子应该可以了。这是糯米面团,不用像面粉团那么大力揉。” “看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懂这个?”诺亚抬眼看她,一脸坏笑,“不用你指导,我有经验。” 方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手里白花花的糯米团子。 受了他手掌施予的压力,饱.满圆.润的团子变幻出不同形状,从他指缝间满溢而出。 方舟登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经验,面孔立即粉了。她拿脚尖踢他一下,低声抱怨:“你就不能正经点嘛?” 诺亚一脸无辜地回:“我可比你正经多了。是谁头一回见到我,就偷瞧我换衣服?” 这么久远的事,现在拿出来说? 方舟白他一眼,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难得又见到她这副娇嗔的模样,诺亚拽住她的手,使劲朝下一拉,迫使她跟自己一块儿蹲下了身。 在硕大的厨房操作台的掩护下,诺亚拿尚且干净的双手手腕压牢她的脸,在她唇上一通猛啄。 “别闹,小心被人看见。”方舟轻声阻止,用力推开他,站起身。 “安东只不过表了个白,连二垒都没上,就已经有了名分。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养的宠物吗?还是你的boy toy?”气归气,诺亚依旧压着声,委屈地抱怨。 他仍半蹲在地上,双手垂在身前,眼巴巴地抬眼瞅她,模样倒真像一只惨兮兮的小狗,就只差一根左右摇摆乞怜的长尾巴。 可怜之中透着一股子可爱劲儿,方舟盯着他瞧了半晌,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还笑!”狗子气鼓鼓地说,“还口口声声答应我一辈子,你准备一辈子就这么藏着掖着?” 见方舟淘气地点头,诺亚更气,站直了身,推开她,恼道:“你赶紧走吧,这儿不用你帮忙。” 等开了饭,诺亚的气依旧未消,刻意坐到餐桌另一头,离方舟远远的,侧着脑袋跟一旁的金莎聊天。 方舟自认为洒脱豁达,看似没有在意,可眼角余光仍能频繁瞥见,他和金莎聊得喜笑颜开,心里竟不由地犯起了堵。 身旁本打算留给诺亚的座椅上,眼下坐着一位即将10月入学的新生学弟。 初来乍到,他好奇地打听询问各种事项。 方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当学弟提出加微信的请求时,方舟不自觉地抬头看了诺亚一眼,见他依旧跟人热火朝天地聊着,压根没留意到她这边,便赌气点头应下。 最后上甜点肉桂苹果派时,诺亚还是没能坚持住,另外搬了把椅子,坐回到方舟身边。 方才方舟失了食欲,没能吃下多少,此刻心情略略好转,将一大份派吞吃下肚。 学弟笑着夸:“学姐胃口真好。” 仍憋着一股子气的诺亚轻哼一声,“ein gutes schwein frisst alles. ”(猪啥都吃。) 方舟瞪他一眼,“好好吃个饭,你骂我做什么?” 诺亚没好气地回:“你不也常说我是狗么?” 一旁的学弟乐得合不拢嘴,“你们俩拌嘴的样子,倒真像亲姐弟。” 诺亚轻蔑地冷哼一声。 “学姐有男朋友嘛?” 方舟面色一僵:怎么这个时候忽然问这个? 她搪塞道:“额……暂时不打算找。” 见身旁的诺亚面色更加阴沉,心想:看来今晚得花上一番心思认真抚慰。 食毕,众人分成两拨,围在餐桌边玩拉密牌和纸牌游戏。 杜依和安东又坐回窗边卡座上,肩并肩、头碰头,旁若无人地凑在一块儿聊天。 他们一个德语糟糕,一个中文差劲,不知怎么能交流得如此顺畅,似有说不完的话。 没能在饭菜上做出任何贡献的方舟,陪着金莎一道在厨房收拾碗筷,试探似地开口:“看你方才和诺亚聊得挺开心……” “聊是聊得挺好,他态度也挺热情,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想法呐。不过他不愿给联系方式,问他加微信,他说压根没注册账号,要加whatsapp,他也说平时不怎么登录。” “没问他手机号?” “问了,说是不方便给。”金莎略显遗憾地叹气,“这应该是明确不想深交的意思吧?” 闹脾气归闹脾气,作为一只有主的狗,基本的狗德,他还是严格遵守了。 “学姐跟他很熟,是嘛?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据我所知,他好像是有女友的。”方舟的回答带了十足的私心。 金莎一声哀叹,“那真是可惜了。难得遇上这样相貌周正,温柔体贴,待人接物都得体,还会下厨房的男生。” 方舟默叹:是啊,真的难得,他好得都有些不大像真人。唯一的缺点就是特别粘人,缺乏安全感,偶尔爱耍小性子。 第60章 中秋 半公开 聚会散场时, 临近晚上九点。 在场的大多都住在这片宿舍区周边,皆有顺道陪同走回住处的人。 送别时,金莎关切地问:“学姐怎么回?” “我送她回去, 我俩住一块儿。”诺亚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和方舟。 方舟忙解释说:“我们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回程路上, 诺亚始终沉默。 途径一条狭窄的下山单行道,街口的红绿灯按钮被路旁窜出的孩童按下, 闪了几下后骤然亮起红灯。 方舟急声喊停。 诺亚有些心不在焉,猛地一个急刹车,二人身体双双前倾。诺亚的手下意识地拦在她身前,像是怕她会飞出车窗。 停得太急, 后头紧跟的保镖车险些撞上, 车内的警报系统发出滴滴滴的近距离警示音。 诺亚收回手, 笑说:“你之前不是承诺过, 只有我有喊停的权力么?” 方舟盯着车前的一对母女慢悠悠穿过马路,“你这么较真有意思么?” “都没正式开始,哪里轮得到我喊停呢?”诺亚重新启动车辆。 方舟没再应声。在漆黑的夜幕中, 她忆起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前任武岳向她表白, 他们瞒着众人交往了数月, 直到被继母意外撞见, 被迫开始异地。 即便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会反抗的少女,心底的畏惧依旧挥之不去。她仍固执地认为, 一旦把恋情放到被人审视的位置,就存在被终止的风险。 一进公寓门,方舟便被诺亚大力拽着朝浴室里走。 方舟并不喜欢在淋浴间里跟他闹腾。先前试过一回,她洗澡时偏好的水温高, 烫得狗子嗷嗷叫;而他能适应的水温要凉上许多,冻得她瑟瑟发抖。 可看在他今日违心配合的份上,方舟还是顺应了他的想法。 诺亚心里清楚,这儿不是她乐意重温的游戏场景,虽迫切,仍在门前停下脚步,“你先洗吧。” 等游戏正式开局,诺亚依旧带了些恼意,一个劲儿地乱咬,还故意在她脖子上留下几道牙印子。 玩得正酣,一连串微信提示音,不合时宜地接连响起。 除却关键的几位亲友,方舟给其余人都设置成了消息静音。听见声响,她只当是他们中有人出了状况,赶紧从游戏中抽离,侧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查看。 诺亚把住她,不让她远离自己半点,哑着声提醒:“别分心,宝贝。” 此刻的他们刚好是面对面盘坐在一处的姿态,方舟手机上的信息,自然也落入了诺亚的视线。 那位学弟果然是个憨憨,发了一串他个人和家庭的信息,似在急切地向方舟证明,他是好人家出身的好男孩。 第71章 追求的意图不言自明。 没等方舟想好如何委婉拒绝,对方又赶着发来了新消息,邀她一起吃饭。 看着腿弯中的人嘴唇紧抿,方舟无奈耸肩,“我刚在饭桌上已经拒绝过了,他理解无能,那我也没有办法。” “你给的说辞模棱两可,他可能认为,你只是在假意矜持。”诺亚的声音极冷,可捧着她的手掌和深埋于她的榫头却都烫得惊人。 “这能赖我吗?”给对方改调成静音后,方舟丢下手机,捧住小狗脸,继续缓缓地动,想尽快把这不愉快的话题翻篇。 诺亚深知这是她抛出的诱饵,如今已有了些定力,不再轻易上钩。 他将她牢牢按住,不悦道:“你要是像杜依那样实话实说,就不会惹别人觊觎。不光是那个学弟,还有那个姓肖的博士男,目光全程都定在你身上。你真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招桃花么?” 方舟无奈地笑,“你当我是刚出炉的蛋糕么,那么抢手?” “你还说我是狗,我看分明是鸭吧,见不得光的。” 方舟心里有愧,却依旧嘴硬回怼:“那么你呢?你跟人妹子聊得那么开心,人家都怀疑你对她起了心思。” “我那不是想让你吃醋么?况且,明明是你给我下了封口令,叫我没法坦白,你怎么还理直气壮的?”狗子也犟了起来。 下头紧密相连,上头怒目而视。 方舟轻叹一声:“我们真要在这个状态下吵架吗?” 诺亚一个翻身,占据了主导,“哼,完事了再吵。” 心里都憋着火,二人跟彼此较劲似地,不住地颠来倒去,抢着做那掌控节奏的人。 不曾想,angry se.x带来的抚慰效果惊人。游戏结束,诺亚心底的怨气消散得一干二净,又变回了温顺的软毛小狗。 方舟也消了气,认真思索方才男友的抱怨话,觉得自己确实将这段关系捂得过分严实了。 她坐起身,抓过手机,迅速给学弟回复:[抱歉,我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发完了,又伸到诺亚面前,给他过目。 “要删好友吗?” 诺亚扫了一眼,“算了,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人家跟你同岁的。” 诺亚鼻子一皱,“哼,我阅历比他丰富多了。” 切,还说别人是小孩,此刻的他明明就一副小朋友耍性子的傲娇模样。 七年前,方舟离开家乡时,微信尚未普及,好友基本都是在德期间认识的国人,几乎没有国内的亲友。她也从不主动加别人好友,列表中不过四十来号人,平时也不发朋友圈。 今晚,为了哄心爱的狗子,她决定破一次例。 方舟在相册中翻找出一张和他同坐在月色下的合照。 当时他俩并肩坐在楼下花园的秋千架上聊天,正巧被底楼的穆勒太太透过厨房窗户瞧见,偷偷拍下。 画面中月色昏暗,只能勉强辨别出依偎着的二人大致的轮廓身形,不可能猜到身份。 方舟配上一个简单的爱心,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她再次将手机伸到诺言面前,“满意了?” 诺亚定睛一瞧,兴奋地坐起身,“脸书上也发,情感状态也一并改了吧。” “你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多啊?”方舟嘟嘟囔囔地抱怨,还是依了他。 诺亚开心得不能自已,伏趴在床上,手撑着脑袋,冲她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琥珀眼,“我们去配个情侣对戒吧。” 方舟伸手拧他柔软的脸颊肉,“见好就收哈,小老弟。” 合照刚发出去不久,杜依的电话便来了。 “你这是准备公开的节奏么?你家可怜的狗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话题中的狗,此时正在浴室洗澡。 方舟淡淡地回:“只是为了安抚下,他今天太暴躁。” “是得安抚下,刚看他气得耳朵尖都红了。”杜依边笑边劝,“你别总假装一副冷淡的样子。再热忱的狗,要是被主人冷脸相待久了,也会寒心跑路的。” “知道,我这不是在改进么?” 在电话那头杜依的笑声中,方舟隐隐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问:“你要青柠气泡水,还是西柚味道的?”他的声调雀跃,语气也不似平日那般懒散。 方舟会心一笑,轻声问:“怎么样?试验合格吗?” “嗯,各项都能给满分。我不该对大高个存有偏见。”杜依自嘲道。 “那你好好玩,注意安全,明早再联系。” 见好友时隔数月终于重回赛场,方舟颇感欣慰。 又过了片刻,手机屏幕再度亮起,但这次没响起提示音。 方舟低头一看,[武岳邀请你语音通话] 。 如今再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内心已起不了任何波澜。 因方才的余韵,方舟的身体仍微微燥热。她起身走至窗前,打开窗,迎着凉爽的夜风,按下接通键。 “这么晚了,还不睡?” 听这亲切的口吻,方舟几乎要错以为对方是什么熟人。 她嘲讽道:“原来你会主动联系人,得看看明早太阳是不是打西面升起。” 此时的国内应该是早上六点多。这个时间点,他醒着,还有闲心翻看朋友圈,估计是在异地城市有早会,此刻正在机场等起飞。 那头冷声问:“你恋爱了?” 虽然他的声音,已没法在她心底泛起涟漪,可听着仍觉恍惚,仿佛这些年的时光压根没有逝去。 片刻的恍神后,方舟应道:“嗯,我恋爱了。” “名字?”他的声音更冷了些。 “我有告知你的义务吗?” 对方沉默半晌,又问:“是因为他,你才放我鸽子么?” 上个月回国,武岳跟她提出见面私聊,可她并未赴约。 方舟果断回:“不管有没有他,我都觉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话音刚落,忽觉腰上一紧。 刚洗好澡的诺亚从身后圈住她,下巴抵在她右肩,懒懒地问:“大半夜的,在跟谁讲电话呐?” 在他靠上来的一刻,方舟下意识地将手机从右耳耳侧,换到了左耳边。 电话那头的人,应该还是听到了诺亚的声音,沉声问:“是华人?” “他是在国内长大的。”方舟答完,侧着头,用嘴型告知诺亚,“前男友。” 诺亚一下困意全无,像觉察到了险情的小狗,眼神陡然变得警惕,鼻息咻咻,手也不安分起来。 “听杜依母亲说,你年初就已经毕业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想先留这儿工作一段时间。”方舟左手抓着手机,右手试图阻止他作乱的手。虽止住了在上面捣乱的那只手,却拦不住向下的另一只。 而前去拦阻的右手亦被他反制住,牢牢压在身前,反倒成了他蹂.躏自己的有力帮凶。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又说:“你父亲很挂念你,你尽快回来吧。” “等杜依毕业之后,我跟她一起回。”方舟一口气答完,咬紧下唇,避免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响。 奈何身后人对她了如指掌,直击要害,让她一下失了力道,只得抬手挂住身后的狗脖子,才能勉强维持住站立姿势。 “大概什么时候?” “预计明年夏天吧。”方舟屏气答。 “杜依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真能顺利毕业么?” “你别小瞧她。”方舟尽可能简短地答,上身已不自觉地拱成c形。 “春节的时候先回来一趟吧,顺便带你男友回来见见家人。” “到时候再说吧。啊~”被硬生生逼出了一声低.吟,方舟面孔涨得通红,赶忙说,“先挂了。” 方舟有些恼,拿手机轻砸一记身后人的脑袋,“你怎么那么不老实呀?” “让我陪你回去吧,我想见见你的家人。” “咱们慢慢来,成吗?” “你总是要慢慢来,慢得我都快成老头了。”诺亚玩笑道。 为了把见家人这个念头尽快从他脑海中驱逐出去,方舟回转过身,主动送上双唇。 等又黏在了一起,她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明天周一,你是不是有早会啊?” “不管,不能让你接下去两晚都想着别人。” 不管是心还是身,方舟此刻都被他牢牢占据,哪里还有别人的容身之所? 她不可自拔地沉溺,心中唯有暗叹: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狗,实在是太会了。 第61章 婚礼 一人憧憬、一人排斥 虽各自都有了浓情蜜意的伴侣, 方舟和杜依仍坚持将周一晚上的时间留给彼此。 第72章 这晚,杜依冷不丁问:“你航班定了没?” 听着这没来由的问话,方舟一脸困惑, “什么航班?” 杜依同样不解,“下周你妈的婚礼啊。你不去参加么?” 方舟惊愕, “我压根不知道啊。” “昨晚刚收到你妈发来的请帖邮件,说她又要结婚了, 婚礼就安排在下周五。”杜依说着,翻出那封群发的邮件给好友过目。 方舟全然不知,她母亲即将迎来人生中第四段婚姻。 颇觉无语,她即刻给母亲大人去了电话。 “咦?你没收到邮件吗?等等哦, 我看下。”片刻后, 母亲邹林一声惊呼, “哎呀, 我忘记把你加到收件人名单里了。” 方舟扶额叹息,“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都没见过你这位新任丈夫。” 她的加签恰巧还在有效期内, 可要是过期了,距离婚礼只有十来天时间, 她都来不及临时补办。 当然, 她那脑回路单纯的母亲, 想必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年过半百的邹林,仍旧孩子气地回怼:“你不也没告诉我, 你已经毕业了么?” 方舟只觉脑袋突突地疼,无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谢lin,名字念起来跟我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很有缘分?” 从声音就能听出, 母亲心情极佳。 “哪个lin字?” “久旱逢甘霖的霖。” 方舟合理怀疑,自己眼里之所以没有粉红泡泡,可能是恋爱脑全长在母亲头上,没遗传半点给她。她严肃地问:“这人有正经工作么?” “有啊,是位律所的合伙人。” 在方舟印象中,律师大多都精明得厉害,母亲这样没什么心眼的人,怕是根本玩转不过来。 她语带担忧地问:“你婚前协议签了没?” “没签,这多影响感情呐。” 头疼得愈发剧烈,“你怎么就不吃一堑、长一智呢?”方舟不由放高了音调,口吻跟教训一个小孩似的。 邹林的上一段婚姻,便是和一个年龄小近十岁的软饭男,被他诓骗去投资、亏得血本无归不说,最后离婚的时候,所剩不多的资产又被分走大半。 可这糟心的经历似乎丝毫没影响母亲始终相信爱情。 邹林照例只将女儿的提醒当作耳旁风,“啊呀,等你见着了就知道了,他人好得很,你别瞎操心。” 估摸着最后还是一场瞎折腾,方舟并不打算带诺亚出席婚礼,便没张口提这事。 直到临行前的周三晚上,亲密过后的诺亚,赖在她身上问:“周末打算做什么?” 方舟这才开口,“这周末你不用去图宾根,我得去加国参加我母亲的婚礼。” “一直没听你说起,还以为你是想直接放我鸽子呐。”诺亚皱着面孔,小脾气又上来了。 方舟明白过来,他方才的那句问话不过是在套她的话,他早已知晓她周末的去向。 未等她开口寻问他的消息来源,诺亚先交代道:“安东会陪杜依一块儿去。人家才交往没多久,就已经同进同出了,我怎么还跟个外人似的?” 明知理亏,方舟依旧嘴硬,“你怎么老爱和他们比较呢?” 诺亚哀叹一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方舟狡辩说:“我只是觉得你压根没必要去。这已经是我母亲的第四场婚礼,说不定过个两三年,她身边又换人了。” “那你有跟你母亲提过我吗?” 这一问,方舟哑口无言。 “你有跟任何家人提过我的名字吗?” 方舟依旧不响。 “那你前任会去吗?” 见他气恼的神情,方舟本想撒谎,可一想到,到时候安东也在场,要是转告给他,估计就很难哄好了。 她只得坦诚:“他应该会去。” 在狗子彻底暴走前,方舟赶紧一个翻身,以她擅长的方式,尽力安抚…… --- 婚礼前一天,在t市近郊的一处老派庄园里,方舟终于见到母亲的准新任丈夫谢霖,还有他唯一的孩子谢桢。 谢霖长相中庸,身材精瘦,个子甚至比方舟还矮些。他面上时不时现出暖融融的笑意,看上去挺亲切随和。 谢桢只比方舟大三岁,他出生在加国,中文说得有些磕巴,但理解起来没什么困难。 同样的,虽然平时需要阅读英文的文献和材料,方舟的口语并不十分流利,但被动地听,还算能基本听懂。 二人一个说中文,一个说英文,交流起来倒毫无障碍。 “我很少用谢桢这个名字,证件上的名字其实是joseph,但我朋友一般都叫我jo。” “我在德国的同学同事发不来我名字里的‘舟’字,一般也都叫我gio。” “那倒是挺巧。” “嗯,挺巧的。” 二人有来有回地聊着,礼貌客气。 次日一早,在新娘休息室里,方舟见到了已经换上婚纱的母亲。 许是心态始终轻松明朗,邹林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身材也保持得匀称有致,完全不像年过半百的人。 此刻,经化妆师的一番精心修饰,她看上去更为靓丽。她的双眸,竟像未经世事洗礼过的年轻人,亮闪闪的,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方舟不由慨叹:经历过三次破碎的婚姻,母亲竟仍对这牢笼如此憧憬。 待她们立于礼堂中央长廊的尽头,等候入场时,邹林忽然回过身说:“不知什么时候能送你走上这条路。” 方舟有些煞风景地回:“别想了,永远不会。” 她的回答,引得一旁的谢桢扑哧一笑。 母亲嗔道:“瞎说什么,女孩在婚礼上是最美的。” 入场的乐声响起,方舟不愿和母亲做无谓的争辩,只无奈地笑。 新郎谢霖对这段关系的态度颇为珍重,婚礼邀请的宾客众多,整体的色调也是母亲钟爱的粉紫色,梦幻又隆重,看上去像一场年轻新婚夫妇的婚礼,半点不像半路夫妻。 不管是仪式,还是之后的reception晚宴,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不像先前一次婚礼,方舟被临时充作协调人,还要和婚礼策划师对接,弄得手忙脚乱。 仪式后的晚宴上,方舟在新郎这一头的邀请名单中,意外看到了安东的名字。 安东解释说:“谢霖是我们之前的一个合作伙伴,诺亚本人也收到了请帖,推托说自己走不开,拜托我代为参加。” 即便收到了邀请,可不是她开口请的,他就索性不来。 这狗子可真会使小性子。 “他还在生我气吗?” “嗯,憋屈得很,眼巴巴地等你回去哄呐。”安东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老板留。 “我不惯他这臭脾气,跟个孩子似的。” “爱情本来就会把人变成孩子。” 话音刚落,安东一眼瞅见杜依的身影出现在了宴会厅。他立刻抛下方舟,赶去做他女友的背后灵。 武岳,果然像预期的那样,代替父亲方越,出席了婚礼。 方舟几乎全程尾随在母亲身后,招呼众宾客,并没给他搭话的机会。 待到结束,方舟跟母亲,还有两位新家人,一同在大堂等候司机前来接应。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忽见武岳朝她走来。 “舟舟,方便跟我聊会儿吗?”商量的话被他说得跟命令一般,“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这时,谢霖的车正巧抵达。 方舟并不愿跟武岳独处,正想拒绝,却被身旁的母亲推了一把。她踉跄两步,险些靠在武岳身上。 母亲笑着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慢聊。” 她不大记人面孔,并没认出武岳,大概是误以为,眼前这位摸样俊俏、亲切喊她闺女小名的男子,是女儿的追求者。 她丝毫没有顾虑,大晚上留女儿和一位陌生男子在一起,会有什么潜在的风险。 见母亲就这么抛下她,麻溜地上了车,方舟颇感无奈,扁了下嘴,选择了留下。 一旁的谢桢并未跟着上车。他探头,跟车里的新婚夫妇打了声招呼,“你们先回吧,太晚了,过会儿我陪妹妹一块儿回去。” 方舟斜眼瞧他:怎么这么快就改称呼了?还叫得特自然。 谢桢回过头对方舟说:“你们聊,我去那边候着,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他在大堂的沙发椅上坐下,既跟他们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又没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这样被人半监视的状态,显然并非武岳所期望的,静默片刻后,他说:“我们去后面的餐吧聊?” “不用,”方舟断然拒绝,“时间不早了,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第73章 武岳不喜她今日的冷漠态度,冷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先前在电话里不是说过了么?等明年跟杜依一起回。” 方舟的视线落在从旋转门两侧进进出出的客人身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那你现在的男友,也跟你一块儿回么?” 在方舟心中,虽对诺亚的决定仍抱有怀疑,此刻却很肯定地点头。 武岳似是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位传说中的男友真存在吗?你连他名字都不愿提,问杜依,她也支支吾吾地说她不清楚。” 杜依话虽多,但嘴相当严实。方舟的小秘密,她从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方舟回以一笑,“如果不是真的,那中秋那晚,你在电话里听到的男声,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不提倒罢,她这一说,武岳的面色立即阴沉下来,挑眉问:“那你怎么不带他来见你母亲?” “因为我很喜欢他,所以想藏着他,不想被别人瞧见。”方舟不由暗叹,面对诺亚时,她怎就说不出这样坦白的话。 闻言,武岳怔住。 她小时候就有藏东西的癖好。两个继弟搬进方家后,祸祸走了不少她心爱的物件。她费了不少心思,把剩余的宝贝统统藏起,以免遭外人的贼手。 对物件如此,对人也一样。 方舟见他又开始了沉默,催促道:“先回去吧,有什么话,车里也能说。我那新哥哥中文不好,大概听不懂我们谈话。” 车上,三个人都一言不发,默契地保持着静默。 到了屋门前,武岳叫住方舟,“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方舟像看陌生人般打量他。印象中的他,一向果断干脆,几年不见,竟变得这般踌躇矫情。 谢桢停在一旁,看向方舟,待她回了句,“没事,你先上去吧。”他才撇下她,独自开门进屋。 门廊上缘的二楼,一左一右有两间卧室,左手边是母亲的卧房,右手边则是杜依暂住的客房。 两头的窗户皆未关严实,隐隐传来让人面红心跳的声响。 两边此起彼伏的合奏,听得方舟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喉咙,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见武岳依旧一声不吭,她有些不耐烦,快步踏上门廊台阶。 在她将手放上门把的那一刻,忽听身后人说:“舟舟,我们结婚吧。” 第62章 来访 金屋藏狗 听得这突如其来的莫名请求, 方舟只觉荒唐,哑然失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岳悠悠走到她跟前, “方卓刚被保释出来,还在等待庭审, 眼下你父亲的精神状况不佳,公司的事大部分都由我这个外人料理……” 不消他把话讲明, 方舟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嗤笑,“你是在担心,等重金聘请的律师团帮方卓成功脱罪, 你可能会失去现在二把手的位置, 所以想娶我, 更名正言顺地接管公司, 是么?” 通过杜依,方舟能清楚掌握父亲那头的动态。方越不惜上缴巨额保释金让儿子方卓重获自由,又请了最豪华的律师团队替他作无罪辩护。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 此刻,武岳的眼神方舟再熟悉不过。她再度打断他, “可别告诉我, 你对我余情未了?” 被抢了白的武岳又哑了声。 耳畔源源不断的合奏声, 似一剂醇药,激得他一下破了功, 冲动地拽住方舟的手腕。 方舟怒目圆睁,“放开!” 可对方不管不顾地拥了上来,还埋头试图吻她,被她敏捷地躲闪开。 楼上的两对伴侣声响久久未息, 方舟实在不想在母亲新婚之夜闹出任何不快,抵住武岳的肩,试图跟他交流,“你是清楚的,我压根没有结婚的打算,何况现在方卓的事还没个定数,还是等审判下来了再考虑以后的事。” 方舟正琢磨着,要是他依旧坚持强硬,自己该如何脱身,忽听一旁响起一声朗笑,“还以为你们只是单纯地聊个天,怎么还上手了呢?” 趁武岳松劲的间隙,方舟挣开他,麻利开锁入屋,闪身躲至门后。她只留了一道细小缝隙,打量门外二人。 谢桢大概是从餐房后门出来,绕屋一圈,来到这门廊下。他走上前,用调侃的口吻冲客人说:“我妹妹似乎并不乐意再聊,您还是请回吧,要是惊动安保可就麻烦了。” 武岳极度难堪,绷着面孔匆匆作别。 方舟松了口气,趴在门后道了声谢。 谢桢抵住即将合上的屋门,宽和地笑着,“我出来得急,没拿钥匙,你别把我关外头啊。” “抱歉。”方舟拉开门,又说,“谢谢你。” “别客气。我在邻国n市工作,明天上午就得走,要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方舟用戒备的眼神打量他,“我已经有男友了。” “放心,在法律意义上我们是兄妹,我不会对你有坏心思,只是觉得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理应互相照应。” 才认识两天的人,怎么就成家人了? “你要是有事找我的话,可以联系我母亲。” 方舟没有跟他深交的打算,简单道了一句晚安,便匆匆跑上了楼。 待洗完澡出来,走廊对面的两间房终于都消停了,室内室外一片宁静。 方舟走至窗边,本打算拉上窗帘,正巧瞥见楼下后院的花园里,那对新人正紧搂着彼此,姿态悠闲地在月下散步。 见此情景,她忽然格外想念,远在大西洋另一端的他。 她看了眼时间。 他那边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方舟依旧拨出了电话,没想到对方秒接。 通了,可对方沉默着没吱声,估计是在懊悔,不该这么迅速地接她的电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知道他还在耍小性,眼下只能顺毛捋,因此方舟的语气格外温柔。 “在等你电话啊,还以为你真狠心把我忘了呐。” 对方说得随意,却引得方舟的心微微一震。 已经这么久了,他的甜言蜜语,她依旧招架不住。 “还在生我气吗?” “之前是的,现在好了。” 还是这么好哄。 诺亚哼哼唧唧地问:“想我了没?” “今天忙得很,哪里有功夫想?仪式办得挺盛大,请了不少人,一个个招呼过来,都快累死了。” 诺亚一声哀叹,“想听你说句漂亮话,怎么就那么难呐……” “要是不想你,我大半夜打电话给你做什么?午夜凶铃吓唬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 方舟可以想象到她的小狗,此刻正侧倒在床,乐呵呵地笑成一团。 “婚礼怎么样?” “哎,就没见过我母亲那样,对婚礼如此热衷的人。我都被折腾累了,不知道她怎么每次都能这么兴致勃勃。” “新郎人还不错吧?”诺亚说的虽是问句,语气倒挺肯定。 “感觉还挺靠谱。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保持恩爱,锁死一辈子,千万别再折腾了。” “那有动摇你不愿结婚的想法吗?” “没!有!” 听得方舟斩钉截铁的回复,诺亚轻声叹息。 他的哀叹声极轻微,还是被方舟听得清楚明白。她抓着窗帘布,在指间轻轻摩.挲,“不过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难得她愿意商量事,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精神了,“尽管说,宝贝。” “等过两天,我们去liam店里配一对情侣戒指,好么?” 诺亚呆楞数秒,呼吸因兴奋变得急促,“你打算公开,是么?” 方舟的手指缠绕住窗帘绑带上的流苏,一圈又一圈地打着转,静默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说:“嗯,感觉是时候了。” 对面的呼吸声愈发急切,半响后,诺亚终于又说:“你把回来的航班号发我,我去接你。” “行。” 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会儿闲天。 诺亚兴高采烈地说:“亲爱的,我们去领养条狗吧,当作我们的宝贝女儿。” “别得寸进尺啊,小老弟。” 她手里头已经有一只黏人的狗子了,干嘛还要另外养? 在陌生的住处,方舟总睡不安稳。加之这老房子已有些年头,隔音不佳。她被对门两屋的激.战声持续打搅,半睡半醒间,竟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有关诺亚的醇梦。 天刚蒙蒙亮,失了睡意的方舟索性起床,查看回德的机票。 第74章 按原本的计划,她会在母亲的新家过完整个周末,现在却犹豫着,要不要改航班,提前一天回去,给被她丢在家里的可怜小狗一个意外惊喜。 正凝神找着,忽听一阵细碎的声响,方舟四下张望,找寻声音的来源,纳闷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屋外有人在往她的窗户上扔小石子儿。 谁这么闲,大清早的玩小孩子的把戏? 方舟在心里抱怨着,推开窗户。 她梦里的人,此刻正仰头望着她,面上的笑容纯净可爱。身穿冰蓝色套头运动衫的他,看起来倒真像一个小孩子。 半惊喜半紧张,方舟踮着脚尖,迅速跑下楼。 好在时间尚早,底楼空无一人。 她轻轻拉开后门,压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心中满是喜悦,语气却带了嗔怪的味道。 诺亚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将她拥住,搂着她进屋,“下周我得去澳洲出趟远差,要是这个周末见不到你,就要再等一个礼拜。” “到了怎么不打电话?还玩小孩子的把戏?” “中学的时候,见过nils扔石子敲女孩家的窗,两个人一起背着家长偷溜出去约会。我觉得那样还挺好玩,就想试试。” “幼稚鬼。”方舟吻了下他的面颊,“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一间?” 诺亚抿着嘴偷笑。 就在二人开门入屋的一刻,走廊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 方舟迅速将诺亚推入屋门边的浴室。 母亲探出头,睁着惺忪睡眼问:“你起这么早?” “嗯,我渴了,下楼去倒杯水。”方舟淡定地撒着谎。 “哦,安排了十点的brunch,你再睡会儿吧。” 方舟点头应下,赶忙关紧屋门。 浴室内水声响起,她那爱干净的狗子,自顾自洗起了澡。 出浴的诺亚,只象征性地在胯上松松垮垮地缠了条浴巾。 他倚在门旁,一面擦干头发,一面问:“不是都打算公开了么?怎么还不介绍我和你母亲认识?” “下回吧。今天你老老实实留在屋里,不许出去。” 看着眼前的美好,方舟忍不住起身迎上去,先上了手,紧接着又上了腿。 诺亚似乎不打算计较她言而无信,引着她的手游走,玩笑道:“金屋藏娇?这样不好吧?” “关起门来打狗。”方舟乐不可支。 “别笑了,宝贝。亲我。” 方舟笑着抬眼看他,并不着急吻,只缓缓地抚,唇也迟迟不落下,只似触非触地轻轻扫过,钓得他逐渐丧失平缓呼吸的能力。 诺亚哑声询问:“想我了没?” 方舟终于结束了对他的折磨,仰头咬住他的唇,却依旧口非心是地答:“没有。” 诺亚探手去感受她无法抑制的潮,顺着她的话笑回:“确实一点都没想。” 无比默契地,他的指和她的舌几乎同时闯入对方的领地,熟练地做着热切又细致的梭巡。但两位大胆的入.侵者都没能肆.意太久,皆被对方施力逮住,牢牢扣紧。 在游戏正式开局前,趁神智还算清明,方舟低声提醒:“别出声,这儿隔音不好。” 怀里的小狗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将所有的声响都闷在和她的吻里…… 待方舟清理干净,从浴室出来时,诺亚正跪坐在床沿,手里还端着一个敞开的戒盒。 方舟忆起昨晚莫名其妙的求婚,心头不由一紧。 再定睛一瞧,戒盒内的只是先前在他手上的那枚尾戒。 “你愿意暂时先戴上这个吗?”诺亚等待着她的反应,一脸心焦。 虽然昨晚在电话里给了他承诺,此刻方舟心底依旧有几分抗拒。 可看着他略显紧张的神情和期待的眼神,方舟不忍心拒绝,玩笑道:“用你的旧物就想把我套牢,我有这么容易打发吗?” 虽是嫌弃的口吻,她依旧伸出了左手。 “新的对戒选样、制作,估计还要花上一些时日。先戴上这个,省得你过两天又反悔。” 诺亚牵住她的手,直奔她的无名指而去。 见状,方舟赶紧缩回手,丢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 诺亚讪笑,“逗你玩的。”说着,将戒指套上她的中指。 在二人初回那晚,方舟就戴过一次。尺寸刚刚好,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虽是旧物,铂金的材质光泽未减,戴在手上着实好看,她心中的抗拒略轻微了些。 诺亚喜得不能自已,扣住她戴有戒指的手,又是一番亲昵。 方舟躲闪着他的唇,劝道:“先睡会儿吧,昨晚你都没怎么休息吧?” “在飞机上睡了,我不累。”精神小狗俯身咬人。 方舟依旧推拒,“我很累,昨晚都没怎么睡着。” 诺亚抬脸看她,笑问:“睡不着都在想什么呐?” 想你。 方舟在心中默默地答。可要是她把这个回答说出,估计就睡不成回笼觉了。 她窝在诺亚怀里,闭上眼。 见她的确是困了,诺亚也不继续闹,轻声说:“睡吧宝贝,一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如羽毛般轻柔的声音,清爽的冷杉香气,温暖舒心的怀抱。 这场回笼觉,方舟睡得安定又踏实。 可临出门时,她依旧取下手上的戒指,随意放置在浴室洗手台上。 第63章 故地重游 再三探索 方舟下楼时, 客厅里的古董落地钟正悠悠响起整点的钟声。 底楼餐室内,屋子的主人和客人皆已聚齐。 见好友现身,眼中还透着难得的雀跃, 杜依起身迎上前,小声问:“你家狗子已经到了?” 方舟耳尖微粉, “嗯,在我房里。” 杜依皱眉问:“怎么不带他下来一起吃饭?” 见好友垂头不响, 杜依无奈叹息,忍不住低声责备:“你这就过分了。既然人都已经来了,起码带他见见你母亲吧。” “下回吧。”方舟敷衍地答。她的确有公开的心思,可临阵却依旧胆怯退缩。 “你这样会让他误以为你不够真诚。” “你觉得我待他不真心实意么?”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 熟悉你的脾性, 可他不一定真的了解, 也不一定能心宽到这个地步。” 方舟垂头, 若有所思。 杜依又问:“爱情的三要素是什么?” 方舟木然回答:“亲密,激情,还有承诺。” “这还是你教给我的, 你自己难道不明白吗?” 见她俩一直停在门口,低声细语地说着悄悄话, 邹林问:“你们这是在交流什么秘密呐?” 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方舟尴尬笑笑, 前去母亲身旁的空位坐下。 邹林打量着她,羡慕地笑, “年轻真好,面孔红润得跟朵芍药花似的。” 杜依紧挨着方舟坐下,笑回:“这和年龄无关,受了爱情的滋养就会这样。您不也一样么?” 她好心起了话头, 可方舟并没有接。 倒是邹林顺着她的话问:“刚听谢桢说,你有男朋友了,这次怎么不带来?” 方舟抬头,面无表情地瞪了桌对面的告密人一眼。 那人只冲她一味地笑,看着她的神情似乎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慈祥? “下回吧。”这三个字如今成了方舟的口头禅。 母亲也没继续追问打听。邹林对女儿的私事或许有那么一点的关心,但至多只有芝麻粒那般大小。 谢霖亦是一脸慈爱地看着方舟,“谢桢打小就想有个妹妹,我和李娟(前妻)都太忙,一直没要第二个孩子。架不住他一直吵着要妹妹,就给他买了条哈瓦那,取名为‘sis(妹妹)’。去年sis走的时候,他还伤心了好一阵子。现在好了,有了一个现成的妹妹。” 切,谁要当他妹妹了? 心里虽万分嫌弃,方舟仍客气地冲谢霖笑笑。 她可不想三年后,再度千里迢迢地跑去参加母亲的第五次婚礼。 谢桢掏出手机,“我月底会去法兰克福出趟差,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我顺道去图宾根看看你?” “法兰克福离图宾根还挺远的。”方舟不动声色地拒绝,脑袋低埋,假装没瞧见他拿手机的举动。 “这两座城市不都在巴符州么?” 别的国家的地理,他怎么学这么好? 杜依也拿出手机,一面利落操作,一面说:“我都发你了,舟舟的电话、wa、微信。” 见好友略带恼意地瞅着自己,杜依低声耳语:“白捡个靠谱的漂亮哥哥,有什么事还能找他帮忙,不好么?” 第75章 不好,一点都不好。 方舟的余光瞥见,斜对面的安东略略黑了脸。要是被狗子知道,有这么一个“哥哥”的存在,估计又要吃醋闹别扭。 谢桢扬手,在方舟面前挥了下,吸引她的注意,“我加了,你通过一下呗。” 当着众人的面,方舟没法拒绝。 还没等她给他设置成静音,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你那位传说中的男友是未成年吗?] 谢桢的房间跟方舟的客房是同一朝向,正对楼下后花园。早晨诺亚发痴,敲她窗玻璃的时候,大概率也被谢桢留意到了。 方舟没好气地回:[关你什么事?] 考虑到谢桢可能看不懂汉字,她还很贴心地补了英文:noyb。 [诱骗小朋友可是违.法行为,我不希望你踏入歧途。] [放心,他跟我差不多大。] 对面人指尖飞舞:[那干嘛藏着不见人?] 方舟瞟了眼消息,没回,只迅速地将手中的可颂往嘴里塞。 [听声音你似乎和‘noah’玩得相当愉快。] 读到这条消息,方舟险些噎住。 方才她没能挨住诺亚的烈,竟将自己说出的提醒抛诸脑后,伏在他肩上不住地叫唤。看来是被人听了去。 [月底我去图宾根的时候,能不能让我见见他?一起吃个饭,顺便给你把把关。] 方舟给他发了个白眼emoji,[你真拿自己当我哥了么?] 谢桢抬头瞅她一眼,笑容和蔼,[是的,sis。] 敢情是把她当成那条宠物犬的替代品了。 见他身旁的安东也端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方舟只觉背上冷汗直冒。 这一根筋的忠诚下属,估计是在给他老板实时汇报情况,不知他会把此刻的场景描绘成何种模样。 怕得了消息的狗子会气冲冲地跑下楼露面,方舟赶忙拿餐巾包了两个肉桂卷,匆匆起身离席,“我打算提前一天回去,一会儿下午的camping我就不参加了。” 谢桢接话说:“正巧我也要去机场,一块儿走吧。” 方舟用略带探询的目光打量他,他表现得太过热情,她无法确定他的心思是否单纯,或许让他亲眼见到诺亚,也不是件坏事。 于是,她答应了下来。 可等楼下人一道出了门,方舟还是悄悄带着狗子,迅速偷溜出了庄园。 此地离夏洛特敦不远,二人商量后,决定在回去前,先飞去汉娜的安眠地探望。 这次乘坐的私人飞机,和去年飞夏洛特敦的那架不大一样。机身上还印有名字:noah's ark(诺亚方舟)。 “以为你处理掉米国的公司,就不需要再经常来回飞了。” “嗯,八月底刚买的,只为了以防万一。” 那时候,她刚从国内回到图宾根。 “你以为我要走?” “嗯,想着你八成会回去,我这头暂时走不开,也不想牵制住你,就先做好来回飞的准备。” 方舟无奈地笑:“那你这钱不是浪费……” 她即刻止住了责备的话。他的钱,他想怎么挥霍,是他的自由,她不该评论。 “不白花。不是可以跟你一起解锁新场景么?” 方舟扑哧一笑,抬手轻拍了下他凑上来的面颊。 这人说脏词的时候扭扭捏捏,可说起这种浑话,倒是面不红、心不跳的。 即将起飞时,方舟才忆起,方才离开得匆忙,忘记带走洗手台上的那枚戒指。 要是拜托母亲帮忙寄送,这戒指估计会被她给弄丢。 想着给今晚继续留宿在庄园的杜依打电话,又担心打扰她和安东约会,就只发了条消息,请她帮忙捎回。 落下了别人的贵重物件,方舟有些愧疚,好在戒指的主人似乎并没留意到戒指的消失。 待飞机进入平飞巡航阶段,系安全带的提示灯刚一灭,诺亚便拥着方舟,带着她一同加入mile high俱乐部。 许是所处的海拔太高,大脑血液明显供氧不足,诺亚显得格外激动,覆在她耳边连声说爱她。 同样缺氧的方舟思绪也比平时更为混沌,脱口而出地应了声:“我也是。” 不过这一次,她终于用对了说法。 诺亚捧住她的脑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再说一遍,用中文。” 方舟扭捏着答:“下回吧。” 如今的诺亚已是沉稳的老手,对她所有的反应了如指掌,在她即将彻底崩溃的那一刻,他骤然止歇。 不上不下的方舟搂紧他的脖子,哀声求:“别停……” “先说你爱我。” 方舟倔着不依,索性撑着他的双肩试图自行服务,没动几下就被他牢牢禁锢住。 此刻她红着眼眶,无助地看向自己的模样,几乎要让诺亚疯狂。他压抑住想将她放倒碾平的冲动,试图诱她说出想听的话语,可她就是不愿开口。“哎,真有那么难么?” 被吊在半空动弹不得,方舟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只得软下声说:“对不起。” “不是这三个字。”见她实在难受得紧,诺亚还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他给了她想要的,一遍又一遍,直到机长广播提示降落的声音响起,才跟她分开。 --- 在汉娜的墓碑前,方舟忆起去年夏天的那次博登湖之旅。 在游船上,汉娜好奇地询问方舟的情感状况,“你好像一直都没有交往的对象,你不想恋爱吗?” “嗯,要维持一段关系挺费神。” “见过不同的男士送你到楼下,可从没见有谁能上楼。不恋爱倒正常,可你不需要杏吗?” 方舟坦诚说:“有玩具就足够,卫生又安全。我可能有一点点洁癖。” 汉娜大笑不止,乐了半晌后,拿指尖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珠,“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弟弟。” 方舟对年纪小的毫无兴趣,没打算开口打听。 汉娜又问:“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 方舟笑问:“怎么?你打算给我介绍吗?” 怕热心的汉娜真给她介绍,她紧接着说:“我可能缺乏欣赏异性的慧眼。我总能在一顿饭的时间里,发现对方身上的缺点,然后不断聚焦放大,最后只能看到那些不好的地方。” 汉娜思考片刻,应道:“或许是因为你很排斥亲密关系,只想找一个看上去合理的拒绝理由。你不妨给下一个认识的人一个深入了解的机会,恋爱还是挺美好的。” “因为爱情,生活能锦上添花的似乎只是少部分幸运儿,我观察到的大多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情况,还不如独自安好。我不想招惹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的生活。更何况,恋爱会影响一个人的理性判断,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 见室友一副彻底封心锁爱的决绝样子,汉娜轻叹一声,“真希望可以看到你坠入爱河的那一天。希望能有个人让你神魂颠倒,忘却理智。” “忘却理智?那真是太可怕了,可能需要进入精神康复中心接受治疗。” 汉娜再次大笑,“gio,你真是太好玩了。” “我不认为恋爱顺遂的好运气能降临到我头上,与其把快乐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还不如把幸福的可能性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回忆汹涌,方舟的眼眶渐渐泛红。她拥住身旁的诺亚,收紧搂在他腰上的手,不想让这份难得的运气溜走。 诺亚也同样拥紧了她,不发一言。 静谧的二人世界,被墓地的管理人打破。 老太太走上前来,同他们打招呼,“方才看背影,还以为是之前常来探望的那位先生。” 她的神情依旧严肃认真,看上去同去年一样精神矍铄,唯有发间的银白色,似乎又多了一些。 诺亚惊讶地问:“那位先生经常来吗?” “从今年5月开始,他每月都来,看起来总是很哀伤落寞。刚才远远看着,还以为他找到了伴侣,想来恭喜他……” 当晚,二人从卡文迪什赶回夏洛特敦,再次去往去年的那家酒店,入住同一间家庭套间。 方舟逗他,“你打算分房睡吗?” “只是想旧日重现。” 毕竟,他是在这儿,第一次拽紧了她不愿松手,也是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她。 伏在他身上的方舟同样思绪万千。 去年,她曾在这间房中,抚着他的脑袋,暗自好奇他唇瓣的口感。 如今,他身上的每一处她都格外熟悉。可即便熟识,她丝毫不觉厌倦,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心探索。 第76章 当日的第三次探究过后,她累极,趴在他身上歇息。她到的总比他快些,尤其是在上位时,几乎每回都需要他翻转过来,补一场加时赛,才能完满地结束游戏。 可今日,诺亚迟迟未动,似乎并不打算终了。 候了许久,方舟的困意涌上来,刚想起身,又被他摁住。 “别走,就这么睡吧。” 第64章 哥哥 醋意大发 临近月底, 谢桢如约打来电话求约见面。 方舟胡乱寻了个借口,婉拒了他的晚餐邀约。 没想到,到了周一晚间, 在她和杜依的例行餐会上,方舟依旧见到了这位“死皮赖脸”的哥哥。 背着方舟, 促成这顿晚餐的杜依,害怕被好友责备, 又硬拉来了学姐曹璐镇场。 大概是怕女友被旁人惦记,安东也一道跟了来。眼下他们二人已顺利步入热恋阶段,黏黏糊糊的完全离不开彼此。 原本两个人的碰面,现下变成了满满一桌人, 倒也没那么拘谨尴尬。 想着没必要叫诺亚特意跑一趟图宾根, 方舟便没有知会他。 谢桢和朋友在米国n市, 开了家专门研发疫苗的医疗公司。与方舟和曹璐同处医疗行业, 便有着共同的话题,三人凑在一块儿,说着一些业内趣事。 方舟正笑得开怀, 忽觉一只手掌重压在肩上。她扭头抬眼一瞧,竟是自己的男友。 见他不请自来, 在座唯一一位没露出意外表情的便是及时汇报“敌情”安东。 方舟皱着眉, 瞪他一眼:这人怕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雄竞修罗场根本不可能发生,诺亚和谢桢都是斯文人, 面上都表现得很和气。 谢桢主动起身,伸手跟诺亚打招呼,“hi,我是方舟的哥哥, 谢桢。” 方舟不屑地轻哼一声,“我可没承认过你是我哥哈。” 见她一副冷淡嫌弃的态度,诺亚偷乐:终于有人跟他一样,需要承受她不加掩饰的冷言嘲弄。 可转念一想:怎么能有人和他受到同样的待遇? 他盯住眼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和蔼“哥哥”,回握住他的手。面上虽挂着友善的笑容,眼里却满是警觉。 方舟正打算介绍诺亚,说“这是我男友,”却被诺亚抢了先,“我算是方舟的弟弟,何诺亚。” 谢桢忍俊不禁,“你俩这名字倒真像姐弟。” 方舟本想开口纠正,他俩压根不是姐弟,可又被对座的杜依插了话,“是吧?我头一回听到的时候,也觉得他俩这名字挺像一家人。” 被接连打断的方舟,此刻没心思再去更正错误。 反正之后这两人,大概率也不会再打照面,没有结交的必要。 他们所处的餐桌是一张方长桌,三对三的座位安排,眼下唯一一个空座,是在安东和杜依边上、谢桢的正对面。 见诺亚到场,曹璐主动起身,将方舟左手边的座位让给他,自己则绕桌半圈,去了那唯一的空位。 诺亚刚一坐下,便牵起方舟垂在桌下的手,还没等他握牢,就被她不动声色地挣开。 方舟侧着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刚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吃过饭了么?” 诺亚翻看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同样压低声回:“我这不是担心被人撬墙角么?” 方舟无奈笑笑,“你紧张什么?人家压根没那想法。” “你才认得他几天?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你怎么清楚他的心思?” 见诺亚点了杯黑啤,方舟忙制止,“给他来一杯柠檬气泡水吧,谢谢。” 看他憋着不满、强颜欢笑的模样,一会儿肯定逃不过被他一番折腾,还是让他保持清醒比较妥当。 临走前,谢桢将方舟引到一旁角落,说是有话嘱咐。他的手虚搭在她肩部,并没真正碰到。 “你那位小男友还挺神秘,能查到的信息不多,先前还担心不是什么好人,可今晚聊下来感觉还不错。” 方舟不满地拿眼瞪他,“谁准你私自调查人家信息的?” 她的别扭丝毫不影响谢桢的积极关切,“我前天见了一位学长,他在s医疗工作,负责心血管耗材的产品线,base在总部慕尼黑,他的团队最近刚好在招管培生。我一会儿把他的联系方式和职位介绍发你,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把简历发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想换工作?”方舟只在心里暗自琢磨过,还没付诸任何行动,甚至都没告诉杜依她的想法。 “我大致知道你父亲那边的情况,猜你大概不会满足于现在单纯的deck job。据我了解,心血管耗材在方禾医疗占了半壁江山,新的工作经历,对你日后的发展或许能有些助益。” 谢桢循循善诱的口吻,十足的耐心和好脾气,还能站在她的立场考虑问题,倒真挺像一位合格的兄长。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方舟依旧习惯性地拒绝好意。 谢桢宽和地笑着,“仅凭自己的力量独闯,也未免太过艰难,不要排斥动用你的beziehung(关系)。” 方舟扬眉,“哦?你还会说德语?” “刚有人教会我这个词。人情社会,到哪儿都是一样的,networking很重要,sis。” 方舟垂头不响,似是接受了他的教诲。 “哦对了,我还带了些东西给你。” 说着,谢桢从一旁的助理手里,接过一大一小两个购物袋。 他先打开那只小袋子,从里头拿出一瓶枫叶糖浆。小小巧巧的玻璃瓶子,包装精致得像一瓶香水,倒不像简单的调味料。 “先前一起吃饭的时候,看你似乎挺喜欢这个味道。” 方舟确实喜欢。加过糖浆的纯牛奶,味道格外香甜,也爱淋一些在面包上,不似果酱那般甜腻。没想到他能注意到这细节。 “还有三文鱼干和鱼油。过冬了,日照少,你可别抑郁了。” 谢桢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防狼警.报器,还是浅灰蓝色的。 他未作询问,直接将它扣在她包袋拉链上。 “以防万一,希望你别再遇上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末了,他又将那只大袋子塞她怀里,鼓鼓囊囊的,根本环抱不住。 方舟打开一瞧:羽绒服,羊毛衫,围巾,袜子,过冬的一套装备全让他给整齐了。 “冬天了,别冻着。” 方舟忆起高中时的同桌女孩,每回她母亲来探望住校的她,也会带上大包小包吃的、穿的、用的,明明当地都能买到。 那位母亲说话的口吻、看人的眼神,和此刻面前的谢桢,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自己不是白捡了一个哥,而是空得了一位从没有过的妈。 方舟极度欠缺谢桢这样的热乎劲,只觉受之有愧,干巴巴地说:“抱歉,我没准备什么礼物回给你。” 谢桢嘴角微扬,“你要是真觉得抱歉,那圣诞假期的时候回家陪我们过节?” 方舟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诺亚,此刻的他正紧抿着唇,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她手里的购物袋烧穿。 她敷衍地回:“到时候再看吧。” 谢桢随着她的视线望向诺亚,笑道:“这孩子还不错,把他一道带回来吧,正式见见家人。” 诺亚明明只比他小四岁,听他的口吻,倒像是小了整整一辈。 “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衣服,t市的冬天冷得厉害。” 怎么就默认了她会去呢? “我得走了,再待下去估计你的小男友就要上来揍我了。”谢桢笑着道别,礼节性地拥了下方舟。 --- 难得二人在周一晚上碰面,可伏在她身上的诺亚显然兴致不高,头埋在她颈窝,弓着身,动得缓慢又机械。 见他这般心不在焉,方舟也觉得索然无趣,伸手按住他,问:“怎么不高兴了?” 诺亚抬脸,双眸水汪汪的,委屈巴巴地说:“你把我藏着掖着那么久,这个新哥哥倒是肯拿出来见人。” “我也没把你藏多久啊。杜依和曹璐,不是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么?” 诺亚哂笑,“是你主动告知她们的?还是被她们察觉了,你不得不承认的?介绍起我来总是不情不愿的,可你这个所谓的哥哥,一来就给他安排了饭局招待,还叫上了你最亲的两位朋友。” 方舟失笑,“这又不是我安排的,是杜依约的饭,我压根不知道他会来。也是杜依叫上了曹璐,可能是觉得谢桢也是学医出身,他们两个可能会有共同话题。” “那你干嘛不事先告诉我?” “今晚原本是我和杜依的饭局,我也是人到了那儿,才发现今晚来这么多人。怎么?我以后跟谁吃饭,都要跟你汇报么?” 第77章 听她解释明了,诺亚心中的不满略消,“那倒不用,但最好每次都带上我。” 方舟无视他的请求,刻意引开话题,“你不觉得谢桢和曹璐之间有些火花么?” 依照观察得来的浅薄经验,诺亚客观地评价:“异地,成不了。就算成了,也久不了。” “也是。”方舟点头认同,想着她自己就是个典型的失败案例。 诺亚抓牢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按压在她脑袋两侧,急切地重启游戏,“你又在想着别人了,是不是?” 被迫摆出投降姿势的方舟嘴硬地狡辩:“想到,和想着,分明是两回事。” 可很快,她脑子里想不到,更想不着别人了。只要诺亚有心,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她酥倒,让她不受控地绷紧又瘫软。 清洗时,方舟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查看身上遍布的红痕。那死狗方才就跟发了疯似地,一通噬咬,留下的牙印一圈叠着一圈,密密麻麻。他甚至没能遵守承诺,不少都咬在了衣服遮盖不住的地方。 见此,她愤怒地高叫一声:“何!诺!亚!” 听到她的呼唤,罪魁祸首立即乖乖现身。他歪着个狗脑袋,探头朝浴室里瞧,一脸无辜。 方舟怒瞪他,“你这么爱咬人,上辈子是不是狗啊?” “这辈子是,”诺亚贴靠上来,“属于你的狗。” “咬就咬了,你有点分寸行不行啊?” “我想跟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可你死活不让。我只能留点痕迹,叫你不方便再找其他狗。” 听到这荒唐的解释,方舟不禁笑出了声,“我又不是物件,怎么就成你的了?” 诺亚走上前,从背后拥住她,“宝贝怎么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方舟抬眼,认真打量镜中的他,“可别这么说。你只属于你自己,我可不敢要。” 诺亚盯着她看了数秒,眼里的暖意渐消,神情变得惆怅,“你是不敢要,还是不想要?” 此刻他的眼神里竟带了些许绝望的意味,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在向岸边的她呼救。 方舟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你觉得我会不想么?” 从夏洛特敦回来后的这半个多月,诺亚表现得有些怪异,打量她的目光隐隐带了些哀切。虽说从前的他也一直患得患失,没什么安全感,可他总会将心底的不安说出口,不像这段时间,不愿再继续表达。 听了她不咸不淡的回答,诺亚没再应话,只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以问句回答问句,这是她最擅长的应答方式,始终不明确表态,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和退路。 诺亚收回缠在她腰上的手臂,眼帘和手一并垂下,“你洗吧,我明早有会,先睡了。” 说完,转身离开。 第65章 戒指 崩裂 秋深后, 太阳似是被后羿射走,接连十数日都是雾蒙蒙的阴霾天。待到十一月的头一个周六,迟迟不上工的太阳才终于露了脸。 午饭后, 沐浴着可贵的阳光,诺亚和方舟一同散步至山下老城。 这几日气温骤降, 方舟套上了谢桢送的那件白色羽绒服。衣服版型蓬松得夸张,上半身圆滚滚的, 整个人看上去像一颗生了两条细腿的大汤圆团子,奶乎乎的俏皮可爱,不大符合方舟一贯的穿衣风格。 步行至老城教堂门外,入口处的工作人员迎上前, “都准备好了, 先生。” 准备好了什么?方舟不解地看向身旁的诺亚。 他并未开口解释, 只牵住她, 迅速步入教堂。 教堂内被清过场,此刻空无一人。长长的中央走道上,洒满了白、粉、蓝色的玫瑰花瓣。 方舟怔怔地跟随诺亚缓缓向前, 在尽头处的圣坛前停下脚步。 周围一簇簇鲜花环绕,一旁的铁制烛架上, 整齐摆放着四排字母蜡烛, 正热烈地燃烧。 [wohin du gehst, dahin gehe auch ich, und wo du bleibst, da bleibe auch ich. ] (无论你去往何处,我会跟随;无论你留于何处,我亦随你停留。) 看清了这句话的方舟,顿觉心跳停了一拍。 不知何时, 身旁的诺亚已脱下了外套。 此刻的他,身穿米白色西服,比平日里更俊朗帅气。颈间佩戴的灰蓝色领结,花纹复古,略有褪色,似是旧物。口袋巾叠得平整,只露出一线浅灰蓝色的上缘。 整个人看上去儒雅潇洒,像一位捯饬妥帖的准新郎。 见此,方舟的心跳又漏了两拍。 正愣神间,手腕被套上了一个浅蓝色的花式手环。同样不是新物,她曾见mia佩戴过。 旧的,蓝的,借的。 鲜花,蜡烛,圣坛。 庄重的场所,还有打扮得格外正式、满眼雀跃的他。 眼前种种浪漫美好,却似千斤重担压在方舟身上,令她双腿打颤,直立艰难。 这一切都太像婚礼了,除却没有观礼的宾客。 察觉到她的慌张,诺亚宽慰说:“这不是求婚,你别紧张。” 话虽这么说,他却牵住她的手,单膝跪地。 午后的明媚阳光,透过硕大的玻璃彩窗,洒落在他身上,周身笼罩着一圈近乎神圣的光晕。 他抬脸仰望,眼神真诚炙热,姿态虔诚谦卑。 方舟的心脏骤然紧缩,心跳彻底错拍。 诺亚掏出戒盒,打开,递到她面前。 几天前刚定下的图样,没想到这么快就已制作完成。 “本打算等到明年1月13日,你生日那天,再给你。可实在等不及了,就选择今天,11月3日这一天。” 戒指在方舟中指指尖顿住,“可以吗?” 每每进展到下一步前,他都会先询问她的意思。 方舟呆立在原地,一股凉意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脚尖,霎那间整个人似被冻住,动弹不得。 她的喉咙也僵了,发不出半个音节。 明明在心底,她的确希望与他共度今后的每一天,可为何就是没法点头应允? 给出承诺,对她来说,为何会如此艰难? 恍惚间,方舟生了幻觉,指尖停留的那枚戒指仿佛变成一根粗绳,缠绕住她的脖子,不断地抽紧,让她喘不过气。 一片死寂中,她能听见自己快得惊人的心跳声。呼吸变得紊乱,心脏似要炸开,躯体即将随之崩得支离破碎。 眼前忽然变得灰蒙蒙的,周遭的一切,连同她残存的知觉,都在无声地炸裂、破碎、坍塌。飞溅起的碎片与尘埃,遮挡住她的视线,令她逐渐看不分明眼前人的模样。 思绪亦渐渐飘离…… 等方舟再度回过神来,她已独自一人,在教堂外的广场上飞奔。 她跑了许久,直至抵达内卡桥边的十字路口,才停下脚步,扶住一旁信号灯的灯杆,俯着身,大口喘气。 一抬头,她仿佛看见,街对面的路灯下,一年多前,身穿餐厅制服,等候红灯转绿的自己。 再一扭头,视线落到马路斜对面的一家土耳其肉夹馍店。 一个冲动的念头闪入脑海:去买上十个kebab,大吃一顿,然后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不,她不能这么做。她答应过他,不会再暴食。 食物无法从根本上缓解此刻的焦虑,她亟需去往一处安宁的地方,稳一稳情绪。 方舟转身踏上内卡桥,从中段处的楼梯台阶,下至内卡河中央的那座狭长河心岛。 方才明明还有大太阳,只一转眼的功夫,天就转了阴。 十一月的天气太冷,岛上没多少来往的人。 林荫道两旁的梧桐树树叶几乎落尽,显得萧条落寞。 在树下长凳上静坐良久,方舟才终于调整好心绪和呼吸。她闭上眼,回忆起方才的那一幕,无比绝望地意识到,她可能再也看不到那样热忱的目光。 一阵冷风扫过,满地的落叶发出簌簌的低微声响。 随着风过,一股熟悉的清冽香气飘然而至。方舟不敢睁眼,唇角颤动,几欲落泪。 气息的主人在她身侧坐下,重重叹息,“跟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就这么痛苦么?” 不是这样的。 方舟猛地睁开眼,望向身侧的诺亚。 他的面色平静,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周身像罩了一层冰,极冷,就像初见他时那样。 他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西服,冻得嘴唇微微发紫。 几米开外,跟随而来的保镖手里拿着诺亚的那件大衣外套,但并未送上前来。想来是方才已经给过,但被诺亚拒绝。 方舟招手,示意保镖拿来。 诺亚就像个不会自主动弹的木偶人一般,任凭她摆弄穿衣。 第78章 待扣好领下最后一粒纽扣,方舟按住衣领,凑首想要亲吻,却破天荒地被他躲开。 “先前问过你两回,定戒指图样的事。你都表现得兴致缺缺,每次都敷衍地回答我说:‘都行,你来定。’” 倒不是对挑选戒指不感兴趣,方舟只是觉得自己的审美水平一般,反观他的眼光向来不错,就放心交给他来定夺。 更何况制作者liam也有极好的品味,最后出来的成品一定完美。而她一个彻彻底底的外行人,为什么要操这个心? 诺亚候了片刻,没等到她给予任何回应,又接着说:“给你的那枚尾戒,见你把它落在洗手台上,想着暂时不提醒你,看看你会不会及时想起,结果你压根不记得要把它带走。之后也没再听你提过,你是不是已经忘记它的存在了?” 尾戒和戒盒,杜依都帮忙带回,好好地收在保险柜里,怕又搞丢,就再没拿出来过。 诺亚自嘲般冷笑一声,“你说愿意公开,我二话不说立马连夜赶去,想见见你的家人。可你却把我藏在房间里,不许我出门。你知道这有多侮辱人吗?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话匣子彻底打开,“还有你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新哥哥,真是一表人才,温柔体贴。杜依都能看出来我心里不痛快,发消息来安抚我,说那人应该没有追求的意思,你倒好,还立马穿上人家送的衣服,用他给的东西。” “难不成扔了么?”方舟忍不住回怼。 诺亚没想到,她给的第一句回话竟是这个,不禁又嗤笑一声。 意识到自己答得实在不合时宜,方舟清了清干涸的喉咙,柔声问:“原来你这段时间受了那么多委屈,怎么憋到现在才讲?” “就算听到我抱怨,你也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纵使金刚钻,也能化为绕指柔。他曾自信地认为她会慢慢因他改变。可事实给了他数记响亮的耳光。 此刻的他不由陷入迷茫,不知该如何继续。 诺亚戴上那枚男款戒指,将女款留在戒盒里,啪嗒一声扣上盒子,交到方舟手里。 “你收着吧。兴许哪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就会戴上。” 说这话时,诺亚不曾想到,数年后,他真在她手上看到了这枚戒指,不过紧挨着的,是她和别人的订婚戒指。 “我们回去吧。”诺亚的眼神空洞,伸出手,神情漠然地问,“我现在还有资格再握你的手吗?” 方舟抬手握住他。一向温热的手掌,此刻完全冰凉。 回到公寓后,诺亚依旧做一名称职的田螺先生。他的面色柔和了些,方才的不快似是压根没有发生。 饭后洗过澡,他并未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卧室与女友亲昵,而是逗留在屋外露台上。 等了许久的方舟寻出来,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你这样不冷吗?” 十一月的夜晚,寒风凛凛。他却只披了一件浴袍。 “我冷的不是身体。”诺亚转过身,拥住她。 方舟抬脸紧盯着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接下去的话语一出,他们就会分开的心理准备。 “下午那样的阵仗,几乎就是一场婚礼的预演彩排。倘若今天我答应了你,戴上了戒指,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准备求婚了?” 诺亚确实存了试探的心思,也的确有这样的打算,不料她非但没有半点接纳的意思,反倒表现出了极强烈的排斥。 若如实回答,二人的关系恐怕会就此终结。于是,他说: “我只是单纯想做出些郑重的仪式感,没想到你会这样反感。抱歉。” 方舟抚着他的背,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诺亚,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向往婚姻?” 诺亚轻声叹息,“我可以为了你不要婚姻,可也希望你能给我足够的保证和承诺,好让我心安。” “你不该为了任何人,放弃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略显心虚地,方舟垂下眼帘,依旧没能说出任何他想听的话语。 诺亚贴住她的额头,“我想要的是你,只有你。” 闻言,方舟心中一动,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她抬起左手,抚弄他的头发,右手则缓缓伸向唯有她触碰过的禁区。 诺亚按住她下探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你拿来取悦自己的工具吗?” 方舟怔住。 诺亚握住她的右手,抬移到唇边,在手背落下一吻,轻叹道:“你什么承诺都不愿给我,就算冲动之下给了,也会立即反悔。你甚至连‘我爱你’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在你眼里,难道我们的关系只是肉……koerperlich?” 他到底还是含蓄,稍许露骨的词只有拿别的语言才能够说出口。 方舟皱着眉问:“你真觉得我是这样看待我们的关系的吗?” 诺亚不由苦笑:怎么又是以问题来回答问题? 他松开手,推开她,“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每次我有情绪,你都用这种方式来哄我。也只有在这件事上,你予取予求,从不拒绝闪躲。每一次和你做都很美好,可我想要的,不只有身体上的亲密。” 只有在做的时候,在她忘情地呼唤他名字的时候,在她眼神迷惘地盯住他、死命绞紧他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感觉到,她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爱着他的。 过去的他尚且可以满足于这一星半点的爱,现在不能够了,如果只有那么一点,那他宁可不要她的施舍。 “如果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用玩具就足够,为什么要跟你恋爱?” 她的回应依旧是问句,听起来格外苍白。 诺亚再度叹息,“明天我父亲的生日宴,你还愿意去吗?” 担心她拒绝,他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 “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我还适合参加你们的家宴吗?” 又是该死的问句! 诺亚心一横,说:“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怕是来不及。” 他拉门离开时略作停顿,可身后人却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 匆忙下楼时,他忽然很想干脆提分手,看她会不会依旧无动于衷。可他更害怕,倘若他提了,她会欣然接受,潇洒地离开,不会有丝毫的留恋。 第66章 别扭 自我攻略 依照过往的经验, 诺亚总是很好哄,只要方舟招一招手,他就会像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上, 因此方舟并未将他的不悦太当回事。 此时的方舟,已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未来职业发展上。那晚聚会过后, 她便联系了谢桢介绍的那位学长,顺利获得了s医疗公司的面试机会。 面试安排在12日, 下周一,为了专注准备,方舟临时取消了原定周三晚上去诺亚住处的安排。 得了她通知的诺亚,只简单地应了声“哦”, 似乎并未介怀她的爽约, 方舟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忙她自己的事。 等到了周五一下班, 方舟又丢下诺亚, 提前去了s司总部慕尼黑,留宿在许久未见的语言伙伴家中。 经过半年的职场锤炼,在这一次的面试中, 方舟还算应对从容,不似刚毕业找工作时那般紧张慌乱。 许是谢桢事前打过招呼, 面试官知晓她的背景, 聊起了她父亲创立的方禾医疗。 方舟也坦然承认。她提前做了些功课, 尽可能表现出对父亲公司业务相当熟络,不遗余力地包装美化自己。 谢桢说得没错, 若是想顺利前行,她应当吸纳能为自己添砖加瓦的所有力量,一味地排斥人脉关系,反倒显得矫情。 不出意外地, 三日后,方舟收到了offer通知邮件。在线上签过正式的合同后,她立即跟原司申请离职,早早开始在网上找寻慕尼黑的租房。 新一周的周三,轮到了诺亚爽约。 “我这几天都在澳洲,周末回去。” 方舟翻了下手机日历,说:“这周末,我应该不在图宾根。” 周六,她需要去往慕尼黑看房,而周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她例假第二天,最汹涌的时候,她不想让他白跑一趟。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了半晌才开口问:“又不在?你打算去哪儿?” 方舟还没来得及告知男友,自己即将更换工作。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得去慕尼黑找房子。我刚接了s公司的offer,下个月入职。” “你打算搬去慕尼黑?” “嗯。” 又是良久的沉默,“你知道慕尼黑距离斯图加特有多远么?” “不远,去你住处单程不到三个小时。” 诺亚长叹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换工作的想法,怎么不告诉我?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么?” 第79章 “就是太顺心了,每天几乎都一个样,不断地重复,感觉挺无聊的。” 电话那头似乎有一声哽咽。 “那我是不是也开始让你觉得无聊了?” 方舟讪笑道:“只是说工作,你怎么扯上你自己了?” 明明简单答一句“不无聊”就可以消一些火,可她偏偏还要反问! 诺亚压着怒气问:“你早就开始准备了吧?你倒是捂得严实,从有这打算,到改简历、准备面试,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我。” 察觉到了他的怒意,方舟半真半假地辩解:“还没成功就跟你说,万一最后没面上,不是挺丢人么?” 听着她轻松的语气,诺亚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你有没有发现,你做任何一个决定,从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也不会同我商量,问问我的意见,都是决定好之后,再把结果通知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 这明明是她自己的事,干嘛要跟他商量? 心里虽这么想,但怕火上浇油,方舟柔声解释:“我每周末都会回图宾根,我不觉得这对我们的关系会有什么影响。” 被气到无奈失笑,诺亚深深吐纳,默然数秒后说:“那这周末,我陪你一块儿去看房。” “不用麻烦,我先前在慕尼黑待了四年,有朋友帮忙带看,不需要……” 没等方舟把话讲完,诺亚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再不挂断,他怕自己会在她面前彻底爆发。 他不想这样。 静候片刻,诺亚并未等到她来电质问他为什么忽然挂断,也没发消息来确认他是否遇上了什么意外。 又等了几分钟,火气渐消,他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条消息:[不好意思,刚才有电话进来了。那下周三见。] --- 正巧有本科同学转行在慕尼黑做房产中介,找房的过程比先前几次顺利许多。 方舟看中了慕尼黑近郊的一处老公寓,面积不大,但带有独立的卫浴和厨房,交通也相对便利,只是价格没那么友好。 时隔三年,慕尼黑的房租价格再度将方舟惊得瞠目结舌。 单身无孩的她,近一半的工资都需贡献给各项税收,再加上房租这项固定开支,每个月最终能自由支配的钱所剩无几。 方舟哀叹着回到图宾根时,已过了晚上十点。 正换着鞋,忽听一声,“房子找得还顺利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方舟一惊。一抬眼,便瞧见诺亚正半卧在客厅沙发上,手里还抱着她的枕头。 被他这么眼巴巴地瞅着,方舟忽觉一阵心虚,“挺顺利的,已经和房东签合同了。” 诺亚揉着惺忪睡眼,不满地哼哼了一声,“你看你,又不跟我商量,万一我不喜欢你找的住处怎么办?” 方舟脱口而出:“是给我自己住的,又不是给你住的。” 一双琥珀眼水汪汪,看着她的神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方舟赶忙上前,俯身亲他的额头,“是我自作主张要搬家,以后周末我会去斯图找你,你不用过来。” 诺亚环住她的腰,搂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够紧密,干脆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蹭着她的脑袋说:“那周三晚上我去你那儿,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安排有任何变化。” 方舟含混应下,捧住他的脸,急切地将他的双唇含住。覆在他面颊的手掌稍一用劲,便轻松逼开他的牙关,顺利地长驱直入。 明明是她先点的火,真把他撩起了却又向后退避闪躲。诺亚又急又恼,追上来,叼住她。结结实实地把她圈牢在臂弯里,心中顿觉安稳,也没那么畏惧她会再度溜走,只不紧不慢地轻轻吮着。 已有整整十四天未见,自打他们正式交往开始,从没分开过那么久。 体内沉寂半月的需求被他慢慢唤醒,方舟心里想极了他,身体也是。她迫切地贴紧他,想开始游戏,可腹间微微的酸痛提醒她,今晚不能任性。 方舟抬起头,沮丧地嘟囔:“我例假刚开始。” “我知道日子,不闹你。”诺亚嘴上虽这么说,已经探入她衬衣的手却很不老实。 “知道你还过来。”方舟按住他,不让他继续胡乱招惹。 诺亚轻声笑,“看吧看吧,我就说你只馋我的身子。” “才没有~”方舟抱住他的脑袋,在他头顶一通闻嗅。 “好久不见,你倒是学会撒娇了?”诺亚也贴着她的脖颈轻轻咬.噬。 实在没法忍受长时间见不到她,想她想得夜不能寐,心一抽一抽地疼。此刻终于与她依偎在一起,这些日子的憋屈和郁闷一时间轻缓了许多。他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折磨,即便她没那么在意,他也要赖在她身旁再不离开。 诺亚拿鼻尖轻蹭她,“你算算,我们有多少天没见了?” 她心里门儿清,却没有答。 诺亚倒先自问自答:“我再不来找你,就满两周了。我可不想开这个先例。” 他叽叽歪歪地继续抱怨,“除却通知我爽约,你都不会主动联系我。电话不打,发个消息总行吧,也没有。对你来说,我真只是条宠物狗吗?高兴的时候就抱一抱、哄一哄,完了就丢在一旁漠不关心,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 “不是答应你了,下周三会去找你么……”方舟轻抚他的后颈,微微敞开心扉,“我天生就不是热络的人,我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只是每向前一步我都会莫名地觉得恐慌……” 被喂了一小口糖,诺亚立即甘之如饴,迅速开始自我检讨,“抱歉,上次是我太心急,弄得太正式,让你害怕了。对不起,宝贝。” 可道歉的话,被他说出了极为委屈的腔调,听得方舟一阵心软,“该道歉的是我。” “哦对了,给你准备了一份赔罪礼物,从澳洲带回来的。”诺亚探身,扒拉来茶几上的一个硬纸袋,递给她。 从外包装来看,方舟判断袋子里头应是首饰,接过时,姿态有些迟疑。 “放心,不是戒指。” 是一套粉钻首饰,项链、胸针、耳环齐全,独独缺了戒指。 粉钻是最为罕见的彩钻之一,又采自即将关闭的一处矿区,这一套珠宝的价值,方舟不敢去想象。 此刻,她面上的震惊远超过应有的喜悦,“别再送我这些了,我压根用不上。” “你先收着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现在不需要,可未来说不定会有用得上的场合。”诺亚查到了她的新职位,猜她或许起了份野心。对此,他百分百支持。 方舟后知后觉地摆上笑颜,认真道谢,“我这儿就只有一个小小的保险柜,都被你给的东西塞满了,要不你先替我保管着?” “随便放吧,要是丢了就再物色新的。” 方舟忍俊不禁:对他而言,或许任何的贵重珠宝都跟路边的石子没太大差别。她岔开话题问:“这趟去澳洲碰上什么趣事没?都不见你打电话来。” “原来你还会期待我来电话么?”诺亚已深谙在她话里找糖的本领,腻在她怀里撒娇,“是去出差,没啥好玩的事。”何况他心里一直憋闷得慌,压根没留意周遭。 他忽然忆起一事,“我可能和那片大陆有过节,好好的吃完饭散个步,结果被路过的袋鼠揍了一拳。” “我知道。”方舟就等着他提这事。想起那滑稽的画面,她几乎憋不住笑,拧着他的脸颊肉说,“你真是太欠揍了,连袋鼠都要打你。” “你怎么知道?” “跟你同行的人特意去找餐厅管理人要来了那一段监控,发给我瞧了。” 那场面实在搞笑,方舟头一回看时,险些笑岔气。 诺亚愤愤:该死的mia! 洗过澡,一人坐在书桌前,查看新公司的产品目录,一个坐在梳妆台前盯着电脑屏幕忙碌。原本好好的互不相扰,可不知怎地,两人同时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又拥吻到了一起。 已有半月没进修过高阶课程,劲头一起来实在难以招架。 此刻方舟的学习意愿格外强烈,连说话声音都微微发颤,“去浴室吧,今天刚第一天,只有一点点,没事。” 诺亚直起身,按住她的双肩,抵在床板上,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你的宫.颈口是敞开状态,子.宫抵御能力弱,如果不小心细菌跑进去,很容易得炎症。” 方舟威胁似地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尖,“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老实交代,以前到底有没有交往过女孩子?” 诺亚坦然答:“没有。我记性好,看过的内容都能记下。倒是你,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怎么这么匮乏?” 第80章 方舟笑眼弯弯,起身将他按倒,“可我了解你的身体啊。” 今晚总得有一个人舒坦。 被迫躺倒的诺亚微微仰起脑袋,看向开始忙碌的她,一时不知该把双手搁哪儿。放她头上吧,实在粗鲁,抵她肩上吧,又怕她误会他在阻止。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停下。 他拿手肘撑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全神贯注的她。 哎,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如此主动,如此认真。 罢了,就算她只当他是宠物,他也认了。 可如果只是当作宠物,她又怎么会这么做?跪着身,费力地收着颊,只为了让他开心? 不会。她一定是爱他的。 在不断的自我攻略下,狗子后仰着脑袋,幸福地闭上眼。 第67章 新家 已经对他这般依恋了么?…… 温存过后, 诺亚搂着方舟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正式入职是12月3日,但我准备下周五就搬去,提前适应下周围环境。” 诺亚不由腹诽:她倒是心急得很, 跑得如此迅速,看不出有半分留恋。 他压下不满, 又问:“那我周五过来帮你收拾?” “不用,杜依会来帮忙。我们周五中午就走, 晚上她估计会在我那儿留宿,要不你周六再来?” 诺亚在心中哀叹:遇上事时,自己永远都不是她的首选考虑。 他轻哼一声,“小个子那单薄的小身板, 能出得了力么?” “我租的暖租, 家具电器什么的房东都配备齐全了, 没什么大件需要带去。” 听得头顶鼻息咻咻, 方舟才留意到他的不快,玩笑般解释说:“我原本没想着找谁帮忙,杜依正巧提了。有免费劳动力, 我还能拒绝不成?得赖你自己,嘴不够快。” 起初, 方舟是打算一个人载着几箱物件, 开着她那辆二手大众去往新居。 三年多前, 她亦是背着大包小包,一手一个行李箱, 乘坐flixbus大巴,独自一人从慕尼黑搬到了图宾根。 她倒更乐意这样孤独地,从不同的方向,再重走一遍旧公路。但好友提出了帮忙, 她没法拒绝。 例假头一日,腹部隐隐酸疼,方舟忍不住轻声哼哼。 见状,诺亚照例拿手掌给她揉。他的掌心温热,力道轻柔,舒缓的效果比热水袋还强些。 身体舒坦了,困意便上了头。朦朦胧胧间,方舟听见身旁人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能不能先问问你男朋友?” 方舟困极,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搬去慕尼黑的第一晚,方舟睡得极不踏实。她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琢磨许久,才恍然意识到,她的失眠或许是由于,这间陌生的屋子里,尚未沾染上他的气息。 自己已经对他这般依恋了么? 次日上午,杜依前脚刚离开,诺亚后脚便登了门,一去一来,跟商量好了似的。 公寓面积不大,甚至没有单独的客餐厅,站在玄关,便能将屋内空间看得一清二楚。 这栋公寓楼的房龄比方舟母亲的年纪还大,但无论是外立面、窗户,还是室内的设施设备,都被维护得格外妥当,看不出太多岁月侵蚀的痕迹。 此刻,窗外的卷帘还未来得及拉起,但仍有细微的阳光从帘片缝隙偷溜进屋,落在地毯上,一片零碎的斑驳。 这卷帘依旧是老式的,需要手动拉拽。 随着诺亚扯绳的动作,帘子咔吱咔吱上升。 冬日的和煦阳光倾泻入屋,整间屋子瞬间变得暖融融的。 其实在诺亚进门的那一刻,方舟便觉得有一股暖意跟随他入了屋。 看着他自顾自地替她拆解打包的厨具,方舟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和他一同搬进了新居。令她颇感意外的是,眼下的她竟不排斥这种可能性。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在合适的时机下,倘若他再次提出同居的邀请,她可能会考虑答应。 “你找的这住处真不赖,看着还真像一个家。”诺亚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一个她不怎么喜欢的字眼,忙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挺温馨的,住起来应该挺舒服。” 方舟点头笑回:“确实像一个家。” 眼下有他在,尤其像。 片刻后,公寓大楼的管理员送来一张白色贴纸,是楼下大门的门铃贴。 方舟利落地写上自己的名字:z. fang。 她写的明显太靠前,名字又短,纸条后半段还留有大片空白。 她犹豫数秒,抬脸寻问一旁正忙着收拾的诺亚:“要不要把你的名字也加上?” 狗子蹭地一下跃起,连声说好。他兴冲冲地来到玄关柜边,看着她提笔写下:n. he。 见他乐得合不拢嘴,方舟知道他一定是想多了,解释说:“据说现在这个街区的治安不像从前那么好,多写一个人的名字,假装我不是一个人住,更安全。” 诺亚已经摸清了她口嫌体正的本性,明白自己只需看她具体做了什么,而不去在意她那张比石头还硬的嘴。 她怎么解释是她的事,重要的是,她的的确确把他的名字写上了。 “还是你的姓氏更有魄力,尖牙利嘴,能吓跑坏人。要不你把我的姓也改成fang?” 方舟拿笔戳他的酒窝,“你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要了么?” “姓氏不过是个标签,宝贝。” 屋门刚一合上,诺亚便拥了上来。方才觉得会耽误料理正事,忍着一直没亲她。眼下,看到二人的名字挨在了一起,他迫切希望他们的身体亦能如此。 方舟挣扎着提醒,“窗帘……” 诺亚搂着她,拐进左手边的浴室。 “等等,”方舟仰着脑袋,调整呼吸,“刚还想着跟你提,这儿的这个淋浴间还挺有意思。墙上左右两边都装有把手。” “应该是为了方便年纪大的住客……”诺亚止住话头,看向那两个把手,不禁笑出了声。 方舟一本正经地说:“贴在墙上,瓷砖太凉,挂你身上,又怕你摔了。现在有两个着力点,应该会方便些。” 诺亚眼中的笑意甚浓,“那试试?” 软在他怀里的方舟轻声求:“水温调高些。” “行,你定。” …… 依照原本的约定,该由方舟周末回图宾根,可接连两周,皆是诺亚跑来慕尼黑,周三晚上也依言没有爽约。 又一个周三晚间,敲门声响起,可节奏陌生,并不属于诺亚。 方舟警惕地从猫眼朝外查看。 门口候着的人,令她大感意外。毕竟在之前交往的三年时间里,他从没来过慕尼黑探望。 方舟挂上门链,拉开一道门缝,问:“你怎么来了?” 似是担心她会将门碰上,武岳的手掌抵住房门,“方便放我进屋聊吗?” 虽有门链保护,方舟依旧拿脚尖抵着门,以防他破门而入,“不方便,我男友马上就来了。” 武岳看了眼腕上的表,“应该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吧?” 杜依肯定不会告知他,她的住处,更不会与他分享她的生活细节,除非—— “你找人监视我?” 武岳耸耸肩,“你不愿说你男友姓甚名谁,那我只好自己来查。” 方舟心中虽憋着火,但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发作。二人皆是闷包,过去也只有过冷战,从未明晃晃地吵过架。 她挑眉问:“大忙人千里迢迢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订了家附近的餐厅,我刻意过来一趟,赏脸陪我吃顿饭吧。” 方舟也有事想向他这个内部人打探。她估摸了下时间,预计能赶在诺亚抵达前赶回。 “行。你先去楼下候着,我换身衣服下来。” 餐厅内,方舟看着对面神色笃定、眼神从容的武岳,只觉他更像是位陌生人。关于他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模糊不清。 “上回在你母亲婚礼上,我实在唐突,冒犯到你了,抱歉。” 方舟并不打算接受他的道歉,直接询问正事,“方卓他又出事了?” “嗯,高位截瘫,恐怕一辈子都得靠别人的照料过活。” 有钱真能使鬼推磨,藉由顶级律师团队提供的强有力辩护,方卓上月月底便被判无罪释放。可重获自由后,他跋扈的本性未改,偏要跑去挑衅方烁的旧友,结果对方叫上专业打.手,将他和他的人一通乱揍。 武岳点头认可了方舟所听到的故事版本,“方卓骄纵惯了,不知好歹,对方背后据说有帮.派势力,他们可不会惯着公子哥。” 方舟打量着他,半信半疑。 虽不愿将旧友往坏处想,可方烁、方卓相继出事,父亲一时间没了继承人,只剩下这位培养了多年,近乎养子般的轻信。 第81章 比起刚一毕业就破格进入董事会的弟弟方卓,武岳的升迁速度并不快。他大三那年进公司实习,并未向同事透露过他和方越的私人关系,只一味认真做事。 方越也依从他的意愿,没有刻意提携开路。 六年时间里,武岳从最初的实习生,升迁到普通的项目主管,再到核心产品经理、产线管理人,一路升得很稳。 待到背景身份公开,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管理层一员。 此刻,这位炙手可热的继承人,伸手握住方舟搭在桌面上的手,“跟我回去吧。” 方舟迅速抽回手,嗤笑,“你可别又说要娶我的浑话。” “要你回去,是你父亲的意思,他希望未来由你接手。你暂时没有经验,我会负责带你,辅佐你,给你安排好……” 方舟不屑地挑眉,“方越什么时候那么看重我了?他在外头就没有其他私生子了么?” 武岳没理会她的嘲讽,自顾自说了下去,“计划先安排你在江城总部管培半年,再去财务、研发、渠道各待一个月,之后去深、北两处分公司再进修半年。全程我会亲自带你,待到成熟能上手之后,方越会给你董事会的席位。” “方越真有这个意思?”方舟不敢置信,“那他自己怎么不联系我,要你来传话?” “他现在身体情况不佳,”武岳像个长辈般语重心长,“其实,你不用等着他来联系你,你也可以主动去找他。” 一直以来,方越都有频繁更换号码的习惯,而方舟压根没有他新的联系方式。 “容许我再考虑下吧。”理智上,她并不排斥这个提议,“你在慕尼黑待多久?” “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去。” “那我明天中午答复你。”说完,方舟匆匆起身离开,急急赶回住处。 要是被诺亚知晓她见了武岳,他大概又会吃没必要的醋。他的别扭劲儿一旦起来,她可招架不住。 不成想,诺亚早已在公寓内等待,甚至已经洗过了澡,半湿着头发,披着浴袍,瘫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沙发椅上。 他的双眸似乎有些湿润,但玄关灯太暗,方舟看不太分明。她莫名觉得心虚,避开他探询的视线,问:“今天怎么提前到了?” 诺亚未答,漫不经心地问:“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 “突然想吃甜点,去附近的餐厅买了两份。” 方舟只觉庆幸,刚才临走前,打包了两份蜂蜇蛋糕。 洗完澡,关了浴室灯,屋内一片漆黑。 月光下,诺亚站在半落地窗窗边,倚靠着窗帘,眼神有些落寞。 方舟走上前,扯开他扎得松散的衣带,“怎么不开灯?” 诺亚一手拉着她,一手把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窗台边缘。未发一言,滚烫的胸膛迅速贴上她的后背,唇瓣急切地在她耳畔游走…… 方舟抵挡不住他的迫切,整个人瘫软下来。她伸出手,想去拉上尚未闭合的窗帘。可还未等她触及帘子边缘,双臂便被身后人紧紧圈住,睡裙的吊带也即刻被咬脱,滑落…… 第68章 明吵 我们可能需要一个break 次日中午。办公楼附近餐厅。 “考虑好了?” 还未等方舟开口回答, 桌对面的武岳,就把自己的手机搁到她面前。 屏幕上正播着一段视频。视频中的女主人公,严格来说, 并未走.光,下边有裙身前摆遮掩, 上头又被身后人的手掌遮盖严实。 画面不甚清晰,不过单凭动作和姿态, 也不难看出,视频中的二人是何等的亲昵。 比起自我满足,昨晚的诺亚更像是在专注地取悦她,走得并不深, 只拿全身气力顶那一小片褶皱, 让她彻底地失控。 方舟所住的公寓楼前是一座河畔公园, 直到宽阔的河岸对面才另有楼宇建筑。想着不可能有人瞧见, 就遂了诺亚的意,却不想会被人拍下。 “我都还没开口表态,你就先急着威胁我了?”方舟神色坦然, 语气轻松,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轻划。 武岳面色一紧, “你做什么?” 方舟嗤笑, “拍得还挺唯美, 不发到朋友圈分享一下么?” 武岳一急,探身夺回手机。 屏幕上已是[已发送]三个小字。 他两眼一黑, 再定睛一瞧,原来她是发给了她自己。 见他此刻惊惶的神情,方舟便明白,他完全不可能将这视频公开。 好歹是在年少最艰难的时候, 互相扶持过的人,即便不再相爱,也不会刻意伤害对方。 方舟收起嘲弄的态度,“我不是不乐意回去,你得给我些时间料理这边的事。等明年八月,我就回去。” 入职刚两周,她很喜欢现在的团队,氛围积极愉快,新同事们各有各的厉害,直属上司也颇具才华,且不吝惜赐教,尚有诸多事宜值得她慢慢学习领会。 当然,诺亚也是她暂时不想离开的原因。她已经答应过他,明年夏天再走,她不想食言。 说明白了事,表过了态,方舟起身准备离开。没等迈开步子,手腕就被人拽住。 “跟我走吧,现在。” 在公共场合这般拉扯令方舟颇感难堪,他强硬的话语更让她不适。她一面试图挣开,一面说:“不过是晚了半年,你干嘛那么较真?” 武岳攥紧了手,“舟舟,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管他此刻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还是真对她留有余情,方舟都不愿回应。她避开投射在身上的缱绻目光,冷冷回:“人始终都该朝前看,我已经放下了。” 当年,继母发现了二人的地下恋情,彼时方越已对武岳青眼相加,许是担心武岳一旦和方舟联手,会威胁到她那两个宝贝儿子的地位,便立刻打发方舟去了亚欧大陆另一端。 她逢人便夸耀,作为继母她是何等的宽宏大量,愿意送孩子出国,实则避开英美澳加这些可能会遇上有钱公子哥的国家,刻意地选择了德国,这个留学开销相对亲民的国家,确保年轻的方舟可能勾搭上的,绝没有富贵人家的孩子。 对于方舟的提防,可谓是做到了极致。 那时的方舟,曾天真地以为,爱情不会因距离消减。 可一个学校课业忙碌,一个工作事务繁冗,二人若即若离地坚持了两年多,联系的频次愈发少,不满和埋怨却越积越多。他俩又都习惯把负面情绪埋藏心底,最终在一次比一次更漫长的冷战之后,关系无声无息地终结。 --- 周五下午,方舟提前一小时下班,按约定前去斯图的h庄园过周末。 主宅的屋主已早早去往厄瓜多尔度假。没了镇宅的女巫,方舟便应下诺亚的邀请,跟随他参观祖宅里那间放满奇珍异宝的藏品室。 抵达的时间比预计早上许多,经仆从引导,方舟暂且留在底层书房等候。 硕大的书房一侧,摆了张长沙发。开了近三小时车的方舟,眼下很是疲累,于是蜷在沙发上歇息。一不留神,竟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沙发面朝通顶的书柜墙,背对着后边大半间屋子,说话人并没留意到方舟的存在。 半梦半醒间,方舟隐约辨出了leon的声音。 “知道消息的人不是都已经封口了么,是怎么传到oskar那儿里去的?” 答话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方舟听不分明,紧接着又听leon说:“留两个人在康养院里,观察后续情况,确定他不是在装疯卖傻。” 方舟微坐起身,想探头看一眼和leon对话之人的样貌,可僵直许久的小腿却不合时宜地抽了筋,疼得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暴.露了的方舟只得扶着沙发背,坐直身板。 见到她,leon微不可见地扬了下眉毛,打发手下人暂时离开。 方舟忍不住询问:“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leon倚坐在书桌上,遥遥看她,“你确定你想知道答案吗?” 方舟心中一凛。看来眼前这人和paul的“意外”死亡脱不了干系。 leon猜出她心中所想,替自己辩驳,“paul喜欢玩吞并、拆分、再高价卖出的恶劣游戏,逼迫许多陷入窘境的小企业家变卖经营多年的产业。他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享受别人的绝望痛苦带给他的快乐。他还欠下了不少风流债,希望他结局惨淡的人不计其数。” 看着方舟将信将疑的目光,leon忽然大笑,“你以为诺亚不知情吗?你该不会真当他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吧?” 方舟懵圈的神情似乎令他大为满足,他继续说:“诺亚他很会操纵人心,手段狠厉程度不亚于paul。否则光凭我一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只在半年时间里,就把paul拉下马?” 第82章 从他人口中,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友,方舟忽觉一阵恐慌感蔓延周身,手脚都不由微微颤抖。 “你还记得吗?去年在游艇上有人对我下了手。你猜猜这事是谁安排的?” leon顿了下,似在欣赏她面上难得的无措表情。 “可我没法再追究。如今形势逆转,比起那时他需要我,现在的我更需要他。” 数小时后,正亲密着,方舟的思绪却逐渐飘远。 她真的了解怀里这人吗? 从始至终,诺亚似乎只在她面前展现出柔和的、可爱的,甚至是脆弱的一面。 这些都是他希望她看见的,可他狠戾的一面,被他刻意隐藏,她只意外撞见过数秒。 leon的话回荡在耳边:他表现出来的种种,究竟是真的爱你,还是为了立一个柔情公子的人设?用来缓和那些有关他心狠手辣的风言风语? 此刻诺亚带来的冲击依旧猛烈,可思绪万千间,方舟实在没法专注。 察觉到她意兴阑珊,诺亚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宝贝?” “没事。”方舟逼迫自己投入,可心中藏着事,还是没法心无旁骛地享受。 诺亚坚持良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二人游戏中,第二回丢下她,独自先行了结。 他太熟悉她的神态表情,知道她方才给的反应不过是配合他假装尽兴,于是想继续抚慰。 方舟抚开他的手,“我困了,先睡吧。”说着起身前去浴室清洗。 诺亚紧紧跟随,倚在门框边,“见了前任两次,就对现任失了杏趣?” 听闻此言,方舟又惊又气,腾地一下直起身,怒瞪他,“你仍旧安排了人跟踪我?!” 瞒不过,也不想隐瞒,诺亚点头认下,“你是我唯一的软肋,我怕你出事。” “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监视了么?你这么做,完全不尊重我的隐私,你起码要跟我商量吧!” “你又有什么事情是愿意找我商量的?”自觉语气重了,诺亚收敛怒意,嘲弄似地轻笑一声,“看你们两回见面都聊得挺愉快啊,还拉扯上了,怎么,在追忆似水年华?” “你的想象力是不是过于丰富了?” 方舟的不满情绪直接挂脸,只差把生气二字清楚明白地写脸上。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她闹别扭。 今日的加上旧时的,诺亚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她难得地发了怒,还是为了别人,顿觉心灰意冷。 他苦笑说,“我们的关系,好像是我越来越沉迷,你却越来越疏离。想着杜依曾经提醒过我,你情绪掩藏得深,面上只会表露半分,我就安慰自己,你其实在意我,只是不会如实表达出来。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方舟蹙紧眉,不解地看着他: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自以为对他的喜欢,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 见她一脸恼意,诺亚不由觉得,大概是自己索取过多,对她而言,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 颇感无奈,诺亚只得冷笑一声,紧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 预感到有更猛的风暴在酝酿,方舟心中畏惧,表现出一贯的逃避姿态,“今天到此为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我也累了,gio。”诺亚耸拉下脑袋,一声叹息,“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一个break。” 嘴上虽这么说,他仍殷切地望着她,期盼她能告诉他:她在乎他,需要他,也愿意依赖他。她才不想要什么该死的break。 可她的回答却是: “嗯,我们的确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和距离。” 声音冷静,神情木然。 早些时候,方舟惊觉,她之所以不愿跟武岳回国,并非因为到手的新工作,那不过是她拿来安抚自己的借口,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诺亚。 他的存在竟能轻易左右自己的决定,方舟意识到自己陷得有些深了,是时候收收心了。 况且,她也不该在彻底了解他之前,就如此盲目地爱上他。她需要时间去慢慢了解,而非像现在这样,一见面就没完没了地腻歪,被他冲昏了头脑。 她心中所想的缘由,诺亚并不知情,只觉万念俱灰。他索性破罐破摔,说出他一直以来隐瞒的想法。 “方舟,我很向往婚姻,也期待它带给我的安定感。我希望未来可以有一段稳定的、一辈子的关系,希望有一个两人的家。” 方舟不以为然,“光凭一纸文书就能保证一辈子吗?现在世界各地的离婚率都高,哪有安定一说?” 诺亚斜眼瞅她,“那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产生过结婚的想法?” “你为什么老把他扯进来?”那时候她还小,许多观念尚未定型。 她的问题即是回答,诺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自嘲般地轻笑。 方舟被他的无理取闹彻底惹恼,“如果婚姻是你的目标,那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继续耗下去了。” 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听到她提分手时,诺亚仍觉得脑袋像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笑容苦涩,悔极了冲动之下的坦白,“我只是觉得自己陷得太深,需要时间缓一缓,才能跟你保持步调一致,你怎么直接奔着分手去了?” “我不可能满足你的期待,那还有继续的意义吗?”方舟越说越恼,恼他打从一开始就欺瞒她,让她错认为他是难得气味相投的人。 “就这么散了?那过去这一年算什么?”诺亚亦是气得声音发颤。 方舟冷声回:“在开始之前你就该说清楚。我问过你几次,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诺亚无奈叹息。 怪他太自以为是了,竟觉得自己能改变她的想法。 可她太自我、太强硬,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你有替我考虑过吗?z国不承认同居关系的合法性,要是未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在那边压根没有亲属,谁来给我签手术同意书?” 他们尚未讨论过未来在国内的生活,没想到他已经开始盘算了。 方舟沉默数秒,咬了下唇,开口说:“你其实可以不去。” 诺亚怔住,接着干笑一声,“你压根不希望我去吧?” 见她沉吟着不答,诺亚出离愤怒,摔门而去。 隔着地毯,地板依旧被他踩得噔噔直响。 同在气头上的方舟,也索性开车驶离庄园。 第69章 求和 原来她的这张嘴,这么招人嫌。…… 等开车上了路, 思绪恍惚的方舟才意识到,此时已是深夜。她实在不愿再独自一人驱车数小时返回慕尼黑,便打算去往就近的图宾根, 先在杜依那儿借宿一宿。 她难得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此刻也亟需找人倾诉抱怨。 待到了楼下, 停稳了车,方舟这才忆起, 如今安东时常在杜依住处过夜,好友的公寓不再是随时方便她拜访的地方。 她试着给杜依去了个电话。 颇为仗义的杜依即刻把男友赶去了客厅沙发。 刚关上卧室门,杜依便问:“听安东说,你们吵架了?” 狗子是真藏不住事, 一转头就把他们的情况告知了外人。 方舟只觉头昏脑闷, 没精打采地回:“嗯, 应该算是分手了。” “诺亚说的明明是吵架,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方舟诉说完大致原委,只盼着好友宽慰,却不想杜依非但不向着她说话, 反倒叽叽歪歪地开始数落她。 “你单独去见武岳,怎么能不告诉诺亚呢?” “我们是在谈正事, 又不是在约会。他那么容易吃飞醋的一人, 我要是说了, 他又会胡思乱想。”方舟仍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那你跟狗子说清楚没有,你和武岳只是在谈正事?” 方舟细细回想, 方才心绪混乱,话赶着话,她压根没来得及解释明白。 “诺亚他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舟舟。”经由今年夏日的一场劫难, 如今的杜依已成熟许多,苦口婆心地劝解,“你老是把心思说一分,藏九分,换成是我,我也会觉得憋屈。” 方舟却仍在怄气,“我才觉得憋屈呐,打从一开始我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他也认同,现在忽然改主意,算是个什么事?” 她同样也恼她自己,诺亚曾数次在无意间透露出了他的心思,她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假作没有发现。 第83章 “你要是不愿意结婚,他肯定也不会逼迫,无非是想要你一个肯定的态度。” 方舟双手交叉在身前,嘟嘟囔囔地埋怨,“我的态度还不够肯定吗?明明是他成天患得患失的,就没见过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难不成要我天天跟他念叨我爱你么?” “你是不是还没跟他说过这三个字?” 杜依戳了戳她面上气鼓鼓的脸颊肉,方舟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瘫倒在枕头上。 “听他方才电话里的语气,感觉他都快委屈哭了,像没了主的小狗似的。” “切,没人比他更会装可怜。” 虽然平日里,杜依对诺亚多少有些嫌弃,觉得一个毛头小子,压根配不上她的宝贝方舟,今晚她却坚定地站在这小子一边。 “你得去说,去表达,舟舟。谢桢说得没错,你确实有点情感障碍。” “你怎么又批判上我了?” 杜依把手机塞她手里,“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说清楚。” “不要。散了就散了呗,我才不做先低头的那个人呐。”方舟赌气侧转过身,背对着好友。 “你们俩,怎么别扭起来都跟小孩似的……”杜依一脸无奈,“还有你说话的方式,别总拿问题回答问题,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行吗?还总一副嘲讽人的腔调,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你那样的嘲弄?” 杜依像一只焦急讨食的小猫,不断抓挠方舟的背,痒得方舟不得不重新回转过身看她。 “认识你这么些年,我从没见你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你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杜依学业不专精,对人情的把握却远比方舟这个心理专业出身的更为精准。 “会不会是因为你想接受你爸的提议立马回国,但感觉被诺亚牵绊住了?” 隐隐的念头被好友明确点出,方舟顿觉自己实在自私,或许她真的不配得到诺亚漫溢的爱意。 “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吧。反正他就是一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我和安东也能替你看着他,你俩异地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为了应付好友,方舟点头答应,可始终耐着性子没主动联系。她依旧想等他主动回头,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等他出现之后,她会想办法哄好他,他则又会乐呵呵地黏在自己身边。 可这一回,诺亚迟迟没再露面,也没再联系。二人就这么冷战数日,谁也不退让。 直到圣诞前的那个周末,迟迟等不到狗子回头的方舟才终于忍耐不住,犹豫着是不是该跟诺亚表达下慰问。 正拿着手机踌躇,屏幕上忽然亮起,闪出那个熟悉的0909的号码。 方舟迅速接起。 “方舟,请问现在说话方便吗?” 可真会装,客气得跟陌生人似的。心中虽腹诽,可听到他的声音,方舟不由地鼻头一酸。 她仍装作疏离地回:“请问有事吗?” “前天,你那个名义上的哥哥联系了我,邀请我圣诞假期去你母亲家。” 大约两个月前,谢桢曾提过,要她带着诺亚一起回家。这段日子方舟一直在忙,完全忘了这茬事。他倒好,跳过她,直接询问诺亚,大概是想来个先斩后奏。 见她久久未应,诺亚又说:“放心,我已经拒绝他了。我只是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听到这个回答,方舟竟有些失落。她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我们现在算是……散了吗?”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诺亚稍作停顿,“你把结束的权力交给了我。” 方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那你想分吗?”诺亚沉声问,又口吻强硬地补充了一句,“别再拿问句搪塞我。” 这一回,方舟倒没有犹疑,答道:“不想……” 她似乎听见电话那头的人长舒一口气。 方舟又说:“可我恐怕永远都没法满足你的期待。” “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你能改变想法。那我们就这么继续,直到哪天相处不下去为止。” 此刻诺亚的声音冷淡平和,听着像是,哪怕他们继续不下去,也无关痛痒。 他这样轻松的态度让方舟颇感舒适。 “有桩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倒真是难得。你说。” 诺亚嘲讽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别扭,可隐隐的又有几分耳熟。 “之前答应你明年夏天再回去,现在我可能需要提早半年。” “没事,你回吧。我刚好也需要晚半年才走得开,两个人都食言了,就不算食言。” 给彼此一些空间,分开一段时间,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要是像现在这样,他不停地较真,她不断地闪躲,继续互相折磨,只会把气力耗尽,最后无可挽回。 诺亚不甚在意的语气倒让方舟放下心来,随意地问:“那你圣诞打算去哪儿?” “节日几天都在家,元旦依旧去nils家。” “不打算邀请我?” 诺亚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犹豫过后,开口道:“今年我打算和我父亲一起过,我成年以后就没跟他一起过过圣诞,我知道你不乐意见他。” 眼下,他和父亲路易的关系转暖,他有意想让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正式碰面。可先前他曾提过两回,邀请她跟路易一起吃饭,方舟始终没有答应。 她今日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如果我说,我想见呢?” 诺亚捏了把自己的脸。还挺疼。应该不是在做梦。 他装作不在意地回:“行啊,那24号下午你过来?” “可以。”方舟翻阅了下日历,“这次元旦在周二,连着周末,你要不要跟我回我母亲那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又打算把我藏在房间里?” 方舟听着暗自琢磨:他今日说话的腔调,怎么那么熟悉。 “不是,我想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而后是一阵笑声。 “你今晚是喝多了吗,宝贝?” 终于又听到他说“宝贝”二字,方舟长舒一口气。她转着手里的酒杯,又抿了一口酒,喃喃地回:“喝了一点。” 她其实喝了不少。她需要酒精壮胆,才能有那么一点勇气,朝他慢慢靠近。 诺亚只当她此刻说的都是醉话,说不定再过几日,又不作数了。 “等先过了圣诞再说吧,现在说不好,别临了了,你又反悔。” 方舟轻笑,“我是这么言而无信的人么?”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这人今晚怎么像被她附体了一般? 方舟语气诚恳地说:“我是真心实意地在邀请。” “是嘛?那我也没说拒绝啊。” 原来她的这张嘴,这么招人嫌。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一个劲儿地学她说话。 方舟闷声不响,诺亚又问:“你现在一个人?” “难不成我躺在别人怀里接你的电话?”方舟猛地忆起杜依的提醒,收起嘲讽的腔调,认真地回,“嗯,一个人。” “那需要我现在过来么?”诺亚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方舟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太晚了,后天我直接过来吧。” “也好,省得我跑一趟。” 方舟暗想:挺好,他的态度确实冷淡了许多,也会开始跟她计较了。 “哦对了,还记得lotte吗?她和她的家人圣诞也会来。跟你提前打声招呼。” “你们有客人啊,那我还是……” 诺亚轻哼一声,“就知道你会反悔。” 方舟赌气回:“你哪只狗耳朵听到我说不来了?” 看来这说话的腔调,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整过来的。 第70章 失联 分手的话,我需要他亲口跟我说。…… 许久没喝过那么多酒, 方舟的脑袋一阵阵地犯晕,睡得迷迷糊糊,夜半时分, 竟罕见地做起了梦。 梦境中,她所乘坐的车, 毫无征兆地失控,猛地冲出狭窄的山道, 在空中翻腾几圈后,车头朝下,重重坠地。 她尖叫一声,从睡梦中骤然惊醒。 心电感应之类的说法, 方舟并不相信。可梦中的画面实在太过真实, 令她脊背发凉, 辗转反侧, 无法再度入眠。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拨打了诺亚的电话。 一阵忙音。 又打给安东。 “稍等,我马上联系他。” 方舟睡意全无, 尚未彻底摆脱酒精影响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她抱着双臂,在屋内缓慢踱步, 试图消解醉意, 时不时望向墙上的时钟。 第84章 大约一刻钟后, 安东终于回了电话。 “他没事,你别担心。” 方舟悬着的心落下大半, 可细想又觉得有些古怪:换作以往,倘若诺亚得知她在挂念,必会二话不说,立即联系她报平安。 看来, 如今的他确实冷淡了许多。 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24日中午,方舟如约来到h庄园。 诺亚住处的管家先生,平时都居于别处,只在主人长期外出时帮忙看家。见到方舟到来,他面露诧异地表示:他并未收到通知,今日有客人来访,且屋主父子二人,此刻都在医院。 方舟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算起来,她已有一天两晚没能联系上诺亚。 她再次拨出电话。这一回,总算通了。 方舟急不可耐地问:“诺亚?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 “你好,gio。”那人说,“请放心,诺亚他没事,但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你好,路易先生。”方舟恭敬地说,“听说你们都在医院,是有谁病了么?” “前天晚上,leon出了车祸,情况一直很糟糕,直到今天凌晨才脱离生命危险。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否来一趟医院探望?我也想找机会和你谈一谈。” 依照管家先生给的院名和地址,方舟一路寻了过去。 等到了医院,方舟最先撞见的并非路易,而是在重症监护病房外等候的sophie。她独自一人站立在玻璃探视窗前,目光紧盯着病床上她最心爱的小儿子。 方舟硬着头皮,上前打了声招呼,捏着手掌心,略显局促地询问:“leon的情况怎么样?” 病房内监测仪上的线条,似乎走得规律且平稳。 sophie侧过脸,拧眉立目看向方舟。她的目光阴冷凶狠,似草原上猎食的豹子,令方舟不由心中一凛。 sophie冲她冷笑一声,“自从你出现之后,我们家一直不怎么太平。” 面对无端的指责,方舟并未慌乱,只冷声回:“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么?” “leon车子的制动管路被人动了手脚,刹不住车。” 闻言,方舟一惊。她本以为这个家里为非作歹的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恶斗已经终了,怎料会这样无休无止。 “有查出来是谁干的么?” sophie不答反问:“leon原本一直跟paul关系和睦,要是没有你刻意挑唆,他怎么会忽然选择事事跟他哥作对?” 想着sophie应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方舟无视她毫无逻辑的话语,只辩解说:“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不,你有。” 说着,sophie将手里的一个棕色钱夹扔到方舟面前。 皮面上血迹斑斑,已有严重的破损,看起来触目惊心。 方舟打开钱夹。只见左侧的照片位里,塞着两张翻倒放置的三寸照片。许是时常被主人拿出来翻看,照片上缘已微微泛黄。 方舟心头一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捏住相片的指尖停滞住。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做足了心理准备,查看这照片中的人物。 “拿出来。”身边人厉声命令。 愣愣地,方舟取出相片。 第一张是lena,那个在马术赛后意外撞见的,胡乱喊人爹妈的小女孩。照片中的她,抱着一只几乎和她一般大的兔子玩偶,笑容甜美可爱。 而在她身后,紧拥着她、亲吻她头发的人,正是诺亚。 方舟忽觉心头一阵刺痛,肺腔骤缩,一时有些呼吸困难。 原来诺亚口中那位中了百分之一“彩票”的“朋友”,竟是他自己。怪不得他对杏事表现得如此小心谨慎,也难怪他能不假思索地同意手术。 方舟尚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心平气和地接受lena的存在,此刻她只想见到诺亚,当面质询。 见方舟怔怔地盯着照片出神,sophie嘲讽道:“让你当孩子的继母可真是委屈了你。” 她的话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方舟回过神来,转而翻看下一张。 第二张是她和汉娜的自拍合影,她们的脸颊贴着彼此,背后是博登湖远端的瑞士雪山。 拿着相片的手不由地微微颤抖,方舟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其中被触动的比重极小,更多的似乎是气恼。 她已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他怎么还这么一根筋!? 方舟默默地将两张照片塞回钱夹,又听sophie咬牙切齿地说:“拿着这钱包,赶紧给我滚。” 这无礼冒犯的话听着多少有些滑稽,方舟失笑,“我不敢拿,怕您日后又指责我偷窃。”她自觉没必要再顾及一个出言不逊之人的感受,即刻将钱包塞回sophie手里。 “您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一个外人身上?所有事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您么?长年包庇paul的所作所为,纵容他作恶,使得他变本加厉,越来越肆无忌惮。如果您能在katerina(mia母亲)出事之后就干预阻止,或许katerina,lucia,汉娜都不会离开!” sophie显然不习惯被人这般挑衅,横眉怒目地瞪眼瞧她,气得浑身打颤。 剑拔弩张之际,方舟听见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扭头循声望去,看到了有过两面之缘的lotte。 她像是许久没能好好休息过,眼下挂着两道青黑,看起来很是憔悴,不似先前见到时那般神采奕奕。她冲方舟客气地打招呼,大概是看方舟此时面色难看,还给了她一记紧实的拥抱,似是在安慰。 贴近了,方舟闻到lotte身上也有木质的芬芳,不过比诺亚的更浓烈些,似乎是香水的味道。 “你可算回来了。”方才还火冒三丈,气得眼都瞪直了的sophie换上笑颜,抬手拥住lotte。她的语气熟稔,态度亲昵,揽着lotte的腰,启步离开。 二人头碰头依偎在一起轻声说话,不多时便消失在走道转角。 方舟盯着玻璃探视窗另一侧的leon,忽觉怅然若失。理智上虽然明白,他的出事和自己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可情感上,却无可避免地感到歉疚。 她不想做那横梗在叔侄二人之间的刺,更不愿做无辜幼童的母亲。此刻,她心中想要离开德国的念头,前所未有的迫切。 正当方舟准备逃离时,路易现了身。 他看起来和一年前没有半分差别,气质依旧温文儒雅,行止淡定从容,即便天大的事情落在头上,他估计也丝毫不会惊慌。 路易礼貌微笑,将方舟引至走道尽头的一间休息室内。 一进门,方舟便问:“leon他应该能好起来吧?” “他的肝脏脾脏都有严重的损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不明确,撞击造成的脑损伤有多严重,得等他醒来才能知晓。” 头一回见到路易时,方舟便觉得,他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带着隐隐的怜悯和哀切。此刻,他眼中的凄恻更甚,仿佛她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先前诺亚跟我提过他未来的打算,原谅我实在没法准许他跟你离开。” 方舟没料到,路易会如此坦率直白。 “我对诺亚有着很高的期待,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不希望他功亏一篑。我清楚你的背景,想必你父亲对他目前唯一健康的孩子同样有所企盼,你不可能留在欧陆。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数年前,被逼迫退出家族机构后,路易转而潜心研究各国古董和艺术品,看似闲云野鹤,闲散潇洒,实则藉由艺术品交易作幌子,结交各路权贵,笼络人脉,暗地里为之后诺亚的回归铺平了道路。 “你们还很年轻,分开,对现在的你们而言,未尝不是件坏事。诺亚自己也觉得,你们没有进展下去的必要,可他不知该如何妥当地处理,现在就由我来转达他的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分手告知,让方舟不由愣住。她已有近半月没见到诺亚,不清楚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他到底与他父亲有过怎样的交流。 见路易的态度决然,她只好说:“分手的话,我需要他亲口跟我说。” 路易点头道:“等他得了空,我会让他亲自联系你。” 正当方舟准备开口询问诺亚的下落,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诺亚他……”见到屋内的方舟,lotte止住话头,脚步也停在门口。 路易迅速起身,走上前,虚搭着她的肩,凑首跟她耳语几句后,一同走出方舟的视线。 向来处变不惊的方舟,难得地体会到了不知所措的感觉。她再度尝试联系诺亚,可两声响铃过后,传来了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第85章 显然是被他拒接了。 她又接连拨给安东和mia,同样是响铃几声之后挂断。 虽倍感困惑,方舟仍识趣地没再继续骚扰他们。 第71章 别离 (中卷完) 次日, 想着兴许能在医院撞见诺亚,方舟再度前去探望。 昏迷了近三日的leon终于醒来,身体极度虚弱, 为防止感染,依旧只能隔着病房玻璃探视。病床上的leon看向方舟的目光茫然, 似乎完全不认得她。 今日陪护的仅有lotte一人,她的面容愈发憔悴, 像是接连几宿都没能好生歇息。 方舟试探着问:“最近有见过诺亚么?” “他这几天格外忙碌,人很累。” lotte用的词是‘komplett ausgelastet’和‘kaputt’,方舟只当她是在夸张地形容他近来忙碌辛劳的状态。 “那我还是不打扰了。”方舟语气淡淡,心中却是怒火中烧。 临走前, lotte又说:“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gio。” 方舟蹙眉问:“原谅你什么?” lotte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 最后只说了一声再会。 候不到人的方舟未再继续等待停留,即刻返回慕尼黑。 和这个地方的羁绊似乎是断了,她已归心似箭。眼下杜依有了稳妥的安东照料, 她再没什么可担忧挂念的。 一回住处,方舟便开始着手准备回国的各项事宜, 奈何时值假期, 各处都停了摆, 还得再滞留几日办理手续。 她给武岳打去电话,“我打算提前回, 麻烦你转告下方越。” “行,几号出发?” “预计下个月中旬。” “等确定了,把具体日子告诉我,我替你安排。” 临时的机票, 又临近春节,价格想必会高出天际,方舟于是答应下来。 她可不想跟自己的钱包过不去。 待到18年的最后一天,久未联系的诺亚终于来电。 接通后却久久没有吱声。 方舟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了下号码,随后带着嘲弄的腔调质问:“为什么不回我电话?接手leon的事务这么忙么?” 诺亚明显滞了几秒才缓缓地回:“嗯,很忙。” 方舟脱口而出:“leon这次出事跟你有关吗?”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如此阴险。”诺亚轻轻笑了一声,“你还有其他问题么?” “paul的意外,是你造成的吗?” 又是一声轻笑,“继续问。” “oskar的药,是你准备的么?” 这一连串问题问完,方舟心底涌上一丝懊悔。即便算不上真正了解诺亚,她并不认为他能做出任何违背道德的事。只是接连数日断联,加上被莫名告知分手,她实在气恼不过。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叹息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说出来吧。” 那只软萌的小金毛跃入脑海,方舟咬着唇问:“lena她是你的孩子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更为漫长的静默,直到背景音里,古董摆钟的撞钟声当当响起。 又到了午夜12点。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听到这隐隐有几分熟悉的声响,方舟问:“你现在是在nils家里?” 诺亚不答反问:“去年我的新年愿望,你还记得吗?” 他的声音微弱轻柔,听上去确实疲惫至极。 方舟的恼意渐消,认真回:“嗯,你希望我好好吃饭。我一整年都遵守了,没有暴食过。” “很好,继续保持。”诺亚的吐纳声听起来缓慢又沉重,“今年的愿望依旧如此。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遍?” 他近来的言行实在古怪,方舟急声问:“你在哪儿?” 诺亚依旧未答,只缓缓地说:“再说一遍吧,求你。” 听着他哀切的恳求,方舟的心脏骤然紧缩,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你先来见我,我当面答应你。” “可你要我怎么见你呢,方舟?”又是一声轻叹,“就一句话的事,有这么难吗?” 方舟只觉,自己的预感即将成真。 她闭上眼说:“好,我答应你,今年也会好好吃饭。” “很好,”电话那头一声长叹,近来面对她好像只剩下了叹息,“方舟,我们到此为止吧。” 果然。方舟冷笑。 “这种事难道不该当面说么?莫非你是心虚到,连面都不愿见了?” 诺亚冷静地重复,“我们分手吧。”似是担心她理解无能,又用德语说了一遍。 “你应该告诉她,诺亚。”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模糊的女声,似陌生又似熟悉,听起来像是lotte的声音。 方舟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12:02。 应该告诉她什么?他已经无缝衔接有了新恋情?还是同样一头金发的lotte其实是他孩子的母亲? 忆起几日前lotte面露难色地对她道歉,方舟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傻瓜一般被他们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气得脑袋嗡嗡响,应了一声“好”后,果断地挂了电话。 愤怒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掷,一腔的怒火似乎也随之丢了出去,方舟释然一笑:难怪这些天他的态度变得格外冷淡,原来是已经觅得了新欢,哦不对,应该是寻回了旧爱。 待料理好所有销户手续,处理好了租屋,方舟便麻利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程。 临行前一晚,方舟收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方小姐晚上好,我是您的助理程珏,先前有邮件联系过您。” “晚上好。” “想再跟您确认下,后天出发的地点是慕尼黑对吗?” “没错,”方舟转念一想,又改口说,“不,麻烦改从图宾根出发,从法兰飞。” 她还有些旧物件,落在图宾根的那间公寓里,没有一并搬来。既然分手了,她有义务将公寓中遗留的、属于她的痕迹都清理干净。 “好,那我改定成后天中午13:35法兰克福起飞的航班,预计次日早晨7:45抵达江城。后天上午有送机的司机来接您,具体时间和车牌号我一会儿发您。” “好,谢谢你。” 次日正午,方舟独自驱车从慕尼黑返回图宾根。 出发后不久,天空忽然飘起了雪,像是知道她此次无人送别,怕她寂寞,好心落一些雪花来给她作伴。 方舟忆起三年多前,在盛夏时节,踏上这条路的心境。 那时的一切都很明朗:摆脱了失恋的阴霾,去往一处心仪之地,好友即将到来,一个崭新的开始。她雀跃的心中,犹如车窗外的田野草场的连绵绿意,充满生机和希望。 而这一次,同样的道路两边,已换上萧条的冬景,目之所及,一片寂寥。 亦如她此刻的心境。 许是方舟的错觉,久未住人的公寓中,似乎依旧留有诺亚的气息,仿佛他才离开不久。 衣柜中属于她的衣物基本都被她带走,余下的几乎全是诺亚的衣服。明明在楼上有单独的衣帽间,他偏不用,就喜欢霸占她这儿本就紧凑的空间。 方舟翻看半晌,犹豫过后,还是顺走了初遇时他穿的那件灰蓝色衬衫。 倘若时间能停留在他们相遇前的那一刻该有多好,那时候,汉娜没有离开,leon过着他井然有序的忙碌生活,而诺亚也仅仅是餐厅内一位样貌英俊的寻常客人,跟她没任何交集。 那时,她的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不像现在,胸腔里空空荡荡。 保险柜里摆了一溜诺亚送的名贵腕表,即便她说不需要,他依旧照送不误。 他垂首低眉,为她戴上表的模样仍历历在目,仿佛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方舟回忆着,鼻子里头的酸意竟止不住。 如同两滴大海泪珠一般的蓝钻耳坠,引得她不由落下眼泪。 在一堆名表珠宝中,她最终只取走了那枚定制的情侣对戒。 她需要给这段感情留一个纪念。 她本想带走那枚尾戒,可那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不该由她来拥有。 当然,她也存了一份私心:她希望他能记住,那个摘下他尾戒的人。 清理完所有物件,方舟给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发了条消息:[东西都在保险柜里,钥匙在你那件驼色风衣的口袋里。] 这个号码,再过几个小时,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用了。 可她依旧怀着期待等了半天,却没有收到回复。 他应该不会再回了。 次日早晨,和穆勒太太道别时,方舟哭得厉害,像是一个不爱哭的人忽然打开了泪匣子,压根没法止住。 穆勒太太安慰说:“这不是永别,我的甜心,等夏天的时候,我会去你的城市拜访。” 第86章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回来看您。” 话虽这么说,方舟心里却清楚,一旦踏上分岔路口,未来的路只会渐行渐远,很难再有交集。 过去,只能是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穆勒太太泪眼婆娑地说:“记得给我发邮件告知你的近况,愿神明保佑你,我的甜心。” 去往机场的路上,方舟心中的不甘就像杰克的魔豆,落地生根后迅速生长出巨大的滕蔓,缠绕住她的心房。 她没法假装洒脱,也不想就此不明不白地终结这段关系。 方舟报出nils家的地址,询问司机:“现在还来得及去一趟这儿吗?” 前来应门的竟是mia,今日她望向方舟的眼神,不再友好,“诺亚他不在这儿。” 方舟急声说:“能帮忙联系他吗?我马上要回国,临走想和他再见上一面。” “为什么还要见呢?”mia的态度冰冷,声音干瘪,“只抓着一个人还觉得不保险是吗?这么两头钓着,真没见过比你更会玩弄感情的人!” “mia!”在她身后的nils语带责备地高喊一声,将她往身后拽。 方舟的情绪本就有些崩溃,面对mia莫名的敌对态度和恶意指责,一时没能崩住,想也不想就回:“那你呢?你在他们两个人的庇佑下,有过成长进步么?还是你想继承父业,继续搅和浑水?” “gio!”nils再度喝止。 极端恼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令方舟后悔不迭,mia已气得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她。 “诺亚现在不在。”nils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气,“要是碰见他,我会转告他,你来找过。” 他眼中似有哀切之色,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舟身后的司机出声催促,容不得她多想,急急赶去往机场。 藤蔓依旧揪着心,方舟无声地抽泣。她曾以为的爱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曾珍重的友谊,也被双方践踏,贬得一文不值。 成年之后,她很少再掉眼泪,这两天却一直哭得无法自抑。 司机先生透过后视镜不停打量她,忍不住出声安慰:“德国有句谚语,berg und tal kommen nicht zusammen, wohl aber die menschen. ” 山与山不相遇,人与人终重逢。 方舟竭力抑制住抽泣,拭去眼泪苦笑,“嗯,如果我足够幸运的话。” 善良的司机大叔陪着她拿取机票,托运行李,直至送到安检口,才握住她的手道别:“愿你有足够多的好运气,美丽而忧伤的姑娘。” (中卷完) 第72章 重逢 憔悴的她遇上淡然的他 2022.08.07 周日 江城的夏日, 一年热过一年。 即便傍晚太阳落山,气温也不见走低,整座城市像是闷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 又热又潮。 可这恼人的热气未能消减人们周末出门的热情,市区中心一处狭窄的单行道上依旧拥堵的水泄不通, 车辆行进几乎停滞。 车内的方舟看了眼腕表,已经过了跟杜依约定的时间。五分钟过去, 车窗外的那家店依旧是那家店,看来短时间内,糟糕的路况不会有任何改观。 她抬手轻拍前座司机的肩头,“顾师傅, 还有多远?” “不到半公里。” “那我直接走过去吧, 估计还快些。” 说完, 方舟麻利地推开车门。 在驾驶副座的布蕾, 立即跟随她一同下车。 自方舟回国后,方越便给她安排了这位保镖,一直亦步亦趋跟随在方舟左右。 布蕾的身形比寻常男子更加高大, 宽肩厚背,利落短发, 五官硬朗, 眼神犀利, 声音低沉,常会被人错认性别。 起初, 方舟还不大习惯,去哪儿都有人如影随形。不过布蕾沉默寡言,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需要的时候, 还能及时搭把手。时间久了,方舟也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 天气实在炎热,不过五分钟的步行距离,方舟已出了一层薄汗。步入餐厅的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席卷,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好……” “冷”字还未说出口,肩头已搭上一条披巾。 她随口道谢,身旁的布蕾没有搭理,自顾自四下张望,然后给她指出杜依的位置。 方舟走上前,笑问:“你今天怎么选一家德国餐馆?” 经数年摧残,杜依对德国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听说这家的肘子没那么难吃,白啤也还行。”杜依依旧埋头翻看pad菜单。 方舟忆起一位总抱怨德国菜不好吃的故人,心紧了那么一下,嘴上仍轻飘飘地问:“你平时饭局上酒还没喝够么?” 点好餐的杜依终于抬头,见好友一身随意的打扮,不由埋怨:“不是在电话里提醒过你,要认真捯饬一下再来么?” 平日里,住家的助理会替方舟化好精致妆容,搭配好端庄服饰。但此刻的她只穿了件素净白t,宽松的牛仔短裤,踩了双舒适的洞洞鞋,一身极松散的打扮,像是饭后遛弯,一不留神溜达到了这儿。 方舟耸耸肩坐下,“跟你私下碰面的时候不都这幅打扮么,也没见你说什么,今天怎么忽然嫌弃上了?” 这一周,两个人口大省的外周血管支架集中采购招标在即,身为方禾医疗副总的方舟事必躬亲,接连飞了一南一北两座省会城市,周六又赶去参加一场drg付费机制研讨会。整整一周忙得三餐不定,睡眠不足,直到周日这天才得了空,本想补个觉,却临时被好友硬拉出来吃饭。 此刻的她面容憔悴,面色比她身上的这件白t更显苍白。 杜依打量她一番,拿出包里的化妆手袋,“赶紧去卫生间补个妆吧。” 方舟不以为意,“怎么,一会儿要带我见重要客户?” 杜依心想:眼下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憔悴模样,说不定更能激发那人的同情心和保护欲。 “哦,对了,依照你的吩咐,找人查了武岳的通话记录。他确实有第三个号码,暂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有一处异常,”杜依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几桌开外的布蕾,“他几乎每周都和你的那位保镖有联系。” “嗯,这我知道,她明面上是我爸安排的,实际是武岳的人。” 杜依大惊,“你知道还不赶紧把她送走?天天待在你身边,不危险么?” “我小心着呐,在明处的敌人总比在暗处的好提防吧。她人还算靠谱,把她送走了,指不定又会送来一个。况且有些不方便直接说的事,正好能通过她的口,转达给武岳。” “你真是越来越阴了,幸好我跟你是一头的。” 方舟在pad上点了菜,抬头交还给一旁候立的服务员,视线稍一偏转,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在方舟目光定住的同时,对方也恰巧留意到了她,望着她的眼神幽幽,意味不明。 他身穿一件浅灰蓝的衬衫,面容冷俊,嘴唇紧抿。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看上去风尘仆仆,或许也是被人骗到这儿来,完成这场“意外”的邂逅。 方舟不由慨叹:上苍待他真是宽仁,几年过去,竟和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没太大差别。 他就像是从遥远的记忆中,又或许是从她无数场梦境里,忽然一个闪身,跃入了现实世界。 二人面面相觑数秒,诺亚先一步移开视线,假意没看见她。可领他入座的服务员,问明他名字后,却将他带向方舟近旁的坐席。 他冷声问:“没别的座位吗?” “这是mia小姐预定的半包卡座,周日客人比较满,暂时没有别的空位。” 听到身后的动静,杜依扭头看去,见到预想中的人,她假作惊讶地高声问:“诺亚?好巧,你怎么来江城了?” 已混迹酒局多年的杜依实在是名好演员,诧异之色装得格外自然。 在这座人口数千万级别的国际大都市,同一时间,同一家餐厅的邻桌座位。这哪是什么偶遇?分明是人为安排的会面。 本想偷没声离开的诺亚,听到这声惊呼,只好侧转过身,笑回:“真巧,mia接下去要在这儿工作一段时间,我过来看看她。” 杜依慨叹:“得有三年没见了。” 诺亚不紧不慢地回:“三年半。” “你是约了和mia一起吃饭么?”杜依明知故问,“要不跟我们拼桌吧?” 诺亚的目光在方舟身上短暂停留,“方舟好像不是很乐意。” 听到自己的名字再次从他口中念出,方舟一片空白的脑中,即刻开始嗡嗡作响,不多时竟变得一团混沌。 她完全没有预想过,会跟他再度相遇。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笑,“没有不乐意,你坐吧。” 诺亚在顾依身侧坐下,盯着她的眼,平静地说:“听说你订婚了,恭喜。” 第87章 呼吸停滞,方舟本就苍白憔悴的面孔,瞬间变得惨白。 要是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她会狼狈不堪地昏厥在他面前。 方舟匆忙起身,丢下一句“抱歉”后,落荒而逃。 向来伶俐的她甚至没能编造出合适的借口,来搪塞对面的好友。 杜依见状,赶忙推了下诺亚的胳膊,提醒说:“你不追上去?” “她逃起来速度太快,没人能追上。”诺亚语调轻松地答。 “她平时都淡定得很,大概只在你面前才会手足无措。” 诺亚微微挑眉,“你这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杜依犹豫了下,觉得有些话还是应当由方舟本人亲自开口。 诺亚转到杜依对面坐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pad,自顾自划看菜单,“mia她今天应该不会出现了,对吗?辛苦你俩帮忙安排组局,但很显然,她不想看到我,说实话,我也不想再见到她。” 杜依留意到,他左手中指上,依旧戴着那枚情侣对戒。 “不想见她?那你怎么还戴着戒指?” “只是戴习惯了。要是不戴,就会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嫌麻烦。”诺亚语气淡然,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他摘下戒指,随意地收进口袋,又说:“我没料到会在这儿遇上旧人,如果事先知道,我就不会戴,你别误会。” 杜依将信将疑,试探着说:“听说你一直单身,还以为你余情未了。” “保持单身就一定是心里有人吗?何况她都已经订婚了,”诺亚似是不在意地耸耸肩,“不对,订婚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她现在应该已经结好婚了吧?” 刚得知她和她前任订婚的消息,诺亚倍受打击,慨叹:原来她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想跟他结。 那时的他,术后康复训练刚取得了奇迹般的进展,跑跳能力几乎恢复到了车祸之前的正常状态。他本打算等彻底行动自如了,就鼓起勇气去找她,却等来了那样的消息。 自此,他不再关注医疗圈的任何动态,也没敢再向任何人打听她的近况,只怕得到的会是结婚的消息。 方舟从未真正带他进入自己的社交圈子,他身边也没有和她的共同好友。 隔着一整片欧亚大陆,消息说没就没,关系断得一干二净。 杜依嘲讽道:“你哪只耳朵听到,她准备结婚了?” 诺亚哂然一笑,“订婚难道不是打算结婚的意思么?” “要是真打算结婚,怎么会订婚两年多都还迟迟不结呢?” 诺亚心中一动,却垂着头不应。 “舟舟刚回国不久,她爸就脑中风入了院。武岳以他失智为由,申请撤销他在董事会里的决策权,架空了他的权利,方越成了有名无实的董事会主席。武岳只表面上答应培养她,实则将她边缘化,压根没给她铺路搭桥的打算。为了尽快接触到公司核心业务,她假意跟武岳和好,答应了订婚,才引他放下防备,开始合作。” 听着杜依的话,诺亚的心纠作一团。 看来方舟的处境,远比他想象的艰难,难怪她看上去那般憔悴。 见他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愧色,杜依乘胜追击,“她刚进公司时格外艰难,他父亲思维不大清楚,公司内部几乎没有站在她一边的人,四面楚歌,第一次会议就被摆了一道,宣布她父亲给的代理权和席位无效,动议将她开除出董事会。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向武岳示好。” 示好?她需要示好到什么程度?那人的技术有没有进步?能让她开心么?她有没有再受委屈? 一连串的问题在诺亚脑海中接连闪现,又被他一一抹去。 现在的他似乎没有资格知道答案。 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算是响应,紧接着又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杜依不屑地轻哼一声,“不需要。她现在已经站稳了脚跟,也有我帮衬着,不用你费心。” 得知了方舟的处境,杜依也紧跟着回了国,放着自家的生意不帮,反倒求杜父帮忙安排进了方禾医疗,做方舟的左膀右臂。作为方禾最早期的投资人之一,杜父亦有董事席位,将行使权转给了女儿。 杜依忆起诺亚的不幸遭遇,暂且收起了嘲弄的腔调,关切问道:“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 “舟舟她一开始完全不知情,后来得知消息后,回去看过你。但那时候她父亲情况也不好,她估计没能……” “你不用替她解释,我怎么可能怪她?况且也是我刻意隐瞒。安东他听命于我父亲,没能及时告知你真相,你别因为这事怪罪他。” 听到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杜依微怔。她确实因为安东的隐瞒,跟他大吵一架,直接提了分手。 “安东现在怎么样?听说他出去单干了?” “嗯,那么聪明又勤勉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提及好友,诺亚总语带赞许,“他依旧是单身,回答你真正想问的问题。” 杜依嗤笑,“谁说我想问这个了?” “你当初走得决绝,让他伤心了很久。” “在我心里,方舟永远是第一位的。另外,我有新的交往对象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诺亚眉毛一扬,“真有人能心甘情愿做你和方舟的第三者?” 杜依抚掌大笑,“你俩真是有趣,离了你,舟舟的嘴是越来越温和,你倒是会阴阳怪气,是把她吞肚子里了吗,嘲讽起人来跟她一副模样?” 旧情复燃,在自己身上没法发生,但他们,或许可以实现。但现在看来,这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奢望。 “听说你当年是在电话里跟她提的分手,看你也没有重修旧好的意思,那最好还是有个正式的了结。否则你就一直是她的心病,过不去,也没法朝前走。” 诺亚坦然回:“行,那麻烦你再安排一次会面,我跟她聊一聊。” 自始至终,他都没太大情绪波动。 大概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人,看什么都淡然。 第73章 呵呵 替代品 方舟如今居住的小区, 是临近中心城区为数不多的混合别墅楼盘。闹中取静,交通便利,出门不到五分钟便能上市区中环, 距离国内航线的机场也不过半小时。 两年前,大概是希望更进一步, 武岳提出了同居的请求。 方舟虽不情愿,可彼时的她羽翼依旧单薄, 不好拂了他的意,便取了个折衷的法子,买下这处双拼别墅,与他成了隔着一面墙的邻居。 出入口各自独立, 车库分开, 平日里互不打扰, 鲜少往来。 武岳院中有一处监控探头, 正对着方舟家门前走道。 担心好友落入虎口,杜依时常借宿在方舟这儿,后来索性搬了进来, 只在周末偶尔回自己家住。 周二晚,难得两人都没应酬, 安安生生地在家吃了顿晚饭。 杜依瞟了眼墙上的时钟, 开口道:“狗是不是还没遛?要不要陪你一起?” 听到这前所未有的提议, 方舟满腹狐疑,“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呵呵么?今儿怎么开始关心起她了?” 呵呵是方舟养了近三年的棉花面纱犬。回国后的她, 格外想念那毛茸茸、圆滚滚的感觉,便买来了这只手感类似的小家伙。 不过呵呵算是条有脾气的狗,时不时耍耍小性子,乐意的时候很乖顺, 随意任她rua,不乐意的时候,躲得远远的,碰都不给碰。 “吃太撑了,正好出去散步消食。”排练过谎言的杜依说得坦然。 小区容积率极低,实际入住率也不高,一路上都没撞见人。二人一狗刚拐入小区西北角的樱花广场,背着光迎面走来一对男女。 只遥遥一眼,方舟便认出那男子的身形轮廓,心不由地一沉。又见他身旁人紧挽着胳膊,姿态小鸟依人,心又是猛地一坠。 待走近了些,她才清晰辨认出,那女子是mia。 数年未见,mia丰腴了不少,如预期见到了旧友,她假装惊讶,眼睛瞪得溜圆,“好久不见,gio。好久不见,依。你们也住这儿吗?哇,真巧!” 她语气热切,似乎分别时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比起杜依的娴熟,她的演技略显浮夸。 方舟不傻,上周日的邂逅显然不是偶然,今晚这一次碰面更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 那天事出突然,向来洒脱的她竟犯了怂,狼狈逃离,事后不由懊恼。眼下再次见到,她表现得淡定从容许多。 她礼节性地拥抱了mia,又拥了下诺亚,靠近时不忘屏住呼吸,怕闻嗅到他身上的香气后破防。 第88章 闲暇的时候,方舟尝试着找寻类似的香水,试图复刻出他身上的独特味道,却始终调配不出一款满意的香气。 心留意到了一头,就关注不到另一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准备抚他的脑袋,还好及时反应过来,匆忙收回手,抵着他的肩头,将他轻轻推开。 夏夜炎热,方舟穿着一件吊带短裙。 诺亚收手时,手掌停留在她裸.露的肩头,结结实实地按了一把。 他的手心灼热,停留的时长也远远超过礼节性质,烧得方舟心烦意乱,略显烦躁地顶了下肩。 诺亚讪讪地收回手,目光转向方舟脚边的棉花面纱犬,笑问:“养新狗了?” 一旁的杜依假作不解,“你在德国养过狗么?” “嗯,养过一只大狗,后来弃养了。” 诺亚的语气云淡风轻,却仍在方舟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她小声辩解:“我没有弃养,是他自己选择跑路了。” 许是认出了同类,呵呵表现得很是热情,经过严格训练从不扑人的它,蹦跳着直往诺亚身上窜,扑在他腿上,尾巴一个劲儿地摇。 诺亚猫腰抚着它的脑袋问:“叫什么名字?” 方舟略显心虚地低声答:“没起名字。” 杜依有意纠正,“它有个怪名字,呵呵。” 她刻意将第一个“呵”字念成了第二声,听上去像“何。” 小狗回应了一声“汪”。 何诺亚嘴角微微上扬,确认似地冲着小狗唤了一声。 呵呵尾巴竖得老高,兴高采烈地左摇右摆。 圆满完成任务的mia转手抱住杜依的胳膊,笑说:“我和yi好久没联系了,想跟她单独聊聊,我们先走了。” 杜依默契地将狗绳往诺亚手里一塞,“麻烦你送她们母女回家吧。” 诺亚温顺地应好,利落地将狗绳套在腕上。 眼见组局的二位迅速闪身离开,方舟忽觉难堪,伸手扯了扯绳子,嘟囔道:“就在家门口,几步路的功夫,哪里需要人送?” “既然还有几步路,那我陪你走走吧。” 诺亚说着,按住她抢绳的手。 跟触着了火炉似地,方舟飞快缩回手,又慌忙退开一小步。眼神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胡乱飘了一阵,最后落到地上的呵呵身上。 说是要走,但谁都没迈开步子。离了半臂的距离,两旁、前后四盏昏暗的街灯,映照出八道不同角度的倾斜身影,混乱地交叠在一起。 来时预备了许多话想跟她说,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诺亚只觉尴尬,索性蹲下了身,逗弄新认得的小狗。 小狗此时正对着他做下犬式拉伸,极尽谄媚示好。 诺亚上手摸了把狗毛,手感隐隐有些熟悉,又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还真是一模一样。 酒窝深深嵌进他的右颊。 他抬脸问:“你挑的品种?” 见他一手搭在自个儿脑袋上,一手搁在狗脑袋上,认真地做着比较。这画面莫名有些呆萌,方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显然不喜欢一直被人这么压着脑袋,对诺亚的热乎劲瞬间散去,不满地哼哧一声,退回方舟腿边,不再搭理他。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江城,上回只遥遥望着,这一次也没料到会再见面,真见到了也不奢望有任何交集。眼下看到自己多少还能在她生活里留下一点烙印,心中免不了雀跃。 气氛和缓了许多,诺亚撑着膝盖,站直身,玩笑道:“你给你女儿用我的姓,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方舟顺着他的玩笑话回:“你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了这么个小家伙,你不也没跟我打招呼嘛?亏我辛苦把她寻来。” 诺亚笑着应:“毛,随我。忽冷忽热的别扭性子,随你。” 这话倒没毛病。 听着这有来有回的胡扯,方舟顿觉恍惚,仿佛他们之间并没隔上整整43个月的空白。她不过是陷入了一次长眠,一觉醒来,他依旧在身旁。他没变,她也没变。 方舟从未想过,她还能有机会,跟他这样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说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由地鼻头一酸,眼眶发涩。 “不过是胡乱起的一个名字,你别想多了。” 听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诺亚知道自己没有想多。不能终成眷属也无妨,只要她心里有个小角落仍留有他的位置,就已经满足。 诺亚再度蹲下,试图上手摸呵呵。正别扭着的狗子一个劲地躲闪,试图避开他的贼手。 “为什么叫呵呵?” “刚养她那会儿,被迫做了很多无奈的选择,没法明着抱怨,只能暗地里呵呵。” 听她的声音略带哽咽,诺亚抬脸看她,又见她眼眶隐隐泛红,心脏猛地一抽,迅速直立起身。 他起的速度太快,一时有些晕眩,身子微摆了一下。 方舟见状,立即伸出右手揽住他,“你的腿还是没好吗?”怕自己环抱不牢,左手也圈了上来。 “蹲久了忽然站起,你难道不犯晕么?”诺亚笑答。他再次把住她的肩头,熟悉的细腻触感,明知不该,还是没舍得松手。 这一次,方舟没再把他顶开,手也依旧环着他的腰。 “眼睛怎么红了?被风吹的?”他贴心地先一步替她寻借口。 经他这么一说,方舟只觉鼻头更酸,“诺亚,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车祸又不是你引起的。”诺亚收起了逗弄的腔调,“方才我说那话只是开玩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况且提分手的是我,要说抱歉,也该是我。” 方舟咬着下唇,没让自己真哭出来。她贴靠上他的肩膀,鼻尖抵住他的脖子,任由熟悉的清冽香气充盈鼻腔。 还未等她闻嗅满足,就被他把着肩头推开。 “你过得好吗?” 方舟吸了吸鼻子,“一直在慢慢变好。” 诺亚似是欣慰地点了下头,“你看上去结实了许多。不像从前,腰一捏就断了的样子。” “嗯,这两年一直在规律地健身,帮助集中注意力,缓解压力,也能控制住突如其来的食欲。” 以及找不到发泄口的杏欲。 诺亚只能听出她明话中的隐意,关切地问:“现在还会发作吗?” 方舟眼中水光潋滟,“偶尔想,但不会付诸实施。我答应过你,要好好吃饭,不是么?” “我以为,这个承诺是有期限的。”近来诺亚的心态一直很平稳,难得涌上这般强烈的情绪。他有些激动,想亲吻她近在咫尺的唇,但还是按捺住了,只轻轻拿额头抵住她。 挨近了,方舟留意到他右侧眉毛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抬手抚摸,被诺亚一把握住。 “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彻底毁了容,没想到后来修复得很好,只留了这一道伤疤,比较明显。” 方舟的眼眶更红了。 诺亚移开视线,装作没留意到她汹涌的情绪。他捏了把紧握在手心的手,这才留意到她中指上的两枚戒指。 下端的一枚,看着眼生,应该是她和她未婚夫的订婚戒指。 在那之上的一枚,他相当熟悉。 当年,她残忍地将所有与他相关的物件都留给了他,唯一带走的,就是这枚对戒。 诺亚从未想过,此生能看到她佩戴,可紧挨着的,却是她的订婚戒指。 指尖同时捏着两枚戒指把玩,勉强能维持住平静的心中再掀波澜。 心底涌起的波涛几乎要将他淹没,诺亚暗暗后悔今日赴约,也许旧日情人就应当永不相见。 他收手握拳,退开一步,理了下思绪,开口道:“我确实做过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但我绝不会伤害他人性命。我以为你起码了解我的为人,没想到你把我想得那样坏,这让我觉得我们之前的交往完全没有意义。 lena她是leon意外得来的孩子,她的母亲因为产褥感染去世,先前leon一直对外隐瞒她的存在,我也没法跟你明说,但我从没跟你说过谎。” 诺亚一口气将想说的话悉数道出,“你的指责和不信任一度让我很心痛,但是gio,我觉得现在的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注意到他手指上空空如也,方舟略显局促地退开一步。抱歉的话,解释的词,现在再说似乎毫无用处,她只默默点头表示认同,“我明天一早的航班,得回去了。” 诺亚不作挽留,也不再有要陪她回去的意思,将手里的狗绳递还给她。 “你打算在江城待多久?” “后天就走。” 第89章 那应该是见不到了。 “那你多保重。” “你也是。” 方舟转身离开,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也清楚,人应该朝前看,可她好像忽然得了近视,视线模糊,看不清面前的路。 第74章 lotte 幸福的“一家” 接下去几日, 方舟一直留在蓉城出差,监管新落成的西部分公司运营事宜。待回到江城住处,已是周六傍晚。 平日里她鲜少在家中用餐, 管家至多在西厨厨房给她备一些简餐,另一间面积稍小的中厨厨房基本都空置着。今日倒是难得的热闹, 不仅有她自己的管家,还有杜依家的那位御用厨师。在略显局促的空间里, 两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这样的阵仗,晚上自然有贵客大驾光临。 伴着叮呤咣啷的阵阵声响,杜依在一旁的餐桌上盯着电脑屏幕,专注办公。她和寻常人不同, 越是在喧闹的环境里, 越是能集中注意力。 方舟唤了她一声, 没见她有反应, 于是走上前,轻戳她的胳膊,问:“今晚你爸妈要来吗?” “我请了诺亚他们来家里吃饭。抱歉, 没提前知会你。我怕说了,你今晚就不回来了。” 知她者莫如杜依。 既然人已经到家, 也不好再临时离开, 那样就显得刻意了。 “你不用再费劲撮合, 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哎,没想着你们能再续前缘。只是他手里有钱, 我得巴结他,看看能不能给新研发的药物支架投资。昨天中午跟他吃过一次便饭,他兴趣度还挺高。一会儿你态度客气些,别冷着张脸。人家是金主, 不是狗。” 以前总是方舟教育杜依的时候多些,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方舟露出经由训练的模式化笑容。这几年,她顶着这张笑颜出席大大小小的会议,参与论坛活动,接受媒体采访,将所有的锋芒和利刺掩护在这看似温和的笑容之下,时间一久便有了肌肉记忆,私底下也常挂上这样的笑,看得杜依有些心酸。 “诺亚他还没回去么?”方舟漫不经心地问。 “据说走楼梯不当心,扭到了脚踝,得拄着拐杖,估计要歇一段时间。”杜依盯着好友,留意着她的反应,“你看你,上回首轮外周集采没中你都能坦然接受;人家不过扭了下脚,你脸都白了。” 受了揶揄,方舟倒也不窘,苍白地解释:“真情实感有过一段关系,多少还是会记挂。” “那你和武岳相处的时间更久,你整起他来,可是一点都不心软。” “是他先甩我耳刮子,我总不能乖乖仰着脸让他打吧。” 杜依低头看了眼时间,催道:“约了七点,你赶紧去收拾下,别顶着张疲惫的脸见人,你现在看着,像一个月都没睡饱觉。” 她确实很久没睡过一顿饱觉了。 方舟回房洗去一身疲惫,浅浅地化了个妆。 她看着镜中略显苍白的自己,不由愣神。因高强度的工作,长期的熬夜、过量饮酒、饮食不定,即便定期做保养,她的肌肤仍不似过去那般细腻柔滑。 在德国时,她既不愿被当作玩偶摆弄打扮,又不想将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浪费在购置行头上,她始终选择不公开何诺亚的关系,以此逃避陪同他出席社交场合。 如今的她有一整间按季度更新的衣物,品类繁多的配饰,还有一位兼造型师的生活助理。 她的服饰风格大体偏知性成熟,相当职业化,她挑挑拣拣半天都没能选出满意的衣裳,索性套上一件宽吊带加阔腿裤,一副居家休闲打扮,一会儿估计又要被杜依嫌弃随意。 收拾妥当正准备下楼,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孩童的爽朗笑声。 方舟移步至半落地窗前,望见楼下走道上缓步走来的三人:单手拄着拐杖的诺亚,一旁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子,她也认得,是lotte。在他们中间,是一个半大的孩童,分别牵着两人的左右手。 俨然幸福的一家三口。 未等方舟看清那孩子的面容,三人已踏入门廊下,摁响了门铃。 方舟僵立在窗前,往日条理清晰的心绪,此刻翻滚成一团乱麻。 lotte,诺亚的同学,他毕业舞会的舞伴,陪伴他度过康复治疗的理疗师,他可能的女友。 看来lotte的确对诺亚挂念得紧,他身体一出状况就立即飞来探望。 诺亚一直以来所渴望的,不正是这样坚定饱.满的、毋庸置疑的爱,而不是她那样若即若离的爱意。 方舟自以为已经练就了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能承受住一切的冲击,可此刻,她感受到心口一阵久违的锐痛,疼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腿一软,瘫坐在窗台上。 思绪回到遥远的2019年。 回国后,方舟再度认识到,她和诺亚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了他的圈子,她再也无从知晓他的任何讯息。 直到离开德国三个月后,意外收到学姐曹璐打来的视讯电话,这才得知诺亚的身体情况。 原来,leon出事的那晚,诺亚同样也在车上。 不知为何,诺亚受伤的消息被封锁得格外严实,没人透露给方舟半点。曹璐亦是作为临时外派的骨科大夫,在理疗康复中心,意外撞见了前来做复健训练的诺亚。 虽然诺亚再三恳请她保密,可曹璐本着不能欺瞒友人的原则,辗转两夜后还是选择告知方舟。 得了消息的方舟,立即撇下大病初愈的父亲,飞去巴符州探望。 在康复训练场上,她遥遥望见,双手撑着把杆,艰难地,努力尝试行走的诺亚;也见到了陪伴在他身旁,给他加油鼓劲的lotte。 明媚得像太阳一般的女子,也是能被他的家人所接纳的世交旧友。 方舟退缩了,甚至连上前去跟他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晚在法兰机场候机的记忆已然模糊,印象深刻的唯有他语带嘲讽地说:“我已经移情别恋了,恭喜你,不用料理我这个麻烦。” 很平淡的语气,却似一记重锤,敲得方舟整个人迷惘茫然,脚踩在地上却好像没有着处。 回国后,方舟强迫自己不去询问他的消息,实际上,即便她想找寻也查不到半点。她将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片段封锁,让热忱可爱的他永远留存在脑海深处,不去轻易触碰。 几天前,在重新拥住他的瞬间,方舟心中的奢望又起:想久久地伏在他颈间,闻嗅他清爽的、让她镇静的味道,想拥着他一夜好眠。 可这些都只能是奢望。 他值得更好的人,比如lotte。他需要一个能给他承诺,给他婚姻的人。那个人会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和他组建家庭,给他需要的安全感和快乐。而她,没法做到,从前不能,现在更不可能。 方舟做了几记腹式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楼接待客人。 楼下,杜依已将客人们引入客厅寒暄。 看清了那孩子面容的一瞬,方舟略松了口气。原来是lena。她只见过孩子一回,如今又大了几岁,方才没能一眼认出。 作为主人,虽不大情愿,方舟仍挂上笑颜,上前招呼。 lena朝她张开双臂,热情地喊:“gio阿姨。” 谢天谢地,总算没再胡乱喊她妈妈。 方舟抱住小家伙,又朝左右两边的两位成年客人微微颔首,便算是问候过了。 杜依领着众人前去餐厅,lotte先行半步,将诺亚落在身后,跟方舟并行。 明明方才在室外拄着拐杖依旧健步如飞的人,进了屋却走得很是吃力。 方舟好心询问:“需要搭把手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又压低了声问:“不是说马上就走吗?” “现在腿脚不方便。之前受过伤,不敢胡乱动弹,等养好了再走。” 从客厅上到餐厅,有一段六级台阶。方舟正准备伸手搀扶,却见他颇为自然地拉住身前的lotte,一手搭在她胳膊上,一手拄着拐,缓缓登阶。 方舟讪讪地收回想要帮忙的手。 三年前,她就是倚靠不住的,现在他选择不依赖她,也是理所应当。 餐桌上,诺亚坐在方舟对面,全程和杜依聊天,说着新药物支架临床试验的事。 方舟转向身旁的lena,觉得有必要问候下数年毫无音信的故人,“你父亲最近好吗?” lena放下儿童筷,端着手认真地答:“他已经不忙了,每天都亲自接我上下学。不过他脑袋受了伤,以前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对leon而言,或许也不是桩坏事。 lena忽然转换成了中文,“你可以跟我说汉语,舟阿姨。” 第90章 听她说得顺畅流利,咬字清晰,没带任何口音,方舟颇感意外,笑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汉语了?” “父亲说,这是一门很特别的语言,学好了将来可能会派上用处。” 方舟点头笑应:“那你父亲是个相当明智的人。” 问候过了左边,方舟又转向右边。 lotte正举着公筷,和面前的鲫鱼粉皮汤暗自较劲。她看起来知道怎么使用筷子,奈何汤里的粉皮实在滑溜,试了几次都没能夹起。 方舟自觉方才对她的态度过于冷漠,心生愧疚,忙伸手帮忙。 lotte并未在意,准确些说,是她和大部分德国人一样直来直去,头脑简单,完全没察觉到方舟的敌意。 她坐在餐桌最右端,左侧的菜品离得远,不太能够着,方舟指着最左边的椒麻鸡,问:“要不要来点鸡肉?” “刚尝了一口,那个太辣了,我现在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 方舟低头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方才还以为那是正常的发福,刚明朗起来的心再度被阴霾笼罩,“你怀孕了?” “嗯,四个月了。” 又挨了一记闷棍,方舟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恭喜。” 食毕,方舟坚持亲自送他们回去。lotte牵着lena走在前面,方舟则和腿脚看起来愈发不方便的病号,慢慢悠悠地落在后头。 明知失礼,方舟依旧忍不住开口问:“你去复通了?” 诺亚扭头怒瞪她。 方舟讪笑,“抱歉,我不该问的。” 樱花广场的台阶前,她再次伸手准备搀扶,却被他闪身躲开,“我自己可以走,你回去吧。”说着,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朝前。 “等等。”明知不妥,方舟依旧抬手扣住他的手腕。 天气炎热,可她的手心冰凉。她抿着唇,面颊微微颤动。 “等脚好了,你就走吗?” 见她难得露出了楚楚可怜的哀求模样,本就打算停留久些的诺亚,此刻更没了离开的想法,“我对你们新研发的带药支架很感兴趣,会考虑投资,可能会在江城待上一段时间。房子是mia找的,我先前不知道你也住这儿。刚吃饭的时候看你不大自在,要是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换地方住。” “没事,找房子多麻烦,况且市区附近,这样的小区不多。我只是有些累了,没有不自在,你以后可以常来。” 诺亚不动声色地挣开她的手,“还是别了,你未婚夫就住隔壁,我不方便打扰。” 第75章 不配 不敢奢求太多 刚进家门, lena独自冲入书房,跑去骚扰正在开线上会议的mia,lotte则一把夺过诺亚手中的拐杖, “想留下就直说,何必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诺亚扭头, 从门边那道细长窗线朝外查看。见门外方舟的身影已然走远,这才脚步轻盈地步入客厅。 原本他确实没打算留下, 可那晚目送她的背影逐渐远去,忽然就走不动道,当下便改了主意,起码等到她看起来没那么憔悴的时候再离开。 “听lena的老师说, 她经常请病假逃课, 是不是你教给她的?幸好你不生孩子, 成天只会耍机灵, 带坏小朋友。” 诺亚无辜摊手,“哪能赖我呀,明明是leon老想带她出去玩, 让她装病逃课,给她写假条写得可勤快了。” lotte抚着微隆的腹部, “现在好了, 又有一个小家伙要被你们祸祸了。” 见诺亚微怔, lotte笑问:“你没看出来我有孩子了?” “我只当你是假期胖了不少。”诺亚直言,又问, “leon的?你们的进展真是飞速。” “算不上进展,我早就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对他没那么迷恋了,只是觉得眼下时机和条件都已经成熟, 是时候要一个孩子了。与其去米青子库碰运气,不如找一个没有羁绊的靠谱熟人做孩子爹。” “恭喜。”诺亚由衷地说。 “我没征询leon的意见,趁他有次不太清醒的时候一次就中,相当幸运。原本打算独自抚育,没想着让他参与,他倒出乎意料地挺配合,也愿意分担孩子的抚养事宜。” 直到这时,诺亚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刚才方舟为何冷不丁地问他有没有去复通,她整晚都表现得那般不自在,会是因为他么? 不,他不敢这么想。 “过两天我就带着lena回了,你接下去什么打算?” “现在大部分事务都可以线上解决,我人具体在哪里,无关紧要。先留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诺亚的思绪回到三年前。彼时lotte刚接手他所在的这家理疗诊所,打点得格外上心,每晚做复盘工作时,她都会亲自查看当日的访客名单。 那晚,方舟的名字出现在一堆西方姓名中,尤其显眼。 lotte随即就将这消息告知诺亚,“fang,这是gio的姓氏吧?她似乎来看过你了。” 哎,还是没能堵上曹璐的嘴。 诺亚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但愿自己在她心中留下的最终印象没那么凄惨。 “能帮忙调取下监控吗?” 出于对患者隐私的尊重,整座理疗中心唯有在训练场外的长廊上装有一架监控探头。设备年代有些久远,显示的画面极其模糊,但诺亚依旧能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没能瞒住,自己的丑态还是被她亲眼瞧见。 见她捂着嘴,转身仓皇逃离的身影,诺亚不由苦笑。想必是他的这副模样将她吓住了,连声招呼都不愿意打。 “能拷贝给我吗?” “嗯?” “监控录像。”诺亚将视频倒回至方舟出现的那一刻,指尖轻点屏幕上的小小人影,好像能隔着显示器,触碰到真实的人,“我和她都不爱拍照录像,我手头没有她的视频。” 二人平时都没有拍照留念的习惯,诺亚也曾天真地以为他们不会分开,不需要思念的依托载体。 知他心中不舍,lotte劝道:“还是见面聊一下吧,用一通电话说分手,总归不妥当。” 诺亚轻叹一声,“我怕我见了她,就会忍不住开口求她留下。我不想让她为难。” “她未必不愿意留下陪你。” “眼下我能带给她的只有哀伤和痛苦的煎熬,为什么要困住她呢?她值得更好的。她是有翅膀的,我不想拔掉她的羽毛。” “你不该替他做出选择。” 诺亚双眼紧盯屏幕,眼神怅然,“可她已经选择好了,不是嘛?我也预判到了,她会这样选择。” 虽然一直劝诫自己保持乐观,可面对迟迟没有进展的训练,诺亚不可避免地感到绝望。他浑身酸痛,无力倒在软垫上,双手抱头,整个人蜷作一团。 lotte跪下.身,轻拍他的肩膀安抚。 沉默良久,诺亚才慢慢抬头,眼神茫然无措,“我到底该怎么坚持下去?” “你现在积攒的每一步的努力,都是日后发生质变的基石,别放弃。”lotte一如既往地不懈鼓励,“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灰心。” 许是跟lotte通过气,安东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方舟的讲演视频。 第一个视频是三月的方禾医疗公司年会,那次大概是方舟头一回上台演说,面对数万人发表讲话,免不了怯懦。即便极力克制掩饰,她的声音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双手紧握话筒,后背挺得僵直,身体姿态紧绷,背稿的痕迹相当明显。 但之后的每一次,她看起来愈发沉稳自信,应对收放自如。节奏铿锵有力,语调却带有平易近人的柔和,偶尔还会讲个笑话段子,调动现场的气氛。 三年来,他见证了她的每一次进步。 最后一次在视频里见到她,是今年六月的医师大会上做新品宣介。从舞台面积来看,场子规模颇大,但她丝毫不怯场,微微笑着,介绍最新获批上市的新产品。诸多专业术语娓娓道来,举手投足间满满的笃定从容。 诺亚盯着屏幕上的她反复观看,无数次被她的魅力折服。 能正常走动后,诺亚曾来过一次江城,因为口罩影响,他在酒店隔离了整整十四天,所幸还是成功在一场医疗ai峰会开始前获得解禁,赶去完成一场计划中的邂逅。 在宣讲台上的方舟,视线像是落在了他身上,一瞬间似乎慌了神,磕磕巴巴地说了几个字词,又即刻镇定下来,将目光移向别处。 这显然是他的错觉。她怎么可能在成百上千的观众中一眼看到他? 诺亚暗笑自己痴傻,犹豫片刻后,还是追着讲演完毕的她出了会议厅。正想上去打声招呼,却不巧撞见她的未婚夫先一步来到她身旁。 准夫妇二人面对着彼此站立,神情皆是认真严肃,似乎在谈事情。 第91章 那人皱着眉,有些烦躁地掏出烟,点上,还未吸上一口,就被方舟抬手夺过。 她两指稍一用劲,熟练地将烟掐灭,动作一气呵成,像是重复过无数遍。 还是那个熟悉的她,一如既往的霸道,一脸的嫌弃。 诺亚唇角微扬,可下一刻就耷拉下来。 她仰头看着他,责备的眼神,说话的表情似乎很恳切,看起来像是妻子在规训自己的丈夫。 那位丈夫垂首,好脾气地笑,一脸宠溺,好像她犯任何错误都能被原谅。 目睹了伉俪情深场景的诺亚暗自叹息:他不该来自讨没趣。她已经有爱她的人在身边无条件地支持和守候,他的关心只会显得多此一举。 此刻,结束了远程会议的mia见诺亚又把已经盘包浆的视频寻出来观看,不由揶揄:“你还打算看几遍?有这么爱么?忘不掉就赶紧去追啊,人都已经到这儿了。” “她已经订婚了。” “不是还没正式结婚么?就算结了,又不是不能离。” 诺亚苦笑自嘲,“我有那么大的魅力么?” 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她成长了许多,而他却始终在原地踏步,虽然奇迹般地康复,但留下了一身的伤痕。 长期单调乏味的康复训练,使得他忧郁黯淡了许多。身体的损伤也蚕食掉自信,不似原先那般意气风发。 他深知自己已经完全配不上如今的她,像现在这样不远不近地守在她身边就已足够,他不敢奢求太多。 --- 结束了京城的拜访行程,方舟并未选择回家歇息,而是同往常一样,直奔公司。去往会议室时,恰好途径楼层中央的产品展示区域。 此时,杜依正陪同诺亚在展区查看样品演示,身旁跟着数位产品经理,随时准备解答他的问题。 方舟停下匆忙的脚步,远远地打量他。先前几次见面,她都有些心烦意乱,没能好好观察他,眼下心绪平和许多,得以心平气和地仔细端详。 从前他身上那种冷漠疏离感似乎收敛了许多,整个人散发出温和儒雅的气质,看起来全然不像机敏狡黠的投资客,倒像一位气度雍容的学者,让方舟不由地忆起他的父亲路易。 方舟将手中的行李物件统统转交给迎出来的助理程珏,并嘱咐说:“把我十点的会延后半小时。” 她走上前,冲诺亚颔首微笑,“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诺亚也回以客气的笑容,但接下去却表现得丝毫不见外。明明每个产品边上都贴有文字介绍,他非要一个个细细地问,再耐心地听她讲解。 不多时,方舟背上竟沁出细细一层薄汗。她有些懊悔方才的选择,先前接待过几位位高权重的领导干部,也不曾这般紧张过。 来到泌尿科产品专区,诺亚指着眼前的一个柱状物再度发问。 方舟不厌其烦地答:“内置式的阴.茎假体。”她抬手按住柱体下缘的开关按钮,储存在下端透明囊袋中的医用生理盐水,迅速流往两根半透明状的硅胶柱体中,只几秒钟的功夫,假体完全充盈膨开。 诺亚扬着眉,似乎对这物件颇感兴趣。他也抬手摁了一记按钮,看着生理盐水重新流回储存囊袋,“患者接受度高吗?” “潜在的受众很广,保守估计起码有超过一半的男性,在年过半百后有不同程度的孛力起功能障碍,这个问题还在不断地年轻化,但实际推广效果并不好。” 诺亚颔首,“确实,恐怕大部分男人都不乐意让自己的命根挨刀子,宁可选择吃药。况且,绝大部分恐怕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 方舟点头笑答:“嗯,很少有男人能像你一样谦逊诚恳,还总觉得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 诺亚听出她话里不加掩饰的赞赏意味,不由一怔。 身旁紧跟的几人此刻彼此交换眼神,纷纷意识到,这位忽然冒出的投资客大概和舟老板交情匪浅。 诺亚清清嗓子,以掩饰局促,紧接着问:“目前什么样的患者愿意接受手术植入?” “只有一些经历车祸后,完全丧失功能的病患……” 方舟的目光看似落在产品上,实则始终拿眼角余光关注着身旁人,见他面色一凝,忙止住话头。 该不会他也……? 她立即打断思绪。这不该是她关心的问题。 方舟启步离开,神情尽可能保持自然,温声提议:“我们去下一片区吧。” 第76章 烧心 旧情复燃了? 手底下的人如今都已熟悉方舟直白简洁的风格, 每次汇报都直奔主题,言简意赅,没太多花里胡哨的修饰词, 进程毫不拖沓,延迟了半小时开始的会议仍踩着原本的结束时间顺利了结。 方舟看了眼时间, 决定不再多此一举地回楼上的办公室,走出会议室后就候在电梯间, 准备直接赶赴机场。 正值午餐时间,许是刚下过一拨人,这一层的等候区此时空空荡荡。 一旁的开放式公共休息区,自带午餐的员工们已经加热好餐食, 三三两两地围坐在靠窗的一排小方桌, 一面吃饭, 一面聊天。 其中的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显得尤其突兀。他独占一张靠着承重柱的小桌, 双眼紧盯眼前的电脑屏幕,神情严肃认真,似在处理工作。 方舟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特意下到她所在的楼层, 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回应似地,诺亚忽然抬头, 一眼就将她锁定住, 眼神幽幽。 此时,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方舟转回视线, 电梯内满满当当,完全没有下脚的空间。 有眼力见的员工陆续走出,将位置让给门外等候的上司。 方舟微笑颔首,“没事, 我在等人,你们先下吧。” 诺亚不急不慢地走来,见她身旁的助理拖着行李箱,开口问:“去哪儿?” “蓉城。” “去那么频繁?” “嗯。” 今日的方舟身穿一件浅蓝色蚕丝衬衣,下缘整齐掖入白色西裤,整个人看上去像春日的天空一般清爽明朗。 诺亚在她身侧立定,轻声问:“看你早上才回来,又要走了?行程安排得那么紧凑?” “习惯了。” “几点的航班?” 方舟没直接答,而是扭头对一旁的助理程珏说:“麻烦改晚一班航班。” 她用的是江城方言,诺亚应该听不明白。 吩咐好了,方舟又回头对诺亚说:“一会儿先去吃个午饭,你有时间么?要不要一起?” 附近的这家日料餐厅,此时已有不少公司里的人。方舟鼓励员工定期安排团队聚餐,每月都拨餐会额度,这家店食材新鲜上乘,单价本就定得合理,加上公司折扣优惠,花销基本都能控制在预算内。 陆续有戴着方禾工牌的员工跟方舟打招呼,她也客气地回应,笑得亲切随和,看起来甚至有那么一点慈祥。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有一股掌事大家长的风范。 众人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坐在她对面的诺亚,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也扯开唇,客气地笑,竟有番妇唱夫随的意思。 留意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察觉到了他的尴尬,方舟随手拆了一包湿手巾递给他,“抱歉,我平时不大下楼吃午饭,大家可能觉得新奇。” 不光是下楼,更新奇的可能是她单独跟异性吃饭。 嘴上道着歉,实际是方舟特意选择了这半开包间,将他们二人暴.露在他人的注目审视之下。 她也刻意挑选了榻榻米坐席,二人只得脱了鞋、保持跪坐姿态,随着身体姿态的转变,心态也不自主地变得谦恭。 接了她递来的手巾,诺亚转头给她倒茶水。 方舟默默打量他,不由慨叹:老天爷在捏塑他这张脸的时候大概心情极佳,五官每一处都格外精致好看,线条流畅优美。眼下他垂首低眉,周身散发出的温婉气质,极少能在上位者,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子身上看到。 都说时间会淡化一些情感,方舟心中的悸动却和从前一般强烈,或许更甚。只看他默然倒个茶水,竟有些看痴了。 他忽然撩起眼皮看她,看得方舟上腹一紧,胃中一阵绞痛。 或许今日约他出来吃饭,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长久的沉默着实尴尬,可方舟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话题,诺亚似乎也没有交谈的意愿,只一味默默吃着。 现在他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不像从前腮帮子鼓鼓囊囊,急得像个孩子。 正偷摸观察着,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第92章 诺亚先朝方舟礼貌地说了声抱歉,而后接起电话,“……怎么提前回去了?……lena现在越来越皮了,你别惯着她……嗯,那你把航班号发给我,我安排人接……注意安全,别喝机上的冰水……安生歇着,下次别跑那么远……嗯,我下个月会回去……” 电话那头的显然是lotte,诺亚细细叮嘱的声音太过温柔,又太过熟悉,就像从前他跟她打电话时候的样子。 听着听着,方舟腹中涌上一股强烈的烧灼感,紧接着又是一阵要命似的疼。她吞下一整颗鳗鱼寿司,试图将这疼痛感强压下去,又夹起一块北极贝,本想沾点酱油入口,恍惚间,却沾上了芥末。 她能接受辣椒的麻和辣,却没法习惯芥末直冲脑门的怪味,只一口就呛得她咳嗽连连。经这么一刺激,疼痛更加剧烈,她只得弓着身、握紧拳试图缓解。 隔壁桌的保镖布蕾见状,忙递来随身的药和白水。 诺亚眉头紧锁,“你病了?” “普通的胃炎,老毛病,不打紧。” “有定期去做胃镜检查吗?” 得了否定的回答,诺亚坚持送她去医院。 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方舟愈发心烦意乱。她吞下药片,看了眼表,急声说:“得去机场了。” 诺亚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必须得你亲自去?你下面的人是群废物么,处理不了么?有必要那么拼命么?”见她这么不爱惜自己,诺亚心中着急,语气免不了凶悍。 被他那么一通质问,凡事亲力亲为的方舟忽觉委屈,嘟囔着说:“不想给人挑错处。” “你不已经是董事会主席么?谁敢挑你错处?” “只是暂代的,不少人都虎视眈眈,就等我哪天捅一个大篓子,好名正言顺地把我踢下去。” “你未婚夫没帮衬着?” 方舟抿嘴苦笑。 诺亚并未因此觉得这对准夫妇不交心,只猜测武岳也是有头脑的聪明人,明白应当对自己的另一半有所保留,倘若扶持得过分彻底,他自己容易陷入不被需要的境地。 大部分人都是有私心的,完全可以理解。 见方舟别扭着不依,诺亚挑眉问:“怎么?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你出去?” 未等应答,方舟忽觉一股酸意沿着食管上涌,她赶忙冲进洗手间,抱着洗脸池吐得眼冒金星。 跟随进来的布蕾面色铁青,一面给她递纸,一面劝说:“老板,还是去趟医院看看吧,不能一直这么拿药顶着。” 这一回发作得实在厉害,容不得方舟硬抗。 诺亚陪同她去了医院,只是这一次的胃镜检查,方舟说什么都不愿让他在一旁陪诊。 私人医院的输液室内,设有单独的隔间和舒适的双人沙发椅,很是清静。诺亚一言不发地倚靠在墙上,直到接受点滴的方舟主动朝他招手,才去她身侧坐下。 麻药的药效似乎迟迟没消彻底,方舟倍感疲乏,放任自己将头倚靠在诺亚肩上。 诺亚向护士要来靠枕,或许是想让她更舒服些,又或许只是不想再与她有过分亲密的接触。 他拂开散在她面上的头发,替她别至耳后,轻声问:“还疼么?” 要是说不疼,他怕是会立即将她推开,方舟睁着双朦胧泪眼,期期艾艾地回了好几声:“疼……” 印象中,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诺亚没能识破她拙劣的演技,真当她是疼得厉害。他伸手将她圈住,拥进臂弯,手掌轻拍着她的肩头抚慰。 原本远远看着的时候,方舟以为只要能再度触碰到就能心满意足,眼下真依偎在了一起,她所企盼的迅速膨胀。过了许久她才猛然意识到,他现在根本不属于自己。 方舟迫使自己挣离他温暖的怀抱,低声问:“lotte她还好吗?” 听她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问了,诺亚不禁暗生喜悦,面上却仍旧毫无波澜,只默默点头。 “怀着孩子应该挺辛苦的,怎么不陪她回去?” “我过段时间就会回去。” 方才服下的药好像没什么效果,胃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流入静脉的液体,也冷得厉害,冻得她微微颤抖。 “啊,恭喜你,复通的成功率据说只有一半。你们的孩子应该会很漂亮,性格也好。” 诺亚本不想刻意解释刨白,可实在不忍见她此刻的哀愁模样。像从前一样,所有不在床上的游戏,总是他先败下阵来。 “孩子与我无关,lotte跟我只是朋友,我明确跟你说过,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刹那间,疼痛轻缓了许多,方舟不依不饶地问:“那之前在电话里提过的,那个让你移情别恋的人是谁?” “你好像没有立场问我这个问题吧?” 如果真有这个人,他大概率会坦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那极可能意味着压根没有这号人物。 麻药的劲头似是彻底过了,方舟又恢复了些气力,也不再感到困乏。 “诺亚,我手冷……” 话音刚落,肩膀又被圏牢,打着点滴的左手手背也被罩住。温暖的手心将她皱皱巴巴的心熨帖平整,面上的神情也逐渐舒展开。 方舟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述的情绪,呢喃道:“诺亚?” “嗯?” 思念的话就在嘴边,可喉咙口实在堵得慌。不说,心口又堵得慌。 “不是答应了会好好吃饭的么?” “我没有暴食,只是忙起来会不记得吃饭。” “你下面的人不懂得照顾你么?” “有时候只是不想吃,心是空的,吃再多都是填不满的。” 诺亚不敢去细琢磨她的话,怕自作多情,索性不往那方面想,“怎么空了呢?你身边有不少人帮扶,不光是杜依父女,你母亲不也回国了么?” 方舟暗叹:他果然活得通透,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再暧昧的姿态和话语都没法在他身上掀起任何波动。她苦笑一声,“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呐?” 就这么双手交叠,依偎着他,没再说话。直到输液袋中的液体几乎滴尽,投在米色墙壁上的日影西斜。 提示钟响起,立即有护士前来拔线。 诺亚一抬眼便看见倚靠在门边的武岳。他默不作声,也不知在那儿候立了多久。 诺亚收回手,将方舟的身体扶正,提醒说:“你未婚夫来了。” 方舟叹息,“你能不能直接说他名字?” 想来是布蕾汇报了行程,面对武岳语气淡然的问候,方舟也只淡淡地回:“我没事,劳烦你跑一趟。” 能妥帖照料她的人出现,诺亚即刻起身将她身旁的位置让出,“输液久了,她的手有些凉,麻烦你帮忙捂一下。”说着,把方舟的手递给眼前人。 这手,这些年武岳都没再有机会握过。他微怔后接过,意外的是,方舟竟表现得相当配合,并没立即抽回。 诺亚没再回头看方舟一眼,“把她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待他的背影消失后,方舟才将手收回,“你不是晚上还有局么?不需要特意过来。” 见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武岳展臂去扶,却照例被她推开。 武岳露出戏谑的笑意,“旧情复燃了?” “已经烧成死灰了,燃不起来。” 方才诺亚的推让姿态很是明显。火只有一头烧着,自然成不了势。武岳并未感受到太大的危机,只说:“私底下你们怎么都行,公共场合还是收敛点,起码别被员工撞见你们一起吃饭。” 第77章 对峙 果然是饿了。 是夜, 料理完手头遗留的事,方舟硬拉上早已昏昏欲睡的呵呵,于小区内慢跑。 摁响诺亚门铃时, 方舟尚不明确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只是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原本有条不紊的忙碌生活, 忽然间混乱了;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也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眼下, 她亟需平复心中愈发汹涌的波澜。 站在门前等候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应门,方舟正打算放弃,大门却毫无征兆地开启。 屋主谨慎地拉开一道门缝,摘下一侧的挂颈耳机, 像礼貌友好的邻居般客气询问:“这么晚了, 请问有事吗?” 眼前的方舟, 令诺亚倍感陌生。她呼吸急促, 像是一路跑来的,额头沁出细小汗珠,眼圈微红, 眼里水盈盈的,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她看起来有些慌乱, 唇瓣翕张, 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第93章 诺亚在记忆中搜寻一番, 似乎从未见她在极致之外流过泪,心防一松, 抵着大门的手也松开,“先进来再说吧。” 方舟停在门前,还犹豫着该不该进,脚边热衷于探索新地方的呵呵倒是一点都没客气, 挣开狗绳,直愣愣地往屋里冲。 诺亚微笑着做出请的姿势,“这栋房子的格局跟你那儿是一样的,你随便坐。我还在会上,麻烦你等我收个尾。” 不想叫她等太久,他匆忙结束了线上会,可身上依旧难受。方才见她红着眼,混乱喘着出现在眼前的一刻,他竟久违地、无比羞耻地有了反应。 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诺亚冲了把凉水澡,待身体平息下来,才收拾好了去见人。 看他换上了家居服,方舟笑问:“洗过澡了?” 她完全会错了意,只当他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于是立即起身,快步上前,手掌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推入一旁的配餐室。 还未等懵圈的他做出任何反应,方舟的双手已攀上脖颈,腿一抬一勾,将屋门掩上。门尚未关严实,她已用力勾紧双臂,迫使他俯身将唇瓣送上。 被吮住的一瞬,诺亚的大脑倏地一片空白,顷刻间丧失了思考能力,所有的矜持和顾虑也都被抛诸脑后,只知道锁紧她用力回吻,将她探出的舌尖毫不犹豫地卷走。 皆是长期没有过杏生活的人,敏感得不可思议。 诺亚本就混乱,眼下手里的触感不光柔.软,还有长期健身后的美妙弹性,心神更没法稳住,只一味地放任自己感受她的形状。 他的手心滚.烫,手指上却有略显冰凉的异物感,磨着方舟已被点燃的肌.肤。 方舟挣开他的唇,埋头去看,借着从窗口洒入的皎洁月色,那枚熟悉的铂金戒指在他指间泛出莹白光芒。 他竟然还戴着! 得到鼓励的方舟急不可耐地探入,试图将手中之物和记忆中的模样作比较:真有这么烫手吗?才一会儿的功夫,蛇之口已吐出不少前.液,沾.湿指尖。 回应似地,诺亚也转而探索下方,竟未触及本该有的碍事布料。他脑中又是嗡的一声闷响,不由轻哼出声:她这样有备而来,分明是想要他疯掉。 所幸在彻底失控前,方舟空无一物的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叫唤。 这声煞风景的异响,勉强拉回诺亚的神智。他一手拽出她抚.弄的手,一手把住她的肩,想将她轻轻推离,却被她搂住了腰,不得动弹。 他无奈笑问:“就这么着急么?想试试我还好不好用?” 被情.欲扼住的喉咙又紧又涩,发出的声音低沉暗哑,分明是嘲讽的话,却被他说得分外撩.人。 若说自己没存半分试探的心思,那就是虚伪了。方舟点头,直白地问:“用过么?有问题么?” 又是几声咕咕响,在一片静寂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果然是饿了。”诺亚笑而不应,“还没吃饭么?” “没有。” “今晚是不是只能吃流食?” “嗯,能给我煮点粥吗?”方舟毫不客气地要求。 得了肯定的答复,她总算松了手,退开一步。 诺亚因隐忍而紧绷的下颚也终于松范下来。他拉开餐室门,重回光明之处。正准备取出碗柜中的炖锅,手指略作停顿,又改换成另一侧的高压锅。 见状,方舟开口说:“还是用方才的锅子吧,小火慢炖更好吃。” 她不想太快离开。 诺亚依言照做。 “粥里想加点什么?”他回过头问,“要加点草吗?你好像特别喜欢吃回头草。” 这阴阳怪气嘲弄人的语调实在是熟悉。 “白粥。我喜欢干干净净的。”体内的邪火还未消散,待诺亚捯饬好原料,开了火,方舟鼓起勇气,从他身后再度将他拥住。 “你今晚是不打算放过我了么?”诺亚声音恢复如常,语气轻柔,带着淡淡的无奈。 他低头把玩了一会儿她中指上的戒指,“可以还给我吗?” “我就留了这一样东西,你还要拿回去么?” 不是还拿了件衬衣么?诺亚暗自腹诽,却没有明说,“你不是已经有一枚订婚戒指了么?你怎么跟你未婚夫解释这戒指的由来?” 从他嘴里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尤其尖锐刺耳,方舟赌气未作辩白,只说:“他管不着,我就乐意戴着不成吗?” “你戴了,我就不方便戴了。” “那你不戴不就成了?” “我亲自挑的款式,画的图样,我还不能戴着了?”诺亚轻叹,“希望你戴的时候,你非不戴;不想你戴了,你偏要戴着。你就这么爱跟我作对么?” 诺亚松开攥紧她的手,搅动面前锅里的白粥。 心底眷恋之人触手可及,方舟不想再退缩。她移转到他身侧,仰头看他,“杜依和mia都觉得我们还有可能,你认为呢?” 似是承受不住她热切的眼神,诺亚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沉默片刻后,他放下汤勺,开口道:“我现在对所有事都看淡了,已经没可能像以前那样爱一个人。抱歉我刚才冲动了,但我绝没有再唐突你的想法。”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方舟默然垂首。 “你仔细想想,既然能走到分手这一步,显然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事故发生前,你觉得我们相处得愉快吗?说实话,我们并不合适彼此,你需要一个同样洒脱的爱人,可我并不是;我需要一个能给我安定感的伴侣,你也不是。我们不能在同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你说对不对?” 进门时,方舟心底仍抱有一丝希望,觉得他们或许可以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可眼下他的话,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沉默良久,方舟淡淡地说:“你说得没错,我不应该再来打扰你。抱歉,我得走了。” 诺亚本想说“吃完再走吧,”可他担心,再等上那么一会儿,他就维持不住此刻强硬拒绝的姿态。 “嗯,一会儿煮好了我叫人给你送去。等投资合同签好以后,我也打算回去了,很多事情还是线下当面谈会顺畅些。” 方舟无奈一笑,点头赞同。 出门时,方舟心灰意冷,险些落下一同登门的呵呵。回头找寻,瞧见两只狗正乐此不彼地玩着一个不断伸手、一个不停躲闪的游戏。 半蹲着的诺亚并未留意到去而复返的她,冲着呵呵哼哼唧唧地抱怨:“你说你妈怎么还是那么会撩?只一个眼神我就受不住,看来以后不能再跟她独处。” 方舟心底的死灰复燃。 这几年,她真正想争取的东西,鲜少失手。 倘若不能在同一条沟里翻船,那就再凿出一道新沟就好。 方舟佯装没听见他的话,在暗处静候片刻,才出声唤走了呵呵。 开自家大门时,方舟被从门边阴影处窜出的武岳吓一大跳。 面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她竟莫名有些心虚,抚着胸口抱怨:“你怎么来了?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 “邻居串个门还需要提前打招呼?” 他扭头朝走道外看了一眼,确认真没人送她回来,嘴上漫不经心地问:“这么晚,去哪儿了?” “遛狗。” 方舟抱起困得几乎挪不开步子的呵呵,心一横,决定今晚就将话说开,她不想再跟任何人有任何形式的羁绊。 “你能来一下书房吗?我有话跟你说。” 武岳刚关上书房门,方舟便摘下了手上的订婚戒指,“我们把婚约取消了,成吗?” 虽是商量的词句,她用的却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她将戒指放置办公桌台面上,隔着桌子,滑到他手边,“你清楚的,我不想要婚姻。我也不想继续耗着你。” 武岳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不是说你们没旧情复燃么?” 方舟神情漠然。 武岳忆起,在二人订婚宴的那晚,她也是用同样的表情面对他。 那晚,在酒店套房里,二人终于再次单独共处一室。 宾客众多,她疲于应对,一进门便瘫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等他洗完澡出来,见她横卧在沙发上,似在眯眼歇息。待走近了,却发现她的眼睫微微颤动,显然没有真正睡着,而是在考虑事情。 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方舟猛地睁开眼,坐起身,踢掉脚上的高跟鞋,窝在沙发一角。 她跟腱处被磨得微微泛红,武岳伸出手,想握住她纤细的脚踝。还未触到,双脚便被她迅速收回,隐至长裙裙摆下。 武岳已经打定主意,今晚无论她如何推拒,他都要重温旧好,将这桩婚约明确定下,于是俯身一把扣住她的脚踝。 第94章 力量的差距悬殊,方舟挣不脱,冷声命道:“放手。” 她皱着眉,似是无比嫌恶。 武岳很是气恼,但更多的是无奈。他没表露出分毫,默默松手。 方舟飞快收回脚,抱起膝盖,整个人蜷作一团,做出防御的姿态。她感知到了他些微的不满,挂上笑脸解释说:“抱歉,我有很严重的洁癖。” 有洁癖的人会让宠物犬每晚睡自己床上? 武岳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借口,仍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时候得了洁癖症,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 “我之前在外面差点被侵犯,”方舟亮给他看手腕上的伤痕,面不改色地继续扯谎,“我暂时接受不了亲密接触,麻烦你再等一等,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等就是近三年。 每次定下的婚期都被方舟以各种理由拖延:日子忽然变得不够吉利,重要的宾客不能到场,场地临时不满意,诸多借口,一拖再拖。 三年来,二人各自背后的势力暗流涌动,但不论私底下如何剑拔弩张,明面上,二人依旧表现得情意缱绻,维持住恩爱的表象。 不似从前方越低调慎行,方舟和武岳都不畏惧面对媒体,公司公关做得到位,外界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相互扶持的神仙眷侣。 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武岳对她仅存的爱意早已消失殆尽。尤其最近这一年,她的野心展露得愈发明显,时常与他意见相悖,要跟他分庭抗礼的姿态完全不加掩饰,在人前也懒得再演出伉俪情深的模样。 可集团女婿这一身份,对他仍有意义,他暂时还不能放手。 沉默良久后,武岳拿起桌上的戒指,捏在手里把玩,“我不介意你在外面养人。” 方舟自认为,眼下她能够承担实话可能带来的风险,于是坦诚道:“可我想名正言顺地追求他,也不想让他受委屈。” 武岳嘲讽似地轻笑一声,“追求?委屈?有那么爱吗?” 方舟不想再火上浇油,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觉得亏欠。” “对我就不觉得亏欠了?” 方舟无言以对。这几年,她确实狠狠地利用了他,对此,她唯有一声“抱歉。” 武岳沉寂片刻,趁她不妨,突然一把攥紧她的手。 方舟试图挣开,可二人有着绝对的力量差,她根本没法摆脱他大力的抓握。 在他的强硬下,订婚戒指又重新扣上了中指。 武岳根本没收力,方舟又抗拒不依,挣扎间,手指破了皮,指骨位置留下一道红痕。 他冷笑一声,“看到没有?我完全可以用强,你根本反抗不了,但出于对你的尊重,我并没那么做。现在也希望你能回报给我同样的尊重。” 方舟收回手,轻揉被他抓痛的手腕,“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们不能说断就断,这太过突然,对股价走势不利。等年末慢慢放消息出去,除夕那天再正式公布,春节假期里没人会关注财经新闻。”武岳拿食指轻敲台面,有些不耐烦,“另外,你跟他相处的时候注意着些,暂时别被外人撞见,更别被拍到。” 没料到他会这般爽快地答应,方舟便遂了他的意,“可以。” 第78章 醉酒 酒品是一如既往的好 应杜依的盛情邀请, 诺亚出席了方禾医疗一年一度的代理商和平台答谢宴。 方禾的代理体系繁冗庞杂,底下的诸多公司鱼龙混杂,配备的员工亦是良莠不齐。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大概率不会是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文雅餐会,可真见到此番人声嘈杂、乌烟瘴气的景象, 诺亚仍掩饰不住心中厌恶,频频蹙眉。 即便宴会所在的酒店明确要求室内禁烟, 依旧有不少人在席间吞云吐雾,不多时,硕大的宴会厅内已是烟雾缭绕,气味呛人。 诺亚被安排在主桌, 同桌的杜父并不知晓诺亚和方舟的过往, 认真地给方舟介绍这位慷慨贵宾。 方舟点头回:“我们认得, 还挺熟的。” 诺亚默契接话:“我们之前做了差不多一年的……邻居。” 仅凭二人一触即分的短暂眼神交换, 杜父已敏锐察觉到他们的交情匪浅,并未无礼追问,只委婉笑评:“那真是缘分不浅。” 酒席过半, 众人开始穿梭走动。 在应酬的间隙,方舟主动来到诺亚身旁, 压低声说:“抱歉, 如果在座的是私底下的朋友, 我不介意承认我们有过一段,但都是工作上往来的人, 还是不提比较妥当。” 她这般刻意的解释说明令诺亚颇感意外,“你怎么介绍我都成,不需要跟我解释。” 方舟做出提杯抿酒的动作,实则只碰了下杯沿, 并没有喝,“我记得你挺在意这事。” “以前在意,现在没所谓。” 方舟勉力扯开唇角,“嗯,你不介意就好。” 留意到她今日佩戴的整套粉钻首饰,看起来有几分眼熟,诺亚轻声夸奖:“配饰搭得很好,很衬你的气质。” “谢谢。是你眼光好,给我挑的都是好物。” 从她嘴里蹦出的直白夸赞,让诺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方舟将散下的头发捋到耳后,抬手的瞬间,腕上的手表在他眼前划过。是她当年生日时送的那块腕表。 送给她的所有首饰珠宝,诺亚后来都拜托安东转交给杜依,再由杜依捎回。他只给她留了一张字条:物尽其用。 方舟原本并不打算收,却被杜依怒斥:“留给我保管是什么意思?带了这么一堆珠宝回来,海关差点把我给扣下,关小黑屋里盘问了好半天,你不留着对得起我嘛?” 拿到手后,方舟一直将它们收在单独的保险柜里。今晚因她特殊的勾人计划,它们才得以重见天日。 诺亚侧头打量她,“还是因为你人好看,再美的物件,在你身上不过是锦上添花。” 方舟笑回:“你的嘴还是这么甜,听得人心都化了。” 暧昧的话刚说完,她立即提步离开,撂下心绪翻腾的诺亚独留原地。 他不由感慨:数年不见,她撩拨人心弦的本事只增不减。 整晚,诺亚迫使自己不再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可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的身影却时不时闯入眼帘。她面上始终挂着和气笑容,温柔得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不了解的人或许会误以为她很好拿捏。 酒过三巡,不少人喝高了便原形毕露,吵吵嚷嚷,场面闹哄哄的,显得愈发混乱。 诺亚再次拿余光瞥见方舟时,她正和一位代理商老板单独立在墙边谈话。起初她的唇还往上翘着,忽然间弧度急急下坠。 身旁人的手极不老实地在她肩头徘徊,片刻后,手掌开始往下游走。 和先前无数次经历过的一样,方舟不动声色地闪身躲避。 见此情状,诺亚没法视若无睹,走上前去打招呼解围。 那中年男子讪笑着离开。 诺亚显然是出于好意,可方舟并未领他的情,“我又不是落难的小姑娘,不需要你骑马舞剑赶来做骑士。我应付得来。” 悲哀的是,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如今的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丝毫不慌,只当是一只猪蹄子在身上乱蹭。 “对你都敢上手,对底下的人不知道放肆成什么样子。你怎么容得下这样的人做你的代理?” “你以为我不想踢掉他吗?这人打从方禾建立初期就开始合作了,要清掉一个老资历的代理商谈何容易?对付狂妄自大的纸老虎还是得慢慢来,不能一下夺走它嘴里的肉,他会发疯反扑,要是真撕破脸那就麻烦了。我已经寻了些借口,逐步削减他能代理的区域,他有不满,但不好明说,方才那样,多半是在报复和挑衅。” 方舟一脸平静地说着,期间还不忘举杯跟路过的代理商员工微笑打招呼。 诺亚稍作沉默,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方舟展颜一笑,给他的笑容总显得很诚挚,“又不是你怂恿他动手动脚的。” 诺亚忆起杜依邀请时说的话,“这儿的酒局都是实打实地灌,可不像你们那儿那么文雅轻松,抿一抿就完事,跟闹着玩似的。我和舟舟每回都事前商量好,这一场谁放开喝,谁来兜底。去年开始好些了,有了些推拒的底气。” 该死的怜悯心泛滥,若不是此刻周遭的人群,诺亚都想将她拥怀里安慰,“感觉你这几年经历了很多。看见你这样,我很心疼。” 心疼就对了。方舟暗忖,嘴上却说:“犯不着心疼,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副模样,你不愿意看到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出席。”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第95章 方舟幽幽看他一眼,暗叹:直到彻底丢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总不能扔下杜依一个人去应付这些吧?”方舟说着,又一次撇下他,微笑着迎接下一波前来敬酒的人。 待晚宴结束,再度见到诺亚时,他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斜趴在后方临近出口的饮料桌上歇息。 留守在他身旁的,竟是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方舟上前打招呼,“安东,什么时候来的江城?” “昨天刚到。方才诺亚给我打电话,听着声音不太对劲,我就来看看。” 陪在一旁的杜依半是佩服,半是嘲讽地说:“方才武岳那头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给他灌酒,他也真实诚,都老老实实喝下了。” 诺亚在国内生活过数年,但都是年纪尚小的时候,那些挡酒的话术和窍门估计他都不会。 临走,安东凑到方舟耳边轻声说:“能不能帮个忙,把诺亚送回去?我想和杜依单独走,我有话跟她说。” 如今他的中文已不再蹩脚,虽然仍有些口音,但已是相当流利,用词也准确恰当。成年之后才开始学这门语言体系天差地别的外语,才几年的功夫,已经可以做到无障碍地交流,真真是个学霸。 方舟点头应下。不光是为了行他人方便,她也存了私心,想和已经喝迷糊了的小狗单独相处。 诺亚确实喝大了,脚步都迈得不大利索,眼皮也耷拉着,还得靠着安东帮忙,才将他驾到了车里。 方舟在他身旁坐下,刚碰上车门,狗子便凑了过来,拱着她的脖子一番闻嗅,像是在用敏锐的嗅觉确认她的身份。待确定了,他如释重负般喟叹一声,把脑袋埋在她肩窝,嘟嘟囔囔地说:“我好想你。” 终于听到久违的情话,方舟亦是长舒一口气。她抬手摸上小狗脑袋,指尖在他的发间不断摩.挲。 手感和呵呵还是略有不同,明显他更胜一筹,要是可能,真想把他圈养在身边。 她充满爱怜的触抚,狗子很是受用,拿额头抵在她颈上轻轻地磨,喉间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声。 见他又变回了那个倚在身上、叽叽歪歪撒娇的黏人精,方舟语带嗔怪地回:“我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有在想念我,一回来就跟我摆臭脸,我只当你记恨我呐。” 诺亚委屈巴巴地问:“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呢?养了新狗就不要旧狗了?” 被他的说法逗乐,方舟笑问:“你这是喝了多少,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狗子嘟嘟囔囔地继续控诉,“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呐?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现在不是想要了么?你自己不愿意给,还要我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着你讨不成?” “给,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听得此言,方舟心中一动,把住他的下巴,埋头吻他。 “别亲,酒气太重。”诺亚躲闪开,“明天给你亲。”他哼唧一声,加重手上的力道,圈紧她,歪在她肩头睡了过去。 酒品是一如既往的好,不吵也不闹,只安静地眯眼歇着。 进了小区,顾师傅放下.身后隔板,转头询问:“何先生是住哪栋楼?” 方舟轻拍怀中小狗的面庞,“mia在家吗?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诺亚眼都没睁,嘟囔着轻声回:“想去你那儿。” 正合她意。 方舟抬头冲顾师傅说:“直接回家吧。” 下车时,诺亚仍有些站立不稳,胳膊搭在方舟的肩上借力。 方舟扶着他,有些架不住他的重量。 布蕾见状,快步绕到车旁帮忙。 手被一个陌生人拽住,诺亚耷拉着脑袋,本能地抗拒推开。 方舟安抚说:“是自己人。” 体型高大的布蕾独自将诺亚架住,面无表情地问:“送客房?” “送我房间。” 布蕾难得地犹豫,“这……” 看着眼前这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狗,估计今晚什么都做不了。 “没事,只有我欺负他,没有他欺负我的份。” 诺亚侧头,甩给她一个哀怨的眼神:你倒是清楚。 方舟的卧室装饰素净,一片典雅的浅灰蓝,屋内几乎没有带私人色彩的物件。 照例霸占着半边床的呵呵领地意识极强,警惕地盯着闯入者。 在睡梦中忽然被闹醒,又被无情地赶出了卧室,头一回遭遇不公待遇的呵呵有些恼火,龇牙咧嘴地瞅着取代它的诺亚,发出威胁般的呜呜低吼。 诺亚一声哀叹,“完了,都还没跟闺女处熟,就被她怨恨上了。” 方舟切了一声,“别瞎套近乎,什么时候承认她是你女儿了?” 喝过管家送上来的醒酒药,又稍缓了片刻,诺亚看上去清醒了许多,坚持要自行洗澡。 “你这副模样,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诺亚起身贴靠住她,玩笑似地问:“要是在你这儿摔坏了,你会对我负责嘛?” “当然。”方舟不带敷衍地答。 只是想逗她,没想到她答得这么认真。诺亚一怔,而后说:“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他暂时还不想让她看见身上的那些伤疤。 第79章 边哭边。 古怪的一次体验 许久没见到诺亚这幅黏糊糊的撒娇模样, 方舟心中刚压下的歪念头再度萌芽。怕惊吓到狗子,她还是按捺住想跟随他进浴室的无良想法。 担心依旧有些晕乎的他脚滑摔倒,方舟候在门外留意里头的动静, 直到听见呼啦啦的电吹风声响起,才放心走开。 不想再多等片刻, 方舟改去客房浴室冲澡。杏欲压抑太久,整个人敏感得不可思议, 只一路倚靠着他,就留下了一手的黏腻。 她一面清洗,一面打定主意:今晚无论如何都得欺负住他。 可等回到卧室,见诺亚安安静静地伏趴在床上, 似是已经睡着, 她不忍将他吵醒。 罢了, 明早再说吧。 方舟轻手轻脚爬上床, 侧过身关闭床头灯。还未来得及躺好,她的腰就被一把圈住,整个人被兜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诺亚……”方舟轻声唤他, 回过身,同样将他牢牢拥住。 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的那位保镖, 是住家的么?” “怎么突然没来由地问这个?”方舟耐着性子答, “当然住在家里更方便些。” 诺亚暗恼:方便什么?方便上她床吗? 诺亚仅和布蕾有过几面之缘,平日里, 方舟总喊她单个的名,发声短促,音调也省去起伏,听起来更像是“雷”。因此, 和大部分人一样,诺亚也错将魁梧的她当成了男性。方才见她神态自若地踏进对门的那间客卧,心中泛起了不该有的酸意。 “那‘他’平时会进你房间吗?”诺亚问得含蓄。 并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方舟坦然回答:“需要的时候当然会啊。” 诺亚心里的醋坛子翻了个彻底。已经有一个未婚夫占去了名分,怎么还有人霸占了她的身?方才酒局上瞥见她和那个“哥哥”谢桢言笑晏晏,是不是她的心也被人给占去了?那还有什么是留给他的?她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人? 被妒火冲昏了头脑,诺亚翻身压住她,在一片漆黑中,依旧顺利觅得心心念念的唇瓣,不由分说地狠咬上去。唯有这第一下是狠的,而后只密密浅浅地啄,像是在试探,她是否会给予回应。 没有更换的衣物,诺亚只胡乱披了件浴室内的薄浴袍,根本罩不全他的阔肩,翻转腾挪间,绑带早已松开,灼热的胸膛烫得方舟浑身发颤。 原本她还在头疼,在婚约存续的这几个月间,该如何妥当地展开追求,又该怎样阻止他离开。倘若今晚以酒后乱杏破局,把他再度骗到怀里,实在不厚道。 可眼下,他主动推襟送抱,热情献吻,得来全不费工夫,方舟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要是此刻她不欣然接纳,就着实不礼貌了。 只恍惚了一小会儿,方舟立即缠住他的脖颈,热切地回吻。 他身上酒气消散了许多,清爽的冷杉香气,勾起她封存在心底的久远记忆。此刻,她迫切地想要重温过往。当熟悉的舌尖钻入口腔时,她兴奋得头皮发麻,贴靠、摩.挲、勾牢、一气呵成。 “诺亚,”在换气的间隙,方舟轻声唤他,又用充满魅.惑的声音说,“我下面……是空的。” 领会到她的一语双关,诺亚激动得浑身颤抖。原本还算温柔的吻,霎那间变得凶猛而又贪婪。肢体随着气息纠缠在一起,积蓄了三年的思念喷涌而出,如同两只被锁在牢笼里的困兽,缠住彼此,吞食彼此。 第96章 可惜不管方舟怎么逗,诺亚始终不能打起精神。 她无奈哀叹:真喝大了的时候,果然不太行。 不想让心上人扫兴,诺亚转而以手代劳,却被她按住。 “想正儿八经地做一次。明早再继续吧,先好好睡一觉。”能再度与他无间无隙地紧密相拥,方舟已觉万分幸运。眼下他的态度了然,她心中也万分笃定,并不急于一时。 指腹沿着他的脊柱缓缓下划,在腰椎处摸到一道细微的凸起。 他的身体,方舟再熟悉不过。这处原先不存在的横突,令她心生好奇。她伸出手,想开灯一探究竟,却被诺亚制止。 “是之前留下的伤疤,别看,怕吓着你。” 方舟来回轻轻摩.挲,“你肩上不是有处旧伤么?也没见我有被吓住啊。” “还有几处,很丑陋。我怕你看着了,就再不想要我了。” 没法开灯,视觉暂且派不上用处,但灵巧的手指依旧能小范围地探寻。她极富耐心地一点点抚过他的上半身,并未触及另外的凸处。 “是在腿上。”诺亚好心解释。经她一番细致的触.抚,又被她源源不断地浸润,不甚争气的小家伙终于勉强苏醒了七八分。 被他包饶得紧,方舟的手能触及的范围有限,她只得拿腿脚去探寻,奈何脚尖的敏锐度并不高,她软下声求:“我想看看。” 诺亚坚持不依,“你能不能先答应留给我一个位置?我不介意给你当三,当四五六七都成,只要你能让我排上号。” 听他这句没头没脑的昏话,方舟忍不住笑着揶揄,“我手里有这么多人,要不要给你做张号码牌啊?” 诺亚内心哀嚎:竟然真有那么多人。 怕被人插队,没等拿到牌,他先心一横,提前抢了座。 奈何他的机能受到体内酒精的制约,没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功用。这般蛮横的硬怼弄得他疼痛不已,但他毫不在乎,只长舒一口气:终于又回家了。 距离上一回已有数年,方舟已不再适应他的形状,突如其来的侵袭疼得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她太久没有容纳过人,反应比先前迟缓了许多,他又来得这样突然,压根没给她准备妥当的时间。 可即便勉强,方舟依旧心急地按住入屋的客人,不管不顾地把人往屋子最深处请。 她一定是疯了,都没问明他这几年有没有过其他人,也不确定他是否做了复通,就这样没有任何防护地开始了。 完完全全占据好了位置,诺亚瞬间心安许多。他将脸埋进她发间,贪婪地闻嗅她的诱.人香气。 觉察到眼下的她太过紧绷,诺亚不敢冒然再动,一时间被压得进退两难。 怎么会紧成这样?莫非她已经很久没有…… 别自作多情。他暗暗自嘲,将这个不可能的荒唐理由驱赶出脑海。 短暂的舒缓和静寂过后,方舟似乎听到了一声哽咽。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耳边的啜泣声愈发清晰。 她慌里慌张地摸亮床头的夜灯,捧住他的脸孔,迫使他抬头,竟真看到他泪流满面。 头一回见到他的眼泪,方舟属实无措。她抬手抹去泪珠,吻干他潮润的眼角,急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好疼……” “哪儿疼了?” “哪哪都疼……” 许是没能百分百充盈的海绵体被同样没舒展充分的她拉扯住了,方舟忙按住他,不让他再动,“别勉强,明早再继续吧。” 她的安抚反倒拉开了他眼泪的闸门,“不行,等明早你又要把我推出去了。” 方舟慌了神,一面抬起脖子吻他,一面说:“我发誓,我不赶你走。” “我不信,你最会撒谎骗人了。”诺亚不管不顾地加快节奏。在他心里,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等她清醒了,又会对他大门紧闭。 一想到她从来不曾,未来也不可能属于他,眼泪就止不住。他的力道并未因痛感轻缓半分,泪水随着他的起伏,从眼角振落,一滴接着一滴掉在方舟面上、颈上。 他抽泣不止,惹得身下的她也全然崩溃。 方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三年前回程的路上,她已经把所有的眼泪流干。结果他一出现,就让她一次又一次红了眼眶。 在他的冲击下,她的哭喊变得凌乱而破碎,“你凭什么哭?明明是你提的分手,把我蒙在鼓里,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彻底断了信的也是你,明明是你把我推开的!” 诺亚只见过她激动的眼泪,从没见过她悲伤难过地哭,一下慌了神,赶忙停下,埋头吻她的眼角,将她的泪水吮干。 他颤抖着说:“舟舟宝贝,我错了,原谅我,我爱你。” 他不断地重复,语无伦次。 不可控地,方舟脱口而出:“我也爱你,诺亚宝贝。” 她的这句话好似一句咒语,将诺亚整个人定住。 方舟捧着他发愣的脸轻啄,一面亲,一面柔声说:“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离开你。自你之后,我没有过别人,你是我的唯一。” 简洁直白的情话,就这么说出了口,轻而易举。 似是得到了充分的慰藉,诺亚虽眼角依旧含泪,仍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伏在她发间,错乱的呼吸逐渐平稳。 方舟也一声不响,只一下接一下抚着他的背。 在安宁的静谧跟柔和的温存之中,诺亚含泪睡去。 阔别多年后的初次,竟以这样的方式草草了结。哀伤的成分远胜过本该有的愉悦,却让方舟莫名觉得心满意足。 实在是古怪的一次体验。 第80章 冷淡 征服欲 次日, 诺亚迷迷瞪瞪醒来时,意识依旧混沌。 厚实的窗帘布遮光效果极佳,此时屋内一片漆黑, 全然看不出时刻。他探手在床头摸索一番,终于寻到台灯开关, 又按下一旁电动窗帘的按钮。 厚重的窗帘似幕布般缓缓向两侧移开,夏日刺眼的阳光倾洒入屋。 诺亚的卧室, 和他此刻身处的这一间房间,结构和家居摆设都极为相似,屋内同样近乎空无一物,床品的触感和色调也一模一样。 恍惚间, 他还以为自己身处临时的家中。待屋内大亮, 再定睛一瞧, 却震惊发觉, 自己竟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他此刻的身体□□,比新出生的婴孩还要干净。 诺亚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被酒精搅浑了记忆,一早在陌生的房间醒来, 不知身处何处, 也全然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这儿。 他只记得昨晚喝了不少, 打电话给刚到江城的安东,准备跟老友诉苦, 这之后呢? 昨晚喝的酒应该是好酒,醉成这样,脑袋竟一点都不疼,可身上有一处异常酸疼, 想必昨晚一定遭到了滥用。 心猛地一沉,诺亚无措地看向一旁床单上的褶皱,赶忙抓起手边的枕头闻嗅一番。 熟悉的肉桂淡香盈满鼻腔,紧绷的身体即刻松范下来:谢天谢地,是她的味道。 刚庆幸不到一秒,他的心又一沉:都已经打定主意,只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守着她,怎么又胡乱招惹上了? 正懊恼着,屋门被人推开。 屋子主人闪身进屋,笑盈盈地看着他。 早晨刚起床时,诺亚的表情总有些懵,眼神懒懒的,头发乱蓬蓬,像一只失了方向的迷茫小狗。 太久没见到他这副呆萌的模样,方舟心中大动,急急走上前。 见她快步走来,诺亚一把抓起被缘,提到了下巴尖,将自己遮罩严实。 方舟将手中已洗净烘干的衣物放置在床头柜上,看到他如此拘谨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伸手扯住薄被。 一个执意向下扯,一个固执地往上拉。较劲片刻后,方舟自觉不是对手,松了劲,趁他不备,直接屈腿骑跨上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诺亚怔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已经被压牢。 “刚仔细瞧过了,不过是腿上有几处伤痕,有必要那么介意么?你肩上不也有道疤么?”方舟俯身,手指轻轻按压他肩头的旧伤,笑问,“是我亲吻这儿的次数还不够多,让你觉得我不喜欢吗?” 只被她的手触着,诺亚就已经开始止不住地轻颤,又听她撩.拨的话语,呼吸都不由自主地乱了。他试图推拒,手掌抵着她的肩,却莫名施展不出力道。 方舟认真打量他,手指转而描摹他的眉骨,“我手腕上不也有疤痕,也没见你嫌弃呐?” 她不过屈腿坐在那儿,只一会儿的功夫,火就不可抑制地燃起。诺亚本就混沌的脑海烧出一团烟雾,双手摊放在头两侧,一副放弃抵抗的投降状。 第97章 方舟将五指填入他摊开的手掌,额头贴住他脖颈,感受他不断加速的脉搏跃动。片刻后,微微起身,唇瓣凑到他耳畔,温热的气息直往他耳中钻,“说好了早上要继续,准备好了没?” 拒绝的话在诺亚喉咙口滚了一圈,又被咽下。 迟迟等不到他的答复,方舟主动沉腰,先一步寻到了答案。 猝不及防地,禁区挨了一记磨,诺亚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推着她坐起身。 他狼狈地移开些距离,略显慌乱地说:“抱歉,昨晚我醉得厉害,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鉴于他有撒谎的前科,方舟不予置信,拿狐疑的目光打量他,“真不记得了?” “抱歉。” 方舟不确定他是真的断了片,还是又在假装,便用胡话试探,“昨晚我不乐意,你还用了强,掐牢我的手,死按住腰硬来,现在都疼得厉害。” 诺亚神色发懵,像是一下子没能听明白她的话。 方舟一手抚着后颈,一手扶住腰,刻意摆出一副被他折腾惨了的可怜模样。 见状,诺亚面色一白,无措的眼神根本没处放,“实在抱歉。” 他从未醉成这样,心里不由犯嘀咕:难道他真成了禽.兽? 见他这般仓皇地连声道歉,方舟明白,他大概是真的是醉了,半点记忆都没留下。 她有些懊恼,添油加醋地继续胡扯:“你昨晚哭了,哭得挺厉害,一边发狠一边哭,还苦苦哀求我嫁给你。我都被你吓住了。” 诺亚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他怎么可能在人前掉眼泪?即便在复健训练最艰难的那几个月,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窘得不敢再看她,“我醉得实在厉害,胡乱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转念一想,方舟忽觉庆幸。昨晚心防大开,许下了可能兑现不了的承诺,若不是被他的眼泪弄得心软,也断不可能说出那样连篇的情话,幸好他都记不得。 想要他的念头真切,但她依旧想缓缓地、循序渐进地来,而非一下掏心掏肺地互诉衷肠,仓促许下缥缈轻浮的诺言。 方舟试探着问:“诺亚,你是不是还对我抱有想法?” “不敢……”诺亚迅速改了措辞,语气坚定地说,“没有。” 方舟挪动身体,轻笑一声,问:“真的没有么?” 随着她轻微的起伏,诺亚喉结滑动,在欲望占据理智前,又将她推远了些。 “这是早晨会有的正常反应,不代表什么。” 诺亚的声音清冷,身体却经不住她的撩.拨,迅速升温。 他越是表现得不情愿,方舟想要逗弄的心思越是强烈。她大大方方给他展示身上的痕迹,不光有咬痕,还有被按压留下的指印。“用那么大力道掐我,是怕我跑了么?” 诺亚不响,下颚线绷得死紧。 方舟假装起身,趁他松懈,瞬间抽走他身上的薄毯,撩起下摆,直接拿无遮无拦的溪涧浸润他,“答应我了早上继续,你不能说话不作数。” 面对她这般大胆直接的示好,诺亚险些把持不住,只得咬紧后槽牙拼命隐忍。他深深吸气,试图忽略她带来的刺激,冷笑着说:“你自己违背过多少承诺,心里不清楚么?吃完那棵回头草,又惦记上我这株了?” 话一出口,他自觉说得刻薄,忙低声道歉。 他抗拒的态度,话语间戏谑的腔调,稍显矛盾的说辞,反倒让方舟觉得新奇有趣。她丝毫不恼,反而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得他心烦意乱,慌忙避开了视线。 方舟埋头追他的唇,被他迅速躲闪开,最后只蹭到了他的脸颊。于是她极富耐心地,贴着他的面,缓缓地磨。 另一处也在磨,不多时便已将他彻底打湿。那是他睡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家,想进的念头无比强烈,冲击着他的大脑,额角的血管突突跳动,脑袋几乎要炸开。他明确知道,应当尽快将她推离,可眼下的感受实在太过舒适,他根本无力抗拒。 他坚持不给予回应,倒让方舟变本加厉。若不是此时双手被他制住,她早就亲手引他入屋了。不过不要紧,客人不愿入门,屋主可以变着法子来请。 诺亚慌乱地左躲右闪,可这样来回的磨蹭触碰反而令他更加难耐,仓促间,险些滑溜进屋。他感觉整个人都快崩裂,额上、背上已憋出一层薄汗。 他哑着声说:“我已经签投资合同了,你不用这样讨好我。” “我暂时不要你的钱,想要你的人,诺亚。” 她的话语太过直白,诺亚猛地一振,残存的意志迫使他说:“婚姻是神圣的,不能随意玷污。” “我没有结婚啊。” “你已经给别人承诺了,需要好好履行。” 方舟本想坦白,可见到他这副执拗的较真劲儿,索性选择继续逗他。她倒想看看他究竟能硬挺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再度贴上他的耳廓,“所以,亲爱的,你真不打算进来了么?” 她从未这样喊过他!到底是谁教会她甜言蜜语的?诺亚恼极,顷刻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顾一切将她贯穿。 在彻底失控前,诺亚终于狠下心,抬手将她完全抱离,“我现在是虔诚的教徒,依照严格的教义,我不该有婚前杏行为。请你尊重下我的信仰。” 闻言,方舟一愣。昨晚他还哭唧唧地说要给她当三,今早却一脸庄重地跟她说禁欲。可他都把这事上升到了信仰层面,这下她没法肆意冒犯,只得默默起身。 “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虔诚的信徒。”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得了解脱的诺亚如释重负,“这几年去教堂的次数频繁,在唱诗班的吟唱中能寻回一丝平静,效果比看心理咨询师更好。” 方舟抚平裙摆,低声说:“抱歉唐突了。”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现在麻烦你出去下,我得换衣服。” 方舟悻悻离开,仰头倚靠在身后紧闭的屋门上,轻声叹息。此刻明明只隔了一扇门,他却比先前隔了一整片大陆还要遥远。 正准备提步离开,忽然听见他讲电话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嗯,麻烦尽快帮我预约□□检,需要做std检查。” 听到这话,方舟失笑。 也不知昨晚泣不成声、像个莽撞少年般横冲直撞的他,和今早冷静自持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唯一确定的是,眼下捉摸不透的、还学会了呛人的他,激发了她本就蓬勃的征服欲,想拿定他的心思更加坚决。 第81章 做饭 智者不回爱河 月末, cv病毒肆虐,公司内有频繁拜访医院的销售代表,不断有员工中招, 又迅速在办公区域内传播开。 方舟同样不幸被感染,好在症状并不算严重, 吞了片布洛芬后,高烧很快转为低烧, 再度开启居家办公模式。 忙完刚准备亲自动手捣腾晚餐,家中门铃声响起。 门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令她颇感意外。 “方才杜依来电话说你病了,她在外面出差,没法照料, 托我来看看。” 心里仍有些恼他几天前的冷淡和抗拒, 方舟没好气地回:“你看看就能好么?你又不是医生。” 诺亚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 抬步进屋。 方舟赶忙阻止, “我没事,你别进来,不想传染给你。” “我两个月前已经得过了, 疫苗也打了全程,没事。” 方舟执意伸臂阻拦, “或许这次我感染的是不一样的毒株, 我不想害你得病。” “那你找个口罩来, 我戴上。”诺亚轻颠两下怀里的竹编菜篮,“听说你把住家阿姨打发去酒店住了, 想着来给你做顿饭。怪沉的,快拿不动了,放我进去吧。” 方舟扫了一眼小小的菜篮,挑眉问:“这点重量就拿不动了?先前你托着我上上下下的时候不是挺持久有力的么?” 被她这句逗弄的话惊到, 诺亚手一抖,胳膊一歪,篮子里的鸡蛋险些滚落,“你的嘴现在都没把门了么?” “放心,平时都挺严实的。” 估计赶不走执拗的他,方舟眼下浑身发虚,也没多少气力跟他在门口继续掰扯,还是拉开门放行。 看着田螺先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方舟不由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他依旧是那个会经常给她做饭的男友。 在备菜间隙,诺亚回头看她。见她倚靠在门框边发愣,关切地连声问:“烧退了没?喉咙口疼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 第98章 方舟闷闷应了几声。他的好心关怀反倒让她没来由地觉得难受,傲娇地赌气说:“别那么关心我好么?我会误以为你心里还有我。” 诺亚坦然答:“我心里当然有你的位置。即便我们之间的爱情消失了,我也会作为一个可靠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呵呵,朋友? 方舟端起手里的水杯,猛喝一口他刚榨好的鲜橙汁。 一抬眼,留意到诺亚上臂后侧的抓痕。那晚他用蛮劲把她弄得生疼,报复似地,她也不管不顾地用指甲使劲抓他抠他,留下了这些星星点点的红印。 见此,方舟心底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感,难怪他先前那么爱在她身上留印子。 当诺亚把白灼生菜、肉末炖蛋和复热好的小米粥一并端上桌时,方才还看上去惨兮兮的病号已经恢复了精气神,手掌交叠摆在餐桌边缘,歪着脖子,脸颊贴靠在手背上,模样竟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一双鹿眼亮闪闪。高烧还没完全退下,面上仍透着不正常的红,有些像她从前情动时候的模样。 诺亚忙移开视线,转回身去拿碗筷,将这无良的类比驱逐出脑海。 方舟接过他递来的餐具,似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不像之前那样会客客气气地、一本正经地跟他道谢。 诺亚解开围裙,匆忙说:“还有一小锅瘦肉粥放冰箱里了,明天拿出来加热吃。” “明天你不上门做饭嘛?”方舟玩笑着问。 可他紧接着的回答将她面上的笑容瞬间凝住。 “我今晚的航班走。” 方舟一愣,“那什么时候回来?” 诺亚暗叹:她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一定会回来呢? 在她的逼视下,他从容地撒谎:“看情况,说不好。” 方舟轻“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菜。 临走前,诺亚开口说:“前几天冒犯了你,实在抱歉,事后也不该拿那样冷冰冰的态度对待你。我头一回遇上断片的情况,一下懵了,没有冷淡你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轻薄你,请你原谅。” 方舟挑眉看他,“看来体检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 诺亚略惊,“你听到了?抱歉。” 方舟装作不介意地耸肩,“没事,你做得没错。是我欠考虑了,毕竟那么多年了。” “放心,我会保密,不会去影响你和你未婚夫的关系。” 再度从他口中听到“未婚夫”三个字,方舟有些恼,一声不响地闷头喝粥。 三年半的时间,转瞬即逝。一九年回来之后,她基本就化身为空中飞人,后来因为不可抗力,不少会议都转而改为线上,但她并未因此轻松多少。 因一刻不停的忙碌,她大部分时候都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失眠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一闭上眼,仿佛她还走在公寓后的那条林间小路上,悠闲自在,一路上都难得碰上一个人。 诺亚道了别,但没听到她应声,就迟迟未走,留意到她双肩微微耸动,迟疑着出声询问:“方舟?” 见泪珠从她面颊滑落,他有些慌,又唤了一声:“gio?” 她的肩膀颤动得愈发厉害,拿勺的手也抖个不住。 头一回见到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亚的脑子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用故作轻松的调侃语气说:“怎么了?我很久没做饭了,厨艺退步得这么厉害吗?” 清醒时候的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安慰忽然间泪崩的她。 方舟抬头看向他,满脸泪痕,“我给你喊停的权力,只是为了叫你安心,不是让你来伤害我的呀!你怎么可以用一通电话就跟我分手?” 她这番含泪质问,即刻让诺亚破防。他快步上前,想拥住她的脑袋安抚。 方舟果断扬臂,阻止他靠近。即便情绪激越,她仍不忘提醒:“我病了,你站远点。” 诺亚站离了适当的距离,扶着椅背,无奈道:“我那时的情况非常糟糕,都不知道还能否重新走路。我不希望你下半生照料一个不能自理的病人。” 方舟稍稍冷静了些,带着恼意质问:“你凭什么替我做出选择?” “抱歉,我确实没处理好。我害怕你会选择离开我,就先替你做出了决定,是我太自私了。”诺亚又开始了惯有的自我反省。 方舟心虚垂头:明明自私的是她。倘若真让她决定,在那个当下,她也许会选择奔赴自己的前程,而非留下日复一日地耐心照顾。 她抹干眼泪,“后来不是康复了么?怎么不来找我?” “之后就听说你订婚了。你这么不愿给承诺的人竟然愿意订婚,又听说是你的初恋,想着你大概是找到可以停泊的港湾了,就不想再打扰。” “我和武岳,不是你想的那样罗曼蒂克的关系,我们只是互相利用。” “互相利用?看来那人现在也能取悦好你了。”不自觉地,一股酸意又浸入话语。 方舟并没着急辩解,坚持不懈地试探,“所以你放心把我交给他?”。 “先前得知你订婚消息的时候,找人详细调查过他。听闻医疗圈混乱,担心他玩得花,没想到还挺洁身自好,没挖到什么黑料。这趟来,也跟他聊过两次,人还算周正。他让我想起了一个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诺亚略作停顿,见她兴味索然,没有半点接话的意思,又缓缓地说,“他举手投足,说话的语气都神似leon。你先前之所以没选择leon,会不会是因为,他让你想起了旧人,所以要避而远之?” “你别胡乱揣测我的想法。”方舟拉住他刻意转开的话头,“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我这边的关系。” “然后呢?你打算跟我重新开始嘛?” 被抢了白,又听他十足揶揄的口吻,方舟不免丧气。 “我身上哪一点让你念念不忘呢?” “不清楚。” 诺亚原本还在暗自嘲讽:果然只是杏冲动。却不料又听到她说:“如果我能清楚地知道是哪一个具体的点让我动心,那就可以照着模板去寻找类似的人,可惜并没有答案。” 方舟吸了吸鼻子,又说:“我喜欢你在我怀里的感觉,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只要看到你,我本能地想跟你贴近,想抱你、吻你,想把你放进身体里,我没办法自控,也说不出为什么。” 她试着学着他的样子,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却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木然开口回:“你不是说过,爱情是最易变的感情么?心动也好,痛心也罢,都会随时间慢慢淡去,生理性的喜欢都是有保质期的。” 方舟轻笑一声,“那你大概喂了我太多防腐剂。” 随着她懊恼的咬唇动作,诺亚的视线停留在她红润的唇瓣上。许是方才被刚出炉的鸡蛋羹烫到,略微红肿。 他清楚那美好的、温润的触感,每每想起,总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眼下想吻她的冲动万分强烈,想按住她的脑袋,猛烈地、充满侵略性地亲她,像在失控的梦境中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被刻骨铭心地伤过之后,他已经失去了重新踏入爱河的勇气。 “我们都是个性定型的成年人,未来只会不断地重复以往的行为模式:我不断地索求,你疲于闪躲,到最后依旧重复跟原先一样的痛苦。你是心理专业出身的,你应该比我更懂。” “如果说,我愿意尽可能地成为你期盼的样子呢?” “你已经活得相当自洽,何必为别人做出改变?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的会是什么模样。”他的确没有偏好的类型,但有钟爱的人。可是爱她会让自己痛苦,备受折磨,他宁可远观。 许是因为始终撬动不了冰山一样的他,又许是因为病了,方舟倍感疲惫,冷声下了逐客令:“好了,不说了,你走吧。” 第82章 破戒 雨水嘀嗒 周五傍晚, 方舟结束外省的行程回家。刚驶入小区大门,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转瞬之间,雨势陡然变大, 在车窗落下一层斑驳的雨帘。车外的一切皆似打上了马赛克,看不太分明。 拐入家门前那条曲折单行道, 方舟留意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即便隔着雨幕和玻璃窗上细密的雨点,她依旧能凭步态辨认出他的身份。 “停车。”方舟轻声命令, 拿伞、下车、快步追上。 听到她的呼唤,诺亚停下急急匆匆的脚步,转身迎上去,一猫腰, 钻到她伞下。 方舟默契地把伞柄递到他手里, 左臂搂住他的腰, 抬起右手擦拭他脸颊上的雨点, 温柔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99章 面对她亲昵自然的举动,诺亚本想躲闪,但身体却僵住, 只得由着她拥紧,喉咙也跟着发紧, 闷声回:“嗯。” “这么大的雨, 怎么不打伞?” “出门跑个步, 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雨下那么大。” “江城的雨, 不像南德的雨,一阵阵的,要真下起来,缠缠绵绵、没完没了。以前你身体健壮, 淋个雨没什么,现在不得注意着些,万一发烧了可怎么好?” 话语关切,语调温和,熨平了诺亚心中的褶皱,“没事的。” 方舟勾着他的腰朝前走,诺亚的手也搭上她的肩头,护着她不让雨滴淋到。 雨点愈发稠密。 来到诺亚家门前,他并未拐入门径,而是冲着前方方舟的住处说,“雨太大了,先送你回去吧。” “我鞋子湿了。先去你那儿避避吧,一会儿等雨小了我再回去。” 真是个糟糕的借口,先前还说这雨是断不了的。 诺亚拥着她踏入门前小径,一登上门廊,他便松开手,收起伞,又将环在他腰上的胳膊扳开,“你别这样,小心被你未婚夫瞧见了。” 即便提醒过数次,他张口闭口依旧是“未婚夫”,方舟听着觉得滑稽,“你这么顾忌他?那我是不是不该进你家门?” 诺亚按上指纹锁的感应区,“你进来擦擦吧,今晚mia在家,一会儿拜托她送你回去。” 许是此刻空气里的湿度太高,又许是他的手指被雨水沾湿,指纹锁没能感应成功,他不得不重新输入数字密码。 本该适时地移开视线,方舟却忘了基本的礼貌,直愣愣地盯住他来回敲击的修长手指。 19041301。 4月19,是mia的生日;后四位数字,则是方舟的生日。 恋爱之后,诺亚将手机锁屏密码改成了她生日,但出于尊重,方舟从未查验过。 见到这一幕,她展颜一笑,“你还有其他1月13日生日的朋友么?” “我记性不好,用惯了一串数就没打算改。”过目不忘的人如是说。 方舟笑而不语,心中竟生出不战而胜的空虚感。 临时租住的房子,内部格局未做改动,保留了原始的样貌,跟同样没用心装潢的方舟住处没太大区别。 颇为自在地,方舟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踩掉脚上的湿鞋,一抬头,一条烘暖的干毛巾伸到她面前。 “擦擦吧,当心着凉。” 待她接过了毛巾,诺亚转身上楼,在楼梯拐角处,余光瞥见她赤着脚,紧跟着上了楼。 他假装没有看见,回屋随意取了几件更换的衣物,进到浴室,抓着被淋湿的衬衣下摆,向上扯脱。 视线被衣物遮挡的一秒,面前忽地冒出一人。 明明知道她会进来,诺亚故作惊慌地拿衣服遮住胸膛,一双琥珀眼无措地瞪向无良闯入者,“你真是半点都不见外。” “你身上有哪处是我没见过的么?”方舟抬高手臂,用刚拿到手的毛巾擦拭他的湿发。 她踮着脚尖,脸挨得极近,几乎就要贴上,柔软处似有意似无意地轻蹭着他挡在身前的手。 诺亚僵在原地。没被禁锢,却动弹不得。 “以后我出差的时候,把呵呵寄养在你这里可以吗?看你东西都备齐了。”方才进屋时,方舟留意到在卧室墙角,摆着一个崭新的狗窝,周围还有一堆似是新购入的逗狗小玩具。 诺亚脑子有些空,愣愣地回:“可以。” 看着他今日无比顺从的模样,方舟决意将逗弄进行到底,于是将手搭在他裤腰边缘,笑盈盈地说:“裤子也湿了,一并脱了吧。” 十日未见,思念竟像野火烧过的新草,不受控地在心底疯狂生长。此刻只是挨近了她,裤子便被撑变了形。平日里总是平静乖顺的家伙,一旦面对她,就立刻变得不听话。 诺亚低头看她,想要阻止,却做不出任何实际的制止动作,只由着她摆布。 方舟半蹲着,轻触他腿上的伤疤,低声问:“疼吗?” “疼过。”这嘶哑的嗓音完全不像他自己的。 “对不起。”方舟说着,唇贴靠上去。 跟触了电似的,诺亚猛地一颤。不受控地,单桅帆船上的船帆升得更高、更挺。 他难堪不已,双手托住她的腋窝,将她整个人抬举起。待她站定后,又立即松手,扯下一旁浴巾架上的浴袍,迅速披上。 站离了安全距离,他才开口说:“我们不该这样。” “如果我想要这样呢?” “伤口哪怕愈合,也会留下疤痕,再也恢复不到原本的模样。”诺亚隐晦地表达,“我已经破了不少戒,手.冲,咬,婚前杏行为,现在你还要让我去玷污婚约吗?” 又扯到了要命的信仰! 方舟本想即刻坦白,她和武岳不过是利益上的关系,婚约也即将废除,可见到他此时的拧巴模样,不由玩心大起。 她倒想看看,道德标准极高的他,是否真会为了她,破除禁忌。 “那是我错了,不该挑战你的信仰。”她决定以退为进,学着他过去的模样,摆出可怜无辜的表情,“可你还欠我一次,那晚你喝得多了,有些疲软,我没能经历完整的……” “哦。”诺亚脑筋一转,不招惹她的借口顺势而生,“事故之后,我没再做过,伤到了脊柱神经,可能不像之前那样好用了……” 听闻此言,方舟略惊:那晚他状态不佳,可能不是因为酒精,而是…… 见她神色凝住,诺亚暗叹:她想要的果然只是杏。 方舟瞬间恢复从容,“没关系,可以手术。” “如果你想要的只是身体,为什么不直接找一具健康的?” 方舟扫了眼丝毫未降的船帆,“既然没有做过,你怎么能确定你是不健康的呢?” 她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逼得诺亚无奈退后一步。 她又进了半步。 他已退无可退,手掌抵在墙上,整个人看上去紧张又无助。 方舟抬手把住他的脑袋,不假思索地吻了上去。 心怀抗拒,诺亚象征性地做了一番挣扎,可头被她的手死死扣住,挣脱不开,只能发出呜呜的委屈低鸣。 哎,总是这样,对于他的身体,比起他自己,她似乎有着更大的掌控力。 他不敢回应,也放弃了挣扎,只被动地接受她的肆意。随着她游走的双手,诺亚只觉浴室的白色瓷砖墙壁都向他压迫而来,渐渐地呼吸困难,微微张口试图换气,却遭到了更强硬的进击。 好不容易松了口,得了自由,却感知到她放开的手去往了一处更让他崩溃的地方。 方舟触到的时候,已是手指完全环不过来的样态,她不顾他死活地逗弄,还笑着说:“比那晚好了许多。” 诺亚想要出言阻止,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声无力的轻哼,不似抗拒,倒更像是鼓动。 “放出来好不好?”方舟似在问询,其实根本没等他同意,便自作主张地行动,“这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坚持不了太久。”诺亚面不改色地撒谎。 方舟看了眼左手手腕上的表,“那我记一下时吧。” 诺亚瞬间觉得,自己已沦为她手里的玩物。 他想尽快溃败给她看,好让她放弃折磨,可身体并不甘心结束这梦寐以求的快意。 他压抑住想反手将她按在墙上的念头,双手紧握身后的毛巾杆,咬紧后槽牙,坚持着不去回击。忍得浑身酸疼,原本粉白色的漂亮花瓶,瓶口被硬生生憋成了紫红色。 终于,她大发慈悲地终结对他的考核,“手都酸了还不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要撒谎?”她拿鼻尖轻点他的鼻头,“不怕鼻子会变长么?” 诺亚压抑着沉声回:“别这样,giogio……” 方舟暗笑:终于又改称呼了。 迎着他眼里两簇快压不住的火苗,笑问:“不能为我破戒么?” “我们已经过了可以任性玩游戏的年纪了。尤其是你,有婚约,有责任。” 方舟抿嘴点头,“是啊,要是你能狠下心把我推开,我就不闹你。” 见他喉结滚动,却迟迟没有动作,她笃定地微微一笑,“你欠我的,过几天记得还。” 离了他,方舟到洗手台前冲了手,朝窗外望了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雨似乎小了,我该走了。”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身影,隐忍许久的诺亚竟瞬间破防。赶在她彻底消失前,他冲上去拽住她,另一只手砰地一声碰上浴室门,将她反身抵在门板上。 他整个人欺压上来,伏到她耳边问:“撩完就跑?就这么喜欢捉弄我么?” 第100章 意识到他的手已经探入,方舟哼哼着提醒:“我今天不方便。” 可诺亚触到的分明是一片干净清爽。 “还说我骗人,你自己不也……?”被润泽包裹,手指毫无障碍地滑溜进屋,摸索一番后竟触到一个橡胶感的异物。 “用了碟,卡在宫.颈口,血不会流下来。”方舟扭头回看他,声音魅惑,“据说是可以做的,想试吗?” 诺亚把住她的肩,将她翻转回身,面对自己。 “提醒过你的,特殊时期不能胡来。” “那你的意思是,其他日子就可以,对嘛?”方舟笑问,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现在基本是1号到5号前后,你要不要重新记一下日子?” 浸着谷欠望的漆黑瞳仁似两团深海旋涡,将他吞噬。 他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像一位谦卑虔诚的仆从,诺亚在她脚边蹲下,将她的左腿架上自己的肩,帮她保持住平衡,接着埋头舔.舐屋门前的小石子。 他抬眼瞅她,眼中闪着戏谑之色,和方才板正禁欲的模样判若两人,“怎么月中成这样?” 方舟抚着他的头发,笑回:“还不是因为你么?” 知道这是他乐意听的话,所以她说出了口,可诺亚的反应远非想象中的激动。 看来她早已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不管是真心地还是违心的,她如今都能毫无障碍地脱口而出。 这么想着,诺亚有些恼,惩罚似地咬她,引得她惊叫连连。 神思迷离之时,方舟才后知后觉地忆起,今天还没洗过。他不是有洁癖么?怎么还吃得那么起劲? 强烈的羞耻心泛滥,她扭着身轻声说:“脏……” 可他却像得了鼓励,全力加速。 糕巣来得迅猛,周身的毛孔全舒展开,刹那间通体舒畅。可这愉悦感不似在内里时那般绵长,只在瞬间迸发,像坐过山车一般,到了峰顶后急速坠落,随之而来的反倒是更为强烈的茫然和空虚感。 方舟发出进一步的邀请,却依旧被他冷静拒绝。 任何可能会给她带去伤害的事情,他都不乐意做。 知道她想要得难受,诺亚拥着她不断安抚,直到她平息下来。 临出门,方舟不舍地回头,见他正和自己较劲,无奈小家伙依旧月中得厉害,拉链根本没法顺畅拉上。 她走上前,在他用蛮力按下前,将可怜的小家伙释放,“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吗?”说着,蹲下了身。 “别这样。”刚被她腻了一脸,诺亚为自己的冲动懊悔不已,眼下更是无措。 他拿手掌抵着她的脑袋,试图将自己解救出来,可身体却有着自己的想法,明白此刻被她这样对待,才是真正的解脱。 理智和魂魄都仿佛都被她吸走,原本想要推拒的手竟粗鲁地将她压住,嘴上则坚持重复着:“不能这样……” 片刻后,呢喃的内容改为了她的名字,变换着不同的叫法。呼唤的频率愈发短促,声音也愈发高亢,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没法再熬住,压抑太久之后的崩溃来得迅速又彻底,他甚至忘记礼貌地及时撤离,情不自禁地紧抵…… 她也没有躲闪,反而压得更用力,抱得也更紧实,还撩起眼帘望着他。 太久没有过,崩溃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待他彻底平息后,方舟才缓缓起身。唇是红的,膝盖也是红的,她有些被呛到,微微咳了几声。 诺亚后退几步,颓然跌坐在浴缸边,心想:完了,看来这辈子都得困在她的牢笼里,出不去了。 他接过她递来的湿巾,垂着头低声说:“我可以陪你玩游戏,给你想要的慰藉,但你别再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 第83章 镜中人 勒不住的马 临走前, 诺亚开口要了她的新号码,却始终没联系。 担心自己太过主动以致于陷入被动,方舟也没再登门打扰。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 一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直到方禾投资人晚宴当日,诺亚才终于再度露面。 宴席结束后, 十来个岁数差距不大的年轻人,聚在方舟家中, 开始第二轮派对。 宽敞的地下影音厅内,众人散成两拨,一拨人轮流玩吉他对决游戏,另一拨则围坐在小方桌边玩桌游。 虽也接受了邀请, 诺亚并未随众人一同前来。 晚宴上, 方舟架不住劝, 喝了不少酒, 此刻头隐隐犯晕,思绪有些混沌,心里不由犯起嘀咕:今天是他28岁生日, 方才酒桌上都光顾着聊正事,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也不知他一会儿还会不会现身。 几轮游戏过后, 她等待的人姗姗来迟。 他换了一身宽松休闲的装扮, 头发略显蓬乱,应该是刚洗过了澡。 见诺亚现身, 杜依立即挪到桌角处,腾让出方舟身旁的位置。可她让得过早了些,被一旁原本在沙发上观赛的武岳抢了先,挨着方舟坐下。 方舟站起身, 招呼新来的客人,“你坐吧。”让完位子,又从近旁的沙发上取了张软垫,在桌角处挨着他盘腿坐下。 膝盖不小心顶到了诺亚的大腿,方舟随口说了声“抱歉”,可并没收腿。 对方低声应了句“没事,”腿也没有躲。 见着桌上的纸牌和按铃,诺亚明知故问:“在玩halli galli?”(一款名为德国心脏病的桌游)。 他自然地加入到游戏中。 此刻地下室的光线调得昏暗,方舟的脑袋依旧晕着,反应不似往日那般敏捷。她好像不再是为了抢答而按铃,纯粹为了拍她身边人的手,惩罚他数日断联。 几轮过后,挨了无数巴掌的诺亚告饶退出。 她真是玩上了瘾,当着她未婚夫的面,都不知道收敛些。 “不玩了。再玩下去,我的手要被你打肿了。你怎么还是那么爱欺负人?”诺亚瞥她一眼,低声抱怨着,口吻却带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不过一旁玩吉他游戏的音乐声极吵,在座没人能清他的嘀咕。 桌上摊了几袋小包装的坚果零食,诺亚随手抓起一包。 方舟赶忙提醒:“里头有葡萄干,你当心过敏。” 她细微的声音被依旧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淹没,诺亚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侧身,将耳朵贴到她面前。 靠得实在太近,冷杉木的香气侵入她的鼻腔,方舟一时有些喘不上气,屏住呼吸,大声重复了一遍。 可话说到一半,喧闹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在突如其来的一片寂静中,她话里最后几个字在空阔的地下室内回荡,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廓。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在座的几位“二代”虽都是方舟的旧相识,但都很生分,直到她回国接班,才陆陆续续与她重新建立起了联系,皆不清楚她在德国时候的经历。 一旁的友人好奇询问:“你俩很熟?” 诺亚扭头看着方舟。这种问题,他一向没有回答的资格。他也清楚,她必然又会用“弟弟”、“朋友”之类的字眼敷衍。 令他意外的是,这一回,方舟自嘲般轻笑了下,红唇轻启:“熟得不能再熟了。诺亚是我前男友,当年一通电话就把我甩了。” 友人惊讶地“哦”了一声,抬眼看向桌对面的武岳,玩笑道:“还是你命数好,成功补位。” 武岳微笑颔首,“确实幸运。”他拿目光锁住方舟,犀利的眼神似乎在提醒她收敛些。 管家端来了脱脂热可可,方舟抬手推拒,“今晚不喝,谢谢。” 诺亚的目光落在方舟身上,又漫不经心地迅速移开。 方舟头一回觉得自家地下室层高格外局促,天花板是那样的低,压得她呼吸困难。头晕得愈发厉害,她索性起身离开,打算去楼上透会儿气。 在厨房喝了口水,方舟忽觉饿极,打开冰箱觅食。中层隔板上摆着一个杜依新买的布朗尼,似乎能够舒缓她此刻的渴望。 她勉力按捺住疯狂膨.胀的暴食念头,碰上冰箱门。 门一掩上,隐在后头的黑影跃入眼帘。 方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一下没能拿住手里的水杯,直直下坠。 诺亚眼疾手快地稳稳接住。 方舟捂着胸口抱怨:“你是幽灵么,怎么走路都不出声?” 餐室内壁灯昏暗,光影斜斜打在他面上,眼窝看上去比之前深邃许多,眼中的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怎么今天忽然说实话了?” “你的生日,我不想扯谎。” 诺亚嘴角微扬,“难为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用他的生日做手机锁屏密码。虽然她给自己的说辞是用别人的生日不容易被猜到,他的生日恰巧格外好记,数字0和9在键盘上又挨得近,按起来也方便。 第101章 方舟接过他递来的水杯,走至中岛台的洗碗池前冲洗,装作不经意地问:“生日怎么不好好庆祝?” 诺亚亦步亦趋跟来,“这不是又跟你一块儿过了么?” 手里的杯子险些又没拿住。 方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他,“你这周去哪儿了?半点消息都没有。” “怎么忽然关心起我的去向了?”从前交往的时候,只要他不开口提,她从不会过问。 方舟不响,只幽幽地看着他,盯得他不得不开口交代:“我临时有事,回去了一趟,顺便找神父忏悔。” “神父怎么说?” “他要我悬崖勒马,不能一错再错。” 方舟抬手,抚上他结实的胸膛,“勒得住么?” “这取决于你挥不挥鞭子。” “我挥了那么多下,也不见马儿跑啊。” 只盈盈一笑,诺亚便有些失控地将她抵在中岛台面上,“真是我甩的你么?”他神态认真地看向她,一双琥珀色的狗眼澄澈无辜,“我们要不要掰扯清楚,究竟是谁抛弃了谁?” 近距离对上他琥珀般的瞳仁,手掌下又是跃动不已的心脏,方舟顿觉腹中的饥饿感更甚。而最能疏解这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饥饿感的,正是眼前之人。 她亟需满足这份饥饿感,否则今夜冰箱里的食物都会遭殃。 “我只是说的玩笑话。”方舟推开他,去往不远处的书房,临近门前回过头催促,“不进来继续掰扯么?” 话音刚落,诺亚启步跟随。 待他入屋,方舟掩上房门,动手按下门旁显示板上的密码,关闭室内监控。 她走至窗前,将三扇落地窗的窗帘一一拉上,又踱步至墙角一处半墙书柜前。 眼前的墙上挂有一面造型复古的木质圆框镜。通过镜面,她望向身后倚靠在门旁的诺亚。 他的双臂交叠在胸前,姿态慵懒,目光同样落在镜中,略带玩味地看着她。 “把门锁上。”方舟低声命令。 按照她的要求,诺亚乖乖落锁,又明知故问:“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方舟试图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奈何穿久了,脚肿得实在厉害,没法以优雅的姿态人鞋分离。 正当她侧俯下腰,跟摆脱不掉的鞋子较劲时,诺亚已来到身后,一手抓着她的脚腕,一手轻轻扭动鞋跟,将鞋褪下。 踏踏实实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麻木了大半晚的脚丫终于感觉到了疼痛。 贴着她的腿侧,诺亚的手缓缓向上,最终搭在她肩上。 宴会过后,方舟换上了一件露肤度极高的吊带裙。裸.露的肩背上,线条紧致,皮肤触感细腻。 明明身体已经开始轻颤,方舟仍假装不在意他的触抚,不动声色地抬手解耳饰。可眼下不轻不重地按压在她肩上的手掌令她心烦意躁,竟忘了她已将从前他送的这对蓝钻耳夹,改成了耳钉款式。 诺亚自然地上手帮忙,“什么时候穿的耳洞?” “现在需要精心打扮的场合多,耳钉可供挑选的款式更丰富,戴起来也没那么疼。” 顺利摘下了一边,诺亚的指尖轻揉着耳垂,迟迟没动另一侧。 二人的目光再度在面前的镜中交织,粘稠得几乎可以拉出丝。 僵持了片刻,诺亚先按捺不住,双手撑在柜面上,将她虚虚圈住。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唇在她颈间游走,而后重重咬下。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方舟不由地轻哼出声,嗔怪道:“真是狗改不了那啥。快松口,一会儿留印子了我怎么跟人解释?” 诺亚并未松口,紧咬着她闷声回:“就说被一只发疯的流浪狗咬了。”他终于贴靠上来,将她结结实实地抵在柜上。 不出意外地,胃口大开的不止她一人。 诺亚抬起头,将手随意地搭在她胯上,贴着她的耳问:“干嘛换衣服?” “身上沾了些烟酒气,难闻。况且私下聚会,想穿得随意些。”方舟说着二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身上的水阀大开。 “那锁门、拉窗帘、关监控又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干嘛还要问呢?” 说话间,二人的目光始终牢牢锁住镜中的彼此,也死死勾住彼此的魂魄。 过去,诺亚总会先花很多功夫和心思,让她做好充分的准备,等她耐不住,主动开口请,他才会礼貌进门。 可显然,他已经不再是她所熟知的那只狗子了。 他舍去了从前惯有的花里胡哨的把戏,急急直奔主题,又使了蛮力,将她一下钉死在柜上。 幸好,她的屋子跟在回南天里似的,潮得不像话。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紧绷,挣扎着试图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可他没给她任何适应调整的机会。 他逼得她情不自禁地出了声,又捂牢她的嘴,迫使她噤了声。 “别喊,楼下有人。”诺亚假模假样地提醒。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沉静克制,跟他此刻的激越情绪和大开大阖的动作大相径庭。 “隔音很好,楼下听不到。”方舟咬着他的指腹,闷声说。 看来是很有经验了。方才进屋之后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显然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诺亚恼极,心中酝酿多日的醋坛子翻了个彻底,没有技巧,也没有怜惜,只一味发狠。 脑袋被死死扣住,视线移不到别处,方舟无助地和镜中的自己对视,望着镜中人的面孔染上一层又一层粉霞,直至彻底红透。 右耳上那颗还未来得及摘下的泪珠晃个不住,她就这么在他手里一点点败下阵来,直至彻底地崩溃。可他根本不给她喘息的间隙,松开捂住她嘴的手,下探。 毫无怜悯的前后夹击,令方舟几近虚脱,只得无力地倚靠在他身上,任他索取。 第84章 礼物 每个毛孔都浸透了他的味道…… 下巴抵在她颈窝, 诺亚急急喘息。大概是压抑太久,最后淋漓不尽,抖一下, 又被她痉.挛着吮出一些,反反复复, 持续了一段时间。 片刻后,终于寻回呼吸的节奏, 方舟仰头贴着他的脸颊呢喃:“生日快乐,诺亚宝贝。” 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诺亚怔住,转而轻笑:“你这是在施舍吗?怎么, 你打算把自己当礼物, 一年给我一次?” 只因他撩.人的沙哑嗓音, 刚得到满足的方舟又开始蠢蠢欲动。 “那在我生日的时候, 你是不是也该给我回礼?”方舟反手勾紧他的脖子吻他,“哦,不对, 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你还欠我一次。” 因背德感而起的强烈羞耻心, 令诺亚万分懊悔此刻的所作所为。可身和心唱起了反调, 明知不该, 却迟迟不愿撤离,也因她施力紧咬, 根本没法挣脱。眼下被她含住了唇,缓缓地吮,再度方寸大乱。 去他的道德感。 这一次,方舟已不敢再看凌乱不堪的自己, 而将目光落在镜中另一个人身上。那人就像只刚摆脱禁锢的猛兽,得了自由后肆意尽情,生怕再度被困于笼中。 正闷头苦干的他,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猛一抬头,撞上她略显迷茫的眼神。 他的目光犀利得骇人,带着恼意,带着责备,带着疯狂。方舟将他牢牢锁住,随着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心底深处被他刨空的一块,也逐渐被填满。 起初,方舟还能搭在他脖子上借力,渐渐地,手失了力道,整个人瘫软下来,被他伸手兜住。一波接着一波,得不到片刻喘息的她泪眼婆娑,无力地喊停,他却全然不听,似要将这几年欠下的统统问她讨要回来。 事了了,方舟伏趴在柜面上,茫然地想:这似乎是她头一回失去了对游戏的掌控力,但失去主动权并未让她感到心慌,许是现在的她可掌控的事太多,不必在乎这一桩。 感知到在体内酝酿起的第三遭,方舟忙伸手将他推离。 看着眼前镜中面色绯红的女子,方舟调整好肩带,抚平裙摆。方才被堆在腰际的真丝薄裙,遍布褶皱,完全不像样。 双腿绵软无力,站立不住,她只得倚靠在柜上,斜眼看着退开的诺亚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 他基本不用打理,依旧衣冠楚楚,神色也恢复了平静,唯有头发被她抓乱了不少,残留了一星半点疯狂的痕迹。 “要擦擦吗?”诺亚拿着纸巾盒,伸手过来似要帮忙。 方舟闪身躲开,“别,你擦了,我们今晚就别想离开这屋子了。你还想再折腾吗?” “想。” 嘴比脑子快。 诺亚索性把羞耻心彻底抛诸脑后,“一会儿能不能送我回去?” 第102章 他还想要更多。 话里明明是再直白不过的邀约,眼神却很是无邪烂漫,方舟不由暗笑: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装无辜。 学着他之前的推拒话语,她假意回绝:“现在我们各自都生活得很好,不是吗?没必要继续纠缠。” 闻言,诺亚面上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方舟催促:“你赶紧下楼去吧,消失那么久,其他人该起疑了。” 打发走了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的诺亚,方舟回看镜中的自己,眼角垂泪,嘴唇肿胀,唇上的口红,经由诺亚手掌和唇瓣蹂.躏,已变得斑驳不堪,没法出去见人。她懒得再重新整理妆容,索性回屋卸了妆。 屋内趴睡着的呵呵,闻嗅到她身上不属于她本人的气味,嫌弃地跑开。 明明只有那一处挨了淋,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却都浸透了他的味道。 方舟踏进淋浴间冲洗,水雾迷蒙间,忆起在慕尼黑的最后一次。 那晚,在漆黑似镜面的窗前,他也是以同样的姿态将她攻陷。但那一次,即便心中有怨气,他依旧表现得很克制。在这事上,就算激烈,他一向都表现得很柔和,从未像今日这样,不管不顾,跟纯粹发泄似的。 可这样失控的他,方舟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新奇。 这几年生活天翻地覆,被架上高处的她始终过得谨小慎微,像是被拉入一个真人秀片场,顶着一个属于别人的虚假身份过着虚幻的日子。 他那样结实有力的冲撞,倒让她有了久违的真实感。 武岳寻人偷拍下的那段视频,被她拿来作为自娱自乐时的慰藉品。观看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她能在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些画面,如今,终于又有了新的片段。 光想着他方才难以自抑的失控模样,方舟面上刚消下去的红潮,迅速重返。 刚得到充分满足的身体依旧燥热,心绪荡漾,想再要一回的心变得更加迫切。 一会儿还是依他的意思,送他回住处。不光是想继续游戏,更想窝在他怀里,睡一个舒坦的整觉。 刚踏出浴室门,方舟稍一动弹,又涌出一股黏腻。 正准备处理,手机提示音响起。 [还不下来吗?你未婚夫问起你了。] 这是诺亚给她的新号码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未婚夫”三个字着实刺眼,方舟心念一转,回道:[你到底留了多少?又稠又多,都黏在里面,根本冲不干净!] 收到信息的诺亚,端着手机的手险些没能拿住。 见他迟迟不回,方舟又补了一条,用词更加直白。 诺亚扶额暗叹:她怎么跟转了性似的,玩那么开?这消息要是给别人看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她怎么敢这么没心没肺,就不懂不该留下文字证据吗? 犹豫过后,诺亚回复:[难道不是因为你挤压得太厉害?] 他也送给她可以被当作把柄的文字。 收到了消息,方舟心满意足地笑。起码他终于愿意入局,而非抗拒着远远旁观。先毫不客气地占有他,其他事可以慢慢来。 方舟定了定心神,待面色恢复如常,才启步下楼。她洗了一盘海棠果带下楼,希望能转移众人的关注点,以免被人询问她为何消失了一个多小时。 一下楼梯,便看见诺亚端坐在桌旁,若无其事的和众人玩拉密(一种数字牌游戏)。 衣冠楚楚,正襟危坐,一整个端庄禁欲的绅士君子,和方才在她身后几近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她来了,杜依招呼她入局。 方舟摆摆手,“罢了,我红色、橙色的牌经常分不清楚。” 武岳上下打量她一番,“去忙什么了?消失那么久?” “累了,在房间里眯了一小会儿。”撒起谎来,方舟依旧眼睛都不带眨。 明明知道,此刻应该暂时跟诺亚保持安全远离,她却仍旧鬼使神差般地在他身侧的软垫坐下。 方才狠劲拨弄她的那两根修长手指,此刻正一下下轻敲着米白色的方牌。 面孔不可控地再次发烫。方舟暗自懊恼,方才应该重新补一下妆,起码能遮掩住脸上泛起的红。 她端起桌上的杯子,试图用喝水掩饰局促。 “洗干净了?”诺亚沉声问。 一口水呛住,方舟俯身咳个不住。 身旁人神色自若地伸手,半小时前结结实实覆在她身前按压揉.搓的手掌,此刻正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方才有多狠劲,此刻就有多轻柔。 方舟的面色更粉,手肘顶开他的胳膊,咳了一阵后才意识到,他所谓的“洗净”,指的应该是她刚端上桌的那盘海棠果。 失了面子,方舟赌气怼道:“被人碰过了,你嫌脏可以不吃的。” 诺亚若无其事地瞟她一眼,眼神似乎在说:明明是你自己误解的,怨我干嘛? “我不觉得脏,也不介意跟人分享。”他端起装有海棠果的果盘,递给一旁的武岳。 听得他话中有话,举止也颇为刻意,正喝水的方舟险些又被呛到。 她放下水杯,又留意到他面前的数字板上,竟是一排的数字三。 看来他没皮没脸的,不光是想入局,还打定主意跟她玩个彻底。 方舟白他一眼:好好玩游戏,不成吗? 身上的灼热感始终不散,她下意识将披散的头发拢到一侧,拿手掌给自己扇风。 诺亚侧头看向那白皙的脖颈和肩背,紧抿着唇,竭力克制住想咬上去的冲动。 她确实花了大功夫健身,锻炼得颇有成效,身上各处的肌.肉都相当紧致。方才冲进去第一下他就险些交代出去,被她从四面八方紧紧压迫,挤得他每一下都在投降的边缘徘徊。 临近末了,又听她哀哀地求饶喊停,满脑子都是她也是这样求别人的,嫉妒心瞬间爆.炸,彻底发了狂,全然不顾被她绞得生疼。到最后,他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有满满的将她重新占据彻底的畅快。 稍一放纵,反而勾出了更多的奢望。眼下,他愿意抛却所有的禁忌,只求留在她身边。 诺亚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她身上,没能留意到一旁投射过来的阴冷眼神。 “舟舟,看你像是累了,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武岳端出男主人的架势,下了逐客令。 杜依困极,先一步回卧室休息,留方舟一人耐心送客。 诺亚拖拖拉拉地赖在门前迟迟不走,送别众人后,手指划过她的发丝,语气暧昧地问:“送我回去?” 方舟的身体已泛上了疲乏的酸意,倘若此刻跟他走,怕是会被精力旺盛的他折腾到天明。既然已经安定下来,不妨再耗他一晚。于是,她笑问:“才几步路,你还能走丢么?” 这时,迟迟等不到方舟回房的呵呵,屁颠屁颠地跑来找寻。 诺亚一把将它从地上捞起,“那我把小家伙拐走,明早你来接。” “行。”明早再战,总比今晚熬通宵要好些。方舟早已过了熬大夜、次日还能精神抖擞的年纪。 呵呵不算亲近人,并不乐意被不熟悉的人这么搂抱着。可通过诺亚身上的气味,聪明的小狗许是猜到,今后大概率摆脱不掉这人,在他臂弯里略作挣扎后,立即卖乖服软,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低唤一声。 它扭过脑袋,眼巴巴地瞅着方舟,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呜哀吟,眼神可怜又无助,好似企盼她能将自己解救出来。 方舟暗笑:这小狗,怎么跟她爹一个德性? 第85章 假情 爱?在别人面前说这个词怎么就这…… 回屋正准备上楼, 一股恼人的烟味使得方舟脚步停滞。她蹙眉顺着味寻去,只见武岳正软软瘫坐在她客厅沙发上,姿态闲适得像在自己家中。 “怎么还不回去?吓我一跳。”方舟走上前, 夺过他指间夹着的香烟。 茶几上没摆烟灰缸,她直接将烟头摁灭在玻璃上, 一脸嫌弃地抱怨:“提醒过多少次了?别在我这儿抽。” 武岳并没有烟瘾,他只会在精神紧张, 或是心绪极其烦躁的时候抽。但他格外喜欢当着她的面吸,不过每回都不是真打算抽,只是在她眼前点上,再例行被她伸手夺去。 她极厌恶烟味, 在外人面前还能掩饰, 私底下就没太多顾忌。夺他烟的瞬间, 她指腹擦碰他手指的短短一瞬, 是二人之间难得的肌肤相触时刻。 在指尖遗留的属于她的温度,就跟桌上这烟头的余火一样,一眨眼就消失殆尽。 第103章 “深更半夜的, 找我有事么?”方舟耐着性子询问。 听到她这般若无其事的问话,武岳忽觉荒唐, 伸出手臂尝试触碰她的手背, 被方舟灵巧躲开。 “看来你的接触恐惧症还是分对象的。”武岳无奈地笑, “刚才你和诺亚前后脚消失,我也跟上了楼, 在楼梯口就听见了你们动静。” 方才诺亚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他自己却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还像疯了一般一声声狂喊她的名字。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 知道怎么做能让她失控,待到第二轮时,存心逼出了她高亢的口今叫。他们都没半分收敛,只在中途屏息接吻的时候,有那么片刻的短暂寂静。 武岳抬手将烟灰残骸扫入一旁的垃圾盒中,一脸平静地问:“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低调么?楼下这么多人,不怕被发现么?” 单论性格,武岳几乎是方舟的翻版,都是深沉内敛的人,情绪不轻易外露,心里越是怒火中烧,面上越是毫无波澜。 察觉到他隐藏的怒意,方舟知道糊弄不过去,也不想糊弄,只说:“下次我们会注意。” “下次”、“我们”,接连两个词在武岳心头猛扎两刀。他站起身,“我们谈谈吧。”还未等方舟应声,他已自顾自朝一旁的书房走去。 方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进门时不忘定睛确认,屋内的监控已经正常开启。 口罩期间,方舟时常在这间书房办公。因有诸多事宜需要商议,武岳频繁造访,对这间屋子的格局布置相当熟悉。 他掀开桌边的垃圾桶盖子,见里头竟空空如也,心中的恼意更盛,蹙紧眉问:“胡闹可以,怎么不做好防护措施?” “不会有事的。”方舟笃定地答。她其实还没真正跟诺亚确认过这事,只是单纯地信他,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而不告知。 “你不怕他不干净么?” 这一点,方舟也没来得及明确确认。倘若他两周前的检查有问题,应该不至于不知会她。她也无端相信,他和她一样,没再接纳过其他人。 她很肯定地答:“他只有过我。” 武岳微怔,倚靠在身后的书桌台面上,苦笑着问:“你也是我的第一次,怎么没见你珍惜下我呢?” 这几年,他始终在她面前表现得强势,眼下的脆弱感,即便大概率有伪装的成分,也是方舟不愿看见的。她不想大半夜地跟他犯矫情,倚在门边,提醒道:“希望你遵守先前的约定,我们的表面关系只维持到春节。” “你终于肯承认,我们只是表面上的关系?”武岳扯着唇角,笑容勉强,“利用完了,就把我一脚踹开,你可真够厉害的。” 方舟双手抱胸,做出戒备的姿态,语气尽可能诚恳,“我以为你一直都明白,我们之间关系的实质。我想尽可能顺滑地过渡,我并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战友。” 武岳心知肚明,三年前的自己对她尚有利用的价值,可如今她已经坐稳了位子,在月初新一轮董事会投票中,她成功引入并挂上了ceo的头衔,将公司重大行政管理权和决策权揽入手中,将他这位堂堂总裁的权力制约于日常执行权,他瞬间从原本的管理者和决策人,沦为一名高级打工仔。 方才听到那阵阵热烈的声响,又看到事后她跟那人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武岳便明白,自己完全没有赢下她的可能。他可以失去她,但绝不能失去奋斗了十数年的位置,如今他能做的,唯有拖延,等到时机成熟,再绝地反击。 他假意缱绻,“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对于我,你说放手就放手,可他,你却能够回头。我和他究竟有什么不同?” 方舟语塞。她暂且不知道答案。 那个偷拍到的视频,武岳也反复观看数遍。他从未在她面上见到那样沉醉的表情,也不知她情动时原来会那样主动迎合。 “我不想退婚,也不介意跟那人共享。”他将姿态放低,“我知道你说的那些借口只是推托的说辞,我希望我们可以再试一下。” 本意想认真地把话谈开,却听他扯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方舟不免有些烦躁。 对于和他的那次经历,方舟并没留下太好的回忆。或许是当时的他们都过于青涩,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技巧,急切仓促,又许是情感彻底冷却后,没法复燃,她身体的反应很诚实,干涩,接纳艰难。 在诺亚身上,她知道杏是美好的,既可以是柔情缱绻的,也可以是奔放狂野的,她已经不想跟其他人再做任何的尝试。 见武岳面上的惆怅甚是真切,方舟不由有些哀伤,但现在已经绝无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她只能说:“抱歉。” 方舟和武岳自小就认识。武岳的母亲曾经是方家的住家厨师,他的父亲同样是婚内出轨,狠心抛弃了他们母子。当时的女主人邹林心地单纯,安排武岳跟随她母亲一同住进了方家宅子。 邹林离开后不久,武岳母亲被查出罹患宫颈癌,继母得知后,决然将她辞退。 那时的武岳不过17岁,还未成年,没有收入来源,方舟也只是13岁的孩子,爱莫能助。继母断了她的零用钱,陆续收走了她手里的值钱物件,只有在需要见外人时,才会费神把她装点好,以维护她善良宽容继母的形象。 一次晚宴过后,方舟趁她不注意,偷藏了一套金饰,又托杜依找渠道倒卖,换取了武岳母亲第一笔手术费用。 这事自然瞒不了太久,继母当即就向方越告了她的状。不过得知了武岳母亲病情的方越尚存良知,愿意给服务了家庭十数年的旧人治疗,可武母最终仍医治无效,在武岳刚成人的那一年,离开了人世。 整个青春期,武岳一直陪在身旁,几乎成为了方舟唯一的家人,至于后面是怎样发展成了恋人,方舟的印象已然模糊。 唯一肯定的是,她曾经爱过他,真心实意的。他们也曾有过甜美的回忆,只是现在这些记忆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蒙上尘埃,逐渐被她淡忘。 见他此刻颓然的模样,方舟出言安慰:“每个人都只能陪着走一小段路,以后还会有其他人,你得朝前看。” “原来你也懂得这道理,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不清楚了呢?” 方舟默然。 陷入危机的武岳继续打着感情牌,“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之所以能够接受你的要求,一次又一次答应延迟仪式和□□,尊重你的选择,严格恪守边界,是因为我心里有你,爱着你,想等你回头?” 听到他从未说过的“爱”字,方舟终于意识到对方此刻流露的真情不过是策略,不禁揶揄:“那你这几年跟我争锋相对的时候,心里一定也是有我的。” “这三年多,我有主动争对过你、为难过你么?每一回都是你们防着我,怕我鸠占鹊巢。” 方舟毫不客气地揭了他伪善的假面,“你确实没在明面上做什么,可你下面的人是怎么挤兑我的,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要我相信,他们这么做,不是你授意的?” 垂头静默片刻后,武岳抬眼望向她,眼神中的寒意和犀利光芒令方舟心中一凛。 “我在方越手下很多年,他管事的时候,做过不少不合规的事。你忍心让腿脚不便、神智不清的老人进监狱吗?” 既然武岳能这么问,显然是手上有证据。 可方舟怎会接受这样赤米果裸的威胁?她耸耸肩,似是不在意道:“你觉得我对方越能有多大的恩情?我当初选择回来接手根本不是为了他,纯粹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你想毁掉你的恩人,那请便。” 她话锋一转,“况且,你在公司这么多年,就没经手过不合规的事?就没留下点痕迹?” 武岳看着她微扬着眉、似笑非笑的笃定神情,暗叹:还是低估了她。同时,脑海里开始飞快回溯,究竟是哪桩事情没能料理干净? 过去有段时期,医药行业的不良风气盛行,有不少医药公司高管因行.贿被捕,也有许多设备科科长,甚至医院院长因受.贿被拉下马。可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大概没多少从业人员会是真正一清二白的。 方禾的企业文化一度相当激进,为达成销量目标不择手段。 捕捉到了武岳认真思索的神情,方舟笑说:“你看,你哪里是真的爱我?你只是好胜心太强,不想轻易输而已。” “你既然有把柄,怎么之前不拿出来?用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 “如你所见,我很爱他,我想和他继续。” 爱?在别人面前说这个词怎么就这么轻易? 武岳愕然,“你爱他?” “可能是吧。” 收住所有的情绪,武岳心平气和地说:“我同意解约退出,不过要等到春节。” 第104章 “好。”方舟拉开门,做出赶客的姿势。 在武岳从身旁走过的那一刻,她又说:“你我之间要是再谈感情就浅薄了。我不希望我们争个鱼死网破,最后收场得太难看。” 第86章 扁嘴动物 清晰的自我认知 面上虽表现得笃定强势, 实际上,方舟并未挖掘出能证明武岳有过不端行径的有效证据。他天性谨慎,行事小心, 没留下什么把柄,至多是些他人捕风捉影的说辞。 方舟自认为还算了解武岳, 知道他打心眼里尊重方越,他的话不过是言语上的威胁, 并不会真正付诸实施,因此并未将他的恐.吓放在心上。 次日清晨,方舟收拾爽利,正准备依照约定去往诺亚住处, 他倒先等不住, 主动带着呵呵登门。 小狗脑门上的毛发已有多日未经修剪, 遮挡住了眼睛。诺亚不知从哪儿找来了根皮筋, 给它扎起一个冲天小辫,配着圆溜溜的眼,萌得一塌糊涂。 方舟探身, 安抚似地亲了下被她暂时抛弃的呵呵,“不是说好了, 我去找你么?你怎么自说自话过来了?” “刚巧看到你邻居出了门, 我绕到后院进的, 避开了监控……”自认为在做2+1的人,表现出了极高的觉悟和素养。 “邻居?怎么不喊人家‘未婚夫’了?”方舟嗔道, 逗弄他怀里的小狗。 只一晚的功夫,大狗已经成功将小狗驯服。明明昨晚离开时是一副生无可恋的嫌弃样子,现在的呵呵倒是一脸谄媚,赖在诺亚臂弯里扭扭捏捏不愿下地, 还扬着脑袋,伸长了舌头舔他下巴。 见此情景,方舟竟莫名生了醋意,硬生生将呵呵从他怀里夺回,嘟囔着抱怨:“昨晚还别扭着,这会儿就亲近上了?” 诺亚空了的手搭上方舟的腰,笑说:“我的女儿,能不跟我亲近么?” 方舟拍开他作乱的手,假装恼道:“脏死了,快洗脸去。” 二人都有些急切,脚一勾,手一搭,便迫不及待地在卧室门边开始了延迟的游戏。 起初是方舟主动伸出舌尖刺探,诺亚则紧锁双唇抵挡她的入侵。等方舟久攻不下,失了耐性,失望离开时,他又扑上来狠狠反攻。 许是心底深处对她的恼意尚未消散干净,诺亚将她抵死在门板上,吻得凶狠。 方舟也不甘示弱,双手挂住他滚烫的脖颈,手指又掐又抓,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肌.肤。 好好的一个吻,被双方都亲出了争夺抢掠的感觉。狠命地吮,蛮横地噬,拿牙尖撕扯,用指尖抓挠,像在跟对方较劲似地互不相让。 舌根被吮得生疼,好不容易挣开他,得了片刻喘息的间隙,方舟故意拿言语激他:“你不是有洁癖么?跟别人共用一个器皿不会觉得脏吗?” 诺亚全然不恼,满不在乎地摇头,探手去开发另一处盛水的器皿。 蓄势待发之际,见他拿出桃,方舟紧张得瞳孔收缩,“你复通过了?” “没有。” 方舟按住他的手,霸道地要求:“那不许戴。” 见诺亚撇了下嘴,似是不大乐意,方舟夺过他手里的桃查看,竟是不合适他的大众尺寸。 方舟失笑,只当他是想试探她有没有别人,结果却听他说:“那你跟其他人的时候记得戴好,我不想生病。” 这是上赶着给她送游戏道具来了。 终于再次正面着他,方舟直勾勾地紧盯住的眼眸不放。在他直截了当冲入屋的一刻,她隐隐觉得,他身上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眼神中的缱绻之意淡了许多,更多的是满不在乎的淡漠,好像此刻怀里拥着的她,不过是一个令他欢愉的玩具。 方舟的心猛地一沉:或许真像他先前坦白的那样,他已经不似过去那样爱得深刻、无畏。或许,他只将她当作了解决需求的出口。 她收回视线,垂头安慰自己:这样或许更好,她不用感觉到任何情感负担。 “别开小差。”机械冲杀的人冷声命令,在她愣神的刹那,架起她,转移到更柔软的地方。 方舟试图翻身上位,可对方丝毫没有让渡出掌控权的意思。 明明几小时前才得到过疏解,他却依旧表现得像一只久未进食的饿狼,带着蛮劲和隐约的恼意,胡乱地咬,仿佛要将钳制住的猎物吞噬干净。 方舟的眼眶禁不住泛起了潮,视线模糊不清,眼前这无比蛮横的人更显得陌生。他进攻得实在猛烈,不由分说地击溃她所有的防线,让她根本无力招架,思绪逐渐变得混沌,唯有灭顶的愉悦感受万分真切。 无法自抑地,泪水从方舟眼角滑落。换做从前的诺亚,他会立即停止,会抚着她的额头安慰,柔声问她怎么了。 但此刻的他并没有,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狠劲,更加坚定地占据,最终让她带着无措的泪水颤颤巍巍地二度来到山巅…… 方舟无比眷恋地抚着狗脑袋,心中感慨:她的黏人小奶狗,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匹凶恶的疯狼。 狼没像从前那样过多留恋,完事后即刻离窝,半直起身来问:“纸巾有么?” 浑身绵软的方舟此刻脑袋发懵,甚至没能留意到他并未真正尽兴。 听了他的问话,她木然伸手,拉开一旁的床头柜抽屉。等抽屉半开,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里头有着不该让外人瞧见的物品。 她着急忙慌地合上抽屉,可已经来不及。 注意到其中大有乾坤的诺亚,伸手一挡,笑说,“记得你以前只有一个,现在倒是种类繁多。”他侧身取出其中的一个,拿在手里把玩,“你怎么安排的?一天一个,一周不重样?” 秘密被发现,方舟坦然认下,“除却运动健身,这是第二好的解压方式。干净卫生,还没有后续的安全隐患。” 之所以收集了那样多,纯粹是想复刻出他给自己带来的感受,可惜至今没能找到他的替代品。 见诺亚一脸好奇地按下开关,方舟赶紧从他手里夺过,生怕被他当作辅助工具继续耍玩。眼下她亟需歇息,实在没法立即享受新一轮的游戏。 诺亚嘲讽似地笑笑,“怎么?你那位邻居还是不太行?我看你挺会引导的,教会了我,还教不会他么?” 方舟略作犹豫。她明白自己理应告知他实情,可又觉得继续这样钓着他、试探他更有趣味,何况眼下他的心意似乎仍不明了,于是只拐弯抹角地问:“你想继续跟我保持现在这种关系吗?” 诺亚避开她探询的目光,埋头下口,闷声应了一声嗯,“玩死物多没意思,还是玩我吧。” 闻言,方舟哑然失笑,都不知他嘴里的“死物”究竟指的是玩具,还是在阴阳怪气地讽刺人。 她继续试探,“所以你压根没想着转正?” 诺亚笑容淡淡,“没有,你拿我当消遣就好。我不介意做你解闷的玩具。” “那你拿我当作什么?” “狗主人。你唤我我就来,你不要我,我就自个儿待着。”诺亚的口吻轻松随意,似是并不在意她是否真会召唤。 “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方舟小声嘀咕。 诺亚假装没听见她的低语,从容起身穿衣,“你什么时候想要了,给我打电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舟独自趴伏在枕上,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大对劲?身上也莫名的不太对。等到冲淋时,她才反应过来,他只让她高兴了,自个儿压根没释放。 -- 相较于日程忙碌的方舟,诺亚的时间安排颇为自由。方舟同步给了他日程安排,但仅限于色块提示忙碌、待定、或是空闲,没有包含具体的日程信息。 “空的都行,你选个方便的时间段。” 电话那头的诺亚轻笑一声,“空的都行?中午也行么?在你办公室里?不怕被人撞见?” 方舟没好气地丢给他两个字:“晚上。” “我都能匀出时间,看你方便。” 于是,接下去的每个周三和周日晚间,无论方便与否,不管忙到多晚,方舟都会给诺亚打去电话。 无论何时,即便已经睡下,诺亚都会应下召唤,在夜色掩护下登门。 过程中,他总咬着唇一声不响,也不像从前那样覆在她耳边,说些sweet talk撩她,甚至在耳畔的喘息都是低微压抑的。 姿势也单调,他不再选择正面拥着她,更多时候只贴着她的背,将她的双肩下压。 之前他们很少采用这个绝对压制的形态,只因诺亚觉得这样太像牲畜,且让她这么趴跪着有些不尊重人。 第105章 但现在的他似乎不再那么顾虑她的感受,钟爱这个可以完全避免目光交流的姿态。哪怕她扭转回头寻他的视线,他也会无情地避开。 他从前惯有的耐心和温柔,如今也只够维持一开始的小火慢炖,一等食材准备妥帖,他就无所顾忌地一通爆炒。 方舟总想等他先到,可这样的姿势总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刮蹭到她的不耐受区域,只一会儿的功夫就会被他弄得溃不成军。她拼命憋着,不想表现出来,可反应过于剧烈,并非她能用意志控制,每次都能被他敏锐捕捉,即刻撤离,不带半点迟疑。 完事后,他也不像过去那样叽叽歪歪地赖在她身上温存,更不再恋战,只一言不发地迅速穿衣。 待方舟回过神、转身仰躺回看,人早已没了影。 数次过后,方舟终于明白心中的怪异感,他似乎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工具人。 能够无拘无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在一起,这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方舟却觉得心中憋闷得慌。 一次极.致过后,方舟无比脆弱地向后伸手,想拉住他寻求安慰,可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按住,迅速抽身离开。 面对她试图挽留的举动,他回应得冷淡,像是在被迫完成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方舟终于忍受不住,伸腿将准备起身离开的他勾倒,而后用所剩无几的气力缠住他。 “多少次了?你真不用出来吗?憋得不难受么?” “省得你一会儿费神清理,不是吗?”诺亚一本正经地答。 “那今晚留我这儿成吗?” 诺亚扯开她纠缠的胳膊和腿,坐起身,“睡你这儿不合适,我得摆正自己的地位。” “什么地位?” “和你抽屉里的玩具一样的地位。”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把你锁起来,不让你乱跑?” 诺亚已迅速收拾停当,从容起身,“不成,我得回我自己的狗窝睡觉。” 看着他依旧不平整的门襟,方舟放下身段问:“要不我去你那儿?” “mia在家,不太方便。”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口吻。 “我俩就不能一起睡了?” “我有资格跟你同床共枕么?”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晰的认知。 “所以我们只是身体上的关系吗?” “你觉得我们还有其他的关系吗?”诺亚拿问话呛她。 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无理取闹的嫌疑,他略微放柔了声,“想要了再给我电话。” 方舟轻叹一声,用嘲弄的口吻问:“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特别像某种扁嘴动物?” 诺亚微怔,而后回过味来,笑问:“怎么?你给我服务费了么?” 从没见人承认自己就是扁嘴动物的,方舟被呛没了声。 他此刻的语气、眼神都显得有些傲慢疏离,仿佛方才那个和她保持一段时间负距离的人压根不是他。 方舟暗叹:果然是回不到过去了。她静静伏在枕上看他,“你这是在惩罚我么?就不能原谅我么?” “你需要我的原谅么?” 腔调再熟悉不过的反问句从他嘴里反反复复蹦出,方舟忽觉荒诞,目光不由变得哀伤。 留意到她黯淡下来的神情,诺亚望向她的眼神柔和下来,“赶紧睡吧,晚安。” 第87章 标记 异性缘旺盛 十一月初的周日, 方舟前去京城出差,出席一年之中规模最为宏大的医疗器械博览会。在公司展台上,刚巧遇上一位相熟的同行:科润医药总裁辛淮。 方禾主攻医疗器械, 而科润主攻药业,算不上同一赛道上的直接竞争对手。两年多前, 财大气粗的科润曾有意收购方禾,在被吞并的前夕, 方禾幸运得到“白骑士”及时注资,最终顺利逃过一劫。 有这样不愉快的经历,方舟一度对辛淮敬而远之,但一次酒宴细聊之后, 发现自己与他有不少共通之处:年龄相差不多, 同为海归, 皆因父亲病重, 临时回国继承家业,也同样为旧班底头疼不已。二人聊得意外投契,曾经历过和方舟类似的境遇的辛淮, 给予了不少真诚的建议。 礼节性地拥抱问候,询问彼此近况, 再握手、微笑, 因忙碌的后续行程安排匆匆作别。 一回身, 一个熟悉的身影意外出现在了展位区域。 他身着一套深灰色西服套装,平日里张狂的卷发打理得一丝不乱。 看着他略带玩味的眼神, 方舟忽觉恍惚。早晨刚给他去了通电话,告知周日爽约,到了下午,他毫无预兆地现身, 胸前挂着临时的展会访客牌。 从诺亚近来表现出的淡漠态度来看,他似乎不怎么把他们的关系放心上,可她一通告假的电话,都没要求他来,他依旧露了面。 展台四处人来人往,讲话极不方便,方舟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过于亲近。她引他进入展台后方暂时无人的合同签字室,饶有兴致地询问:“你怎么来了?打算投资医疗领域?” “医疗科技公司不确定性太多,临床医学研究十有八.九没法产出可商业化的成果,这儿产品的市场准入门槛也高,投资的回报无法保证,我不想冒险。”诺亚郑重其事地答,“刚巧陪同一位朋友来参观。” 他打死都不会承认,飞这么一趟只是单纯为了履行周日的会面。 诺亚对医疗行业有所了解,认出方才跟方舟拥抱又握手的人,忍不住揶揄:“你现在异性缘倒是挺旺盛。” “不穷不傻也不丑,自然受人欢迎。” 诺亚轻哼一声,“瞧把你给嘚瑟的。” 方舟认出他颈上系的领带,正是当年他生日时候替他定制的那一条。她伸手拉扯出领带,手指抚过面料,“看着还挺新,平时不戴么?” 明明摸的只是领带,诺亚却觉得她的手仿佛穿透了皮肤,在他的心房里一通抓挠。他压住她的手,哑着声回:“不经常戴。” 不是不戴,只是不经常。 方舟微微一笑,“好多年没练过手,都记不得怎么打的。” 被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弄得心浮气躁,诺亚脱口而出:“印象里你不怎么乐意打,倒是很喜欢扯。” 暧.昧的氛围在这间临时搭建起的狭小房间内蔓延开。 方舟笑意更浓,“看你现在都穿暗色调的衣服,显得老气横秋的,不好看。” 上一刻失言的诺亚此刻硬气回怼,“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几声咚咚的敲门声提醒方舟,此处不该是打情骂俏的场所,现在也不是调风弄月的时刻。 她大声回了句:“稍等,”而后压低声问,“今晚住会场边m酒店?” 待诺亚点头,她飞快将备用房卡塞到他手中,迅速开门走离。 过去,也曾有人胆大包天地给她塞过房卡,如今她也是学坏一出溜,只因遇上了乐意戏弄的人。 出门后,方舟背着人给他发去房间号,又附加一句:[今晚有酒局,我尽可能早回,你等我消息。] 读着信息的诺亚不由暗嘲:她这是惯犯么?一通操作怎么如此娴熟? 当晚,诺亚结束和友人的晚餐,回到酒店苦等许久,迟迟没能等来她的召唤。心中暗悔:不过是一个周日的空缺,他怎么就这么耐不住呢?非要火急火燎地跟来,沦落到如此卑微被动的境地。 虽做着自我反思,但一收到她的消息,诺亚还是老老实实将自己送上门去。 展会期间,周边酒店房源紧张,万能的助理依旧帮他订到了跟她同一楼层的房间。刚拐入她房间外的走廊,正巧撞见谢桢从她房里走出。 因长期异地,方舟的母亲邹林和谢桢的父亲已于两年前离婚,如今的二人已没有亲缘关系。 此刻的谢桢衣着松散,领口微敞,又听方舟柔声问:“这次感觉怎么样?” 诺亚心中蹭地窜起一株小火苗,匆忙闪避至墙后。 只听谢桢语音带笑,“有些生疏了,看来还得多练练。” “那你找我练吧。”方舟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嗓子刚经过滥用。 “算了,你这么忙。”谢桢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没事,尽量匀出时间给你。” 小火苗开始熊熊燃烧。 怕被谢桢发现,诺亚正准备提步逃离,却听到了接连两声关门声。看来这两人住在隔壁房间。 方舟的消息紧接着追来:[怎么还不过来?] 她安排得可真够紧凑的,都不怕前后脚撞见了会尴尬么? 心中虽恼,诺亚仍不争气地回了:[稍等。] 第106章 在回字型走道绕行一圈,等心气平顺了些,这才前去插卡进门。 屋内等候的却是那位“男”保镖布蕾。显然是提前得到了知会,见到诺亚出现,“他”并未显得惊讶,冷冷地朝他点头招呼。 见到意料之外的人,诺亚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莫非方才是他们三人一起?她现在玩得这么开么? 怕被人瞧见,诺亚不敢在门前过多逗留,闪身进屋,强装镇定地问:“方舟人呢?” “刚进浴室洗澡,麻烦你等一下。”布蕾颇为自在地在沙发凳上坐着,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起初诺亚还能心平气和地等待,可越想越觉得荒唐可笑,听着里头源源不断的水声,脑子里竟浮现出她湿给别人的画面。 片刻后,他猛地起身,不顾布蕾出声阻拦,冲进了浴室。 方舟被水汽朦胧中忽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待看清了对方,又笑着调侃,“就这么着急么?一点儿都等不得?” 见他飞快脱了衣,踏入淋浴间,方舟伸手,准备将水温调低。 刚探出的手被闯入的人一把擒住,反手扣到后腰上,又经他用力一按,整个人被抵在了瓷砖墙面上。 手腕被反剪,姿势被动又怪异,方舟未作挣扎,可他毫无预兆的直接拿手旨霸道闯门,令她不禁失声惊叫。 许是担心她出事,屋外的布蕾咚咚拍响浴室门。 “我没事。”方舟勉强回应。 诺亚深入领地,在一圈墙壁上细致摸索,还好,没有他人留下的痕迹,可她潮得要命,甚至仍月中着,像是还未从上一场的激.烈中缓过劲来。 在见到他的那一瞬,方舟兴致已起。很快适应的她扭头索吻,却被他躲开,只听他冷声问:“跟其他人的时候做好了防护?” 方舟瞪他一眼:哪里来的其他人? 体会到她眼神中的责备意味,诺亚暗嘲:他确实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干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在这无人可窥见的有限空间内,短暂地为他疯狂。 他松开抓握的手,查验的动作也转为安抚,手指弯曲,拿第一节指关节轻顶。 重获自由的方舟展臂趴伏,中指上的订婚戒指落入诺亚眼帘,格外刺眼。 他拿手心贴住她的手背,又扣进她指间,整个人欺压上去。 越烧越旺的妒火彻底点燃了他,被压抑的占有欲瞬间爆发。他不想去怜惜,不想去顾忌她的感受,只想趁她逃不脱的时刻将她牢牢占据。 他全然无视打在背上的滚烫水流,狠狠地要,不管不顾地咬她。脑海中交织着两种声音,一个声音在绝望哀叹:她怎么能找别人?另一个声音则在阴冷嘲讽:她怎么就不可以有别人? 二人毫不收敛的声响,混杂着富有节奏的撞.击声,不绝的流水声,一并回荡在雾气蒸腾的狭小空间内。 诺亚心中竟生出恶劣的满足:最好能叫外面的人、隔壁的人都听见。 以往方舟并不喜欢在浴室,可今日身前的瓷砖是暖的,身后的人也是滚烫,格外舒适。 今日的他莫名凶横,可她却喜欢他这样使蛮劲,倒希望他更狠些,最好能让她疼,让她更真实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她本就在幽闭的空间耐不住,很快就投了降。本以为诺亚又会匆忙离开,却不想他即刻将她翻转过来,架到臂弯里。 心甜意洽的美好时刻得以延续,方舟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完全交于他,思绪迷蒙间不忘提醒,“地滑,小心摔。” 一根筋的诺亚从她话语里解读出别的意味:她是不是跟别人摔过? 醋意浸染他的心,几乎要彻底发狂,可她此刻婉转的声音像一种安抚,令他稍许冷静下来,节奏也变得舒缓温和。 就像游逛的小狗会在心仪之处留下些液体,试图以此标记自己的领地,诺亚也终于破例淋她。 方舟抵住他的额头,眼中的缱绻之意甚浓,黑亮的瞳孔似两团深不可测的海底漩涡。 而他心甘情愿地溺毙其中。 “今晚留下来,好么?” 应允的话险些脱口而出,诺亚从她的温暖之中抽离,倚靠在玻璃门上,冷眼看着她取下莲蓬头。 哗哗淌下的水流,混着他的痕迹,全部汇聚到地漏口,滑入下水道。 他留下的最终还是会被冲洗干净,而他和她的关系,可能跟地下阴沟里的废水一样,自始至终不可见天日。 愣愣看了片刻,诺亚忽觉自己想要占据她的念头格外愚蠢,发的醋意也实在可笑。 她本就魅力无边,眼下又身处高位,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了她前赴后继,他不过拿到了周三、周日晚上的号码牌,根本没资格去计较。 见他转身离开,方舟草草冲洗了一会儿,匆匆套上浴袍,可出门却发现,人已经没了影踪。 第88章 哄人 认真虔诚的清理工 晚间酒宴上烟气太重, 熏得方舟喉咙嘶哑。方才又被撞得咿咿哑哑叫个不止,喉部愈发紧涩,接连灌下好几口水, 不适感才稍许缓解。 见猎物跑了,方舟不假思索地追去电话。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呐。” 平日里她说话的语调都很平, 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私底下跟他说话时, 她语气里的撒娇意味愈发浓重,听得诺亚不禁怀疑:她该不会是对他有些依恋? 不会的,不能再上当了。 诺亚回复的声音冷冽:“我在外面阳台上。” 方舟快步走到落地窗边,拉开垂帘。 听见声响, 倚靠着栏杆的诺亚转回身, 隔着玻璃, 跟她面面相觑。 方舟没挂断电话, 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他数秒,忽然嘴角微漾,绽放出一抹俏皮的坏笑, 抬手按下一旁的窗锁。 瞧见她淘气的举动,诺亚忍不住失笑出声, “你这是打算囚.禁我么?” “谁叫你每回都跑那么快?”方舟指尖轻敲着玻璃, 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晚还打算跑么?” 方才踏出浴室时,布蕾已不再屋内, 诺亚忽生好奇,不知她当晚会不会再有第三位访客,于是默不作声地隐在阳台角落。 在深秋冷风的吹拂下,体内翻涌的火气逐渐消散, 他不禁纳闷,自己怎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 面对她此刻的质问,诺亚淡定地答:“不辞而别不好,想着跟你打声招呼再走。” 可她接下来的问话让他彻底失了从容。 “那你能把留下的东西抠干净了再走吗?” 雾气朦胧间,他顶得她浑身发酸,根本无力去绞,由着他撞松外屋和里屋之间那细小的窄洞,堵在洞口,把里屋浇了个透。 大概是他积压了太久,留得太多太深,方舟又没仔细冲净就急急出浴,结果没走几步,又有些许涌出,她只好收紧盆底肌,避免弄脏脚下地毯。 “你这是多久没松快过?跟陈酿红酒一样浓稠,都挂壁了。”方舟糯声抱怨着,撩起浴袍下摆。她收着的劲儿一松,他留下的东西便蜿蜒而下,痕迹一直淌到膝盖处,停滞住。 亲眼瞧见了她所言非虚,诺亚喉结滚动,“下次我不弄脏你。” 一双鹿眼被她眯成了狐狸眼,声音魅.惑:“以后不交代彻底不许你跑。” 刚压下的血.气飞快上涌,诺亚的胸膛剧烈起伏,“你说不许就不许么?” “不答应是么?那你今晚就睡外头吧。”方舟作势要拉拢帘子。 诺亚出声阻止,在她灼人目光下,无奈点头。 方舟粲然一笑,拉开玻璃门。 一进屋,被无良戏耍了一番的诺亚猛扑上来,一手锁紧她的纤腰,一手扣牢她的后脑勺,头一埋,封住她的唇,不让她再吐出半句撩人的话语。 他压得太凶,方舟仰着身接连后退几步,腿撞到床沿,跌坐下去,手一勾,把欺压她的人一并带倒。 想着要把这场捉弄的游戏延续,即便他舌尖反复刺探,方舟迟迟没放松牙关。 “松口。”诺亚沉声命令。 没听过他这般带有威胁意味的语调,方舟稍一怔忪,就失了把守的阵地。 她有些招架不住这个充满掠夺性的吻,唾液腺疯狂分泌,津液从合不拢的嘴角溢出,又被他吮去。 被压得死紧,方舟胸膛起伏受限,换气也没法顺畅,只一个劲儿地呜呜低鸣。她大力推他的肩,试图寻回一点呼吸的空间。 好不容易推开了,她嗔责道:“就不能轻柔些吗?” “就不能不玩了吗?”诺亚半撑起身,耐心地舔.舐她唇角的晶亮。 方舟没能领会他这句问话的意思,只依照自己的理解回:“不能,我还没尽兴。” 第107章 诺亚无奈叹息,半跪半蹲在床边,准备完成她布置下的任务。方才他一点都没收力,看着眼前的奶油夹心红丝绒,不免心生愧疚,“疼吗?” “疼得要命,你要对我负责。”她眼角下坠,露出难得的楚楚可怜的神情,仿若一只受了伤的小鹿。 诺亚收回看向她的视线,暗忖: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么会装可怜。 明知她不过是在说不正经的玩笑话,诺亚的心还是挨了一记轻挠,惹得他浑身发痒。他按捺住心中燥热,依从她的请求,替她仔细清理,拿纸巾擦拭。可黏在指上的白灼逐渐变成了透明色,越抠越不尽,搭靠在他肩上的小腿亦是逐渐收紧。 佯装可怜的鹿摇身一变成了柔媚的白蛇,不安地扭动。 再度犯浑前,诺亚果断将手指抽离,起身说:“差不多了,你再去冲一下。” 方舟解了身上的绑带,旖旎的山峦半遮半掩地展现在诺亚面前,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不住起伏,雪原上落满他先前留下的粉红花瓣。 她勾了下手指,乖顺的狗子再度贴靠上来。 白巧冰激凌球上的莓果干一如既往的羞涩,缩在里面,诱得诺亚埋头将它吸出,裹上水份。完全不可能吸出任何物质,却不妨碍他吮得用心、咬得专注。 灵巧的舌,尖利的齿不断交替,方舟被弄得酸.涨难忍,忍不住揶揄:“又没人跟你抢,悠着点成吗?” 诺亚又换去另一边,肆意下口。方舟受不住,抵着他的额头推开,“你是不是小时候口欲期没得到满足?” “那时候奶水不够,基本都给了汉娜,我是奶粉喂大的。” 看着透着十足可怜劲的狗眼,方舟没忍心再夺他口粮,拱起身喂给他更多。 人本性贪婪,诺亚也不能免俗,内心的欲.望并未就此满足,反而似野草般不断生长,蔓过他的理智,驱使着他渴望更多。 箭在弦上,却被方舟无情制止,“明早我有采访,不想折腾太累。” 诺亚懊恼地闷哼一声,迫使自己再度起身离开。 临进浴室前,方舟回过头问:“明早有空么?” “怎么了?” “你还记得谢桢么?明天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吃早饭?” 你?我们?内外可分得够清楚的。刚扶正的醋缸又开始摇摇晃晃。诺亚心底恼意暗生,面上却仿若一汪静水,没表露出丝毫情绪波动。 方舟全然不觉,自顾自继续说:“谢桢刚搬去了江城,以后或许会经常往来,希望你能好好跟他相处。” 诺亚只觉身上所有的血管都淌着酸醋,埋怨的话没能忍住,“可以有武岳,也可以有谢桢,我觉得我没有立场约束你,也没有理由要求你专一。我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我跟他们和睦相处,你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方舟始终没能理解他今晚气恼的缘由,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又估摸了下时间,笑问:“方才谢桢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刚巧被你撞见了?” 诺亚闷声不响。 方舟忍俊不禁,“怪不得待我那么凶,原来是在惩罚我呐。”她身姿轻盈地走上前,拿舌尖舔了下他的唇,皱着眉吸气,“呀,真酸。” 诺亚气鼓鼓地将她推开,心中暗恨:自己的恼怎就成了她的调味剂了? 见他皱着鼻子急急喘息的气恼模样,方舟怕自己玩过火,真把他给气走,忙解释说:“谢桢公司研发的疫苗产品想进军大陆市场,刚在帮他顺明早的演说词,他中文没那么好,语言还是得多练,不练就生疏了。” 鼻侧的褶皱熨平了,眉间还留了些,方舟上手抚开,笑问:“真有这么在意吗?吃醋吃成这幅样子?” 此刻诺亚的嘴,比曾经的方舟还硬,“谁有闲心吃你的醋了?” “何诺亚,”方舟把住他的肩,神情认真严肃,“在你之后,我没有过别人,我也不想有别人。你这不安的心,可不可以收起来了?” 她说得实在郑重,诺亚怔住,有那么一瞬,他几乎就信了她。但隐隐作痛的心,提醒他过往的伤痕,他依旧不敢把她的话当真,只笑说:“谢谢你肯花心思哄我。” 方舟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凑上前,压低声询问:“要不要再来一次?” 诺亚在暗自冷笑:看来哄他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可即便不信,他依旧乐意被她这么哄着。 “我怕会耗到太晚。还是明早再见吧。” 可到了次日清晨,等待方舟的唯有一条冷冰冰的消息:[有事先回了。] 临近中午,等手头的事务妥善料理完毕,该见面的人见过之后,方舟这才给爽约的人拨去了质问电话。 除却约定的周三、周日这两个特殊的日子,平日里,方舟发出的另外邀约都被他无视,电话也一概拒接,可今日,他竟大发慈悲地接听了。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广播提醒登机的背景音。 “在机场?” “嗯,中午的航班,得回去一趟。” “现在不用私人飞机了?” “卖了。” “你资金周转困难了吗?” “没。碳排放量太高,不环保。” 方舟莞尔:“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环保意识了?” “人当然会变。” 方舟微怔,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斯图没有直飞航班,不会不方便吗?” “我现在长居法兰。” 每句问话他都答得简短,语调透着一丝淡漠和疏离,似是不愿跟她做太多交流。这种被他刻意拉开的无形距离感,让方舟隐隐不安,担心自己可能已经将这场游戏玩脱,吓跑了唯一的玩伴。 “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久到方舟几乎开始疑心,他这趟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幸好,她最终得到了期望的回答:“我尽快。” 他再不像从前那样,热切地找寻新话题,也不过多解释,只固执地保持静默。 方舟不得不开口:“有时间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怎么,要查岗吗?” “怎么,你不经查吗?” 听得电话那头一声轻笑,方舟心中的忐忑烟消云散。 “好,我尽量每天都打。” 第89章 接机 道貌岸然,口非心是 踏出江城国际机场v楼的瞬间, 一阵寒风袭来,诺亚拢紧大衣,感慨自己还是低估了江城冬日湿冷气候的威力。 刚进十二月, 凛冽寒风已开始肆虐,如利刃刮过面庞, 卷着寒气,渗透进骨髓深处。 所幸无需等候, 前来接机的车已侯在楼前车道上。一开车门,竟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诺亚心中雀跃,面上仍保持一副淡然的神情,语气平和地问:“你怎么来了?” 待他坐定后, 方舟探身在他面上轻贴一记, “想你了。” 从前那个浪漫过敏的人, 现在却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肉麻话, 听得诺亚一时有些晕头转向。 “这么直接吗?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不喜欢听吗?”语调轻松,尾音上扬。 “是谁教你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不是跟你学的吗?” 诺亚脑海中的眩晕感更甚。他伸手握住身旁人的手,似是这样才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不是说尽快回吗?怎么这么久?” 分开的近一个月里, 二人虽联系不断,但都很默契地不咸不淡地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方舟没有催促询问, 诺亚也未主动提及归期。 “之前没想着久待, 办理的是短期商务签, 只有三个月的有效期,这次回去办长期工签, 流程耗时比预期久了些。” “哦。”方舟淡淡地应了一声。 “还处理了一些事情,短期内应该不需要再回去了。” 忆起他父亲路易在病房外和她的那场对话,方舟不免忐忑,“你父亲不要求你留在身边么?他似乎对你有很高的期待。” “他现在对我的期待只有一个。”诺亚侧转过脸, 冲她微微一笑,“活着。” 今晚方舟刻意跑一趟国际机场,原本是打算跟他解释清楚自己和武岳的婚约关系,可眼下身处昏暗幽闭的空间内,没法看清他眼中可能涌现出的喜悦之情。 坦白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在空空如也的腹腔翻腾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 “饿了?要不先去吃晚饭?” “好。厂区附近有一家地道的火锅店,食材都很新鲜,毛肚和鸭肠都是当天从蓉城屠场空运过来的。” 诺亚吃不了辣,对火锅无感,但仍点头应下。 第108章 方禾的办公楼位于市区,但研发和生产厂区和员工生活区皆位于机场所在的远郊行政区。 火锅店的老板认得方舟,主动迎上来,将他们引向平时用的包间。 “不用了,今天在外面就成。” 落座时,诺亚留意到邻桌的食客似乎是方禾的基层员工,认出了老板,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刚过用餐高峰,空气中仍弥漫着香辛料的浓重气味,方舟接过诺亚脱下的大衣,和自己的外套叠放在一起,装进麻布袋,塞入脚下的竹篮。 身处平时根本不会光顾的餐馆,又受到邻桌人的审视,诺亚多少有些不自在。见方舟调了一碗辣油蘸酱,开口问:“你今天是生理期头一天吧,吃太辣会不会肚子不舒服?” “你倒是记得清楚。”方舟展颜一笑,“没事,只是微微辣。”说着,给他调了一碗蘸酱。 鸳鸯锅里的红汤率先开滚,方舟夹起一片毛肚,七上八下之后,放入诺亚碗中。 见对面人端着碗一动不动,她笑问:“怎么?要用公筷么?” “不用,谢谢。” 从前对吃食格外挑剔的人,现在好像失了刺角,她给什么就乖乖闷头吃什么。明知他不爱吃辣,方舟仍不断给他夹,看着他额头沁出点点汗珠,终是于心不忍,唤来服务员,要了一杯牛奶给他解辣。 “这么多家店,为什么偏偏选择这家?”诺亚读到了那篇猜测方舟和武岳关系紧张的报导,“你俩闹矛盾了?” “没有闹矛盾这一说,我和他根本就不是罗曼蒂克的关系,而是针尖对麦芒的竞争对手,现在放消息出来是打算做个缓冲,再过两个月婚约会正式取消。” 方舟把话说得清楚明了,没给诺亚一丝误会的余地。 可预想中的喜悦情绪并未在诺亚眼里出现,他只语气悠悠地问:“然后呢?” “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处理好我这边的关系,这一次如果要重新开始,我希望身边所有人都能知晓我与你的关系。” 诺亚低着头,学着她的动作,夹了块毛肚,浸入白汤里七上八下,投桃报李似地放到她碗里。 “你别仓促做决定,好马不吃回头草,将来保不齐会遇上更好的人。” 看着锅内咕噜咕噜不断上涌的气泡,方舟心底的勇气也往上窜,“我不需要更好的人,我只想要你。” 诺亚没应声,似是不为所动,拿筷子搅动锅底配菜,“土豆片都烂了,先吃吧。” 眼前之人所做出的决定和他此刻展现出的态度大相径庭,方舟把握不住他的心思,心绪烦乱,吃得缓慢不安生。 直到她放下筷子,诺亚才开口表态:“我们还是保持现在的状态,我觉得这样更合适。” 确认过方舟的司机和车有跟来,诺亚果断起身,撂下她独自一人面对已经一锅不再沸腾的汤。 依照方舟的请求,司机顾师傅将她送往滨江大道。 下了车,她独自缓缓行至河畔,静静伫立,目光越过宽阔的河面,望向对岸璀璨炫目的楼宇灯火。 秋冬时节,白天这座城市时常显得朦胧灰暗,在夜色中却能散发出现代都市的魅力。水波荡漾,星星点点的灯火落在水面上,摇曳生姿。 冷冽的江风无情地吹打方舟的脸颊,头脑也随之逐渐冷静清醒。依据诺亚近来表现出的种种,她还笃定地相信他有重修旧好的念头,不曾想他并无此意,态度看起来相当坚决。 维持纯粹的身体关系也好,不会有复杂的情感牵绊。况且她每次都能痛快尽兴,他又如此安全,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自己毫不吃亏。 消化好了情绪,方舟顺道去办公室加了会儿班,直到临近午夜才动身回家。 一片漆黑的卧室里,她隐隐闻到不属于她的气味。一开灯,便瞧见床上两只狗正紧挨在一处睡着,赶忙调暗了光线。 等待的近一个月时间,反而比之前没能联系的数年更觉漫长。头脑稍一放空,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所有与他相关的记忆都仿佛蒙上一层浪漫的滤镜,填满粉色泡泡。 隔着空气,方舟拿指尖轻轻勾勒他面部的轮廓,最终停留在他唇瓣上。 他微嘟着嘴,皱着唇,看着像是受了委屈,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和她闹脾气。 方舟忍不住轻啄一口,和记忆中的口感似乎有些偏差。为了确认,她又吮了一记,一如既往的软糯,触感太过美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四目相对。 诺亚睡眼惺忪,“宝贝,怎么回这么晚?” 神思倦怠时,旧时的爱称脱口而出。 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方舟心中不由地一颤,“在忙。” 诺亚抬手抚弄她的头发,“生我气了?” 刚迷迷糊糊地醒来,他的声气格外柔和。 方才明明拒绝了,现在又开始示好,方舟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如实答:“有点。” “在公开场合不好表现得和你太过亲密,怕对你的风评有不好的影响。不管在哪儿,舆论对于女事业家都是相当苛刻的。” 诺亚坐起身,拍着她的双臂安抚,“抱歉我没法回应你的心意。如果这三年间,有另外一个‘诺亚’出现,那么我就会成为下一个‘武岳’。只是很可惜,你身边暂时还没出现这么一个人。但我相信,那个人会出现的。等他露面,你就会放下我,就像你能放下武岳。” 倘若是从前的自己,方舟或许能赞同他的这番说辞,可现在,她不想放弃。 “那如果这样的人出现了,你会心甘情愿把我拱手让出?” “我可从来没有拥有过你,gio。” 方舟微怔,她确实说过,她只属于她自己。 她无奈干笑两声,“那要是我一直等不到,你愿意陪着我等么?” 这样的要求,蛮横又无理,他却宽容地笑笑,郑重点头道:“好,那我一直陪你等。” 乖顺得不可思议,方舟拉着他坐到梳妆镜前,使唤他给自己卸妆。 从前她的皮肤状态很好,面上没什么瑕疵,基本都是素面朝天,现在迫于工作,始终挂着精致的妆容,皮肤变得脆弱敏感。 只吹了一会儿江风,白皙的皮肤被冻得发红发烫。 依照她的指示,诺亚耐心擦拭,她面上被粉底盖住的红一点点露出。 换取唇部卸妆液时,他看着她斑驳的唇,作出客观评价:“感觉你今天用的口红持久度不是很好。” “出于健康的考量,换了一个纯天然的品牌,”方舟把住他的手腕,凑首似触非触地碰他的唇,“谁叫有个人那么喜欢吃呢?” 诺亚招架不住,一把将她抱坐上身,扣在怀里,慢条斯理地将剩余的红舔净,又将唇上沾染的红转移到她颈间。 知她今日不方便,积攒了数周的欲.火无从发泄,只能她颈上重咬以求疏解。 方舟吃痛吸气,“口口声声让我等别人,可你把我咬得没一处好的,你让我怎么找其他人?” 不过是说说,她还真想找别人了?诺亚咬得更凶。 方舟暗笑他的道貌岸然,探手把住专属的玩具,刚搓.弄没几下,就被他推开。 “太晚了,不折腾了,早点休息吧。” 在他出门前,方舟开口道:“接下去两周我预计都在蓉城分公司……” 后半句话被她憋在肚子里:得有好些时日见不了面,倘若他能跟去就好了。 诺亚离开的脚步一滞,回头淡淡扫她一眼,“我知道了,谢谢你给我放假。两周后见吧。” 听得这话,方舟只好将剩余的请求咽下。 第90章 耍玩 想不出内容提要…… 诺亚的姿态高傲, 方舟本以为真要两周后才能再见到他,结果刚到蓉城第一晚,便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声音听上去还有些期期艾艾, “我到蓉城了,在f酒店大堂, 外籍,不让办理入住。” 蓉城分部所在的区域是一片新建的开发区, 而这家和公司签下合作协议的酒店,也刚开业不久,可能暂时还没能取得接待外宾的资质。 方舟掩住笑,“你稍等, 我让人下楼去接你。” 不多时, 布蕾将诺亚带至门前。 门还没完全掩上, 方舟便毫无顾忌地将送上门的狗子抱了个满怀, 勾着他的脖子一通猛啄,“你怎么来了?不好好歇假么?” 在唇瓣短暂获得自由的间隙,诺亚断断续续地解释, “想着……上门……突.击检查,看你……说的……‘没别人’, 到底……是真……是假。” 方舟松开他, 戏谑道:“房间里头能藏人的地方只有浴室, 你要不要先进去好好查查?” 片刻后,二人停留在落地窗边, 目之所及再无高楼,漆黑夜幕中的玻璃窗跟块明镜似的,清晰完整地映照出沉醉于游戏中的两位玩家。 第109章 意识迷蒙,方舟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在慕尼黑被拍下的那晚, 只不过今日的他们不在四楼,而是四十六层。楼下步行街上的行人微小如蚁,川流不息的车辆仿若一个个缓慢移动的迷你模型。 为了维持住稳定站立的姿势,方舟拿手掌撑住面前的大片玻璃。虽是双层,可这玻璃窗看上去是那样的单薄脆弱,她不由心生恐惧,怕它会禁不住狗子的冲击,一下崩裂破碎,而她则会随之一同从这高楼坠落,万劫不复。 可此刻的她,已被他带去了更高的云端,要是再一起坠入地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是和他一起。 强烈的紧张感包裹着难以抑制的愉悦盘旋上升,很快就到了顶。 见她这般,诺亚并未像前几回那样草草收场。许是方才听她在耳畔不住地呢喃“我只有你”,让他有些不敢置信,紧收的心弦终被撩动,此刻只想不遗余力地向她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糕巢过后,双臂逐渐失力,方舟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下来,变成半俯身状。 白鸽振翅狂舞,幅度之大都让方舟担心,它会不会飞离自己。所幸身后人断送了这种危险的可能,伸出手把它们牢牢兜住…… 完完整整地结束了一轮,诺亚也没再匆忙抽离,而是保持紧拥的姿态,和她一同瘫坐至后侧一张宽沙发椅上。 即便歇了战,诺亚的指尖依旧一高一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哑着声问:“你出差的时候也带着保镖?还住在一起?” 方舟所住的这间酒店套间包含一大一小两间卧房,布蕾就在隔壁。 “她不光是我的保镖,也算是我半个助理,住一块儿方便。”方舟扭转过头看他,不解地询问,“你怎么对布蕾的敌意那么重?” 因方舟的发音方式,诺亚一直以为保镖名为“雷,”今日是头一回听到她的全名,“蕾?哪个蕾字?” “花蕾的蕾。”方舟回过味来,笑个不止,“你该不会是错把人姑娘当成男的了?” 诺亚大囧,闷闷嗯了一声,埋头咬她的耳垂,借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你最近是不是吃醋吃上瘾了?” 糕巣后她的声气很柔,水汪汪的双眸几乎能拧出水来,透着一丝委屈的样儿,似是被他给欺负惨了,仿佛过程中一声声催促他、命令他快些狠些的那人压根不是她。 方舟侧身伸手,按亮一旁的落地灯,又将头顶的刺眼光线缓缓调暗,直到昏黄的光圈缓缓收拢,罩住他们所在的这处角落。 收手回头,却发现沙发椅正对着墙边的一面全身镜。此刻二人紧密的姿态刚巧被狭长的镜面捕捉,从头到脚,完完整整,无处遁形。 眼前清晰的银靡画面令方舟不由一惊,无措地想要起身,却被临时当作坐垫的人揽紧了腰阻止。 目光在镜中交汇,又默契地一同下移,落在了某处。 方舟向后仰身,倚靠住他,又抬起右手,捧住他的脸,轻声命令:“继续吧。” 明明已再度苏醒,灼.热地嵌着她,诺亚的声音却依旧沉静,“今晚我已经交代过了,不想再继续了。” “你这是在跟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么?” “成了资本家,就变这么贪婪了?” 趁着今日他无处可去,方舟决心修正他矫情的坏毛病。她双手撑住沙发椅扶手,开始周而复始的肱三头肌锻炼。 经由近三年的健身训练,她自以为体力尚可,耐力也强了不少,但还是没能熬过耐久的他。 脑海中白雾弥漫,耳边响起诺亚慵懒暗哑的声音,“到了?还是累了?” 方舟睁开眼,被泪水笼罩的视线一时有些模糊。 诺亚盯牢镜中的她,神色淡然,姿态懒散,不像仍身处一场游戏之中,反倒像是将将从睡梦中醒来,“要不要换我来?” 他宽大的手掌牢牢托举,从容起落。他臂膀上的紧实肌.肉并非花架子摆设,蓄有足够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循环往复。他的神色始终淡定,像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抬举机器,镜中吞吃入腹的销云鬼画面,似乎没法在他眼里掀起任何波澜。 等方舟四度崩溃,诺亚这才慢慢悠悠地替她收回搭在两边扶手上打颤的双腿,沉声说:“今晚就到这儿吧。” 方舟暗恼:自己都快要昏死过去,他怎么还能如此从容? “你是不是得了延迟性射米青障碍啊?” 被莫名安了病症,诺亚噗嗤一笑,回说:“我给自己下了规矩,每天只能一次,不想太放纵。” “这是什么奇怪的戒律?” “次数多了,怕你又会觉得腻味。” “又?我从来没腻过,哪里来的又?”见他始终一副冷静自持的斯文摸样,今晚非得让他失控不可! 方舟仰靠在诺亚身上,抵着他的耳心低声呢喃:“诺亚宝贝……” 身.下人猛地抖了下,却依旧懒懒地问:“嗯?怎么了?” 这几年来,方舟为了达到目的,说过无数的谎话,今晚,也不该例外。 “诺亚,我爱你。” 身下人又是剧烈地一颤,对着她的脖子重咬一口。 “别咬这儿……宝贝……”似是阻止,语气却是十足的鼓动。 听得梦寐以求的情话,狗子终于失了态,彻彻底底地发了疯…… 达成所愿的代价就是全然失了气力。方舟赖在他怀里,闷声问:“回头我们去买一面全身镜吧……” 顿了几秒,诺亚轻笑一声,“别买。” “嗯?” “就算有镜子,也照不出你真心。”见她神色忽然愣怔,诺亚又改口说,“每次在镜子前面,你都到得太快。” 这倒不假,她也不想,可每次都忍不住,“那是镜子的缘故吗?难道不是因为你太快了?” “那比较一下。”已经破了戒,诺亚索性破罐子破摔,架着她走到镜前。 怕她受不住,这一回他只轻轻的,缓缓的,还贴心地将活动范围局限在最外圈。不过也根本不用他走深,因她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大都集中在外端。 他时不时滑溜出屋门,重重压过门前的小小鹅卵石,每踩踏一回,都能引出屋主一声口申.口今,像是按下了一个会要她命的开关。 因不断生出的热气,镜面上蒙起一小圈雾,最后被方舟猛地冲刷干净。 完成了对比实验,诺亚轻咬她的耳垂安抚。牙齿每闭合一下,她就无意识地抖动一记。 “你看,实验表明,还是因为镜子,对不对?” 人已经完全酥了,嘴却依旧硬着,“还是不够严谨,你没有控制其他可能的变因,你还没对比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 “那我们继续?” 舌尖在耳廓游移,方舟忽觉她的狗已经变成一条媚蛇,对她吐着信子,不断诱着她。 “你对你对,的的确确是因为镜子……”没了筋骨的人软声告饶。 “满意了?” “嗯。” 诺亚终于将她放下,怕她站立不住,手臂依旧托着她,拿鼻尖蹭她的太阳穴,“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去洗洗?” 方舟已是精疲力竭,半点都动弹不了,“你先吧,我得缓一会儿。” 她半眯着眼,被依旧精神抖擞的狗子抱进浴室。 诺亚扬着眉,看似贴心,实则戏谑地询问:“这次还需要帮你抠干净么?” “不用,今晚别再碰我了,明早还有事。”方舟一本正经地回。 他久得叫人害怕,而她的酸劲已经开始泛上来了,今晚是怎么都经不住了。 等诺亚出浴室时,方舟已重新对着电脑,端着手机忙碌。 “明早有会,得把今天的消息清了,你先睡吧。” 等方舟忙完,没了临时落脚狗窝的狗子,已老老实实在大床一侧背身睡下。 一旁窗下、沙发上、镜子底遗留下的诸多作战痕迹,都被细心的他擦拭干净。 方舟探身查看,见他安详地枕着自己的右臂,双眼紧合,呼吸轻缓,似是已经睡着。即便她动手解他的浴袍,他仍像木偶似地,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布。 她埋头在他后颈重咬一记,引出一阵轻颤。 呵,原来只是在装睡。 关了床头灯,方舟从身后圈住他的腰,安心睡下。 在她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时,臂弯中的人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同样剥了个干净,捞进怀中。 一个拥紧,一个贴靠,没有任何间隙地嵌合。 许久没有这样相拥而眠,方舟几乎都要忘却,他的怀抱是那样的舒适安稳。身体温暖轻盈,眼皮却愈发沉重,晕晕乎乎的脑海中接连蹦出“永远”、“一辈子”这样莫名的词。 第110章 这些虚无缥缈的词逐渐有了具象的形状,迫使方舟开口说:“诺亚,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良久的沉默过后,受邀人吻了下她肩头,“你今晚怎么净说胡话?快睡吧。” 第91章 逗人 美语甜言 次日早晨, 沉醉在逼真幻梦中的诺亚迟迟不愿醒来。 梦境中的场景美好得不可思议,心心念念的爱人歪在怀里一遍遍说爱他,要他放进来睡, 还破天荒地提出同居的请求。 正当他陷于美梦之中无法自拔,忽感手中一空, 怀里的软玉温香骤然消失。他顿觉心惊,猛地睁开眼, 迷茫四顾,直到瞧见在一旁洗手间内梦中女主角的身影,蹦跳出走的心才回归胸腔。 酒店的装修风格颇为现代,房间内不同区域之间的隔断, 并非用传统的墙壁, 而是内置卷帘的双层玻璃。 昨晚洗澡时, 她故意没将这卷帘放下。诺亚冷眼旁观片刻, 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提前开始了游戏。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不仅破了给自己制定的, 不弄脏她的戒律,更动摇了他漠然对待这段关系的决心。 诺亚缓缓起身。许是放纵得太过, 后腰竟久违地泛起了阵阵酸麻。 视线从方舟身上收回, 落至床头柜上的一抹亮红。 望着这一厚叠红彤彤的纸钞, 诺亚哑然失笑:这年头,谁没事会用现钞?为了戏耍他, 她竟还费劲巴力地跑去取钱? 此时,方舟恰好洗漱完毕,斜倚在浴室外玻璃墙上,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这些只是昨晚的费用,楼下atm机一次只能取那么多。剩余的,回去再补给你。” “你真把我当成扁嘴动物了?”诺亚将纸钞拈弄一番,同样笑说:“这点钱就想应付我?我轻易不出.台,一小时起码七位数。” 方舟嗤笑,“那我还真给不起,下次还是不约了。哎,真是可惜了,你服务水平上乘,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替代的人。”说着回过身,走到衣橱前准备更衣。 昨晚许是接连崩溃数次后,神志不大清醒,又许是过分贪恋他的安稳怀抱,竟无脑提出了同居的请求。今早回想起来后悔不迭,便想着用玩笑的法子糊弄过去。 幸好不管是昨晚,还是今晨,他既没把她无意识的真话当真,也未将她的无良玩笑放在心上。 刚褪下睡袍,腰便被人从身后圈住。 偷袭者下巴抵住她颈窝,哼哼唧唧地撒娇:“养不起我么?你是熟客,可以给你打个折。” 一大清早,被戏耍了一番的人竟无比亢奋。他扯掉还未来得及扣上的内衣,拿手掌取而代之。 眼看又要开始闹腾,方舟伸手推他,“打好折,再多加一单,没见这么敲.诈客户的。” “我只有你一个客户,不想弄丢,可以附赠一次买一送一……” “还有完没完了?”方舟嘴上虽是嗔怪的语气,手却引着他向下探入。 这个赠品送得相当实在。 重逢后他头一回表现得这般温柔,像是回到了过去,只不紧不慢地细细碾磨,那样柔和,那样富有耐心。方舟仿若深陷于一床柔软的羽绒被内芯里,被松软的绒毛飘飘然托举至半空,从头到脚每寸筋骨都松散开。 怕一旦流露出半点满意的样态,他又会抽身离开,方舟咬住唇、坚持着不敢到。 可诺亚还是捕捉到了她抑制不住的紧缩,不想她再折腾清理,他忍着没有继续,也没像之前那样即刻松手,而是沉浸在这久违的静谧温存里。 他埋在她颈间柔声问:“昨晚你说爱我,是认真的?” 方舟略作犹豫,轻声答:“嗯。” “真打算和我住一块儿?” 昨晚一整夜睡得格外踏实。今早醒来时,整个人仍被他牢牢嵌在怀里,不光手臂箍着,一条腿还紧紧勾住,像是怕她半夜会跑路似的。不知疲惫的小家伙已先于主人醒来,硌着她的后腰。 此刻回想起那一瞬间的美好,方舟对于同居的排斥心理消解大半,可她依旧想给自己留存回旋的余地,只委婉地说:“是有这个想法,或许等明年合适的时候……” 诺亚半撑起身,盯住她,眼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之前不是怎么都不乐意么?现在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不想将自己的心意让渡出去太多,方舟只暧昧不明地答:“我馋你做的饭。” 诺亚的眉眼弯出优雅的弧度,“你确定你馋的只是饭?” “饭和做饭的人,我两个都馋。” 诺亚抚过她的额头,暗叹:如今她的嘴就跟抹了蜜一般甜,甜得太不真实,倒像是裹上蜜糖的谎言。 他望进她依旧水雾氤氲的双眸,“那要是以后再发生不好的事,你会选择抛下一切,留在我身边么?” 方舟微怔,没能正面回复,“你别乌鸦嘴成吗?” “回答我。”诺亚的态度颇为强硬。 被盯得心里犯虚,方舟咬唇踌躇。 她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却依旧诚实地说:“可能要看具体的情况,不到那一刻,我没法肯定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本以为这个自私冷血的答复会将他眼里刚升腾起的温情浇灭,却不想他竟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你不是单纯说好听话哄我。” 永远冷静地围绕自己做打算,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方舟。 事到如今,方舟自己都不甚明了,她说出的情话里究竟是哄骗的成分多些,还是真心实意多些。 真情有,想利用他的假意或多或少也有。在不久的未来,她可能会需要他,准确的说,需要他的钱。 方舟嘟囔着抱怨:“先前我不愿说,你要埋怨,现在我长嘴了,你又说我是在哄骗你,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信你,当然信你,以后多说。”诺亚笑得开怀。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盲目替我做决定?” 在诺亚回国的这段时间,方舟私下里跟mia见过,丫头背叛了她表哥,将他当年那样选择的缘由悉数告知。 “那时候即便我人不在德国,或许可以给你电话,跟你视频,有时间的话会去探望,总好过你一个人苦苦挨着。” “过去的事就不纠结了。”诺亚刚说完,脑海中就蹦出一桩旧事,收起笑容,“你和武岳的关系怎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解释清楚?瞒着我,看我发疯?” 先前跟他坦白的当晚,他佯装大度,没有追究,现在牢牢霸占住她身体,倒开始跟她秋后算账了。 方舟乐此不彼地继续逗他,“是你自己说不介意分享的,我就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介意,介意的不得了。酸醋已在他血管里来回涌动数月,再这么熬下去,他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坛陈年老醋了。 诺亚气恼地咬她一记,“这么捉弄我有意思么?” “谁叫你那么拧巴?”方舟的眼眸乌黑晶亮,“你看你,永远都那么好玩。” “永远?”又听到了甜蜜的字眼,这回轮到诺亚逗人。 他埋头,唇瓣贴着她的耳廓软骨来回游走,撩.人的声音直往她耳内钻,“我当你是给出承诺了,准许我赖上你一辈子么?” 似是回击,方舟抚上他的后脑勺,同样贴着他的耳心柔声回:“准你炒我一辈子。” 方舟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久违的温柔乡中,等清醒过来,才留意到时间,惊呼不好,赶不上会了。她忙给程珏打去电话,临时改为线上参会。 很有服务意识的人识趣地小声询问:“有敏感信息吗?需要我回避么?” “明年西区各个省份的集中采购要陆续开始了,我听听看给的报价有没有问题。你别入镜,别出声就行。” “这么敏感的价格信息,怎么好让外人知道,不防一防我?” “我这么点小生意还能惹你觊觎?更何况你算是‘外人’么?” 闻言,诺亚喜不自胜,紧接着咧开的嘴收拢,浮出罕见的坏笑。 方舟撇他一眼,也不知他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实在来不及了。她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开了电脑,点开会议链接。 遵从主人的要求,狗子乖巧地避开镜头,一猫腰钻到桌下。他也很听话地没有出声,只因他的嘴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 在做汇报的西区销售总监隐隐察觉到上司今日有些古怪,不仅破天荒地没按预期到场,临时改为了线上参会,此刻的身体姿态也与往日截然不同。 往常她都会正襟危坐,手肘撑在桌沿,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灵活的目光四下梭巡,看得下面的人都不敢浑水摸鱼。可今日,她双手抱臂,身体后仰,几乎是瘫坐在座椅上,显得有些焦躁不耐烦。 见她面色涨红,呼吸愈发粗重,还以为是难得地发了脾气,便停下来寻问:“是有什么问题么?” 第111章 听了这句问话,桌下的狗子也顿住,抬脸瞅她:有问题么? 忍得艰辛的方舟几近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你继续。” 她一反常态,关闭了摄像头,又闭了麦,伸手逮住再次埋下去的狗脑袋,沉声问:“闹够了没?” 狗子唇边一片晶莹润泽,一脸无辜,眨巴着眼问:“不是你让继续的么?” 手往门口一指,方舟横眉竖眼地命令:“出去。” “你耍我可以,我耍你就不成了?”嘴里虽抱怨着,人还是乖乖地起身,站起了依旧不走开,绕到她身后,双臂挂在她身上,探身向前,手指停留在键盘上,“要不要把摄像头打开?” “出去!” 不敢真将她惹恼,诺亚收起玩笑的腔调,不情不愿地离开,临走前不忘提醒一句,“据我知道的消息,建议你们把报价再放低起码两个点。不然你们大概率打不过另外三家国产牌子,可能会失去首轮中选资格。” 以为方才他只在专心致志地品尝餐后甜点,没想到还有空余的心思盘算数字。 眼角眉梢皆挂着笑意,方舟揶揄:“你不是说投资医疗不明智么?怎么对耗材价格这种小事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最近开始关注了,想着哪天或许能给你打辅助。” “那要是日后我遇上麻烦,找你求助的时候,你可不能不帮。” 方舟面上的笑意也传染给了诺亚,“可以,这样才不算是‘外人。’” 第92章 停车场 就不能犯男人能犯的错误?…… 位于蓉城的方禾分公司, 由方舟独自牵头建立。 武岳对于广袤但相对贫瘠的西区蓝海市场不甚看重,由着她折腾。 况且西区各个办事处内人际复杂,跟医院的合作关系也不似成熟的区域那般紧密融洽, 武岳也乐意见她往火坑里跳,隐隐盼着她哪天能跌一个大跟头, 哀哀跑回来跟他示弱求帮忙。 不过他期待的这一幕没能发生,方舟虽摔过几次跟头, 但总能咬咬牙重新站起,分公司的建设仍按照她的设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进入方禾后,方舟发现公司内男女比例严重失调, 尤其是中高管理层, 清一色全是男性, 董事会中也只有她和杜依两位女性。相较于销售、市场之类的关键业务部门, 女性多在后勤职能部门任职,晋升空间亦相对有限。 意识到这一点,在蓉城分部设立之初, 方舟便刻意地尝试做一些调整。坐镇西区的人事经理领会到她话里话外的意图,最后招入麾下的几乎是全是有干劲和韧性的女子。 如今每次回到蓉城办公室, 方舟都有种暖融融的亲切感。 今晚和下属的聚餐, 在座的清一色全是女性。 同座的还有昔日学姐曹璐。 一九年夏天, 受到方舟的诚挚邀请,结束医院临时合同的曹璐回到老家蓉城, 牵头管理方禾医疗与蓉城大学附属医院骨科科室的合作项目,设立研发中心,开发一条全新的骨科产品线。因医院中有不少旧时的同僚,合作进展得颇为顺利。 席间爽利清净, 大家自在地聊天、商量事。没有假惺惺的客套话,更没有开黄腔和尬笑,也没有弥漫的二手烟,喝的也都是各自喜欢的果汁和碳酸饮料。 宴席临近尾声,方舟提前联系诺亚,让他跟着司机一道来接她。 [怎么?找不着回来的路么?] 他依旧拿她从前的怪腔怪调怼她,心里偷偷乐不可支。 [别废话,快来!] 诺亚暗笑:除却床,她还会在其他场合命令他了。感觉倒还挺好,像是需要他似的。 他已随方舟在蓉城停留数日,几乎每个工作日晚上都有线上会。他不像从前那样避开方舟,等两人都忙完就缠到一块玩激烈游戏,他也不再压抑,每次都做到方舟哀哀喊停才止歇。 正值用餐高峰,这家长期受到热捧的餐厅,门前环岛围了一溜儿的私家车,缓缓挪动前行。 方舟陪着几位没开车来的下属一同在大门外等候网约车。 “我送你回酒店吧。”曹璐提议。 此时,诺亚刚巧抵达,见她身旁有熟人,收回刚探出车窗、准备招呼的手,给她去了电话。 “啊,你到了。”方舟声音柔和,“还记得我的学姐曹璐吗?她也在,你要不要过来打声招呼?” 诺亚一出现在面前,方舟便抓住他衣襟,仰头吻他。 见周围几人惊愕的目光,诺亚慌乱躲闪,又不好抗拒得太过明显叫她难堪,最后变成了礼貌的贴面吻。 方舟松开手,拿嗔怪的眼神打量他:怎么忽然矫情上了? 她从容地给身边众人介绍:“这位是我的伴侣,何诺亚。” 方舟话一出,西区销售总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心中有疑惑,但没敢问出口。 “这么惊讶么?怎么,我就不能犯男人能犯的错误?”方舟收起玩笑的腔调,正色道,“我和武岳实际上已经散了,诺亚是我现在的交往对象。” 未曾料想过能被承认身份,诺亚略显诧异。他猜不透方舟这样提前告知外人的目的,不想说错话,只配合地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待回到车里,方舟这才说:“抱歉,冷不丁把你拉来见人。” 诺亚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做安抚状,“这么反常,是出什么状况了吗?” 方舟反手将他回握住,“一会儿再说。” 诺亚转移了话题,“今晚这家餐馆味道怎么样?” “没有你做的好。”从前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可她从不会这样直接夸出口,“你炖煮煎炸都擅长,不过目前来看,你最精通的似乎是爆炒。” “什么意思?”已经脱离了中文语境多年,诺亚并不熟悉时下新兴的网络用语。 “就是这段时间你一直翻来覆去对我做的事。哎,你自己领悟吧。” 车停在酒店地下停车场。这栋新建成的摩天大楼仅有四分之一的楼层属于酒店,剩余皆为商务办公用地,夜间车库内的车辆所剩无几,且他们停在地下三层,空阔的场地内不见半个人影。 依从方舟的吩咐,司机和布蕾先一步离车。 见状,诺亚故意装傻,“怎么?想在车里聊天?” “这处角落里没有信号,我刻意单独留了这么一个车位,需要清净的时候,会停在这儿歇一会儿放松。” 方舟身子一歪,伸手勾住公狗腰,“既然公开了,敢不敢陪我在外面……?” 诺亚将她捞入怀中,笑问:“你今天是遇上什么应激事件了?需要这么强的解压剂?” 他实在是了解她。 “需要。”方舟拿额头抵着他的太阳穴,“需要你的慰藉。” 她直进明了,他反倒刻意傲娇起来,“还没洗过,不想。” 一个铝箔小方递到他面前。 诺亚忍俊不禁,“你倒是准备充分。早盘算着了?” 听她糯糯地嗯了一声,他扭头衔住她的耳垂。此时此刻,他更想进攻另外两处口感更柔的地方,可他不愿她在外狼狈,只得退而求其次。 经验老道的探险家自然知道宝藏在何处,却故意佯装无知地问:“好久没用手了,都生疏了,是这里吗?” 重重擦过目标区域,最后却落在了别处。 他胡乱摸索,毫无章法,方舟只好耐着性子指引,几次三番错失过后,她才意识到他分明就是在故意逗她。 接收到她满眼的恼意,诺亚卖乖讪笑,“啊呀,我怎么都找不着,你来教我好不好?” 方舟悬起半身去蹭,又被他灵巧地躲开。她又恼又急,张口咬他鼻尖,“你变坏了,诺亚,都会吊人胃口了。” “不能总一副模样,怕你厌倦。”诺亚眼中漾着笑意,眼神狡黠。 他终于终结了玩笑,卖力按压,可即便手指有力,仍过于纤细。 “不够……”方舟无意识地反复呢喃,最后依旧淋了他一手。 方舟侧头看向一旁防窥玻璃中的倒影:她肩带耷拉着,盘起的头发已松散开,模样有些狼狈,反观他,倒是依旧冷静自持,穿着一身黑衬衣,像一名禁欲的神父。 椅背调平,诺亚将还在轻颤的她小心放倒,俯身欺上,宽阔的肩背将她整个人罩住。 他在屋外闲庭信步,迟迟没有进屋的意思,只绕着门前那颗鹅卵石悠悠打转,偶尔探到门前,摆出一副即将入屋的架势,引得屋主屏息期待,可他却一点都没有满足她的打算,毫不留恋地滑走,碾过门前的鹅卵石。 几度折腾下来,方舟几近抓狂,声音急促地喊他的名字,双手握拳捶他。 诺亚笑得纯真无邪,“回家的路太滑了,眼前水雾迷蒙的,都找不到家门在哪儿。” 第112章 明知他在使坏,方舟依旧耐心配合,“那你别动,家会找到你。” 她试图去够,却被他躲闪开,循环往复,像是在玩永不终结的汤姆猫抓杰瑞鼠的游戏。 片刻后,方舟已是气喘吁吁,咬着唇,怒瞪他。右手手掌抵住一旁冰凉的车窗玻璃,试图给血液沸腾的自己降温。 虽也想寻求解脱,诺亚却依旧沉醉于这场捉捕游戏,戏谑道:“想要我进是么?” “嗯。” 他慢条斯理地打转,“那你求我。” 被惹急了眼,方舟再度抬身试图贴近他,却被他按住肩膀,没法动弹。她只得用力抓他,长指甲嵌进他手臂皮肤,期望痛楚会逼他乖乖就范。 可他始终没有,只不急不躁地转圈磨蹭,方舟败下阵来,只得放下身段,期期艾艾地说:“求你,诺亚。” 诺亚不紧不慢地问:“求我做什么?” 听她用了先前说的那个流行词,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词意。 他明显激动地颤了一记,却仍坚持不下锅,反而给已经烧得极旺的她继续添柴加火。 实在崩溃的方舟探手去引,却被他强硬制止。 只用单手,诺亚便抓牢她两只纤细手腕,继续调侃:“怎么可以作弊呢?” 方舟柳眉倒竖,“你再这么闹,信不信一会儿回去把你榨干?” “哦?长本事了,都会威胁人了?”诺亚又露出狡黠的笑意,“可你真能坚持那么久么?” 他松开手,终于贴靠下来。方舟忙展臂将他圈住,不容许他再远离分毫。 被抱得死紧的人仍旧没有彻底依从的意思,盯住她的眼,深深地望进去,“说你要我。” 方舟被弄得没了脾气,“好,我要你。” “要我的什么?身、钱还是爱?” “不能都要吗?” “呦,这么贪婪?” “嗯。” “那你叫我名字。” 被他磨得神思混沌,方舟喃喃地唤,一声接着一声,跟念咒语似的。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就在她觉得他永远都不会遂她意时,他却毫无征兆地完完全全满足了她。先前逗了太久,他实际上也很是难耐,真上阵时一点没收力。 被钓了许久的方舟眼前瞬间直冒白光,像只考拉紧紧攀抱住怀里的树。 诺亚眼里笑意甚浓,“这么快可怎么行?”能给她带去愉悦总会给他极大的满足感,知道起码自己在她身边还有价值。 没给她太久平复的时间,诺亚追着身处山顶的她猛跑。 (作话) 第93章 白骑士 hyde先生 待恢复了些气力, 方舟翻身做骑手。两度羔巢过后,她暂时没那么燥热,可此刻的马儿则不同, 自制力再强也有极限,他几乎就要到那个临界点, 眼里已窜上一簇簇火苗,虽然表面上隐忍着强装镇定, 几近灼人的体温依旧透露出内里的难耐。 方舟背手解扣,将自己捧到他唇边,在他即将张口衔住的瞬间,起身躲开, 笑盈盈地看他, “求我。” 眼馋之物随着她颤动, 诱得他直起身去够, 却再度被她躲闪开。 想伸手揽她,双臂又被她按牢在座椅上,诺亚只得无奈叹息, 哀哀地唤了声:“giogio……” 得了机会,方舟即刻把方才忍受的一并回敬给他, 她俯身咬他的下巴, “忘了你方才是怎么耗着我的?” 力量悬殊, 诺亚完全可以反制住她为所欲为,却仍软下声求了, 还不忘拿自己褪下的外套罩住她,以免她现在的模样被随时可能出现的路人瞧见。 方舟的双手在沟壑分明的瓦楞板上打转,感受pecs细腻的触感,赏玩够了之后又上滑至q弹的abs。弧度与掌心完美契合, 包裹着厚实肌层的脂肪层柔软,随着她的按压,丝滑的柔匿逐渐变得硌手。 “别用力,放松。”方舟坏笑着劝诫,轻柔的声音挑动他敏感的神经。 被钓了许久,诺亚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胸腔在她掌下隐忍地起伏。在骑手的要求下,他连说好几遍爱她,才好不容易被接纳回了家。 可每每他求一声,她才勉为其难地那么起落一下,拿戏谑的目光打量他,耐心地等着他再求,求过了才慢慢地动。循环往复几番过后,他终于按捺不住,抬手把住她,想即刻寻求解脱。 见状,方舟拧开他的手,学着他之前的调侃语气问:“怎么可以作弊呢?” 明明是骑手在慢条斯理地小口吞食马儿,可马驹的眼神却像是要将骑手生吞活剥了一般。 又戏耍了一阵,方舟忽然神色一紧,伏趴下.身,“不好,有人过来了。” 诺亚剧烈一颤,慌忙屏住混乱的呼吸。 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方舟忍俊不禁,“看来你是真的怕被人瞧见。” 见她笑得开怀,诺亚意识到自己又被摆了一道,克制和温吞终于土崩瓦解,按住她狠劲听深…… 被丁页到思绪混乱的方舟仍记得此番游戏的目的,就在他神思全然放空之时,她开口说出了请求,“我需要你,诺亚。” 明白此刻的甜蜜是她布下的圈套,中套之人微怔后轻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这句话。” “需要你的钱。”她眼中漾着水光,似乎还在为他晴巢激荡,嘴里却说着利益的话。 “所以今晚你是在使美人计?”诺亚瞳仁扩张,熊熊谷欠火将息未息,一面扶抱她起身,一面叹气,“多好的经历,你这尾收的实在不漂亮。” 余韵尚未消散,他依旧贪恋了片刻她的温暖,调整好呼吸,才将她挪开,“收拾好了再谈。” 方舟探身取回副驾座椅下的一只纸袋,递给正在擦拭狼狈的诺亚。 “新买的裤子,换上吧。” 诺亚哭笑不得地接过,“你倒是周到,连这都考虑到了。” 他是位过于优秀的掘井人,经他开发,自己总能弄得他一塌糊涂。 “一会儿上楼的时候不希望你太难堪。” 幽闭局限的空间内,情谷欠的气息挥之不去,二人方才的和鸣声似乎依旧在回荡在空气里,敲击着彼此的耳膜。 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心虚的方舟没敢再正眼看诺亚,只用余光瞥,只见他下颚线紧绷,神色似是不悦。 可他说话的声气却很是柔和,“gio,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纯粹些。你完全可以在正常的情况下跟我提要求,而不是在这种时候。别把杏当作交易的筹码。” 虽不愿这么想,他仍忍不住自轻自贱,“你愿意跟我做,该不会只是看上了我的钱吧?” 这样的话语多少带了些侮辱人的意味,方舟不恼,拿玩笑的口吻回问:“怎么?这比馋你身子更让你难以接受吗?” 意识到自己言语冒犯,诺亚赶忙道歉,“那倒不是,两种理由我都可以接受,”他紧接着补了一句,“欣然接受,我从没要求过任何形式的回报。” 闻言,方舟扭头看向他。他这句话不像是在做出承诺,更像是在声明,他已经这般做过。 一道闪电在脑中劈开,照亮脑海中被迷雾笼罩的盲区。 方舟哑然失笑,“海汇融金资本和创和投资,这两家公司背后是不是都是你?” “我每年都投不少项目,记不得了。”乐善好施的散财童子此刻的眼神又恢复了纯真。 在过去四年间,这两家中外合资的投资机构,两度向方舟施予援手。第一次是在2019年,方越的健康状况亮红灯后,方禾医疗的股价大幅跳水,接连跌停数日,直到一家名为hyde&rong capital的机构大量注资买入,给其余投资人注入信心,股价才得以回稳。 另一回是2021年,科润药业向方禾医疗提出收购案,又是由这家译名为海汇融金资本的机构领投,另一家创和投资跟投,融资后以方禾名义购入一家技术领先的颅脊外科公司,又购得一家专做耳鼻喉科耗材的新兴公司,紧接着又并购了其他三家外科耗材厂家。 数周下来,几经并购整合,方禾医疗市值飙升,贪吃的蛇最终没能按计划吞下这只规模扩倍的大象。方禾因此躲过一劫,不光保留了独立性,有了充足资金支持,方禾得以从原先的血管外科赛道扩展至全面外科领域。 期间,方舟只见过海汇融金的合伙人容女士,并不知晓另一位姓氏为hyde的投资人的身份。 之后每一次董事会上面对重大的决议,她都能得到容女士几乎无条件的支持。短时间大规模不计成本、不求收益的注资,实属罕见。 这个世界上,会这样毫无保留对待她的,除却杜依,就只有眼前这个傻瓜恋爱脑。 她早该猜到的。 第113章 她这座小舟之所以能安稳度过大风大浪,不仅仅是因为她竭力掌舵,更有赖于他在暗处保驾护航。 “hyde?” 很会隐藏的人仍坚持装傻,“嗯?” 方舟失笑,“你可真会起假名字。做好事不留名吗?hyde先生?” 诺亚依旧死赖着不承认,方舟转而问:“容女士是你什么人?跟她关系这么亲近?” 见他迟迟不应,她又喃喃自语,“知道你喜欢年纪大些的,□□女士会不会年长你太多了?” 诺亚忙不迭辩白:“她是我父亲的朋友。” 得知了真相,方舟高昂的心气瞬间低迷。自打重逢以来,她在他面前表现得趾高气昂,欲擒故纵,洋洋得意地把他缠在指尖打转的模样着实可笑。 “感谢的话不必说。事实证明,这是笔明智的投资,既解决了你的难题,这几年我也挣了不少。”猜出她所想,诺亚不想挫她的锐气,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当时确实计划投资一家亚洲的医疗科技公司,方禾各方面都正好合适。” “好,那我不欠你什么。”踩着他铺好的台阶,方舟竟下得心安理得。 “是,都是我乐意的,跟你无关。” 方舟不由怀疑,倘若全世界人都和眼前这人一样温顺好欺,自己大概能变成pua大师。 诺亚笑得和颜悦色,“这次需要我做什么?” “先前科润药业那次是武岳接洽的,大致是想要借他们的手,摆脱方家的控制。想着他大概率会故技重施,就打算离开总部一段时间,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大动作。不过这次他找到了财力更雄厚的g资背景的大医疗科技公司:泰兴医疗。与其被别人收购,我宁可被你。” 诺亚不假思索地答:“要我再做一回白骑士?没问题。” 方舟不敢置信地扬起眉毛,“就这么答应了?不了解下大致的价格吗?你家人能同意你这么任性地大出血?” “现在我是最后定夺的人。”诺亚答得笃定,“只不过这一次解决了,下次保不齐他又会闹出别的事端,建议斩草除根。” “我明白,事不过三,我会处理。要是处理不好,你会帮我么?” “我不是答应过,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 方才被他丁页得飘飘然如升云端,此刻方舟的思绪更是悬浮渺茫,“酒醉那晚说过的话,你记起来了?” “这次回去接受了催眠治疗,记起了一些。”有关她的片段,诺亚都不想错失,为此,他甚至采纳了从前嗤之以鼻的治疗手段。 在咨询室的躺椅上,那晚的种种,被酒精掩蔽掉的记忆画面,陆陆续续涌入脑海。可那些情话和承诺,实在不像是会从她嘴里说出的,他始终以为那是一场臆想出来的梦境。 “你真的爱我吗?” 方舟侧头看他,不响。 诺亚苦笑,“要砸多少钱才能再听到你说一句爱呢?” “你让我不要用杏做筹码,你自己不也在拿爱要挟我?” 诺亚抿出浅浅的酒窝,“如果你只是要钱,不如跟我结婚吧?” 他不过是玩笑的口吻,方舟却垂头做认真思考状,“你让我考虑下。” “我只是逗你,你这样贪财好.色,我可不敢跟你盖章定戳。” 闻言,方舟不由笑出了声,“你终于学聪明了。” “也只在你面前糊涂。不过这一次,我有要求。” “你说。” “把订婚戒指摘下来,碍眼。” “好。” 话音刚落,手掌便被他迫不及待地捏握住,承载了错误约定的无辜铂金小环就这么被无情地掷出了车窗。 方舟目送它慢慢悠悠滚入对面车位前的排水沟。 “还有别的要求么?” “不许再戴别人的戒指。”口吻是难得的强硬。 方舟同样态度坚决地回:“这个要求是相互的。我也不许你跟别人有任何形式的纠葛。” “我有过么?”情感经历一清二白的人答得理直气壮。 第94章 谣言 好巧,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下了车, 刚一步入信号区,方舟的手机接连响个不停。 她一面挽着诺亚快步前行,一面低头查看, 无数条新消息提示标跃入眼帘,还有几通未接电话, 分别来自杜依、程珏、还有公关部的负责人。 还未等她点开查阅消息,人已经到了停车场电梯间。 候在里头的布蕾此刻正在讲电话, 见到方舟出现,对电话那头说:“她来了,我跟她说。” “发生什么事了?” 布蕾调出一篇报导,将手机递给方舟过目。 文章标题:上市医疗公司高管疑似蕾丝! 方舟踏入电梯上楼, 飞速扫了一眼这篇报导。文章写得煞有介事, 说她迟迟没有成婚, 是因为和自家公司的首席战略官杜依有私情, 二人都拿跟异性订婚作幌子,掩盖她们是les的事实,实际和自己的另一半关系冷淡。 随文附上不少相片, 画面中方舟和杜依挽着彼此胳膊,同进同出各类会场、大小宴席, 神情和姿态皆是亲昵。 文末还提及, 方舟和身边的女保镖暧昧不清, 另外暗示她在蓉城分公司的娘子军班底有开“后宫”的嫌疑。 方舟从未料到自己的名字竟会在社媒热搜上出现,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众人热议的八卦主人公。 词条下点赞第二高的是一段视频, 取自一年多前二人一同接受一家商业媒体的采访。经由剪辑的片段中,方舟和杜依目光频频交汇,默契地点头、相视而笑,画面还被刻意加了一层粉调滤镜, 看起来倒真有一丝情侣间眉目传情的暧昧意味。 所谓爆料人的初衷大概率是想损毁方舟名声和信誉,但显然结果远不似预期。不管是图文报导、还是视频下方,大多都是偏向正面的评论: [姐姐们好美好飒(花痴脸)] [神仙cp,磕到了(兴奋脸)] …… 一回酒店房间,方舟先给公关回了电话。 “嗯,回应的声明稿已经拟好发您,麻烦您过目确认……嗯,社媒那边联系了,热搜词条下一个时段就会撤下。刚跟小杜总通过气,她那边确认没有问题。” 公关负责人做事效率奇高,但她心里头却犯起嘀咕,两位老板的关系的确亲近得超乎寻常,她不禁怀疑报导内容属实,因此措辞小心翼翼,生怕冒犯。 方舟对这个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妹子很是信赖,速读一遍她发来的稿件,回了声:“可以,发吧。” 对方似是舒了一口气,又说:“刚接到了消息,武总打算单方面发声明,说已经和您解除婚约。这篇暂时被我扣下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发出去,怕是会坐实谣传。” 方舟稍作斟酌,“没事,让他发吧。” 紧接着,她试图联系这位嫌疑最大的爆料人,可不论是电话、还是微信语音,那头一概没理睬。 面对可能棘手的事,暂且采取躲避的态度,等最熬人的时段过了,再着手处理,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正在气头上的方舟给他留了条语气不善的语音:“你可以争对我,但别把其他人扯进来。” 刚打算联系杜依,好友倒像心有灵犀般先一步打来电话。 “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舟瞥了一眼在一旁洗手间打电话的诺亚,“没事,你说。” “江城六院的廖院长被吹哨人举.报进去了,据说武岳也被举了,刚下飞机就被带走调查,情况感觉不太妙,暂时打探不出具体消息,要是蓉城那儿没紧要事,你就先回吧。” 所幸赶上了当晚最后一班回江城的航班。落地时已是凌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方舟枕在诺亚肩头眯眼歇息。 车缓慢驶进车库时,方舟抬眼望见,不远处门廊下候着一人。 看来他确实行事谨慎,没被捉住任何实际的证据。 诺亚也瞧见了,开口说:“那我今晚还是不留宿了。” 他自然乐于炫耀自己的胜利,但他不想惹对方不快,让方舟难处理。 “嗯,有事我打你电话。”方舟应允,探身对司机顾师傅说,“麻烦把何先生送回家。” 见她下车,武岳起身迎上,相距并不远,车道上的照明灯虽昏暗,他还是看到了车内的诺亚。 方舟闪身遮挡他的视线,“怎么不进屋等?” 武岳无奈笑笑,“杜依没准我进门。” “这能怪她么?叛徒……”托诺亚的福,方舟有了应对的底气,并未表现得十分怨怼,倒有些揶揄他的意思。 武岳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踏上台阶,解释说:“解婚声明不是在谣言开始之后拟定的,我以为廖院长会开口交代,以为这一次逃不过去,就不想连累你。” 第114章 方舟未曾想过是他的初衷会是善意的,无措地应了声“谢谢,”放他进门,又随他一同步入书房。 “有查到举.报人是谁吗?” 看武岳狐疑的眼神,显然是认定了她此刻是在装傻充愣假扮无辜。 “不是我告发的。如果真打算那么做,我起码会先把你踢出局,再去检举,现在你出事只会对公司造成负面影响……” 一号、二号人物相继爆出消极信息,两个人眼神一对,便猜到了始作俑者只可能是正在觊觎方禾的豺狼虎豹。 “是你主动联系的泰兴医疗?他们手里有无数人可以取代你,你真觉得他们最后能履行承诺,扶持你上位?你怎么会做这样不明智的选择?” “值得一搏,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方舟双手交叉在胸前,不自主地摆出防御姿态,“我已经谈好一家投资机构,他们会出优厚的报价,买断你手里所有方禾的股份。” “要是我不愿意卖呢?” “我经不起你这样隔三差五的折腾。”方舟一面说,一面低头在加密的手机相册里翻找,“俗话说事不过三,我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选择武岳的对话框,按下发送。 一张张经由科技手段修复的聊天截图,似一团团火,灼烧武岳的双眸。 在米国期间,方卓接触违.禁.品,方烁结识来路背景复杂的人,皆非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刻意牵线搭桥。兄弟二人后来矛盾加深,直至反目,也多少因为有人在不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当年武岳和对方联系时,都是通过一款阅后即焚的app,而中间人平时联系方家两兄弟时,所用的也是追查不到的burner phone,以为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刚巧安东的公司在研发信息修复技术,事过留痕,只要信息一经发出,无论做何种周全的保密措施,还是能挖掘出痕迹。 作为他们二人悲剧的间接受益方,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获利者,方舟或许没有资格追究批判,可眼下为了将来,她需要做那个无情的人。 “教唆?挑拨?较真起来,总有办法给你安上一个罪名起诉,你想去海外接受审判吗?” 过去,两兄弟不仅对待方舟态度蛮横,对武岳这个外人更是不加掩饰的刻薄,还给他取了一个颇具羞辱性质的昵称:寄生虫。 恨意由来已久,武岳答得坦然,“我不后悔这么做,只是从没想过最后会发展成那样,那是他们个性使然,咎由自取。” “我不主动公开这些记录,希望可以从你这儿交换一个清静,我不想再被你掣肘。” 武岳嘴角下坠,嘴唇紧抿,沉默不语。 “投资机构能给出的价格绝对理想,足够你逍遥快活。十多年了,你值得一个悠长假期。” 武岳唇角忽然扬起,露出轻蔑的笑意,“你找的人是何先生?” 没听到方舟亲口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找人仔细调查过诺亚,可没能寻到太多有关他的资料,只知道他早年卖掉了一家初创科技公司,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落魄贵族。 “如果他身无分文,你还会选择他?” 方舟坦诚地答:“或许不会。” “他知道吗?你只是利用他?” “他了解我的想法,应该清楚我有利用的心思。不过也不纯粹只是利用,欣赏和喜欢也是有的。” 她格外幸运,无需做出取舍选择。 武岳轻笑一声,“可你这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 十数日来,方舟每晚都跟诺亚腻在一块儿,忽然枕边空落落的,即便回到了自家卧室,竟觉得不大习惯。 手机拿起又放下,犹豫数回后还是拨出了号码,“睡了没有?” “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了?怕我和‘未婚夫’发生点什么?”过去诺亚总刻意喊武岳‘未婚夫’,如今也轮到方舟拿这恼人的称呼逗他。 “我在乎的不是他,你跟你的绯闻对象一块儿住,我心里不安生。”不经意间,诺亚又用起了俏皮的撒娇腔调,“我和杜依,现在谁在你心里分量更重?” “你怎么又开始较真了?”方舟一哄到底,“你压上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分量的。” “那我现在过来?”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呵呵丝毫不恼,一见到诺亚,兴奋得又是叫又是扑,恨不得赖在他身上,都不给方舟伸手拥抱男友的空隙。 它蹦蹦跳跳、摇头摆尾好一阵,直到把自己折腾累了,才哼哼唧唧地停下。 见状,方舟窃笑:不光是她,连带着她的狗都被他整迷糊了。 她笑着调侃,“你给她吃了什么药,怎么那么黏你?” 这话倒也可以问她自己。 诺亚不仅人来了,还捎上了两个行李箱。自挂断电话到此刻见面不过数分钟,显然是他刚一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一门心思想着过来,刚电话里还假装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方舟将呵呵无情地赶出卧室,走上前,双臂环在他腰上,双眸完成两道月牙,“怎么?想住我这儿?” “想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你。” 方舟点头应允,“好巧,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第95章 同居 甜蜜好友、贤惠男友、诚挚母亲…… 两位年轻的女企业家, 皆是容貌姣好,言谈举止皆颇具魅力。一晚过去,谣传的热度依旧迟迟不散。 次日在家早午饭, 两位谣言当事人凑在一块儿,观赏网民们的脑洞。 她们过往的经历被扒了个底儿掉, 为数不多的几个采访视频也被重新扒出,竟还真有人磕cp上头, 将视频片段剪辑拼贴,杜撰出一场场感情纠葛的戏码。 连刷了几个剪辑视频,杜依笑评:“倒还挺甜。” 被放置在聚光灯下,方舟半点乐呵不起来。一晚上流出不少她们幼年、少年时期的合照, 她一时想不到身边会有谁无聊到愿意参与这场八卦, 便拜托杜依找安东的人手调查。 “查着了么?泄露私照的人?” “是你那位前继母。已经黑了她电脑和手机, 发了警告信, 算是小小的威胁,希望她别再胡乱扑腾。” 方舟无奈叹息。 父亲方越中风后不久又被确诊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在康复中心接受护理。行动不自主、思维不活络全然不妨碍他犯浑, 他看上了一位比方舟还年轻的女护工,因此执意要求跟继母离婚。自此继母便一直留在京城照顾瘫痪的儿子方卓, 这两年都未和方舟打过照面。 杜依锐评:“卑鄙龌龊的人只会想到下三滥的点子, 她也只能专注在□□里那些事。” “这变相说明咱俩做得都不赖, 实在找不着别的错处来抹黑。”这些年糟心事太多,在心理咨询师的引导下, 方舟已学会发掘万事积极的一面,以免过于心塞。 “你那位未婚夫什么反应?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他们家估计得急得跳脚。” 杜依乐不可支,“这谣言来得真是及时, 我原本还头疼该怎么跟他们家提解婚,毕竟两家人是旧交,不好轻易开这个口。现在倒好,人家主动提了。” “向言还会主动做什么事,真是难得。”方舟语气难掩嘲讽。 就像杜依向来不怎么待见诺亚,方舟也不甚满意她那位胆小怯懦的官家贵公子。 “先是他母亲大人来质问我,问我谣传是不是真的,还说他们家家风优良,本来就接受不了我的黑历史,只是看在我父母面子上,才勉强答应了婚约。现在有了这样的流言,正好借坡下驴,顺理成章地解除婚约。 向言自己也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跟我抱怨,说什么难怪跟他做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原来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笑死,他要是能力好一点,我也不至于总觉得索然无味啊。” 闻言,方舟不由噗嗤笑出声。不管杜依在外表现得多么雷厉风行,在自己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熟悉的满嘴跑火车的旧友。 “不过有一点不是谣传,我的确很爱你,舟舟。” “咦~怎么忽然说这话?怪肉麻的。”见好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方舟只好妥协,“我也很爱你,依依。” 话音刚落,一声刻意的清喉咙声从身后响起。 方舟回头,迎上一道警觉犀利的目光。 大概是听到了她们二人的告白,诺亚神色不悦,快步上前,勾住女友的腰,结结实实地吻了一记。 方舟欣然回应,“累不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在你身边睡得沉,安稳又踏实,不需要多睡。”他的情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信口吟来。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杜依笑问:“你这是打算搬来住了?” 第115章 诺亚拿探询的小眼神看向方舟,等着她表态。 “昨晚不是已经答应过了么?” “咦~”杜依做出一副被好友娇嗔语气肉麻到的表情,紧接着笑说,“最近运气真是爆棚,想啥有啥。我打算搬去安东的公寓住,可又觉得把你一个人丢这儿总归不好,本来还在犹豫要怎么跟你开口商量。” “没事,”方舟将手里的碱水结喂给饥肠辘辘的男友,“mia圣诞假之前就回了吧?要不我先搬去你那儿住?之后再慢慢找房子?” 听得她的问话,又见她认真的眼神,对于同居一事,诺亚终于有了实感。 事不宜迟,mia回程当日,方舟便和布蕾一道带着搬家师傅登门。 “布蕾她一直跟着我,你得安排一间房间给她。” 屋主很好脾气地笑着,“没问题。” 还未真正入住,屋内倒先一步留下了属于方舟的印记。梳妆台上已摆上一溜她惯用的护肤和化妆品,浴室里也备齐了她偏好的洗护香型。 方舟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都提前准备上了?” 并不想把她的话当真,可诺亚依旧替她购置齐全。 “只是方便你过夜,没想着你真会搬来。” 主卧硕大的衣帽间已空出大半,方舟将她带来的衣物统统挂上。 被鸠占鹊巢的人丝毫不恼,还主动上前帮忙整理收拾。 入住第一晚,诺亚撸起袖子下厨,以示欢迎。 方舟倚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处理刚送上门的活鱼。刮鳞片,清内脏,改刀,一系列动作流畅熟练,像极了海鲜市场的卖鱼师傅。 幸运吃白食的人不忘给忙碌的厨师提供情绪价值,语气夸张地赞叹:“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不会的都可以学,一学就会了。” 担心贤惠的他仍抱有结婚的念头,方舟玩笑着试探,“田螺先生,你那么能干,可不可以考虑嫁给我啊?” 正调制腌料的手一顿,诺亚一本正经地回:“不可以,伺候你怪吃力的,还不讨好。” 方舟点头,觉得他评价得很是客观公正。 诺亚轻哼一声,玩笑说:“你要是想找个会做饭的结婚,不如考虑你那位顾师傅,人家最近刚离婚。他脾气好,能忍得了你。” 不过数周,她身边的一众人他全都结交熟稔。 “非得这么损我么?” 田螺先生一脸嫌弃,“准备起油锅了,快把门关上,忙你的去吧。” 不多时,三菜一汤陆续端上桌。正准备起筷子,门铃忽然响起。 诺亚起身前去应门。 片刻后,一声熟悉的尖锐喊声窜入方舟耳朵:“请问方舟她住这儿么?” 辨出母亲邹林的声音,方舟赶紧起身迎接。 “刚去你家,听管家说你搬了住处。”邹林上下打量一番女儿,眼里露出难得的担忧,“你没事吧?” 大约是听闻了网传的谣言,特意赶来探望。 自打邹林四度离后,她忽然转了性,对于女儿的事格外上心,热情关切得方舟直到现在都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事。” 邹林将她抱了个满怀,“谢天谢地,有杜依陪你一辈子,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孤独终老了。” 方舟哭笑不得,“你也信这谣传?” 与此同时,她也不由感叹母亲超乎常人的包容心。 方舟将谨慎让到门旁的诺亚拉回身边,“不过我的确有了陪伴的人。这位是我的男友,何诺亚,之前在德国的时候我们就交往过一段时间,最近又复合了。” 诺亚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介绍惊愣住,而后弯腰礼貌问候:“伯母好,我是方舟的男友,何诺亚。” 邹林敛住震惊的表情,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个头不高的她踮起脚,抬着双手拉扯诺亚的脸,扒拉开他的眼皮查看一番,又拿指尖毫不客气地顶他的鼻尖。 “妈,你正经点成吗?看活人又不是看牲口。”方舟大囧,拽着母亲的手准备进屋。 诺亚温顺乖巧地笑着,心中纳罕:淡漠冷然的方舟,怎么会有这样一位毫无边界感的乐呵母亲? “没事,您随便捏。” 临时来了位客人,诺亚回厨房又加做了一道快手炒菜。 邹林这才悄声跟女儿解释她方才的无礼行为,“这男孩子长得未免太好看了,看着都不像真人,想试试他有没有整过容。辛教授在课上说,男子整容是一种特别没有自信的表现,没自信就容易把消极负面情绪转嫁到妻子身上,容易发生家庭暴力。” 邹林当年结婚得早,大学肄业,近来开始重修开放大学的心理专业课程,对她的客座讲师崇拜得不行,恨不得把他说的每句话都当作至理箴言记在心中。 方舟哭笑不得,“这个理论根本没有科学依据,你别啥都信。” “这男孩起码脾气不错,我那么弄他都没坏脸色。” 她望向诺亚的眼神中透着欣赏,和天性消极的方舟不同,邹林总能在男人身上发现闪光点。 近来表情达意的时刻多了,方舟颇自然地开口说:“谢谢妈。” “为了什么?” 当年邹林算是下嫁给了方越,得了邹家的资助,方越才有资源和人脉创立方禾。外公去世后,手里方禾的股份都留给了女儿邹林。 在方越中风入院后不久,长年置身公司事务之外的邹林也回了公司,给刚走马上任的女儿保驾护航。 回国后,邹林重新结交旧时的友人、昔日的同窗,疏通关系,重新搭建起外公在世时候的那些人脉关系。和方舟不同,习惯交际场面的邹林应酬起来很是得心应手,无论男女老少,都能被热络的她哄得开怀。 “这几年方禾在获批临床许可,新产品准入方面都没碰上任何障碍,产品进收费项目,收费编码也都下得顺利,多少都有你的功劳,不是吗?” “这些怎么可能是我几顿饭、几口茶就能解决的?我可没帮上什么忙,是你手下人处理得妥帖,做事合规,跟我关系不大。” 这几年来,方舟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不是真傻,只是乐意做个傻子,天真烂漫地活着。 素来不喜欢严肃的话题,邹林故作轻松地玩笑:“所以你这是搬来跟诺亚同居了是么?我是不是可以等着抱孙女了?” 方舟如实相告:“我不打算有孩子。” 邹林面上的笑容凝滞,“这事你和诺亚商量过吗?” “我俩是一样的想法。” 方舟本以为会挨批评、受教育,不想邹林却是如释重负。 “那就好……” “我以为你会催……” “对于生育,我没有什么执念。你可以选择生,也可以选择不生,两者皆是一种人生体验,最终的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上,选择适合自己的就好。我在的那个年代大家都随波逐流,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当母亲的天赋,我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还连累了无辜的你。”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方舟倍感无措。她对所有人都不抱有任何期待,对一切的关系都淡然处之,因此诺亚当年不加掩饰的热切才会让她一度慌乱不安。 好在如今的她不再排斥推心置腹的交谈,“我从来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明白这只是天性使然,不是你有意为之。” “如果你们决定好了,就要做好日后养老的规划安排。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妈都会支持你。” 方舟鼻头一酸,“听谢桢说,他父亲并没有再找寻新的交往对象,也很后悔当初不该因为异地就仓促提分手……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不用被任何人绊住。” 第96章 年年 (下卷完) 新年伊始, 诺亚在方禾办公楼附近购置了一处滨江大平层。碍于他的外籍身份,尚不符合购房条件,购房合同和房本上仅留了方舟一人的名字。 诺亚心知肚明, 即便有了这住处,她真想走的时候依旧会潇洒离开, 不会在意这处房产的归属。可起码有了一处固定的纽带,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没法再像从前那样轻易断联。 可对于缺乏安全感的他而言,亟需这样确定的联结,以免被没来由的不安感蚕食。 他自学cad设计,绘制出新公寓的平面图, 只等年后装修师傅回城即可开工。 犹记得数年前制作情侣对戒时发生的不愉快, 方舟留心安抚, “装修的事我从头到尾都没过问, 不是因为我不在意,只是我完全信赖你的眼光。” “我明白。” 只消简单的话语就能把狗毛捋得无比服帖。方舟近来说得频繁,听的人也很是受用。 “下周路易会来看我, 预计会在我这儿住三晚。想跟你商量下,看能不能麻烦你暂时去你母亲那儿住几天。” 第116章 见方舟握持筷子的手顿住, 诺亚又改口说:“算了, 不折腾你, 我替他定酒店吧。” 这位儒雅迷人的长辈,方舟只见过两回, 印象中都不怎么愉快。头一回她模样狼狈,一脖子的红痕,场面相当尴尬;第二次见面则气氛紧张,他劝说她离开自己的孩子, 口吻温和但意态坚决。 方舟放下筷子,犹豫片刻后问:“你不打算让我见见你父亲?” 闻言,诺亚略显惊讶,“当然有这个打算,只是不确定你的想法……” 方舟颇为郑重地提议:“除夕那晚原本约了我母亲,你要是觉得合适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你认为呢?” 压抑住内心狂喜,诺亚淡淡地回:“没问题,但得先询问下我父亲的意思。” 见他二话不说就端起手机,做出拨号的架势,方舟略显不安地询问:“你打算怎么介绍我们的关系?” “当然是男女朋友啊,不然呢?” 在方舟记忆中,路易精通中文,晚餐时却频频探身,用德语询问方舟,她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同样的,邹林明明可以用英文交流,但也缠着诺亚给她做翻译。 两个小辈的脑袋在两种语言模式之间来回切换,一顿饭下来,竟有种做了一场交替传译的疲惫感。对视一眼,同时扑哧一下笑出声。 四人共饮,一瓶柏图斯很快见了底。诺亚亲自下到地下室酒柜去取新酒。他心情极佳,一路上嘴里轻声哼着哥德堡变奏曲。 取好了酒,回身上楼时,被悄没声跟来的邹林堵在楼梯口。 “小宝。”也没询问诺亚能否接受这个称呼,邹林自说自话地给他安了这么一个昵称,“我有个带着私心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冒犯,但我还是得问清楚,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见这位欢脱的母亲难得如此正经,诺亚也郑重地回:“没事,您尽管问。” “听说你之前经历过严重的交通事故,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得知女儿有这么一个交往认真的男友后,邹林拜托前夫律师谢霖调查,但没能查到他详细的就医记录。 “恢复得不错,目前看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让我的家庭医生把评估报告邮件转发给您过目。” “好,麻烦你发我看下。谢天谢地,我先前还担心这臭嘴倔丫头会单身一辈子。” “我会照顾好她,您放心。” “她心地是好的,就是性子冷淡了些,嘴坏了些,你别太介意。”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诺亚装出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模样,实则心中窃喜:如今的方舟的嘴根本甜得不像话。 与此同时,在餐桌边上,路易亦在和方舟交谈。 “听诺亚说,你们刚好都倾向选择不婚不育。” 方舟心中警铃大作,以为要接受一番长辈的训诫和思想教育,却不想路易语调平和地说:“如果我能重新来过,我也不希望结婚生子。看到你,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诺亚的母亲。有时会自私地想,假使我们没有婚育,或许我现在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诺亚父母离异之后,他们都没有找寻其他的伴侣,即便在诺亚母亲过世之后十多年,路易依旧形单影只,似乎仍未能走出阴霾。 看着神情颓丧的路易,歉意从方舟心底升起,“抱歉我没有再回德国的打算,你那时提的建议……” “四年前,我说那样的话,并不是因为对你有任何不满,只是那时候诺亚的情况太不明朗,我不希望他把你困住。是我自作主张,诺亚清醒过来之后也认同了我的做法。我们都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拥有自己的人生。” 抱歉?感谢?方舟一时不知怎样的回应才算妥当。 “他真的很爱你,所以我没有不接纳你的理由,只是希望你别再离开他。他心理脆弱得像个孩子,如果再经历一遭,我怕他会承受不住。” 换做旧时,方舟或许会实诚地说:未来的事说不好;但今时今日,她点头应下,“我也很爱他,离不了他。” “诺亚他成天只和数字打交道,能在这个缥缈的世界有一个扎实的支点,他已经足够幸运了。去年他特意修改了遗嘱,把你也写进了遗嘱中,说是怕再遇到意外,希望能给你万全的保障。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怕是遗传了我的一根筋。” 方舟默然慨叹,诺亚从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对他的伴侣,我只有一个要求。” 担心自己满足不了这个要求,方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您说。” “每年复活节,你带他回来看我,关怀一下我这个孤寡老人。” “好,要是圣诞节得空也会飞去看您。” 路易面上浮出笑意,看着他们圆满,好像自己过去的遗憾也得到了弥补。 二人暂居的住处刚好位于外环以内,禁止燃放烟花,只遥遥听得窗外响声不断。 往年假期难得,每到春节,方舟都会和杜依一块儿在东南亚海岛度假,看着升腾的烟火,暗自惆怅想念。 即便面对好友,她也不曾将心中的思念诉诸于口,只埋藏心间。 如今想念的人安安稳稳地躺在身边,方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她窝在他怀中,静静地与他四目交汇,并不急于开始身体的亲昵。 “maeusespeck,这是你的昵称吗?” 方才在餐桌上,气氛轻松融洽,路易不经意地喊出了这个称呼,察觉到诺亚的窘态,便没再这样唤他。 此刻,被唤作“棉花糖”的诺亚略显羞涩地点了下脑袋,“只有汉娜和路易这么喊过我。” “我能这么喊你么?” “只有家人才能这么唤我。” “那我算是你家人么?” “你觉得呢?” 方舟伸手挠他腰上的痒痒肉,“怎么现在变成你说话拐弯抹角的了?” 明明不怕痒,诺亚却蜷着身,配合地作出一副受不住的模样,嘴里讨饶,“是是是,当然是。那你再叫我一声呗。” 方舟依言照做,“为什么是棉花糖?” “听穆勒太太说是因为我小时候头发蓬松得厉害,脸袋白白软软的,像颗棉花糖。” 脑中浮现出他孩童时期的模样,方舟忍俊不禁。 “maeusespeck,”她轻唤一声,探头试吃一口,“我也想这么喊你,因为你特别甜。” 诺亚凑首,供她更方便地品尝,“只能在私底下这么喊我,怪难为情的。” “好,”方舟笑应,“方才听你父亲说,21年年初你来过一次江城。那天我讲演的时候在观众席里望见了一个人,还以为是你,心慌得差点忘词。” “的确是我。”诺亚轻声回。当时以为被她目光锁定只是他的错觉,而她一闪而过的慌乱也是他自作多情。 “那时候来一趟挺折腾吧,签证不好下,还需要在酒店隔离。既然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再走?” 因为不巧撞见了她和她未婚夫站在一起。 仔细回想起来,他们明明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可落在彼时的他眼中,敏感地觉得她身旁不再有他的位置。 眼下这柔情缱绻的时刻,诺亚不想去提及旁人,只说:“不敢。” “我还一直以为是我那段时间太忙了,累到大白天也在做梦。” 抓着她话里的词眼,诺亚柔声问:“做梦?平时会梦到我么?” “经常会,白天能抑制住不去想你,晚上就全到梦里来了。”在爱人怀里,如今的方舟已能做到彻底的坦诚,“你也是我取悦自己时候的遐想对象。” 诺亚抬手抚她的头发,轻声问:“那在你想象里,我是怎么做的?告诉我……” “怎么?你会替我实现吗?”方舟挑眉笑问,“不全是幻想,更多的是记忆。” 于是,随着她声音的引导,诺亚将过去的回忆变成了现下的狂欢。 方舟经历了人生中最绵长温吞,也是最磨人的一段foreplay。像是回到了南方海岛,整个人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之上,身上每一处骨节都舒展开,似有温和的阳光打在身上,无尽的温暖。 在抵到最深处的瞬间,诺亚忽然停下,拥紧她,轻声抽了抽鼻子。 方舟捧住他的脸看他,眼眶果然有些红,“怎么了?” “只是有些感慨,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跟做梦似的。” 方舟脱口而出:“未来还会有很多这样的年。” 诺亚埋头亲吻她的脸颊,“你最近的漂亮话真是越说越溜了。” 方舟勾缠住他,“这都是你教会我的,不过我再怎么学,都及不上你嘴甜,是不是啊,maeusespeck?” 心中大动,诺亚的唇瓣游走,随之的sweet talk不断,从头顶夸到脚尖。 第117章 方舟扭头望向窗外,快意似那升至高空的绚烂烟火,一束接一束,腾空,而后炸开,循环重复,连绵不绝。 未来不可知,她不再去预想任何消极的可能,脑海中只留下完满的结局,或许在“自证预言”的推动下,所有的美好皆能成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