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手撕剧本》 第1章 [gl百合] 《虐文女主手撕剧本作者:引陈【完结】 文案: 1. 徐晏每日每夜都做一个梦,梦里的她生得极好,绸缎般的黑发落到腰间,一张脸精致的如同偶人。 她厌极了这个梦,因为在沉香熏成的梦里,她成了一个男人的掌中木偶。 她拿起刀剑利刃,却一次次被禁锢,对男人的厌恶一天一天加深,每日醒来都恨不得呕出心肝脾肺。 有一日,春湘楼里来了个男人,徐晏见到他的第一眼,呕出了胆汁。满嘴苦涩,她才想起,那不是梦,那是她的上辈子。 而她,也终于可以,将手中的利刃刺进男人的胸膛。 2. 奚薇看了一本重口味言情小说《玩偶》。 上一秒她还在怜爱美艳凄惨的女主,恨不得将男主123的头摁进马桶里。 下一秒她就穿进了书里,还在路边捡到了一个昏迷的女主。 姐姐看我!姐姐由我来守护! 3. 亲眼看着美人女主将狗男人一个个送走,奚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女主将她抵在床榻间,落下亲吻,她才模糊觉得,这个剧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避雷: 1.低魔时代,会法术 2.冷艳又脆弱重生女主x娇弱又顽强穿书读者 3.7.28入v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重生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徐晏,奚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满心欢喜,让我如获重生 立意:低魔时代谈恋爱 第1章 梦魇 “晏晏,过来。” 玄色宽袖,袖口用金线绣着云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中透出来,轻轻勾了勾,像是在招一只猫儿。 徐晏立在门口,低着头,乌黑的长发从肩头落下。她听见声音,胸腔里泛起一股酸水。却是带了笑,迈着分毫不差的小碎步走到男人的跟前,乖顺地跪坐,叫了一声主人。 玄色衣裳的男人低低一笑,白皙的手掌抚上徐晏的乌发,从头顶捋到发尾,循环往复。 “晏晏今日真乖,正好有客前来,去换上我给你新买的白裙,随我一起去见客。” 徐晏感受着男人触摸着自己的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但她还是恭顺地离开了宽阔的宫殿,熟稔地穿过亭台小路进入一间精致的闺房。 描眉点唇,眉毛是又弯又细的柳叶眉,唇瓣是浅红的、微丰的,额间一定要点上一枚明亮的朱砂。然后换上简单的、通体纯白的襦裙,从妆奁里取出温润细腻的胭脂红玉镯。 白与红,清丽与妩媚。 重新回到宫殿,里面的人影多起来,斟酒的侍女,靡靡弦乐,妖娆的舞娘。 主位上依然是玄色衣袍的男人,他举起酒杯朝着右下侧的黄衣青年敬酒。 徐晏第一次,看清了人的脸。 黄衣青年气宇轩昂,玉冠束发,面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他轻摇折扇,同玄衣男子聊得正好。 折扇摇摆间,徐晏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一个气势凌然的“越”字。 黄衣青年瞥见徐晏,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便合上折扇抵住下颚,饶有兴趣地问:“谢兄,这是何人?你何时有这般貌美的女子作红颜知己?本少竟也不知道,谢兄藏私了啊!” xie,玄衣男人姓xie,这又是一个新消息。徐晏目光一闪,用指甲狠狠掐住手心来掩饰自己的激动,这么长时间,她终于知道了玄衣男人的一点点消息。 玄衣男人笑了,有些轻微的责怪:“这可不是什么红颜知己?”他的目光温柔,落在徐晏身上仿佛有说不清的情谊。 徐晏汗毛炸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她垂下眸子,习惯性地露出掩饰般的微笑。 “这是你的嫂嫂,再过三月。我和你嫂嫂就会成婚,到那时你可要来观礼。” 玄衣男子说着,朝徐晏招手,徐晏轻巧地窝进他的怀里。 “嫂嫂性子真温柔,若是我家那位,敢用这般招猫招狗的姿态,必然是要闹上一场的。”黄衣青年重新摇起扇子,语气温柔甜蜜。 “说来还要感谢谢兄,让我能一了心愿。” “何必如此,你嫂嫂自幼柔顺罢了。”玄衣男子不经意叹息:“而且我知你情深,只是,摇红姑娘她......” 在黄衣青年收敛笑容的冷脸下,他的声音逐渐低落,直至消失。 徐晏静悄悄地听着,脑子里绷紧一根弦,牵扯着僵硬的、被束缚住的肌肉。 弦乐进入高潮,一声清越的钟鸣落下,徐晏银牙咬紧下唇,不顾低落的鲜血,从宽袖中探出纤细的手腕,将一只细长的银簪刺进玄衣男人的胸膛。 玄衣男人半点不见讶异,他温和地、满脸怜爱地捏住徐晏的腕子。手指使不上力道,银簪从掌中坠地,发出一声哀鸣。 徐晏面部僵硬,诡异地挂上了如往常一般分毫不差的笑容。她用尽浑身的力道挣扎,却只瞥见玄色衣襟下没有涌现半点血迹。 压抑的恶心感落到实处,胸腔里的酸水涌上喉头,终究忍不住,偏头呕吐。 “呕——”徐晏从床上翻身,撞响了床边系着的小铃铛,趴在床头干呕。 “姑娘,”守在屋外的小丫鬟听见声响,出声询问,“出了什么事儿?” 徐晏扯了帕子抹净嘴巴,满嘴苦涩,久久才回了一句,“无事。” 待到身体缓过气儿,喉咙里不再有呕吐的欲望,徐晏有些气喘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直直盯着天青色的纱帐。 又是这个梦,又是那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徐晏平日觉浅,春湘楼做的又是夜里的营生,她很少沉在梦里。可自打一年前开始,只是浅眠都能进入梦里。 梦里的场景永远停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宫殿,长明灯烛火幽幽,瑞兽香炉散发着厚重的沉香,一个身着玄色衣裳、头戴玉冠的男人坐在上位,他像是逗弄一只宠物一样折磨着徐晏。 徐晏恶心得想要呕吐,梦里如同偶人一样的身躯却驯服地当了人的宠物。她甚至一直低着头颅,脖子上如同悬了千斤坠铁,永远没办法看清男人的容颜。 还有那一张脸,那张在梦里铜镜中窥见的的自己的脸。 灼若桃夭,熠熠生辉。肌肤晶莹如玉,那眉,那眼,无一不雕琢得精致。 然而…… 徐晏执手抚上自己的脸,顺着右边脸颊扫过凹凸不平的肌肤,那张脸和自己相差太多。 徐晏十二时生了一场大病,据她娘说,那时她着了寒凉,额头滚烫,昏昏沉沉,整个人见天说胡话,吃了几贴药都不见好。 夜里生意好,她娘派了个小丫鬟看着她,结果等那丫鬟听见动静进屋,徐晏整个人倒在地上,手里握着带血的银簪,半边脸被锐器划了深痕,血色流经脖颈浸湿了衣襟。 虽说后来请了大夫保住性命,徐晏的脸上也留下了凹凸的划痕。 徐晏已经不太记得这事儿了,六年过去,事情在脑子里并未留下半点印象,她甚至不知道为何要划破自己的脸,还是用那样决绝的方式。 “姑娘,”屋外的丫鬟小巧唤了一声,“该起了。” 声响唤醒了思绪翻飞的徐晏,她从床上坐起,“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就来。” “是。”小巧并不是专门照顾徐晏的丫鬟,只是翠枝娘担心她魇在梦中,差了小巧每每来瞧她。 徐晏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半身裙和浅色外衫,掩在深色之下多添了一条轻便的长裤。自从开始做那个梦,徐晏每一次穿裙衫总是不放心。 她稍稍梳洗,又在面上蒙了一层面纱,迈着又轻又浅的步伐走出屋子。 如今正是白日,外面下着小雨,雨水叮叮当当敲打着青砖绿瓦。春湘楼里没有生意,姑娘们多在闺阁里休息,只有几个丫鬟在打扫。 徐晏的脸太过恐怖,即使她娘亲翠枝娘是春湘楼里的大妈妈,她平日里也只在后厨或者做些洒扫的活,不能轻易出来见人。 路过大厅时,几个龟奴正在搭台子,扯着红绡带往柱子上挂。 徐晏知道今日又有些姑娘准备出阁,她不关注这些事儿,只是略略瞄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夜色渐深,朱雀街尾早早架上灯光,俏丽的花娘身着抹胸长裙,露出一双又白又嫩的手臂,站在各家门前迎客。 翠枝娘环视一眼搭好的台子,四根柱子支撑着,上面系了一排红色绡带,绡带尾端吊着两枚银色小铃铛,风儿一吹,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四周的阁楼吊着一串串白色灯笼,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招来一旁的丫鬟,问:“摇红在何处?” 摇红是今日的头牌姑娘,娇妍如画,玉骨柔肤,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迷人的草木花香。 “翠枝娘,”摇红迈着碎步走来,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柔声细语:“翠枝娘找摇红有何事?” 第2章 翠枝娘打量眼前的美人,眉眼清丽,身段儿极好,一根细细的带子捆住了腰肢。她牵起摇红的手,“今晚是你的好日子,翠枝娘定会给你寻个好缘分。” 摇红也笑弯了眉,脸颊飞上喜悦的红晕。“麻烦翠枝娘了。” 她等这一天已经过了很久,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 月上柳梢头,春湘楼灯火通明,丝竹弦乐迷离撩人。大厅里坐满寻欢作乐的男人,楼上的包间也亮起灯。 红绡高台上几位身着轻纱的姑娘扭动身躯,露出白嫩的纤腰细腿,翠枝娘扯着嗓子说些机灵话,气氛逐渐热闹火热起来。 待到台上的姑娘们一个个离开,翠枝娘拍了拍掌,吸引着整个场子的视线。 “今夜是摇红姑娘的好日子,不知能得哪位大人抬爱?” 话音一落,换上鲜亮红裙,浓妆艳抹更显娇艳的摇红站在台上。她带着面纱,浑身穿得严实。但周围的包厢里还不时出现些淫言秽语,打量的眼神直直冲着摇红。 摇红面色不变,甚至半摘面纱,露出小半侧颜,唇角弯翘,欲语含羞。 徐晏正走在二楼的走廊,手里端着酒水小菜,“摇红”的名字透进耳朵,她脚步一顿,视线往下瞥了一眼。 她只在梦里听过摇红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一时只觉得是巧合。而且她向来不太喜欢姑娘们的出阁夜,便很快收回视线往三楼走。 三楼新来的客人还等着她手中的食物。 “翠枝娘别废话了,本公子出五百两,今夜定要一亲摇红姑娘的芳泽。”一个坐在台下的锦衣公子开口,他面色青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之辈。 此话一出直接掀起竞价,七百、八百、一千的喊声此起披伏。其中楼上包厢之人也出手,喊出三千两的高价,四周一时静寂。 第2章 刺杀 春湘楼三楼的包厢装饰的最为精美,是招待身份高的贵客的,比如在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比如桑城里有钱有势的上位者。 徐晏轻轻扣门,得到允许后,低着头移动到桌边。 一年的梦境不仅仅折磨她的精神,也让她在行动间带上了梦里人的模样。 徐晏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她把酒壶菜碟放在桌上,挺直肩背,平视前方,准备离开。打开门前,她扫了一眼珠帘后的两个人影。 “明越,怎么今日非要到这春湘楼,这里的姑娘可比不得旁边的莺歌楼?”玄色长袍的男人,懒散地倒在靠椅上,语气揶揄。 通体玄墨的深衣,袖边金线描摹的云纹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晶亮。险些晃瞎徐晏不自觉睁大的眼眸。 “莺歌楼再好,今日我只想要摇红姑娘。”白色描字的扇面,“越”字还是那么气势卓然。那青年的装束,也是丝毫不变的,和梦中人贴上了脸。 徐晏整个人直愣愣地僵在原地,眼瞳发红,放在门把上的五指死死抠住木制门扉,她不敢置信,又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第一次出现可以看清的人脸,所以就直接出现在现实中吗? 她微阖双眼,掩盖瞳眸里止不住的血丝。 就在她的背后,两个男人还在畅谈,透过敞开的窗户向外面喊价。 “五千两,摇红姑娘的今夜。”黄衣青年一掷千金,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的摇红,“再加五万两,让摇红姑娘跟我走。” 摇红偏头看到了三楼的黄衣青年,她唇边的笑容更大了,朝着翠枝娘眨眼,无声地说:“他来了。” 翠枝娘也很开心,“各位大人们还有没有更高的诚心,如果诚心不够,摇红姑娘可不是随意的人......” 明明嘈杂的声音那么多,徐晏的耳朵却仿佛失聪,她用浑身的力道,才压住想要直接将怀中的银簪插.进男人胸膛的冲动,步伐凌乱地几步跑走。 她还不能动手,这里还有这么多姑娘,她的娘亲也在这里,还不行,现在还不行! 跑进自己的房间,徐晏扑在床上,她的五脏六腑火烧般疼痛,脑子里也像放进一根钢针不断地搅和。她浑身冒冷汗,背上的衣衫已经被濡湿。 她死死掐住手心,不断干呕,胃里没有食物,苦涩的胆汁顺着食道涌出。 极苦的滋味冲淡了头痛,徐晏蜷缩着身子,抱住头颅,一大段一大段的记忆被塞进脑子里。 好半响,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徐晏也慢慢静默下来,她拿出柔软的绢帕细致地擦拭额头的汗珠,眼神诡异地平静无波。 “笃笃——”有人敲响徐晏的房门。“姑娘,我是小巧,翠枝娘想见你,在楼上的云水阁等着。”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徐晏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她扯开袖子褪尽衣裙,转身用藏在床榻里的钥匙打开衣柜最底层。 徐晏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买一套夜行衣,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十二岁时的恍然一梦到底是给了她警醒。 夜行衣贴身轻薄,徐晏的身材也纤弱匀称,即使在外面套上一层深色长裙也不显累赘。 徐晏神色如常,将两寸长的匕首隐在袖间,迈着极轻极快的步子关上门。 黄衣青年想要将摇红赎回家,那两个男人今夜定然不会留在春湘楼。她刚刚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春湘楼的姑娘们在离楼的时候,需要先跟翠枝娘在云水阁小叙。 云水阁在春湘楼三楼的最西边,徐晏走到三楼,倚靠着立柱浅浅一瞄。摇红恰巧从屋里出来,她给了翠枝娘一个拥抱,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对未来充满希望。 黄衣青年没有和她在一起。 徐晏知道,他应该在后院的侧门等候。 徐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很冷静,但是今夜的时间和条件她必须利用,她的脑子里绷紧一根弦,甚至没有时间去仔细翻查脑子里的大堆大堆的记忆。 方才那间屋子已经熄灯,那个玄衣男人提前离开了。如果黄衣青年今夜也离开,凭借着徐晏的身份,她几乎无法接近他们。 她的记忆已恢复大半,但梦魇中的男人身上依然蒙上一层浓雾,让她看不清。 她不知道今夜的玄衣男人是不是梦中人,但是在她的记忆中,黄衣青年和梦中人有很深的交情。 那么,只要…… 但是,徐晏不是杀手,也从未涉足武学。虽然做了十多年活,她的气力比寻常女子更大。想要刺杀一个人,也很难。 翠枝娘推开摇红,笑容慈爱:“快去吧,他在等你。” 摇红也笑,今晚她脸上的笑容仿佛没有停下来过:“翠枝娘,我知道您的恩情我无法回报,只能对您说一声谢谢。” 翠枝娘摇头,“不需要谢我,我已经收过报酬了。” 她一偏头,目光却被立柱后的衣襟吸引,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眼中莫名露出些哀伤。 “岁安,”翠枝娘提高声音,喊了徐晏的乳名。“你过来吧。” 徐晏本不想再和翠枝娘见面,没想到她叫了这个许多年不见的名字。 翠枝娘的目光转眼恢复如常,“你带着摇红下去吧。” 徐晏应了一声:“是。”她不知道翠枝娘为什么会突然让她去做这件事情,但是,这实在是个太好的机会。 走到后院的时候,徐晏突然一顿,心里若有所感,抬头往云水阁的方向看了一眼。 翠枝娘立在窗边,窗扉半开,总是带着夸张笑容的脸过分沉静,隐隐有些冷肃。罗纱披帛裹住裸.露的臂膀,夜色里看不清她的神色,一双眼睛却粘在徐晏的身上。 翠枝娘是徐晏的生身娘亲,她不知父亲是谁,只当没有父亲。她从小长在春湘楼里。 她记事的时候,翠枝娘就已经是大妈妈,左右逢源,送走一个又一个姑娘。翠枝娘永远是笑着的,谄媚的笑、欢欣的笑。徐晏从未见过翠枝娘如此冷凝,甚至有些哀伤。 徐晏从来都不懂翠枝娘,即使她已经拥有另外的记忆。 她只能深深凝视了翠枝娘一眼,坚定地转身,她不能、也不会回头。 “摇红姑娘,”春湘楼后院很大,林木花草葱茏,仅有一盏灯笼的光亮。行至离后院小侧门不远处一处假山后,徐晏停下脚步,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摇红也顿住。 徐晏面露难色,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两个人影?” 春湘楼虽说是做那档子事儿的地方,可也没有露天席地的说法,若是有人鬼鬼祟祟在后院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对春湘楼的名声不好,对翠枝娘也有影响。 摇红明显感念翠枝娘,依言探出头,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越过徐晏,想看得更仔细些。 徐晏屏住呼吸,像猫一样轻巧地贴近摇红,掌成手刀,用十二分力道狠狠劈在摇红的脖颈上。 摇红是弱质女流,身子一软,倒在了徐晏怀里。徐晏谨慎地朝四周环顾,半抱半拖把摇红放在假山边的石头上。 第3章 徐晏的力气不太,不知摇红何时会醒来,她加快了动作。 后院小侧门外,两盏红灯笼高高悬挂,应着月色。一辆缀着宝石的马车停驻在路边,车夫扯着缰绳。黄衣青年用折扇敲着手心,在小侧门前踱步,不时抬头往春湘楼远望。 徐晏贴着墙壁,撤下身上的衣裙,戴上准备好的黑色半边面具,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眸和紧抿的唇。匕首握在手中。 她从镂空的窗格里注视着黄衣青年,待到他的视线往后院假山处转移。她压低嗓子,用不男不女的嗓音惊呼:“摇红姑娘,你怎么了?”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叫那位公子进来!” 摇红的发髻上有一只镶嵌着明珠的步摇,月色下散发着淡淡的萤光,黄衣青年的视线果然被吸引了。他没有多加思考,直接迈开大步走进小侧门,面色焦急。 “摇红,摇红,你怎么了?”黄衣青年揽过摇红的肩膀,急急地呼唤。 徐晏隐藏在阴影中,呼吸渐渐沉寂,她还在等。 摇红在呼喊中逐渐恢复神智,秀眉微蹙,正要睁开眼睛。黄衣青年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喜意。 “呲啦——”利刃划过衣襟刺入胸腔,力道足可以刺破心脏。摇红睁开眼,几滴血迹落在她的颊边。 徐晏利落地抽出匕首,急急后退。黄衣青年反应迅速,一把抱起摇红,掌风落在徐晏的小腹上。 徐晏被击退在几米远的地方,掩藏在黑色面罩下口吐鲜血,五脏六腑仿佛移位,火烧火燎的疼痛,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旋即,她咬住牙,咽下疼痛的呻.吟,死死地将两人的模样记在心里,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她身后的小溪。 “啊——”并不寂静的夜里,一声女子的惊呼划破云霄。 与此同时,桑城最东边的燕归来客栈里,一名离家出走的富家小姐在床榻上睁开双眼。 她双手抱住头颅,惊疑的、恐惧的盯着轻纱床帐上悬挂的燕子饰品,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哪里?这些记忆是什么?” 奚薇掐住自己的手臂,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然而,手臂上的疼痛清晰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她已经不在自己柔软的鹅绒被上沉眠,而是来了另一个世界,变成另一个人。 “砰——”一声锣响,奚薇被吓得一惊,放轻呼吸,侧着耳朵细细聆听。 更夫的声音在深深的夜里显得远飘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3章 奚薇 夜色更深了,更夫不知敲了几次锣。 奚薇眯着眼,思绪有些混沌。但是这陌生的环境让她很害怕,她不敢入睡。她只能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疼得让眼眶都包了泪,让自己彻底清醒。 突然,“吱呀——”是窗户被利器撬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一室寂静被打破,奚薇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脚都有些僵硬。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来人不知停在何处? “啪嗒。”重物落地。 嗯?奚薇疑惑,过了很长时间,房间里还是没有半点声音。她心里焦急,直接从床上坐起,拿出床边的火石点燃了一小盏油灯。 借着灯光,奚薇看见了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人。 黑袍裹身,身段玲珑纤细,浑身带着河水的潮湿和腥味。这是一个女人! 奚薇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女人的威胁比男人少太多。 将油灯放在桌子上,奚薇扶起地上的人。女人没有露脸,带了一块半边面具,昏黄的油灯下露出的皮肤依然温润细腻。 奚薇一定程度上是个有些烂好心的人,她生活在秩序鲜明、平安喜乐的时代,没有办法对着人见死不救,何况这还是一个姑娘。 “自己都怕得要死,还这么烂好心,我真是没救了。”奚薇咧嘴露出个自嘲的笑,嘴巴里嘟嘟嚷嚷。 “不过,我才穿越过来,这人就跑进我的房间里,我们也算是有缘分,随便搭把手也没问题吧。” 地上的人看似纤弱,但还是有重量的。奚薇想把她扶到床上,用了好大力道,却没有拖动寸许距离,反而自己额头都沁了细汗。 她这时才发现,这具身子是真正的虚弱。她对脑子里的记忆和穿越这件事有了更深的认知。 拖不动人,奚薇也不敢随意动女子的衣服,虽然穿湿淋淋的衣服明日可能会着凉,但若是女子明日醒来发现少了东西,奚薇又会增加几分危险。 她只能将床上棉被扯到地上,将受伤的人裹进棉被里。 做完这些,奚薇就想躺回床上睡觉。 突然间,房间外亮起灯火,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呼风声透过窗棂传到内间。奚薇移到床边,轻轻打开一道缝隙。 奚薇的房间在一楼,正对着街道,可以很清楚看到外面的场景。 一支训练有素穿着甲衣的军士朝着一个方向前行,领头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黑色长衫掩在夜色中,只有袖口衣边的金丝透出些光华。 不太一会儿,整只队伍就离开了眼前的街道,只剩下军士手中的火把在黑夜中闪着红点。 奚薇反手关上窗户,安抚胸口,她还以为街上的人是来抓这黑袍女子的呢?简直吓了她一跳。 还好还好。 心中转过这一想法,她的视线就落到地上人的身上,苍白失水的两瓣唇格外扎眼。 “唉。”奚薇在心里叹口气,既然都已经帮忙了,那就帮到底吧。 如果明日女子醒来记她的恩情,她在这陌生的地方也算有认识的人。再不济,女子一刀结果她,说不定还能穿回去。 奚薇取下头上的簪子,眼睛一闭,用了力道划破藕节一样的手臂,血珠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她贴近了些,血一滴滴留下,染红了女人的唇。 好半响,奚薇停下放血的动作,扯了一张白布裹住手臂。 根据原身的记忆,奚薇的血是极好的灵药,她的身体如此虚弱,就是因为灵气太盛承受不住。在凡俗地界,没有秘籍无法进行修炼,也无法梳理。 夜里不方便出门买药,只能用血救治,希望原主的记忆没有骗人。 也不知是屋子里有人,还是放血后变得虚弱,奚薇这会儿一沾床,就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清晨,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到地上,窗户外,人来人往,鸟语花香。 徐晏动了动睫毛,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桑城最东边典型的客栈样式——廊柱上挂着一排排飞燕结。 昨夜从春湘楼的小溪入水,趟着水进入城中河道。为了安全,她咬紧牙关走了几里路,从城中挪到城东。然后实在支撑不住,翻墙闯进客栈里一间无人看守且熄了灯的房间。 唇上有粘稠的液体失了水分后的皱感,她伸出舌尖划过唇瓣,濡湿后,尝到了浓浓的铁锈味和一丝清甜。 是血? “你醒了。”奚薇蹲下身子,跪坐在棉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晏。 徐晏不动声色地扫视眼前的女子。 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裙裳碧翠,如弱柳扶风。浑身没有多余配饰,只颈间一颗明珠散发着浅浅光晕,衬得她愈发粉雕玉琢。 浅淡的眼里晃过一丝水波,徐晏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气,胸腹内脏没有昨夜的痛感。 她猛地起身将奚薇压在地上,一柄匕首抵住她细嫩的脖颈。 处于绝对安全的地位,她才开口:“你是谁?” 奚薇被控制住手脚,一颗心高高提起。她浑身僵直,心里忍不住骂一声: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到最坏的情况! 她歪着头,想离匕首远一点,色厉内荏道:“昨天夜里是你闯进我的房间,我还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你怎么救得我?我没有闻到身上有草药的味道。你在骗我?”徐晏没有轻易被说服。 奚薇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而且她的血液的秘密十分宝贵,怎么敢乱说,随意告诉别人可不止眼前这般状况。 她梗着脖子:“这自是我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你。” 徐晏抿唇,弯眉微蹙。她没想到这娇弱的女子竟然这般不合作,一时也没有办法。 她知道可能大概率是这人帮了她,但她需要名字来判断是敌是友。 两人一时僵持。 “笃笃——”敲门声打破静寂,“客官可是醒了,小店已经准备好饭食,客官是要到大堂用餐,还是送到屋里?” 是客栈的小二。 奚薇眼睛一亮,嘴巴一张,急忙接话:“我——” 才说一个字,徐晏手中的匕首往她脖颈上又靠了靠,冰冷的触觉让奚薇一哆嗦,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让他送上来。”徐晏声音很小,脸上的冰凉凉黑色面具挨着奚薇的脸颊,嘴唇贴着奚薇的耳垂,呼吸间的气流让奚薇心里痒酥酥的。 第4章 “客官?”小二疑惑客人怎么只说了一个字。 “说!”徐晏声音冷淡。 屈服于强权,奚薇不情不愿地开口:“把饭菜送到房间里来。” 徐晏昨夜用了太多气力,如今腹中饥饿,先进食保持力气才行。 她移开匕首划碎棉被,用布条捆住奚薇的双手双脚,将人扔到床上裹进被子里。自己也迅速藏在床榻里面,用被子盖住全身。 “让他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就行。”徐晏掐住奚薇的下颚,最后低声警告:“别乱说话。” 奚薇恨得牙痒痒,无数次在心里唾弃自己昨夜的烂好心。这下好了,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还要任人指挥。 客栈的早饭只有馒头粥并一小碟咸菜,徐晏没有立刻进食。 她先从柜子里翻出个包袱,换下夜行衣,用屋子里的清水稍稍洗漱,带好面具。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解决饭菜。 吃饱喝足,徐晏终于把奚薇从床上解放出来。方才吃饭时,她担心奚薇吵闹,用干净的布条堵住她的嘴巴。 此刻一解开全身的布条,奚薇小嘴开始叭叭:“你怎么回事儿,吃我的喝我的,还穿我的衣裳,就这么对我嘛?” 徐晏冷眼一瞪,奚薇心里一虚,又挺起身子理直气壮:“本来就是这样!你看我干什么?” 徐晏不说话,捡起布条准备往奚薇脸上套。 “唉、唉,”奚薇左躲右闪,立马怂了,“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都是对的,行了吧!” 徐晏也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真的想绑奚薇。吃过食物,她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她没时间跟着这女子胡闹。 徐晏想了想,对人解释说:“我昨夜被人追杀,心里紧张,方才对你做的事情是我不对,十分抱歉。”她顿了一下,又道:“我名徐晏,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徐晏?”奚薇动作一停,突然有些懵。她反应了好一会儿,突然惊呼出声,略带急切地追问:“哪个xu?哪个yan?” 徐晏眸色一深,清凌凌的视线瞥了奚薇一眼。“请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奚薇,我叫奚薇,紫薇花的薇。”奚薇说完,瞄了徐晏一眼,坚持继续追问:“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吗?” 徐晏反问:“问这个干什么?” 奚薇讪讪一笑,手指忍不住抓住裙摆揉搓。“额、嗯、那个,”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别问了,这对我很重要,你先告诉我!”奚薇索性心一横,也不解释原因。 徐晏没有再为难奚薇,她想看看眼前人有什么企图。 “双人余为徐,言笑晏晏的晏。” “轰——”奚薇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脑子炸烟花的巨大声响。 [“你名中有晏,应当多笑笑才是。” 男人撩起徐晏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轻轻笑着。 徐晏仰躺在贵妃椅上,仿若桃瓣的双眸一片沉暮,她双手相合放在腰间,浑身没有半点生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奚薇抱住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神情恍惚,脑子浮现出了一段小说情节。 当她知道自己叫做奚薇时,她没有在意。当她接收的记忆里有一个叫奚明越的大哥时,她也没有在意。 但是当书中女主出现在她的眼前,奚薇已经不能再欺骗自己这只是巧合。 《玩偶》,古早言情替身文,讲述了小可怜女主徐晏和三个狗男人之间虐恋情深、生死纠葛。 太太文笔极好,女主可怜又可爱,断章断的更是让奚薇欲.仙.欲.死,忍不住一直追更,她睡觉之前还看了最新一章,正写到第三位男主的出场预兆。 奚薇双手握拳,忍不住敲打自己的脑袋,满心懊恼。 如果知道自己不过是看本小说就能穿越,她一定会仔仔细细研读每一章的每一个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知道自己穿书,却因为囫囵吞枣只记得大致剧情。 “徐晏,”奚薇突然停下动作,抓住徐晏的手,“我们赶紧跑吧,离开桑城,这里太危险了!” 徐晏这么好,不应该纠缠在虐心又虐身的情感纠葛里。她选择性忘记了刚刚徐晏做的好事。 奚薇看书时,恨不得将狗男人们一个两人塞进马桶里,如今可以真正触摸到徐晏,她只想赶紧带着徐晏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危险?”徐晏当然知道危险,但奚薇,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她眼睛一眯,不动声色:“你在担心什么?” 第4章 失踪 奚薇在担心什么? 她担心的,当然是是马上就要出场的男主一号——奚明越,也就是她如今身子的亲哥哥。 奚明越是桑城首富之子,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某次游春,看见了的一名名为飞燕的仙人。惊鸿一瞥,从此失了心。 奈何佳人失去踪影,奚明越茶饭不思,郁郁颓唐。 然后,在春湘楼里,他遇到了徐晏。那一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眸,仿佛和仙人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 奚明越为美一掷千金,接回徐晏,好生将养。 剧情发展到这里,看似很正常。但是,作为一个古早虐恋情深文中的男主,奚明越怎么会正常? 这个狗男人,简直是徐晏一生悲剧的根源,让她从此挣扎在泥潭中,不见天光。 他不爱徐晏,妄想徐晏变成飞燕仙人的模样,这本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却在一个江湖道人的歪门邪术里变成了现实。 完完全全体现出小说名《玩偶》的剧情,也从这里正式拉开了篇章。 奚薇被徐晏问的愣住,手上力道一松,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怎么说呢?她难道能告诉徐晏你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话本,你很快就要迎来无比黑暗的未来? 奚薇什么都不能说。 “为什么不说话?”徐晏歪着头,只露出形状优美的下颚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在黑色面具的遮映下有些森冷。 奚薇不自觉往后退一小步,自尾椎骨升起一股子凉气直冲脑门,因为穿书事实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她怎么忘了,眼前的人一点都不像书中娇软柔弱的女主啊! “没,没什么?”奚薇的声音带着微颤。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沉默。 “我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不过,我暂时也不想知道,我要你跟着我就行。” 徐晏率先开口。昨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她不能在这里多停留。 虽然记忆告诉她,春湘楼有大人物罩着不会出什么事情。但翠枝娘…… 翠枝娘昨夜的太过奇怪,徐晏不放心,毕竟上一世从未发生这样的变故。 而且,她刺杀奚明越的动作到底会不会让梦中的玄衣男人提前出现,她需要确定。 但是,眼前藏着秘密的人也不能放过。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能不带走我吗?”奚薇怀着一丝希冀问。她错了,她真的不应该用自己的血,不然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怎么能这么快变得生龙活虎。 徐晏果断:“我不相信你。”她一个闪身捏住奚薇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巴,指尖贴着柔软的唇瓣扔进一粒黑色的小药丸。 “咳咳,”奚薇一阵激烈的咳嗽,扶着胸口脸色难看:“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 “......什么?”奚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得目光落在徐晏紧绷的白皙的下颚,想象着这人面具下严肃的表情,都忘记自己身处的境况,心里忍不住一乐,唇角微微上扬。 她特别想问徐晏,你知道什么是电视剧经典场景吗? “毒药什么时候发作?是一个月要服一次解药的吗?如果不吃解药是不是会七窍流血、痛不欲生啊!” 奚薇圆润的眼睛眨巴眨巴,弯翘的睫毛扑闪,语气里单纯的只有疑惑。 徐晏:“......” 疑惑、不解、诧异,还有一点被噎住的情绪充满了徐晏。 这,正常人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吗? “扑哧——” “你笑什么?”徐晏不明所以,眼前的女子真是过分跳脱,心思还很单纯,估计是哪家的深闺千金大小姐,才能如此与市井格格不入。 “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奚薇看着徐晏的眼神里几分淡淡的困惑,突然间对她的害怕消散了不少。 “不要耽误我的时间。”徐晏面色一肃,对着奚薇的声音冷了几分。 “好好好,”奚薇心态极佳,反正徐晏又不会一刀结果她,而且又直面徐晏接地气的小动作,胆子一下子大了不少。 “以后不要再绑着我,反正有毒药,我不会跑的!” “只要你听话,不然......” “是是是,不然不给我解药是吧,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听话。”奚薇摆摆手满是敷衍,“我饿了,我要出去吃饭。” 第5章 “先跟我去个地方,回来再说。”徐晏拉住奚薇,止住她的动作。 “行吧。” 朱雀街花柳巷,巷子中央的春湘楼半点不见夜里的热闹,只有几个花娘倚在二楼的窗边,手执印花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风,柔顺的丝质披帛从肩头滑落至臂弯。 徐晏没有即刻上门,她取下黑色面具,用白纱遮掩住面容,然后带着奚薇一直呆在春湘楼对面一家茶水摊上。 茶水摊位的位置极好,可以清楚观察到春湘楼门前的情况,而且这里人来人往,不易被人察觉。 只是这样瞧着,春湘楼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幻梦。 “晏晏,我好饿!”奚薇手撑着圆润的脸蛋,撇嘴抱怨。 “?”徐晏收回视线,“你是在唤我的名字?” “当然了,我难不成还能叫别人吗?”奚薇换个手臂做支撑,半边嫩白的脸蛋上留下浅浅的红印子,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别这样叫我。”徐晏不喜欢这个叫法,梦里的玄衣男人总是这样唤她,令人恶心。 “那我该怎么叫你,总要亲密一点,不然你总是对我不好。”虽然眼前的徐晏不太像书中的女子,但奚薇总是无法分辨的太清楚。 徐晏正色,她对名字看的很重要:“叫我徐晏,徐和晏不要分开,徐是我娘亲的姓,晏是她对我的期许。两个字合在一起才是我。” 奚薇听得很认真,水杏眼一眨不眨。徐晏忍不住多说一句:“一旦分开,我就不是我了。” “徐晏,我记住了。”奚薇重重点头,遮住自己眼眸里的惊讶。 徐晏的话,怎么这么玄乎?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会成为某人的替身吗?她是重生的? 奚薇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强迫自己把一切思绪裹成一团按在心底。然后岔开话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徐晏很敏锐,不过奚薇已经有太多秘密隐瞒,再多一个也无差。 她并不想和奚薇多说,只敷衍道:“没什么。你饿的话可以叫点心,记得自己付钱。” 临近午时,茶摊的人多起来。朱雀街除了花柳巷这样的烟花之地,旁的街道都是些保持着温饱的平民百姓。午时做完工,吆喝着一起在街边小摊凑活一顿,谈谈闲话。 徐晏旁边一桌有一个她的熟人——春湘楼的王帮厨,正在和一桌的人胡侃。 “你们是不知道,昨天夜里春湘楼的场景,简直像是仙人的法术,真是太神奇了!” 桌上的人都是底层混日子的,对仙人法术自是十分向往:“你仔细说说?” “昨天夜里,我去后院小解。先是听见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等我从茅房出来,只看见一阵阵翠绿翠绿的霞光,把整片天都染绿了。然后楼里面突然射出一条女人红色的披帛,在天上挥扫几下,霞光都不见了。真如仙家法术!” 王帮厨讲得绘声绘色,眼里的惊奇不像是假话。 另一桌有个汉子也侧耳倾听,听到王帮厨停下,忍不住催了一句:“然后呢?” 王帮厨也没有在意汉子听小话的举动,他叹息着补充,说话声变低:“然后城主府的城卫军就赶到,直接封锁整个春湘楼,压走好几个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哪里清楚,只不过今天一早,又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一件事不同寻常,春湘楼原先的妈妈翠枝娘好像不见了。听说城卫军都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被施法的仙人掳走了。” “仙人怎么没掳走天仙样的花魁,看中了半老徐娘?” “也许仙人独具慧眼?” “……” 王帮厨一桌人都是附近几家青楼楚馆的下人,说起话来三五句就带着下流笑话。 倒是催话的汉子感慨一声:“自一百年前开始,我们桑城再也没见到过仙人。如今终于有仙人来临,不知道哪个走大运的能被仙人传个一术半式,从此飞黄腾达!” 众人都有些唏嘘,虽然祖祖辈辈都有仙人传说,但他们这一代已经没有见过仙人。连只能被仙法驱逐的兽潮,也已经成为普通兵士能够抵挡的灾难。 徐晏默不作声消化完王帮厨随口说出来的消息。 翠枝娘失踪,仙人法术,春湘楼正常运作。 还好,她的动作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那红色披帛,会是翠枝娘吗?如果翠枝娘真的会仙法,她怎么会留在春湘楼? 徐晏不敢深想。 不过,没想到城主府也参与到这件事情。 倒是正好,省了时间。 上辈子她一直被禁锢在囚笼里,从奚明越再到桑晔,然后是藏在暗中的玄衣男人。 就算钓不出玄衣男人,让奚明越和桑晔尝一尝苦楚也能叫她的恨意消减几分。 第5章 仙术 奚薇点了一份糖油果子,满满六七个摆在白净的碟子里。外皮焦黄,裹着一层白芝麻,香味扑鼻。她用筷子吃了半个,酥脆焦甜,很合胃口。 正想问徐晏要不要吃一口,就感觉桌对面的人浑身冷凝,像积攒着怒气。 “我有事要去办,你在这里等我。”徐晏只交代一句,起身就匆匆离开了。 奚薇咬着剩下的半个糖油果子,忽然觉得有些腻,就着清淡的茶水才勉强嚼吧嚼吧咽下去。 沿着街道走几步就会看到一个狭窄隐蔽的小巷子,春湘楼有个小角门开在这里,平日里没钱的风流客都在这儿给楼里的姑娘递信。照顾徐晏的小巧每日午时也会从这里出来卖些绢花绣帕。 徐晏倚在墙边,余光盯着破旧的两扇木门。不大一会儿,生锈的铜锁和钥匙相碰,“吱呀”一声,穿着豆绿衫子的小巧推开门,她手里提着用绸布盖住的花篮。 “呀!”小巧转过头,被突然出现的徐晏吓了一跳。不过她与徐晏相处得久,隔着面纱也能认出人。她凑到徐晏面前,惊讶地问:“岁安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在春湘楼里,徐晏一直用的是岁安的名字,虽然翠枝娘很少这样叫她。 徐晏疑惑:“你为何会这样问?” 小巧显然更疑惑:“翠枝娘昨夜让我收拾了你的东西,说是把你送到宣城过好日子,以后要把屋子给姑娘们住了。” 徐晏一怔。 小巧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赶忙又说:“姑娘是听到翠枝娘失踪的事情吗?” “姑娘不用担心,没有外人传言地那么玄乎。好像是有个皇城来的人,花了大价钱把姑娘和翠枝娘的身契赎走了,翠枝娘早早跟人离开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翠枝娘也预料到姑娘会找来,特地给姑娘留了信。说姑娘你一看就明白。” “我原来还奇怪为,什么姑娘没有跟翠枝娘一起去皇城而是要去宣城,原来姑娘根本没有离开桑城啊。” 信封上写着致岁安,字迹娟秀,是翠枝娘的笔迹。 徐晏没有拆开看,直接收到怀里。 “姑娘要走了吗?”徐晏一时不说话,小巧突然间问。 徐晏:“嗯。”她以后不会再回春湘楼,何况翠枝娘把尾巴都扫干净了。 小巧朝着徐晏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绣着五福的荷包,塞进徐晏的怀里。“姑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本以为见不到姑娘了,如今正好能送出去。” 徐晏推拒,“我不能要。” 小巧却很急:“以后都见不到姑娘了,姑娘不收,我心不安。若不是姑娘以前让我跟着,我早就不知道成了什么模样。里面只是几粒碎银子而已。” 小巧是被被卖进春湘楼的,她的模样小巧可爱,本应当和其他姑娘一样的待遇。徐晏为她求了情。 听到这话,徐晏的手一松,接过荷包:“以后我和翠枝娘都不在春湘楼,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说完,从袖中掏出用一个小油纸包,纸包里是小小一粒的褐色果脯丸子,春湘楼里的下人们平日里都爱吃。徐晏把油纸包递给小巧:“以后只能你自己买了。” 小巧见徐晏收了荷包,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姑娘不用担心,翠枝娘临走的时候把我的身契也赎了回来,我卖完绢帕也可以离开了。” “那你,你好好保重。”徐晏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了保重的话。 小巧一个人生活定是不容易,可是徐晏身上背着仇怨,还可能与整个桑城为敌。小巧和她就此不见才是最好的。 “嗯。”小巧重重地点头。 打探到昨夜事情的后续,徐晏和奚薇还是回到了“燕客来”客栈。重新要了一间宽敞的房子。徐晏打算先养好身子,再做下一步行动。 桑城城东是城里最为困窘的地方,“燕客来”虽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价钱却十分地道。徐晏囊中羞涩,还是用奚薇的银子,能省一点是一点。 奚薇去楼下大堂吃饭,徐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打开翠枝娘的信。 第6章 翠枝娘的字小巧,薄薄的几页纸上写的密密麻麻。没有家常闲谈,也没有解释问候徐晏。信纸开头两个字较寻常的大些,写着仙术。 徐晏懂仙术,不过她懂的都是损人不利己的阴险法子,全是上一世跟着玄衣男人学到的招式。 不过,修习仙术若只需要文字法决,那桑城也不至于百年未见仙人。仙人传承最要紧的是灵气流通于经脉血肉中,没有先辈指路,只有吞食富含灵力的灵物才能有此奇效。 徐晏沉吟半响,目光扫视整篇法决: “地载万物,天垂象,取材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1] 微弱的如同一根细丝的灵气缓缓在经脉中流转,若不是徐晏曾经修习过仙法,也许会直接忽略过去。 果然!徐晏在心里暗叹。 昨夜她伤势沉重,如今却基本好转。没有药草的味道,只能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灵物救了她。怪不得奚薇不愿意说,这般大秘密确实不该吐露半分。 当然,也可能是翠枝娘暗中给她过渡了灵气。只是从昨夜来看,翠枝娘明显没有想过让她接触仙法的意思。 收敛心中思索,徐晏将法决牢牢记在心中,然后收好信封。 本以为只能剑走偏锋,使些阴损法子,没想到峰回路转,如今有此仙法相助,自是应该勤勉修习。 “噔噔”,绣鞋踩在木制阶梯上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进徐晏的耳中。她倏地睁开眼。 “我回来了。”下一秒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奚薇推开门走了进来。 奚薇瞧见徐晏盘腿坐在床榻上,有些好奇:“你在干什么?” 虽然《玩偶》确实是一个存在法术的低魔时代,但女主至始至终都没有习得法术。 “过来。”徐晏没有回答奚薇的话,从床榻上起来走到桌边,朝她招了招手。奚薇走过去和她并肩而坐。 徐晏拿起奚薇的手,两指并拢搭上纤细腻白的腕子。 奚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经脉中经过,像一尾小鱼儿,飞快地从中掠过。 不过几息,徐晏换了个动作,抓住她有些冰凉的五指,细细抚过,像是在勘察极为宝贵的物件。 “徐晏?”奚薇痒极了,那种半触不触的感觉,就像是又暖又软的毛茸茸在搔她的掌心,痒酥酥地撩人。 “嗯?”徐晏抬眼看她。 奚薇手掌轻颤,忍了又忍,还是利落地抽回手掌,“怎么了?我很痒。” 徐晏也收回自己的手,冷冰冰地说:“无事。” 听着这话,奚薇可就不愿意了。 “徐晏,你知不知道所有的悲剧都是从不好好说话开始的?你现在隐瞒我,以后我再知道,就会讨厌你。” 徐晏欲言又止,总觉得奚薇过分自我怜爱。 不过,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恩,她还是多几分宽容:“你以后好好保护自己。” “你——”此话一出,奚薇知道自己隐瞒的事情已经暴露在徐晏眼中,她的惊呼才脱口,被徐晏一把捂住嘴巴:“别乱说话!” 两人身子离得近,徐晏比奚薇略高几分。此时她蒙面的白纱软软落在奚薇的面颊上,白纱轻柔,徐徐飘动,让奚薇的脸麻麻痒痒的。 她忍不住用手挠了一把。 面纱襟带绑得松散,奚薇又用了几分力道,直接把白纱从徐晏的脸上勾了下来。 芙蓉面,勾魂眼,肌肤赛雪,薄唇殷红,完完全全符合了古言女主的精致惑人。 然而,右侧脸一道指长的疤痕夺人眼球,生生毁掉了这份精致。 奚薇怔愣,手指僵住,任由面纱飘落在地上。她迟钝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嘴唇微动说不出话。 徐晏瞬间拿开手,捡起白纱闪到一旁。 室内一片寂静。 “你当时痛吗?”奚薇的声音清脆的,带着少女的软糯。此刻却像嗓子里含了东西,低沉带着鼻音。 “嗯?”徐晏本以为奚薇这般单纯不知世事的姑娘,面对毁容的恶人,应当是厌恶并幸灾乐祸的。 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怜爱,安抚,深刻地像是自己受了伤。 徐晏背对着奚薇,身子绷紧,她不想回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柔软的身躯突然间贴上了她,一双手臂揽住她的腰,徐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奚薇的脑袋抵在她的肩上。 奚薇很难过。 即使当初看小说时,她也不曾如此伤感。 书中的“徐晏”让她十分怜爱,但那只是对同为女性的纸片人的同情,以及和对渣男的厌恶。 那和如今不同,她面前的徐晏是活生生的,她知道她有柔软的手指和白皙的肌肤。这种真实,让她曾经的诸多情绪满满地要溢出来。 可是,奚薇知道,她不能问太多,因为她和徐晏不过是初识。 她只能给徐晏一个安抚的怀抱。 “咳咳,”徐晏不是黏黏糊糊的人,何况奚薇与她相处不过一天。即使是救命之恩,距离也太近了。 “诶,”奚薇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活泼,她自顾自松开手,像是无事发生,脚步轻快地朝门口走:“我刚刚没有吃饱,我要再去买些糕点。” 直到“吱呀”一声轻响,徐晏才转头,视线落在关闭的木门上,手指微动,仿佛还能感受到柔软的身躯贴紧的温热。 天上还蒙了絮状的黑帘布,桑城的早市已经开始热闹。各种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洋洋洒洒汇成一道凡俗的歌谣。 徐晏倚在客栈二楼的窗前,双目轻阖,纤细的指间或落在窗栏上,敲打着极富韵律的拍子。 奚薇坐在一旁吃着各色小食,静静地盯着闭目的徐晏,虽然心中疑惑,却并未出声打扰。 几碟小食见了底,徐晏身上仿佛泛起莹莹白光。乳白色的柔光勾勒出瘦高的身形,奚薇惊奇地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待徐晏睁开眼,她惊奇地发现,自身修为精进不少,根基也十分稳固。 “你会仙术?”终于等到人睁眼,奚薇迫不及待冲到徐晏跟前,杏子眸瞪地圆圆的,睫毛一眨不眨。 徐晏觉得,奚薇实在是太过放肆,若是贸然问旁人这类问题,定会被人认为是觊觎仙术的小人。 她冷了声音,暗含告诫:“这不是你该问的。” 奚薇可不知道徐晏的内心活动,她内心哀叹,有些难以接受,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果然,一切都崩坏了吧! 既然这样,奚薇突然眼神放光,让自己这些天满满溢出的情绪充分表露,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晏。 徐晏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一惊,有种如芒刺背的难受,忍不住偏了偏头。 忽然,“徐晏,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话的。”奚薇拽住徐晏的袖襟,目光真诚。 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要保护好徐晏才行!所以,仙术也让她修修吧! 徐晏目光闪动,还未说话。 蓦的,一道吆喝声从街上传来: “奚府诚邀名师仙人,入府为我家夫人看诊。明日统一诊断,卓有成效者,赠送千两黄金,奚家宝库任选一件宝贝。” 徐晏凑近窗户,眼睛下瞟,只见一个灰衣小厮走街吆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已过三天,奚明越终于有了动静。 第6章 奚府 “诶,奚家的人?”奚薇挤到徐晏跟前,视线也落到了那个灰衣小厮身上。 “你知道奚家?”听到奚薇的声音,徐晏收回视线。 奚薇歪头,不解:“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奚家?” 徐晏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她懊恼地皱眉,不过转眼,她往更深的地方思索。等等! 奚明越,奚薇,奚家! 该死!她怎么会直接忽略了。 不对,徐晏一帧一帧翻过自己在奚府的记忆,没有,什么都没有,奚府根本没有奚薇这个人! 翻动不堪记忆的愤怒和对眼前人的怀疑瞬间让徐晏警惕起来,她手掌成拳,并不圆润的指甲死死抠住手心,才抑制住想要对奚薇动手的冲动。 她步履僵硬地挪到桌边,灌了一口冷茶。 徐晏早就发现了,她的情绪十分不对。若说没有记忆的她沉默迟暮,如同一潭死水,如今的她点燃了心火,时时都能让水沸腾。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徐晏才开口问道:“你姓奚,你是奚家人?” 奚薇并不是愚蠢,徐晏明显是重生之人,现在打探奚家的事情,肯定不会是为了多了解她。 她的哥哥奚明越可是狗男人一号,奚薇不认为徐晏会放过他。 在狗男人和女主之间,奚薇很果断地选择了徐晏:“我是奚家二小姐。” “我刚刚听到那个小厮的话,我家里好像出事了,我可以回去看看吗?”奚薇在徐晏提出要求前,顺势邀请。然后又保证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 第7章 “你不是有毒药吗?如果我不听话,就多来几颗。” 毒药、徐晏抬眼视线落在奚薇身上,肃然的神情里瞬间透着一丝丝尴尬。 她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不过确实该备点“毒药”和“解药”了。 “你为何不待在奚府,反而住在这里?”能够光明正大进入奚府,这么好的机会徐晏当然不会放过。但奚薇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咳咳,”奚薇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背过身子,试图结束对话。 “怎么不回答?”徐晏并不想放过奚薇。 “好吧,”奚薇摊手,把窘迫按在心里,眼神飘忽,强装镇定:“我是离家出走的。”几个字说得轻飘飘的。 “离家出走?”徐晏诧异地扫了奚薇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哇,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奚薇本就尴尬,徐晏的诧异更是火上浇油,她拍着桌子站起来,眉毛高高挑起,“我身体不好,天天被关在府里,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碰。都把我当个瓷娃娃,我就是想放纵一下都不行吗?” 奚薇的话是原主的真实想法,只是娇弱的小姑娘没有想到,她再也不能回到疼她的娘亲和哥哥身边。 由于身体灵气满溢又无仙术引导,“奚薇”一直都十分虚弱,每到冬日,更是缠绵病榻。奚薇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是一向乖巧听话,也会有叛逆的时候。 她在母兄的放纵下偷偷离家出走,也不敢跑太远,乖乖地住在客栈,偶尔出去买点吃食小玩具,大部分时间都倚在窗边,羡慕又渴望地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本来她已经打算好了,再过两日,最多再过两日,她就会背着小包袱回到奚家,喝苦苦的汤药,吃一点点味道都没有的饭菜。再也不会偷偷乱跑。 但意外总是比计划来的更快。 奚薇穿过来的那个夜里,乖巧的小姑娘睡在陌生的地方,再也不能醒来。 飞扬的眉眼一闪一闪轻轻垂下,酸涩的钝感攥住了心脏。奚薇有些难过。 她只是一个外来人,所以满心站在女主身边。但是,她现在是“奚薇”啊,该怎么面对她的家人呢? 奚明越是个恶人,但是在少女奚薇眼中,她的哥哥,爱她、宠她、保卫边城抵御兽潮给了她美好富足的生活,是她仰望的盖世英雄,是让她忍不住会对未来嫂子挑剔的好兄长。 她真的下得了手吗?奚薇有一瞬间迟疑。 徐晏不明白为什么奚薇的情绪转变地如此之快,从理直气壮到悲伤,不过是一瞬间。 她在想什么?明明眼眶并未湿润,却像是已经有泪珠簌簌落下。 她张了张口,却吐不出话语安慰。 “徐晏,抱抱我。”奚薇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没有等徐晏的回答,直直撞进人的怀抱里,伸出双臂圈住柔软的腰肢,脑袋埋在细瘦的肩上。 徐晏一懵,愣愣地被环抱着,脑子里迟钝地转不过弯。 怀里人的郁气仿佛会传染,徐晏的心里浮现出不明不白的情绪,有些堵,有些闷。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她服从内心的想法,一只手抱着奚薇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地安抚着她的背。 奚府位于桑城东南的玄武街,穿过车水马龙的南华街,便能进入玄武街。 玄武街上多是城中达官贵人的府邸,或是金雕玉砌,或是古朴厚重,来往车马虽都有仆从随侍,却颇为宁静。 金丝楠木的牌匾,龙飞凤舞写着“奚府”,两座石狮子伫立在朱红大门两旁,几个灰衣仆人规规矩矩地候门,显得格外气派庄严。 徐晏和奚薇才走到门前,侍立的灰衣仆人立刻眼尖地迎上来。瞧见是奚薇,赶紧行礼打千,面上全是急切忧心:“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他边说着,边给另外的小厮使眼色,示意赶紧去通知夫人少爷。 “李、二吉,”奚薇循着记忆叫出小厮的名字。 李二吉是奚府的老人,平时里十分稳重,才能来守大门。如今却这般急切,想来奚府的麻烦事儿不少。 她略一思索,问道:“府上可是发生事情了?我在街上瞧见有个小厮在吆喝。” 李二吉显然是盼了许久有人能来主持府中事务,如今毫不隐瞒,倒豆子一样把近来的事情说给奚薇:“大少爷三天前受伤,是少城主给送回来的,还带着个姑娘。少爷才能下地就要和这位摇红姑娘成亲,夫人才见过摇红姑娘一面,哪里肯同意此事,就冷着少爷。” “结果前日摇红姑娘突然发了恶疾,大夫瞧过几回也不见好,少爷就让奴才们上街去吆喝,盼着有奇人异士能来给摇红姑娘瞧瞧。” “大哥看上了个姑娘?”奚薇十分惊讶,这可是徐晏的剧情,怎么又冒出个什么摇红姑娘?她往徐晏面上瞟了一眼。 徐晏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一脸波澜无惊。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奚明越竟如此快就痊愈,而反倒是摇红出了变故。 瞧不出端倪,奚薇也不着急。 她还记得自己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人设,努嘴状似抱怨:“怪不得都没时间来找我了。” “哎呦,我的二小姐,”李二吉一拍大腿,絮絮叨叨解释:“大少爷和夫人可是派了孙五福一直跟着小姐,只是这几日府中事务繁忙,见小姐一直住在客栈里,才把人喊了回来。” “啊,怎么能这样?”奚薇闻言更有怨言了,“我是离家出走,怎么能让人跟着我呢?真讨厌!” “二小姐……”李二吉一脸无奈地看着奚薇。 奚薇摆摆手,也没再计较:“算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就不和你多说,赶紧带我去见娘亲和哥哥。” 李二吉就等着这句话,不过,他的视线明晃晃地落在徐晏身上,迟疑道:“二小姐,这位是?” 徐晏没有带面纱,右侧脸的指长疤痕暴露在阳光下。她的脸本是精致的灼人,桃花眼十分俏媚。多了一道夺目的疤痕,显出几分冷肃。 奚薇作为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会和这般冷凝的女子成为闺友。 对于李二吉的疑惑,奚薇早就想好了说辞:“这是徐晏,她是个游医。我住在客栈时生病多亏了她的帮忙。” “多谢徐大夫,”听了奚薇的话,李二吉虽然惊讶,但还是给徐晏做了个揖。 恰好跑去通知奚夫人和奚明越的小厮已经回来,他也就不再多说,带着两人府里走去。 奚府的门面装饰得富丽堂皇,里面却是雅致的山水园林。曲廊环绕亭院,缀以花木石峰,意趣非常。 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很快就走到正院的花厅。 花厅里正中央摆着黄梨木灵芝纹八仙桌,墙上挂着山水古画,几盆应季的花草隐在角落。几个丫鬟正端着瓜果进出,格窗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手上捏着绢帕。 “娘亲。”奚薇瞧见妇人,一时有些晃神。她忍不住往前踉跄两步,喊出声。 妇人闻言转过身子,她穿着石青色的绸衫,双眉修长显得严肃,眼角有几丝细纹,却仍见美貌,眉目依稀间和奚薇几分相似。 “薇薇,”奚夫人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了奚薇的胳膊,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把人瞧了个遍,“怎么突然回来了?” 奚薇顺势挽着奚夫人的手臂,佯装埋怨:“我都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了,娘亲还不让我回来吗?娘亲不爱我了。” 奚薇的脸型圆润,杏眼澄澈,撒娇的时候粉色的肉感的唇微微嘟起,娇憨而俏皮,让人忍不住心软。 “你啊。”奚夫人声音软和,亲昵地点了点奚薇的额角。然后转向徐晏,面上笑容端庄,但明显带着热情:“这位姑娘,就是徐大夫吧?”看来是有灰衣小厮提前给她通报过。 “是,奚夫人好。”徐晏微微点头问好,并不多话。 “徐大夫请坐,桃红看茶。”奚夫人招手让侍立的丫鬟沏茶倒水。“此番多谢徐大夫照顾我家不成器的女儿。不知徐大夫如今有何打算?若是有我奚府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尽管直言。” 徐晏双目微沉:“夫人严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她端起茶盅,轻轻拂了拂茶沫,轻呷一口:“既然夫人问到,在下也不隐瞒。” “我乃游医,听闻府上少夫人得了怪病。在下不才,也想来表现一番。” 奚夫人端起茶盅的手微顿,眼色晦暗不明,语气淡了不少:“哦,原是这样。”她抿了口茶水,才又说:“徐大夫既然已有打算,那便在府中歇息一日,明日诊断就劳烦徐大夫。” 奚夫人的语气转变太快,奚薇和徐晏都感受到了她对所谓少夫人的不满,相互对视一眼,奚薇准备多问几句。 “娘,”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插.进来,黄衣青年拾阶而入,一柄折扇在手中翻转几下又合拢,“听说薇薇回来了。” 第7章 怪叫 是奚明越。 徐晏垂着头,柔软的长发从肩上滑落,她的视线落在白净的茶盅上,白嫩的指尖按在杯身的花纹上。 第8章 奚明越步履稳健,行动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流畅地过分。 他胸腹的伤已经好全了。 这可真是奇怪啊。徐晏想,匕首没入胸腔,不过三天就恢复如初。就算是习武之人也不该愈合的如此之快。 而且,徐晏借着眼尾的余光落到奚明越身上,通身没有灵力光点,他也并未修习仙术。 太奇怪了。 奚明越走进屋里,第一眼自然是落在了陌生的女子身上,但是略略一瞟便收回,唇边勾笑往奚薇在的地方看去,唤她:“薇薇。” 他的声音很清朗,柔和下来显得格外温润。 奚薇的眼神早早就锁定了奚明越。 奚明越的皮相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一双含情目,瞳色深黑,眼尾下弯。看人的时候格外深情。 与奚明越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无数碎片化的记忆散落在她的脑海里,奚薇心虚地移开视线。 果然还是有些艰难啊!顶着“奚薇”的壳子面对奚明越。 “薇薇,怎么了?”奚明越很敏锐,并没有错过奚薇视线的躲避。 奚薇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捧起茶水抿了一口,干巴巴地回:“有些口渴了。” “嗯?”奚明越挑了挑眉,倒也没有追问。 他想,薇薇离家出走却是自己回来的,小姑娘脸皮薄是害羞了吧。 “这位姑娘是?”他还是把话题放在了徐晏身上。 奚薇把对奚夫人的说辞又跟奚明越说了一遍,补充了一句:“明日徐晏也想随跟着一起给摇红、对,就是摇红姑娘诊治。” 她说完,鼓着腮帮子对奚明越抱怨:“大哥,我听说摇红是你喜欢的姑娘,我竟然都不知道。”她夸张地瞪着眼睛,“大哥怎么都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不出门玩耍,跟未来嫂子玩多好。” 如此话语落下,整个花厅里静寂一瞬。 徐晏清晰地看到奚明越拿着折扇的手捏紧了几分,指骨突出,青筋鼓起。 奚薇与奚明越离得更近,比徐晏看到的更多。在那一瞬间,奚明越的眼中,除去痛惜、爱怜,竟然还有一丝不该有的情绪。 顺着他的眼神,那一抹不应出现的恨意,直直地、落到了奚夫人身上。 恰巧奚夫人也抬起头,与奚明越的眼神相撞。不过片刻,两人都移开视线。 恨?奚明越恨奚夫人?因为摇红? 这是怎么回事?奚薇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段剧情不应该是奚明越和徐晏的纠葛吗?即使徐晏脱离剧情,但是奚明越的爱恨怎么如此快的转移了? “薇薇,”奚明越很快恢复如常,仿佛之前的情绪不过是奚薇的错觉。“你离家这几天断了汤药,如今回来,可不能躲着。我已经吩咐小丫鬟把药给你煨在火上了。” “是啊,薇薇,”奚夫人也接腔,“这次回来可不能再乱跑了,你要是有个万一,娘心里该多难受啊?” 两个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就像不曾发生,都语含关切地把话题又放在了奚薇身上。 “娘亲,大哥……”奚薇被两个人的表现弄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发现自己曾经的担心有些多余。 就奚家人的道行,徐晏和她真的玩的过吗? “薇薇,正好你和徐大夫熟识,让桃红领着先去歇息吧。”奚夫人一锤定音,“明日定有许多能人异士到来,我和你大哥要商量些事情。” 奚明越也颔首。 桃红走到徐晏两人面前福了福身子,唤了声二小姐。 奚薇心里无奈。 徐晏告诉她,说自己与摇红有过几面之缘,想要提前瞧瞧摇红,怎么才分开不过几日,就传出这般噩耗。 而她自己也想去看看这位替代了徐晏剧情的女子。 可惜,奚家两位主事人明显不会遂她们的意。 她瞄了眼徐晏,见人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向她走过来。 看来徐晏也不强求提前去见摇红,奚薇也就顺势让桃红带路。 奚家很大,奚薇住的地方在西北角,叫做“紫薇苑”,记忆中,沿着抄手游廊,再走过一段青石小径就到了。 从抄手游廊走出,奚薇便挥退了桃红,表示徐晏会和自己一起住一晚。 等到桃红的背影已经看不见,奚薇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徐晏身上。 声音放低:“你来奚家,就是为了摇红吗?” 奚薇主动虽然带着徐晏进了奚家,但并不清楚她想要怎样对付奚明越,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一下。 徐晏敛眉沉思,并不回答。 奚薇见状,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走吧。” 虽已入秋,青石小径旁依然花团锦簇,各色珍奇花卉斗艳,房舍庭院掩映在林木之中,更显幽静雅致。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默默无言。 “那里是什么地方?” 徐晏突然停下,抬手握住奚薇的手腕,制止她前进的步伐。 “什么?”奚薇一愣,顺着徐晏的视线望过去。 首先入目的是两颗高大的绿树,从墙角探出,几个丫鬟端着托盘进进出出。然后奚薇看到了醒目的牌匾——“明华苑”。 显然,徐晏并不是想问那处院子的名字。 “这是我大哥住的地方。”奚薇扫了扫记忆,回道。 “哦,原来如此。”徐晏的话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感觉。 还没等奚薇询问,徐晏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奚夫人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永贞苑。”奚薇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些不解:“你问这些干什么?” 她的眼神逐渐犀利,手腕用力,反手握住徐晏的腕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晏转头,目光轻轻地落下,有些惊讶,有些不解。 奚薇可真是个比起奚明越还要奇怪的人。 能够对一个陌生人展露过多的情感,还能带着会仙术的她回到自己的家里。明明像对奚家人没有太多的情感,却还是会不经意的维护。 徐晏想不明白,也没有多想。她摇摇头,很诚恳:“我现在可不太敢对奚家人出手?” 在记忆中,奚家人全都是普通凡人。徐晏学了仙术,本以为怎么样都能稳妥。 结果呢?奚明越住的地方灵光四溢,绿油油一片,却又被一团团血色抑制住。怎么看也不像普通凡人。 “那你还不是会对奚家人出手,”奚薇只短短支棱了一下,就泄了气,“我现在就是助纣为虐的坏人吧。” “施.虐的对象还是我名义上的亲人。做人可真失败!” 徐晏挑了挑眉,不可置否:“这可不一定。” “什么?”奚薇迷茫。 徐晏被水润的圆眼睛一瞧,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也许真正的坏人另有他人呢?一切还需要明日见到摇红姑娘才能下定论。” “!”奚薇圆圆的眼睛瞪大,又火速支棱起来,她怎么忘了。 女主徐晏逃过了被奚明越折磨的剧情,但是人变了,剧情还在走啊! “好了,我们先到紫薇苑。刚刚听见了些事情想要问问你。”徐晏拽着奚薇往前走。 “好好好。” 紫薇苑。 奚薇端着个装了蜜饯的小碟子瘫在座椅上,忍不住伸出舌尖,用空闲的手扇风。 一到紫薇苑,一个叫晓晓的丫鬟刚刚端上来满满一碗气味浓厚的中药。 奚薇当然不想喝,奈何晓晓从小照顾奚薇二小姐,为了她的身体操碎了心,态度十分坚决,甚至在奚薇几番拒绝之下,眼眶泛红要落下眼泪。 没有办法,奚薇只好一口闷了,结果就是天渐渐黯淡下来,奚薇嘴巴里还萦绕着一股子苦味。 幸好晓晓可怜她,还是心软给她了些甜蜜饯。本来这东西奚薇的身体也是不能多吃的,怪不得那天的糖油果子只吃了一口就没有胃口了。 “徐晏,刚才你要问我什么?”见周围没有旁人,奚薇咬着蜜饯果子问 徐晏与她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杯茶水。她低着头,双手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奚家真的没有人修习仙术吗?” “什么?”奚薇一惊,奚家人会仙术?怎么可能? 对了,电光火石间,奚薇想到了这一段的剧情里的一个关键人物——那个会邪门歪道的江湖道人。难道他已经在奚府里了? 徐晏微微抬了下额,把视线移到奚薇身上。“这么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不不,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奚薇凑近了一点,脸上带着些许紧张,压低声音:“徐晏,你确定我们说话不会被别人听见吗?我的意思是指那些和你一样的人?” 奚薇的神色不似作伪,徐晏手指微滞,精神更集中了些。 不知是徐晏自身的天赋过高,还是翠枝娘留下的仙术太过契合,只是短短几天,徐晏身上的灵力就已经足够醇厚,比之上辈子修习仙术二十余载的少城主桑晔也差不了多少。 第9章 她有意展开自身的灵气,缓缓向四周扩散,偌大一个奚府,只有奚明越居住明华苑有异常的波动。 “你想到了什么?”好半响,徐晏终于开口。 能这么问,定是已经确定无误,奚薇松了口气,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你知道这世上奇人异士可不少,就算我哥我娘不会仙术,可是奚家也算是桑城的富户,又受到城主庇佑,花了大价钱总能请到真才实学的人。” “我记得我幼时体弱,就是请了能人异士。不过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 “奚薇”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能能够大体串出一条线,细节之处倒是一片空白。 “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上一世,徐晏来到奚府不久便因为药物而目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奚府呆了多久,倒是没有注意到还有隐藏人物。 “如果是这样,看来摇红的病情十分严重。你哥和你娘说不定已经找到了能人,明日的诊疗是个幌子,不知是要计划些什么事情?” 听了徐晏的话,奚薇正色道:“不管是什么,只要我的亲人还没有犯错,你不能仗着仙术欺负他们。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你。” 徐晏一怔:“你……” “啊——” “呜呜——”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像是女子的惊呼,又混杂着幼童的抽泣。 黑夜里,十分悚然。 第8章 穿书 “徐晏……” 室内烛火幽幽,外面怪声连连,奚薇几步移到徐晏身边,双手攥着她的衣襟,面色略显苍白。 “别怕。”徐晏伸手扣住奚薇的手腕,目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便直直盯着门口,灵力缓缓散开。 “奚夫人应该很快会派人来,声音是从明华苑传来的,是摇红的声音。”与那日徐晏刺杀完奚明越后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 “我知道了。”奚薇咬了咬下唇,稳定心神,面上依然些许惨白。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有人敲响了紫薇苑的门:“二小姐,是我,桃红。” “进来。” 桃红推开门,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她向奚薇行了个礼,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二小姐,晚上府里杂乱,夫人说就在各自院子里用膳。倒是怠慢了徐大夫,还请见谅。等明日为摇红姑娘诊断过后,请徐大夫一定要赏光参与宴席。” 奚薇与徐晏对视一眼,奚薇开口:“我们知道了。倒是外面是什么声音,如此扰人?” 听到奚薇的话,桃花有些惊慌地请罪:“夫人正差我来给二小姐说一声,却因取膳耽搁了,是奴婢的不是。” “无妨,你且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谢二小姐。外面的是摇红姑娘的声音,自从大少爷将摇红姑娘带回来后,一到晚上便会出现这声音。” “我听着这声音感觉摇红姑娘定是十分痛苦,怎么没有用些药缓解?”奚薇面带疑惑,追问。 “府上已经请过好几回大夫,却不知摇红姑娘到底是什么病症,只能日日这般。还望明日有能人异士,让夫人和大少爷能少些烦忧。” “原是如此,”奚薇点点头表示了解,“你先下去吧,记得将晓晓那丫头唤来。” “是。” 等桃红关上门,奚薇重重叹了口气:“这奚府可真是谜语人大本营。” “何为谜语人?”徐晏在脑中思考一番无果,还是问出口。 “就是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奚薇瘫在桌子,语气疲惫:“桃红,应该是我娘最得力的丫鬟,但你听她说的话,好像什么都说了,又什么信息都没有。” “还有我娘和我大哥,在花厅的时候,我看见大哥用一种恨意的眼神看着我娘,两个人又在我面前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这么大的事情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是想等到事发再说‘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惜出了事,连累你了’?……” 徐晏定定看着奚薇,她的嘴巴没有停下,一直叭叭说个不停,或许是在发泄刚刚的惊慌。 “停。”徐晏本不想打断奚薇的话,但她还记得奚薇叫了晓晓过来,“你叫晓晓过来是为何事?” 奚薇说了太多话,嘴巴干涩,抿了口茶水才回:“也是刚刚才想起的,我的记忆好像有点问题。” 她两指并拢敲了敲头,“娘亲和大哥我可不敢随意问。晓晓一直陪着我,看能不能挖点消息,反正我今晚一时不会儿也睡不着。”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徐晏拿出面纱覆面,“正好我先去探探路。” 徐晏都这样说,奚薇自是没什么权利说不。她看着徐晏推开门,嘴巴几度张合,还是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徐晏,小心。” 抓着门扉的手一顿,徐晏明明听见了,却是一言不发,几个闪身融入黑暗中。 虽已入夜,奚府处处还是张着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着夜色,时不时有结伴的丫鬟走过,让徐晏的躲藏颇费了力气。 不过她的目标明确,明华苑距离紫薇苑又近,外面还有茂密的树木,徐晏施了个隐藏身形的障眼法,很快接近了明华苑。 明华苑不似别处灯光明亮,在黑夜的映衬下,浅薄的光芒更是遮上了一层雾气。徐晏顺着光线望去。 院子里不像白天一样人进进出出,而是守着两个壮实的小厮,手里还配着粗木棍子。一个丫鬟提着食盒走近,还从怀里拿了个物件在小厮面前晃了晃,才走进院子里。 徐晏思索了一会儿,指尖聚起两个小灵气团,分别朝着屋子两侧的窗户掷去。灵气团撞上窗户立即被肉眼可见的一缕绿色气团消融,只剩下一丝撞上窗户发出声响。 两个壮汉对声响的反应有些迟疑,几息过后仿佛才传导到神经,然后迟钝地向发出声响的窗户走去。 徐晏神色严肃一瞬,一双冷凝的眸子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扫视了两个壮汉。 奚明越,可真是好样的! 这两个壮汉,明显是被制成傀儡的人。虽然比不上她当初的完美,意识还有缺陷,却是实打实的优秀打手。 刚刚那个小丫鬟手里拿着的应该是傀儡的控制符吧。 奚明越对“摇红”如此保护,看来这个她就是梦魇里奚明越口中的人物。 明明算是替自己承担了如此的苦楚,她上辈子竟然没有见过这个重要的人物,也甚至不知道原来奚明越真的有喜爱之人。可真是奇怪啊? 徐晏低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浅淡的月光下拓出一片阴影,她整个人就像被被浓浓的黑暗包裹。 上一世,没有脸颊上的丑陋疤痕,徐晏才到年纪便被摆上了货架,翠枝娘都帮不了她。 奚明越长了张深情的脸,陷于烟花之地的徐晏很快便沉沦。那段时间甚至是徐晏上辈子最为轻松愉悦的日子。 事情的转变是从她误喝了致眼盲的药物开始,奚明越告诉徐晏,她中的是毒药,需要日日喝解药才能治愈。徐晏自是深信不疑,即使每次喝了解药浑身如同被揉碎重造一样疼痛,她还是忍了下来。 当然,若她不忍,也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眼盲,徐晏的一切由奚府的丫鬟接手,她每日的食物、妆容、衣裙,全部都是固定的。她恐慌,奚明越日日深情地安慰她。她却愈发害怕。 在黑暗中,徐晏如同一只宠物一样被驯养,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当徐晏再一次睁开眼,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地上,她却微笑着——眼尾下弯、嘴唇轻勾,就像另外一个人。 她也确实变成了另一个人,除去一张脸,她再也找都不到曾经的自己。 糟糕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徐晏死死握紧拳头,圆润的指甲刺破了肌肤,掌心一片濡湿。 该回去了,连粗糙的傀儡都能做出来,现在的奚明越实在不是徐晏能硬碰的。 晓晓进屋的时候,奚薇刚好把饭菜摆上,她朝晓晓招了招手:“晓晓来,坐在我旁边。” 晓晓长着娃娃脸,十分可爱,明明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不过十六七。听了奚薇的话,她连连摆手:“二小姐,这不合规矩。” “晓晓,快来嘛,这里没有外人。”奚薇短短时间已经拿捏了晓晓的弱点,可怜兮兮地撒娇:“晓晓不疼我了吗?” “唉,二小姐。”晓晓露出无奈的神情,乖乖地坐到奚薇跟前。 奚薇摸了摸晓晓的头发,欣慰地笑了:“晓晓真好。” 看着奚薇只打算吃饭,晓晓等了又等,还是没忍住开口;“二小姐这么晚找我还有什么事情吗?”她实在不相信奚薇找她只是为了吃饭。 “唉,晓晓。”奚薇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才回来,娘亲和大哥又有烦心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说说话。” 晓晓和“奚薇”的感情十分深厚,一听这话,脸上显出担忧;“二小姐,晓晓听着。” 第10章 “晓晓,你真是太好了。”奚薇抱了抱晓晓,然后愁眉不展:“我的脑子好像出问题了,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唉,可真是令人烦心。” 本以为这话会让晓晓也十分忧心,却没想到晓晓竟像是松了一口气。奚薇不解:“晓晓?” 晓晓怕了拍胸口:“二小姐可真是吓到我了,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二小姐,你幼时身子骨弱,还总是记不住事,夫人请了能人异士,虽然能日日汤药养着身子,脑袋的事情却没有办法,好在小姐很听话。”晓晓一句一句地解释。 奚薇一愣,难道原来的“奚二小姐”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傻子? 不对啊,那“奚薇”怎么还有那么多情感?她还能接收串成线的记忆?奚家人怎么敢放奚薇一个人出去的? 脑袋里一串串问题简直乱成一团乱麻。 像是洞察了奚薇的疑惑,晓晓继续解释:“当年的高人说了,小姐十八岁过后会有机缘,小姐定是遇上什么奇遇,如今想什么都清晰了。” 闻言,奚薇咧咧嘴,一时失语。 这种剧情,就奚薇纵览女频小说的经验,奚薇就是“奚薇”吧。 她的视线放在自己的掌心,肌肤细腻白皙,每一次轻微的指节颤动都能清晰地感知。契合地简直就像原装货。 “晓晓,我以前,以前的时候,”合上手掌,奚薇闭了闭眼,心里还存留着一丝侥幸。 “什么?” “我以前到底傻成什么样子?” “额,”晓晓艰难地抿抿唇,在奚薇的灼灼视线中委婉开口:“奴婢有个五岁的弟弟。” 好吧,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奚薇简直灵魂质问:“我都那么傻了,就算是为了什么见鬼的机缘,也不至于让我一个人离家出走吧。” “二小姐,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孙五福跟着呢。”晓晓挑出奚薇话中的错误,“而且,那时候,小姐理智地就像现在一样。” “好吧。”奚薇苦笑。可真是不留丝毫余地。 如果真正的奚二小姐并不能拥有过分复杂的情绪,那么几乎亳无障碍接受奚家人的自己,身份可真是不简单啊! 果然,这世间一切的穿书都不是毫无缘由的啊。 第9章 同榻 徐晏早早等在紫薇苑的外面,看着晓晓离开后,她便闪身进了房间。 奚薇还沉浸在前途无亮的悲伤中,傻傻地躺在床上,连徐晏进屋也没有反应。徐晏心里也藏着事情,仅仅把奚薇往床榻里面推了推,合衣而眠。 油灯并不明亮,却无人熄灭。 “不要,不要,奚明越——” 奚薇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恍惚间听见徐晏的声音,带着慌张和愤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夜里的微风轻轻拂过,灯罩里的油灯左右晃动,在门窗上拓下扭曲的阴影。 徐晏双手环抱,手掌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腰肢。光洁的额头上生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嘴唇苍白而干涩,明明会高呼的惊慌嗓音却不知因何格外低沉,像是被掐住喉咙发出的嘶鸣。 奚薇一下子被吓醒了。 她那里见过这般场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怕,徐晏,别怕,我是奚薇,别怕。”徐晏着了梦魇,奚薇不敢随意喊醒人,只能结结巴巴地低声安慰,从床上随意扯出一方绣帕轻轻地擦拭徐晏额头上的冷汗。 许是奚薇的安抚生效,徐晏慢慢地不再梦呓,只是嘴唇更加苍白,脸上毫无血色,简直像是梦境中有什么夺去了她的精气。 “唉,”奚薇缓缓叹了口气,准备起身下床给徐晏喂点清水。 挺直身子坐起,正从徐晏身边跨过去,却被睡前没有脱下的裙衫绊住了脚,长裙的一角被徐晏的手臂压住。而徐晏的双手紧紧地交叠,掌心扯着腰间的衣衫。 奚薇只能慢慢地趴下,扯住裙边,一点一点往外面拽。奈何徐晏把这块布料实在是压得太紧,奚薇只能贴近了些,准备瞬间扯出。 “啊——”还没等奚薇动作,徐晏突然间放松了腰间的手,一个翻身把她整个人压在榻上。奚薇惊呼出声。 就在奚薇以为徐晏苏醒的时候,压在她身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只是一手掐着奚薇的腰,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脖颈上。 微凉的指节贴着脖颈,随着奚薇的移动如同抚摸一样轻轻滑动,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徐晏,”胸前躺了个人,奚薇简直喘不上气。挣扎几番没有把徐晏推动,只能出声呼唤。 连连唤了几声,徐晏都没有反应,奚薇长长呼了口气,双手撑着床榻准备翻身。 “别动。”徐晏的声音沙哑冷肃,原本无力的手掌直接张开握住了奚薇修长的脖颈,缓缓收紧。 “咳咳——”脖子被掐住,奚薇哪里还顾得上推人,双手按在徐晏的肩上,想要把她推离。声音也不由地拔高,变得尖利:“徐晏,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嗯?”徐晏恍惚地睁开眼,眼前的画面瞬间映入眼帘,她心里一惊,手掌瞬间失去力道,放开了奚薇。 没有了脖子上的钳制,奚薇瘫在榻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半响,无人说话。 “你,没事吧?”像是终于消化完发生的事情,徐晏轻轻开口,声音低低带着心虚和忐忑。 奚薇本想狠狠发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徐晏,却被她浑身的不知所措浇灭。 自初见徐晏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此刻缩在床榻的一角,双手揉搓着衣襟,苍白的下唇被狠狠咬住,让奚薇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怜爱。 果然,连小说里单薄的徐晏她都会喜欢,何况如此有血有肉的人呢? 奚薇只能摇摇头,安抚:“我没事儿,你的嘴唇很干,去喝点水吧。” “好。”徐晏乖乖下了床,捧着杯茶水抿唇。“你要喝吗?”她的目光落在奚薇身上,有种想要赔罪的意味。 “给我倒一杯吧。”奚薇颔首,正正经经地坐在床沿上,心里却此起彼伏地尖叫:她真的,好可爱! 夏日的阳光总是很快播撒在地面,徐晏睁开眼睛,一束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到木制的家具上,可以看见微尘在飞舞。 徐晏动了动身子,发现臂弯里圈这个人。两人睡前明明睡得板板正正,中中间简直还能塞下个瘦小的人,也不知奚薇怎会滚到她的怀里。 不似醒时的活泼,睡着的奚薇显得格外恬静。脸蛋圆润白皙,带着淡淡的因为挤压产生的红润,长而弯翘的睫毛像一只栖息的蝶,落在好看的卧蚕上。 时间一瞬间变得缓慢,让人的心情缓缓沉淀。 “奚薇,醒醒。”抿了抿唇,徐晏还是打算叫醒奚薇。时间不早了,今日是给摇红诊治的日子。 “嗯?”睡眼惺忪的人朝着床榻里面滚了滚,抱住舒适的锦被,脑袋一探一探地往里面埋。 趁着怀里人离开,徐晏迅速从床上离开。“起床了。” “哦,好,马上。”奚薇回答得十分迅速,却没有一点起来的意思,甚至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 徐晏:“……” “我先去前厅了。” 徐晏没有强求奚薇和她一起,用小小的术法整理好自己的着装,便往屋外走去。 门被关上的时候,沉迷梦境的奚薇一下子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企图把一堆胡思乱想装进麻袋扔掉。 做事都讲求循序渐进,而她才穿越不过几天,都已经脑补到自己是自己,进度条实在是拉得太快。让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徐晏和奚家人。 “啊啊啊啊……”奚薇扑进锦被里,“可真让人烦恼啊。” “唉,”奚薇捶了捶脑袋,“这就是天命之女的必经之路吗?希望我的大号给点力,不要让我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半路夭折了。” “算了算了,随便走走吧。那些高大上的事情不是我这种半废小号该想的。先跟着徐晏就行,主角带飞。” 虽然不过晨时,奚府已经热闹起来,人群三三两两地往待客的花厅走去。 奚府毕竟是桑城的首富,虽然消息只传了不过一天,整个桑城已少有人不知。 徐晏混在人流中,缓缓移动步伐,时刻散开灵力,想要从这些来人口中听出些消息。可惜收获微小。 出乎意料地,花厅只有奚夫人在接待,而奚明越不见踪影。 见到徐晏到来,奚夫人吩咐桃红接待着,经直走到徐晏跟前。“徐大夫。” “奚夫人。”徐晏也颔首问好,目光却放在了分批次接引来客的小厮身上。“这是?” 奚夫人顺着看过来,解释道:“今日定有很多人前来,摇红姑娘总归是姑娘家,也不好由人围观,只能先探探各位的真才实学。明越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徐大夫您是薇儿带回来的人,我们自是相信你的能力。您先去用膳,等到诊疗的时候,我会让红桃红去请您。” 第11章 “好。”徐晏并没有拒绝这份便利。 离开的时候,徐晏回头看了一眼奚夫人。 奚夫人站在阳光下,明明礼数周到地迎客,眼里却只有冷漠和麻木,就像在看一场闹剧。 因为来访者实在人数众多,一直到日头偏西,桃红才来请徐晏和奚薇前往明华苑。 热烈的火烧云像是要在落幕之前燃尽自身,在山岚之间映出一片浓烈的暗红色。明华苑也被这样的暗沉笼罩着。 徐晏神色如常,发现门口的傀儡人不见后,甚至将自身的灵力狠狠压缩,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绿色和血色灵气团混杂的庭院。奚薇则打了个哆嗦,莫名觉得明华元透着一股子阴冷和血腥。 正厅里只有寥寥几人。留长须着道袍、显得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热烈红裙、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还有一身黑衣包裹住全身只露出双眼的黑衣人。 坐在上位的还是奚夫人。奚明越不在。 徐晏浅浅打量屋中几人,便收回目光坐到一边。 奚薇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内心不断诽腹:这三个人要是有一个身份、目的单纯,她的名字可以倒过来写。不过,怎么不见小说里的江湖道人,那个有着标志性红色卷毛的邪恶分子?难道是这个黑衣人?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前往摇红姑娘的房间里。”奚夫人缓缓开口,声音冷淡,像是对事情的继续并不关心。“若是大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提前说出来。” “贫道并无问题。”中年道人率先开口。 “我也是。”徐晏与红裙女子跟着说。 “可否说一说病症,”黑衣人提出了问题,他的声音十分嘶哑,说完话还咳嗽两声。 奚夫人没有说话,而是示意跟前的桃红。桃红麻利地开口:“少夫人每到夜里便会呼叫不止,夜不能寐,汤药都不起作用。其余症状,待各位见到少夫人一看便知。” “嗯。”黑衣人点头,不再说话。 “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去摇红房间。”奚夫人理了理裙边,准备离开。 徐晏站起身子,收肘不经意间碰到奚薇。奚薇一愣,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噔噔噔地走到奚夫人身边。 “娘亲,大哥呢?都要给摇红姐姐诊治了,怎么不见大哥?” 这样重要的场合,作为的核心人物的奚明越却一直不见踪影,可太奇怪了? 对着亲爱的小女儿,奚夫人本想微笑地安抚,扯了扯嘴角却勾不起一抹笑,只能淡淡地回道:“他有事。” “额,哦哦。”明显奚夫人不想多说,奚薇也不好追问,亦步亦趋地跟在奚夫人身后。 第10章 摇红 摇红的居住的房间十分简朴,和富庶精致的奚府格格不入,只有少量几件家具。 屋子四面点满了烛火,将整间屋子照得十分明亮。 一个中年妇人候立在床边,低垂着头颅。见到奚夫人后手脚匆忙地行礼,奚夫人叫起后又远远得站在一旁。 奚夫人显然习惯了这个格外怯懦的妇人,也不管她,直接叫桃红掀开了床榻的帘子。 床上铺着深色的锦被,中间拱起一个大包。桃红先是伸出手试探性地拉了一下锦被,被子垂到地上,床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略作停顿,然后一手掀开了深色的锦被。 锦被下躺着一个人,又不像是一个人。 长发像是枯草,一绺一绺地结在一起,盖住了半张脸。双手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又细心地垫了软布,麻绳的一端固定在床头。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沾染了斑斓的血迹,露出的双手瘦骨嶙峋如同老树皮包着骨头。 “这……” 除去奚夫人和桃红,屋内的众人都露出惊疑的神色。徐晏更是疑惑不解,才不过几天,摇红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离得近的奚薇直接用双手捂住口鼻,眼中生出惊恐。她感觉到浓厚的血腥味直冲鼻孔,让她难以呼吸。 “这便是摇红姑娘,希望各位方士能够各施所长诊治,若是能让摇红姑娘恢复正常,我们奚家不会亏待各位的。”奚夫人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平铺直叙开场。 甚至没等众人反应,歉意表示:“我还有要事处理,就让……”她瞥了眼奚薇,“就要我的女儿在此配合各位。” 奚夫人话音刚落,直接招呼着桃红离开了房间,像是这里有什么怪物,让她一秒都不愿意多呆。 奚薇还没有从血腥味中缓过来,就被迫接下大任,面对着三四人的目光,她心里一跳,结结巴巴道:“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我会吩咐人好好配合的,哈、哈。” 众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不管内心如何想,也收敛了面上情绪。 又是中年道人先说话:“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依次为摇红姑娘诊治,如果各位没有意见的话,贫道想先瞧瞧。” “那我第二位。”红裙女子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 “第三。”黑衣人倚靠在墙边,目光一直放在床榻上。 “既如此我便最后。”奚夫人不在,徐晏直接走到奚薇跟前,拉住她的手腕,退到一旁的座椅边。 其他三人见此,也只是目光微闪,并不言语。 中年道人步至床边,撩起道袍,搭脉沉吟。 “奚小姐,不知身边这位如何称呼?”红裙女子眨了眨眼,满脸笑吟吟问。 “徐晏,游医。”徐晏知道红裙女子的意思,没有让奚薇回答。“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郁饶,略懂些炼丹占卜之术。” 见徐晏如此上道,郁饶笑意更深。“我看徐大夫应是比我们提前到来,不知有何头绪?” “我先前并未见到摇红姑娘,也是一无所知。”徐晏直直盯着玉饶,回答得四平八稳。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她虽不认识郁饶,却是知道一位名叫饶玉的女子。饶玉是距桑城不过一山之隔的宣城城主之女。 被禁锢在玄衣男人身边时,徐晏曾误闯进过一个房间。在逼仄破烂的屋子里,她见到了枯瘦如柴、目光寂灭的饶玉。 她浑身的精血被换给了徐晏。 郁饶,到底是不是饶玉? “哦——”郁饶拉长了声音,是否相信徐晏的话也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郁方士,我已经好了,您请。”闲话间,中年道人已经结束了诊脉,虽然眉头紧皱,理不出头绪,但他并没有继续坚持。摇红的情况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好。”郁饶站起身子,又对着徐晏眨了眨眼,长长睫毛上粘连的红色飞羽十分妖娆。“徐大夫,待我诊断结束一定会详细与你分享。” “先谢过郁方士。”徐晏面色不变。 郁饶不似中年道人寻常的诊脉,她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飞出一只漂亮的红蝶。红蝶环绕着摇红飞舞,落下些浅浅的鳞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哇,真神奇。”奚薇十分惊奇,小小声地发出感慨。 嗯?徐晏的视线转了半圈放在墙边的黑衣人手臂上。 在花厅里时,黑衣人一贯是冷然的,此刻却双臂环抱,五指死死掐着手臂。眼神直直盯着床榻上的摇红,满是紧张和、担忧? 他,认识摇红?还穿着黑衣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奚府中还有人认识他?是奚夫人吗? 短短一瞥,徐晏脑中闪过各种猜测,才堪堪按耐住思绪,回到郁饶的诊断。 仅仅一圈后,红蝶飞到郁饶的指尖驻足。 “咦?”显然眼前的情况出乎郁饶的意料,她惊疑出声。不过转眼间她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收起红蝶回到徐晏们坐着的桌子边。 她没有像中年道人一样客气得请黑衣人。 黑衣人毫不在乎,径直走到床边。本以为也是花里胡哨的诊疗方式,没想到却是普普通通的诊脉。 徐晏格外关注这个黑衣人,目光不经意多停留几分。 不过片刻,黑衣人收回手,起身的时候目光正与徐晏对上。徐晏没有移开视线,两人一瞬僵持。 “徐大夫,该你了。”黑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移开目光前,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情绪。 徐晏没有停留地走到床前,手放在摇红的腕上。心里却不断回想刚刚扑捉到的情绪。 是恨,黑衣人竟然恨她?为什么? 刺杀那日她戴了面罩,春湘楼里她的名字是岁安,因为脸上的疤痕更是少有人见过她真容,为什么这个黑衣人会恨她? “嗬嗬——” 徐晏一惊,从床边离开。 床上的一直没有动静的人突然出声,声音粗哑如同八旬妇人。她偏了偏脑袋让自己的目光落到屋内的众人身上,手腕上的麻绳被绷得直直的。 “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突如其来,摇红状若疯魔,仰头张开嘴巴呼喊,不断有血液从嘴角流出,落到白色里衣上。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摇红的全貌,那一双又红又绿的眸子十分邪气,丝毫没有理智可言。 第12章 而一直都没有存在感的中年妇人此刻就像突然有了生气,几步跑到床榻前,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褐色药丸往摇红的嘴巴里喂。 “啊呜啊。”喂完药丸,中年妇人直接抱住摇红,双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喉咙里含混地发出声音。 这妇人,是个哑巴。 奇异的是,在中年妇人近乎粗暴的安慰下,摇红竟然有了些许温顺,她把脑袋靠在中年妇人的肩膀上,吐出了断断续续的句子:“不要,我不想……” 徐晏几乎是瞬间瞄了一眼黑衣人。 拳头紧握,浑身紧绷,十足的担心模样。 摇红的温顺终究只是短暂的,不过须臾,摇红又开始痛苦地尖叫。 “各位方士大人。”众人还想再观测一会儿摇红的症状,而随着奚夫人离开的桃红出现在门口,她行了个半蹲礼,“天色已晚,夫人请各位先往花厅用膳。” “额?”不说几位方士,就连奚薇都略感几分无语。 摇红都如此痛苦,难道不应该及时诊治吗? “夫人知道摇红姑娘的病症十分复杂,所以想多留几位方士大人几日,不急于一时。”桃红解释几句。 “既如此,我们也不好拂了奚夫人的好意。”中年道人缓解了桃红的尴尬,对众人说:“各位,不如我们先行用膳?” 主人家都这样说,也没有人拒绝,三三两两从摇红的房间里退出,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走出了明华苑,奚薇倒是浑身一松,莫名其妙的阴冷和血腥味都消失不见了,微风拂过鼻尖,还能闻见花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灵体的感知太过明显,奚明越,终究已经不是奚薇的好兄长了。 徐晏则转头,微微眯眼望向明华苑的上空,血色越来越重,最多两天就要淹没稀薄的绿色灵气团了。 花厅里已经摆了丰富的菜肴,奚夫人还是不在,奚薇就招呼着大家落座。黑衣人并不想参加晚宴,已经由桃红带着往客房去了。 食至一半,郁饶撂下筷子,开启了话题:“徐大夫,可别说我不守信用,现在时间正好,我们就一起说说这摇红姑娘的症状。” “该是如此。”中年道人也放下筷子,“我于青木观修行,各位可唤我青木道人。” “我就先说吧。”郁饶正色两分,“我修习的是炼丹占卜之术,诊疗于我并非强项。我这红蝶则是师门秘技,能断出病人是中毒还是五脏六腑有所缺憾。而今日红蝶对仅对摇红姑娘飞舞一圈,实在是让我犯难。” 她顿了顿,语气里混杂着疑惑不解:“这代表着病人早已生机断绝,可是摇红姑娘明明……” 摇红明明还活着。徐晏都能帮郁饶补足后半句话。 “咦?郁方士倒是与本道诊断一致。”青木道人接上话,他捋了捋嘴边的长胡子,也是十分困惑:“在我诊脉中,摇红姑娘明明已经五脏六腑俱碎。若是普通人,早该含笑九泉,可这……” 他们可都是亲眼看到摇红是如何“生机勃勃”的。 闻言,奚薇捏紧了手中木筷。死人维持着活人模样,怎么能离开邪恶阴毒的法子?奚家人到底在干什么? 徐晏没有即刻接话,她端起白瓷茶盅,润了润唇瓣。 “两位虽然疑惑,内心想必也有猜测了吧?” 虽然不知道奚明越到底是用什么法子选了这些人,但是,他们肯定与仙术或者灵物有过接触。 不然,根本没打算好好诊疗的奚家人怎么可能会想多留他们几日呢? “也许摇红姑娘是病人,但我们,可不一定是大夫啊。” 第11章 飞燕 在仙术鼎盛的年代,有一种被禁止却屡屡应用的邪术,名为“复生”。 用至亲之血和足够的灵气或灵物,辅以特定的阵法,能让已死之人复生。 虽然得到的只是一具只剩本能的活体,但终归还是鲜活的,不是吗? 这种邪术盛行一时,任何窥探长生修习术法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传言。郁饶和青木道长显然不是例外。 “走吧。”徐晏拉起奚薇的手,在两人的怔愣中离开了花厅。 两人也许会相信,也许满是怀疑,但一切到了明天就会见分晓。 回紫薇苑的路上,奚薇也没能消化掉徐晏爆出的大料。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吞了吞口水,询问地十分艰难。 徐晏似笑非笑:“为什么不能是字面意思呢?” 她顿了顿,又说:“当初你不想让我对奚家人出手,但现在,奚家两位主事人恐怕已经部署周密了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就跑吗?”奚薇觉得,还可以在抢救一下,她还不想香消玉殒。 “奚薇。”徐晏端详了人半响,浅浅疑惑:“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啊!”奚薇一愣,在徐晏的怀疑目光中,迟钝的脑子终于又开窍了。 她是奚家二小姐,就算徐晏这些人都被奚家的大boss物理毁灭,也跟她没关系啊! “我朴素的正义观没办法看着自己的亲人作恶,”奚薇一脸正色,“而且,我的小命还在你手里,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 徐晏微微噎住,她差点忘了自己的“毒药”。 不过,徐晏低头沉思:奚明越的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奚薇的作用也已经很小。倒不如就此分开,反正还有郁饶和青木道人。 思绪及此,徐晏很快做了决定,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油纸包。 小小的油纸包里装着几颗褐色的果脯丸子,正是那日她给小巧的那种。 两指捻起圆润一粒放到奚薇的嘴边:“吃吧。” “嗯?”奚薇呆呆地张开嘴巴,咬住了果脯丸子。湿润的唇瓣不经意贴上了微凉的指节肌肤。 “甜吗?”徐晏若无其事收回手,又情不自禁地捻了捻残留着温软触感的手指。“甜的话都给你了。” “徐晏!”回神的奚薇咬牙切齿地叫面前人的名字。 徐晏这一出的意思太过明显,把两个人绑定的缘由直接抹除,然后互不相干。 她想这么干,奚薇可不愿意。 虽然奚家人是她的亲人,甚至她就是“奚薇”,可是,她实实在在触及的只有徐晏。 奚夫人和奚明越都快要搞出人命,却没想过跟她分享一点点。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终究是陌生而危险的。 只有徐晏,她相信她。 奚薇伸手圈住徐晏的手腕,颇有些恶狠狠的滋味:“果脯丸子很甜很好吃,我也打算一直吃,但是。” 她手上的力道加深了些,把徐晏都拉得微微一动,“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就这样把我扔下,太不道义了吧。” “你……”徐晏想不明白,奚薇和她切断关系,安安心心当个无知的奚家二小姐不好吗?不是更加安全吗?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奚薇的神情,想要探究为什么? 奚薇却一瞬间松开手,转过脸,语速飞快:“我知道你嫌弃我只是个背景,但我又不是没用,今天娘亲表现如此奇怪,就由我去打探打探。你先回紫薇苑吧。” 话音才落,奚薇已经走出几步远,转几个弯身影消失。 徐晏低垂下头颅,保持着被奚薇拉动的姿态,神色不明。 奚薇步行在前往永贞苑的路径上,脸上浮现懊恼的神情。 啊啊啊,她到底在搞什么?刚刚怎么就冲动了呢?一个人对上奚夫人,她行不行啊?她现在跑回去跟徐晏说自己就当个背景板,求大佬带飞行不行啊? 脑袋里思绪百转,晃悠晃悠竟然已经到了永贞苑门口。 “呼——”奚薇深深呼了一口气,平复躁动的内心。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才踏入永贞苑,奚薇被映入眼帘的景色深深震撼,她睁大双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却让人抓不住踪迹。 外形优美的红色花朵铺满了院子的一角,在泠泠月光下舒展着身姿。 鲜红色的狭长花瓣,勾勒出振翅而翔的飞鸟,站立在微斜的茎叶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往天空。 “真美啊!”奚薇不禁喃喃赞叹,眼中浮现处迷恋。 “二小姐?”桃红的声音打断了奚薇的思绪,“您怎么来了?快进屋去吧。” “嗯好。”奚薇摇摇头,按下奇怪的情绪,跟着桃红的步伐往前走。 “吱呀,”镂花木门突然被推开,包裹在黑衣中的男人大跨步从屋内走出来,连眼色都没有歌奚薇一个。 “喂,你怎么会来我娘亲的院子?你干了什么?”奚薇瞬间转身拦住黑衣人。 不愿意和方士们一起参加晚宴,来找奚夫人干什么? 黑衣人停下脚步,不说话,只盯着奚薇。 奚薇被盯得起鸡皮疙瘩,但还是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威胁:“你赶紧说话,不然我们奚家不会放过你!” 黑衣人还是不语,两人一时僵持。 第13章 “薇薇,”奚夫人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从屋子里走出来。 “娘亲?” “是娘亲有事和他商量,让他走吧。” “……好吧。”奚薇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退开一步,“你走吧。” 黑衣人往奚夫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呵,”喉咙里滚出低低的一声嘲讽,然后转身离开。 许是动作太大,黑衣人包裹脑袋的兜帽松开一道缝隙,在夜风的吹拂下露出一缕红色的卷曲毛发,在月光的照耀下十分醒目。 “……”奚薇瞳孔长大,第一时间手掌握拳,用圆润指甲刺压手掌的痛感收敛了满身的复杂情绪。 是他!真的是他!剧情中邪恶的江湖道人! “薇薇?”奚夫人准备回屋,却看见奚薇没有动作,出声叫喊。“进来吧。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嗯嗯,是啊,”奚薇转过身子,语调刻意放缓,口不择言地找话题:“娘亲,你院子里的花可真好看。” 她不知道黑衣人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不敢露出太大的破绽。 “薇薇又忘记了?”奚夫人眸中浮现出担忧,“还以为遇上当年那位方士口中的奇遇,薇薇的就会拥有全部记忆呢?原来并不是如此。” “什么?”奚薇不解。 奚夫人望着院角的花朵,语带怀念:“一直到十岁之前,薇薇都是住在永贞苑的。这些花,都是你种下的呢?” “这是什么花?”奚薇问,她忘不了,刚刚就像被控制一样对这些花朵露出迷恋。 “这是飞燕花,夏季正是它的花期,虽然香味并不浓烈,但十分漂亮。” “飞燕花?”奚薇低声重复几个字,飞燕花,飞燕仙人? 奚夫人见奚薇有兴趣,便细细给她讲述关于飞燕花的一切。 “在桑城与宣城之间有一座连绵的山脉,叫做燕山。很多年前,每到夏天,燕山上就会出现云霞一样的飞燕花,飞燕花也是桑城最常见的花朵。” “不过现在飞燕花倒是很少见了,若不是薇薇你种了这些花,为娘也只在你外祖母口中听过这种花朵呢。这种花虽然美丽,却实在娇弱。若不是请了桑城最好的花匠,也早早枯萎了。也不怪这些年见不到。” “我还以为这种花是随风就能播撒生长的,没想到竟是娇弱的类型。”奚薇觉得,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她简直是白白在现代互联网冲浪了。 “娘亲,我们进屋吧。”奚薇可没有忘记她来此的目的,她抱着奚夫人的手臂,往屋里走。 “也好。” 奚薇离开后,徐晏并没有停驻太久。 她看不懂奚薇,以后有的是时间。而奚府之事已经等不及了。 摇红的复生需要两样东西,血亲精血和灵物,这灵物肯定是徐晏郁饶她们,血亲奚府总不能没有准备吧? 能安抚摇红的中年妇人,除去血亲还能是谁? 奚明越如此想要复生摇红,徐晏若是不努力破坏,实在对不起上一世奚明越对她的照顾啊。 而且,死人复生,可有人问过死人愿不愿意复生呢? 徐晏脑中飘过春湘楼里的摇红,那样满目期待又带着燃尽自身的热烈,可不像会想要成为一个“活着的尸体”。 走到明华苑附近,门口又站着两个熟悉的傀儡仆人。还没等徐晏想好如何接近中年妇人,那人却恰好从明华苑里走出来。 好机会! 中年妇人走得很慢,甚至有些肢体不协调。她缓缓移动到离明华苑很远的一处低矮的房子前。 低矮的房子掩映在高大的建筑物中,实在是不起眼。 矮房前也有站岗的仆人,不过不是傀儡。有一个甚至是进府那日见过的李二吉。 中年妇人和站岗仆人低语几句,仆人就打开房门放妇人进了屋。 徐晏不想打草惊蛇,给自己施了隐蔽术法,移动到矮房外,贴着墙壁,一点一点散开灵力,想要听清屋内的声音。 “……呜呜呜,娘,我好疼。”是幼童的声音,稚嫩而虚弱。 “啊呜额。”中年妇人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哼叫,急切焦躁却无可奈何。 “娘,姐姐在哪里?”幼童也许是知道疼痛无法缓解,断断续续的说其他的事情。“小天的血够吗?为什么姐姐从来不来看我?” “娘,别哭,小天不疼了。”明明已经疼得话都说不上来,却吞下哭泣,安抚着亲人。 “呜呜……” 夹杂着中年妇人的低声抽泣和幼童难掩痛苦的安抚,清晰地通过灵力采集落到徐晏耳中,她捏紧拳头,心头生出一股怒火。 靠着摇红亲人的血液维持她的生命,连幼童都不放过。 奚明越,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12章 合作 直至深夜,徐晏和奚薇才在紫薇苑重新聚头。 “徐晏,那个黑衣人真的有问题!”奚薇像是忘记之前两人之间的尴尬,关上门就急冲冲地提醒徐晏。 “我知道。”徐晏一杯一杯灌着茶水,企图压下方才升腾的怒火。 “他肯定不是今天才到奚府,我看见他去找了我娘。”奚薇不能透露小说内容,只能另取佐证:“而且他就像我大哥一样,竟然一边跟我娘谋划什么,一边还恨我娘。” “等等,”奚薇突然想到什么,“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几杯凉茶如肚,徐晏终于冷静不少。 奚薇长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黑衣人,不会就是我大哥吧。” “……”徐晏从来没想到此种情况。 但是,结合诊治摇红时候的情况,这个猜测竟然有几分可信度。至少很好解释了为什么黑衣人对她有恨意。 奚明越和桑晔交好,徐晏和翠枝娘的事情,又不是无人可知,作为少城主的桑晔,徐晏不信他什么都查不到。 他肯定查到了徐晏的痕迹,还告诉了奚明越。 怪不得如此轻易接受了奚薇带回来的陌生人,原来是请君入瓮啊。 “奚夫人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奚明越肯定是完完全全的敌对方,不知道他恨着的奚夫人是什么情况? 奚薇叹了口气:“我娘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别瞎掺和。” “奚夫人……”徐晏看不懂奚夫人的行为。 明明知道奚明越恨她,也十分不愿接受摇红,甚至对一系列事情都表现得十分不情不愿。却还是配合奚明越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奚家三个人,简直分成了三个派别。 “徐晏,我们真的不跑吗?”奚薇感到心累,她们神仙斗法,但她自己只是个普通凡人啊。“奚家大门又没关?” “我们都自己走进来了,奚明越怎么会放我们出去?”徐晏早早放弃此条路,不过,“让郁饶和青木道人先去探路吧。就看他们能不能成功离开了。” “好吧。”奚薇也不再纠结,反倒提起另一件事情:“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如此生气?” 徐晏一怔:“……你是,怎么看出我在生气?” 奚薇揶揄一笑,眼神瞄了瞄徐晏面前的茶杯,又拿起水壶倾倒,只有几滴残留的茶水流出。 不言自明。 “奚府的最东边,一座矮房里关着摇红的弟弟。”徐晏没有打算隐瞒,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知给了奚薇。 奚薇显然被这血淋淋的现实震惊到无言。 虽然早早因为明华苑浓重的血腥味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样恶劣的情况,还是无法接受。 “幼童?奚明越怎么下得去手?”奚薇连大哥都不愿意再喊。 “他当然不用下手,”徐晏掀唇一笑,满满嘲讽:“全都是摇红的娘亲在做啊。” “……”奚薇咬了咬唇,忿忿:“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恶劣啊。” 她觉得自己也需要一壶茶水。 徐晏没有接话,直接合衣上榻,双目阖上,“睡吧,明天,真正的好戏才真正开场。” “唉。”微不可闻的叹息。 翌日,清晨。 奚薇收拾好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紫薇苑外,已经有三个穿戴整齐的人在等着她。 郁饶和青木道人显然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神色萎靡,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三个人正在谈论什么。 才瞥见奚薇的身影,郁饶和青木道人都明智地闭上了嘴。 这位,可是奚家二小姐。跟他们好像不是一个阵营的。 奚薇十分无奈,但也没打算有眼色的离开。不然真就要一个人自成一派、单打独斗了。 她坐在徐晏的旁边,扯了扯身边人的裙角,眼眸睁大,露出可怜的表情。 “没事,奚薇和我是一起的。”徐晏只得解释一句,“你们继续说吧。” “这……”青木道人显然还有些怀疑。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情,容不得他马虎。 郁饶没有即可质疑,反倒是勾起嘴角,手指缓缓转动,带着暧昧的笑容:“哦~徐大夫可真有魅力啊。” 第14章 “什么?”徐晏没有理解郁饶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呢?奚二小姐?”郁饶可没有闲情解惑,把矛头转向另一个人。 “……”奚薇一脸难言,原来郁饶玩得这么野。 不过,“就是你想的那样。”奚薇坦然地接下了这个话题,她伸手摸到徐晏的手腕,用食指勾住人的小指,轻轻摩挲。“我怎么忍心……” 话没有说完,但郁饶显然明白了奚薇的意思。 “哦~”郁饶了然笑笑,“怪不得……” 怪不得这奚二小姐一直跟着徐晏,感情如此不可思议。不过徐晏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想来还未能理解情.爱。 郁饶悠悠一叹:“你辛苦了。” “不辛苦,”奚薇说得十分洒脱,“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徐晏和青木道人十分疑惑地听着两个人的加密通话,一时相顾无言。 尤其是徐晏的手指被勾住,肌肤相触,思绪难掩波动。 而且,徐晏的目光轻飘飘落到奚薇的耳际,白皙柔软的耳垂,一点点爬上了绯红。 郁饶和奚薇还越聊越起劲。 “如果需要帮忙,我可是很乐意的,我师门还研究蛊术……” “好说好说。” “……” “咳咳。”徐晏刻意咳嗽两声,企图把郁饶和奚薇两人越来越迷惑的话语拉回正途。“继续说说你们昨晚的经历吧。” “好吧。”郁饶还有些意犹未尽,“奚薇,也许我们以后可以详谈。” “当然当然。”奚薇觉得,今日可以上榜自己演技最鼎盛的时刻之一。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奚府现在处处都有人把控,大门和后门还都是武力强盛的仆人,我们昨夜分路尝试,却实在无能为力。”青木道人忧心忡忡。 “你们不是厉害的方士吗?”奚薇疑惑,他们不是身负灵气吗?还打不过仆人? 奚薇的话语十分扎心,让人都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又不是志怪小说中的仙人,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而且我们是方士,又不是战士。”郁饶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啊?”奚薇还是不解。 刚刚才与奚薇交谈甚欢的郁饶只好给她解释了一下现今的仙术。 “距今两三百年前,正是仙术鼎盛的年代,但那时兽潮同样严重。而一百年前,仙人们,我说的是真正的可以飞天遁地的仙人,不知用了什么阵术重创了兽潮。此后,兽潮变弱,连普通士兵都能斗争一番,而仙人却也失去踪迹,再也寻不到。” “现今仙法难寻,仙法又是分门别类的,哪有那么多攻击术法,多的都是文术。我学的是丹药占卜,论打架我还不如南华街菜市场上的妇人们。” “咳咳,”青木道人被郁饶的直白呛了一下。在众人的视线放到自己身上后,便苦着脸解释:“不瞒各位,本道连郁饶姑娘还不如。” “青木观向来是为百姓诊治病痛,本道也只是医术有所长。我连仙法都未曾接触过。” “那为何你还能被选中?”徐晏可不觉得奚明越是在乱选人。 青木道人苦笑:“我曾误食过灵物,看到观中关于仙法历史的藏书才知晓此事。” “……”奚薇突然开始后悔。 一个战斗力都没有,这还怎么打? “不知徐大夫可有良策?”在大家都一脸担心的时候,郁饶发现徐晏十分冷静,像是已经有了法子。 “我的武力也不足以应对奚府中这么多人,何况还不知府中究竟藏了多少厉害人物。所以我们只能在摇红身上找突破点。”徐晏并不藏私,她还需要眼前两人的帮助。 “奚家大少爷奚明越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摇红,而摇红,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只是活体,她还有理智。我们只能想办法让摇红来说服奚明越。” “可是,我们已经错失了接触摇红的机会,奚明越不可能再让我们进明华苑。”郁饶提出问题。 徐晏把昨夜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表示:“我利用摇红的亲人可以去接近她,但是,要有人来绊住奚明越和奚夫人。” “我可以拦住我娘。”奚薇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只能选择对她可能还有母爱的奚夫人。 青木道人和郁饶对视一眼,都对剩下的奚明越感到棘手。他们最开始已经被徐晏告知黑衣人可能就是奚明越。虽然没有见过奚明越,但黑衣人可不像好对付的样子。 “而且至少拦住奚明越一柱香时间,不然我无法保证唤回摇红的理智。”徐晏又补充了一句。 好吧,更棘手了。郁饶和青木道人无奈,但是他们可没法子让摇红变得理智。“我们尽量。实在不行还能用些下流法子。” “我大哥以前是边城讨伐兽潮的战士。”奚薇也不想打击她们,但若是硬碰硬更是困难。 郁饶和青木道人:“……” 难道天要亡他们吗? “小姐,大少爷来了。”奚薇院子里的丫鬟突然传话,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几人瞬间眼神碰撞,奚明越来干什么? “薇薇?”青年还是初见时的黄衣,面目温柔,嘴角含笑,仿若翩翩公子。“哦,原来各位方士都在这里,怪不得丫鬟去请的时候没有见到。” “奚少爷,实在是对摇红姑娘的病情有了新的想法,特地聚在一起商量。”青木人捻了捻长须,神色淡然。 “原是如此。”奚明越点点头,眸中泄露出满满的哀伤,“摇红,是我的爱侣,还望各位方士尽力诊治。奚府和奚明越都感激不尽。”他朝着几人施了一礼,全然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一定一定。” 奚薇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不怕坏人坏,就怕坏人脸上写满了“我是好人”。 她接话:“大哥怎么来紫薇苑了?” “少城主桑晔来了,说是找你有事。”奚明越转头揶揄笑笑,“我竟不知道薇薇和桑晔还有联系呢?是离家的时候碰上的吗?” “……”奚薇简直想破口大骂,一个奚明越她都对付不过来,还来个原文男主二号,是准备养蛊吗? 桑晔?听见这个名字,一旁的徐晏皱了皱眉,他怎么来了? 第13章 桑晔 桑晔,桑城尊贵的少城主。 如果说奚明越将徐晏按入泥潭,那么桑晔,还曾伸手把徐晏从泥潭中拉了出来。 只不过,在获得想要的利益后,他毫不留情地扔下了徐晏,还捆住了徐晏的手脚。 奚薇知道桑晔的到来,不仅自己难以接受,更难受的是徐晏。她瞄了一眼徐晏,敏感地发现她身上的气压不断变低。果然是嫌现状还不够凌乱吧! “大哥,”奚薇握了握拳,片刻下了决心,语气疑惑:“我从没有见过少城主,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叫做桑晔的人,来人真的是来找我的吗?会不会弄错了?” “嗯?”奚明越也皱起眉头。 “大哥,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见少城主啊,我害怕……”奚薇走到奚明越面前,声音压低,语气里尽是惊疑不定的担心。“少城主,是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大哥肯定会和你一起去。别怕。”奚明越安抚地摸了摸奚薇的头发,“有我在,我看桑晔敢做些什么?” 奚薇咬紧了牙齿,才没有把脑袋缩回来,还牵扯出一抹微笑:“谢谢大哥。” 徐晏三人也立刻明白了奚薇的意思,不管桑晔来是为了什么,倒是给了他们拖时间的机会。 青木道人立刻咳嗽几下:“咳咳,既如此,本道三人也不好留在二小姐的闺阁。正好我们有事想要请教奚夫人,也一同离开吧。” 奚明越自然不会不同意,几个人也就走出了紫薇苑。 望着奚薇和奚明越离开的背影,徐晏神色颇冷,“我们抓紧时间,奚夫人处只要一个人就行。”她看向郁饶:“郁方士,不知可否麻烦你远远盯着奚明越的踪迹?” “没问题。”郁饶自是明白,奚薇这边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徐晏说完,朝着昨夜的矮房大步前进。昨夜她已经跟中年妇人做过交易。用幼童的安危来换取进入明华苑的傀儡控制符。 青木道人则到了永贞苑,奚家作为桑城首富,给青木观供奉了不少香火,他和奚夫人很有话题可聊。 郁饶没有直接跟上奚薇和奚明越的步伐,她掏出一只偏大竹筒,放出几只不起眼的黑色飞虫,满满地接近两人。 “大哥,”走在路上,奚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开口问道:“大哥昨天去了哪里?怎么一天没看你,连给摇红姑娘看诊都没有来?” 一柱香时间,能拖一点是一点。 “……”奚明越也停下步伐,但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大哥?”奚薇情不自禁往后挪了点点距离,不会吧,才一个问题就暴雷? 第15章 “唉。”奚明越叹息一声,“以前薇薇总是听不懂我的心事,现在薇薇如此关心我,我却难言。” “大哥,到底怎么了?”奚薇缓缓放下提起的心脏,还好还好。 见奚明越还是不肯说话,奚薇闷闷地说:“那天,我刚回来,我看见大哥的眼神了。大哥,”她仰头定定盯着奚明越,“娘亲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大哥恨她呢?” 在奚薇模糊的记忆中,很少有父亲的身影,奚夫人应该是独自拉扯大了一双儿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奚明越露出那样的表情? “薇薇。”奚明越又是重重一叹,“若是曾经的你也如现在一般敏锐聪慧,那该有多好啊。” “其实娘亲什么错都没有,只不过是我痛恨自己的无能,又竭尽全力为自己开脱,所以把错误都归结到别人身上。” “大哥,为什么要怪罪自己,我知道摇红姑娘身患重病,可是奚家已经竭尽全力寻找方士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 奚明越只是摸了摸奚薇的头发,眼神复杂:“薇薇,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奚薇内心轻轻叹息。 奚明越果然什么都不愿意说,和奚夫人一样闭紧了嘴巴。 桑晔等在熟悉的花厅里。 与奚明越的风流温润不同,黑衣的桑晔浑身冷肃,眉眼锋利,身形更是挺拔得过分,像是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瞧见奚明越和奚薇到来,桑晔脸上带了笑容,柔和了锋利的脸部线条,也有几分风流子的样子。 “明越,”他朝奚明越点了点头,便毫不留恋地把目光放到了奚薇身上。“奚薇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桑晔。” “少城主,”奚薇点头示意,并未行礼。她语速略快,显出女儿家的惊然:“不知少城主找我有何事?我记得我从未与少城主有过牵连?” “哈哈哈,”桑晔爽朗一笑,“奚薇小姐,不用害怕。我来找你主要是听说,你如今完全恢复了聪慧?” “嗯?” “能让你恢复,定是遇到了天大的奇遇或是精通仙法的仙人吧?”桑晔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想知道奚薇小姐这些天的经历。” “少城主!”奚薇冷了脸色,“你这样问话实在是过分失礼了!恕我不想回答。” 奚薇觉得,虽然小说的剧情越跑越偏,但有些东西好像并没有改变。比如,桑晔对仙术的执着。 桑晔,桑城的少城主,自幼修习仙术。但是他修习的仙术不过是末流,连世俗武学都比其能强身健体。 奚明越通过邪术将徐晏变成了形似飞燕仙人的玩偶,竟然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徐晏开始多出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关于仙术,关于灵物。而这些记忆明显属于飞燕仙人。 尽管小说中明确解释过徐晏获得的记忆模糊到只剩下当时的情绪,甚至这个消息被奚明越压下。但是还是被痴迷仙术的桑晔得知。 为了梦寐以求的仙术,桑晔将奚薇救走,一步步卸下徐晏的心房,与徐晏成为友人。 但是在知道徐晏根本没有获得具体的仙术时,桑晔流露出冷酷的一面。 他把徐晏卖给了男主三号,换来了一流的仙法。 甚至,他还毁掉了徐晏的经脉,在他教授徐晏俗世武学后,断绝了她再拿起武器的机会。 无论是武学,还是仙术,徐晏都再也无法涉及。 “桑晔!”奚明越也脸色难看,桑晔与他是好友,却这样无礼地对他的妹妹。“薇薇的经历没有什么特殊的,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别怪我不顾及相交之情,让人送客了!” 千万别!奚薇在心里呐喊出声,她还想跟桑晔有来有回几次再慢慢讲故事。奚明越这样搞,她还怎么拖时间啊! “明越,”桑晔收敛了笑容,冷然道:“正因为我们相交,我才毫不遮掩。若是旁人,我相信你知道我的手段。” “桑晔!”奚明越当然知道少城主的能力,一时只能握紧手中折扇。 桑晔并不想伤害友人之情,只叹息一声:“明越,明明你也去过边城,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呢?” 唉?奇怪! 默默把自己伪装成背景的奚薇盯着奚明越的脸色,奚明越并未像桑晔所想一样露出理解的表情。 他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痛恨和怨愤交杂,却克制的阖了阖眸子,握着折扇的手指骨泛白突出。 边城?小说中完全没提到的地方,有什么独特吗? “少城主,”奚薇思绪一转,把信息藏在心里,赶紧出声把奚明越的情绪拉回来。“不用为难我大哥,我什么都说。” “对于奇遇,其实我也十分恍惚,但是我知道……” 奚薇缓缓简述,内心双手成掌合一,感谢发达的互联网让她能把故事编的像模像样。 有了傀儡控制符,徐晏进入明华苑变得十分简单。她几个闪身就走进摇红所在的房间。 外面天清气朗,房间里却一片昏黑,只点了一盏油灯。 徐晏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窗户都被钉上了幕布,遮挡了全部的光线。幕布上有规律地粘贴了黄纸红符,在墙角缝隙透进的微风轻抚下飘动,传出腥甜的血腥味。 移动到床榻前,徐晏还未动作,却发现摇红瞪大了双眼躺在床上。绿色的眸中少见的清明。巨大的血色灵气团浮现在她上空。 徐晏一时不敢妄动。 摇红也没有动。她盯着徐晏的脸,好半天才低低地叹息一声,猛然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你。” “是我。”徐晏没有否认。 “怪不得翠枝娘说已经取了报酬,我当时太高兴,竟什么都没有意识到。”摇红低低自嘲。 “你说报酬,翠枝娘跟你做了什么交易?”徐晏最初以为摇红在春湘楼只是偶然,没想到还有翠枝娘的影子。 “……”摇红没有回答。 “你不愿意说,我也并不强求。但是奚明越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不是为了我。不止你的娘亲和弟弟,为了救你,奚明越还牵扯了两个无辜的方士。”徐晏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现在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奚明越。 “啊……”摇红满目哀伤,透着浓浓的眷恋,“明越,果然当初是我强求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 徐晏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反驳。 突然,徐晏想到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清醒的?奚明越知道吗?” “他不知道,可能是我的身体即将崩溃,反而让我生出理智来。”摇红摸着自己的胸口,无奈苦笑。 她知道徐晏的意思,怕自己不能够影响奚明越。 “我会去劝说明越,但我需要你给我输入一点灵力。” 徐晏不敢随意动作,摇红的身体就要崩溃,为什么输入灵力有用? “快点!”摇红突然厉声呼喊,身体往徐晏的方向前倾,腕上的麻绳拉得床榻晃动。 徐晏抬眼一看,只见摇红绿色的双眸中一点一点融入红色,床榻上空的红色气团也开始往她的身体里渗透。 摇红又要失去理智了。 第14章 春光 情况紧急,徐晏一时别无他法,只能抓住摇红的手腕,体内的灵力如同潺潺流动的溪流汇入摇红的身体。 无色的灵气团挤占了血色气团的空间,血色的流动慢慢停滞,摇红眸中的红色也渐渐减少。 正当徐晏想要收回手时,摇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地禁锢。 “你……”徐晏很快发现自身的灵力完全不受控制的流出,想要抽干她的丹田,经脉都在隐隐作痛。 摇红也并不好受,鲜血渗出浸透了白衣,连口鼻也开始流血。她却咬紧双唇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随着徐晏的灵力丧失,摇红身上,一阵浓绿色的气旋如同脱缰的野马奔腾而出。 狂风大作,油灯微弱的火焰左右飘忽,绿色气旋和血红气团不断碰撞,徐晏伸手想要挡住狂风,却被气团间交锋的余威狠狠一撞,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痛,嘴角流出鲜血。 “徐晏。”摇红不知何时从床上站起来,手腕上的麻绳已经断裂,浓绿的气旋从她枯瘦的身子上溢出。她缓缓地走向徐晏,白衣和长发被风吹得扬起,胸前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摇红走到徐晏面前,抬起手,食指触及她的额头。徐晏躲闪不及,只感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密密麻麻的画面,所有片段纠缠在一起,搅得人脑子混乱疼痛。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徐晏模糊地看见面前的人勾起一抹十分勉强的微笑,然后眨眼间被绿色掩埋。耳边是虚弱至极的声音,“已经没有时间了,对不起……” 还没有听清后面的话,一阵猛烈的巨响掩住了所有的声音。大团的红绿色撑破了整间屋子,溢到院子里又因为没有寄体消散在空气中。 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脑海里闪过这一想法,徐晏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16章 [春日,阳光微醺,浅蓝色的天空澄澈得过分。 顽皮的摇红爬上墙壁,她知道,隔壁有一个爱读书的少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首《关雎》,不知道少年读过多少遍,连只会舞刀弄枪的少女摇红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 在十三岁,身高终于超过墙壁的一半时,摇红终于可以爬上墙壁看看那个总在春日读《关雎》的少年。 奚明越就站在花园里,穿了青白的衫,背着手执一卷书简,束发纶巾,长身玉立。 一缕风吹过,春日里的芳菲撒了花瓣,洋洋洒洒给奚明越平添了几分风流。他恰好转过身子,对着墙壁上的摇红勾唇一笑,眉眼比那春光缱绻。 自幼处在舞刀弄枪的环境里,自己耐不住疼也学了几招花拳绣腿。摇红哪里见过如此风雅的人物。她整颗心都颤了,像揣了个活泼的小兔子,上上下下地跳着。 她看着墙下的少年,裂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喂,你叫什么名字?” 摇红只爬过一次墙,只一次,值得她终身刻骨铭心。] 爆破声响起的瞬间,奚薇反射性地看向一旁的奚明越,他几乎是立刻站立离开花厅,脸色极其难看。 奚薇也赶紧跟上,才出花厅就远远地瞧见又红又绿的气团不断溢散,一看方向,明华苑的位置。 糟糕!是徐晏。 奚薇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她二话不说,提起裙子准备往明华苑跑。 “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明所以的桑晔挡住了奚薇。 “别拦着我,我也不知道,”奚薇心里着急,语气也十分不耐烦,“你要想知道,赶紧跟上奚明越。” “好吧。”桑晔听出奚薇的火气,摆了摆手,从她面前退开。 花厅不远处,用飞虫监视的郁饶也听见动静,才不过几息,奚明越从她眼前经过。她略一思索,从掩映的林木中走出来,快步跟上奚明越。 明华苑此刻已经乱成一团,门口躺着两个生死不知的小厮,院子里尽是残破的横梁断木,提前到达的奚明越愣愣地站在院中央,一直握在手中的折扇落在他的脚边。 他的面前站着白衣染血的摇红,而摇红的脚边,正躺着奚薇熟悉的身影。 徐晏昏迷着,脑袋歪歪地靠着半塌的墙壁,唇边不断滴落的鲜血浸湿了脖颈的衣襟。 奚薇眉头一皱,内心焦灼,大跨几步往徐晏身边走去。 跟着奚明越脚步早到的郁饶一把拉住了奚薇,朝她摇摇头,嘴唇翕动:太危险了,别去。 奚薇知道郁饶是为自己好,但她只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手上用力甩开郁饶,走到徐晏身边,轻轻地扶起人,让她全身的力量倚靠着自己。 郁饶无奈,只能盯着奚明越和摇红,生怕他们暴起伤人。 对视的奚明越和摇红并未注意奚薇的动作,他们隔着不过三五步远的距离,凄凄切切地凝视着对方,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奚薇环顾四方,飞快咬破指尖,一点点抹在徐晏的嘴唇上。在郁饶的视线转向她时,她立刻五指贴上徐晏的脖颈,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全是湿漉漉的血液,沾湿了奚薇的手掌。 有了奚薇的带有灵气的血液,徐晏指尖微动,恍惚地睁开眼睛,从大段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脱离。 她的脑袋抵着奚薇的锁骨,入目一片嫩白带粉的肌肤,鼻翼间满是少女的馨香。徐晏莫名生出些羞意,嗓子一痒,咳出声来:“咳咳。” “怎么样?还好吗?”奚薇把徐徐晏放开些,神色紧张。 徐晏:“我没事,别担心。”她抬起手安稳地抚过奚薇的肩背。 “呼——”奚薇面上的担心松了松,“没事就好。” 郁饶瞧瞧哀哀婉婉用目光互诉情意的奚明越摇红二人,再瞅瞅抱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徐晏奚薇,一时觉得自己真多余,不由地撇开视线,好奇地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桑晔。 桑晔一手环着腰,另一只手捏着下颚,若有所思地盯着身形凄惨的摇红。 感觉到郁饶的目光,桑晔转头朝着她笑笑,神态可亲。 郁饶移开了视线,桑少城主可真是年轻,简直把不怀好意都写在了脸上。 “喂,大哥,摇红姑娘,你们能不能说句话。” 徐晏解除了危险,奚薇不由地就开始关注旁人,结果半天过去,两个人还是都不说。 不说奚明越为摇红做了那么多,就看看摇红的状态,一看就生命垂危,哪来的时间矫情。 “有什么感情赶紧说,我们也能见证一下,再不说我们就先走了。” 摇红听到声音,迟缓地勾起唇角笑了笑:“明越,对不起。” “明明是我对不起你,摇红。”奚明越捏紧手掌,想要冲向前去,却又迟疑着不敢动作。 “明越,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善良勇毅的,我也一直喜欢这样的你。”摇红抬起手臂,伸腿往前迈了半步,“现在,可不可以抱一抱我,然后让我摸一摸你的脸。” 奚明越用了浑身的力气,慢慢抱住陌生的瘦弱的身躯。 “明越,”摇红倒在奚明越的怀里,枯瘦的手指沿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轮廓一点一点滑过,大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她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与你道别,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以后,请把我葬在燕山脚下,可以看着你,也可以看着边城。” “明越,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对吗?” 奚明越沉默着,眼眸低垂,整个人笼罩在莫大的哀伤中。 “明越,说你会答应我,快说啊。”摇红抓着奚明越的手臂,拔高声音,语调凄然。她身上的绿色已经逐渐消融,她的面容也开始变得苍老,如同失了水分的果皮,皱巴巴的贴在骨头上。 奚明越哑着嗓子,艰难地从嗓子里滚出一个“好”字。 “谢谢你,明越。”摇红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身体,把干涩的嘴唇贴上奚明越的面颊。 绿色消散,生机断绝。 “……”死一般的沉寂,无人发出一点声音。 奚薇屏住呼吸,又圈紧了怀中的徐晏。 奚明越,不会爆发吧。 奚明越安静地抱起毫无生机的摇红,直直地站立。披在背上的黑发一寸一寸染上红色,热烈的红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徐晏敏感地发现四周开始燥热起来。 火红的灵力团燃烧着,燃尽了摇红的身躯,一缕一缕灰色的粉末飘散下来,落在奚明越的掌心。 他细心地将其收好,又扯起唇角,露出风流缱绻的笑容,如初见摇红时那样,掩盖了无尽的苦涩悲伤。 在众人以为奚明越要做出些什么动作时,挺立的人直直倒在了地上,扬起一地尘埃。 “大哥!”奚薇呼喊,站起身子往奚明越的方向走。 “别动。”徐晏拦住她,视线一直放在奚明越的身上,脸色越来越冷肃。 奚薇不明白,却还是停下步伐,和徐晏一起等待着。见无人有动作,郁饶和桑晔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燃烧的火红灵力随着奚明越的倒下逐渐熄灭,一颗裹挟着黑气的火红色珠子从他身上飞起。 徐晏迅速抽动自己仅剩的灵力想要夺取,火红色的珠子却如同有人牵引一样,在空中盘旋一圈,飞快地消失不见。 第15章 灵珠 “那是什么?”桑晔还记得徐晏先前的动作,看来还有知情人。 徐晏直接往奚薇身上一靠,虚弱地咳嗽几声,并不回话。 “少城主,先把我大哥扶起来好吗?等他醒来自会告诉你那是什么东西。”奚薇揽着徐晏,挡住桑晔的目光。 桑晔瞥了一眼奚薇,果断把自己从她那里听到的故事从脑中删去。才不过一会儿,奚薇就露出了真面目,他竟差点信以为真。 等到奚明越都被转移到床榻上,奚夫人和青木道人才姗姗来迟。青木道人迅速站到郁饶身后,努力融入背景。 奚夫人面色冷淡,她站在远处,只瞧了一眼昏迷的奚明越,便准备离开。 “奚夫人,”徐晏开口叫住她的脚步,“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你若是还一句话都不说,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而且,想必少城主也想听一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晔此刻自是不会与徐晏唱反调:“奚夫人,本少确实也很想知道明越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希望奚夫人能够解惑。” “呵,”走到房间门口的奚夫人头也没回,冷然嘲讽:“我能说什么,说说我养大的好儿子是怎么伤人害命,还是说说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活过来了?” “还是等我的好儿子醒过来自己说吧,说说他是怎么被鬼迷心窍的。” 撂下几句话,奚夫人毫不留恋地甩袖离去,甚至连奚薇都没有多看一眼。 被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 第17章 “咳,既如此,还请青木道人给明越兄诊断一下,瞧瞧他是怎么了。”桑晔抬手掩住尴尬。 青木道人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给奚明越诊脉。 半响,他道:“奚少爷不过是力竭而已,又是多日疲累,休息一日便好。” “如此,我便留下看着明越兄,若是他醒来有异常,也能尽快解决。”桑晔主动表示留下照看奚明越。 他也许是众人里武艺仙术都最好的人,众人也就点点头离开了。 奚薇本想也留下来,但是徐晏还虚弱,外面的残垣也需要吩咐人收拾,只好半扶着徐晏回紫薇苑。 郁饶和青木道人解除了性命危机,可不想留在奚府,眼看着府中还颇为杂乱,直接光明正大溜出府去。只留下郁饶给奚薇的一只用来联系的黑色飞虫。 奚薇回到紫薇苑首先叫来了晓晓,让她吩咐下去好好收拾明华苑。发生了如此大的阵势,奚薇觉得隐瞒也没有什么用,也就没有说什么封口的话。 一条条处理好了后,奚薇才终于把心思放在冷脸端坐的徐晏身上。 “徐晏,”奚薇坐到她的对面,“你知道那颗火红色的灵珠是怎么回事吗?”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奚薇却笃定徐晏知晓。 “如同我跟你讲过的复生之术一样,这种灵珠也出现在仙术鼎盛时期的口口相传中。”徐晏的眼神恍惚,像是意识虚在半空找不到落脚点。 两三百年前,有这样一个传说。 在无尽的海洋上有一块巨大的陆地,容纳了成千上万的王国和数不尽的人类。某一天,陆地突然裂开了,分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在海洋上漂浮。而他们所在的这一块大陆,名为坤灵。 坤灵大陆上存在着孕育生机的五行灵珠,每一颗灵珠都会藏匿于世间之人的魂灵中,散落于茫茫人海。 若是有人能够集齐五颗灵珠,就会实现这世间最为大逆不道的梦想。 “但是,五行灵珠明明只是传言,连书摊最便宜的志怪传说里都会有的传言。”徐晏眼眸低垂,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多少人借这个传说编撰异想天开的故事,没想到竟然真正存在。” 见徐晏如此轻易就讲出了灵珠的秘密,奚薇心里些许惊讶,她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功夫才行。 “如果是五行灵珠的话,那么我大哥的应该是火灵珠。”奚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但是那颗灵珠上覆盖着一层黑色,怎么看都是代表着不详吧。” “传说中只言集齐五颗灵珠,却没说具体的使用方法。如果这五行灵珠的威力真的如此巨大,我可不相信随随便便就能让人使用。” 毕竟是浸淫各种神鬼小说的人,奚薇很快就发现这个传说的未曾言明的部分。 所有的东西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不付出代价却能获得巨大的好处,不是邪物就是伴随着阴谋。 “是啊,”徐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就是因此,她才会如此恍然。 带着黑雾的灵珠飞走,徐晏几乎可以猜到,幕后之人九成是那个她梦中的玄衣男人。 因为使用灵珠有特殊的规则,所以她才会辗转出现在奚明越和桑晔手中吗? 奚明越拥有火灵珠,那么桑晔呢? 在摇红和奚明越的故事里,玄衣男人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而这一切为什么会跟徐晏扯上关系? 徐晏想不明白。 上一世,她以为自己的意识永远清醒,没有活成任人操控的木偶。但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的世界只是玄衣男人愿意给她展现的东西。 “徐晏。”奚薇敏锐地注意到徐晏的情绪不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收紧用力。“别想了。” 奚薇知道徐晏可能重生的事情,小说既然已经崩坏,证明徐晏的一切经历都不止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管所谓的传说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总能揪出幕后黑手。” “我会帮你的。” 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奚薇圆润的杏眸,徐晏将繁杂的思绪团成一团塞进脑海深处,她迟钝地想:奚薇这样说,是有什么目的吗? 但是,她不是男子,徐晏对奚薇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要答应她吗? 不,拒绝她,她肯定有目的。只不过还没有暴露出来而已,就像奚明越和桑晔一样。 “我知道。你会帮我。”徐晏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吐出了与内心完全不一致的话语。 她不想拒绝。 话音刚落,徐晏懊恼地用贝齿咬上唇角。 旋即,她盯着奚薇线条柔和的脸颊,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 她已经从奚明越和桑晔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她会让奚薇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 任谁和面容精致的人对视,都很难不失去部分理智,虽然徐晏面上有一道疤痕,但奚薇仍然觉得她很漂亮。 徐晏也许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透出一股子可怜兮兮的味道,像是猫儿一样口是心非的撒娇。 奚薇心里激荡起莫名的情绪,感觉自己的面皮微微发红,她赶紧结结巴巴的说:“徐晏,要不你先去换身衣服吧,你的脖子……” 你的脖子上全是血迹。奚薇咽下了后半句话。 徐晏的脖颈修长而美丽,瓷白的肌肤上,奚薇的指印显得显得格格不入,却充斥着凌.虐的美感。 奚薇的脸腾的一下通红通红的。 徐晏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地瞄了眼奚薇红润的脸颊,疑惑:“你很热吗?” “哈哈,是啊,大夏天,挺热的,”奚薇尴尬的笑着,立刻抬起手给自己扇风,“你去换衣服吧,我先去沐浴,真热啊。” 奚薇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加速,飞快地逃离出令她尴尬的空间。 徐晏:“?” 第16章 往事 傍晚,桑晔让人通知奚薇,奚明越醒了。奚薇赶紧把黑色飞虫放出去通知郁饶。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的时候,众人聚在了奚明越休息的房间里。青木道人并未前来,早早已经启程回青木观。只托郁饶带来一封书信,说是交给奚夫人。 奚薇、徐晏加上郁饶坐在一侧,面前都摆着一杯茶水。桑晔不好跟女子想挤,就斜倚着墙壁。 “明越,说说吧。”桑晔目光下移落到床榻上,“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奚明越躺在床榻上,掌心里握着红色的荷包,里面装着摇红的骨灰。他的眼睛盯着上方的纱帐,不愿言语。 无人催促,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摇红与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奚明越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手掌捏紧了荷包。 玄武街上,多是桑城的达官显贵。首富之家的奚府与押镖为生的栗府毗邻而居。 奚府中奚老爷早逝,奚夫人一人操持家业,还要养育两个幼小的儿女,女儿奚薇更是有从小诊出的疑难病症。因此,虽说邻近,两家人却少有来往。 奚明越自幼在奚夫人的教导下勤勉读书、勤学武艺,盼望着能有一日前往遥远的皇城考取功名。 他总在花园中读经,而一墙之隔的地方,总有一个少女习武的声响。 他知道少女身体不好,只能学些花拳绣腿,少女因此常常一个人悄悄抱怨,这些少女的心思随着风落到了奚明越的耳边。他觉得两个人像是有了彼此的秘密。 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奚明越终于见到了隔着墙壁日日相处的少女——栗家的长女,栗摇红。 此后,一切就顺理成章起来,他们相恋了。 三年后,奚明越在摇红和奚夫人的目送下前往皇城赶考,却在不过一月后无功而返。 “大乾王朝官吏选拔的科考虽然只需一次应试,却要我们不远千里前往皇城。在路途中,我目睹了无数因为兽潮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了一点点食物而大打出手,孩子和老人总是最先被抛弃的,而女人,更是遭遇着难以想象的罪恶。” “我不知道自己花费三五个月去往皇城的意义,我读的圣贤书也解不了我的迷茫,所以我回来了,自愿前往边城服役。” “摇红从小便想着成为厉害的、能够帮助所有人的侠女,在无人支持我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着说等我,无论多久。这样的善良的我才是她真正喜欢的人。” 在宣城和桑城的西方有一条自北向南延生的群山,名为兽边山脉。两城之间的燕山便是兽边山脉的分支。而兽边山脉的西方,就是边城。 边城是连绵不绝的兽潮的产物,它并非指一座城,而是位于大乾王朝的最西边、为了抵御兽潮的无数士兵驻扎地。 “我在边城服役三年,送走了不知多少同去的士兵。最后百夫长也死了,上面决定让我接任。而那时我接到了摇红的书信,栗家出事了。” “我已经辜负了摇红三年,怎么能再对她不管不顾。于是我准备离开边城。哪里知道突然遇到了大规模的兽潮,我根本走不了,若不是之后来了一位擅长攻击的仙师,我可能就死在那一场兽潮。” 第18章 “可惜,等我回来的时候,栗家已经分崩离析,栗家老爷押镖途中死亡,摇红不见踪影,我只收留了栗夫人和摇红的弟弟栗天。” “我接受不了摇红的失踪,日日颓唐。然后我娘才告诉了我真相。” “栗老爷被人算计走了一趟根本完成不了的押镖,摇红为给她爹报仇潜入仇人家中,本来就快成功。结果为了我,她不得不改变计划威胁仇人来救我。” “多可笑,我对着那个救我的仙师感激涕零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的手上沾满了摇红的血。” “如果不是我非要前往边城,如果不是我遇到兽潮,如果不是我娘去求了摇红,如果……” “死的本该是我。” 哀莫大于心死,可是奚明越的命是摇红的命换回来的,他只能苟活着。 “对不起。”桑晔站直了身子,脸色冷肃,眼里尽是愧疚。“城主府失职了。” 城主作为桑城的一把手,本应该好好保护所有的百姓。但这些桩桩件件的事情下,却没有一个地方看到城主府的身影。 “呵呵。”奚明越扯着嘴唇讽笑。 “既然摇红已经死亡,那么今天的那个人是谁?”桑晔并没有因为奚明越的态度失落多久,他很快正色提问:“那日你非要去春湘楼接回那个‘摇红’又是怎么回事?” “我亲眼见过她的躺在乱葬岗的模样,但是,摇红就是摇红。”奚明越不愿再多说。 他只是想要分享深埋在内心的愧疚和痛苦。给那些无人愿意听的话找一些听众。 “现在摇红又一次离开了我。而我已经犯下了罪孽,或许只有死在边城才是我最好的归路。这样,摇红就不用两边担心了。” “唉。”奚薇轻轻叹了口气。 很难说奚明越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明明会为了百姓前往边城,却也能为了摇红伤害他想保护得百姓。 明华苑的血气可不是小天的血就能造成的,那样的浓重的令奚薇感到刺鼻的味道,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 至亲,可不仅仅只包括母亲和弟弟。 “啊,”奚薇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事情太多都忘记安排摇红的娘和弟弟了。 怎么了?注意到奚薇的突然动作,徐晏眼神示意。 “没事没事,”奚薇小声摆摆手,“我先出去一下,你们继续。” 奚薇离开后,屋子里沉寂一瞬。桑晔又问了几个问题,奚明越无一不例外不愿回答,甚至转了身子把脑袋朝向床榻里面,桑晔只好闭上了嘴巴。 “奚明越。”无人说话之际,徐晏的声音清凌凌落下,“你见过一个姓‘xie’的玄衣男人,对吗?”语气是十分的肯定。 半天没有反应的奚明越摩挲荷包的手指顿住,转过身子,甚至从床上坐起来。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徐晏,缓缓开口:“你,你怎么知道的?” “说说吧,他跟你讲了什么?”徐晏并不回避奚明越的目光。 因为两人之间的谜语对话,桑晔和郁饶把视线放在了两人身上。 奚明越张了张口,却没有吐出徐晏想要的话语,反倒眼神愈发冷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若不是你,我和摇红也不至于变成如今的模样。” “呵呵。”徐晏冷笑,“若不是我?你为什么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呢?” “那个玄衣男人,真的是好心帮你吗?” “……”奚明越哑口无言。 他沉默半响,终于妥协。他也想知道,徐晏还知道什么? “知道了摇红死亡的真相后,我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仙师高高在上又如何?还是死在了我这样的凡人手中。” “失去复仇的目标,我又开始陷入苦痛之中,日日颓唐。” “谢兄是我在城东的酒馆里遇到的,他是一个相士,擅长卜算。我与他结缘不过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也失去了心中挚爱。” “我俩一见如故,后来,他告诉我,他为我算了一卦,我心中所爱并未离去,并为我指明可方向。” “你如此简单就相信了他?”桑晔这下倒是知道奚明越为何非要去春湘楼了。 “呵呵,”奚明越苦笑,“如果你有像我一样的经历,你就会明白,死死抓住一根救命稻早的感觉。” “况且,为了卜算,谢兄甚至口吐鲜血受了严重的内伤,而我确实查到春湘楼出现了一名疑似摇红的姑娘,只是春湘楼背后牵连甚广,我也只能如普通浪子一样,等待着日子前往春湘楼。” “他叫什么名字?”徐晏只关心玄衣男人的事情。 奚明越和桑晔或许只是玄衣男人的棋子,徐晏无意放过两人,但却也没有初时那样深刻的恨意,毕竟今生这两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谢妄,答谢的谢,妄言的妄。”奚明越没有再犹豫,直言道。“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知道谢兄了吗?” 谢、妄,谢、妄,简简单单两个字在徐晏的心里被反复碾磨。她终于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这样,复仇才不会找错对象啊。 堪堪收敛住内心的情绪奔腾,徐晏才回了奚明越的问题:“你的谢兄或许也想复活自己的恋人,而你身上的火灵珠可是个好东西。” 五灵珠的传言桑城可谓人尽皆知,奚明越哪里还不明白。 不过,“可是,摇红真真切切回到了我身边。若不是那日你的刺杀,摇红根本不可能心神崩塌,导致维持不住一口生气。” “谢妄何必这样迂回,费这么大的功夫。” “谢妄可没有那么好心。你还记得翠枝娘吗?春湘楼的上一任鸨母。”本来徐晏也所知甚少,可摇红泄露了事情的真相。 “摇红告诉我,她跟翠枝娘做了交易。而这个交易,或许是摇红维持生机的缘故。” 摇红身上一直有绿色和红色交杂的灵气团,红色是血亲之血的转化,而绿色,让徐晏想到了那日街上听到的,春湘楼王帮厨的见闻。 摇红已经被人复生过,只是十分脆弱,甚至已经崩溃,而奚明越用血亲之血抑制摇红的崩溃,准备着是第二场复生之术。 血红和翠绿本来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而徐晏被抽空的灵气破坏了这一份平衡,加速了摇红的崩溃。 翠枝娘,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第17章 吐血 “春湘楼的鸨母?”闻言,桑晔又起了疑惑。 “可是这么多年来,那位翠枝娘从未显现出什么特别之处。而且,明越遇刺那晚,我曾盘查过春湘楼,翠枝娘不是随一位皇城之人离去了吗?” 徐晏看了桑晔一眼,并未回话。桑晔的问题,她可没有义务回答。 “呵呵,”奚明越惨然一笑,“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我贪图你们的灵肉,而还有人惦记着连我都不清楚的灵珠。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显然,奚明越相信了徐晏的话。 谢妄的出现本就十分巧合,奚明越心神悲伤,一时忽略了种种不合理,此刻冷静下来,却能轻易发现问题。 “你明明连谢妄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何能够知道他爱着一身玄衣?” “你们,难道不是你们串通起来谋划着这一切吗?那天在春湘楼,是你准备刺杀我。” 也许谢妄想要火灵珠,可造成摇红惨状的直接推手,是眼前的徐晏。 “呵呵,”徐晏掀起一抹冷然的笑容,漆黑的双眸如同深潭般幽静。“谢妄,我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毕竟我是个直接的人,学不来其他折磨人的方法。” “而你,也许,是你上一辈子招惹我了呢?你说是不是?” “你......”奚明越怔然,张了张嘴唇,却一时无言。 他的眸中思绪万千,还无人看清,便垂下眼睫,掩住一切,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了徐晏的话语。 一切告一段落,虽然桑晔还有许多想问,可惜在这个房间里的几人并无一个给少城主面子,他也只能默默随着徐晏和郁饶一起离开。 “徐晏,”走出明华苑,桑晔还是没能忍住,停下脚问:“谢妄,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徐晏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记忆其缺了一部分,只有对玄衣男人厌恶与恐惧的情绪保留了下来。 “不过,”她的目光滑过桑晔的脸,意有所指:“谢妄肯定知道不少关于仙术的事情。” “五灵珠的传闻,可没有人当真过。甚至得到了其中一颗。” “......”桑晔知道徐晏在为自己挖坑,让他跟她的敌人对上,毕竟自己手中还有城卫军。 可是,徐晏好像很了解他。关于仙术的事情,他确实拒绝不了。 他摩挲着下颚,目光不经意掠过徐晏脸上的疤痕。 或许,方才她对奚明越说的话...... 看到桑晔一脸的若有所思后,徐晏就知道,桑晔一定会尽职尽责去搜寻谢妄,而她,等着桑晔的好消息。 “郁饶,”徐晏把注意力放在了依然红衣似火的女子身上,“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第19章 郁饶就像一个背景板一样掩藏在他们身后,明明满身热烈,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无事。”郁饶摇摇头,“我原先确实有事想要麻烦奚夫人,可如今事情没有办成,倒也不好再叨扰。我也该离去寻些新的消息。” “一路顺风。”徐晏缓缓盯了郁饶片刻,送出了中规中矩的祝福。 既然郁饶不想说自己的事情,徐晏也无法勉强。 何况,在听到玄衣男人和谢妄的名字时,郁饶确实毫无反应,完全不像是认识这样一个人。 她,应该不是饶玉。 “以后有机会再聚,告辞。”郁饶拱了拱手,衣袂翩翩地离开了。 “我也就此告辞。”桑晔只是点头示意,“明越兄的事情,待我回到城主府会正式按程序处理,还望徐姑娘能告知奚家小姐和奚夫人。请她们、节哀。” 正如奚明越所言,因为边城的存在,桑城中犯大事者皆会投入边城的先锋营,终其一生,为了守护兽边山脉的防线而战。 徐晏点头表示知晓。 桑晔也不再耽搁,几个大跨步快走,甚至走到了先行的郁饶前面。 徐晏看着两人的背影,明明互不牵扯的两人逐渐地并肩而行。 看来,郁饶已经找到了解决事情的下家。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徐晏才记起,奚薇怎么还未见踪影。 正想着,前方冲过来一个怀抱着幼童的灰衣小厮,徐晏定睛一看,是面熟的李二吉。 而他怀里抱着的正是摇红的幼弟,栗天。 “何事如此慌张?”徐晏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便伸手拦住奔跑的李二吉。 “徐大夫,”李二吉气喘吁吁,眼神也有些躲闪,毕竟他可是帮着奚明越看守栗天的人。“二小姐出事了,我正要去通知夫人。” “什么?”徐晏拔高声音,厉声询问:“奚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额,”李二吉被徐晏浑身突然升起的气势吓了一跳,哆哆嗦嗦迅速回答:“方才不知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二小姐,二小姐吐血昏迷了,我已经让人把她送回紫薇苑,正要去请示夫人。” 袭击?吐血?昏迷? 难道谢妄就在奚府?不,就算方才还在,现在肯定已经离开了。 奚薇的血液富含浓郁的灵气,而奚明越体内藏着火灵珠,难道奚薇也...... 为什么会突然袭击奚薇?为什么不像对奚明越一样先蒙骗奚薇? 难道不是谢妄?那又会是谁? 此起起伏的思绪纠缠混杂,徐晏的只感觉脑袋一阵阵晕疼,脸色也越发难看。 李二吉不自觉地弯了弯腰,想要立即离开,小声建议:“徐大夫,您要不先去看看二小姐?” “嗯,把你怀里的孩子给我,你快点去通知奚夫人。” 徐晏从李二吉怀里抱出栗天,李二吉的话太简略了,回去的路上她得问问栗天详情。 “是是是。”李二吉拔腿就跑。 “小天,给姐姐说说,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着幼童,徐晏略微缓和了语气。“小天一定还记得对吗?” 栗天乖巧的窝在徐晏怀里,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十分清澈,像含着水,说话也十分有条理。 “我一直呆在小房间里,娘亲今天没有抽我的血,还抱了我,没有哭。” “奚薇姐姐叫人把我和娘亲从小房间里放出来了,我很开心,外面红红的云朵很漂亮。” “奚薇姐姐还提着小灯笼,一晃一晃地很可爱,我看着小灯笼,想要跟娘亲分享。然后娘亲突然间倒下了。我叫她,她怎么都不回答我。明明在小房间里还是好好的,所以我想把娘亲扶进小房间里。” 栗天的语气茫然又天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点一点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我一个人扶不动娘亲,奚薇姐姐叫人帮助我,但是她好伤心,眼睛里好像要掉出眼泪。然后,一团很黑很黑的东西撞倒了奚薇姐姐,她手中的小灯笼落在地上摔烂了。” “奚薇姐姐吐了血,很快有人把她抱走了,刚刚那个男人抱着我就跑。我不想跑,我娘亲还在那里,但是,他说我娘已经死了。” “姐姐,我娘亲怎么会死呢?明明她从小房间里出来前还抱了我,她怎么会像爹爹一样死去了呢?” “摇红姐姐为什么还不能来看看我,娘亲还躺在地上,她冷不冷啊?” 栗天眼里蕴含了许久的水光终于落下。 第18章 依赖 徐晏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怀中的孩子。 之前,虽然被抽取血液,但是他的母亲陪在他的身边,他还期盼着姐姐能够早日来看一看他。 可是如今,要怎么告诉他,你已经是孤身一人。 “小天,”徐晏把栗天往怀里拢了拢,语气又缓又柔:“姐姐抱着你,你可以哭。” “......”幼童头靠着徐晏的肩膀,无声地抽噎,温热的泪水沾湿了轻薄的裙衫。 到紫薇苑的时候,栗天已经哭泣着昏睡过去,他的身体本来就因为抽血变得虚弱,又受到惊吓,能够坚持着把情况给徐晏说完,已经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徐晏把栗天交给紫薇苑的侍女,看着她们把幼童抱进客房,才收回视线进入奚薇所在的主屋。 主屋里只有晓晓一个人在照顾奚薇,真正的大夫还没有来。 见到徐晏,晓晓从床边站起来,脸上满是担忧,低低唤了声徐大夫。徐晏朝晓晓招招手,也压低了声音:“交给我,你去端盆热水来。” “是。”晓晓没有迟疑。 徐晏坐到床沿上,借着点燃的好几盏昏黄油灯瞧奚薇。 离开前还生机勃勃的模样,如今整个人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被子边角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眉头紧皱、惨白惨白的小脸,显得可怜兮兮的。 徐晏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只是粉嫩柔软的唇失了水分,干巴巴地起着皱皮。 虽然并不会医术,但徐晏有通身的灵力。 从被子里摸出奚薇的手腕,握住纤细的腕子,徐晏散开灵力,顺着奚薇的经脉缓缓流动。 许是因为灵体的缘故,奚薇的经脉柔韧而宽阔,血肉饥渴地吸收着输入的灵力,略微破损的五脏在灵力的哺育下缓慢地修复着。 奚薇的脸色也不断舒缓。 若说在来时只是怀疑奚薇身上也蕴藏着灵珠,那么现在这份可能性又大大增加了。 灵力并不是疗养身体的万能之物,顶多只能维持肉.体的鲜活,疗愈还是需要药物。而奚薇的身体吸收了灵力却能自我修复,实在不简单。 水火自古便是相生相克的关系,火灵珠在奚明越的体内,那么水灵珠极大可能藏在奚薇的身体里。 而且,水性从来都代表着蕴养之意。 可惜徐晏并不知道如何才能使灵珠现形,也就无从肯定水灵珠到底在不在。 “吱呀。”晓晓端着水推门而进,把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她的身后跟着畏畏缩缩的李二吉。 “徐大夫。”李二吉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看徐晏。“夫人与大少爷有事相商,还望徐大夫能够尽力为二小姐诊治。” “奚夫人什么时候去找奚明越了?”徐晏才从明华苑出来不久,怎么奚夫人就踩着点去看奚明越了。她之前可是管都不愿意管奚明越的死活。 “就在方才。”李二吉语速飞快,“夫人来看二小姐的路上经过了明华苑。” “......”徐晏沉思一会儿,“既如此,你们先下去吧,我已经为奚薇小姐诊断过,并非大事。” 两人都服了服身子退出去。徐晏拉紧房门。 不太一会儿,奚薇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眉头舒展,脸上团了两团晕红,额头沁出丝丝细汗。乖乖巧巧睡着的奚薇,显得可怜又可爱。 徐晏用架子上的热水浸湿白布,绞干水,把奚薇额头的细汗擦去。又用手指蘸着茶水润湿她略微干涩的唇瓣。 做完这些,徐晏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心中不知闪过什么思绪。 油灯缓缓燃烧,夜色很深了。徐晏才从床边离开,坐在桌子边,朝着床榻的方向,用手肘支撑着阖上双眸。 本以为一觉能睡到天亮,结果天刚蒙蒙亮,奚薇突然发起高热来。徐晏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多少,又几乎全部贡献了出去。 虽然只需要等一等叫个普通大夫就可以医治好,可瞧着奚薇难受的样子,徐晏像是突然忘记了其他的方法。 灵力效果显著,但发热加轻微的咳嗽,还是把奚薇从安睡中唤醒。 徐晏倒了一杯温水,把奚薇扶起靠在床头。奚薇有些懵然,抱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抿水。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天色大白。徐晏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她好去医馆买药。 毕竟还装着大夫的身份,既然开不出方子,只能去药堂购买。 奚薇不说话,指了指嗓子,“啊啊”两声,表示嗓子还疼。然后突然拽住了徐晏的袖子,不让人走,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寻求依赖的小动物。 第20章 虽然奚薇一直亲近徐晏,但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明晃晃的依赖。 真是病糊涂了。 徐晏叹了一口气,“我很快回来,会陪你。”听到这话,奚薇垂着脑袋,迟缓地权衡一番,才恋恋不舍地放了衣袖,用嘶哑的嗓子说:“你快点,我等你。” 徐晏应了。 给晓晓招呼让她照顾着奚薇,徐晏便出了奚府。 排队在城里最好的医馆里取了药,走到路上,想起奚薇不爱喝苦的,又挑了些蜜饯果子。最后看到路边的摊贩,又买了熬得软糯的白粥。 走到紫薇苑里,徐晏才有些懊恼,奚府的厨房什么没有,她竟然干了蠢事。 也不知把白粥如何处理,只好交给经过的侍女,让她处理掉。 想来奚薇也不想喝无味的白粥吧。 把药交给晓晓煎上,徐晏进屋看看奚薇,人还躺着,眉头紧蹙,睡得不舒服。 等药的时候,徐晏把人摇醒,晓晓端着府中精致的粥点喂奚薇。 徐晏本想自己操作,却觉得自己与奚薇并没有亲近到如此地步。只好站在一边看着。 因为生病,奚薇也没有胃口,咽了几口就摇头说不要。本就是为了垫垫胃方便喝药,晓晓也就端着剩粥离开了。 漆黑的药汁散发着一股苦味,奚薇抱着碗一口喝光,苦得吐舌头。徐晏趁机塞了一块蜜饯给她,然后又放了两颗在奚薇手里。 喝过药,奚薇又睡下了。 她本想和徐晏说些什么,却抵不过睡意,攥着徐晏的裙角,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徐晏没有掰开她的手,反到用指节在她柔软的脸颊上勾了勾。 温润的触感让她的心里升起一股子轻柔的波澜,如那日她初听到奚薇说愿意帮她时那般。 第19章 收尾 等到奚薇睡熟了些,徐晏就叫晓晓守着,自己出了主屋。 她可没有忘记,摇红娘亲栗夫人的事情。 仔细想来,栗夫人的行动总是显得迟缓,那日在摇红发病时更是表现得像偶人,遵循着设定好的步骤动作。 若不是她出了事故,倒也难以察觉到。 徐晏没有直接去询问奚明越,而是先去看了她昨夜带回紫薇苑的栗天的情况。 栗天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一夜过去,他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失血过多一时难以恢复,但已经不哭不闹地吃着奚府提供的合适的补品。 “姐姐,”瞥见徐晏的身影,栗天从椅子上跳下来,几步跑到她的跟前。 “我可以去看看我的娘亲吗?”他仰着头,小心翼翼地乞求。 徐晏一怔。 栗天其实很想哭闹,可是他知道,没有人可以纵容他。他不得不被逼着十分的坚强。 “可以,当然可以。”徐晏牵起栗天的手,“姐姐带你去。” 徐晏已经问过,早上的时候,奚府的仆人已经收敛了栗夫人的尸体,就摆放在当初的小房间里。 矮房外还是有两个仆人守着,不过已经不是熟悉的面孔。 两个人没有阻拦徐晏和栗天的意思,直接让他们进去。里面的人死的不明不白的,若不是没办法,他们也根本不想在这里守着。 栗夫人躺在一架硬板床上,面上盖着一层白布。 栗天松开徐晏的手,跑到栗夫人跟前。轻飘飘的白布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他抓着白布的一角,迟迟下不去手。 “我来吧。”徐晏从栗天的手中接过白布,缓缓掀开。 没有人为栗夫人整理她的遗容,她的头发散开几缕松松落下,额头上甚至有摔倒擦伤的痕迹,血液已经凝固,变成青紫色。 但很奇怪的是,她的眉目舒展,像是陷入美梦之中。 “娘,娘......”栗天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他低低地呼唤着,却没有说什么睁开眼看看的话语。 生长在桑城的人,上面歌舞升平,下面见惯了生死——那些死在边城的人,或许比现在的居民还多。 就算是普通的孩童,也不例外。 徐晏沉默着,看着栗天泣不成声。他趴在床边,宣泄着自己的悲痛。 本以为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但出乎徐晏的预料,栗天的悲鸣只持续了一炷香左右,他抬起手,抹干了眼泪,反到细细为栗夫人整理起凌乱的头发。 只是栗天毕竟是幼童,哪里懂得梳理头发。 徐晏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小天。” “姐姐,”栗天只好停下动作,望着徐晏,“我好像不会整理头发,但是我想让娘亲变得漂漂亮亮的,姐姐可以帮我吗?” 还未等徐晏回话,栗天又急急补充:“虽然我现在还小,但是我会做很多事情,姐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徐晏叹了口气:“小天,不用这样。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有人一定会答应你的。” “你不用付出什么,这是他们欠你的。” 栗天呐呐无言,茫然地说:“我不明白。” “无事,”徐晏摸了摸他的头发,“姐姐会帮你的,不用担心。” “好。”栗天乖巧地点头,他信任也只能信任眼前的徐晏。 找人专门叫了李二吉来处理栗夫人的事情,把栗天安抚住,徐晏前往明华苑。 很巧地是,奚夫人竟然还在。她坐在距离奚明越远远的地方,身边站着桑晔。 看来奚府外已经等着不少的城卫军了。 对于徐晏的到来,除去桑晔给了个眼神,另外两人都一动不动。 “徐大夫,薇薇怎么样了?”好一会儿后,奚夫人终于给了徐晏一个正脸。 徐晏回到:“奚薇小姐只是高热,已经服了汤药睡下了。” “如此便好,”奚夫人点点头,“徐大夫的大恩大德我们奚府不会忘记,必定会备厚礼相谢。” “奚夫人不用客气,我与奚薇小姐也是友人。” “呵呵。”奚夫人不知道怎么突然露出个笑容,“友人?” 她叹了口气,“薇薇也已经有朋友了,时间过的真快。印象里薇薇还总是呆呆的样子,一转眼,她都懂事长大了。” 徐晏沉默以对,她不明白奚夫人怎么就回忆起往昔。 “奚明越。”奚夫人也许只是随口感慨一句,说完就抛之脑后,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奚明越身上。 “奚明越。”但她只是叫奚明越的名字。 奚明越埋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更不回话。 “......”奚夫人就像是放弃了一样,她站起身子,挺直了瘦弱的肩背:“我并欠你什么。” 她嘴角咧出一道讽笑:“而你,欠着所有人。” “我终究是个失败的人,二十多年,只教出了一个懦夫一样的儿子。” 话落,奚夫人声音低了下来,转向桑晔:“少城主,我便告辞了。至于奚明越,您随意处置吧。” “谢谢奚夫人配合。”桑晔拱了拱手。和徐晏目送着奚夫人离开。 奚夫人总是挺直了肩背,如今咋一看,才发现她其实十分清瘦。 “少城主,方便我再问奚明越一个问题吗?”徐晏抢在桑晔开口前问。 桑晔做了个请的动作,眼前的女子知道的东西不少,可惜没有犯什么事,只能听一点是一点。 “奚明越,摇红的母亲栗夫人,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晏直言,并不打算绕什么圈子。 “还有那两个傀儡人,现在去了那里?” 奚明越还是装死。 “呵呵,”徐晏也讽刺一笑,“奚夫人说的可真不错,你真是个懦夫啊!” “连不过七八岁的栗天都比你勇敢,他失去了姐姐,又失去了母亲,若是摇红知道,你说,她真的还能接受你吗?” 摇红或许知道自己用了血亲的血,可是她肯定不知道,这血,来自她幼小的弟弟。而她的母亲只是个被控制住的傀儡。 “......” “傀儡术在城东燕客来的天字一号房,床下有个密洞。是我从谢妄身上偷来的。” 奚明越的声音沙哑,情绪很淡。 “我做的傀儡很粗糙,寿命很短。” “至于栗夫人.....那时我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她很有用,但还是有缺陷。” “我跟她说了摇红的事情,她让我好好照顾栗天,她什么都答应我。只不过做成傀儡后她的血就没有用了,那些旁系的人死完了后,就只能用栗天的血了。” 徐晏只觉得心里升起一丛怒火,端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往床的方向一扔。 杯子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洒了一地。 奚明越,真是好样的! “少城主,你办事吧,让奚明越早日为边城做贡献。告辞。” 徐晏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阴谋诡计,结果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到让人怒火燃烧。 栗夫人遗容的祥和微笑是什么呢?是终于摆脱奚明越控制后的解脱吗?她拥抱栗天的时候,是不是饱含着愧疚和祝福? 第21章 无权无势却身处在漩涡中的栗夫人,或许就如当初答应奚明越那般,没有选择,只能期待着,会好的吧,一切都会好的吧。 徐晏自诩并非善良之人,却实在觉得奚明越的所作所为让人恶心至极。 “等等,”虽然徐晏在气头上,但桑晔还是叫住了她,“明日,奚明越会离开桑城,从西直门走。” 徐晏脚步一顿,然后还不留恋地离开。 奚薇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日暮西垂,深橘色的夕阳透过窗棂落在床上,微微暖意。 她模糊间看见床头坐着一个人影,背着光,暖色的夕阳在她半边脸上打了一层阴影。 “徐晏?” “醒了,”徐晏起身,凑近奚薇,冰凉的手背放上她的额头,奚薇颤了颤,有些瑟缩。“不烧了,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 奚薇坐直身子,动动胳膊,动动腿,“身上有劲了,很精神。”想起晨时的一碗苦药,她试探性伸出一根触角,“我这么精神,那我还要……” “我已经让晓晓给你熬了药。”徐晏直接把奚薇的触角堵了回去。 “好叭!”奚薇的脸皱成苦瓜,碎碎念:“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苦涩的东西,真令人难过。” 徐晏:“......” “知道是什么把你伤着了吗?” 既然清醒了,也该解决隐患。 “......小天,还好吗?”奚薇闻言眼神中带上了一缕哀伤,首先问起栗天的事情。 “栗夫人已经离开,栗天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很坚强。”徐晏抿了抿唇,简单地把奚薇昏睡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奚薇听完栗夫人去世的原因,眼里的哀伤更加浓郁。 奚明越,真是极尽可能把她记忆里孺慕喜爱的情绪撕了个稀巴烂。 爱情,真的就如此令人着迷吗?让他都失去了基本的人性。 “先说说伤你的东西,奚明越,不值得。”徐晏面容冷静,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奚薇的头发。 总是摸着头安慰栗天,徐晏一时都形成惯性。 触及到柔软发丝的一刻,徐晏立刻意识到不对,微微一顿。不过奚薇的情绪还未转过弯,并未注意到,反而下意识把自己的脑袋往徐晏的手掌方向凑了凑。 像是撒娇的猫咪。 “咳。”徐晏若无其事地摸了一把,然后飞快收回手。“说说吧。” “我不清楚。”奚薇打起精神回答徐晏的问题,自己的安危还是很重要的。“就是一团黑色的、灵气?大概是吧,轻飘飘地砸向我,然后我就吐血了。” 听了五灵珠的传说,奚薇也暗自琢磨过,既然奚明越有珠子,自己这天生灵体,又可能存在大号,怎么的也不简单吧?搞不好也有个珠子在体内。 “你还看到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没有。”奚薇摇摇头,“我也以为自己有灵珠,但没有什么东西飞出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奚薇的灵体之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奚薇也就没什么掩藏的了。 徐晏低眉沉思,不过她对谢妄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只能无奈的把线索按下,等着以后再细细分析。 “那么,你,要去送奚明越吗?明天。” “什么?”奚薇被徐晏突然转移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20章 喝酒 夏日的天气总是变化多端,昨日还晴空万里,到了第二天,倾盆的大雨冲刷着整个世界。 整个桑城笼罩在一片绿山薄雾中,朦胧萧瑟,失去了往日的人潮喧嚣。 徐晏站在屋檐下,盯着一条条水流从屋檐滑下,积成一个个小水洼。溅起的滴滴水珠跳上她的裙摆,瞬间染出一层深色。 在她所在地方的十里处,手执油纸伞的奚薇站在西直门的路口,望着着黑衣的城卫军押解犯人。 奚明越已经换下了明黄的锦衣,白色的囚衣被雨水淋湿,紧紧地粘在身体上。他低着头,火红色的卷曲头发滴着水,被雨水拉直。 即使失去火灵珠,奚明越的头发也没有再变成黑色。那就像铭刻在他身上的罪证。 奚薇并未上前一步,她只是看着城卫军一步步的动作。 奚明越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奚薇,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自从那日摇红逝去,他已经变成了一副空壳。 也许,不需要多久,奚薇就能收到他的死讯。 没有求生意志的人,在那样惨烈的边城,是活不了多久的。 最后一步,城卫军与狱卒交接,守城的士兵合力打开高大的城门,狱卒拉着囚车缓缓离去,车马流转的声音被雨声掩盖。最后,连人影都被密集的雨线,再也看不见。 “呼——”奚薇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 她是奚明越的血缘上的妹妹,而这是她继承的仅剩的一点点亲情。 “徐晏,”奚薇走到徐晏身前,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走吧。” 徐晏端详了几秒奚薇的脸,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伞柄,“我来吧。” “好。” 一柄油纸伞,绘了精致的仕女图,在细密的雨滴的冲刷下,沿着伞骨形成一道道雨帘。 雨愈来愈大,狭小的空间下,两道人影越走越近。 白日里大雨连绵,傍晚天突然放晴,太阳的余辉热烈非常,紫薇苑里青石板都只剩下浅浅的水迹。 夜深更是星子洒了满天,月亮羞答答藏在云间,只露出半边冷白色。 宽阔的紫薇苑小花园里,一簇簇嫩黄的夏菊招摇,花香扑鼻,是赏月的好地方。 奚薇约着徐晏喝酒。徐晏本想拒绝,但想到奚薇今日白日里不痛快,略一迟疑也就答应了。 奚薇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坛子酒放在石桌上,又搬了两个躺椅围着石桌。 徐晏白日练了会儿腿脚功夫,正在洗漱。奚薇独自等着,耐不住寂寞挤到夏菊花簇里摘花,也没有折断枝茎,从花朵上扯了不少花瓣儿,悄悄地拢在掌心里。 徐晏洗过澡,没有平日里穿得那么紧实,随意披了衣衫,领口颇大,露出半圈浑圆。她又折起袖子,一双又直又长的玉腿走路带风。 等徐晏走到躺椅上准备坐下,一直背对着人的奚薇忽然转身,手里的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徐晏的身上。 刚洗过澡,头发上还落着水珠,浑身潮气黏住了花瓣,几点嫩黄贴在徐晏的发间、颈间,浓郁的花香扑面。 徐晏:“……” 奚薇突然犯怂,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倒了两杯酒,颇为生硬地转移话题:“徐晏,梨花白,喝,是我特意搜罗的好酒。”语气干巴巴的。 徐晏也不好说什么,执起酒杯轻嗅,酒香清冽,小抿一口,清甜中带着辛辣,不醉人,滋味却极好。 徐晏不爱饮酒,即使是醇香的梨花白,也只克制地小酌一杯。奚薇虽然表面像是已经好了,但心里不畅快,就一杯接一杯,酒气上脸,一片红彤彤的。 “少喝些,明日难受。”徐晏提醒一句,今日逞强喝酒,明天少不得头痛恶心,何必如此难为自己。 奚薇打了个酒嗝,杏眸像是含了水,她转头看徐晏,本想说些什么,结果满眼都是人洁白颈间的一枚花贴,浅浅的黄色落在锁骨上方,像是延展的枝桠开出了鲜花。 话到口变成一句:“徐晏,你的胸怎么这么大?” 话说得委委屈屈,还上爪子捏了自己的前胸,抱怨:“对比真惨烈啊!” 徐晏:“……”她到底在想什么? 奚薇犹嫌不够,整个人爬上了矮桌,手下没有注意,半坛梨花白尽数倒在了裙摆上。 她嘟嚷两句,一手挥开酒坛,整个人扑到徐晏身上,隔着衣襟捏住让她羡慕的圆润,一边捏一边评价:“好神奇!” 一股子奇怪的感觉传到心里,徐晏浑身不舒服,差点没收住力道给了奚薇一巴掌。 姑娘间的私房夜话就是这样吗?徐晏突然间生出些好奇。 还没等徐晏从上一个话题转过弯来,奚薇的情绪瞬间低落,头搭在徐晏的肩上,浑身酒气染了她满身,语气又浅又淡:“徐晏,你说明明时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会变成闹成这样?” 徐晏知道,她是在说奚明越和奚夫人。 奚老爷早逝,奚薇意识混沌,作为母子的奚夫人和奚明越是奚家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可两个人如今对彼此都冷了心。 连奚明越前往边城,奚夫人都不愿意送一送。 虽然这也怪不了奚夫人。 为了给奚薇和奚明越美好的生活,奚夫人不得不在花信之年撑起一个家。而奚明越仅仅因为奚夫人拜托摇红去救他,对奚夫人产生恨意。 奚夫人或许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苦心养育的儿子会如此对她。 她的满腔慈母之心被冻成冰棱子。 徐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奚薇,她自幼生长在一个缺乏真心的坏境里,加之上一辈子的遭遇,她根本应付不来情感的事情。 第22章 无论是亲缘、朋友之谊,还是情爱,在徐晏眼中都是混杂的一团。 她从不区分,只是把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划进自己的圈子里,比如翠枝娘,比如小巧,又比如......奚薇? “你......”徐晏干巴巴地安抚,“你别伤心。” “扑哧——”奚薇闻言突然笑起来,“徐晏,你真是不太会说话啊。” “......”好心的宽慰之语被嘲笑,徐晏果断闭上了嘴巴,转过身子,不再说话。 “你说,爱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能让人如此痴迷?”奚薇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神色恍惚,看不出表情。 徐晏也不懂。她的所有经验来自于上辈子,可是那不是爱情,她每一次与人交好都伴随着无可奈何和妥协。 “书本里都说爱情怎样美好,可一旦落到现实里,往往伴随着悲剧。” “呼,真是令人费解的费解的东西!” “奚薇。”徐晏还是尝试着想要安慰奚薇,“或许奚明越还留着最后一点良心。” “?”奚薇不解。 “因为,一切都太容易了。”徐晏并非贬低所有人的努力,只是,奚明越简直把有问题写在脸上,甚至次次或巧合或偶然的出现,把线索摔在了她们脸上。 “栗夫人,她是傀儡。可是,她还是给了我进入明华苑的凭借。” “......”奚薇沉默。 但不过一会儿,她就嘲讽笑笑:“这样残留的良心更让人觉得恶心。” “好人好到底是善良光辉,坏人坏到底或许也能让人称赞一句持之以恒。他这样毫无用处的挽回,只会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个懦夫。” “明明不想继续,却一定要别人的阻止。如果无人阻止,是不是还得说一句一切都是天注定?” 奚薇罕见地展示出自己的攻击性,就像刺猬,团起身子露出背上的尖刺。 徐晏有些手足无措,本来想是安慰,怎么让奚薇更加生气了? “对不起。”她呐呐道歉。 奚薇一头栽进徐晏的怀里,脑袋蹭着徐晏的锁骨,语气醺醺然:“徐晏,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 “但是,”徐晏摩挲着手指,偏了偏头,“你很生气,也很伤心。” “你说你会帮我,我、也想帮一帮你。” 徐晏低下头,掩住眼中复杂的思绪。她不知自己的话是真心,还是只是带着意图的试探亲近。 “呵呵~”奚薇伸手揽住徐晏的腰肢,将自己挤进她的怀里,说话间吐出醇香的酒气:“徐晏,你怎么这么好。” 徐晏:“......”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只能轻轻叹息。 没有关系,只要奚薇愿意一直帮她,就可以了。 就在徐晏以为奚薇已经睡着,她又抬了点身子贴着徐晏的耳朵:“徐晏,我不伤心了。你也不要伤心。摇红的死,不是你的错。” “有人非要设局利用你,是背后的坏人的错,你不要伤心。” 徐晏一怔。没想到奚薇竟然发现了。 只是很小的情绪,如果不是奚薇提出,她甚至差点忘掉。 徐晏是局中人,可是摇红更是可怜无辜。她满怀着期待,却被徐晏破坏了一切。 虽然知道错不在自己,甚至上辈子奚明越更是为了复活摇红把徐晏制成了傀儡。但是这辈子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奚薇所说,还没有发生的伤害,还是无辜的人,能怎么样去复仇呢? 所以徐晏始终对摇红保持着愧疚,所以她会好好照顾栗天。 “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徐晏轻声喃喃,声音低的无人听见,就这样散在风中。 “所以,我们去习武吧。”奚薇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感觉仙术太花里胡哨了,学点腿脚功夫打遍天下无敌手,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徐晏,你说对不对?” “......”徐晏觉得,自己永远也理解不了奚薇的思维方式。 “如果你想的话。”虽然突然转换了话题,但徐晏还是仔细思考后赞同了奚薇的提议。 仙术可以更快淬炼身体,学些武艺也能方便打斗,毕竟翠枝娘给她的只是心法,几乎没有什么术式。 “奚薇?”徐晏说完话,没有听见人回答,一看奚薇靠着她的肩膀,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无奈叹息一声,徐晏把人捞起抱进怀里,贴心地换了舒适的姿势,往主屋里走去。 第21章 习武 徐晏本以为奚薇只是醉后胡言,没曾想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提前派人去打听了桑城的女子武馆,顺便打点了琐事。 看来奚薇醉酒后虽然思维跳脱,却能在第二日想起一切。不知为何,徐晏对此竟有一种莫名的尴尬之情。 不过奚薇总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徐晏也就把这种淡淡的感觉抛之脑后了。 女子武场名为春茶,只听名字便带上了柔软。据说是好几位感情深厚的姐妹成立的,虽然生意并不好,毕竟女子习武并不在多数,但口碑上确实没话说。 徐晏两人并未立即前往,奚薇花了些时间陪伴奚夫人。 不管如何,毕竟是倾注了很多感情的长子,奚夫人的伤心只是没有言于表面而已。奚薇作为她仅有的亲人,若再不关心她,那对奚夫人实在是太残忍了。 奚薇又筹办了栗夫人的丧礼,因为栗家在桑城的名声并不好——摇红复仇刺杀仙人用了不堪的法子,所以为了栗天着想,并没有大办。 栗天在葬礼上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此后行动间总是透着谨小慎微意味,或许,栗夫人的葬礼真切地让他明白,他真的是独身一人了。 摇红未出现在丧礼上,聪慧的栗天当然不会再欺骗自己姐姐还会回来。 徐晏心里怀着对摇红的愧疚,对栗天也上了几分心。 奚薇在间歇间问过徐晏接下来该怎么办。徐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方法,谢妄并非现在的她能够匹敌,只能等着桑晔的消息,再勤学武艺和仙术。 过了小半个月,奚夫人像是从怏怏中恢复了精气神,收拾打扮去忙奚家的产业。奚薇也得了空,就和徐晏约好去武场习艺。 春茶武场在城里最繁华的南华街上,地段极好,周边都是酒楼名店,也有不少小商贩。人也多,熙熙攘攘的。 徐晏起得早,穿了衣服捏着脸把奚薇叫起来。两个人在春茶武场旁边的馆子里吃面。 不是寡淡的阳春面,滴了红艳艳的辣油。徐晏不爱辣的,吃得慢,一根一根地挑。奚薇倒是喜欢,红油添了唇妆,白嫩的脸颊辣得像是抹了胭脂。 吃过面,奚薇才有了精神气儿。随即撂了银子,拉着徐晏往武场里走,步伐也轻巧了些。 春燕武场的生意确实不好,偌大的场地里只有零星几个姑娘。束着高马尾,穿着统一的服饰,青色的贴身衣裳,胸口绣了朵白茶花。 她们正在练习动作,腿脚踢得虎虎生风,马尾飞扬,做了热身的脸红彤彤的,很是青春靓丽。 徐晏和奚薇一进来,姑娘们就用余光瞄着徐晏两人,充满了好奇。 “是奚小姐吗?”领头的是个个子挺高的姑娘,脸长得好看,眉峰凌厉,很英气。 奚薇点了点头。 “府中家仆已经办好了琐事,给奚小姐分配的是我们武场数一数二的女师傅夏荷。”高个子姑娘身后走出个年纪稍大的女师傅,看着更为严肃。 “奚小姐先跟着夏荷练着,若是不适应夏荷的锻炼,我们这边还可以调整。” “嗯嗯,好。”奚薇不无不可。 见到徐晏和奚薇是一身裙装,夏荷师傅就带着两人进了换衣服的屋子,拿了备用的制式的紧身服递给了她们。 “你们先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们。”夏荷说完就走了出去,行事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晏跟上锁了门,转头就看见奚薇散了襦裙的襟带,上衣褪了一边胳膊,裙子已经放在一旁。奚薇正对着徐晏,半点不害臊。 徐晏当即转了眼,却没能把刚刚一瞥入眼的东西忘却。 白色的亵衣裹住了小巧的胸脯,布料有些单薄,透出些浅粉,精致的锁骨如枝丫般延展,衬得整个肩颈更加白皙如玉。 一根细细的带子绕过纤长的脖颈,恰巧掩住颈侧一粒小小的红痣。半遮半掩,显出几分媚意。 “徐晏,徐晏——” “怎么?”徐晏恍然应声,眼前是晃着手的奚薇。她伸出手,握住了奚薇的手腕,上下打量一番,“换好了吗?” “嗯,走吧。”奚薇轻轻点头,顺势挽住徐晏的胳膊。自从那日夜话之后,两人的关系便如寻常金兰之交,亲近不少。 春茶武场有内室和外场,平日里多在外场里过招,雨雪天气才在内室。不过现在外场有姑娘们在练习,夏荷就带着徐晏和奚薇进了内室。 内室宽阔,一眼望去干干净净没有其他东西,挨着支撑房梁的柱子旁放了一排武器,刀枪剑戟,都是木制的仿品。 第23章 夏荷问两人有无基础,是只想学腿脚功夫,还是偏向武器。两人都表示想拿武器战斗。实在是腿脚功夫短时间难以入门。 夏荷于是就让她们各自选了偏向的武器。 徐晏直接抽出一根长棍,站在一旁等候。奚薇挑挑拣拣拔出一把偏细长剑,双指并拢轻轻抹过剑身,然后随手挽了个剑花。 奚薇在现世也算是富家小姐,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学过西洋剑,还在兴趣使然下在广场舞过剑。也算是有技巧在身。 夏荷就分别给两人演示了一些简单的棍法和剑法,然后在奚薇和徐晏热身后一招一式的指导。 两人都不算纯粹的新手,几柱香过后普通的招式也能使的有模有样,夏荷点了点头,严肃的面容也柔和几分。 “两位小姐都很不错,但是招式并非只是单独使用,而是要在对战中才能更好掌握,正好你们两个人,可以进行对练。” “好,谢谢夏荷师傅。”两个人朝着夏荷微微鞠躬。夏荷知识储备丰厚,武艺高超,人有很细心,只是短短一上午,两人都收获很多。 夏荷点点头,“两位小姐可以再练一练,今日就这样便可,我已经熟悉了两位的情况,明日会给两位写一份训练的单子,要请两位和外面的姑娘们一起做早课了。” “夏荷师傅慢走,我们练好了就会离开。” 夏荷一离开,奚薇和徐晏严肃了神情,开始对练。 木剑和木棍相碰发出呼啸的破空声,简单过了几招后,徐晏就恰到好处地压着奚薇打,让奚薇使出浑身力气却只能勉强抵挡。 奚薇这具身体本就虚弱,技艺也比不上徐晏,不过盏茶时间光洁的额头便沁出细汗,手上挥剑的力道也变小了不少。 徐晏提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气息丝毫不乱:“可以了,明日再来。” 奚薇闻言,撑着长剑停下,说话带着喘:“再来,我还不累。”可惜通红的脸蛋和额头上密密的汗水让她的话实在没有半点说服力。 徐晏没有接话,右手一扬,木棍落回原处。她走进奚薇,迅速捏住人的手腕,稍用些力道。奚薇吃痛,握着的长剑落到地上,整个身子软得不行,顺势靠着徐晏。 徐晏摸了一把奚薇的黑发,弯腰顺着膝盖窝捞起人,“我带你去休息。” 奚薇埋进徐晏的胸前,胸脯起伏喘着粗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夏荷说过,春茶武场的后院是洗漱换洗的地方,有专门的屋子,徐晏也就抱着奚薇进了屋,把她放在床上。 奚薇累得趴在床上养神,徐晏替她搭了个薄毯,转身出去打水。武场里有热水房,几桶水兑下去,浴桶里水温正好,再洒些花瓣儿,是奚薇泡澡的喜好。徐晏这些日子已经摸透。 徐晏回到床边,奚薇已经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徐晏捏了捏她软玉一样的脸颊,被一巴掌打到了手,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又睡过去。徐晏无奈,一身汗睡过去,等会儿醒过来肯定会嘟嘟嚷嚷半天。 思及此,徐晏坐到床边,伸长手臂精准地扑捉到挺翘的鼻梁,手下用力一捏。不出片刻,奚薇就被憋醒了,猛地张开嘴巴呼气。 “干嘛呢?”带着惺忪的懒腔,又轻又哑,像是在撒娇。 徐晏退到床边,轻描淡写:“一身汗味,去洗澡。” 奚薇哼哼唧唧两句,抱着身上的小薄毯滚了两圈,然后乖乖起床。 “徐晏你不洗吗?”奚薇走到半道想起个事儿。 徐晏瞟了她一眼,“我没出汗,你先洗。” “……”奚薇觉得徐晏在嘲讽她。 洗过澡,奚薇浑身清清爽爽,直接坐在和徐晏一帘之隔的浴房外面,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 “徐晏,明明都是第一次来,你怎么这么会?” “......”徐晏正脱完衣裙沉进浴桶里,冷不丁听到奚薇仿佛近在耳边的话语,一时从尾脊骨升起一股凉意,她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想到那日奚薇喝了酒后的动作,徐晏总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拉开帘子走进来。 “其实我觉得我真的还可以再练练。我的体质本来很弱,结果从燕客来客栈回来后,我好像越来越强壮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倒是可以让晓晓别再给我灌苦药了,这汤药可真难喝......” 没有人应和,奚薇依然能絮絮叨叨说半天。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伸向浴房门口厚重的帘布。 徐晏顶着奚薇断断续续的声音飞快的洗澡穿衣,在奚薇掀开帘子的一刻,利落地挽上腰带,整个人穿戴的整整齐齐,只有面颊上还带着水汽蒸腾的红晕,颊侧的发丝滴着水珠。 奚薇失望地退后一步,把帘子放好。都是闺友了,怎么徐晏还如此遮遮掩掩?都不让她近距离观摩一下发育良好的模样,这可是她两辈子的怨念啊! “走吧。”徐晏可不管奚薇心头的弯弯绕绕,领着人就准备离开春茶武馆。 走到春茶武馆门口,徐晏就瞥见一道略显眼熟的纤细身影在来回踱步,不时往武馆里面张望。 才看到徐晏,那个眼熟的人影就往前快走了几步,到了徐晏两人跟前。 略带惊喜地呼唤:“岁安姑娘。” 是春湘楼的小巧。 第22章 柳絮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 小巧与当初的模样已大大不同。 她穿着月白色上衣,袖口精致地绣着幽兰,下罩月牙色的垂苏软裙。黑发挽了发髻, 珠花发簪具是上好的宝石制成。 原先清秀小巧的人如今多了几分温婉成熟。 “小巧?”徐晏虽然惊讶, 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大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岁安姑娘,”小巧略一低头, 脸上染了点羞涩, “我来等我家姑娘的闺友。” “你家姑娘?” 小巧还没有回答,春茶武场里又走出来个人影, 正是徐晏两人初来时遇到的那位高挑女子。 高挑女子直直奔着小巧的方向而来, 朝奚薇和徐晏点点头, 就把目光放在了小巧身上。 “巧夕, 你怎么来了?” 巧夕?徐晏闻言心里一动。 “秋小姐, 我家姑娘请您相聚, 正在不远处的南华街上等您。”小巧向高挑女子施了一礼, 回道。 “原来如此。”高挑女子也就是秋小姐了然, 然后话题转了个弯到了徐晏两人身上。“这两位,是巧夕你的熟人吗?” “这位岁安姑娘是我的恩人。”小巧没有多说,只简单解释了一句。 “秋小姐好,我是岁安。”徐晏朝秋小姐微微点头示意。 “岁安姑娘,奚薇小姐, 我名秋心。在武场时便想结识两位,没想到借了巧夕的光。”秋心笑了笑,显得十分和善。 “秋小姐不是武场的教习师傅吗?”奚薇问了一句, 方才可是眼前的女子给他们安排武艺师傅的。 秋心摆了摆手,“我也只是武场的普通弟子而已, 只不过我的教习师傅是武场里的春茶大师傅,她近日来事物繁忙,便让我做些琐事。” “想来春茶大师傅很看重秋小姐吧。”秋心做的可不算是琐事,简直是春茶的接班人。 “都是师傅赏识。”秋心谦虚一笑,然后道:“都是武场里的弟子,以后再与岁安姑娘和奚薇小姐详聊,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秋小姐慢走。” 秋心才走出几步,小巧也动了身子,时间仓促,她是转过身子对徐晏说了句:“岁安姑娘,以后我便不是小巧了,我家姑娘叫我巧夕。” 她才说完,就跟着秋心离开了,看方向,两人是去南华街的天香楼。 天香楼是有名的老字号,菜肴精美名贵,非达官贵人享受不起。看来小巧、不,巧夕的新去处也是富贵人家。 “岁安姑娘,岁安。”回奚家的路上,奚薇对这个徐晏新冒出来的名字感觉十分新奇,不厌其烦地在徐晏耳边唤着。 “以后我也唤你岁安吧?这样多亲密。”过了嘴瘾,奚薇突然提到,“一直叫你徐晏多不好,哪里有友人直呼全名的,以后你也叫我薇薇吧。” 薇薇?徐晏舌尖抵着口腔上颚,模拟着陌生的两个字读音。薇薇的发音十分柔软,徐晏却怎么也无法流畅的说出。 “我还是习惯叫你奚薇,薇薇的话,只是奚家二小姐。” “岁安是我娘亲取的乳名,我不算喜欢这个名字。岁安,岁岁平安,期待总是容易落空。你还是叫我徐晏吧,我喜欢自己的名字。” 徐晏对名字的事情十分在意,在成为“傀儡”的那段时光里,她曾一度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奚薇恍惚一瞬,不过很快回过神。她绽开笑容,“你说的对,徐晏确实更好一点。而且岁安有那么多人叫了,只有我叫你徐晏,显得我们俩关系多好。” “嗯。”徐晏浅浅勾了勾唇。 “不过,那个巧夕,是怎么回事儿?”就刚刚短短时间的观察,奚薇可感觉到徐晏对这位巧夕的态度很不寻常。 第24章 至少,比起旁人来多了些淡淡的关怀。 徐晏一五一十把巧夕的事情给奚薇说了,“......她以前也算照顾了我,本来我也该帮帮她。可我身上牵扯太多不能与她相处,如今她有好去处,我为她高兴。” “原来是这样。”奚薇沉着眸子略略思索,“可是,感觉巧夕跟她口中的姑娘关系非同一般啊。” 徐晏:“?” “你发现了什么?” 奚薇张了张口,却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她也就摇摇头:“可能是我看错多想了,看看再说吧。反正以后遇到的机会还多。” 徐晏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就默认了奚薇的说法。 此后好些天,徐晏和奚薇去春茶武场练习时总能碰上巧夕,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替她家姑娘来请秋心。 不过也算找到时间给徐晏说了说她从春湘楼离开的事情。因为时间紧,徐晏和奚薇就围坐在路边的茶摊,听巧夕讲述她的经历。 即使拿到了卖身契,想要从狼窝里走出来也并非一件易事,尤其是当翠枝娘和徐晏完全失去消息后,巧夕的日子肉眼可见的难过起来。 新来的鸨母说好话哄骗着巧夕,说等到春湘楼恢复生意就放巧夕走,巧夕想拒绝也只能在强壮打手的威胁下答应。 可是鸨母并不想放过一个清秀的、纯洁的女子,巧夕在她眼中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于是巧夕就被打扮着灌了药送到了春湘楼三楼的房间。 “......幸好我遇见了我家小姐,在我绝望的时候救了我。小姐真的是个十分善良的人,在我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还收留了我。” “我现在说着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实际上每日只用跑跑腿。小姐待我的大恩大德我真是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连我的名字,都是小姐用心取的。巧夕,是乞巧节的意思。小姐总说我心细手巧,真是......” 巧夕说着,感激又害羞地埋下头颅,小巧的耳垂浮上一抹红色。 徐晏抿了口茶水,和奚薇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位小姐未免也太好心点。 怎么就突然对一个出见面姑娘如此之好,总不能是因为一见钟情了吧。 瞧见巧夕耳垂上的红润后,奚薇觉得,虽然不知道那位小姐有没有什么情情爱爱,但巧夕的吊桥效应反应显著。 “你家小姐,闺名叫什么?”虽然巧夕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有透露出那位小姐的名字。徐晏便多问了一句。 “我家小姐名为柳絮,小姐出生的时候,冬日飘雪,古籍上有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便叫了柳絮。”巧夕仔仔细细地解释,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姐与我说了几遍我才记住。” 奚薇并未因为听见熟悉的字句感到惊奇,原著小说里作者为了夸赞男女主的美貌,常常引用一些广为人知的诗句,在小说里全部设定成了来自各类不知名古籍中的佚名人士。 “柳絮小姐定是人美心善,不知道巧夕能不能引荐一下,我和徐晏都想见见柳絮小姐,毕竟是帮了巧夕的人。”奚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巧夕毕竟是徐晏的熟悉之人,不管柳絮小姐究竟有没有问题,见一见总能安心几分。 “这......”巧夕拧了拧眉,“我试一试吧。如果柳絮小姐不愿意,只能对不住岁安姑娘了。” “无事。”徐晏安抚巧夕。“只是觉得柳絮小姐心地善良,想要结交一番。若是没有缘分,我们也不强求。” “谢谢岁安姑娘。”巧夕并非蠢笨之人,她虽然维护柳絮小姐,却也知道徐晏是为了她。 虽然跟巧夕说得轻巧,但是徐晏和奚薇并不打算只走这一条路子。奚家也是财富之家,打探消息倒是方便。 奚薇吩咐下去后,很快就有小厮得了消息。 这柳絮姑娘倒是没有住在玄武街,而是在城南安家。 大约几十年前,柳家和秋家在桑城异军突起,靠着买卖姑娘家的衣服首饰成了有名的富庶之家。 后来奚家崛起,秋家逐渐落魄,而柳家倒是一如既往花团锦簇。 而春茶武馆就是柳秋两家加上春茶大师傅一起筹办的。 “原来秋心还算是春茶武场的少东家,怪不得能在大师傅手下学艺。”奚薇感慨一声。 “我们就是学个武艺,感觉卷进了什么阴谋一样。春茶、夏荷、秋心,再来个冬什么,就能凑够一整年了。” 这可是宅斗文里经典的丫鬟名配置。可惜不能给徐晏分享,奚薇只能咽下了这后半句话。 徐晏不可置否,这是她没经历过、甚至没听过的事情。 “对了,徐晏,我打算用奚家的名义邀请柳絮,你看行吗?”奚薇觉得自己可真是贴心好姐妹。 “奚夫人那边的话......”徐晏不想奚薇如此麻烦,只能搬出奚夫人。 奚薇摆摆手,简直是昂首挺胸地炫耀:“我陪着娘亲的时候,可给娘亲出了不少生意上的注意。现在我外出交际,娘亲只会夸赞我成熟稳重。”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行?” “好,那就由你安排吧。”徐晏拒绝的话到嘴边还是散去了,只是多欠奚薇的人情罢了。完全放下巧夕的安危后,她有的是时间去还。 第23章 节日 奚薇本想以奚家的名义邀请柳絮小姐, 与奚夫人说了后,奚夫人反倒给出了另一个方案。 再过三日便是桑城特有的祝夏节,若是想要邀请年轻姑娘, 可以提前在天香楼订下雅间。 毕竟柳絮小姐与奚薇并无交情, 与奚家的关系也只是淡淡,第一次见面还是约在外面,才能顾全两方。 听完, 奚薇也觉得奚夫人的法子不错, 挽着她的手腕,笑呵呵地夸赞:“娘亲, 你真厉害!” “你啊, ”奚夫人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奚薇的额头, 带了点亲昵的无奈, “也只有遇到事情才会想起娘亲了。” 闻言, 奚薇摇头连连否定:“娘亲可不要冤枉我, 前些日子我可是日日陪着娘亲。明明是娘亲忙生意才把我忘在脑后了。” “唉。”奚夫人叹了口气, 神色怏怏, 伸手在奚薇的手臂上拍了拍,“确实是为娘的错,一忙生意就忘了事情,陪你和......陪你的时间确实少了些。” 这话奚薇可不爱听了,尤其是奚夫人明显是又想到了奚明越。 “娘, 你很好,若不是你忙着生意,我怎么能安安稳稳长大啊。娘亲已经很辛苦了, 又要照顾我还要忙生意,只恨我没法子给娘亲分担。” “薇薇......”奚夫人脸上的怏怏不乐逐渐消融。同样倾注了苦心的女儿的安慰, 对于奚夫人来说十分受用。 奚薇在心里叹了口气,奚夫人对奚明越的感情真的很深。 就算当初和奚明越冷了情分,却还是纵容他的行为。甚至就算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再提及,但只要一想到就会陷入伤感中。奚薇只能日日说些好话来安慰她。 “薇薇想要帮娘分担也不是不行。”奚夫人突然来了一句。 奚薇震惊:“什么?” 奚夫人倒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以前你病着也没办法。如今家里只剩我们两人,娘亲日日年纪也大了,护不了你一辈子,家里的生意总得有人接手才行。” “......娘亲说的也是。”奚薇没办法拒绝。 奚家以前的继承人肯定是奚明越,如今的情况也只能让奚薇顶上了。奚夫人已经操劳了近二十年,确实也要歇歇了。 “那这几日你就先随我看看账目,我带你走一走家里的产业。”奚薇没有拒绝,奚夫人也就直接做了安排。 “好。”奚薇无奈地苦笑,只希望她的表现别让奚夫人更难过了。 因为接受了奚夫人的安排,奚薇与徐晏自然只能分开行动了。 徐晏日日修习精进武艺,而奚薇则苦哈哈地开始逐渐接触奚家的产业。而对于柳絮的邀约,已经早日送出去了,而柳絮小姐并未拒绝,说祝夏节会到天香楼赴约。 祝夏节是桑城独有的节日庆典,据传言最初是为了纪念一位伟大的仙人,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亲人团聚的节日。寓意十分类似于奚薇现世的中秋节。 因为是欢欣喜乐的节日,桑城里大大小小的摊贩几日前就开始烘托气氛,摊位上多了不少喜庆的物什。家家户户更是更是张灯结彩,门口除了红通通的灯笼,还有各式各样的编织绳结。 祝夏节当天,徐晏白日里早早结束了修习,奚薇对祝夏节的庆典十分感兴趣,约她尽早上街观赏。 “走了吗?”徐晏回到紫薇苑已经一个多时辰,天色都渐渐被深黑染遍,奚薇却还在梳妆台前鼓捣着。她只能随手拿了本古籍翻看。 奚薇揭开装口脂的瓷瓶,用小指轻轻抹了一点在唇上润开,一边回着徐晏:“马上马上。” 徐晏把手中的古籍又翻过几页,不得不提醒奚薇:“同样的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第25章 “唉,徐晏,你这就不懂了。参加庆典当然要美美的,心情才会更好啊。”奚薇半天不在意徐晏浅浅的埋怨,不急不缓地继续换衣裙。 “而且,我这些天跟着娘亲天天看账目跑铺子,做生意太累了。好不容易可以轻松玩一玩,我当然不能随便应付。” 徐晏:“......” “那你动作快一点,天色不早了,我们还约了柳絮小姐。” “嗯嗯嗯。”奚薇连连应和。 徐晏抬头瞄了一眼,奚薇还在衣柜里挑选着衣裙,不时比划着。 看来应该是快不了了。徐晏埋下头继续翻书。 “走吧。”裹挟着一阵柔和的花香味儿,奚薇一把抽出徐晏手中的古籍,“我收拾好了。” 徐晏抬起头,微微晃了神。 奚薇真是盛装打扮了。 略显繁复的发髻,沿着蜿蜒处缀了粒粒小颗的明珠,斜插一枚小鱼儿金簪,垂下一缕流苏,行动间扫过白嫩细腻的面颊。 眉如远山,琼鼻挺翘,丰润的唇瓣如同被轻轻咬了一口的樱桃。身着湖绿色绣紫薇花纹的对襟齐胸襦裙,腰间配了白玉玲珑腰佩。 “徐晏。”奚薇揶揄笑着把手在徐晏眼前挥了挥,“漂亮吧?这可是我一下午的成果。” “......”徐晏回过神,偏了偏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好半天才轻轻说:“很好看。” “哈哈哈,走吧。不能错过精彩的庆典。”奚薇自然地拉起徐晏的手腕,往外面走。 徐晏回扣着握住奚薇的手,这些天来,她已经习惯奚薇对闺友的亲密。 人流涌动的街道上,明月高悬,红通通的灯笼把夜色都映照得染了艳色。 大人牵着幼小的孩童,少年公子与美丽姑娘并肩而行,吆喝着揽客的商贩,每个人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对于桑城的人们来说,一年之中只有两三回像这样阖家团聚的日子,离家守卫边城的士兵能够回来见一见亲人。甚至,等到明日,度过祝夏节的喧嚣,别离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不知还能否相见。 奚薇也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撒欢似的拉着徐晏融入这一片喜乐之中。 跑跑跳跳一会儿,奚薇才心满意足跟着徐晏找了家小摊吃东西,等会儿还有应酬,肯定没法享用美食,还是填饱肚子才能发挥得更好。 徐晏要了一碗白粥,奚薇则选了红油汤面。 两人正吃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徐大夫,奚小姐。” 两人抬起头,只见一身黑衣的桑晔站在面前,他的旁边是依然浓妆艳抹的红裙郁饶,眼睫上的红色飞羽美丽妖娆。 徐晏并不意外,郁饶果然找了桑晔,也不知是办什么事情。 “少城主,郁方士。”有人来也不好继续吃,徐晏和奚薇只能停了筷子向两人打招呼。 “两位也是来玩吗?”奚薇率先抢了话头,“今日可真是热闹。” “再过几日郁方士便要离开桑城,正好趁着祝夏节为她饯行。”桑晔解释了一句。 “原是如此。”奚薇略显遗憾地说:“只可惜我们今日有约,倒是不能一同为郁饶方士饯行了。” “郁方士的事情解决了吗?”徐晏突然问了一句。 “还没有。”妖娆摇摇头,眸子里藏着些许愁绪,“不过少城主愿意相助,定能解决我的问题。多谢徐大夫关心。” 徐晏不置可否,淡淡道:“那便祝郁方士得偿所愿了。” “借你吉言。”郁饶拱了拱手,“既然两位还有约,我们也就先离开了,这么热闹的日子就不谈烦心事,还是得好好享受一番。” “有缘再见。” 经过这一小插曲,两人也收了吃饭的心,往天香楼赶去。 天字一号房里,奚薇和徐晏才落座,外面的门便被人拉开,两位女子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高挑的秋心,她穿了海棠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清丽中多了份张扬。 而她身后的女子却是一份男装打扮,玉冠束发,锦色衣袍,腕间一串褐色的檀木佛珠。若不是胸前微丰,到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秋小姐,”徐晏两人起来问好,“想必这位俊美公子就是柳絮小姐吧。” 虽然奚薇只邀请了柳絮,而秋心也跟着前来,但并未有人说些什么。 “奚薇小姐,岁安姑娘。”秋心也回了礼,还笑着侧了侧身子把柳絮露出来,“我知两位邀请了柳絮,实在想要结交二位,也就觍着脸来了,实在是唐突了。” “怎么会?”奚薇也扬起笑容,请柳絮和秋心落座,“秋小姐赏脸,我们自是欢迎还来不及。” “愧疚愧疚。”秋心又是施了一礼。 “噗嗤——”已经坐下的柳絮用纸扇掩面笑出声,“你们两个,可真是像极了那些酸儒秀才,快些坐下吧。” “哈哈哈,柳小姐可真是诙谐。”奚薇笑了笑,叫了小二上菜,“都是我做主点的招牌菜,二位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不必客气。” “既然是天香楼的招牌菜,我们哪里还有什么想要的。”秋心这才落了座。 茶过三巡,奚薇就先撂了筷子。 “柳絮小姐,实不相瞒,这次相邀只要是为了小姐身边名叫巧夕的丫鬟。我身边的岁安姑娘与巧夕是旧识,实在担心巧夕的安危。” 柳絮也放下筷子,笑:“巧夕与我说过此事,我还想着怎么邀请岁安姑娘,没想到奚薇小姐倒是先给我发了帖子。” “巧夕是我从春湘楼带出来的。看我的装扮你们也能想到我为何会出现在春湘楼。既然岁安姑娘是巧夕的旧识,我也就不隐瞒。” “我自幼便发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不爱郎君,偏爱女娇娥。” “巧夕,”柳絮笑了笑,“我实在是一见钟情。” 闻言,奚薇不自觉的嘴角抽动,还真是一见钟情,果然自己的本职是预言家吧。 第24章 女尸 郎君?女娇娥? 徐晏默默地转着手边的茶杯, 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秋心和奚薇。突然觉得自己在众人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春湘楼干的是男女的勾当,也有癖好独特的人喜欢貌美娈童,只是女子相恋, 确实是徐晏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呵呵~”柳絮是个心思灵巧的人, 说话时也细致地观察着奚薇和徐晏,因此徐晏的尴尬疑惑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脸上的笑容大了些,语气倒是透出一股子无奈:“岁安姑娘或许不解, 但其实女子依偎生活在桑城、乃至宣城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回倒是奚薇露出惊讶的轻咦。 女子相恋在她所在的现世都有不小的阻碍, 也并非常事,怎么在更为保守的时代倒更是常见了? 柳絮叹息一声:“其实都是生活所迫罢了。” 见徐晏和奚薇一时未能领会, 秋心在一旁补充:“桑城年年征兵, 边城又不是什么容易的地方, 城里等不到丈夫的女子并非少数, 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 不少女子会结伴生活。” “在城外燕山上有一座桃花观, 若是两位女子有意, 可以在观主的见证下结成桃花契。桃花娇美而脆弱, 就如这契约一样。只要有一日男子归来或是其中一女子另寻佳婿,这事情便也算不数了。” 奚薇注意到,秋心言语间带着一股子对这类桃花契的不认可。也不知只是不认可桃花契,还是不认可两位女子依偎生活。 她与柳絮还是好友,也是奇怪之事。 秋心说完, 不经意又感慨一句:“幸好每年皇城都会派下仙师,不然这桑城的人早就寥寥无几,那里还能如现在安稳。” 徐晏微微一怔, 缓缓地握了握手掌,她心里不觉想到, 她身上也有几分力量,等到报仇雪恨,投了边城了此残生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奚薇面上也露出几分哀悯,兽潮这样不知原因的天灾,实在是让人显得格外渺小。百年前的仙人付出良多甚至连传承都未留下许多,却还是没有消灭兽潮。 “明明是我表明心意的话,却落到了这般沉重的话题,倒是我的不是。”柳絮突然出声打断沉寂的场面。 “岁安姑娘,巧夕是我心上人,我柳絮发誓定不会负她。”她的眼神坚定,向着徐晏保证。 “柳小姐只要真心待巧夕。”涉及情爱之事,徐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对了,”奚薇望着柳絮,“柳小姐,我们都聊了这么久的巧夕,她人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同前来?” 柳絮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眼睛里暖融融的:“我们来时河边正在放花灯,巧夕眼巴巴地看着,我就让另一个丫鬟陪着一起去玩了。这么热闹的日子,也不用一直拘在我身边。” “啪啪——”闻言,奚薇合掌拍了几下,“既如此,我们也不能错过这般热闹,听说等会儿还有烟花大会,肯定十分美丽。” “也是,一年难得一见的场景。”众人都赞同了奚薇的提议,准备离开天香楼去河边观景。 第26章 才走到街头,“嘭——”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天际,在空中炸开了花,灿金的流星照亮了深蓝近黑的夜空。旋即,一道道弧线迫不及待爬上天空,各式各样的花朵展现身姿,五彩缤纷的颜色将整片天空渲染得十分美丽。 川流不息的人群也渐渐停下脚步,喧嚣的街道静寂一瞬,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出声叫了一句:“爹爹,娘亲,看烟花!” 烟花绽放,人间喜乐。 徐晏不自觉停下脚步,仰起头,点漆的眸子里掠过点点星芒。 浅浅的白光浮现在她的身边,争先恐后地往身体里钻去,通身的灵力加快了运行的速度,不过眨眼间,丹田里充盈着灵气聚集的浓雾,就要凝结出点点水珠。 奚薇望着烟花,余光瞄见这一幕,心跳一滞,飞快扫视过周围的人群,见没有人注意到徐晏的异样,才勉强放下一点点高悬的心脏。 她缓缓伸出手,摸上徐晏的手腕,轻轻将其圈住,失去了对烟花的兴趣,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徐晏的侧颜。 感受到手腕的温软,徐晏心头升起莫名的喜悦,她偏过头,声音又轻又浅:“别怕,别人看不见。” 说完,她朝着奚薇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如同一朵柔软的花朵在嘴角绽放。 奚薇一愣。 烟花大会后,祝夏节的热闹也渐渐进入尾声,来往的人群有不少都生出倦意,携着家人归家。 奚薇和徐晏也向秋柳两人告辞:“秋小姐,柳小姐——” 话还未说完,一道惊呼打断了她们的话:“死人了!死人了!” 尖啸的嗓音让本来安静下来的街道又沸腾起来,不少人从远处朝着四人向奔跑而来,边跑嘴巴里还呼喊着,还夹杂着幼童的哭泣,一片嘈杂。 徐晏瞬间抓紧了奚薇的手腕,把人拉着往旁边退了退,避开慌张的人群。 等到匆忙离开的人影少了不少,徐晏才上前一步拉住一位面善的年轻姑娘。 “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年轻姑娘喘了口气,脸上还残留着惊慌,看着徐晏生了疤痕的面颊,不由更虚了几分,话也说地断断续续的:“河边放花灯的地方,浮起了一具尸体、一具女尸,眼睛瞪得特别大,太可怕了!” 虽然桑城的人看惯了生死,可不意味着看惯了死尸。 “谢谢,你也快回去吧。”徐晏语气温和了些,往年轻姑娘手里放了个裹着油纸的糖块。这是天香楼的饭后小食,徐晏瞧奚薇爱吃,也就拿了点在身上,没想到有了别的用处。 “嗯嗯。”年轻姑娘点点头,转过身子就跑走了。 “岁安姑娘,巧夕还在河边,我们赶紧去看看。”柳絮脸上流露出十足的焦急紧张。 徐晏颔首,把奚薇拉在身边。 河边围了一圈胆大看热闹的人,徐晏四人挤进去后就看见桑晔已经到场,身边没见郁饶,看来早已离开。黑衣的城卫军一部分在维持秩序,另一部分在捡拾河灯。 一排排红色喜庆的河灯旁,捞尸人下了水。 不大一会儿,河里吐出一连串泡泡,捞尸人拖着尸体浮出水面。 这时,一个陌生的丫鬟拉住了柳絮,面上满是焦急:“小姐,巧夕不见了。” 徐晏和奚薇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柳絮捏着手里的纸扇,然后挥开阻挡的城卫军,径直往桑晔的方向走去。 她哑着嗓子:“少城主,可否让我瞧一瞧这、这尸体?” 徐晏三人也跟着上前。 桑晔不明所以,但想着柳家的势力,瞧一瞧也不是什么大事。“柳小姐请。” 躺在地上的尸体是众人熟悉而陌生的模样。 肿胀发白的脸,盖着几缕湿透的黑发,嘴角裂开的伤口已经不见血色。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地裹在身上。 “巧夕!”柳絮跪倒在地上,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白色锦袍,她抱住巧夕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城卫军飞快地制止了柳絮的动作,将人拉开,死死地挡在尸体前面。 柳絮还想过去,秋心一把拉住她,细眉狠狠蹙着,面色悲痛。柳絮满目伤怀,却无法触碰爱慕之人,只能靠着秋心流泪。秋心揽着柳絮,眸中一闪而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徐晏站在距离巧夕两步远的地方,眸子垂下,看不清表情。奚薇拉着她的手,表情十分担心。 徐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悲伤,她只是想着,上一世,小巧她也离开了吗?还是只是因为她的缘故。若她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还会有这种种事情的发生吗? “徐晏!”奚薇敏感地意识到徐晏的情绪不对,她用了力气把徐晏僵直的身子压在自己肩上,“想哭的话,我会陪着你,不想哭的话,我也会陪你查清楚巧夕的事情。” “所以,不要胡思乱想。我很担心。” 徐晏的脑袋贴着奚薇的肩膀,闭了闭眼睛,然后沙哑着嗓音说:“谢谢。” 待徐晏整理好情绪,桑晔移到她的旁边,语气难言:“你们,认识死者?” 不怪桑晔语气复杂,任谁次次相见都是遇上死人伤人,也会心里不得劲,何况徐晏在桑晔心中还是个满是秘密的人。 “巧夕是春湘楼的人,她现在住在柳絮小姐家里,是柳小姐的丫鬟。”徐晏恢复了冷静,奚薇说的对,查清真相才是当下应该做的事情。 “看柳小姐的样子,今晚上怕是无法得到什么消息了。”桑晔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柳絮,有些头疼。 “徐大夫,既然你与巧夕是旧识,明日还请前往城主府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 徐晏点点头,又道:“少城主,如果我想知道调查的情况,你想要什么?” 她的目光灼灼,桑晔顿了下,知道徐晏并非说笑,也就严肃了神色,意味深长:“那就得看徐大夫有什么了。” 桑晔想要的东西两人心知肚明,不外乎是仙术。 “少城主可真是贪心的人,奚明越的傀儡术还不够?”徐晏不由带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桑晔摇摇头:“傀儡术什么都好,可惜过于阴损。” 即使是对着死囚,桑晔都下不了手,何况别人,傀儡术的泛用性太底了。 “少城主想着从我身上捞东西,何不把心思放在谢妄身上,那才是大鱼。” 桑晔笑:“大鱼要吃,小鱼小虾也不能放过啊。” 徐晏也笑,盯着巧夕的尸体露出凉薄的笑:“也许少城主查清楚巧夕的事情后,仙术自己就送上门了呢?” 桑晔循着徐晏的视线望去,巧夕的腹部闪着点点透明的光。 那是只有修习仙术的人才能看见的淡薄的灵气光点。 第25章 线索 翌日, 清晨。 徐晏独自一人前往位于桑城城北的城主府。 奚薇本想跟着一起,但被徐晏拒绝了,正好奚夫人找她去巡视新的铺子, 奚薇只好妥协。 城主府气势恢宏, 占地广阔,布局连贯,自南到北分了几个理事院:处理城中琐事的民堂、对接皇城和其他地方的宾院、城卫军练兵的牙门, 最后才是城主一家起居的住所。 徐晏曾经在城主府待过不短的时间, 对它的布局还算了解。此次巧夕的事情肯定会放在民堂处理。 拒绝了门口卫兵的指引,徐晏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往民堂走去。走到门口时, 正好碰见柳絮和秋心二人结伴, 看样子已经被询问完毕。 “秋小姐, 柳小姐。”徐晏微微点头示意。 柳絮的样子看着十分憔悴, 眼下一片青黑, 秋心扶着她的胳膊。 “岁安姑娘。”她的声音嘶哑, 饱含悲痛。“......对不起。” 徐晏面色淡了淡:“......这并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若不是我, 若不是我......”柳絮的情绪激动,她伸手一把抓住徐晏的手臂,语调戚戚。 徐晏手上用力拿开柳絮的手,她不喜欢陌生碰她:“柳小姐,逝者已去, 若你真的想让巧夕安息,好好配合城主府找出凶手才是。” 柳絮一怔,像是不明白, 为什么徐晏能够如此理智? 连秋心都忍不住蹙了蹙眉,语带苛责:“岁安姑娘, 絮儿才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你......” 絮儿?徐晏瞟了秋心一眼,心里浮起些思绪。 “秋心!”柳絮拔高声音,偏过头拉了拉秋心的衣襟。然后才略带歉意对着徐晏:“岁安姑娘,实在对不起,秋心只是太关心我了。” “你说的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凶手。我一定会揪出凶手的。”柳絮眼里带了恨意,然后抓住秋心的手臂,朝徐晏点头示意,“我们先告辞了。” 徐晏站在原地等候片刻,才微微侧过身子望向两人的背影。 柳絮和秋心还真是形影不离,比起从未见过的巧夕与柳絮的相处,反倒是秋心和柳絮之间更为亲密。 繁荣鼎盛的柳家,日渐败落的秋家,是真的亲密?还是包藏祸心呢? 第27章 “徐大夫。”不知什么时候,桑晔出现在徐晏身前,打断了徐晏的思索。“走吧。” 桑晔和徐晏还是达成了合意,桑晔给徐晏巧夕事件的情报,而徐晏要帮桑晔获取仙术。 桑晔是聪明人,早早猜到徐晏身上定藏有仙术,不过没有强行夺取,甚至与徐晏合作,去谋取庞德仙术,他的行为倒是与上一世不择手段的模样相差甚远。 徐晏问了桑晔缘由,却只得出个她未犯过祸事,而城主府保护一切桑城的撒普通百姓,哪里能用强制的法子。 听了如此理由,徐晏简直无言,若是真是这般理由,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上一世的他对徐晏那样狠毒。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走到民堂内的停尸房,徐晏看着盖了白布的巧夕,单刀直入地问。 桑晔掀开白布,视线放在巧夕嘴角的伤痕上:“民堂的仵作已经验过尸体,死亡时间大致是昨夜戌时到亥时之间,正是烟花大会的时候。” “她的身上有强行交合的痕迹,脖子上还有掐痕,应该就在死亡前发生的。加之我们昨夜瞧见的灵力光点,和她交合的人应该是修习了仙术。” “不过她确实是溺亡而死。” 听着桑晔的话语,徐晏不自觉捏紧拳头。 明明都从春湘楼逃出来,却还是逃不过这些恶心的事情。真是讽刺啊! “柳家的丫鬟怎么说?”她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冷声问。 桑晔倒没在乎徐晏的语气,继续解答:“那丫鬟说柳小姐离开后,她和巧夕一直在河边放河灯,当时人很多,她并没有注意巧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等到烟花大会完,她才发现巧夕已经不在身边了。” “这个丫鬟倒是胆子大,敢在城主府说谎。”桑晔嘲讽笑道,“这背后之人也是胆量不小,非要在祝夏节寻欢杀人。” “既然已经知道那丫鬟在撒谎,为何还要放走她?”徐晏方才进来时,民堂只有几个差役。 桑晔摊手:“柳家发话力保,我们没证据,只能放走。” 徐晏诧异瞧了桑晔一眼,奇怪道:“少城主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唉,”桑晔苦笑,“这桑城里面的弯弯绕绕可不少,城主府,只不过夹缝生存罢了。” “柳家不过是商人,少城主也怕?” 桑晔没有正面回应,反倒突然提起另外的事情:“你知道,这民堂后面是什么吗?” “什么?”徐晏装作不知。 “接待皇城仙师的宾院。” “皇城每年都会派几位仙师来防守边城,桑城近来接待了四位仙师,除去驻扎在边城的三位,还有一位名为杨采风的仙师留在桑城。杨仙师本应该在宾院休养生息,可是他并不在此。” 桑晔转头,目光放在徐晏身上:“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在柳家。 徐晏在心里默默回答,桑晔都这样明示,她怎么还能猜不到。 “桑城里,还有其他会仙术的人吗?”徐晏忽然想到什么。 “明面上只有杨仙师。” 桑晔的意思不难理解,仙术这样宝贵的东西,民间之人都恨不得藏得越紧实越好。 只是如此而来,他们搜寻犯人的难度又增加了。 “不过,柳家表现得这般奇怪,我们抓着这已有的线索定能挖出不少东西,可惜我不能和柳家直接对上。”桑晔倒很乐观,凶手其人八成与柳家脱不了干系。 “柳絮小姐对巧夕情深意切,想来愿意问一问她自己的丫鬟,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既然柳家掺和了进来,倒是也能让柳絮出一份力。 桑晔摸了摸下巴:“看来你还有别的安排了?” 徐晏没有否定:“我跟着秋心。” 她并未解释理由,桑晔也没有再问,“有消息可以到城主府找我。拿着。”他递给徐晏一枚腰牌。 徐晏点了点头。 在她离开前,桑晔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说了一句:“对了,巧夕好像在死前还失了一部分血液,只是不知道份量。” 失血? 徐晏边走边思索着,若是只是普通人,失血并非大事。可是若有一方是仙人,血液的用处可多了去了。 昨夜巧夕到底经历了什么? 紫薇苑里,徐晏和奚薇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丰盛的午餐。 奚薇面色怏怏,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了筷子,用手撑着桌子叹气。 徐晏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怎么了?” “唉,”奚薇重重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是经商的料,这几日我跟着娘到处走访,我做的难受,她指导的也难受。” “方才听娘亲身边的桃红说,我娘最近偏头疼都犯了。然后今日回来时,我娘就让我不用再跟着学了,估计认识到我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徐晏:“......莫要妄自菲薄。” “不过我倒是很开心,终于不用折磨自己了,只是奚家的产业,不知道该怎么办?” 奚家算是奚夫人的心血,可惜到头来没有一个继承人。奚薇对此真的十分无奈。 “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奚薇说着又自己结束了话题,反而问起徐晏:“徐晏,巧夕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晏本在心里斟酌着如何安慰奚薇,没想到她的自愈能力如此厉害。徐晏就把上午的事情给奚薇细细说了一遍。 奚薇听完,心里不由唏嘘。 不愧是穿书的她加上重生的女主,虽然剧情已经完全乱套了,但是随随便便都能遇见坏事的运气真是常人望尘莫及。 “巧夕和柳絮,仿佛都十分爱慕对方,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她们相处的模样,只是独角戏的话,人人都会演。” “而且,秋心和柳絮,真是过分亲密了。” 她们在春茶武场修习的那些日子里,巧夕可是来接了秋心不知道多少次。 “我知道。桑晔调查柳家,我会跟着秋心。”徐晏认可奚薇的说法,然后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我也想跟你一起调查。”奚薇眨巴着眼睛,圆润的杏眸里满满的期待。 “不行。”徐晏直接拒绝。 奚薇的脸一下子就皱起来:“为什么?我陪着你不好吗?我们可是闺中密友啊!” 闺中密友四个字被加重了声音,显然奚薇对于徐晏这样把她排除在外的行为十分气忿。 徐晏不容置喙:“没有理由。” 奚薇当即投进徐晏的怀里,哼哼:“我要闹了!” “?”徐晏接住奚薇,环着腰把人往怀里搂了搂,面色不解。 “唉。”奚薇圈住徐晏的腰,把头埋进她的胸前,狠狠吸了口气。 徐晏作为挚友十分可靠,让奚薇如现代一样有了可以随意分享吐槽的好友,只不过徐晏总是太过严肃正经,让她失去了好多乐趣。 奚薇的动作让徐晏有了些许无措,她以为奚薇生气了,不由地缓和了语气:“这件事涉及了仙术,很危险。” “我知道,徐晏,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没有生气。”奚薇从徐晏怀里爬起来。 不得不说,漂亮女孩子的怀抱真是十分馨香柔和呢,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虽然心里都明白,但是不能参与调查还是让奚薇有些沮丧:“我会好好练习武艺的。以后可不能不带我。” “好。”徐晏轻柔地捋了捋奚薇柔顺的黑发,不明显地安慰。同时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第26章 端倪 祝夏节后的桑城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即使出现了杀人的事件,之后也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徐晏和桑晔兵分两路,却都遇上了障碍。 柳家那边, 柳絮当然愿意配合交出丫鬟, 奈何柳家主事之人是柳絮的爹柳老爷。别说桑晔见不到那丫鬟,连柳絮都接触不到。 根据柳絮最新的消息,那丫鬟现在已经跟在了杨采风仙师身边。 桑晔对此表示, 他们还没有查出有用的证据, 凶手倒是大摇大摆地站出来了。许是仗着仙师的身份吧。 而徐晏跟了秋心三日,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秋心的日常十分简单, 春茶武场、秋家、柳家三点一线, 每日的生活就是对前一日的重复。 最初, 徐晏怀疑是不是秋心发现了自己。但是有灵气锻造肉.体, 她上一世又修习过武艺, 如今多加锻炼已算是凡俗高手, 秋心身上无灵气波动, 怎么也不可能发现她才是。 本来在前日徐晏就打算放了秋心这条线, 但是如今没有证据,不能对着杨采风和柳家发难,只能从秋心这个关联人士入手。徐晏只好沉住性子继续跟着。 刚过晌午,秋心惯例完成了春茶武场的修习,她从武场出来时, 还跟继续练习的奚薇打了招呼。 徐晏给自己施了隐匿的术法,趴在高处身体贴着墙壁。 她瞥了奚薇一眼,短短松懈一瞬。 第28章 奚薇正在武场外院练习剑术, 白嫩的脸颊上沁了细密的汗水,木剑挥舞地虎虎生风。比之初学时, 已经进步良多。 徐晏身在高处,清楚地瞧见奚薇的手腕臂膀带了无力的微颤,若是往常,她已经制止了奚薇的动作。 轻轻叹了口气,徐晏只觉得自己默写仙术的时间可以提一提。 脑子里转过良多思绪,徐晏才堪堪收敛心神把注意力放在秋心身上。 嗯?秋心的路线改变了。 没有如昨日一般去往柳家与柳絮相处,反倒先在衣裳铺子转了转,然后在车行叫了一辆马车,听她的说辞,是要出城。 马车晃晃悠悠经过街道,出了城北的尚武门,徐晏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城外与城内的烟火人家不同,格外寂静,连风吹过林梢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马车走的官道,来往有稀稀疏疏的商旅之人。马蹄嘚嘚行至一处格外幽静之地,秋心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在她停下的不远之处,依稀可以看见被高大苍翠树木遮掩的阶梯小道。 徐晏抬头往山顶望了望。燕山并不高大,被满眼苍翠包裹着,偶尔有飞鸟振翅。 燕山上的道观并不多,只有善诊疗的青木观和求姻缘的桃花观。 青木观体贴病人劳苦,坐落在山腰之处,观中多为道士。而姻缘难求,直至山顶才能瞧见桃花观,观中修行的多是女冠。 秋心,她是想去哪里呢? 沿着蜿蜒的山道,秋心走得很慢,显得十分犹豫,却在隐隐望见屋檐尖角的一刻,握紧了手中的不知是什么的小物件,坚定地加快了步伐。 桃花观里有一颗百年的桃树,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时值夏日,碧绿的枝叶探出围墙,在灿烂的阳光下舒展身姿。红色飘带下的木牌如同精致的流苏,随风飘摇,呼应着热烈的阳光。 秋心的目标十分明确,她没有如同观中其他的连理之人敬香跪拜,而是直接走到了桃树之下。 桃树下站的都是成双成对、举止亲昵的璧人,秋心只一个人反倒显得十分突出。徐晏立在高高的屋檐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一举一动。 秋心是长相英气的女子,身量也比寻常女子高挑。她的着装总是干练简洁,除去祝夏节那日,她穿的比之总是男子装扮的柳絮还要简朴。 今日她显然是特意装扮过,雪色撒花月华裙,白皙的脸上细细打了胭脂,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和。 她摊开手掌,徐晏瞧见她手中的小物件乃是折叠整齐的绢帕,白色的绢帕上绣了同色的细密纹样,只能看出些凹凸感。 桃树边有个放置空白木牌的摊位,一位灰衣的女冠守着。秋心问女冠要了块木牌,用毛笔写着什么,写完后又将手中的绢帕绑在木牌上。然后走近了桃树,双手捧着木牌,虔诚地向桃树拜了三拜。 木牌被投掷上去的那一刻,秋心闭上了眼睛,徐晏仿佛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每一个陷入情爱中的女子一样。 木牌被挂在桃树高高的枝丫上,墨水被阳光烤干,仿佛如此,许愿的人们都能得偿所愿。 明明是是满怀期待的事情,但秋心在睁开眼睛后,却陷入了一种怅然若失的状态。她最后瞧了一眼树上的木牌,恍惚着离开了道观山门。 徐晏记了记秋夕扔的木牌的大致位置,决定晚上再来取。然后跟上了秋心。 * 春茶武场,后院。 奚薇沐浴完,洗净一身尘屑,躺在椅子上休息,她今日一不小心练习过了头,现在腿脚酸软,使不上力气。 “奚小姐。”她才闭上眼,夏荷端着托盘走进屋里,她把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夏荷师傅,有什么事情吗?”奚薇坐直了些,勉强打起精神。 夏荷略带歉意解释:“今日是我安排不周,让奚小姐练习过度,我拿了些药酒给奚小姐揉一揉筋骨,免得留下暗伤。” 奚薇知道是自己由了性子,哪里还能让夏荷道歉:“夏荷师傅,是我自己多练了时间,不是您的错,我回府用些药酒就是。” 夏荷没有争辩谁对谁错,而是说:“武场的药酒是秘方,对身体更好,若是奚小姐现在不方便,可以把药酒带上回府擦拭。” “谢谢。”夏荷都这样说,奚薇便没在拒绝。 夏荷见此,心里松了口气,毕竟是桑城的首富之家,若是奚薇因为修习出了事故,春茶武场可担待不起。 “如此,奚小姐好好休息,我便先行离开了。” “等等。”奚薇突然想到些事情,叫住了夏荷。 “奚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夏荷顿住脚步,回望奚薇。 奚薇摆出和善的笑容,说:“夏荷师傅,我想问问春茶武场的事情,师傅坐下聊。” 与夏荷相处了不短的日子,奚薇已经摸清夏荷的性子,虽然外在严肃,但夏荷内里却是和善的性子。 夏荷不知道奚薇为何突发奇想,但还是坐到她对面。“不知奚小姐想问些什么?” 奚薇笑了笑,“我来武场也有许多日子,怎么总不见春茶大师傅?” 夏荷沉默一瞬,脸上带了忧愁,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她叹了口气,“也并非是不可说的事情,春茶师姐前些日子受了伤,一直没有寻到贼人。对外说是有事处理,其实一直在青木观寻医问药。” 听了夏荷的话,奚薇脑子里不由多想了些。她接着问:“春茶师傅大致是什么时间受伤的?” “得有小半个月了,一直不见好。” 小半个月?这不是巧夕和柳絮遇见的那段日子吗?这么巧? 没曾想只是在正题之前随口问的问题带来这样的线索,奚薇不由对自己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奚薇问夏荷问题可不是随性而至,虽然徐晏不愿意带她一起探查,但就凭仅有的线索也能让她怀疑上这春茶武场的人。 多年浸淫小说,让奚薇对名字和巧合格外敏感。春夏秋都出现在她面前,还有个勉强算是冬的柳絮,奚薇可不相信这些仅仅是偶然。 这几人说不定有什么情感家族纠葛,而巧夕不过是被牵扯进来的普通人。这是奚薇现在的猜测。 “原来如此,”奚薇点点头,又感慨:“说起来您与春茶师傅还是同门师姐妹啊。” “是我走运。我的根骨并不好,若不是师姐带上我,我哪里能够与师姐同门。”夏荷说得十分坦荡,并不在乎自己的附属地位。“出师后也幸亏师姐愿意带我,让我在武场做女师傅,不然还不知在哪里容身。” “春茶大师傅真是好心人。你和春茶师傅真是渊源深厚。” “都是父辈的渊源,我不过是沾光罢了。夏家落魄后,我一个庶支女儿也能让师姐扶持。”夏荷对春茶十分感激,说起她来话也变多了。 奚薇闻言,不经意间开了玩笑:“我听说春茶师傅与秋心小姐也有渊源,师傅的名字与她们真像是一家出来的。” 夏荷也笑了笑:“确实也有些渊源,不过都是父辈之间的,我也不甚清楚。” “没想到真是有联系,我的直觉真是精准,要是剑术也能这般厉害就好了。” 奚薇觉得,自己这次谈话的收获可真大。春夏秋冬,是富庶人家的手帕交,还是某个大人物的贴身丫鬟呢? “奚小姐问这么多关于春茶师姐的问题,是知道些什么吗,比如那个伤人的贼人?”夏荷并非蠢人,她能回答这么多不过是这些消息并非什么大事,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完全顺着奚薇的意思。 “我哪里知道什么贼人,”奚薇连忙摆摆手,然后半真半假地说:“是前不久祝夏节的案子,实在令人害怕,我跟母亲谈过,想要请一些女护卫,所以想与春茶师傅商议一番,可惜春茶师傅总是不在,只好与师傅你聊一聊。” “既然春茶师傅不方便,还请夏荷师傅为我推荐些女护卫,能够贴身保护我与母亲。” “自然自然。”夏荷应了奚薇的请求。 这请求不管真假,都是送上门的银子,夏荷不会拒绝。 她顿了顿,又说起巧夕的案子,“我也听说了那位姑娘,真是不幸,不知道城主府何时能查出真相?” “说来那位姑娘还是我熟知之人,”奚薇眉头微皱,“她自幼不幸,前些日子刚刚得了安稳,没想到又遭逢大难。” “奚小姐......”夏荷放低了声音,安抚:“节哀。” 奚薇低着头,“倒是我谈起伤心事了。” “今日与夏荷师傅聊得十分开心,只是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府了。” 夏荷站起来送了送:“奚小姐慢走。” 第27章 妖女 深夜, 徐晏和桑晔交接,由他派人去盯着秋心。又托人给奚薇带了消息,才往燕山上赶。 夜晚的燕山寂静阴森, 仿佛与深空融为一体。圆月如盘, 落下泠泠月华,隐约可见枝干嶙峋的树木,树梢上时有飞鸟别枝而起, 传来翅膀扇动的扑腾声。 第29章 桃花观中, 少有灯火燃烧,只有院内的摆了三两盏油灯。 徐晏行至桃树下, 灵力覆目, 仰头在树梢里搜寻一番。夜风拂过, 木牌翻转, 清凌凌的月光下, 挂着白色绢帕的木牌映入眼帘。 徐晏弹出一粒石子打中木牌悬挂的枝干, 红绸脱落, 她一把抓住木牌。 反手一看, 不出所料,木牌上除了秋心的名字,还写着柳絮的字样。柳絮二字写得极为认真,一笔一划,规规整整, 仿佛包含真心。 只是木牌上不见什么亲昵爱语,只有两个名字孤零零地躺着。 而红绸绑着的那方白色绢帕,需要沿着纹路抚摸, 很轻易辨别出是雪花的模样。 冬雪,是物, 也是人。 确定无误是秋心的东西,徐晏将其收入怀中,转身下山。 路过山腰处的青木观时,比之山顶明亮的光线让徐晏为之一顿,偏头略略一瞟。 道观里人头攒动,声色嘈杂,黑衣道士们拂尘落地,手执长剑朝着观中入口处缓缓包围。而道观入口处被高处屋檐遮住,看不清情况。 心头升起疑惑,徐晏不由凑近了些。 只听到道士怒吼:“妖女,快放了我们观主!” 而入口处的人影也展现出来: 一团碧色的光团中,隐约可见一个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的中年道人。而道人身后,年轻的女子把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露出嘲讽的冷笑。 “呵呵,你们若真有胆量,何不直接攻上来,何必费口舌。” “你们用我的东西时怎么不叫我妖女?现在倒是一副正派人士的模样。真令人发笑!” 黑衣道士们脸上怒色更深,往前探了几步,却始终没有靠近年轻女子:“妖女!莫要胡言!” 道士们的声音响亮,徐晏却像是没有听见,她怔怔地盯着面容轮廓几分熟悉的女子,险些收敛不住气息。 “真是没有意思,我还以为这老东西对你们很有用呢?既然如此,明天去兽边山脉寻他吧!看看还能剩些什么。” 年轻女子突然间意味阑珊,挟持着中年道人隐在绿光中,忽闪着消失不见。只余一抹红色披帛的残影。 道观更加嘈杂,徐晏却没有看一眼的心情。她隐去身形,思绪翻腾。 翠枝娘,是她吗?怎么会是她呢?她究竟是谁?和翠枝娘是什么关系? 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让徐晏无法静下心来。一直走到城主府,她还没有从繁杂的思绪中抽出身来。 “徐大夫?徐大夫!” 徐晏已经到城主府民堂不短时间,却是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时间宝贵,桑晔不愿意浪费,就唤了几声。 “……”徐晏听见声音才勉强收回思绪,她抬头看了眼桑晔。 “徐大夫,有什么收获?已经好些天了,巧夕的案子等不及了。”桑晔意有所指,希望徐晏能集中精力先解决眼前急事。 徐晏捻了捻手指,用指甲刺向皮肤的疼痛收回心神。她阖了阖眼,再睁开双目时,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已经波澜不惊。 她从怀中掏出木牌和绢帕:“这是秋心在桃花观里留下的东西,我们可以让柳絮去询问她。” 桑晔接过东西仔细翻看一番,脸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 “你发现了什么?”看桑晔的神情,徐晏肯定他也查到了东西。 桑晔把手中的物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才开始慢慢讲述:“我也是发现了秋心与杨采风仙师有关系,才想着你跟踪她能发现更多的东西。没想到你发现的东西太出乎我的意料。” 徐晏没有接话,只盯着桑晔,黑黝黝的眸子无波无澜,示意他赶紧说。 “从秋府丫鬟口中得出的消息,我差人四处走访,发现秋心和杨采风的关系可是相当亲密。”既然徐晏不按路子走,桑晔也就没有卖关子,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这位秋小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真不知道她的真心到底在何处?” “杨采风在柳家下榻,怎么反而和秋心扯上关系?”徐晏这些日子虽说跟着秋心,但柳家毕竟住了仙师,只在外面蹲守,连柳家的围墙都不曾上过。 徐晏以为秋心是去找柳絮,没想到反而是去找杨采风吗? 桑晔摊了摊手:“这中内幕消息,我如何得知?” “不过,”桑晔摸了摸下巴,“我记得秋家好像不太行了啊,如果是为此攀上杨采风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说不定在秋心眼中,柳家也是这样富裕起来的。” 徐晏也想到了奚家家仆查到的消息,觉得桑晔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 “这些不过是我们的猜测,想要知道更准确的消息,还是得让柳小姐去问一问啊。”桑晔拾起红绸木牌,“不知道柳小姐知不知道青梅对自己如此复杂的心思。” 想起祝夏节那日天香楼短暂的见面,徐晏不由冷了脸色:“柳小姐可不像是个迟钝的人。” “一切就待明日了。” * 夜色渐深,更夫敲了不知几次锣。奚薇趴在桌子边,眼神放空,身旁一豆灯火扑闪飘摇。 “小姐,怎么还不去睡?”晓晓敲门进屋,发现眼神都迷迷瞪瞪的奚薇,心疼地晃了晃她的手臂。“去床上睡吧。” “不用了,晓晓,你先去睡吧。”奚薇摇了摇头,企图甩去睡意,“我还要等一会儿。” 晓晓不赞同地看着奚薇:“徐大夫这几日夜夜晚归,小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武场。小姐又不愿意缺席一天。” “呼——”奚薇摊开手掌拍了拍脸蛋,“好好好,晓晓好姑娘先去睡吧,我也休息行不行?” “小姐,”晓晓无奈,这几日她都来劝过奚薇,回回奚薇答应的挺好,只不过从来不做罢了。 “唉,别说这个了。”奚薇摆摆手,“我傍晚回来时吩咐下去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晓晓更加无奈:“小姐,你太心急了。你要打听的夏家都是陈年旧事,何况夏家落败后族人四散,很难打探到消息。” “那春茶师傅呢?” “春茶武场的大师傅倒是打听到了消息,那位大师傅也算是异军突起,突然间就出现在桑城了。不过桑城来往的人口多,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后呢?” “那位大师傅已经是六七十岁的年纪,平日里十分讲究,像是百年前仙师时代的人。教导小姐的夏荷师傅虽然叫春茶师姐,实际年龄却是春茶的子侄辈。” “仙师时代?那是什么?”奚薇扑捉到一个陌生的词汇。 晓晓也恍然:“差点忘记小姐对这些常识不甚了解。” “仙师时代以仙师为尊,每位仙师都独占城池,拥有城主府,府中更是丫鬟仆人众多。那时十分讲究尊卑礼仪,比之现在十分严苛。” 哦哦~奚薇在心里一乐,这种设定,看来春夏秋冬贴身丫鬟的可能性增加了啊。 “奴婢也只是听了几耳朵,小姐要是想知道更多,可以多去书房翻一翻风物杂史。” “嗯。我知道了。”奚薇正经点点头,她觉得晓晓仿佛在嘲笑她。 夜色深重,星子忽闪,徐晏踩着树枝落到紫薇苑里。 轻轻推开门,一眼就能看见已经经不住睡意倒在桌上沉眠的奚薇。灯火暖黄,映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仿佛打上了一层釉质。 徐晏放轻了步伐,走到她身边,拦腰抱起奚薇,准备把她放在床上。 “你回来了?”埋首在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只有迷糊的声音彰显存在。 “嗯。”徐晏准备把人放在床上,却突然被一双手捆紧了腰肢。 “我身上好痛。”奚薇蹭了蹭徐晏,可怜兮兮的。 “拿了药酒吗?” 奚薇伸出手指,看也没看随意指了指,“在那里。” 徐晏也没看,“好。我去拿。” 闻言奚薇乖乖松开手,落到床榻上。 徐晏拿了药酒,把奚薇的袖子和裤腿往上挽了挽,然后把药酒倒在手心在经络处按压。 药酒的味道渐渐弥漫,奚薇被按的又痛又舒服,忍不住哼出声。为了更舒适,她的手摸上了堆叠的裤腿,企图把亵裤脱下。 “别动。”徐晏一把按住了奚薇的手。“好好躺着。” “徐晏,我好热。”奚薇可不是听话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脱上身的小衣,露出了一截白腻的肌肤。 徐晏按不住奚薇的动作,只好手上按压的力道大了些,“忍着。” 奚薇被按得一痛,撇着嘴巴乖乖躺好,任由徐晏的动作。 等到徐晏把药酒涂抹完,奚薇已经双眼紧闭进入梦乡。她收回手,盯着奚薇的半边侧脸,琼鼻下方,粉润的唇瓣微微张开,显得格外丰润。 徐晏看着,不由想到了白日里的桃花观。 桃花观里都是一双一对的璧人,除了恩爱男女,确实也不少见举止亲昵的姑娘们。 第30章 她们总是在宽袖下牵手,然后相视一笑。有些还会相拥入怀,捏脸调笑,在隐秘处落下亲吻。 但是,徐晏不由对比,相较于桃花观里的爱侣们,她和奚薇,好像更加亲密。 除了亲吻。 落在脸颊上的亲吻,落在......嘴唇上的亲吻。 第28章 秋心 第二日, 还没等奚薇与徐晏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和猜想,等起床时,就发现徐晏已经不在房间里。然后晓晓端水进屋时, 正好带来徐晏的消息和东西。 “徐大夫说, 她有事先走了,晚上让小姐不要再等,她回来的很晚。” 奚薇有一堆秘密却无人倾诉, 忍不住生气, 嘟嘟嚷嚷:“徐晏是把奚府当客栈了吧,早知道就不该留下她, 让她花钱去住客栈。” 晓晓没法接话, 只能把水盆放在架子上, 等着奚薇洗漱。 “对了小姐, 徐大夫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小姐。”晓晓从袖中抽出一卷东西, 递给擦完手的奚薇。 “嗯?” 奚薇接过东西, 发现是装画轴的袋子, 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不过虽然好奇, 但也没有在晓晓面前打开。 “晓晓,你先去提饭吧,我吃了饭赶着去武场。”耐不住性子等待,奚薇就找了理由把晓晓支走。 等到晓晓关上门,奚薇才迫不及待打开袋子, 取出里面一沓信纸。 “这是什么?”信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符,字形规整,却在提笔落笔出显出锋利的线条。 桑城的通用文字与奚薇所识的字大多相同, 却也有不少不认识。越看越心烦,奚薇便迅速翻过几页纸, 直到最后一页,奚薇看出是信件的格式。 满满一页纸上,只写了“仙术,可修炼”几个字和落款。 仙术!奚薇瞪大了双眼,徐晏竟然给她写了仙术! 虽然她知道徐晏手中有仙术,却一直没有提过。毕竟仙术是珍贵的东西,尤其是徐晏手中的仙术,奚薇可以看出徐晏因此进步的很快。 没想到,徐晏竟然主动给她写了仙术之法。 奚薇不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之中,初见时徐晏还挟持她、给她喂毒药,现在徐晏连极为珍贵的仙术都愿意给她写一份。 尤其是,这些信纸上还能闻见淡淡的笔墨的味道,一看就是才写出来不久。 不过,奚薇的喜悦没有持续很久,她捏着信纸,脸上满是苦笑。 她有好些字都不认识,该怎么学啊! 徐晏坐在马车上,偏头靠着休息。 昨夜她熬了半宿才终于把翠枝娘给她的仙术默背出来,希望奚薇莫要辜负她的苦心,能好好修习。不然...... 不然?不然能怎样呢? 若奚薇武力跟不上步伐,直接撇下她吗? 不对,奚薇体内灵气充裕,连血液都是大补之物,她怎么可能跟不上呢? 徐晏阖上眼,没有再想下去。 桑晔为了巧夕的事没少来拜会柳家,这回连门口的仆役都少了对少城主的尊敬。十分冷淡地让徐晏和桑晔等候,他们去通知柳絮小姐。 不消片刻,柳絮步伐匆匆亲自来领人。 “少城主,岁安姑娘,”柳絮面色很是憔悴,瞧着身形都消瘦不少。“可是有什么新消息?” 桑晔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柳小姐这边怎么样了?可曾见到那日的丫鬟?” 提及此话,柳絮眉间郁气更重:“那日柳翠从城主府回来后,先是我爹护着她,然后直接送到了杨仙师处,我实在没有办法见她。” “柳小姐,令尊为何如此护着那柳翠,你接巧夕回府时,令尊是怎么看的?”徐晏走快几步与柳絮并排,她微微侧目,能够更清楚瞧见柳絮的表情。 柳絮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半响还是回道:“我爹从来都看不惯我这副做派,只不过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徐晏点点头,有继续问:“那杨采风仙师,与令尊是何交情?怎么能让仙师下榻?” 这种问题桑晔不好过问,徐晏倒是没有顾忌,有什么问题就问了出来。 “我也不甚清楚,”柳絮摇头,“不过柳家如今还能在桑城站住脚跟,多亏了杨仙师。” “我看柳小姐对杨仙师还十分尊敬,”徐晏感到疑惑,“难道柳絮小姐不怀疑令尊和杨仙师吗?少城主应该告诉你,巧夕的事情涉及到了会仙术的人。” 柳絮没有回答,反而严厉了语气:“两位今日来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些问题的吗?” “柳小姐不要生气,”桑晔摆出和事佬的姿态,“这位徐大夫也是忧心巧夕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 “呼,”柳絮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二位,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她的声音低沉,满满的挫败:“我即使怀疑又有什么用。”她伸出手掌虚虚一握,“我能有几分力量?” 桑晔没有接话,徐晏也沉默着。 一直到柳絮单独住的院子,关上院门,桑晔打破了沉寂:“柳小姐,你对秋心姑娘怎么看?” “秋心?秋心怎么了?”柳絮惊疑,她扫了扫桑晔和徐晏的神色,再联系两人的来意。忽然间面色突变:“难道......” “柳小姐,先说说吧,秋心这个人,你们应该是青梅竹马,应该很了解对方吧。”桑晔没有回应柳絮的惊疑,继续询问。 柳絮敛眉,压住内心的情绪,斟酌着说:“秋心,平日里待我很好。甚至一度让我怀疑她对我是不是藏了心思,但却是我想多了。” “自我接回巧夕后,我才知晓原来秋心对女子之恋十分排斥,若不是我们十多年的友情,早就恩断义绝了。” “秋心是排斥女子之恋,还是排斥柳絮小姐你和巧夕相恋呢?”徐晏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这......”柳絮呐呐无言。 徐晏与桑晔对视一眼,桑晔取出红绸木牌递给柳絮:“你看看吧,这是秋心在桃花观里挂的。她的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这......我......”柳絮看着木牌上的字迹,整个人陷入茫然震惊之中。 徐晏和桑晔没有说话,等着柳絮平息情绪。 过了一盏茶时间,柳絮攥着木牌,才收拾好情绪。 不过还是十分低落:“我曾经想过,她是不是恋慕与我。但是我真的只把秋心当做闺友,她是个很好的友人。” 徐晏无意管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她只想查出害了巧夕的凶手:“现在秋心的嫌疑很大,她还和杨采风仙师有联系,所以我们需要你帮忙去探一探她的虚实。” “我......”柳絮显得十分犹豫。 “难道你不想查出杀害巧夕的凶手了吗?” “什么时候?”柳絮咬咬牙问。 “等我们准备好,我们会通知你。”桑晔接话,“就在今晚,莺歌楼。” “好。” “秋心与杨采风的关系不似寻常爱侣,杨采风在这段关系里占据了主要的地位。” “每隔几日,杨采风就会给秋心递信,要求她来莺歌楼。而莺歌楼的花魁娘子红玉也是杨采风的姘头,甚至秋心可能就是走得她的路子搭上了杨采风。” “杨采风明面上清风霁月,私下却是十分浪荡、贪恋美色。” 桑晔在莺歌楼的二楼要了个房间,从这间房里可以很清楚看见楼上的动静。他一边关注花魁娘子的动静,一边跟徐晏和柳絮说明情况。 “我们要直接对上杨采风吗?”徐晏问。 “不,”桑晔摇头,“证据太少了,我们今晚只对上秋心。” “柳小姐,等会儿可就要看你的了。” 柳絮也坐在包厢里,只是显得十分坐立不安,锦衣玉冠却没有那日在天香楼的翩翩风度。 “秋心、她怎么会这样?甘愿做这种事情?” “柳小姐,再等两刻钟,你就可以知道答案。”桑晔看了一眼柳絮,安抚地十分敷衍。 “等会儿你们两上去就行了,我在外面守着。” 徐晏点头,秋心毕竟是姑娘家。 枯坐了一会儿,徐晏瞧见桑晔手势动作,转头对柳絮说:“走吧,杨采风离开了。” 柳絮缓缓站起来,僵硬地挺直了脊背。 经过楼梯时,徐晏往楼下一瞟。 杨采风一身黄衣隐在人群中,明明穿着打扮很像当初的奚明越,却没有一点贵公子的气质,反而步履轻浮。一张英俊的脸也被满目淫.邪破坏殆尽。 他完全不像个仙师,反倒一副五毒俱全的富家子弟模样。 莺歌楼不像春湘楼背后有大人物,桑晔轻易在里面布置了城卫军,等到徐晏和柳絮进入秋心所在的包厢,做了伪装的城卫军迅速挡在门口。 掀开包厢里的水晶帘,一股子糜烂的味道瞬间冲击鼻腔。 铺了软毯的地面,秋心躺在地上,双目微阖,她的身上仅仅盖了几块薄薄的红纱,露出的肌肤上全是欢爱的痕迹。 第31章 徐晏几步跨过去,扯起床铺上的锦被,轻轻一扬将秋心整个人盖在下面。 “谁?”秋心瞬间睁开眼,准备掀开锦被,却在触及到柳絮身影的一刻,将锦被往身上拢得更紧了些。 “秋心、你......”柳絮神色震惊,愣愣地看着气质大变的秋心。 秋心长相十分英气,如今眉心点了朱砂,红唇墨眉,显得更加灼灼。 她扯了扯嘴角,盯着柳絮手中的红绸木牌,颇有些认命的味道:“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从来就只能给我带来厄运。” 第29章 真相 明明徐晏离得更近, 秋心眼中却只有柳絮的身影。 见到柳絮被震惊得呐呐无言,秋心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怎么这副表情?就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秋心......”柳絮被秋心的话一刺,反倒收敛了情绪, 语气苦涩:“我确实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你。” “呵呵。”秋心本来用锦被裹住了身体, 此刻手中一顿,直接掀开被子,缓缓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向柳絮。她一把抓住柳絮微颤的手, 将其覆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上。 “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可惜你柳家也是这样发家的,只不过秋家的人更狠的下心, 只用自己的儿女。” “秋心!”柳絮难以置信, 另一只空闲的手拍打秋心的手掌, 离开温润的肌肤。“你何必这样说自己?何必这样说柳家?” 秋心细细端详秋心愤怒的面孔, 脸上竟然是畅快的笑容。 “看看我们的柳家大小姐被保护的多好, 竟然还是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你何不去问问你亲爱的父亲柳老爷, 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把杨仙师请到家里的?” 柳絮咬了咬唇瓣, 心中有无数反驳的话语, 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柳老爷从来不肯让她与杨仙师有牵扯,她问杨仙师的来意时,柳老爷也只说两人是私下的交情。 此刻在秋心的质问下,一切的话显得都站不住脚。 “秋小姐。”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徐晏突然开口,她神色冷淡, 说话也平铺直叙:“我们来这里不是想知道你的苦衷,或是柳家的内幕。巧夕的事情,才是我们想要知道的。” 巧夕!听到这个名字, 柳絮终于收回自己的思绪,不再被秋心的话牵着走。 她双手抓住秋心的手臂, 急切地问:“秋心,柳家的事情我以后自会处理,现在告诉我,你知道是谁害了巧夕?到底是谁?” “还真是关心她啊!”秋心甩开柳絮的手,自顾自的坐到一旁的榻上,“明明才相处如此短的时间,就超过了我们十几年的情分。” “真不知道你是薄情,还是情深?” 柳絮看着秋心,眼神恍惚,低声喃喃:“......那不一样。” 声音再轻,还是清晰地传进了秋心的耳朵里,她缓缓收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被杨采风折磨的痕迹也不如心上的一股子刺痛厉害。 她垂下头颅,神色晦暗。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一样的,十几年只不过是偶尔相见友人,十几日却是许了终身情人。哪里会一样呢? 秋心只觉得一颗心被狠狠揪住,让她喘不上气。 她死死攥住胸口薄薄的一层布料,猛然抬起头来,笑容盛大,突出的话语却像刀子一样刮人心。 “你爱的巧夕,也是这样上了杨仙师的床。就在祝夏节的时候,我们在天香楼相谈甚欢,而可怜的巧夕啊,就躺在不远处的院子里被男人凌.辱。” “你看,女子相恋多么脆弱。桃花契,呵呵,有权有势的男人轻易就把这纸一样易碎的东西撕成碎片。” “巧夕投河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你?想到自己配不上高贵纯洁的你?”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哈哈哈——” “啪——”秋心的笑声被柳絮的一巴掌打断,她的脸上很快浮现出红色的指印,可见柳絮用了十足的力气。 “原来是你!”柳絮说得咬牙切齿,一双眸子变得通红。“你怎么敢!巧夕做错了什么?她那么无辜,你怎么下得去手?” 柳絮的手高高扬起,眼看巴掌又要落到秋心的脸上。秋心退也不退,甚至把脸往前凑了凑:“她什么都没有做错,都是怪你啊,怪你为什么要喜欢她?” “如果没有她,我们还像从前一样要好,可是,还是多了一个她!” 柳絮气急,吐气也变得粗重。她的手掌落到秋心的脸颊边又被收回,反而将带着的红绸木牌狠狠扔到秋心的脚边。 木牌是为了悬挂特意选的轻薄之物,此刻被摔到地上,瞬间起了横七竖八的裂纹。 柳絮最后瞧了一眼秋心,语气淡漠得可怖:“我们之间,就如此牌。”说完直接推开门摔门而去。 秋心看着远去的背影,再也支不住身子瘫倒在地,面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直至落下眼泪,花了脸上的妆容。 倏尔,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环上她的脖颈。徐晏站在她的身后,点漆的双眸只余冷漠。 “说说你和杨采风的交易。” 秋心毫不在乎脖子上的手掌,扯了扯嘴角:“怎么?你也爱慕巧夕?一个青楼楚馆的丫鬟,还有这么多人给她求公道,她的命可真好。” “说说你和杨采风的交易。”徐晏只是重复了方才的问题。 “呵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秋心也就直接破罐子破摔,不在隐瞒:“杨采风是好色之徒,但是又不敢明面上乱来,就只能来这莺歌楼。而柳老爷搭上花魁娘子的路子,跟杨采风有了交易。” “柳家的丫鬟只要是清秀些的,都被杨采风糟蹋过,柳老爷还会找些年轻貌美的处子。” “我是前段时间搭上杨采风的,秋家已经日薄西山,这是最快的法子。有了仙师撑腰,城中谁不给方便,连外城的商人和官员都会多给笑脸。” “前些天,杨采风看上了巧夕。年轻的处子,身体里还有什么利于修习仙术的东西。可是柳老爷还是疼女儿的,找了其他女子代替,杨采风也不好直接发难。而我就献了计策。” “我问过院子里的人杨采风糟蹋完巧夕就离开了。巧夕落水估计是自己跳河。” 徐晏耐着性子听完秋心的话,她一停顿,徐晏就直接侧手成刀劈在秋心的脖子上。秋心软了身子倒在地上。 恰巧桑晔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昏倒的秋心。 “方才她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我已经吩咐人去查秋家的院子,今晚就把人带回来。” “不过,徐大夫,这事情算是接近尾声,你说的仙术我可还没看见影子。” 徐晏的目光还放在秋心身上,头也没回:“把杨采风处决了,他的仙术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桑晔一噎,颇为无言。就这? “你继续处理,最好能去对一下杨采风,我明日来城主府,等你的结果。”徐晏收回目光,直接从桑晔身边经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晔就这样盯着徐晏的背影,撇了撇嘴,认命地指挥人开始忙碌,谁让只有他想要仙术呢?杨采风身上的仙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 事情结束得早,徐晏到奚府时,门口的灰衣小厮还未休息,她也就免去了爬墙的功夫,直接到了紫薇苑。 奚府中人对于徐晏一直留在府中感到十分疑惑不解,但是做为府中主人的奚夫人和奚薇小姐都表示要恭敬地对待徐晏,丫鬟仆人们也就按住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紫薇苑里,徐晏来时,晓晓刚好从主屋里出来,给徐晏问了个好就退下了。 徐晏推开房门,这回奚薇倒是精神得很,见到徐晏甚至双眼放光,仿佛有无数的秘密想要倾述。 “徐晏,你终于回来了。” 徐晏转身锁门:“嗯。” 又问:“怎么了?” “早上你托晓晓给我的东西啊!你不会忘记了吧?”奚薇憋了一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她十分激动:“我好多看不懂,你教教我啊!” “......”徐晏一时沉默。 好半响,她才又开口:“你哪里不懂?” 奚薇掏出随身携带的信纸,在一张纸上一连指出七八个迷惑之处,手指还没有停下来。 徐晏无言,这样是一处一处解惑,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只得打断奚薇的动作,“好,我知道了。” “我现在用灵力在你的经脉中走一遍,以后你跟着运行便可。你放松些。” 奚薇将手中信纸放在一边,张开怀抱,闭上双眼,“我准备好了,你来吧。” 徐晏微微一顿,才伸出手捏住奚薇的手腕,体内灵力运行,沿着奚薇体内的经络缓缓流淌,直至运行一周结束,徐晏才收回手。 问:“感觉怎么样?” 奚薇惊讶地睁开眼:“这就完了?我感觉还意犹未尽呢。” “......”徐晏只好又握住奚薇的手腕,“我再来一遍,记住运行的顺序。” 第32章 “行吧。” 徐晏又运行了一遍。 还没等她发问,奚薇睁开双眼,主动说:“徐晏,我记住了。但是,你的灵力一离开,我就感受不到灵力啊?” “什么?”徐晏皱着眉头,“你再仔细感受一番。” 奚薇闭上眼,片刻后睁眼摇了摇。徐晏只好一遍一遍陪着奚薇尝试,几十次尝试过后,奚薇仍然无法感受到灵力。 从天堂坠落莫过于此,没想到现成的仙术,奚薇竟然怎么也入不了门。 徐晏不愿意放弃,她捏着奚薇的手腕不松开:“我们再试试。” 再一次尝试后,奚薇仍然无法感受到灵力。徐晏一时沉默。 “徐晏,没有事的。”虽然也很伤心,但是奚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许是因为自己是穿越的缘故,无法真心相信这些玄幻之事,所以才不能感受到灵力吧。 “我的身体可能没办法梳理灵力,但是自从回到奚府后,我的情况越来越好,就算无法修习仙术,也可以修习武艺。” 徐晏:“......” 不久前才思考过的问题突然间又涌入心头,现在,是要丢下跟不上步伐的奚薇吗? 她已经没有了翠枝娘,也失去了小巧,连奚薇也要抛下吗? 可是,她身上还背负着深仇大恨,连她自己都无法确保能够平安,真的还要连累她人吗? 徐晏不知道。她也不愿意想。 第30章 想咬 “徐晏。” 见人突然低头沉默, 奚薇低下身子,抓住她的肩膀,仰头叫她。 “在想什么?” 奚薇的唇总是好看的。 形状优美, 饱满润泽, 小小的唇珠像是一滴露水,浅浅的红色是最好的胭脂都调不出的色泽。 徐晏莫名想到了亲吻。 柔软相碰触是什么样的呢? 她微微抬头,身子朝着奚薇的方向倾斜。清浅带着温润的气息扑面, 徐晏停下了动作。 奚薇没有动, 即使徐晏带着馨香的吐息染红了她柔软的耳垂。她甚至在徐晏停止靠近后,送来她肩上的手, 一把环住她的腰肢。 “徐晏, 别伤心。” 明明徐晏的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漆黑的双眸埋葬了所有的情绪。奚薇还是敏感地发现她的周身萦绕着沉郁的气息。 奚薇一手圈着徐晏的腰肢, 另一只手拂过她秀长的乌发, 像是安抚一只低落的猫咪。 徐晏的身子僵直, 双手不只该往何处安放, 只能板正地垂下。 “放松一些, 靠着我的肩膀会很舒服的。”奚薇的嗓音十分柔和,低低地安抚。 她不知道徐晏为何突然情绪低落,但是她想起那日酒后,她在徐晏怀中安眠。 女儿家的怀抱是柔软且芳香的,让她低落的情绪得到安抚。那么现在, 奚薇觉得,自己也可以让徐晏依靠。 徐晏总是冷淡地拒绝一切人的靠近,一往无前地、急切地想要将仇恨倾泄。可是突然间她停了下来, 为了巧夕。 奚薇这时恍然觉得,徐晏还是当初个书中的、她喜欢的、坚韧却柔软的女子。她充沛的情感被封锁在心中, 只等着有人能够走进她的心里。 奚薇想,既然一定要有那么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许是奚薇的声音太过温柔,许是她身上的气息太过宁静。徐晏身上的僵硬慢慢被化解,她迟疑着、一点一点地靠近奚薇的纤肩,把自己的重量分出一部分交给了奚薇。 徐晏闭上眼,心中出现从未有过的安宁,将一切的繁杂清扫。 翌日,清晨。 过了祝夏节,天天气逐渐凉爽起来。阳光明亮却没有了灼人的热意,丝丝缕缕透过窗棂落到屋子里的器具上。 房屋内的床榻上,两人相依偎而眠。睡在外面的徐晏率先睁开了眼。她动了动身子,感觉手臂有些酥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贴着她的肩颈。 徐晏身子一僵,彻底清醒。 她抬了抬奚薇的脑袋,想要不动声色地离开床榻,却即刻发现了腰间禁锢的力量。 一双手圈住她的腰肢,察觉到她的动作,更加深了力道,十足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奚薇甚至贴近了些,脑袋一挤一挤地蹭到徐晏的胸前,带了脾气地嘟嚷:“别动!” 隔着薄薄的一层亵衣,湿热的吐气直接落到了胸间,徐晏只感觉从尾椎骨升起一股酥酥痒痒的电流,她偏了偏头,脸颊上浮起一抹红霞,双眸水光盈盈。 世间繁花无数,哪里抵得过美人颊生飞红,羞涩纯然。 只可惜唯一可以瞧见美景的人此刻还沉在梦里,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错过了如此美景。 一直等到奚薇清醒,松开环在徐晏腰间的双手,早已清醒的人即刻离开床铺,到外间洗漱。 早食是晓晓从厨房取来的,摆在桌上的有鸡丝粥、点心和几碟小菜。 奚薇咬了个包子,突然想起昨夜睡得太急,竟然忘了一件大事。 她嚼吧嚼吧几口把包子吃掉,用绢帕揩了揩嘴角,说:“徐晏,我查到点东西。” 徐晏只吃了一块桃片糕,绵软甜腻的口感安抚了她心里莫名的渴求。她抹去碎屑后才开口:“查到什么?” “春茶、夏家、秋家以及柳家,应该是仙师时代某位仙人家仆。根据奚家查到的消息,他们是同一时间出现在桑城,发家是靠的一些珍贵的药材和玉石,有了第一笔资金,他们才逐渐开始发展商铺。” “而且,按时间算,春茶应该是第一代,她没有后代。” 奚薇说着,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嘴角带了笑意:“徐晏,你说她们以前跟着仙人,会不会知晓什么仙家宝藏?” 很难说奚薇的消息对于巧夕的事件有什么具体的帮助,但是很明显这件事情不像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背后的东西还没有浮出水面。 只能看桑晔的消息了。 徐晏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奚薇的问题,反而把昨夜的事情与她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说:“再过些时辰,我要去城主府了解后续。” 奚薇听完消息,显得目瞪口呆,失语半响才呐呐出声:“……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可真令人难以捉摸。” 感慨完,她抓住徐晏的衣袖摇了摇,语气里带了些咬牙切齿:“徐晏,我也要去!主谋都抓到了,总没有什么危险了吧!” “可以。”徐晏颔首。 “真棒!”奚薇瞬间笑开了花,露出了嘴角的小梨涡。 徐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奚薇的笑容如此纯然,徐晏的视线却直直黏在两瓣柔软红润的唇上。 水光润泽,勾人得紧。 真想,真想……咬一口…… 荒诞的情感侵袭了徐晏的思绪,她猛地转头,移开视线,手指指甲用力掐进肉里,企图遏制自己放肆的想法。 “吃好了吗?我们走吧。”内心躁动不安,徐晏却慢条斯理地询问,只是她不再看奚薇。 也许只是被桃花观里的女子爱侣迷了心神,也许只是时时接触秋心柳絮产生了错觉,才会让自己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会过去的,这种陌生的情感很快就会消失的。徐晏在心里安慰自己。 “走吧走吧。”奚薇兴奋地很,半点没有发现徐晏的异样。 * 城主府,民堂。 徐晏两人才走到门口,两个差役压着垂着头的秋心正从里面出来。 秋心身上已经换了囚服,白色的囚服上已经有不少污渍,她的双手被缚放在身后,垂着的脑袋头发乱糟糟的,几缕发丝落在额前。 两人停下了步伐,这是她们第二次看见这身囚服。又穿在了她们熟悉的身上。 意气风发到满身颓唐,只不过心中邪念作祟。 秋心只微微抬头,见到是徐晏和奚薇,她没有说话,眸子沉寂,直接擦肩离开。 走进民堂,桑晔坐在主位上,手中翻动着一些纸张。 徐晏毫不客气,直接带着奚薇落座,问:“情况怎么样?” 桑晔把纸张码成一摞,整齐地放在一旁,神情严肃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杨采风见都不肯见我,更别提与他对峙。秋心但是全招了,说的也基本查证属实,提供了不少证据,后续只需要她再做个证人就行。” “既然有证人、有证据,那位杨采风仙师还能闭门不见?这里不是城主府吗?”奚薇十分疑惑。 这可是少城主,基本上就是桑城最大的实权,杨采风就算是仙师,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权势。 桑晔苦笑:“奚小姐可真是高看我们城主府了。” “这是为何?”奚薇追问,徐晏也把怀疑的目光放在桑晔身上。 “坤灵大陆一统于大乾王朝,王朝皇城位于极东之地,广阔富饶,手下更是能人异士无数,据说是因为大乾王朝接手了上代仙人们遗迹。” “而我们在极西之地,这里是仙人起源的地方,这里的城池也都是前代仙人的府邸。就像桑城,原来叫飞燕城,是一位叫做飞燕仙人的领地。” 第33章 “大乾王朝一统后,我们虽然已经并入其版图,但是城内的统治者却不归属于大乾。桑城、宣城,还有靠东一些的虞城、方城等都是如此。”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给我们权利,而是直接抛弃了我们,城主府要自给自足,城内年年要征兵抵御兽潮,而大乾只会派些高高在上的仙师。” 桑晔越说语气越嘲讽,显然对大乾王朝怨气颇深。 “你或许会问我们为何不反抗,呵呵,如果我们有反抗的力量,我也不至于处处收集仙术,也不至于连杨采风这种小人都收拾不了。” 徐晏两人沉默,尤其是徐晏,她突然间理解了桑晔对于仙术的执着。 如果没有仙术,没有力量,她们制裁不了高高在上的仙师,也保护不了一切在乎的人。 保护?徐晏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奚薇。会好好保护的吧? 而一旁的奚薇却是抓住了“飞燕城”三个字。 飞燕仙人,飞燕城,飞燕花,还有她刚刚穿越时“燕客来”客栈里的飞燕结。 这位名叫飞燕的仙人在桑城的各个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踪迹,却又隔了厚重的面纱,让人无法窥见真实。 仙人逝去不过百余年,飞燕城改为桑城,飞燕花娇弱难以存活变得极为少见,连飞燕结也只是老店里还能瞧见。 为什么会这样?是有人想要抹去飞燕仙人的痕迹? 飞燕仙人,到底是谁? 心里实在疑惑,奚薇也不顾此刻前来的目的。问:“少城主,你知道飞燕仙人的事情吗?” 第31章 城主 “飞燕仙人?”桑晔对奚薇抓住的重点感到很惊讶。“怎么会问飞燕仙人的事情。” “唔……有点好奇?”奚薇没有办法解释自己过于敏感的雷达, 只能补充了一句:“感觉听到过很多次,却一直没有人仔细说过。” “那你问对人了。”桑晔缓和了语气,按下了对大乾王朝的怒意, 他的语气充满怀恋:“虽然我并没有真正见过飞燕仙人, 但是我的母亲与她曾有过几面之缘。” “在我母亲的记忆中,飞燕仙人是一位极为和善的仙人,她救了被欺负的母亲, 还给母亲留下了调养身子的仙术。自我有记忆起, 母亲便教导我一定要永远地记住飞燕仙人,用心对待桑城的百姓。” “既然令尊如此尊敬飞燕仙人, 为何还要讲飞燕城改名呢?”奚薇知道自己的问题十分冒犯, 但她还是直视着桑晔的眼睛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闻言, 桑晔沉默一瞬。 “少城主不方便回答的话就算了。”见人不回答, 奚薇也就有眼色的结束了话题。 听到奚薇如此说, 桑晔摇了摇头, 叹息一声:“改名并非我与母亲的意思。我与母亲虽然管理着桑城, 却不是桑城真正的统治者, 这里,始终属于大乾王朝。” “原来如此。”奚薇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对桑晔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不管飞燕城改名的原因,但桑家人可是最后的既得利益者,何况桑晔对大乾王朝有过于明显的恨意。 “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耐心等着两人结束关于飞燕的话题, 徐晏才开口。 只是听到飞燕的名字,她的心里竟然止不住的升起恶心感,就如同那日在春湘楼里恢复记忆时那样的恶心感。 徐晏本以为飞燕应该与前世她的不幸遭遇有关, 但是翻遍所有的记忆,也并未找到任何关于飞燕仙人的痕迹。 只能默默记下名字, 等着再探查一番。 “现在我们明面上没有办法对杨采风下手,但是,兽边山脉的边城可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死一两个仙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桑晔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本就严肃的面庞显得格外严肃冷酷。 奚薇瞧着,身子微微一颤,觉得桑晔不愧是虐文小说中冷酷腹黑的男二号,有那味儿了。 “我会配合你。”徐晏也非良善之人,何况杨采风还是害死巧夕的凶手。奚薇不说话,只是挽着徐晏,半边身子贴着人。 “笃笃——”门口突然间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桑晔凝神,声音低沉:“进来。” 进门的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她朝着桑晔行礼:“少城主。” “芳月,你怎么来了?” 丫鬟芳月面露愁容,但没有直说,反而朝着徐晏二人处瞟了瞟。 “既然少城主还有事,我们就先告辞。”徐晏拉住奚薇,直起身子准备往外走。 “留步。”桑晔叫住了徐晏。“芳月,这两位都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是。”芳月福了福身子,禀告道:“城主的病情又恶化了,上次大夫开的药已经抑制不住伤口的恶化。” “什么?”桑晔腾的一下站起身子,动作慌张,挥乱了桌子上摆放整齐的纸张。 城主? 虽然上辈子在城主府待过不短的时间,徐晏却从未听说过有城主的存在,桑晔开始是少城主,过了不久就直接升任为了城主。算算时间,也就在这两个月了。 “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至少可以抑制三个月吗?这才一个月不到,怎么就失效了?”桑晔快步移到芳月跟前,声音拔高,语调急促,颇有些急声色厉。 芳月被吓了一跳,直接扑腾跪到地上,“少城主,奴婢都是按照大夫吩咐给城主大人上药的。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晔捏紧拳头,吸了一口气,“芳月,起来吧,我知道这和你没关系。” “谢谢少城主,谢谢少城主。”芳月赶紧爬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 “徐大夫,奚小姐,十分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情,先不招待了。方才的事情只能等后面再商量。”桑晔面色焦急,但还是保留了风度。 “少城主,不知道城主大人是患了何病?我毕竟是大夫。”徐晏并不想离开,还想一窥城主的真容。 “你......”桑晔扯了扯嘴角,徐晏是大夫?这不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假称谓吗? 仙、术,徐晏盯着桑晔,做了两个字的口型。 “好吧,你们跟我一起去吧。”桑晔妥协了。 城主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药味,即使开窗通风,药味也经久不散。在药草苦涩之下还掩盖着血肉腐朽的气味,一个丫鬟端着一盆腥臭的血水匆匆从屋子里出去。 奚薇闻着味道,皱了皱眉。 很奇异的感觉,明明也有血腥味,难闻却不会让奚薇感到难受。城主应该不是个坏人。 “我母亲是很多年前受的伤,只不过三年前突然恶化,我请过许多大夫,但是都根治不了,只能用药养着。”桑晔掀开卧房的门帘,主动解释。 “令尊是怎么受的伤?”徐晏问。 桑晔:“因为兽潮,也就是飞燕仙人救我母亲那次。” “我的母亲之前一直在边城守卫。也是因此才让伤势更加严重。” “兽潮之中的那些野兽伤人之后留下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这也是为何边城伤亡惨烈的缘故。” 徐晏的目光放在床榻之上,透过一层薄纱凝视着床上的人,然后说:“介意我瞧瞧城主的伤口吗?” 桑晔掀开帘子,说:“你看吧,芳月过来帮一下徐大夫。” 床榻上侧躺着一位面容十分年轻的女人,她的头发被打理地整整齐齐,皮肤白皙,若不是嘴唇苍白,完全不像是缠绵病榻之人。 芳月乖巧地走近,在桑晔退开后接手了他的位置,然后扶着城主的身子,拉起她背上的衣服。 本该光滑的背部之上被半尺长的创口贯穿,创口两侧血肉外翻,涂抹的黑色膏药与污血混合,破坏了精瘦有力的美感。 徐晏屏神静气,缓缓调动灵力浮于双目。创口在她的眼中变了模样,血肉之上萦绕着一抹淡淡的黑气,将药渣上绿色的药味侵蚀殆尽。 片刻,她收了灵力,离开床边。 “怎么样?”桑晔赶紧问到。 “我可能不行。”徐晏摇摇头,“但是如果能找到为摇红续命的翠枝娘,应该不成问题。” “翠枝娘?” “药渣的药气是绿色,与吊着摇红性命的灵气极为相似,翠枝娘修炼的仙法应该是偏向疗愈的。”徐晏解释道。 桑晔心里升起一丝希望:“翠枝娘不是你的娘亲吗?那你......” “我不会。”徐晏没有掩藏,“翠枝娘本不愿让我修习仙术。” “......”桑晔泄了气。“可翠枝娘去往了皇城,如何能寻到?” 徐晏想起那日在燕山上的惊鸿一瞥,眉目收敛,“她未必去了皇城。” 桑晔当即意识到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在燕山的青木观。”徐晏回道,“可是她的仙术太过厉害,我完全追寻不到她的身影。只能看少城主你的本事了。” 徐晏心中有太多想要询问翠枝娘的事情,她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若是得到桑晔的帮助,也能节约不少时间。 第34章 桑晔当然知道徐晏存了利用他的心思,但是事关他母亲的安危,实在容不得他多想。 上个大夫的药明明说能坚持三个月,结果一个月不到就失效。如今也寻不到仙法,只能把所有能用的法子都试一试。 “对了,你想要仙法应该也有令尊的缘故吧,奚薇探到了新消息,巧夕事情的背后可能与某个仙人有关系。”徐晏突然补了一句。 “你可以再仔细查查春茶和柳絮,尤其是柳絮,她的表现十分完美,但是太奇怪了。” “我明白。”桑晔点点头。“过几日我计划好后会让人通知你。” 徐晏知道,桑晔说的是关于杨采风的计划。“等你的消息。” 走出城主府的大门,奚薇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徐晏不解。 “没什么。”奚薇拉着徐晏的手,摇头:“只是觉得水太深,我把握不住。” “城主的模样哪里像是桑晔的娘亲,看着到像是他的妹妹。” “仙术中也有驻颜之法,城主在年轻时应该修炼过。这并非什么异事。” “怪不得无人惊讶。” “何况无论遇到什么,只要能够有一身顶好的武艺,总能脱身。而且......”徐晏转头看着奚薇,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奚薇歪着头问她。 而且,我也会保护你。徐晏咽下了后半句话,只说:“奚家和奚夫人也会保护你。” 谈及奚夫人,奚薇突然小小吐槽一下:“娘亲自从知道我朽木不可雕后,前不久已经盯上了新的继承人,可怜小天小小年纪就要开始学着管账,失去了快乐的少年时光。” “奚夫人选了小天?”徐晏一直忙着巧夕的事情,倒不知道这些事情。 “唉,毕竟是奚明越的烂账,奚夫人到底还是爱他的。”奚薇说着,忽的极目远眺:“也不知道奚明越如今怎么样了?” “可以问一问桑晔。”城主府会记录囚犯在边城的情况。 奚薇摇头:“连娘亲都不过问,我怎么可能再伤她的心。” 第32章 红玉 深夜, 莺歌楼。 红色绸带飞舞,大大小小的灯笼散发着暧昧柔和的光芒,弦乐之音靡靡, 混合着男女饮酒调笑的声音。 三楼的厢房里, 美人掩面而坐,身上的纱衣层层叠叠,像一朵散开的花朵。 片刻, 门口由远及近响起一道柔媚的女声:“......大人, 奴可又为你准备了惊喜,大人有了新欢可别忘了奴这个昨日黄花。” “本大人怎么可能忘记红玉娘子, 旁的人只是消遣, 红玉娘子才是本大人的心头爱。”带着笑意的声音显得油腻, 随后还响起了一声嘴嘬脸颊的声音, 更是让人心生厌恶。 “大人~”红玉娘子可半点没有厌烦, 甚至娇滴滴地撒娇, 声音柔媚带着钩子。 门被推开了, 红玉娘子推了一下身边的男人, “妹妹可害羞得很,奴就不进去了。” 杨采风抬手勾了一下红玉的鼻子,脸上的笑容宠溺:“你啊......又醋了,大人我从皇城带来了一套玉石已经送到你的闺房。” 红玉当即笑开花,小手握成拳头敲了敲杨采风的胸口, “大人尽会哄人。”然后她投进杨采风的怀里,仰头送上一个深吻。吻毕,直接推开人, 裙摆打了个旋儿离开了。 杨采风脸上充满笑容,为自己的魅力感到自豪。这花魁娘子红玉当初可是清高得很, 说得是只卖艺不卖身,还不是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看看她投怀送抱的模样,哪里还有清高的影子。甚至,杨采风摸了摸下巴,红玉连送上吻都还在唇上涂抹了花香的唇膏。 只不过他修炼的仙术并不是什么高档货,需要少女的阴气才能得以寸进。若不是如此,直接赎了红玉日日欢欣也是极好的。 不,这样想着,杨采风又摇摇头,一道菜吃久了也是会腻的,他可不是拘束自己的人。 床榻上坐着的女子一动不动,对于红玉和杨采风的暧昧也视若无睹,看着像是个乖巧的。 杨采风往里面走了几步,掀开珠玉帘子,逐渐靠近床榻。 女子虽然戴了面纱,也能窥见几分美丽,尤其是一双勾魂眼,眼尾微翘,睫毛弯弯。黑色瞳眸里却藏着一股子冷意,让人想要征服。 杨采风咽了咽喉咙,红玉可真是给他找了个好礼物。 他走近女子,正想扯下面纱,女子却瞬间站起来,藏在裙摆中的纤手握着一柄匕首直直对上杨采风,眨眼间冰冷的匕首贴上他的脖颈。 杨采风笑了,甚至摊开手:“姑娘,冷静点。”他自恃身负仙术,完全没有把贴上命脉的匕首放在眼中。甚至只觉得这是独特的闺房之趣。 “呵呵。”女子也短短笑了声。 “姑娘叫什么名字?”杨采风并未发觉什么,甚至扬起自认为英俊温柔的笑容,企图与人攀谈。 女子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甚至把匕首往前推了推,一道血痕出现在杨采风的脖颈上。 感受道脖子上疼痛,杨采风瞬间冷下脸,都到了莺歌楼,还这么不识趣。他失去了逗弄的性质,准备直进主题,丹田里灵气运行,手上也抓住女子的手臂。 “嗯?”灵力运行途中,却直接消散,仿佛从未有过一样。“怎么回事?” 徐晏甩开手臂上的脏手,手臂投掷刺破外间桌子上的杯子,瓷器碎了一地。 迅速有序的步伐声传来,门被狠狠退开,玄衣的桑晔背负双手,慢慢走了进来。 他走到杨采风面前,笑容和善:“杨仙师,终于有机会得见一面,我是桑晔,忝为桑城少城主。自从您到桑城,还未见过。” “是你!”杨采风心里一慌,但还是色厉内荏:“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我可是皇城派来的仙师。” “当然没有忘,杨仙师地位尊贵,我们那里敢干什么。”桑晔依然笑容满面,“只不过,杨仙师好像忘了来桑城的目的,只能请仙师到城主府畅谈一番。” “你!”杨采风怒发冲冠。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桑晔直接上手,手上灵力运行,敲晕杨采风,随即摆摆手,“带走。” 几个城卫军将杨采风捆住,直接从房间里拖走。 这时候,一直躲在外面的红玉才小心翼翼的进来,福了福身子:“少城主,徐大夫。” 桑晔点点头:“红玉姑娘,这次你的功劳占首位,你的要求我已经都吩咐下去。如果你着急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找鸨母把卖身契拿了,你的亲人我也已经安顿好。” 红玉十分激动,眼神里放着光,勉强按耐住,才说:“谢谢少城主,民女想现在就离开,还请少城主派人跟着我。” 桑晔没有拒绝,随口叫了个城卫军,带着红玉下去了。 当初桑晔与徐晏商量如何处理杨采风,没想到这杨采风弱点太过明显,而莺歌楼的红玉娘子又是非常配合,抓住杨采风竟是十分轻而易取的事情。 杨采风虽然几乎不出柳家,但是每隔几天就会来莺歌楼找红玉,他不仅享受着柳老爷的进献,还有搭上红玉路子的人。 红玉是落魄的大家族之女,只不过家里经商失败被卖进莺歌楼,明明鸨母答应她只买艺,结果也挡不了杨采风的权势,只能委身于人。 甚至还有无数想要搭上杨采风的小家族,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她的跟前。她无权无势,连莺歌楼的大门都出不了,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 所以当桑晔找上她的时候,红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花魁娘子又怎样?傍上仙师又怎样?哪里有人不想当个良家女儿。 只不过她红玉表示她只负责给杨采风喂抑制灵力的药物,而且还得找人近身保护她。所以就在与杨采风亲昵之时,红玉把口中的药物喂给了他。 而屋中的徐晏,只不过是装装样子,主要是为了保护红玉。 “这种抑制灵力的药物是何时研究出来的?”徐晏站起身子,摘了脸上的面纱。 桑晔:“青木观的成果,只不过材料难寻,我也只得了一瓶。” 徐晏疑惑:“青木观怎么会研究这种东西?” 桑晔摇摇头:“我也不知,是青木道人主动联系我,卖给我的。” “青木道人?” “青木观的观主,并非那日在奚家见到的人。”桑晔知道徐晏的疑虑,解释道:“青木观中的道士入世都会自称青木道人,但是真正道号为青木道人的只有观主。” “原来如此。”徐晏思索一会儿,想起青木观的事情,又说:“那日翠枝娘在青木观好像掳走了观主。” “青木观......”桑晔低头沉吟,“看来此间事了,还得去青木观走走。” “你查过柳絮和春茶了吗?两个人有什么问题?” “什么都没有。”桑晔有些无奈。 “柳絮的名声不错,与她接触的人都认为她是个十足的好人,每年会在城内施粥,常常帮助苦命之人,还在城中找了地方专门收留孤儿寡母。她这次的表现也毫无指摘,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第35章 “那先审问杨采风,这是你的专业。”徐晏看了眼桑晔。 桑晔自无不可,倒是突然间视线在徐晏的脸上巡回几圈。 徐晏冷了脸,“你在看什么?”她不喜欢男人看她的脸。 “没什么。只是觉得奚二小姐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只不过一枝花朵,不仅遮了脸上的疤痕,还让人更有韵味。” 徐晏容颜极美,却被脸上的疤痕破坏了美感。奚薇在她的脸颊上描了一根花枝,花朵娇艳,印照地人也娇妍。 “少城主是动凡心吗?”徐晏声音也冷,一句玩笑话说得冷意连连。 桑晔摇头:“我的心已经给了桑城。” “......”徐晏沉默,好半响才说:“我先离开了。” “慢走不送。” 莺歌楼与春湘楼是相对而开的两处青楼,幼时徐晏除了在春湘楼的印象,还有莺歌楼高高的招牌。 走出莺歌楼,就是春湘楼。春湘楼依然热闹,花娘招摇,灯笼明亮,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徐晏仰头盯着春湘楼的三楼,静默地瞧着,心间涟漪一片。短短几日,该是物是人非,却又丝毫没变。 “呼——”她轻轻呼出口气。 “是徐大夫吗?”是红玉的声音。 徐晏转过身子:“何事?” 红玉已经换下在莺歌楼里的裙衫,身上只是一套朴素的衣服,钗环也是便宜的银簪。她提着包袱,身后跟着一个城卫军。 “徐大夫,总觉得您有些面熟,不知是否在何处见过你?”红玉明显有话想对徐晏说,却又不敢确定。 “我曾在春湘楼里谋生。”徐晏直言。 红玉早有猜测,此刻得了肯定的回答,又问:“那徐大夫可曾见过一个名叫小巧的姑娘,如今也是近双十年华的样子。” 徐晏一时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城卫军回了红玉的话:“小巧姑娘已经改名为巧夕,前些日子被杨采风杀害了。” “什么?”红玉一下子双眼通红,捏了捏包袱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恨声:“无耻败类。” 杨采风能怎么杀害小巧,作为被他糟蹋过的人,红玉哪里能不知道。 “别伤心,杨采风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小巧的仇,我会报的。” 红玉闭了闭眼,她知道后续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了。就从包袱里掏出块玉佩递给徐晏:“这是当初小巧给我的东西,我前不久才找出来,本想还给她,可是自从遇上杨采风再也没能出得了莺歌楼。” “徐大夫既然与小巧有旧,这枚玉佩就给你吧。” 徐晏接过玉佩:“谢谢。”她会把玉佩一起给小巧陪葬的。 “那我先告辞了。”红玉说完就领着城卫军离开了。 徐晏瞧了瞧手中的玉佩,这是一块白玉,应是整块雕琢而成,上方是一只飞鸟的模样,而中心,镂空而成的明显是一个“夏”字。 难道,小巧和当初的夏家有关系? 第33章 春茶 拿住了关键的凶手, 徐晏三人又齐聚于城主府。 对杨采风的审问十分顺畅,失去了仙术的他懦弱非常,连普通人都比不过。 “……杨采风全部交代了。他修习的仙术可以一定程度辨别特殊体质, 虽然巧夕算不上顶级的美人, 但她体内有灵性残留,杨采风为此就下手了。” “杨采风说的与秋心的证词相差不大,他在□□巧夕过后就离开, 并未伤害巧夕的性命。” “我认为他说的不是假话, 杨采风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仙师,根本不在乎一个小丫头会怎么反抗。” “但是这样的话, 疑点就出来了。” “巧夕失去的鲜血, 到底是谁取走的?” 桑晔与徐晏之前都觉得是杨采风为了仙术下手取血, 但现在真相并非如此, 事情好像又陷入了僵局。 室内一时寂静, 半响徐晏打破了沉寂。 “先看看这个吧。”徐晏掏出昨夜红玉给她的玉佩, 把它放在桑晔面前。 “这是?”桑晔一眼就看到显眼的“夏”字, 略显惊讶。 徐晏:“巧夕应该与当年落败的夏家有关。昨夜奚薇发动奚家的力量连夜查询了。” “根据消息, ”奚薇接上话,“夏家与红玉家相邻而居,夏家败落后,家中人都不知所踪,后来红玉才被卖进莺歌楼。看红玉的样子, 她应该知道巧夕就是当初的夏家人。” “嗯。”桑晔点点头,他摩挲着温润的玉佩,突然间说起:“有了这个东西, 我到真的有几分相信这几家人与仙人有关了。” 徐晏二人不解。桑晔也没有卖关子,掩盖住玉佩上的“夏”字, 只将飞鸟纹露出:“这是曾经飞燕仙人的标志纹样,也是当年飞燕城的印章纹路。” “飞燕仙人?”奚薇惊讶,感慨:“总感觉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有点太多了。” “不过都说仙人于百年前消失,可谁知道具体日子,算一算春夏秋加柳家崛起的时间,她们还真的可能是仙人遗仆。” “飞燕仙人,是极为鼎盛的仙人,我曾以为她的遗留都被大乾王朝掠夺,没想到有人可能还截留了一份。” 桑晔盛开了笑容,既然被他知道了消息,哪里能不让他分一杯羹。 “仙人遗留,巧夕血液的去处倒是不言而明,就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柳絮,还是春茶?” “柳絮全程参与,春茶从开始便隐退一隅,这两人,都是疑点重重。看来,我们还去青木观探一探这位养伤的春茶了。” “我去。”徐晏率先出声。 “也行,我继续盯着柳絮。现在杨采风不再,总能让我审一审那位一直被保护得极好的丫鬟了吧。” 祝夏节那日与巧夕一同行动的丫鬟柳翠,才是真正了解事情全貌的人。 “杨采风怎么处理?”奚薇突然问,“在莺歌楼也算大阵仗,边城的仙师们若是回来讨要说法可怎么办?” 桑晔摊手,笑容意味不明:“边城辛苦,杨采风仙师主动前往,其他仙师们都表示十分欣喜,传信让我赶紧把他送去。” “唉,只可惜杨仙师在路上就不行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么秋心呢?她……”奚薇对于败类杨采风并不关心,她其实只想知道秋心的结局。 秋心并不是个好人,连对同为女儿家的巧夕都能下手。但是若也直接将其送往边城。奚薇难以想象,有多少罪恶会在她身上发生。 “秋心会被送到宣城。” 奚薇:“为何?” 桑晔嗤笑一声,却不是对奚薇:“我曾经说过,我们这些极西之地的城池都被放弃了。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完全需要自给自足。而宣城是粮食和各种原料的产地,罪不至死的人都会被发配过去服役。” “我们与中部城池之间的距离十分遥远,而且过路费非普通人能承担。只有背后有后台的商人能够赚些银钱。” “桑城能算是繁华,全靠我母亲花费了几十年的功夫亲自谋划,对接仙师城池,才发展成这样。” “城主……真是位伟大的人。” “算了何必说这些,快些行动吧。若能找到仙术,让我母亲好转,我们也不至于还要迂回才能处理杨采风这种败类。”桑晔摇摇头,眼神里闪过一缕哀伤,转瞬即逝,又重新归于平静。 * 明明那日徐晏才听得青木观观主被掳走,此刻她再次来到燕山,却发现一切如常。 青木观往来之人络绎不绝,依旧香火鼎盛。 不过也偶有杂音: “哎呦呦,我可真是造孽啊。这天气才转凉多久,我这膝盖骨就跟断了一样疼得死去活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呲牙咧嘴,眉头皱的死紧。 扶着老妇的一个年轻女郎,也皱了皱眉:“这些天都来了三回,怎么娘亲还这么疼?这青木观……” “可别乱说话,”老妇赶紧捂住自家女儿的嘴巴,“青木观的方子都是顶好的,娘以前哪次疼了痛了不是靠的青木观的方子,这几次定是因为城里的药铺黑心。” “可是,我们隔壁的张大伯也来了几次就是不见好。”年轻女郎可不觉得是药铺的问题。“而且这些天观主不在,说不得是……” “快闭嘴!”老妇厉声呵斥,“青木观都是菩萨心肠,免了多少的诊金,城里才是心黑的。你说这话,以后我还怎么腆着老脸过来!” “娘……”年轻女郎明显还想再辩驳两句,碍于娘亲的威严,只得闭了嘴巴。 徐晏融在人群里,随着人流前进。 青木观主殿供奉的并非人像的神灵,而是一颗枝繁叶茂的、传说中的树木,名为椿。 椿有长寿之意,在人们口口相传中,更衍生出包治百病的意思。青木观在开观以来,也是扬的“椿神佑护,治病解忧”的旗子。 虽然青木观比之城中药坊确实便宜不少,但徐晏只瞧了眼带路道士的衣裳,就知道青木观确实富裕。 第36章 被带到诊疗的厢房里,徐晏瞥见个熟人,正是前些日子的“青木道人”。 “徐大夫。”“青木道人”当然也没忘记徐晏,直接找起身子来迎。又说了句:“我道号青桑。” “青桑道人。”徐晏也朝他点头。 “徐大夫为何来我青木观,总不是为了诊疗吧?”青桑道人开了句玩笑。 徐晏:“我来是想见见春茶师傅,据说她来此求医,不知伤情如何。” 青桑道人捋了捋胡须:“不瞒徐大夫,春茶施主是由本道的师尊,也就是观主接待的,本道却也不清楚情况。” “能否引荐?” 青桑道人面露难色,揉了两把胡须,半天才说:“师尊不见外人。” “至于春茶施主,我做不得主,只能让小道士去询问一番。” 徐晏点头:“麻烦青桑道人,就说我来是想谈一谈秋心姑娘的事情。” “徐大夫别客气,请坐,喝杯热茶。” 徐晏颔首落座,与青桑随意攀谈。 不大一会儿,小道士领着一个姑娘进屋。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脸嫩又娇俏,穿得花花绿绿,斜挎一个大口袋,头发上簪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茶花。 春茶的模样,半点看不出已是耄耋老人,而且面色红润,气息稳健,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徐晏站起来,朝着春茶问好:“春茶师傅。” 春茶皱了皱眉:“你是何人?秋心出什么事情了?” “秋心小姐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春茶师傅若想知道,城主府的判决也就在这几日。” “我来,是想问一问春茶师傅,您曾经是否服侍过飞燕仙人?” “为何这么问?”春茶眉头皱的更紧,脸色难看。 世人皆知仙人逝去百余年,哪里还会问这种问题。 徐晏意味不明:“若是想知道详情,还请春茶师傅随我下山。” 春茶对于徐晏这般藏着掖着的作态十分不耐,但还是忍了怒气直接甩袖离开:“走。” 徐晏慢悠悠向青桑告辞:“叨扰了。” 一出道观之门,春茶就迫不及待:“到底发生什么,赶紧说,我身上顽疾未除,离不了青木观太久。” 徐晏把巧夕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春茶的表情。 春茶不仅面色稚嫩,竟然也不会藏情绪,随着徐晏的讲述,脸色纷呈。 “秋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等到徐晏话语一落,春茶的怒气再也忍不住,“我当初教导她时就说过我们四家人应当同心协力,巧夕既然是夏家人,她怎么还能下手?” “四家人?”徐晏实时发出疑惑。 春茶看了她一眼,“你既然都问出飞燕仙人的问题,难道没有查到我们四家人的关系吗?” “我们当初都是飞燕仙人的贴身侍女,飞燕仙人逝去后,大家收拾了府中财宝隐姓埋名,后来又在桑城安置。” 春茶显然是个直性子的暴脾气,也没花时间验证徐晏所说是真是假,直接把消息抖落一地。 “当初另外三个姐妹成亲生子,而我不耐烦这些东西,一心习武。我受伤的时候就知道要闹出些幺蛾子,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内讧。” “春茶师傅……”徐晏有些惊讶,春茶早就料到有事情发生? “飞燕仙人的宝贝,除了珍贵玉石,当然是仙术,可惜我们姐妹四个根骨都不行,只能收拾起来,约着就留给子孙后代。” “我不惦记,看来姐妹们的崽子倒是在乎得很。就凭你说的这些事情,除了柳家人干这种事,还能是谁?” “那宝贝遗迹就在燕山上,我们当初可是用的飞燕仙人的灵器,需要四家血脉才能解开。背后之人估计就快行动了。你想干什么也搞快些吧。” “春茶师傅,那你的血液……”徐晏被春茶一顿输出弄得一愣一愣的。 “我不是受伤了吗?失了鲜血,还着了暗招。”春茶嗤笑:“打不过我就叫帮手。那帮手还是习了仙术,柳家是准备给他人作嫁衣吧。” “行了,我懒得管这些事情了,我的命还悬着。告辞。”叭叭说完一大堆,春茶直接摆摆手,把徐晏丢在原地,转身又进了青木观,只留下一句:“对了,事情结束给我说一声,也算全了一番情意。” 第34章 宝藏 不管春茶的话语里究竟只藏了多少真实, 在徐晏告知桑晔后,他立即在燕山周边布置了层层人手,同时加强了对柳絮一家人的监控。 而柳絮的贴身丫鬟柳翠, 还没等到桑晔去拿, 柳絮就派人来说柳翠已经投井自杀,俨然一副失去了庇护畏罪自杀的模样。 桑晔简直气笑了。 这样明目张胆地逼死人,完全没有把城主府和他放在眼中。于是更加绷紧神经盯着柳家人。 然后, 一连几天, 连处理秋心的程序都走完,也该把杨采风送往边城, 柳家人却十分沉得住气, 半点没露出端倪。 柳老爷还是日日忙的团团转, 白天黑夜的谈生意, 仿佛没有半点受到杨采风不告而别的影响。桑晔还查了几个与柳老爷往来的生意人, 都是桑城的正规店铺。 柳絮的生活更简单一些, 很少离开柳家, 只派人去城主府问过几次杨采风的踪迹。在桑晔一次次摇头后, 也不再执着,反而开始在天香楼买醉,一直到巧夕下葬。 巧夕生前不幸,连葬礼也不得安生,到来的人几乎个个心怀鬼胎。 徐晏带着奚薇与桑晔一同前来, 敬礼哀默之后,徐晏掏出了那枚玉佩。 她拽着玉佩的红色挂绳,让玉佩坠落悬空, 在柳絮眼前一晃一晃地摆动。 柳絮因为哀伤眼瞳泛红,却只瞥了眼玉佩就收回视线, 神色变都没变。 徐晏默然,盯着柳絮的动作,堪堪收回了玉佩。 葬礼结束后,所有人都陆续离开。徐晏几人也站得远远的,在隐蔽地方观察着柳絮。 巧夕的墓地是柳絮花了大价钱置办的,选在一处风水利好的地方,靠山环水,还请了道士做法。 这事连徐晏都没能过多的插手,只是在柳絮想要在墓碑上落“柳絮之妻”时断然反对。而柳絮自然是拗不过徐晏。 人群散去后,柳絮也挥退了跟着她的柳家仆人。面对着巧夕的墓碑,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立。 此刻天色灰暗,乌云集聚,天空蒙上了一层灰青色的薄纱,凉风缓缓吹拂,旋着入秋的落叶。 柳絮伸出手落在了墓碑上,轻轻地抚摸过粗糙的碑面,像是在感受墓中人的气息。 风吹天阴,陡然生出孤寂。要下雨了。 奚薇被凉风吹得打了个冷战,环着手臂,眼眸低垂,低低叹息一声。徐晏若有所感,抓住奚薇微凉的手握在掌中。 “少城主。”突然,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出现,跪在桑晔身边。 男人满身狼狈,黑衣碎裂露出血肉翻开的伤口,说话间嘴角鲜血流淌,只是强撑着没有倒下。 “嗯?怎么了。”桑晔皱了皱眉。 这人是城卫军中的精锐,是他专门派去送杨采风的人,按理说还在去边城的路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人恕罪,杨采风被人劫走了。” “什么?”桑晔惊讶,脸色难看起来,“是何人?” “来人看不清面容,只知道穿了一身玄衣,身负仙法,武力高超,直接将属下几人打倒,其他兄弟被一击毙命,还专门放了属下回来。”黑衣城卫军尽职尽责地回答,即使每说几句话就会吐出大口的鲜血。 “!”徐晏率先感受到不对,停下准备用灵力安抚城卫军的步伐,疾步走到奚薇跟前,揽过她的身子,往旁边一跳。 仓促之间,奚薇还没有反应过来,仰着脸蛋撞上了徐晏的下颌。徐晏低头挪了挪脑袋,却感觉到嘴唇碰上了什么柔软甜蜜的东西。 还没等她细想,“嘭——”血肉炸裂的声音即刻响起,徐晏离得远没有被波到。而桑晔避之不及,被鲜血和碎肉糊了一脸,身形也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 他没有顾及自身的狼狈,反而瞬间转头往柳絮的方向看过去。 声响巨大,柳絮自然不可能没有听见,她此时正好也转过身子,手指还停留在墓碑上,唇边却扬起一抹微笑。 笑容里带着嘲讽,是从来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桑晔心中咯噔一声,糟糕,中计了! 柳老爷日日在谈的是生意,却又不是正常的生意:请打手、与那个会仙术之人对接,他们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柳絮算准了巧夕下葬的日子,他们肯定会前往。就直接兵分三路,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桑晔狠狠咬牙,也懒得再顾忌柳絮的“清白人”身份,直接挥手让城卫军把她拿下。 “少城主,这是什么意思?”柳絮变脸的速度真是无人能及。 可惜桑晔现在不吃这一套,一言不发,直接上手劈倒。 “徐晏,来不及了。你先赶去燕山,徐晏?” 第37章 桑晔收拾好柳絮后,立马往徐晏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徐晏与奚薇两人都是一副尴尬的表情,奚薇甚至脸蛋微红,往常人贴人的站位之间空的可以再站两个人。 “……好。”听见桑晔的喊声,徐晏回了回神,然后抬眼瞄了眼奚薇脸上的红霞,“你……先回去吧。” “嗯嗯。”奚薇不自然地撇过脸,耳垂红润。 桑晔面露不解,却因为事态紧急,也就把两人的异状直接抛之脑后。 “你先去,我过后便来。” 徐晏收敛心神,几个快步便身影消失。 * 燕山果然出事了。 徐晏灵力加身,迅速赶到燕山山脚,很快就发现了气氛不对。 商旅往来的官道此刻空无一人,连往青木观和桃花观的路上也不见人影。还没到夜晚,整个燕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恰好风吹树响,飞鸟低旋,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要降下暴雨。山雨欲来。 徐晏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然后屏息敛气,往山上赶去。 行进不到一盏茶功夫,徐晏发现在山道旁有一处明显的踩踏痕迹,往密林深处延伸, 徐晏略加思索,扯下裙摆上的一条布襟绑在一旁的树木上,然后沿着踩踏痕迹走进密林里。 密林杂草丛生,有人却用刀清理出了一条道路。徐晏计算着时间,足足一柱香,她才走出密林,往四周瞧了瞧,这里已经到了燕山和兽边山脉接壤的地方。 而就在不远处,火光闪烁,在昏沉的天色下格外耀眼。 “啪嗒,啪嗒。” 徐晏摸了一把额头上湿润的痕迹,仰头望天,下雨了。 点着火把的营地里来来往往有数十人,都是赤膊的精壮汉子,只有柳老爷穿着富贵,显得养尊处优。 徐晏隐在暗处观察,不大一会儿,一个披着黑衣的男人进去了营地,他的手上还提着昏迷的杨采风,直接扔到了柳老爷脚边。 是他!徐晏精神一振。 柳老爷几脚踢在杨采风身上,然后有吐了一口唾沫,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然后他才满脸谄媚地看着黑衣人,两人嘀嘀咕咕交谈着。 徐晏离得不近,又碍于黑衣人也修习了仙术,不想打草惊蛇,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两人谈话完毕,柳老爷就招呼人把杨采风拖上,看样子是准备行动了。 雨线越来越密集,又在山林之中,方便了徐晏的躲藏,她跟得近了些。 柳老爷一群人停在了一处平平无奇的山坳处,周边只有几块大石头。 柳老爷挥了挥手,拎着杨采风的壮汉上前一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划拉”一声划破了杨采风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混合着雨水落到石头上。 “轰隆隆”,伴随着刺耳的石磨声音,平滑的山体间一道石门缓缓被推开。 只听得声音,柳老爷就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他掐着自己的手臂才按耐住激动,请黑衣人先进,然后让十几个壮汉守在门口。 徐晏略显无奈,无声无息地解决十多个练家子还是有些困难。她只能盼着桑晔能来快些。 桑晔没有辜负徐晏的期盼,在柳老爷和黑衣人出来之前赶到了徐晏身边。 不过,“奚薇,你怎么来了?” 在徐晏的视线撇过来时,奚薇迅速垂下眼睫,手掌虚握拳低咳一声:“我的武力值也不差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徐晏只能嘱咐了一句:“等会儿跟紧我。” 嘱托完,徐晏又把把方才的经历与两人述说一遍。 “杨采风被放了血,估计是因为他修习过仙术,这般操作才打开石门。春茶的话里可没有提到这些。” 桑晔手指微曲点点下巴,转头盯着遗留昏迷的杨采风,在雨水的浇淋之下,手臂上的血色痕迹蔓延到了半边身子,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看来杨采风根本就是柳家养着的开门工具,他们真正的主子和那个黑衣人有关。” “进入就知道了。” 桑晔点头。然后两人配合很快解决了门口的壮汉,让城卫军接替守在门口,徐晏三人走了进去。 石门里是一条冗长的通道,两旁的油灯已经被点上了。三个人蹑手蹑脚顺着通道前进,在一处写着“仙”和“人”的分叉路口停住。 两边都有灯火燃烧,柳老爷和黑衣人应该也是分开行动的。 不用多说,两边直接眼神示意,桑晔选了“仙”的一条路。徐晏和奚薇则与他背道而驰,进了“人”路。 第35章 人路 桑晔一离开, 徐晏与奚薇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奇怪起来。两人不再像往常一样手挽着手、身子贴着身子,反而不约而同拉开了距离。 甚至眼睛都直直盯着通道前方,没有放一点目光在对方身上。 通道里寂静非常, 只有橙黄的火光摇摆着身子舞蹈。徐晏和奚薇也都放轻脚步, 空气里充斥着尴尬凝滞的氛围。 奚薇不由地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徐晏,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眼神忽闪, 微微出神。 徐晏或许不知道前不久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奚薇却是睁圆了眼睛,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现下只要一走神就会回想起当时的画面。 作为现代成长的女孩子, 奚薇亲吻过好友的柔软的脸颊, 甚至也碰过徐晏的脸颊。但是, 更下面的甜美柔软, 却是奚薇从未触及的地方。 虽然只是轻轻一碰, 不过须臾, 对面之人便匆匆离开, 避闪不及的模样让奚薇甚至有些伤心。 但,她不自觉伸出手抚过自己的下唇,冰凉手指与温润唇瓣相碰,内心怦然,微弱的电流从手指传到唇上, 再从唇上传到心里。 如同那时一般。 一旁的徐晏也并非表面上的冷静淡然,她握紧拳头,许久没有修剪显得稍长的指甲深深按压着掌心。 长久以来、时不时在心中浮现的渴望一朝变成现实,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甚至她的意识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这是初次,意味深长的初次。 酥酥麻麻的触觉从嘴唇深入心中,像是在烈火上浇了滚烫的热油,催生了更深、更沉重的野望。 因为事态紧急,徐晏还能将这种莫名的冲动深深抑制,可是现在,冲动的对象就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所以她不看奚薇,收紧自己的目光不露一丝一毫。 通道狭长,奚薇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却还是在通道里,没有分岔路,也没有所谓的机关暗器。 她不像徐晏会抑制自己的情绪,越走与忍不住偏头瞧徐晏。奈何徐晏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灼灼的目光,前进的步伐一顿不顿。 徐晏的姿态让奚薇心中升起莫名的尴尬,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思及此,她使劲甩着脑袋,试图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想扔掉。 “小心!”徐晏突然一把揽住奚薇离开原地。 “什么?”奚薇这才恍然回神,只是头一抬起,徐晏呼吸间温热的吐气迎面而来,让本就多想的奚薇心里一颤,脑袋里又加载了些胡思乱想。 “咻咻——”两三支羽毛箭刺破空气,扎在两人方才站立的地方。 待徐晏抬头一看,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狭长通道的路口,羽毛箭真是从前面空旷地方的高台上射出的。 她拉了奚薇一把,又迅速放开奚薇的胳膊,像是被烫了一样。赶紧转过身子把人拦在身后,小心翼翼往前走几步,踏入圆形而空旷的平台。 奚薇没有立即跟上徐晏,而是保住自己的脑袋,狠狠皱眉。 奚薇!奚薇!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要用你被污染了的脑子想事情好嘛?接触多了女孩子之间的恋爱就觉得自己和徐晏也是这样吗? 不对!不对!奚薇你的思想很不对!徐晏什么都不懂,肯定以为大家只是比较好的闺中挚友,脑子醒醒,别想多了! 一番自我洗脑后,奚薇的心跳突然稳定下来,几步跟上徐晏。 平台上一堆火堆徐徐燃烧,照亮周边混乱的场景,十多只折断的羽毛箭落在地上,还有不少切割平滑的尖锐利器,甚至还有一摊变得暗红的血液。 徐晏拉着奚薇,在四周巡视一番,说:“看来是那个黑衣人走了‘人’路,这么多暗器,我不觉得柳老爷挡得住。” “我们要小心了。你跟在我身后,等会儿一有不对劲就立刻往回跑,去找桑晔。” “徐晏,”好不容易平复内心,自我欺骗完毕过后的奚薇突然如同往常一样揽住徐晏的胳膊,“别说丧气话,也别乌鸦嘴。” 她现在看着徐晏,直接把徐晏当做是现代十几年的老友,心中瞬间半点涟漪也不再有。 “......”徐晏低头瞧了眼被挽住的胳膊,只觉得快要奔腾而出的野望得到了些许安抚。 不过,“奚薇,记住我的话,如果我不敌,找到桑晔......来救我。”徐晏本想说,找到桑晔赶紧让他带你跑,但是不知怎么,看着奚薇的眼神,她突然间福至心灵,换了个说法。 第38章 “好,我记住了。”奚薇一听最后三个字,瞬间神色正经,仿佛身上背负了重要的任务。 “不过,为什么这里会分两条路,还是‘仙’和‘人’,这有什么区别吗?你说黑衣人走了我们这条路,可是明明‘仙’路更像是有他们想要的仙术?” “我猜测这条路和飞燕仙人有关,所以才叫‘人’路。其他我也不知。”徐晏摇头,也是不理解。 仙路肯定有仙术,人路不出意外有飞燕仙人的踪迹,黑衣人,为何偏偏选了人路? “不用多想,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一切都明了。”徐晏安抚一句,拉住奚薇的手臂。 “好。” 空旷平台的另一端有一个半开的石门,里面隐隐透出些火光。 徐晏拉住奚薇,步伐缓慢地走了过去。 通道与之前通道相差无二,只不过更加宽阔些,烛火也更密集,整个通道显得十分明亮。 很快,通道越来越宽阔,前方也露出光亮。 徐晏顿住,示意奚薇屏住呼吸,奚薇也紧张起来,睁大了眼睛点头。徐晏又往两人身上施了隐匿的术法。 一步一步接近通道口,两人靠着山壁,略微扬头,眼睛往外面望去。 这是一块极为宽阔的平台,约莫有方才平台的两三倍大,也是圆形平台。平台是用白色的砖块铺砌,周围一圈围着半人高的灯柱,灯柱里火光悠悠。 圆形平台中央却只摆着一张石桌和四个桌凳,用一块单面的玉石屏风围着。而方才进来的黑衣人正坐在石桌的一角,手中不知把玩着什么东西,整个人显得愣愣的。 好机会! 徐晏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她飞快向奚薇打了个眼色,奚薇点头往后退了些。 “唰唰唰,”一连好几道灵气刃直接向黑衣人劈过去,黑衣人躲闪不急,胸前的黑衣直接被撕裂,露出了流血的伤口,而他脸上的面罩也被划成两半落到地上。 不过这并没有伤及黑衣人的根本,他身子一转,直接避开后面的灵气刃,反手几团黑色灵气朝着徐晏袭来。徐晏身形反转,堪堪收手,避开黑色气团。 黑衣人出乎意料是个俊美的男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目精致,身上更是萦绕着一股矜贵之气。不过他的眼神沉寂,黑沉沉的像是一汪深潭,冰冷沉寂。 他瞧见徐晏的脸后,竟然直接停住了攻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晏的脸,像是一寸不落下的用手在抚摸她的脸。 但在触及徐晏脸上指长的疤痕时,男人的眼里竟然透出一股杀意。 而与他对视的徐晏,此刻脑袋仿佛被重重一敲,又用铁棍在里面不断搅和,只能咬紧牙关才勉强忍住疼痛。 她记得,上一次这样的痛苦是恢复记忆的时候,而眼前并不熟悉的男人,竟然也能唤醒她模糊的记忆。 冷汗从她的额头冒出,背后的衣襟也被汗汗水沾湿,被牙齿研磨的嘴唇红润异常,渗出丝丝血迹。 黑衣人的厉害出乎徐晏的意料,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更让她陷入僵局。她只能背过一只手,朝着还在通道口的奚薇招手。 快走! 奚薇也死死咬住嘴角,却是半点没有停留,把所有在春茶武场习得的武艺用在此刻,几个大步飞快离开。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她能做的只有去叫另一个会仙术的桑晔来救场。 黑衣人并非没有发现奚薇的踪迹,但他并不在乎,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徐晏身上。甚至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徐晏。连手中的物件都不在乎,直接落到了地上。 “砰砰。”碎石相击的声音,显得沉闷。 徐晏被声音吸引,偏头瞧着地上的小物件。没想到黑衣人把玩的竟然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块。 石块不过小孩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泥土一样的黄色,石块也并不像是常常被把玩的模样,有棱有角并不圆润。 “你是谁?” 脑袋的疼痛逐渐加深,徐晏只觉得胸口有苦涩的味道,忍不住想要呕吐。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帧一帧混乱的画面。 烛火幽幽的长明灯,厚重浓郁的沉香,奢侈的宫殿......还有永远都看不见容颜的玄衣男人。 “你是谢妄?”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是牙齿相磋而发出的声音。 “谢妄?” 记忆的不断回笼让徐晏对男人低沉的声音感到熟悉,是曾经无数次在耳边听到过的嗓音。 “晏晏,叫我小谢。” 男人在叫到“晏晏”二字时,声音突然温柔下来。 “呕——”再也忍不住,男人声音的过分刺激让徐晏偏头干呕。一通呕吐过后,连头疼都减弱不少。 “晏晏,你不舒服吗?”男人往前走了几步,面色关切,只是略显迟钝。 徐晏往后退了几步,几道灵气刃向着男人挥过去。 男人几个闪身避过,微微皱眉,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徐晏会想伤害他。不过,他并未思索太久,手上聚起黑色灵气团,准备好好与徐晏交流一番。 “住手!” 奚薇带着桑晔赶到了。 第36章 翠枝 桑晔挥手一道灵力刃对上男人发出的黑色灵气团, 却是不敌只抵消了大半,还有一缕灵气团直直向着徐晏冲过去。 徐晏瞬间狠狠掐紧手掌心,锋利的指甲刺进了皮肉, 手心濡湿, 她右手一扬,血滴和灵力起飞,勉强才挡住小小一缕黑色。 见此, 桑晔和奚薇赶紧跑到徐晏身边, 奚薇抓住徐晏的手臂,把她挡在身后。徐晏虽然不愿意, 眉头皱起, 但身上乏力, 只好趁着时间努力恢复自己的状态。 “桑城少城主?你不好好在桑城里照顾你奄奄一息的好娘亲, 怎么又闲情雅致来这里?”玄衣男人显然是认识桑晔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的动作表情越来越灵动, 少了初时的僵硬。 “你是谁?”桑晔冷着脸, 眼神微动,细细打量对面男人的长相,但是他的记忆里却没有半点眼前人的印象。 “呵呵,我是谁?”玄衣男人嘴角讽笑,“问问你的好娘亲桑霏吧。” 话音一落, 玄衣男人立即转了表情,面色柔和,朝着徐晏的方向招手, “晏晏,过来。” 玄色衣袖, 骨节分明的手掌,还有如出一辙像招一只猫儿的姿态。徐晏只觉得心中的火山沸腾,滚滚岩浆灼烫着脆弱的肌肤。 “谢妄!谢妄!果然是你!” 脑中理智的丝弦一瞬间崩断,徐晏甩开奚薇的手,想要冲到谢妄面前。 “别去,”奚薇死死抱住徐晏的腰肢,用了浑身力气阻止她的步伐。 奚薇面色哀伤,从徐晏的表情动作,她已经猜出面前的男人应该是就害的徐晏前世悲剧的罪魁祸首,也是原著小说里刚刚出场的男主三号。 虽然男主三号才出场,但是作者曾暗示过他实力强悍,痴情偏执,而且与女主徐晏还有前世今生的缘分。这样的配置上去,奚薇完全不敢想象徐晏此刻对上他,会有怎样的结果。 而一旁的桑晔也狠狠皱眉,他心中疑虑,在桑城撒网似的搜寻都没有找到眼前男人的踪迹,他怎么会突然现身于此?而且,这人怎么会认识他的娘亲?他与徐晏究竟又是什么关系?徐晏,究竟还可不可信? 虽然心中所思甚多,他还是移动了些许距离,把徐晏和奚薇挡的严严实实。 “晏晏,该叫我小谢。”谢妄没有把徐晏的愤怒和奚薇两人的防备放在眼中,反而坚持纠正着自己以为的小错误。 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晏晏,过来。” 徐晏握住腰间奚薇的双手,她猛地闭上眼,勉强保持着一点点理智。 桑晔把手背在身后,暗暗聚起灵力,面上却柔和了神色,好声好气:“这位谢兄,这里面是不是有些误会,怎么能对姑娘家用这种语气。” 谢妄都没有正眼瞧桑晔,一双眼直直放在徐晏身上,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桑晔涵养再好,也对不来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只是碍于眼前人格外厉害的仙术不得不暂避其锋芒。他磨了磨牙,准备再开口。 突然,谢妄像是等的不耐烦,直接几步凑近三人跟前,打散桑晔一直聚集的灵气,一掌拍在他的胸前。桑晔被重创,朝着旁边倒退几步,露出了身后的徐晏和奚薇。 奚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却是下意识松开徐晏的腰肢,斜跨一步张开双手挡在她身前。 “你要干什么?” “嗯?”谢妄竟然低头瞧了奚薇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奇怪?” 随即他直接抓起奚薇的领子,将她提到跟前,抓住她的手腕,一股黑色灵力顺着她经脉横冲直撞。 奚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剧烈的疼痛,疼得控制不住表情,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沾湿了洁白的脖颈。 “谢妄!放开她!”徐晏不知道为什么谢妄突然间对奚薇感兴趣,但是瞧着奚薇痛苦的模样。只恨不得以身相代。她抽干丹田的灵力想要冲上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第39章 “啧。”灵力运行的时间很快,谢妄像是一无所获,颇有些烦躁,随手把痛苦的奚薇扔到一边。 他以为这个女人身上有水灵珠,但上次确实一无所获,方才明明感受到有灵力波动,一番搜寻却还是没有收获。 然后谢妄才放出被困住的徐晏,又在她奔向奚薇的瞬间抓住她的手臂,让她不得动作,只能眼睁睁瞧着奚薇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抓着胸前的衣襟吐血。 “晏晏。”谢妄扭过徐晏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双手抓住徐晏的胳膊,又灵力做绳捆住她的腿脚和手腕。 徐晏怒视着谢妄,只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的魔鬼。 在梦里,她一次又一次失败,醒来后,她还是失败。连作为武器的匕首都找不到。 “放开我!” “晏晏,”即使徐晏的表情恶劣,谢妄依然是温和的,像是对着偶尔不听话的猫儿,包容地微笑,“我知道你忘了,没关系,回想起来的。我们会在一起。” 谢妄缓缓伸出手,白皙的手掌抚上徐晏的乌发,从头顶捋到发尾,温柔地不可思议。 徐晏感受着男人触摸着自己的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胃部抽痛,胸腔里的酸水起伏,直充喉咙,她控制不住呕了出来。 “嘚嘚,”谢妄不由退后两步,鞋跟与地面想撞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他第一次对着他眼前的徐晏黑了脸,直接伸手掐住徐晏的脖颈,不断收缩。 桑晔在一边好不容易扶起同样倒地的奚薇,才抬起头就发现徐晏被掐住,他在心里咒骂,还有完没完,他就是想要个仙术,现在连命都快搭上了。 “唰唰唰——”正当桑晔把奚薇放下站起身子准备袭击谢妄,一大团绿色的灵力团从一旁飞来,打在谢妄身上,谢妄抬手阻挡却还是没有拦下,不得不放开徐晏,往灵力团来处望去。 “咳咳,”徐晏摸着被松开的脖子,大口呼吸着空气,喉咙痒涩,忍不住咳嗽。她却没有在乎自己的情况,反而也朝着突然出现的人影望着。 来人是一位容貌美艳的年轻女子,一身翠意昂然的绿裙,手臂上挽着一条轻柔的红色披帛。而腰间竟是挂了一块黄色的石头,形状圆润,表面绘了一只翠绿的叶片。 果然是她!徐晏眼瞳微微睁大,却没有过分疑惑,她所见之人中,身怀绿色灵气还和这燕山有关系的,只有翠枝娘一人。 “谢妄,没想到你都落魄成这样,还想来抢飞燕姊姊的东西。可真是不要脸啊!” 翠枝娘直接对上谢妄,忽视了所有人的存在,也包括徐晏。 徐晏心头涩然,只觉得也许眼前人并不是翠枝娘。 “是你,你竟然还没死?”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女子,谢妄脸色黑沉,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呵呵,你都没死,我怎么敢去死?”翠枝娘语气嘲讽,“当初飞燕姊姊的事,我可莫不敢忘。” “这里的东西都是飞燕姊姊给贴身侍婢留的东西,就算她的贴身侍婢不配,也轮不到你!” “我们的目的一致,你何必回回阻拦我。” 谢妄明明满脸不耐,眼中都凝了杀气,却是迟迟不动,看来翠枝娘的存在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他也在权衡。 徐晏在一旁默默听着,她心中的火气已经重新归于平静,理智回复,她移到桑晔和奚薇身边。 奚薇并没有昏迷过去,只是她浑身疼痛,眼眶里都含着水珠,看着徐晏脸色苍白,脖颈上还留着被按压的指印,她的泪珠儿一下子就掉下来。 徐晏一慌,赶紧用手拭去奚薇面上的湿润。奚薇闭了闭眼,直接咬破食指,一点一点涂抹到徐晏的唇上。 徐晏的嘴唇因为方才记忆回笼的疼痛已经被咬得起了一层血痂,此刻被鲜血涂抹倒是一点儿都不突兀。 徐晏当然知道奚薇这是在帮自己恢复灵力,她想要阻止,却没有办法,她们的性命岌岌可危,而现下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们只能依靠对方。 桑晔对奚薇和徐晏的动作一无所知,在徐晏接手奚薇后,他就挡在两人前身,观察着平台上对峙的两人。 越瞧他心中越是无奈,明明是他们先来的,却因为实力不够,只能在这一场折子戏中充当看客,还是一不小心就没命的看客。 “谢妄,我不愿与你多说,把东西留下,你赶紧滚吧。”翠枝娘很是看不上眼前的谢妄,她不想多费口舌,她的仇还没报完,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若不是今日感受到飞燕的气息,她才不会来这里,还见到谢妄这个晦气的狗东西。 “呵呵,你复生没有多长时间,我并不怕你。”翠枝娘不配合,谢妄也懒得再低头。 “别说大话,手底下见真招。” 两人二话不对,直接开始打起来,不像谢妄对徐晏她们的单方面虐杀,他与翠枝娘打的有来有往,甚至只能瞧见一黑一绿两团灵气在飞快的碰撞,瞧不出谁胜谁负。 半响,两团灵气终于慢下来,只见翠枝娘披帛飞舞,如同一柄长鞭直直甩在谢妄身上,把人击退。而谢妄确实不敌,身上黑衣凌乱,露出多处血肉翻开的流血伤口。 “你......怎么会这样?”谢妄对翠枝娘这么短时间就击败他感到诧异。 翠枝娘理了理裙摆和腕上的披帛,嗤笑:“只是一具傀儡,又不是真身,我还会怕你?” “所以我和你不是一路的,意识混乱到傀儡和真身都已分不清,你果然是个疯子,我可不敢让你操心飞燕姊姊。” “赶紧滚吧。别逼我下狠手。” “啧。”谢妄握紧拳头,确实没有再反驳,直接化成一团黑气飞走。 谢妄一走,翠枝娘看都没看徐晏三人一眼,只是将谢妄方才落到地上的石头捡起来,一挥手又把玉石屏风收在不知什么地方。做完这些,她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离开,毫无留恋。 徐晏望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想要问一句:你是翠枝娘吗?你是我的娘亲吗? 却只是嘴唇微动,呐呐无言。 第37章 下山 静寂在空旷的平台上扩散, 激烈的场景不过眨眼间变得虚无,声势浩大的开始却是潦草的结束,显得颇为虎头蛇尾。 桑晔第一个从沉默中惊醒, 他看也没看徐晏和奚薇两人, 直接冲进通道里,焦急地像是忘了什么东西。 徐晏低垂着头颅,淡淡的哀伤在她的身边环绕。奚薇不忍, 倾身抱住了她。 奚薇的肩膀显得单薄, 却被徐晏轻轻抵住,像是有了依靠。徐晏双手禁锢住她的腰肢, 浑身透出浓重沉郁。 “奚薇, ”好半响, 才传来徐晏沙哑的嗓音, 她像是哭过, 奚薇却没有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润。 “我没有娘亲了, 也没有小巧了。” 徐晏并没有歇斯底里, 她只是平静地诉说着, 却让奚薇的心里一揪,抚着她肩背的手不由顺着披散的黑发安慰:“没事,徐晏,你还有我。” “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帮助你的。”奚薇用缓慢轻柔的语调一点一点安抚。 当然, 奚薇说的也并非假话,穿越至此,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奚家稳步运行着, 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花在徐晏身上。 何况,徐晏还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友人。 奚薇在心里咬着“友人”两个字的发音, 不知为何有一点点发虚。 “奚薇。”徐晏从奚薇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一双深黑的双眸盯着她,带着沉重的味道。“谢谢你。” 暖色的火光在徐晏半边脸上打了一层阴影,盯着奚薇的眼神莫名让她想到饿了许久的兽类,想将面前的东西吞吃入腹。 奚薇一时怔然,徐晏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她眨了眨眼,再一瞧,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无波无痕,只是瞳仁深黑显得冷然。 果然是眼花了,她这样想着,把自己心中某些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情绪死死地压下去。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匆忙离开的桑晔又回来了,他像是没有瞧见徐晏和奚薇的亲密举动,一张俊脸上满是挫败。 奚薇本来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有外人在场,她还是放开了徐晏的身子,往一旁移了移。 徐晏凝视着奚薇移动的手臂,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突然用无机质的眼神撇了一眼桑晔,然后恍似虚弱一样摇了摇身子,却又咬唇没有坠到地上。 刚好只瞧见徐晏身子晃动的奚薇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心里只担心徐晏的身子,毕竟她现在嘴唇血肉模糊,脸色还很苍白。 她立刻又移回徐晏身边,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满脸担忧:“还好吗?” 同时心中升起一丝小小的疑惑:明明都喂了灵血,怎么还不见好? 徐晏摇了摇头,黑沉沉的眸子里却水光潋滟,直添几分虚弱。奚薇瞧着,心里头发丝儿大小的疑惑瞬间被抛之脑后。 桑晔本来已经很难过,此刻同行人确实您侬我侬的暧昧模样,让他心中的难言更上一层楼。 第40章 直接开口煞风景:“我们先离开吧,谁知道那个黑衣人会不会再回来,赶紧走吧!” 奚薇闻言,确实生了几分担忧,她看向徐晏:“能走吗?我扶着你。” 徐晏点点头,让奚薇扶着她的手臂,两人缓缓往通道走去。 路过桑晔的时候,徐晏偏了偏头,眼神凌厉,眼刀就像灵力刃一样狠狠刮在桑晔身上。 桑晔心里一乐,摊了摊手,痛失珍宝的难受倒减轻几分。 徐晏总是一副万般不入眼的模样,只偶尔对奚薇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自认为成熟稳重的桑晔早就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徐晏深陷其中的样子。 通道出口处,几个城卫兵都倒在地上,桑晔挨个去探了呼吸,都还活着只是被打昏过去。 此刻外面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大雨已经失去踪迹。 桑晔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打开后在每个城卫兵鼻翼下方晃了晃,城卫兵很快醒来,众人踩着月色从原路返回。 穿过森林走到燕山上的小道时,众人的心放下了一截,步伐也不似前面那般匆忙。 奚薇甚至有闲心关心桑晔方才的去而复返:“少城主,你方才怎么急匆匆地离开?是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是为了仙术。” “‘仙’、‘人’两路,意思十分直白,仙就是仙术仙法,而人就是飞燕仙人,方才平台上摆放的应该是飞燕仙人的贴身之物。” “你来叫我之时,我正打晕了柳老爷准备取仙术,结果才拿了一个就急急忙忙赶到徐大夫那边。方才那个绿裙女人说谢妄没有资格染指飞燕仙人的东西,我当时就察觉不对,果然再回去时,满满一盒子刻印了仙术的玉石已经消失不见。” 桑晔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石头,黄色的石块,棱角圆润,上面画了一滴蓝色的水珠。样式十分像翠枝娘腰间挂着的那块绿叶石头。 “这就是我拿的东西。可惜并不是仙术玉石。” “这是什么?那个年轻女子腰间也有一枚,甚至谢妄也拿过一枚有棱有角的。”奚薇才瞧见桑晔手中的石头,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甚至全身的细胞都开始渴望能拥有这块石头。 念头太过奇怪,奚薇不敢深想。她生怕是自己那个牛逼的大号要上线了,徐晏的事情还没解决完,她这边不能再出事了。 不然,才答应的承诺又要落空了。 “这种石头算是飞燕仙人的信物,她给每个交好之人都送过。飞燕仙人曾经修习的仙术应该与玉石相关,这种信物可以告知飞燕仙人,友人遇难。” “我娘亲也有一块,只是随着飞燕仙人消逝,这种石头也无法发出玉石的光芒,沦为凡品。” 桑晔把玩着手中的石头,“这个石头应该是放错位置了。” “可以把这块石头交给我吗?”徐晏突然出声。 “嗯?”桑晔挑眉,看了看徐晏,意味深长:“既然徐大夫想要,我自然想送。只是巧夕的事情我什么也没有捞到,徐大夫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明日我会去城主府,为城主大人看诊。”徐晏淡淡搬出自己的筹码。 “一言为定。”桑晔不等徐晏反悔,直接将石头放进她的掌心。 奚薇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目光随着石头的移动而转动,眼神中的渴望呼之欲出。 徐晏无声笑了笑,捏着石头的手反复转动,最后在奚薇眼巴巴的视线中将石头收入怀中。 “大人!”突然,前面带路的城卫军停下了脚步,领头的反身向桑晔抱拳,汇报:“前面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子。” 徐晏与桑晔对视一眼,身形紧绷,灵力缓缓汇集到掌心。桑晔回:“带我们去看看。” 城卫军并没有移动昏迷女子的身体,只是远远的围着,手持兵器,脸色沉重。 借着月光,可以瞧见女子正面趴在地上,穿了一身融入夜色的黑衣,身形曼妙。虽然看不清伤口,但可以闻到有浓重的血腥味。 在桑晔的示意下,一个城卫军用长枪挑起女子的身体用力一翻。 泠泠月光下,一张熟悉而苍白的脸显现在众人眼中。 “怎么是她?”桑晔惊呼。 徐晏和奚薇对视一眼,感到十分惊讶,地上躺着的女子赫然是前不久才见过的郁饶。 从来红衣妖娆、眼睫飞羽的郁饶此刻黑衣紧身,脸上也无任何妆容,了无生气的倒在地上。 郁饶曾说过她来桑城是为了寻求帮助,而祝夏节那日她带着桑晔提供的帮助离开,此刻竟然这般凄惨地倒在地上,看来事情多半失败。 徐晏又想起初见郁饶时心中浮现出的疑惑,她是郁饶,还是前世的饶玉呢? 谢妄现身,郁饶又一次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 第38章 宣城 翌日清晨, 徐晏和奚薇在奚家用过早饭,与奚夫人打了招呼,两人便匆匆赶往城主府。 昨夜救起的郁饶被留在城主府, 毕竟桑晔与她有过交易关系。徐晏表面上是为了兑现昨日对桑晔的承诺, 实则更想探一探郁饶的真身。 如果郁饶真的就是上一世的饶玉,那么说不定她现在遇到的事情就与谢妄有关。 从昨日翠枝娘、不对,翠枝姑娘的话语中, 徐晏不难推测谢妄应该炼制了不少的傀儡分身。饶玉的血液是谢妄想要的东西, 那肯定至少有一个傀儡在谋划,说不定还可能是真身。 徐晏不能错过任何谢妄的消息。 何况, 她偏头瞥了一眼奚薇。除了报仇雪恨, 她还有了别的所思所念。虽然她依然不懂情爱, 但是她已经想要去尝试, 与......她尝试。 报仇是目标, 却已经不是她存活的唯一意义。 不是为了讨论案情, 城主府的卫兵就把徐晏两人引到了桑晔一家人居住的院落。 徐晏对谢妄的过度重视, 桑晔心知肚明, 为了维持彼此脆弱的交情,他没有急着让她去看娘亲的病情,反而把两人带到了郁饶的房间。 郁饶此刻已经清醒,穿着白色的中衣靠着床榻上的大迎枕。她面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却比昨日了无生气的模样好太多。 “徐大夫,奚小姐。” 桑晔应该是与郁饶提前谈过,此刻三人一到, 她便自顾自讲起自己的遭遇。 “先要对徐大夫何奚小姐说一声抱歉,我本名并非郁饶, 而是饶玉,也是宣城城主的女儿。” 宣城是一座很有名但又很低调的城池。作为极西之地的粮食原料产地,宣城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是她的城主却格外低调,以至于桑晔主事以来还并未见过宣城城主。 “我爹爹年轻时是一个农户,只懂得种地,若不是种地丰产,我娘亲也不会嫁给他。” “但是改变了我爹爹一生的变故还得从八九十年前说起。” 虽然饶玉的讲述像是与她的求助和受伤毫无关系,但无人打断她。八九十年前,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那时的仙人事件,还有最近频繁出现在各个地方的名为“飞燕”的仙人。 八九十年前,仙人已经逐渐落幕,而宣城未来的城主饶青还是个刚娶了媳妇儿的种地汉子。曾经的极西之地十分贫瘠,别说像现在这样供给几个大城池,连大一点的村落都满足不了。 人烟稀少,粮食绝收,仙人阵法镇压的兽潮又开始暴动,大乾王朝又不愿意给与一丝一毫的帮助。 在这样灾难的时期,有人站了出来。 桑城城主桑霏,一力降十会,武力无双;宣城城主饶青,使大地回春,粮食丰收,人人丰衣足食;还有虞城城主、方城城主......极西之地这些被抛弃的城池,都有人站出来,稳住了局势。 甚至连大乾王朝也不得不又安抚又警告的派下仙人来。 “而无人无人知道,这背后都有一人的存在,那就是飞燕仙人。” “我从父亲口中得知了这些事情,但我并不知道飞燕仙人究竟给了我父亲什么。只是父亲从来都让我勤勉用功,以后治理好宣城,不能辜负飞燕仙人的苦心。” “我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践行着父亲的意志的。但是,三年前,一切都变了。” 一个不知姓名的黑衣方士开始频繁进出宣城城主府,城主饶青在方士的引诱下竟然迷上了长生丹药,甚至劳民伤财在城中举办一年一度的启灵大会,为了挑选合适的炼丹童子。 饶玉得知此事,大为震惊,想要劝说父亲,难道忘了一直以来的坚持了吗?但是饶青并没有见她,甚至将她半软禁在府中。直到前不久宣城又增加了启灵大会,饶玉才趁乱逃出。 “我曾听说奚府主事人与仙人相识,恰好遇上奚家招揽方士大夫,就想换一份人情。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我就找了少城主帮忙,少城主指派了麾下精锐与我,没想到才与黑衣方士打了照面,我们就被击败。” “我不相信我的父亲会沉迷长生丹药,我修习的便是丹药之术,可父亲次次告诫我不可依赖。甚至几年前父亲身子抱恙,已经准我治理宣城。” 第41章 “所以,现在的宣城已经被那个黑衣方士所掌控。我担心我父亲的安危,更担心整个极西之地的粮食原料,那是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饶玉声音激愤,褪去了红衣浓妆,她整个人也气质大变,妖娆不在,反而格外英气自信。 “你说的黑衣方士,是不是叫做谢妄,模样大致是......”徐晏把昨日见到的谢妄的模样描绘了一番。 饶玉摇头:“我并未见过此人面容,也不知具体名字,不过他确实姓谢。” 果然是他!虽然信息不多,但是徐晏几乎可以肯定宣城之乱确实是谢妄搞出来的。 昨日遭遇谢妄,她记忆中朦胧部分已经恢复大半。 上一世,为了心中挚爱,谢妄造下无端杀孽,还一步一步谋划让徐晏堕入黑暗不得解脱。 复生之术只能复活一具活着的“尸体”,谢妄自然不愿意,而集齐五颗灵珠便可成大逆不道之事,也就是谢妄一直追求的时光倒转。 时光倒转是上天不允之禁术,自然难以实现。但是谢妄来自大乾王朝的皇室,又从百年前活到现在,自身更是金行灵珠的拥有者。难事,也并非难事。 “令尊可曾说过飞燕仙人有何亲密伴侣?”徐晏又问了饶玉,想要肯定心中的猜测。 饶玉略加思考,说:“并未听说过。” “这个我倒有所耳闻。”桑晔插话道,他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我娘亲有一副极为宝贵的画作。上面绘了飞燕仙人与众友人饮酒。其中有一额头点缀蓝色水纹的女子与飞燕仙人举止亲密,似为伴侣。” “果然。”徐晏虽然意外于飞燕仙人的伴侣也许是女子,但是对于谢妄并没有出现的情况早有意料。 谢妄是祸乱人间的恶人,飞燕仙人却是心怀黎民的圣人。谢妄爱慕飞燕正常,但飞燕却绝无打理谢妄的可能性。 “对了,”桑晔突然眼睛一亮,“昨夜的绿裙女子也在画上,她腰间的绿叶石头太过明显。” “翠枝娘!”奚薇惊讶,她不由看向身边的徐晏,翠枝娘不是徐晏的娘亲吗? “嗯?昨晚上的女子是翠枝娘?”虽然奚薇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敏锐的桑晔听见。 “对。”徐晏直接承认,却不愿意多说。直接转移话题:“我们先去看望城主。等稳定下城主的病情,少城主也可以有更多时间治理桑城。” “也好。”桑晔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娘亲的病情。 “那宣城......”饶玉听着几人的话,发现完全没有谈论宣城的事情,瞬间着急起来。 “宣城的事,容后再议。”桑晔给了饶玉一个安抚的眼神,“你先好好休息。” 饶玉咬了咬唇,眉头紧蹙,却也按下了满心的急躁,不再说话。 城主房里一如上次相见的模样,只是空气里血腥味更加浓重,草药味都已经盖不住。甚至出现了伤口恶化的腥臭味。 在城主丫鬟芳月的帮助下,徐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瓷瓶。她打开瓷瓶的盖子,血红色混着绿色的液体顺着城主背部的伤口流淌。液体经过的地方,肉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差别。 但在徐晏眼中,血红伤口上的黑色雾丝逐渐被液体消融,草药的绿色药气慢慢沁入伤口。 “好了。”徐晏收回瓷瓶,然后将其抛给桑晔,“每三天擦一点就可以了。” “就这样?”桑晔难以置信,怎么会如此简单? “嗯。”徐晏点头却不解释。见桑晔实在忧心忡忡,就多说了一句:“没有效果,可以到奚府找我。” 有了这句承诺,桑晔总算放心了些。 “那我们先告辞了。”徐晏拉着奚薇直接离开。 桑晔满心扑在娘亲身上,直到半夜,才想起自己白白让徐晏得知了那么多谢妄的消息,却忘记要回报,实在是太亏了。 “还疼吗?”走出城主府,徐晏便拉起奚薇的左手,满怀担忧地问。 “早就没事了,一道小口子大的伤口而已。”奚薇左手上划了一道口子,用灵血与些许草药勾兑成了交于桑晔的瓷瓶里的液体。 徐晏不想用这样的方法,而奚薇却是坚定用了自己的血。她知道徐晏救城主的方法无非是用灵力一遍一遍洗刷城主的伤口。这样对于徐晏的修为实在是伤害太大。敌人已经露面,奚薇不想让徐晏落于下风。 而面对着谢妄的威胁,徐晏无奈妥协了。 只是,奚薇心中微微尴尬,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自己割手指失了鲜血,徐晏的眼神总是时时追着她的身影,满目担忧,像是凝视着珍宝。 这样的眼神,总让她心生错觉。 在心中甩甩头,奚薇主动转移话题:“饶玉姑娘提到的宣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第39章 亲吻 “……”徐晏沉默一瞬, 深深凝视了奚薇一眼,心思陡转。 “怎么了?”奚薇直觉不妙,赶紧搬出曾经的许诺:“你说过, 不会再扔下我独自行动的。不能骗我!” “我……不会骗你。”徐晏说的有些迟疑, 但很快沉下语气:“我打算孤身前往宣城。” 奚薇瞪圆了眼睛,一把抓住徐晏的手:“你这叫做不骗我?” “奚薇,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 徐晏条理清晰地分析:“宣城如今打乱, 我一个人方便混入其中。而你要在我离开的三天后去城主府找桑晔, 让他来支援我。” “这样的小事随便嘱托一个人不就行了吗?”奚薇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心里有些生气。 “这并不是一个小事。”徐晏摇头, “桑晔此人, 利益为先, 在见识过谢妄的实力过后, 他愿意与其为敌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今日虽是我转移话题提及城主的病情, 但即使我不提, 桑晔也不会答应饶玉什么。” “这……”经过巧夕事件中桑晔的尽心尽力, 奚薇对桑晔的观感好了不少, 此刻徐晏这样说,让她有些怔愣。 不过她还是弱弱地辩解:“可是,宣城的骚乱也关乎桑城的利益啊,无粮供给的话桑城也会陷入困境。” “少城主总不可能不顾桑城的安危吧?” “可是,又有谁能保证桑晔不会因此与谢妄合作呢?”徐晏反问。 “谢妄有仙术, 控制了宣城,你觉得桑晔是选择与我们一起什么都捞不到,还是会选择与谢妄一起来对付我们呢?” “......”奚薇沉默, 徐晏的理由实在是让她无法反驳。 “所以奚薇,你的任务十分重要。桑晔知道我们彼此是、好友。只有你才能让他信任。”徐晏乘胜追击说服奚薇。 “我给城主的药液虽然有效, 但是剂量不够,等用完后桑晔肯定回来找你,这就是我的筹码。” “当然,这样做会使得桑晔与我们交恶,所以在交出剩下的药液的时候,你一定要单独等着城主醒过来。” “桑霏城主受过飞燕仙人的恩惠,她与谢妄肯定有恩怨。你要在桑霏城主面前提及饶玉,让饶玉来说宣城之乱。桑霏城主不会坐视不理的。” 徐晏的话过分有理有据,奚薇无法反驳,心里却十分不愿意徐晏独身前往。只是几步走到徐晏身前,埋着脑袋,显得沉郁。 回到奚府,奚薇与徐晏也一直同行,吃饭、写字、修习。只不过奚薇总是保持沉默,时不时发呆瞧一眼徐晏,又在徐晏撇过来时迅速移走视线。 夜里,晓晓收走了几乎没有动过的晚饭,颇有些担忧的看着奚薇,徐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色。 “奚薇,我们聊聊吧。” 徐晏在奚薇再次逃避视线时固定住她的肩膀,让她平视着自己。 奚薇避无可避,垂下头,显然不配合。 “唉。”徐晏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奚薇,为我再梳妆一次好吗?就像那次在莺歌楼那样。” 奚薇还是没有动静。 徐晏低下身子,仰头看奚薇,压低声音:“薇薇,帮帮我。” 低沉磁性的声音环绕在耳边,奚薇心头一痒,耳朵不适地抖了抖,红润从圆润耳垂一路延展到耳郭。 “好。” 女子装扮不外乎点面妆、换新衣。描眉点唇,用绘笔沿着脸颊疤痕的轨迹画出深色花枝,红色的花朵延展着花瓣绽开在眼角。 徐晏的睫毛很长,又弯又翘,闭着眼睛时,像一只栖息的黑色蝶翅。奚薇盯着徐晏闭眼的容颜,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下。 她与徐晏同榻多次,却甚少瞧见徐晏如此恬静的模样,甚至仰着纤长的脖子,十足乖巧。 视线向下,挺翘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徐晏的唇不似奚薇的饱满圆润,而是偏薄,呈现出妩媚的深瑰色。 突然间,那次不经意的亲吻记忆撞入头脑中,奚薇伸出手,缓缓靠近,想要触摸这引诱她的妩媚。 “奚薇,好了吗?”迟迟没等到奚薇动作,徐晏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奚薇拿着妆盒的手徒然收紧,率先移开视线:“嗯,好了。”她顿了一下,“换衣服吗?” 第42章 徐晏摇头:“不用。” 她又接着说:“薇薇,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回到最初的话题,沉寂又开始出现。 烛火幽幽,在风中跳舞。 “不要和谢妄对上。”半响,奚薇妥协了般叮嘱徐晏。她抬眼盯着徐晏的眼睛,圆润的杏眸莫名多了水光。 “......”闻言,换做徐晏愣住,她不言语,甚至垂下眼眸。 “答应我。”奚薇抓住徐晏的手腕,纤细的手掌用了力道紧紧锢着,她的眼神执拗,死死盯着徐晏不放开。 夜色已深,星子高悬,秋日的虫鸟隐匿,只偶有几声鸣叫惊枝。 “好。”寂静之中,徐晏轻轻吐出一个字的承诺。 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徐晏对谢妄的恨很难让她一直忍耐,但奚薇还是想要这份承诺,至少能让徐晏在动手前有几息几刻的迟疑。 “徐晏,再陪我吃一次饭吧。我有点饿,晚上没有吃饱。”得了承诺的奚薇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仿佛之前的僵持从未存在。徐晏点头。 已是夜间,也不好劳烦厨房再做饭食。奚薇就与徐晏要了些晚间剩下的点心。点心摆在紫薇苑的石桌上,奚薇还取了一坛梨花白。 明明并非久别,却还是有淡淡的哀伤萦绕。 奚薇坐在石椅上,她和徐晏两人跟前都摆了酒,有无数的话语在嘴边,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被压抑在心中的胡思乱想猛烈冲击着脆弱的屏障,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心间。 “来,徐晏,还是上次的梨花白。这次我敬你。”奚薇笑着,端起酒杯敬徐晏。 徐晏只端起杯子一口饮尽。 连饮了几杯酒,奚薇面色泛红,脸颊上凝了两团红晕。徐晏瞧了眼,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然收回视线。然后掩饰一样从碟子里拿起一块桃片糕细细咀嚼。 桃片糕香甜软糯,一口下去满满的桃花味道。徐晏用完一块才抬眼,目光不经意在奚薇身上移动。 奚薇似醉非醉,眼神却一直黏在徐晏身上。 徐晏的视线与奚薇对上,水光润泽的红唇吸引了她所有的视线。她连忙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因为喝的匆忙,酒水顺着嘴角落下,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徐晏张开被酒水濡湿的唇瓣,露出柔软的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 奚薇盯着那一小截柔软,眼神一暗,只觉得酒精上脑,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溢满胸腔。她掩饰般的眨了眨睫毛,抬手拿了一块桃片糕放到唇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香甜的味道在唇齿舌尖萦绕,彷佛吃下了一口的桃花瓣。 不够,还不够! 奚薇只觉得满胸腔里都在呼喊着、抗议着。对面的女子,是她亲自上的妆,薄唇上的妩媚是她亲自点的。此情此景,合该是她享用的,她还需要压抑什么? 不知是梨花白醉人,还是人自醉。等到奚薇反应过来,她已经欺身而上,红唇压着薄唇,湿软相交。 徐晏这一刻瞪圆了眼睛,冷然的黑眸显得呆愣。然而,面前是她渴望已久的唇瓣,是她压抑不住的野望。 环住奚薇的腰身,徐晏死死抵住主动后又想逃离的人儿,唇齿相交,气息交融。又一路下移,直至吮住颈侧小小的红痣。 月明星稀,鸟雀别枝,良辰美景,人影依偎。 第40章 入城 翌日, 清晨。 入秋的白日来的跟晚一些,昨日又饮酒醉,奚薇迷迷糊糊睁开眼时, 空旷的卧房只剩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还未睁眼, 只抬起手臂遮住双目,中衣白色的袖子崭新洁白,没有半点酒味。从混沌中醒来的大脑开始运转, 思绪芜杂混成一声叹息:啊, 不告而别了呐。 没有徐晏在身边的日子如常,洗漱、用饭、练习剑术, 奚薇觉得与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直到一天过去, 天色暗沉下来, 秋风习习, 奚薇一人在浴房里竟然生出些害怕。她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晓晓:“晓晓, 在门外守一会儿, 我很快就出来。” 她顿了一下, 又说:“把格窗也开个缝儿吧。” 晓晓有些诧异, 但还是点点头照做,然后就守在门外。 奚薇自穿越过来,沐浴时从不叫人守门。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反正徐晏在附近,即使遇上什么事情, 徐晏也总赶得及。 这会儿徐晏不在,奚薇陡然惊觉,原来她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害怕从未消失。 与巧夕事件徐晏的不着家不同, 那时奚薇知道不管再晚徐晏都会回来,她总是安心的。而现在, 她也清楚的知道,徐晏不会回来,很多天都不会回来。 脱去衣裙埋入浴桶的温水里,奚薇双手捧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水珠儿顺着脸颊滑下,落到颈侧、落到锁骨。 白皙的颈侧此刻还残留着红色的吻痕,吻痕中心鲜艳的红痣像是画笔不经意掉落的一点朱砂,此刻水波润湿,媚意横生。 她仰头靠着浴桶的边缘,双目微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明明是旖旎风光,却氤氲着浅浅的哀伤。 奚薇闭着眼,抬手缓缓抚摸过颈侧的红痕。那痕迹已经完全没有感觉,只在皮肤上留下了印记。 昨夜的情景一点一点入侵奚薇的大脑,在寂寥的夜里十足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奚薇并非酒后失忆的人,甚至酒后的记忆比之其他显得更加清晰明了。 一时的冲动她并不后悔,尤其是当徐晏激烈地回应时,仿佛祝夏节那日盛大的烟花会在奚薇的心里绽放。 但是,徐晏离开了。 在她们亲密相交后,在她们还未相互诉说心意时,在她心间充盈着满满情爱时,徐晏离开了。 奚薇曾经不通情爱,她不理解奚明越对摇红的生死痴恋,她也不懂得秋心对柳絮的求而不得。但此时此刻,在她浅浅品尝了情爱的滋味,她才明白:哦,原来情爱就是这般令人深陷。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情爱于人,个人有个人的理解,个人有个人的滋味。 奚薇不知是否已经深爱,只是觉得,不问过去,不问将来,在今日,在此时此刻,她想要牵起徐晏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同她相视一笑。 她喜欢徐晏嘴角弯弯的模样。 “徐晏......”奚薇闭着眼,红唇微启,喃喃之声微弱如蚊吟,消散在水波晃动之间。 半开的格窗外面,一轮明月高挂,一如昨日。 不同于奚薇的后知后觉,一吻之后,徐晏一夜未睡。 她静坐在床边,右手手指勾着奚薇的一缕黑发,黑色纯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瞧着她熟睡的面容。 徐晏未曾进学,只多识了几个字,在春湘楼里听了几耳朵秀才吟诵的陈词滥句,她甚至找不出此刻何字何句来描绘此刻的心情, 她只知道她很激动,觉得胸腔里充盈着饱满的情感,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她想要唤醒奚薇,同她说上千言万语,但是还没有张口,话语如烟般消散。 就这样沉默着描摹奚薇沉睡的容颜,徐晏怎么看也看不够。直到天色渐明,她才不舍的起身。三步回头,忍了又忍,还是情不自禁回到床边,弯腰贴着奚薇的红唇送上浅浅一吻。 * 宣城不远但也不近,徐晏在车行租了一辆马车代步,车夫扬鞭,马车嘚嘚,桑城才入白日,他们已经出了城门踏上官道。 转过一处长长的、蜿蜒的官道时,徐晏掀开帘子回头一望,青山绿树间,桑城已经只剩下小小的残影,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只能闭眼描摹。 “呼——”徐晏长长呼出一口气,突然无奈地笑笑,奚薇索要的承诺,此刻真的给她套上了一层枷锁,而她,甘之如饴。 马车停在离宣城地界不远的地方,徐晏跳下马车,让车夫回去。宣城情况不明,徐晏不想要再牵扯无辜的人。 远远望去,宣城城池颇小,瞧着还比不过三分之一的桑城大小,不过在城外有许许多多的村落。村落聚居的地方,毗邻宽阔的层层田地,才入秋不久,不少农夫正在地里收割粮食。 此刻快到午间,村落之间炊烟缕缕升起,农妇招呼着汉子吃饭,吵吵嚷嚷的,比之桑城更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徐晏环顾四周,甚至找不出半点饶玉口中所谓宣城混乱的痕迹。 宣城城门口仅有几个士兵把手,瞧着徐晏这样明显是生面孔的人完全见怪不怪,直接将人放了进去。 真热闹。这是徐晏进城后唯一的想法。 宣城的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红灯笼迎风招摇,不少孩童在街上打闹唱着童稚的歌谣,大人们脸上也都带着欢欣的笑容,手上提着不少粮油鱼肉。 徐晏瞧了瞧,走到街边拉住一个长相和蔼的大娘:“大娘,这是要过节了吗?怎么这么热闹?” 大娘被叫住也不恼,甚至热心的为徐晏解惑:“姑娘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宣城能有什么节日啊?这是在庆祝启灵大会的召开。” 第43章 大娘一副我知道很多,赶快问我的模样。 徐晏也就顺着大娘的心思,脸上堆了疑惑:“启灵大会?这是什么啊?” “城主府来了个厉害的方士,会炼丹,说是吃了能长生不老。我们这平头百姓可听不得这个,都害怕城主大人听了坏话要劳民伤财啊。结果你瞧怎么着,没想到这炼丹竟然对我们老百姓好。” “方士大人说要选炼丹童子,选上了可是真金白银的赏赐。而且这丹药要是练成了,还能让人人都学习仙术武功,再也不害怕边城的野兽了。”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我看你年岁还小,不如寻了夫婿在我们宣城定居,旁的地方可没有我们宣城这么能干。” 大娘炫耀着宣城的启灵大会和方士丹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徐晏脸上浮起憧憬,“没想到宣城这般好,我可得好好逛一逛。” “得亏姑娘你问到我,这宣城里里外外我都熟悉得很,要我说,东边陈记馆子里的肉臊面可是一绝,还有......” 大娘十分热心,拉着徐晏讲了半天宣城的好吃好喝,一番话听下来,徐晏也对宣城有了初步了解。 “大娘,这启灵大会我这种外地人能参加吗?”等到大娘侃侃而谈完,徐晏问道。 大娘不假思索:“这当然不行。”话音刚落,大娘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绝对,连忙找补:“方士大人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有宣城的人才能选上炼丹童子。不过也欢迎外地人去试一试,姑娘要是想,也可以去试试。” “启灵大会明日辰时三刻在城主府门口召开,姑娘先在客栈住下,明日才是真正热闹的时候。” “谢谢大娘,真是太感谢了。”徐晏感激地朝大娘答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石镯子塞进大娘手里。 大娘连连退拒,徐晏又补了一句:“大娘快收着,要不是大娘,我这人生地不熟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唉,你这姑娘!”大娘看到玉石镯子眼里都放着光,只不过她并非贪财之人,觉得自己的几句话不值一提,可徐晏都说到这份上,她也就收下了。 “我带你去东边的客栈,哪里的老板是我的老相识,保准住的舒心。”收了礼物,大娘对徐晏也就更用心了,“我家也住在那边,我家里还有个小子,明天也要参加启灵大会,正好你们结伴而行,有个照应。” 徐晏一脸感激:“谢谢大娘。” 前往客栈的路上,大娘一直对着徐晏说东说西,还带着徐晏认识了不少相熟之人。徐晏也从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里得到了各种零零碎碎的信息。大娘虽然说的多,但还需要与多人印证才行。 天色渐晚,徐晏请大娘在客栈里吃了顿饭后才送走人。走到楼上关闭客栈的门,徐晏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淡下来。她坐在桌子边,垂眸细细思索着方才了解的信息。 饶玉说那黑衣方士炼丹药劳民伤财,可是城中百姓对此颇为支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启灵大会?宣城之人?谢妄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饶玉的血液有大用,难道宣城之人的血脉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种种疑惑萦绕于心,徐晏按了按眉心,觉得这些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让人难以反应。 摇了摇头,徐晏把所以思绪按在心中。今日还得养精蓄锐,待到明日一切便见分晓了。 推开客房的窗户,明月高悬,撒下泠泠月光。徐晏仰头望着这一弯月牙儿,心里不可抑制想起一山之隔的桑城,想起桑城里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奚薇,现在在做什么呢? 第41章 启灵 天才蒙蒙亮, 宣城已经吵吵嚷嚷地热闹起来。 徐晏立在客栈的窗边,瞧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带了笑容, 急急忙忙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进发。 凡俗之乐入心, 白茫茫的灵力雾气环绕在周身,是熟悉的感觉。徐晏闭上双目,细细感受着灵力流淌过经脉汇入丹田, 丝丝缕缕融入, 在丹田里落成一汪水洼。 睁开眼时,徐晏握了握拳, 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更进一步, 愈发深厚。 已经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场景, 徐晏逐渐明白翠枝娘给她的仙术的独特之处。 这仙术只能由她修炼, 也是最契合她的东西。只是这仙法里浓厚的仁慈悲悯、与民同乐, 实在与她相差甚远。 翠枝娘为何选了这门仙术交与她?实在是让她难以不联想到翠枝娘和谢妄的关系, 还有那个飞燕仙人…… 徐晏如今记忆已经恢复大半, 却始终有模糊的一点, 谢妄上一世最后的仪式到底是什么?是否成功了?她的作用究竟是什么?驯服、换血,难道只是为了成为另一个人的替身吗?为什么会选择她呢,只是因为长相相似吗? 徐晏不明白,虽然经历些许事情,心中暗暗有所猜测, 确实不愿承认那就是事实。 她就是她,不是旁人。 “徐姑娘姐姐,时间不早了, 该出发了。”门口响起少年人的声音,徐晏知道, 是昨日大娘的儿子来叫她了。 徐晏推开门,门外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穿的是便于行动的短褐。 “饶福,饶大娘怎么没来?” 饶福少年挠了挠头,很腼腆:“我娘说我不干活,她要回去抢收成,不然眼看这就要过冬,哪里来的粮食啊。” “原来如此,我们走吧。” 宣城城主府的外面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此刻在中央搭了高高的台子,高台边有手持长.枪的士兵把守,而急急匆匆赶过来的宣城百姓围着高台站了好几圈。 徐晏跟着饶福融入人群中,如同普通的宣城人一样。 昨日来之前,徐晏用腻白的敷粉遮掩了脸上的伤痕,还专门找了妆娘模糊了容颜,若非尤其熟知之人,不然是无法辨别出徐晏。 徐晏两人站在广场上,约莫等了一炷香时间,数十名装甲制服的士兵持械而来,走上了高台上,广场上的百姓们小声惊呼,细碎的谈论起来。 走在士兵最前面的是一名中年男人,面目和蔼,着一身深绿色长衫,手上杵了个深木拐杖。 这应当是宣城的当任城主——饶青,也是饶玉的爹爹。 一个黑衣男人正站在饶青身后一步,戴了半边黑面具,浑身冷肃,手里捏了一块圆形的物件。 黑衣人与饶青对视一眼,然后饶青给了旁边的士兵一个眼色,表示可以开始了。 兵士收到指示,敲响手中的小锣。“啪——”锣声尖锐,荡出一圈圈声波波。广场上的百姓们停止惊呼交谈,安静下来。 见此,饶青上前一步,提高声音:“各位父老乡亲,请安静。” “大家都知道今日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我这里再多说几句,自从三年前开始开展启灵大会,对各类丹药的研究,谢方士和城主府已经小有成效。” “虽然很遗憾告诉大家,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启灵大会,但是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上强盛,我们宣城,再也不是极西之地的弱城了!” 饶青话音一落,周围百姓沉默一瞬,然后爆发了极大的呼声:“宣城!宣城!强盛!强盛!” “好好好!乡亲们的热情我们感受到了,现在我宣布宣城启灵大会正式开始,祝大家好运!祝宣城强盛!” 饶青的话音刚落,十几个持械兵士飞快从高台上下来,三两人一组,支起七八个摊子。每个摊子上摆放着一块圆形的石盘。 徐晏有些不明所以,广场的百姓们却纷纷吵吵嚷嚷地朝着支好的摊位走去,偶尔石盘上会显现出鲜艳的红光,兴奋欢呼声和遗憾失落声交杂。 徐晏和饶福等了一会儿,两人才朝着一个人比较少的摊位走去。 队伍只有几个人,很快轮到饶福,他伸出手放在白色的圆形石盘上,鲜艳的红光亮起。饶福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守着摊子的兵士对视一眼,也露出微笑。其中一个矮个的兵士做了请的手势:“小兄弟,恭喜你选上了,我先带你去旁边休息,等会儿一起去城主府领赏。” 饶福憨憨地笑,不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徐晏。 一旁的士兵很有眼色,但是城主府有规定,可不能带旁进府。他只能说:“小兄弟和这位姑娘是一起的吗?姑娘你先来测一测,要是有缘,你们还能一起进城主府造福百姓呢。” “多谢兵大哥。”徐晏也没说自己是外地人,直接上前一步。圆形石盘表面光滑,冰凉舒适。徐晏的手一触上,竟也升起一缕微弱的红光。 这是? 徐晏不解地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转瞬即逝,徐晏的面上很快换上了欣喜的表情:“没想到我竟然也能这么幸运!” “恭喜姑娘了,我带你和小兄弟过去休息吧。”提议徐晏测试的兵士笑开了花,多选些人他们也能得更多的赏赐。 徐晏两人被带到一个大一点的棚子下,面前摆了糕点和茶水。大棚子里除了饶福和徐晏,只有三个不大的少年,少年们都沉默寡言,两方也不交谈。 第44章 徐晏挨着饶福坐着,端起一杯茶水假装啜饮,实测目光紧紧追着还在高台上的饶青和黑衣谢妄。 谢妄一直摩挲着手中的圆形物件,没有给饶青一个眼色,也没有瞧一眼周围的百姓,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饶青更是怪异,许是觉得此刻无人会盯着高台,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和蔼淡然,反而显得有些惶恐害怕,双手握着,一只腿控制不住的抖动。 果然! 徐晏脸色微沉,这一切的虚假繁荣之后简直是藏污纳垢。 饶玉或许在讲诉时添油加醋了一部分,但宣城之乱却也是事实,只不过整个宣城的人都被蒙在鼓里而已。 饶青不是本人,整个城主府肯定已经在谢妄的控制之下。 启灵大会?如果徐晏猜的不错,肯定是什么测血脉的手段。上辈子她以为只有饶玉的血液被换给了她,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吗? 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也有谢妄需要的血脉,但是能如此简单混进来已经省了很多功夫,接下来护好自己,见着拆招就好。 虽然参加启灵大会的人十分繁多,但是圆盘的测试也很快,才过晌午,广场上的人已经走的稀稀拉拉,而休息的大棚子里,一共只选出了九个人。 饶青和谢妄瞧着人流散去,也直接带着人回府,只派了个兵士来带徐晏九人往城主府走。 “......今天城主和谢方士还有要事,大家先休息一晚,城主府已经准备了晚宴。待到明日见了城主领了赏赐,以后就好好跟着谢方士炼丹。” 兵士一边走一边跟徐晏九人解释安排,穿过抄手游廊,停在了一处宽阔的大院子里。 “好了,已经到了,你们就在这里休息。有事可以吩咐院子里的丫鬟,但是不要乱跑,惊扰了大人就算你们有仙缘也是严惩不贷!” 最后警告了几人几句,兵士与院子里的丫鬟仆人交接后就直接离开了。 没有管其他人,徐晏和饶福自然而然走在一路,选了同一间屋子。 “饶福?”关上门,徐晏发现饶福总是憨厚的笑容消失,脸上显出些忧心。“怎么了?” 饶福摇摇头:“徐姑娘姐姐,这里让人不舒服。” “我想回去收粮食了。” 饶福性子淳朴,此话一出,徐晏脑中的警铃更是悬得高高的。 “饶福,别担心。”徐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 饶福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干粮:“徐姑娘姐姐,吃点东西。” 徐晏没有接:“你吃吧,我还不饿。” 饶福没有劝,拿起饼子自顾自吃起来,整个屋子里陷入寂静。 风平浪静中,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在酝酿。 第42章 过渡 就在徐晏混入启灵大会的期间, 桑城中无聊的奚薇突然间注意到另一件事情。 柳絮怎么样了? 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又遇上与徐晏分别,奚薇一时竟然忘记了柳絮这个人, 甚至对挖掘巧夕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忘个干净。 徐晏只是不在一天已经无聊到发霉的奚薇瞬间来了精神, 直接收拾收拾带着晓晓往城主府跑。 奚薇在城主府的士兵面前已经是个熟面孔,向桑晔通报后直接带着人进了民堂。 民堂里,桑晔坐在上位, 手上正在收拾东西, 而一身囚衣的柳絮和柳老爷坐在下位。 奚薇心里一乐,这不是赶巧了。 桑晔瞧见奚薇进屋, 挥了挥手让一旁的差役带着柳家二人下去。 然后笑着问:“奚小姐怎么有时间来城主府?徐大夫呢?” “少城主问我家徐晏干什么?难道你对我家徐晏有什么企图?”奚薇也笑, 不过话里话外都不客气。 “当然没有, 当然没有。”桑晔汗颜, 这才多长时间没见, 这两人竟然已是这般关系, 真是令他猝不及防。 “那么奚小姐来城主府是为何事?” 奚薇自顾自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晓晓见状立即给她沏了茶水。奚薇呷了一小口润润喉咙, 才说:“徐晏如今闭关修炼没有时间过问旁的事情,但是巧夕毕竟是她多年友人,当然只能是我来瞧瞧这前因后果。” “正好少城主也审了柳家人,我这不赶巧了。” 桑晔瞧着奚薇和她丫鬟的一举一动,不油牙酸, 他这个少城主的威严在徐晏奚薇二人面前可真是丧失的一干二净。 奚薇虽然没有说明徐晏闭关修炼的前因后果,但是燕山宝藏的情况摆在哪里,又碰上饶玉的事情。不说徐晏, 若不是杂事缠身,桑晔也想闭关修习。所以他也没有怀疑奚薇的话语。 “奚小姐想知道, 我自然是不会隐瞒。只是一系列事情倒是显得滑稽,奚小姐听了,可别认为是我故意隐瞒什么。” “少城主请说。”奚薇放下茶杯,一副准备聆听的模样。 百年前,仙人时代。 并不像后人眼中那样和谐对抗兽潮,仙人们之间的厮杀抢夺也不少。 飞燕仙人是横空出世的仙人,仙法高强,又过分良善,她不愿意与仙人争夺,却还是被有心之人觊觎。飞燕城便是飞燕仙人从战败的挑衅之人手中接过的责任。 而春夏秋冬四位贴身的丫鬟,则是飞燕仙人在那个民不聊生的年代救下的无处可归的孤儿。 当飞燕仙人失踪后,四位丫鬟收敛了飞燕仙人的遗物将其隐藏,原本她们还想等待着飞燕仙人再度出现,可是后来,极西之地趋于稳定,她们各自成家立业,时间带走了久远的情感,她们开始为自己的后代考虑。 然而当初的秘藏是四人相约隐藏的,也需要四人合力才能解开。与飞燕仙人相处最久的春茶不愿意配合,此事只能搁置。 一直到柳絮这一代,秘藏之事都已经被掩入尘埃。 “有人找上了我。”柳絮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浅淡,成王败寇,她已经输了。 黑衣人告诉了柳絮秘藏之事,并告知秘藏的开启方法:四家嫡系血脉和一身流转灵力的血液。 柳家、秋家以及春茶的血液都可以很快取得,唯独夏家,家族败落后族人难寻,柳絮与黑衣人的计划不得已搁置。 直到那日,柳絮在春湘楼里救下了小巧。 或许旁人确实不知夏家人的模样,可对于柳老爷来说,小巧的模样与她祖母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 然后,计划就开始了。 秋心倾心于柳絮,但秋家只剩下表面功夫,柳絮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要带着小巧在秋心眼前晃悠几圈,自然能够激起秋心的嫉妒心。 “那晚过后,我的贴身丫鬟柳翠顺利拿到小巧的血,只等着打杀杨采风,不曾想你们竟是快了我一步,抓住了秋心的小辫子顺藤摸瓜了。” “我输得不冤,凡人真真是斗不过仙师啊!呵呵。” “这件事整体便是这般,简单的有些荒诞。”桑晔叹了口气。 奚薇细细听完,眉头微皱,提出一个疑问:“在柳老爷没有入伙之前,柳絮凭什么相信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这个问题我问过柳絮。” 柳絮说完一切过后,本该被拉下去,等待着流放发配的命运。走之前,桑晔问了这个问题:“你为何会相信一个遮遮掩掩的陌生人的言辞?若是黑衣人只是欺骗与你?” “那又怎么样呢?”柳絮那是抬起头,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我能不答应吗?我只是个凡人,能被仙师瞧上办事岂不荣幸?就像被杨采风庇护的柳家。” “众人都知道有杨采风的柳家过得好,但是谁又问过柳家愿不愿意?谁又问过我愿不愿意?” “没有人。” “我可真是羡慕极了奚家二小姐,有母亲和兄长的保护,才能那样善良。” 柳絮的话让桑晔久久不能回神,极西之地,如此需要仙师,又如此不想要仙师。 凡人与凡人尚且有三六九等,凡人与仙之间,又是怎样的天埑? 他努力想要获得仙术让所有人少一分差距,直至如今,却毫无成效。 “抓住了柳絮和柳老爷,剩下的柳家下人自是不敢隐瞒什么,边角证词也都和两人说的吻合。”而且,桑晔顿了一下,开口有些艰难:“柳絮还不到及笄便跟在了杨采风身边。” 桑晔没有明说,但话中未尽之语不言自明。 奚薇也沉默一瞬,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眼睫下垂,缓缓开口:“世人皆有苦难,柳絮还能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么小巧呢?” “她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她明明是这个事件中最为无辜的人。” 桑晔一怔。 奚薇还记得祝夏节那日,烟花绽放,热闹盛大。那一刻的小巧,心里会在想什么呢? 明明心有所爱,却还是被强权凌.辱,鼓起勇气想要面对这糟烂的生活,却又被心上人的贴身丫鬟伤害。她被扔进水里的时候,或是她跳进水里的时候,心里到底有多绝望呢? 第45章 一城的热闹繁华,承载了太多美好,也就掩盖了一个人的悲伤。 第43章 血液 宣城, 深夜。 徐晏侧躺在床上,衣衫未褪,鞋袜未脱, 只扯了一床被子盖住。桌子上一豆灯火闪烁, 饶福少年趴在桌子上,鼻翼间呼出浅浅的鼾声。 “沙沙沙”,一片寂静之中, 门外传来浅浅的衣料摩擦声。徐晏瞬间睁开眼睛, 屏住呼吸。 “擦擦擦”,声音并非错觉, 甚至越来越近。一个黑色的人影浮现在窗子的纱纸上。 徐晏放轻了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窗。 然而不到一会儿, 外面的人影就匆匆离开了。徐晏没有立刻起身, 而是等了几息, 才轻手轻脚从床上坐起。 饶福少年睡意正酣, 徐晏指尖凝了一道灵光, 轻飘飘落到他的后脖颈打昏了少年, 然后将人放到床榻上用被子盖住。 房门打开,月光如练,徐晏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人影,竟然是下午被选中的其中一个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徐晏心头闪过一缕疑思。 心中瞬间有了无数猜测,虽然不敢肯定, 但徐晏还是扯了信纸给饶福留了个纸条。 将纸条塞进饶福胸前的口袋里,徐晏这才几步跟了上去。走近一瞧才发现,少年前面足足有三个人。这四个人步伐缓慢, 脑袋一晃一晃的,却是不紧不慢, 朝着特定的方向前进。 瞧这些人的模样,应该是中了某种迷魂的药物。城主府的晚宴果然不简单。幸好饶福少年和徐晏都未动过,只是随意装了一部分扔在了隐秘处。 徐晏观察着前面人的模样,做出一样的姿态,跟在少年身后。 宣城城主府与桑城的构造十分不同,这偌大的城主府,只是城主一家的庭院,不见处理城中公务的民堂等地方。院落里的小径上挂了白灯笼,无人走过的地方有好几处都有仆役值守,却像是没看到几人一样,动也不动。 借着灯笼的光芒,徐晏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整个城主府的路线。 穿过花园、穿过种植了各式粮食蔬菜的菜园子,前面的四人停在一处格外辉煌的建筑面前。徐晏也放轻了脚步。 两个仆从没有瞧一眼立着的五人,却在他们停下后拉开了建筑的房门,屈身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哒哒。”一身黑衣的年轻方士缓缓从里面走出来,屋内灯火通明,明明是夜里却仿佛白昼,泄露出来的余光像是青年身后自带的神圣光辉。 方士走进了,那张与谢妄一模一样的脸落入了徐晏的眼中。 谢妄只是简简单单瞥了眼前几人一眼,便挥手召出了一排仆从,“带下去。” 还未等仆从有何动作,只听闻谢妄的声音,徐晏跟前站立的四人就应声倒下,有一个少年脑袋磕在地上血迹斑斑却也没有醒过来。 徐晏反应迅速,也跟着倒下去。 两个仆从拖着徐晏的胳膊,直接将她往方才打开的房门里拖去。因为谢妄在此,徐晏不敢随意动用灵力,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时间。 近一刻钟过后,仆从停了下来,扔下徐晏的手臂,徐晏顺着力道歪歪倒了下去。同行的人的身体也被投放在了同一地方,压住了徐晏的肩背。 有了物体的掩映,徐晏微微睁开眼。 灯火通明的地下房间,火把熊熊燃烧,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束缚在墙上,一根细长的管子插入他的心脏,鲜红的血液顺着管子一滴一滴落入透明的瓶状器皿。 瓶状器皿已经有装了大半的血液,只差少许就可以装满。 但是,十分奇怪的是,少年的血液明明已经流淌了很多,但是器皿里的增加却无法用肉眼瞧见,连徐晏也只能感受到血瓶里的灵气越来越深厚。 这就是当初换给她的血液吧,可是这分明不是人类该有的血液。飞燕仙人,飞燕仙人!这是她的血脉?宣城之人竟然有她的血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晏只觉得前世真相只剩下薄薄一层面纱就可以揭开,可是现下却无人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墙上少年的血液快要流尽了,他的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方才拖着徐晏的仆从动作麻利的将少年从束缚的架子上放下,再从袖口里掏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少年口中,在少年脸色稍微有了颜色后直接将人扔进了一旁的木牢里。 徐晏望过去,木牢里横七竖八只躺了三个人,应该是前一批启灵大会选出的人。 “还不醒醒?”趁着徐晏不注意,几个仆从一盆冷水直接泼到了躺着的几人身上。尖利的嗓音带着嘲讽,哗啦哗啦刺醒了几人。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迷茫之中醒来的少年们怒火中烧,也没注意周围的环境,竟是直接对着仆从怒吼。 “嘻嘻嘻嘻。”站在最前面的仆从发出诡异的笑声,却不回话,身后壮实的仆从直接走上前来,手脚并用,连踹带踢。带着风声的力道成功让少年们认清了如今的处境。 下午的狂喜还没有落下,却是直直落入了深渊。 四个少年瑟瑟的缩在一边,徐晏不好表现的过分另类,只能一言不发也融入在这个小团体里面。 为首的仆从像是挑选货物一样扫视着几个人,视线落到徐晏脸上的时候,僵硬的面颊扯出笑容,难听的声音像是索命的厉鬼:“就是你了......” 听闻此言,另外四个少年人迅速与徐晏拉开了距离,即使知道如今命运难测,但能够活一天无人愿意早日死去。 徐晏被两三个仆从拉了出来,她并未反抗,反倒是想试一试自己的血液到底是融入了什么东西。 她只是她,血液、皮肉、名姓、情感,徐晏只是徐晏,她不想要一丝一毫的外物侵染她的一切。 思及于此,徐晏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子难解的怒火,比之遇见谢妄还让她难以自控,甚至面容上都不自觉地浮出冷凝的神色。 细长的管子嵌入胸前,带着灵力的血液如同一股细小的水流涌入瓶状器皿,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血瓶里血液的高度。 “这这这......”面皮僵硬的侍从瞪大了浑浊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瞧着眼前的一幕,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注意侍从的异状,徐晏的目光死死盯着血瓶,很容易发现了自己的血液虽然快要让瓶子装满,却是与血瓶里其他的血液无法融合,隔了薄薄一层灵力,漂浮在上面。 冷凝的神色逐渐柔和,徐晏甚至勾起一抹寡淡的笑容。 她只是她。 确定了这一事实,徐晏体内灵力运行,几息之间止住了胸腔里的血液流淌,然后狠狠咬住双唇,装作一副虚弱不已的样子。 仆从们视线在血瓶和徐晏之间来回晃动,发现徐晏如此后继无力,心中的诧异怀疑倒是减少几分。按照他们的经验,一个人的血液几番下来倒是与这女子相差不少。这女子虽是前面血流不止却无法持续,许是体质特殊。 众仆从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如何的性子,也知道这血瓶之事是如何重要,若是被主子知道出了异样,他们怕是会生不如死,就算还有怀疑,也死死按捺在心里,不敢露出一分一毫。没有人想死! 徐晏像是方才的少年一样被扔进了木牢里,仆从又拖了一个人开始放血。血液滴落地极为缓慢,徐晏估摸着,一夜过去,这个少年都不会被放下来。 确定暂时不会发生什么变动,徐晏稳下心神,只希望在外面的饶福少年能够机灵些,能够看懂她留下纸条的意思。 不然,徐晏垂下眼眸,她只能失信于人了。 第44章 青木 一夜过去, 无论是徐晏难挨的一夜,还是奚薇无聊的一晚,时间都没有停留, 初生的朝阳下仿佛毫无阴霾。 小巧的事情算是已经解决, 奚薇了解了前因后果却无人可以分享,甚至比之前更耐不住这般孤独。在几番忍不住内心纠葛想要踏入城主府威胁桑晔的时候,奚薇挥退了晓晓, 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发霉。 仰面躺在榻上, 衣襟散乱,枝丫锁骨红色小痣上的吻痕已经消褪瞧不见踪影, 连奚薇都有些恍惚, 几日前的事情究竟是否发生过。 若不是手中刻着蓝色水纹的石块已经有了奚薇掌心的余温, 两人之事倒是真真毫无痕迹。 “徐晏......徐晏......” 奚薇蜷起身子, 手心里紧紧捏着石块, 心里空茫茫一片, 双眼紧闭, 喃喃地唤着心上人的名字。然而空旷的房间里, 却只有微风吹动格窗的微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1] 一滴晶莹从眼角沁出,还未落下就被狠狠擦拭。明明想念得很,能够在无人的房间里呼唤徐晏的名字, 却在落泪时心里泛起火气。 徐晏!徐晏! 报仇就好好报仇,何苦还要来招惹她。虽然这件事里奚薇也是主动进攻的一方,但陷入情绪里的人可不会理智地分析条条款款, 总之一股脑将错误按在了徐晏的身上。 第46章 气愤的很,手上也用了不少力道, 掌心的石块并非是圆润的玉石,不经意倒是划破了一道小口子,沁出了几丝血迹。 欸? 奚薇突然间脑袋一转,想到些什么。 手掌上的血丝太少,她索性咬破指尖,挤出几滴鲜血抹在石头的水纹上。 红色的血液染在石块上,蓝色的水纹瞬间浮起光芒,蓝盈盈的照映着奚薇的脸颊,一篇仿佛藏在灵魂深处的仙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果然! 早在见到石块心里有异动时,奚薇就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大号留给自己的暗手,只不过关心着徐晏,实在不敢再惹事端,也就没放在心上。 如今现状,她需要实力,不管曾经有什么烂摊子要她收拾,她也得先跟着徐晏把当前的关卡过了才是。 仙术之语难言,玄妙无比,连深受科学思维教导的奚薇也能瞬间入定。除却不知其名,这仙术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含光内观,凝神复朴,栖心于玄冥之崖,含气于莫大之涘......”[2] “笃笃——” “谁?”奚薇正好从仙术的迷幻世界中离开,恰巧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小姐,奴婢是晓晓,城主府派人来,说少城主有请。”晓晓短短几句话却透出了不一般的意思。 少城主?桑晔这么快就发现了徐晏给的药液不够? 不,不对,如果是这样,桑晔早就自己来奚府抓人,哪里还会让人来请她。脑中思绪一转,奚薇麻利起身收拾好自己,跟着城主府的卫兵一同回去。 桑晔这一次把谈话的地方选在了城主的院子里,正院的房门开门,可以瞧见丫鬟芳月正在忙前忙后给城主擦药。 围坐在石桌边的人不止桑晔,还有面色已经恢复红润的饶玉姑娘。 饶玉不再是红裙妖娆的模样,一身简单轻便的青衣,头发高高竖起,没有了睫毛上长长的尾羽,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英气。 “不知少城主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奚薇只是朝着饶玉略一点头,走到石桌跟前随意找了位置坐下。 桑晔直言:“青木观。” “哦?”奚薇轻咦。 “青木观乃是十几年前突然兴起的道观,此后由于观中之人医术精湛,倒是香火鼎盛,持续至今。上次徐大夫说过青木观之事后,我便留了心眼,如今倒是查出不少东西。里面还涉及到了徐大夫的娘亲。” “那只找我是作何?徐晏还在闭关修炼,这事儿终归是要她参与的。” 桑晔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奚小姐,桑某并非蠢笨之人。徐大夫如今只怕已经入宣城有几日了。” “我既然请了饶玉少城主,还把这事儿摆在了我娘的院子里,这都是我的诚意,还希望奚小姐也能够拿出诚意。” “好吧。”奚薇撇了撇嘴,“你想干什么?” “把我娘剩下的药液给我,然后告诉我徐大夫是如何布置的。” “药我可以给,但不是给你。”奚薇拒绝。 桑晔闻言,抬头盯住奚薇的双眼,奚薇毫不怯场,直直回瞪过去。 “好,我接受。”桑晔妥协了。 “既然如此,倒也不用说徐大夫有何布置,左不过是想让我娘出手罢了。”桑晔的态度明显冷淡不少,奚薇明白,此人心中怕是只有城主一个亲人,此外皆是可利用之人。 “少城主,继续说说青木观的事情,也许倒不用城主出手。”奚薇倒是觉得既然翠枝娘还有隐秘过往,也可以利用几分。 桑晔皱了皱眉,不明所以,但还是说了自己得到的线索。 青木观,观主是青木道人,观中人虽然各有道号,只要下山诊疗,都会自称青木道人。 青木道人是十几年前发家的,在此之前,他不过是桑城一个穷苦的读书人,原叫做徐先思。 徐先思是个好吃懒做、又心思恶毒的人,他先是借着考学,拖垮了自己的父母。在爹娘死后,他装作温和知礼的模样又骗得一位富家千金非他不嫁。 有了富家千金的家财,徐先思倒是过了几年奢华日子,后来富商在外进货死于山贼流民之手,徐先思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时,那位富家千金也患了急病去世,徐先思就上山当了道士。 “这样的发展本来也算正常,可是我查到那位富家千金根本没有死,反倒是流落青楼,成了春湘楼里的名人——翠枝娘。” “而且,徐先思这样的人,竟然得了原来的观主看重,直接成了新观主,还改了道观的名字,改了道观的营生。” “虽然我不知道过去翠枝娘和徐先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佳话美事。” 奚薇闻言,想到曾经徐晏跟她提及的青木观的闹剧,眼眸下垂,若有所思。 “前些日子徐晏说青木观的关注被翠枝娘抓走了,如今找回来了吗?” “嗯?”桑晔眉头皱起,“从未听闻此事,青木观也没有人报过案。” “唔,看来我们少不得去往青木观走一遭,说不定还能寻到翠枝娘。”奚薇想着翠枝娘的名字,想起那日在燕山上她年轻的容颜,觉得自己又窥见了些许过去的真实。 提起上青木观的事情过后,奚薇、桑晔和饶玉三人即刻动身,没有多耽搁也没有多带人。 青木观往常都是人来人往,尤其是赶集的日子,桑城的百姓都会结伴前往求药。如今奚薇三人一路走来,却是少见人影。爬上半山腰,走到青木观前,却发现山门紧闭,也不见徐徐燃烧的烟雾。三人对视一番,桑晔往前跨了两步,直接一脚踹开大门。 走进道观内,只见入秋的枯叶零落,夹杂着少许用来包裹香烛的油纸碎片。四周一片静寂,听不见声音。 三人不敢大意,背靠着背慢慢往正殿移动。 出乎意料,正殿大门大开,正中央供奉的塑像凌乱不见庄严模样,三两个蒲团上横七竖八躺着只穿了白色中衣的年轻道士。 “三位施主,请进来吧。”突然间,从正殿里面传来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奚薇听得声音,耳朵微动,双眸中诧异非常,怎么是他? 桑晔和饶玉是习武、耳清目明的人,都已听出正殿中人的声音,此刻都心生疑惑,又生出一股子荒谬之感。 “青桑道人?” 三人几步跨入正殿,在正对塑像的右手边发现了盘坐在蒲团上的人影。青桑道人穿着阴阳两仪的道袍,手握浮尘,头颅低垂,若不是他的冠发凌乱,和平常也毫无差别。 “呼,施主。”瞧见三人,青桑道人抬起低垂的头颅,抽动着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 这时奚薇才看见他脸上的血痕,像是用植物的枝条抽打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桑晔的视线往一旁躺倒的道士们身上一扫,问道。 青桑闻言,满眼苦涩,他闭了闭眼,像是不忍直言,却毫无他法,只能亲手揭穿这一切的污秽。 “希望我说完后,少城主大人能够把这些孩子们接回桑城,我们上代人造的孽,他们不该代我们受过。” “你说。”桑晔没有直接答应。 青桑也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已经失去了谈判的砝码,只能张了张嘴,吐露他本来准备带入棺材的秘密。 第45章 对峙 昏暗的地下室里瞧不见初生的朝阳, 但是当少年人被喂药扔进木牢里的时候,徐晏知道,已经过去一晚了。 宣城城主府的院落里, 沉浸在睡梦中的饶福皱了皱眉, 还没有睁开眼就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徐姑娘姐姐?徐姑娘姐姐?” 不见徐晏的人影,自己又莫名其妙躺在了床上,饶福心头满是疑惑。 他抬手准备挠头时, 衣服里落出个东西。是半截信纸, 还有墨迹侵染的痕迹,他还没来得急瞧上一眼, 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陌生的仆从走进屋里, 他把手中提着得饭盒放在桌上, 未发一言, 又默默关上门离开。 期间, 饶福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本想叫住人问一问, 可是想到手中还没有来得及看的纸条, 就只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坐在桌子旁,饶福抓起筷子,飞快拿出纸条看了一眼,然后夹在筷子上吃进肚子里。 约莫两刻钟后, 方才来送饭的仆从又推开门,收拾了桌上的残羹,朝着饶福附身行礼:“请随小人来, 城主在花厅有请。” 饶福只点了点头,带上自己的东西, 随着仆从离开房间。 花厅里只有几个人,除了坐在上位的城主,提前来的只有三个人,加上饶福自己,昨日的九人如今只剩下四人。 “各位少年,我要说的话已经在昨日说过。你们是被选中的优秀人才,只要好好跟着谢方士,宣城富强,也少不了你们的富贵。” 城主面带微笑,和蔼的面容让人莫名的信服。 只是围坐着的四人,一颗心脏七上八下,城主可亲的话也没有让他们安稳下来。 第47章 剩下的五个人呢? 大家都是一起入府的人,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怎么第二天人都不见了。也许是他们天资更佳,城主交给了他们更重要的任务,可是无人知晓。未知,总是令人害怕。 城主当然不会没有发现这个异状,他抚须一笑:“各位小友,虽然你们的天资绝佳,能够大有作为,可是相比于其他五人,你们也是略逊一筹。” “那五人昨夜通过了谢方士的考验,已经跟着谢方士开始炼丹。但是各位,你们还需要从最基本的东西开始学习。” “虽有天资,小友们也需要多加努力,不然只能看着旁人越走越远。” “城主大人,小民们知晓。” “是是是,小民肯定会好好干的。” “......” 城主这话一出,另外三个少年心中不安顿时消失,甚至产生了些许危机感,恨不得早点开始学习,早日成为大人物。 饶福觉得面前城主的笑容格外虚假,又有徐晏留下的纸条,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产生几分害怕。 徐姑娘姐姐说的对,这个地方太危险了,还是要早点离开才对。 “城主,”饶福心里藏不住事儿,在一片祥和之中突兀的出声。 “嗯?”城主的目光投在了饶福身上。 饶福止住了害怕的心理,还是有些怯弱地说:“城主,我想回去看看我娘。” “小友,”对于饶福的要求,城主挑了挑眉,“若是你学有所成,你娘亲也会为你高兴,可是你这般没有志气,才离家不过一天就思念家乡,如何才能成长?” “我......”饶福不善言辞,城主只是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呐呐无言。 “小友,你娘让你来参加启灵大会,你能够被选上已经是天大的福气,怎么还不珍惜?”城主又加了把火,让一旁的三个少年人也对饶福的行为瞧不上眼。 饶福急得不行,脸蛋都涨红了,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轰轰轰——” 就在僵持之中,花厅外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高大的房屋倒塌的声音。 “谢妄,给我滚出来!”带着灵力的喊声回荡在整个城主府,连身在地下室的徐晏也听见动静,她站起身子,抬头望了望,她的身边,昨夜嚣张的仆从已经尽数倒下。 城主听见这般动静,竟是一点都维持不住稳重的模样,扔下几个少年人慌慌张张从花厅里跑开。 饶福见状,想要拉上少年们一同离开,却见少年们随着城主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他们还放不下荣华富贵。饶福只能咬了咬牙,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他还要回去收粮食! 辉煌的高楼前,绿衣女子凌空而立,手上的绿色枝条如同一只长鞭,张牙舞爪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她的对面,黑衣的谢妄不急不缓地从布置的极为奢华的房屋里走出来。 “椿,”谢妄的声音冷淡,“你不该来。” “呵呵,”椿嘲讽一笑,“你想用这样的方法复活她,飞燕怎么会愿意?” “难道等你慢慢想办法吗?”谢妄捏住手中的石块,贴近掌心的地方,是绘制成小剑的纹样。 “等你从情爱中抽出身来,等你沉迷世俗情爱终于受伤才想起飞燕?” “我已经等了快一百年,我等不了。” “她不愿意这样被复活,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复活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就算你是她的好友,我也不会让你阻止我。” 椿柳眉冷竖,却又反驳不了:“你......” “椿,不要拦我,你不该拦我。”谢妄的话像是叹息一样,“难道你不想复活她吗?不,你想,我们都想。” 椿有些怔然,是啊,谢妄说的对,谁不想复活飞燕呢? “你们想复活她,谁又问过我愿不愿意死呢?”两人僵持间,恢复了原本容颜的徐晏缓缓踏出门槛,久违得见阳光。 她没有第一眼望向朝思暮想的仇人,反而目光落在了绿衣女子身上,声音又缓又轻:“翠枝娘,我还能叫你娘亲吗?或者,你还是我的娘亲吗?” 椿眼神复杂,眸子里翻涌着恨意与悲伤,最终还是偏过头,一言不发。 “呵。”一声冷嗤。 “飞燕...”自从徐晏走出来便一直沉默的谢妄凝视着徐晏的容颜,眼神恍惚,喃喃出声。 “飞燕!”他对着徐晏,又急切地叫了一声。 “飞燕?”徐晏冷冷一笑,“我可不是你们口中的飞燕,我叫徐晏。” “徐晏,双人余为徐,言笑晏晏的晏,希望你们能记清楚,不要再喊错名字。” “不然,那位真正叫做飞燕的人,肯定会很伤心吧。你们这些所谓的好友,竟然眼拙到认不出她的模样!” 徐晏的话过分直接,尖锐地刺向沉浸在过去的谢妄和椿的身上。 “徐、晏。”谢妄莫名低下头颅,抬起来的一瞬,眼神冷淡得过分,黑沉沉的眸子像是枯寂的深潭。他第一次一字一顿叫出了徐晏的名字。 “呵呵,”他莫名的笑了,对上徐晏的眼睛,语气淡淡的像是嘲讽,“有什么用呢?” “生你养你给你名字的人都已经选择了飞燕,你再这样说有什么用呢?” 徐晏心里一凉,眼神不自觉地瞄了一眼用后脑勺对着她的椿,突然像是被尖锐的针尖刺入了心脏。 谢妄瞧着徐晏的神情,生出几分愉悦,又轻飘飘落下几个字:“没有人会在意你。” “徐晏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尘埃,但是飞燕,飞燕不一样,她是圣人,她从未被遗忘。” “哈哈哈,”徐晏闻言竟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没有被遗忘?” “除了你们这些早就该化为尘埃的旧物,谁还会记得一个死人?” “何况,谢大方士,不是你散布谣言,让漫山遍野的飞燕花绝迹的吗?不是你压迫桑城改名的吗?不是你处心积虑让飞燕仙人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的吗?” “我真是不明白,想要救活飞燕仙人的是你,让她被历史遗忘的也是你,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飞燕花的事情是奚薇告诉徐晏的,在奚薇承诺会一直陪在徐晏身边时,徐晏就告知了奚薇些许关于谢妄的事情。而奚薇也做出了自己的分析。 谢妄爱慕飞燕,而飞燕爱着世人。谢妄想要复活飞燕,却也想私藏仙人。所以谢妄绝对接受不了有人质疑他对飞燕的情意。 “徐、晏!”谢妄第一次有些咬牙切齿,甚至控制不住在掌心凝了一团暗色灵力。 徐晏没有动,她只是望着一言不发的椿,轻轻地唤了一声:“娘......” 她的声音不大,但对于修习之人来说,这声音就如同在耳边响起。 但绿衣的女子毫无动作,只有清风吹起她轻柔的裙摆,那么柔软,又那么冷然。 黑色的灵力团裹挟着风声直直袭击了徐晏,徐晏知道自己躲闪不了,索性只在身上覆了一层灵力想着不要受伤太重。 对上谢妄后,她的理智总是轻易被愤怒操控,明明只需要再等待短短半日,奚薇就能带着后手前来。 但她还是失信了,也不知道奚薇能不能原谅她。 灵力冲击,一口鲜血喷出,徐晏眼前恍惚,像是要昏倒,倒下的一瞬间她落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涣散的意识中,徐晏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啊,又利用你了。 娘亲。 第46章 椿木 十几年前, 青木观还不叫青木观,观主也不是青木道人,青桑也只是每日晨做功晚读经的普通小道士。 冬日的一天, 青桑正在道观门前扫雪。天气太冷, 他扫得很慢,边扫边用手掌捂住嘴巴哈气。扫着扫着,竟然在雪堆里扫出个人来。 那人身上穿的是柔软光滑的锦缎, 手掌和脸都是白皙柔软的,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青桑想着已经快吃不起饭的道观,麻利地把人抬回了道观里。 这个人就是后来的青木道人, 徐先思。 得知自己救下的不是富家子弟, 还死皮赖脸入了道观, 青桑还愤愤了几天, 多一张嘴, 他碗里的米粒又要少一半。 但是, 自从徐先思入观开始, 短短半个月, 来往的香客变多了,甚至有城中的大财主出钱把古朴破旧的道观翻新了一遍。 青桑惊奇于道观的变化,却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观主师傅们的功劳。直到半年后,道观中人人都穿得起锦缎做成的道袍, 来往香客络绎不绝,观主做出了震惊青桑的决定:他把观主之位传给了徐先思。 更出乎青桑意料的是,除了他们几个年轻的小道士不理解, 观中的师伯师叔们全是一副赞同的模样。 真奇怪。性格懦弱的青桑也只是在心里这么想了想。连后来他们道观不再做驱鬼除邪的法事,关注下令全部道士都修习医术给人治病, 青桑也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 “如果我能一直懦弱,也许事情就不会到今天这副模样。” 第48章 属于的青桑的变故,还是一个相似的冬天。 这时他已经不需要自己去扫雪了,道观里出钱请了山下的穷苦人。 他晚上读完经书,突然想到过几天城里有个大富商想要请青木道人出手治病。虽然道观里的道士们都在修习医术,甚至莫名其妙都展现出了不俗的天赋,但是对于有钱的大财主,还是需要青木道人亲自出手。 青桑从来没有在晚上找过青木道人,去往青木房间的路上,他还有些犹豫,但想着一个大富商又能带来不少油水,他也就顾不得什么东西。 一念之差,青桑卷进了青木道人的罪孽之中。 当青桑敲了三次门却无人应答时,他推开了青木道人的房门,一眼瞧见了那颗传说中的树木——椿。 “我这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学习医术的天赋,我们只是因为吃了椿的叶子罢了。” “椿,长生之木,同样也是百忧解,是名副其实的药王之木。我们只是椿木身上的寄生虫罢了。” 青桑瞧见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他不想死。所以在青木出现后,青桑跪在青木的脚边苦苦哀求,连那所谓的救命之恩都搬出来了。 青木道人还是放过了青桑。他笑着,取出锋利的刀刃当着青桑的面划开椿木的树皮,苍翠的树干上立马流淌出带着异香的汁液,浓绿的、夹杂着鲜红的汁液。 “喝了吧,青桑,明日你就是青木观的长老了。” 青木道人的话,是威胁,也是诱惑。 青桑妥协了。 “此后我就成了徐先思的走狗,干尽肮脏之事。但是直到昨年,我竟然才知道,椿木椿木,哪里只是一棵树木,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这些年,我们是在吃人啊,吃人啊......” 青桑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凄厉,涕泗横流。不知是懊悔,还是害怕。 “那个人,就是春湘楼的翠枝娘吧。”默默听完青桑的讲述,奚薇很容易就猜出了所谓椿木之人。 翠枝娘,翠枝,真是过分明显的暗示。 青桑眼神复杂:“是啊,谁能想到,一个落魄在青楼的女人,竟然是传说中的椿木之灵呢?” “既然翠枝娘如此厉害,为何还要忍受这么多年的青楼之苦,甚至她应该还是从富家千金流落进青楼的?”奚薇转瞬就想到了旁的问题。 翠枝娘是徐晏的母亲,可是无论是奚薇看过的小说,还是现在,徐晏都是长在泥潭一样的春湘楼。而且到如今,翠枝娘都没有为了徐晏出手过。 翠枝娘,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呢? “我不知道。”青桑摇摇头,“几日前,徐先思被掳走的时候,我就知道,青木观完了。” “我是罪恶之人,死不足惜,但是这些年轻子弟,他们从来没有参与过什么肮脏之事,如果可以,帮帮他们吧。” 桑晔还没有回话,奚薇倒是先点了头:“这些年轻子弟,我会把他们带下山的。” 她说着,又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青桑道人,虽然你有罪孽,但是也不至于就此赴死。少城主会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的。” 桑晔开始不知道奚薇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脑内转了一圈后,他很快反应过来:“青桑,跟我回城主府。” 青桑本以为自己命该于此,没想到峰回路转,皱巴巴的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神色。 一旁一直默默无言的饶玉倒是同情地看了一眼青桑,有些时候,活着可不一定比死了好。尤其是落到桑晔手中。 虽然青木观一行收获颇丰,但是又带来了一团新的疑点,而且也没有找到能够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翠枝娘出现并出手的法子,只能沿着徐晏先前的想法,让城主桑霏出手。 奚薇交出了装着药液的瓷瓶,芳月拿着走进了城主的房间,奚薇三人等在门外。 “奚薇。”桑晔突然叫了奚薇的名字,不是往常一样的奚二小姐,而是连名带姓的、郑重的。 “我娘她,她真的还很虚弱。我想请你......” “......”奚薇沉默一瞬。 “少城主,徐晏等不了,饶玉的父亲也等不了。何况,”她透过窗户,试图瞧见里面的人影,“城主大人,想必更想去见谢妄吧。” 当初桑晔告诉过徐晏和奚薇,城主是被边城兽潮所伤。但是,城主武力无双,若不是谢妄暗中下手,怎么会缠绵病榻多年。若是城主还在,谢妄怎么可能还能在桑城里兴风作浪。 谢妄为了复活飞燕已经疯魔,连传承飞燕志向的接任者都没有一个逃过他的魔手。 “......”桑晔彻底沉默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虽然瞧不见房间里的情形,但是屋外三人都是修习灵力之人,很容易就感知到里面逐渐升起的灵压。 桑城城主桑霏,时隔多年,终于又要出现在世人面前。 第47章 宣城 桑城城主桑霏, 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旧时的记忆,即使她真正隐入幕后不过短短几年。 对于奚薇来说, 桑霏城主应该是传说中的、具有威严的女性, 但是等到痊愈的桑霏站在奚薇面前时,她发现,桑霏城主是个极为温柔和蔼的人。 “薇薇, 小玉。”被芳月搀扶的女人妆容打理的十分规整, 因为天冷披了一件白色绒毛披风。她微笑着,嘴唇不似往常苍白, 若不是亲眼所见, 或许不会有人察觉出她久病方愈。 桑霏显然是熟悉奚薇和饶玉的, 直接叫出了她们亲近之人才知晓的乳名。 “城主。”奚薇和饶玉都困惑不解, 但是按耐住了疑思, 朝着桑霏微微点头。 “哎, ”桑霏叹息一声, 温和的眸子里带着些无奈。“许久未见, 倒是生分了。” 奚薇两人不说话,一旁的桑晔自从桑霏走出房门便已经陷入了呆滞。 像是知道奚薇和饶玉心中疑惑,桑霏没有先与桑晔叙旧,反倒是聊起了往事。 “论辈分,你们俩个小姑娘合该叫我一声霏姨。我与奚夫人、饶青大哥曾是至交好友, 你们幼时还曾在这城主府嬉戏打闹过。若不是后来......”桑霏城主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后来啊, 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谢妄那个家伙总想生些事端。我们之间也少有时间相聚, 真是生分不少。” “城主,我爹他......”听闻桑霏此言,饶玉心中泛起一阵激动的涟漪,让她情不自禁出声。 她本来对宣城之事就快死心,即使知道徐晏和奚薇的打算也难以生出希望,毕竟谁也不知道桑霏城主的态度究竟是怎么样的。如今桑霏自己坦言往昔,又好言好语拉近几人的距离,不由让饶玉生出些许期待。 “小玉,别担心,宣城之事刻不容缓,我们即刻出发。”桑霏看出了饶玉所思所想,在她说话之前便已经给出承诺。 “城主大人,宣城之事?您?”本是向好的局面,沉默的奚薇却冷不丁出声。桑霏才从昏迷之中醒来,怎会事事都像是了如指掌。 桑霏把目光从饶玉身上转向了奚薇,她微微一笑安抚奚薇的警惕:“我并非完全昏迷不醒,晔儿也常常在我床前述说近来的大小事务。何况,我方才醒来之时,正好看到饶青大哥的秘密飞讯。” “父亲?我父亲不是被姓谢的方士蛊惑了吗?怎么会给城主传信。”奚薇还没有说话,听闻此言的饶玉很是惊讶。 “饶青大哥不可能被蛊惑,不过他的处境应该很不好,不然的话他不会给我传信。” “自三年前病痛加重,我便卧床不起,不曾在外露面,可是在一年之前,饶青大哥还是给我传了信息,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经遭了谢妄毒手。” “一年前的信息?那我父亲现在怎么样了?”饶玉心中焦虑,整整一年的时间,能够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桑霏也非全知全能,只能摇了摇头,瞧着饶玉焦急不安的模样,心中一叹,安抚道:“我既然如今还能瞧见饶青大哥的灵力飞讯,他如今定是性命无忧。” 饶玉闻言,心里倒是放下了一截。只要性命无忧就好。 “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的疑问,但是现在不是我一一解答的时候,宣城之事更为要紧。你们先去好好准备,一炷香后我们在城门后碰面。”桑霏一句话决定了几人接下来的行程。 “好,城主大人,那我先回奚府去取些东西。”奚薇确实有很多疑惑,但是一想到如今已是徐晏离开的第三天,她心里一阵阵发紧,总是觉得再去晚一点又会有她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思及于此,她也不再多言,匆匆离去。 饶玉本想说自己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但余光一瞥瞧见了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桑晔,还是闭上了想要与桑霏城主攀谈的心思,也匆匆告退离开。 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桑霏挥退了立在一旁侍候的芳月,才把目光完完全全放在桑晔身上,缓缓开口,语调温柔充满着愧疚与慈爱:“晔儿,这些年,幸苦你了。” 第49章 桑晔本是低垂着头颅,此刻身子微微晃动,习武又修习仙术的身躯却是像支撑不住一般,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娘,我不辛苦,你终于醒过来了......” 无人瞧见的角落,像是有一滴水珠坠落,混入尘埃。 马车疾驰在前往宣城的道路上,饶玉自告奋勇在外面驾车,留下奚薇和城主母子坐在车厢里。 奚薇知晓桑晔与城主肯定谈论了很多,但是这一刻她很清晰地察觉到桑晔整个人透出着一种与之前不一样的气质。如果说以前的桑晔总是成熟的、冷静的,此刻的他却是放下了周身的防备,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笃信感。 很熟悉的感觉,就像徐晏在奚薇身边时一样。 在徐晏走后,奚薇才发现自己总是浑身充斥着不安,这种对世界的防备感连奚夫人的存在都无法消弭。 她是为徐晏而来的。她如今深刻的明白了这个事实。 短短三天,宣城外的景象与徐晏那日来时别无二致,只不过在快要入城之时,马车撞上了一个背着粮食的半大少年。 “吁吁——”饶玉及时扯住了缰绳,马匹顿时双腿离地悬在空中,少年本来弯了腰肢想要稳住身子,却被身后沉重的粮食一拽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饶玉赶紧跳下马车,车厢里的奚薇听到动静,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没事,我没事,”少年憨厚一笑,饶玉伸出手拉他,瞧着饶玉青年装扮的模样,少年也就借着饶玉的力道站起身子。“谢谢,谢谢。” “咦!这是什么?”奚薇下了马车走到饶玉身边,一眼就瞧见了少年胸前口袋里的半截纸条,隐隐约约透露着熟悉的字迹。 “这个......这个......”饶福少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憨厚少年,本来从城主府跑出来就很心虚,此刻被人瞧见徐晏写给他的纸条,更是心跳加速,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奚薇瞬间警惕起来,她拉住少年的手腕,厉声道:“别动。”然后飞快扯出纸条。 果然,是熟悉的字迹。 徐晏曾经为奚薇手写过整套的仙术,奚薇虽然不能修习那个仙术,却是仔细研究过,十分熟悉徐晏的字迹。 纸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离开,快逃!”短短几个字让奚薇的心高高的提起来。是怎么样的情况,才会让徐晏写出这样的话语。 “你怎么拿到这个纸条的?”奚薇压低了声音,逼问道。 饶福闭口不言,甚至脑袋一偏,不看奚薇。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何人,怎么敢告诉她徐姑娘姐姐的消息。 “你!”奚薇内心焦灼,忍不住语气就重了些。 饶玉意识到奚薇的情绪不对劲,想着肯定是事情涉及到了徐晏。于是赶紧拉开了奚薇钳制住少年的手,然后安抚少年:“别怕,小兄弟,我们不是什么坏人,那个给你纸条的人是我们的好友,我们是同一个地方来的。这个姐姐只是太担心徐晏罢了。” “你愿意告诉大哥徐晏为什么要给你这个纸条吗?” 听了饶玉的话,饶福少年总算放下了一点心防,坦白直言:“前天是我们宣城的启灵大会,我和徐姑娘姐姐被选中了,但是后来在城主府出了事情,我要收粮食,就提前跑出来了。我不知道徐姑娘姐姐怎么样了,对不起。” “没关系,你能跑出来就很棒了,我们会去救你的徐姑娘姐姐的,别担心。你还要收粮食,赶紧回去吧,别让爹娘担心。” “谢谢大哥,”饶福少年也不想多呆,背上粮食就跑了。 边跑他心里边想,他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不是来救徐姑娘姐姐,但是他们去了城主府,肯定会和城主府的人打起来,徐姑娘姐姐就可以逃跑了。 他没有本事,也不会说话,只能这样盼着徐姑娘姐姐好了。 “这个少年的警惕心还挺强的,”瞧着饶福跑远的背影,饶玉感慨一声,然后看向握着纸条冷脸的人,“好了,奚小姐,我们该进城了。” 第48章 旧日 有了目标, 奚薇四人驾着马车直直奔着城主府前去。 不似桑城城主府制式鲜明,一看便知是官家之地,宣城城主府反到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富庶之家。 “吁吁——”在远远能瞧见城主府屋檐的地方, 饶玉拉住了缰绳。 “城主大人, 我们该下马车了。” 在来之前,饶玉曾问过桑霏城主,谢妄此人实力不匪, 她们是否需要做些妥善安排? 可是桑霏城主说, 没有用,一切的计划谋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饶玉当时差点脱口而出, 是谁有绝对的实力? 看是看着桑霏城主还略有苍白的嘴唇和面容, 饶玉仅是张了张嘴, 不再言语。 桑晔搀扶着桑霏城主的手腕走出了马车, 随后才是自从见了那少年后一直冷着脸的奚薇。 “唉, 也不知道饶青大哥究竟在何处?”桑霏城主朝着城主府眺望, 若有所思, 忽然感慨一声。 “真是瞒不过你, 桑妹子。”随着一声浅浅的叹息,一个高大的汉子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那汉子身着短褐,头上绑了白色的汗巾,即使天冷裤腿也是高高挽起,脚上踩着粗布鞋子, 鞋面上还有些许泥点子。 “饶青大哥。”桑霏按住了桑晔的手,走到汉子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么多年没见, 你还是这么喜欢种地。” 饶青爽朗一笑,“没办法啊, 我就是个农户,从小就只会种地。” “小玉,”饶青与桑霏简单叙旧,然后把视线转向了饶玉。“这些年,幸苦你了。” 一旁的饶玉瞧见汉子的一刻,眼眶里充满了泪珠,从白皙的脸上滑落。她声音哽咽:“爹。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也许是近乡情怯,饶玉只是默默掉着眼泪,也不往饶青面前走一步。 饶青毕竟是男人,更做不来多少柔软的动作,只是给了饶玉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投入了正事之中。 “桑妹子,对于谢妄,你......” 当年崛起的那些人中,只有桑霏是以武力无双著称,所以饶青这些年即使没有被谢妄掌控,也做不出什么反抗的事情,甚至若不是谢妄故意放纵,他和饶玉根本就离不开城主府。 桑霏知道饶青的意思,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三年前,我与谢妄有过一战,双方均受了重伤。但是我今日才清醒过来。” 而谢妄如今已经在搅弄风云。 桑霏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是饶青包括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唉,也是造化弄人,想必飞燕阿姐也想不到,曾经胆小病弱的谢妄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吧。”饶青叹了一口气。 他眼中甚是纠结,却几息之后释然。 “小玉,”他望着饶玉,又瞧了一眼桑晔和奚薇,“这就是晔儿和薇薇吧,今日之事便让我和你们桑霏姨姨一起去就行了,你们回去吧。” “爹!”饶玉眼眶还是红彤彤的,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唯一的亲人,明知接下来路途凶险,哪里肯让饶青离去。 桑晔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着桑霏的眼神也明确表达了不愿意回去的意思。 “饶青城主,桑霏城主,”久未发言的奚薇突然开口,“何须如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们既去,谢妄之后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 桑霏城主眼神复杂地看了奚薇一眼:“倒是我和饶青大哥想岔了。” “正好往城主府还有一段路程,桑霏城主也给我们讲一讲谢妄究竟是要做些什么?”奚薇能够凭借着小说剧情和徐晏告诉她的只言片语猜出些许东西,如今刚好有与谢妄同一时代的人,也能补足她的疑惑。 也让她能够猜一猜她的大号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她是为了徐晏而来,但过去的她可不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也好,既然要对付旧日之人,也该让你们知道些旧日之事。” 古语有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纷争。 仙人时代,也是分了修习有成的仙师和天生地养的仙人。因此,就算有兽潮这样大的威胁,仙人时代也并非一派和谐。 飞燕仙人,就是天地之灵成仙。她性子纯善、活泼,明明对世间一切都一知半解,连人可以吃的食物都分不清楚。但是却对人间的苦难充满悲悯。 飞燕仙人有强大的仙力,她拯救了一个又一个被兽潮侵袭的城池,可是这样做并没有换来人们的爱戴和崇敬,因为仙师们的阴谋诡计是飞燕无法理解的。 但是这并没有让飞燕感到挫折,她依然用尽自己的全力去拯救每一个人类。 后来,飞燕发现仅仅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让兽潮停歇,于是她告诉那时飞燕城城主府的人们,她要离开一段时间。 城主府的人们相信飞燕总会回来,但是,城中百姓之中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有些人甚至选择离开飞燕城,投奔了别的城池。甚至在其他的仙师的指挥下,用言语肆意攻讦飞燕。 第50章 一个月后,飞燕仙人回来了。她的身边跟着两个极为美丽强大的女子,那是飞燕找来的帮手。 城主府的人喜极而泣,他们就知道,飞燕不会抛弃他们。 而后,那些离去之人的污言秽语终于还是传到了飞燕的耳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飞燕阿姐露出那样的表情,空茫的、不解的,让人心碎。” 但是飞燕仙人还是想尽办法去平息兽潮,保护凡人,她就像一个天生的圣灵。 “谢妄就是这时候被飞燕阿姐救回来的。” 那时的坤灵大陆还没有一统于大乾王朝,谢妄也不过是极东富庶之地的世家子。谢妄在他的家族里被不受待见,他为了能够获得家族的继承权,主动来到极西之地寻仙问道。 “我是来寻仙问道的,因为我要统一整片大陆,我要当整片大陆上最厉害的人。”灰头土脸被飞燕捡回来的小屁孩是这样宣称的。 飞燕是个与众不同的仙人,她并不觉得谢妄的话是妄想,反倒是肯定了他的追求,并说:如果谢妄真的能够统一坤灵大陆,她一定会为他献上贺礼。 不过,虽然话说得是志气高远,但谢妄实际上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甚至有一副病弱的身子。 寻仙问道少不得吃苦,修习仙术也是需要日夜艰辛。谢妄吃不了苦,过分病弱的身子也受不了,但是他的脑子好用,总能想到很多钻空子的法子。 而且,飞燕带回来的的帮手中有一位名为椿的女子,她不擅长攻伐之道,却是对疗愈医术十分精通。谢妄在飞燕和椿的教导下,飞快地成长着。直到后来,谢妄甚至成为了飞燕仙人手下的第一谋士。 “只是我们从来不知道,谢妄究竟是何时喜欢上飞燕阿姐的。” “飞燕阿姐对每一个人都很好,我们都很爱戴她,甚至认为爱慕是一种亵渎。” “可是谢妄,他想要独占飞燕阿姐。” 飞燕仙人也不知道曾经的小孩对自己起了心思,她依然是信任谢妄的,所以当她找到可以一劳永逸消除兽潮的方法时,她也全盘告诉了谢妄,也只告诉了谢妄,甚至连椿都被蒙在鼓里。 可是这时分歧出现了,谢妄不愿意执行飞燕的想法。但是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妄又答应了。 “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过,那一次事件过后,仙人不在,兽潮仅仅只是被削弱。” “那是因为,谢妄背叛了,他利用飞燕阿姐的仁爱,想要禁锢住飞燕阿姐。” “消弭兽潮的法子需要以飞燕阿姐的性命为法阵中心,谢妄无法忍受飞燕阿姐为了一群普普通通的百姓而离开他。” “但是,飞燕阿姐是天生地养的仙人,哪里会被区区凡人之躯禁锢。所以飞燕阿姐找到我们,一步一步教导我们从这极西之地崛起。我被赐予了无双的仙术和飞燕阿姐的半身修为,饶青大哥被赋予了飞燕阿姐的血脉。我们后来崛起的每一个人,都是承蒙飞燕阿姐的恩泽。” “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谢妄又突然隐身了。哈哈哈哈......” 桑霏城主笑了:“因为他是个胆小鬼啊,害怕飞燕阿姐的责怪,害怕飞燕阿姐冷漠的眼神,可是,就是因为他的胆小,所以直到飞燕阿姐真正仙去,谢妄也没有能够见到她最后一面。” “再后来,短短百年间,大乾王朝建立,那个一直躲避的懦弱之人终于发现,飞燕阿姐,已经离去多年,献身于极西之地,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他想要复活飞燕阿姐,可是我们这些真正看着飞燕阿姐离开的人才知道,消弭兽潮,让芸芸众生安居乐业,才是飞燕阿姐真正的愿望。” “我们不会让谢妄破坏飞燕阿姐的心愿。” 就算,付出我们的生命。 第49章 偏执 旧日之事震撼人心, 对于生在现世人们来说,却只是留下不深不浅的遗憾。 奚薇用桑霏城主的故事串起了一个大概的过去,对自己曾经的身份也已经有了猜想。 她第一个回过神, 随着桑霏和饶青站定在城主府门口, 问出了一个话题之外的问题:“当初跟着飞燕仙人回归的两个女子,一个叫做椿,那么另一个呢?过去的故事里, 好像没有这个女子的身影。” 桑霏转过头, 深深凝视了一眼奚薇的双眸,然后收回视线, 语气很淡:“那位女性仙人极少露面, 我们只知道, 她的名字‘溪’, 溪流的溪。” 奚薇眸光一闪, 微微点头:“哦, 原来如此。”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只是桑晔略略向着奚薇投了一个视线。 出乎众人意料的, 城主府的大门大敞着,没有小厮仆从守卫,连隐约可以窥见的内院里也是萦绕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围,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 几人对视一眼,不由绷紧了精神。看来已经有人提前来过了啊。 很奇怪的是, 随着众人逐步往城主府内院走去,那些栽种着粮食的苗圃都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甚至连春日才能出苗的植物在这深秋的日子里开出了花骨朵儿。 花香阵阵,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没想到还能有第二波客人到来啊。”慢条斯理的声音, 在众人接近内院中最高大辉煌的建筑时传来。 定睛一看,身着黑衣的谢妄斜斜地倚靠在独一份的椅子上, 他的周边围绕着谦卑的仆从,正瑟瑟发抖的睁大双眼看着面前受刑的人。 那应该是仆从们的小头领,他的衣裳上多用金线绣了些许花纹。可是他却完全失去了小头领的模样,浑身侵在鲜血中,连手指都无法动一动,可是他的脸又是完好无暇的,甚至能用僵硬的面部肌肉牵扯出一抹笑容。 这个仆从已经不称之为人了,奚明越都能短短时日学会傀儡术,交给他术法的谢妄只会更加精通。 奚薇仅仅是略略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如此残暴的行径,让她心中腾腾升起了愤怒。 “谢妄,你不该如此。”桑霏的视线紧紧盯着谢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片刻不敢放松。 “不该怎么样?”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迷惑的问题,谢妄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该惩罚犯了错误的仆从?不该占了这城主府?还是不该在你们忘了飞燕的时候拼尽全力去找回她?” “我到底不该怎么样呢?” “谢妄!”桑霏语气冷然,“没有人忘了飞燕阿姐。只是你做错了,飞燕阿姐她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哦,变成这样,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飞燕希望我变成什么样?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所以我想见一见她,当面问一问,她想要我变成什么模样。”谢妄笑着,脸上带着一种怀念和期盼的神情。 “......”桑霏无言,连一旁的奚薇都感受到了谢妄此刻的偏执,他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编造的美梦中不愿意醒来,甚至给所有的不合理找到了借口,让一切变得自圆其说。 “唉,”饶青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用的,最初的时候,我试图用尽一切的言语去劝他,可没有想到却让他更加自圆其说,更加执着。” 桑霏也闭了闭眼,“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等等,”奚薇突然开口,她朝着谢妄的方向,问道:“徐晏呢?椿是不是来过?” 谢妄面上的表情淡了,他第一次将视线放在了这个相对来说渺小的人类身上,“你,我见过你,是叫做奚薇?” “我以为你是水灵珠选中的人,没想到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溪那个女人,究竟将水灵珠藏在了什么地方?” 提到溪的名字,谢妄的脸上出现了恨意,却又转瞬即逝。 “徐晏呢?”奚薇没有在乎谢妄时而正常时而胡言的样子,只是执着地问着一个问题。“徐晏在哪里?” “呵呵,徐晏,真是个耳熟的名字,在哪里听说过呢?”谢妄转了转头,像是在思考,然后用一种愉悦的语气说:“哦,我想起来了。” 他伸出手,指着那一片一片苗圃里的植物,扯出个恶劣的笑容,“看到了吗?徐晏的血啊,浇灌出了这么多花朵,是不是很漂亮啊。” 什么!奚薇咬住了红润的嘴唇,即使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谎言,只是谢妄为了让她痛苦捏造的谎言,可是听到徐晏可能出事的一刹那,心脏骤停,牵扯出细密的疼痛,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动手吧。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奚薇捏紧拳头,字字咬牙。 打斗的场景并不是十分美丽的,甚至在这样的末法时代,少了过分绚丽的术法,更多的是血肉之躯的碰撞,就算是五人围殴谢妄,却依然是处在下风,除去饶青和桑霏,奚薇三个小辈身上已经充满了血痕,尤其是才入武道不久的奚薇,如不是咬牙坚持,早早已经陷入昏迷倒在了地上。 虽然处在下风,但是桑霏和饶青并没有感受到过分的压力,两人闪避之间对视一眼,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第51章 怎么回事?谢妄根本没有动真格?还是前面的来人伤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此刻的谢妄却突然之间变得十分沉默,他不言语,仅仅是不断出招不会对桑霏和饶青造成过分的压力,却也让他们分不出心思去思考别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奚薇已经瘫倒在地上,唇边染血,饶玉和桑晔也好不到哪里去,跪在地上,呼吸间尽是血腥味。只有桑霏和饶青还在坚持。 这时,他们若再不发现谢妄是在拖延时间可就真是蠢笨如猪了。 “谢妄,你究竟想干什么?”桑霏闪过谢妄的一道掌心灵刃,厉声喝道。 “哈哈哈哈......”谢妄哈哈大笑,不断出掌将桑霏和饶青劈到在地,然后闪身进入一直关闭的房门里。不到片刻,一个仆从被踢倒在地从里面飞出来,而谢妄手里捏着透明的、盛满血红液体的瓷瓶慢慢走出来。 “终于成功了。”谢妄将血瓶细心的揣入怀中,然后施舍一般给了满身狼藉的几人一个眼神,“今日心情上佳,你们既然要着宣城城主府,我给你们便是。” 无人阻挡,也无人有能力阻挡,谢妄直接化为光点,须臾不见踪迹。 饶青和桑霏郁郁无言,气氛沉重,而一旁头脑发晕、连眼皮都支撑不住的奚薇听到了微风送来的信息。 “想要找徐晏,好好去燕山上瞧一瞧吧。我可真是好心啊。” 是谢妄的声音。 把这般引诱的话语记在脑中后,奚薇再也忍住不浑身的难受,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紫薇苑,主卧。 奚夫人已经连续熬了几夜,此刻眼下青黑,脸上是脂粉都掩藏不住的疲惫。 “奚阿娘,你先去休息,小天守着就行了,等奚薇姐姐醒来,小天一定会第一个告诉奚阿娘的。”经过几月,栗天已经收敛了失去亲人的悲伤,甚至因为过早的接受奚夫人安排的课业,稚嫩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成熟气质。 自从前些日子奚薇昏迷不醒地被送回奚府,如今十几天过去,桑霏饶青等人已经陷入忙碌之中,可是奚薇还不见清醒的样子。大夫请了不知多少回,桑霏和饶青也来看过不少次数,都说奚薇没有什么大恙,可是她就是醒不过来。 奚夫人十分担心奚薇,而栗天也十分担心奚夫人。对于已经失去儿子的奚夫人来说,女儿已经是她仅有的命根子了。 “小天真乖,”奚夫人抱了抱栗天,脸上勉强浮起一个笑容,“没关系,小天不用担心,奚阿娘没事,只要你奚薇姐姐能够醒过来就好,能醒过来就好。” 栗天往奚夫人的怀里靠了靠,现在的他还无法成为任何人的依靠,但是他可以抱一抱奚夫人,让她的怀抱更温暖一些。 对于躺在床上的奚薇来说,她的意识是十分清醒的,甚至能够看到疲惫不堪的奚夫人和过分懂事的栗天,她很想要醒过来,可是无论她释出什么招数,她依然只能清醒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最开始,奚薇以为是时间到了,过去的自己把她拉入梦中想要告诉她一切的起因,可是直到几天前,她真正清醒,却发现脑子里并没有多出记忆的痕迹。 在几番无能狂怒之下,奚薇终于认清了现实,是谢妄,谢妄又捣鬼了。 她不知道谢妄想要干什么,告诉她徐晏的下落,却又让她无法醒过来,他在等什么?他到底让她在等什么? 第50章 岁安 靡靡弦乐之声入耳, 厚重粘腻的浓香刺鼻,徐晏恍惚地站在春湘楼里,瞧着这熟悉的一幕一幕。鲜艳的红灯笼, 烛火暗沉飘摇, 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哭声、笑声、交合声...... 徐晏像是回到了过去, 又像是只是大梦一场。 她的年少岁月里尽是一片浑浊光景, 曾经唯一的清澈之色是高楼上的翠枝娘。 翠枝娘站在高台上,眼睛俯视着下方, 看不清表情, 她的手腕上挽着红色披帛, 鲜艳又熟悉。一转眼, 眼角风霜的一张脸变了, 变成了年轻女人的模样, 她身上的红的、绿的不再清晰, 混混沌沌地和高楼融为一体。 徐晏的眼里, 又只有一片浑浊。 “徐晏,徐晏......”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是熟悉的、柔软的声音,是直入她心间、令她想念的声音。徐晏迫不及待想要睁开双眼,她确实睁开了眼睛。 橙黄色的烛火幽幽燃烧, 照亮了黑沉沉的洞穴,徐晏鼻翼微动,还能嗅到潮湿泥土散发出的土腥味。 她迟钝地转动着头颅巡视着四周, 没有,没有, 没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影。 纤长的睫毛垂下,如同星空般深邃的眼眸逐渐一片浑浊,胸腔里止不住的声音还在叫嚣,在一片寂静里像是在徐晏的脑子里放进了一根铁棒不断搅弄。 “岁安。”是翠枝娘、不,是椿的声音。 “......”徐晏缓慢地抬起脑袋,双眸微睁,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椿端坐在一方石凳上,她手中把玩着挂在腰间的石块,翠绿的叶片纹路黯淡失色,却又被椿一点点输入灵力,维持着明亮的模样。 “岁安?”徐晏盯着椿,用很奇怪的语气重复了这两个字。 椿没有在乎徐晏的语气,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像是说给徐晏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徐晏知道椿的意思,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上一次洞府仙藏相救,这一次宣城相救,并不是徐晏有多么幸运,只不过是椿时刻关注着她的行踪罢了。徐晏上一次便已经知道,于是才孤身前往宣城,也是存了利用椿的心思。 “她真的那么重要吗?”徐晏不明白。 飞燕是椿的友人,可是自己是她的女儿,她并非不爱自己,可是总是比不过那个早逝的人。 椿没有直面徐晏的问题,反倒是抬起头看向她,眼睛里甚至存了恨意:“你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错误?谁的错误?”徐晏心中一片冰凉,眼睛里像是酝着水意。 上一世,徐晏被辗转囚.禁,翠枝娘始终没有出现,而这一世,她拼命想要挣脱加诸自身的牢笼,翠枝娘出现了,以站在她对立面的姿态。 “因为我只是一个错误,所以你能够好不愧疚的给了我当年飞燕仙人修习的仙术,让我的血脉更加贴近那个人。” “那天我行刺奚明越的时候,你站在高楼上,我瞧不清你的神情,但我觉得你是为我的离开而伤心。现在想一想,我好像在自作多情。” “你说着不赞同谢妄的阴谋,可是在最开始,你还是把仙术给了我。你和他,有什么区别呢?” “你们这么急切的想要复活飞燕仙人,可曾问过她,想不想再来世上走一遭呢?” 椿腾的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她的脸上生出了怒气,像是被戳破了遮掩的外皮。 “徐晏!”她终于没有再叫岁安的名字。“你好自为之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撂下着最后的言语,椿直接甩袖离开,背影匆忙,几息便消失在徐晏眼前。 徐晏盯着年轻女人远去的背影,酝酿多时的水意终于从眼眶中流出。 你看,这世间陪伴她最久、她最亲近的人,也会为了旁人离她而去。 徐晏就是徐晏,可是谁又会在乎徐晏呢?世间万物,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蝼蚁,不值一提。 椿离开了。可是徐晏却无法从山洞里走出,她的四周充斥着椿的灵力,椿用大量的灵力制成了囚牢的模样,将徐晏困在里面。 徐晏不明白,椿明明想要救她,却还是给了她属于飞燕的仙术,明明不赞同谢妄偏执的想法,此刻却又没有放徐晏离开。 她不明白,她怎么也不明白,椿到底在想什么? 距离徐晏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就是椿落脚的地方,她并没有像徐晏想象中那样无情的甩袖离去,而是怔然地望着山洞的方向,自从恢复真身后冷凝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缕哀思。 那是她的女儿啊,就算徐先思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但是她的女儿,依然是凡俗给与她的瑰宝。 亲爱的小岁安,娘亲也并不想这样,可是啊,娘亲犯下了杀孽,娘亲已经快没办法保护你了啊。 岁安,岁安,岁岁平安,这一切,到底都是她的错啊。 一阵风轻轻吹过,椿闭了闭眼,她抬脚顺着小路往山顶走去。山顶上是一处平坦的空地,没有树木,只有茂盛的杂草随风摆动着身子。 椿就这样一直站着,像是回到了过去,她只是一颗树,扎根在山顶,听山风,饮雨露,多么快活,多么自在。 多么可惜啊! 阴冷的山洞里无法计算时间,绿色的灵气罩子让徐晏更像是一直生活在白昼里。 她蜷起身子,用双臂怀抱着双腿,没有打理有些凌乱的刘海顺着脸颊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的双眸。那些细碎的情感和没有人瞧见的脆弱都已经被一点一点被藏好,不露一丝一毫。 第52章 徐晏甚至开始回顾过去的一切,从最开始的春湘楼行刺奚明越那一夜开始回忆。 从那天开始,她的生活就像是被人施了时光加速的术法,桩桩件件的事情接踵而至,让她无暇多想,但是现在,经历了宣城一事后,见到了椿之后,在被囚禁在这狭窄的山洞里时,她突然间有了时间,去回顾,去一点点梳理。 飞燕、椿,和谢妄,以及还有那个拥有蓝色水纹石头的女子,她们应该是仙人时代最耀眼的明珠。 飞燕如同圣灵,在一切可以考证的传说中,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这极西之地的百姓能够过得好一点。 椿,传说中的生灵,非人类,很少有她的故事出现,只有延年益寿的传闻,她应该是那时飞燕阵营里的后方人员。 谢妄,爱慕飞燕的人类,不知从何时起想要复活飞燕,而复活飞燕需要五颗灵珠,金灵珠和火灵珠已经在他的手上。 蓝色水纹的女子,不知其名,不闻其传说,透明到若不是桑晔提及就完全隐匿在历史中的人物,可是,她和飞燕又可能是举止亲密之人。 而这四个耀眼的生灵中,已有三个和徐晏有了牵扯。徐晏修习的是属于飞燕的仙术,不然在宣城城主府地下室里她的骨血不会被抽出。而谢妄,除去五灵珠,还需要徐晏成为一个仿若“飞燕”的傀儡。椿曾经是徐晏的娘亲,但是如今的椿看样子已经舍去了属于翠枝娘的肉.体。 谢妄,是敌人,他不可能放过徐晏;蓝色水纹的女子,不知生死;椿,举止不明,但是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徐晏都觉得,椿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毕竟,她在翠枝娘跟前生活了整整十八年,若是翠枝娘真的想要害她,何须等到现在。 而且,身为天生地养的灵物,为何椿会变成翠枝娘,这么多年身在泥泞,她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变回来的呢?这也许就是椿为何要将她留在这里的原因。可惜,线索太少,徐晏完全推测不出来。 还有谢妄,到底在等什么?椿的法力就算强大,谢妄也不该就这样简单的放她们离开才是,上一次的洞府秘藏,虽是椿的到来吓走了谢妄,可是细细想来,谢妄当时肯定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那他为何还留在哪里?他是在确认!徐晏猛然抬起头来,他在确认椿已经是椿了! 五灵珠! 徐晏懊恼地咬了咬唇,她怎么忘了,五灵珠才是谢妄的目的。椿是天生地养的树灵,哪里还有什么东西比她更可能存在木灵珠!谢妄和椿是同一时代的人,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椿!”徐晏顾不得她和椿的矛盾才过不久,急急站起身子呼唤椿的名字,“椿,回答我!” “翠枝娘,我有事情要说!别中了谢妄的诡计啊!” “......” 只有风涌入山洞的细碎声响,不闻人声。 椿站在外面,听着徐晏的声音,不由露出个骄傲的笑容,甚至掩盖了眼睛里的悲伤。 你看,她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是,太晚了啊,早在那天晚上之前,她就已经中了谢妄的诡计了啊。 这人世间,终究不是她这样的非人之物能够融入的,她终究,没有能够替飞燕姊姊去感受人间所有的爱与幸福。 真是,太失败了呢。 第51章 阵法 深秋的天一点一点过去, 燕山上刮起了寒风,吹落了枯黄的枝叶,也把秋季吹散, 渐渐踏入了寒冬。 徐晏不知时间, 也不知寒冷,绿色的灵力罩子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若不是椿时不时来给她送些食物, 她就真是不知今日何夕了。她试着和椿交流, 想要告诉她谢妄的真正目的是她,可是椿始终不发一言。 如此几番, 徐晏也熄了和椿谈话的心思, 反倒是抓紧时间开始修炼。宣城一行过后, 她的修为又更上一层楼, 而且她还发现, 在这燕山上修习比之在桑城里要快上不少。 只不过, 有些无伤大雅的副作用。 “徐晏。”不知是过了多久的一天, 绿色的灵气罩子被打开, 绿裙的女子站在山洞口,唤着徐晏的名字。 幽冷的寒风终于透过山洞吹到了徐晏身上,她站起身子,还没有来的及往外瞧一眼,双眼一黑, 昏倒在了地上,鼻翼间是寒风中清新的绿叶的味道。 椿拦腰抱起徐晏瘫软的身子,离开了山洞, 漆黑潮湿的山洞外,深夜却不见星月, 粒粒白雪从空中洒下。冬日絮雪,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燕山山顶,不再是绿草灌木生机勃勃的模样,惨败的枯枝也被清理,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在地面上,被人用闪闪发亮的石块摆出了阵法的模样。 阵法中央,是一颗不过人高的树苗,虽然只余光秃秃的枝丫,但是在枝丫的分叉口,一片硕大的红色花朵正大散发着幽幽光芒,使得整棵树被笼罩在一片红彤彤之中。 椿在徐晏身上随意点了几下,然后将人放在阵法中央的树苗下。 “岁安。”椿用手指抚过徐晏的眉眼,眼睛里充满了浓烈的不舍和悲伤,她轻轻唤着徐晏的名字,想要有人能够应答,又想无人听见。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告别。 放下徐晏,椿站起身子,直直撞上了面前矮小的树苗,眨眼间消失不见。 绿光浮动,堪堪人高的树苗像是突然间吸收了充足的养分,树干扭动,枝丫疯涨,不消片刻,参天古树拔地而起。红色的花朵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被大大小小的枝干环绕。 巨树之中,又突然伸出两条柔软的枝干,狠狠拨开被包裹的红色花朵,轻轻地把那一片红放在了徐晏的胸口。 红光弥漫,刹那间将徐晏整个人都包裹住。 她的眼皮轻轻转动,像是要睁开双目,却是在巨树突然间的投射的绿光头和的安抚下,沉入了深深的昏睡中。 她还来不及告别。 “谢妄,出来吧。等了这么久,真是煞费苦心啊!” 巨树之中,传来女子的声音,与椿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却是十分苍老虚弱。 “呵呵,椿,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谢妄的语气显得有些嘲讽,他身着黑衣,融在一片黑暗之中,听到女子的声音,才缓缓一步一步走出来。 苍老的女声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十分冷静:“这样的决定?难道你对这样的决定不满吗?” “你只是要木灵珠,我这一身修为已然不剩多少,难不成你还觊觎吗?” 谢妄摇头:“哪里会不满意,只是想不到你对个畜生的女儿还这样温柔。徐先思占了你的原型肉.身这么多年,极西之地的人可谓吃尽你的骨血,没想到在这般时刻你竟然没想着去大闹一场,倒真是有几分圣人模样。” “唉,”椿轻轻叹息一声,“所以啊,小谢,”她唤了曾经详述之时唤他的名字,“你终究理解不了飞燕姊姊,你终究也得不到飞燕姊姊的原谅。” “呵。”谢妄只是冷哼一声,眼中却添了不少阴翳之色。“只要她活过来就行,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而且,”他突然间露出了一抹十分诡异的笑容,“椿,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 “若不是你,我要是想一次性拿到两颗灵珠还真是十分困难呢。” “什么?”椿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诧,两枚灵珠,金火已失,除去土灵珠,只剩下水木。水灵珠?水灵珠! 不远处,燕山山脚传来悉悉窣窣的声响,手持火把的人影愈来愈近。 奚夫人一天天憔悴下来,即使有栗天懂事地安慰,也无法真正治愈奚夫人哀伤的心。 失去儿子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短暂地就仿佛是昨天,而现在,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女儿又这样一睡不醒,找不出原因。 奚夫人总觉得是报应,因为她对不起摇红,对不起那个善良的姑娘。所以如今上天要惩罚她,让她接二连三失去心中至爱。 “奚阿娘,先去休息吧,小天帮您看着,小天是年轻孩子,很有精神。”栗天熟捻地安抚着奚夫人,这时自从奚薇昏睡后紫薇苑里都会上演的情形。而这一次,奚夫人没有拒绝,她只是轻轻地叹气,失望而疲惫地。 奚薇也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如今就像是各种修仙小说里谈及地灵魂出窍,她的意识跟着奚夫人,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娘亲,却始终只如一团空气。她被不知名的术法困住,意识清醒,躯壳却死气沉沉。 不过,在这样奇怪的状态下,她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慢慢增长,随身佩戴的带着蓝色水纹的石头如今正孜孜不倦地往她的身体里输送着灵力,滋养她的经脉。 奚薇也逐渐的,窥探到一些属于过去的影像,关于曾经的自己的经历。虽然并不完整,但只凭着只言片语,却也让奚薇的心沉沉地落下了。 徐晏,徐晏,如果你认为奚薇不再是奚薇,那么我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的早晨,寒风阵阵,点点雪粒从空中飘落,紫微苑里的小丫鬟也都穿上了棉袄。 第53章 奚薇的意识趴在窗边看雪,她没有再跟着奚夫人,她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她觉得,自己该醒了。 自那日与谢妄对峙过后,绕青和饶玉就一直在宣城收拾谢妄留下的烂摊子,宣城是极西之地的粮仓,寒冬临近,他们要做的事情比想象中还要繁杂。而桑霏则是马不停蹄亲自赶往其他几个城池查看情况,谢妄布置多年,留下的祸患比想象中还要多。 桑晔虽然一直留在桑城中,却是要与大乾王朝派下的仙师周旋,当初桑霏卧病在床,大乾王朝也就放松了对桑城的监管,此刻一听到消息,也迫不及待地派人前来试探虚实。 被派来的信使里有好些个极西之地出生的人,通过王朝科考成了官员,享受了东方富饶土地的幸福日子,如今倒是忘了自己的根。 桑晔不耐与这些人交往,却也没有法子,这一次他们带来了桑晔拒绝不了的东西,仙人的遗产。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批批试探的人,桑晔也抽出时间到奚府来瞧一瞧奚薇。 私下派人找了许久,连宣城也没有放过,却始终没有寻到徐大夫的踪迹,奚薇又是昏睡不醒,桑晔难免有些唏嘘。 天上下雪,他拿了一柄油纸伞,走到紫薇苑,他正合上伞抖落雪花,却听见屋子里有小丫鬟的惊喜的叫声:“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快去叫夫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瞧见屋子里窜出个人影,换了蓝色的衣裙,颈边有一簇白色柔软的兔子毛。 那人影跑到门口,一把抓住桑晔的手腕,“快走,徐晏在燕山,谢妄肯定有大动作!” 第52章 旧情 奚薇知道, 顺着谢妄的意思前往燕山不过是自投罗网,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徐晏还在那里等她。 迎着簌簌风雪踏上燕山, 手中火把徐徐燃烧, 在快要踏上山顶之际,奚薇深深呼出一口气,在空中凝成白色的水气, 又被火光照耀得如同暖黄的雾。 她腰间佩戴着的蓝色水纹石头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甚至远远瞧着都呈现出一种粗糙的质感。这些天躺在床榻之上,虽然无法醒来, 但是奚薇的修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 她垂下眼眸, 心头有些苦涩, 过往之事终究还是被完全唤醒,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事情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记忆。像是想要把现在的一切都否定。 “奚薇。”桑晔注视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奚薇, 轻轻唤了一声。 “少城主, ”奚薇知道此程并非必胜之路, 所以她并没有带多少人,甚至连饶青和桑霏城主也只是送信通知了一声,只有桑晔同她来了此地。“走吧。目的地近在眼前,倒是我怯弱了。” 桑晔没有回话,暖黄的火光柔和了他略显锋利的脸部线条, 他看着奚薇,眼睛里飞快闪过一抹同情。 离山顶越近,空气中的灵气压力越重, 在漫天阴森的黑色之中,清透的碧色被压制到仅仅只有一抹微光, 脆弱的像是风一吹就会熄灭。 “别来,快走。”风声携带着苍老的女声吹到奚薇眼前,阻止着两人前进。 “......椿。”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奚薇眼眶一热,“对不起。” “快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苍老的女声只是不断重复着劝阻的话语,她听不见奚薇的声音,也无法理解奚薇颤抖的声音中包含的情意。 “是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奚薇抬起手掌,想要抚摸声音的主人,却只探到一阵微风。 心中千言万语、千丝万绪,奚薇咬紧了牙齿,眼中带着恨意,步伐加快,直至朝着山顶冲去。 “谢妄!”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未见到人影,但已经足够愤怒,而眼前的一幕更是让奚薇的怒火激增。 依稀可见参天的大树,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焦黑的额枝干无力地垂下,却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护着昏睡的人儿,绿色的光芒照亮人的面容,赫然是多日不见的徐晏。 而就在这样惨烈的一幕对面,黑衣的男人单臂抱胸,空着的手上,一颗染了黑色的绿色灵珠悠悠转动。听见奚薇的声音,谢妄缓缓转身,咧起个怪异的笑容。 “呵,你终于来了,我们已经等候你多时啊。” “溪。” 溪的名字一出,跟在奚薇身后的桑晔脚步一顿,眼里透出几分错愕。他的视线飞快转过在场的几人,心头莫名升起一个念头:他好像不该来这个地方啊,这都是百年前赫赫有名的人物,倒显得他格外渺小了。 紧紧护着徐晏的树木闻言也显得震惊,绿色的光芒忽闪忽闪。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奚薇双手握拳,圆润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勉强撑着冷静问。谢妄为何会知道这些,甚至还能引导奚薇想起过去的事情。 谢妄的视线落在了奚薇的腰间,他盯着那块已经失去光泽的石头,“飞燕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清楚。” “就像你也很清楚一样,不是吗?” 奚薇张口,呐呐无言,她想要否认,却又无法否认,那些过去的东西、那些过去的情感,那不是她的,却又是她的。 “既然如此,也不要再多说废话。我只要徐晏和椿,你自己离开。” 谢妄笑:“难道拿回过去的记忆就能打败我吗?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谢妄。”他顿了一下,“何况,你连过去的我都超越不了。如果你还想着那些在你面前的败绩,呵呵,那可真不好意思,只不过是飞燕在看着罢了。” 奚薇没有说话,倒是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过往的碎片。 蓝色衣裙的少女总是沉默寡言,埋着头甚至显得阴沉。她独来独往,明明在人多的府邸却还是一个人挥舞着长剑。府邸里的人都知道,这蓝裙少女是和府中仙主出自同一地方,不过相较于拥有生死人肉白骨能力的椿大人和武力无双的飞燕仙主,这位名叫溪的仙人实在是太过平庸。、 溪也知道自己的平庸,所以她总是起早贪黑练习剑术,想要能够帮上飞燕的忙,但自水中生出的灵物实在是握不住凡尘的铁剑,她还是如此平庸。甚至于连自幼是个病秧子的谢妄都比不过。 那个时代的月光还不似如今,清凌凌的白芒,或许是死去的人太多,冷冽的月晕沾染了猩红的痕迹。溪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望月,练习剑术总是令人疲惫的,但是倒在地上就能望见月光,只照耀着她一个人的月光。 “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月色中的少女,她眨了眨眼,疲倦的身体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迟疑地喃喃:“......飞燕?” 一张过分明媚的脸蛋出现在溪的眼前,容颜本就精致万分,何况还带上了笑容,让溪心头一动,像是一股暖流淌过。这么多次,她还是会为这个人而心动。 “每次想找你都找不到呢,原来藏在这么个好地方赏月啊。”飞燕也同溪一样躺倒在草地上,用手肘支撑着脸蛋,略带埋怨地说。“这么好的地方都不带上我,自从离开山里,溪和我就不亲近了呢?” “怎么会!我......”溪偏了偏头,朝着飞燕的方向,语气有些激动,“是我的不对。”但她向来是笨嘴拙舌的,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吐出一句不对。 “所以下次溪也要带上我哦,不然我会生气的哦。”飞燕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顺着溪的话说下去。 闻言,溪的心中闪过雀跃,却又极快的沉寂下去。她想要飞燕能够陪着她,但她更知道,极西之地的局势容不得飞燕如此。不然溪何必与她出山,何必日夜不停练习武术。 但是溪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她只是沉默着,把飞燕的话当做是久远未来的邀约。 镶了红边的月色显得诡异,静静躺倒的的两人之间却萦绕着宁静安详的氛围。 小小的记忆碎片里只有寥寥几语,后来溪从未邀请过飞燕,而紧张的局势让飞燕也忘记了曾经的话语,反倒是谢妄,奚薇的目光落在谢妄身上。 这个人不愿意飞燕的目光往旁人身上多留一点。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小事,甚至曲解为溪装可怜想要飞燕教她武学,在后来的切磋比试中总是输了溪几招,抱怨明明溪武艺不差倒是他才该叫飞燕好好教教。 溪怎么会辩驳,她只是后来再没有拿起过铁剑,改修它道。 看似时间过了许久,但沉浸在记忆碎片中的思绪不过短短片刻。奚薇又莫名地叹了口气,语气幽幽:“若说武艺,过去的溪确实比不上你,所以你忘了吗?我再也没有用过武器。” 她说完,缓缓往徐晏所在的地方走去,谢妄闻言却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拦,仿佛一切还尽在掌握之中,而已经虚弱至极的椿对着奚薇,缓缓放开了对徐晏的保护,徐晏的身子顺着力道倒向奚薇。 奚薇抱住久久未见的人,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她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紧绷的精神也慢慢放松。 徐晏的唇形很美,柔软弯翘,妃□□人。危险层层包裹,奚薇却俯下身子,叼住了心上人的唇,舌尖探入。 第54章 第53章 山灵 爆破声是突然响起的, 在深沉的夜色中,照亮了簌簌落下的初雪。 蓝色的光波保护着奚薇几人,只有谢妄所在的地方被炸出一片深坑, 仿佛胜卷在握的男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玄色衣衫开裂,却没有火烧火燎的味道,反而如一盆凉水倒在他的身上, 淋湿了头发。 谢妄用力支起身子, 嘴角扯出讽刺的笑:“真是没想到,你这样蠢笨的女人, 竟然能学得会机关术。” “飞燕, 她可真是偏心啊。” 偏心? 奚薇听到这两个字, 心头不自觉涌出一股子酸涩, 但她知道, 那不是她的情绪, 那是溪的情感。 转世重生, 记忆回复, 以一降十......按照奚薇曾经的经验,这也该是她的路子,只是可惜,她不想成为溪,溪也并不想变成奚薇。 所以, 即使溪是个精通机关之术的高手,奚薇没有拥有她半点能力,仅仅继承了溪藏在蓝色石头中的灵力。 而眼前这一切, 也并不是什么机关之术,而是水灵珠, 藏在徐晏体内的水灵珠。奚薇不过是借着亲吻用独有的灵力运行脉络激活了水灵珠,仿冒了一场机关爆破之术。 不过这样做也存在不少的后遗症,比如奚薇已经空空荡荡的丹田,再比如越来越活跃的溪的意识。 “偏心?”溪忍不住低声喃喃,“她何时偏心过?” 她与她一起成长,一起经历极西之地的混战,一起陨落于世间,几百年间,飞燕永远爱着所有人,永远记得这片土地最初的模样,也永远善良如初。 @@@ 燕山,在最初的时候,或者叫做飞燕山更为妥帖。 在很久很久以前,最早可以追溯到传说中大陆分裂的时候,坤灵大陆还是一片寂静的毫无声息的土地。 有一天,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类站在长条状的东西上从远方而来,他们停在了一座矮小山脉处,其中领头的女子惊咦了一声:“这坤灵大陆竟然有生了灵智的生灵,倒是不多见,我们从远处而来,既有缘就在这里落脚吧。” 矮山山脚有一条细长的小溪,是从山涧中流淌而来,远道而来的人们就在小溪边落脚安家。 人类是勤劳而有智慧的生灵,这些远方而来的人类更是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才智。他们可以飞天遁地、征服野兽,同样也可以冶炼矿石制成器具。 她们给落脚的这座山脉取名飞燕,是为了怀念故土而生的名字。 “飞燕,飞燕山。”那个曾惊叹山川有灵的女子已经不是年轻貌美的模样,她鬓角生了华发,眼角也有了皱纹。她常常登上飞燕山的山顶,一遍一遍呼唤着这个名字,时不时抚摸脚下的土地。 那时候,生于混沌黑暗中的灵物,在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寂寥之中,总是期盼能听到那个温婉的、充满浅浅哀伤的女子声音。 她在呼唤谁,哦,她在呼唤我的名字。 她是谁,她为什么呼唤我,真想真开眼见一见她。 灵物的生长极为缓慢,人类却拥有着极为旺盛的繁殖能力。即使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们比普通的人类拥有更长久的生命,却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流淌渐渐老去。 唤作飞燕的灵第一次睁开眼,或许说第一次从无边的混沌和黑暗中挣脱出来时,她并没有第一眼瞧见那个想见的人,映入她眼帘的,是繁华和谐的人间。 夜色清凉,圆月高悬,红色的灯笼挂满了鳞次栉比的房屋,照得城池光亮如白昼,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类来来往往,欢声笑语连绵不断。空中炸开五彩的流星,人们纷纷停下脚步。 稚嫩的小姑娘被父母抱在怀里,手中捏着兔子糖,听见烟火炸开的声音,把脑袋埋进父亲的怀里,又在父母的安抚下探出头来,叼着兔子糖,咿咿呀呀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娇俏的少女双掌合十,虔诚地闭上双眼,却又忍不住睁开眼向着不远处的少年瞄了一眼,恰好少年回头,双目对视,少女惊吓般闭上眼睛,白皙的脸颊上却平添了几抹胭脂。而少年人却是直直盯着少女,脸上飞红,黑色的眸子里藏满了光亮。 扶着拐杖的老婆婆一个人仰头怔愣地看着绚丽的烟花,眼神中带着怅惘,怀念着过去的人儿,低下头的时候隐约瞧见湿润的眼眶。 人间烟火,最是能够抚慰人心。同样的,也能让山中初生的灵再也忘不掉俗世温柔,将自己的所有献给了一眼情深的人间。 山灵降生,逃不过拥有奇特能力的人类,飞燕还未从热闹的凡俗中清醒,第二日的白天,她想要见到的女人被众人簇拥着走到了她的跟前,岁月夺走了女人的青春容貌,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挺直的肩背也不似从前。 飞燕那时已经化作了人身,只扯了绿叶裹住身子。那个女人一到,飞燕便扑到她的跟前,语气欢快:“我认得你,你唤了那么多次我的名字,今天终于能见到你了。” 女人听闻飞燕的话,有些怔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开口带着惆怅:“......如此,倒是缘分。” “不知道飞燕大人可否愿意成为城中圣灵,庇佑一方土地。” “圣灵?”飞燕懵懂无知,女人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指着那座惊艳飞燕的城池道:“看,就是去那里生活。” 飞燕答应了,从山间,度过哗哗流淌的溪流,走到了人间。 人类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能够惊艳初生的飞燕,也能让逐渐成熟的她生厌却抛却不了爱。 繁殖带来人口的激增,但坤灵大陆并非是资源丰盛的地方,在领头的女人快要迈入大限之际,她的子侄徒孙已经磨刀霍霍,准备瓜分已经成熟的领地。 来自异世的人类拥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从过长的寿命和飞天御剑便可窥得一二。而在风雨欲来的祸乱中,有人甚至引来了异世之物,那些曾经破坏他们家园的东西如今被当做武器,威胁着第二处的家园。 飞燕喜欢和女人相处,因为只有女人有耐心回答她的奇奇怪怪的问题。 “为什么山上只有我一个人?”“因为飞燕的伙伴们还没有长大。” “为什么我不能够杀人?”“因为飞燕是圣灵。” “为什么他们端来的毒药你还要喝下去?”“因为我本来就要死了。” “你希望我保护所有人吗?”“......飞燕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真是个好人。”飞燕真心诚意地夸赞女人,女人却只是无奈的笑笑:“我不是好人,我只是个可怜人,飞燕才是真正的好人。” 飞燕差点散灵的时候,突兀地想到女人的称赞,在心中不住摇头,她可不是好人,她只是个随心所欲的灵物罢了。 所以,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她救了所有人。 沧海桑田,眨眼百年。繁华的城池已不见当年风光,贫瘠、战乱、饥荒,人类的贪婪不断改造着整片大陆。即使是飞燕耗尽灵力,却也只是将人类制造的祸乱削减了一半,那些被放出的异世之物丧失了神智,却依然凭借着天生的躯体蚕食着人间。 飞燕再度苏醒的时候,温热的鲜血如雨一般洒在她的躯干上,狰狞的四足兽类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纤细的人类躯体,啃咬、撕扯,“啊——”尖锐的哭叫声刺破耳膜,却又戛然而止。 一切,恍若梦魇。 “飞燕阿姊,”绿色衣裙、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牵起愣愣出神的少女,“吃饭洗香香了哦。” “哦,好。”凝聚出化身的山灵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姑娘,像是失去了灵智,只能做出反射性的动作。但她又没有失去灵智,明明处在山间溪流边,绿树摇曳着枝丫,她的眼前却被一团团红色包裹,耳边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泣声,由远及近,让她的耳朵无法停歇。 “椿,”入夜,天空的星子闪烁,山间静谧,偶尔有虫鸣,飞燕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眼眸直直望着天空的圆月,月亮明明一团乳白,在她的眼中却染上了红色的痕迹。她轻轻唤着绿裙小姑娘的名字,“你去过人间吗?” “什么是人间?”椿坐在飞燕的旁边,纯净的眼眸里不含一点儿杂质,她皱了皱眉,对飞燕的问题感到疑惑。 “人间,人间是......”飞燕想要向初生的椿灵解释,却无法确切的描述。最终只能说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是一个我很讨厌,却又很喜欢的地方。” “飞燕阿姊想要回到人间吗?”椿只是面容稚嫩,却非不会察言观色,她听得出来,飞燕喜欢那个叫做人间的地方。 “......”飞燕沉默,不言不语,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切思绪。 一片寂静中,更显得月色泠泠,山间小溪缓缓流淌,细细的水花声像是少女的低语。 见飞燕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椿也没有就着话题僵持,反倒是起身靠近小溪,嫩白的双手掬起一捧水,感慨:“溪也快凝出化身了啊。” “百岁未得机缘,倒是占了飞燕阿姊的便宜。” 第55章 飞燕也走到溪边,摇头:“我们长在一山之上,哪有谁占谁便宜的说法。” 当年飞燕虽然没有彻底散灵,但通身灵力灵韵散了半数,才不得已陷入沉睡。而这些飘散的灵力灵韵被飞燕山周边的生物得到,催生了不少生灵的生物,只不过能够凝出化身的估摸着也只有椿和溪,其他生物总归是差了道行。 第54章 偏爱 “飞燕。”溪化身的那天是一个明媚的晴天, 至少在飞燕山上,阳光还是金灿灿的,照在生灵的身上十足暖和。 溪没有像椿一样变成小姑娘, 反倒和飞燕一般的少女身形, 不过比之飞燕的明艳,溪的身上多了几分阴影。 她十分雀跃地跨步到了飞燕的跟前,满脸欣喜笑容甚至冲淡了面容间的冷色。 “见到你真好。” 溪仿佛有千言万语, 但也仅仅吐出了单薄的几个字。 没有人会知道, 在沧海桑田的漫长岁月中,山间沉默静谧的溪流是如何被熠熠生辉的另一生灵照耀, 从黑暗中挣出生命只为见到她说一句, 很高兴见到你。 无人知晓, 唯一的那个生灵把它当做自己最珍贵的秘密, 永远珍藏。 飞燕山的一片祥和终究只是椿遮住了飞燕的眼睛, 在椿的治疗下缓慢恢复的飞燕对那日初醒时亲眼目睹的景象越来越深刻, 甚至会出现在梦中。不只有狰狞的野兽、凄惨的女人, 还有啼哭的幼童, 纯洁被撕裂,一如被飞燕自己撕开的幻像。 飞燕又一次为了曾经闪耀过自己的人类奔赴战场。 异世的野兽难以对付,人类却依然勾心斗角无法自拔。当飞燕身受重伤被人送回飞燕山时,椿和溪终究放不下同行的阿姐,与他一同出山。 无家可归的幼童和女子组成了热闹的飞燕府, 春夏秋冬四个小丫头各有各的长处,把偌大的府邸打理的有条有理;臭脾气、性格不好的谢妄也会带回打杀野兽的战利品;小小的饶青、桑霏也总是乖巧地习武、等待着出门的大人们...... 身处一片压抑的战争中,飞燕府带给了三个世外生灵短暂的、真实的快乐。 “如果可以, 就算要牺牲什么,我也想永远保持着他们的欢笑。” 飞燕说着话的时候, 只有一直跟随她的溪听见,因为机关术有成,溪已经不再是沉默的执剑少女,她站到台前,与飞燕并肩。听她诉说自己的理想,看着她孩子气的小动作,爱意汹涌。 所以,只有溪知道,飞燕献祭了自己。 止战,止乱。 强大的机关术配合一个强大的动力源,消灭恶行之人,推出培养好的接班人。飞燕把一切都打算的很好,她将自己的血脉给予了饶氏一族,让他们拥有大地回春的能力;将自己无双的灵力分割成几部分,留下了撑得住场面的战力。 自此,仙人时代终结。人类开始自己的奋斗历程。 然而,然而,一切都有个然而。 飞燕料不到谢妄之心,料不到自己的赴死会让谢妄变成疯子模样。由溪制造的机关术本来万无一失,因为谢妄的破坏,异世的野兽没有被完全消灭,留下的残余一代一代繁衍,边城还是吞噬着人类的生命。仙人时代的遗物在椿和谢妄的两败俱伤下,几乎被谢妄掠夺贡献给了富饶的东方。 极西之地,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你去了哪里?最后,你为什么不在故事里。”因为溪占据了身体,奚薇只能用意识发问。 “我,”溪操纵着操纵着奚薇的身体,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我一直都在啊。” “不然怎么会有徐晏,不然怎么会有你?” 溪是坚定的飞燕主义,就算飞燕对她说:“溪,能不能帮我造一场盛大的烟花,我觉得我初次醒来时的烟花太美了,实在是百年难以忘怀。” 就算溪的眼泪一瞬间淹没了整个心脏,她也会笑着:“给飞燕的烟花,一定是举世罕见,世无其二的。” 溪亲手送走了飞燕,只是她也有着小小的心思。收集传说中的五灵珠,送给自己和已经魂飞魄散的飞燕一场未来。 下一世,我们可不可以相爱。你可不可以忘记人间,偏爱我一人。 “可惜,谢妄就像是上天专门送来的灾祸,我没有能够平安转生,一部分魂灵遗散到了未知的世界。不完整的我痴痴傻傻,不懂得情爱。而谢妄,他比我更疯狂,他追寻着飞燕的转世,想要复活已经魂飞魄散的人。” “飞燕已经转世,为何还是魂飞魄散?”奚薇不懂。 她与溪是一个人分出的两部分,溪是她,但长在另一个世界的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溪。但是徐晏,她究竟算是谁? “因为失败了。飞燕她......” 溪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奚薇已经理解她的意思,飞燕根本没有转世。 这个所有人的白月光,从百年前就已经消散于世间。 “而她,”溪的目光放在徐晏身上,“她是土灵珠,吸收了飞燕逸散的部分精华。所以才能托生为人,并借着椿的身体出生。” “谢谢你。”明明溪一直通过意识与奚薇交流,但是溪的话音刚落,反倒是一直昏睡的徐晏先说出了那一句感谢。 上一世,徐晏一直是旁人的替身,心有不甘重生之后却一次次发现自己或许真的不是自己。她不想承认,却也无法不承认。 而现在,她终于能够释怀,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不是任何人的转世。她只是她自己。 “你......”溪一愣,旋即反映过来,意思深处盯了一眼奚薇,露出恍然的情绪,“原来如此,你早就醒了?” “不早,只不过听完了所有的过去。”徐晏站起身子,将化作枯枝的椿收在手心中。然后冷了眼睛,望向身形狼狈的谢妄。“你听见了吗?” “你在说些什么?”谢妄双目赤红,青筋暴露,面皮狰狞,生生将一副好皮相毁得一干二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晏再醒来时,不仅让奚薇把溪讲述的故事放给了自己听,还让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疯子听完了全程。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吗?我不信。现在我只差土灵珠就可以成功,你们休想阻碍我的计划。不管过去怎么样,只要飞燕醒过来,我就可以从她那里知道所有事情。” “呵呵呵,你们还是成全了我,我本来就是为了水木灵珠,何须跟你们废话!” 谢妄说完,突然暴起,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徐晏的肩膀,锋利的指尖刺入肩膀,鲜血流淌。 “徐晏!”奚薇惊呼,恨不得立马上前夺回徐晏,但是现在她只是一抹意识,占据她身体的生灵一动不动,甚至瞪了一眼试图行动的桑晔,让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溪!你在干什么?快救救徐晏啊!” 溪还是不动,甚至对奚薇的话充耳不闻。 眼看着徐晏被谢妄捉住,面容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奚薇理智的弦都要被崩断,她们那么久不见,难道又要分别吗?徐晏又要陷入危险的境地吗? “溪!你是不是嫉妒徐晏!为什么不愿意救他。” 溪无言。 操纵不了身体,奚薇只能眼睁睁瞧着徐晏与谢妄变成一缕黑烟,在落雪的夜里消失不见。 被人操纵的身体一瞬间落下眼泪,浸湿了漫天飘落的雪。 “我确实嫉妒徐晏。”良久,簌簌落雪染白了黑发,溪才淡淡开口,隐藏着千万般情绪,“我不仅嫉妒她,我也嫉妒你。” “什么?”奚薇一怔。 第55章 急迫 离开燕山, 奚薇没有选择回奚府,反倒是跟着桑晔去蹭城主府的房间。 “我出门时已经告知过母亲,而且溪住进纸人身体回去了, 应当是能够呆上三天。她毕竟是过去的奚薇, 和奚夫人应该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事情想要一起做。” 反正在燕山上溪的一番话已经暴露出所有东西,桑晔也是听众之一, 奚薇也就不藏着掖着, 话也说得直白了些。 桑晔一脸无言,作为每次的背景工具人, 他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被迫知道了如此多的东西, 他都不知道母亲能不能保住他。 “你随意, 母亲近日不在家。先去书房, 说说徐晏的事情吧, 以当时的处境, 她应该不会如此简单被谢妄抓住吧。” “你猜的到是不错。”坐在书房的一边, 奚薇抿了口茶水,才将方才的事情娓娓道来:“我开始还不如你明事,还戳了溪的心窝子,幸好她也不与我这种小辈计较。事情大概是这样......” 溪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一下子就泼醒了失去理智的奚薇。 并非溪不去救徐晏, 是徐晏给了溪暗示。 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她们这方的战力,确实打不过成了人精的谢妄, 只能寻些迂回的法子。 “那徐晏没有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桑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奚薇凝眉,“说倒是说了, 只是这件事情急不得,而且得快些让城主叫些人手才行。” 第56章 “为何?” “边城要变天了。”奚薇忍不住叹息。 金木水火土,如今就差一个土灵珠,可是溪已经告诉她,在她当年使用五灵珠时,土灵珠也随着飞燕散落在了当年的战场上。谢妄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妄想,势必要重新凝聚土灵珠,作为仙人战场的边城之地又要生灵涂炭了。 桑晔脸色一变,嘴角拉直。 极西之地,何时才能够远离纷争啊? · 桑晔的速度已经够快,但是依然比不过筹谋已久的谢妄。等到桑霏归来,还层层部署下去,边城的战报已经呈在桑晔的案桌上。 带信的兵士撑着一口气,才到桑城城门口连人带马摔了个仰倒,还是守城兵送到城主府的。战报被□□的破破烂烂,封面上是凝固的血迹。 桑晔一目十行过完信息,被气得脸皮发红,捏着信纸的手不由用力,差点撕碎了薄薄的几页纸。 “晔儿。”桑霏瞧着桑晔的模样,也神色难看,她拿过信纸,低头扫过,气愤到冷笑:“呵、呵。” “谢妄真不愧是个十足的祸害,飞燕阿姐为极西之地付出了生命,才勉强维持了几十年安稳,如今这个狗东西为了一己之私祸乱边城。就算是飞燕阿姐复活,我看第一个死的就是谢妄!” 奚薇听着桑霏的话,不由沉默。 前日的对峙桑霏等人没有参与,桑晔也听了个大概。所以她们虽然气愤,但在如此糟糕的环境下,内心甚至抱有着些许“飞燕复活拯救一切”的想法。 可是,奚薇眸中闪过一缕深深的忧色,飞燕仙人,百余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啊! 甚至...... 奚薇垂眸,想到徐晏的“重生”,想到所谓的“五灵珠”,有着现世经验的她甚至已经能够推理出其中的联系。 谢妄已然入魔,若是飞燕无法复活,那到最后只怕会疯得彻底。 “唉。”奚薇在内心狠狠叹气。 旋即,想到溪告知自己的计划,她又打起精神,问:“边城情况究竟如何了?” 桑晔看了奚薇一眼,回想起单薄信纸上描述的情况,微微闭眼,然后才道。 “冬日本来是兽类冬眠之际,往年这时进攻也会放缓,毕竟战场上留下的‘食物’已经足够它们度过一个冬日。但是现在,兽潮此起彼伏,边城的将士十不存一。” “虽然得到奚明越的术法后,培养了些人物,但修行时间实在太短,根本无法撼动大局。” “再这样下去,不过半月,兽潮就会攻到桑城和宣城。” 奚明越,许久未听过到这个名字,乍一听闻,奚薇还有些恍然。脑中飞快飘过一道思绪:几个月过去,不知他在边城过得如何? 思绪仅仅是一闪而过,奚薇很快将其抛之脑后,冷静地转回现下的急事。 “溪走之前跟我说了一个计划,也是徐晏与她暗中沟通的。” “边城之地遗留着过去的遗迹,溪曾经在那里为飞燕仙人铸造了用来堙灭兽潮的强大机关。这是我们战胜谢妄的唯一办法。” “但是......”奚薇突然停顿了一下。 听到奚薇说有战胜谢妄的方法,桑霏和桑晔面上都显出几分惊喜,但一句但是又让她们的心提了起来。 桑晔目中精华一闪,想到了什么,接话道:“但是时间久远,我们需要修复才能使用。” 奚薇点点头:“这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这套机关之术需要强大的能量才能启动,曾经是飞燕仙人牺牲自己当了燃料。如今的我们也需要燃料。” “燃料?”桑霏闻言,顿时果断到:“如今我们不需要曾经那样强大的力量,就让我这个活的太久的人来当这个燃料吧。” “娘!”桑晔在外也一直称桑霏为城主大人,如今心头大震,情不自禁呼出了亲近的称呼。 他不愿意,他的娘亲昏迷许久,如今醒来不过短短时日,他不愿意失去她,他终究是自私的。 桑晔的嘴唇嚅动,还未说出话。就瞧见桑霏转过头,目光温和的望着他。“晔儿,相信你会支持娘的决定吧。” 明明是温和的目光,但落在桑晔的身上却如同千斤之重,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娘亲,但他也不想答应。 桑晔偏过头躲开了桑霏的视线。 “城主大人,不需要您如此牺牲。”眼见母子两人气氛凝滞,奚薇赶紧开口缓和氛围。“能量之事我和徐晏已有决断,不会有人牺牲的。” “如此便好,那快说说需要我们做什么来修复机关术?”奚薇话音一落,桑晔眼神一亮,瞬间插嘴,让话题转了个方向。 奚薇从袖中拿出一份信纸递给桑晔,“这是溪所列举的材料,需要在三天之内尽量筹集。然后需要城主大人随我和溪同行前往边城。之后的事情,就看徐晏和溪的了。” 桑晔浏览一遍所需要材料,“这些材料倒不困难,三天绰绰有余,只是......”他欲言又止,还是咬牙问:“可否让我随行,让娘亲留在桑城。” 不待两人回答,桑晔快速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我知道留守桑城也十分重要,但是娘亲才是桑城城主,如果留守,会更好应对王朝来人和后续情况的处理。” 桑霏无奈地唤他:“晔儿。” 桑晔直视桑霏,倒是粲然一笑:“娘亲,你得承认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少城主了。三日后我们同溪在城门口汇合。”奚薇见此,也就敲定了后续行程。 商讨完事情,奚薇回了在城主府居住的客房。明明已经夜半,她却毫无睡意,葱白的指尖落在莹润的唇瓣上,眉间笼了一团清愁。 也不知道,徐晏那边怎么样了。 月上中天,清凌凌的月光好像染上了一圈红晕。 第56章 告别 虽然是自愿跟随谢妄, 但是在被裹在黑色气团里的时候,徐晏还是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等她再度清醒时,她正躺在一间破败的木屋里。 仅仅覆盖了一层粗布的木板床, 屋顶上随处可见密密麻麻的白色蛛网, 木质的窗子烂了一个大洞,从外面投进些许温暖的日光。 徐晏眼皮微动,腰身一个使力从床板上坐起来。她没有立即推门出去, 反倒环顾四周, 见无人在此,手头捏了一个灵力团术法术稍作掩饰, 然后抬手掏出一颗模样干瘪的种子。 “翠枝娘......” 失去木灵珠, 又将通身法力尽数投给了徐晏, 即使徐晏比她想象中提前醒了过来, 她也只接收到这个最后的遗物。 是啊, 遗物。 薄薄的眼皮盖住黑黝黝的眸子, 两颗圆润的水珠落至腮边。 翠枝娘在徐晏身边时,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身份上的娘亲, 而等到她好不容易窥见重重雾霭下的真容,那人却早已离去。 泪珠落到掌心的种子上,徐晏咬了咬牙,丹田抽动,磅礴的灵力顺着经脉涌入干瘪种子上。 过了好久好久, 直到徐晏感觉到丹田隐隐作痛,她闭了闭眼,理智告诉她该放弃了, 这里是谢妄的底盘,她还要自保, 奚薇还在等她,可是内心充斥的遗憾却让她停不下手。 “岁安,停手吧。”慈爱而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徐晏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清丽面容,因眼角爬上了皱纹显得苍老,嗓音也透着年长的宽厚。只可惜,眼前的人影只是一团有色彩的灵气,虚无缥缈,无法让人抓住。 “翠枝娘......”徐晏有一腔言语想要跟翠枝娘说,为什么让她学习飞燕特有的仙术?为什么最后又要将所有的法力传给自己?为什么曾经变成了普通人现在又可以恢复法力? 一个个问题就像一团麻线团,将徐晏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理不出线头。 所以她只是浅浅喊了翠枝娘的名字,泪水又默默的流淌。 翠枝娘无奈的笑了笑:“自小我就知道你是个执拗的孩子,如果我直接离开你肯定会伤害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此危机,实在是没有时间放任个人的伤心。” “......”徐晏默然。 “我本是山间椿灵,随飞燕阿姐入世度过百年之久,可那时的我理解不了飞燕的想法,我依然只是个世外之人。飞燕和溪都离开我后,我成了唯一的异类。所以我褪去了椿灵的本体,成了人间普通的姑娘。” “后来我与你的父亲相恋,他却背叛我将我卖入青楼,偷窃我的本体做尽贪婪之事。不过我并不在意,毕竟椿灵本体只能用来救人。” “有了你之后,我更加心软,不过毕竟是青楼楚馆之地,我一个被卖的普通女子如何能过的好。然后谢妄找上门,借着大乾王朝的权势让我成了春湘楼的老.鸨。他救了我却又不完全救我,我起初不懂,后来你六岁那年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目的是你。” “有一日他来见我,你不小心碰上了他,结果夜里就划伤了自己的脸。” 第57章 “可我不知道他的具体筹谋,也无计可施,只能等待。直到你越长越大竟然与飞燕阿姐越长越像,我便知道,谢妄疯了,比当年的溪还疯。” “我杀死了摇红,恢复了椿灵之身。等待着时机,只是没想到你提前觉醒了,更没有想到,我杀人也是在谢妄的算计之内。” “集齐五灵珠复活飞燕的法子,溪早就试过并无作用。所以谢妄要的,是被污染的五灵珠。任何愿望的实现都需要付出代价,被污染的五灵珠将用持有者遭遇的所有不幸来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幸运。” “原来过去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吗?”徐晏随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目光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翠枝娘。 翠枝娘说了很多,解释了徐晏的很多疑问,虽然还有一些无法得出答案,但是徐晏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从始至终,她是被翠枝娘期待着的,翠枝娘一直都是站在她的身边的。这样就够了。 “岁安,岁安,我只期盼着能够岁岁安稳。即使娘亲无法瞧见,但是啊,只要你能够过的开心,那么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翠枝娘抬起虚幻的手掌,落在徐晏的头上,她抚摸着黑亮的秀发。明明雾气一般的眼眸充满着慈爱和欢欣。 “我从山间来,走入人间。从无心之木生出人类之心,一生崎岖却也有乐趣,如今已无遗憾。徐晏,你当为娘亲感到开心。” “嗯。”徐晏仰头,把自己的脑袋放在虚幻的、完全感受不到的手掌下,嘴角牵起一抹开心的笑容。“娘亲,我为你感到开心。”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翠枝娘俯下身子,如同一缕清风拥抱住徐晏。“娘亲先走了。” 幻影一点点消逝,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只余下晶亮的尘埃。 徐晏愣愣地维持着拥抱的动作,最后只能环抱住自己,喃喃:“奚薇,薇薇,这一次,我真的,只有你了。” · 收拾好心情后,徐晏推门走出了破旧的木屋。 这才发现,这里有一排造型相似的木屋,除去两三间还矗立着,其他的都已经倒塌,木屋前面是一块极为平整的土地,有围场的围栏和兵器残留。整片建筑物被削尖的木桩围着,大门口的地方,有两座废弃的塔台。 徐晏猜测,这里可能是一处失守的边城防线。 走得近了,徐晏看见,缺了顶的塔台上站着个人,黑衣裹身,过分瘦削。 “你醒了。” 谢妄回头,露出了胡子拉碴的脸,他两个眼眶下凝聚着黑黑的一团,脸颊凹陷。如此短的时间,谢妄的模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看来你的伤势并不轻。”徐晏不接话,反倒出言嘲讽。 “呵。”谢妄不在乎,他处在久远愿望即将达成的前夕,心态变得和缓不少。 察觉到这一点,徐晏直言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过来。”徐晏虽是自己想来,但谢妄为何带她而来呢? “水灵珠。”谢妄出乎意料地有问必答。 但这个答案却让徐晏一阵惊讶,水灵珠,竟然不是土灵珠吗? “那你打算怎么找到土灵珠呢?”既然谢妄配合,徐晏也就不藏着掖着。 谢妄莫名其妙瞥了一眼徐晏:“你可以上来看看。” 徐晏一顿,飞身爬上另一座塔台。 漫漫黄沙之中,兵戈争鸣,各种巨大的野兽嘶吼着进攻。而对面的人类,仿佛一个个黑点,过于渺小、过于脆弱。 黄沙飞扬,却也掩盖不住鲜血四溅,血腥一片。 “你——”徐晏怔然不解。 谢妄大笑:“看看这黄沙,漂亮吗?” 电光火石之间,徐晏精光一闪,谢妄是想用人命和凶兽堆出一个土灵珠! 可是土灵珠是天生地养之物,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造就。 而且溪说过,她才是真正的土灵珠。就算是能造出来,有了一个的存在,天地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另一个? “你不用理解。”谢妄看出了徐晏的疑惑,直言:“只用再等三天,三天后,你就会明白一切。” 徐晏心头一紧,偏头凝视着谢妄。余光中,一只浑身漆黑的信鸽停在谢妄的手臂间。 第57章 明越 三日, 对于急切的谢妄来说是缓慢的,对于在桑城筹备物资的奚薇一行人来说,却是飞速而过。 有了久有威名的桑霏城主和饶青城主的协助, 溪所要的材料仅仅用了一日便已经筹备好。 边城局势紧急, 也没有时间耽搁,奚薇只能狠心通知了和奚夫人相伴的溪,将她约到客栈。 “虽然答应了你陪伴奚夫人三日, 但是......我们明日就得出发了。” “无事。一日已经够了。”溪眉目沉静, 虽是纸人捏成的身体,却像是她的名字一样, 自带一股子和缓。 “在那些年朦胧的记忆中, 总觉得亏欠奚夫人良多。若非我当年执拗, 她能拥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 不至于这些年如此操劳。如今的我非此代之人, 过多的牵扯也不好。早早解决谢妄, 还她接下来的平静才好。” “溪.....”奚薇欲言又止, 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们是一人, 却又不是一人。那些溪的爱恨纠葛,缠绕在她身上,却只是浅浅一层。她终究只是奚薇,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富家小姐奚薇。 “明日便出发吧。”溪操纵着纸人并不灵巧的身体,仰头望着天空的明月。夜色已深, 不见星光,一轮孤月高悬,被夜幕模糊的边缘沁出一圈红。 “不能给谢妄留时间了。不然或许我的这些机巧之物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了。” “好。再陪陪奚夫人吧。毕竟你才是她珍爱的女儿。”奚薇离开了。她也是自私的, 徐晏还在等她,她想再快一点。 溪回到奚府时, 奚夫人还未休息。花厅里灯火照耀,丫鬟们提着食盒正在摆放精美的饭菜。 “薇薇,你终于回来了,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吃饭吧,特地叫人做了你爱吃的菜。”瞧见溪的身影,奚夫人迎了上去,握住溪的手,拉着人在桌边落座。 小小的栗天也端坐在一旁,他没有为奚夫人对奚薇格外关切的态度产生不虞,甚至心里松了一口气。前段时间奚薇昏迷的事情不仅让奚夫人多了几分惶恐,也给栗天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溪乖乖地坐在奚夫人身边,不多言语,只是附和着奚夫人的话,端着碗接住奚夫人时不时夹来的菜肴。 如此乖巧的、安安稳稳端坐着身边的女儿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奚夫人一时感慨:“薇薇如今的模样倒有几分像以前还迷糊的时候,总是黏着我。自从、”她顿了一下,略去了几个字,“自从家里出事过后,薇薇也总是很忙,倒是很少在家里。现在世道不太平,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几日。” “娘亲。”溪轻轻叫了一声。“不要伤心。很快一切都会过去的。” 溪和奚薇有太多不同,她沉静、安然,一双眸子漆黑,让人瞧不出深浅。奚夫人的眸光落进这样一双眼眸里,嘴唇微抿,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只要我们薇薇好好的,娘亲怎么会伤心呢。” 像是感知到奚夫人内心的疑惑与纠结,溪轻轻安慰:“奚薇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 “薇薇,”奚夫人闻言,轻轻闭了闭眼,说出口的话语带着些小心翼翼:“明日,我们还能一起吃饭吗?” “......”溪沉默一瞬,她避开奚夫人的视线,“娘亲,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奚夫人猛地攥紧了衣袖,语带哽咽:“好。我会等着薇薇。” 她知道眼前的“奚薇”或许不是奚薇,但是她又觉得她就是奚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 “娘亲。”吃完饭离开花厅的时候,溪突然叫住了奚夫人,“可以再抱抱我吗?” 奚夫人没有说话,她将溪揽进怀里,轻柔地抚过她的长发。 “谢谢你,娘亲。”明明是溪主动要求的拥抱,她却并没有沉湎过久,仅仅片刻就离开了奚夫人,“早点睡,明天或许是个晴天。” “好,薇薇也早点睡。希望明天是一个晴天。” 奚夫人忐忑地离开了,她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晴天,但只要女儿能够平安,那就是晴天。 溪望着奚夫人的背影,在寂静中站了好一会儿。冷风吹过,带出些雪粒子。溪伸手接了几粒雪花,声音轻的散在风里, “飞燕,我好像也很喜欢这个世界。即使......” “即使这个世界没有你。” 毕竟已经不是仙人术法的时代,弥须芥子就更是无处找寻,奚薇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疾驰而去。 即使纸人捏成的身子粗糙,也并不便捷,但是溪并没有回到奚薇身上。奚薇不认为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溪也在有意思的杜绝他人作此想法。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不似桑城飘雪,边城苦寒却少见雪色,只有偶尔泥泞的黄土才能窥见雪覆盖过的模样。 第58章 奚薇等人赶到的时候,守边的将士们刚刚结束一场浴血奋战,正互相搀扶着往回走。连总是高高在上的、大乾王朝派驻的仙人也是衣襟褴褛,血迹布满全身。 他们的营地是简单的草棚子,依稀可以看出是才搭起来的新地方。 “吁——”奚薇停住马匹,利落的翻身下马,急急匆匆跑到一个正在低声哀鸣的兵卒面前,用才学会的、并不熟练的止血术帮助那人。 她生长在和平的时代,总是心存过多的怜悯。 不过她也是聪慧的人,没有用自己饱含灵气的鲜血。即使因为溪的疏导,她身体里储存的灵气已经大部分化作了术法修为。 桑晔和溪也下了马,倒没有急切的去救治伤患,而是在人群中寻找起了领头之人。 “少城主。”领头人先瞧见了桑晔,几个跨步走到他面前,简单抱拳问礼。 “桑华。”桑晔叫了他的名字。 能真心实意叫桑晔少城主,奚薇便知此人定是自己人,如今听到他的名字,更是确定几分。 简单救治了兵卒,奚薇也跟在了桑晔后面,如今是少城主的主场,即使她怜悯众人,也不想多生事端,若非方才冲击过大,她甚至不该提前下马。 “桑华,如今情况怎样?”桑晔询问到。 “少城主,”桑华是一个眉目坚毅的中年大汉,此刻眉头紧蹙,脸上控制不住流露出绝望与伤感,“就像传信中提到的,如今我们是节节败退,往年有了仙人相助,冬日伤亡虽也惨烈,却不至于连营地都换了几番,我看这些畜生是想攻过山脉,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说着,眼眶通红。八尺大汉,在这边城十数年,如今确实无计可施。山那边,有他想要守护的一切,他怎能不伤心、不绝望呢。 桑晔闭了闭眼,语气沉痛:“弟兄们辛苦了。如今有歹人作祟,定要灭了此人。如若不然,我和你们同在,想要跨过山脉,先跨过我的尸体!” “少城主......”桑华被桑晔的话惊到,不自觉地喃喃。“您何至于此。” “好了,你和弟兄们先好好休整。”桑晔摆了摆手,“我们还有安排,不过,我们这里需要一个身手伶俐、耐力好的弟兄帮忙运送东西,你看谁比较合适?带来我们见见。” 桑华也不是扭捏的汉子,桑晔既然这样说了,也不再多言,低头略一沉思,说:“到还真有这么一个人,来此也没有多长时间,不过手上功夫好、不拍死、还会一手术法。” “不过......”桑华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桑晔问,“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桑华没有立急回话,反倒瞥了一眼奚薇。他曾经在城主府中行事,自是认识这位奚家二小姐。 奚薇歪头疑惑:“嗯?” “不必吞吞吐吐,有话直说,如今惩治奸人更为重要。”桑晔瞧见桑华的动作,倒是内心一动,不过并没有多想。 “此人,”得了桑晔的话,桑华也就直说了:“此人还是少城主的旧相识,正是奚家大少爷,奚明越。” “奚、明、越,是他?”闻言,奚薇倒是明白桑华方才多看自己一眼的意思。 “他.....”奚薇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出来:“他如今......”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是桑华也非蠢笨之人,自然知道奚薇的意思。他三言两语说了奚明越的近况。 “因为是犯了事情来此,他头几个月一直在先锋营,因为身手好,虽然受伤不少,却是好好活着,就是为人变得沉默些,不似往年模样。” “也是许久未见了。”奚薇感慨,其实她和奚明越并没有见过几面,若说有深厚的兄妹情也不过是骗人。即使有也是曾经的记忆,但在溪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之后,那些承继的情感也变得淡薄起来。 “既然他合适,那就叫他过来吧。”奚薇知道他们顾及自己奚家二小姐的身份,与溪对视一眼,得了她的点头,也就开了口。“总归是为了谢妄,对于这个罪魁祸首,他该是想报仇的吧。” 第58章 机巧 再次见到奚明越, 他的模样与当年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有了很大区别。一身黑色粗布麻衣,并不结实的衣服上全是兽类留下的抓痕。头发乱糟糟挡住了大部分的脸,露出的肤色也不复白皙, 小麦色的脸颊上有失血过多的苍白, 他整个人变得阴郁很多,像是雨天墙角无人在意的青苔。 “奚明越。”桑晔先叫了一声,语气复杂, 毕竟是多年好友, 此刻见面竟是如此场景。 奚明越仅仅抬眸瞥了一眼,默不作声,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大哥。”见状, 溪轻轻唤了他一声。 出了桑城, 溪的纸人身子也就没有维持和奚薇相同的容颜, 溪现在只不过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甚至因为是黄纸做成, 僵硬的完全做不出动作。 奚明越有点疑惑, 他不认识溪。但是这一点疑惑也不值得他开口, 他还是沉默着。 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奚薇却从溪的面上瞧出了伤感。那些过去的懵懂岁月,不仅有奚夫人陪伴溪,还有奚明越,爱她护她的大哥。 奚薇不想溪如此难过, 却也没有办法,如果奚明越因为她的缘故亲近溪,想来溪会更加伤心吧。 “你们, 有什么,事情吗?”场面静寂一会儿后, 奚明越望着没有唤过他的奚薇,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嘶哑,说话的时候甚至一顿一顿的,像是被丝线控制的傀儡。 “你这是?”奚薇有些惊讶,“你把自己做成了傀儡?” “是。”奚明越盯着奚薇,“这里,很危险,你回去。” “我们找到谢妄了。他抓走了徐晏,我们需要你的帮忙。”奚薇有意识略过奚明越的关心,三言两语直接讲出他们的目的。“时间很紧急,我们不能再等了,不然整个桑城都危险了。希望你能够出手。” “或许你还不知道谢妄究竟做了什么,但是摇红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毕竟他要你身体里的火灵珠。” “谢、妄。”奚明越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个名字,他眉眼低垂,语气明明并不激烈,却蕴含着深深的冷意。 “好。我答应了。”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被乱发遮挡的双眼透出恨意。他相信了奚薇的话。 “这个事情十分重要,我们找个地方仔细商谈。”桑晔插了一嘴。 简单搭建的营地里,桑华守在门口,几个人围在里面窃窃私语:“我们先这样......再这样......” 伴随着淡淡的月色,第二日即将过去。 * 虽说是谢妄将徐晏掳来,但他并没有囚禁徐晏,甚至不怎么在乎她为何不挣扎的随他而来,也许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许他也知道了,水灵珠究竟在何人身上。 有了谢妄的放纵,徐晏寻找溪所说的机巧更加方便,甚至,她没有用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旧日之物,距离徐晏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太近了。 就在她醒来的院子里。 溪告诉徐晏,在锻造留仙弓时,她在里面封存了部分水灵珠的灵力,如今徐晏身怀水灵珠,凭借着两者的感应,她能轻易找到隐藏在战场之地中的旧日遗物。 夜色中,徐晏施展灵力,用独属于水灵珠的灵力复原了隐藏的留仙弓。这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弓,并不是想象中的大型武器,甚至是适合女子身高的小巧之物,不过弯弓破损严重,不见弓箭,甚至连弓弦也已经断裂。 怕谢妄发现端倪,徐晏傍晚时特地引了几只野兽到了院子里,将这块地方弄得乱七八糟。野兽的狂躁气息可以轻易隐藏和缓的水灵力。 不过遗憾的是,即使徐晏特地挑选了攻击力更强的野兽,也对谢妄造成不了半分伤害,还发现这些毫无理智的兽类还惧怕着谢妄。 她现在只能祈祷溪的留仙弓真的能发挥作用,不然,极西之地防线失守,偌大的、低估兽潮威胁的大乾王朝真的能抵挡这样的伤害吗? 她其实不在乎会有多少伤亡,但是她想要她不多的、还在乎的人活着,她想奚薇活着。 因为不知道溪究竟会派谁来交接留仙弓,所以第二日一早,徐晏跟着野兽上了战场,谢妄没有阻拦,他还是如同徐晏醒来那日一样,端坐在高高的哨塔上,神色莫名。 野兽嘶吼,被术法扬起的黄沙,随风飘扬的冬雪,还有融化雪花的滚烫的鲜血,构成了人类与野兽相互厮杀的战场,这是一场求生的战争,每一方都用尽全力。 但是用术法掀飞一个又一个野兽,看着浑身伤痕的野兽更加发狂站起来的徐晏,她深深明白,这场战争,人类太多弱小。 突如其来的,一股莫大的悲恸笼罩了徐晏。 在这样激烈的战场,她甚至呆住了,愣愣地用手抚上心脏。这个地方剧烈的跳动着,像是在哀嚎、在悲鸣。 她睁着眼睛,一滴泪水划过脸颊,落进了满是鲜血的战场。 不远处,谢妄瞧着怔然的徐晏,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第59章 他低声喃喃:“地生万物,水泽之。寓意着生机的灵珠,在这样充满死气的战场,才能沾满污秽啊。” “溪,到如今你还想着用你那不入流的机巧之物扭转乾坤。可惜了,你们选择的这个人正是我最后的目的。” “飞燕,很快,我们就能相见了。” 从莫名的情绪中回过神时,一只猛虎野兽正直直朝着徐晏袭击而来。她眼神一凝,侧身躲过,几道术法脱手而出,打飞了猛虎,然后像是不经意间,视线扫过哨塔上的谢妄。 “原来如此。” “可惜了。” 第三日,徐晏一如前一日一般,深入人类和野兽的战场,远远的,她瞧见原本总是在防守的守边士兵们向前推进,一个熟悉而又的陌生的身影一闪而过。一片混乱中,有什么东西被交接出去。 厮杀仍在,徐晏的身体又出现了如同前一日一般的异样,她却只是闭了闭眼,任由心脏哀嚎,渐渐地,甚至脑海中都出现野兽的哀鸣和人类的悲惧。 “这一次,总该轮到我赢了。” 第59章 土灵 留仙 雪越来越大了, 连洒落的鲜血都无法迅速融化满地的雪层,黄沙被掩盖,寒冷侵袭。守边士兵们只感觉身体越发沉重, 挥动武器的双手僵硬, 明明看到了袭击的野兽利爪,却躲闪不急,生生被野兽刮走一坨皮肉。 而且, 更令他们心生恶寒的是, 今日的野兽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与他们厮杀一阵后便开始撤退, 让他们疲于应战却又没有彻底灭杀他们。野兽群狂性十足, 展现了十足的压迫力, 一步一步, 踩着兵士的尸体往前推进。 “撤退——撤退——”实在是抵挡不住野兽的厮杀, 有一个会术法的仙师陨落后, 本就心生惧意的兵士呼喊着, 转身离去。 徐晏没有在乎艰难抵挡的兵士, 只是瞧着一个又一个兵士死在野兽的利爪下后,飞身钻进了野兽群中,术法飞扬,徒劳的抵挡。 毕竟双拳难敌四爪,何况转身袭向徐晏的也不仅仅是一两只野兽, 她的衣襟很快被划破,鲜血洒落,脸色很快变得苍白。 注视着徐晏的谢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按照谢妄的打算,今日发动最后一击, 多年来惨死的野兽和人类产生的怨力足够让土灵珠现世。 他当然知道曾经土灵珠曾经破碎过,但是他又不需要纯净的土灵珠,冲天的怨气、灵性和土灵珠碎片结合,他就能得到完美的被污染的土灵珠。 徐晏这一举动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她是他重要的工具,她是飞燕的转世之躯,是他曾耗尽灵力窥见的、百般算计而来的携带椿木之灵的躯体,是最好的承载五灵珠逆转时空的锚点。 何况,水灵珠还在她的体内,现在还不能丢弃这个工具。 谢妄心头闪过狠厉与烦躁,手中却抛出一道漆黑灵光,挥退了不断逼近徐晏和人类兵士的野兽。 啧,看来今天是完不成最后的目的了。明明他觉得今日是最好的时间,可惜。 不远处,被不知道是野兽还是自己的鲜血糊了满脸的徐晏,眸光不经意略过谢妄,轻轻地发出一声笑。 第一步,是我们赢了。 * 临时搭建的营地里,能够全须全尾返回的兵士更加少了,奚薇不忍心看,一直躲在桑华的住处,也就是议事的地方。 “吱呀,”有人推开了简陋的门,紧接着是桑晔的声音:“明越回来了。” “怎么样?”奚薇急急迎了上去,“徐晏怎么样,她还好吗?” 刚刚返航的奚明越身上血迹未干,瞧着奚薇担忧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头一落,甚至有些怪异,奚薇对徐晏的关心就像是当年摇红关怀他一样,她们之间,已经发展成这般了吗? “她,应该无事,但我们,需要快点。”奚明越收敛了自己乱飘的思绪,回答道。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是只比寻常老鼠大些的鼠类,是奚明越控制的傀儡。 老鼠口中吐出一张黄纸,奚明越捡起黄纸,“当时是鼠交接的,只有这个东西。” 他将黄纸递给桑晔,桑晔也不嫌弃,展开黄纸,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明日战场,等候时机。” “咦,留仙弓呢?怎么就只有这几个字?”他将黄纸翻来覆去检查,却没有发现端倪。 “给我吧。”一直沉默的溪接过黄纸,她手指翻转,蕴含着淡淡蓝色灵力的术法施展,只见黄纸慢慢消散,一团蓝色的雾气直直冲向呆愣的傀儡鼠。片刻后,一柄长弓死死的卡在它的身体上。 “这是怎么回事?”见识到这么神奇画面的奚薇不自觉问道。 溪道:“这是封存了水灵珠灵力的符纸,留仙弓损坏严重、能量不足,只有这样的纯净的灵力才能让它显形。” 解释完情况,溪也不耽搁:“接下来我要全力修复留仙弓,你们先聊。” “好。”奚薇道:“辛苦了。” 溪走后,奚薇朝着奚明越说:“徐晏不会无端留着几个字,大哥你说说今日战场的情况。” “好。”奚明越应声。他说话很慢,但言简意赅,奚薇和桑晔很快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看来徐晏已经找到了谢妄的弱点,今日或许就是谢妄想要正式发疯的日子,但是徐晏阻止了他。明日我们赶到战场后,一定要等候她所说的时机。这一点肯定至关重要。毕竟她也知道留仙弓即使修复好,也只有一击之力。” 奚薇不能算是完全了解徐晏,但是毕竟是心意相织,再加上一些现世经验,她大致能猜到徐晏的想法。 “你说的对。”桑晔点点头,“不过,留仙弓的激发需要能量,当初在我娘亲面前你说能量之事已经解决,明日或许就是决战时刻,现在可以告诉我们,能量从哪里来吗?” “事到如今,告诉你倒也没什么。能量就是水灵珠、徐晏,以及我。”奚薇说的无波无澜,瞧着桑晔惊讶的目光,甚至还解释了一句:“我的身体有水灵珠留下的遗泽,徐晏是椿木之灵所诞之女,还有部分土灵珠和水灵珠在身,在这极西之地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合。” “你们......”桑晔一时说不出话来,明明是一条赴死之路,奚薇却还是来的那样急切,徐晏甚至还那样殚精竭虑。 “双死是he哦,”像是看出桑晔的想法,奚薇露出个笑容,说了一句在场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 “没什么。” “加我一个。”奚明越陡然开口,“我的身体里,也曾经住过火灵珠。” “不行哦,”奚薇果断拒绝了奚明越。“娘亲还在等你,如果顺利的话,你的功劳可以让你回到桑城。同时失去两个子女的话,娘亲会伤心的哦。” “而且你不行啦,你体内的灵力太少了,完全比不上我,所以更别说什么代替我的话了。” “......”奚薇的话还带着点俏皮,奚明越却沉默了。 “好了,不要愁眉苦脸,好好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 翌日。久违的是一个晴天,太阳从云层中探出,柔和温暖的阳光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那一片战场已经存在了很久,却因为总是飞扬的黄沙,没有留下深厚的印记,只有些断裂的刀戈和露出的森森白骨,可以窥见曾经的一切。 谢妄这一次没有在停留在哨塔上,他跟着徐晏,走进了战场中心。 有了谢妄,没有野兽再攻击徐晏,她听着耳边的嘶鸣哀嚎,突然间开启了话题:“是因为要结束了吗?” 谢妄知道徐晏的意思,她是在问为什么他今日来了战场中央。“当然。”他的语气雀跃,隐隐有些癫狂。 “就这样自信吗?”徐晏不理解。 “你想说你们准备的留仙弓吗?”谢妄歪头,“溪制作的小玩意儿,有什么用呢?”他看不上溪,也看不上溪所擅长的奇技淫巧。 “但是当年飞燕身亡,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留仙弓,飞燕愿意相信溪,你说呢?”徐晏突然提及了飞燕。 不过她没有等到谢妄回答,反而话锋一转:“飞燕真的希望你复活她吗?” “你在说些什么?”谢妄因为徐晏提及飞燕升起一股愤怒,却在听到“复活”二字的时候,生生笑出声。 “谁说我要复活飞燕?” “什么?”闻言,徐晏突然一惊。“那你是想干什么?” “等我成功了,我会告诉你的。”谢妄恶劣一笑,“我应该不是没脑子的人。” “你真的会成功吗?”没有得到答案,徐晏也不再深究。只是又一次提及了最初的问题。 “一定会。” 血气翻涌,怨力横生,在战场的中央,血红色包裹着一团土黄色,不断压缩、膨胀、再压缩。 土灵珠,真的现世了。 徐晏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拉扯着,想要和那一团土黄色融为一体。 厮杀仍在继续,隐藏在交战中的奚薇一行人也看见了上空翻涌的怪相,心头升起一股焦虑。但显然,如今不是出手的好机会,他们只能等。 第60章 时间一点点流逝,黑气缠绕的土黄色珠子最终成型,在成型的一刹那,就被谢妄收入手中。一团黑色灵气瞬间捆住徐晏,谢妄带着人飞身出了战场。 奚薇见状,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不再遮掩痕迹,追上谢妄。 第60章 结束 失守的边城防线, 低矮的平房圈出一大片平坦的空地。 谢妄将徐晏随意扔在一旁,也没有估计追随而来的奚薇几人,他手中结印, 术法施行, 黑色的灵力如同一条条黑尾游鱼在这一片空地上环绕。不消片刻,一家造型奇特的机器显出身形,这是个像是日晷一样的机巧, 却在日晷中空出了五个小圆孔。 机巧完全显露出身形之时, 谢妄抬手一挥,几颗五颜六色的、萦绕着不详黑气的圆珠飞入日晷上的圆孔, 四颗灵珠归位, 只差一颗水灵珠。 趁着谢妄动作, 徐晏迅速站起身子退至一旁, 和赶来的奚薇站在一起, 奚薇的手中拿着已经修复完整的留仙弓。蓝光氤氲, 弓身流畅, 只是差了一只羽箭。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互诉衷肠,徐晏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奚薇的手。 柔软的手掌相贴,奚薇原本带着恐惧的心慢慢稳定下来。她想,其实徐晏并没有告诉她用什么来充当留仙弓的能量, 但是奚薇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猜不到徐晏的心思。 徐晏并非什么人间圣人,为了灭杀谢妄甘愿牺牲自己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她只是秉承着最初的意念,她想报仇, 仅此而已。 每每想到这一点,奚薇总是会感到伤心,为什么只是想报仇呢?为什么不能多分一点注意力给自己,徐晏要是离开了,奚薇该怎么办,已经只剩下徐晏的奚薇该怎么办? 但是奚薇也并不打算改变徐晏复仇的想法,就是要复仇啊,即使小说中的剧情已经支离破碎,即使徐晏已经重生,可是那些真实的记忆、那些占据徐晏几乎半生的痛苦又该怎么释怀。 所以,奚薇觉得,达不成世俗意义上的美满结局,换一种方式也不错。 奚薇的眸光轻轻扫过精神紧绷的徐晏,柔和至极。 “过来吧,”紧张的对峙中,谢妄突然开口,他的视线落在徐晏身上“水灵珠还在你身上。” “不要反抗,”他瞥了一眼已经转交到徐晏手中的留仙弓,“就凭这个东西,还杀不死我。” 徐晏不言,只是掌中蓄起灵力,猛地朝自己的心口捅去,衣襟瞬间被染红。她却只是闷哼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在心口掏了掏,手掌离开的时候,鲜血淋漓,透着血光的水蓝色灵珠朝着谢妄飞去。 “还算识趣。”谢妄此刻并不在乎徐晏的生死,五灵珠集齐,逆转乾坤的伟力很快就要到来,徐晏作为一个锚点,只要活到法术展开的瞬间就可以。 “不过,等会儿我也要使出全力,为了避免出了差错,还是要清扫些垃圾。”谢妄慢悠悠地说道,手中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在场纸人,桑晔和奚明越术法本就不算高明,只是一击,便晕厥过去,毫无挣扎之力。 徐晏抱着奚薇闪身躲开,却还是被灵力波及,本就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甚至有些发青,奚薇被护在怀里,却还是被余力击中,一口鲜血喷出。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一个人的时间了。”谢妄移步到日晷面前,他将水灵珠放进圆孔,然后掌心中漆黑的灵力喷涌,顺着刻度连接了五颗灵珠。 灵光大亮,瞧着笨重的日晷竟然转动起来,时光轮转,恰好风沙飞扬,乌云蔽日,一时之间就像是有天大的灾祸将要发生。 谢妄不知疲倦的输送着灵力,甚至脸色都变得苍白,但是他的神情确实癫狂的,嘴角开裂,笑声渗人。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终归让我等到了,时光逆转,让我重新来过,飞燕,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原来如此。”大风吹袭,徐晏和奚薇只能互相抱着才能稳住身形,听到谢妄的话,她脑内灵光一闪,一切都逐渐明晰。 这一次,上天站在了她这边。 声势浩大的风沙乌云一直持续着,可是直到谢妄已经因为灵力的抽取身体摇摇欲坠,此件场景并未变动分毫。依旧是低矮的破旧的营地,连昏迷的人都依然没有变动身形。 “这是怎么回事?”谢妄的语气里带着慌张,开裂的嘴角却无法落下,他的整张脸呈现出诡异的表情。 他不由地加大了输送灵气的力道,甚至从怀中掏出恢复灵力的药丸塞进口中,黑色灵力就要将日晷笼罩,时光,却依然没有发生变化。 注意到谢妄的癫狂之举,徐晏松开了奚薇,她握住留仙弓,一身灵力朝着留仙弓涌去。 她知道,时机快到了。 奚薇没有阻止,她只是也握住了留仙弓的一角,将自己得到的馈赠没有半分挽留的送走。 徐晏太紧张了,她的精神紧绷,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奚薇的动作。 “啪嗒,”是人体落到地面的声响,谢妄终于倒下了。他抽干了自己的灵力,连百年来得到的灵物也挥霍的一干二净,然而、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为什么?”就在她喃喃自语时,“咻——”一只羽箭狠狠穿透了他的心脏,灵力构成的羽箭迅速在谢妄的经脉中散开,像是没有被主人驯服的野兽横冲直撞,“噗嗤,”谢妄喷出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哈!!”谢妄疯狂的大笑起来,满口都是喷涌的鲜血。但是徐晏并没有放松,虽然通身灵力已经枯竭,但是她还有一身的气血和在战场吸收的怨力。 “啪,”明明是极其细微的声音,落在徐晏耳中却如同轰鸣。她急忙转头,只见原本坐在地上的奚薇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她的身体,看不到一点点灵气。 “奚、薇......”徐晏如同失声一般,喊出了奚薇的名字后,再也无法言语。顷刻间,她明白了一切,怪不得射出一箭后她还有余力,不过是有个傻子准备和她一起共赴黄泉。 “唉。”一声轻轻地叹息出现,像是流水一般。 溪的身形从奚薇身上浮现,自从她将留仙弓修复好后就陷入了沉睡,没想到此刻醒来竟是这般模样。 她没有犹豫,直直冲向自己制作的留仙弓,人形消散,只余纯净的灵力。“我们老一辈的恩怨,到底不该牵扯你们。旧日之人,早就该随风而散了。” “不——”徐晏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弓箭拉开,羽箭疾驰,贯穿了谢妄的头颅。 鲜血四散,谢妄停止了大笑。 但他没有死。 “为什么?”他平静地问,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一样,艰难地翻转着破损的头颅,带着不解与疑惑。 “因为你早就成功了。因为我是徐晏,飞燕仙人早于多年前仙逝,魂飞魄散。”徐晏淡声回到,她快步走到奚薇身边,将自己的气血缓缓输入奚薇的身体。 “因为你破坏了飞燕和溪的谋划了,一切早就已经被你毁掉了。” 飞燕早就魂飞魄散,早就没有转世之人。谢妄一直将徐晏当做逆转时光的锚点简直大错特错。而且徐晏本身就是部分的土灵珠,谁说她方才交出去的就是水灵珠,只不过是一团糅杂着怨力和破损土灵珠的东西摆了。 而且,水灵珠从来都没有被污染,溪和奚薇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本心。 不过,上一世的谢妄确实是成功了,毕竟,徐晏她就是重新来过之人。 谢妄终极一生,逆转的不过是徐晏的人生罢了,从来没有过飞燕。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妄又大笑起来,他像是僵尸一般直起身子,朝着营地外的野兽群冲去。“我真是世间唯一的大蠢人,哈哈哈哈哈哈......” 徐晏没有在乎谢妄的死活,两只留仙箭,在加上百年筹谋落得一空,他注定活不过今天。 徐晏只是轻轻地抱着奚薇,将自己纯净的气血凝成灵力送进她的身体,大仇得报,明明是畅快的事情,可是,奚薇怎么能这么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因为气血的失去,徐晏漆黑的长发隐约多了几缕白发,不过是双目一闭,豆大的泪水落下,砸在奚薇白皙的脸颊上。 “薇薇,快醒醒!谢妄已经死了,我们不用再分开了。快醒醒啊,我只有你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限的祈求。 “嗯额,”像是上天听见了徐晏的祈求,沉眠中的睡美人发出一声嘤咛。 乌云退散,黄沙沉寂,从此,春暖花开。 今天,是一个晴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