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玩笑》 第1章 [现代情感] 《低俗玩笑》作者:念巳【完结】 简介: 一场资本对赌,成为重逢的最佳借口。 时隔五年,已成游戏制作人的赵景初,联系上了惨烈分手的前任,人气漫画家魏清澜。 已被漫画行业封杀数月的魏清澜,就这样水灵灵地获得了一份跨行的高薪工作。 房贷为重,她选择向满口谎言的小人低头。 可本该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却在朝夕相处中再度变质。 …… 从相识到分手,赵景初一直知道,魏清澜看不上他。 他从来不是她的灵魂伴侣,即便他百般努力。 所以在被像狗一样甩掉前,赵景初坚定不移地认为,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战绩,就是拆散魏清澜和方述。 第1章 脱身 窒闷的卧室内,凌乱的绘本歪东倒西地趴了一地。 书桌上的电脑还亮着微光,而床上的人埋在被子里,窝成一团,被面微弱地起伏着。 一道突兀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在十几次的叫嚣后渐渐平息,而后又再次响起。 一只修长的手终于不情不愿地伸出,将手机拖进黑暗的被角,随后是一声迷迷糊糊的“喂”,沙哑而疲惫。 “别告诉我你还在睡啊魏清澜?” 木燕茹故作指责的语气在耳边回荡,魏清澜翻了个身,将手机调成免提扔在了枕头上。 “不坐班,也不用连载……多睡会儿补补脑。” 一句话让对面陷入沉默。 木燕茹轻叹:“对不起澜澜,当年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误入贼窝……” 木燕茹现在是知名漫画杂志社次元来客的人事主管,当年她还是个实习 hr 时,业务能力不强,只能找到刚创业的次元来客落实学校的实习要求。 魏清澜和她是大学社团认识的校友,机缘巧合下成了她第一单签下的职工,却没想到送羊入虎口,这也成了木燕茹现在的心结。 想到这里,她又难免义愤填膺起来:“他们冷藏你又用霸王合约断你后路,整整三个月了,不就是想要逼你把《祸根》卖给魔悦网络嘛,那个垃圾的换皮公司,呸!也配?” “换皮成业内前十也是本事,连漫画行业都不敢得罪他们。”魏清澜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语气稀松平常,倒没有多少怨气,“要是听话,说不定人家就恩赐一个合作机会呢。”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不用担心你想不开了。” “饿不死就想得开。” 加入次元来客的确有木燕茹竭力推荐的原因,但魏清澜始终认为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知道怎么都无法消除木燕茹的自责,于是哼笑出声:“打住啊,你现在天天给我点奶茶送到家,我比上班舒服。” 木燕茹哭笑不得:“奶茶而已……” 聊了半天,魏清澜的困意渐渐退去,她撑着胳膊坐起身,将床头电量告罄的平板续上电。 点亮的屏幕上是满满的金川镇生活攻略,她瞟一眼锁了屏,低声喃喃:“可能人家没说错,我高看了自己。” “什么?” “我是说你别担心我。” “少来。”木燕茹吸吸鼻子,整理了情绪,“咱们还有一家没试,k 漫的章主编说面谈,约的今天下午,别忘了带上稿子。我这边也会继续问其他人有没有内推的。” 魏清澜默了默,带了些犹疑淡淡开口:“小茹,要不算了。” 刚才还好言好语的木燕茹一听便炸了:“算什么算!你给我振作起来。先挂了,下午去接你。” 魏清澜无奈地笑,没再多说什么。 房间归于静谧,她又倒了下去。 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好几分钟,只觉得身体格外沉重,最终却还是挣扎爬起了身。 洗漱的时候魏清澜看了几眼镜子中的自己,有些不太确定那个一脸菜色的人是谁。 她很快移开了目光,眼不见为净。 踢着一地杂七杂八的书重新回到卧室,魏清澜时隔好几天终于拉开了窗帘。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在她脸上,她合上眼睛看到一片眼皮透过的暗红。 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待久了,连接触光线都觉得陌生。 她将原封不动的画稿和简历装进文件袋,目光掠过书架上的照片时有片刻停顿。 “叮叮。” 一道消息提示音打断了魏清澜的思绪,她拿过手机看到中介小张的消息: 【姐,有位先生有意购买您的房子,想先实地看看并面谈。今天下午方便吗?】 挂了快一个月了,终于有第二个人来看房。 就算像第一对夫妻一样对半砍价,魏清澜也是要见见的。 她想了想,回道:【可以,不过得五点之后】 她对于下午的面试不抱什么希望,可总得去一趟。 小张应下,挂断电话后将对方简单的信息发了过来。 “赵先生,27 岁……游戏制作人……” 魏清澜瞬间锁了屏,将手机扔到一边。 看到游戏公司就犯恶心。 如果可以选,她现在就要拒绝对方的看房要求。 ……但房贷压身,如果对方爽快地买下房子让她脱身,她倒也可以忍一忍。 *** 下午两点半,说着来接魏清澜的木燕茹,却由魏清澜驱车带往了目的地。 “等我再多攒些钱,争取也买辆车。” 月薪六千五的木燕茹给自己立下 flag,转头又咬牙切齿:“南不凡这个杀千刀的抠门精。” 魏清澜看似无意地问道:“要不我的低价卖给你?” “开什么玩笑。”木燕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房子离市中心挺远的,车很有必要。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哪能占你便宜。” 木燕茹当魏清澜话赶话,很快又开始闲聊起来,将这句话抛之脑后。魏清澜也就随她笑笑。 到达了 k 漫所在的写字楼下,木燕茹双手合十闭眼祷告:“老天保佑,一切顺利。” 距离上次面试过去了好几天,频率比最开始已经直线下降,魏清澜心里十分清楚这次机会的来之不易。 她下车前摸一把木燕茹的头,安抚道:“放宽心。” 木燕茹感受到如春风般柔软的头部触感,魏清澜袖口拂过的薄荷香在掠过她鼻尖后渐渐远去。 她目光炯炯地注视魏清澜的背影消失在旋转玻璃门后。 她的神女,她的 superstar,一定要顺利! *** 魏清澜本来并不抱着章瑞能认真面试的希望,可这次面试竟然有来有往地问答了四十分钟。 对方言之有物,不像敷衍,魏清澜的心里也升腾起早已奄奄一息的火苗。 “我十分欣赏你的构思。虽然你这种题材的漫画啊,大盘小,但每种题材头部作者的红利都不可小觑。我有信心能把你推上头部的位置。” 章瑞体型瘦小,脸颊凹陷,同南不凡形成鲜明的对比,但那一双眼和南不凡一样透出些精明。 魏清澜本能感到反感,但听他这么说,倒是觉得自己先入为主了。 “章主编的能力毋庸置疑,也承蒙抬爱。不过您作为高层应该也知道,我和次元来客闹得不太愉快。” 魏清澜将弊端说清,看似很平静,实际上也在默默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章瑞笑:“知道,很清楚。不过我看好你,机会这种事,错过了还会有,只要你在适当的时间,抓住它。” 他五指开合,比划了个抓紧的动作。 魏清澜扯了扯嘴角,心中直觉他话里有话。 两人在章瑞的办公室内谈话,他原本坐在单人沙发上,此刻站起身走到了魏清澜身侧坐下。 魏清澜同时挪开了一米的距离,冷眼看着对方。 章瑞抬起的胳膊顿了几秒,悻悻放下,笑容不减:“向小姐,k 漫很欢迎你,我也是。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为你支付违约金,你回头换个笔名,隐匿身份进入 k 漫,两全其美。” 魏清澜嘴角蓄着嘲讽:“个人名义?” 章瑞摸了摸下巴,用贪婪的眼神将魏清澜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对,个人身份。只需要你……” 魏清澜继续问道:“需要我怎么样?” 知道魏清澜拒绝了魔悦网络的合作,章瑞默认魏清澜是个不懂变通的,听不出言外之意,又看她虽是高挑却清瘦无骨,心下便没有顾忌,言语露骨:“你也是个聪明人,跟了我,我保管你以后在公司里横着走,任何合作你的作品都优先。” “如果我不答应呢?” “哈哈哈……”章瑞双臂大开倚靠在沙发上,眼里尽是轻蔑,“向小姐,你还有得选吗?得罪了次元和 k 漫,你还想在圈子里混?做梦呢。” 魏清澜蹙了眉头,状似不解:“我不太明白章主编的话,我加入 k 漫不就是跟了你吗?” 可真是个白痴美人,笨得可以,难怪得罪了魔悦。 第2章 这一刻,章瑞甚至觉得魏清澜没答应魔悦的合作情有可原了。 “小魏啊,”他又再次放软了语气,自作高深,“年轻人最怕自我感觉良好。退一万步说,你以为南不凡非你不可?” 他刻意停顿,见魏清澜没反应,又很快笑开:“你就算不配合,次元和魔悦的合作也不会中止。好心告诉你,他们有的是备选。” 话题似乎转向别的方向,但魏清澜知道,其中必然隐藏着章瑞真正的目的。 她做出有些意料之外的表情,对章瑞的话表现出好奇:“难道……南不凡打算推别人和魔悦合作?” 章瑞对她的小聪明略感满意,也省了很多沟通成本:“魔悦这种换皮游戏公司,对你的 ip 能多执着?换个人合作不是难事。你的画风和故事是特别,但不代表别人画不了。” 他的意思已经明显到露骨——即便魔悦坚持要借 ip 改编的名头给项目加持,甚至钟情于她独特的画风和故事,也依然不是非她不可。 南不凡总能找到人模仿,或说是抄袭。而魔悦并不会在乎。 “这么听起来我好像确实走投无路了。”魏清澜一脸紧张,有种被点醒的后知后觉,“章主编有什么明路指给我吗?” 章瑞的小眼睛里透出精光,目的即将达成的激动冲击着他:“虽然现在你还不能明着跟 k 漫签约,但我的实力你也清楚,先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你……两头都不吃亏。” 魏清澜眨巴眨巴单纯的眼睛:“两头?” 她无知的神情无疑是一种催化剂,章瑞充满优越感,越发忘乎所以:“k 漫大部分的合作都要经我的手,签谁,签多少钱,不还是我说了算?这里面的门道我带你慢慢摸索……” 他说着,又抬手慢慢靠近魏清澜的肩膀:“我哪会让你吃亏……” 章瑞的语调绕了个千回百转,油腻感扑面而来。但魏清澜的唇角弧度却越来越大,最后实在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章瑞的手在半空停滞,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他脸上的笑反而消失不见,被迷茫代替。 最后他心烦气躁,呵斥道:“你笑什么?” “章主编。”魏清澜识趣地收起了肆无忌惮的嘲笑,轻浅地提起唇角。 章瑞上一秒还在愤怒,这一秒便看痴了,可魏清澜目露嘲讽,下一句话便出其不意:“任何时候都要谨言慎行,你也不想陷入舆论危机的吧?” 章瑞反应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拉下脸:“什么意思?” 魏清澜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往茶几另一边挪动,再朝他晃了晃手机:“吃了多少回扣呢章主编?你猜你上面的集团董事想不想知道?” 对面的竹竿反应倒快,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抢魏清澜的手机,魏清澜灵巧地躲过。 “给我!” 魏清澜小跑到茶几对面,从容地继续扎着他的心:“魔悦和次元来客抄袭成性,毫无版权意识,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画师,想融梗挪用我的原创……是不是你说的?” 章瑞自以为她走投无路,又看她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自然口无遮拦,更急于达成目的,将摆不到明面上的龌龊透了出来。 这些话不至于是铁证,但恃强凌弱是事实,就算无法获得完全的舆论胜利,也足够让他们被公众讨伐的了。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了!”章瑞气恼地指着魏清澜,“手机给我。” 魏清澜不急不忙:“你可以试试看,反正消息放出去,次元和魔悦都不会放过你,你和 k 漫都完蛋了。” 章瑞再吹捧自己,也无可否认吃罪不起。他不仅惹不起舆论,实力跟南不凡和钟鼎也天差地别。 况且这还牵扯到跨行合作的长远利益。 他的脸色更加黑沉。 魏清澜看准时机,在章瑞尚且头脑发懵想不出对策时开口谈条件:“一万吧,整条录音卖给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魏清澜毫不怀疑此刻的章瑞想要了她的命,但相比于害怕,她更多的是鄙夷。 鄙夷是鄙夷,但一个人孤立无援,不能真的惹恼章瑞,而是得让他觉得这事可以解决。 魏清澜低头整理茶几上的画稿,平静地催促:“我只要现金,给你二十分钟。” “臭婊子!”章瑞见占不到便宜,开始气急败坏,“敢威胁我?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那就不走了。”魏清澜头都没抬,“提醒你一下,我的社交账号有三十万粉丝,百分之九十的活粉。 她说完掀起眼皮瞟章瑞一眼,又嫌弃地移开目光:“再提醒你一下,我光脚不怕穿鞋的。” k 漫这些年本就因为苛待名下画手陷入过几次舆论风波,章瑞知道脱层皮的滋味。 他果然怵了,心中掂量了一番,阴毒的眼睛盯着魏清澜:“转账。” 魏清澜一副坐等的样子,随意从容:“我说了,只要现金。不用担心我备份,我当着你的面删。” 章瑞就这样被迫成为被动的一方。 他在咬牙一阵后只得叫来助理,对方忙不迭的跑去 atm 支取现金。 等到将一沓红票子递给魏清澜,章瑞却没有松手。 魏清澜见状了然,笑得章瑞毛骨悚然。 她挂着笑慢悠悠地说:“看着。” 魏清澜一手娴熟地操作着手机,按下删除键的同一秒,抽出了他手中的现金。 走到门口时魏清澜停了下来,她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向咬牙咬得腮帮子都抽筋的火柴棍:“本人品德高尚,但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 “毕竟你怎么知道,我真的没有备份呢?” 第2章 来客 木燕茹等得焦急,四点二十分的时候,终于看到那道袅袅婷婷的身影走出了大门。 “澜澜,怎么样?” 她冲上前去,拽住魏清澜衣袖的手捏得死紧。 魏清澜看她,夸张地叹口气,耸了耸肩。 木燕茹垂头丧气:“那个竹竿子自己主动伸出橄榄枝的,语气也挺热情,我还以为……又害你白跑一趟了。” “不白跑。” 魏清澜对上木燕茹疑惑的小眼神,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木燕茹奇怪地照做,冲着内里的红票子瞪大了眼。 “什么情况?!” “劫富济贫。路上细说。” 木燕茹傻傻地点了头,又像偷了油的耗子一样笑得开心,低头仔细地数了起来。 在木燕茹看不到的地方,魏清澜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这三个月,连爱笑的木燕茹也不怎么笑了。 受到影响的从来不止自己一个人。 三个月前,一切都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听说自己的漫画《祸根》有改编为游戏的机会,是什么心情呢? 兴奋,狂喜,难以置信。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知道对方是业内知名的换皮游戏公司。 她有些担心,但也抱着开放的态度去洽谈。 魔悦的策划书写得惊天地动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将最佳国创手游的荣誉收入囊中。 可当魏清澜询问漫画设定的落地与拓展细节时,对方已读乱回:“魏老师的作品根基深厚,我们特别喜欢您独特的画风和细腻的隐喻,我们魔悦您应该也有所耳闻,研发经验这块我们很有信心,所以您和我们魔悦强强结合一定是大于二的效果……” 也许是觉得魏清澜的合作意愿板上钉钉,对方主动约了第二次洽谈,合作条款被摆上了台面。 仔细研读条款的具体内容后,魏清澜终于懂了洽谈时那股违和感来自于哪里。 他们没有跟她交待改编的具体方式,甚至连游戏类型、团队模式都丝毫没有透露,因为她根本没有任何参与手游改编的权利。 南不凡和魔悦都不觉得有任何问题,魏清澜却坚持问:“所以你们会怎么改?” 追问到细节,魔悦的人支支吾吾,最后委婉地指出魏清澜不懂游戏。 主编南不凡陪笑,魏清澜察言观色,没有继续追根究底,却也顾虑着没一口答应。 她其实还真短暂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不懂这行的规矩。 结束洽谈后魏清澜辗转打听,这才了解到,前来次元洽谈合作的魔悦的知名工作室,内里每个项目组都没有专职的文案。 工作室的制作人钟鼎曾大言不惭地说,他做的游戏根本不需要多高端的文案内容,只需要可玩性。 至此,魏清澜已经明白他们对于原创内容的态度。 可她还是不甘心,要南不凡向魔悦要了个改编大纲,看完后才真的死了心。 她的《祸根》是幻想架空背景,讲的是关于守护信仰的故事。 动荡年代,一座边陲小村中有一棵具有神性的菩提树,它世世代代守护着村庄中的村民,也成为村民们的信仰。 可一场毁灭性的自然灾害却使村庄死伤惨重,菩提树也枯萎濒死,村民们听信有心之人的谗言,认为神树实为祸根,一致决定将其毁灭。 第3章 主角牧歌为了拯救菩提树与愚昧的村民,决心证明树的神性与价值。在此过程中,她结识伙伴,与他人、与自己对抗博弈,最终与树同获新生,成为村庄新的守护神。 这部漫画反响不错,画风将东方幻想独特的妍丽而暗黑的诡谲发挥到极致,读者更是为主角团的坚毅精神感动。 然而魔悦的大纲里,魏清澜连一点自己漫画的影子都找不到。 他们几乎把所有角色都做了“游戏化”的改动,不仅画风变为传统厚涂,还在台词和形象设定上加入了擦边元素,并野心勃勃地附上一句—— 《祸根》项目定位:现象级东方幻想国潮风全民后宫手游。 她这才懂了,他们买她的 ip,只为了她这个天才少女漫画家首部作品的噱头。 至于具体的作品,可以是祸根,也可以是树根。 于是第三次的商谈,平日里温柔寡言极好沟通的魏清澜,当场拒绝了合作。 次元来客早年签约的作品版权在作者手中,巨额的版权分成让南不凡在魔悦的人面前为魏清澜找补,最后见和稀泥不成开始私下利诱魏清澜。 “清澜啊,魔悦网络的实力你可以去查查,基本没有扑街的游戏。钟总非常有经验,到时候 ip 被打响,你的名气也会更大,还怕吃不到福利吗?” 南不凡油腻的大脸谄媚得褶子全部皱在一起,丑陋不堪。 魏清澜冷冷扫过他,依然顾忌着彼此的体面:“游戏改编我不懂,但我知道终极目的是为了流水,改动无可厚非。可你要我签的是独立授权,他们也不让我参与,到时候被改成什么样我就没有资格管了。我有义务为《祸根》的口碑负责,我不想以后别人提起这个名字,只能记起一个换皮的游戏,误解我的作品,还要用它来踩我的读者没品。” 见魏清澜油盐不进,南不凡也撕破了脸皮:“这个版权你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魏清澜是次元来客早期签约画手,那时的公司一文不名,市场份额小得可怜,直到本就在绘圈内有些名气的魏清澜加入,它才渐渐有了声量。 而后的漫展签售,魏清澜头次现身宣传,美女漫画家的名头打响招牌。 说魏清澜是次元来客的救世主也不为过。 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南不凡会做得这么绝。 长达三个月的冷藏,魏清澜的所有作品被下架,所有广告合作被叫停。 魏清澜并不想坐以待毙,要求解约。 办公室里,南不凡坐在旋转座椅上翘着二郎腿,刺耳的短视频外放着,他显得很漫不经心:“魏大神,咱们的天才漫画家,别忘了当年的合约里怎么写的。版权是归你,但你如果赚不回我们栽培你的费用,十年内想要解约,是要赔付三百万违约金的。” “栽培?”魏清澜的嘴角弧度嘲讽,“南不凡,你不亏心吗?” 魏清澜回家翻出合约,这才注意到补充条款中那些隐晦的霸王条约。 难以界定的栽培,解释权归次元来客所有。 魏清澜为四年前的盲目信任感到恶心。 她一边起诉一边联系曾经想要挖走自己的工作室,却无一例外得到了婉拒。 虽然跳槽暂时没能成功,魏清澜却也不准备在办公室继续消耗下去了。 趁着午休去收拾工位,刚好蹲下捡东西的时候有人结伴路过。 “走了也是好事,不然资源都倾斜给她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头啊。” “天天给自己立人设,什么美女漫画家,天才少女,烦死了都。” “又不是没有比她好看的了,牛什么啊。” “人家是天才嘛,看不起咱们这些普通牛马也很正常。” “我们平时对她那么好,也不见她把好处分点出来。” “蛋糕就那么大,分给你了她吃什么?哈哈哈……” “……” 捡支笔捡了十几分钟,魏清澜再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晃悠。 潜伏于各大 hr 水群的木燕茹偷偷告诉她,次元来客在圈内散布风言风语,说魏清澜得罪了魔悦,和她合作就是得罪了游戏圈,还想合作的请慎重。 魏清澜不信他们能只手遮天,在木燕茹的配合下坚持寻找下家。 她的画风小众,故事也有较高的准入门槛,有固定读者,却非主流,流量不大。 她不止一次听到小公司的面试官嗤笑:“你这个画风还有故事……根本火不起来啊。” 魏清澜的作品有自己独特的叙事风格,隐喻晦涩,需要细品,且主打画风妍丽,充满诡谲的东方色彩。 喜欢的很喜欢,不喜欢的不容易 get 到,所以的确算不上有泛人气。 这行本也不算稳定的高薪,因此次元的连载虽然养活她自己不成问题,但为了后续能画更多喜欢的故事,她这些年几乎不断接外快。 所以她才在获知《祸根》能改编手游时那么意外和高兴,她以为她的坚持能让更多人看到了。 面对面试官的质疑,魏清澜回得郑重:“我的画风和故事的确有固定受众,但它并不算十分冷门,二十多年前我们就有本土漫画家的类似作品在国际上获奖,可见优秀的故事和画面表现才是漫画的生存之道,我相信……” “你叫魏清澜?” 对方打断她,明显有不耐。 魏清澜点头,他摸了摸下巴:“次元那个?” 魏清澜就知道没戏了。 没想到对方仍有表达欲:“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没有远见,现在大众都喜欢强刺激的玩意,你这种看都没人看的东西,能有魔悦这种大公司投资居然还不满意?要知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呵……什么都不懂。” 他在侃侃而谈,魏清澜毫不留情地抽回他手中的简历,那张明艳得刺眼的脸冷若冰霜:“神经。” 这样的闹剧频繁上演,魏清澜没有跟木燕茹复述,也没让她知道自己曾经的深信不疑如今已经开始动摇。 或许……她的风格和故事真没自己想的那么好。 而这么多年不温不火,是否也证明,她的能力和天赋也就到此为止了呢? 这是年少时的魏清澜从没有过的怀疑。 魏清澜的画风独特好认,所以现在的境况,让她连接取外包都困难了起来。 祸不单行,梁律师遗憾地告诉魏清澜,次元的合约虽然看似不合理,可制定合约的人显然早有准备,钻了空子,胜诉的可能性很小。 而次元有同事悄悄跟她说,南不凡大概是知道了木燕茹四处给她推简历,不仅天天批斗她,还扬言要开了她。 魏清澜不喜欢连累别人。 毕业四年,魏清澜在长甫市生活了八年,她曾无比自豪于凭自己凑出首付,贷款买下滨江的两居室。 可现在高额房贷成了累赘,她不得不为了支付违约金将它挂出售卖。 她承认,她是有些累了,开始觉得自己不适合在这个水泥森林里生存了。 她不仅处理不了自己的焦头烂额,还只会给别人带来无尽的麻烦。 也许她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五点整,魏清澜回到了家。 和小张约好五点半看房,魏清澜却才发现家中的热水壶坏了,冰箱也空空如也。 为了走个招待客人的过场,提高对方的购房欲望,魏清澜决定去门口的便利店买些饮料充充场面。 她抱来五彩缤纷的饮品在收银台结账,亮出手机等待扫码的过程中,目光扫过一旁的扫脸电子屏。 一闪而过,可她却清晰地看到画面里队伍后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滴。” 扫码枪的声音干脆利落。 她的注意力回笼,离开收银台。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魏清澜目不斜视地向着门口走去。 所幸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还未走出二十米,却有个声音叫住了她。 “魏清澜?” 初秋的晚风吹过,魏清澜鬓边的发丝拂过嘴角和眉眼,仿佛阻挠了她的步伐,生生将她拦住。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魏清澜转身得并不迟,却看到和来人的距离仅剩五米左右。 那人身姿依旧,肩宽腿长,他穿着黑红拼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端,遮住了半张脸,凌乱的背头像是随意抓了一把却又像精心打理过一般,左耳上一排暗蓝色钻石耳钉藏匿在衣领中,若隐若现,是低调的嚣张。 赵景初,她的高中校友。 她已分手多年的,前男友。 其实在魏清澜曾经的预期中,她和赵景初分手是一种必然。 而同样在她的设想中,即便分手了,凭她的性格,应该可以和他做个见面点头的普通朋友。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分手得太不体面,甚至没有一场道别。 “这么巧。” 说话间,魏清澜的目光直白地落在他的耳垂上。 第4章 关于他怎么年纪这么大了还保留对这种耳钉的喜爱的问题,她决定闭口不提。 赵景初此人虽人品有问题,魏清澜不愿多交流,但这种嚣张得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打扮却的确让人难以无视。 他一手揣在外套口袋,一手拿着杯便利店的即冲咖啡,自上而下用五根手指扣住杯沿。 他在魏清澜转过身的一瞬便停下了靠近的脚步,片刻后才继续走近。 等到立在她的面前,他的唇角展露出十分浅淡而官方的弧度,稍纵即逝:“是挺巧的。” 赵景初注意到她落在他耳垂的视线,依旧是熟悉的专注。 魏清澜还是喜欢有着独特微妙色彩的东西,比如他从不知道几手贩子手里收的暗蓝色耳钉。 “刚才好像在便利店里看到你了。” 赵景初的声音如温泉水,即便他总戒不掉烟,多年来却依旧好听。 魏清澜点点头:“买点东西。” 她将袋子里的饮料提起又放下随意展示一番,当作两人无聊对话的调剂。 赵景初沉默下来,看着她手中被微风吹得轻响的塑料袋。 魏清澜于无声中点亮手机瞟一眼,马上就要到五点半,小张发来过一条消息: 【姐你不在家?我到门口了,客户说他会迟到一会儿】 魏清澜熄了屏,有些抱歉地说:“我还有点事,先回……” “什么时候搬的家?” 魏清澜道别的话被打断。 关于这种有些私人的问题她并不太愿意回答,却也敏锐地意识到,他的问题有些奇怪。 “怎么这么问?” 两人分手后她搬走,没有告诉他她的住处。 而租房的这些年她搬了很多次,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住在附近。 他哪来的前提询问她怎么搬家了。 赵景初挑眉,面色波澜不惊,却果然不再追问。 魏清澜也不想深究,礼貌地告别。 第3章 重逢 将中介小张迎进门,魏清澜递给他一瓶冒着冷气的运动饮料,小张接过的同时解释道:“客户应该快到了,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魏清澜极有仪式感地找了个玻璃杯,拧开一瓶原萃的乌龙茶,旁若无人地当着小张的面将它倒进杯子里,随口问道:“不着急。他姓什么来着?” 小张按下通话按钮,也随口答道:“赵。” 魏清澜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时间为自己的忘性感慨,脑海中已闪过刚才才见过的那张脸。 下一秒,语音通话的铃声在半掩的门外响起,魏清澜和中介小张一齐望向门的方向。 门缝投射进的夕阳光在地面上晃动一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 余晖落在他的半张脸上,暗蓝色的耳钉在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光,似深海的暗流。 赵景初向离他更近的中介点头:“抱歉,来晚了。” 随后,他看向面前放着一杯乌龙茶的魏清澜。 乌龙茶色如毒药,液体在轻轻晃动。 他眨了眨眼,对于再次见到魏清澜这件事并未显出惊讶的神色。 魏清澜拧紧饮料瓶,端着玻璃杯一饮而尽。 中介小张喋喋不休,魏清澜和赵景初都一言不发。 他们并肩走在小张身后,在小张要穿梭着行动时,他们再默契地撤开身子。 等到走完了一圈,小张扯着笑容问道:“魏小姐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充,赵先生看看还有什么疑问。” 魏清澜回答得干脆:“没有。” 小张悄悄抹了把汗。 他也不理解,之前急着卖房的魏清澜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小张觉得这一单有点危,但他不愿面对,转头催着赵景初:“赵先生?” 赵景初看向魏清澜,漫不经心:“这房子很新,是才买没多久吗?” 魏清澜一板一眼地回:“前年十月交的房,去年八月住进来的。” 赵景初点点头,又问:“看你挂了急售,是要周转,还是要离开长甫?” 魏清澜默了良久,在他不避不退的目光下答道:“都是。” 随后赵景初便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魏清澜对着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的中介说道:“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今天要不先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 小张瞄了眼手机,对于不到半小时的讲解感到不安:“不再……看看?” 魏清澜嘴巴刚张,对面沉默了半天的赵景初语出惊人:“您先下班吧,我有些细节想单独问问魏小姐。” 魏清澜和小张再次一齐看向他,小张略显慌张:“这不太好吧……” 赵景初了然,承诺道:“放心吧,我不会私下交易的。魏小姐想必也是。” 被 cue 到的魏清澜与他对视几秒,虽不太清楚他想干什么,却转头朝眼神询问的小张点了点头。 小张踌躇。 他一方面有对他们私下交易的担忧,另一方面有对客户人身安全的责任心。 虽说这男人看上去气质出众相貌不凡,可这张扬的打扮又让他不得不长了个心眼。 谁家 27 岁的好男人戴一耳朵妖里妖气的耳钉啊…… 当然加重他担忧的,还在于另一位客户也漂亮得很。 虽然两人像水墨画和街机游戏一样画风不和谐,但要是出了事,他这短暂的销售生涯也要 gg 了。 魏清澜看着小张精彩纷呈的表情,最后无奈地说道:“放心吧。我把门开着。” 话其实挺直白,指向对赵景初的不放心,小张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 他内心天人交战,却拗不过客户要求,终于还是拧着眉头诚惶诚恐地离开了,离开前将门的缝隙特意留大了一些。 屋里剩下两人,气氛更冷了。 赵景初迟迟不开口,魏清澜站得有些累:“要不,坐着说?” 说完她也没去管赵景初,自顾自地走向了沙发。 当看到茶几上的乌龙茶,她才想起还没让客人喝上她充场面的饮料。 “喝茶吗?” 她边说着边将剩下半瓶饮料倒进新的杯子。 走近的赵景初看着那杯色泽深沉的茶,和毫不避嫌地杵在它一旁的塑料瓶,目光微动。 魏清澜这才将瓶子扔进垃圾桶,推了杯子到他面前,一手做出“请”的姿势。 她承认,她是有些恶作剧成分在的。 赵景初这个人比较挑,比如不喜欢喝乌龙茶。 其实已经不是不喜欢的程度了。他喝了乌龙茶会反胃呕吐。 所以,魏清澜以为他会拒绝。 可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弯腰拿起了杯子,没等魏清澜阻止的话说出口,便同她刚才一样仰头饮尽。 魏清澜方才还从容的表情有些变了。 赵景初用手背擦掉嘴边的水渍,最后一口茶水仍含在口中。 下一秒,他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随即便紧盯着对面的魏清澜。 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笼罩,魏清澜的目光冷下来,打破诡异的僵局:“想问什么细节,快问吧。” 赵景初依旧站在那里,语调如一:“为什么要离开长甫?” “我不回答和买卖无关的问题。” “有关。” 他的咬字清晰有力,不容反驳:“我比较迷信,当然要了解房屋转卖的原因。” 魏清澜无语得有些想笑出声。 曾经坏事做尽的唯物主义战士赵景初,竟然还有信仰转变的一天。 若是别人就算了,但这人是赵景初,魏清澜不是很想配合他。 “我对买方也有要求,先让我问几个问题?” 赵景初也不知介不介意,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魏清澜便问道:“今天之前,你知不知道房子是我的?” 赵景初眸光淡得很,作答流畅:“只是正常看房而已,别多想。” 魏清澜点头,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虽没正面回答,却也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单纯。 这对于分手分得惨烈的前任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魏清澜其实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两人已分手五年,她都快忘了赵景初的存在,他没理由还关注或是介怀自己。 赵景初眼看魏清澜似乎卸下什么包袱的模样,他敛了敛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魏清澜在掂量随便扯个理由的可行性。她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生活。 却不成想赵景初很快接着话猜测道:“工作原因?” 她也就模糊地应了:“是。” 一直站着的赵景初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良久,他开口:“如果只是工作原因,那我觉得你没必要走。” 或许是错觉,魏清澜竟然觉得赵景初的语调比刚才松弛了一些。 她没有接他的话,这个话题于两人而言没有深入下去的必要。 可赵景初似乎没有自觉。 第5章 “长甫的机会比其他任何城市都多,尤其对于你的职业而言。” 这倒是客观的事实。 长甫作为一线城市,发达的第三产业是大部分地区都望尘莫及的,而这样的城市对于魏清澜这样的画师来说是最好的土壤。 魏清澜和赵景初都来自邻省的省城仁城,虽说也是一线,却远没有长甫具有活力。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的魏清澜考虑的因素。 魏清澜曾经不信命,现在却想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魏清澜突然觉得生活的确充满变数,忍不住说了句:“也不算想走,是得离开了。” 赵景初的手握了又松,看上去在做什么复建活动。 最后他的拇指与食指相互摩挲了一下,随着他开口而停止:“还是那句话,工作问题迟早会解决的。” 说得很是信誓旦旦,魏清澜有那么一刻怀疑,赵景初像是在承诺什么。 可这种想法只是一瞬,她知道对于不知情人士而言,无法共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我才要走。” “离开才能解决?” “也不是。”魏清澜很诚实地回答,“但离开是个对谁都好的选择。” “对谁都好?”赵景初重复这四个字,神色不明。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的两个空杯上:“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吗?” “没了。” 魏清澜陪聊这么久已有些不耐,莫名翻涌的倾诉欲也已经消失,心态开始摆烂。 她站了起来:“时间真的不早了。赵景初。” 闻言,赵景初却突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里是魏清澜曾经无比熟悉的不羁,只不过还掺杂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的名字了。” 魏清澜说道:“这个还是能记得的。” 赵景初感受到她在下逐客令,站起身来,看着是准备走了,却在下一秒捂着嘴向洗手间的方向冲去。 魏清澜一脸错愕地看着一道身影快速划过,反应过来后立马跟了上去。 “呕……” 模糊的呕吐声隔着一道门传进魏清澜的耳朵。 等赵景初整理好自己再出来时,魏清澜将纸巾递给他,颇感无奈:“会吐还喝。我还以为你练出来了呢。” 赵景初的发丝已有些乱了,一绺自额前垂落,打在眉眼上,遮去了他的情绪:“想克服,但克服不了。” 魏清澜此时略有些自责,语气放软了不少:“以后别喝了。” 刚才还神色不虞的赵景初,过了好半天就只是十分轻地“嗯”了一声。 由于热水壶罢工,魏清澜也没能给赵景初倒杯热水,只能从那堆五颜六色的饮料里寻摸出一瓶矿泉水。 看着他喝了几口,似乎彻底压下了嘴里的恶心,魏清澜的那股罪恶感也才消散。 赵景初依旧习惯性地含了水在嘴里,迟迟才咽了下去。他一手握着水瓶,大拇指在瓶盖边缘蹭了蹭。 两人站在餐厅的一角,由于赵景初的人高马大,这个空间显出了平日没有的局促。 魏清澜看了眼天色,先转身离开了角落,走到开关面前。 “啪”一下,暖黄色的顶灯灯光洒落,赵景初眯了眯眼。 “出去的路还认识吧?我就不送你了。” 魏清澜感觉到赵景初买房的意愿并不特别强烈,她猜测或许他还是在观望状态,她这不过是其中一站。 但她也并不在意,如果非得说的话,她倒是希望他别看上她的房子,省得两人还得见面。 或许她是杞人忧天,毕竟这个地段不算差,但也算不上有多好。 虽是滨江,却离市中心不近,两居室虽温馨,却也只有六十多平方。 各个条件来看,作为刚需还有些价值,作为投资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而赵景初显然不存在刚需问题,他无论在仁城还是长甫,都是二世祖。 两人从高中认识,到她大三分手,彼此的信息可谓是了如指掌。 毫无交集的五年过去,大家都变了很多,更是谈不上了解了。但魏清澜知道,赵景初过的不会差。 再次被驱逐,赵景初识相地走向了门口。 虚掩着的大门透进了楼道里亮起的光,冷色调的,与魏清澜家中的暖色交杂在一起,让人眼花。 门把手有点凉,赵景初的手也是。 他是最不怕冷的,可五年过去,现在也怕了。 门在身后轻响后紧闭。 赵景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到了小区外,他的车临时停在路边,被贴上了罚单。 嘴里突然冒出苦味,赵景初分不清是刚才的乌龙茶余味,还是烟瘾犯了。 他走进了刚才的便利店。 货架上的糖又上新了好几种口味,他却轻车熟路地挑好了乌龙薄荷的经典款。 随着摇动,硬质的糖粒在糖盒里发出克拉克拉的响声,赵景初倒出一颗。 魏清澜以前说,这种糖吃起来是甜的,可他却怎么尝都只觉得苦。 魏清澜让他别吃了,他没有一次听的。 后来两人分手,他看到它的包装就恨得牙痒痒。可到底还是改不了习惯,每每进了便利店,就要拿上一盒。 他不知道是乌龙茶的苦味让他清醒,还是薄荷本身的清凉让他提神醒脑,总之每次入口,他都能品出些难受来。 可他主动吃,和魏清澜忘了他讨厌乌龙茶的味道,是两种概念。 五年,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却从没遇见过的概率有多大? 统计学家都给不出答案,但赵景初知道。 是百分百。 第4章 圆满 晚上八点多,魏清澜在卫生间洗手池边发现了一张宠物牌,写着“圆满”两个字。 她看清后愣神了好半天,又翻来覆去确认,样式的确和她的一模一样。 她的是六七年前在宠物店定制的,款式独特,撞款率很低。 但这块很新,上面印的联系方式也不是她的。 那串电话号码有些眼熟,也加重了她心里猜测的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性。 魏清澜拨了号码过去,对面接得很慢。 一出声,她就意料之中地听到了赵景初的声音。 “喂?”冷淡到兴趣缺缺。 “赵景初?” 魏清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攥紧的牌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像在跟一个熟人说话。 即便两人刚见完面不久,这种语气也并不在合理的范围内。 赵景初大概根本没听出是魏清澜,沉默着没给回应。 “我是魏清澜。” 线圈在魏清澜手上摁出印子,她在失而复得与空欢喜一场的预想中拉扯,下半句吞吐得有点犹豫,也没有前因后果:“你找到圆满了?” 等了半天,赵景初那头才哦了一声。 “我说呢。”他大概终于想起,“我狗牌是不是落你那了?” “你是找到圆满了吗?” 魏清澜重复了一遍。 她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显得有些急躁。不知是没听见他的问题,还是根本无心回答。 赵景初尾音都还没收就被打断,不再继续说话。 僵持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清澜撑着浴缸站起身。 她已经坐了很久,从小腿蔓延上一阵地砖的冰凉和微微的麻意。 她想大概是语气不够礼貌,正准备换种问法,赵景初毫无预警地挂了电话。 魏清澜愣住。 她盯了手机桌面一会儿,没再多做心理建设,再打了过去。 刚响两声,赵景初又给她挂了。 魏清澜对赵景初的印象已经没那么清晰,此时才想起他一向傲慢,对关系疏远的人耐心有限。 如果不是圆满,对待赵景初,到此也已经是魏清澜的极限。 但因为圆满,她又打过去了。 原本她做好一次次被挂断的准备,但呼叫响到最后,还是接通了。 “赵……” “有事吗。” 魏清澜本想叫他名字阻止他再挂电话,但下一秒就被他的冷漠堵住了。 他从前倒是不会这样。 魏清澜放缓自己的语气,十分礼貌:“不好意思,我只想问问你是不是找到圆满了。你回答我好吗?” 赵景初呼吸清浅,不紧不慢:“名字一样而已。” 只是名字一样。 所以不是她的圆满。 魏清澜也想过这个可能,可当真的听到还是有些失望。 她有点不甘心:“那这个宠物牌为什么跟圆满的那么像?” “像就对了。”赵景初很坦然,甚至理所当然,“废物利用。” 这么一说,魏清澜竟是想起来了。 当年她定制时特意多做了几块没印字的,就为了给圆满常换常新。只是后来并没有用上,便渐渐遗忘。 分手时她连夜搬走,别说宠物牌了,很多私人物品都没要。 第6章 赵景初捡了牌子来用也无可厚非。 不得不承认,这个回答让魏清澜稍微冷静下来。 她其实还想问为什么你的新宠物也叫圆满,再想想又觉得多余。他爱叫什么叫什么。 “牌子,”赵景初突然出声,仿佛有些无奈的为难,“我明天去拿。” 调整完有些紊乱的呼吸后,魏清澜干脆地说道:“明天不在家,我让中介转交给你。抱歉,打扰了。” 这次不用赵景初挂断,她先结束了通话。 魏清澜又重新在洗手间蹲坐了下来。 她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圆满的消息。 即便是假的,但惊喜掺杂着难以置信也让她持续脑热。 她也是太激动了,先不说圆满已经丢了这么多年,单说赵景初就不可能主动找圆满,即便找到了,他也不可能养着。 他很讨厌圆满。 圆满是魏清澜高中就开始养的黄色土松,甚至从仁城带到了长甫。 五年前它意外走丢,魏清澜几乎找遍了长甫,却一无所获。 她那一周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人也瘦了一圈。 赵景初陪着找,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圆满丢失和他有点关系,魏清澜却也没有在言语上迁怒。 不久后他们走到分手的地步,闹得很凶,她突然翻出圆满这条旧账,而赵景初竟然承认自己早就看圆满不顺眼。 那时魏清澜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因为圆满走丢的事特别记恨赵景初。 是啊,圆满对她来说比赵景初重要多了。 她怎么可能不怪他。 *** 赵景初把狗粮倒进粉色的专属小狗盘,堆成小山,端到客厅。 今天或许是有什么不顺心,他放盘子的力度比平时重一些。 专心看着动画片的胖土松听到动静,立马跑去兴奋地蹭了蹭赵景初的裤脚,随后埋头吃起来。 赵景初摸完狗头就坐在沙发上看它吃饭,不理解它怎么每天都能吃得这么香。 也是,它当然没有烦恼。 小时候魏清澜疼它跟疼眼珠子似的,走丢后她还哭成了水龙头。 现在都快十岁了,他这个后爹跟供祖宗似的养着它,狗粮玩具衣服从来都是最好的,索性直接胖成坦克。 狗活得比他舒坦,也比他精致。 见圆满折腾半天喝不到水,赵景初啧一声晃悠过去检查宠物饮水机,发现出水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堵住了,又拿了工具来检修。 检修前他不忘先去岛台装了碗水,搁在地上的餐盘旁。 圆满喝得火急火燎,赵景初拎着它的脖子往后拖。 “淑女点。” 老大不小了,也不是很讲道理,他又不能真动手,只寄希望于言语感化。 修完饮水机,赵景初舍近求远掠过挂钟,点亮手机屏幕看时间。 可再看多少次,依旧安静。 他对着狗子冷笑:“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妈。” 圆满抬头看看他,下巴滴水,嘤嘤以作回应,下一秒又忙着大吃大喝。 赵景初的笑淡下去。 过了为狗要撞翻全世界的时候了,也过了为狗把他判死刑的时候了,所以见到圆满的狗牌也可以冷静下来了。 恐怕不是因为对找回圆满不抱希望,而是因为不想为了确认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跟他多说一句话。 分手的头一个月,但凡她回来一次,即便是来收拾东西,就会发现她的宝贝女儿失而复得。 可她连夜搬走,旧物通通不要,又怎么还会回到让她厌恶的地方。 那他抢走这条讨厌的狗,也没有任何亏欠。 *** 魏清澜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蒙面偷狗贼,趁她睡着把圆满套了麻袋抗走,边跑边朝身后扔催泪弹。 魏清澜被吓得清醒回来,眼角还挂着泪痕。 一看早上五点多,她蒙头又躺了回去。 再醒来是中午,木燕茹发来了几个面试邀约。 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魏清澜以自己不太感兴趣而婉拒了。 不是她不肯屈就,只是她不想这些创业者刚起步就被自己连累,遭遇重重阻碍。 以目前她的处境来看,这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木燕茹还抱着希望,但魏清澜的行李已经打包了十分之七。 目的地的机票车票甚至民宿短租,她也全都预定好了,就在下周。 房子挂着,再降点总会卖掉,房贷大不了咬咬牙再撑一阵。 对现在的她而言,重回金川镇未必不是个好的选择。 反正她有手有脚,饿不死。就算违约金还不上,被告上法院也不过背上老赖的名头。 又不是这辈子都画不了画了。 虽然这些年魏清澜给金川镇的捐款从不缺席,但实际上她有些畏惧再踏上那片土地。 九岁那场大地震后,她好像有一部分灵魂被永远埋在了挖不出也建不好的废墟下。 可她更不愿回去仁城,做父亲一家合家欢的见证者。 魏清澜的头更疼了,她怀疑是饿的,于是起床煮了锅面条。 面里放了很多辣椒和冰箱里剩下的杂七杂八的食材。 刚照例开了罐啤酒,点开很久没看的电影,中介小张就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姐,赵先生说想再约一次看房,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大概是怕魏清澜姓和人对不上号,小张友好地提醒:“赵先生就是昨天的客户,帅帅的那个。” 魏清澜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发现窝在里面的蛋稀碎,溏心不是很成功,于是又把它往面里戳了戳,一边回道:“别了吧,我看他没有很想买。这种劣质客户你得注意筛选,别太上心,吃力不讨好。” 小张如临大敌:“赵先生不想买吗?你俩单聊他透露啥信息了?” 这房子不好卖,但赵景初居然不讲价,还问了好多房屋和房主的信息,小张分析他购买的可能性是比较高的,可魏清澜的话又给他整不自信了。 “态度不是很好。”魏清澜随口一说,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小张,有个东西得麻烦你帮忙还给赵景初。” 小张刚要应下来,却有点奇怪地问:“姐,你们都交换名字啦?这还没希望?” 魏清澜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很快若无其事:“没希望。” 第5章 山雨 魏清澜不愿出门,叫了个同城快送把宠物牌给小张送过去就没再管了。 接下来几天,看房的那对夫妻又来了一次。两人仍未放弃对半砍价,魏清澜实在肉痛,狠不下心。 送走他们后,魏清澜跟小张说再看看吧,要是月末还没人,再跟他们聊。 之后没人再来光顾,魏清澜就忙着收拾东西和赶画稿。 进度 80%,她有信心在去金川镇前完成,把一切收尾。 出发前两天,魏清澜起诉次元来客的案件开庭。 她没必要到场,全权委托给律师,却在熬夜画完稿后的清晨出了门。 她开车去了作为长甫地标的跨江大桥,那里聚集了很多等拍日出的人。 魏清澜混在人群中,看了场日出。 朝阳照亮了摩天大楼和跨江大桥,光鲜亮丽的大厦群在天空下熠熠生辉,是另一种概念下的日照金山。 其实城市的日出还挺美的,可总归是放在大自然里才有它的原味。 人们总在水泥里寻找浑然天成,就像在寻找生命的出口。 魏清澜来到长甫,和许多追逐摩登的人有些不同。 她很享受被埋在芸芸众生中的滋味。 这样,任何来自于个人的奇怪都会被消解,她可以用非常冠冕堂皇的社会化借口伪装自己,偷偷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她这些年都是这样做的。 她其实成长了不少,比如不再会把年少的梦想挂在嘴边,可也没有一天不惦记自己走到这里的真实目标。 直到她终于认清,不是任何来到梦想之地的人都能实现梦想。 她才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摄影人散去,魏清澜也往回走,然后收到律师发来的消息。 她败诉。简直意料之中。 律师还在跟她复盘,她突然问:“梁律师,你看过我的漫画吗?” 梁律师愣了愣,不确定该不该用律师身份回答,却还是说道:“看过。特别好。” 魏清澜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怒:“那我送你几本吧。” 梁律师不解:“啊?送我?可我也用不上。” 魏清澜觉得也有道理:“那算了。我还是自己珍藏好了,以后可能都没出版机会了。” 梁律师想安慰几句,魏清澜却礼貌地挂了电话。 回去的路上等红灯时,魏清澜开始清理账号私信,扫到了“猜你感兴趣”里的一条微博。 南不凡:【(比耶 emoji)公道自在人心(比耶 emoji)】 第7章 配图是他和律师的聊天记录截图,告知他胜诉。 评论不多,但大部分 id 魏清澜都很眼熟,是平日里公司的同事,不乏画手和运营。 他们发去恭喜,或是“相信法律”。 魏清澜给认识的每个人都点了赞,随后退出软件,再打开二手交易 app,把自己的车挂上去。 两天后的上午,魏清澜从长甫机场出发去往金川镇。 她得先在并不想踏足的仁城落地,再坐四个小时的大巴到达小镇。 她随身的是一只很大的行李箱,但途中倒也不算很辛苦。听了一路的歌,手机快没电的时候,大巴终于停了。 却还不是终点。 魏清澜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看到斑驳的窗户外有村民的板车陷在沟槽里,果子散落一地。 司机正在和几个从车上下去的大叔帮忙推板车。 车里没有其他年轻人,魏清澜看了会儿,也走下了车,搭了把手,结束的时候鞋和裤脚都脏了。 村民爷爷和奶奶给了他们一袋青枣,说着方言比比划划。 司机常年往返这条路,也用方言回了。 魏清澜都能听懂。 村民说,你们往哪去的?速度得快点了,今晚要下暴雨。 司机说,金川镇的方向,下雨前应该能赶到。 村民顺路,司机让他们一起上了大巴,把他们的板车收到大巴的储物厢。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大巴驶入金川镇的站点。 多年过去,小镇里楼房几乎全部翻新,但公交站点残破依旧,甚至称不上站点,只杵了块站牌。 稀稀拉拉的人陆续下车,魏清澜扶着两位老人家下车。 他们笑着露出残缺的牙齿,每一句“好娃娃”“乖娃娃”都让魏清澜想起从前。 乔伯罗婶,他们根本不记得她了。 小时候,他们在村镇里经营一座果园,她总会跟着阿婆去挑选最好的果子,他们也总是叫她“好娃娃”“乖囡囡”。 他们的孩子偶尔把两人接到城里小住,刚好避过了金川镇的那次大地震。 大地震伤亡无数,金川镇早已物是人非,可他们竟是还在。 魏清澜同样是难得的幸运儿,被埋在地下超过二十四小时还能生还。 她该感谢命运,却不敢与从前的回忆相认。 魏清澜同老人家告别,他们推着板车走远,一人给另一人撑伞。 如丝的雨雾已经打湿魏清澜大半的头发,但她距离民宿还有一千多米的路程。 路不长,却要走许多长满青苔的台阶。 天气好的时候青苔十分怡情,但很显然现在不是好时候。 魏清澜第三次撑着地爬了起来,不得不再往回走几阶,扶起狼狈的行李箱。 拉杆擦过她手心的破皮处,雨水又很快安抚过去,倒没有很疼。 入住民宿已是快四十分钟后,天早已黑下。 民宿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高挑女人,一头长发乌黑油亮,拿木簪盘在脑后。 她操着一口不太地道的普通话,边给魏清澜归置行李箱:“你该叫我去接你,这里不好找。” 又说现在不是旺季,她每天清闲得很,有事就找她,别怕麻烦。 老板动作麻利,临走的时候叮嘱:“要落大雨嘞,夜里门窗关好。出门别走太远,可以叫我陪。” 魏清澜都点头。 门一关,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魏清澜去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充好电,自动开机了。 屏幕上显示有微信消息,魏清澜是吹完头发才点开看的。 木燕茹:【你不在家啊?给你带了好吃的】 木燕茹:【出去玩了吗?还是面试去啦?】 木燕茹:【我今天又捞到几条内推,一起看看啊】 木燕茹:【在忙吗?那我先不打扰你咯?看到消息记得回复!】 魏清澜忍俊不禁,也有点内疚:【我不在长甫,出门散散心。过段时间就过去。抱歉没提前跟你说,主要是怕你变成惊弓之鸟】 木燕茹下一秒就咆哮:【太过分了!!!!!】 魏清澜先随她发泄,点出去看小张的消息。 销售小张:【姐,赵先生说关于房子有点细节问你,但你不通过他微信,咋个事儿啊?】 赵先生? 魏清澜这才注意到左下角还有条好友申请没看。 申请简介很简单:买房。 她自然知道是赵景初,他的昵称和头像都没变。 但对于加好友这件事她不置可否,转而回小张:【你跟他沟通就行了,我不加陌生人微信】 小张回了个捧脸惊叫的表情。 魏清澜简单跟小张说明自己的情况,让他拿着之前存在他那的钥匙,带着也许会有的客户看房。 小张再次捧脸惊叫。 睡前,手机给魏清澜推送了一条业内咨询:头部漫画公司次元来客签下自由画手洛鸣。 配图是一个刘海很长的年轻宅男和南不凡一左一右捧着本漫画书,另一只手对称着点赞。 两人笑得开怀,仿佛彼此的知己。 魏清澜没怎么仔细研读通稿,只盯着漫画书的封面看。 色彩运用妍丽诡谲,独特的奇诡东方风,人物线条也与她的有着八分相似。 原来洛鸣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摸索出自己的画风。 锁了手机,屋外已是风雨交加。 这晚魏清澜睡得并不安稳。 *** 民宿大概是选对了。魏清澜在第二天拉开窗帘,看到外头的树枝丫零落的时候发出如此慨叹。 昨夜狂风暴雨,她在屋里倒是什么都没听到。 吃过老板娘做的早餐,不多的住客各自回房,魏清澜背上包往外走。 空气里还是潮湿的味道,脚底也满是泥泞,路过树下的时候会有水滴落下来,就像是对天灵盖和额头来了些佛性的点拨。 魏清澜先在半山腰的便利店买了一小袋创口贴,经过一晚上置之不理,伤口处的皮翻了些出来,她得略表重视。 贴上后轻微的刺痛在掌心若隐若现,让魏清澜格外注意脚下。 这座叫小官山的山走势平缓,也不高,魏清澜没太费力就到了接近山顶背山处的那座墓园。 门卫半醒着打盹,看到有人来,努力睁开眼扶好自己的帽子。 又看到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孩,便又松下眼睑,耷拉着靠回了椅背。 魏清澜没有障碍地进入墓园,一路是种天然的幽静,没有太多人为痕迹。 上山的时候是早晨,下山的时候已过中午。 中途又下了些小雨,打湿了山路。魏清澜一步一滑,就差坐滑滑梯溜下去了。 走到半路她听到村民用方言聊天。 “什么时候来电?又热又闷。” “在修了咯,估计得晚上。最烦的是没网。” “蛮严重的,昨晚土坡塌嘞,村口那排树都倒光了,进村的路堵个死。” 声音渐远,魏清澜又吸了几口杯里的水,慢悠悠地走进了民宿的小院。 院里的多肉点缀着人工搭建的小桥流水,老板坐在廊下和住客聊天,见魏清澜回来就扬扬下巴,笑道:“没电没网,给你门口放了手电筒还有充电宝,店里有应急电源,应该可以撑到晚上修好。” 魏清澜道谢,没电她是真的不行。 上楼的时候她注意到住了人的房间外都挂了个塑料袋。她取下自己的那份回屋。 创口贴起了翘,等魏清澜清理伤口换完创口贴,刚准备刷刷附近的美食,却看到网络崩溃的标识,这才想起没网。 魏清澜百无聊赖,又有点饿,刚好老板敲碗吆喝,招呼人吃灶火饭,她也就下去。 凑在饭桌上听不同口音的人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魏清澜虽然不怎么参与,胃口却好了些。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整饭了。 这次也依旧没能吃。 雨稍稍大了些,引擎的声音进入院子,一辆 suv 停在雨棚下。 听到的人都顺着探头看过去,老板似乎也意外,起身去问情况,魏清澜跟着扭头看热闹。 货车上下来两个人,穿着施工用的雨衣,帽子一兜,离得远看不清模样,只觉人高马大。 其中一人在和老板交涉,比划外头又看看里头,另一人远远环视一圈,目光掠过廊下四面通风的餐厅。 住客们猜测是检修人员,也有猜是志愿者。 “金川镇好哇,年轻人常来当志愿者,大老板也往这做慈善。” “又不是大灾,下个雨哪来的志愿者…哎哟,所以啥时候能有信号…” “其实体验下断网生活也不错。” “说起来,大家都是来旅游的吗?” “瞧这小孩话说的,那谁没事住民宿?” “哈哈哈,叔叔说的有道理……姐姐,你呢?” 第8章 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魏清澜才察觉是在问她。 她看向大家,目光很沉静,声音是天生的婉转:“我也是。” “姐姐大几了?也在省城读大学吗?” 男孩扬着干净阳光的笑,肩胛骨支起黑色 t 恤,兜着穿堂的微风,整个人像是初春的雪。 毕业好几年的魏清澜有些忍俊不禁:“我……” “小潞!”老板隔着雨幕喊话,声音遥遥,有些急切,“过来帮帮忙。” 那个准备认真听魏清澜说话的男孩应了一声,拎起手边的伞跑过去。 在宋潞的帮助下,几人从货车上搬下来一些快递纸箱和蛇皮袋。 坐着的人看着都好奇,陆陆续续撑伞走过去,老板主动宣传道:“是来捐物资的大财主嘞,雨天不好过去学校,在这先住一晚。” 有人为措辞哄笑,随车而来的一人从后备箱处歪头纠正:“社会主义哪有财主!” 他顺手摘了兜帽,是一种周正的帅气,面相也很和善。 几人和他们打趣,魏清澜低头注意到箱子上贴的 logo。 图案极具设计感,倒不像是普通的实业公司。 她辨认出上面的字:muses 缪斯工作室。 “还好,都没泡坏。” 另一道声音从车后传来,很沉稳。 很熟悉。 雨雾飘摇进雨棚之下,轻得无知无觉,魏清澜抬眼向前望去。 男人拉下雨衣的兜帽,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已是安静落在她的身上。 周边嘈杂,住客围着堆叠的物资好奇地打量,议论。 与赵景初同行的那人顺手拍了拍他,说了些什么,赵景初稍稍侧身听,随后两人便跟着老板往前台走了。 因路不太好走,还四处停电停网,魏清澜下午便没有按照计划出行,而是待在房间补觉。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三点多,她口渴难耐,准备下楼接些水。 一楼沙发上聚了三两人,大概是聊天的住客,魏清澜没太留意,路过他们往厨房去,却不防被叫住。 “姐姐?”宋潞极为自来熟,打招呼时像是和魏清澜认识已久,“你中午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魏清澜刚想回,余光就瞥到歪在单人沙发上的赵景初。 他的胳膊搁在扶手上,拇指与中指夹着手机,手机在他手里缓慢打转。 他静静地看着魏清澜,一种安全距离内的打量。 沙发边的鱼缸呼噜噜地冒着小气泡,透过水的光影又穿透一层玻璃落在赵景初身上,他整个人笼上一层近乎梦幻的蓝。 魏清澜有些抱歉地和宋潞说:“吃完就困,回去睡觉了。你找我有事?” “下午来了点信号,大家拉了聊天群,这不就等你了。”宋潞笑盈盈的,好似心思单纯得很,掏出手机示意。 赵景初不动声色地观察宋潞许久,在两人凑一起加好友的时候,起身到廊外接电话去了。 第6章 习惯 周鹤就着微弱的光洗完澡出来,边擦着头发边说:“这么偏的民宿你咋想的?咱们之前来不都住别的地儿吗?” 赵景初的笔记本插着自带的电源,一边看系统组长交上来的策划案一边写着脑图,一心二用地回:“路不好走。” “活该!谁让你突发恶疾,啥计划都没有,天气也不看好。咱们赶一夜的路,村口还堵了,折腾这么久,咱是来做慈善还是来渡劫的?” 周鹤噼里啪啦一大堆,抬头看到昏暗的灯光越发有怨气:“不是说晚上来电吗?这都啥时候了。” 赵景初也发现应急电源支撑的室内灯光暗了很多,抽空瞥了眼窗外,黑得看不清景色。 他停下工作摘了眼镜,起身在行李箱里翻找什么,随口说道:“晚上还得通宵对案子,明早网要是稳定就开线上会议,不稳定就推迟,你记得准备一下资料。” 作为项目 pm 的周鹤自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金川镇是要来的,工作也是不能耽搁的。 谁让这位神给自己多发一份工资呢。 但他不免提醒道:“你也记得有会啊,对赌刚签,别怪兄弟没提醒你,赶紧办完事回去,项目主要还得你把控。” 周鹤自诩是最理解赵景初的人了。 两人是多年前在游戏公司实习认识的,那时候对彼此印象就都还不错,后来兜兜转转又在现在的公司遇上,成了同一个项目的主策和助理 pm。 那个游戏项目算很成功,赵景初升了制作人,周鹤上头的 pm 走了,在赵景初的举荐下,也就升了 pm,跟着他做事。 赵景初是有野心的人,近一年为了工作室的创作自由度一直在向公司争取,有成效,但不多。毕竟他还要考虑项目的稳定性。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赵景初突然决定接受大老板提出的一个高风险方案,和外部资本对赌,若新游戏项目于两年内上线并于半年内收回成本,他带领的缪斯工作室就可以彻底独立。 独立意味着能做他们真正想做的东西,这对热爱游戏的人来说诱惑很大。 而对普通员工来说,他们的福利也不必再跟着公司走,赵景初可以将所有保障拉到最满。 这个决定是核心团队里的几人共同拍板的,但周鹤能感觉到,赵景初最急切。 从来没有过的急切。 赵景初的急切不仅仅表现在工作上,还表现在,昨天早上突然要他把工作室预计几周后才捐给金川镇的物资提前调出来,为了不耽误事儿,薅着他开车直接出发了。 虽然在捐助物资给金川镇小学这件事上,赵景初以往基本都亲力亲为,但这么没计划还是头一次。 眨眼间,从行李箱里翻找出手电筒的赵景初就走到了门口,周鹤还没来得及问他去哪儿,他就心不在焉地回了上一个问题:“知道,顺利的话就回。” 门关上,周鹤摸着下巴品味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顺利?送个物资不就明天一天的事?还扯上顺不顺利了。 毛病。 *** 魏清澜加了住客群聊后,断断续续有人发消息,大多数都是抱怨电和网,又因为雨一阵一阵的,很多人的出行计划也被耽搁。 魏清澜倒没有太着急,推迟去学校的计划对现在的她来说影响不大。 宋潞拉着魏清澜和另一个住客在客厅玩牌,魏清澜不太会,几个小时下来输得很惨。 雨势又大了,天也彻底黑下来,桌面都有些看不清了,牌局自然结束。 老板见电还没来,出门去打听抢修的情况。宋潞还想提新的游戏点子,魏清澜不感兴趣,假装打呵欠又上了楼。 屋里的灯不太亮,魏清澜一直在走廊徘徊,借着更亮的光源驱散心里逐渐升腾的不安。 开关啪嗒啪嗒的声音伴随着闪烁的光从身后打过来,魏清澜被晃花了眼,转身。 赵景初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彻底点亮他那个能照亮天际的手电筒,将光对着地面,晃悠着缓慢靠近。 他什么都没说,将手电筒递给魏清澜。 魏清澜没接:“不用,谢谢。” 她要走,赵景初在身后语气莫辨:“不怕黑了?” 魏清澜没理,他并不罢休:“明明知道自己怕黑,来这也不多准备个照明物,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话其实没有道理,毕竟谁能知道会突然停电。 可她不想和他多说,回了句“跟你没关系”就继续往前走。 魏清澜走到房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推门进去。 抢修工作也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应急电源耗尽,电也没来,魏清澜守着聊胜于无的民宿手电筒缩在角落,感觉手越来越凉。 她觉得不太行,决定出门问问店里有没有蜡烛,敲门声突然响起。 砰砰的两声,声音不大,却让魏清澜心脏一缩。 “魏清澜。” 赵景初的声音透过门板显得异常沉闷,如隔着水传来。 门拉开,门口刺眼的光让魏清澜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却也感觉呼吸瞬间就顺畅了些。 “拿着。”不由分说,赵景初将手电筒塞进她的手里,同时塞过来的还有一支药膏。 魏清澜没防备地握住,灯光打在赵景初的脸上,他眯起眼,却不妨碍被衬得可怖。 魏清澜低头看一眼,这次没第一时间拒绝。 “有需要再来找我。楼上,306。” 赵景初没多话,却还是原地等了片刻,见没有回应便走了。 他晃荡到走廊拐角处,看到鬼鬼祟祟的宋潞,走廊的灯和才点起的蜡烛照着两人身影。 宋潞手里拿着一把蜡烛和一碟小吃,盯着赵景初走近,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景初没正眼看他,只在路过他身侧时顺手端走了他手里的碟子:“谢了。” 全然不顾宋潞无声惊讶张开的嘴。 回房的路上,赵景初把碟子里的糖衣花生仁一颗颗丢进自己嘴里,用力地嚼,嚼得稀巴烂。 第9章 *** 魏清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来电,天气彻底放晴,一切都正常运作起来。 昨天宋潞送来的蜡烛已经熄灭,亮了整夜的手电筒也奄奄一息。 她抬手摁上开关,掌心的药膏还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 床头边的手机嗡嗡震动,魏清澜心塞地拿起查看。 梁律师说上诉流程在准备了,不过估计胜率不高,让魏清澜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好违约金。 魏清澜回了好,又切到小张的对话框。 魏清澜:【这几天有人看房吗?】 小张回得挺快,消息却不算好:【(哭)没有姐,但那对夫妻说想再跟你谈谈,我寻思价太低了,就先敷衍过去了】 魏清澜思索良久,最后回:【再约一次吧,看看还能不能提一点】 小张知道魏清澜大概急用钱,便也没再多问,应了下来。 魏清澜收拾好自己,看着时间差不多,拖着行李箱准备出发坐大巴到学校。 她箱子里满满当当装着数十套画具和珍藏版的各类绘本,是和校长线上商量好,要定向捐赠给金川镇小学,培养孩子们的兴趣的。 她本也可以选择像以往一样寄物流,但这次她还是决定来到金川镇,也亲自带着“礼物”去一趟曾经的母校。 魏清澜刚出房门,就见上楼来的赵景初和他同行的男人,两人正聊着什么。 赵景初看到她便停了交谈,脚步也慢下来。 魏清澜想起昨夜,还是朝他点了点头,想着回来后再找机会把手电筒还给他。 赵景初却不懂礼貌似的,没有任何回应。 另一个男人好奇地将目光移到魏清澜身上。他和魏清澜虽不相识,但昨天也算有一面之缘,没忍住打了个招呼:“哈喽啊。这么早出门?” 魏清澜客套地应和:“是啊。” 等魏清澜走到楼梯前,很费力地提起行李箱准备挪下楼,周鹤见身边的赵景初已经转了个向要过去。 然而好巧不巧,宋潞也下了楼,越过赵景初往楼梯口小跑,喊着:“别动别动,我来帮你!” 周鹤生生看着赵景初停住,周身气场不太对劲,转身就走了。 周鹤嘴里那句“认识她啊?”就吞进了肚子,敏锐地没再触霉头。 魏清澜计划中并没有与人同行这一项,但宋潞热情地帮她搬行李,又热情地问她要去哪玩,等她回答去金川镇小学时,宋潞又表现出极高的兴趣。 魏清澜无奈,也乐得有个拉行李箱的苦力,便和他一起坐上了大巴。 宋潞很有活力,一路上从自己的穷游聊到参加艺考的经历,十分生动有趣,魏清澜也有点感兴趣,问道:“你是艺术生?” “对啊,搞音乐的。”他在嘴边比了个吹笛的动作,“横笛。” 见魏清澜愣了一下,他的表情展露出一点狡黠:“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我不像能静下心来吹笛子的吧?” 魏清澜笑:“是有点。” “但我吹得很好哦,艺考是我们市第二呢。”他很骄傲的样子,掏出手机,“我还自己编曲,要听吗?” 路程不短,要一个小时,但在听宋潞的自编曲和他绘声绘色的讲解中,时间也就过去。 魏清澜很久没听过横笛独奏了,听着听着就有些愣神。 她想起了同样主修横笛的另一个人。 她与他在金川镇相识,真正成为朋友还是高中。那时两人同在一个艺术班,她是天才小画家,他却因为听力问题,在音乐领域不上不下。 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但魏清澜却始终相信他能凭热爱闯出一片天。 而当年说自己想一辈子吹奏的男孩,在拥有了去世界最高音乐学府进修的机会后,如今有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 她不得而知,也刻意不去关注有关的消息。很久了,两人早已没了交集。 经过一路的相处,魏清澜对宋潞倒是亲近了一些,把他当弟弟似的,说话不再疏远。 宋潞也发现魏清澜似乎不再那么冷淡,终于能多问两句:“姐姐,你这行李箱里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重?” “一些文具,要捐给学校的。” 宋潞恍然大悟,随即有些懊悔:“你说我能捐点什么呢?” 魏清澜安慰他:“其实金川镇小学也没有多困难,别有负担。” 政府的保障足够金川镇小学运作,她不过是因为始终放不下这里的一切,才年年捐赠。 第7章 攀咬 到金川镇小学的时候,魏清澜和宋潞都已经累得喘不上气。 魏清澜还能有力气给校长发个消息,转头却看见宋潞把着栏杆大口呼吸,她笑出声:“刚才是谁说自己扛三百斤都不带变速的?” 宋潞几乎说不出话,摆摆手,断断续续地往外蹦字:“再也不装逼了。” 两人交换着拖行李箱他都累成狗,还扛。他对自己也是够自信,也更惊叹魏清澜是怎么带着这玩意来金川镇的。 两人在校门口的阶梯上坐着歇了没多久,魏清澜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清澜?是魏清澜不?” 远远的,一身着休闲卫衣的长发中年女人迟疑地走了过来,左看看右看看。 魏清澜站起身,就见那女人一拍手,喜笑颜开:“真是清澜!清澜啊,我是冯老师,还认得出我不?” 虽然两人早在几年前就加上了微信,但确实很久没见了。冯丽的普通话不算特别标准,却有着本地人特殊的口音,声音也十年如一日,魏清澜当然认得出。 她在金川镇短暂的两年小学生涯,是冯老师亲自带的她们班。 魏清澜那点未知的不安在真见着人后渐渐消失,甜甜地叫了句:“冯老师好。” 冯丽虽是校长,却一直喜欢别人称呼自己老师,她听了高兴得不得了,立马招呼:“真是你,快进来。好多年没见了,让老师看看。” 宋潞也瞅准时机跟着喊了声“冯老师”,魏清澜介绍他是民宿认识的朋友。 冯丽耳聪目明,看到小伙子和他手边的大行李箱,“诶诶”地应了几句,转头就喊门卫:“老李,快去搭把手。” 魏清澜登记完捐赠的绘具等一系列物品后,在冯丽的带领下,带着宋潞一起进了校长办公室。 热乎的茶水一捧上手,那点叙旧的氛围就起来了。 魏清澜和冯丽多年不见,聊了很久。也没涉及什么严肃的话题,主要关于学校和魏清澜的近况。 提到自己,魏清澜就隐去倒霉的部分,只说还不错,期间冯丽不停掺杂着夸她出落得水灵,又说这次她来得正好。 “之前跟你提到学校准备开活动课,教些唱歌画画什么的,搞艺术的孩子里属你最优秀了,既然来了刚好给学生们做个演讲,刺激刺激他们。” 冯丽虽然不知道魏清澜悲催的现况,但她当初全国艺考第一的成绩却是知道的,这次更是不会错过机会。她可想了好久了,这样的资源还是得用,要是不小心就再出个大艺术家呢。 冯丽觉得演讲事儿小,就没提前告诉魏清澜,所以魏清澜没做什么准备,听了有些犹豫:“冯老师,我可能讲不好。” 最后几个字淹没在敲门声里,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工作人员说道:“校长,那个游戏公司的赵先生来了。” 冯丽忙应道:“就来啦?好好,你们先招呼一下,我一会儿下去。” 听到游戏公司、赵先生这些关键词,魏清澜直觉有些不对,下意识与宋潞对视一眼,发现他似乎没察觉到什么,单纯地朝她眨眨眼:“姐姐,你当年艺考那么厉害啊?” 他的关注点挺清奇,魏清澜有些接不上话。 她没法向宋潞解释自己的直觉,又很快被冯丽唤回了注意力:“今天有个赞助商来,赶巧了,要不要一起见见?也是年轻人,当交个朋友。” 魏清澜有些想确认自己的猜测,点头跟了过去。 由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见到赵景初和学校工作人员聊天的时候,魏清澜也没有太意外。 但她的脸色好不到哪去,这点宋潞看得很清楚。 宋潞在她侧后方小声说道:“姐姐,咱们跟那个哥哥还挺有缘的。” 魏清澜循声回头,他带了点疑惑似的:“你们认识吗?他怎么老是看你。” 宋潞这眼神劈叉,魏清澜也不知从何说起,为了避免麻烦她选择打马虎眼:“你看错了吧。” 说话间冯丽就领着赵景初过来了,她喊了声魏清澜的名字,特别热情地给两人相互介绍:“这是小赵,他的工作室经常给咱们学校做慈善,各种物资啊奖学金啊覆盖面很广,本人特别有社会责任感。这是小魏,以前是我的学生,后来转学去了省城,艺考第一呢,个人也一直在给我们学校捐赠,特别优秀。” 冯丽一点不吝啬夸奖,还有些说兴奋了,她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一起夸。 第10章 最后她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替学校的学生们谢谢你们。” “应该的。” “您太客气了。”魏清澜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现在更并非值得一提的成功人士,反而是金川镇的存在让她的生活能获得片刻喘息,让她觉得有个归处。 即便她从前的家早已随着离开的独身阿婆再未重建,甚至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这边气氛表面和乐融融,和学校工作人员搬了半天货的周鹤看着有点心里不平衡,叉腰吼了一句:“赵景初!丫的赶紧过来帮忙!” 好家伙,这死人会议也推迟了,颠了一路合着是折磨他来了是吧?他不允许! 赵景初只稍偏了偏头瞥一眼,收回的目光轻飘飘锁定了宋潞:“小潞能帮下忙吗?我还有些事得跟冯校长说。” 安静在旁的宋潞被点名,他看了看赵景初又去眼神征询魏清澜,似乎想说什么,魏清澜直接就笑着对冯校长回了:“我和小潞去帮忙,你们聊。” 周鹤一抬头见来的是魏清澜和宋潞,疑惑地“咦”了一声,下一秒就下了结论:“赵景初又欺男霸女了。来来来,咱报团取暖。” 可没过几分钟,欺男霸女的赵景初过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卷起袖子,目标明确地夺过魏清澜手里的箱子。 魏清澜没和他争,转头就离他远远的,又帮上了宋潞,同样沉默不语。 周鹤眼见着赵景初的脸黑下来,却一副憋着不发作的样子,心想真开了眼。 赵景初这个人有脾气是绝对要发作的,无论对方是谁,他都浑身硬骨头,所以大老板对他又爱又恨。 一开始还计划着要磨一下他的性子,他倒好,直接摆脸色一副爱干不干的样子。可最后项目还得靠他兜底,大老板也没脾气了,只能随他去。 现在项目组私底下还叫他阎罗神,这名字既表达了民众对他实力的认可,也表达了他们对他为人处事的强烈谴责。 而此时此刻赵景初这么一副能憋屈的样子,周鹤是真没见过。 他凑过去,手肘撞了撞赵景初,笑得很欠揍:“喜欢人家?” 赵景初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走人。原本靠着他的周鹤没站稳差点跌倒,在他身后咒骂。 ***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清点物资、配合学校拍摄影像资料中过去。 魏清澜被迫和赵景初他们合了影,冯丽夸张地说这是国之栋梁的珍贵留念,她要挂在办公室。 赵景初想要留几张给工作室宣传用,周鹤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不是不让宣传处在这事儿上高调的吗?” 赵景初觑他一眼:“发内部公告,有意见?” 周鹤哪敢有意见,只是不免又看魏清澜几眼。 中午冯丽留他们一起吃饭,原本打算去附近的农家乐,可路程也有个两千米,魏清澜说不用那么麻烦,大家便乐见其成地一致选了食堂。 冯丽留在学校就职业病似的忙着巡视食堂,安排了后勤老师带魏清澜他们打饭,顺带介绍介绍学校近况。 可刚打完饭屁股还没坐热,后勤老师就接到电话,听说有学生被锁在宿舍,简单交代了两句,就着急忙慌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四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动筷,有种难以言表的尴尬。 尴尬的原因主要在于赵景初。 他自坐下后就一直盯着宋潞,目光不善。 一人眼神直勾勾恶狠狠,另一人稍显稚嫩,坐立不安。 魏清澜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当这三人不存在,开始专心吃饭。 最后还是周鹤受不了冷场,笑嘻嘻地挑起了话题:“魏小姐是哪里人啊?” 魏清澜对人不对事,礼貌地答道:“仁城。” “哎哟巧了嘛,”周鹤拍拍身边赵景初的肩,“这人也是仁城的,你俩老乡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 后半句在赵景初冷漠的眼神下偃旗息鼓,周鹤尴尬地翘了翘嘴角:“仁城好,非常宜居,还出美人。” 宋潞理了理筷子,也笑着附和:“姐姐是仁城人啊,和我也算半个老乡。” 魏清澜还没说什么,赵景初突然冷笑一声:“咱俩也是啊。” 宋潞霎时噤声,准备夹菜的手僵在原处。 气氛瞬间再度降至冰点。 魏清澜终于抬眼看赵景初,静静盯了他好一会儿:“你是吃太饱了吗?” 闻言,赵景初的眼睛触电般眨了眨。 随后他看向她,半晌都没说话。 奇怪的氛围持续许久,他最后竟是垂下了眼,安静地拿起筷子,慢悠悠开始吃饭。 周鹤惊掉下巴。 他觉得自己不得不对这位魏小姐再度刮目相看。 让赵景初这只喜欢乱发脾气四处攀咬的狗立马闭上嘴,其难度并不亚于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 没了外人,魏清澜一吃完饭就带着宋潞先一步离开了食堂,不再顾及谁的面子。 赵景初慢吞吞跟在后面,直到距离越来越远,他那双眼睛也没从魏清澜的背影移开。 等到彻底瞧不见人了,赵景初一回头,见周鹤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嘴角有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赵景初挑眉表示让他有话直说,周鹤也不客气:“你俩啥关系?” 他早就该怀疑了,从来到那个鸟不拉屎的新民宿就该怀疑。不,应该是从大早上被叫起来调运物资就该怀疑。 赵景初做事向来有规划,很少有一时兴起,否则也做不到现在的位置。 可最近他不仅在工作上做出惊人之举,生活里也不正常了。 看着那个女孩子的时候眼神更是不正常,总觉得有所隐瞒。 周鹤觉得他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唯爱工作的卷王了。 “没什么关系。”赵景初走到栏杆边上,慢悠悠点了支烟,“以前有,现在也没了。” 周鹤听了,一下来了精神,凑过去:“啥意思?你们该不会是……” 赵景初斜睨他一眼,他自信打一响指:“她是你那个前女友!” 猜得很准,但赵景初不想跟他讨论,移开眼看着周边的景,很有闲心的模样。 “真是啊?”周鹤对他的反应很有把握,八卦之心四起,“真是那个追了好多年的前女友?” 赵景初在水泥台面上磕了磕烟灰,蹙起眉头盯着周鹤:“谁跟你说的?” “你自个儿啊。”周鹤看傻子似的看他,还有点同情,“哥们儿有几次喝醉酒哭得稀里哗啦,小嘴叭叭的。偷摸告诉你,我快把你的舔狗秘史拼个七七八八了。” 赵景初朝远处看了眼,语气莫辨:“少胡说八道。” 周鹤“啧啧”两声:“有本事别找哥们儿喝酒啊。” 赵景初此时此刻还真是后悔找周鹤喝酒。 可他想到以前的朋友他也都不怎么联系了,周鹤勉强还聊得来,又作罢。 再联想到导致一切的原因,他冒出些难言的苦楚。 和魏清澜在一起的那些年,或者说喜欢上魏清澜的时候,他就渐渐开始清理自己的圈子,清到最后发现的确如魏清澜所说,他的身边真没几个真心的。 读书的时候他被那些人捧着,干了许多蠢事,就包括惹魏清澜不高兴。 那时候他还沾沾自喜,觉得魏清澜这种人无聊死了,自己过的才是肆意潇洒的青春。 等到后来他后悔了,想接近魏清澜的生活,人家就明确表示嫌弃他和那些狐朋狗友为伍,非把他归为他们的同类人。 她一个机会都不给,赵景初自然也就老实了。 可这时候再改,魏清澜也很难相信,更不愿去了解他。因为她有自己的朋友圈,甚至喜欢的人,哪容得下他插一脚。 赵景初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做了很多努力。可直到分手,赵景初也没能真正获得魏清澜的认可,她始终不相信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那时候赵景初才明白,自己做的坏事到底还是会有烙印,即便当时逃脱了惩罚,也总有一天会像回旋镖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第8章 偏心 物资送到,赵景初和周鹤本该走了。 周鹤原本的计划自然是办完事赶紧回民宿准备返程长甫,可他现在学聪明了。 只要魏清澜还在,赵景初他丫的根本不可能走。 赵景初的确是没打算就这样走了,尤其在学生们午休完后,看到魏清澜被冯校长拉着往教学楼里走的时候。 赵景初看见宋潞照旧跟在魏清澜身后,明明看到了不远处的赵景初,却没有打招呼。 他昨天还在民宿客厅一句赵哥长一句赵哥短,说话时也没多唯唯诺诺,结果今天在魏清澜面前,宋潞就很害怕他似的,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魏清澜是个瞎的,又觉得是他欺负人了。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无所谓地说自己就是不爽了,现在他找谁说理去。 周鹤看赵景初盯着的方向就知道,他又要犯病了。 第11章 在他要跟上去的前一秒拽住他胳膊:“我说哥,咱能不折腾了吗?人家一看就有正经事。” 赵景初不解:“我的不是正经事吗?” 假装完不解他就撤开手,头也不回地朝教学楼走了。 周鹤指着他无声地骂:“贱人。” 冯校长的盛情难却,魏清澜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被半强制地下了决定,答应了为小学今年新招收的一批学生讲一堂简单的艺术拓展课。 冯校长做的准备特别充分,她让人把魏清澜带来的一批画具送到了教室里,还亲手在黑板上写上了“艺术第一课”。 学生们在讲台下坐得笔笔直直,满面殷切地看着讲台上正做课前引入的校长。 魏清澜站在门外,旁边的宋潞一脸兴奋:“姐姐,好有范儿啊。” 魏清澜内心苦哈哈。 她知道冯校长对她的情况不了解,宋潞也不知情,可这更加重了她的羞愧感。 她其实已经不确定,自己够不够资格站上给人讲课传授经验的位置了。 如果她的作品她的实力无法得到大众的认可,她教的东西又能是对的吗? 如果她讲的课真的对学生产生作用,继而影响他们本该正确的选择怎么办? 想到这,打算破罐破摔的魏清澜又有点退缩,咬紧唇角衡量逃跑的可行性。 宋潞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说着自己也要旁观,便先一步进去找了个位置,坐在一群好奇的学生中间,甚至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魏清澜扶着门框的手抓紧,又和讲台上正介绍着她的冯校长刚好对视。 冯校长朝她笑着点头,随后招呼宋潞来帮她给学生发画具。 发画具也就一分钟的事,还有一分钟她就不得不上场了。 魏清澜更怕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她的手指越抠越紧,指尖泛出白色,像是达到临界就要沁出血来。 可下一秒,一股温热碰触到她的手指。 魏清澜一惊,立马松了手,转头却撞进赵景初的眼里。 他站在魏清澜右侧的墙后,室内看不见他,他也当别人不存在。 那只被躲开的手撑在原处,赵景初垂着眼情绪模糊:“怕讲课?” 魏清澜听清他说什么后有种被戳破的尴尬,也不知道他猜到了什么,她就想硬着头皮反驳一句,可赵景初还嫌不够似的:“魏清澜,不喜欢画画了吗?” “谁说的。”这次魏清澜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 “那就是后悔学画画了。”赵景初妄自揣测,表示理解,语气非常轻浮。 他叹口气,很惋惜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就算被断了生活费也非得学画画,学有所成了就不珍惜,这么一想,后悔倒也情有可原。” 魏清澜被往事激怒,却仍收着脾气:“胡说八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了菜篮子大大。”赵景初十分自然地叫出她的昵称 id,欣赏她一如既往的 id 羞耻症发作的神情,“被小人坑了这种事是什么秘密吗?我说你越活越回去没说错吧,你都到了被那些人影响的地步了?” 没有更多脑细胞思考赵景初究竟什么时候知情的,魏清澜很是不服气地说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再多的她却不愿说了。 赵景初这种从小对绘画没有任何自发的兴趣和欣赏能力的人,能对她所经历的行业封杀有什么概念?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简不简单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 赵景初敛下眸子显得更严肃,他顿了顿,将自己的试探隐藏得很好:“魏清澜,我看上你画的《祸根》了。你好好讲这堂课,下来谈合作。” …… 魏清澜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站上讲台的,只记得冯校长对着学生们一句“我们先请魏老师自我介绍一下好不好”让她瞬间清醒。 她忽然抬头,望见一排又一排的小脸蛋,求知若渴,仿佛她是什么知识之神。 她再往窗外看一眼,没有人。 魏清澜整理好心情,接过冯校长递过来的小蜜蜂。 片刻后她一字一句说道:“大家好,我姓魏,叫魏清澜,一名……漫画师。” …… 课不长,魏清澜挑了些从前在公司给新人培训的一些内容,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话术阐述。 主要也就涉及绘画风格,绘画步骤,再多就复杂了。 为了生动,她拿了粉笔在黑板上简单演示,赢得阵阵惊叹,魏清澜竟是有点小得意加点不好意思。 作为培训课的收尾,她也顺带着给学生们布置了“课堂作业”。 线条简单的简笔画,魏清澜收到了几十张风格迥异的,共同点是童真童趣。 下课后魏清澜一张张翻看,冯丽见她喜欢,便说道:“清澜,这些画你带回家留个纪念吧。” 魏清澜高兴收下,感激道:“冯老师,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体验一把做老师的感觉。我本来以为会很紧张……” 冯校长哈哈大笑,觉得这孩子真是谦虚:“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是沾你的光啊,你可是咱们学校的优秀校友。” 和冯校长聊得投入,魏清澜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外,于是她又回头四处看。 “找什么?”冯校长也跟着回头,扫了一圈恍然大悟,指向另一边,“找宋潞?那边呢,还有小赵和小周,都在。” 魏清澜顺着看过去,走廊楼梯口聚了几个人。 宋潞此刻正有些无措地揣着两瓶水站在那,其中一个瓶子已经空了。 宋潞的面前,是拎着滴水的外套一身黑气的赵景初。 周鹤拍拍宋潞肩膀:“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多大点事儿啊,他那外套不贵。” 赵景初扫他一眼,周鹤就给他使眼神,他得到信号转过头,魏清澜和冯丽就过来了。 赵景初还没说什么,宋潞带着点惊慌的声音就冒出来了:“是我不小心,对不起赵哥,多少钱我赔你。” 也许是大学生特有的学生气,宋潞在社会人赵景初面前看上去弱势许多。 这话宋潞刚才其实已经说了一遍,虽然赵景初刚才故意不愿搭理,但现在把这话重复一遍的目的在他看来不言而喻。 周鹤似乎也察觉到不妥,刚想作为旁观者客观地发个声,赵景初却抬手制止了他。 魏清澜不明所以地看着一切,情况都没搞清楚,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可这在赵景初看来,就已经表达了她的偏向。 就在转眼间,赵景初抬手一丢,那件橙色冲锋衣就挂在了角落的垃圾桶上。 挂得十分不稳,沉重的衣服从桶上滑落在地,但它的这种意外丝毫不影响赵景初,他就这么穿着件薄卫衣走了。 “哎哟这这……”冯丽都来不及反应就眼见着眼前的矛盾发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过去把衣服捡起来,心里直叹造孽,“这不就湿了点吗?可以穿的,可以穿的。小赵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宋潞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走向,一脸愧色向魏清澜求助:“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再去道歉。” 他说着就着急地要追过去,魏清澜和周鹤一起拦住了他。 周鹤想说的话挺多,但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他刚才在楼下抬着头,看见了赵景初在教室门口跟魏清澜说话,所以此时心情更为复杂。 赵景初的确不是讲道理的人,但他对宋潞的情绪又不仅仅是因为他本人不讲道理。 宋潞的水瓶没盖好淋了赵景初一身,这事儿不大,但赵景初本来就算不轻易接受道歉也有理,可现在又偏偏没理了。 周鹤非常知道症结所在,那就是赵景初今天不该穿外套。 要是湿的是他里头唯一一件衣服,看他还装不装这个逼了。 魏清澜不知道周鹤脑内的天人交战,她拦住周鹤只是因为觉得,她去找赵景初比较好。 于是她先用假话安慰宋潞:“没事,赵景初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周鹤不认同,但他嘴上还是附和:“对,你赵哥就是早不想要那件衣服了。” 此时冯丽拿着外套很是恨铁不成钢:“那怎么行!摸着很贵哦!有钱也不能浪费啊。” 魏清澜体谅冯校长的节俭,将外套接过来:“衣服当然留着,我去找他。放心。” 第9章 倒霉 魏清澜下楼后一时没找到赵景初,只能看见满操场乱跑的小学生们。 以前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么吵闹吗?他们追逐打闹一身劲的样子,连拽校服领子都用了全身的力气。 魏清澜接住一个撞到她身上的小孩,原本拿着的外套掉落在地,小孩们说完对不起跑走之后不小心踩了几脚,又诚惶诚恐地道歉。 魏清澜哭笑不得,说着没事让他们走了。 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正拍灰,一抬眼就见运动器材区那边,倚靠着高低杠的赵景初。 第12章 离得有些远,魏清澜看见赵景初在打着电话看她的方向,却不确定是不是在看她。 魏清澜抖落了两下外套走向他,走到近前了,赵景初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魏清澜听着电话像要收尾,他说的是什么“你要求这么低?我招人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学习的”。 内容听起来不满意,但他的语气还挺平静,没有着急也没有太多责怪。 挂了电话后,赵景初毫不避讳地与魏清澜对视,却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魏清澜没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瞥了眼有些狼狈的外套,稍显迟疑:“……你这衣服很贵吗?” “贵。” 赵景初答得好快,眼皮耷拉着,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这副纸老虎的模样魏清澜没放在眼里:“贵还扔。” “脏了。” 现在确实是脏了。魏清澜有点尴尬,转移重点:“脏也是因为你扔垃圾堆。” 赵景初往衣服上那几个明显的脚印上看,魏清澜迅速卷起。他岿然不动地靠在那,没有接外套的意思。 魏清澜把衣服丢在他旁边的单杠上:“算了,捐给学校吧,做抹布。” 赵景初一眼没看:“也挺好,我愿意做慈善。” 听他这么说,一见到他就有的疑问此时冒出来,魏清澜感模棱两可地说道:“慈善都做到我母校了,你业务范围挺广的。” 话音未落,赵景初原本轻佻的表情就渐渐收起。 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写满了魏清澜解读不出来的情绪,就好像她本不该问这个问题。 “你觉得是因为你?” 赵景初嘴角那点笑意类似轻嘲,就像在说这种想法好笑至极。 魏清澜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风钻过两人之间的空隙,魏清澜那头清新的栗色头发又轻又柔微微扬起,让她整个人显得十分心软。 可赵景初知道那是错觉。 “嗯,确实因为你。” 赵景初自己反水,目光里那种虚无缥缈的情绪消失,他的嘴角再度扯出事不关己的弧度:“我懒,不愿往陌生的地方捐钱,刚好挑个听过的金川镇。很合理。” 魏清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 甚至赵景初这么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她倒是为接下来想要问的话感到一丝安心。 赵景初知道魏清澜的演技从来都不怎么样,不管是以前演爱他,还是现在表演一点点遗憾。 他仔细看她,想要看出戏中戏的痕迹,却没有太多蛛丝马迹。 他撇过头去看远处的山景。 “不管怎么说,你有这份心就非常难得。”魏清澜夸奖他的善心,顺带调节矛盾,“既然这么善良,肯定不会跟个小孩儿计较。” “小孩儿?”赵景初看着别处点点头,“二十来岁的小孩儿。那我也不服老。” “人家十九岁。”魏清澜纠正道。 赵景初继续点头:“十九,真是好年纪。” 他咂摸着:“就算小伎俩被拆穿也会被说可爱的年纪。” 魏清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又不是傻子。 但赵景初也了解她,她看得清楚,可心里有自己的选择。 很多时候她根本就是对人不对事。 “你是替他来的?”赵景初结束无法得到回应的话题,转而问,“还是因为别的?” 魏清澜实话实说:“不管怎么说,起码不要让冯校长担心我们有矛盾,她会自责的。”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偏偏赵景初无法反驳。 “很好。”他也夸她。 可他心里的不舒服真实存在,有些没忍住对她这种很有私心的行为进行威胁:“魏清澜,没忘记我们要谈合作吧?” 威胁完他紧盯魏清澜,看上去没有表面那么底气十足。 虽然所谓谈合作的说法过于绝对,但魏清澜当然没忘。 她其实也好奇,便顺着他的话:“你说的看上《祸根》……是什么意思?” 赵景初周身的黑气终于有了消散的苗头,他换了个倚靠的姿势,搭在杠上的手顺势压在冲锋衣上:“魔悦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听到魔悦魏清澜心里一咯噔,下一秒赵景初又补充道:“当然,我比他们靠谱多了。” *** 办公楼外,周鹤专心致志地在手机上玩着游戏。 他和宋潞实在不太熟,又对他的为人产生点偏见,所以在等着赵景初他们的时候就没怎么跟他搭话。 但宋潞没什么眼力见,在互不打扰的二十几分钟后凑了过来。 “周哥,你在玩游戏吗?” “嗯呐。”周鹤随便应和一声,没有交流下去的意思。 宋潞看了会儿他的屏幕:“这什么游戏啊,怎么看上去这么简陋?” 周鹤心思都在测试 demo 上,但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是游戏 demo,我们自己工作室的。” “缪斯工作室吗?我看你们的箱子上印了这个。” “对。” “你们是在这个工作室工作吗?还是……” “啧。”周鹤关卡失败,熄了屏,烦躁地挠了挠头,半晌后有些迷茫地侧头看宋潞,“你说啥?” 宋潞面色有点尴尬,但还是接着话说道:“周哥,你和赵哥看起来都很厉害,在工作室里都至少是主管级别的吧?” 周鹤听愣了几秒,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啥主管啊,我就一破打工的。那位也不是。” 宋潞了然地点点头,笑得比刚才真心些。 “他,”周鹤贱兮兮地朝不知道哪里指了指,“工作室老大,制作人,我听他指挥。不然这地儿我可不来。” 宋潞听后出神许久,又问道:“赵哥都是老板了,还亲自来这么偏远的地方送物资啊?” 周鹤又嘿嘿地笑,配合着耸肩显得理所当然似的:“那有什么办法,为美人折腰呗。” 他可没造谣,没名没姓的,意思给得非常模糊。 说完周鹤就偷摸斜眼看宋潞,见这小绿茶失魂落魄的样,周鹤就心满意足了。 魏清澜和赵景初是在将近一小时后,才一前一后回来的。 赵景初看上去没有异样,只手上多了件自个儿的脏外套,还朝另两人点了点头当打过招呼。 周鹤见他一副对才发生过的事失忆的样子,心想说能这么年轻做到制作人,确实心理素质挺不一般。 宋潞有些笨拙地也跟赵景初打了招呼,转而去看魏清澜。 魏清澜宽慰地朝他笑了笑。 宋潞走向她那边,很是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姐姐。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魏清澜看了看其他二人,“不是大事,没人怪你。” 宋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也聪明地不再提道歉和赔偿的事,随后又跟着魏清澜去找冯校长告别。 赵景初和周鹤跟在他们身后三米远的距离,周鹤瞅准时机又用手肘怼了怼他:“怎么说?聊啥了?衣服又要了?” 赵景初斜他一眼,没搭话。 周鹤不满:“够不够意思啊你?我刚可给你争面儿了。” 赵景初不知情,却很摆谱:“我需要?” 周鹤刚要起手骂人,赵景初就突然迈开步子,和他拉开了距离。 …… 和宋校长告了别,众人准备回程。 周鹤招呼着魏清澜和宋潞上了他们的车,魏清澜没有理由也没必要拒绝。 因为天气有些冷,车窗都关得严实,魏清澜刚坐上车就觉得有点闷。 车里空间不大,魏清澜预想到自己会受不了,刚想问能不能开窗,四面八方的车窗就自动降下了。 “哎你干嘛?”周鹤冲着副驾的赵景初埋怨,“老子怕冷。” “怕着。”赵景初闭上眼准备休息,恩赐两个字。 周鹤无语,抱歉地对后排两人说:“会冷不?” 魏清澜温和回道:“不会。” 宋潞看了眼魏清澜,也表示无所谓。 车子便兜着风出发。 魏清澜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在想赵景初跟她说的话。 ——“我的工作室要开个新的手游项目,目前在立项阶段,因为签了对赌,所以我不能冒险,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改编 ip。” ——“你的漫画《祸根》我觉得很有改编前景,公司的市场研究对它的评分是 8.5,不是最高,但很有性价比。” ——“而且,我一向喜欢你的画风,你知道的。工作室我说话还管用,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我知道魔悦想低价买你的版权,你没答应是对的,他们能改出什么好东西?我也知道你公司之后的骚操作。” ——“在这行干总要有点敏锐度和消息渠道,你别多想。我们只是谈合作。” ——“犹豫可以理解,不用急着答复我。等回了长甫再答复也不迟。” 魏清澜都还没确定什么时候回长甫,却答应他考虑几天,因为这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第13章 她的 ip 虽然价格不会太高,但总能对于目前的违约金有所帮助,如果能周转一下,也许她就不用贱价卖房了。 况且赵景初说,会让她驻场当顾问。 也就是说,她可以参与游戏的改编。也就是说,她可以继续画画。 吸引力很大,但魏清澜也有顾虑——对方是赵景初。 “哎我靠!” 周鹤一声给魏清澜叫回了神,转头见他取下导航的手机,骂骂咧咧:“demo 太费电了也,回去得排性能优化了。” 他伸手到赵景初面前:“手机借我导航。” 赵景初依旧闭目养神:“接电话接没电了。” “……” “用我的吧。”魏清澜及时伸出援手,将手机递给周鹤,“密码是 6699。” 周鹤扭头就变脸,笑得不值钱:“谢谢小妹。” 赵景初听到这称呼,睁眼瞟了眼周鹤,又再次闭上了眼。 周鹤点亮屏幕,见到锁屏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小妹你养土松?” 魏清澜反应过来她的锁屏是幼年的圆满,于是笑着说:“是啊。” 周鹤一边调导航一边继续聊:“这种狗是不是都乖啊?而且所有年龄段都好看,你们弄得我也想养了。” 魏清澜好奇:“还有谁养土松了?” “他呗。”周鹤扬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赵景初,全然没注意赵景初的脸色,“他那只老乖了。” “哎你说巧不巧,跟你的一样也是黄的。黄的是可爱哈,不过我之前刷到黑的红的也可爱,你们给我个建议,要什么色的?回头我也去弄一只。” 没听见魏清澜回话,周鹤从后视镜看看情况:“小妹?” 过了许久,魏清澜才说:“养宠物不容易,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或者没有耐心,最好别养。” 周鹤自信:“嗐,我老有爱心了。而且土松也好养吧,我们平时工作那么忙,赵景初都能把那狗养得胖成球,而且真的好乖啊,都不怎么叫唤的。是不是母土松都不怎么叫?” 一片沉默,无人接话。 可赵景初也不知睁开眼多久了。 车厢里魏清澜的轻笑很清晰,敲在赵景初的耳膜上:“赵先生的狗也是女孩子吗?” 周鹤觉得魏清澜的语气变得有点奇怪,但见赵景初反常地不回答,还是热心地帮他答道:“嗯呐,可乖了,听说当时弄丢了蛮久还找回来了呢,多省心……” “专心开车。”沉默了半天的赵景初突然阴恻恻地说了句话。 第10章 顽疾 一路上魏清澜没再说过一句话。这事周鹤可以理解。 可赵景初也不说话,就让周鹤恨铁不成钢了。很明显此人别有用心,现在却不努力,实在让人寒心。 所以周鹤一路上都试图引起两人的共同话题,让两人加入聊天。 失败。 奇葩的是宋潞丫的跟他聊起来了。就因为周鹤提到了他们工作的趣事,又提到了现在好的游戏音频师不好找。 “音频师?听起来好像是音乐生就业方向诶。” 宋潞也许是脑子真缺根筋,几人此前还不算熟,现在就能主动延展这个话题:“我主修的笛子,也能朝这个方向努努力吗?回头有机会我投简历,哥哥们帮我看看够不够格。” 毕竟是周鹤自己提到的,他实事求是地回答:“按道理是没问……” “不够。” 赵景初突然打断他,周鹤在开车都没忍住瞥他一眼,心想又犯什么病。 “我们不招学笛子的,”赵景初目不斜视,盯着前方的路,“尤其是横笛。” 周鹤感到莫名其妙,他们工作室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 但是作为制作人,赵景初倒是可以自己定立规矩,就算这规矩没道理又怎么样呢? 可这话一出口,周鹤却莫名觉得一束很冷的目光朝前排投射过来。 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真是严格。” 魏清澜语调平平,情绪很淡。但就像在她和赵景初之间构筑了一道结界,将两人和外界隔开。 赵景初只要不动,就看不见后座的魏清澜。他也没打算动。 她的脸上必然是厌弃和失望,他又有什么好去确认的。 他控制不了自己在这种情境下情绪化。明明上一秒还在想要怎么解释圆满的事,下一秒就为个笛子应激了。 是他这么多年没长进。 方述就是学的横笛啊。这是他和魏清澜心知肚明的事,他这么些年犯的病都是因为方述。 分手也治不好。 魏清澜觉得他小题大做,一直都这么觉得。她一直都这么偏心。 她喜欢方述嘛,自然觉得他什么都是对的,什么都是好的。 高中的时候他们一个班,天天腻歪在一起,仿入无人之境。凭什么他不能不满呢? 就因为方述是个聋子,他就一句都说不得他,他就得守护方述的玻璃心了,说句重话就被批判为针对他。 方述明明就只是他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哪来的资格? 赵景初很清楚自己爸妈伪善,那场地震全国都在关注,就为了给公司占据舆论高地,将在地震中家破人亡的方述接到他家。 他们不想要被外人戳脊梁骨,都觉得自己儿子得迁就方述,起码得做好表面功夫,结果他天天被人嘲笑得为方述擦屁股。 这个世界真的公平吗? 他爸妈喜欢方述,魏清澜也喜欢,他真的不理解方述到底好在哪里。 连他的乖女儿,他的圆满……亲爹也是方述。 赵景初想到就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来了:“是得严格点,不然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接近我,圆满该不高兴了。” 魏清澜盯着赵景初的侧脸,听到他有些刻薄的话没有太多意外,倒像是意料之中似的。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两人又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赵景初没等到魏清澜的回应,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冷漠样子有点碎裂的趋势。 他动了,微微侧过头。 却发现魏清澜没在看他,而是注视着窗外。 车内氛围很不对,宋潞也察觉到了。 他观察一圈,稍稍探身过去看魏清澜:“姐姐,前面有个大巴站,要不要下车透个气?” 魏清澜回头看着宋潞,大概理解他的意思。他是在问她要不要等会儿直接坐大巴回去。 魏清澜刚要答应,周鹤抢在赵景初前面说话了:“别呀,这是干嘛?咱们这才走一半呢。小妹身体不舒服?咱停车你休息会儿成不?休息好了咱再出发,也不着急。你说对不对?” 说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个空地靠边停了下来。 周鹤反应太快,他下车开门把宋潞拉出来一气呵成:“弟弟,咱聊聊音频岗的事?你学的笛子?成绩怎么样?有作品不……” 宋潞被拽着就要走远,但他力气也不小,立马刹住了脚步:“周哥,我们一会儿再聊吧。” 他回到车门口,弯腰看着里面的魏清澜:“姐姐,这里离大巴站也不远。” 所有人都在等着魏清澜的回答,前排失去了反应的赵景初也是。 魏清澜默了一会儿,看着前排说道:“赵景初,我们聊聊。” 随后放轻了语气对有些不解的宋潞说:“小潞,我没事。” …… 魏清澜沿着水泥马路往前走,路边田里的稻子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声,衬得环境更加清幽,可没人有心情欣赏。 身后跟着她的赵景初与她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看她垂在身边的手。 那里仍贴着创口贴,不知道有没有用他给的药膏。 突然,魏清澜停住,赵景初也停了。 她转身,语气平静,眼睛却是红的:“回去之后你把圆满还给我,以后别联系了。” 她说的很简单,很清晰,把结果都给他宣判好了。 宣布之前他做的努力都白费。 赵景初看着她,迟迟不说话。 两人在沉默中对峙。 赵景初知道她的狠心,知道她说到做到。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从来得不到优待。 连他养了这么久的女儿她说要就要回去?把他当什么了? 赵景初更不服气:“凭什么?狗是我的。” 他说的太理直气壮,魏清澜有那么一瞬都怀疑自己理解错了。 她咬着牙:“你要不要脸?要是今天我没发现,我都不知道圆满还好好地活着。赵景初,我知道你自私,但没想到你可以这么过分,你明明知道我对圆满的感情,还一直瞒着我,你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诉我!” “你给我机会了吗?”赵景初听到就来气,“你说我自私?当初是你要分手的,我凭什么还去找你?圆满认我这个爹,它回自己家有什么问题?它喜欢跟我住一起,它早就不记得你了——” 啪的一声,魏清澜甩手将随身挎包砸在赵景初身上,指着他:“我再说一遍,回去就把圆满还给我。” 第14章 赵景初任她打,一动不动,等她发完脾气,他说道:“这么生气啊?” 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好像满不在乎似的:“不应该啊,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养圆满的时间比你还长呢。” 话音落下,魏清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再次开口。 “你是当我失忆了吗?”她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圆满爱搭不理的不是你?从来不让它近身的不是你?” 眼见着赵景初表情变了,魏清澜那点被挑起的怒意更盛,出声有隐约的哭腔:“遛狗的时候你把它独自留在公园自己走远,它声带有问题没办法吠叫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要是知道你能不上心到这种地步,我就算再忙也绝对不会让你带它出门的,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弄丢它……” 魏清澜的眼泪毫无预兆落下来,但她迅速抹去,不想示弱。 赵景初刚才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顶不住了,哪还顾得上还嘴。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内心翻涌着无措。 良久,他说道:“可我找回来了。” “魏清澜,我找回来了。” 像是没什么说服力似的,他有些亡羊补牢地补了一句:“圆满现在很喜欢我。” 鸡同鸭讲。魏清澜有种无力感。 她轻蔑地看他:“真是不可理喻。” 这才是魏清澜的心里话。 她和赵景初是高三毕业后在一起的。 那时候赵景初借着聚会喝酒耍疯,把她堵在角落说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说自己改得这么好,她可以多了解了解。 其实魏清澜知道,恶劣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改头换面。 可赵景初对她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 一直相互鼓励,约定考同一所学校的方述在艺考前一声不吭出国,对魏清澜打击是有些大,她状态不好,赵景初甚至陪着她调整状态,又陪她去各地艺考,说不感谢是假的。 所以当赵景初表白的时候,她就有片刻心软,想着试试吧,或许她早就该走出来了。 方述不在了,赵景初或许也像他说的那样,不会再心里不平衡了,也就会慢慢改变。 总之魏清澜和赵景初在一起这件事,像是经过了慎重考虑,但实际上又是由多个一时冲动的想法堆砌出来的。 在一起之后,赵景初很合格,魏清澜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虽然有时她总觉得两人脑回路差异太大,但赵景初也总是秉持着“不理解但拥护”的原则,倒是没有太多矛盾。 直到魏清澜知道,方述出国这件事,是赵景初一手促成的。 她终于明白,赵景初对方述,根本不是如他告诉她的一样是种单纯的心理不平衡,他也从没有像他早早承诺过的那样,去接受方述。 他解决不平衡的方法,是解决方述。 那圆满呢?这只方述和她一起收养的小土松,它是不是也是赵景初故意弄丢的? 有了导火索,魏清澜对赵景初的积怨彻底压不住,两人吵了好大一架。 然后……然后魏清澜潦草地收拾东西,连夜搬走,再也没见过赵景初。 第11章 故影 最终魏清澜没再上周鹤的车,宋潞直接拦了辆路过村民的带棚带座的三蹦子,二十直达民宿。 魏清澜路上很沉默,却还是在宋潞关切发生了什么时,强颜欢笑地转移了重点:“没事,咱们本来跟他们也不同路。就是委屈你了,本来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不会。”宋潞眼里倒映着魏清澜的身影,没去在意她并没解释自己的异样,“我跟着姐姐来的,当然也要跟姐姐一起回去。” 民宿老板准备了晚饭,见魏清澜他们回来了就再次招呼,魏清澜以头疼疲劳敷衍过去,将自己锁进了房间。 赵景初和周鹤那车明明速度可以快得多,却是在魏清澜之后回来的。 周鹤饿惨了,跟着老板去吃饭,回头想喊赵景初,却已经不见人。 赵景初上三楼必然路过二楼,放眼望去走廊空荡荡,但他知道魏清澜在房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门口,抬手还没敲,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赵哥?”宋潞卷着袖子,手里拿着支长笛,长笛尾端的穗子垂落下来,鲜红得刺眼。 赵景初扫过后眼神已经很冷,他看向屋内,视线却被隔墙阻挡。 没人对这里的动静有回应。 宋潞回头看一眼,又压低些声音:“姐姐睡着了,听曲儿听困了。” 赵景初眼里藏着些呼之欲出的情绪,在宋潞的话后越发深不见底。 他杵在门口不动。 宋潞见被挡着出不去,也没有催,两人僵持一阵,宋潞突然感到衣领一紧。 赵景初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出属于魏清澜的空间,带上门隔绝声音,把他怼在一旁的墙上:“我看你是活腻了。” 宋潞平静地注视着压抑自己怒气的赵景初,抬起笛子敲在他的腕骨:“放开。” 哪还有弱者被欺负的样。 赵景初手收得更紧,宋潞轻笑一声:“赵哥,你再怎么跟我发脾气,姐姐也不会理你啊。” “放屁。”赵景初反驳。 他们还会有很多交集,他不会让她不理他。 宋潞观察赵景初的神色,突如其来地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姐姐的前男友?” 他根本没想要赵景初的回答,而是转而建议:“前男友就该有前男友的样子,保持距离。” 赵景初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反倒是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审视着他。 宋潞理着领子补充一句:“别误会,我是好意。我只是不想看姐姐难受。” 赵景初看上去仍旧不为所动,但宋潞却察觉到他的变化,脸上的玩味也收了些,竟是显得严肃:“赵哥,姐姐既然跟你分手,说明你伤害到她了,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再重蹈覆辙,那就不要再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赵景初被戳中最敏感的那块隐忧之处,晦暗的眸子定在宋潞身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当然什么都不算。”宋潞耸耸肩,“所以在姐姐那,我也没有前科啊。” *** 周鹤吃完饭回房没有见到赵景初,找了一圈在三楼尽头的洗衣房找到了人。 周鹤惊悚地靠近搓衣服搓得忘我的赵景初,难以置信:“你在干嘛??” 赵景初手里那件今天惨遭蹂躏的冲锋衣,此时被饱满的泡沫包裹着,在水池里随着他的按压与揉搓起起伏伏。 赵景初懒得回答这显而易见的事。 “不是有洗衣机吗?”周鹤指着身后那排洗烘一体机。 赵景初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头也没抬,继续沉浸式搓衣服。 可衣服明明已经很干净了,整间洗衣房都是洗衣液芳香的味道。 周鹤见他手都冻红了,有点不忍,劝道:“晚上凉,别洗了。” 赵景初当然是当没听见,周鹤叹口气也不继续劝了,转而靠在旁边,歪头换了话题:“要不跟兄弟说说,咋了嘛这是?因为跟小妹的事?” “你跟小妹咋就聊崩了呢?明明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呢。”他摸摸下巴,对赵景初有点谴责意味,“我看小妹好像发火了?你也真行,平常脾气坏就算了,这时候怎么就不能顺着人家?” 赵景初心里泛苦,这哪里是顺不顺着的事。 他就算千依百顺,魏清澜也不带宽恕他的。 大概确实因为种种事情感到憋闷,赵景初哑声开了个突兀的话头:“我那只狗,圆满,其实是我和魏清澜的。” 周鹤倒是没想到,但他很快联想到今天车上魏清澜的反应,猜测:“你俩以前一起养的?” “算是,但不完全是。”赵景初眸色更沉,“那狗是魏清澜和……别人,高中的时候捡的。两人一起养了一段时间,后来……魏清澜舍不得这狗,毕业了一直带在身边,我就和她一起养着了。” 周鹤点点头,表示听懂,却察觉哪里不对劲:“……欸,小妹那么喜欢那狗,咋分手了狗在你那?……等等,你不是说狗走丢过吗?啥时候丢的?” 赵景初不说话了,看着水池里的水位渐渐降下,徒留泡沫。 周鹤的好奇却消不下去:“话说半截,你要不要脸?那狗啥时候丢的?难道跟你们分手有关系?你别告诉我那狗丢是因为你啊……” 他随口说一句,却发现赵景初的表情有点轻微的扭曲,他猝然瞪大眼:“啊真是你弄丢的?” 赵景初没否认。毕竟这也算是两人分手的导火索之一。 周鹤有些为他悲哀:“听你的意思你家圆满对小妹意义不一般,感情肯定很深啊,你弄丢了它小妹怪你也无可厚非。但为了这个分手,她是不是有点太……” 他想说小题大做,但回过味来又觉得不合适。 他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是因为他没养过宠物,但他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知道爱狗人士是把宠物当亲生的。 第15章 人的感情总归比能一笔概括的标签复杂一些,作为一个正常情商的人,他得理解。 “她把圆满看得很重,比我重要。”赵景初像是自语,语调低了很多,掺杂着迷茫,“我有时候搞不明白,她这样到底是因为圆满是圆满,还是因为圆满身上有她和另一个人的回忆。” 周鹤一激灵,闻到不一般的味道,站直了身:“啥意思?” 他又很快想到赵景初说圆满是魏清澜和另一个人一起捡的,仿佛勘破了机密:“你吃狗的醋还是人的醋?哎,那人何方神圣?” 提到人了,赵景初又有点后悔。后悔和周鹤说这些。 周鹤就跟个傻逼似的总问些二百五的问题。 他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儿,难道还奢望二百五帮他想明白吗? 可今天宋潞算是歪打正着提醒了他。这事儿是陈年的心结,要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跟魏清澜更是无从解释,矛盾和伤害还是会继续。 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在方述的问题上练出心态了,却没想到一受刺激又回到解放前。 可他却没法再承受一次五年前的结果。 赵景初也不继续搓衣服了,将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冲掉泡沫,拧干就走人。 周鹤反应过来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追:“我还没搞懂呢,你倒是继续说啊,我头一回听这段——” *** 魏清澜休息得很早,因为宋潞非得用笛子吹曲子哄她开心。她理解他的好意,便没有拒绝。 曲子太舒缓,她眼皮很快打架。 梦里她见到了圆满,刚出生不久小小一只的圆满。 小土松安静地趴在车底,瘦骨嶙峋,连哼唧的声音都比别的狗小许多。 方述想办法把它从车底引了出来,它跌跌撞撞地想逃跑,魏清澜摘下围巾扑住了它。 他们带小土松去了宠物医院,连着打了三天的针,医生才说它大概能活下来了。 医生还说,这只小狗叫声有点问题,检查后发现是声带天生有损,无法大声吠叫。 医院提出可以把小狗留在医院,他们会找到合适的人收养。 可方述说自己要收养它,魏清澜这只跟屁虫说她也要。 她和方述扒在笼子前面,商量了好久,给小土松取了“圆满”的名字。 希望它以后健康快乐,万事圆满。 可是两个人都没办法把狗带回家,于是他们决定把圆满养在学校的一个废弃杂物间,一有空就去看它。 那是一段很好的日子。 方述其实很少表达自己的欲望,收养圆满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 魏清澜知道,是因为圆满让他想到了自己。 方述因地震受伤导致的单耳听力问题有些影响发声,但说的话不多就没那么明显,所以方述惜字如金。 他也像一只无法随心所欲呼喊出声的小狗,不管危险还是痛苦,最习惯和最安全的行为都是沉默。 可如果运气不好,死亡是随时随地的事。 所幸他们运气都还不错。 因为不管是圆满还是方述,魏清澜都并不打算袖手旁观。 第12章 返程 魏清澜六点多睁开了眼,床头的射灯投下温暖柔和的光线,让她从梦中惊醒的惊惧感得以缓解。 她点亮手机,本想看看时间,视线却不自觉被锁屏上圆满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吸引走。 幼年的圆满眼睛里还有些怯懦,眼神却比其他小狗更亮。 魏清澜的手指抚过圆满的头,就像在真切地触摸它一样,曾经的真实触感还残留在掌心……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再有机会了。 她的圆满,她是一定要抢回来的。 那个与圆满初遇的梦就像给了她警醒和力量,明确告诉她,她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想到这,魏清澜迅速起床,收拾完就出门。 她目标明确地朝楼梯口走,刚要拐弯绕上楼,就突然撞上一人硬邦邦的胸膛。 那股带了点浅淡烟味又混合着植物苦香的味道,只会来自于赵景初。 赵景初比魏清澜先看到对方,所以及时扶住了她防止她踩空。 魏清澜把住楼梯扶手,不动声色把胳膊撤开了:“抱歉。” “没事。”赵景初顿了顿,还是问,“是要找我吗?” 她的方向明显要上楼,他难免联想。 “是。”魏清澜也没否认,“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长甫。” 赵景初有些意外,垂眸看她,思索后答得认真:“都可以。看你。” 魏清澜听懂他的意思,将话说得更清楚:“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们先回长甫,你把圆满还给我,其他的事我不会再计较。” 计较都用上了。 赵景初即便清楚她是怎么想自己的,还是试图为自己解释一下,声音却不敢太大:“我有在认真养圆满,你为什么总把我当成狗贩子?” 他的话在魏清澜这里没太多可信度,魏清澜没有捧他或敷衍他的兴趣:“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魏清澜指的是从前,赵景初不喜欢圆满她看在眼里,他又有弄丢狗的前科。可赵景初还想到了现在。 虽然觉得有些自证的嫌疑,但他还是拿出手机调出照片,走下台阶更靠近魏清澜,当着她面连翻了好几张:“都胖成这样了,一日不知道多少餐,天天带它出去散步,回家再晚都去。” 魏清澜几乎瞬间就被照片里显得陌生的成年土松定住了目光。 她不自觉抬手握住了赵景初的手机,两人距离拉近,她自己翻起来。 这些都是圆满? 这么大只,这么漂亮了。 脑袋变大了,毛变长了,但表情还是那么……憨憨的,乖乖的。 算起来,它都快十岁了。 见魏清澜有些入神,赵景初目光扫过她的侧脸,轻声补充:“圆满很健康,我定期带它体检的。” 光看照片,圆满是挺油光水滑的,甚至有点超重了……不像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 魏清澜表情松动,赵景初道:“这下放心了?” “没有。”魏清澜松开手,把手机还给他,“我要自己养才放心。” 赵景初直到现在都没正面回应过她要回圆满的要求,魏清澜却不让他回避。 只要看着魏清澜那双眼,赵景初起了再多的小心思也没用,最终的结果都是妥协,但圆满已经是他最有效的手段,他不想轻易松口:“先看看再说吧,可以吗?我对圆满也有感情。” 魏清澜知道他打什么算盘,语调又冷下来:“还要我说几遍?” 赵景初的唇抿成一条线,最后自嘲叹口气,只得改口:“好,怎样都行。圆满还给你。” 魏清澜也不跟他客气:“我看过了机票,既然商量好了,我准备下午回,你也找个时间尽快回长甫,到时候联系。” 魏清澜说完就要走,赵景初抬手拦她:“都要走的,坐我们的车一起吧?” 实际上这结果比赵景初原本设想的要好许多,起码魏清澜愿意回长甫。 而不是去到他找不到的角落。 *** 周鹤被扒拉起来的时候才刚中午,他和赵景初昨天通宵开远程会,他困得不行,赵景初却精神得很。 周鹤睡得迷迷糊糊,眼看着他见着天亮了就出门,心想这人的去向还挺好猜。 原本的幸灾乐祸在中午被喊醒的时候粉碎,赵景初宣告他们下午一点就出发回长甫。 “靠!你丫的不早点说!”周鹤勃然小怒,顶着鸡窝头开始收拾行李,“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再不回去项目组的人要怀疑你跑路了。” 这对签完对赌后的维稳可没有任何好处。 周鹤原本很欣慰,以为是赵景初的出发点是回去主持大局,等到着急忙慌拎着行李到了车子旁,看到了魏清澜时,他才又悟了。 魏清澜跟他礼貌点头,正经八百地解释道:“周哥,我搭你们的顺风车回长甫,一会儿我把车费转过去。” 魏清澜分得很请,赵景初也没说什么,周鹤却不能不懂事:“多大点事儿,载不载你我们都得回去。要真感谢我们,回长甫请我们吃饭?” 魏清澜没有直接答应,只是笑笑,周鹤也没追问。他趁着赵景初去后备箱放行李,绕到魏清澜面前,竖了个大拇指:“小妹,你是这个。哥佩服你。” 魏清澜一脸迷惑地看他,他啧啧感叹:“他平时忙成狗,吃饭都在看方案,在这待这么几天,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这意思就是这趟行程并不在计划当中。 “你们不是来做慈善的吗?” 周鹤看外星人似的:“你咋想的?他能是那种为了慈善跑这么老远的人吗?” 别的不说,这点魏清澜是认可的。 那照周鹤的说法,赵景初是特地跟来的?他怎么知道她要来这? 一切准备就绪,魏清澜上车前一刻,一声“姐姐”有些慌忙地传了过来。 第16章 宋潞跑至魏清澜跟前,似乎有点不解:“姐姐你要走了?你不是准备短租在这的吗?” 说完他看一眼不远处站在车门边的赵景初,眼神意味不明,总归是没那么友好。 魏清澜的声音温温柔柔,好似安抚:“有点事回长甫一趟。” “还回来吗?” 魏清澜却不好回答了。她本来在哪都可以,但圆满却不是。 如果这次接回圆满,她的确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打算。 魏清澜的沉默已经是答案,宋潞的神色淡下去。 周鹤从驾驶座探出身子,看着宋潞有点挑衅的意味,嘴上却叫魏清澜:“小妹,走咯。” *** 路上虽大多数是高速,却不可避免仍有颠簸的水泥或是土路,所以并不好走。 魏清澜适应得很好,让她意外的是赵景初几乎吐了一路,只要是难走的地方,走过了他就得吐一次。 当再次等赵景初的空档,周鹤嫌弃道:“知道我一路来多辛苦了吧,他丫的少爷身子还非得折腾。” 赵景初身娇肉贵魏清澜知道,但他一般不会委屈自己,所以她还是头一次看他这么狼狈。 只是再狼狈也跟她无关,他能撑到把圆满还给她就行了。 赵景初这次吐了很久,期间魏清澜还接到了个电话。 是小张的。 小张告诉魏清澜,那对买房的夫妻见中介主动联系他们,口风更紧了,根本不愿意提价。 魏清澜安静听完,说出深思熟虑了一路的话:“小张,我可能不卖房了。” 小张还打算跟魏清澜汇报汇报他近来找客户的情况,猝不及防听到这消息惊讶得有点口齿不清:“…什什么?姐你不卖房啦?” 这消息对销售来说实在算不上好,小张虽然初出茅庐,却已经经历了几个案例深有体会。 “嗯。大概率是不卖了。抱歉小张。” 魏清澜当然不能让圆满跟着自己奔波或是频繁搬家,最好还是有个固定住所。 这也意味着她可能还是会留在长甫。 但她也知道最近小张为她忙前忙后,心里过意不去:“谢谢你这些天忙里忙外替我张罗,给你发了个红包。辛苦了。” 小张一听秒去查看,瞪大眼睛看着转账的两千,作为红包而言金额也怪大的,他觉得无功不受禄:“这有点太多了吧姐……” “应该的。” 魏清澜劝几句,小张很快就欣然接受,嘴巴更甜:“谢谢姐,这比我基础工资还高呢。” 怪可怜的。 “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吧。”魏清澜提议,“想吃什么?” 赵景初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他听见她电话的内容,动作有片刻的卡顿。 等到坐回位置上,原本因为呕吐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难看了,周鹤心里嘲笑,却还是低声跟他说:“中介的。” 赵景初瞥他一眼,他就又继续偷摸说:“她说不卖房了。咋样,算重要信息不?” 赵景初现在没太多力气说话,听完后就闭上眼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 周鹤咬牙切齿地瞅他几眼,伸手打了自己的嘴巴好几下。 有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魏清澜挂了电话就见前面两人古古怪怪的,周鹤注意到立马展开笑脸:“出发了?” 语气腻得人恶心,赵景初抬腿越过两人中间的障碍踹了他一脚:“开车。” 第13章 回音 从白天行驶到黑夜,在霓虹闪烁之中,车子按照赵景初的要求先开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 周鹤憋了一路这人一点绅士风度没有的吐槽,当看到赵景初和魏清澜一起解安全带的时候,他惊了:“等等等会儿,小妹你也在这下?” 他俩的进展是不是漏了什么步骤?就这么当面表演旧情复燃? 魏清澜心心念念圆满,倒是没想这么多,刚要临时编个借口,赵景初就说道:“明天下午开大会,放你明天上午的假,好好休息。” 这就是赶他走了。 周鹤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感恩还是该抱怨,只知道这时候得闭嘴。 魏清澜看这样也省得解释,下了车后安静站着,等赵景初的时候观察着周边熟悉的环境。 周鹤开车离开后,赵景初转身看她:“走吧,也不用我带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 其实魏清澜是有点讶异的,因为赵景初竟然还住在原先的小区。 赵景初爸妈在长甫有好几处房产,赵景初读大学时他们就转了几处给他,都是平层或是别墅,但这处却不是。 当时还没开学,魏清澜提前到了长甫,就为了养圆满决定在校外租房。她看上了这个小区的地段,两室一厅的屋子装修和格局她都很满意,主要是圆满看了兴奋地打滚,于是她就想租下来。 可当时她手头没那么宽裕,稍稍考虑了几天,房子就被别人定了。 她虽然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只和赵景初提了一嘴,他就问要不要去他某个离学校挺近的房子里住,魏清澜挺排斥的,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赵景初却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她看上的那套房他租下了,随时可以入住。 魏清澜问他怎么做到的,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魏清澜欲言又止没立刻答应,有些不好问他会不会一起合住,这点她实在介意。 话没问出口,赵景初就主动地随口说道:“这狗还不能看家护院,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找我。” 魏清澜从没告诉过赵景初,那时候她是很感动的,也有些重新审视他这个人。 再次走过熟悉的路踏入熟悉的单元门,一切仿佛没变,又仿佛变了。 到达入户门前时,魏清澜发现邻居的大门焕然一新,并且都换上了指纹锁,可赵景初这边却还一如最初,也仍是最普通的防盗锁。 赵景初取出钥匙开门,魏清澜扫过他的手时,注意到他那串钥匙上挂的小狗吊坠。 很眼熟,好像是她的那个。是她在陶艺课上照着圆满做的,独一无二。 赵景初的这个吊坠有明显裂痕,是被胶水粘回去的。而她的那个,就因为当初吵架时把钥匙甩在他身上,掉落在地而四分五裂了。 门在魏清澜还没彻底准备好的情况下打开,灯是亮着的。 明显十足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的还有冲到门口的黄色小狗。 冲击力太大,赵景初都差点趔趄。他熟门熟路地撸了一把腿边的狗头:“祖宗慢点。” 魏清澜愣在门外,看见隔着屏幕见过的土松围着赵景初一直打转,兴奋得就差跳舞,她都有些不敢认。 赵景初给她看了照片和监控,可和自己亲眼见到是两码事。 这真的是圆满吗?圆满会对赵景初这么亲近?它明明有点怕他的。 赵景初检查这些天狗粮和水的消耗情况,见门口没动静,扭头冲着魏清澜的方向:“不进来?” 此时大土松才像看到魏清澜似的,从赵景初身边离开,靠近魏清澜。 一人一狗对视,魏清澜用了不到半分钟,就确定这是她的圆满。 圆满歪头看她的神情跟从前一模一样。 “圆满。”她喊它。 走进屋里蹲下身,魏清澜向圆满伸出手:“是我。不认识我了吗?” 圆满眼里还有点陌生。但它是非常亲人和友善的狗,又因为不会吠叫,所以几乎不会有过激行为,顶多就是发出警惕的哼声。 而此时它大概是察觉到对方没有任何敌意,所以只是打量。 魏清澜伸着手等它,圆满在原地踱步。赵景初在不远处看着,没有上前。 片刻后,圆满渐渐靠近魏清澜的方向,拿头蹭了蹭魏清澜的手心。 魏清澜很难言明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么多天来犹如飘浮在半空的心落了地。 担心圆满害怕,她一点点地靠近,好半天才慢慢地将它拥入怀中。 抱了好一会儿,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魏清澜突然抬头看向赵景初,目光戒备。 赵景初:“?”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魏清澜一把抱起圆满就要退出门口。 赵景初反应还算快,三两步就闪到了门口,将魏清澜堵得死死的:“就这样带走了?” 原本考虑到她今天返程会太过疲劳,赵景初是希望她休息一天再来的,总归圆满也不会跑。 可魏清澜不肯,她坚持今天要亲眼见到圆满,好像晚一分一秒他就要把她的女儿给卖了。 可是当真看到魏清澜打算把狗这么带走,他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魏清澜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好像吸了会儿狗连长途的疲劳都忘却了,中气十足的:“怎么了?我带走我的狗有什么问题?” 圆满在魏清澜怀里天然就更乖巧,完全不挣扎,即便多年过去也是如此,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两人,好像是在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发出愉悦的哼唧声。 第17章 赵景初垂眸看着魏清澜,说得认真:“圆满也是我女儿。” 他一早就这么认为,即便是再不喜欢圆满的时候。就算圆满有亲爹,他这个继父的身份也认得死死的。 魏清澜不搭腔。 赵景初想伸手摸狗,圆满也吐着舌头配合地抬起头,结果魏清澜抱着狗转了个方向,躲开了他。 赵景初的手停驻了一会儿才缓缓放下,阴影下看不清神色。 圆满察觉到什么,歪头蹭了蹭魏清澜,哄她似的。 魏清澜就又柔软下去,轻声说:“圆满乖。” 圆满真的扎实,魏清澜心里那点担忧和不满消解,她看向赵景初还是问了:“是怎么找回来的?” 赵景初道:“我说没日没夜地地毯式搜索,你信不信?” 魏清澜当然不信,因为她之前就是这么找的。 确实没那么容易找到。赵景初一开始也没那么努力去找,魏清澜都放弃了,何况他。 可分手后的几个深夜里他越想越不甘心,觉得自己的结局被一只狗影响了。 所以他就又开始找,每个可能不可能的地方都找。他有过绝望地蹲在马路边的时候,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倒霉,死狗把他害得这么惨,还不赶紧出来认罪。 他明明把它的绳子系好了,他真的就是去安静的地方接了个重要的电话……没有想弄丢它。他就是图一时嘴快说自己讨厌圆满,圆满又不是人,他能接受的。 后来圆满还真找回来了。周鹤来他家的时候见到了圆满,赵景初为了夸它乖随口提过它走丢还能自己寻摸回来。 但实际上不是圆满自己回来的,是他在八公里外那个魏清澜带他俩去过的游乐园附近找到的。 赵景初当时照例得了空就四处找狗,为了方便横扫犄角旮旯就骑的共享单车。游乐园外有个天桥,桥洞底下是单车停放点,赵景初靠近的时候看到有个流浪汉挤在角落。 他原本没在意,直到捕捉到轻微的来自于动物的嘤叫声。 赵景初浑身一怔,立马掉头冲了过去。 瘸腿的流浪汉本想用棍子将圆满逼到死胡同,圆满聪明地往他进不来的地方跑。 再然后,赵景初赶走流浪汉,捡回了浑身脏兮兮的圆满。 赵景初心惊胆战地察看,又去宠物医院查了个来回,得知圆满只是有些细菌感染,没有虐伤,他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赵景初也没有不让圆满靠近的死毛病了,搂着圆满跟搂自己亲女儿似的,外套给它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在寒冬腊月穿着单薄的短袖无知无觉。 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呢?他想,他是不是有救了。 可如今到了向魏清澜解释的当口,他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选择不争辩了:“圆满认得这里,自己找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受伤了吗?” “嗯。” 见魏清澜表情不对,他淡淡地补充:“是有点伤,但不严重,也不是人为的。应该是因为风餐露宿了挺久,很快就都养好了,没有后遗症。” 魏清澜边听边摸圆满,感受到它的温度和心跳,才能不去恨它经历的那些。 起码圆满还好好的在她面前。 “谢谢你照顾圆满,”魏清澜说道,“这些年的费用我这两天会转到你以前的账号。” “我有义务也有权利抚养圆满,”赵景初并不想要什么费用,将自己的要求说出,“就算你带走它,也不能阻止我看它。” 魏清澜并没有那么绝情,思考片刻说道:“你可以给它买狗粮。” “还要定期看它。”赵景初坚持。 见魏清澜冷冷看他,他瞥了眼圆满又有底气了:“我就不能舍不得圆满了?” 行动的说服力总是高于语言的,所以魏清澜见圆满过得还不错,对赵景初的怨怼也就没有那么深。他说出的舍不得好像就有那么点信服力了。 魏清澜喜欢圆满,也希望有更多人喜欢它,赵景初并不在行列之外。 魏清澜大发慈悲地答应了,至于是不是真让他看,是她说了算的。随后她头也不回地艰难又执拗地抱着圆满离开。 看着圆满毫无负担地跟着魏清澜走,尾巴摇成螺旋桨,不得不说赵景初的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他不敢说自己是最称职的,起码没有亏待过这便宜闺女,最讨厌它的时候也有准时喂食,还经常陪它玩抛接。 可难道“亲缘”这种东西也有先来后到吗?魏清澜要它走它就走了,都不带跟他依依不舍一下的。 魏清澜也就罢了,如果换成其他人呢? *** 圆满对魏清澜的家适应得实在太快,黏人小狗自己挑选了喜欢的小角落,窝着就不动了。 原本应该筋疲力尽的魏清澜又被注入了兴奋剂似的,迅速把狗窝、玩具、狗粮都外卖到家,把属于圆满的角落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又和圆满玩了半天,魏清澜对它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圆满一直给她哼哼唧唧的回应。 魏清澜一开始高兴,后来说着说着鼻子又酸了。 圆满察觉到又拱到她身前,软乎乎的毛蹭着她,蹭一会儿就看她表情。 给魏清澜弄得又哭又笑的。 圆满年龄算很大了,可还是行动矫健,很活泼,甚至堪比很多小幼犬。 这一晚,魏清澜在朋友圈发了张圆满在狗窝抱着玩偶的照片,配文:【失而复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随后她就抱着圆满,一起在狗窝呼呼大睡。 这间房子本该是属于她自己的家,可住进来一年多,魏清澜才终于在这一晚获得了归属感。 第14章 错觉 大清早魏清澜睡得还迷糊,就被门口的敲门声吵醒了。 她第一时间感觉怀里有东西在咕蛹,睁开眼就见圆满趴在地上转着脑袋瞅她,而她四仰八叉地半边身子挂在巨大的狗窝外。 虽然腰酸背痛,但魏清澜还是笑出声,又搂住了圆满,揉揉搓搓:“怎么醒这么早?” 话一落,门又砰砰砰响起来,她才记起自己是怎么醒的,立马跑去开门。 木燕茹拎着早餐在门口急得跳脚,门一开她就低声惊叫:“啊啊啊我看你朋友圈就知道你回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狗子呢狗子呢?你又养新的啦?” 木燕茹没有细想“失而复得”的意思,所以即便她在大学时就常见魏清澜发圆满的照片,也知道魏清澜丢了只狗,却没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是以前的狗,找到了。”魏清澜简单说明。 她把木燕茹领进屋子,见木燕茹滑铲过去立马埋进圆满的毛毛里,有些忍俊不禁地问道:“才八点多,你来吸狗的?” 圆满乖巧,木燕茹又撸又抱,抽空回答:“我有正经事,见你回来刚好当面跟你说。很、重、要的正经事。” 她依依不舍地放开圆满,爬到茶几前打开早餐,边说:“听了消息你千万别气坏了,咱一起想办法。” 虽然知道魏清澜一向沉得住气,但奈何这消息还是太超过了。 魏清澜不解,但总有不好的预感。 木燕茹又酝酿一下,将一碗粥推到魏清澜面前,深呼吸一鼓作气:“南不凡签了抄袭咖洛鸣并且拿他的《幻之迷城》和魔悦签约改编游戏而且魔悦还放话让洛鸣参与改编估计马上就要官宣了。” 她说完差点缺氧,急速又猛吸一口,看着魏清澜,等人消化。 魏清澜过了半分钟彻底明白过来,有些嘲讽地笑了:“他们很想打我脸。” 做得实在太明显,木燕茹都没法安慰了,只得说道:“那个洛鸣真的好厚脸皮,之前名不见经传,抄你的画风抄出了点名气,他那条抄袭被判的道歉帖过了段时间就给删了,当无事发生继续抄。他连你平时摸鱼的作品也抄,拍照风格都抄……这人有病吧?你深柜啊?” 越说越觉得生气,木燕茹拍案而起,吓得圆满一激灵跑到魏清澜身边。 木燕茹双手合十向圆满道歉,魏清澜摸摸狗头:“人贱则无敌,能有什么办法。” 魏清澜对洛鸣的印象停留在某次签售,他排队到她面前,说自己很喜欢她,又展示自己的画作。 那时候魏清澜以为是模仿她画风的粉丝,所以是鼓励的态度甚至给出指导,结果后来出了抄袭的事,再次和洛鸣见面才发现是被背刺。 洛鸣原创力不足,抄袭多年后他也试图脱离魏清澜的影响改变画风,然而却是新作品无人问津,所以没过多久就又干起了老本行。 魏清澜懒得给他眼神,可没想到他倒是暗中跟南不凡搭上了线,钻了这个空子。 魔悦的行为魏清澜倒是不奇怪,他们只在乎一个改编的名头,要独占特别的画风,而《幻之迷城》甚至连剧情都和《祸根》相似,简直是送上门的替代品。 至于画风和故事的源头是谁,魔悦作为商人想当然赌没有太多人在意。 第18章 至于让洛鸣参与改编,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参与,就洛鸣那能力,三天就要露馅。 可现在重点不在于最后他们的改编如何,而是目前的情况意味着魏清澜彻底成为一枚弃子。 南不凡和钟鼎想告诉她,她是全然可以被替代的,只是她自己自命清高。 木燕茹观察魏清澜的表情,目露担忧,出了个主意:“清澜,要不我们再告洛鸣那个贱人一次?” 这显然不是个很有效的主意,魏清澜思索片刻,下了决定:“我想明天去一趟次元。” *** 缪斯工作室。 三个小时的项目大会结束,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 七八十号人陆陆续续乌泱泱离开了,就剩主位的赵景初和他身边的周鹤。 周鹤散着架往椅子上一靠,差点口吐白沫:“妈呀累死我……好久没开这么长的会了。” 不间断讲了三个小时的赵景初面色如常,在把刚才用到的文档备份:“项目预研马上开始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跟资方汇报,估计还会有很多这种会。” 周鹤哀嚎,放弃思考。 “哎有个问题,”他想到什么突然坐起来,“你刚会上说 ip 接触得差不多,你瞅见市场部的样子了吗?一脸懵逼。你啥打算啊没跟他们通气?” “确定了,我要《祸根》。”赵景初眼皮都没抬,说得笃定。 “《祸根》?评分 8.5 那个?”周鹤翻了下市场部的 ppt,“性价比是不错,但是它作者最近有舆论风险,还是跟魔悦的,你不知道?资料上都写了。” 赵景初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通知一下宣传那边,就按照改编《祸根》的方向做之后的宣发计划,我尽量在下周前定下来。” “定下啥?”周鹤听着更懵了,“你要自己去谈《祸根》?不是,你啥时候有这业务了?” 赵景初整理完自己那份文档转发给周鹤,方便他做会议总结,随后站起身:“重要的合同当然要自己谈。顺便,你去查查作者到底是谁,天天跟你牛头不对马嘴的,别给我累死了。” 赵景初走出会议室后周鹤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又惹到他了,于是又一脸迷茫地打开百科查《祸根》的作者菜篮子。 百科也没提到真实身份啊。 于是他又到社交软件上搜起来。 当看到别人发布的签售 repo,发现她们口中的“大大”的照片,正是昨天还面对面的魏清澜时,周鹤是真觉得自己傻逼了。 这分明就是……赵景初的阴谋。 …… 赵景初开了大会还得开小会。 和策划组长们一起将今后的方向对好后,他留了他们自己沟通一些细节的协作问题,打了声招呼就提前离开了。 组长们在他离开后突然停止了讨论,一齐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随后又面面相觑。 战斗组长张海道先开口:“提前走了,不对劲。他一般都听到最后的。” 关卡组长千里附和:“有情况。” 文案组长徐斯年摇摇头:“万一是折磨美术和程序去了呢?” 数值组长唐时:“……” 最后是系统组长邱宁拿笔敲了敲桌面让大家回神:“继续对计划,我晚点还得跟老大汇报。” 张海道笑嘻嘻地:“再晚也没事,我看他不见得有时间。” “老大再忙也不会耽误工作。”邱宁看起来并不认同,她就收到过赵景初凌晨三点发回来的策划案意见。 徐斯年捧脸:“人家今天跟赵哥哥请假提前下班去约会,他都没有跟以前一样怨夫似的问我换了第几个耶。” “也许是每次答案都不一样,他对你的高效很满意,彻底放心了。”唐时难得开口,说完就低头。 徐斯年眯着眼拍他后脑勺一掌:“没办法,连续两年的年度优秀员工,别的不敢说,效率是绝对不掉队的。” “但老大真的不对劲啊。”千里搓搓手抵住下巴,“你们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没有?” 徐斯年回头:“嗯~非常特别的乌龙茶味,带点儿苦。” “他以前喷香水吗?” “你是 gay 吗?谁注意这个。” 又要跑偏,邱宁再次敲敲桌,觉得头疼:“咱能不能靠点谱?” 缪斯的未来一眼望到头。 *** 赵景初退出南不凡的平台界面,“欢迎加入”的字样和那张《幻之迷城》的封面海报随着手机锁屏灭下。 他的神色晦暗,分辨不清。 车子驶离了停车场,向滨江的郊区方向开去。 七点三十六分,车子驶至江边大桥,湖滨府小区附近。 微风习习的江边人行道上,比预想的更早些,赵景初看见了不远处熟悉的一人一狗。 魏清澜穿着宽松休闲的运动服,牵着圆满在散步。 她笑得很开心,时不时弯下腰顺顺圆满的毛,和它说说话。 栗色的头发和浅黄的毛色呈现出非常和谐的画面,赵景初曾经日日都能看见。 那时他为了保持自己的态度,总也不与圆满同行一边,官方理由是自己天生不喜欢小动物。 魏清澜嫌他矫情,总是要带着圆满在前面跑,把他一个人落在身后。 他又不想离太远,只能在后头追。 追上了圆满高兴,想要跟他亲近,他又躲着,挨在魏清澜身边,趁机拉住她的手。 魏清澜左人右狗,行走得异常累赘,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 成了习惯的事,就总以为很容易,很简单。 瞬间的事,往往会被误解为指示着永恒。 赵景初就这样被骗。 他觉得自己很听话,起码比圆满听话,但魏清澜不要他。 就像现在,如果是他替代圆满,也依然是非常和谐的画面。可魏清澜牵的只会是圆满。 时光交错让他晃神,车子速度突然减慢。 后车喇叭按得震天响,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追尾。 相撞声与地面摩擦声后,车子急刹停住,赵景初从方向盘上抬头,眼前的黑幕半天才亮起来。 他晃下脑袋,感觉有点耳鸣,连四处的声音都如同罩了层玻璃,不太真实。 所以他看向窗外的时候,就以为那个倾身看过来的魏清澜,也是幻觉。 第15章 答案 魏清澜在和交警以及另一个事故车主交涉的时候,赵景初就站在她侧后方。 他定定地看魏清澜翕动的唇和侧脸的弧度,圆满坐在他旁边吐着舌头。 赵景初的状态乍一眼看上去是被疼蒙圈了,实际上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刚刚是魏清澜拉开车门把他扶出来的。 他耳鸣眼花站不稳,全身的重量不小心全压在她身上,她却没有推开,而是在他耳边说“小心”。 虽然成了伤员,但也没多倒霉。 赵景初偏头看圆满,又低头看交到自己手里的狗绳。 圆满哼唧一声,挺胸抬头靠近赵景初一点,好像在慰问似的。 赵景初眯了眯眼。有了妈忘了爹,装模作样的狗。 最后车祸是赵景初全责,他也没有二话,事情处理起来很简单,该赔的都赔,该扣的都扣。 对方也不是难缠的主,只骂骂咧咧两句“会不会开车”“疲劳驾驶很要命的”。 赵景初的车被撞坏些车头部位,魏清澜叫他联系了拖车公司来拉走。 他全程跟在梦游似的,木然地点头,按照指令行事,时不时抬手撑着太阳穴,让人都不好埋怨什么。 等人都走了,赵景初轻声说:“魏清澜,我头疼。” “帮你叫车去医院。” 魏清澜拿出手机准备叫车,赵景初盖住她手机屏幕,一脸疲惫:“不想去。不用去医院。” “检查一下也好。” “不去。” 魏清澜一时无言。 总不能强迫他,但他看上去又的确脸色不好,疲劳至极的模样,她便问:“那回家?” 赵景初轻轻抬眼,神色柔和几分:“好啊,走吧。” 魏清澜感觉他误会了什么:“我是说……” “我想休息一会儿。”赵景初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像是为难却又没办法,“就算躺沙发也行,可以吗?” 圆满在两人脚边“嗯呜”“嗯呜”地哼唧,时不时去扒拉赵景初的裤子,很担心他似的。 赵景初蹲下身,抬手想摸圆满,又想到什么,去确认魏清澜的意思。 见她没有阻止,他就把手放在圆满背上,搂紧了:“爸爸没事,躺躺就行,圆满别担心。” 爸爸?0 个人承认。 魏清澜想拉回圆满,没想到圆满一直往赵景初怀里拱,拽他的衣领。 “……”魏清澜宁愿承认这傻狗喜欢帅哥。 “魏清澜,这附近没酒店。”赵景初也不放开圆满,补充一句,让自己的请求显得合理。 魏清澜看着他们,到底也没问赵景初为什么出现在这。 第19章 出于人道主义,她松了口:“只能休息一会儿,头不疼了就走。” 她说完就把圆满费劲扒出来,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赵景初却没跟上来。 她转了身,赵景初蹲在原地捂着额头,抬头时一脸菜色:“能拉我一把吗?” 魏清澜站三米开外静静看了他片刻,最后还是走过去,伸出手:“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毛病?” 赵景初搭上她的手握紧,摸到她仍贴在掌心的创口贴,没借太多力,站起来后就松开,解释了一句:“哪有。真头疼,我最近都没怎么睡。” “所以才疲劳驾驶,”魏清澜语气严肃,“这种行为真的很不负责。” 赵景初许久没说话,最后承诺:“下次不会了。” 语气认真,可魏清澜不想他跟自己保证任何事。 她没再接话,赵景初低下头去,看两人交叠的影子一点点拉长。 赵景初的确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坐在客厅沙发,仰头靠在靠背。 他有些长了的头发今天蓬松柔软,随着动作朝后面和两边倒,露出深刻凌厉的眉眼。 他眼下乌青,长睫盖住了大半,却仍是显出脆弱来。 沙发配合着魏清澜的体型购买,他大概靠得不舒服,时不时不适地动一动。 魏清澜给他端来杯水,见他调整姿势的样子,问道:“哪里难受?要不还是去医院?” “没事。”他仍闭着眼,片刻后语气开始模糊,“清澜,我睡一会儿。” 无意识的称呼逸出口,魏清澜放下杯子的手有片刻停滞。 窄小的空间,赵景初仰靠得不舒展,但他也没醒来,和从前娇气得连标间都睡不了的样子大相径庭。 等他呼吸均匀了,魏清澜拿来薄毯搭在他身上,又去关了窗,隔绝屋外的声响。 刚开始住在一起的时候,老房子隔音很一般,每天从大早上开始就能听到户外的杂音,魏清澜见过几次赵景初挂着黑眼圈的样子,就知道他睡眠质量受到严重影响,便建议他回自己的地方住。 赵景初那段时间对她的任何话都很敏感,质问她:“住客卧都不行吗?赶我走?” 彼时距离魏清澜租住在校外已经快三个月,他觉得时机差不多才开口想也住进来。 魏清澜想着是他费劲租的房,没有理由拒绝,分房住就也没有太多意见。 可她不明白他现在怎么一点就炸了,不解道:“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你不是睡不好吗?” 默了半天,赵景初赌气似的:“我又不是非得赖这。” 他生气把自己关进房间。魏清澜觉得他莫名其妙,没有理他,一个人上课去了。 结果中午下课回来,见他在客厅隔得老远跟圆满生气:“我好心给你放粮,你给我衣服抓烂了,你是不是跟你妈一样不想看到我?” 魏清澜过去抱起圆满,赵景初就瞪着红眼睛将仇恨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衣服确实是被抓成抹布了,魏清澜假模假式地谴责了一下圆满,指桑骂槐:“怎么这么不听话?” 赵景初噤了声,魏清澜以为他听懂了,终于开始反思了。 结果等她洗完水果从厨房出来,就见赵景初杵在客厅,一直看着厨房的方向。 阴森的目光中魏清澜若无其事地走到茶几前将水果放下,刚起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才不搬走,就要跟你住。要搬它搬。” 他手指往圆满狗窝的方向一戳,圆满察觉到又要跑过来跟他玩,他就抱着魏清澜往后退着躲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魏清澜扯开他坐好,拍拍手招呼圆满过来,抱在怀里哄,话是对赵景初说的:“你戏怎么这么多?爱搬不搬。能睡睡,不能睡带耳塞睡。” 有的时候魏清澜觉得赵景初就是贱皮子,不骂两句就浑身不舒坦,骂完他就不折腾了。 那次也一样,听完魏清澜不算客气的话,他身上那股黑气也散去,过了会儿去拉她的手:“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睡得挺好的。” 这种顶级理解力魏清澜是很服气的,次数多了她也就懒得反驳,反正赵景初的少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来魏清澜才从他朋友嘴里知道,那段时间赵景初之所以那么敏感,是因为刚入学那几个月,魏清澜在新生迎新晚会上作为主持人亮相后,名字就总出现在表白墙上。 她自己不在意,赵景初天天盯,盯得人都不太正常了,却也没跟她说过。 …… 赵景初是坐着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躺在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毯子。 这感觉有点陌生,他一瞬忘记了自己在哪。 室内昏暗,赵景初头疼欲裂,却有种睡够了的清醒。他的记忆慢慢回笼,人仅仅动了一下,就有一辆重物砸在他胸口。 他感觉胸腔一震,无声张大嘴,罪魁祸首还一直呜嘤呜嘤地往他身上拱。 赵景初带着圆满坐起来,一把抓住它狗嘴:“想当单亲狗娃?做梦。” 他目光寻摸一圈,乌漆麻黑看不清,猜测是深夜,结果等拉开客厅的遮光窗帘,已是天光大亮。 他愣了好几秒,低头看手表,已经十点多。 他又回头去看房间紧闭的门,再走去玄关,魏清澜的家居拖鞋留在门口。 “你妈呢?”赵景初扫过跟在他脚边的圆满,嘟囔一句。 下一秒他就拿出手机,切成用陌生身份伪装的小号,熟练地先点开魏清澜的微信朋友圈看了眼,又去别的社交账号扫了遍。 没什么有用信息。 他就又看着圆满,再问一遍:“你妈呢?” 圆满不明所以地歪头看他。 赵景初恨铁不成钢,只能翻出通讯录里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打过去。 响了两声,被挂了。 …… 会议室里的魏清澜掐断不合时宜的铃声,继续看向对面的南不凡与洛鸣。 她约了梁律师来次元,想趁着他们和魔悦合作达成的时机,和南不凡协商和解的事。 毕竟三百万实在不是小数目,她不想抵押房子让圆满跟她四处流浪。 没想到南不凡连律师也不叫,却毫不避讳地带上了新宠洛鸣,没有实际意义,仅仅起到示威讽刺的作用。 当初魏清澜告洛鸣抄袭,南不凡还出了不少力。如今他俩坐在一起,倒是和谐至极。 谈判并不顺利,梁律师从专业角度出发试图说服南不凡,但他油盐不进,他甚至没法在法律面前说他泼皮无赖,毕竟这样的合同要赢难如登天。 魏清澜重申一遍出发点:“既然你们和魔悦的合作没黄,我们协商解除合约,今后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南不凡脸颊的肉挤在一起,笑得满面油光:“早就告诉你别总是闷头画画了啊清澜,怎么还这么天真?” 一旁的洛鸣听得认真,扶了扶黑框眼镜,畏畏缩缩地瞄了眼魏清澜,又扩了扩肩膀,抬起下巴看偶像似的继续看向南不凡,像只斗胜了却瘦骨嶙峋的公鸡。 南不凡把玩着指间的复古打火机,搓开火焰又不留情地盖灭:“官司是我赢,你再上诉结果也不可能变,你却要我跟你和解?三百万是不多,但证明了正义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深知合同无理,胜利凌驾于魏清澜曾经的单纯和信任上,但他没有任何羞愧,以此为砝码。 随后南不凡又像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退一步说道:“其实和解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跟我谈条件,诚意呢?” 魏清澜听出言外之意:“你想要什么?” “还是聪明。”南不凡手指敲桌,发出很有节奏感的噪音,“我要你在次元期间所有作品的版权,然后咱们就两不相欠,你可以继续在这行干,没人为难你。你今后就算是飞黄腾达了,我也绝不凑上去分一杯羹。怎么样?条件可以?” 梁律师见惯牛鬼蛇神,当惯局外人,此刻都有些为南不凡的厚脸皮震惊。 魏清澜长久沉默,最后没忍住笑了:“想挺美啊。” 一点亏不吃就想拿走她全部心血。 南不凡了然,很是大方地说道:“别急,不白要,我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一脸严肃,双下巴叠起,让他像套上了厚重的项圈。 见魏清澜不说话,他演不下去了突然拍桌哈哈大笑:“想什么呢,五千我还嫌贵!” 羞辱两个字就差贴魏清澜脸上。 原本紧张得以为他俩要谈成的洛鸣也露出笑容,觉得身后靠山更加稳固,便语气谦逊地劝解:“魏老师,你的漫画什么水平自己应该清楚,五千不错了。” 魏清澜终于给了他一点眼神,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点了头表达认可:“抄我的人应该更清楚。” 洛鸣玻璃心得很,这样的含沙射影已经让他几乎立马涨红脸。 他憋了半天,心虚地朝南不凡看了眼,突然提高声量对魏清澜喊话:“你……算什么东西!你签不上魔悦,我签了,我抄你的?笑话!” 第20章 魏清澜静静看他破防的丑态,两相对比之下,洛鸣更加坐不住,刚要鼓起勇气再开口,就被南不凡拦下。 南不凡嘲讽地对魏清澜说道:“也不用不服,你以为真有人在乎谁抄谁的?成名的哪个不得背靠大树占了先机?清澜啊,早跟你说了,魔悦的游戏成功率几乎百分百,躺着就能收获知名度的事你不要,现在好了。” 他摊手,仿佛很遗憾,就像魏清澜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五千一本,也有几万了,不要不知足。” 南不凡当然知道魏清澜如今的情况,在他们的操作下几乎被整个行业封杀,还想把版权卖给别人?简直痴心妄想。他愿意出几万已经是大恩大德。 南不凡是合格的商人,看得清魏清澜的实力,也知道怎样将利益最大化。 魏清澜现在困难,也没有太多人挖掘出她的作品真正的潜力,如果能趁机拿下她手里的版权,加上他的运作,真要算收益,几个三百万都不成问题。 梁律师人不错,却不是愿意出头帮腔的,也没义务为个普通的客户做些份外之事,见谈判结果基本已定,此时安静得像个鹌鹑。 室内氛围算不上愉快,可南不凡最是不着急,一副在主场看好戏的放松状态。 此时魏清澜手机震动两下,是短信的提示。 魏清澜拿过来,屏幕上赫然一串眼熟的电话号码,她点开看内容。 【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聊聊祸根的事】 还没读完这条,下一条又来了。 【你不会瞒着我把它卖了吧?】 赵景初像是会读心术,消息都来得这么恰好。 魏清澜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全世界大概只有他觉得《祸根》抢手。 魏清澜略一思索,直接拨了电话回去。 那头接得很慢,接了也不说话。 “赵景初。”反倒是魏清澜先开口。 又是几秒的沉默,最后还是传来一声:“嗯?” “《祸根》,”魏清澜目光沉静地扫过南不凡和洛鸣,咬字清晰,“你还要吗?” 两头都很安静,一时没人回应。 肉眼可见南不凡的神色渐渐警惕,魏清澜的心情复杂无解,却勾起了嘴角。 像是料定赵景初的答案,她没等他回应就继续说道:“《祸根》的版权我答应卖给你。驻场当改编顾问的事,还说话算话吧?” 几次呼吸的间隔后,低柔的声音再度传来,简单两个字:“当然。” 第16章 初心 赵景初出车祸的事,周鹤是第二天下午知道的。 消失一上午的赵景初终于出现在工作室,周鹤紧紧尾随他进了办公室,门一锁就开始骂骂咧咧。 “我真服了啊哥,我知道您老不用打卡,但不来能不能说一声?” 周鹤右拳碾在左手心,咬牙切齿:“我本来上午要跟你对排期的,你丫人呢?害我工作计划都被打乱了。” 周鹤虽然看上去粗枝大叶,但能干 pm 还干得不错的人,向来谨慎细心,对于计划被破坏的事相当膈应。 赵景初感受到他的暴躁,这次没有说些气人的话,非常温和地来了句:“抱歉。” “……”周鹤撅着嘴被噎住,想说的话都忘了。 不对劲,这人居然这么轻易就道歉了。 他挠挠头,看在电脑前打字的赵景初,半天憋出句:“你脸色不错。” “是不错,感谢车祸。”赵景初轻描淡写,语焉不详。 周鹤困惑:“啊?啥车祸?” 赵景初简单提了句追尾,然后说道:“我车送去修了,上次停在公司的那辆钥匙是不是在你那?” “啊,对。”周鹤指指外头,“给你拿过来?” “嗯。”赵景初应道,“下午你陪我去趟总部,《祸根》定了。” “……这么快?”周鹤惊讶道,“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卖身?” 赵景初眼神都没给他,继续专注地对着电脑打字:“还有别的事?” 这逐客令下得真快,周鹤转身。 下一秒他又立马转了回来,说出自己的疑虑:“我知道你和魏小妹好,但是这玩意不是过家家。赵景初,你上头有大老板,背后还有八九十号人,大老板就不提了,其他人可都指着你吃饭呢。” 闻言,赵景初敲键盘的手停下,半晌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周鹤:“你有看过《祸根》吗?” “我当然……” “仔细看过?还是就看了几眼?” 周鹤沉默,赵景初没有意外:“市场部为什么给出 8.5?是我暗箱操作?” “备选里唯一比它分高的,价格是它的三倍,并且市场部给那本评估的风险点是:疑似化用与融合其他国家文化。你觉得就这一点,会比魏清澜的作品更适合谈下来吗?” 周鹤动了动嘴唇:“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祸根》的雏形是魏清澜高中就开始构思的,我非常清楚她花了多少心思。”赵景初重新看向电脑,开始继续打字,只是这次他的表情更加严肃,“我有私心,不适合再多说什么。其他的,让魏清澜自己向你们证明吧。” 赵景初说得笃定,让周鹤除了有些因怀疑魏清澜而产生的愧疚外,更多的还是好奇。 是否真像赵景初说的那样,她的能力足够证明一切? 游戏研发与许多行业都不同,没有任何一个项目是保赢的,也没有任何一套模版是万能通用的,这也导致大家只能拿自己的硬实力说话。 缪斯工作室的大部分人都经过赵景初亲自筛选,实力强心气高,追求制度上的透明,只有能力崇拜。 如果魏清澜不能让他们满意,亦或是心服口服,即便她的靠山是赵景初,也不会有任何人给她好脸色。 周鹤想到这里就有些没底,又看了眼赵景初,叹了口气离开了办公室。 赵景初面不改色,继续处理下午向总部汇报时要用的文件。 他当然是有私心,可他也有足够的信心为此负责。 他对一本适合改编游戏的 ip 的需要,与他对魏清澜的能力信任程度不相上下。 认识这么久,魏清澜很少跟他谈及漫画的事,因为她觉得他对此一窍不通。 小玫瑰 他的确不了解漫画,但不代表他不能努力了解魏清澜。 她以前说过,现实生活有很多遗憾,也有很多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可能性。可画笔可以开辟另一个维度,她笔下的人物能在那个世界真实地生活着,去做她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赵景初本不理解这种执念,直到高中偷偷摸去魏清澜连载的账号,看到她绘制的光怪陆离。 他从来不喜欢对别人的故事过度关心,更不喜欢漫画的形式,但那一次他熬夜追平。 赵景初开始好奇这样的想象力是如何在日复一日两点一线的生活中产生的,那个虚构的世界与故事,是否是她真正向往的所在。 当他意识到自己开始嫉妒能与魏清澜聊这些的所有人,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梦想。 赵景初没有梦想,可魏清澜有。 这是他选了交互设计的专业,又从事游戏行业的原因。 如果连这个都无法和她一起实现,那他迄今为止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 魏清澜从次元回去的那天,赵景初已经不在了。 魏清澜揉捏圆满的时候,在它的脖子上触摸到一丝冰凉,随后从毛发中翻出一枚身份牌,和她寄回给赵景初的一样。 只不过,上面的联系人方式已经改成了她的。 手机上再次收到好友申请,这次她同意了。 赵景初的效率十分惊人,在魏清澜答应合作的第二天,就开始让法务部、商务部、人事部一起处理魏清澜的入职,对接顺畅得像早有准备。 而至于与次元的合约官司,原本该由梁律师负责,也不知缪斯是哪里不满意,只让梁律师挂了个名,实际则是他们来接手处理。 赵景初要签魏清澜,要不就赔钱了结与次元的雇佣合同,要不就接手官司继续打下去。而在缪斯的法务看完合同后,就决定了选择后者,这无疑给了魏清澜从未有过的信心。 这也意味着,房子很有可能正常保下来,不用抵押也不用贱卖。 魏清澜起先有些担心官司仍挂着会影响合作,结果缪斯直接跟她签订了一份专属的顾问协议,并非与普通员工一样有强制且限制的雇佣关系,但所有的工资福利都给到位,比次元抠门的条件好上太多。 而在 ip 版权费方面,则是赵景初亲自跟魏清澜聊的。 这是一笔五十万的“生意”。 这价格在市面上来说不算太高,但如果考虑到魏清澜作品的知名度,就已经算足够优厚了。 赵景初把缪斯工作室的项目以及他的团队介绍文件一并通过微信发了过来,魏清澜仔细浏览一遍,发现即将要接触的几乎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第21章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研发的宗旨,是做精品原创内容向的游戏,传递东方美学。和魏清澜本身的作品理念也算是不谋而合。 缪斯的新项目内部暂称为代号 g,已经开始玩法与机制预研,就等着定下要改编的 ip,同步进行内容的开发。 缪斯部门运作流程清晰,管理上相对扁平,是个比魔悦更有活力的团队。 一切仿佛很顺利。如果是别人,魏清澜会怀疑有诈,但这人是赵景初,他坑谁大概也不会坑她。 这种信任真是莫名其妙,意识到这点的魏清澜关掉和他的对话框。 刚要起身去洗漱,路过书架时她瞥见了那叠从金川镇带回来的孩子们的画作。 不自觉取出再度翻看,画中的童趣再次击中了魏清澜的心。 杂乱无章的线条与颜色运用,却是最真切表达内心的载体。 她绘画的初心就是如此,用画笔描绘所思所想,就像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获得另一段人生,弥补现实的遗憾。 但或许她更自私些,她最初那么喜欢画画,也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 现实中,她是重组家庭的局外人,但在她虚构的故事里,所有都很圆满,爱都落在身上。 即便画画的出发点是逃避,但魏清澜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过程中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找到了意义。 要魏清澜放弃画画,就像是断尾一般痛苦不堪的事。 在经历了次元与魔悦的事后,其实她连看到数位板都有点 ptsd。可没想到折腾一通,前路好像也不是个死胡同。 她笔下的世界,是真的有机会可视化了,她也可以去参与打造这个她亲手创造的世界。 几天后赵景初发消息告诉魏清澜,入职时间定在一周后,还和她确认了诸多细节。 比如工位的位置,比如入职迎新餐选哪家餐厅。 他说得熟稔又稀松平常,好像这是相当正常的入职流程,魏清澜也不了解,按部就班地回应。 其实两人的交流没有什么太特别的,赵景初也只是在休息时间发来几条官方的消息。 但魏清澜还并不太适应,和分手了许多年的人今后要以同事或是上下级相称。 虽然有些感激他的及时雨,但如今隔着屏幕的交流已经让她有些乏力,她调试不好自己正确的语气。 如果当成脱敏过程,倒是也能平常心面对。 话题很快没必要再继续,魏清澜也就没再回复。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但过了不久,赵景初发来了一张照片。 魏清澜放大看了一眼,是宠物的体检预约单。 赵景初:【圆满今年的体检,约了这周末】 魏清澜这次回得很快:【哪家医院?】 赵景初:【就以前那家】 魏清澜:【有办新的体检卡?】 赵景初:【嗯】 魏清澜:【那麻烦快送给我,谢了,一会儿转钱给你】 赵景初:【。】 一分钟后。 赵景初:【不能一起去吗?】 魏清澜又不回了。 再过了几分钟,赵景初:【之前说好的,你不能阻止我看圆满】 魏清澜有些无语:【哪里阻止了?】 赵景初:【那女儿去医院我都不能陪了?】 赵景初什么时候能不无理取闹。 但魏清澜看着身边油光水滑睡得正香的圆满,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好半天她才回了句:【知道了,周末见】 第17章 纵容 赵景初发消息说来接圆满去医院的时候,魏清澜已经带着圆满在外头逛了一个多小时了,他只能认命地半路掉头,直接和魏清澜在医院里碰头。 这家宠物医院经年不倒,一是因为附近的长甫大学退休教工宿舍里养猫猫狗狗的人不少,二则是靠护士无微不至的服务和超绝记忆力,每只小客人他们几乎都能记住。 所以当一名干了多年的护士认出魏清澜时,魏清澜也并没有太过意外。 “好久不见了呀,美女是不是姓魏?”护士笑眯眯地抱过圆满,见魏清澜礼貌地点头笑了,又看看她身边的赵景初,“这几年都是你男朋友带小朋友来哦?” 赵景初没说话,魏清澜也没有刻意否认,依然保持着笑容:“以后都会是我带了。” 护士理解错了魏清澜的意思,夸赞道:“你们分工蛮明确的哈。” 等到圆满被一对一带去做项目,魏清澜隔着玻璃房看着,赵景初在她身旁说道:“没骗你,这些年都有在好好照顾圆满。” 魏清澜不聋不瞎,看圆满对赵景初的态度就已经知道,否则也不会让他继续接近圆满。 可魏清澜是有心结的,她没法忘记圆满是怎么丢的,只是这一切在现在看来,已经不再像曾经那样如同刀扎在她心上。 魏清澜神色未动,已经是很好的反应,赵景初看了眼屋里乖乖配合检查的圆满,继续说道:“以前我的确不喜欢动物,对圆满的态度也确实不是很好,但现在我是真把它当亲生的。” 魏清澜听完,片刻后稍稍侧头看他,才发现他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 两人只隔了半臂的距离,心平气和地站着,倒是让人短暂忘记曾经拿多么残忍的话刺过对方。 赵景初大概想说自己变了。魏清澜也觉得,他好像哪里变了。 好像没那么任性了,交流时也没那么说不通了。 他也确实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降下一场及时雨,就算是陌生人她都该感激不已,何况是曾有过龃龉的前任。 这一切也足够让魏清澜对他有些改观,如果就这么相安无事下去,能当普通朋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圆满的事,你有错,我也有。”魏清澜许久后开口,语气很轻,“我不该放弃得那么早,不能全怪你。” 虽然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发布寻找圆满的帖子,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其实早就对找回它不抱希望,付出的精力也越来越少。 赵景初听了却蹙起眉,不是很认可的样子:“如果非得这么说,那是因为圆满在我这,所以你才找不到的。” 魏清澜闻言愣了一下,眨眨眼:“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她望进赵景初眼底,突然弯了弯眼,饱满的卧蚕微微挤出弧度,嘴角有了若有似无的笑。 赵景初低垂眉眼看她,半天一动不动,失了反应。 他的目光掠过她的眼睛和嘴巴,笑意其实并不浓郁,却是他很久很久都没见过的。 赵景初的指尖微微颤了颤:“魏……” “景初?”一道有些清亮的男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他们还未完全转身,声音又再度响起:“哎这不是小魏同学吗?” 赵景初几乎瞬间已经听出是谁,所以当与殷梦龙面对面时,脸上的表情已经非常冷。 下一秒,他去看魏清澜的反应。 魏清澜定定地盯着前方越走越近的男人,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握紧了。 殷梦龙。 他们的大学校友,赵景初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 魏清澜最厌恶的人之一。 五年前,也是他告诉魏清澜,方述的离开和赵景初有关。 殷梦龙在两人面前站定,笑得很开心:“真是你们啊,我这眼神可以。” 他熟练地招呼宠物医院的员工,把手里的小猫拎了过去,迅速交待完,又乐呵呵地对两人解释道:“我三叔的猫……哦,我三叔是长甫大学的老师,还教过小魏同学呢,我记得以前跟景初提过,还记得吧?” 赵景初和魏清澜都如同入定一般,没有搭腔,对方却一点不冷场:“你俩复合了?嗐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闹掰呢。” 无关紧要的人,自然指的是方述。 魏清澜的手越握越紧,指甲印在掌心,一股钻心的疼。 赵景初的表情不太对劲了起来,可殷梦龙像是没留意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怪我年轻不懂事,当时口无遮拦,后来听说你俩分了还以为影响你们小情侣感情了呢,愧疚了好久。看到你俩现在还这么恩爱我就放心了。” 他颇为感慨地看着两人说道:“也是,两位天造地设,都宽宏大量,肯定不会把那种小事放在心上,方述都不知道出国多少年了,就算不出国那个残……也比不上景初啊,早该翻篇了。咱兄弟都说,你们怎么可能为了方述分呢……” “闭嘴。” 殷梦龙还想继续,赵景初冷肃到能抖出冰碴子的声音将他掐断。 殷梦龙挑挑眉,与赵景初对视。 一直嬉皮笑脸仿佛没心没肺的殷梦龙,眼睛里没有任何友善的意味。但他现在很满足,异常满足。 为自己打蛇打到了七寸而满足。 要不说他运气好呢,赵景初对他家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打压,他今天在这轻易就出了口恶气。 欣赏着赵景初尽力掩饰情绪的表情,殷梦龙犹嫌不够。 第22章 护士喊他登记,殷梦龙应着,与魏清澜擦肩而过。但他却在最后停下脚步回了头,越过魏清澜对着赵景初喊话:“景初啊,下次再聚。几个月没见了呢。” 他们的确是几个月没见,上次还是为了一笔又被赵家抬价的贸易订单。 可这话在魏清澜听来,就是他们频繁联系。她冷笑一声,一股意料之中的意味。 殷梦龙消失在转角,赵景初血液重回四肢百骸,头皮仍有些发麻,但他知道得解释。 “魏清澜,”他侧身转向她的方向,“我早就不和他联系了,真的没有。” 魏清澜朝他看去,一言不发。 赵景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却又必须要说:“他是故意的。之前我家和他家有个长期的出海贸易合作,我做主没有续签,他损失不少,一直记仇,才跟你胡说八道。” 魏清澜不喜欢他的那些所谓朋友,除了本身关系就十分表面外,还尤其因为当年他们成团成伙地针对方述。 赵景初和他们大部分人高中毕业后就彻底淡了,只有殷梦龙也考来长甫大学,做不到眼不见为净。 魏清澜从没有主动管过赵景初的交际,但他很清楚她有多讨厌那些人,尤其殷梦龙,最是嘴臭,心眼儿又多。 又因为殷梦龙有恃无恐地将方述的事抖落出来,他和魏清澜的梁子是越结越深。 赵景初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今天偏偏碰上了他。 魏清澜感到鼻头一阵酸楚,但她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对赵景初失望,还是因为又想起了那个在殷梦龙嘴里“无关紧要”的方述。 “不联系吗。”听着赵景初喋喋不休的解释,她突然觉得很可笑,也真的笑了,“物以类聚,你们是革命友谊,牢固得很。” 赵景初脑子里有弦断裂的声音。 物以类聚。他知道魏清澜在说什么。 原本不该争辩,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委屈:“我早就道过歉了,你说过不提了的。” 魏清澜闭上了眼,很明显的回避意味。 赵景初将口腔内壁都要咬碎,终于说道:“方述也接受了道歉。” 魏清澜没想到,再次从赵景初嘴里听到方述的名字,是这样的情形。 下意识的反应告诉她,她依然无法对于一切毫无芥蒂。刚才所有看似温柔的情绪都被收起。 赵景初听见她说:“但那些谣言存在过,伤害也是事实。” *** 赵景初看不起方述这件事,高中前从来未加掩饰。 方述和赵景初同岁,自从方述被接进赵景初家,两人就一直同校,小学和初中甚至同班。 到了高中,入学分班就是一道门槛,但考核的都是初中知识,方述考得不算差,而赵景初成绩向来不错,他们都分在前几的尖子班。 但方述很快就跟不上,第一次月考就一落千丈,赵景初却稳扎稳打。 半学期结束后,赵景初选了理科,方述决心走艺术生,于是就再也没机会成为同班同学。 可由于赵家父母的执着,他们上下学总要同行,又因为两人外形的确出众,难免被人关注,也就有人顺势猜测他们关系匪浅。 两人从来没回应过,诸多传闻就在缝隙中滋生。 与赵景初自信热烈不同,方述非常安静,甚至对人有些避之不及。 且他虽外貌优越,但听力上的生理缺陷也不是秘密,所以很快,赵景初的光芒就远远盖过了他。 校园风云人物的八卦里,方述也很快销声匿迹。 可有段时间,年级里突然谣言四起。 他们传方述的妈妈是赵景初爸爸的小三,方述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又因为他妈妈孕期抽烟喝酒,所以生下的方述就带了残疾,听力天生有损。 方述因为这个谣言,被班上的人集体排挤。人人都觉得他来路不正,身上还染了脏病,有的人当面说些难听的话,频繁给他脸色。 魏清澜为此极度生气,跟那些人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闹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她和老师们说清来龙去脉,本以为可以获得对传谣者和霸凌者的惩罚或是对澄清的支持,没想到他们以为是学生间的小打小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警告魏清澜别再闹事。 魏清澜还想理论,冲进办公室的方述边向老师道歉,边把她拉走。 走出门口的时候,魏清澜在走廊看见人群里围观的赵景初。 那时赵景初已经不太找方述的麻烦,和魏清澜的关系也不那么僵了,所以魏清澜立马想到,他这个知情人的澄清最是有效。 她深思熟虑后去赵景初班上找他,说明来意后赵景初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却提了个要求。 他要魏清澜在当天下午放学后,到他们那群人喜欢聚会的天台,详细地跟他说。 魏清澜去了,本来要聊正事,又被他拉着和他的那群朋友一起喝饮料吃烧烤。她哪里有心情,只希望快点完事,意思意思吃了两口,很快就直接提到了方述。 赵景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下去,沉默不语。 殷梦龙也在场,察言观色后说道:“方述的谣言?他能有什么谣言?那些都是真的。小魏同学,你可别轻信方述的话啊,他是个骗子,太会装可怜了,手脚也不干净,以前还偷景初家的钱呢。” 他说完就和身边人都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魏清澜几乎愣住。 他嘴里的方述好陌生,和真实的方述一点关系都没有。 魏清澜看向周围,围坐着的三四人全都神色如常,并不觉得殷梦龙的话有任何问题,好像这些侮辱性的结论已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她又看向赵景初,见他不以为意地喝了口饮料,她突然就明白过来。 是她太蠢,赵景初的圈子已经烂透,她居然还渴望赵景初是个讲道理能伸出援手的人。 魏清澜站起身,在他们奇怪的眼神中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一句话都没说,推开椅子离开了。 楼道里,赵景初追了上来,踩在她下一级台阶拦住了她。 端详她的表情后,他懒懒地轻声说道:“别生气了,他也只是随口一说。” 魏清澜觉得可笑:“原来你们的随口一说就是给别人造谣。” 赵景初浑然不觉魏清澜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怒意,还勾着唇角调侃地笑:“你骂他就骂他,别带着我呀。” 魏清澜也笑,只不过嘲讽意味溢于言表:“你们有区别吗?” 赵景初终于意识到什么,笑容终于渐渐消失:“我又没说。” 魏清澜却并不客气:“你有没有听过物以类聚?” 赵景初沉默下来,垂眸看向别处,像在压制自己的脾气。 魏清澜要绕开他下楼,被大力地拉住了胳膊。 “这么看不起我?”赵景初死死盯着她,像想从她脸上得到答案。 魏清澜不解:“是我看不起你吗?他们的态度难道不是你的态度?” 赵景初的唇崩成一条快要断裂的线,半晌才开口:“你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了?” 魏清澜用力甩开他的钳制:“比你们造谣好一些。” 第18章 挂彩 到了约定入职缪斯的前一天,人事发来消息提醒魏清澜准备好入职资料。 魏清澜在短暂的犹豫后回复了好。 和赵景初有矛盾是一回事,合约精神又是另一回事。何况她的官司现在还在缪斯手中,相当于经济命脉交给了他们。 入职当天,魏清澜开车半小时,来到缪斯所在的经济园区。 由于总部的规划原因,缪斯作为研发能力 top 的工作室,与另外两个研发工作室在园区内拥有独栋办公楼,而总部则在距此十几公里的另一个商业区。 魏清澜跟着人事办好手续,就由 hrbp 带着又跟着在户外与办公区绕了一圈,听她关于公司的介绍。 魏清澜听得认真,别人也看她看得认真。 徐斯年的脖子都快伸出二里地,眼见着魏清澜路过两次终于要朝这边来了,迅速缩回工位,对身边的文案小妹齐田田说:“我听说她是《祸根》的原作,来当项目顾问的,以后咱跟她有得对接了。” “哇……”齐田田似听非听,只顾着发出感叹,眼睛要冒出星星,“她好漂亮耶……” 重点大误,徐斯年摆起组长的谱:“咳咳,关注重点。我还听说她在跟前公司打官司呢,老大也不怕有风险。” “有能力怕什么风险。”唐时在对面冷不丁来了句。 徐斯年这几天把《祸根》刷完了,想了想还是给唐时手动点了个赞:“也是。” 盯着魏清澜的方向,很快徐斯年也眼神迷离了,捧着脸:“太好了,是美女,我们有救了……省得天天跟这些臭男人交流,听不懂人话还邋遢。” 张海道不乐意了,一边忙着配表一边反驳:“禁止扫射,你赵哥第一个不同意。” 徐斯年白眼都懒得翻:“臭男人是臭男人,赵哥哥是赵哥哥,他跟你们能一样吗?” 第23章 “我看他通宵等版本的时候也没光鲜亮丽到哪去嘛。”张海道贱兮兮的顶嘴,“欸你天天迟到肯定没看到,今天你赵哥哥脸上五花八门的。” “what?莫?纳尼?”徐斯年一蹬座椅滑到对角的张海道身边,“五花八门什么意思?他化妆了?” “哎哟,可比那精彩。”张海道把文档提交 svn,转头对徐斯年神秘兮兮地指脸说道,“他挂彩了。” 徐斯年反应了一会儿:“打架了?” 张海道给个“你懂的”眼神,算是两人达成一致。 徐斯年却立马反驳这种猜测:“怎么可能,赵哥哥那么绅士,不像是会动手的人……虽然他的脾气不那么好,但容忍度还是挺高的。” 什么事能让他动手呢? “就不能是纯挨打?”张海道合理猜测。 他和赵景初算是老战友,贴脸开大都不少,更别说胡说八道了。 张海道邻座的千里也贱笑:“眼见为实,你等他出来瞅瞅。” 得到佐证,徐斯年对自己产生的刻板印象有点不自信了。 但转念想想她又心花怒放——那可是赵景初! 多年在员工们的小群野榜蝉联工作室室草的赵景初,身手必然也是帅得不行。 要打架也是把别人打得嗷嗷叫,就算受了点小伤,那也是光荣的挂彩。 没等徐斯年脑补多久,hrbp 就带着魏清澜来到了策划的区域,大家的注意力瞬间都聚焦在了来人身上。 hrpb 扫一眼没看到邱宁:“执行主策暂时不在,等她回来你们再认识认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其他人。” 魏清澜的长相其实颇具距离感,尤其眉眼,只要不笑就显得冷漠。她通常为了显得亲切,会时常挂着笑容,一笑卧蚕的弧度就会削弱那股清冷气,让她整个人明媚起来。 这是她的社交习惯,对着这群游戏策划依然实用,给他们留下了温柔清甜的印象。 hrbp 主要介绍了每个人的岗位,名字简单带过。魏清澜不意外,甚至很理解。 在 acg 相关的行业里,真正的名字有用,但没那么有用。日常交流中它们大概率会被昵称取代,现在特地记多费那点脑倒是真没必要。 hrpb 在简单介绍完后特意夸张地展望:“清澜可是大神,ip 的原作者都来了,咱们项目绝对绝对不可能跑偏。” 徐斯年翘翘下巴,夸张地扶了扶贝雷帽:“小心了,本人要亲手摧残你的故事咯。” 魏清澜对氛围适应得很快,也跟着开玩笑:“还得靠你起死回生呢。” 千里感慨:“终于又有妹子了,多个人陪年姐玩咱也能喘口气。” 话音都还没彻底落下,咔一声,千里的头突然重重点了一下。 他后脑勺的位置出现了一只抓着靠枕的手,靠枕撞击后脑勺后正在快速回弹中。 徐斯年笑得和蔼可亲:“家里奴才不懂事,见笑了。” 就这么几句的当口,身后办公室的门突然从里打开了。 一位衣着休闲,气质不凡的长发年轻女人先走了出来。 她手中拿一本翻开的笔记本,底下垫着正运行未知游戏界面的平板,平板传来不大不小的战斗音效。 邱宁看着聚成一堆的人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看向唯一的陌生面孔,随后朝魏清澜走近。 间隔不过几秒,一只手从里将办公室的门彻底拉开,手的主人很快出现在了门口。 办公室以玻璃墙与开放办公区隔开,内部不算特别宽敞,却很明亮。 屋外的阳光透过开着的窗,又经过百叶,细碎地铺在地上。 微风自赵景初身后穿过,向办公区的方向吹拂。 他穿着单薄,在这样深秋的天气里只一件黑色长 t。光点凝聚在他异色的耳钉上,晃晃悠悠的,比他的神情还要安静冷淡。 他看到了魏清澜,魏清澜也看到了他。 ……和他脸上明目张胆的伤。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赵景初跟在邱宁身后朝人群靠近。 徐斯年的下巴都要掉了。 大哥还真挂彩了啊?! 确实五花八门的,嘴角那色号不错,可遇不可求。还有那左边眉骨,高的都赶上 et 了。 ……不是?为什么这些伤看上去那么野生??像是刚打的一样。 徐斯年开始怀疑人生。 她知道工作室发展前景良好,但难道已经忙到制作人都没时间去个医院吗? 一阵怪异的静默后,几声“老大”“赵哥”此起彼伏,叫得很亲近,也让魏清澜感到有些陌生。 赵景初大概是很习惯,也不需要回应,站定在了 hrbp 和魏清澜的面前:“来了。” 两个字而已,很普通的打招呼。 但却让刚才还发愣的徐斯年捕捉到反常,眼睛一眯。 仿佛有一道锋利的光划过她的后脑,带来名为直觉的呐喊。 其他人也多少有点察觉不对劲,然而语气中细微的差别并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稍纵即逝。 魏清澜也朝赵景初很官方地扯了扯嘴角。 首次观看赵景初受伤的脸,hrpb 有些走神,回神后下一秒更热情对着魏清澜说道:“我们缪斯的制作人,赵哥。两位应该熟,我就不介绍了。这位是邱宁,执行主策,目前系统组长也是她。” “久仰大名了清澜,叫我宁宁就行。合作愉快。” 魏清澜握上邱宁伸出的手:“合作愉快,多多关照。” 其实魏清澜对他们的职位分工暂时还没那么了解,囫囵吞枣地消化完,也只能理解个大概。 但她能看出,邱宁大概是赵景初手下的小领导,刚才她见过的一溜策划都是她的下属。 邱宁个子高挑,脸颊边有个小梨涡,嘴角一提就显露出来,看上去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赵景初看到魏清澜手上拎着的入职礼包,手动了动,最后还是垂落回去。 他稍稍侧头示意了某个方向的工位:“你的位置。先把东西放了吧,带你去美术那边认识一下。” …… 按缪斯的制度,新人入职往往会分配个引导性质的伙伴,带他熟悉工作和流程。 魏清澜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个伙伴看上去是赵景初。 这足够向所有人传递出,赵景初对这位 ip 顾问的重视。 对此 hrbp 自然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说,将人带到部门她的工作就已经算完成。 美术的工位区离得远,在挑空层的另一边。赵景初在魏清澜前方半步距离走着,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路走了一半,眼看另一块密集的工位就在隔墙之后。 行经人少的休闲区时,魏清澜还是问了:“你的脸怎么了?” 声音从侧后方传来,赵景初脚步微顿,却没有停下。 片刻后,他的回应低沉到近乎轻柔:“打架。” “打架?”这个答案让魏清澜有点惊讶,“和谁?” 她印象里是没见过赵景初打架的。 虽然他平日看上去脾气不算太好,可也就嘴上不让人,打架这种事他向来嫌粗鲁低级,不太屑于干。 赵景初并不打算回答的样子,一直没回过头来。 但他走得很慢,两人的距离稍稍拉近了些。 有员工路过,魏清澜又看到他们朝赵景初脸上瞟了。 她想了想还是稍稍加快速度走到他身侧,打量他几眼:“你是不是没处理伤口?” 赵景初停下。 他侧首看她片刻,机器人一般不带感情:“没有。没必要。” “都这样了你说没必要?” 皮下淤青好几处,眉骨都肿得像医美事故了,魏清澜觉得有点离谱。 “有什么必要?”再开口,他语气明显带刺,“自己会好的。” “你没发现他们都看你吗?” “无所谓。” 简直油盐不进。 怎么这么有病? 有病到魏清澜也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了,没再坚持:“随便你。” 说完她就准备继续往前,结果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她是等着被带去认人的,又回头。 赵景初竟然还在原地。 他看着她的方向,表情分辨不清。 魏清澜又原路折返,眼神询问。 他总不至于要她这个新入职的人自生自灭。 两人僵持了片刻,赵景初到底什么都没说,错开目光,迈开了脚步。 第19章 委屈 魏清澜觉得,赵景初在公司里大概并不太好惹。 从策划到美术,他一路上把魏清澜介绍过去时,偷摸看他脸的人不少,但也没人问他怎么受伤了。 关于赵景初受伤的原因,魏清澜其实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没开口问出。 魏清澜的职衔是 ip 顾问,虽然她本身专业应该归于美术,却更适合与策划划归在一起。 于是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策划的区域,靠近制作人办公室一排。 第24章 等到魏清澜落座,稍一抬眼,就发现斜对着赵景初办公室的门。 透过开着的门,她几乎能把他的办公室全景看个清楚。 邻座的邱宁坐在工位上,随意地跟魏清澜点点头,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流程化却不让人觉得官方的笑容:“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一些重要文档发你企微了,今天先看看,熟悉一下。” 魏清澜应下,先打开电脑搭建工作环境。 她登上企微,发现已经被 hr 拉进工作室的群,又先后被赵景初和邱宁拉进各种相关的小群,大家的欢迎词和表情包一波接一波。 魏清澜在大群发了句自我介绍,浏览消息时从一众接龙中扫到了熟人。 周鹤。 在金川镇时,魏清澜就知道周鹤和赵景初是同事,但那时她并不关心,两人的交流也屈指可数,所以连他的岗位是什么都不知道。 魏清澜将鼠标移到周鹤的头像,一个身份浮框出现。 岗位显示 pm。 原来周鹤是项目管理。他平时那么碎嘴倒是看不出来。 没等魏清澜再研究研究,周鹤的私聊框突然顶了上来。 魏清澜点开,一只绿皮青蛙疯狂甩舌头的表情包刷了好几条占据了屏幕,随后跟了一句: 【小妹,欢迎欢迎~哥今儿调休,回头再给你接风洗尘,有事不懂随时找哥,哥一直在线】 魏清澜十分熟练地用职业冷漠脸敲下: 【哈哈哈好嘞,等你】 …… 缪斯的工作环境或是对文档的使用方式,与魏清澜从前所习惯的倒也大同小异。 不过隔行如隔山,她还是小心谨慎,每个步骤都跟着文档的引导做下去,实在不清楚的再就近问邱宁。 开放式的办公区大家交流互不避讳,魏清澜一边忙着自己的事,一边从他们的交流中渐渐熟悉沟通和工作模式。 一上午在阅读文档,开通权限,下载软件中很快过去。 临近十二点时,邱宁招呼魏清澜去食堂。 徐斯年掐准时机漂移过来,眨巴着大眼睛,夹起嗓子发出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声音:“一起一起,老大肯定没空带你,就让我们来帮你熟悉一下咱们的大食堂。其实食堂偶尔吃吃还是不错的,过几天我再带你去附近……” 魏清澜刚笑着起身,准备跟她们走,一道声音插入打断了交流。 “我们有事要聊。” 赵景初撂下一句话,也没等徐斯年瞪着大眼说什么,就看向魏清澜的方向。 他边走,边歪了歪头示意她跟上:“记得拿工牌。” 徐斯年和邱宁不约而同地看着魏清澜,不得不回应的魏清澜抱歉地朝她们笑了一下:“那下次一起。” 等她摸上工牌跟着赵景初走了,邱宁注视了许久两人离开的方向,最后被徐斯年唤回了注意力。 “原来魏老师是真的大牌,赵哥哥这么上心。”徐斯年扭着身子搂上邱宁的肩,“我入职三年,跟了老大两年多,一次都没见他吃过公司的饭,括弧,含食堂和周边合作的餐饮店。你见过吗?” 邱宁认真思索了片刻:“没,他那么挑食。” 徐斯年摸摸下巴,嘴巴一撅,嘟囔着:“我觉得赵哥哥哪里怪怪的……但证据不足,待我再多观察两日。” 邱宁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以作最简单的回应。 …… 魏清澜眼见着电梯下到了负一层,有些不确定地问:“食堂得开车去?” “食堂不好吃,还很挤。”赵景初目不斜视,“去附近新合作的餐厅,评价还可以,也不远,车程五分钟。” 魏清澜觉得没什么必要这么折腾:“不用了吧?午休两个小时也不算长,来回一趟至少一个小时。” 赵景初闻言沉默不语,眉头一直蹙着,情绪不佳的模样。 魏清澜福至心灵,终于想起这人很挑食,倒是能理解了:“差点忘了你吃不习惯快餐。不过其实我可以跟斯年宁宁她们一起的。” 他倒也不必非得当好“引导员”,导致迁就勉强成这样。 赵景初把她招进来,走的不是正常招聘流程,由他带着自己的确最合适,对她融入环境也是最有利。 可潜意识里,魏清澜觉得两人不该捆绑得太紧。 虽然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自信,并且改编这件事本也是赵景初主动要求的合作,但工作是工作,如果连融入环境也需要他的参与,不仅容易留下口舌,还让彼此压力都很大。 况且她也希望能在入职初始就多认识点人,了解工作相关的问题。 如果她对项目的了解只来自于赵景初领导者的角度,认识就会片面而有限,不利于掌握落地性质的工作。这是她牛马多年得出的切实有用的工作技巧。 当初聊工作内容时,赵景初跟她明确了,她的责任是深入到整个研发阶段的概念定位和世界观搭建,甚至是故事走向和游戏任务拆解中,去构建真正的《祸根》世界。 赵景初一直强调,只有她脑中才有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样子,他们要的就是还原她脑中的世界。 而她未来的工作模式,就是指导和参与美术的概念图和角色形象设计。 也就是说她需要作为主导,将文案与美术的想法以及她的预设进出结合并把关。 这比单纯地写或画要难得多,毕竟多了个多方沟通的环节。 要做好这些不容易,魏清澜想从同事沟通中入手,捷径当然是日常相处的耳濡目染。 赵景初大概听出她的潜台词,在短暂的安静后说道:“这周会拉一个会议,把主要的研发方向对齐,包括画风、概念和游戏机制。之前和你在线上简单讨论过,但还需要对一些细节,整理出大纲。” 这意思就是两人的确有正事要沟通,这并不是普通的吃饭。 魏清澜对于他休息时间还拿腔拿调的行为有点意见,目移后带了点不满:“知道你们工作强度大,倒是不知道吃饭还得想大纲。” 赵景初听出她语气不好,略顿了顿,解释道:“只是随便聊聊,正式的等你整理好思路再整合。” 魏清澜不再提出异议,直到坐上车也没有再说话。 赵景初在系安全带时状似随意地说道:“餐厅周围有家诊所,吃完饭我顺便去一趟。” 魏清澜看向他,在他脸上扫了一遍:“我还以为你真要等自愈。” 车祸后没外伤就不去医院,脸上挂了彩也不处理,他大概以为自己比迪迦还行。 赵景初打着方向盘侧头看窗外的后视镜:“本来是准备自愈,但你好像很介意。” 这是什么话? 抬眼间看出魏清澜的困惑不解,赵景初平淡地回了句:“嫌我带着伤走你旁边丢人吧?” 否则也不会问他怎么受伤了,更不会在别人多次看向他的时候,拉住他问有没有处理过伤口。 两人间的空气有片刻凝滞。 车子缓缓开出车库,阳光照进车厢内。 “赵景初,”魏清澜叹口气,有些无奈,“你说话难听的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赵景初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没再接话,眉眼间漫上一股阴郁到极致的情绪。 四分钟后,车子到达目的地。 车门解锁,魏清澜搭上拉手前一秒,又响起清脆的上锁声。 她回头与赵景初四目相对。 “是,我说话难听,活该挨揍。”赵景初紧绷着一张脸,“但再难听也比不上殷梦龙,所以他也活该被我揍。” 话音落下,赵景初盯着魏清澜的目光一动不动。 仿佛在等她的反应。 但魏清澜没有什么反应。她面上十分平静。 就像预料之中一般。 赵景初向来如此。可以受委屈,但必须让别人知道他受了委屈。 关于和殷梦龙仍有交集这点,魏清澜其实知道自己误会了赵景初。 那天见到殷梦龙,又听他一口气输出那些话,她的情绪也有些上头,没有精力思考,也难以控制地在心里翻旧账。 但她冷静下来想想,也就知道殷梦龙的话带有误导性质。 赵景初可能本性不算太好,身边的朋友也都牛鬼蛇神。 但很久以前,在她没有主动要求的情况下,他就已经疏远了算得上要好的那些朋友。 在一起的那几年里,他的生活几乎只剩了她,她是最清楚的。 殷家的公司和赵家有不少商业合作,所以殷梦龙学生时代一直对赵景初言听计从,被疏远后试图更做小伏低,挽回这段所谓的友情,赵景初从没搭理。 殷梦龙是个很小肚鸡肠的人,又还尚且有些自尊心,所以见挽回关系没有希望,对待赵景初的态度也就不那么好了,甚至阴阳怪气。 赵景初的性格不可能主动和别人修复关系,那怎么这次见面殷梦龙就不计前嫌了? 第25章 演戏痕迹太重,殷梦龙大概也没想真的把魏清澜骗过去,当下恶心人罢了。 其实恶心的也不只是她,更是赵景初。 殷梦龙知道方述几乎是两人的禁忌。 或许真像赵景初说的那样,他们两人早已有足够撕破脸的利益矛盾。 魏清澜眼尾掠过赵景初高耸的眉骨,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 短暂的停顿后,她询问赵景初的意见:“要不先去诊所处理一下?处理完再吃午饭。” 话一出,赵景初有些怔愣。 不过几秒,待他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刚才尚且戾气横生的眼神像是散去了浓雾。 他下意识稍稍坐直了身子,有些不确定地确认道:“你一起?” 魏清澜想了想:“我也可以不去。” “……”赵景初重新系上安全带,顺带提醒道,“还有几百米。系好安全带。” 第20章 约束 “小伙子,你对自己也上点心。” 窄小明亮的小诊所里,唯一的老医生一脸埋怨地清理赵景初脸上的伤:“伤口不处理就算了,还不注意防水,一点愈合趋势都没有,更严重了。” 赵景初安静听着,一句话没多说,反倒是魏清澜问道:“会留疤吗?” “那倒不会。” 虽然赵景初受了伤,但医生很轻易就能看出他的长相帅气标志,对外貌应该也会相当在意,所以处理伤口的手法也很小心:“一周就差不多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但前提是自己多小心点,勤换药,别沾水,好好养。” 说完,赵景初注意到魏清澜放下心的反应,垂了眸也不知道想什么。 医生又苦口婆心地对魏清澜说:“女朋友也得多教育一下他,别打架,受伤了要及时来医院。不然搞成这样,你看看……” 魏清澜没等医生感慨完,直白地划清界限:“我不是他女朋友。” 和在宠物医院时不太一样,那时不解释能避免很多麻烦,而现在把话说清楚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医生闻言顿时噤声,有些尴尬,连忙说道:“这……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魏清澜也只是不想别人误会她和赵景初的关系,倒没有那么介意医生随意下判断这件事。 她刚想说没事,在上药的赵景初突然开口。 “我是她前男友。” 很没必要的一句话,让气氛瞬间就扭曲。 医生看看两人,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专心地假装忙碌。 魏清澜斜睨说完话后仿佛无事发生的赵景初几眼,也没再多做解释。 医生拿着镊子正贴纱布,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手忙脚乱地单手去掏,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有些意外又急迫地回道:“好好好,马上马上,等一下。” 挂电话后医生带了点恳求地招呼魏清澜:“小姑娘,能不能帮我粘下这个胶带?很容易的,我去路口给老婆送个东西,有点急。” 魏清澜看着包了半拉的伤口,和赵景初坚持了半天有些僵直的动作,上前迅速拿酒精消了毒双手,接过医用胶带。 医生急匆匆道谢,拎起一个口袋打着电话就小跑出了门。 魏清澜对着赵景初的头左右观察了一下,为了方便下手,往后再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随后她有点生疏地拿剪子剪胶带,小心翼翼地继续给纱布边缘封口。 低头的时候,她的头发扫过赵景初的脖子。 赵景初一动不动,只掀起眼帘看几眼,又看几眼。 最后他抬手,将她晃荡的几缕头发撩到她肩后。 魏清澜感觉到一阵痒意,却没有分神,继续专注地完成手上的动作。 贴纱布的确没什么难度,刚贴完后医生就回来了,道着谢重新接手。 后续处理的全程赵景初都很配合。明明他的伤口不算微不足道,上药时却也没有太多疼痛的反应。 离开诊所的时候,赵景初眉骨上贴了块轻薄纱布,脸上还有手上的淤伤消毒后抹了药膏。 虽然只是简单处理,但看上去总算没有此前那么扎眼,想要所有人知道他挨揍了似的。 当再次返回餐厅,魏清澜的肚子都快饿扁。幸好人已经没有午餐高峰期多,两人挑了靠窗的座位丝滑入座。 魏清澜对赵景初推荐的意面和鸡翅包饭没有意见,在选饮品时,赵景初突然说道:“店里有款乌龙茶,加冰很好喝。” 大概是感受到魏清澜抬眼看向他,他的目光也从手机屏幕挪到她的脸上:“点好了。” 魏清澜喜欢乌龙茶的口感和香味,这种喜爱可以说是天长日久,始终如一,喝的时候尤其喜欢加很多冰。 赵景初虽然喝不了,但以前每次都会记住她的爱好,点茶饮的时候如果有得选,总会给她备一份。 以前魏清澜对此习以为常。 但时隔多年,连她自己都没想起这件可有可无的事,赵景初此时提起,她竟然觉得有点别扭。 他现在仍是喝不了,又是怎么知道店里的乌龙茶好喝的? 等待上餐时,两人长久的无话。 赵景初打破沉默问道:“要是工作适应起来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微信我一般都会第一时间回的。” 虽然魏清澜不喜欢空闲时候聊工作,但现在显然没有更好的选择。 “确实有点问题想问你。” 赵景初像是没预料到她会接话,挑眉示意她问。 “今后要沟通的地方很多,感觉还是对别的岗位有个了解比较好。”魏清澜捋了捋思路,“美术的工作内容我还算熟悉,但我不怎么玩游戏,对策划的工作就一知半解……” 她也提前上网了解过,但大多数回答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还夹杂着很多专业术语,对于她一个门外汉而言太不友好。 做游戏研发的工作忙得很,如果她后续因为沟通需要,再去一个个问每个策划负责的内容,不仅显得业余,还很烦人,倒不如直接让赵景初解决她的疑问,方便快捷。 赵景初点点头,没有二话:“好,那我简单说说他们的工作内容。” “游戏策划其实可以理解为游戏的产品经理,是研发的最上游,需要给出游戏中每个模块的方案,再让美术和程序辅助完成方案。” “徐斯年你应该认识了,话很多的那个女生,她是文案策划,游戏里基本所有文字相关的东西都是她负责。” “有个叫战斗策划的岗位,游戏里涉及到对战的角色英雄,他们的各种属性,包括技能,都是战斗策划来负责。” “关卡策划也好理解,他们得设计不同玩法和难度的关卡,让玩家能感兴趣一关关玩下去,并且碰到难关时不至于没有解决的办法。” “至于系统策划,游戏里所有的你能见到的功能,都属于系统的范畴,比如想在游戏里加个换装功能,就需要系统策划去完成展示装扮、换上装扮这些一系列的逻辑和功能设计。” “商业游戏的话,玩家的操作行为都需要通过数值来划分优劣和进度,甚至包括付费这块,怎么让体验良好,都离不开数值调控,负责这部分的就是数值策划” “策划主要包括这几种,但有的时候会根据项目要求细分策划的职能,多招些人把活干得更精细。当然,如果他们具备综合能力是最好,尤其主策,每个环节都要有一定把控能力。” 说完后赵景初停顿许久,看魏清澜是否有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在行业里待久了,他说话时难免会默认对方懂一些术语,有时甚至都一时反应不过来哪些话是外行人听不懂的。 所幸即便是不能完全理解,魏清澜也能听得懂大概,细节问题并不纠结。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除了数值以外我基本都会合作到,最需要深度合作的是文案策划,也就是斯年她们?” “嗯。”赵景初认可道,“她们的确需要跟你深度交流,不然肯定给不出让我们满意的方案。” 好可怕的言论,魏清澜觉得压力比完全不了解时还大了些:“照你这么说,他们写不出方案我的责任还不小。” 赵景初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味道:“怪不了你。就算你一点建议都不给,他们也还是得按排期交东西。” 虽然这几句轻描淡写,但魏清澜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是怎么个高压环境了。 两人点的餐送上来,赵景初边给魏清澜倒茶,边语气不明地问道:“是不是有点难接受?” “什么?”魏清澜端过乌龙茶,不解。 赵景初停顿片刻:“这种工作模式。” 这行算是高薪,相处氛围也轻松,但代价就是高强度的,超出一般时常的工作模式。 赵景初和人事都已经提前告诉过魏清澜,加班是常态,但魏清澜本身工作也不是朝九晚五,对此说法接受良好。 但两个行业差别还是有的,游戏行业会比漫画行业压力更大。 第26章 甚至在某些方面,压力不是一个量级的。 魏清澜仿佛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在赵景初的注视下喝了一口茶,冰块在杯中敲出清脆的声响。 “还好吧,毕竟你给钱了。”她没给出过于严肃的答案,反而是有些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你到底想问什么?”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对赵景初还算了解。尽管他已经尽力掩饰,可试探她的意味还是太明显。 是在提醒她要尽职尽责,还是觉得她会不喜欢他的安排? 赵景初愣了愣,一时沉默不语。 魏清澜却并不是在质问,而是继续说:“其实不管我怎么想的,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你买了我的版权,还给我高薪,我就会尽全力替你工作。” 心下漫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感,赵景初觉得自己被这样的话推远。 他垂眸看着叉子卷起的意面。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吧?”魏清澜半开玩笑,好像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那股有些不安的躁郁就又被一句话轻易安抚。 赵景初神色松懈下来,片刻后保证了句:“不会让你太累的。” …… 到了六点半的下班时间,大部分人晚上还得加班,所以都起身结伴觅食去了。 魏清澜原本正专注地看着主美发过来的几张概念草图,记录些修改要点,感觉到周边动静,才注意到时间。 她刚入职没必要加班,于是准备洗个杯子就回家。 进入茶水间时,魏清澜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啡苦涩味,随后一个留着狼尾发的男人端着玻璃杯转身。 他的穿衣一派朋克风,金属配饰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脖子上卡着一副头戴耳机。 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下唇附近有一颗淡红色的痣。 这人魏清澜有印象,是美术那边的原画组长,兰天。 魏清澜刚准备跟对方打招呼,他就移开了目光,单手扯住耳机戴上了脑袋,隔绝交流渠道,慢吞吞往门口走去。 路过魏清澜身边时,不知刻意还是以为她听不到,他轻嗤一句: “关系户。” 第21章 仗势 事发突然,魏清澜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兰天一步也没有停留,继续悠哉哉离开了。 魏清澜拿着杯子站在茶水间门口,不多久有人说借过,轻轻拨开了她。 两人走到水池边冲洗杯子和水果,朝她瞥过来一眼又一眼,又平淡地一次又一次挪走了目光。 看上去也有些眼熟,应该也是美术组的。 他们又在原地聊起天,无非是点了什么外卖,味道如何,但就是一直不离开。 魏清澜等了会儿见没法洗自己的杯子,终于还是走出了茶水间。 她准备去座位拿包,快走到时才发现赵景初倚靠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她的方向。 见她走近,他放下抱臂的手,走向她。 “回家还是去吃饭?” 魏清澜忙着关文档锁屏没有回答,他就解释了一句:“送你,顺便带你熟悉一下附近的路。” “不用,我开了车。” “那,”他手撑上魏清澜的转椅靠背,“不吃了饭再回去吗?” “圆满还等着我。” 她收拾完站起身,拿起包时包带被人扯住。 赵景初拉着带子,往自己的方向不动声色收了些,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魏清澜用了点力就把包带从他手里扯回,赵景初顺势稍稍侧身,挡住一边的过道,说得笃定:“情绪不太对劲。” 他紧紧盯住她,虽然带了点笑,目光却是严肃的。 “你看错了。”魏清澜没打算解释。 任谁被突然针对心情都不是太好,她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和实际经历倒是两回事。 除了心情不好之外,她还憋着一股气。 兰天和其他美术的态度说明对她有些意见,要不是觉得她的祸根 ip 不配,要不是觉得她根本不懂游戏研发,又见赵景初亲自带着她认人,难免揣测。 但被认为是关系户这事和赵景初关系不大,她的气也不是对着他的。 虽然她自己也不确定,赵景初买她的 ip 是不是出于别的原因。 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要继续下去,除了调理好心态,只能是用实力说话。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不太爽。 办公区并非没有其他人,可赵景初旁若无人地又弯腰靠近些:“谁惹你了?” 她眼里的火都要冒出来了,还在嘴硬。别人察觉不到,他难道还察觉不到? 魏清澜嘟囔一句:“少自作聪明。” “我不聪明。”赵景初否认得很快,“但我看得出你不高兴了。” 魏清澜沉默以对,不想表示出认可,但赵景初显然很自信。 “那你说,我哪一次没看出来了?” 魏清澜得承认,赵景初以前在这点上一直都是合格的,甚至比其他人的男朋友好上许多。 他总能第一时间关注到她的情绪变化,及时刹住疯狂试探她底线的嘴。 属他招惹得最多……倒也没多好。 魏清澜对他只有一半的自知之明非常不满:“你还挺骄傲是吗?” “不能骄傲吗?”赵景初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还真觉得被污蔑了,“我记吃又记打,从不因为同一件事惹你生气两次。” 魏清澜冷眼看他。 “……特殊情况除外。”他补充。 至于什么是特殊情况,那就非常弹性了。 魏清澜不想跟他在这废话,拎起包就往另一边的过道走了。 赵景初遥遥看她几眼,后退两步带上办公室的门,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走到连廊,魏清澜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他一头鸟毛戴着耳机,不屑地瞥一眼魏清澜,往电梯口去了。 她心口那点火气莫名蹿了上来,停住脚步,眼睛一眯,只稍一思索,就立马折返。 没想到刚一回头,她就看到了紧跟其后的赵景初。 也没来得及计较什么,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直往电梯口拽:“不是要送我吗?快走。” 赵景初怔愣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拽着往电梯口走,刚想问怎么了,一抬眼就看见了电梯口的兰天。 兰天显然也看见了他们,魏清澜并未避讳着立马隔开距离,而是等真正站定在电梯前才不紧不慢地松开手。 赵景初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静观其变。 魏清澜主动跟兰天打招呼,笑得还有点甜:“嗨。” 兰天猝不及防,随后表情有些牵强地朝着两人点点头,摘下耳机挂在脖子,叫了句“赵哥”。 赵景初先是看了魏清澜一眼,见她没别的表示,才回应兰天“嗯”了声。 电梯里,魏清澜也没放过赵景初,很是突然地用极为自然的语气问他:“晚上吃什么?” 赵景初低头看她半晌,嘴角有隐约的笑意:“都行,看你。” 兰天站得直挺挺,眼观鼻鼻观心。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兰天往外走,魏清澜主动挥手:“拜拜。” 兰天只能回头又扯了扯嘴角,加快了脚步。 门一关,电梯安静地下行至负一楼。 赵景初扶住电梯门示意魏清澜先出:“要不去吃淮南菜?我刚好知道一家还不错,在回你家的路上。” 魏清澜走出电梯,转了个身,阻止赵景初准备跟上的步伐:“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吧。” 赵景初稍一挑眉,如常地继续走出电梯。 他背着手把魏清澜往后逼了几步,审视的目光落她身上,慢吞吞地问:“你认识兰天?” 魏清澜下意识退后又站定,微微仰头看着他:“认识啊。不是你亲自介绍的吗?” “我说的是之前。” “那不认识。” 赵景初打量她,像在判断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随后他眉眼舒展开,换了话题:“我要去看圆满。” 触到魏清澜敏感神经,她顿了顿:“……下次吧。” “我好几天没见它了。” “所以呢?” “它肯定也想我。” “想多了。”魏清澜白眼翻上天,“它吃得好睡得好,想不起你。” 魏清澜没给他继续掰扯的机会,按下钥匙遥控,车子开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于车库中有回音。 她也向他招了招手:“拜拜。” 赵景初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他垂手去摸刚才她拉过的衣角,虽然已经冰凉,但他总觉得还残留着余温。 *** 魏清澜深夜仍开着电脑,将主美发给她的概念图进行了一轮修改,并将需要注意的点都列了出来,方便后续讨论。 为了保持风格一致性,她还特地将当初绘制《祸根》前做的世界观设计笔记和画稿,从陈年的文件夹中翻了出来。 第27章 时间久远,她的能力其实已经有很大提升,当初的漫画成品实际上已经不足够代表她如今的水平。 所以她其实也很理解,像兰天他们这种常年从事游戏美术的人,对她的固有印象并不算良好。 她虽看不惯兰天当面甩脸子的行为,但也没多记仇,只能寄希望于今后慢慢磨合,取长补短。 他们也许能力很强,但她也不弱。 等整理完东西,魏清澜洗漱躺在了床上,圆满跳进她怀中,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手机,看她点开自己的账号,看起了《祸根》的漫画。 《祸根》的故事魏清澜自然是烂熟于心,但今天她打算重新看看找找最初的感觉,也许会有全新体会。 在翻看的过程中,除了温习从前的故事外,魏清澜也看着从前的评论入了迷,唤起了一些连载时的记忆。 《祸根》连载时人气不高,评论也时有时无,所以她能很清楚地记得活跃的账号。 有个昵称叫做“全力出警”的女生每章都评论,但她的留言非常简短,也没有实质性内容,仅仅是打 call 或是夸夸表情包,感觉非常腼腆。 同名的账号在魏清澜的微博上也总是转发,几乎条条不落。 转发内容是同样的语言风格,只发表情打 call,或者干脆是一键转发。 而这个账号之所以给魏清澜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五年前的第一条带字的评论。 那天魏清澜更新的最新章下,“全力出警”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 【大大,可以多更点吗?或者多发点日常,最近心情不大好,想从你这里获得一点力量...】 魏清澜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人安慰,这样的要求怎么可能拒绝。 于是她回复:【同病相怜(摸摸头.gif)我会多更新的,不开心了就来找我玩~】 对方很快又回了一条:【嗯嗯~谢谢大大。大大最近也有发生什么难过的事吗?】 魏清澜那段时间的确算不上顺利。 圆满走丢,跟赵景初分手又闹得很不愉快,找房子也累,整天迷迷糊糊的。 魏清澜不至于和读者聊什么鸡毛蒜皮的情感话题,但一想到圆满她就有些难过,于是有点倾诉欲:【我的狗狗丢了,可能找不回来了……但我想它不会希望我萎靡不振,你也要振作】 对方很久没回复,直到第二天魏清澜才看到她凌晨发送的评论,只简单一个字和一个表情。 【嗯(摸摸头.gif)】 魏清澜一章章翻过去,发现“全力出警”这些年一直有在给自己留言,只不过随着评论数量增多,她很少再每条回复,有时只看内容,倒是注意不到具体是谁给的评论。 出警的评论风格依旧,大多是表情,只隔很久会突然来一句:【大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魏清澜已经忘记有没有见过这些留言,但发现自己偶尔会回她。 有时候是“还不错”,有时候是“不是很开心”,更多的时候是问她,“你呢”。 然后出警总是在凌晨两三点回复,基本都是“不好”,“有点难受”,“睡不着”。 偶尔能掉落“最近好一点了”,或是“做了个好梦”,这类积极向上一点的回应。 魏清澜感觉自己在当知心姐姐,却又觉得自己起不到实质性作用,只能每次出警回了,就点个赞,再回个摸摸头的表情。 次数多了,魏清澜发现对方也喜欢在给她的回复中夹杂摸摸头。 倒像是两个人一种奇怪的默契。 出警最近的一条评论停留在魏清澜停更的那篇声明。 全力出警:【没事的,都会好起来(摸摸头)】 这篇声明下,出警的留言和其他读者的鼓励一样,让魏清澜感到一阵温暖,即便过了这么久也还是能安抚到她。 看着看着,魏清澜眼皮打架,摸着圆满的毛毛,就着温暖的暗灯睡着了。 她搁在手边的手机自动息了屏,隔了很久又亮了亮。 是来自赵景初的消息。 【心情好点没?(摸摸头.gif)】 【明天可别赌气不来上班啊】 第22章 隐患 赵景初其实是犹豫了挺久才发消息给魏清澜的。 今天下班的时候,魏清澜有点奇怪。情绪奇怪,行为也奇怪。 他当时就想刨根问底,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私人话题,他担心魏清澜一时接受不了他的咄咄逼人,所以克制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物理距离拉近的原因,才第一天,他面对魏清澜的时候就有些按捺不住想要亲近,甚至总是忘记公司还有别人在场。 这其实挺忌讳的,因为他有点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魏清澜被人误解,尤其工作室里有不少恃才傲物之流,他们的态度是控制不了的。 魏清澜没回复他的消息,赵景初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继续加班。 忙到凌晨两点多洗漱完,往脸上抹好药上了床,手机照样没动静。 魏清澜现在睡那么早了吗?以前她很爱熬夜的。 他也是夜猫子,但每次见着魏清澜半夜精神抖擞不好好睡觉就会开始啰嗦,要求她作息规律。 为了说服她,他严于律己,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健康生活。 是分手后他才又频繁失眠的。 最开始那段时间他得靠药物入睡,不过三个月体重就掉了十多斤,还患了神经性头痛。 后来身体恢复些,工作却越来越忙,几乎是没有十二点前睡的了。 现在想着今天的魏清澜,更是不可能睡着。 赵景初又开始打开不同软件寻觅她反常的蛛丝马迹。 魏清澜最近发社交平台的动态很少,都不怎么分享日常了。 大概是因为她一般分享出来的都是开心的事,而最近开心的事实在不多。 寻摸半天没有任何收获,赵景初终于准备休息。 睡前他顺手一路往下刷朋友圈,原本只是随意掠一眼,可某条朋友圈却成了他的减速带。 兰天在七点左右发了条动态。 他转发了一首歌,歌名叫《你是什么垃圾》。 配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给人轻轻地当垫脚石了】 跟赞的有几个美术共友,评论里排队形似的发竖大拇指的表情,仿佛在赞美他的敢说敢言。 内容本没有什么,赵景初平时连扫都懒得扫一眼。 但因为对方是兰天,结合今天魏清澜的反常,赵景初实在不得不多想。 缪斯的美术是经过重组的,有一半来自于公司已经解散的工作室。 他们曾直属于赵景初在公司的前对头,后来此人上位失败,被领导层边缘化后主动离职了。 离开时他试图卷走团队,有人的确追随而去,但也有人综合考虑后选择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人被分散归于不同的项目组,赵景初这里接纳了美术。 表面上不过是直属领导的和平更替,但美术内部至今仍有分化,兰天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典型。 他能力很不错,却不用心,明明可以做到九十分,却永远只给七十分。 赵景初其实很理解,合并过来的这部分人,他们没经历过原团队的研发协作,少了波折和捶打出的默契,所以对主美乃至他都不够信服。 不信服自然没有认同感,没有认同感也就不愿深度参与。 平日里大方向的工作没什么问题,赵景初也不介意他们内心的小九九。毕竟每个人他都有自信能根据表现放到合适的位置,发挥合理的作用。 可这次看清兰天动态的内容,他脑里竟有片刻的空白。 在魏清澜入职的这个时间,还有今天她的反常,兰天说的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赵景初反复点进兰天的头像,像要弄清楚什么。可除了这寥寥几个字,没有其他。 他突然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们的不在意或是纵容,已经于暗处滋生出许多隐患。 而这样的隐患,如今因为魏清澜的入职,似乎开始显现。 赵景初好几次想发消息给魏清澜,最后又作罢。 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她兰天跟你说了什么?或者截个图问她,这说的是不是你? 还是,跟她道歉呢? 他哪来的立场道歉? 魏清澜什么都没跟他说。 赵景初脑袋有些空白,身体的困意偶尔战胜意志,半梦半醒熬到天亮。 盯着天花板许久,他终于爬起床刷牙洗脸。 牙刷第三次掉在地上的时候,赵景初才发现他的指尖一直在小幅度颤抖。 他没法无视,魏清澜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 *** 周鹤调休一天后早早来到公司,在食堂正吃着早饭,发现天塌了。 hrbp 跟他说,赵景初要开掉兰天。 包子咬了一半,周鹤直接卡机,手机上啪啪打字:【??怎么个事儿】 第28章 hrbp 卑微地回复:【赵哥今天来了公司就喊我过去,说让我找兰天谈话,赔偿给到位开掉他,我问什么原因,赵哥说工作室不需要他这种嚼舌根的人】 周鹤:【不至于吧,兰天平时不是很自闭吗】 周鹤:【流程走到哪了?已经找过兰天了?】 hrbp:【还没,我还在思考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反正都得抄送你,就先跟你说一声】 周鹤一合计:【行,你先别行动,我去找阎王爷聊聊】 周鹤恶狠狠吞下剩下的包子,从食堂往赵景初的办公室跑。 极速到达后他抬手就准备敲门,余光却刚巧瞥见了不远处正安静坐在工位的魏清澜。 “嘿小妹!” 周鹤惊喜,立马调转脚尖,朝着魏清澜去了。 他调整了一下刚才不怎么地的情绪,换上一副笑脸:“可算见上面了。适应得怎么样?” 邱宁往前挪了挪座椅给周鹤让走道,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 unity 里运行的工程,验收着功能,专心致志。 魏清澜见是周鹤,放下手头的工作,笑着回应:“挺好的,大家都有帮忙。” “不懂的可得优先问我啊,尤其流程问题,本人包教包会的。” 周鹤露出一口大白牙,说完指指玻璃门,表情丧下去:“找这活爹有点事,先走了。晚点聊。” 周鹤离开后,刚才似乎并没有分心听两人谈话的邱宁不经意地飘来一句:“你还认识阿鹤?” 周鹤是赵景初的下属,也是朋友,工作室无人不知。 赵景初除了工作外很少跟同事接触,即便是团建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见和谁关系很好,唯一的例外就是周鹤。 赵景初会交代周鹤干很多私事,也时常和他同行。 魏清澜认识周鹤,这意味着什么? 兰天昨天的朋友圈邱宁也看到了,节点特殊,针对性也挺强,很难让人不多想。 她虽然尽量让自己以客观的心态对待魏清澜,但也难免好奇。 邱宁的问题其实有些隐晦的意思,魏清澜能听懂。 虽然她不像是有恶意的打探,但为了避免麻烦,魏清澜还是避重就轻:“碰巧见过几面。” 邱宁没追问,继续专心地工作,仿佛刚才的话不过一句可有可无的闲聊。 …… 办公室里,周鹤站在赵景初的对面抓耳挠腮。 “不是,你……”周鹤面容几乎要扭曲,为自己的工作可能又要被打乱,同时也万分不解,“干嘛要突然开除兰天啊,人家干得挺好的,从来没有延期过,交付的质量也不错。” 赵景初并不像愿意转圜的样子,周鹤泄气地倒回沙发:“我说哥,哥哥,我就调休了一天,怎么就看不懂你操作了?” 赵景初终于愿意施舍一句:“他们本来就不把自己当项目组的人,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这话该我问你吧?”周鹤摊手,想到这群美术他也有点无奈,“他们又不是第一天不服你了,你不是不在乎吗?说能用就行,还叫我一起忍。怎么了?他们当面 diss 你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周鹤实在是想不出赵景初突发恶疾的原因。 赵景初平静地下判词:“人品有问题,工作室不需要他这样的人。” “哪方面的?”如果是私下拉群吐槽别人,只要不涉及道德问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到赵景初的位置尤其不能把这当一回事。 “造谣。”许久,赵景初说了两个字。 这个答案周鹤倒是没想到,认真地追问:“造谁的谣?” 赵景初的脸更冷。 周鹤就知道了,问题大概率就出在这。 他黔驴技穷地威胁:“你不说清楚就把他开了,回头人家告我们。” 赵景初很显然不在乎:“告吧。该赔多少赔多少。” “你——!” 赵景初一副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模样,眼睛自始至终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过,连打字都相当匀速。 周鹤觉得哪里不对劲,站起身撑在桌面上凑近他:“你受什么刺激了?” 所以兰天到底是造了什么谣,造的又是谁的谣?他怎么没听说? 兰天大概率是踩他雷点上了,还不是一般的雷点。可到了开除的地步,这得是什么事啊? 赵景初不是个独裁者,更不可能拿别人的工作随便开玩笑。 ……倒也不排除活祖宗随便开玩笑的可能。 但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兰天犯了大忌,让赵景初没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景初的嘴依旧撬不开,眼见开掉兰天的决定不可动摇,周鹤终于放弃和他谈判,打算换个切入点。 可平日里自己也不跟人八卦,现在倒是没人打听。左思右想,他只能从兰天本人入手。 周鹤重新坐回沙发,低头哒哒地点着手机。 他先是扫了遍所在的美术组群聊,确定兰天没犯什么业务上的错误,又点开他的私人微信,在朋友圈扫了一遍。 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可偏偏就这样发现了端倪。 兰天几乎不发朋友圈,可昨天发了一条。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垫脚石……?还有这啥歌名啊? 动态是七点多发布的,那时候兰天大概率还在公司,如果他意有所指,很大概率是公司的人。 而这句话本身的意思,也和工作有关。 昨天和平时最大的不同……是…… 周鹤脑子灵光,看了看门外的方向。 想明白这点,一切好像就都有迹可循。 他心里暗骂兰天毫无眼力见……不,该说他还是太有眼力见了,只不过看不透本质。 叹口气,周鹤又盯回赵景初,恶狠狠地:“等着吧你,还没人能治你了。” 第23章 听话 赵景初压根不理周鹤,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地接起运营合作商的电话,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偏偏周鹤放完狠话也不抓狂了,又从容不迫了起来。 他在赵景初对面坐下,二郎腿一翘,打开企微,两眼一闭,忽视掉 hrbp 的催命。 轻轻地,他点开魏清澜的对话框。 lr 【小妹小妹~】 魏清澜收到消息的时候觉得奇怪,朝一墙之隔的方向看一眼,打字回复:【怎么了周哥?】 周鹤:【哥问问你,昨天发生了啥奇怪的事吗?】 魏清澜:【什么意思?】 周鹤:【公司有没有人为难你?】 魏清澜:【(疑惑.gif)啊?没有啊,我才入职谁为难我?】 周鹤又猜:【那你跟美术交接工作了不?】 魏清澜:【主美发了几张概念图给我算吗?】 周鹤:【没跟其他人聊聊?】 魏清澜:【没啊】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补了一句:【你想问谁?】 周鹤暗中疑惑地嘶一声。 魏清澜都没跟兰天有交流,更不可能起冲突了。 那兰天阴阳她这件事,她大概率也是不知情的。 周鹤摸摸下巴思索措辞,以防口不择言给魏清澜伤害到了。 他换了种思路转移重点:【还不是你赵哥,好端端的要裁个人】 【(叹气.gif)他一般不裁人的,毕竟招人的时候特别谨慎,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来问问你,看你知不知情】 【妹妹啊,这事儿可咋整,咱刚签对赌,目前在人员方面追求的就是个稳定】 【不瞒你说,要裁的那个人业务能力还可以,而且他同党很多,他一走,背后骂你赵哥的人肯定更数不清了】 这惨还得他来替赵景初卖。 其实周鹤真正想说的是,单纯开一个人不是不行,但在项目对赌研发初期的节骨眼上,赵景初要开掉本就不够服他的群体中的一员,连锁效应想都不敢想。 周鹤不知道魏清澜能不能理解,但他不能不说。 他很有自知之明,赵景初的决定他通常是撼动不了的。但他都撼动不了,更别提工作室的其他人了。 魏清澜不知道周鹤跟自己说这个干什么,但对要裁的人还是有点好奇:【所以是谁啊?】 周鹤的字敲了又删,最后还是试探性地发送:【一个美术】 说完他就静静等待,没有下文了。 魏清澜看着这句话,又想到周鹤一开始问她的那些问题,突然产生了一种直觉。 这事和她有关? 她,美术,昨天…… 关键词一拼凑,不知道为什么,魏清澜想起了兰天。 兰天冷漠又不屑的眼神,以及她拉着赵景初“仗势气人”的幼稚操作。 好半晌,魏清澜打字发送:【兰天?】 周鹤捶胸顿足。 果然!果然!他就知道有关。 魏清澜能这么说,那一定除了朋友圈的阴阳怪气还有别的事。 周鹤:【所以昨天真的发生了什么对吧!】 第29章 【兰天怎么你了?】 面对刨根究底,魏清澜的心情难以言表。 她抬头又看一眼紧闭的办公室的门,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兰天怎么她了?其实也没怎么,就是不服她而已。 她也已经气回来了,算是两清。 可显然,周鹤透露的消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事儿没完。 魏清澜思索后果断敲字:【周哥,你们还在聊吗?】 【结束了告诉我一声,我找赵景初吧】 周鹤热泪盈眶。 他折服于自己的机智和魏清澜的乐于助人,万分感慨地回道:【妹妹,哥这就出来了】 不过三五秒,魏清澜就眼睁睁看着周鹤从办公室闪出,潇洒侧身。 他隔老远隐晦地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又换成食指点了点办公室内。 满眼的期待。 不用周鹤明说,魏清澜已经看出他是在为这件事操心,也希望她能有所作为。 他的意思明确,兰天不能开。 魏清澜不觉得自己能承受周鹤的这种期待,但她想要向赵景初问问清楚。 于是在周鹤离开后,她先在企微上找赵景初:【有空吗?】 赵景初回得很快:【嗯】 魏清澜:【可以进去找你吗?】 这句,赵景初却是一分钟后才回:【可以】 魏清澜敲门得了句“进”后,轻轻推开玻璃门。 赵景初坐在办公桌后,盯着架起的平板,点了两下,轻微的游戏 bgm 就停止了。 他朝魏清澜掠了一眼,十分随意地说道:“坐。” 魏清澜关上门,在一屋清新的苦香味中靠近落座。 赵景初顺势挪走平板,抬眼看向她:“找我什么事?” “你要开掉兰天?”魏清澜零帧起手,问得直白又猝不及防。 赵景初稍稍挑眉,惊讶从眸中一闪而过。 看她许久,他笑了笑:“你跟周鹤无话不说了?” 魏清澜不搭理他这个问题,继续问:“为什么要开他?” 赵景初往椅背上靠了靠,姿态闲散,慢悠悠小幅度地晃着转椅:“正常裁人。” “正常吗?” “不然呢?” 魏清澜停顿片刻,问道:“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什么事?”赵景初无辜眨眼,“你可没跟我说过。” 片刻后,他露出颇为玩味的眼神:“但我不介意现在听听。” 看似调笑,但他的眸底深处却暗藏着锐利的锋芒,和一股莫名的执拗。 魏清澜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也不跟他纠结这点,转而讲道理:“随便裁员不仅影响口碑,其他员工也会以为你在杀鸡儆猴,谁还愿意跟着你做事?” 赵景初垂眸拨了拨桌上钥匙的圆满吊坠,漫不经心:“还真没说错,我就是杀鸡儆猴。” 魏清澜不说话,他歪歪头,好奇似的反问:“你管我杀不杀鸡干什么?” 魏清澜刚要开口说话,企微突然响起一声提示,她低头看到来自周鹤的消息。 【千万劝住,兰天走了,项目组肯定要动荡…】 后面的字因屏幕显示的限制而隐在省略号中,魏清澜没有点开。 其实她不知道兰天所代表的真正的利害关系,但周鹤能跟她一个外来的人这么说,必然不会无关紧要。 魏清澜潜意识里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她还在想着该怎么说服赵景初,却突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句:“谁找你?” 魏清澜不过稍一犹豫,他就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周鹤?” 魏清澜没否认,也不知想到什么,略有出神。 不多时,赵景初轻轻的冷笑一声,意味不明。 魏清澜闻声再去看他,发现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眼神却冻得人掉冰碴。 他没兴致,魏清澜却有些兴起了。 她倾身过去,手肘撑在桌面,与赵景初的距离一下拉近许多。 赵景初显然没预料到,面上虽不动声色,瞳孔却微微放大,睫毛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赵景初,”魏清澜故意皱起眉,眉目间尽是担忧,语气轻柔异常,“你的伤好点没?” 赵景初没说话,只是极缓慢地眨眼,唯有在桌下轻蜷的手能看出端倪。 魏清澜的目光认真扫过他脸上的伤,不带一点苛责:“受伤够折腾的了,其他的事能不能听点话?” …… 半小时后,正在工位埋头写文档的魏清澜,收到一条新的企微消息。 周鹤:【(抱拳)师父,请传道授业解惑!】 魏清澜:【说什么呢周哥】 周鹤:【妹妹,这就不厚道了哈,藏私,是不是藏私?】 周鹤:【那死阎王不开兰天了,告诉我,咋劝的,求你……】 这个结果并不难预料,但魏清澜对于周鹤所询问的具体细节选择糊弄。 魏清澜:【没经验,就是跟他讲道理】 周鹤:【(大拇指)能跟他讲道理,你也不是一般人】 魏清澜脑袋都大了。赵景初这人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周鹤这头还在夸她,另一条消息就顶了上来。 赵景初:【。】 就一个句号,什么也没说,魏清澜等了两分钟也不见后文。 她就知道这人在等她回了。 于是她扣了个:【1】 赵景初那边很快发来:【满意了?】 魏清澜:【兰天应该挺满意】 赵景初:【。】 波澜未起,就偃旗息鼓下去,其实该是件好事。 可魏清澜并未放松下来,因为她看到了其中更大的问题。 周鹤说的话让她有理由怀疑,工作室并非表面那么和谐,而赵景初也并非如表面上一样是个一手遮天的土皇帝。他有他的难处。 同样她也发现了,赵景初这次的冲动行事与两人并未达成关于合作的完全信任与究极共识有关。 她对着聊天框沉默良久,最后打字问道:【赵景初,能不能信我?】 她没再说得更直白,但意思已足够明确。 对话框底下显示半天对方正在输入,最后消息弹出。 赵景初:【1】 魏清澜愣了好半天,最后无语到嗤笑出声。 身旁的邱宁看她一眼,扫过她的屏幕。 魏清澜以为自己打扰到她,迅速收敛了笑意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宁宁。” 邱宁笑着摇头,问了个问题:“老大找你聊工作?” 魏清澜稍稍停顿了一秒,面不改色心不跳:“对。” 邱宁虽不是魏清澜的直属上司,但作为执行主策,提到正事理所应当:“周五就是同步会,结束后你就要正式介入改编了,压力应该不小。” 她的言语中掺杂着关心,魏清澜刚想回一句“问题不大”,却又听她说道:“但我想,老大这么信任你,你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 “失望”两个字分量挺重,导致这话有体恤的部分,好像也有预警的部分。 魏清澜一下就被架得很高,别的不说,给到的心理压力可不一般。 魏清澜第一次以客观角度认真地审视了一番邱宁,从她的表情到眼神。 最后,魏清澜语气如常,轻松地回应:“我尽量不拖后腿。不过想拖后腿应该都没那么容易,毕竟我是原作。” 魏清澜的笑容和语气总是亲切的,不带攻击性。邱宁原本默认她是个容易被拿捏的软柿子。 但她这次虽是笑着,目光里的侵略性却展露出来。 还掺杂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自信。 邱宁与她对视许久,一时失了反应,还是在魏清澜刻意收敛了表情后,才脱离那股奇怪的氛围。 魏清澜神色如常:“宁宁,那个预研文档里有个机制我没懂,能帮忙看看吗?” 第24章 大忌 魏清澜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是跟着徐斯年一起吃饭进出,摸清了周边分布的餐饮店和小公园,发现环境的确不错,计划着以后没事可以来在附近散散步。 徐斯年真不把魏清澜当外人,几天闲聊的工夫快要把工作室的老底都透光,因此她也在一些带过的话题中了解到了美术合组的事。 “你别看那些人平时嘻嘻哈哈好像关系很好,其实内部很较劲的。 “ui 组长老莫你知道吧?络腮胡加小辫儿的那位,别看他现在是执行主美职位挺高的样子,其实他一开始是主美的,后来前任老大对他很不满意,降了他的职,才任命了孙敬妍当现在的主美。 “老莫非常大男子主义,总暗戳戳贬低美术组里的女孩子,好多人对他有意见,但都敢怒不敢言。也还是合组之后矛盾转移他才收敛点。” 徐斯年还吐槽了很多美术自命清高看不上策划的表现,魏清澜表示安慰,却更挂念着她说的转移矛盾的事。 难怪。 魏清澜好像知道,为什么周鹤非常反对这个节骨眼上动荡,也明白为什么赵景初此前对美术组傲慢的态度并不作为了。 第30章 想明白了这点,这几天再见到兰天的时候,魏清澜的心态更加平和,总是主动笑一笑。 兰天从鄙视到惊悚到绕道,最后却还是得在项目同步会上与魏清澜见面。 同步会安排在周五下午,与会的有部门的核心人员,主讲人仍是赵景初,但魏清澜有发言环节。 周鹤提前去会议室准备,剩五分钟到点时先企微敲了赵景初和魏清澜过去。 魏清澜在忙,一时没看见消息,只突然感觉椅背动弹了一下。 她回头回到一半,身侧就有人靠近。 两人四目相对,赵景初歪头用眼神示意她看电脑。 魏清澜点开企微查看完周鹤的消息,拿上手机和本子起身。 赵景初后退几步让她先过,自己跟在她身后。 过了策划区,两人距离只剩半步。 “晚上是迎新聚餐。”赵景初在魏清澜身后提醒,还不忘补充一句,“和你差不多时间入职的都安排在一批。行政跟你说了吧?” 魏清澜脑子里想着一会儿要说的内容重点,随口敷衍过去:“说了。但估计没空,打算晚点跟行政请假的。” 赵景初默了默:“明天就周六了,不上班,也不行吗?” “我要陪圆满。” 圆满,圆满。万能公式就是好用。 赵景初总不能说晾着圆满是小事一桩,只能换种说法:“就留圆满自娱自乐几个小时,它还能挠你?” 说话间两人转进了尽头的会议室。 周鹤在调空调温度,抬头见人来了,抽空说道:“ppt 和排期表都打开了,你俩检查一下有没问题。” 魏清澜走到电脑前弯下腰,滑动鼠标认真看,赵景初的声音却不停。 “你要是不去,高冷的人设可就立下了。” 周鹤听到赵景初突然说话,瞥他一眼。 随后惊恐地发现这人露出了平日里绝对看不到的表情,有种试探的造作。 魏清澜快速地查了遍 ppt 上自己那部分内容,另外拖出几张发给周鹤的图片放在桌面上,随后让位给赵景初:“你看看你的。” 换成赵景初走过去,弯腰扫一遍,很快站起身继续说:“公司虽然没有什么酒桌文化,但一起聚个餐,玩个桌游或者剧本杀,也是人之常情,以后也不会少。” 这意思就是她这次不去下次也依然会有无数的活动等她,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融不融入看个人的选择。 其实魏清澜还真不是多排斥,她也喜欢这些没有真正意义上酒肉声色的活动,但她想回的是行政,而不是赵景初。 赵景初特意跑来问她,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关爱下属。 二,他会去。 赵景初这人不管不顾的时候偏多,很多决定都是一时兴起,但她却不想多招麻烦。 两人一时有些僵持,周鹤轻咳一声:“哎哎,还有一分钟嗷。” 赵景初跟没听见似的,但魏清澜很配合,坐在主讲旁边的座位。 周鹤感恩地朝她笑:“还是小妹好,知道轻重缓急。” 随后他又白了眼赵景初。 当十几人陆续进了会议室,赵景初才终于慢悠悠地坐在了电脑前,表情已看不出端倪。 会议很快进入正题,赵景初同步了接下来的研发规划,并分部门给出重要的时间节点和需要达成的标准。各部门的核心人员就此问了赵景初和邱宁一些关于玩法机制的问题, 而魏清澜的任务则是介绍《祸根》的剧情梗概,并简明扼要地将漫画中的主要世界观和势力设定做个展示。 魏清澜的准备很充分,不过 20 页的 ppt,以多图关键词的形式不疾不徐地做了初步介绍。 其实她以前设定的世界观并不非常详细,但框架搭建得很有逻辑,发挥空间很大,徐斯年为此非常兴奋,来找她讨论了很多次。 魏清澜这几天也根据和徐斯年的讨论,往原本的世界观框架中填充了不少内容。 但这些内容是不适合在这样的会议上详细介绍的,她自己毕竟是“美术”,懂得关键词在方案沟通中是比长篇大论的文字更有用的东西。 所以她删减了许多 ppt 内容,提炼出了核心。 而这些势力介绍远不是仅仅给美术看的,还是让战斗策划和关卡策划有个底的。 他们要设计阵营和属性,也要规划不同的关卡氛围场景,只要清楚了势力,很多前期工作就可以开始做了。 魏清澜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徐斯年,她也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魏清澜听她的讲解。 察觉到魏清澜在看自己后,徐斯年悄咪咪地露出个大门牙,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很显然对她的一点就通十分满意。 魏清澜的解说能详略得当,少不了徐斯年的提点。 徐斯年说自己刚入行时吃了很多沟通的苦,很多项目组文案策划就是最底层的策划,干的都是和美术掰头的脏活累活,还得被人不重视。 但也正是在这种地狱模式中摸爬滚打过来,她现在才能在沟通方面游刃有余,让美术很少挑出错处。 徐斯年说的沟通要点魏清澜记了些理论,根据自己的理解理顺了介绍的思路,所以到她的介绍结束,主美表情里的质疑已经少了很多。 本以为就会这么相安无事直到会议结束,但一人高高举起的手臂却显然让事情有了些变数。 兰天挂着不羁的笑容,问的是专业的问题:“听下来 ip 特色好像不明显,故事虽然算有新意,但在画风方面还是一股东方仙侠的味道。” 屋内一瞬鸦雀无声,他很快开玩笑似的道了个歉:“抱歉,我说话直了点,如有冒犯我先滑跪。” 虽然是同步会议,主要目的还是将各个部门的问题都沟通清楚,所以提问环节自然必不可少。 兰天在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说的话让人有点下不来台,或者说,充斥着敌意。 底下坐着的人中有几个似乎觉得场面滑稽,憋笑憋得面部抽搐,还互相眼神示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赵景初安静地坐了很久,目光从会议桌的一边扫到了另一边,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当他身子略动了动时,魏清澜突然在桌下抓住了他身侧的手。 她的温度从腕间传来,动作轻柔地覆过手背,让赵景初濒临爆发的情绪瞬间变成被浇透的一株火苗。 他望向魏清澜,眸中是读不懂的意味。 魏清澜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会议室里对两人小动作毫不知情的众人。 “非常好的问题,能看出美术对我们项目很有想法,也十分重视。”魏清澜的笑从容不迫,“刚好,我也有个问题问问兰天同学。” 兰天神色依旧挑衅,魏清澜不紧不慢:“作为场景原画组长,在我来之前,你为项目绘制了几张场景概念图,你觉得效果如何?” 她的语气毫不咄咄逼人,但却带着让人无处可逃的威压。 眼见兰天的表情有了变化,她直接替他做了回答:“其实挺不错的,及格线肯定是有。” 看上去是正面的夸赞,实际上却是另一种意义的批评,兰天当然不爽:“你……” 魏清澜却没给他插嘴的机会,轻点键盘,幕布上的 ppt 突然切换成了一张图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图中的主体是一座静谧的村庄,将包含外围青山绿水的环境都收于画布之内。它的色彩主调为浅青色,整体像是水墨画一般铺展开。 “菩提镇概念图,兰天的作品。”魏清澜解释道,“菩提镇是《祸根》故事的起点,它的设计显然是重中之重。大家觉得这张图如何?” 突然就到了审判作品的环节,兰天虽是傲慢,在这点上也是明白不适合自己发言的,便一言不发。 孙敬妍作为主美,看了赵景初一眼,见他感受到目光也朝自己看过来,只得张嘴说话了:“画工当然是很不错,水墨的风格也挺抓眼,营造的仙境感也有世外桃源的意思,但……” 但什么,她却没有立马说下去,貌似在思考足够恰当的措辞,最后没人接话,她才又继续说道:“和《祸根》关系不大。” 闻言,兰天的面部突然扭曲,反驳道:“祸根那种画风有什么市场?饱和度过高,笔触太重。大部分人还是吃水墨风。” 前端主程看起来很赞同这种说法:“说的其实还是有点道理,兰天这张图也没啥毛病吧。” “如果它是一张传统国风游戏的概念图当然没毛病,但作为改编 ip 的概念图,及格分都是看在基本功的面子上打的了。”魏清澜并不留情,言辞犀利。 兰天还想说什么,屏幕映照在他脸上的光影突然一变。 幕布上的画面切换成了另一张图,它出现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若说刚才兰天的概念图淡雅仙气,这副就是实打实的诡谲绚烂。 第31章 高饱和度的色彩以一种异常和谐的组合搭配绘成了这幅画,画面从一棵位于山顶的粗壮的树作为视觉起点,俯视着山下的村落。 村落炊烟袅袅,生机盎然,像是被包裹在周边群山所组建的襁褓之中。 极美的意境。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图中物件的绘制手法,竟让人觉得它们如同浮雕刻在了画卷之上。 极为特别。 “这是我的漫画《祸根》中出现过的画面,只不过做了点边缘拓展,并配合原本的画风和游戏的需求,做了些笔触特征的修改。” 魏清澜的目光落在兰天身上,很认真:“你的概念图效果达不到要求,却不从能和谐融合画风的方向入手,反而是使用普遍接受度较高的水墨风,其实是一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在改编上也是一种大忌。 “如果你有看过原作就应该知道,画风是辅助故事氛围打造的,《祸根》要说的从来不是个传统的仙侠故事,而是奇诡的东方神话。” 第25章 距离 最后一个人离开会议室,周鹤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角都有些抽搐:“真是无法无天倒反天罡了这个兰天。” 文档备份好合上电脑,赵景初朝周鹤掠一眼:“不是你想要的吗?” 硬要留下兰天的确是自己提的,周鹤百口莫辩,直挠耳朵:“我哪是这个意思……当然,还得多亏小妹,他们应该暂时消停了。” 魏清澜站起身,看看两人,眼神中意思很多,说出来的话却点到即止:“就算他们之后还是不配合,我也会尽力做好我分内的事,这点你们可以放心。但其他的我也没办法。” 魏清澜知道自己只是来当个 ip 顾问的,项目结束大概率会离开,甚至这个项目究竟能不能正常进行下去都还是个未知数,她也很难真正把团队的其他人当做自己人。 但各种因素都让她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即便受到的阻碍很多。 赵景初看着魏清澜没说话,周鹤察言观色,不经意地多解释了一句:“小妹,工作室的人大部分还是很好的……比如我。他们那样的是少数。” “我知道。” 魏清澜并不是介意有人故意为难,但很显然周鹤误会了,但她也不想多做解释,只保证道:“周哥,其实我也只是员工而已,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努力沟通,尽力解决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等魏清澜走了,周鹤才挪到赵景初身边,有些没底地问他:“小妹那话什么意思?她不会怪我吧?毕竟是我让她劝你留下兰天的。” 他知道赵景初肯定猜到是他找的援军,说的倒也直白。 赵景初没搭理他,抬脚准备离开,周鹤下意识去拽他胳膊想要拦住,没想到被他应激似的一把打开了。 周鹤抬手尬在原地,赵景初指着他警告:“别碰我。” 周鹤觉得不可理喻:“咋的你镶金边了??” 赵景初的嫌弃溢于言表,拍了拍他碰到的地方,随后又揉按了一下左手的手背:“别用你的脏手玷污我。” 周鹤嘴角和眼角抽得更厉害:“…谁稀罕呢我请问。” 眼见赵景初离开,周鹤摊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明明光滑细腻白皙喷香。 赵景初的少爷病又悄咪咪升级了是吧?碰都碰不得了。 …… 魏清澜下午又改了小半天的画,刚停下来休息会儿,伸懒腰转脖子的间隙,一盒蛋糕和一杯奶茶就放在了她和邱宁的办公桌之间。 蛋糕和奶茶被一只手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魏清澜抬眼看邱宁。 邱宁的表情不太自然,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今天辛苦了。” 魏清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就伸手向小甜点,轻描淡写地回应:“谢谢,分内之事。那我不客气了。” 魏清澜的语气稍显疏远,邱宁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你昨晚发我的文档我看了,对于画风迭代的事我会整理好方案跟美术那边沟通,到时候你一起来。” 文档里是关于改编落地的思路,其中包含剧情和美术部分,是魏清澜这些天熬夜赶出来的。 她原本想着和邱宁讨论一下做些修改,但邱宁今天上午并没有回复她,她也就算了。 魏清澜稍稍歪头,开玩笑似的:“刚看的?” 邱宁没回答,但答案不言而喻。魏清澜也不在意,打开蛋糕美滋滋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一条企微消息弹出来,魏清澜顺手点开。 赵景初:【别吃太多,晚上是你喜欢的云岭菜】 魏清澜抬头,就看见开着门的办公室里,赵景初的大半身子被双屏电脑遮挡着,手正在键盘上打字。 她缓缓地扣了个“?”过去,表达她的疑问和不满。 赵景初没再回,魏清澜下一秒却收到了行政热情四射的消息。 【(定位陌上云岭私房菜)】 【清澜清澜~晚上迎新餐别忘啦!全员都到!大家自行过去哦,你要找人一起拼车嘛?】 既然全员都到,魏清澜自然不能扫兴地说自己不去,她也没这个打算,于是回道:【我自己过去就好啦】 对方发了个牵手的表情包过来:【好耶好耶~今天想吃什么放心点!资金充足,老板说超出部分他来买单~】 很显然,行政嘴里的老板就是赵景初,这也基本实锤他会去了。 魏清澜的手悬在键盘上好一会儿,最后才打了个“好”。 下班前,魏清澜和孙敬妍在企微上简单聊了聊之后的工作安排。 魏清澜会上简单展示出来的能力和对项目画风的修改方向建议获得了一定认可,所以本身的工作也需要尽快融入排期中了。 工作得从策划案开始,所以精确详细的美术需求必定会延后。可美术工作肯定也不能耽误。 魏清澜记起徐斯年跟自己说过,一般在版本前期这种问题非常常见,通常的解决方案是会由策划先给出方向,由美术自发设计一轮。 但这种安排需要管理层达成一致,千万别自己给答复,否则出了什么问题就会背锅。 于是魏清澜将这事跟邱宁说了一声,很快就得到了她会与赵景初和周鹤对好排期的回应,于是魏清澜就让孙敬妍去找他们了。 魏清澜虽然不由邱宁管理,但她猜测邱宁对于把控上游工作十分喜爱,从她这次的积极反应来看自己并没猜错。 这事左右是不影响自己,还能哄着邱宁,不如顺水推舟,魏清澜也乐得别人替自己对接排期这种繁琐的问题。 忙完很快到六点半,办公室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家都急迫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魏清澜却有点懒怠,直到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她才起身往电梯走。 电梯门闭合前的缝隙里,她看到赵景初往这个方向来了。他脚步不紧不慢,她也当做没看见,并没有等待的意思,任由门关了起来。 周五下班的路很堵,魏清澜跟着导航开了半小时的车才到,临时拉的迎新群里已经有人左一句右一句聊起来,还有人发寻路的照片。 接着有人问剩下的人什么时候到,看到其他人回复,魏清澜也就跟了句“我快了,停个车,还有三四分钟”。 餐厅附近的停车场几乎爆满,魏清澜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个车位。 群里的人已经陆续到达,她怕耽误时间紧赶慢赶跑向唯一的车库电梯。 电梯的数字从三楼跳至她所在的地下一层,门一打开魏清澜猝不及防与赵景初打了照面。 赵景初原本低头看着手机,抬头时眉头还蹙着,见到来人目光一顿。 魏清澜正一脸见鬼似的盯着他,他放下手机,眉眼舒展开。 他按住了开门按键,等了会儿不见魏清澜动弹,问道:“不走吗?” 魏清澜只得先上了电梯,没问他怎么出现在这。 虽然他分明不是来停车取车的。 门一关,赵景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朝魏清澜递过去,人没接,他侧头看她,手又伸了伸:“还得路过室外,拿个暖宝宝。” 今天降温降得厉害,魏清澜却不是爱关注天气的人,穿着单薄的衬衫出门后才悔不当初。 但她心态良好,觉得途中大部分时间都能躲在车里,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魏清澜还是没接,赵景初啧一声,把暖宝宝直接塞进她手心。 温度恰好,驱散些室内的阴冷。 很快到达,两人前后脚出了电梯,冷风经过出口朝他们面门吹来。 赵景初挡在前面走几步,却发现魏清澜没跟上来。 “说了冷吧?快走,到室内就好了。” 他放慢脚步与她并肩,犹豫了一下把外套脱了下来。 他把夹克抻开抖了抖,又前后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双手拎起做出要包裹住她的样子:“到餐厅就脱。” 的确有点冷的,魏清澜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风时大时小,她有些睁不开眼。 第32章 赵景初的外套是黑色皮夹克,看起来厚重温暖,隔了半臂距离都能闻到它传来的一股苦香。 魏清澜从衣服看到赵景初的脸。 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挡住风口,又低头挑眉,询问的模样。 “衣服就不用了。”餐厅的入口就在百米外,魏清澜捏了捏手里的暖宝宝,片刻后说道,“你先过去吧,我和你错开。” 赵景初闻言,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直到电梯又出来一人,两人往旁边让完路,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就说碰巧遇上了。” 顿了顿,他补了句:“不行吗?” 如果是别人,应该可以的。 但工作室本就有人认为两人关系并不单纯,再不保持距离,加上私下聚餐人多口杂,刚平息下去的风言风语恐怕又要滋生。魏清澜不得不顾虑。 魏清澜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赵景初拿着外套的手垂落下去。 他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衣服,片刻后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没拆封的暖宝宝,递到魏清澜面前。 “回去的时候用。” 魏清澜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下一秒又听他说道:“我会在群里说不去了。你玩得开心点。” 第26章 目标 魏清澜独自到达包厢,几乎已经坐满了,和负责组织的行政打过招呼后她就近挑了个位置落座。 她左手边是个扎着双鱼骨辫的圆脸女生,妆容精致,笑起来很可爱,主动跟魏清澜攀谈。 两人聊几句,互相介绍了名字和岗位,魏清澜得知小姑娘叫金黎,是 ui 实习生,目前才念大三。 金黎对魏清澜的岗位相当好奇:“ip 顾问听起来好高级欸,具体是做什么的啊?” 由于缪斯不仅有改编祸根的新项目代号 g,还有几个持续运营的老项目,金黎就在其中一个,所以对魏清澜的作用几乎一无所知。 这点解释起来也并不容易,魏清澜想了想,言简意赅:“就是给项目打杂的,主要做改编的时候出出力。” 金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点菜的主要还是行政,想加菜的自己扫码,所以更多人还是在聊天。 也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桌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怨声载道。 “哎呀好可惜啊,老板群里说不来了。” “没关系啦,老板说还是可以随便点,超出预算的记他头上。” “可是大家不都讲老板老帅了吗?我都还没见过……” “我见过我见过!是超帅!身上还好香,熟男我爱死!” “我靠你收敛点。幸好老板不在。” “听说老板以前不会参加这种小聚餐的啊,这次有什么特别的吗?他居然原本准备出席欸。” “也不是,之前老板还是主策的时候,每个策划加入都会陪着一起吃饭的。” “那怎么一样嘛。” “就是就是。” “……” 大家都是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什么禁忌,更不存在森严的等级观念,一时半会儿就放开了话题,餐桌上热闹起来。 魏清澜听了两句,觉得思绪有些混乱了,很快转移注意力,继续和金黎聊天。 从某种角度来看魏清澜其实也算是个萌新,两人倒很有共同话题。 她们刚提到公司的早十晚六点半,甚至手机可以在地铁站打到卡的考勤很是人性化,身边就有人突兀地插了一句:“其实太宽松也不是好事,我以前的公司只能用门禁卡打卡,而且迟到五分钟超过五次就要记过了,等年终结算。所以都没多少人迟到,工作氛围挺好。” 本私聊的两人一齐探头朝声源看过去。 一个白毛的潮男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金黎旁边,冲她们耸耸肩,也不知道把她们的私聊听去多少。 金黎有些迷茫地看他:“这……能氛围好?” “你懂什么,”看上去也没工作两年的白毛说,“过度放纵不利于专注工作,每个人都摆烂,项目猴年马月才能做出来?” 见金黎还真陷入思考的模样,魏清澜故意问白毛:“你以前在哪家公司?” 白毛相当骄傲地说:“因玩。” 纵然是魏清澜这种不怎么玩游戏的人也对因玩并不陌生,主要是它主攻中年人市场,一直走的页游风,疯狂堆数值。 金黎是爱玩游戏的 ui,对此更加熟悉,想到因玩的美术风格就难免露出有些鄙夷的神色,白毛瞥见还不高兴了:“因玩很赚钱的,你们懂什么。” 他的语气挺瞧不起人,金黎有些生气地挺直身子,看上去想开怼。 “还是你懂。”魏清澜在金黎开口前抢先说道,“话说你那么认同因玩,怎么还换工作?” 白毛噎了一下刚要张嘴,魏清澜又恍然大悟般“啊”一声,故作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主动走的吗?” 白毛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脸有些涨红,但漂亮的魏清澜目光无辜,语气也没有攻击性,倒不像是针对,他认真就输了。 但他还是倔强地反驳:“当然是!我有游戏梦想,要做精品游戏的好不好……” “哦。”魏清澜点点头,虚心的模样,“所以你也觉得缪斯是做精品游戏的咯?” “当……” 白毛刚下意识出口一个字,就惊觉有些不对。 他要是承认了,那他刚才对于考勤的观点不就不攻自破了? 缪斯考勤宽松,但人家可是实打实做出过高质量游戏的。 魏清澜见他脸色五彩缤纷,也没有把人逼急的打算,笑了笑揭过话题:“不过缪斯的游戏的确不错,你还是很有眼光的。” 金黎偷笑,白毛的火要发不发,最后憋出两个字:“废话。” 上菜之前,行政招呼大家轮流自我介绍,这时魏清澜才知道白毛叫颜自心,是隔壁项目的战斗策划。 金黎等介绍完,笑呵呵凑过去对颜自心贴脸开大:“你名字还挺好听的哎,不过和你人不太搭。” 颜自心翻了个白眼,直到菜上完了也没再跟她们说话。 从他的反应来看,金黎觉得自己开的玩笑大概有点不合时宜,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手肘怼了怼魏清澜,嘟囔着小声说:“他怎么这么玻璃心?” 魏清澜闻言看了看颜自心。 她虽是多工作了几年的小油条,却也没有欺压人的癖好,也怕是自己刚才的玩笑真伤害了小年轻的热情,主动倒了杯果汁递给颜自心,隔着座位搭话:“你看起来毕业没几年,怎么就跳槽了?” 颜自心瞥去一眼,微微怔愣,自矜一会儿,最后冷哼着接过果汁,不以为然地开口:“是一年。因玩虽然考勤严格,但那项目都开始养老了,能有什么前途?” 金黎也加入会话:“养老不好吗?你还真喜欢天天卷啊?” 颜自心轻蔑一笑:“我不是说了吗,我有游戏梦想的。从小就爱玩游戏的人谁不想亲自做一款让人惊叹的佳作?为了达成目标当然要卷。不怕告诉你们,我以后是要当主策,当制作人的,就像赵哥一样。不,我要比他更厉害,更年轻就当上制作人。” 见魏清澜和金黎并没有什么共鸣的样子,颜自心悲叹:“这是游戏人的情怀,不懂游戏的人怎么会懂。” 金黎嘴巴一撇,不服气彻底爆发,开始就谁不懂游戏的问题跟他辩论上了。 魏清澜却因为颜自心说的话开始思考起来。 游戏梦想?术业有专攻,魏清澜还真不太懂。可她觉得奇怪。 这行的确辛苦,要走到上层无疑需要热爱。 赵景初这么年轻就当上制作人,按理说应该很热爱游戏。 可魏清澜从认识赵景初开始,即便是在最容易被游戏带偏的高中,即便在他还爱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的时候,她也从没见他玩过游戏。 直到分手前也是如此。 赵景初……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游戏的? …… 这顿聚餐菜美味,气氛也不错,但短时间内大家也不过刚刚破冰。 有自来熟的建议一起去 ktv 续一场,有人附和,但为了遵循大家的意见,行政在企微群里发出了 ktv 地点截图和选址投票,其中包含不去的选项。 很快每个人的实名制投票提示都在对话框底部弹出一行提示,魏清澜虽然想回去找圆满了,但初来乍到她也还是努力做个不扫兴的人,尽量也不最后一个投票,于是跟风了个得票最多的选项。 “魏清澜投给了 2”字眼也在底部弹出,接着又被其他人的顶上去。 她对唱歌兴趣一般,但这种多人聚会原本也轮不到她唱几首,坐在那做个捧场的她倒也不排斥。 饭局收尾,大家成群结队往外走,准备组队拼车。 ktv 在附近不远,那里停车困难,魏清澜懒得再开车,但也不适合步行。 金黎跟她已经姐俩好地挽上了手,两人打算再拉两个人叫辆车,但她们没想到颜自心居然跟上了。 第33章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颜自心,他一脸高冷地抬了抬下巴:“拜托大晚上的,我得保护一下你们。” 他倒是挺可靠,一头白毛威慑力也足,安全问题的确有个保障,魏清澜没意见。 颜自心就近站在魏清澜身边,三人在餐厅门口的冷风中排成了一排。 见他主动点开软件打车,魏清澜居然不自觉欣慰地笑了。 颜自心叫到了车,刚要抬头和两个女孩说一声,一道刺眼的光突然伴随着靠近的引擎和刹车声打了过来。 三人眯了眯眼,适应着光线。不远处在等车的同事们也感觉到了强光,朝这边看来。 停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奥迪 s8,低调的黑并不具有足够的特征,但随着车窗降下,正对着窗口方向的三人都看清了来人。 赵景初侧首,目光扫过金黎和颜自心,最后停在了魏清澜的身上。 两秒,三秒。 突然一头白毛蹿到两人之间,低头弯腰眨眼,仔细地看车窗里的人:“赵哥?!” 颜自心自最后一轮制作人面结束后就再没见过赵景初,本以为今天能见到还高兴了好半天,结果空欢喜一场。 但现在好像……老天开眼了! 颜自心靠近两步,笑容越发大:“真是你啊赵哥!” 金黎刚想拦住颜自心,怕他惹到什么混子,却又听他叫“赵哥”,迷茫地看魏清澜。 金黎是没见过赵景初的,对制作人的身份其实也没太大概念,并不知道颜自心在激动什么。 魏清澜朝她安抚地笑了笑,传达出没事的意思后,又看向赵景初。 就见虽然颜自心快要贴上门了,赵景初也没有看他,而是在魏清澜看过来时,说道:“我忙完了,是要去 ktv 吗?一起吧,上车。” 第27章 心软 颜自心坐在副驾这件事,除了赵景初外,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满意。 那个位置不是谁都敢坐的,起码金黎是不敢。与什么专属无关,纯粹是怕不得不承担热络场面的尴尬义务。 但怕尴尬的人显然不是赵景初,他一句整话没说,颜自心全自动搭话。 “赵哥你百忙之中还抽空赶过来,很辛苦吧?” 赵景初:“还好。” “这车好棒啊,太舒服了也。” 赵景初扯了扯嘴角。 “香水也太好闻了,好特别的味道。” 赵景初点头。 “赵哥,之前面试的时候你问的关于战棋玩法机制的问题我回去深化了一下,写了份文档,想发给你看看行不行?” “可以。” “赵哥平时喜欢什么娱乐?” 赵景初沉默。 “赵哥平时也喜欢去 ktv 吗?” 恰逢红灯,赵景初停车。 他朝后视镜看了眼,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偶尔吧。” 魏清澜回了个消息刚好抬头,不期然与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对视。 赵景初凝视着她,又改了口:“其实不怎么去。我唱歌难听。” “怎么可能!”颜自心已经被滤镜糊住了双眼,“赵哥肯定是不在意唱歌,要是认真学肯定是缪斯歌王了。” “真不行。” “谦虚了这不是,回头给我们看看实力。” 知道赵景初唱歌多难听的魏清澜快要忍不住,紧急抿紧嘴唇,抬手装作整理头发顺势挡住表情,转头看向窗外。 赵景初注意到她的反应,又瞥了颜自心一眼,最终没再继续往坑里跳。 群里有其他人时不时发条消息,聊天间,不过三四分钟的车程,大家前后脚都到了 ktv。 由于赵景初途中就在群里发了消息,通知知情不知情的各位他会到场,所以行政两人满脸期待地来找了他,在听到他发话“要最贵的”后,她们就又欢呼雀跃地去了前台。 等待时,大家三五成群站在一块,都有些好奇地朝赵景初看过来。 赵景初原本兴致缺缺的模样,却在看到从洗手间回来的魏清澜后,自然地转换了表情和动作,主动与身边的人攀谈起来。 对方显然有些猝不及防,好半天才接上话。赵景初的话题无非是些对工作室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建议,相当官方。 但他的表情柔和,倒非常像是在认真想要收集他们的意见,所以他们也都仔细又热情地回了。 魏清澜刚走到金黎身边,原本正枯坐着的颜自心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向两人探过身子,表情看上去有点怨念:“人也太多了吧,我还怎么跟赵哥做灵魂交流啊?” 金黎嗤笑:“厚脸皮凑上去不就行了?还在意人多?” “你懂什么,咱们可是坐赵哥的车来的,”颜自心灵活地抬腿跨过沙发靠背,往她们身边一站,“我才不想让人以为我是关系户。瓜田李下,得避嫌。” 金黎更无语:“搭个车你还避上嫌了,老板记得你是谁吗?” 颜自心被刺激到,难以置信地又跟金黎杠上了,佐证材料包括但不限于面试面了三个多小时、赵景初夸了他以前写的策划案、加了赵景初微信。 他们吵得热火朝天,魏清澜却只记住了瓜田李下。 的确,有点气性的谁会愿意被说关系户?可赵景初却好像不懂。 他一直都是不懂的,或者说不在乎。 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即便在被教训后短暂地反思,却也没有本质的改变。 他的身份特殊,她管不了他去哪里,是否参加聚会,唯一能做的,只是降低存在感,做好避嫌。 所以从进入包厢到大家热火朝天地点歌、唱歌,半个多小时过去,魏清澜与赵景初始终隔着偌大包厢中一整排沙发的距离。 包厢射灯闪烁,昏暗的环境中飘逸着丝丝果香与酒香。 熟络起来的大家吵吵嚷嚷,有人甚至开始抢麦,起哄与打 call 的声音此起彼伏,彼此之间如果要聊天必须耳语。 魏清澜和身边的小姑娘聊,也和其他同事聊,她们在人影交错的恍惚重影中越发模糊,赵景初低下头晃晃脑袋。 突然手臂上一股力道,他猛然抬头,见是颜自心。 颜自心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声吼道:“赵哥你还没唱呢!快来一首啊!” 很多人都在暗中关注赵景初,因此很容易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大概是酒精与氛围的催化,他们对待工作室的老板也大胆了起来,加入拱赵景初唱歌的队伍之中。 赵景初抽回手婉拒:“不了,你们玩吧。” 颜自心完全没听出赵景初的潜台词,又抓上了他的胳膊:“哥,一起玩呗,大家都等着给你鼓掌呢。是不是啊?” 他最后一句话冲着周围的人,乐呵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电流传遍包厢,这下所有人都停下手里忙活的事,一边附和着一边都朝赵景初所在的角落看来。 赵景初脸色已经有点不好,但颜自心根本不由他说话,像是主持人似的义愤激昂:“今天!赵哥出席了我们的迎新,他对我们的重视可见一斑!赵哥在游戏圈,不说声名远扬,那也是鼎鼎有名,年少有为,眼光毒辣,能力超群!他能来我们的迎新,我代表新入职的大家表示万分荣幸,谢谢你赵哥!” 一番话真情实感,许多人除尴尬外还是比较认同。 这批新人职级都不算太高,没有跟赵景初直接对接工作的,唯一能对接的还是情况特殊的魏清澜,因此他们都十分珍惜这次见到赵景初的机会。 珍惜的表现,除了像颜自心似的激昂过头,还有许多人对赵景初感到好奇,比如想知道他唱歌时会是什么样的。 他们的起哄越来越大声,赵景初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太阳穴一起发疼。 他好想发火,但是他不能。 他下意识看向魏清澜的方向,视线却被人遮挡。 有人把麦克风塞在他手里,下一秒又有人将他拉了起来。 赵景初的视野终于清晰,他看见魏清澜站在人群之外。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表情分辨不清。 魏清澜听过他唱歌,可以说她是他长大后唯一听过他唱歌的人。 起因非常简单粗暴,就因为他高中时,眼红魏清澜要跟方述在比赛中合唱,非得掺和一脚也报了名,这样就有了理由和他们天天一起排练。 方述听力有障碍,但每次排练魏清澜都耐心得很,一点点指导他唱。 赵景初是个健全的人,却开不了口,天天排练也不过无所事事地插科打诨。 魏清澜终于注意到他的奇怪之处,某一天在和方述一起离开后,她单独折返了排练室。 不知情的赵景初还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晃悠着一只腿,低头把玩着没有开启的麦克风。 地板独特的吱呀摩擦声让他警惕地抬眼,却看到逆光之处的熟悉轮廓。 魏清澜逐步靠近,赵景初看清来人后突然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第34章 她停在他面前,问:“怎么不走?” 赵景初不愿承认真实的原因,故作蛮不在意:“人多,坐坐再走。” “都几点了,人多?” 她拆穿得毫不留情,赵景初看了她许久,垂下头开始开关麦克风。 麦克风电流的哒哒声很有频率地作响,好像在催促魏清澜离开,又好像在挽留她。 “说要排练,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练。有什么成果了?我能听听吗?” 赵景初重新看向她,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有片刻怔愣。 可魏清澜不是开玩笑的。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也为了增加参与感,她走向了排练室里的钢琴:“哪首歌?要不我给你伴奏?” 赵景初内心挣扎,却也不是不知好歹,把一首耳熟能详的情歌名报给魏清澜后,终于下了桌,站在钢琴旁。 魏清澜试了试音,等赵景初调整完,最后一串丝滑的导入,歌曲的优美前奏开始在室内流动。 魏清澜弹到第一句歌词开头,赵景初没反应。 她瞥他一眼,又自然地重新弹过一遍。 赵景初仍然没反应。 第三次的时候,魏清澜提前说了句:“预备,唱。” 赵景初手忙脚乱地张口,切错了拍。 魏清澜停下,赵景初立马说:“再来一遍。我走神了。” 魏清澜就又来了一遍。 这次赵景初又没听出该唱了,魏清澜再度停下。 赵景初比平常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显得痴呆许多,他单手捏着麦克风,像犯错了似的瞅着魏清澜。 魏清澜真心发问:“对歌不熟悉吗?还是……音感不好?” 赵景初沉默了很久,最后放弃般垂下了拿麦克风的手:“五音不全,唱歌跑调。” 他承认得倒快,魏清澜难免问:“那还报名比赛?” 赵景初对此并不服气,小声咕囔:“方述那情况不也报了。” 魏清澜那边迟迟没有下一句,赵景初知道自己又忍不住踩雷了,不动声色地找补一句:“我也喜欢唱歌,努力努力应该问题不大。” 见他盯着自己,眼里还有丝期待,魏清澜有些不确定:“你想我帮你?” 赵景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们排练得不是挺好的吗?我觉得我也行。” 魏清澜心软,到底还是答应。 但是第一次听赵景初唱歌她就震惊了。 他没有一个调是在调上的,原本好听的声音一唱歌就变成断断续续的刻意气泡音。 魏清澜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得肚子疼。 赵景初除了一开始红温了一小会儿,最后也坦然了,索性屋子里没有别人。 赵景初很难指导,尝试了多种方法后魏清澜发现,只有与他合唱才能校准他的音调。 为了帮赵景初建立音感,她和他合唱一遍又一遍,效果越来越好,可最后一让他独唱他就漏了陷。 可魏清澜不可能陪着赵景初上赛场,所以最后赵景初仍是没能出师,不得不退出比赛。 但赵景初至今仍认为,报名参赛是他高中做的为数不多的正确决定之一。 多年过去,赵景初面对唱歌还是如临大敌。 可这次不会有人再帮他了。 他心情复杂,被推上进退两难的地步。 是突然泼所有人冷水,还是硬着头皮唱下去,他此时好像已经没了选择。 有人隔着很远用麦克风大声问他选什么歌,他在想要不点两只老虎糊弄过去,一回头却发现有人穿过人群走到了点歌台。 众人的注视中,她很快选中了一首曲子。 熟悉的前奏响起,赵景初感觉周边的所有人都在褪色。 黑白世界里,魏清澜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异常清晰。 她从旁边的人手中拿过麦克风,举到唇边,对他说:“介意合唱吗?我也一直都没唱。” 第28章 好疼 其实赵景初从高中练习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期待这场众人瞩目下的合唱。但他没有机会。 他无法战胜弱点站上舞台,而魏清澜在赛场也只会和方述合唱。 他有多期待别人笼罩在他和魏清澜两人身上的目光,就觉得现在的场景有多不真实。 赵景初在魏清澜的问话中点了头,她走向自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最终她来到他的身边,而前奏刚好即将结束。 就像是本能一般,赵景初在魏清澜明亮的目光下张开了嘴,歌词带出了旋律。 他有些飘浮的音调几乎瞬间就被魏清澜拽了回来,两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从女声压过男声,到男声逐渐提高,最终和谐地融合成甜蜜的情歌合唱。 其实赵景初多少还是有些生涩,校准后的调也不完全准确,但现场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他唱得如何,而是对当下的场面感到震惊。 金黎的嘴张得尤其大,和悄摸蹿过来的颜自心对视:“清澜的胆子好大诶。” 颜自心摸不着头脑:“她那么想唱歌?我看她刚才坐得挺稳当的啊。” 金黎表示也不懂。 其实她更在意的是,赵景初和魏清澜两人虽是隔了一臂距离还有余,但从外形和当下的合作来看,相当的匹配和谐。 她爱拍照的手很痒,举起手机就咔了一张。 和金黎一样的人并不少,大多数都还没想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就已经举起了手机,录像的录像,拍照的拍照。 一首歌不过三分多钟,当最后一句歌词结束,赵景初也已经盯着魏清澜看了三分多钟。 魏清澜的目光从屏幕上的歌词处移开,侧首刚好与他四目相对。 她一扫而过后就极为自然地转身,朝向了位于他们后方及两侧的其他人:“翻这的歌单发现难得有首我会唱的,抱歉了各位,也谢谢老板给我这个机会。” 魏清澜将重点转移,大多数人没细想,注意力被牵着走,颜自心更是恍然大悟后带头哄叫起来:“太**好听了!赵哥威武!”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没练过吗?真没提前排练过吗?” “你俩要出道啊?!” “老大太牛了!” “赵哥是不是偷偷插声卡了?” 几分真心几分恭维。 魏清澜客气地笑了笑,将麦克风随手交出去,重新退出了人群。 有人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人却已经重新投入下一轮的歌曲中。 赵景初一直在等魏清澜回头看一眼,却没有等到。 他收住自己不自觉跟着她移动的目光,换了副谦逊客气的表情,向四周的人露出个平淡的笑容。 流程走完,也就没人还有理由继续拱赵景初唱歌,他得以清静,挑了个位置坐下。 这位置很讲究,离魏清澜不远不近,两人在转角的左右,中间有一两个人的身位。 魏清澜身边还有个金黎,她怼了怼魏清澜朝赵景初的方向看。 魏清澜只瞥一眼就继续吃花生,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金黎贴她耳朵边说:“老板真谦虚啊,说自己唱歌不好,结果这么惊艳。还有你,也是的,我以为你不爱唱呢,进来就在这吃东西。” 说着她从魏清澜端着的小碟子里拿走一颗花生,剥了往嘴里丢,嚼得口齿不清:“不过你怎么敢抢老板的 solo 机会啊?这和领导夹菜你转桌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太大了,魏清澜有口难言。 幸好金黎也不是要刨根问底,她抛出个问题就又转到下一个话题,也就让魏清澜那股刻意遮掩下去的,被其他人审视和怀疑的如芒在背感,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作为员工来说并不算很恰当,但那一刻她只是把自己当作赵景初的朋友,一个明知他接下来会出丑的朋友。 她没法什么都不做。 魏清澜的余光里,赵景初一直看着人群聚集的方向,安静地喝着东西。 忽明忽暗的光线照着他的侧脸,他的神情淡得像水,把自己隔绝在热闹之外,和刚才不同。 魏清澜本做了最坏的打算,比如他要多说什么话,多做什么事。像以前一样不顾别人的死活。 但赵景初没有。 没有过线的话,也没有越轨的事,沉默得像只乖巧的鹌鹑。 倒是足够庆幸。 临近十二点,正值 k 歌的高潮,大家仿佛都忘记了时间。 家有小狗的魏清澜频繁看向手机监控,圆满虽然已经乖乖入睡,但她最后还是和行政说得先走了。 行政问起要不要找个男生送一送,魏清澜笑着拒绝了:“我开了车,没事的。” 在她离开之前,颜自心还是追出了包厢,抬抬下巴有些不情不愿似的:“怎么就走了?唉,只能我送送你了。” 魏清澜失笑:“真不用,就等三分钟的事。” 她又再劝了几句,玩心重的颜自心也才三步两回头地重新回了包厢。 第35章 凌晨的长甫街道虽仍是灯火通明,却早已有了这个季节该有的寒冷。 魏清澜在大厅门口等车去往停车场,从包中取出新的暖宝宝,等待它温度上升。 突然,她的肩膀一重,来自于衣物特属的温暖瞬间从后背蔓延。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抬手摁住肩膀上有坠感的异物,低头间,她扫到搭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件黑色皮夹克。 她的手指收紧,却不经意碰触到了覆在衣物上方的那只手。 皮肤相触的瞬间,魏清澜抬头看见了赵景初的眼睛。 他垂眸看着她,几乎近在咫尺。 近距离带来温度的骤升,彼此之间的空气像被突然压缩,连那股轻微的酒味也浓郁了起来。 魏清澜借着转身的动作,退出带有些侵略意味的距离。 只是衣物传来的温暖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让她也无法说出什么太过疏离的话。 她看了眼四周,这才将目光再度落回赵景初的身上:“你怎么出来了?” 赵景初垂下手,身上只一件单薄的 t 恤,被冷风吹着描绘出他上身的肌肉轮廓,显出几分执拗来。 “很晚了。”他说道,“也该回去了。” 魏清澜点点头,顿了顿才说:“其实我不是很冷,等车到了衣服就还给你。” 赵景初没回应这句话,只是问:“去停车场取车?” “是啊。不然再来一趟挺麻烦的。” 片刻的沉默后,赵景初再开口声音很轻:“我喝了酒。” 话题跳跃性太大,魏清澜抬眼:“嗯?” “喝了酒。”他重复道,“很多。” “你不是……” “还是不太能喝。”赵景初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有解释,也有语无伦次,“所以头很晕。也开不了车了。” 他的眼里像落了许多碎星,在夜色里闪烁:“我的头好疼,清澜。” 尾调轻扬,暧昧亲密。 他向前走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一些。 魏清澜想开口说什么,突然一辆车停在台阶下,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又回头看那辆车,礼貌地应答着。 赵景初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开合的嘴唇,又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脖子。 最后他看着她挂了电话,稍稍仰头看自己:“车到了。我先走了。” 她大概要把外套脱下,赵景初在她动作前说道:“穿着吧,过几天再还也一样。” 魏清澜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拒绝:“那就谢了。” 说完她笑了笑,当作告别。 赵景初只“嗯”一声,神色复归平淡。魏清澜安下心来。 可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腕处骤然一紧。力度不轻不重,恰好阻止她离开这里。 在魏清澜惊讶和不解的眼神中,赵景初压抑多时的情绪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横冲直撞地寻找出口。 可最后他却只说:“我送你吧。” 魏清澜没说话,他又像在跟自己确认什么,喃喃重复:“我送你。” 开不了车,要怎么送,他却不说。 身后的快车不停打着双闪,喇叭响起一声,催促的意味明显。 魏清澜该走的,只要拉开他的手就能走。可她察觉到了赵景初的不对劲。 他面色冷沉,指尖有微颤。 赵景初并不像他表面上这么平静。 魏清澜犹豫再三,在他执着的目光中无奈叹口气,重新打开手机:“取消订单的钱你补给我。” 第29章 悔憾 手机取消订单后,快车司机直接下了车,隔着十来米喊道:“什么情况啊美女?” 魏清澜心虚地转身,双手合十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师傅,我还有点事不坐车了……真是不好意思。” 司机看着就要上前来问个明白,赵景初往魏清澜身前一挡。 虽是什么话都没说,司机却停了步。人高马大的,视觉上就有自带的威慑力。 到底也不是要故意为难,司机假模假式地抱怨了几句,不甘不愿地开车走了。 魏清澜从赵景初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又抬头见赵景初低头安静看她,她就冒出点气。 赵景初也不知能不能看出她的埋怨,始终沉默着,手不知何时又拽上她的外套衣角。 衣角他只轻轻捻着,没有使出任何力道,所以魏清澜调转方向走的时候,衣服就从他的手里溜走。 还没等赵景初反应过来,魏清澜下一秒却又突然转身,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赵景初下意识握紧,跟着魏清澜的动作往旁边快步走去。 魏清澜带着他迅速地藏在门一边的大柱子后,手一松,自己贼头贼脑地扒着柱子往外看。 赵景初盯了她后脑勺一会儿,也朝柱子靠近,凭借身高优势越过她的脑袋,朝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 因喝了好些,赵景初的眼神还有点迷离,但仍是辨认出不远处有几个缪斯员工嬉笑着结伴走出了门。 他们聊了几句其中几人就挥手告别,魏清澜明显松一口气。但她很快发现,有几人仍站在原地。 魏清澜皱着眉头紧紧盯着,看见有人有转身的趋势,就扒拉着赵景初往柱子后面退一些。 等他们终于各自等来了自己的车,告别终于结束,魏清澜也终于能直起腰。 起身起到一半,脑袋突然撞上硬物,伴随着一声吃疼的“嘶”,她反应迅速地又低下头,捂着脑袋转身看赵景初。 他疼得闭了一只眼,一手捂着嘴,却还记得一手摸向魏清澜的头。 “疼吗?” “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魏清澜本能般抬手去揉他的下巴,赵景初动作有明显停顿。 他收回手正打算说什么,魏清澜的手机铃声却响起,他只得又闭了嘴。 她停下动作接起电话,刚说两三句,音量马上提高,紧张的情绪瞬间溢出:“好……好……麻烦你们先帮忙,我马上回来……马上!” 魏清澜挂了电话,赵景初注意到她的手抖得厉害。 他见她立马点开手机的某个软件,随后屏幕上出现她家的监控画面。 客厅里聚集着好几个人。 赵景初意识到什么,脑子都清醒了三分:“家里怎么了吗?” 魏清澜却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指尖在屏幕上来回点来回翻,好几次都点错了位置。 快速切换了几个界面后她锁了屏,大步就往马路边走。 赵景初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住她,只一眼他就瞳孔骤缩。 他眼疾手快地拉住魏清澜的胳膊往回拽,一辆电动车擦着她的身前疾驰而过。 魏清澜惊魂未定,眼神却陷入空洞。 赵景初想察看她有没有受伤,还没等蹲下身,她突然拉住他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钥匙,车钥匙给我。” 赵景初不过犹豫一秒,她就着急重复:“快把钥匙给我!” 赵景初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手都还没抬起来,她夺过钥匙就往来时他停车的方向走。 赵景初一步都不敢落下,紧紧跟着上了车。 一路狂飙,魏清澜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冷得吓人。 她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除了导航几乎屏蔽了一切声音。 当红灯停下,赵景初跟她说话时,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只直勾勾看着红灯的数秒。 原本要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二十八分钟后魏清澜已经把车停在了车库。 她开了车门就开始狂奔,赵景初终于在她等不到电梯要去跑楼梯时拉住了她。 魏清澜很凶地要甩开他,只是这次却没有成功。 “等你爬到九楼,电梯都上下三回了。”赵景初的声音放得很柔和,顺势安抚地按住她的肩,“不着急,我们等等电梯。先告诉我怎么了?” 魏清澜还要去扒开他的手,憋得眼睛通红,他却岿然不动。 “我刚刚看到监控,圆满好像不在,对不对?” 他极尽柔和,魏清澜却被点燃,她更用力去推他:“放开我!” 就在她准备踹赵景初前,不远处电梯门突然打开,她眼睛一亮。 赵景初也注意到,甚至不用魏清澜再多说什么,拉着她就跑进了电梯。 电梯直上九楼,门一开魏清澜冲了出去。 一个四五十岁的保安在她家门口走动,对门和隔壁邻居也正在门口探头看,而她家大门正大开,屋内十分亮堂。 能隐约看到里头有几个穿着物业制服的人,魏清澜红着一双眼跑了进去。 保安被赵景初叫住询问情况。 嬛 他叹气:“我们在楼下巡逻,发现她家阳台外面那个放空调的地方钻了只狗,看着应该就是她的,赶紧给她打电话了……这个狗奇怪哟,这么危险都不叫唤的嘞,我们转第二圈才发现。” 赵景初只听个大概就已经快步进了屋子,直接走向阳台。 第36章 他一眼就看到魏清澜的背影,她此时正趴在阳台一侧的窗边,物业的人拦着她。 “别乱动……别乱动!圆满别乱动……不怕……” 她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转头又心急地问物业:“为什么不找消防员啊?你们没找要告诉我啊……我才打电话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已经掉下来:“我的狗要没力气了……它胆子很小的……放开我……” 物业借口都来不及找了,花了大力气拉住魏清澜:“魏女士别激动,狗狗很乖我们先等等,消防员来了就好了,很快就能救它了。” 赵景初此时已经来到魏清澜身边,他先是俯下身搂住了魏清澜的肩,随后抬眼看清了情况。 魏清澜家中的阳台是外凸的,侧边也有扇推拉窗,此时正敞开着,原本的把手被咬坏挂在冷风中晃荡。 窗外便是离阳台有一米多的空调外机平台,圆满正挤在空调外机和栏杆之间,两只腿悬在空中。 平台比较长,却很窄,圆满蓬松的毛被压成块抹布。 圆满似乎有点害怕,却很乖巧安静地趴在那里吐着舌头,一双眼盯着魏清澜的方向。 魏清澜闭了闭眼。 她无端又想起圆满当时走丢的时候,那时的绝望就像还没好全的烙印,现下又把上面那层没结好的痂全都撕开了。 是她不称职。她原本预约了这周末上门安装防盗网,可没想到晚了一步。 圆满平时那么乖,一般下情况不会乱跑。她看它今天也早早睡觉了,以为一切都相安无事。 也许是因为它中途醒来发现她还没回家,心急地想要出门…… 她咬着牙逼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管多着急也只能等。 可就在这时,小区附近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卡车喇叭声。 魏清澜浑身一激灵,视线里的圆满更是一抖,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魏清澜吓得惊叫:“圆满别动!” 空间窄小,圆满挣扎了两下又滑倒,屁股从较大的缝隙中漏了出去,它用爪子刨了几下勉强稳住,但滑下的趋势却似乎无法停下,它被吓得嘤嘤哼叫。 魏清澜脑袋里有根弦断了,她用力推开身上的禁锢,夺过物业手中以防万一的安全绳,一手撑在窗台。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赵景初就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魏清澜刚要挣出怀抱,就听到耳边的轻细耳语:“让我去,清澜。” 魏清澜侧首迷茫地看着赵景初,眼眶中还有盈满的泪水。 下一秒,温热的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下巴贴了贴她的额头:“交给我。” 赵景初松开魏清澜,去拿她手里的安全绳,可她仍紧紧握着。 赵景初捏了捏她的手,她也没有松开。 他就又把她按进怀里,顺了顺她的背。 “忘了我会攀岩了?”他的声音带淡淡笑意,连那股散得快闻不到的酒味都带着安抚。 魏清澜虽是沉默,但呼吸好似缓和了一些。 赵景初松开她,亲手在窗台那头拴好绳子的另一端,又跟物业交代好注意事项,随后熟练地穿戴好安全绳,试了试牢固度。 其实从屋内到平台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圆满在平台的远端,且它体型不算小,没法轻而易举地捞过来,物业也没人愿意承担风险。 赵景初双臂一撑踩上窗台,正准备跨出窗外,突然听到了魏清澜的声音。 “要小心。” 他低头朝她看去,就见她双手死死拽住绳子,仰起脸紧张地盯着他。 赵景初却只是轻松地提了提嘴角:“死不了。” 他顿了顿,又故意吓人似的:“就算死也得把闺女先送回来。” 魏清澜上一刻还担惊受怕,这一刻已经想骂人,但她嘴还没张开,赵景初就已经站在了窗外,吓得她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魏清澜和物业都紧张地确保栓着的绳子拽得死紧,赵景初的手也始终牢牢地扒在窗沿。 他身高臂长,一脚踩在平台上探出身后足够能够到圆满的位置,但难点在于圆满有些被卡住,得花点力气才能捞出来。 幸亏圆满对赵景初的气息熟悉,并没有抗拒他的靠近,所以赵景初一把就薅住了它的一只前腿。 “圆满,往我这使劲。” 赵景初满头大汗,发音都成了气声,但还不忘哄着。 圆满聪明,跟着往赵景初拉它的方向蹭了蹭。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魏清澜甚至都不敢大幅度呼吸。 她死死盯着窗外的情况,每次赵景初使力她都觉得脑子炸了一次,只能更用力地拉住绳子,即便它的一端已牢牢拴在窗的另一边。 不知过了几分钟,消防车开进了小区,停在了窗台下方,消防员上来了解情况后就差破口大骂。 他们立马行动,但目前情况特殊,他们只得先在底下准备好毯子和气垫,又去紧急检查安全绳,让队员开始准备从另一边攀爬上来。 消防员还在叮嘱着什么,而此时圆满已经半个身子移到了靠近阳台的一边。 赵景初动作停了十几秒,仿佛蓄力。 下一刻,他跨过悬空处的那只脚又往前挪了一步。 魏清澜倒吸一口凉气,还没等做出其他反应,赵景初就用力一捞,圆满从缝隙里被拎了起来,又被他死死抱在怀里。 此时赵景初扣着窗台的手已经充血到泛白,他转头示意阳台内的消防员:“接一下。” 消防员看准时机伸手越过窗,扯住圆满的后脖颈,一把将它拉进了室内。 赵景初托举圆满的手脱力落下,汗水自他下巴滴落,不知落向了哪个角落。 他透过玻璃看见,魏清澜跪坐下紧紧抱着圆满,肩头在轻微地耸动。 他终于放下心,眼前也开始出现阵阵令人晕眩的白光。 赵景初清晰地感觉到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在高频且无序地跳动。 他低头看一眼,高强度的电筒灯光朝他的方向照射,闭了眼还是感到刺眼。 有人伸手要来拉他,却不是魏清澜。 他只等了那么几秒,就突然感觉到手和腿同时开始绵软无力。 下一刻,他不受控般从高空中塌了下去。 风的速度很快,仅仅擦过耳边就感到那股尖锐刺痛了耳膜。 他挣扎着睁眼望向她的方向,没有害怕,只有期待。 不过转瞬之间,期待中的那张脸很快出现在视线之中。 只是很遗憾,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赵景初觉得自己撞上了些东西,浑身都疼。 他已经忘记最后是怎么失去意识的,但他觉得死前的幻觉已经足够美好。 比如,魏清澜好像在歇斯底里地叫他景初。 第30章 相克 赵景初完全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几分钟。 他能感觉到自己悬停在空中,随后又被缓慢放置在某个柔软到让他有些失重的垫子上。 周边吵吵嚷嚷,赵景初带着最后一眼的满足睡了过去,无视身上的疼痛。 他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睡个好觉了,此时的头晕脱力就像是为他准备的刚刚好的条件,导致了他的昏睡不醒。 醒来时是傍晚,赵景初睁眼便看到落在惨白被子上的橙黄色的霞光。 他动了动,只稍稍转头,就被脖子处的疼痛刺激得卡住了动作,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子还在宕机,痛到有一瞬耳鸣。 “你醒了。” 嗡嗡不清的环境音中,一道声音穿破迷霭,与此同时一只手突然覆上他的额头。 “头疼吗?还晕吗?” 赵景初又睁开了眼,缓慢地朝身侧看去。 魏清澜倾身贴在床沿,手收回来的时候撑在床边,有些担心地轻握成了拳:“好像不烧了。其他地方呢?疼吗?” 昨晚赵景初没踩稳从九楼窗外滑落,幸好绳子系得规范,又有消防员及时采取措施,在他擦到八楼外平台时就已经停住。 他大概是力竭,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做完检查后说他脖子扭伤外加双臂肌肉拉伤,但问题不大,魏清澜才算松了口气。 但由于受凉,赵景初从早上就开始发烧,魏清澜一直守着他打针,强撑到了现在。 赵景初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看着眼前一脸担忧望着他的魏清澜,好半天才用沙哑得有些失真的嗓音说:“没事啊。” 故作轻松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可见魏清澜没特殊反应,他又补了一句:“就脖子有点疼。” 他脖子上带着一圈简易的固定器,动起来很困难还有点滑稽。 魏清澜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后只说道:“我先去叫医生。” 她起身后,赵景初突然开口:“圆满怎么样?” 魏清澜停住动作,垂头看他,片刻后顺手帮他将被角拉好:“它很好。不用担心。” 第37章 赵景初想起身的,但浑身僵得像木头,所以只能是笑了笑:“那就好了。” 魏清澜离开没几分钟医生就来了,可赵景初艰难转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见她再回来。 等到检查结束,医生的叮嘱他是半句没听,只追着问:“医生,刚才去找你的那个女孩呢?” 医生边写记录边瞥他一眼,回忆了一番但好像不太确定:“不知道,她喊了我就走了。” 走了。 半晌,赵景初小幅度地点点头。 等到医生离开,他平躺着看天花板,又翻身面朝窗户,望向窗外萧瑟的景,呼吸微弱。 魏清澜提着清粥进门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赵景初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医生说你最好别侧躺,会压迫到脖子还有手臂。” 她走近将清粥放在床头,拉好和隔壁病床间的帘子,又去扶赵景初床尾的桌子。 当余光见他自己要撑着坐起来,魏清澜头都没回丢过去一句:“先别动,一会儿扶你。” 那边的人也就不再动了。 等安置好桌板,她卷了卷袖子靠近赵景初。 她比划了两下,终于找到正确姿势,一手从赵景初脖子下的缝隙穿过,一手绕过他身前,使了点力把他边托边拉了起来。 倒也不算费力,大概有他自己控制重心的原因。 魏清澜将粥和一些小菜的包装拆开,递过去筷子和勺子。 赵景初却没马上接,有些怀疑似的看看她又看桌上的粥:“你去哪买的?这么久。” “马路对面。” 其实很近,也没花多久时间,但她毕竟一晚没睡,人有点不太舒服,所以走得不算太快。 见赵景初不接餐具,魏清澜顺手就放下了,他见状反倒是有点着急地抬起胳膊想去拿,结果疼得一声闷哼。 魏清澜有些紧张地凑近:“没事吧?” 她差点忘了他手臂肌肉拉伤,抬手都困难。 赵景初在垂首缓和平复,魏清澜坐在了床边。 她观察好一会儿才放下了心,没再犹豫,将桌子拉近,端起粥碗给他喂粥。 赵景初僵着脖子好半天才张嘴,目光一动不动地笼罩着她。 大片霞光洒在魏清澜身上,让赵景初恍惚。 “怎么了?” 魏清澜发现赵景初张嘴速度变慢,一看就是走神了。 被唤回神,赵景初的目光再次清明起来,说了句没事就继续乖乖喝粥。 吃完东西魏清澜问他医生检查后说了什么,他一句也答不上来,她只好又自己去找医生。 由于跑前跑后又太久没睡,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魏清澜突然眼花,扶着墙缓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魏清澜顺带带回了装好热水的热水壶,一边倒水一边和赵景初说他检查后情况稳定,烧很快也会退完了,安心养伤就好。 赵景初安静地听完,也已经见魏清澜第三次揉太阳穴。 他听她最后说道:“我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会儿,晚点再来看你。” 赵景初察觉到她脸色不好,又怎么可能放心她就这样离开。 他也不管自己动作多么滑稽了,往床边挪了挪,梗着脖子,动动手腕拍拍床:“睡这。” 魏清澜瞅瞅床又瞅瞅他,有些犹疑,大概觉得他在开玩笑。 但赵景初却很坚定:“我还可以再挪。” 他突然翻身朝向她,又动了动,几乎接近边缘。 魏清澜立马上前阻止他,又回头看了眼帘子的方向,那边的病人已经入睡。 魏清澜又揉了揉太阳穴,快撑不住的她到底还是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她小心地侧身躺下,占据了一半的位置,见赵景初还想挪,她低声说道:“你别再动了。我就眯一会儿。” 她还想在手机上设个闹钟,赵景初费劲巴拉地抬手压下去:“先睡。” 盖完手机他又疼得“嘶嘶”两声,也用和她一样的音量低声嘀咕:“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魏清澜闭上眼回他:“三四天,也有可能四五天,看你恢复的情况。但出院是出院,肌肉拉伤没那么快痊愈。” “哦……” 赵景初倒不是很在乎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并没说话。 魏清澜脑袋晕却又难以入睡,见脑袋上方只有呼吸没有其他动静,好奇地强睁开眼。 她此时才对两人靠得多近有了实感,近到几乎能将赵景初的睫毛数清楚。 赵景初两扇睫毛忽扇几下,轻柔问道:“昨晚上没睡?” 魏清澜垂眼避开他的注视,“嗯”了一声。 赵景初闻言想到什么,心里是美上了,嘴上还老实,没有多发散,转而说道:“我还算说话算话吧?说不死就不死。” 魏清澜一声不吭,赵景初以为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了,赶紧找补:“开玩笑呢,怎么不笑?” 就在赵景初怀疑魏清澜睡着时,她突然很轻很慢地说道:“对不起。” 赵景初怔愣,随后轻叹口气:“干嘛突然道歉。不喜欢听。” 魏清澜重新抬眼看他:“是我没照顾好圆满,还冲动要你冒险。” 赵景初显然不同意,撇了撇嘴:“我乐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越想越不高兴了,攻击起圆满来:“而且是那傻狗不分轻重跳出去的,怪不了谁。” 攻击完圆满他又攻击自己:“如果非得这么说,其实我也做得不好,这些年没有教好它。”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可能又找到了清奇的角度,魏清澜马上打断:“好了,能别瞎说了吗?” 赵景初停下,认真问:“那你能别自责了吗?” 两人都沉默下来。 魏清澜眨了眨眼,一滴泪无声无息地顺着眼角落下来。 赵景初抬手轻轻抹去,魏清澜拉下他的手按回原来的位置。 他任她动作。虽然他这一折腾更疼了,但眉头也没皱一下,反而还问:“是为圆满哭,还是可怜我?” 他的语气调笑,眼神却不见多么不在乎。 “你说呢。”魏清澜自己抹掉剩下的眼泪,擦去那股痒意,“你痛不痛?不许说瞎话。” “真不痛。”赵景初笑着,也没再多问,“我就是累着了。你陪我睡会儿,闭眼再睁眼,我就没事儿了。” 他虽是病号,身上却还散发着热气,原本屋内要通风还有些冷,但魏清澜靠近他就觉得暖和了起来。 不自觉的,两人的距离又更近。赵景初费劲地抬手抻了抻被子,给魏清澜盖好,手又规规矩矩地收了回来。 他见她眼皮打架,轻笑:“看看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睡吧。” 他在无声中靠近一些,赌魏清澜不会躲开。 她也真的没有躲开。 赵景初的精神彻底松懈,生理的疼痛仿佛翻倍而来。 但在他的所有注意力里,只剩他与魏清澜两人脑袋抵着脑袋,呼吸缠成一片。 *** 赵景初虽然有恢复期,但公司的事情并不能耽误,于是受苦的就成了周鹤。 好好的周日他就收到赵景初的消息,得知了这位祖宗再次受伤的噩耗。 周鹤经历了多次风吹雨打,现在已经很平静了,只是问出赵景初受伤的缘由后他陷入了思考,非常认真地问了一句:“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赵景初安静地等待他能放出什么屁,果不其然周鹤的话让他瞬间失去嘴角的弧度。 “你最近好像格外多灾多难?是因为啥呢?”周鹤提醒又分析,“我觉得吧你应该顺其自然,别总是强求不该强求的,老天爷该不高兴了……” 周鹤觉得赵景初最近就像水逆似的,再这么下去保不准哪天就嗝屁了,那时候自己的工作可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死死打上了他赵景初亲信的标签,回头上面换个人,他指定要被薅下去,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周鹤不得不有危机感。 赵景初久久没说话,周鹤以为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正要提议把自己以前倒霉的时候收藏的转运秘方都一个个转发给他,他就突然发话了。 “你有这个废话的时间,不如多打探打探有没有性价比高的音频公司能合作。” 周鹤懵逼:“啥意思?” 赵景初活动了一下他跟木头似的脖子,发现还是有些吃力,遂放弃。 他瞥了放着免提的手机一眼:“今天上午南晓和他徒弟都已经给我发了消息,说准备离职了。” 南晓是缪斯的音频专家,但由于业务能力较强,所以也在管理着总公司的其他几个项目的音频。 这些项目名头上属于公司中的几个工作室联合开发,所以赵景初也得为音频这个模块负责。 周鹤惊了:“为啥?南晓待遇很好啊,而且他是你一手提上来的嘛不是?而且他跟的公司的那个项目,代号奇迹……下个月不是要三测了吗?音频和配音都还没翻新呢!” 第38章 赵景初原本现在不想跟周鹤提这些糟心的事,但转念一想,有一就会有二,周鹤迟早要知道,便和盘托出:“是魔悦的钟鼎挖走的,听说承诺给南晓的年包比我们多百分之十,让他带上团队。” 周鹤倒吸一口凉气。 魔悦?跟小妹前公司苟合的魔悦? “代号奇迹那边,”赵景初顿了顿,继续说明情况,“配音本来是让南晓全权负责的,他擅自暂停了,和 cv 约好的时间也耽搁了,得重新约。还有音乐和音效,这次来不及招人就先找个靠谱的音频公司合作,周一跟人事那边说把岗位同步挂出去。” 第31章 自私 赵景初说完正事拒绝了周鹤来看他的提议,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别说他不觉得多灾多病的了,就算是那又怎么样? 魏清澜昨天在他的病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只不过,现在病房里有点空荡荡的。 魏清澜上午就离开了。 赵景初无聊到僵着胳膊动着手指头,一点点翻看手机相册。 画面上是魏清澜昨天各种角度的睡颜。 他不爱拍照,再往前翻,就已经是这五年间偶尔打卡和她同一地点的照片。 他的手指悬停住,翻走了,最后又翻回来,一张张地看。 一张杂物社的公仔,是她发在微博小号说可爱的。他不知道她买没买,他反正是买回了家。 一张小巷咖啡馆的白切鸡美式,她在朋友圈说豁出去了。他也去坐了同样的位置点了一杯,只一口就差点喘不上气。 一张国际音乐节的潦草全景,是她在音乐软件连续两年最爱听的国外冷门女歌手。 他记得那天淋了半个晚上的雨,也没有实现自以为是的偶遇。 回家窥伺她的各种账号,才知道她加了一晚上的班,好不容易抢到的票送人了…… 他们分手五年,从没有真正见过面。 可赵景初自认为,从没有让她彻底离开自己的世界。 他们之间,绝不是谁说一句你俩不合适就可以终结的。 …… 回到家洗完澡,魏清澜终于浑身舒坦了。 她往被子里一窝,圆满就从客厅呼哧呼哧地跑进来跳上床,委屈巴巴地窝进她怀里。 魏清澜上午刚从附近寄存的宠物店把圆满接回来,心里还有些愧疚,呼噜着它的毛:“应该早点回来的……但我昨天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小狗哼唧,不停往她怀里拱。 她又想到什么,点着它的狗头把它小幅度推开了,佯装生气:“还没跟你算账,怎么那么不听话?什么时候学会咬窗户了?还跳出去,知不知道多危险?这次要不是……” 说着说着,她的话就在圆满的纯真眼神里戛然而止。 名字在嘴边徘徊几遍,她还是叹了口气:“要不是消防员叔叔和赵景初,都不知道会怎样呢。” 圆满再哼唧一声,好像很认同。 魏清澜搂住它,安慰自己似的:“下次不许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人一狗盖好被子,魏清澜拍着圆满的背哄它睡觉。 但她却一直没闭眼,直勾勾看着顶灯。 她的思绪渐渐涣散,脑子里不知不觉涌入纷杂的记忆。 今天上午从赵景初怀里醒来的时候,那股熟悉感竟然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又往他怀里靠了一些,还想再睡会儿。 等腰上轻柔地落了只手,她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和赵景初大眼瞪小眼,最后以她迅速下了床作为结尾。 她说她回家,明天有空再去看他,他说好。 在她回家的路上,赵景初就给她发消息道了歉,说以为她在做噩梦。 再次加回微信后她就很少回他私人消息,这次到底还是说了没事。 其实道歉无关痛痒,魏清澜只是有点茫然。 她怎么会对彻夜躺在一个异性身边这件事如此不警惕,甚至觉得那个怀抱熟悉得让人安心。 *** 周一刚上班,周鹤就开始忙着代表赵景初和南晓面谈。 南晓带人走的决心非常坚定,即便周鹤拿相同的条件试探,双方也是谈崩。 于是他想了各种办法旁敲侧击南晓离开的真正原因,最终还是南晓看他口干舌燥,大发慈悲地说:“不是我非要在这个节点走让大家难做,而是我也有自己想实现的目标。” 周鹤一直知道南晓是有艺术追求的,但他扪心自问缪斯给了他很大空间,甚至权力,怎么他还能不满意。 南晓看出他的不解,露出更加轻蔑的表情:“你和景初都年轻有为,很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觉得让我跟着你们一直干,还让我当上音频主管,对我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话奇怪,周鹤张张嘴:“不……” 南晓笑了笑,并不在乎似的:“你们自以为尊重我,其实从来没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根本不想当管理,我只想安安静静做我的音乐。” 周鹤好像听懂了,回应道:“这当然也可以……这事儿还不简单吗?我跟景初说说,让他再招个人接你一部分工作,你安心创作,不就行了?” “不,”南晓却摇摇头,“我早就跟景初说过我的诉求,他嘴上答应,实际还是让我天天忙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我很清楚,他是认为我是自己人,他觉得我培养得够用,希望我帮他把控这一块。我都懂,可我不愿干了。” “不是……”周鹤更懵逼,南晓嘴里的事业批咋这么陌生呢,“他要有这事业心,老子能早退休十年。而且就算这样,我再跟他说说不就——” 南晓摆手打断。他显然和周鹤交流不到一块去,漂亮话谁不会说? “我昨天已经跟景初说清楚了,他也同意我去更能实现抱负的地方。好聚好散吧。” “我没听错吧南晓?魔悦是你能实现抱负的地方?……我真好奇了,他们咋联系上你并深深深深地打动你的心了呢?” “起码他们愿意接受我的整个团队,保障我们的话语权,让我加入自己的艺术特色。” “他们说什么你信什么啊?这是项目,不是你的独立音乐。”周鹤恨铁不成钢,“咱的项目能让你拿‘手游优秀配乐奖’,他们不让你照着网上扒就不错了。” “那也是我的能力足够强,跟你们关系不大。” 周鹤终于两手一垂接受现实。 双方的理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产生不可修复的分歧,南晓认为在缪斯的工作正在消耗他的艺术,而自己的诉求迟迟得不到解决也永远都不会被解决。他失望了,决定另觅高就。 在离开南晓的办公室前,周鹤最后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透露出来:“魔悦这时候挖你很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他们大概率想要用新项目和代号 g 对打,你去了魔悦也很有可能进入这个项目。老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相信景初的人品,也应该相信他做项目的能力,你难道宁愿去一个换皮项目也不愿意在这好好做内容向吗?” 南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以前我信景初,但这个项目……周鹤,最近工作室的传言你一句没听?就不说那些传言了,周末在群里疯传的那些唱歌的照片和视频,你一条都没看过?如果看了还能对我说这些话,那我承认你一定是赵景初的真兄弟。他已经不清醒了,拿项目去哄女人,你可以陪他,但我做不到跟他一样拿前途开玩笑。” 周鹤哑口无言。 原来这才是南晓真正想走的原因,或者说催化剂。 周鹤当然看了。员工的小群里到处都是赵景初和魏清澜在 ktv 合唱的证据,即便大多数人都在防着周鹤看见,但他还是看到了。 两人那种熟悉和亲密得几乎隔绝一切的氛围,任谁都要多想。 但周鹤觉得凭他对赵景初的了解,赵景初不至于真的这么自私。况且他自己是见识过魏清澜的实力的,因此对项目的信心总会比南晓他们多一些。 可要周鹤去说明这其中的微妙,难度却是很大。 “老南,”周鹤斟酌一番,“你都说是传言了,又有几分真呢?就算两人真有什么事,和项目的关系也不大。” 南晓拨弄着吉他,头都没抬,语气满是轻嘲:“你自己信吗?” *** 快下班的时候,木燕茹给魏清澜发来了约饭申请,并透露有大事相告。 虽然两人总在微信聊天吹水,对彼此的近况还算了解,但最近木燕茹忙得都快脚打后脑勺了,两人也有段时间没见面。 魏清澜欣然赴约。 刚见面,木燕茹就激动又神秘兮兮地挽上她的胳膊:“我的澜,准备好了吗?” 魏清澜郑重点头,表情严肃。 本以为木燕茹说是大事只是在渲染气氛,没想到她一开口确实在魏清澜意料之外。 第39章 “我今天路过南不凡的办公室听到他在打电话,对面应该是魔悦的人。南不凡说他侄子这次帮了大忙,肯定能让缪斯手忙脚乱一会儿。” 魏清澜听到缪斯两个字脑子嗡了一声,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木燕茹又加快了语速:“我想着缪斯不就是你的公司嘛,就又偷听了一会儿。我总结了一下南不凡的大概意思,他侄子是在缪斯做音乐相关的工作,比较心高气傲,从不主动和南不凡联系,所以南不凡觉得这次能帮上魔悦的忙多亏了他自己豁出这张老脸,希望魔悦那边记得他的好,以后还有合作优先考虑次元……” 说完后木燕茹问陷入沉思的魏清澜:“澜澜,最近缪斯有发生什么事吗?该不会是南不凡忽悠人的吧?” 魏清澜抬眼看她,露出安抚的笑:“具体的我还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南不凡肯定不会随便说这些,我会去问问的。谢谢你了小茹,还冒险偷听。” 木燕茹笑得见牙不见眼:“冒啥险,他发现就发现,大不了开了我。我现在心态贼好,相信肯定有公司排队要我!”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内推。” “那还是算了,游戏公司的强度我可不行。不过我还是挺爱玩游戏的,研发游戏具体都要做什么呀?快分享分享……” 魏清澜虽然还牵挂着南不凡的事,但依然顺势岔开话题,开始和木燕茹轻松地聊天。 两人边聊边吃,不知不觉就快到九点。 魏清澜的手机震动一下,隔几秒又震一下。 震到第三次的时候,她终于发现,拿起来瞥了一眼。 赵景初:【不是下班了吗?】 赵景初:【你还记得我在医院吗?】 赵景初:【圆满的妈,不来看看你女儿的救命恩人吗?】 第32章 代号f 魏清澜是晚上九点半到的医院。 此时屋内灯光已经暗下,只剩角落一盏,隔壁病床的病人早已入睡。 她绕过帘子靠近,赵景初听到她的脚步声,下意识就闭起了眼睛,想想觉得不对,又掀起了眼皮。 魏清澜在昏暗的光线里走近床边,赵景初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还发着微弱的光。 光晕之下他的脸显出几分憔悴来,眼神直勾勾打在她的身上,好半天也没开口说话。 魏清澜放低音量:“还没睡?” “饿着,睡不着。”赵景初答得理直气壮。 “不是给你叫了外卖?” “哦,”他仿佛恍然大悟,“原来那是我的外卖。” 他眨巴眨巴眼,有些无辜:“我怕有人害我,不敢吃,扔了。” 魏清澜心知肚明他又在瞎扯淡,却顺着搭话:“谁能害你?” 他翻身侧躺,就着微弱的光往床边靠了靠,声线显得暧昧而柔和:“太多了,我得罪的人一双手都数不完。” 对于赵景初自我认知的准确性魏清澜给予一定的肯定,她点点头:“很谨慎,反正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我不饿。”隔了好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说。 陈述得和刚才完全相反。 “你到底饿不饿?” 面对质问,赵景初默了默,才说道:“我不饿你就不管我饭了?” “赵景初。”魏清澜叫他名字,带了点警告意味。 赵景初彻底安静了,连带动作也静止。 魏清澜打开外卖软件,开始下划:“我看你的确不饿,你是吃饱了撑的。” 赵景初龇牙咧嘴地伸手,盖住了她的手机:“没扔。” 魏清澜看过来,他的脸上此刻已经失去了神采,语气蔫蔫的:“没扔,吃了。知道是你点的。” 他说完就重新翻身仰躺着,闭上眼睛:“好了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想起一出是一出。 半分钟过去,赵景初竖起的耳朵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他怀疑魏清澜走了,可脚步声也没传来。 他就又睁开了一只眼,就见魏清澜坐在原地,垂眸平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赵景初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其实还没那么难受的,这一秒心脏就瑟缩得要命。 他本来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现在又开始作痛,痛得人连眼睛都发酸。 或许人生病受伤的时候心理也格外脆弱一些,他不得不承认,对于魏清澜今天忘记他这件事他就是很介意,即便没有立场。 魏清澜眼见着赵景初的脸色变化,心底也翻起些波澜,最后不紧不慢地说:“我当然不走。” 赵景初抬眼看她,眼尾弧度显出些迷茫来。 魏清澜也不卖关子:“刚好有事问你。” 她迟疑了片刻,斟酌措辞后问道:“公司这几天有出什么事吗?” 赵景初一挑眉:“比如?” “比如有人要离职?” 赵景初还真惊讶了一下,毕竟南晓的事还不算公开的秘密,况且魏清澜和他可谓没有任何交集。 赵景初不由问了句:“谁跟你说的?” “先回答我。” 赵景初躺在床上左右转了转脖子,看似在活动肌肉,实际上却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但魏清澜也不催,只是等待他的回答。 “是有离职的。”他终于重新开口,“就几个没那么重要的人。” “还几个?” “游戏公司太正常了。” 这个托词很合理,但魏清澜知道没那么简单,她也不强求他非得说明一切,只告知他自己得知的消息:“我听说一件事,南不凡的侄子在缪斯。南不凡你还记得吧?就是次元来客的主编。” 赵景初显然不知情,甚至愣住了那么一两秒,但过后还是那副调笑的语调:“哇,这可真是大新闻。原来公司一直有内鬼。” 内鬼还真算不上,顶多是魏清澜加入了缪斯,那人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 “所以是谁?”魏清澜有些好奇。 这就很好猜了,既然魏清澜知道了这件事,赵景初也不再藏着掖着:“应该是那个姓南的吧,一个音频师。” “他走了会有很大影响吗?” “会啊。”赵景初皱了皱眉头,苦恼的样子,“我要完蛋啦。” 魏清澜看他欠揍的样子,没忍住咬牙:“……赵景初。” 赵景初却是笑了:“放心吧大小姐。要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我这个制作人也不用当了。” 魏清澜自然不会认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作为事件源头的自己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处理方法是什么?” 赵景初非常轻车熟路:“招人,找外包。” “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赵景初“啧”一声:“魏清澜,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又想转移重点,魏清澜强调:“我认真跟你说话呢。” 赵景初望进她的眼睛,很容易就读懂了她的内疚,和那股想出一份力的心思。 有些情绪他俩的确不用说得太清楚,就能彼此看明白。 赵景初就无所谓地提了提嘴角:“行,要真想帮忙,我让周鹤给你发音频样本,帮忙挑挑外包公司吧。” 闲话的传播速度和细胞繁殖不相上下,所以为了不让其他员工为这番动荡人心惶惶,也只能是把这件事交给周鹤和魏清澜。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魏清澜的工作除了和徐斯年以及美术探讨场景概念和原画的方向外,还需要抽空和周鹤就音频公司的选择进行研究。 在与周鹤沟通的过程中,魏清澜也才知道,南晓离职的影响其实并没有赵景初轻描淡写的那样微不足道。 南晓身上压着别的项目,而这些项目包括是缪斯和公司其他工作室的合作,相当于缪斯的门面工程。 这种工程若是长期相安无事就无人提及,但只要出了岔子,就必然有人会借题发挥。 游戏研发是极度烧钱的,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工作室间的明争暗斗从来都不会少。 虽然缪斯基本已经靠着原有几个项目的分成独立运营,但总公司总还是有着不可替代的品牌效应,能提供给缪斯它现在还无法获取的渠道资源。 因此缪斯这边一直也与总公司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各取所需,算是一种动态平衡。 所以为了完美解决合作项目音频重要工作停滞的问题,缪斯只能快速找到个可以长期合作甚至驻场的外包团队,还必须得有能力和抗压能力,扛过代号奇迹的三测。 周鹤先是将曾经有过合作的公司筛选了一遍,又收集了一批评价优质的公司列入清单,这才让艺术生出生审美能力优秀的魏清澜一起二筛。 魏清澜为了准确定位,挑选出最符合要求的音频公司,几乎把代号奇迹现有的音乐资源都刷了一遍。 这个项目是赛博国潮风,国潮电子乐的确挺特别,不是随便一家公司就能做出来的。 再筛了好几轮,又把音频发给还在医院的赵景初确认后,他们最后终于选出了三家,准备进行进一步的沟通。 第40章 无论是排期还是合作形式,都需要双方达成一致才可以推进。 午休时间的小会议室,周鹤终于能安心吃两口饭,边嚼着边口齿不清地和旁边的魏清澜叨叨:“别说,咱这效率真不错,筛选出来的质量也好,我越听越喜欢……哎,尤其这个叫千年工作室的。” 魏清澜接过他递过来的纸质资料,又将千年工作室的公司介绍看了一遍。 魏清澜记得他们的作品特别就特别在有一股次世代独特的燃意,acg 属性相对其他两家更明显,和代号奇迹适配度很高。 “这是个独立音乐工作室,比咱们缪斯还年轻,专门做 acg 音乐的,他们老大是欧泊音乐学院的毕业生,菲洛大师的得意弟子,只知道他的昵称是 flute,这些年挺低调,但是做的都是精品。听说才回国,这不赶巧了。” 周鹤越说越来劲,还秀上知识了:“小妹,欧泊音乐学院你知道吧?音乐人的最高学府,每年招生名额特别少,没点人脉根本进不去。我表妹当年也想去,结果资料审核都没过。” 虽然已经看了多遍千年的资料,可魏清澜对于欧泊音乐学院这几个字却是一直故意忽略。 现下周鹤再提,她也就只能笑笑,平淡地答道:“我知道。” 第33章 合作 “师兄,这周收到的合作邀约都发你邮件了。” “好的,谢谢。”方述抬头,朝名义上的商务助理白成玉点点头。 白成玉亭亭玉立,站在办公桌前,眼神明亮。 方述笑了笑:“最近忙采购和对接的事你辛苦了,下午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家吧。” “不辛苦不辛苦。”白成玉连连摆手,神色谦逊,“能帮到你我超开心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陪你一起加班。” 方述委婉拒绝:“刚起步还不需要这么卷。其实我也不喜欢加班,实在是刚回国太多地方需要适应。小玉,还没正式说一声,谢谢你的帮助。” “师兄这就太见外了。”白成玉的眼睛弯成月牙,“不是说好一起为音乐事业奋斗的嘛,这才刚开始呢,我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方述了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再度建议:“说真的,下午不用上班了。我刚才听到你和阿姨打电话,既然时间还早,陪她逛逛街也好。” 白成玉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机灵的小虎牙,笑得很开心:“那好吧,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就回去陪陪我家皇后娘娘。” 等到白成玉离开,方述的表情也就重新归于平淡,点开邮箱查看文档。 他一个月前才回国,虽然为此准备已久,但落地后才发现很多问题不是提前准备就能规避的。 千年工作室早两年就在国外有了雏形,方述也早就开始给工作室接国内的商单,但那时他们是无固定办公地点的小型团队的模式,和现在这样彻底自立门户自负盈亏差别还是很大。 为了立足国内,公司选址和合作的选择都是首要问题。在没太多头绪的情况下,他在欧泊的学妹白成玉提供了不少帮助。 白成玉是土生土长的长甫人,家中是做琴行生意的,她也就有着天然优势,帮着方述疏通了不少人际关系,拿下了核心艺术产业园中某栋楼的其中一层,让千年工作室落了地。 白成玉自己却并没有以此作为砝码要求方述给什么好处,反而主动申请成为他的商务助理,帮他对接商单。 方述原本在社交方面就不热衷,也一直找不到完全趁手的帮手,白成玉业务能力和社交能力都很不错,她愿意屈尊,他碍于亏欠自然不会拒绝。 但端茶递水的活方述当然不会让白成玉做,更多时候他也是将她当合伙人来看待。 工作室目前规模并不大,是直接从国外原封不动带回来的十几人团队,名气虽是有些,但还是得一步步来。 方述在合作方选择这方面相当谨慎。 千年工作室在国外成立的两年里,一直都只做动漫与游戏的配乐和音效,这个赛道的口碑也着实不错,为了加深品牌的固有印象,他打算依然走这个路线。 可国内 acg 相关行业鱼龙混杂,许多公司手笔大,但产品品质不够,如果他不做好调查贸然接取他们的合作,很容易造成千年的口碑崩盘。 所以他宁缺毋滥,对合作对象设定了一定硬性门槛,若满足不了则直接不考虑。 白成玉这些天陆续受到了很多合作邀约,也筛掉了许多不符合条件的,最后到达方述邮箱里的,就是口碑不存在问题,且待遇也算优厚的 acg 向合作。 方述浏览一遍文档,看他们的公司简介和产品方向,又去搜索些补充信息再了解,才决定是否合作。 …… “千年工作室根本不答应合作。” 周鹤在公司阳台的藤椅上仰躺摆烂,咬牙切齿地陈述商务部的结论。 “他们说咱的 acg 属性太低了。合着只做二次元的生意呗。”周鹤有气无力地抱怨道,白眼翻到差点把自己撅过去。 魏清澜喝了口果汁,心里虽然也有点遗憾,却还是努力调节气氛:“你拿金钱诱惑一下。” “得了吧,咱自取其辱。”周鹤也坐起来猛吸一口自己的果汁,“商务那边说了提高价格,对接的就说了句不是钱的问题,长篇大论一番何为 acg,还说咱们东西要得急,合作模式也刁钻,他们暂时还不想尝试驻场,约面谈也不答应。这是干嘛?这态度,以后都别合作了呗?山不转水转的,谁能料到以后会不会有要求人的时候?” “也许是用错了沟通方法,”魏清澜想了想分析道,“他们的意思……可能是更喜欢符合他们要求和想象的合作对象。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办法,这事儿根本商量不了。” 周鹤觉得也有道理,毕竟他们自己也是在找符合要求的合作方。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叹了口气。 他们不是不能再找别的公司,只是千年工作室的性价比实在是高,音乐的风格也很适配代号奇迹,甚至其中还有作品能将代号 g 完美代入。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动心。 目前周鹤已经是连正式音频岗位都不想招,只想和千年合作的程度了。 魏清澜也觉得有些神奇,怎么就能在千年工作室的作品里,隐约嗅到些来自于脑海深处的关于祸根世界的原始味道? 那是种难以形容的通感体验,就像原本并没有对一个事物进行过具体的想象与描述,却一眼认定那就是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真实之物。 魏清澜对那位自称 flute 的创始人也好奇了起来,尤其他还毕业于欧泊音乐学院。 或许欧泊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是真正的音乐人摇篮。 只可惜 flute 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媒体上并没有留下他除了成就外的任何真实信息。 本寄希望于缪斯能与千年合作,她也就能和 flute 做一番交流,但目前看来是要泡汤了。 “怎么商量不了?”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魏清澜与周鹤一惊,同时回头,看向阳台门口正朝这边走来的男人。 赵景初一步一小瘸,慢慢悠悠地晃荡了过来,瞥周鹤一眼:“愣着干嘛?帮我坐下。” 周鹤满脸迷惑,痴呆地站了起来,比比划划的:“咋……咋帮?” 赵景初目露无语,僵着脖子:“我看不着凳子。你给凳子挪我屁股底下。” 周鹤“哦哦哦”后照做,魏清澜也才反应过来要站起身帮忙,赵景初抬手一挡:“坐着,我没事。” 等到他们手忙脚乱地再坐下,赵景初一条腿伸得老长,直直隔在魏清澜和周鹤之间,周鹤只得歪着屁股屈着双腿,缩在座椅上。 魏清澜看着赵景初满脸疑虑:“你怎么自己出院了?” 赵景初双手插兜,厚厚的夹克外套挡住他的下巴,阳光下那枚他最喜欢戴的蓝色耳钉又开始晃眼:“本来也说定的下午出院,提前几个小时问题不大。” 其实最主要的问题在于,魏清澜和周鹤两人在原本探讨音频的企微群里顺带聊到出院这件事,两句话就商定好由周鹤接他出院,这实在是没意思得很。 他还不如自己赶紧回来,省得被周鹤气死。 周鹤对赵景初的嫌弃浑然不知,只在乎一件事:“你刚说啥可以商量?” 赵景初目光在面前两人同款的果汁上扫一眼,懒洋洋地说:“不是你在群里一直说,千年工作室是优先选择吗?商务部上午给我打电话了,他们不答应合作。” “嗯呐,”周鹤一激灵,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你有招?” “要什么招?”赵景初轻蔑地笑,“我谈判功力还不错,已经让商务部以我的名义去约面谈了。” 周鹤觉得不太靠谱:“他们的态度挺差劲的,也不是说差劲吧,就是能明显感觉到看不起咱们。你真要去?” 赵景初不置可否,魏清澜看上去也不是太认同:“这种事还是交给商务部做吧,你别谈着谈着撕破脸了。” 第41章 赵景初看了魏清澜好一会儿,搁在桌上的手指有韵律地敲了敲桌面:“本人谈生意都是心平气和的,成功率也不错。” 他哪里就给她留下那么不好的印象了? 其实倒不是魏清澜不相信,而是周鹤和其他工作室的人对她耳濡目染,让她不得不怀疑赵景初平日真正的脾气到底如何。 赵景初看她表情变幻,挑挑眉也不解释,想着事实胜于雄辩,谈下来惊艳所有人。 不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音乐工作室吗?不管是利诱还是威逼,他总有办法促成这次合作。 不成也得成。 这些天,从魏清澜在群里品评不同公司作品的字里行间,他能看出她有多喜欢千年工作室的风格。 第34章 阴影 几人聊完这件事的解决方式,午休也快要结束,接收到赵景初的眼神示意,周鹤识相地说自己得打个电话先走一步。 多余的人走后,赵景初寻思要说几句话,魏清澜却先开口了,还是关心他:“这么出院真没事?昨天我去医院的时候你不还萎靡不振的吗?” 赵景初往椅背里又靠了靠,在领口的遮掩下,他嘴角的微小弧度没有被看出。 “主要是住院得每天远程会,麻烦。”他拿食指抵了抵拉链的拉锁,“疼是还有点疼,但没事。” 不问他要拿乔,问了他又装无事,魏清澜看得清楚,最后也只能当听懂个表面意思,点了点头。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魏清澜点亮手机看时间,赵景初就又立马问了:“最近工作推进有困难吗?” 魏清澜停下动作抬眼看他,他就笑得无所谓,仿佛洞察项目动态:“有不配合的,怼他就是了。” 魏清澜也知道很多事情瞒不过他,实事求是地说道:“能心平气和解决我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吧,磨合也需要时间,不全是不配合的问题。” “是吗。”赵景初看上去思索了片刻,“那为什么孙敬妍跟我说,兰天一直在慢吞吞返工?真的没影响你的排期?” 魏清澜却显得从容:“不影响,我给他的反馈修改留了更多时间,够他折腾几下的。而且他心里不服气我能理解。” “怎么理解?” 赵景初深知兰天的心高气傲,也预料到他现在这样不配合的可能性,但如果不能开掉他,也不见得还有什么好的处理方式,因此对兰天更不满意:“他能力不如你,也不认真了解原作,我们还要理解他?” 魏清澜却很客观地评价:“其实他在构图方面很有想法,只是不愿意修改。” “那他就不适合在项目组生存。”赵景初不太客气地总结,“项目组的美术就是需要反复反馈修改的,哪能他想画什么就让他画什么?” 兰天是有天赋的,但也因此眼高手低。他对主美的位置也早有想法,总觉得只当个角色原画组长是自己屈就了,殊不知其实保留他这个职衔,纯是因为赵景初不好降他的位而已。 赵景初喜欢有实力有个性的人,但不喜欢不自知而傲慢的下属。 兰天不见得不知道赵景初此前对他就有的不满,但出于各种原因,他不可能改变。 说到这个赵景初不忘拉踩,也算变相和魏清澜解释:“你这个半路和尚也比他那个一毕业就做游戏的能适应。” 魏清澜叹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景初目移看向别处:“没有啊,就骂骂人也不行吗?” 魏清澜太清楚他对于没能开掉兰天这件事的耿耿于怀,心下无奈,马上换了个话题。 “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去找关卡他们开会,昨天还听到他们说有些问题得等你拍板。” “哦,下午就去。”赵景初的尾音拖长,顺着她答应下来。 可顿了顿,他话锋又一转:“如果真能和千年合作,代号 g 的 pv 曲让你参与好不好?” 见魏清澜疑惑,他补充一句:“你审完了才算数。” “八字还没一撇,你倒是畅想上了。” “很难吗?”赵景初耸耸肩,“都是生意,是生意就有软肋和痛点,我既然想和他们合作,就肯定愿意做出点牺牲。” 他说的容易,可魏清澜又何尝不知道其中可能会有的困难。 她心中虽是喜欢千年,却更多还是为项目甚至缪斯考虑,叮嘱道:“我们还有很多备选方案,不用太执着,要考虑好性价比。” 赵景初抬起右手双指一并,敬了个礼:“放心吧,交给我。” *** 以缪斯制作人的身份和千年约面谈非常顺利。 这点赵景初在查询过千年工作室的背景后就已经很有信心。 千年既然准备在国内发展,就算要为品牌立曲高和寡的调性,也肯定不会想要主动放弃缪斯这段业内人脉的。 双方约在千年的办公地点见面,到了这天,赵景初带着周鹤和缪斯的商务部主管一起来到目的地所在的产业园。 去往楼栋前,趁着赵景初去旁边抽烟的工夫,商务部主管最后再问周鹤:“底价真的要定这么高吗?要真退让到这个价格,千年的性价比就不高了。” “你赵哥乐意。”周鹤回道。 赵景初的决定他们通常都撼动不了,周鹤本懒得多说,但对于千年他自己也是想争取一下的,毕竟最近几天不管怎么看来应聘的或是其他音频公司,总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于是他又说明道:“其实这个千年确实合适,如果能争取到长期合作的排他合同,那我们还是很值的。” 商务部主管和千年负责对接的白成玉是多次沟通过的,所以他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千年的合作意愿并不强,这样的合作方就算谈下来了效果也不一定能达到预期。” “那就更得谈了,意愿也是谈出来的。”周鹤拍拍主管的肩,算一种安抚。 周鹤倒不是对千年有信心,只是对赵景初的办事能力放心,毕竟上个项目的好几个分发渠道的合作也是赵景初参与主导的。 等几人终于到了千年的办公室,发现这里果然与它的音乐给人的青春燃意风格非常相似。 满目高饱和度色系的各类风格动漫角色,与办公区随处可见的展示柜中展示摆得满满当当的周边手办,足以证明千年是个年轻而有活力的公司。 周鹤看得目不转睛,赵景初却目不斜视。 因为他并不在乎千年的企业文化,只关心今天到这的唯一目的。 前来迎接的白成玉笑得非常亲和官方,将人往里带:“欢迎欢迎,我是主理人的商务助理,姓白。麻烦各位跟我到会议室。” 从过道到会议室不过几分钟,白成玉就和周鹤与商务部主管聊得热络。 她自来熟的本事不小,倒是迅速让几人拉近了关系。 “对这次合作我们很重视,但顾虑因素也比较多,主要还是风格和合作模式的问题,刚好当面仔细聊聊。” 会议室内,白成玉让另一个员工把茶水端上,自己亲自送到几人面前。 周鹤与赵景初对视一眼,对白成玉也有了个数。 亲和是亲和的,却不实在。 比如说了半天也不见她打开电脑或是拿出资料,更不见她说明接下来要怎么谈,跟谁谈。 赵景初今天来是要见他们老板的,而并非和她在这虚与委蛇。 于是,等周鹤他们和白成玉又假模假式讨论了十来分钟关于项目风格的问题后,一直沉默的赵景初开口了。 “千年是换老板了吗?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 flute?” 白成玉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停顿了一两秒,很快就意识到来者不善。 这位不是她能忽悠敷衍过去的。 想明白这点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初:“主理人被临时绊住了,我去催一催,应该很快就到。” 白成玉说完便往门口走去。 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一开,她一扭头,就刚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述正垂头专心地整理着头戴耳机,路过门口。 白成玉来不及说话,一把拉住他。 方述毫无防备地手一抖,下一刻只来得及勾住耳机,握在掌心中的另一个东西却在空中划出弧线,往会议室内滚去。 背对着门口的赵景初察觉到门口有轻微动静,还没回头,余光就瞥到一个小东西滚到了脚边。 熹 那是个黑色的海螺状的物件,只有一节小拇指的大小,十分不起眼。 它落在地毯上本没有声音,却被赵景初的视线敏锐捕捉到。 赵景初朝那东西垂下眼去,还没做出其他反应,就有脚步声靠近,随即一只手探过来将东西捡起。 赵景初微微抬眼,看到来人弯下身后的脊背,下意识就往旁边让了让,避免影响他的动作。 对方捡起东西后,保持着蹲姿拍了拍小物件上面不存在多少的灰,随后抬手往右耳里塞。 赵景初蹙了蹙眉,有一瞬觉得奇怪,因为那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耳机。 第42章 他尚未想清楚奇怪之处,下一秒便见对方站起身来。 对方仍垂着眸,对周围不太在意,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来自于赵景初的目光。 方述将助听器塞回耳朵,终于分了精力给四周的环境。 他抬起头,在目光不经意扫过三步开外的赵景初时,隔了好几秒才重新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两人目光于空中交汇,足足半分钟,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除震惊外的其他情绪。 白成玉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劲,试图打破僵局,走到方述身边,对赵景初说:“赵先生,这就是我们的主理人,flute。关于合作的事,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赵景初面不改色,目光也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 可谁也没注意到,他坐着的身形几乎僵硬。 白成玉又看向方述,试图从他那获得些默契的回应。 方述却也没有对白成玉的话有任何反应,连平日社交时惯常挂上的笑容此时也无影无踪。 他的面色同样平静,可平静之下是身侧渐渐紧握的拳。 作为会议组织人的白成玉有些尴尬,她笑了笑试图引起双方注意:“我们可以继续开会了……” 片刻后,赵景初终于站起身,与方述面对面。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稍稍侧头,对身后的周鹤两人说:“走吧。” “……?”周鹤还搞不清状况,“啊?走哪……?” “我说走。”赵景初不紧不慢地重复一遍,又重新看向方述,话看似依旧是对周鹤说的,却充满对眼前之人的挑衅,“听不懂吗?” 第35章 闯入 赵景初以前当了十几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唯一的滑铁卢就是方述。 方述住进赵家,于赵景初而言是一种领地入侵。 但在发现此人温吞且存在感极低,并对任何事都不会反抗时,赵景初也就慢慢接受了现状,无视方述。 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几年,赵景初和方述说的话还没和保姆说的多。 一切的变数是自上了高中发生的。 方述的成绩并不太好,高中第一次月考后就成了班中的吊车尾,赵父赵母也就发现方述的心思并不在学习上。 这事本跟赵景初无关,但与赵家面子有关,所以繁忙的赵父赵母叮嘱赵景初多关注方述,在学习方面给些指导。 赵景初当然不乐意,说:“保障他生活还不够,现在是要我给他当陪读吗?” 他的不满太明显,赵父赵母甚至来不及教育他,他就摔门而出。 本是天朗气清的周末,赵景初却看谁都不顺眼。他漫无目的打个车到了某个商场,消息和定位往群里一发,就只用等着那群人来让他热闹热闹。 赵景初没有想到,会在商场里见到方述。 他刚往投篮机里投了币,一转头就见斜对面的乐器行外站着两人。 他们背对着赵景初的方向,朝玻璃门里看,聊得还挺开心。 赵景初认出其中一人是方述,另一人是个背影陌生的女孩。 赵景初随手抛了球,心想难怪方述没心思学习。 他对方述并不关心,眼不见为净般往游戏城内走去。 后来赵景初的朋友们陆续来找他,有人竟是提到路过时看到了寄住在他家的聋子,聋子好像在和人约会,真是大开眼界。 赵景初漫不经心听着,心下升腾厌恶与嘲讽。 所有人都说方述听话懂事,却没人知道他心思也这么野。 贬低了方述半天,殷梦龙最后和赵景初开玩笑似的说:“聋子旁边那女孩儿看着漂漂亮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居然没见过。” 赵景初兴致缺缺:“感兴趣?去搭个讪,露出你浑身上下的 logo,说不定她就倒戈了。” 殷梦龙却嗤笑:“能看上方述那种穷酸货的能有啥眼光,可别玷污了我。” 他说完还嫌弃似的摸了摸手臂,随后与周围人大肆哄笑起来。 赵景初在接近傍晚离开商场的时候,又见到了方述和那个女孩。 赵景初在等司机来接他,几人陪着他等,周边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方述那身洗得有些皱巴的白 t 实在好认,赵景初百无聊赖地旁观,冷眼看着他为身后的女孩拉开出口的玻璃门。 女孩的头发在走出商场的瞬间被风吹起,与风共舞,随后那张明媚的脸便随着她整理头发的动作露了出来。 那是赵景初第一次见魏清澜。他们相隔百米,她没有看见他。 方述的手中握着一个长条状的盒子,女孩偏向他左边,边走边指指盒子和他说了些什么,方述也习惯性地用左耳靠近对方,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 他们的背影慢悠悠,并不赶时间,倒像是在散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殷梦龙再递来一支烟时,赵景初才回神,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第二场聚会的中途,赵景初莫名其妙地发消息问家中阿姨方述有没有回去,阿姨说还没,他不禁觉得越发讽刺。 这就是所有人都以为可怜又听话的乖乖仔。 等到晚上到家,赵景初难得朝一楼拐角处的客卧看了一眼。 房门底部缝隙透出微弱的暖黄灯光,方述已经回来。 赵景初目光森冷,事不关己地上了楼。 周末结束后,两人照常同乘一辆车上学,赵景初注意到方述手里拿着的长条布包。 今后好几天都是如此。 赵景初无端又想起商场门口的一幕来。 所以他第一次,跟踪了方述。 那天赵景初连上午最后一节课都没上,在离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旁蹲守了几十分钟,终于蹲到了方述,他手里攥着长条布包。 方述向来独来独往,这次也一样。 只不过他在饭点没去食堂,也没有去校外的打算,而是往艺术楼的方向去了。 艺术楼是学校划给艺术生练习专业的地方。 赵景初远远跟着,直到看见艺术楼的三楼走廊,有人向走到楼下的方述挥挥手。 赵景初的视力太好,所以一眼认出那是商场里的那个女孩。 她笑得实在好看,比那天的阳光要耀眼得多,让人印象深刻。 方述也朝她挥手,小跑着上了楼。 赵景初站在原地微微仰头,直到两个人影进了教室。 他没再继续跟上,而是转身离开。 下一次月考来临前,赵父警告赵景初必须让方述的成绩看得过去,否则后果自负。 这样的威胁赵景初以前从没放在眼里,左右打一顿又不会死。 可这次他就像被恐吓到了似的,在上学的车上主动和方述提及了这件事。 方述沉默很久,最后礼貌说道:“谢谢,不用了。我和同学一起学,这次不会考得太差的。” 赵景初久久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嘲讽一笑:“哦,那祝你成功。” 当天午休时间,赵景初又一次来到艺术楼。 他顺着记忆走到了三楼,在零星有人路过的走廊慢吞吞地晃悠,一间间教室看过去。 终于,路过一间敞开门的画室时,他往前的脚步停滞,后退几步,将自己藏在墙边。 为了给一个个画板让位,屋内的课桌都被贴墙摆放,一男一女并排坐在靠窗的桌前,桌面上有打包的塑料饭盒,摊开的书册,以及一支精致的木色长笛。 他们埋头边写字边交流,没有多余的说笑,可赵景初却看了许久。 他看见了女孩和方述说话的侧脸,看见她挽起马尾的后脖颈,看见她被颜料沾脏的校服后摆。 画室里好安静,午后有种让人懒倦的氛围。 当女孩散开头发趴在桌上小憩,方述将窗帘小心地拉上遮住阳光,赵景初才终于离开。 赵景初知道魏清澜的名字,是第二次月考结束的一周后。 学校公告栏换上了新的前二百红榜,赵景初上完体育课回来,就被殷梦龙他们拖着跑去看。 他知道自己考得不错,对榜单并不感兴趣,但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靠近人群。 殷梦龙往前挤,有人被他挤出来,赵景初顺手拉了一把,那人抬头道谢,赵景初瞥一眼就愣住。 一句“不客气”还卡在喉咙,对方已经转了头,朝某个方向边挥手边喊:“方述,这里!” 她抽走手臂,跑向在人群外张望的少年。 方述那张常年木然的脸在看到她后竟然露出些笑容,两人头凑在一起说些什么,女孩指着榜单末尾,看上去很欣喜。 赵景初站的位置接近榜首,他俩的目光落在中后。 等热闹过去人也走得差不多,本已经离开的赵景初,却又独自返了回来。 他绕了一圈到公告栏后的一棵树旁,能听见尚未离去的两人说话的声音。 “终于不挤了……也帮我找找,眼睛都看花了。” 第43章 “好。” “找到了没?” “还没有。不过我们一定要从后面找吗?” “当然了,我上次一百七十多,还是后面找起比较快。” 女孩的话是这么说,可赵景初见公告栏底部的空隙,方述的腿走到了靠前的位置。 “这里。” 女孩大概太专注,并没有动作。 于是方述又提高了些音量:“清澜,这里。” “哎~你找到啦?” 清澜。 清澜? 是哪两个字? 赵景初从缝隙看两人的距离靠近,离他也更近。 他往树后又站了站,片刻后原路离开了。 赵景初从晚自习逃了出来,一个人插着兜,晃悠到公告栏前。 他在昏暗的光线里站了好半天,突然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射向公告栏里的榜单。 他挪到两人停留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名字。 魏清澜,七十八名。 很一般的成绩。起码跟他是没得比。 他又随意扫过末尾,方述是一百九十三名。 嗤笑一声,赵景初灭了手电筒离开了。 *** 赵景初是凌晨两点醒的,梦里纷乱,他的心跳过速,醒来时冷汗涔涔。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浓重的酒味,一种无力的空洞感像是张着血口在等待着,准备吞噬他。 他摸出手机打给周鹤,对方很久才接,说话时十分清醒,背景有游戏的声音。 “咋了?” 周鹤心里还有气。 对于生意莫名其妙黄了这件事他还没调理好,只能打游戏转移注意力。 从千年离开后,赵景初一整个精神恍惚的状态,消失得比谁都快。 等他们驱车回了公司,他也并没有回来。 周鹤看到工位认真工作的魏清澜,本想和她通通气,又总有种不安感,最后先作罢。 赵景初半夜给自己打电话,指定没什么好事,但他也没挂断。 周鹤自觉仁至义尽。 本以为赵景初要说什么正经事,结果他只是用十分冷硬坚决的语气命令道:“今天的事别跟任何人提。” 屏幕里 game over,周鹤放下手柄,深吸几口气,心平气和地确认道:“请问您说的是合作没谈下来的事,还是您见到那个主理人情绪失控的事?” 对面一阵沉默,几秒后毫无预兆地挂了电话。 周鹤看着手机,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这些年以雷厉风行不带任何情绪工作而著称的人,怎么最近频繁做出些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一次两次周鹤可以无条件拥护,但再来几次他是真怕扛不住了。 想到这,周鹤决定等再碰面得好好跟赵景初聊聊。 不说其他的,就这件和千年合作的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如此的傲慢如果传出去,以后他们还怎么和别人合作? 赵景初却已经没有脑子考虑这些。 他在黑暗的房间中坐了很久,那股自脊背蔓延的寒意仍是没有消退。 时间走到两点半,他赤脚下地进了浴室。 冲了几分钟的凉水澡,身上的水尚未擦干,他便开始换上外出的衣服。 两点五十分,一辆黑车从车库开出,往湖滨府方向驶去。 第36章 急迫 魏清澜是被值班的物业按门铃按醒的。 她紧急安抚完圆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眼睛都快困成一条缝。 物业阿姨揣着暖手宝拿着个电棍,语气严肃:“魏女士,要不是我们见过你男朋友,就要把他当贼抓起来了。” 魏清澜还没说什么,她就指指身后,抱怨道:“他不知道从哪进来的,在你家门口站好久了。” “……?” 事情来得太突然,魏清澜满头问号地揉揉眼睛,顺带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所幸她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她很快看见了站在物业身后的赵景初。 他直勾勾注视着她,一语不发,嘴唇却已经冷得发白。 “你是不是手机静音了?我们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嘞。” 魏清澜想起开了免打扰的手机,又看了看傻站在那的赵景初,脑子仍在宕机,抓了抓头发,试图捋清思路。 湖滨府大门的门禁并不算太严格,并且由于交房没几年,楼都还没住满,所以白天到访的人通常不会被拦截。 但夜晚门禁都是关死的,并且单元楼也有梯控,只不过楼梯通道一直开放…… 物业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最后以过来人语气劝解道:“好好聊聊,虽然年轻,但也别瞎折腾。” 魏清澜清澈的眼神看向物业,物业向她使眼色:“小伙子人不错的,对小动物有爱心的人能坏到哪去?” 魏清澜心想完了,这下不止脑子混乱了,她得及时制止发散。 她先是朝物业笑了一下,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赵景初:“过来。” 赵景初身形微顿,片刻后依言靠近。 魏清澜伸手拉过他进了屋,和物业说道:“抱歉添麻烦了,我们这没事了,您忙去吧。” 等物业离开,魏清澜终于能把门关上。 冷空气被隔绝在屋外,屋内适宜的空调暖风让她感到安心。 她本想再晃晃脑袋清醒一下,稍后再问赵景初什么情况,却感到腰上骤然一紧。 她吓了一跳,就要掰开身侧人的手,却突然一滴水落在她的手背。 魏清澜瑟缩一下,在玄关并不亮堂的射灯下抬手摸向赵景初的头发。 “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赵景初并不说话,可手臂的轻颤却真切地传来。 魏清澜又触碰了一下他冰凉的手,猛地想起他前段时间才烧了一夜。她实在心有余悸,立马将他拉开后往浴室带。 “吹风机在柜子里,你先拿出来用,我去找条干毛巾。” 等魏清澜拿着毛巾回来,她发现赵景初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愣愣地看着镜中的他自己。 “你干嘛呢?不是说先……” “清澜。”赵景初叫她的名字,很轻很轻,“我浑身疼。” 他本也没有完全康复,魏清澜是知道的。 “现在知道疼了。”她颇感无奈地走近,搞不明白他折腾什么,“请问你是怎么到这的呢?” “不知道。”他竟是在思考一阵后认真地摇摇头。 魏清澜叹口气,打开柜门取出吹风机,往客厅走:“先出来吧。” 等赵景初在沙发坐好,魏清澜用毛巾兜头罩住他的脑袋,先大幅度搓了搓:“你出门前洗了头?” “嗯。” “现在这个天气洗了头就得擦干啊。” “哦。” 他应下来,乖巧的模样,头随着她简单粗暴的动作轻轻晃动。 魏清澜现在脑袋是真清醒了,看着他突然想起件事来:“你今天下午去哪了?我看周哥都回公司了。” 他没说话,魏清澜也没那么好奇,并不一定要他回答,就没接着追问。 当毛巾擦到赵景初左侧头发时,他吃痛地“嘶”了一声。 魏清澜察觉到毛巾有点阻力,立马松了力道,弯腰俯近察看,发现他的耳钉针尖挂住了毛巾。 “疼……” “先别动。” 魏清澜扶住他要转动的脑袋,一手去解被勾缠住的线头。 赵景初的耳钉边缘有些尖锐,针尾也没有保护,直戳戳地穿过环扣暴露在外。 解线头并不难,只是让魏清澜有点惊讶的是,赵景初这边的耳洞竟然有些发炎,现下渗出血来。 她解出勾住的线,用毛巾顺手擦了擦他耳后:“耳洞怎么还没养好?” 要说这耳洞,应该已经打了很久了。 赵景初第一次打耳洞是高中毕业后,甚至还是魏清澜陪着去的。 那时候他太爱折腾,养护并不上心,刚打了一星期就往耳朵上戴各种各样的饰品,所以耳洞严重发炎。 他一天到晚总嚷嚷着疼,魏清澜就让他摘了耳钉,那几个耳洞也就慢慢愈合。 第二次打是一年后,起因是魏清澜去打了耳洞,赵景初想跟她戴情侣耳环。 这一次他跟着魏清澜养,本来养得还不错,但耳钉一戴他又不舒服了,好几次都摁不好耳钉的位置,戳出新伤,他却锲而不舍。 从此赵景初的耳朵时不时发炎,魏清澜都给他抹过好几次药膏。 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可魏清澜搞不明白,怎么这么多年了他的耳朵还是这样。 赵景初抬手摸了摸耳垂,魏清澜见那里又冒出点血。 他垂眸看着沾了血的手指,问道:“清澜,能不能帮我摘一下?” 为了方便擦头发,魏清澜也是认为他该先摘掉耳钉。他怕手法不好,她帮帮忙也并非难事。 她在沙发上跪坐下来,抬头看了看客厅的吊灯,对赵景初说道:“开手电筒。” 第44章 赵景初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调整了方向朝自己耳后照过去,刚好就是魏清澜需要的位置。 魏清澜捏住赵景初的一只耳朵往前扯了扯,轻柔绵密的肤感擦过他的耳后,带起他脊背与脖颈的一阵酥痒。 他感觉到她用温热的手指关节抵住他的耳垂,小心翼翼地将压紧的环扣打开。 魏清澜慢慢地将尖锐的针尖带出他的耳洞,血珠又冒出来,她将耳钉放下,拿毛巾先擦了擦血迹:“茶几下面有酒精棉片。” 赵景初弯腰,伸胳膊在抽屉里翻了翻,取出一包来,又抽出一片递给魏清澜,魏清澜却说:“自己擦。” 他耷拉着脑袋装没听见,手停放在半空。 魏清澜推了一下他后背,他岿然不动,手仍杵在那。 魏清澜有些不满地把棉片接过:“你是皇帝吗?” 酒精刺激伤口,赵景初下一秒就疼得缩起肩膀。 魏清澜囫囵地用棉片捏出他耳洞里的淤血,又让他取了一片,彻底清理干净。 她再去看他,他一直抿着嘴唇,脸色更白了。 她忍俊不禁:“行了。” 魏清澜又回房拆了条干净毛巾,递给他:“擦干点再吹。” 接过的时候,一直反应迟钝的赵景初毫无预兆地,连同毛巾握住了魏清澜的手。 魏清澜愣住,想收回却无果。 赵景初使了点力,她就跌坐在了沙发上,本想迅速起身,就被他突然靠近的冷温激得起了些鸡皮疙瘩,又坐了回去。 他迅速俯身贴近,与她隔着一点距离,倒没有显出过分的压迫感。 室内灯光下,赵景初眼底仿佛起了迷蒙的薄雾。 “魏清澜。”他低声道,“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呼吸带来的痒意扫过面颊,魏清澜沉默良久:“为什么?” 听到她问了,赵景初却是没立刻回答。 思索许久似的,他讷讷地说:“我想圆满了,就来看它。” 魏清澜有些想笑:“想到凌晨四点多偷跑进别人家看?” “没有偷跑。”赵景初解释,“上次你开我的车回来,我跟物业说了声记录车牌。” 魏清澜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的这种行为,只觉得更该警惕一下小区的安保。 在赵景初的注视下,她很是一本正经地回到原先的话题:“圆满睡着呢,不能吵醒它。下次再说吧,你可以走了。” 赵景初一动不动,魏清澜知道他还有话说,也并不急,故意问:“还有事?” “有。”他这次回得果断,坚定得惊人,“我想当圆满的爹。” 魏清澜心下一跳,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过了好半晌,她才说:“你不就自称是吗?” 赵景初不自觉又朝她靠近些,目光有些黯淡下来:“你没有承认。” 他喃喃道:“你一直都不承认。一直。” 涉及到圆满的话题,魏清澜总是很敏感的。可眼前的人为圆满做的事,已经让她再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理直气壮地和他分割。 就在魏清澜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赵景初却有些不甘地继续说道:“如果我说,圆满是我找回来的……以前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一点?” 魏清澜闻言微微愣神。关于圆满到底怎么回来这件事,她隐隐有所怀疑,却并没有深想,由赵景初亲口说出,多少有些打破她原有的心理秩序。 “为了找它,我现在都还能背出全长甫的街道名。我不是说我多厉害了,可至少,”赵景初垂眸专注地陈述,“至少我不是你说的那么坏,对不对?” 他重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魏清澜:“我没有那么坏的,清澜。现在的我,你有没有喜欢一点?” 第37章 错位 赵景初开始胡言乱语,魏清澜平复无法平静的心情,意识到该与他拉开些距离。 赵景初的右手将她的左手腕包裹,她不容分说地掰开。 他的力气远比她大,但没有固执地钳制,顺势松开。 “你喝酒了?“魏清澜尽量放缓语调,并不想在这种情境下刺激对方,“怎么突然说这些?” 赵景初是喝了酒。 下午,他一个人坐在家中冰冷的地板上不知道灌了多少。 各种颜色的液体倒进嘴里,他却尝不出味道来。他只把它当作试图昏睡的渠道。 醉后的梦里回到高中,赵景初吓出一身冷汗,可一觉醒来更是清醒。 他清醒地意识到,他不能没有魏清澜。 他不想回到那种只能远远看着她和别人亲密无间的日子。 他不能让别人抢走她。 “突然吗?” 赵景初摩挲残留着触感的指尖,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知道魏清澜向来聪明,现在说的话只是在试图避重就轻。 重逢之后,她明明看得出他的心思,却一直当作不知道。 不知道才能维系现状。 魏清澜不愿往前,而赵景初是不敢。 可她又对他次次心软,好到他总产生幻想,幻想他还有机会跟她在一起。 赵景初的手渐渐捏紧,用力到连手心都疼。 “我从来都不想分手。”他牙关紧咬,披露两人一直在默契回避的问题,“你不知道吗,魏清澜?” 魏清澜却并没有做好和赵景初谈论这个的准备。 她缓缓站起,转身避开他的目光:“都过去那么久了。” 背后的赵景初一声轻笑,短促而虚弱,仿佛自嘲:“我过不去。” 片刻后,他再度重复:“魏清澜,我过不去。” 每个字他都咬得用力,看上去痛苦万分,可魏清澜却说不出退让的话。 过不去的何止赵景初,她其实也一直忘不了。 和赵景初再次见面后,魏清澜总是刻意避免想起五年前的事,尤其是分手那天。 那天,她突然得知方述一声不吭赴欧泊念书竟是赵景初一手促成,原因是他塞给方述的欧泊入学名额。 按照欧泊音乐学院的规定,如果得了名额而选择不去,就会被欧泊终生拉黑,这辈子再没有录取可能。 欧泊是方述多次与她提及的梦中殿堂,但他其实已经做好本科申请不上的准备,打算在国内锤炼几年再申请进修…… 魏清澜当时脑子里一片浆糊,却仍是告诫自己冷静,打算心平气和地和赵景初聊聊。 即便已经看到殷梦龙给出的证据,她也仍想着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刚回家,魏清澜就见赵景初把圆满的东西塞进垃圾袋。 赵景初被发现也没有慌乱太久,很稀松平常地跟她说:“我收拾屋子,打算把一些不要的东西送到废品站。” 魏清澜呆呆地消化他说的话,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 他大概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就又补充解释道:“我买了个新的狗窝,已经在路上了,等我们养了新的狗狗,它肯定认味,不好再用旧的。” 新的狗狗? 魏清澜辨别他的神情,看出他竟然是认真的,觉得荒谬。 她后面已经听不到他在喋喋不休什么,大概是畅想以后的狗狗会有多可爱。 可她完全听不到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平静地让他放下圆满的东西,随后她蹲在地上把它们的褶皱抚平。 但她发现,怎么都抚不平了。 所以她停了,垂头说道:“赵景初,我们分开吧。” 赵景初早已跟着她蹲下,想帮忙,却插不上手。 突然听到她开口,他怔愣许久,难以置信:“什么?” 魏清澜没说话,他也跟着沉默,几分钟过去,他勉强地提了提嘴角,再次解释。 “我不是故意要把圆满的东西丢掉的,但你总是看着它们偷偷流眼泪,我也难受。” “清澜,快一个月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丢掉旧东西,是可以重新开始的?其实……圆满不会介意的。” “你喜欢土松,我们就再养一只,好不好?还选黄色的。” “其实我已经看中了一只狗狗,它跟圆满长得很像,改天我们就去现场看看,好吗?我们还叫它圆满,当作圆满从没有离开过,这样好不好?” 魏清澜听着听着就笑了,笑得头疼欲裂。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什么是同床异梦,什么是灵魂隔离。 原来赵景初是这样一个人。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 他就是这样对待她所珍惜的圆满,可以这么轻易地要她放手。 “我就不妨碍你养新的小狗了,赵景初。” 魏清澜还能笑出来,所以她笑着摇了摇头:“磨合了这么久,好像还是不行……我累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半晌才发出声音:“你认真的?” 她说是。 又过了很久,赵景初的语调冷下来:“魏清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第45章 魏清澜再次说道:“是。” 赵景初拉她的手越捏越紧,失了力度。 最后他眼底的温度彻底消失,语气让魏清澜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我连一只哑巴狗都不如,对吗?” 他说圆满是哑巴。 这简直是往魏清澜最脆弱的神经上戳,她抬眼看他,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赵景初的呼吸在她冷漠而失望的目光下,逐渐变得急促。 即便犹豫了片刻,他最后还是咬牙说:“半残不残的狗,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还想多听几遍?” 闻言,魏清澜气血上涌,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强忍住,没把巴掌落在赵景初脸上。 她开始拼命挣扎,甩开他的桎梏。 他还要上前来拉她,她推开,吼道:“王八蛋!你果然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弄丢圆满的!” “你怎么能这么坏啊赵景初?你到底还干了多少坏事?” 赵景初猛然愣住,惊讶于她的指摘。 他心下觉得讽刺,一股无名火冒上来:“我干什么了?丢了一只狗你就觉得我无恶不作了?我早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也说了不怪我的,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为一只狗至于吗?” 至于吗? 魏清澜从来不知道,这三个字能如此尖锐。 屋内安静许久,每一寸空气都如紧绷的弦。 “哦,我差点忘了。”赵景初在沉默后恍然大悟般,露出极为邪气的笑容,“差点就忘了这狗是你和那个聋子一起养的。你舍不得啊?你到底是舍不得狗还是舍不得他?” 赵景初的笑让魏清澜熟悉到心惊。 那副样子分明和他高中最讨厌的时候别无二致。 “闭嘴……” “闭什么嘴啊?提到你的宝贝心虚了?” 赵景初就像预料到魏清澜的反应,接得很快。 他下一刻便嘲讽地继续说道:“拿一只狗当什么借口啊,不就是想那个聋子了吗?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我心胸宽广,帮你说。” “你闭嘴!”魏清澜吼出声,嗓子都嘶哑,“你配提方述吗?” 赵景初神情变得扭曲,乍一看却像是笑得更开心。 “我不配?是,我不配,他才够配,什么都配。” 赵景初笑完,漫不经心地扯着嘴角:“他不惦记你,连走都懒得告诉你,你倒还一直惦记他,连他的狗都养得比亲生的还上心。” 他说得毫无负担,明明还是那副熟悉的神态,瞬间又让魏清澜感到陌生。 其实他有句话说对了,他们之间,问题又何止圆满? “方述为什么走……”魏清澜的声音沙哑,低到快要听不清,“赵景初,你真的不清楚吗?” 赵景初闻言浑身一怔,顿时像是卡壳。 魏清澜闭了闭眼,试图平复情绪,却发现身体不住颤抖。 赵景初半天才回神。 他终于想起今天收到的来自殷梦龙莫名其妙的信息,脑热瞬间凉了大半。 脑子飞速运转后,他下意识去抓魏清澜的手,却被她重重推开。 他趔趄着没站稳,撞在茶几上,花瓶应声落地,刚换的水洒出,湿了他的裤脚。 “清澜,我……” 赵景初嗫嚅,久久说不出下文。 于是他四处张望,蹲下捡起花瓶,想把它立好,它却总是倒下,他更加慌乱,求助似的看向魏清澜。 魏清澜冷眼看他。 大概是太过熟悉,从他的反应她已经知道,殷梦龙没有骗她。 赵景初断断续续地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我听不懂。” 魏清澜后退,戒备的动作生生阻止了他靠近的脚步。 “你不用懂。”魏清澜松了口气般,笑了笑,“我也不用了。” 她转身朝卧室走去,还是停在了卧室门口:“我今天就搬走,以后……” 她停顿片刻,垂眸喃喃:“算了,就这样吧。” …… 五年前没说清楚的话,到了如今,其实也没有再说的必要。 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禁区,分手的原因就是他们两个的禁忌。 赵景初可以说自己不想分手,却绝不会再提分手时的口不择言。 时过境迁,方述仍杳无音讯,魏清澜同样没有理由再提。 客厅里气氛僵持,魏清澜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赵景初,觉得越发恍惚。 此时,一阵哼唧声伴随轻微的爪子刨门的声音从主卧传出。 魏清澜走去开门,毛茸茸的圆满就从门缝挤了出来,在她腿边打圈。 魏清澜蹲下拥住它:“不是说让你继续睡觉觉的吗?干嘛乱跑?” 自从上次出事,每天晚上睡觉魏清澜都不敢让圆满离开视线,并且每次离开卧室她都要把门锁紧。 圆满大多数时候乖得很,比如现在,魏清澜的教育它都在认真听。 只是它又时不时朝沙发看去,边看边吐舌头。 魏清澜注意到,却没有跟着转头,回避似的不去看同一空间中的另一人。 她专注地给圆满顺毛,却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 突然身后一暖,魏清澜浑身微怔,男人的胸膛与呼吸一齐笼罩住她。 一只手臂自她身后绕过身前,摸在圆满的头上,落在她的手边。 修长的手指穿过圆满的毛发,揉搓它的脑袋,极尽温柔。 “圆满想要我这个爹,对不对?”他用逗小孩的语气说道。 圆满居然还真配合着哼唧了两声。 魏清澜垂头看着圆满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的眼神,竟然生出些莫名温暖的错觉。 赵景初看了看魏清澜,收紧抚摸狗头的手,借着又贴近一些,试探着用身体彻底包裹住她。 “清澜,再试试好不好?” 他转折突兀,让魏清澜避无可避。 不知过了多久,困倦的圆满重新卧在了地上,似乎开始打盹。 赵景初安静地继续摸它的后背,熟练地安抚。 即便他的心悬在半空,他也仍不动声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也终于沉入谷底。 所以,还是不行。 他该预料到的。 “好。” 突然,怀中的人发出了声音。 仅一个字,赵景初身形僵硬。 他不确定地脱口而出:“……什么?” 魏清澜短暂沉默,最终叹了口气。 “我们……” “可以再试试。” 魏清澜觉得,这大概是一种自私。 如果多年的心结再不可能解开,就这样忘记,是不是会更好? 第38章 阴沟 魏清澜再躺上床入睡时,天际已经微微泛出带有微光的深蓝。 大半夜消耗精力折腾的结果就是,工作日她就困得差点起不来床,三个闹钟依次响完,她的头还埋在被子,意识混沌。 等脑袋清醒一点,魏清澜眯着眼睛瞟一眼屏幕,天立刻就塌了。 九点十五! 她吓得立马从床上弹起,冲出卧室冲进洗手间。 等洗漱完再冲出来,却猝不及防撞上一道硬邦邦的肉墙。 她没有防备地往后仰倒,被一只手稳稳拉住。 她被一道力度往前带着站稳,一抬头,和赵景初大眼瞪小眼。 赵景初的发型和衣服看上去都有点潦草,但神态很清醒。 他简短地打了声招呼:“早。” 在这声早里魏清澜想起,赵景初昨晚休息在了她家的次卧。 魏清澜眨眨眼:“……早。” 赵景初刚要再说什么,下一秒她却立马拨开他:“来不及了!你怎么也没走?” 赵景初想拉住魏清澜,但她几秒就已经跑没影了。 他靠近她跑向的主卧。 门是半掩着的,他抬了抬手,又垂下去,只对着里面提高了些声音:“别着急。要不上午不去了?” 魏清澜并没搭话,赵景初歪头看了看门缝内,什么也看不清。 他最后又抬起手握住门把,试探叫道:“清澜?” 仍是没回应,他又把手放下了,到底是没推门进去。 片刻后,魏清澜扒拉着头发拉开了门,瞥他一眼就往门口走:“我先走了,你不着急就慢慢来,走前记得帮忙关好门。” 赵景初快步跟上去:“上午不去不会怎么样的,可以请假。” 魏清澜左耳进右耳出,已经穿好了鞋,打开了大门,走前最后看了他一眼:“记得再检查下门窗,谢了。” 砰的一声,门在他面前被关起。 “……” ……怎么和他预想的晨起见面不太一样? *** 魏清澜迟到了二十多分钟,旁边的邱宁看了她一眼,她佯装无事,坐在电脑前面色严肃,零帧起手开始工作,表面工夫还算到位。 昨夜的事稍微有些冲动,魏清澜觉得脑子还是有点乱,但关于赵景初的事太费神,她选择暂且搁置,忙完工作再好好想想。 第46章 工作虽然繁重,但起码是清晰的。 美术那边的概念图方案这周就要收尾,周会上会让所有主管过一遍,随后进入下一环节。 除了兰天那边进度稍缓,一切都如常进行,所以魏清澜开始主要与徐斯年一起做剧情策划方案。 首先就是主线的方向确定。 这并不是难事,因为祸根的故事天然就具有游戏改编的可行性,甚至可以说几乎是为了改编而生。 主线最优的方案就是取原作的视角,但叙事顺序改变。 魏清澜给出的初步想法是,游戏开头直接取原作中几笔带过的数百年前的时间线,将背景和神树的作用引出。 原作中的这段时间线上,菩提镇只是无主的荒野,在国度内因战争闹灾荒的情况下,许多人逃难途径此处,却意外发现世外桃源,便有了第一批定居的村民。 这段作为开场再合适不过——惨烈的灾难,奔逃的民众,世外桃源般的另一个世界,如守护神般在背景矗立却尚未被注意到的神树…… 宏大背景下的微观叙事,一个动画或是动态漫就可以做出足够感染人的视听觉表现。 但魏清澜自己脑内有画面没用,最主要的是需要找到足够说服人的参考,让懂和不懂原作的人都能被一眼吸引,这就很需要下一番工夫。 所以魏清澜这两天在十分密集地与徐斯年和她的文案小妹开会,捋清思路,拓展思维,参考一个个浏览又一个个否决,累得头昏脑胀。 上午的小会结束,魏清澜跟在徐斯年身后从小会议室出来。 不防间,她抬眼就看到正往办公室走的赵景初。 赵景初专注地看着前方,并没有注意从身侧过道走来的人。 所以魏清澜十分清晰地观察到,他在路过她工位那一排时特意偏头看过去了一眼。 她就放慢了脚步,等他进了办公室才回到位置。 结果刚坐下,她的视线里,办公室内的赵景初就站起来了。 眼见他要走出办公室,魏清澜立马起身,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 赵景初的手机铃声下一秒响起,他才往门外迈出一脚,只得退回去拿起手机。 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不禁抬头又看了眼屋外。 最后他还是站在原地接起。 “先把门关起来。”刚接通,魏清澜刻意压低的声音就传来。 赵景初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照做,只是他往外走,打算先出门再关门。 还没等他完成指令,魏清澜又说了:“你进屋。” 赵景初关门的动作生生停住,眼珠子四周转溜了几下,并没看见魏清澜,但他还是后退进了办公室内,从里关上了门。 “怎么了?”赵景初轻声问,暗暗调笑的语气,“有危险?” 魏清澜却没有想跟他开玩笑,直接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出来找我,但是别来。” 赵景初并不太理解:“为什么?” 在魏清澜斟酌词句的沉默里,本就已经敏感到没边的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的表情有些变了,雀跃的心也不扑棱了。 他有些不确定地拿出证据:“你说可以试试的。” 魏清澜并非要否认这一点,于是认真地回应:“但我没说要影响工作。” “怎么影响了?” “你说呢?” 虽然赵景初也知道魏清澜的意思,但他并不认可。 “不会的。” “既然不会那就还跟以前一样。” 得到这个回复,赵景初那头没了声音,但魏清澜知道他在听。 企微又震动几下,有人要找她核对方案,她瞥几眼后只得回赵景初:“先这样,我工作去了。” …… 一个下午,赵景初的门都没再打开过。 魏清澜朝那个方向看了几次,有些想发消息说点什么,最后由于太忙也就搁置。 虽是关了门,但该去找赵景初的人也依旧不绝,周鹤就是其中之一。 上午商务部来找周鹤对齐关于音频工作室合作的事,他聊完发了个企微消息给赵景初,列了一下目前的一些选择,又提到了千年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昨天赵景初离开后,商务部的人留下来跟千年找补了几句,所以不至于在明面上成了下别人面子的甲方。 对面主理人也很好说话,没有品评赵景初这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只说看来目前合作不成了。 周鹤就搞不明白了,对方这么个体面人,赵景初怎么就当面冷脸,当众耍他那少爷脾气。 专业度相当堪忧,周鹤觉得自己真是高看赵景初此人了。 他对赵景初颇有微词,但活还是得正常干,于是就事论事地发消息跟赵景初继续讨论音频公司的事。 但周鹤万万没想到,赵景初已读不回。 这种行为是从来没有过的。 快要两个小时过去,赵景初半个字都没发过来。 周鹤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照样已读不回。 周鹤在工作上拒绝内耗,气得直接就冲进他办公室,门都没敲。 赵景初头未动,眼神从电脑屏幕移到门口处周鹤的脸上,又平静地移回来,淡淡说了句:“关门。” 周鹤手一甩,该是个很有气势的动作,可惜门特意做的减速静音,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周鹤走到赵景初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阴阳怪气的:“皇上忙什么呢?奴才给您发消息您装瞎?” 赵景初丝毫不心虚:“没看到。” 周鹤懒得揭穿他,只催促:“赶紧的,跟你说的事定一下。我还是建议跟千年再谈谈,他们那主理人看上去挺好说话也很有想法,我加他好友聊了聊,应该是还有可能的。” 赵景初敲键盘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等周鹤说完,他看着他问道:“主理人这么好呢,那要不你去他公司工作?” 这话莫名其妙,周鹤的脸皱巴成一团:“发什么神经?” 赵景初说完也没后续,双手搭在转椅扶手,靠在椅背沉默。 他时不时瞟一眼手机,又看看电脑屏幕,什么事都不干,好像就在等着周鹤识趣地离开。 意识到这点的周鹤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感离谱地问道:“你故意的?我哪得罪你了?” 赵景初却露出疑惑的表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他欠揍的表情周鹤更确定,他就是在对自己发泄不满。 这点认知对于周鹤而言,比赵景初在工作上给他施加远超负荷的重压,更让人无法接受。 “你说清楚,”半晌默然后,周鹤整理了一下表情,严肃地说,“这件事还要不要推进了?小妹那边早上还在问,我要不要跟她同步?” 因为自己干过筛选公司这活,所以周鹤知道多麻烦,也因此与魏清澜建立了还不错的革命友谊。 但碍于赵景初的原因,周鹤总还是对魏清澜有所保留,很少主动提到她。 这次是个例外。 周鹤的这话触到赵景初的逆鳞,他直直看向周鹤:“我昨晚跟你说了,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什么任何人,你是不是当我傻?”周鹤也不跟他玩文字游戏了,“你不就是不想让魏清澜知道吗?搞什么欲盖弥彰?” 见赵景初不说话,周鹤继续说道:“我其实一点也不关心你突发恶疾的隐情是啥,你就告诉我这事儿还能不能办了?” “不能。”赵景初看周鹤直接,他也不弯弯绕绕了,“只要我还在一天,缪斯就不能和千年合作。” 周鹤嗤笑一声:“理由呢?别告诉我除了私人理由你一个过得去的借口都想不出来。” 赵景初不答。 很显然,他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连借口也懒得想。 这在周鹤看来更是可恶。 那他这些天的牛马劳动算什么? 他为项目组为缪斯左思右想考虑的多种方案又算什么?现在是连个正常回应都得不到了? 即便是敷衍他呢? “我说你别太离谱了姓赵的。”周鹤指着赵景初的鼻子,“老子是来这打工的,不是陪你当霸总的。” 周鹤说的太认真,赵景初看出来,也就十分配合:“既然是打工的,那更应该清楚缪斯谁说了算。” 周鹤哑口无言了将近半分钟,最后神色突然就释然了。 “行,行。”他点点头,“你说了算。都你说了算。” 赵景初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知道他说不出任何能撼动自己的话。 周鹤觉得自己怪悲哀的,但幸好有的事还能自己做主。 “我不干了。”他语调本很平缓,却终究有点不甘心,难得提高音量,“不干了!” 赵景初不为所动,很是贴心地提醒:“企微走流程,请便。” …… 周鹤从制作人办公室出来后,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周围的人,走去阳台透气。 第47章 他撑在栏杆上想着这些年当牛做马的血汗史,没忍住暗骂一声。 声音刚落地,一瓶果汁递到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转头,魏清澜看着他,示意他接过果汁。 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沉默着接过。 魏清澜打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 她那位置太适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巧注意到周鹤从办公室出来时情绪不太对劲,特意跟了上来。 她和周鹤算不上多么熟悉,没有太多私人话题,为了不那么尴尬,她主动聊起工作:“周哥,周会要用的材料我传到 svn 了,你有空看看。” 周鹤听了,拧开瓶盖灌了半瓶,才说道:“不用了,我马上离职了。” 魏清澜想过各种打开方式,万万没想到是这一种。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反问:“离职?” 周鹤面色沉郁,不再是那副老好人的面皮:“老子这辈子都不会再给那种毫无人性可言的货色打工了。” 第39章 共享 魏清澜头一次听到周鹤对赵景初表达出真实的埋怨。 从前不管他嘴上如何嫌弃,其实心里都是认可居多,这点魏清澜当然感觉得出来。 但这次看起来可不是玩笑。 “发生什么事了?”魏清澜问道。 周鹤瞥向她,在破罐破摔把事情原委告诉她这个不算局外人的人,以及闭口不言彻底远离是非之间,他选择了似是而非。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念不同,该各自飞了。” 理念不同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魏清澜怎么理解。 周鹤故作轻松地叹口气,倒是真心笑了,眺望着远处的高楼。 他其实很少全然放松下来欣赏这里的景色,因为每天有干不完的活等他安排。 他总觉得自己是重要的,加班次次到,假却不敢乱请,只有实在觉得疲劳的时候才调休个一天半天,还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现在回头想想,真是自我意识太过剩。 赵景初能这么果断地说出这些话,不就证明他根本可有可无? 也是,赵景初有本事,就算 pm 这个岗位始终没人,他大概也有解决方法,大不了自己上。 又或许,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还是正常运转。 周鹤越想越觉得悲催,迎风都有点泪。 魏清澜伸手到他身前比了个接的动作:“周哥,别掉小珍珠啊。” 周鹤止住心酸,耷拉着眼皮瞅她:“妹,很贴心。” 魏清澜收回手,手肘撑住栏杆,手捧着下巴:“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赵景初的错。” 周鹤更是感慨。 赵景初何德何能当过人家男友。 也不得不由衷赞扬魏清澜识人一绝,早早脱身,免得被赵景初这种贱人耽误一辈子。 见周鹤目光感动中透出一丝劫后余生,魏清澜有些不确定地思索片刻:“我说错了吗?但周哥脾气这么好,又这么负责,不太可能是过错方。” “别说了小妹。”周鹤及时打断,“给我灌迷魂汤是不?我可没心情听。” 魏清澜摇头:“我说的都是真心的。咱俩一起没日没夜地选过乙方,这点我还能不清楚吗?” 说到这个,魏清澜就又突然想起千年合作的事,她想问问,但毕竟周鹤刚提到自己要离职,所以话在嘴里转了圈,魏清澜还是吞下去了。 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周鹤听到她的夸赞,心中更是难受了。 他累死累活也没个好结果,唯一的安慰可能是魏清澜的理解。 魏清澜察言观色,也没继续问周鹤的伤心事了,转移话题聊起日常。 比如附近的餐饮推荐,比如他平日的爱好。 周鹤顺着话题转换心情,侃侃而谈起来,甚至把自己收藏整理的附近好去处清单发给了魏清澜,也当作是一种新旧交替。 魏清澜当真认真看起来,也认真地询问周鹤的评价,仿佛只是朋友间的闲聊。 魏清澜不经意提起周末的演唱会,终于看到周鹤眼里有光闪了闪,像是憧憬。 毕竟还是上班时间,两人也没在阳台待太久,一起往室内走去。 室内跨入阳台处有个转角平台,一棵发财树摆放在那,刚好能遮住一人的身影。 所以魏清澜是走近后才发现,赵景初不声不响地靠在树后的角落。 周鹤也看到了他,脚步顿了顿,最后什么也没说,按照既定路线转弯离开了。 魏清澜停下,眼见着周鹤走远了,才看向赵景初的方向。 赵景初也正盯着她。 面无表情,脸色平静。 只有那双眼的深处不设防地流露出些纠缠来,叫魏清澜有点不忍直接离去。 她调转脚尖走近,站在他面前:“站多久了?” “不知道。”赵景初的头微微仰靠在身后的墙,垂下的眼尾扫向魏清澜,听不出语气,“可能从你们凑在一起看手机开始。” 魏清澜自动无视了他的阴阳怪气,问正事:“你和周鹤怎么了?” 周鹤虽然骂了句赵景初,但关于矛盾原因却是根本没有透露。这才最危险。 若是大肆吐槽,那么就还抱着希望对方改变的念头。 若是不吭声,就极有可能是因为不屑于再说。既是不屑,就很难有转圜余地。 可魏清澜觉得周鹤不该走,也不能走。 在缪斯工作的这些天,她看得出周鹤对于一个团队高效运转起到了多大作用。 这种作用是润物细无声的,正常情况下无人察觉,失去了才懂得什么叫割到大动脉。 赵景初不懂吗?不见得。但周鹤能这么生气,百分百是因为赵景初作妖。 而从感性些的角度说,魏清澜也不想周鹤和赵景初就这样闹着矛盾稀里糊涂地分道扬镳。 赵景初嘴角紧绷,半晌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魏清澜如实相告:“说自己要离职了。” “只是这样?” “不然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赵景初被问住,不动声色地瞎扯以作掩饰:“谁知道会不会诋毁我。” 魏清澜却反问:“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比我清楚吗?” 闻言,赵景初笑了笑:“这么听起来,你好像比我清楚啊。” 魏清澜静静看着他。 他默了片刻,撇撇嘴角:“开玩笑的。” 魏清澜没跟他继续较真,只说道:“你要是不愿跟我说你们发生了什么,就自己解决好。” 赵景初解释:“他自己提的离职。” 这其实并非重点,所以魏清澜问他:“其他的不说,周哥作为员工,你难道不满意吗?” 赵景初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魏清澜严肃地叫他名字:“赵景初。” 赵景初就很快又老实了,不再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魏清澜转到另一个话题上:“周哥朋友圈经常发一个虚拟女团,她们这周末刚好开演唱会,他没抢到票,我有朋友刚好是承办方的,应该能弄到几张。” 赵景初认真听。赵景初疑惑。 “你……”他试图理解了一下,瞳孔微缩,“你要我跟他一起看女团演唱会?” “我也会去。”魏清澜补充说明。 她还怕他们相看两厌,说不到两句就谁也不理谁呢,那能有什么意义? 赵景初真诚又委婉地建议:“有这个时间我们俩去别的地方不好吗?” “如果周哥真走了呢?” “只要钱给得够多,还怕没有比他更好的 pm 吗?” 什么顶级扭曲的理解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那作为朋友呢?”魏清澜继续讲道理,“周鹤这个朋友你不要了?” 赵景初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短暂的沉默后说了句:“不是你跟我说要公私分明的吗?” 魏清澜再次警告:“就事论事。” 她是真有点生气了,赵景初看得出来。 所以他没再继续为自己那点情绪坚持,退了一步:“那说好了,我可以去,但不是为了挽留他。” *** vet 虚拟女团是周鹤的最爱,她们这次在长甫的首场演唱会人气异常火爆。 周鹤没抢到票,原本打算临近开场高价或捡漏买黄牛票的,结果前两天魏清澜跟他说她有几张,叫上同样对 vet 感兴趣的朋友,三人一起去看。 周鹤一开始还寻思这样是不是怪怪的,尤其想到人家是赵景初前女友。 周鹤很有底线地认为虽然已经掰了,但自己不好背刺,结伴出门情理上过不去,结果魏清澜非常坚持。 他看票面上的位置实在很好,没忍住还是答应。 等周鹤下午按时到了地方,看见被魏清澜分配猫耳发箍的赵景初,他恨不得自己买的是十倍价黄牛票。 周鹤沉默着接过魏清澜递过来的另一个闪光的猫耳发箍,目不斜视地听她发号施令。 第48章 “我领了点免费手幅,分给你俩……周哥,你最喜欢的是不是她?” 魏清澜从一叠手幅里递过来一张单人的,周鹤犹豫半秒又伸手了,止不住的笑容:“嗯嗯呢!” 赵景初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地偏头看向别处。 “你也拿着。呐,团粉的。” 魏清澜往赵景初手里塞了另一张手幅,他接过看了眼,仍是沉默。 多不情愿早已写在脸上。 从见面到进场,赵景初和周鹤将魏清澜夹在中间,两人一句话都没和对方说。 魏清澜也不强求,更不表现真实目的,只按照流程引着两人往前走。不管气氛尴不尴尬,她都很自得。 进了场后,当看见满目的大屏上滚动播放的 vet 女团视频,周鹤的眼睛渐渐瞪大,兴奋渐渐爆发。 周鹤是个不太纯的宅男,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二次元,但有时候对这些东西还是挺有兴趣。 所以他才那么容易被千年吸引,总感觉他们的作品里有和自己隐藏的中二非常相似的部分,一种充满少年感的燃。 周鹤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大型的演唱会了。 他的朋友大多结婚生子,赵景初又是个纯现充,再加上自己不是能和网友混成亲友的人,很多活动一个人去总少了些趣味,所以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周鹤的兴奋点也就很低。 三人的位置在内场比较靠前,一路上路过观众区,他们看到的都是各种拍打卡照或是与同好合照的粉丝,周鹤其实也跃跃欲试,但又碍于情面没有迈出第一步。 魏清澜暗中观察了他许久,路过一块超大花墙前时突然停下,伸手指了指:“你们谁帮我拍一张?” 周鹤还没反应过来,赵景初就已经举起了手机。 魏清澜顺势跑到摆着女团三人立牌的花墙前,简单摆了个姿势。 她摆完就离开花墙,赵景初准备把照片拿给她审核,她却是第一时间招呼周鹤:“周哥也去拍一张。” 周鹤突然被 cue,愣了一下:“不用了吧……” 他对外都是引以为傲的熟男风,虽然来了这已经没什么说服力,但毕竟旁边还有两个观看他人设的人。 魏清澜却拉了他一把催促:“快去,多好看啊。” 周鹤半推半就地站在了花墙前,稍显局促。 他四周看了看,另半边还有其他人在摆出夸张的拍照姿势,所以他也就局促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又兴奋了,也开始摆姿势。 魏清澜能看出他的情绪起来了不少,被感染得也开心,咧着个大牙给建议:“周哥戴猫耳!” 周鹤左右瞅瞅,假意不好意思了几下,又羞涩地戴上了猫耳头箍,接着羞涩比心。 魏清澜很是捧场地给他比了个赞,侧头催赵景初:“拍呀。” 赵景初眼神里的落寞和嫌弃还没收起,缓缓转头与她对视,指了指自己:“我给他拍?” 魏清澜点头,给予肯定:“你拍人拍的好。” 此话一出,原本还很不乐意的赵景初默默轻车熟路地举着手机,咔了好几张。 这么一拍就打开了周鹤的开关,他接下来走两步就问魏清澜“这拍起来会好看吗”“这是不是不错”“哇靠我最爱这个 q 版快给我整一张”…… 他怕是全然忘记当拍照工具人的是谁。 赵景初皱着眉又拍完一批,看向魏清澜:“我还一张没拍。” 魏清澜也没闲着,拿着拍立得给周鹤来了一张,周鹤取走相纸一旁等显像。 听到赵景初说话,她有点意外地问他:“你也想打卡?” 赵景初不喜欢什么团,对拍照打卡更是没有执念,但这是跟魏清澜一起出行,他想想又不甘心:“来都来了。” 这几天他和魏清澜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其实很想和她单独聊聊,却见她在办公室时对着屏幕偶尔累得打呵欠还在不停写方案,到底是没在工作日太烦她。 所以,今天怎么说都算难得。即便有个电灯泡。 魏清澜也体贴,举起拍立得后摆了摆手:“那你去,我给你拍一张。” 赵景初在傍晚的草坪上后退几步,站在她镜头的正中,却是说道:“过来一下。” 魏清澜原本正眯眼对焦,闻声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放下相机朝他走过去:“怎么了?” 赵景初在魏清澜靠近到仅剩一步时,眉眼终于舒展开,突然转身在她身前半蹲,猝不及防地将手机举高,对着镜头反手比了个耶。 两人的身影被捕捉进了画面,赵景初点开查看,魏清澜反应过来后生气地推了他一下:“赶紧删了。” 赵景初偏头看她,下一秒就向她展示手机屏幕。 魏清澜不满地垂眼看过去,却看见照片里温暖的晚霞下,两人和谐的姿势与表情。 画面里,赵景初 wink 了一下,笑容傲慢却又有几分难掩的温柔。魏清澜的表情则惊讶得刚刚好,不扭曲不扭捏,十分生动。 赵景初趁她低头看得认真,突然伸手拉住她拿手机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机靠在了自己的手机一侧。 两部手机几乎同时震动起来,屏幕上方弹出传送提示。 眨眼间,魏清澜看见他手机的弹窗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字—— “全力出警想要向你共享一张照片”。 第40章 旧疤 赵景初在魏清澜的手机上操作接收照片,魏清澜没阻止,只因刚才闪过的提示久久不能回神。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因为那个名字并不大众,并且她印象深刻。 全力出警……是这么多年一直在她的漫画作品下留言的读者。 魏清澜一直以为对面是个女孩,所以她没有多想。 可若是赵景初,很多事情就不由得让她多想。 过往种种细节在魏清澜的脑中浮现。 这个读者的评论原本只留下些人机表情,开始发带字评论的时机,正是她和赵景初分手后。 而“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问,魏清澜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样的留言持续了五年,直到魏清澜发公告告知读者,因与次元的矛盾漫画准备停更。 然后,赵景初就找上了门。 “怎么了?”赵景初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流露的马脚,偏头看魏清澜走神的样子。 “拍得太好吓到你了?”他的嘴角蓄着笑,颇为自信和骄傲,“我苦练多年,早就不是只能当自拍杆的男人了。” 魏清澜整理完思绪就听到他有点欠揍的声音,从话里品出点别的意思,抬眼问道:“你和谁练?” 赵景初被问住,想明白她的重点后调笑地挑眉,漫不经心地解释:“还用和谁?自学成才。你以前的嫌弃天天敦促我呢。” 魏清澜收回还被他握着的手,目光停留在那张合照上。 沉默片刻,最终她也只说了句:“走吧。” …… 虚拟偶像的演唱会通过真人动捕与先进的虚拟技术实现,当看到舞台中央超大的显示屏与配套视觉体验的超强舞美时,魏清澜的震撼是实打实的。 她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虽然简单做了点功课,却完全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周鹤在她旁边跟嘶吼得人神共愤,而周边的气氛更是带动得所有人的情绪一潮更比一潮高。 魏清澜虽然一首歌也不会,但被感染着和周鹤一起晃着应援灯和手幅,完美融入粉丝之中。 赵景初对于屏幕上出现的虚拟假人载歌载舞不感兴趣,但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也有些被带动。 尤其在魏清澜把他座位上没拿起的应援棒塞给他的时候。 他也就配合着一起当起了气氛组,晃着爪子。 晃着晃着,他就更频繁地看向了身侧的魏清澜。 她笑得极有感染力,眼睛亮晶晶的,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梦幻。 赵景初摆动着应援棒的速度不知何时慢了下来,片刻后换了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渐渐放低,靠近。 当小臂相触,他的腕间翻转。 下一秒,他的手纠缠上去,将她忙活的手握紧。 魏清澜微惊,动作突然停了,看向两人交握的方向。 赵景初带了点力道,将她的手拉下,放在自己的腿上。 目光扫过他们交叠的指尖,他的手更是收紧。再侧首看着魏清澜,人声翻涌,他没有说话。 魏清澜却没有看他,目光始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 陌生却又熟悉的触感通过对方轻轻摩挲的动作,慢慢蔓延开来,牵引着她微麻,微痒。 那股几不可察的颤意勾着她想到许多。 她跟赵景初说,她愿意试试。 可其实她心里还总有些抗拒。抗拒和他再回到从前的亲密,抗拒他对自己的分享欲。 很多从前的习惯难改变,她也时而恍惚,总从他的态度里觉得两人好像没有分开太久。 第49章 他们分开了五年,可好像……只是她的五年。 迈出这一步,魏清澜是有点害怕的。 但怕的到底是与赵景初仍旧同床异梦,还是怕自己忘记从前看重的一切,她也想不明白。 可就在这一瞬间,赵景初握住她手的一瞬,她并不抗拒。 她终于松了口气。 也许她的决定,并不算冲动得可怕。 魏清澜久久沉默,赵景初看似从容,却一丝一毫的动静也不愿放过。 直到虎口处有轻微的触感。 他垂眸,终于确认魏清澜的手也反握住了他的,并非错觉。 喊麦声又起,舞台上下再度掀起一股热潮。 到了 vet 女团最火的一首歌,曾在短视频平台一时风靡。 魏清澜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向台上,耳边是周鹤兴奋的声音,与音响比音量:“啊!啊!!小妹快!一起唱!!” 魏清澜没忍住再度笑出声,举起应援棒重新开始打 call 的同时,也自然地举起了赵景初的手。 音浪之中,五光十色的灯影之下,他们随着演唱会的高潮,将手越握越紧。 …… 演唱会到达尾声,vet 队长与观众开始最后一轮互动。 “再次感谢各位粉丝来到我们的演唱会,我们会镜头随机抽取十名幸运粉丝,来到后台和我们合影,并且能获得亲签和全套本次演唱会的周边哦~大家准备好了吗?” “啊啊啊啊!!!” 一阵欢呼爆发,大屏幕上开始切换为十宫格镜头。 每个格子都在快速捕捉着不同场区观众的人脸,画面快速晃动。 魏清澜觉得还挺神奇,这个合影要不是用虚拟技术合成照片,要不就是和玩偶合照,亲签应该也是扮演 vet 的演员或是其他“签替”签的,但大家好像都很期待,和追真实的偶像明星也并没有差别。 周鹤面部和身体表情都紧绷,双手合十紧盯大屏,嘴里念念有词。 魏清澜知道抽中的概率小,想去安慰他几句,顺便说她可以找朋友试试能不能要到个小礼物。 她还没凑过去,那只紧牵不放的手就阻止了她。 魏清澜被拉着转向赵景初,他俯身过来凑近她的耳朵,唇边擦过她的耳廓:“快散场了,一起吃饭?” 话还没说完,周围又一阵欢呼爆发。 两人都还没察觉到不对劲,魏清澜将他推开一些,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人从旁急促地拍了拍。 魏清澜顺着动静看向周鹤,却见他有些尴尬地示意她看前方。 下一秒,魏清澜就见大屏幕的十宫格特意放大了其中一格,画面正中是赵景初,而她的半张脸也异常清晰。 赵景初原本正盯着魏清澜,在她瞪大眼睛看着前面的屏幕后,终于意识到什么,也转头看向了同个方向。 欢呼声又一次响起,起哄是永恒的主题,闹得他头疼。 魏清澜迅速收回了手,佯装无事朝周鹤那边挪了挪,画面很快就只剩下赵景初那张冷淡却惊艳的脸。 其他九宫格被锁定的人或多或少都对着镜头有所表示,或是飞吻或是比心,或是举起表白灯牌。 只有赵景初一脸菜色。 一脸菜色的赵景初,却让中控室内的人一眼认出。包括他身边那短暂停驻的女孩的半张脸。 男人望着并没有停留多久的画面,直到切到 vet 的安可舞台,他也依旧目不转睛。 中控室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方老师,我们准备了花篮和礼品,希望您结束后能赏脸去后台合照,非常感谢您和工作室给我们提供的帮助。” 演唱会音频导演的助理语气殷勤,对眼前这个清隽温和的男人十分恭敬地说道。 这次 vet 演唱会的音频导演由于天气与航班原因被困在国外,为了不耽误演唱会进度,他特意联系了自己在欧泊音乐学院的优秀学弟方述帮忙跟进,他正好就在长甫。 方述二话没说,临时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导演也在最后一天赶来,看到一切有条不紊,对方述更是感激,将他留下观赏演唱会。 整场演唱会井井有条,一切都在方述的预期之中。 除了在大屏幕上看见赵景初。 ……和魏清澜。 助理还在和他说话,方述却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手渐渐握紧,却越发无力,身体不自觉晃了晃。 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方老师?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方述站稳,将仍在颤抖的手插进口袋,面上仍是平静:“没事。你刚刚说要去哪?” 助理放下心,伸手引路:“后台工作人员合照,麻烦您了。” …… “他丫的,凭什么?就他最不虔诚!” 周鹤嫉妒得要吐胆汁却强颜欢笑,到底还是没忍住气得骂了一句。 最不虔诚的赵景初全程冷漠脸,直到最后散场,有工作人员来到他身边:“先生,恭喜您。请和我们去往后台合照领礼物。” 赵景初坐在原地岿然不动,往旁边看了眼:“可以让给别人吗?”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演唱会是全程录制的,尤其粉丝福利这部分会放到微博上公示……” 赵景初闻言没有反应,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还是魏清澜插了句嘴,对赵景初说:“你去吧,亲签你让他们写周哥的名字,合影挡一下脸,他们会同意的。” 工作人员点头:“这个没问题的。” 赵景初瞥向她,看见她期待的目光,就也只能妥协。 周鹤也不管自己和赵景初正处于闹矛盾中了,赶忙问工作人员:“我们是他朋友,可以围观吗?” “不好意思,不能靠太近,但能在后台等待。” 周鹤和魏清澜对视一眼,魏清澜看出他有些犹豫,于是她提议:“那我们去后台吧,就当参观一下你偶像的工作环境了。” 第41章 逃避 三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往后台,路过一个有安保拦截的转角路口时,魏清澜和周鹤被拦住了。 “两位请在这里等待。”工作人员礼貌要求。 魏清澜刚要点头,赵景初伸手过来一把拉过她手腕就要往里走。 她吓得立马扯住赵景初停了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抱歉地对要来拦人的工作人员说:“我们就在这等,不过去。” 工作人员听后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警惕地审视他们。 魏清澜拍了拍赵景初的手背,随后拨开他的桎梏,摆了摆手催促:“别闹了。记得签周哥的名字。” 周鹤原本奇怪地看着两人,一听这话立马咬牙切齿地重复:“记得啊。” 其实这里离互动区并不太远,在巨大的后台内不过隔了不到百米,还能看到那头各种装饰用的花篮与展板。 其他跟着幸运粉丝来的朋友,也被允许在这里拍照,算是非常人性化了。 安保人员盯着魏清澜两人退回了转角旁,魏清澜官方地朝他们笑了笑,拉着周鹤在休息区坐下。 赵景初一言不发,源于心中的莫名失落,却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走流程。 他实在无法体会到追星的快乐,亲身经历了更不懂为什么要站在机器前跟一堆代码合影,如果真为了那张照片,自己合成一个反而更加真实。 他最后拿到的签名也是给了周鹤的名字后,由工作人员从机器后的隔间中递出来的,笔墨尚未干透,大概率是另一种科技。 这几个环节被渲染得很有仪式感,其他几个被抽中的男女生尖叫欢呼。 而赵景初拎着签了名的一件 t 恤和一张明信片,感悟到忙活一通而上面是周鹤的名字,比单纯站在这还要难以忍受。 他唯一感兴趣的,是支持这些虚拟偶像栩栩如生的技术。 赵景初早就发现,无论是舞美还是这些合照,其涉及的技术都超过一般的活动配备。 目前 ai 技术发展太迅速,缪斯也在拓展这一块的业务,倒是可以顺带观察观察,就当是拓宽思路。 于是他还挺认真地观察这些跟他一样的倒霉蛋,在有限时间内和互动区屏幕里的 vet 是怎样交互的。 观察得差不多后,他就靠在墙边发消息。 烦躁写在脸上,冷漠得生人勿近。 等待结束的间隙,赵景初频繁看向百米外的那个转角。 他刚才还偶尔能瞥见魏清澜的身影,她时不时和周鹤探头往这看,现在却是看不到了。 工作人员招呼着准备最后拍摄一张大合影,赵景初却抬腿准备离开,他认为自己已经算完成了任务,多余的活动与他无关。 此时有一批人自另一个方向走来,他们的脖子上挂着工牌,很显然是内部工作人员。 赵景初一开始并没有留心,直到那批人走到粉丝合影处,隔了几米远驻足观看。 第50章 “……这个就是最先进的机器,能完全仿真模拟实时合照,姿势都是通过实时智能运算得出的,会配合真实粉丝的诉求。搭载智能语音系统,提供完全身临其境的追星体验。”一个沉稳浑厚的男声介绍道。 “语音系统倒是听起来挺有意思,很多游戏动漫都能用到。看来还有得向师兄学呢,千年的技术还远赶不上。” “嗐,都是钱堆出来的,当然也不是我的钱,哈哈哈哈——” 谈笑声让正要离开的赵景初身形微顿。 他顺着声音看去,乌泱泱的人堆之中,有一人鹤立鸡群。 即便时隔多年只见了匆匆一面,赵景初也依旧牢记他的样子。 方述…… 方述怎么会在这?赵景初一时大脑空白。 很快他想起什么,突然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转角。 魏清澜还等在转角。 剧烈而高速的咚咚声在赵景初的胸腔响起。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叫嚣——不能让他们见面。 赵景初即刻要走,还未等他动作,却出现几名工作人员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在清道。拦截的同时,一群人涌上了狭长的走道。 方述在人群之中,与赵景初擦身而过。 这一瞬间,赵景初分明看到方述朝他看了一眼。 拦截的工作人员穿插在他们之间,阻隔的动作还未完成,便被赵景初拨开。 他又连续拨开了好几个挡路的人,无视身后的呵斥与警告,突然开始朝走道尽头的转角奔跑。 他的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窄小的路口和向那个方向行走的方述。 只要方述继续走下去,到了路口,他就会和魏清澜碰面。 他……会和魏清澜碰面。 在路口的安保人员似乎收到了对讲机中的指示,朝赵景初这边赶来,很快合力拦下了他的脚步。 “先生,请遵守秩序。否则我们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赵景初看向他们,目光凶冷,却没有出声。 出声势必就控制不住情绪,随之就是动静不小的矛盾,必然引起注意。 方述的脚步并没有因这点微不足道的插曲停止,他依旧和身边的人谈笑着前进,却不经意间又回头,看了赵景初几眼。 那几眼里,是鄙夷,与挑衅。 赵景初感到一股冷意蹿到四肢百骸,一种不祥的预感蒸腾而上,直冲天灵盖。 安保人员其实并不能彻底拦住他,他却一时完全动弹不得。 于是赵景初眼睁睁看着人群前方的方述,朝着转角的路口走去。 下一秒,路口出现了周鹤的身影。 他第一时间朝互动区的方向看来,寻觅的目光扫过,落在几十米外的赵景初身上。 随后他像是终于注意到有另一群人靠近,空间变得拥挤,他向后退了一步,又隐入转角的墙壁之后。 可那群人并没有转向周鹤所在的方向,而是短暂停顿后,向另一边的转角走去。 赵景初有些微惊讶,身体的温度却本能地渐渐回升,面色重回平静。 他冷静地对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说道:“可以让开了吗?” 见着这人不再狂热,安保人员也就放行。 赵景初快步走到已重新开阔的路口,第一眼却没在转角看到魏清澜,只有周鹤在向别处眺望。 赵景初慌得心下一跳,目光四处寻找,下一秒与起身的魏清澜猝不及防地对视。 她刚捡完掉落在地的手幅,眨眨眼:“你回来了?那边结束了?” 赵景初愣神片刻,精神突然松懈下来。 他上前一把抱住魏清澜,用了全身的力气。 魏清澜眼前一黑,被他完全拥入怀中,尚且茫然时只能听见他叫自己名字。 “清澜……” 一阵苦香自鼻尖掠过,掺着淡淡的甜。 魏清澜缓缓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更轻柔地问:“你怎么了?” 周鹤从远处收回目光时就被眼前一幕一惊,因看到方述而产生的迷思也被往后稍了稍。 赵景初伏在魏清澜怀中很久,久到工作人员来催促粉丝离场。 赵景初终于起身,在观察魏清澜的表情后,十分平淡地说道:“我没事……你看到谁了吗?” 魏清澜不解:“谁?” 闻言,赵景初就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答道:“没,应该是我看错了。” 魏清澜却像在这一瞬感应到什么,突然回头看向走廊尽头。 然而长长的走廊,人影忙碌穿梭,入目一切如常。 一种莫名的失落袭来,魏清澜却不知道这种情绪来自何处。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却见赵景初的表情异常奇怪。 她低头捡起他掉落在地的袋子,里面存放着 t 恤和明信片。 她就又笑了,将东西递给一旁的周鹤,此时赵景初才注意到周鹤的眼神相当复杂。 三人走出场馆的途中,赵景初看向在一旁神色不明始终沉默的周鹤。 周鹤与他对视上,好半晌,竟然露出了意味难辨的笑容。 像是心知肚明,又像幸灾乐祸。 魏清澜专心地边走边翻看手机拍摄的成果,赵景初特意降了速,与周鹤平齐。 他单手在手机上飞速打了几个字。 周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都没看,只瞥一眼赵景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过了几秒,手机再次震动,伴随而来的是赵景初看过来的一眼。 周鹤也就大发慈悲地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赵景初:【清澜看到他了吗?】 周鹤不紧不慢地扣了个:【1】 赵景初面色不善。 周鹤背着手绕过他,与魏清澜并排往前走。 走到场馆门口,魏清澜见时机差不多,很是自然地说:“周哥,我请你吃饭吧?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关照,也当提前为你送行。” 周鹤心生感慨,心里还怪难受的,经此一遭,他其实也就把魏清澜当了朋友。 于是他也不想考虑其他的,刚要答应下来,却被赵景初打断。 “我来请。”赵景初说得斩钉截铁,甚至补充了一句,像在征求意见,“清澜,我还有些事得跟周鹤单独聊。” 魏清澜审视他一会儿,感叹这人怎么突然开窍,都省了她的口舌了。 今天的活动本也是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她原本想着周鹤被哄开心了能放宽心,她再去要求赵景初,是最高效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人通过沟通解决私人矛盾,心平气和好好聊聊比什么都管用。 所以对于赵景初的提议,她自然是乐见其成,可又有点担心他们聊崩,便多问了一句:“周哥,你呢?也愿意跟他单独聊吗?” 周鹤眯眼看了赵景初一眼,又看向魏清澜,最后竟是开朗地笑了:“可以啊。” …… 赵景初开上高速一路提速,吓得周鹤异常警惕。 所幸他车技不错,过了高速后渐渐慢了下来,显得正常了许多。 车子停在一家酒吧前,周鹤不解道:“你不是喝不了多少吗?不如去吃点烧烤。” 赵景初目光沉郁,情绪不明:“陪我喝点吧。” 周鹤侧首看他,他的脸上是和在千年时如出一辙的恍惚神情。 赵景初喃喃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和千年合作吗?我告诉你。” *** 后台的灯光已经暗下,工作人员陆续离场,尽头转角的墙边,窗口的月光落下,映照着一个人影。 阴影之中,方述几乎要站不稳。 他一手垂落在身侧,向后抠住墙面,用力到手指泛出紫色,最后脱力松了劲。 方述觉得自己是胆小鬼。一直都是。 从前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在一声不吭地回来。 他拒绝了导师的挽留,理由是仍旧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并且想改善国内的 acg 音乐创作环境。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潜意识里到底还抱着怎样的期待。 他在金川镇的地震中失去唯一的家人,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有能让他留恋的温暖,却让他与魏清澜相遇。 从迁怒她,到喜欢上她,是那么不可思议却又简单的一件事。 他的父母先后殉岗,老天大概觉得他足够可怜,给了点恩赐。 魏清澜陪着他走出自卑与自毁,鼓励他坚持对音乐的热爱,她与所有欺负他的人为敌…… 明明她在父亲重组的家庭里也不好过,可她却总是跟他强调:“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谁也不能剥夺我们幸福的权利。” 是他不争气,毁了原本设想好的一切。 方述抬眼看着明晃晃的灯光,炫目的光晕渐渐在他眼中化开,刺目的疼痛让他阖上了眼。 他是后悔,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后悔? 没了他,她已经那样幸福。这已经很好。 赵景初像承诺的那样,给了她幸福。 第51章 他又哪来的资格再去见魏清澜。他没脸去面对她对自己的失望。 一滴泪滑过他的鼻尖,滴落在地,无人可见。 可是…… 可是他好想再听一次,魏清澜温柔地叫他的名字。 想听她憧憬地说:“方述,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第42章 往事(1) 魏清澜六岁那年,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因经济条件差异,她被判给父亲魏云。 魏云早年穷苦,半路做服装生意发了家,随后便是离婚再娶,享受第二次人生。 魏清澜于他而言是实打实的拖油瓶,也是他失败人生的印记。 魏云把她送去他不愿提起的老家金川镇,那里已经没了任何亲戚,他便低价雇佣了镇中的一个孤寡老婆婆照看魏清澜的起居。 魏清澜与家人的亲缘几乎就这么断了。 魏清澜七岁开始生活在金川镇,若不是十岁那年的大地震,恐怕只有通过高考,才能走出那里。 地震发生时,是个春天。 她本不该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的。 地震来得突然,照看魏清澜的婆婆外出,魏清澜一个人在家,顷刻间便被埋在废墟之下。 没有人记得这个偏僻的房屋里还有个文静体弱的小女孩,等待搜救的过程意料之中的漫长。 在被掩埋十几个小时后,在附近辅助救援的丁曦医生凭借记忆找到了魏清澜家的方向。 丁曦是半年前调到金川镇邻村的村医,因金川镇医疗资源稀缺,时常往返两村替村民看病。 地震后金川镇受灾严重,丁曦主动作为志愿者来此支援。 丁曦有个十岁的儿子,名叫方述。 小男孩长相帅气,身形板正,几乎人见人爱。 方述总跟着丁曦来到金川镇,在丁曦给人看诊时,他安安静静地旁听,偶而帮着拿药,或是调整点滴的速度。 魏清澜小时候营养不良,身体不算太好,经常生病。阿婆对她不算太上心,总放她一人在家。 有一次她贫血在院子里晕倒,是路过的丁曦翻墙进来救下了她。 于是,魏清澜认识了丁曦和方述。 在她的印象里,丁曦说话温温柔柔的,耐心地问她哪里难受。 虽然此后交集不算太多,但魏清澜很喜欢丁曦,因为她真的很像妈妈。 魏清澜很羡慕方述,如果他的妈妈是她的妈妈,她是不是也会很幸福? 被埋在废墟的十几个小时里,魏清澜的意识断断续续,可她竟然没有太多恐惧。 她发现自己好像活不活下去都可以。 这样的想法在那样的环境下几乎等同于失去求生意志,她的气息渐渐微弱。 直到丁曦带来一束光。 丁曦记得这里住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父母不在身边,怪可怜的。 所以在附近支援时她找来这里,坚持挖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看见了一只灰扑扑的小手。 她试图伸手够魏清澜的手,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她一边大声呼唤着魏清澜,一边试探着往废墟里探身。 她碰到了,手还有温度。 丁曦一边深入,一边扒开重物,对魏清澜的呼唤不敢停。 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余震的来临。 救援队赶来之前,一场 5.6 级的余震,带动地壳的二次运动,将丁曦和魏清澜一起压入了黑暗之中。 其实,魏清澜几乎没有这段记忆。 她只知道,在丁曦的保护下,奄奄一息的她活下来了。 当她被救出废墟,耳边仍回荡着丁曦温柔的歌声。 丁曦让魏清澜不要睡着,她说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可她自己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魏清澜在病床上睁眼,已是三天后。 和她在同一间病房一同醒来的,还有丁曦的儿子,方述。 “可怜啊,从隔壁镇徒步来找他妈,路上余震来了,跌进沟里插伤了耳朵,好久才救起来……也是倒了霉了。” 魏清澜听忙碌的护士提及方述的经历,又有点哀伤地看向自己:“小妹妹,你很幸运。” 她们没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告诉她,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大概不想她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魏清澜记得。 她转头,看向隔壁病床几乎没有呼吸起伏的方述。 他躺在床上,右耳包着厚厚的纱布,眼睛盯着天花板,几乎不眨。 魏清澜想说些什么,但她浑身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见到了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魏云。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在医生面前声泪俱下:“乖女,你受苦了。” 魏清澜被接走前,最后在病房里看见的,是方述望着她的悲凉眼神。 *** 魏云不算顶顶有钱,只是有个千八百平的工厂,做点服装生意,算个吃喝不愁的中产。 魏云的第二任妻子,魏清澜的继母陶韵不算个刻薄的人,却有着人之常情的排外心理。 魏清澜是个外人,还是个出身足够膈应人的外人,陶韵和她只有三岁的儿子都不欢迎魏清澜,但她却也会对魏清澜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孩产生点恻隐之心。 当魏云将魏清澜从金川镇接回来后,陶韵一日三餐从不亏待她,却会在许多细节处刻意遗忘她,让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始终没法融入这个家。 魏清澜虽然在乡下读了几年书,悟性却很高,转学到仁城后很快就把成绩赶了上来。 她的考试成绩如果不错,魏云会像奖励小狗一样,偶尔给她带点小玩意当作礼物。 陶韵嘴上不说,第二天就要埋怨她粗手粗脚,磕坏碰坏了家中的东西,或是将她的儿子欺负哭。 魏云其实看得明白,为了哄陶韵开心,就会呵斥魏清澜,故意贬低她,说她是乡下的野丫头,没教养,得多跟陶阿姨学。 还在念小学的魏清澜不懂,时常反思。 升到初中,她的成绩仍名列前茅,却再也没了礼物,也没人替她来开家长会。 美术老师曾联系魏云,说魏清澜在绘画方面极具天分,魏云一开始很是高兴,嘴上说着会将魏清澜送去系统学习,却在一夜之后变了卦。 魏清澜的所有画具被收走,连一张白纸都没能幸免。 魏清澜终于渐渐懂了。 她的成绩开始变得平庸,老师找她谈过几次话,她以自己跟不上进度敷衍过去,老师十分惋惜。 可自此,她又有了来替她开家长会的人。 又有了能让她自由涂画的纸笔。 这是魏清澜的生存之道。 可这还不足够。 为了活得更加舒坦,魏清澜开始尽量不在陶韵面前出现,连三餐都错开时间。 后来,她甚至只在学校用餐,把那个所谓的家当作休息的旅舍。 可魏清澜绝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即便平日表现得再平庸,升学考试她也踩在线上进了仁城一中。 为了不引起更多事端,她在入学分班考试中发挥如常,成绩不上不下,进了普通班。 仁城一中离魏家很远,魏云特地恩赐家中司机每日接送。 魏清澜不敢去看陶韵的神色,心想着过段时间熟悉了路就想办法拒绝。 入学高一,那是个不算太差的九月,因为魏清澜遇到了方述。 在一个不用上晚自习的周五。在平平无奇的大街。 方述的样子没怎么变,所以魏清澜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当时站在街边的乐器店前,听着里面传出的笛声,好像入了迷。 曲子的旋律很熟,魏清澜听出,是丁曦在她耳边哼过的那首。 魏清澜逐渐靠近方述,可下一秒就被魏云的司机拉走。 “老板娘的东西取好了,赶紧回家,别耽误时间,不然又要挨骂。” 魏清澜被塞进后座,回神后从后窗看着越来越远的方述。 当魏清澜第二天同一时间再偷跑去那里,竟然又看到了他。 这次魏清澜走近,隔着两三米远,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方述?” 清瘦高挑的男孩没有回应,魏清澜怀疑也许是人有相似,难道是自己认错了? 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不该如此。 于是她又走近一些,提高声量又喊一声:“方述。” 这次男孩眼睫一颤,慢慢回头。 魏清澜与他四目相对,那双颜色比一般人都浅淡许多的眼睛,的确就属于方述。 方述,方述。 他真的是方述。 魏清澜露出好久好久没有的笑容,失而复得一般。 他是方述,是丁曦阿姨的儿子。 他们再次相遇了。 可是方述一句话都没说,这是魏清澜没想到的。 他看了她几眼,转身就走了。 魏清澜追上去:“你不认识我了吗?方述。我是魏清澜。” 第52章 大概是觉得提醒得还不够,她又补充道:“我们在金川镇见过的……” “闭嘴。” 魏清澜还没说完,对方就打断了她。 很轻的声音,毫无威慑力。 像只弱小却唬人离去的幼兽。 方述并不看她,冷冷地说道:“我不认识你。” 他说完就继续向前走,见魏清澜还跟着他,转头小声呵斥:“别跟着我。” 魏清澜却不为所动,一直盯着他,一直跟着他。 方述终于在斑马线前停了下来:“你还有事吗?” 魏清澜见他理自己,有些高兴,眼睛弯弯的:“我看你穿了一中的校服,我们是校友了。” 即便是周末,方述身上也还是一件校服外套,反倒给魏清澜提供了话题。 方述一言不发,她歪了歪头:“你在哪个班?” 萄萄 方述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么多。她是不是不知道,他很讨厌她。 他当然讨厌她,因为他也认出了她来。 魏清澜。为了救她,他的妈妈永远留在了金川镇。 就算丁曦从小到大都教育他,若为了大爱而牺牲应当无悔,他也无法释怀。 如果不是魏清澜,他有妈妈,就不是没有家的小孩,不会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方述后退一步,想要远离,却忘记自己正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 下一秒魏清澜猛地拽了他一把,一辆飞驰的机车擦着他身后而过。 呼啸的引擎渐远,没有停留。 方述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没事吧方述?你没听见喇叭声吗?” 方述久久没有反应。 最后,他轻轻推开她,沉默着离开了。 第43章 往事(2) 作为入学考的榜上第五,赵景初在三班是学神一般的存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上课睡觉下课插科打诨,提笔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偏偏他也不破坏纪律,老师们想说他两句也没有理由。 平日里,赵景初的身边总是环绕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据说是一路一起念书的发小,大多也都来了仁城一中念书。 他们有的直接去了国际部,有的像赵景初一样先上着高考班打基础。 许多人都默认赵景初最后也会去国际部,走上出国这条路,因此他的散漫也就更加合理,让人嫉妒都找不到足够理由。 赵景初野性不羁,光鲜亮丽,长相是一等一的好,性格也是一等一的难搞。 这在同龄人看来更是有一种神秘的致命吸引力,导致他在学校中的人气水涨船高。 赵景初身边的朋友与他所默默形成的光鲜团体,更是有一种足够梦幻的效果,成为学生间八卦话题的常客。 唯一有些违和的,是那个叫方述的男孩。 方述是精致清隽的长相,同样清瘦高挑,一眼已是足够吸睛,加上他与赵景初上下学总是同行,很多人一开始也默认方述是赵景初小团体中的一员。 但后来大家渐渐发现,赵景初与方述在学校几乎从不说话,等同于陌生人。 方述也并不像那个团体中的任何一个人那样自信张扬,而是近乎沉闷。 沉闷到有些自闭,甚至没礼貌,因为很多人友好地叫他,他也很少回应。 不仅如此,方述在与别人交流时话极少,意思都很难传达明白,显得整个人十分畏缩。 而赵景初对他的漠然与无视,更是让人确定,他们两人不是好友,甚至可能关系不太好,上下学同行必定有特殊原因。 种种因素堆积,很多人也就开始不再关注和谈论方述,有时还会避免与他有所接触。 方述在新环境不过一个月,就又重新成了独行侠,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 *** 魏清澜有些郁闷。 她能看出方述有些排斥她,这点实在情有可原,毕竟丁曦阿姨因为保护她而离去,方述记恨她多久都不过分。 只是再度见到方述,魏清澜不希望自己因为无颜面对而什么也不做。 起码,她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周一再到学校,魏清澜就开始和班里消息最灵通的后桌张瑶迦打听方述这个名字,没想到她信手拈来。 “方述啊?方述的消息不满天飞?你还要来问我?杀鸡焉用牛刀。” 张瑶迦摇头晃脑,眯着眼觑魏清澜。最后她自己抵不住八卦之心,反倒是凑上来问:“你问他干嘛?喜欢他?” 这个发问真是直白,魏清澜愣了一下才赶紧否认:“什么呀,我小时候认识他,前两天碰到他了,但他好像不认识我了,我这不是对他现状有点好奇吗。” 她的话半真半假,所幸张瑶迦也是随口一说,接受了她的说辞,很是慷慨地分享道:“他入学考试成绩挺好,分到三班了,前段时间论坛上好多人 po 照片呢,确实挺帅。” 魏清澜没有手机,跟个断网的小白似的:“什么论坛?” 张瑶迦偷摸拿出手机给她翻了翻国际部大神做的校内网,只是前几页已经找不到关于方述的讨论,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上上周的一条帖子。 她边给魏清澜展示,边止不住抱怨:“方述的帖子越来越少了,听说他这个人很不好相处呢,可能跟这点有关。” 魏清澜原本还正划着帖子看评论,对于方述得到很多人喜欢这件事有种没有道理的与有荣焉,却突然听到张瑶迦这么说,有些奇怪:“什么意思?方述很不好相处?” “我也是听尖子班的人脉说的。”张瑶迦搓搓下巴,“他们说方述看着温温柔柔,但很没礼貌,别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不理的。不过啊还有一个说法……” 张瑶迦神秘兮兮的,招招小手让魏清澜靠近,小声说道:“有人传,他是听障。” 魏清澜浑身一怔:“听障?” 张瑶迦速速叠甲:“我也是听说的嗷,他耳朵好像有毛病。不过这种事确实不好随便传播的,你别跟别人说嗷。” 魏清澜却说不出话。 因为她知道,这很有可能不是谣言。 方述在地震中耳朵受伤,大概那时候就……损伤了听力。 魏清澜懊悔自己的迟钝,前两天见到方述时他明明有种种端倪,她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还问他,你听不到喇叭声吗。 魏清澜真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 课间的时候魏清澜原本想去找方述,可又想起他的态度,到底还是决定谨慎一些,先别冲动地跑去惹别人不痛快。 魏清澜自己其实也不太痛快,愧疚与懊悔交杂,以至于在食堂吃午饭时都嫌身后的人说话声太大。 她加速扒饭,想快点吃完离开,却不防听见夹在他们对话中的“方述”。 “……以后谁也别打扰我学习,我可不能像方述今天一样,多丢人。那么简单的书都背不出来,活该罚站三节课。” “他怎么考进三班的?成绩根本不咋地啊。背书背不出来,前两天数学题也答不上来,难道之前靠作弊?” “呵,谁知道,也许有什么关系吧。你也不想想,赵景初家的车他都能蹭上。” “看赵景初的态度真不像跟他关系好的。” “这还用说?也不可能是世交,不然殷梦龙那些人怎么老戏弄他?私下叫他聋子欸。我怀疑他不止听障,还有点智障。” “其实方述真挺好看的,但好看归好看,就是太沉闷了。” “沉闷就算了,你难道不觉得他畏畏缩缩的吗?” “是啊,一点气质都没有。” “跟赵景初比真的差远了。” “别说跟赵景初比了,就是跟殷梦龙比也比不上啊。” “你们真能给方述抬咖。我初中就认识赵景初他们了,那些人家里是真有钱,可不得有有钱人的气质。” “该说不说,气质都是钱堆出来的,而且他们成绩还好,入学考试前十占了一片,他们都没认真学,以后还走留学的路,注定的人生赢家。” “得了得了,越说越心酸,咱跟人家比什么啊。” “谁比了?这玩意羡慕不来。吃饭吃饭……” …… 魏清澜听了个囫囵,很多内容没听明白,只知道他们对方述好像很失望,甚至口出狂言,加以诋毁。 是因为他不符合他们脑内的构想?于是开始理直气壮地对他品头评足。 简直莫名其妙。 魏清澜心中冒出邪火,却也没有冲动到要理论一番。 她又迅速扒了几口饭,离开了这个让人不适的是非之地。 *** 第二天,魏清澜以要值日一周为借口,让魏家的司机不用来接她放学。 晚自习九点结束,魏清澜九点就准时开跑到三班所在的教学楼底下。 她本还担心有些太慢,结果发现方述虽然下来得早,但他却会在楼下等另一个人,那人来了后他才跟上,往校门口走去。 第53章 方述等的那人总是姗姗来迟,所以他要等很久。 等到后,他一般会低着头走在那个男生的身后,与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 魏清澜看着他们坐上同一辆车离去,就这么看了三天。 她心里仍一直在纠结方述的态度,也就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上前与他搭话。 直到周五那天。 周五不用上晚自习,魏清澜早早就等在三班楼下。 她决定不管怎样,今天先叫住方述。就算他仍是态度不好她也认了。 她势必要了解方述的现状,告诉他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来找她。 虽然她不见得真能帮上忙,但她会努力。 可是今天好奇怪,方述迟迟没有下楼。 难道他周五有别的安排? 就在魏清澜疑惑的时候,她看见了前几天和方述同行的男生。 那男生身高腿长,格外出挑,和一群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地往校外走。 魏清澜朝他周围扫视一圈,却仍是没见到方述的身影。 她没有头绪地远远跟上了那个男生,一直走到了校门口。 只见有几人跟着他上了平日里接送他与方述的车,其他几人上了另一辆车,车子很快便启动开走了。 魏清澜更是迷茫。 他们就这么走了,那方述哪去了? 魏清澜思索不得,又拔腿往回跑。 她飞速奔跑的身影在路过靠近教学楼的一家便利店时紧急刹车,脚步犹疑地倒退回来,侧头看去。 便利店内,落地窗边的座位上,坐着的不是方述又是谁? 方述端正地坐在无人的小桌前,正拿出课本与笔,准备学习。 第44章 往事(3) 魏清澜在外观察了方述一会儿,偷摸摸地走进了便利店。 她在远离他的货架间绕了三四圈,终于还是绕到了他的面前。 不用等魏清澜开口,敏锐感到有人靠近的方述就抬了头。 但他只看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写着题。 魏清澜站了半天,最后在他对面坐下了,与他隔着短窄的桌面,仿佛自言自语:“这里挺安静,我也学会儿。” 她的嘀咕声来得突然,但是方述没有给反应,就像并不认识她一样。 魏清澜开始怀疑方述是真不记得她了。 虽然……可能性不大,否则他冷漠的态度无法解释。 还是说他那天之所以小发雷霆,是因为和传闻一样,的确不太有礼貌? 大概是魏清澜盯着自己思考的样子太明显,方述的余光总是不自觉扫过她,无法忽略。 魏清澜注意到方述的笔始终没动,看看他的笔尖,又看看他,好奇问道:“方述,题很难吗?” 本是让人有些窘迫的话,但她的语气太真诚,让方述没有机会羞赧,只是奇怪地看她。 魏清澜往前凑了凑:“我英语还不错,需不需要帮忙?” 方述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起身绕到了他身边,甚至催促道:“你坐里面。” 方述起身往右挪的时候才想起要反抗一下,但开口时他已经稳稳坐在了靠窗的里侧:“……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一起学习。”魏清澜非常理所当然,从书包中拿出相同的课本和配套习题册,瞥一眼他的笔下,翻到同一页,“嗯……我们班还没学到这呢,我看看题先。” 方述全程被动地由魏清澜摆布。 翻到哪一页,单词的拼写与读音,知识点是哪个,记忆小技巧…… 他莫名就听了进去。 自从上了高中以来,方述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不是说本身知识点有多难,而是不太静得下心。 每次想要专心学,就总是想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乱七八糟,其实并非它不重要,而是这些东西实在扰人心绪,比如……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关于未来,其他人好像都目标明确,只有他感到迷茫。 因为他很清醒地认识到,总不能在赵家住一辈子。 他们恐怕也不会让他住一辈子。 没有人与他商量未来,也没有人给他指点迷津。 想得多了,他的心绪就越发飘浮不定。 但在魏清澜身边,他莫名能静下心来。 好像……就只用考虑眼前。 是错觉吗? 不知不觉,两人一起讲题做题已是一个半小时过去。 店里来来往往不少学生,有些往他们这边看,方述感受到这样的目光稍有不自在,但见魏清澜完全不受影响,他也渐渐开始无视。 魏清澜将最后一个阅读关键词标好,习题册往方述那边推了推:“好啦,这几个重点你回去稍微记一记,下次遇到一样的题肯定就没问题了。” 方述乖巧地点了头,点完抬眼发现魏清澜看着他。 他又重新垂下眼,回避她的目光。 魏清澜却又笑了,很开心的样子:“方述,我这个老师怎么样?” 方述默了默,很诚实地说:“很好的。” “你是我第一个学生,对老师没点表示?” 方述疑惑地看向她,见她眨眨眼认真等待,他进退两难。 他什么都给不了,但他又确实不想亏欠。 于是在短暂犹豫后,方述的目光变得有些破釜沉舟,好像在说只要他能做到,他都会满足她的。 魏清澜见他神色有趣,越发开心,假装思考一番:“你有没有拿手的学科?” 方述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实事求是地说道:“历史……还好。” “那正巧,我历史最差。”魏清澜极速接话,“你也当我老师?” 方述有片刻怔愣,想要收回刚才的话:“……只是还好。” “够啦。”魏清澜完全不接受他的谦虚,“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她又试探一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约着下次见面,讲讲题?” 方述有些不知道怎么拒绝,只找个借口转移话题:“这里不方便。” “那容易,我们去别的地方。”魏清澜也不知听没听懂他委婉的拒绝,直接给出了另一个方案,“地点我来找,怎么样?” 方述一时说不出别的话,魏清澜就拍了板:“就这么定了。” 她看上去很果断,实际上又试探看他两眼,确定他没有太过排斥,这才真的笑开。 时间到了七点多,天色渐渐黑下来,魏清澜到底还是问出她的疑问:“对了,你不……回去吗?” 其实她下意识想说“回家”,却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方述安静地翻着习题册,显得专注:“还早。你快回去吧,很晚了。” 这么前后矛盾的话魏清澜还是头一次听,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并没有再追问。 她早也看出来了,那个平时和方述一起回家的男生跟他关系并不好。 这次那人和别人走了,却留了方述在这里,原因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她却不能留方述一个人。 于是魏清澜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我们一起。” 方述在沉默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搭九点半的校车回去。” 一中每天下午的校车雷打不动只有六点和九点半两趟,周五也不例外。 六点那趟通常是送教职工的,若学生想坐也基本只有九点半的选择。 由于一中附近的交通很方便,且大多数在这就读的学生家境都还算殷实,所以坐校车的人并不太多,更没人要求多加几班。 尤其今天是周五,没有多少人会留到太晚,坐校车的就更少了。 所以魏清澜有些不解:“九点半?那得两小时后了。” 方述不再回应,只是他紧绷的侧脸却让魏清澜不得不多想。 他并不是真的需要或是想要待到很晚的。 那原因只有,他回不去。 “方述,能请我吃个冰淇淋吗?”魏清澜突然朝柜台那边的冰淇淋机指了指,“我这么辛苦,再要点报酬不过分吧?” 方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在平静的神情下,僵直的脊背透露出他的为难。 魏清澜却没有开口缓解这股略有些尴尬的氛围,而是等着他的回应。 “抱歉,”方述终于说话,还是那样轻声细语,“可能得下次了。” 他没说原因。 魏清澜却不需要原因了。 眼见着魏清澜什么话都没说就站起身,方述下意识想伸手挽留。 但他只手指动了动,又克制住冲动,重新低下了头,双眼继续盯着半天没翻页的书本。 不过两分钟,他的身侧再次投下一片阴影。 “拿着。” 熟悉的声音传来,方述一只耳朵也听得清晰。 因为对方离得很近,和刚才一样,声音响在他的左耳。 魏清澜递过来一个东西,方述的目光顺着它,缓缓向上抬,落在她的脸上。 第54章 见方述不接,魏清澜微微撇了撇嘴,将那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卡通放到他的书上:“只充了二十块哦,多了没有。” 方述懂了她的意思,马上就要回绝:“不……” “我自己也买了一张。” 他的话没说完,下一秒魏清澜就展示了另一只手上,属于她的卡。 和方述的一模一样,都是仁城政府推出的便民一卡通的样式。 仁城的城市一卡通几乎在每个便利店都能买到,直接让店员刷机器往里充钱就能即刻使用。 由于它没有实名要求,所以主要是方便了游客,但也有一些有需求的市民会购买。 方述目露疑惑,魏清澜严肃认真地说:“我的这张等着你给我充钱呢。下周找我,别忘了。” 方述愣神,用了许久去理解她说的话。 理解后他久久不语,手已悄然抚摸上那张卡,小心地拿起。 “没实名的,好好保管。”魏清澜及时叮嘱,又顿了顿才说道,“不管在城市的哪个角落,我们都可以去到想去的地方了。” 方述将卡捏在手里,它的边缘轻轻陷进皮肉,压出短暂的白痕。 良久,他轻轻回了一句:“好。” 此时的魏清澜尚且不知道方述的全部境况,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成熟到足够教给他生存之道。 她只是很想告诉他,他们都会遇到许多不够好的人,这些人会带来许多他们本不该承受的狼狈,甚至他们自己可能也会成为别人的加害者。 可每个人即便是加害者,也都注定是他人的过客。 世界上有千百种活下去的方式,他们也会有千百种方法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可最后,魏清澜没再多说。 因为她知道,今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们可以一起学习晦涩的社会法则。 他们的人生,也注定不会只存在于灰暗的一隅。 第45章 往事(4) 聚会玩了通宵,赵景初第二天回家后又被罚跪。 他就跪着打瞌睡,一边瞌睡一边听着母亲向兰的念叨。 “你看看自己没规矩成什么样子。一声不吭彻夜不归,连方述都丢下了!……你带着你那群好朋友好兄弟电话不回,半路赶走司机,是要造反啊?” 赵景初眼皮半耷拉着,面对质问依旧当没听到,甚至打了个呵欠。 这呵欠看得向兰火大:“一天天正经事不干,让你懂点事带好方述帮他融入环境你也不听,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赵景初挑起嘴角浅笑:“怎么,耽误你们隔一段时间就发的通稿了?放心,没人真的在意方述和咱们的关系。况且我表面工夫也做得不错,深得我亲爱的爸妈的真传。” 他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向兰被这股阴阳怪气挑起更盛的怒火:“赵景初,你有没有点良心?我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能继续过你吃穿不愁的少爷日子?公司当年资金链断裂还能活下来靠什么?要不是我和你爸对舆论足够敏感,连电视台都报道我们收养英雄遗孤,那些唯利是图的老东西会愿意蹭这趟车松口给我们注资?” 赵景初冷笑。 为了他。又是为了他。 这段话赵景初听了太多次,耳朵都起茧子了,只是这次,在这样的日子,他却觉得格外讽刺。 “特别好的借口,我都感动了。”赵景初目光平静,“就好像是我逼着你们利用方述,是我亏欠他这个英雄遗孤了。” 他抬眼看着向兰:“你是为了我,爸也是为了我,方述住进我们家是为了我继续过好日子,赵家千辛万苦地维持体面也是为了我,我得跟方述同进同出,跟他表演兄弟情深,连吃穿用度都不能过分,得保持跟他一样的节俭习惯,要成为你们对外宣传的好素材……妈,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这样?我又到底得到什么了?” 向兰微微愕然,抬手指着他,指尖轻颤:“你……你……我真是管不了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了高中以后越来越不听话,在学校给方述甩脸子。你打的是方述的脸吗?你是在打赵家的脸!但凡你再过分些,他们又去了解了当年的事,知道了方述的身份,到时候我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也是你们自作自受。”赵景初的语气依旧淡淡,蛮不在意地陈述,“以后在学校,我会继续跟方述保持距离,你也不用奢望我配合你们演戏了。还能跟他当陌生人是因为我太善良。” 向兰气得胸闷气短,差点喘不上来气。 从前她只知道赵景初并不太欢迎方述进入赵家,一开始会闹些脾气不吃不喝,但更多时候是会因为跟方述用同款物件这种小事生气,像是小孩闹脾气,他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近些年,赵景初已经很少表达情绪,他们以为他成熟了,却没想到演变到了现在的地步。 向兰是既生气又无奈。 罚跪赵景初原本也是为了管教他无视门禁彻夜不归,为了方述根本不至于如此,向兰却无奈于他不懂。 她像从前每一次一样,放弃与这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儿子继续沟通,转身离去。 向兰走了,赵景初盯着那扇被她并不太温柔关起的门,许久后才弯下腰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小腿已经麻了,膝盖也有些疼。 赵景初坐在床沿卷起裤脚察看,不过几秒就又失去耐心,往床上一躺。 仰面看了天花板许久,他捞过手机。 从昨晚到刚才他都没理会,已经积累了许多人的消息。 他随意点开一个,满屏的生日蛋糕就从对话框上方掉落下来。 或新颖或老套的生日祝福刷屏,赵景初目不暇接,无视了大部分,只在他们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几人小群里回了个 ok 的表情。 群里马上就有人接话,生日祝福又刷了一波,其中夹杂着对赵景初有没有挨骂的关心。 赵景初并不回答,回了表情就锁屏消失。 其实昨晚的聚会和从前的没有太多不同,不过以他的生日为由头,大家玩得更疯了一些。 喝酒的,表白的,抹蛋糕的……见怪不怪。 但起码还有这些人记得他的生日,给他唱了生日歌,每个人的朋友圈都发了他的寿星照。 这就够了。 他的父母都是大忙人,他们日理万机,有精力训斥他,却没有精力去记得这样一个日子。 多少年了,他们每每总要在过了几个月后才偶然想起他的生日,再补上一份他们觉得足够诚意的生日礼物。 这就是他们嘴里的,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他。 赵景初笑出声,带动着太阳穴更是头痛欲裂。 他熬了整宿的夜,也听了整晚的气氛土嗨 dj,娇气的胃与神经现在开始做初见端倪的反抗。 他还没来得及洗澡,就先抱着马桶吐了好几个来回。 吐到最后,赵景初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累得睡了过去。 ***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很快下来,等到分数和排名下发到手中,方述才彻底接受了现实。 全班倒数第六。 即便在尖子班之一,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成绩,年级已是排在三百名开外了。 方述从没有过这么差的成绩,但他的心情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就像是松了口气般,发现自己并非不能接受。 他是这么想的,可有的人不是。 原本就能感到其他人态度变化的方述,这几天越发觉得有人总在他经过时投来奇怪的目光,又或是瞥他一眼便与其他人窃窃私语。 好像他的蠢得到了验证,他们的所有冷待都更加有了理由。 他只能当作不知道,继续三点一线。 倒也并非一直三点一线,因为……他去赴了魏清澜的约。 甚至用了她给的一卡通。 “为什么来这里?” 商场外,方述离魏清澜两米远,认真地问道。 “来都来了,现在才问啊?”魏清澜抬头看一眼湛蓝的天空,又回头看着他调侃道。 方述一言不发,耳朵通红,魏清澜就不逗他了,笑着说:“跟我来。” 方述怎么都没想到,魏清澜带着他径直去了商场里一家新开的乐器行。 “觉得眼熟吗?” 玻璃窗前,魏清澜指了指店铺的 logo。 方述长久不语,魏清澜短暂犹豫后继续说道:“这个品牌的笛子很有名,听说原材料获取相当讲究,所以笛声格外悠扬清脆……吹奏出来的曲子也就特别好听。” 她停顿片刻,再度开口:“之前碰见你的时候,你就站在它另一个门店的门口。是不是对他们的乐器感兴趣?” “不。”良久,方述说道。 “是不喜欢这个品牌?”魏清澜似乎并不意外,故意问道,“但你那几天都看入迷了……” “是在听歌。”他看向她。 魏清澜言语中的刻意太明显,方述心知肚明她意在试探,却也没有更多隐瞒。 第55章 他补充道:“笛子吹的歌。我小时候听过。” 两人默契地一同沉默下来。 随即,他们一前一后转头向玻璃窗内,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乐器。 由于新店开业优惠力度很大,里面的顾客不少,其中不乏家长领着孩子来了解的。 魏清澜再侧头看方述,发现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绝对专注。 此时,他又在想什么呢? 魏清澜耳边回荡起生死一线时,丁曦哼给她的熟悉旋律。 她记得,难道方述会忘记吗? 那首旋律对方述来说是一段深刻且美好的回忆,她想帮他留下来。 下定决心,魏清澜也就不再迟疑。 “你喜欢那首歌吗?” 方述一愣,再度转头看她。 魏清澜目光明亮,神色期待:“要不要学?” *** 魏清澜其实不太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方述彻底熟悉起来的。 或许从便利店里讲的几道题开始,又或许是方述默不作声递过来五十块的纸币,说让她充在一卡通里开始。 自然而然的,方述不再排斥她。 他会答应她一起学习的要求,也答应空余时间在艺术楼开始学习吹笛。 笛子是魏清澜送给他的,用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 要方述收礼并不容易,直到她说:“那你欠我一个愿望,行不行?” 这是很重的承诺,方述答应。 方述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始学习一首连歌名都不知道的曲子。 他没有任何基础,只有一点遗传自作为音乐老师的父亲的乐感,却又因为听力问题而大打折扣。 方述不是没有退却,甚至还觉得不该这样不务正业。 他的情况其实更该好好学习,难道不是吗? 这样的疑虑一直反复持续到某天,艺术楼三楼的教室里,他看见魏清澜拿出准备好的画具,将画板架在了教室里的画架上。 魏清澜晃着铅笔眯起一只眼,比划着框架招呼他:“你快假装练笛子,给我当模特。” 方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被她说的那句“假装”逗得忍俊不禁。 他只好依言继续研究图书馆借来的教材,继续生涩地自学笛子基础。 魏清澜轻车熟路地开始速写。 二十多分钟后,方述就看到了跃然纸上的自己,正垂头认真把持着笛子,研究孔位。 很简单的线条,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很像他,却比他印象中的自己鲜活得多。 方述不知道他可以是这样的。 魏清澜歪头:“怎么样?好看吗?” 方述不自觉点头,反应过来又觉得羞赧,想摇头否认又不对。 魏清澜的眼睛笑成月牙:“方述,我想好了,以后会走艺考。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 *** 十月底的第二场月考,方述竟是进步神速,进入了年级前二百,导致魏清澜对于自己拥有教学天赋这件事更加确信。 她自己的成绩也有进步,虽算不上亮眼,但也正符合她的预期,既检测了她平日里的学习水平,拿出来也不会让陶韵有太多理由做文章。 由于还未分科,所以综合成绩还受到别的科目影响,魏清澜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能保持这个水平,等分科后也不会太差。 只要她能顺利走艺考的路,国内的学校不说 top10 了,top20 是可以任选的。 关于给方述的艺考提议,他说要再想想,并没有考虑好。 魏清澜也只是为他提供另一种选择的可能性,剩下的决定自然交给他自己做。 但她很高兴方述最近话多了些,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或许心态有了点变化,境况也会比以前好一些。 所以当两人聊起很快要举行的校运会,方述说班主任要求每个人都至少得报一个项目时,魏清澜很轻易就听出他的跃跃欲试。 她高兴地建议道:“可以呀,不过也别太激烈了,报个跳远、扔铅球什么的,压力不大,参加了也算强身健体。” 方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又轻声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魏清澜眨眨眼有些不解,又很快反应过来,“哦你问我参不参加项目?” 方述又点头,魏清澜笑得狡黠:“我们班其实也要求都得参与……嘿嘿,不过告诉你哦,我被选中当我们班的旗手啦!不~用~运~动~” 魏清澜骄傲地扬起下巴,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小猫。 方述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恭喜。” 魏清澜凑近一些:“当旗手好处还是挺多的,比如——我可以随时去给你加油,不管你报了什么项目。” 方述静静地看着她。 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阳光下跳舞,散发着感染人的快乐。 在她期待回应的目光中,方述轻轻点头。 魏清澜对于当旗手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这是班上同学投票推举出来的,证明她的形象气质获得了认可。 所以这旗手她当得也该开心。 虽然校运会没有彩排的环节,但魏清澜早已通过下发的列队布局图,知道她所在的九班一旁正是方述所在的三班。 这对她来说更是方便随时观察方述的情况,其他的她倒不关心。 可魏清澜万万没想到,校运会当天,入场结束队列站好,三班排头旗手的位置,站着的并非一张生面孔。 赵景初懒怠地杵着班牌站在三班最前方,太阳底下他睁眼都困难,却还是一眼看到了隔壁列队最前方的女孩。 是,魏清澜。 第46章 往事(5) 魏清澜没想到,会刚巧与看过来的男生目光交汇。 这人眼神懒散疏离,有些冷漠,她只扫一眼就移开了,对方也是如此。 魏清澜前段时间问起方述时,他简单说了句现在寄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这家有个跟他同龄的男生,两人从小到大一起上学。 男生叫赵景初。 这个名字魏清澜并不陌生,她在听人背后编排方述时就已经听过。 她对赵景初的印象自然是不太好,除了因为蹲守几次发现他对方述态度冷漠以外,还因为那天他留方述一个人在学校。 这样的事方述看起来并不难接受,也不知过去发生过多少次。 魏清澜全程没有再往三班的方向看,只在领导讲话结束列队解散后,跑去离场处等方述,准备跟他交代一下运动安全的注意事项。 操场跑道上正在准备预赛的场地,赵景初在三班的观众席坐着,百无聊赖地看。 集合已过十几分钟,后面的班长说点名发现有几个人不在,其中夹着方述的名字。 三班的观众席视野很好,赵景初的视力也不错,所以他已是欣赏了好一会儿,扫过远处体育场一门时所看到的,角落里一男一女认真说话的画面。 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又过了几分钟,方述回到了观众席,特意来到班长身边报道道歉。 赵景初被身侧的殷梦龙拿手肘怼了怼,他不耐瞥过去,就听殷梦龙毫不避讳地大声说:“对聋子宽容点吧,集合口号听不见很正常。” 旁边有几人发出同样露骨的哄笑,这是他们的日常。 他们背后的方述也如常没有回应,赵景初只听见远离的脚步声。 赵景初觉得殷梦龙太无聊,不耐地准备回头继续看向底下的操场打发时间,余光却不经意扫过了正站在不远处过道的一人。 赵景初顿住动作,眼见魏清澜静静地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由于过道在两个班级的分区之间,人来人往,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可赵景初却感到她周身的怒火,正在一点点蒸腾。 此时方述靠近她,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知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魏清澜转身往自己班的区域走过去,期间回头看了眼方述。 方述原地站了会儿,就往三班最后面的座位走,离赵景初他们很远。 …… 相比于学习,赵景初更喜欢运动,各种剧烈刺激的体育项目尤其喜欢。 他自己平日最爱攀岩,校运会没有这个项目,他退而求其次地报名参加了百米和跳高。 百米预赛是上午十一点多开始的,他热身准备的时候,正好遥遥看见不远处的沙地上,跳远的预赛也在进行。 隐身了半个早上的方述,此时出现在了那里。 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每人都要报项目,方述也不该例外。 但赵景初却又在跳远赛场正对的观众区,看见了那个女孩,正撑在栏杆上看向赛场处。 由于距离远,赵景初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身影显得专注。 等赵景初迅速地结束预赛,再看去时,她已不见。 刚好大屏上和广播里正实时公布着两个项目的成绩。 第56章 赵景初对自己跑了多少没留意,反倒是仔仔细细地看清了一闪而过的方述的成绩。 方述连半决赛的边都没摸着,也就是个十几二十名的水平。 赵景初往回走,夹杂着他名字的欢呼越来越近。 殷梦龙带着那群兄弟及班上的后援涌上操场边缘,对他前呼后拥。 赵景初偶然瞥过人群之外,同样暂时结束了比赛的方述,形单影只地往观众席走。 赵景初从容接过一瓶不知从哪递过来的水,仰头一饮而尽。 只是等他结束短暂的欢庆,准备从人少的运动员通道上楼梯回去时,却又看到了碍眼的两人。 魏清澜和方述蹲在通道旁的小窗边,两人之间狭窄的地面上堆着一堆零食和饮料。 方述正听着女孩指挥,挑拣着几样往塑料袋里装。 “这个薯片超好吃,你尝过没?” “应该没有。” “那两包都给你。”魏清澜把两包薯片一起塞进方述的塑料袋,又拿起一包零食,“还有这个牛肉干,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口味,比较淡,我留一包辣的。” 分配完,她又伸手向两瓶饮料:“可乐我喝,你喝运动饮料吧,补充点消耗掉的能量。” 方述点头,片刻后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刚刚输了。” “输什么?不就是没进半决赛。”魏清澜头都没抬,“难道你还想赢那些高二高三的体育生呀?” 方述自己也觉得有点不现实,但其实还是有点失落的:“赢了不好吗?” 魏清澜随口调侃:“想赢还是想摸鱼?” 方述好像还真认真思索了一番,有些难为情地说:“摸鱼。” 魏清澜忍俊不禁:“所以还好没进下一轮,不然累都要累死。” 方述就看着魏清澜笑。 笑着笑着,他似有所感,扭头看向了走道处。 赵景初由远及近,正好路过。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去,目不斜视,他的身后跟着四五人笑闹着,与窗下的角落割裂出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魏清澜注意到方述的动作,跟着看去一眼,在看到那群人的身影时,嘴角的弧度有些淡了。 但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而催促方述:“快,收好,摸鱼的时候别忘了偷吃。” …… 虽然运动会要进行两天,但晚上的晚自习还照常进行。 晚自习中途,方述不过去了趟洗手间,却发现自己本来放在抽屉里的剩余零食不见了。 他克制着声响翻找了一遍却无所获,纪律委员已经频频看来。 他正着急,突然听见从另一边传来的憋笑声。 方述看过去,就见殷梦龙几人正晃着腿,抛接着未开封的薯片。 方述目露愠怒,已经快要站起身,殷梦龙却嗤笑,觉得无趣一般,一个接一个的抛物线,将零食都丢还他这边。 一时之间塑封袋与桌面碰撞的噼啪噪声引发了不满,很多人朝声源处看来,殷梦龙事不关己地耸耸肩,示意别人往正拢起零食的方述看去。 纪律委员走下座位,严厉斥责:“又搞小动作影响别人,东西没收。”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拿,一向顺从的方述这次却没有放手。 方述动作执拗,却仍旧沉默不语,让纪律委员越发火大:“不遵守纪律,是要我告诉老师吗?” 这话却对方述没有任何震慑,他依旧不肯妥协,连殷梦龙他们看戏的脸都开始变了神色。 纪律委员还想提高音量说什么,刚发出一个字,隔了几排的赵景初突然从胳膊里抬起了头。 他眯着眼睛,看起来十分困倦,声音也带有隐隐的怒气:“能别小题大做吗?显着你了?” 班上立即鸦雀无声,所有的窃窃私语一瞬即止。 赵景初的反应显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因为他几乎从不管任何与方述有关的事。 赵景初见纪律委员还杵着,皱了皱眉更不快,却不愿跟他再多说,只转头看向方述,命令一般:“收好啊。” 方述看看他,又看看没再阻止的纪律委员,将东西全都重新塞进抽屉,坐了下来。 赵景初又将头埋进胳膊,调整了姿势继续入睡。 纪律委员一言不发,灰溜溜地又走了回去,用严肃掩盖尴尬。 他当然知道有的人能不惹就不惹,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最感到惊悚的该属殷梦龙等人。 他们觉得自己这次戏弄方述和平日一样没有过分,却不知赵景初为什么态度有些微妙。 殷梦龙低头给赵景初的手机发消息,见他没反应,又越过过道拍他胳膊让他看。 赵景初却一动不动继续埋着头睡觉,睡得比平常还死。 殷梦龙烦躁地“啧”一声,又有些埋怨地看了眼角落的方述,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 …… 第二天上午有拔河的预赛,安排了每个班的旗手以班级名义抽签。 魏清澜准时到了通知的地点等待,就盼着赶紧结束,她好偷摸着再去背几个历史知识点,免得明天课后小测被方述考倒。 每个班的旗手陆陆续续到达,他们在老师指引下由混乱的一堆排成了两队。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将分别抽取号码,相同号码的班级为预赛的对手。 魏清澜原本正安静地等待着老师做好抽签准备,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侧脸。 她转头,就见赵景初正站在另一支队伍,微微垂眸觑着她。 魏清澜看过来的一瞬,赵景初稍有怔愣。 随即他便轻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向她小幅度地点点头。 魏清澜有些疑惑他朝自己打招呼的行为,并没有回应,继续转头看向前方。 或许不够礼貌,但她觉得倒也没必要顾及对他的这点礼貌。 本是毫无意义的插曲,但当队列开始往前挪动的时候,身旁却又传来一道声音。 “你和方述很熟吗?” 声音很陌生,是带着少年气的清亮音色,毋庸置疑的好听。 魏清澜顺着声音看去,赵景初仍在看着她,问题显然也是问她的。 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询问,但再假装没听见就显得太刻意,魏清澜只能理解成他偶然看到过几次她和方述同行,所以心生疑虑。 魏清澜面色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多说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赵景初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他现在住在我家。” 久久没等到魏清澜说话,赵景初又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他没跟你说吗?” 其实他的语气没什么不好的,是极为平常的好奇,但魏清澜莫名对他说的话感到不舒服。 就像在暗示什么。 魏清澜压了压心里的不快,随意地回了句:“我知道。” 直到最后抽完签,赵景初都没再说话。 他觉得自己应该够识趣了,毕竟魏清澜走得太过果断,就像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一样。 第47章 往事(6) 第二天的项目重头戏在下午的接力跑决赛。 学校非常贴心地将接力按照年级分成了三组,也会更有助于激发每个年级各自的竞赛意识。 这个项目和魏清澜无关,但她还是比较有集体荣誉感,所以准备认真地在观众席观赛,不瞎跑了。 张瑶迦带了个望远镜扫射全场,按她的说法,接力赛必定会看到帅哥美女或者氛围帅哥美女。 女子接力在男子前面,张瑶迦虽然全程也兴奋,但似乎在攒着一股狼劲等待着,直到男子接力赛前,她的荷尔蒙算是被彻底激发。 虽然九班无缘决赛,但张瑶迦却像被打了激素,拉着身旁的魏清澜压抑着声音激动低呼:“啊啊你看一班的孟玉林,真人果然是文质彬彬的帅欸!所以他运动也还可以吼?都来接力了!” “哇那是不是五班的林飞?!我靠靠靠狼尾真的酷!” “哎!检录那边还有三班的!” 听到三班两个字魏清澜就清醒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方述也没这个项目,就又松懈了下去。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在随意眺望检录处时,却晃神看到了她绝不应该看到的人。 一瞬间,魏清澜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那人和人群都往里走,离观众席越来越近。 魏清澜猛地站起身,冲到栏杆前,看着背对着她的方向的方述。 方述站在三班的队尾,安静的气场与其他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活力格格不入。 他没有说过自己要参加接力跑啊……魏清澜几乎对此毫无心理准备。 而且他本身看着就瘦骨嶙峋,体测成绩都很一般,哪里适合这种激烈的运动? 况且……况且方述的听力有障碍,他不能灵敏地听到赛场上的声音,怎么及时判断突发情况?如果安排在第一枪,就更离谱了。 虽然校运会没那么严格,但临时换替补上场也不考虑一下运动员的实际情况吗? 第57章 而另一边,方述的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他安静抬眸,与笑着的殷梦龙对视。 “你小子走运,能让我们带飞。”殷梦龙明明笑不达眼底,却看起来跟方述哥俩好似的,“谢谢你赵哥的推荐吧,不然哪来这种好事。” 方述顺着他扬起的下巴看向一旁热身的赵景初。 赵景初一会儿要跑四棒,决定胜负的一棒。 而方述则是三棒,他的前一棒。 赵景初闻言看了方述一眼,又继续沉默着热身,并没有交流的打算。 殷梦龙以为自己懂了赵景初的意思,干脆地撇开方述,掸了掸他的肩膀:“别掉链子。” 方述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赛前,接力的另外一棒突然出了点意外,原本定好的替补还有个人项目正在体育馆比赛,方述是被临时拉上场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他实在不是个好人选。 直到刚才,殷梦龙告诉他,是赵景初推荐的。 原本心中还有点排斥比赛的方述,此时竟然在想,这算不算是赵景初的友好行为? 起码他愿意在接力上与自己合作。 方述跑得不算慢,但由于身体素质一般,且没有运动习惯,所以并不适合下猛药。 但他想一次极限也没关系,毕竟是为了班级荣誉。 他也就和其他人一起热身,等待比赛的开始。 魏清澜远远地看着方述那边的动静,眼睁睁见那个说话极度难听的人搭住方述的肩膀,他们最后的视线汇聚处,是那个叫赵景初的男生。 魏清澜莫名担心方述的处境,即便现在看来没有太多异常。 她看了看场下,这里离得还算近,能随时看到方述的情况,如果有意外,她也能及时跑过去。 张瑶迦一脸好奇地靠近魏清澜,顺着她的目光用望远镜看了看,了然地说:“嘻嘻嘻你果然就是暗恋方述吧?” 魏清澜听到她的声音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双手合十:“瑶迦,借一下你的望远镜。” …… 高一组男子 4*100 米接力决赛在激烈的欢呼与紧张的气氛中开始。 八个跑道每个第一棒的速度都非常快,魏清澜却无心欣赏这场不相上下的追逐。 她拿着望远镜死死盯着七道的三棒位置。 场上的所有参赛运动员,几乎都穿着专业的运动服与钉鞋,只有寥寥几人像是走个过场,其中就有方述。 方述穿着并不适合跑步的运动鞋,连衣服都只是夏季校服而已。 魏清澜咬着唇角,听着身后不远处来自三班的人的抱怨。 “什么啊?方述怎么上场了?” “他能行吗?看起来那么瘦弱……好不专业啊。” “肯定不行啦,他连热身的姿势都是错的,铁定拖后腿!” “他还穿着他那破校服呢,谁叫他上的啊?咱班是没男生了吗?” “嘘可别说了……是赵景初坚持的,说方述爆发力不错。” “这……他俩不是关系很差……吗?” “说不定就是因为差,所以想看方述丢人呢。” “丢人也会丢班级荣誉啊,什么人啊把这个当玩笑?” “嘘嘘嘘小点声,回头被那个祖宗听到了,他们那群人你还不知道……” “……” 他们刻薄地埋怨,魏清澜的手捏得越发紧,连眼皮都已经忘了要眨。 交接就在呼吸间,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接力棒就已经先后交到了第三棒的手上。 方述是第三个拿到接力棒的,他的手稳,反应也还不错,第一时间就往前冲去。 与此同时魏清澜的心也揪了起来,屏住呼吸视线跟随他往前。 一切很顺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但就在最后十几米时,魏清澜注意到方述的步伐已经开始乱了,并非着急,而是他的身体本能。 突然的剧烈运动会导致人的腿瞬间发软,动作变形,所以方述可能要站不稳了。 魏清澜着急地放下望远镜,直接肉眼观察赛场上的情况。 不过一两秒,方述已经稳住,可还没等魏清澜喘口气,他就突然超前趔趄着扑倒。 观众席原本的欢呼瞬间转变为一阵哗然,许多人都站起朝事发地看去。 但方述还没在地上趴上两秒,马上就站了起来,继续往前奔跑。 只是三班前两棒原本就不占优势,方述这么摔了一次,已经落在了最后。 方述的手仍紧握着接力棒,向在前方两米处的赵景初递过去。 赵景初原本该和方述同频起跑,但他却在方述越靠越近时仍旧站在原地。 观众席上已经开始有人发出疑问,但疑问的速度远没有场上瞬息万变的速度快。 赵景初伸出手,等方述跑到面前时,极为大力地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接力棒,方述脚下不稳,再次摔向了地面。 观众席上有一瞬寂静,随即是交杂的叫骂与哄笑。 “方述!” 魏清澜的声音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哄闹掩盖过去。 她的心也就在这样的哄笑声中渐渐凉下来。 或许是她没有足够强大的心脏,能够在这样的情境下保持面不改色。 她越过人群,朝通往体育场跑道的门跑去。 观众原本不被允许进入正在比赛的场地,但此时胜负已分,场面正值混乱,魏清澜就这么冲了进去。 等魏清澜赶到时,方述已经站了起来,看上去若无其事了。 他看到魏清澜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你怎么……” 魏清澜拉过他的手,仔细察看。 她看到他的手心、手臂,都被柏油颗粒碾压出一道道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魏清澜的沉默让方述有些心虚,他说道:“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 魏清澜不为所动,看完他的一只手又去看另一只,还没检查完,不远处就走来几个人。 “不是我说聋子,你是聋了,又不是瘸了,怎么回事啊?” 人未到,声音先肆无忌惮地传了过来,殷梦龙指责得毫无心理负担:“棒都不会传啊?站也站不稳。丢人现眼。” 魏清澜看向他。 其实殷梦龙的脸上看不出几分认真,但说的话就是这么难听。 三班另一棒的人也跟着指责:“知道你业余没想到这么业余,换个人咱指不定就拿第一了呢。现在好了,第四,连班级加分都没有。” 他们的面部表情十分狰狞,就像张着血盆大口要把面前的承受他们指责的人给吃了,吃得尸骨无存。 赵景初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看着方述和魏清澜的方向,看起来并不打算插嘴。 方述并不认可殷梦龙他们的说法,说明道:“我接到棒的时候就是第三。” 殷梦龙却嗤笑:“拜托你也不看看最后一棒是谁,你但凡保持一下呢?不不不,你就算跑个第五第六,只要是正常水平,你赵哥都能给你追回来。谁知道你这么不争气。” 他的讽刺意味太浓,旁若无人,还顺带轻蔑地看魏清澜一眼,仿佛嘲笑。 这一眼看得魏清澜怒火中烧,拨开挡着她的方述就要贴脸开大:“你们太过分了!” 方述急忙拉住她:“清澜……” 魏清澜伸手指着殷梦龙:“再说一句试试看?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很牛吧?” 她下一刻又去指赵景初:“什么都怪方述头上,那他故意不配合算什么?” 赵景初微愣。 魏清澜将矛头指向自己,相比于不快,他竟是有一刻莫名的雀跃。 于是他往前走了几步,带着满身淋漓的汗站在了魏清澜的对面。 魏清澜微微仰头,怒目而视:“接棒的时候杵在那一动不动还把方述带倒,别告诉我这是你们必赢的策略啊。” 殷梦龙瞪大眼睛,看看魏清澜又去看主动上前挨骂的赵景初,一时竟然忘记要说什么。 魏清澜并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提高声量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一群臭气熏天的垃圾。让你们赢了才是老天误判,上下五千年最冤的冤案不过如此!” “清澜,别说了。” 方述见情况不妙,尤其她骂的还是赵景初,于是迅速将她拉至身后,转身握住她的肩膀,稳住她的情绪,脸上尽是安抚。 魏清澜原本还要继续,见方述制止的意愿太强烈,现下就只能暂时闭了嘴。 她知道方述不想让她和这些人起冲突,但是心中气闷至极,根本无法控制对这些人的厌恶。 赵景初一动不动地看着魏清澜的神情,看着她的脸上浮现出指责、愤怒,甚至是厌恶的表情。 他还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挡在魏清澜面前的方述就将她遮得更加结结实实。 他们像是依偎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下一秒方述转身面对他:“抱歉,清澜误会了。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第58章 言下之意,是要赵景初别跟魏清澜计较。 一句话就能让他变成不讲理的一方。 赵景初目光扫过方述,又停在魏清澜的脸上。 她并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但下一刻,方述又将她挡得更加严实。 殷梦龙看起来比赵景初气多了,指着方述就骂道:“我靠你们傻*吧!” 他看着要往前冲来跟两人对峙,却被赵景初抬手拦截住。 赵景初一言不发,殷梦龙保持着士气高昂的模样看他脸色,属实滑稽。 魏清澜彻底看明白两人的地位关系,嘲讽地冷笑,撇开了脸。 赵景初尚不知道魏清澜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在看到她的神情时,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在殷梦龙的印象里,赵景初的忍耐度没有多高,无论他是不是故意的,被纠缠上,他都不会退让。 殷梦龙心里也期待着赵景初发些脾气,否则对于昨晚他突然为方述解围地事,他还真没办法解释。 可赵景初没有。 他在静静看了两人一阵后,先一步转身,朝出口去了。 跟上去的殷梦龙实在不解,开腔道:“景初,你对他们也太客气了吧?那种人就该教训教训,不然哪懂规矩……” “什么规矩?”赵景初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扫过殷梦龙,“你家的规矩?” 第48章 往事(7) 殷梦龙被噎了一下,但凭着自己平时对赵景初的了解,认为他此刻仍没有认真。 于是殷梦龙半真半假地说道:“这个方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你直接把他谈恋爱的事跟你爸妈说得了,让他们来管管,说不定让他转个学,你也省得碍眼。”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赵景初的雷区,他停下脚步,眼神明显暗了暗。 殷梦龙察言观色惯了,这下看出他的不高兴,也急停下来闭了嘴,身边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出声。 赵景初虽然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但他的周身气场的确吓人,尤其此刻。 同行的吴子尧是个脑袋灵光的,他看殷梦龙有些吃瘪,眼珠子滴溜地转几圈,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原因,凑了上去:“他们看起来关系也没那么好吧?” 殷梦龙莫名其妙:“谁?” “方述和那个小美女啊。”吴子尧说话时看着殷梦龙,余光却注意着赵景初。 没等殷梦龙的脑袋想明白,赵景初已经抬脚离开,留下一群人心有余悸地面面相觑。 …… 运动会结束得实在不让人愉快,更让赵景初不愉快的,是方述当天回来得很晚。 这次仍是周五,却不是赵景初主动要独自离开,而是方述迟迟没有来到乘车的校门口。 赵景初头一次等到了七点多,却见方述和魏清澜一起走了出来。 他们在说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能看见魏清澜气鼓鼓地走在前面,方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挽起袖口的手臂上已经上好了斑斓的药水。 方述说了什么,魏清澜时不时回头教训他两句,他就听着,点头。 看得赵景初心头火起,虽然他尚且想不明白究竟为何生气。 他闭上眼睛,让司机开车回家。 被赵父赵母叮嘱过的司机有些犹豫:“真的不再等等吗?” 赵景初睁开眼冷冷盯他:“我说,开车。” …… 方述是八点多到家的。 他本要按照原本的习惯径直回房,却不料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赵景初。 赵景初正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老电影。 方述并不想打扰他,打算绕路离开,走到沙发后时他却突然出声。 “你真是大忙人。” 赵景初的声音十分平淡,声调几乎没有起伏,若不是客厅里只有两人,方述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方述停下脚步看向赵景初,他仍旧一动不动,背对着他开口:“该不会你们骂完我觉得太解气,跑去庆祝了吧?” “没有。”方述怕魏清澜被扯上是非,立马解释,“其实清澜没有恶意的,她只是太着急了。我跟她说了我没事,只不过摔了一下而已。” 赵景初终于侧头,静静看他片刻,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对方说的话,突然极为突兀地问道:“她为什么看起来很讨厌我?” 方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赵景初就又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赵景初目光审视,方述在这样的目光中一时说不出话。 实际上他们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今天已经是破天荒。 沉默的空气蔓延,好半天,方述吐出两个字:“没有。” 的确是没有,他几乎不提赵家的事。至于原因,除了这里的生活算不上开心以外,他也并不想攀扯赵家人。 赵景初的心气高,方述能理解。他不欢迎一个外人,方述更是理解。 赵景初也没有义务要来照顾一个外人的情绪,所以方述倒是并没有怨恨他。 只是很多不该有的恶意因赵景初而来,所以方述对他能避则避。 但这事是不能明着说的,不能跟赵景初说,更不能跟赵父赵母说,这样显得很不识抬举。 他也只能简单回应“没有”。 “没有”两个字真简单,赵景初勾起唇角笑了笑,蛮不在意的模样,转过头继续看电影。 方述见他没再追问,也就如常返回了房间。 *** 一个学期的时间过得很快,魏清澜的日常在和方述一起学习,练习画画,以及看杂志漫画的日子里过去。 在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前,魏清澜向魏云提出了自己关于学文并走绘画艺考的想法。 魏云意料之中的发了大火。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学艺术就不是正经学生,甚至他还认为学文科也比不上学理科让他有面子。 所以他不管魏清澜喜欢什么,擅长什么,都只一心想让她学理。 魏清澜懒得跟他解释太多,面上仍是乖顺,却坚持说:“我已经决定了。” 陶韵在一旁看戏,眼见魏云上了脸,她跑来劝:“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还不好吗?虽然艺术生比较跌份,但机会也多,实在高考不行就出国,出国读个艺术就听起来不错了。” 魏云听了更来气:“你不用替她说话了,她就是平日里正事不干,天天想着画她那破画,真以为自己是艺术家了!但凡把心思放点在学习上,说不定也能进个前五十,看看现在,天天在百八十名转悠,这个成绩拿出去都丢人!” 其实魏云说的有些夸张,正是由于他对于魏清澜的学习不关心不了解,所以对她的成绩也没个客观认知。 陶韵也属于人云亦云,一中的情况她更是不了解,只觉得不在前十就算差。 魏清澜没反驳这点,但对于今天的目的仍是明确:“爸,我真的想学画画,我想去艺考。” 她又看了眼陶韵,继续对魏云说道:“虽然现在离高三还早,但我的成绩拼死也就这样了,考不到太好的学校。但如果学了画画,即便没能考出好成绩,但以后我离开家独立了,也算有门手艺,就算是在街头给人画画,起码不会饿死。” 这话相当理想主义,但她就是赌个两人啥也不懂,真真假假听不明白。 魏云是听不明白挑不出毛病,但更是生气,罚魏清澜一整天都不能吃饭。 魏清澜躲在房间里,翻看着偷摸从书店借来的画集,抚摸又抚摸上面陈旧的纹路与折痕。 她不允许自己的天赋被抹杀,更不允许在最应该积累知识与技能的年纪一味荒废。 她也知道,说了那些话,只要陶韵听进去了,魏云就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魏云把饿得头晕眼花的魏清澜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澜澜,你学艺术,爸爸可以支持。但这条路很艰难,需要足够坚定的决心。” 他说完沉默下来,魏清澜安静地等待着,她知道还有后文。 魏云叹口气,见眼前的女儿看起来呆呆傻傻,只能说得更明白:“学艺术不容易,得磨练心性。爸爸和你阿姨商量了一下,得让你自己明白这件事的不易,所以我们会给你提供艺术班正常的学费还有以后集训的费用,也算很大头的资金了啊,不过这个平日里的生活费……” 他顿了顿,看了眼魏清澜的脸色,才继续说道:“生活费你就靠自己的双手,爸爸不再给你提供了。” *** 魏清澜知道会受到阻碍,但没想到这阻碍来得这么硬核。 魏云和陶韵还很人性化,说只从她正式分班参与学校的艺术班补习后开始,但实际上期末过后她就得考虑生活问题了。 她现在每个月能从魏云那里拿到八百,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日常所用。 比如吃吃饭,打打热水,去小卖部买点零食,租借几本漫画,偷摸补点画具,或是隔几个月买一两件衣服……除此之外还能积攒下来一部分。 第59章 可没了这些钱,她过不了多久就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想到这些,她在艺术楼做题时都有些丧气。 方述发现后问她怎么了,她把事情一说,本想着听听他的主意,没想到他却沉默不语。 “我想偷偷去兼职,谎报年龄应该问题不大,你觉得呢?”魏清澜露出一个求认同的笑,眨巴眨巴眼睛。 方述轻咳两声:“其实有件事想告诉你……本来打算过阵子再说的。” 魏清澜目露困惑,他的耳根子就越红:“我也决定走艺考了。赵叔叔还有赵阿姨都同意。” 魏清澜有那么几秒的愣神,随后惊喜地笑了:“真哒?!” 方述点头,和她一起笑开。 虽然他知道,赵家夫妇之所以答应他走艺考原因很多,比如希望他的高考成绩最后看得过眼,又比如他们也没那么在乎他的选择。 方述从前也并不想多花一分一毫赵家的钱,总是能省则省,但是现在只要目的达成,他没有什么好再自苦的。 尤其现在…… 方述看着魏清澜开心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 他摸着手边的横笛,轻声承诺道:“赚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 自运动会之后,赵景初很久没见过魏清澜。 平日里,他刻意避免自己再往艺术楼的方向走,也不再关心方述时而不明的去向。 就这么过了期末考,过了他独自做抉择的分科节点。 再见魏清澜是寒假的初始,一间街角的二手书店。 她穿着围裙,在门口搬运一箱矿泉水。 路过的赵景初差点被撞倒,她也跌坐在地,嘴上还不忘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头也没抬就站起,腰都没直起就深呼吸几下,准备继续去搬。 还没摸到箱子,魏清澜就眼睁睁看着箱子被人单手拎起。 她瞪大眼睛顺着动作看去,站起,视线里就出现了赵景初的脸。 他的神色依旧懒怠而冷淡,连招呼也没打,直接问道:“搬进去吗?” 魏清澜下意识点点头,察觉不对刚要否认,那个身影就已经擦着她身前掠过。 她急忙跟进去,穿过狭窄的过道,告知赵景初将水放在冰柜旁。 东西放好,魏清澜递给他几张纸擦手,语气诚恳:“谢谢。” 赵景初边擦手边扫视过四周的环境,并没有回应她的客气,而是在垂眸看向她的时候问道:“这是招收未成年的法外之地?” 魏清澜:“……” 见魏清澜一脸扭曲,赵景初嘴角有若隐若现的弧度闪过。 他压抑了快两个月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就不药而愈了。 魏清澜的心情却不太美丽,转身前驱赶他:“你可以走了。” 赵景初却跟了上去。 他看着她收拾桌面,擦拭书架,在那根鸡毛掸子要扫过他的面门时,他终于偏头躲了一下。 “其实,”他隔着鸡毛掸子的空气羽毛看着魏清澜,“我一直想跟你道个歉。” 第49章 往事(8) 从赵景初几乎傲慢的嘴里突然冒出句道歉,倒是十分稀奇。 魏清澜收起鸡毛掸子,奇怪地看向他:“道什么歉?” 她像是认真询问,比单纯不接受还要让赵景初无言。 他移开目光片刻,看似不经意地回答:“运动会还没过多久。” 经他这么一提醒,魏清澜很快想起来了。 一想起来,她的脸色就冷下去:“如果是故意让方述上场又摔倒的事,那大可不必跟我道歉。” 虽然她也遭到了不该有的攻击,但远没有方述承受得多。 魏清澜直接转了身去擦别的书架,无视把过道塞得拥挤的赵景初。 赵景初看她直接不搭理自己,沉思片刻,稍稍走近些。 就在靠近的一瞬,他的鼻尖掠过似有似无的香味,他一时分辨不清味道来自于何处,就已经消散不见。 “你难道不觉得你误会我了?” 因为在书店,两人的声音本就不自觉放低,现在赵景初的声音更是轻柔,让魏清澜耳边拂过些痒意。: 魏清澜摸摸耳朵离他远些:“什么意思?” 赵景初也直接:“的确是我推荐方述替补,但那是因为相信他。至于接棒的时候没马上跑,是因为他刚摔倒,我也怕出意外。” 话中半真半假,并非全然替自己说话,倒显得可信。 顿了顿,赵景初又说道:“当然,事与愿违,我接棒的力度稍微大了点,但也是因为太着急。” 他把自己不是故意的挂在脸上,语气真挚,论据也算可靠。 魏清澜露出了些思索的表情,赵景初就知道她大概是有些相信了。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其实心里松了口气。 但魏清澜很快就说:“就算你不是故意的,要道歉也应该跟方述道歉。” 又是方述…… 赵景初咬咬牙。 他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不合时宜地突然瞥见,隐蔽在墙角的小隔间走出来一个人。 赵景初一时僵住,眼睁睁看着方述捧着一叠书靠近。 方述的视线被遮挡,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赵景初,只顾着对魏清澜说道:“清澜,这是剩下的书。你等会儿先别进去,灰尘大。” 魏清澜听见动静早已转身,小跑上前去帮着方述把堆成小山的书搁置在一旁的空柜子上。 方述擦擦汗,一脸灰还带着笑:“刚才我看到一本漫画,觉得你会喜……”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注意到魏清澜身后不远处的赵景初,同样也愣住。 魏清澜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眼身后,见赵景初看到该道歉的本尊却仍无动于衷,也没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一言不发又转回了头,专心继续帮着归置书。 反倒是方述主动先开了口:“景初,你怎么在这?” 很礼貌,但赵景初并不是很想理。 但他又看到魏清澜的后脑勺,不知道哪里产生的顾虑,随意张了张嘴:“路过。” 察觉到对方并不愿搭话,方述习以为常,也不再自讨没趣。 这些日子跟魏清澜相处,她总是给他足够的回应,他也就不再需要因为别人的忽视甚至无视而太内耗。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魏清澜和方述又凑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说小话。 赵景初看着碍眼,却没有离开。 他绕过书架,在另一片区域随便找了本书,在有些老旧的小桌边坐下。 这家书店看上去年岁不小,有种独有的静谧。 前台有个眯觉的中年阿姨,店里客人也不多,只有角落零星几个,他们都在安静地看着书,或是写着字。 不过三四十平的屋子,空间里弥漫着一股独属于二手书的陈腐味。 赵景初闻着难受,拿书扇了扇,结果手上的书味道更大,他立马停了手,颇为嫌弃地把它放远了。 但一抬眼,赵景初看到魏清澜和方述翻着书交流得津津有味。 他垂眸看着远远的那本书,几秒后又不太情愿地捞了回来。 内容是没看进去的,耳朵是竖得足够高的。 可惜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他也只能听见频率不高的翻书声。 …… 魏清澜在这家书店已经兼职了一周,时薪十二元。 书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由于魏清澜常来光顾,又很有礼貌,因此对她印象一直不错。 突然有一天,魏清澜问她店里缺不缺人手,时薪五块的那种。 听起来就是急需用钱走投无路,阿姨不忍,开了时薪十二的价,让她假期偶尔来帮忙整理打扫。 都是些不算太累的体力活,魏清澜虽不拿手,但她已经觉得很幸运。 方述得知后主动要来免费打下手,她更是轻松了很多。 方述也学魏清澜,很快寻摸到一个宠物店临时工的工作,两人兼职地点离得近,也方便结伴同行。 魏清澜认为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现在就只剩安心地打会儿黑工,能攒多少生活费就算多少,顺便还能看看她喜欢的漫画书,也是挺妙。 今天他们的活依旧不算太多,整理完剩下积压的书,再把借阅还回来的书归置好就能下班。 魏清澜做完手头分类旧书的工作,按照正常流程绕过其中一排书架准备归置到书架上,一打眼有些意外地看见,赵景初并没有离开。 他坐在高窗下的一角,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他捻着书页的手指看上去足够小心,大概是生怕接触到更多面积。 余光之中,魏清澜走过。 她带起一阵风,赵景初闻到一股很浅淡很浅淡的乌龙茶的味道,从一片陈腐味道中入侵他的鼻腔。 他这才确定刚才离得近时,闻到的不是错觉。 他微微抬眼,撑着下巴看她放书。 第60章 等她踮起脚,他及时起身准备伸手,却没想到她动作更快,靠着惯性把书塞了进去。 所以魏清澜转身时,就看到杵在她背后正迅速收回手的赵景初,奇怪得很。 魏清澜瞥他一眼就离开,赵景初到底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所以最终也就没开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他拿出瞥一眼群消息,好像才记起今天出门的原因是殷梦龙约他打球。 记起只是记起,他又把手机塞回口袋。 赵景初原本打算继续翻这本无聊的书,却从狭窄的缝隙里看到正在背包的魏清澜。 他盖上书就起身,走了过去。 魏清澜正在前台桌面上签字,窝在电热扇暖光中的阿姨睁开眼看她一眼,笑了笑,又闭上眼继续在摇椅上晃悠。 魏清澜很快签完,招呼方述一起离开。 赵景初走近些,到她另一边,语调平平地问:“走了?” 魏清澜莫名看他一眼,还是礼貌回应了句:“是啊。” 她没有多余的话。 而再多的,赵景初也问不出来了。 他们两人出了门,方述还记着回头看他一眼。 就像在把他分隔出他们的世界。 静静看他们走远后,赵景初低头,紧握的右手上翻,随后轻轻打开。 掌心中躺着一只小巧的白色 mp3。 …… 七点十三分,冬日的天早已暗下,距离书店关门已过一小时。 魏清澜急喘着拐过转角,朝书店门口的方向疾速跑近。 孤零零的路灯下,她几乎一眼就看到坐在店门口石阶上的赵景初。 他仰头看着高高的昏黄路灯,一只腿曲起,另一只则轻松跨过三级台阶踩在下方地面,百无聊赖地打节拍。 他双手插在厚夹克的口袋,若仔细看,能看到他微微打颤的身体幅度。 魏清澜在还距离十几米时及时减速,缓冲后有些不太确定地渐渐走近。 赵景初似有所感,扭头看去。 魏清澜来到石阶下,看了眼紧闭的店门,又看他:“你怎么还在?” “等人呢。”赵景初说话时,白汽从他的口中冒出,肉眼可见的冷。 魏清澜觉得他话中有话,却想不太明白,只能当表面意思理解,倒是很善良地劝道:“可以去前面的便利店等,里面有暖气。” 赵景初却笑了笑:“那可不行。我怕她来了找不到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还没听出点奇怪魏清澜就是傻了,她不自觉蹙了眉,疑问道:“不会是……等我吧?” 赵景初揣着兜站起身,面对着她,不答反问:“你回来干什么的?” 魏清澜想起就难受,撇了撇嘴:“东西丢了,回来找找。” 她最清楚书店的关门时间,却还是不死心。 她刚和方述告别,一摸书包侧边口袋却发现新买的 mp3 不见了。 原路返回找了一路都不见踪影,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只剩书店了。所以即便知道书店大概率早就关门,她也还是回来。 那个 mp3 特别重要,她不能丢。 原本正陷入一些不快情绪当中,魏清澜却突然注意到赵景初的表情。 那分明是一种心知肚明。 虽然知道这样的猜测没有太多必然的道理,但魏清澜仍是眼睛一眯:“该不会……” 没等魏清澜说出所想,赵景初一只手离开口袋,朝她递过来一个东西。 魏清澜惊讶地微睁双眼,下一秒就高兴地把那个眼熟的 mp3 接了过来。 mp3 微热,带着陌生的温度。 她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笑容,却突然想到什么,有些警惕地抬眼看向对面:“……你拿我东西?” 赵景初沉默片刻,开口时有些若有似无的无辜:“这话怎么说?我在书店捡到的。” 魏清澜却没那么容易被骗:“那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赵景初摸摸鼻子:“想知道?” 魏清澜不说话,他稍显犹豫地继续说:“为了找到失主,我只能听了下里面的……” “啊!” 魏清澜反应很快,突然尖叫打断赵景初,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你听了我的录音?!”魏清澜不想相信。 想到录音的内容,赵景初目光幽暗了些许,其实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但看她反应激烈,他还是为自己找补了一句:“也不算故意。而且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魏清澜的 mp3 里,只有一条自录的音频。 录音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是魏清澜对方述的生日祝福。 赵景初并不想去回忆第二次,但那些字句却像刻进他的脑海。 她说—— “方述,祝你生日快乐呀。 “祝贺你马上就要满十六岁了,是个小大人了。嗯……我也快咯。 “你这几个月好像高了不少,也终于胖了点,以后要继续补充营养哦,朝目标体重靠近。 “这个生日蛋糕是我亲手做的,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因为我很喜欢,嘿嘿~ “对了,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过生日吧?你也不要忘了我的生日哦,上次告诉你啦。下次,我也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蛋糕吧? “不会做吗?不要紧,我教你呀,快叫我魏老师,我就大发慈悲地收下你这个笨徒弟。 “对了对了,还有,一直没说的……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一起赚生活费,谢谢你也决定艺考。真心的,很谢谢。 “最后最后再说一次,生日快乐!要一直快乐。好不好? “借你的光,我也想许一个愿望……我希望方述以后的人生,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牵绊。 “答应我吧。” …… 播放器里的声音停下,赵景初的心脏也顿停。 他捏着 mp3 很久,最后狠狠按着按钮关了机。 …… 魏清澜还在为预制的生日祝福被别人听去而羞耻,赵景初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她更是不爽。 他说自己不会说出去,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她得再试探两句…… “不过,”赵景初在魏清澜开口前开口了,语气漫不经心,问了个他真有些好奇的问题,“你亲手做的蛋糕在哪?” 魏清澜更绝望了。 她捂住脑袋无声尖叫了两秒,为自己被戳破的预制吹牛痛心。 赵景初吃惊地看着她一顿抓狂,而后抬眼瞪着自己。 “还没学……”魏清澜破罐破摔,不忘警告,“不准告诉方述!” 方述的生日在下个月,她的惊喜不能被破坏。 赵景初很想说她想多了,但被戳破秘密的人就是这样草木皆兵,他保证再多也不管用。 即便已经在这几个小时里调整好了心情,此时也不过十六岁的赵景初,心里仍再次本能泛出酸楚。 他垂眸掩藏好情绪,再抬眼,已经是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打算去哪学做蛋糕?我知道一家能 diy 的甜品店,感兴趣吗?” 第50章 往事(9) 魏清澜是会做菜的。在金川镇的几年,她可以说把能学的生活技能都学了点样子。 到了魏家,因为连要钱都有种乞讨意味,魏清澜就想做些饭菜带到学校,却被陶韵看到后阻止。 陶韵一心想着维持自己的温柔善良人设,并不想让魏清澜以干活的方式多余表现自己,否则难免会勾起魏云时有时无的父爱,所以就以心疼魏清澜为由,拒绝了她下厨房的请求。 但凡魏清澜表现出一点不情愿,陶韵的眼眶就要红起来,那么魏清澜就要挨一顿关于不懂事的骂。 所以魏清澜在那个家,也就渐渐不再有休息吃饭之外的行为。 她想学着做蛋糕,家中厨房不能用,更是没人请教,为了避免事倍功半或是更多麻烦事,她只能计划找个交钱的地方。 魏清澜自己也查过不少蛋糕店,但认知和经费有限,虽然已经锁定了几家,要不是亲手 diy 费用有点高,就是品质看上去很一般,所以她还没最终做好决定。 听到不相熟的赵景初有甜品店推荐,魏清澜第一反应并不是拒绝,而是在沉默一阵后认真问道:“哪家?” 她是真想有人为她指点迷津。 赵景初说了名字,魏清澜听着太耳熟了,想也不用想,目光中的期待已经消失:“这家是很好,但太贵了,我不考虑的。” 赵景初倒是没想到这点,回忆了一下它的价格,说道:“我是会员,有折扣。” 魏清澜疑惑抬眼。这话她一时还真不知该从何接起。 看他也没有进一步说明的打算,魏清澜就有些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可以把会员借给我吗?” 赵景初闻言一愣,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就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的时候,魏清澜就叹了口气:“其实不用,会员才打多少折。” 第61章 她现在的实力除非打一两折,不然可不太去得起这种店。 即便她的确是很想去的。 因为这家有一款樱桃瀑布的蛋糕非常漂亮,她在看广告单时一眼看中。 失落越发浓重,魏清澜才意识到在这无谓耽误了半天时间。 她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 被搅和了一通,她心里又开始合计准备蛋糕这种更重要的事,也没心情再去管赵景初的嘴严不严,瞒不瞒得住给方述的惊喜。 “这事我自己考虑吧。”魏清澜整理好心情,很客观地说道,“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好意。” 她又握了握手心的 mp3,补充一句:“也谢谢你帮我保管东西,还在这等我这么久。” 她的话很有即刻告别的意思,赵景初安静听着。 说话间,他的双手重新插入夹克口袋,依旧懒洋洋地站着。 冻得冰冷的手心手背在同样冰冷的口袋里回不了温,他不知为何心里更是空落落。 就像从无名处卷起一阵深冬的北风,本就光秃的树丫在风中张牙舞爪,却没有可以凭依的地方,显得更加滑稽。 很快,面前的女孩果然跟他告别,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 魏清澜低头双手摩挲 mp3,一边不紧不慢地转过街角。 下一条街道尽头,临街店铺的超大落地窗已经装饰上了新年氛围的贴纸和挂件。 魏清澜抬眼望去,大片浓郁的色彩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稍缓脚步转头去欣赏,被可爱又喜庆的新年装饰感染,露出愉悦的神色。 镜子里倒映的自己,也在黑夜与灯光的交错下显得清晰。 同样看得清晰的,还有玻璃窗映照的角落,那个正停步的人影。 魏清澜被灯光照亮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她顺着窗上角落的方向看过去。 玻璃内外人影重重,匆忙穿插。 玻璃上那个高挑慵懒的虚拟身影,在下一刻也扭头看向了窗的方向。 他们之间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一前一后,目光于窗上交汇。 魏清澜看清对方的轮廓后连忙回头,见赵景初果然就站在她身后。 赵景初看到她有所反应,便步步走近。 魏清澜转身,微微仰头,目光询问。 赵景初扫视过她的眼睛,却在流转后有些怯于再停留。 他垂着眸,看她鬓角的碎发:“你刚走,我想起一件事。” 他声音很轻,带点暖意:“那家甜品店拉新的话,新人前几次 diy 不收费。而且不用额外付他们指导费用,我可以教你。” *** 方述已经很久没庆祝过生日。 赵家父母从没特意问过他这件事,他自己也从未提起。 况且方述甚至没见过赵景初真正庆祝过一次生日,他自己更是再难有什么希冀与要求。 他的生日是一月二十三,今年也在春节前几天。 赵家人忙碌地准备着过年,流程化地贴上对联与福字,院子里的绿植也点缀起红穗子与小柿子,看起来喜气洋洋。 方述都要忘了,相比于春节,他的生日其实要更早到来。 所以魏清澜四点到宠物店等他下班时,他即便远远看到了她手里拎着个不算小的礼盒,也并没往其他地方想。 寒假已过快要三周,他们的兼职也要随着春节将近而短暂告一段落。 可魏清澜这几天好像很忙。 原本兼职之外,他们定好偶尔约着写作业,她这两天却都因为有事而失约了。 方述不是耐不住孤独的人,一个人时也是照旧兼职和看书。 但他发现,自己总是悄然走神。 他会不时回头看看门口,即便魏清澜早已说过那天不来。 可每次再见魏清澜,她照旧那样充满分享欲,他的心又渐渐安定下来。 魏清澜抱着她那精心准备的蛋糕盒,就等着方述自己发现点什么,结果他走近只瞥了一眼,就看着她问:“你今天来得好早。” 他顺手准备接过盒子帮她提,魏清澜却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 “当然早,我请了一天的假。”魏清澜有点小骄傲,眨眨眼,“今天有没有什么计划?” 方述手里抓空,还没来得及细想,也没来得及问她怎么突然请假,闻言就歪歪头:“什么计划?” 魏清澜提醒:“就那种……庆祝的计划。” 方述更迷茫了,魏清澜发现真不能跟他绕圈子,于是清了清嗓:“拜托方述小朋友,你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啦?” 眼见着方述从不解,到突然想到什么,又去看她手里的盒子,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眼神,魏清澜终于满意了。 她笑得更开心,把蛋糕盒往上提了提,展示在身前:“走吧,我定了家餐厅,给你过生日。” *** 赵景初的房门今天晚上第三次被敲响,家中的阿姨对着他死气沉沉的脸再度问道:“晚饭还不吃吗?多少吃点喏。” 赵景初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我饿了会去吃的。” 流程化地敷衍完阿姨不得已的工作,赵景初关门又往床上一趟。 他双目无神,眼下挂着俩黑眼圈,却一点不困,就跟他虽然饿了一天却一点都没有饥饿的感觉一样。 他坐起身,再次看向窗外。 赵景初的房间在二楼的角落,从他床头的位置远望过去,恰好能看到院子的大门,有人回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今天晚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了,看了又更是焦虑不定,于是就又背过身往床上躺。 从七点多开始睡睡醒醒,赵景初再度醒来时已是九点多。 他终于走出房门,走到一楼的厨房。 绕过岛台,打开冰箱,他看了眼后又轻轻关好。 关起冰箱门的瞬间,大门那边也有了动静。 赵景初瞥了眼挂钟,九点十五分。 方述回来后一般都会直接回房,这次却朝厨房走来。 于是正巧碰上了站在岛台边的赵景初。 方述礼貌点点头,绕过赵景初往厨房里面走。 赵景初倚靠在岛台,难得与他搭话:“假期也回这么晚?” 他们不关心对方的生活,不知晓对方的作息,所以赵景初这么问,方述也并不觉得奇怪。 “嗯,有点事。” 方述知道对方大概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晚归的原因,大概率是随口一问,所以也就随意一答。 “今天是几号?” 赵景初再度开口,方述下意识觉得显得有些反常。 他停下要去开冰箱的动作,朝岛台方向的人看去。 “一月二十三。”片刻后,方述还是回答。 赵景初点点头,就像对方答对了问题,在给予一种肯定。 随后赵景初语出惊人:“生日快乐。” 闻言,方述身形微顿。 他第一时间并未感到被祝福的喜悦,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景初显然不是会关心他这种人的人,主动了解他的生日无从说起。 赵景初在静静看方述片刻后,突然勾起一抹浅笑,耸了耸肩,蛮不在意的姿态:“听说的。” 方述不是善于追问的人,即便他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能听谁说呢? 可他的思路却像被一团黑雾遮住,此时此刻根本想不明白。 赵景初瞥向他手里拎着的蛋糕礼盒,停留几秒后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这家的蛋糕分量挺多的,幸好冷藏可以保留大部分口感。” 方述闻言,低头看了眼左手提的盒子。 很快,赵景初从岛台旁直起身,极为闲适地抬脚离去。 看着赵景初仍旧疏离的背影,方述觉得自己大概想得太多。 估计他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 方述重新抬手,摸上冰箱门。 双开门打开的一瞬,方述第一眼就落在显眼的正前方。 暖橙色的光照亮冰箱内部,中间的格子里,正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透明的蛋糕盒。 盒中安安静静地摆着一个蛋糕,透亮的白色奶油上,铺满了鲜红的樱桃,樱桃组合成如瀑布一般的弧度形状。 无论是蛋糕的大小还是款式,都让方述觉得无比眼熟。 因为正和他手里的,魏清澜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一模一样。 第51章 往事(10) 赵景初回到房间,门关上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不知何时不自觉握紧了。 他卸了劲,回想刚才的场景,觉得说的话应该不多不少。 前段时间,魏清澜半信半疑地跟他去了甜品店,当店员非常肯定地亲口告诉她,新人的确有免费制作蛋糕的机会时,她非常开心地笑了。 看到她笑,赵景初那个心里过不去的槛好像也就过去了。 两人到了公共厨房做准备,赵景初一边生疏地再清理厨具,一边问在旁研究材料的魏清澜:“为什么非得亲手做?” 第62章 魏清澜正研究得专心,赵景初的话落地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他在问自己。 “这样更有心意啊。” 魏清澜理所当然的样子,让赵景初更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想起自己以前收的礼,他嘀咕了一句:“买一个也一样。也有心意。” “当然不一样。”魏清澜听到了也就随口回复,“亲手做的礼物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除了祝福的意思外,送礼的人还把生命中的一段时光送给了对方。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赵景初垂头听着,拿干抹布擦干厨具后,才平淡地说道:“不觉得。” 魏清澜接过店员送过来的新鲜樱桃,正惊喜时听到赵景初的话,停下手头的动作回头看他。 赵景初抬眼注意到她的目光。安静的,审视的。 看得赵景初有些发毛,有点心虚。 他先回避了目光:“干嘛。” “你生日什么时候?” 赵景初一愣,好半晌才说:“早过了。” “几月几号?”她强调着又问了一遍。 赵景初又再次看向她,也不知道心底在期待什么,竟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九月二十八。” 魏清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不再看他。 赵景初等了半天,见她没继续,没忍住问道:“我说了,然后呢?” “没有呀,随便问问。” 看着赵景初微微愕然,面部表情还有点不易觉察的扭曲,魏清澜才说道:“如果我知道你的生日,却像这样敷衍过去,你就算嘴上不说,心里难道不会失望吗?” 赵景初不说话了,魏清澜低头,拆开材料包:“你可能很难真正理解,因为送你祝福给你礼物的人数不胜数。可方述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没再往下说了。 可赵景初听出她的意思。 无非是方述不像他,他有很多人关心。 不就是想说方述只有她了。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赵景初心里又开始嗤之以鼻,阴阳怪气道:“你真用心。” 魏清澜没去搭理,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不是说你会教我做蛋糕的吗?什么时候开始?” 赵景初心里有点没底,又有点排斥,一边戴上手套一边故作高深:“做蛋糕不能太心急。” 再然后,由于赵景初自己也是个生手,临时抱佛脚在家练习几次果然还是不够,他很快就暴露。 暴露完魏清澜就不理他了,自己看着店里提供的说明书琢磨。 赵景初有些不服气,给废掉的蛋糕胚抹上厚重的奶油,心里想着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又读作凭什么。 他心里不乐意,手上就错漏百出。魏清澜不知道真实原因,就以为他单纯不想教,单纯恶作剧。 不想教她,不想让方述收到礼物。又读作针对方述。 但来都来了,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起码赵景初没明示要收回这个机会。 魏清澜一个人研究,赵景初安静没一会儿又在旁边折腾。 他推过来一个奶油抹得很差劲的胚子,一言不发,过一会儿又推过来一个,挤占她的操作空间。 魏清澜瞥他,他察觉到也看她:“怎么了,不是在努力了吗?” 魏清澜默了默,语气不太好:“你要是不想帮我,一开始说清楚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一定要来。” “我没……” 魏清澜不等他反驳:“就允许你和朋友一起过生日把方述丢在学校,就不允许别人也给他过个生日了?” 赵景初闻言怔愣,一时说不出话。 魏清澜冷下的目光里有些来自回忆的钝痛。 九月二十八。 这个日期她总觉得熟悉,再稍一想想就记起来。 是个周五。她在便利店遇见方述的周五。 一记起来,就想起那几个勾肩搭背远去的背影,和扬长而走的豪车。 好像已经能猜出理由。 回忆被车尾气蒙上尘埃,魏清澜做不到毫无芥蒂。 赵景初不知道魏清澜怎么会知道,可再一想想她对自己一直以来不太友善的态度,终于有迹可循。 即便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一种可能性,是方述告了状。 赵景初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所以只嘴硬挣扎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真误会我了。” 他没否认过生日的事,所以客观事实如何,魏清澜稍稍推断就很清楚。 她沉默着,让赵景初想要尝试的辩驳都显得无力。 两人都安静良久,公共厨房内还有另外几个人隔得很远,氛围良好,显得这边更是诡异。 魏清澜自己研究做蛋糕当然没那么顺利,她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做到最后她泄气放下试图点缀的樱桃,放弃了这更显多余的一步。 当魏清澜开始洗手,又拿起包时,赵景初刚刚所有构筑的心理防线还是崩塌。 他抬手拉住她的包带,控制着情绪,轻声说道:“再给我一次机会。魏清澜。” 魏清澜往回收包带,他又扯了扯,并不放手:“我保证,一定认真教……让方述收到最完美的礼物。” …… 魏清澜不想以偏概全,也因为方述毕竟生活在赵家,所以她总想着为改善方述的境况做些什么。 所以她给了赵景初机会。 方述的确收到了最完美的礼物,还有赵景初早有预谋刻意造成的误解。 他以为按照方述的性格,魏清澜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其实足够谨慎,也做好万全准备,即便她知道,他也有充分的理由解释。 比如他从没说过那个蛋糕是她送给他的。 可他忘了,魏清澜有多偏袒方述。 …… 方述生日过后,很快到了除夕前一天,也是魏清澜春节前兼职的最后一天。 魏清澜在前台看店,赵景初进来时她正在画画。 店里人烟稀少,她不用时刻抬头,所以赵景初的视线越过台面看着她画了许久,她才有所察觉。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谁都没有先说话。 终于,魏清澜盖起画本,伸手往放在桌面的书包里摸索:“今天刚取,本来想开学找个机会给你,正好你来了。” 这话赵景初倒是没预料到,也很疑惑:“什么?” 他本只是心里有些乱,刻意路过而已。 赵景初还没来得及产生期待的情绪,魏清澜就将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一个信封。有些厚度的信封。 赵景初扫向它时目光微顿,随后就听到魏清澜说:“我打听过了,那家甜品店根本没有什么新人免费活动。这里一共是两千七百五,损耗的材料费都算在里面了,都还给你。谢谢你帮忙。” 赵景初迟迟没接,甚至一动不动。 魏清澜笑了一下:“收下吧,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找你算账了。” 赵景初终于抬眸看她。 窗外夕阳透过格栅照在她的脸上,光线之中飞起细小的尘埃。 她的语调温和平静,仿佛说的不是什么残忍无情的话。 “我不太知道你的目的,但你有买或者做一模一样的蛋糕的权利,我无权干涉。不过我的蛋糕是为方述准备的,也只会为他准备。” “至于其他的,你最好适可而止,再利用我去伤害方述,我就不客气了。我是没什么大本事,但添乱还是可以的,只要你不怕名誉扫地。” “还有,这件事不是方述主动告诉我的,跟他无关。你能听明白吗?” …… 除旧迎新,来年如旧。 除夕那天,赵景初坐在阳台看远处郊区的烟花。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不停,他发了个红包就设成免打扰。 无聊透顶的烟花都比和那些人说话有意思一些。 几小时前的年夜饭,赵父赵母在家短暂地出现了一下,沉默着走了过场,又各自出门去了。 他们留了时间给外面小家温存,也留了赵景初和方述在客厅对着电视上的春晚。 春晚很热闹,屋内却比平日还要冷清。 赵景初玩着手机,对于电视上的内容不在意也无所知。 方述频繁地看时间,最后站起身的时候,赵景初瞟了他一眼。 方述点点头就往门口走去,看来并不打算解释原因。 赵景初却有种直觉。 方述走后,他就把阵地挪到了卧室外的阳台。 冷得要命,他就一件单薄的家居服,一动不动坐着。 魏清澜和方述一起出现在路口,是零点二十三分。 方述为她整理围巾,又从口袋拿出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魏清澜接过,刚放在耳边,方述就着急地按下了她的手。 两人又说了什么,魏清澜笑弯了腰。 然后他们告别。远处的烟花也落幕。 第63章 这一刻,赵景初对方述的厌恶到达了顶峰。 但他更恨魏清澜。 他恨她,把他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 欲念沉浮,暧昧旖旎。 赵景初第一次做那样的梦,醒来时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他关了暖气,洗完澡后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沿,手中捏着几张印了表格的纸张。 前几天,向兰从朋友那提前拿到了本该于下学期公布的分班结果。 赵景初成绩很稳定,毫无意外可以进入理科尖子班之一。 可向兰跟他说,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转到国际部开始针对性学习和实践,为之后留学做准备。 赵景初从前从未对这样的安排有任何异议,他好像从上学开始,就默认自己的人生该是如此。 初中时,父母对他要求不算太高,放任自流。到了高中,他理所应当就要和其他同路的人合流,父母也早给他打过预防针。 可他现在,第一次对于这样的安排感到烦躁。 昨天,他本来是想和她说的。 赵景初的目光停留在分班表的第二页,并未被重点关注的文科尖子班名单里,那两个扎眼的名字上。 魏清澜在中游,方述在下游。 中间明明隔了挺多人,可两个名字所组成的横平竖直,却好像在他的注视下,渐渐靠近,直到密不可分。 赵景初的指痕在纸张上再次留下压印,又被他再度抹平。 …… 高一下学期伊始,许多事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偷改转部意向,提交选科材料,被驳回后旷课反抗……能做的,赵景初都一一做了。 他的反常被身边常插科打诨的朋友们察觉,打探到他继续就读高考班的目的后,几乎都不理解。 他们大多数人的选择都太多,也极为安逸,看不上自找苦吃的事,更是没法吃苦。 赵景初的条件是他们之中的上流,无论家境还是自身的学习悟性。 如果按部就班走国际生的渠道,自由光明的未来如今就可以想见。 但赵景初并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他更不在乎总计挨了多少、多久的打,只满意自己最后得到了继续就读高考班的结果。 ——“非要参加高考,可以。但你只能给我考上长甫大学。” ——“考不上你就别念书了,反正都是丢赵家的人,怎么丢的根本不重要!” 就连听向兰宣布严苛的交易条件时,赵景初的嘴角都仍旧压不住得偿所愿的笑意。 他喜欢的,从来就没有主动放弃的道理。 第52章 畏怯 被摩挲得近乎斑驳的白色 mp3 音质并不好,它已有许久不曾播放,此时却已经在不同的录音文件中,循环再循环。 “……最后最后再说一次,生日快乐!要一直快乐。好不好?” “……下次,我也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蛋糕吧?” …… “……我说方述,听了半天,怎么就一句‘新年快乐’?我不高兴了……嘻嘻骗你的,我很高兴!新年快乐~今年继续一起加油!” …… “……这次考试的几道几何题讲解我都录完啦,多听几遍就好了,下次就都会了。” …… “……你的讲解很流畅嘛,我也会多听几遍的。奇怪,听你讲历史题好像就不那么困了。” …… “……什么‘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关于你妈妈的谣言,我们必须澄清,不管用什么方法。” “……” 哒。 “……最后最后再说一次,生日快乐!要一直快乐。好不好?” “答应我吧。” 哒。 “答应我吧。” 哒。 “答应我吧。” 方述坐在窗边,屋内昏暗。他闭着眼,将那些温柔的,亲密的话,听了一遍又一遍。 听得人麻木而绝望。 他捂住自己的左耳,世界就彻底安静下来。 …… 场馆的角落,泪痕已干涸,看不出影迹。 有人路过,鞋底踩过它浸晕的边缘,停了下来。 魏清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回到了小区门口,却还要掉头返程。 她更不知道为什么,下了车后会被直觉牵引,一直朝场馆后台奔跑。 场馆已经几乎空荡荡,在她要找遗失物的请求下,保安大叔带她进了后台。 路过那条长长的走廊,魏清澜放缓了脚步。 她朝尽头靠近。越近,心跳却越快。 本能一般。 走到尽头的拐角,她抬起一只手抚上墙边,随后伸手扣紧。 借着力道,她抬脚绕过拐角处,朝里看去。 可那里是越来越浓重的昏暗,尽头的暖灯都照不亮廊道。 “小姑娘,找到了不?”保安大叔催促道,“等会儿要关门了。” 魏清澜沉默良久,手垂落:“没。” 她喃喃自言:“应该找不到了。” *** 重新驱车回到小区,已是晚上将近十二点。 刚拐过一个遮挡物,就看到两个拉扯得相当不体面的人。 “活爹你到底能不能起来?不嫌丢人啊?” “还不起?还不起?……你等着,我现在就拍视频,立刻就往公司大群发……” 周鹤说着,果断一撒手,原本扒在长椅上的赵景初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清澜见状急忙跑过去。 周鹤没想到赵景初真就这么坐下了,速速弯下腰要去捞他,但周鹤更没料到,魏清澜就这么出现。 他才知道原来这是魏清澜的家,难怪赵景初醉倒后不停念叨这个地址,上车后还一直对着导航重复。 于是周鹤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控在半空,很快收了回来,表演一个冷眼旁观。 作为刚听赵景初倒了半辈子苦水的人,他现在判断自己最好别轻举妄动。 魏清澜蹲下扶住赵景初的肩膀,一股酒味就扑面而来。 她看他闭着眼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喝了不少。 赵景初就两瓶啤酒的酒量,凭现在这冲鼻又复杂的味道,种类不定,度数肯定也不低。 平日里,赵景初最龟毛的一点就是爱干净,人类都不能轻易碰他,更别说这么直接坐在地上,他但凡是清醒的可能已经崩溃了。 魏清澜对自己的力气认知深刻,知道拖不动醉倒的人,于是抬头去看莫名安静得很的周鹤:“周哥,快来帮忙啊。” 周鹤没犹豫太久,一边靠近一边没忍住埋怨:“这人不配合啊……” 他的手搭上赵景初的另一只胳膊,嘴还叽歪着:“他非得来这……妹儿啊,难道你要收留他?” 周鹤的话还没说完,手突然被甩开。他瞪大眼看着突然诈尸坐直身体的赵景初。 赵景初喝醉不会大肆耍酒疯,但就跟屏蔽了对外界的反应似的,只顾着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所以周鹤完全猜不到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同样震惊的,还有与赵景初突然拉近距离的魏清澜。 赵景初睁大眼,垂头盯着她,两人鼻尖只相隔不过两三厘米。 他喷洒而出的呼吸微烫,缠绕着魏清澜的发丝,越来越近。 魏清澜及时抵住赵景初的肩膀阻止他的动作,周鹤也反应快,往后拉他衣领让他隔开点距离:“你丫的,可不兴借着酒劲儿耍流氓啊。” 赵景初目光失焦,所有意识里,只保留了对魏清澜气息的那股反应。 不断上涌的饥渴,在这样熟悉的气息下先一步吞噬了他,让他感到浑身难受。 他想靠近她。很想很想。 赵景初的手悄悄地,轻缓地,隔着衣物摸上魏清澜的手腕。 他捏住她的腕骨,轻柔地摩挲。 魏清澜瑟缩一下,欲抽回手,他就顺势又抓住她的手,强硬地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 他垂眼看两人交握的手。 演唱会的时候他牵住了,她没有挣开。现在也是。 他能摸到魏清澜手心还没彻底被抹平的伤痕。金川镇的时候,他看着就难受了。 可他也只能做做送药膏的事,还要受人挑衅,看别人的脸色。 现在,他是有资格和她牵手的。 所以他浮躁不定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感觉到魏清澜没有继续挣扎,赵景初又低了头,将脑袋塞进了她的怀里。 …… 从场馆回来,魏清澜心中一直有莫名的烦闷和失落。 她觉得心脏有个被挖空的黑洞,在不断吸着她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熟悉,很像当初得知方述离开时,她的迷茫和无力。 那是一种完全的意料之外,可她能理解痛苦的来源。 现在呢?现在是为什么? 魏清澜坐在沙发边,看着正闭眼陷入沉睡的赵景初,思绪混乱。 第64章 周鹤将赵景初送到后就离开了,他走之前看她的目光明明那么复杂,她也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可直到最后,她都没能等到他的询问。 其实他俩的事,周鹤大概也是知道了一些。魏清澜没打算刻意隐瞒,也没想昭告天下。 因为也许,他们仍旧不是那么适合。 即便赵景初不甘心,再试一次,结果也是一样…… 安静的客厅之中,赵景初突然皱起眉头,抽搐一般动了动。 魏清澜回神,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和外表强势不同,赵景初睡着时是很安静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也几乎不乱动弹。 可现在,他的呼吸混乱而沉重,好像陷入了梦魇。 他的双唇微张相碰,说了什么,却没等传到魏清澜的耳中,就已经消散不见。 魏清澜俯下身,靠近一些,听到的却依旧模糊。 她抬头有些嗔怪地看他一眼,无奈地又附过耳朵,朝他嘴唇的方向挪了挪。 “我不闹了……是我说错话了……” “别走……” “别走,清澜。” 赵景初醉得有些厉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被反复困在同一天。魏清澜跟他说分手的那一天。 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赵景初睁开眼的时候,魏清澜的指腹正擦过他的眼角。 灯光轻晃,映照在赵景初漾着水光的眼角。他眼睫轻颤,仿佛在确认是否错觉。 “怎么哭了?” 魏清澜抹去赵景初眼角的泪,反应过来应该要去拿纸巾,很快收回手。 指尖一触即过,触感温存。 下一秒便被赵景初勾缠住。 魏清澜复又低头看他,就听见他说:“清澜,周鹤不走了。” 他试探着:“你高兴点了吗?” 坆瓌 魏清澜本来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听他讨好似的话,有种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是你自己的事。”她一本正经道。 赵景初知道她虽这么说,之前心里却一直觉得他办事办得不体面。 他沉默良久,笑了笑。可很快嘴角又垂落下去。 当想起今天的一幕幕,一股巨大的恐惧就在半醒的此刻扑面而来,将他重新拍入浮沉已久的深海。 魏清澜又见他嘀咕着什么,听不清,却有些不忍,又靠近些:“什么?” 下一刻,一股力道压上她的腰背,脖颈后方同时传来一阵痒意。 魏清澜被带着扑向赵景初的胸口,一片温热擦过她的唇角,停留在她的耳后。 “清澜,我会听话的。” “我想听你的话。” *** 虽然早已习惯半夜醒来,但方述却觉得今天好像格外不安稳。 心慌。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下地打开电视,调到无聊的纪录片,再翻出助眠药,倒出几颗。 冷水就着药丸下肚,他无知无觉,眼神是白天无人知晓的冷漠。 虽然睡不睡都可以,但他现在必须通过睡眠避免再胡思乱想下去。 否则他就快要疯了。 走回床边,他掀起被子时,手却误按了遥控器。 频道切换,新闻台正在紧急插播新闻。 “……当日时间凌晨一点三十八分,金川镇突发 3.8 级地震,震源深度十一千米。据了解震中附近震感强烈,附近村镇普遍有感。 “……金川镇小学校长冯丽因疏散住校学生而耽误逃生,受伤送往医院,无生命危险,截止报道时暂无其他人员伤亡。相关工作正在密切跟进处理中……” 画面上是熟悉又陌生的受灾画面,冷静的新闻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方述静静等待报道的结束。 不知何时,他的后背已渗出一片冷汗。 地震…… 金川镇。 方述对冯丽并不陌生。 他跟着丁曦到金川镇小学给学生看病时,学校的老师并不多,所以他对这个几面之缘的老师有些印象。 她也是唯一一个,会在他等待丁曦看诊时,让他和学生一起上课的老师。 她受伤了,他应该去看看的。 又何止是看她。 离开了这么多年,长眠于金川镇的母亲,或许也在等他。 第53章 交汇 金川镇地震的消息,魏清澜是在第二天早上看到新闻推送知道的。 她第一眼震惊后,便开始仔细查看新闻细节。 正专心地研究实时情况,一双手便自她身后缠绕上来,流连在她腰间。 赵景初的头拱着魏清澜的后背,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下一刻他又往被子里钻,好像要躲避屋内微弱的光亮。 没感觉到魏清澜的反应,赵景初艰难地睁开眼,就见她正专注地翻看着手机。 赵景初几乎是贴着魏清澜坐起身,身上的衣服经过一晚上已经皱巴巴的,还沾着散不去的酒气。 他昨晚半梦半醒,只记得一直纠缠着魏清澜不放,说了什么倒是一点没印象了,反正最后他留了下来,还进了房间。 虽然他用余光扫了一圈,发现这里应该并不是魏清澜平日睡的主卧。 但魏清澜坐在床边,显然昨天两人同床共枕了。 魏清澜感觉到赵景初在把她往怀里圈,她止住他的动作回头说道:“别折腾了,醒了就去洗澡。给你随便订了套衣服,一会儿就送到。” 她说完就要起身,赵景初却不让,箍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仰头看她:“你还记得我的尺码。” “都说了随便买的了。” 赵景初撇撇嘴:“你就是记得。” 魏清澜不跟他争辩,扒开他的手:“快去洗澡,臭死了。” 她才离开房间,赵景初就略微失神。 他分明瞥到她在看手机上的新闻,标题有大大的金川镇、地震的字眼。 有些不祥的预感,他迅速寻找手机,点开软件搜索关键词。 很快,金川镇地震的详细新闻就刷了出来。 …… 赵景初洗完澡出来,在客厅找到了魏清澜。 她正挂了电话,神色严肃地打字。 赵景初走近,坐在她身边,一侧手臂往她身后绕,再度把她整个人圈进自己的领域,低头问她:“怎么了?” 对于赵景初如此自然亲密的动作,魏清澜暂时还没有精力多想,她记挂着更重要的事情:“金川镇地震了,冯校长受伤……我下午就出发去一趟,得请几天假了。” 无论是因为地震发生在金川镇,还是因为受伤的是冯校长,她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情况。 即便震情不算严重,但她心里却总是记挂。 不严重的地震,其实也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丁曦就是在余震中离开的。 请假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只需要过赵景初的审批。 可赵景初的关注重点并不一样。 “我陪你一起。”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说道。 “不行。”魏清澜却立马反对。 赵景初显然没想到也不理解,困惑地看着她。 她解释道:“下周开始战斗和数值都得出初版了,得开多少会对多少次你不知道吗?” 虽然是自己的项目,但赵景初就跟真的忘记了似的,或者说这些压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很是随意地说道:“远程就行了,我之前去金川镇也是远程的。” 魏清澜并不赞同:“远程就是会降低沟通效率,没必要的事为什么要干。” “怎么没必要?”赵景初反问,“陪你出远门是没必要吗?” 他的语气并不像在开玩笑,魏清澜却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是没必要啊。灾情不严重,我问过了,镇子里的人都安全,只有冯老师为了疏散学生受了伤。我只是去看看她,你去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这话说不出哪里怪,但赵景初就是觉得不舒服,但他忍住没追问,换了种说法:“那如果有余震呢?” 余震有些戳中魏清澜的痛处,但她仍是冷静思考片刻,说道:“你去就会没余震了吗?” 赵景初想得多,感觉到她的坚持,难免不往别的地方发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陪你去?” 魏清澜有些被问住,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就又问道:“是因为怕别人看出来我们俩都不在公司吗?” 连自己都有些不愿深想而去承认的顾虑,还是被赵景初发现,魏清澜难得产生了些心虚,没去辩驳。 赵景初沉默良久,轻轻移开目光,也坐起身保持了距离:“我明白了。” 魏清澜有些无奈:“也不只是这样。工作还是重要一些。” 赵景初不予回应,魏清澜进一步试图解释:“这是我画的故事,你不是说会认真对待的吗?” 赵景初闻言却是不太服气:“我没认真吗?” 魏清澜知道他其实很上心,但有些事他就有种莫名的执着,所以她只能循循善诱:“那就把祸根放在第一位好不好?” 第65章 顿了顿,她又说出另一点顾虑:“而且周哥不是不走了吗?你得陪着他办好后面的事,别让别人以为你俩真闹矛盾了。” 这些日子周鹤要走的事其实也不是没有流言传出,毕竟一个人提离职前后的状态是很不一样的。 风言风语之下,很多人就蠢蠢欲动,有心人开始散播谣言,公司内外都有。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景初有些难受。魏清澜考虑的好多,可唯独没把他的想法考虑进去。 可事情就这样决定,赵景初知道他不能坚持,最后也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看出赵景初有些不开心,魏清澜也明白他其实没有什么错,难得软了语气:“我每天给你打电话,行不行?” 原本不去看魏清澜的人,听到这话,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眼睛亮了亮。 回过头时,赵景初保持了严肃的表情,却忍不住确认:“你说的。我没逼你。” 魏清澜心下松动,笑了笑:“是。我说的。” *** 虽然暂时联系不上冯校长,但魏清澜联系到了学校的工作人员。 在沟通一通后总算是确定,学校只有暂未完工的一处校舍有些坍塌,疏散及时,除了冯校长外没有人受伤。 冯校长的伤情不算特别严重,但也进行了手术正在恢复中,算不得轻伤。 魏清澜确认自己能带着物资赶去,出发前便去附近的药店和超市扫荡了一遍,硬跟来的赵景初帮忙搬上了车。 赵景初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却到底没说出口。 魏清澜本来都已经坐进了驾驶座,最后还是探出头,看向站在车尾方向的人:“过来。” 赵景初自出门起就说话很少,只一言不发地干活,本以为就要这样和魏清澜告别,却没想到她突然叫了他。 本想矜持一会儿,脚却有自己的想法。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驾驶位的窗前。 魏清澜没有太多前摇,手一伸就拽住了赵景初胸前的衣服,把他拉近。 他弯下腰凑到窗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魏清澜手上又轻轻一拽,他又靠近些,她的吻刚好落在他脸颊。 依旧是一触即分,赵景初却生生愣住。 “别垮着脸了。”魏清澜重新坐好,叮嘱道,“天气有点冷,你的衣服薄,快回去吧。” 赵景初扶在窗边,久久不语,刚才的情绪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只轻软的触感充斥了所有感官。 他不自觉又靠近一些,此时无声胜有声。 魏清澜却无视了,把他推出窗外。 “我走了。你的东西一会儿带走,门禁卡等我回来还给我。” 魏清澜抛出门禁卡,赵景初刚好接住。 她的车隐入车流,赵景初站在原地,看了看门禁卡,又抬手摸了摸脸。 他又突然不确定了。她刚才是亲他了吗?还是他的幻觉? 幻觉也不是没可能,这些年也不是没梦到过。 他又低头看了看随意从超市订的衣服,片刻后突然又笑起来。 魏清澜亲他了耶。 …… 今天似乎全国都天气阴沉,一路开出长甫,行路心情压抑,途中就更是难熬。 行驶了几乎一天,她才终于在天际擦黑时到了金川镇外。 这里已经能看到官方的救援队与一些民间组织的身影。 由于灾情并不严重,金川镇并没有被强控起来,所以魏清澜在出示证件和与金川镇小学的工作人员的联络记录后,扫码填了个表,就通过安全路段往镇子的避难处方向开去。 魏清澜先将物资送到指定位置,随后等待对接的年轻老师赶来,带她去看看学生的情况。 半小时后,蓬头垢面的一位年轻老师到达魏清澜等待的休息区,有些抱歉地说道:“久等了久等了……有个学生家里人连夜赶回来,但搭的顺风车在半路抛锚,我们送人过去又折腾半天。” 魏清澜连忙表示没事,关心道:“顺利解决了吗?需要帮忙吗?” “没事了没事了,遇到好心人,说帮忙给送到市里。”年轻老师让开身子示意一下,“跟我来吧,学生都暂住在前面的小院。” …… 魏清澜将特意留下的另一些物资分发给学生们,又问了问他们的情况,知道大家都没有受到太大刺激,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些住宿的学生大部分家中都离得挺远,他们之所以住校,不是因为村中没有学校,就是因为是留守家庭的孩子。 冯校长为了这些学生,长年累月同住在学校的宿舍,也算是费尽了心血。 现在的宿舍并不算很安全,他们只能在这临时的避难处住几天,但他们很关心冯校长的情况,叽叽喳喳地问,问老师,也问魏清澜。 魏清澜转头询问年轻老师:“我现在可以去看冯老师吗?” 年轻老师看看乌漆麻黑的天,有些犹豫:“要不明天吧,医院离这十几公里,晚上路不好走。你倒不用太担心,冯校长没事。” 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魏清澜点点头答应下来。 由于避难处的位置有限,魏清澜把车停到附近的空地,直接在车里休息。 好不容易在并不舒服的环境下睡着,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手机的震动突然吵醒了她。 接起电话,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呼和寒暄,直接平地惊雷:“魏小姐……冯校长……冯校长伤情恶化,转移去市里了。” 第54章 喑哑 驶向市医院的半途,突然下起大雨。 雨水落在地面溅起水花,水花跳跃至半空,胡乱地砸向着路过的行人和汽车。 魏清澜打开雨刮,在如同枯枝的触手的高频运作下,她的视线终于偶尔清晰。 一路的雨打在玻璃,声音沉闷而急促,催人心慌。 魏清澜赶到医院,根据年轻老师发来的信息,一路往门口。 由于太过着急,她在冲进大门时撞到了一个同样加速往里走的女孩。 女孩趔趄了一下及时稳住,魏清澜却摔了个结结实实。 “哎你——” “对不起对不起。” 魏清澜道歉得太快,止住了对方的指责。 虽然从打湿的台阶踩空,膝盖重重嗑在旁边,但魏清澜马上就爬了起来,伸手要去扶对方。 对方见她态度良好,倒是没有追责,只有些不高兴地瞥她一眼,就低头察看自己的衣服鞋子去了。 魏清澜见状也就没有停留,继续往前奔跑。 白成玉本就因为长途奔波,外加大雨沾湿裤脚而浑身不舒服,被撞了一下心情更不佳,嘟囔道:“在医院还瞎跑……” 但她很快想起更重要的事,没再多抱怨,继续快步往里走去。 白成玉在住院部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病房却没见着人。 她又确认了几遍病房号,再打电话依旧没人接,临了终于在转角的贩卖机旁边找到了方述。 方述的左手打着石膏板垂落在身侧,一手还自如地点着屏幕选着品,下一秒一瓶黑色乌龙茶掉落下来,他费劲地弯腰探手,把饮料从出口捞出。 白成玉走近,有些无奈地看他:“师兄,你都这样了还不好好躺着。” 方述闻言回头,对于她的出现没太惊讶,直起身后微笑着:“手打石膏,我躺着干嘛。” 他在赶去金川镇的路上遇到一起抛锚,打听才得知是从灾区接孩子回家的家长,他自然是要帮忙。 但他甚至连对方的情况都没问清楚,到最后人是送到了,却开车走了很久的山路。 下山时车子打滑掉进水沟,他也就这副模样了。 出事时恰好白成玉给他打电话,听说情况后她二话不说就要来找他。 路途不算近,从出事到现在四五个小时过去,她来的这么快,想必也是一路奔波。 “我其实没多大事,天亮就能走了。”方述有些愧疚,“倒是你,真不用来的,。” 他还有正事要办。现在在金川市内,他的目的地是金川镇。 白成玉对于自己的心思再次被忽略已成习惯,这次难得恨铁不成钢地嗤笑一声:“师兄,我看你是连好事都做不明白。消息也太闭塞了。” 方述不解地看她,她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托人打听的消息告诉他:“没人跟你说,你要看的那个冯老师,被转移到这间医院了吗?” …… 魏清澜到达时,抢救已经结束。 另一个中年老师换了年轻老师的班照看冯丽,语带安抚地告诉魏清澜:“别担心,目前暂时没事,冯校长的伤情重新稳定住了,只要今晚不再出问题,就会彻底没事的。” 魏清澜悬了一路的心稍稍放下,详细地询问情况,得知目前冯丽结束手术,正在病房休息。 冯丽仍旧昏迷不醒,魏清澜隔着窗远远地看一眼,心中泛出难言的滋味。 第66章 魏清澜是真的害怕。 她害怕又有人因地震死去,也害怕自己仍旧什么都做不了。 陪同的老师早前见过魏清澜,也从年轻老师那听说她坚持要来看冯校长,心下感动又不忍。 她本想劝魏清澜先回去休息,没想到魏清澜反而说:“老师,我在这守着吧,您先去休息。如果有事我处理不了,我再联系您。” …… 医院的夜,又冷又长。 魏清澜坐在走廊,却觉得不冷也不困。 她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 小时候的经历,就像一幕幕舞台剧一般,一直在她脑中上演。 黑暗的废墟,尖锐的疼痛,昏沉的意识…… 温暖的指尖,安全的怀抱,让人心安的歌…… 魏清澜试图抓住什么,可最后眼前却是一片空白,手中一片虚无。 金川镇的许多人都已经离开。她所熟悉的,她所怀念的,都在渐渐消失。 她不想。她真的不想。 她怀念着,也痛苦着。用怀念痛苦的方式惩罚自己。 如果不是她,丁曦阿姨就不会死了。 也许真的像她无意中听到的,魏云和陶韵闲聊中所说,她是个灾星…… 她是灾星,所以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 眼角猛然发酸,魏清澜及时抬手抹去还未落下的泪。 手机的震动恰好就在此刻传来。 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犹豫片刻后还是接起。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她连“喂”的一声都显得沙哑。 赵景初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有些小心翼翼:“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魏清澜弯下腰,将头埋进膝间,略有疲惫和埋怨:“你知道几点了吗?” 赵景初当然知道,他也不是不懂事到要半夜扰人清静的人。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艰难入睡后还是醒了过来,总惦记着魏清澜说的,要给他打电话的。 晚上的电话他是没等着,那时也没理所当然地打过去,怕她忙着。 可半夜醒过来,不打这个电话他心里实在不安。 不是为了要她给自己报备,为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赵景初知道一些魏清澜在金川镇发生过的事,虽然魏清澜从未向他和盘托出,但所了解的也足够他明白金川镇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一个人去,他更加难以放下心来。 两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再开口,赵景初语气轻松:“知道啊,但是有点睡不着,就来烦你了。” 他的声音黏黏糊糊,带着翻身的窸窸窣窣,没去问她在哪:“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了每天给我打电话的。” 魏清澜的注意力被转移,忍不住反驳:“不是才走,打什么电话。” “什么才走,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很低:“我们以前不是说好的吗,超过十个小时没发消息,就默认对方遇到危险了。” 闻言,魏清澜有些失神。 这是他们以前在一起时的玩笑话。虽然赵景初早就当真,还一直履行。 她不当真,但由于他从未超过十小时发消息,她也总是及时回复,所以倒也没有真的违反过。 想到这,魏清澜竟然觉得有点好笑,鼻音夹杂着哼笑,在电话这端响起。 赵景初听到了,也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我睡不着,魏清澜,陪我说说话。” …… 上午七点多,年轻老师来交班时,发现魏清澜抱着腿坐在长椅上,一边轻声打着电话。 见人过来,魏清澜朝手机又说了几句就挂断,随后站了起来。 坐了太久人已经有些晕眩,她站立不稳,年轻老师上前扶住她:“你呀快点回去休息,这样可不行。” 魏清澜对这个说法却没走心,而是交代道:“冯老师晚上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刚才医生去做了检查,说没问题。” 年轻老师听了也松了口气,嗔怪道:“既然没事你也可以放心了,赶紧去休息吧,你脸色太差了。” 魏清澜却摇摇头:“没事。我想等冯老师醒过来。” 拗不过魏清澜,年轻老师也只能让她好好坐着,又想起她肯定没吃饭,便打了声招呼买早饭去了。 魏清澜现在的确头昏脑胀,逞强不得,于是安静坐回长椅,一如既往守在病房外。 …… 走廊尽头,男人站了很久。 白成玉迷茫地看看远处,又看向身边的男人。 “师兄,病房就在那呀,你不去吗?”她再一次问道。 白成玉凌晨告知方述,他要找的冯丽就在医院,只是病房号却打听不到。 白成玉强势地反对他跑去咨询台询问,苦口婆心地说时间毕竟太晚,着急也着急不来,患者更需要休息。 于是方述直到今天早上,才得知了冯丽的病房所在。 他没有耽误时间,很快赶到冯丽所在的楼层,顺着房号一间间找过去。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快要找到,他的脚步却顿停。 二十米开外,那个坐在病房门口的身影,分明那么熟悉。 熟悉得让人再度心惊。 一瞬,方述就失去了所有动作,甚至呼吸。 他不得不感叹老天爱开玩笑,远离长甫,远在此处,他竟然还能遇见魏清澜。 白成玉叫了方述好几遍,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伸手拽着他胳膊晃了晃,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就在白成玉准备提高些音量时,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麻烦请让一下哈。借过,借过一下。” 白成玉回头,发现一个二十多岁却打扮得些许老成的女人,在跟他们说话。 走廊狭窄,有暂无床位的人正躺在移动病床上吊着瓶。 白成玉理解地让开,方述却仍是不动。 拎着不少包子馒头的年轻老师没有办法,侧着身子准备挤过,然而并不顺利。 她被病床绊了一跤,惊叫一声拎着早餐往前扑去。 方述下意识及时往前一蹲将人拽住,对方扶住病床勉强站稳,但早餐却没有那么幸运。 东西落地,场面一片混乱。 魏清澜就是在混乱中赶来的。 不过几步之遥,她来得很快,直奔那个女人。 “没事吧?” 她的声音先一步传进方述的耳朵里,让他动弹不得。 他想逃,却还是无法抵抗地转头看她。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了她清晰的侧脸,和急切的神色。 那么生动。 魏清澜忙着扶人起来,又去收拾地上的狼藉,直到听到那声“学长”,她才发现旁边的人一直杵着。 心里对对方表现出的袖手旁观有些不满,她带着满是质问的眼神仰头看过去。 讲道理的话还没说出口,逆光之中,对方的轮廓映进她的眼帘。 明明还没看清那人的样子,可一股熟悉到渗入骨髓的感觉扑面而来。 光线流转,明暗交叠。 魏清澜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睁睁见方述的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 熟悉的眉目,熟悉的神态,熟悉的气息。 一点没变。 是方述。 将近半分钟过去,魏清澜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她蹲在地上的姿势僵硬,她却始终无知无觉。 方述垂眸看着他,神色莫辨。 不知过了多久,他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一句话没说,表情也未曾有任何的波动。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整理完又扫了魏清澜一眼。 就像扫过一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魏清澜终于有了反应,只不过是彻底的怔愣。 第55章 替代 方述近乎冷淡的反应出乎魏清澜的意料,她甚至将所有见到他的无措抛之脑后。 她缓慢地站起身,年轻老师来接她手里捡起的早餐,她也忘了撒手。 方述没有开口,但他身边的女孩突然惊讶地看着魏清澜说道:“是你呀……” 白成玉刚说了几个字,却发现魏清澜仍是看着方述,而没有看着正在说话的她。 她有些疑惑地准备向方述求解,却又发现方述始终看着别的地方,很刻意地避开了与那个女孩对视。 察觉到白成玉的目光,方述若无其事地看向她。 “走吧。”他说。 这样平淡到没有起伏的声调,白成玉几乎从未从方述那里听到过。 她的印象中,他总是笑盈盈的,也总是温柔。 现在这样反倒让她觉得,他在欲盖弥彰。 魏清澜就那样紧盯着方述,看着他装作不认识她,又看着他旁若无人地与同伴交流。 最后,她看着他转身离开,没跟她说一句话。 年轻老师奇怪地观察魏清澜的反应,等到另外两个人离开,她才有些担心地走了过来:“魏小姐,你认识他们?” 第67章 魏清澜视线里已空空如也,情绪竟也空空如也。 “不认识。” 她回答。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和方述已经是陌生人的关系。 起码,方述是希望和她当陌生人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好像也确实没有理由,非得作为熟人打个招呼。 难怪她不知道他回来了,毕竟谁会把行踪和规划告诉一个陌生人? 魏清澜突然自嘲地笑了。 笑意牵动着神经,让她突然记起很多烙在脑海深处未曾彻底忘记的事来。 当年偷偷哭过多少次,有多少个因为担忧和无力而失眠的夜晚,留意过多少次欧泊的消息……现在好像个笑话。 很快,一时翻涌上来的所有情绪被魏清澜及时刹了车,在即将崩塌的瞬间强行地偃旗息鼓。 她向来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所以她又恢复如常了。 再抬眼时,她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 魏清澜看向年轻老师,提起嘴角勾出一个弧度:“我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下,如果冯老师醒了,麻烦您通知我一下。” 虽然面色如常,但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 白成玉第三次纠正了方述的行走方向,让他不至于撞上墙角。 虽然知道很多事无凭无据,但她还是没忍住问道:“师兄,你认识刚刚那个女孩儿吗?我凌晨到的时候在门口见过她……她那时候看起来挺着急的,是不是她家人在住院?可她站的地方,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 白成玉搭话套话的意思太明显,平日里方述会刻意忽略她拙劣的小心思,如她所愿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告诉她。 但今天,不是无关紧要。 他间歇失神,隔了许久忽然突兀地说道:“刚才好像拉扯到伤口了。” 白成玉一惊,连忙凑上去查看:“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要马上叫医生?” “有点不舒服。”方述很少诉苦,此时一脸平静地叙述,有种诡异之感,“我想回病房休息。” 白成玉像平日一样,和方述保持着他不会排斥的距离,没有亲自搀扶,而是跟着他回到了病房。 方述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回头对白成玉说:“我休息一下,你要不先走?我叫个车来接你。” “我能去哪儿?我才不走。”白成玉很难描述听到他随意安排她的滋味,下意识就反驳,但心里又有些不解,“然后呢?休息完之后,你怎么打算的?” 像听不懂似的,方述只是看着她。 白成玉终于承认,他的确是太奇怪了,奇怪到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咬咬牙:“你不是说要看冯老师吗?还去吗?” 方述沉默着听完,好半晌垂眸看着被子,如同耗尽了能量的机器人。 “去。我会去的。” 可应该不是现在。 现在……他很累了。他需要休息。 *** “……pve 主要调整方向就是这样,和美术那边会另外约个会把资源需求对清楚。” 千里结束发言,看向坐在对面的赵景初和邱宁。 邱宁该问的问题刚才已经问完,整体方向她没其他疑问,于是也看向赵景初,等他拍板。 只见赵景初眉头紧锁,面色严肃,继续沉默着。 察觉到他有些不太满意的意思,千里瞥了眼与会的张海道,想让他发表点看法,但张海道见赵景初似乎有疑问,也就龟缩了回去。 千里又去看做着会议记录的周鹤,周鹤接收到信号,停下打字的动作瞄了眼赵景初,内心无力吐槽。 他今天全程都是这副样子,如果周鹤不知道内情,也会觉得他还真是在因关卡的问题不满意。 没等周鹤暗中提醒,赵景初已然动了动,眉头略微舒展一些:“目前 pve 是确定走轻度,挂机的修改方向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最好做个支持一下后台功能,用户体验会更好。” 他的建议有效又精准,千里猛然发现自己还真的忽略了,点点头记下来。 散会后赵景初留了一下周鹤,等人都走光了,他直接说道:“这两天的会你帮我盯一下,我远程参与。” 周鹤静静地看着他,没绕弯子:“小妹可跟我说了,要我看住你好好上班。” 赵景初沉默片刻,目光扫了圈会议室,又回到周鹤身上:“她现在一个人在金川镇。” “小妹是成年人。” “你懂什么。” 周鹤顿了顿,话锋一转:“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赵景初知道他放不出什么好屁,却没有阻止他,反而挑挑眉让他继续。 周鹤也就不客气地真诚发问:“小妹来以前你为什么就能认真上班呢?”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赵景初选择无视。 周鹤继续加码:“小妹出趟门,把你魂都带走了是吧?”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我在吗?”赵景初答非所问,心里却清楚两人本质上在说同一件事。 周鹤哈哈笑出两声,露出故作清澈的眼神:“哥,你是制作人。你说的是人话吗?” 几个反问下来,赵景初脸上显出些烦躁,周鹤知道他心里仍是不赞同,给他下了点猛药:“赵景初,我觉得你得独立点。女人还是喜欢忙事业的男人。” 赵景初缓缓回头看周鹤。 两人的眼神缠斗一阵,赵景初突然似笑非笑:“事业型男人,请问让你找的备选外包怎么样了?” “让人开始约洽谈了,顺利的话这周搞定。”周鹤疾速地一本正经回答。 既然两人说开,他也不打算走,自然是要做好份内的事。 但周鹤又突然很想刺赵景初一下,叹了口气,带着颇为可惜的语气:“虽然都比不上千年,但还有几家也勉强可以选吧。” 果不其然,赵景初眯了眯眼,很快就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 赵景初回到办公室,企微上又是一堆消息,他挨个回完,精神就又散了。 他调出魏清澜的企微,点开她的头像。 明明只是注册时默认的微信头像,他还是放大看了一遍。 看完,他又浏览起两人的聊天记录。记录不多,但双方说话都很客套,看得赵景初有点想笑。 笑了一下又想起她不在,很快就笑不出来。 上午十一点半了,赵景初觉得可以发个消息。 但她一晚没睡,也许现在正在休息。 犹豫间,他已经点开手机,再点开她的聊天框,又点开表情。 自定义的表情里,全是几年前从她那存的表情包。 没删,也从没更新过。 他选了一个“无聊到冒泡”的表情发过去,随后就撑着下巴看着屏幕等。 等了好久,等到午饭时间,又等到午饭结束,他也没收到回音。 理智告诉他她应该在休息或是在忙,可他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 昨夜,赵景初也几乎一晚没睡。 早上本来正和魏清澜打着电话,她说医生来查房了,她却也没挂,所以他就听到了她那边的情况,随后自然而然问了原委。 她没隐瞒,她很信任他。 可他难受的在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赵景初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他的负面情绪并没有因为和魏清澜的那通电话而被彻底消解。 反而是……更加浮躁不安了。 *** 方述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病房内始终开着灯,窗外仍是阴云密布,让人辨不清晨昏。 见方述一手在床头摸索,原本眯眼瞌睡的白成玉突然清醒了,起身帮他拿过手机。 方述接过手机时看着她,反应了许久,连动作都变得格外迟钝。 目光清明后,他也回过了神,说着“谢谢”,不动声色又与她隔开些距离,艰难坐起身。 “下午五点多了。” 白成玉说话的同时,方述也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他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见他发呆,面色憔悴的白成玉淡淡地说道:“我去那间病房看过了。” 方述一愣,抬眼看她:“什么?” “我去看过那位冯校长了,不过没进门,只是听陪护的人说,她已经醒了。” 重点信息已经说完,白成玉停了下来。可方述仍盯着她,就像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分明猜到他在等什么,可白成玉却一言不发。 一分一秒过去,方述从期待到收回目光,平静地“嗯”了一声:“那我晚点去看看。我定的物资应该也快送达金川镇了……等东西都到位,我也可以回去了。” 金川镇受灾区有专门的物资接收处,这是随便一条新闻都会附上的信息,所以白成玉知道,方述在等的又怎么会是物资。 “物资会有人接收的。”白成玉微微俯视着他,目光带着些审视,开口提出建议,“冯校长好像不适合探视。不知道从哪来的一群记者,也可能是蹭新闻热度的,一直往病房跑,陪护的人都不让陌生人靠进,你去了也是添麻烦,不如走吧?” 第68章 方述听了却迟迟没有反应,白成玉继续分析:“我问过医生了,冯校长没有生命危险。既然如此,你大可以挑别的时间再来。之前来不及阻止你,现在又已经发现时机不对,我就要劝你了学长,这个时间点来这本来就不明智。” 她的重点咬在时机上,可什么时机不对,她却没有说得太清楚。 方述也想不清楚。睡了一觉,他好像并没有好一些,也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做。 他好像又重新成为了无法独立思考的傀儡。 所以当白成玉安排好一切,连出院都办好后,他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也就不再阻止了。 离开前,方述再去咨询处问了一遍,得知冯丽脱离危险后,他好像彻底失去了留下的理由。 拖到晚上七点,方述和白成玉走出医院。 两人皆是疲惫不堪,白成玉早早就叫好了代驾,准备直接开着她的车回长甫。 当问起方述那遭了殃的车,他说已经叫拖车公司处理,她也就不用多考虑。 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足够两人在车上回点血。 自车开始行驶,方述就直勾勾盯着窗外。 金川市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雨将下未下,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路途很不顺利,车子在医院附近的路口就停住,前方正处于拥堵之中。 大概是赶在了下班的高峰期。 方述就是在这时候看见魏清澜的。 一边的人行道上,她正由医院的方向往外走。 步履缓慢,头微微垂着,显得专注。 人潮拥挤,许多人与她擦身而过,频频遮住她的身影。 方述坐直了,视线却仍一直被遮挡。 而魏清澜,就快要消失不见。 他的手越攥越紧。 车子在喇叭声中朝前缓慢滑行,突然一道声音在车内响起。 “我要下车。” …… 魏清澜在酒店辗转难眠,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小时,就突然接到了告知她冯丽醒来的电话。 魏清澜赶到医院,冯丽仍是虚弱,说不了几句话,却看着她,不多时就泪眼婆娑。 “好孩子……谢谢你还惦记我。” 冯丽握了握魏清澜的手,却使不上力,魏清澜立马反握住她:“冯老师您别说话了,保重身体。” 冯丽轻轻摇摇头,却是坚持用气声说道:“学生们……真的都没事了?” 陪护的老师红着眼连忙说:“非得多个人说你才信!没事,真的没事。” 魏清澜也立马回应:“他们真的都没事,很安全,我去看过了。” 冯丽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很快,她就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 魏清澜在医院陪了很久,尽所能做些打下手的事,还帮忙应付着不知从哪得了小道消息的媒体人,驱散他们离开。 期间,方述身边的那个女孩来了一次。 她在一旁站了很久,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她才靠近,隔着玻璃看了屋内一眼,又看着魏清澜:“这位冯校长应该没事了吧?” 魏清澜沉默良久:“嗯。没事了。” 白成玉点点头:“没事就好,学长也能放心了。” 看到魏清澜向她看过来,白成玉笑了笑:“他是听说冯校长受伤才来的,但时机好像不太妙,他来不了了。不过也没关系,我会跟他说你们这里一切都好。” 两人都没向对方问起其他,仿佛一种默契。 白成玉说完几句话就走了,魏清澜望着她的背影很久,最后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仅仅休息了几个小时的魏清澜居然一点也不困。 但陪护的老师依旧不放心她,劝她晚上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 冯丽已经彻底脱离危险,魏清澜没有理由时刻熬着自己,她也觉得的确该强制休息了,便离开了医院。 医院附近的这条路并不宽,正值下班高峰,赶着回家的行人穿梭而过,不时撞上她的肩膀。 她忘记躲避,反应过来时,没有拉紧的挎包刚好被牵扯了一下,包内的琐碎物品掉出。 魏清澜立刻蹲下捡,却被行人惯性地撞了上来。 她蹲着踉跄了一下,猝不及防间,往前跌进了一个怀抱。 怀抱带着凉意,和一丝未曾变过的清茶苦香味。 苦香味总有相似,可无论多像,方述身上的味道,她都不曾在别人身上真正闻到过。 魏清澜抬眼,眼前的方述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 “清澜。” 很熟悉的语调,好像曾被呼唤过成千上万次。 魏清澜没想到,他会叫她的名字。 名字的确如同最短的魔咒,及时将魏清澜唤醒。 她往后退出方述的怀抱,低头捡起掉落的东西,扶着一旁的墙面站起了身。 没有道谢,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话,魏清澜一边整理着挎包,一边转身。 “清澜。” 转身的瞬间,方述又叫她。 她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再走了几步,那个声音又传来。 “清澜。” 他的声调明明始终一致,魏清澜却生生听出其中微不可察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她闭了闭眼,能清晰感觉到太阳穴在不停地狂跳。 狂跳,让她越来越清醒。 她不想做不值得的事。 既然方述想和她做陌生人,她实在没有必要继续一个人困在虚假的从前。 所以魏清澜没有回头。 她离开了,离开得决绝。 方述背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嘈杂的室外,他的助听器让他也能清晰捕捉到细小的声音。 比如魏清澜的脚步声。 她走了,她的脚步消失在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 可他不想知道。不想听到。 良久,方述慢慢抬起手,从右耳取出一截拇指大小的助听器。 助听器脱离耳道,世界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好小。 小到听不见脚步声了。 小到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方述紧紧把助听器攥进手里,双手一起捂住耳朵。 手指用力,死死抠住了皮肤,抠到泛白,泛红。 可突如其来的钝痛却让他弓起腰背,支撑不住靠在墙边。 安静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杂音,只有他自己快要接续不上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垂下的视线里,出现一道映照在地面的影子。 影子的轮廓好熟悉,可方述却并不敢抬头。他怕所有的幻想破灭。 过了很久,那个静止的黑影动了动,身前的人再次走近。 她没说话,方述依旧不敢抬头。 嘀嗒。 一滴雨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深色的小花。 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雨点打了下来,很快形成绵密的雨帘。 路人都在奔跑,失去感官而变得迟钝的方述终于察觉,有些慌张地抬起头。 撞入他那双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的眼,魏清澜心惊不已。 雨水落在仰头的方述脸上,与他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模糊了魏清澜眼前的画面。 “清澜……” 他仍捂着耳朵,像是忘记了动作,却还记得唤着魏清澜的名字。 以前,他只要叫她的名字,她一定会回应。 无论他叫得多微弱,她总能听到的。 魏清澜的头发被雨水沾湿,她有些无助地闭起眼睛。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她或许能冷静一些。 片刻后,一道带着犹豫的力度出现在她的耳侧。伴随一声轻微的掉落声,耳边的轻柔力道转移向她的脑后,再是颈后。 触碰到魏清澜的一瞬,方述的所有情绪彻底失控。 他几乎瞬间便收紧了手臂,将她包裹进自己的怀里。 一股温热流过魏清澜的颈侧,方述连啜泣声都比旁人安静许多。 几乎同时,泪水自魏清澜的眼角滑落,一阵刺鼻的酸涩从她的心脏涌上,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她慢慢地抬起手,拥住颤抖的方述。 …… 魏清澜的双手攀上方述后背的时候,便利店前满身狼藉的赵景初彻底失去了反应。 他的手指不受控地微颤,手机重重地滑落在地。 画面上,电话正在拨打,却一直无人接听。 已经是第十一个了。 赵景初看着眼前的一幕,用了很长时间才彻底相信,一些都不是他杞人忧天的幻觉。 第56章 心魔 五个小时的车程,赵景初从下午两点多开到现在。 本应该直达金川镇,但因为道路封控,他只得调整路线。 途径金川市郊的时候,他抵抗了一路的晕眩感还是到达顶峰,立马下车跑去路边的水沟里呕吐。 吐完他抬眼一看,远处一处长达十米的水沟歪倒陷进了几辆电瓶车。 第69章 雨天路滑,道边泥泞,赵景初虽然赶时间,但还是过去帮忙。 电瓶车都扶起后,赵景初去后备箱把剩下半箱的矿泉水搬出,留给几个阿姨冲洗手脸和裤脚,阿姨们也好心提醒:“这个沟太危险了,小伙子你一会儿开车也要当心点,昨晚就有小汽车在这里翻了。” 赵景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简单应下来,很快就告辞离开。 重新回到车里,他立马开窗,实在难忍身上那股从沟里沾到的若有似无的臭味。 开上岔道,他选择先去金川市里一趟,找个地方把身上清理干净,他总不能就这样去见魏清澜。 可到底,还是这样见了。 被眼前的一幕刺痛,赵景初本能地朝前走去。 他撞开人群,穿过马路,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都被拨开。 他方向明确,一路快步向相拥的两人。 闭着眼的魏清澜突然感到一阵风掠过,手腕猛地被握住,下一秒就脱离了方述的怀抱。 她的后背撞上硬物,又很快失去支撑,因为来人已经松开握住她的手,直直地冲向了方述。 方述的衣领骤然收紧,他看着眼前满脸阴鸷的赵景初,从方才没看清来者时的愕然,很快就变成冷漠。 赵景初身上多处沾着脏污的泥巴,头发上、脸上的点点泥渍甚至看起来已经快要干涸。 飘摇的雨丝绵密,干涸的泥渍开始化成污水,朝下滴落。 可他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无助,让人看出几分狼狈可怜来。 赵景初咬字的力度像要将面前的人抽筋扒骨:“马上滚。” “赵景初。”魏清澜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拉住赵景初,“你这是干什么?” 赵景初岿然不动,手劲未松,仿佛听不到魏清澜的话,看着方述重复道:“马上滚。” 方述也并不示弱,依旧冷眼看着他。明明什么话都没说,赵景初却能感到他目光中的森寒。 赵景初的血液在这样的无声挑衅中翻滚沸腾,他压低眉头克制怒意,眼尾的锐意却叫魏清澜看得心惊。 她再不能顾忌太多,用力地拽下他的手,插入两人之间,低声呵斥:“赵景初!” 周边已经有许多行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但由于冲突还未真正爆发,他们也只是投来好奇的目光,并未驻足。 赵景初在魏清澜的介入下,犹豫片刻,真就松了手。 他被她挡开,后退几步看着她,又看看被她护在身后的方述,连自嘲都笑不出来。 可魏清澜并未一直挡在方述身前,她下一刻就朝赵景初走去,果断地拉着他远离了一段距离,进了另一片墙根的屋檐下。 停下的时候她将赵景初拽着站好,背对着方述,确保方述在她的视线,而赵景初看不见他。 远离方述后,赵景初的理智看起来回笼了一些,身上散发的戾气有所收敛,只是开口却还是那句:“让他滚。” 魏清澜有些无力,正在思考要怎么回应,他就逼迫似的:“魏清澜,让他滚。听见没有。” 语气真是让人恼火,魏清澜没忍住瞪着赵景初。 赵景初见她这样看自己,心里更是绞痛,说的话就更加冷硬:“别逼我跟他动手。” 魏清澜的视线里,方述像要往这边走来。 她心里一慌,抬手及时止住他要过来的动作,此时一个撑着伞的女人跑近方述,也拦住了他。 看到那人的身影,魏清澜身形微顿,情绪有微妙的变化。甫一抬眼,又见赵景初正死死盯着她。 赵景初因为魏清澜的精力分散,显然情绪已到极限,胸膛不停起伏,呼吸声粗重。 魏清澜靠近他一些,在身下再次拉起他的手,无声地禁锢住他。 原本在远处车内观望的白成玉,事发时迅速往这边靠近,此时拦住方述也是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 她见方述的神色空洞,又看向不远处的魏清澜,心中有所猜测,神色莫辨。 可当她扫过赵景初的背影,一种熟悉感盖过了本该有的疑惑。她怎么觉得……那人那么眼熟呢? 白成玉的阻拦显然没有用,方述擦过她身侧朝前走,她反应不及,但不远处立刻传来一道声音。 “方述。”魏清澜再次注意到,提高声音喊停了方述。 她的目光掠过白成玉,落回方述身上:“我跟景初聊聊。” 方述模糊地听到她的声音,本想开口说什么,魏清澜却已经朝他摇摇头:“没事的。” 这句方述能辨别出口型,所以不会听错。 他不再往前了。 赵景初感受到身后那人的存在,魏清澜在和他说话,心绪更加躁郁。 魏清澜发现他的情绪,又紧了紧手上的力度,将他拉得更牢。 她不得不拉住他,不算前段时间跟殷梦龙动手,这人很多年前也是有前科的。 高二的时候因为关于丁曦的谣言,魏清澜更加远离了赵景初和他身边的人。 本也不在同一个班,平日碰面的机会若非刻意,其实不多。 如果故意避开,更是不太可能见面。 可魏清澜没清静很久。 那时她已坐校车上下学,那天也是如常。只是等车启动后,她才看见一人在车厢中向她走近。 看清是谁后魏清澜就撇开了头看向窗外,可对方还是坐在了她身边。 两人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校车行驶两分钟后,身旁的赵景初突然说道:“我认真想过了,确实不该说那种话,我让殷梦龙跟方述好好道歉。” 魏清澜没有任何反应,片刻后,赵景初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魏清澜把手毫不犹豫地拿开,却因气不过还是看向他:“又全是别人的错。” 听到她的讽刺,赵景初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最后咬牙认输:“我自己去找方述。” “谁在乎这种虚情假意。” 赵景初差点要被气晕:“那我要怎么做?” 魏清澜也不知道,也并没有期待他做什么,所以只是沉默。 过了很久,赵景初又开了口:“你别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那样说是不对的,我当然也有错。至于那些谣言,我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但我会想办法处理。” 说完,赵景初从口袋拿出一盒薄荷糖,递到她面前,讨好似的:“新口味的,吃吗?” 魏清澜冷冷扫过一眼,即便是她最爱买的牌子,她也压根不理。 赵景初自顾自地想将糖盒塞进魏清澜口袋,被魏清澜挥手推开。 车子刚好停下,魏清澜到了站。 赵景初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让道,没有继续跟着。 魏清澜并不知道赵景初是怎么处理的谣言,但的确没过两天,那些流言蜚语就渐渐止息,甚至有关于方述的父母是因公殉职的言论传出。 很小范围,信息也模糊不清,但足够方述脱离被误解和针对的苦海。 魏清澜原本觉得奇怪,不太确定是不是赵景初在履行承诺,直到早操时亲眼见到他冲进国际部的某个班队,和别人缠斗在一起。 整个操场被搅和得一片混乱,都往事发地聚集。 赵景初下手是显而易见的重,她着急上前阻止,随之而来的还有方述。 原本怎么都拉不开的赵景初,终于还是在他们的劝阻下松了手。 赵景初被老师带走,走之前远远向魏清澜看过来一眼。 魏清澜也是后来才听说,赵景初打的人是谣言的源头,而这人还是殷梦龙的表弟。 他被打得进了医院,住了很久的院,赵景初也差点被学校处分,最后却还是对方家长主动提出和解,这背后赵家做了多少工夫,魏清澜不得而知。 因为这件事,魏清澜再没有理由因为谣言而对赵景初冷眼相待,就连方述与他的关系,好像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如陌生人一般疏远。 但也因为这件事,魏清澜知道赵景初真要不管不顾动起手来有多狠绝可怕。 根本就像条疯狗。 可疯狗现在成了泥巴狗,浑身没一块干净地方。 魏清澜上下打量他一遍:“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她从包里取出纸巾,抬手想要去擦他脸上的泥巴。 赵景初却躲开了她的接近。 他侧过头去不看她,神色冷漠,紧抿的唇线勾勒出疏离的弧度。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别处。 魏清澜盯了他一会儿,没有因为他的躲避而收回手,而是仍上前擦拭挂在他脸颊的脏污。 赵景初还要躲,她又抬起另一只手抵住他脸侧,止住他的动作。 赵景初终于看她,已是眼角通红。 像是质问,又像只是看着她。 魏清澜知道他大概觉得她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也在等她的解释。对于现在这种情况的解释。 从前魏清澜有理,她怎么说都行,可现在因为两人的关系,她一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 第70章 或者说那些理由,并不足够安抚赵景初。 魏清澜的短暂沉默已经足够让赵景初解读,他冷笑一声:“对他情难自禁了?” 魏清澜彻底失语:“能好好说话吗?” “说错了吗?” 话出口,赵景初自己心里比谁都痛。 因为他知道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事实。 只不过他揭露了他们不承认的真相,连他自己都在逃避的真相。 魏清澜暗叹口气,只能试图说明:“我跟方述很久没见面了。” 方述离开这么多年,再见他又是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魏清澜有震惊,也有不理解。 但从前的相伴不假,她始终放不下也不假,她做不到面对站在她面前的方述时全然冷漠。 更何况,方述看起来并非像最初表现出来的蛮不在乎。 赵景初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所以要抱在一起。” 又是足够赤裸残忍的话。 魏清澜沉默下来,是彻底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片刻后赵景初察觉到,她手上的力度松了许多。 她在犹豫,还是在放弃? 赵景初心底浮出一些慌乱,终于不甘地问道:“那我们呢?” 他反手拉住魏清澜,用了狠劲:“我们五年没见,你是怎么对我的?” 是平静,是冷静。是如常地交流,是让他喝下他不能喝的东西。 所以原来,与真正能牵动她心神的人重逢,她也克制不住情绪。 这才是她的在意,她的在乎。 那他算什么? “不是一回事。”魏清澜抬眼看着赵景初。 “对,不是一回事。”赵景初在她的注视下感到格外委屈,“我跟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他总是说这些伤人又伤己的话,可目光中却还有希望她反驳的期待。 魏清澜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朝他身后两人看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打断争吵:“别说这些了……先找地方换身衣服。” 赵景初的衣领已经被污水染得发黄,身上的外套更是皱巴肮脏得很。 他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魏清澜见他没有反应,补充了一句:“我住的酒店就在前面。”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赵景初看她许久,冷声道:“那他呢?” 魏清澜轻声回应:“会有人管他的。” 话说完,赵景初安静下来。 感到他的情绪稍显安定,魏清澜重新牵住他,转身将他拉到身后,两人向方述与白成玉走去。 白成玉在看清赵景初的模样后微愣。 这样过目难忘的一张脸,她当然印象深刻。 他是当时来到千年工作室谈生意的甲方,缪斯工作室的制作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述安静地看了他们许久,虽然只远远见到魏清澜双唇开合,听不见她跟赵景初说了什么。 他心里已近乎麻木。 从看到赵景初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是无休无止的悔意和愤恨。 长甫的两次碰面,他已经很清楚赵景初的态度。 赵景初不会放手,跟以前一样。用尽各种方法,也不可能放手。 这么多年,他们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可从刚才魏清澜对赵景初的态度来看,早已不是从前。 从前魏清澜对赵景初礼貌疏远,现在已经是亲密无间。 那种熟悉是装不出来的。 方述看着魏清澜走近,看着她微微仰起脸看向他。 雨丝打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微亮的水光。 魏清澜对他笑了笑,温柔得晃眼:“我猜你原本是要来看冯老师,她已经没事,不用太担心。” 她停顿片刻,余光稍瞥一眼身侧的人:“我们之后有机会再联系……我带景初先走了。” 第57章 禁忌 刷开酒店房门的瞬间,魏清澜猝不及防被一个怀抱裹挟着卷进了房间。 门在身后被关起,她背脊抵在门板上,上方是赵景初乌云密布的脸。 魏清澜天灵盖都要炸开了,使劲去推他:“脏死了你……放开!” 赵景初却充耳不闻,越搂越紧。 他一手穿过她腰后将她贴近自己,一手拉住门把手找到支点,将她圈在怀中,让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感受到赵景初的脸在往自己肩膀上靠,魏清澜一边后仰远离,一边看准时机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往后扯。 可赵景初却一点不带怕疼的,就是要把她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拉扯间赵景初的脑袋一侧,魏清澜“嘶”一声,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了。 赵景初听到她的声音,身形一顿,也不折腾了,立马抬起头来。 魏清澜抬手捂着右脸,恶狠狠地瞪他。 赵景初意识到什么,摸上自己的耳钉,单手迅速取了下来。 魏清澜气得又用了力推他,这会儿倒是顺利推开,她立马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检查情况。 “我看看。” 赵景初跟进来,抬手要去触碰魏清澜的脸,被她打开。 魏清澜对着镜子检查完脸上的红痕,垂眸的工夫又看到自己身上沾着的泥巴,更气了。 皮肤沾上和衣服沾上完全是两码事。 “都说了脏,非得蹭我身上……”魏清澜有点崩溃,一张脸皱起埋怨道,“你烦不烦啊!” 她本来就只带了两套衣服,今天上午回酒店换下了一套,现在好了…… 赵景初刚才没管那么多,就是心里难受得很,只想亲近她,可现在弄成这样,他也有点理亏了。 “……我的错。” 赵景初认错得很快。可他也耿耿于怀,有公道想要讨。 “这件事我道歉了,那你是不是也要跟我道歉?” 王攵螝 魏清澜拿毛巾擦衣服的动作有一瞬的凝滞,随后继续,并没有很快回应。 赵景初靠近她,垂头看她片刻,伸手抽过她手上的毛巾,到手边的水池打湿一遍,拧干后转身。 他看一眼她脸上那道轻微的红痕,止住想抬手碰触的动作,只微微弯腰揪起她衣服一角,拿毛巾仔细又小心地蹭起来。 “不道歉也可以。”蹭了一会儿,他开口。 魏清澜看着赵景初的发旋,和惨遭蹂躏已经不再那么柔软的头发,默默地听着。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跟她打着商量:“但你得给我个保证。” “保证?”魏清澜不解地反问。 赵景初没有抬头,没有看她:“保证他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他是谁,显而易见。 魏清澜的回应迟迟未到,赵景初就那样等着,同样也不说话。 沉默过后,魏清澜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因为刚见到……” “是多想吗?” 保证没听到,赵景初没让她说完所谓的解释。 将她衣摆的一侧擦干净后,他又转身打开水龙头冲洗毛巾。 水声哗啦响了十几秒,赵景初洗毛巾洗得很用力。 水停止的瞬间,他撑在水池边,终于还是开口问:“魏清澜,我是不是不该来?” 他破坏了她和方述的重逢,打断了他们的叙旧。他在她眼里是个恶人。 其实他本来就是。是用尽一些办法阻止他们见面却失败的,愚蠢的恶人。 冥冥之中,好像有条线牵引在他们两人之间。赵景初从来不敢深想这一点。 “我没有这样想。” 魏清澜看向镜子里的人。 赵景初的脸色在灯光映射下显得很差,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争执,她总觉得是带了点病气。 长途跋涉,他赶到这必然又是一路颠簸。 其实两人现在的样子都不算体面,赵景初浑身脏污,而她被雨水稍稍打湿,又沾上他身上的污渍。 赵景初也看向镜子里的魏清澜,好像在判断她刚才所说的真假。 魏清澜想起什么,再度问起他此前没回答的问题:“所以你到底怎么过来的?弄成这样。” 片刻后,赵景初嗤笑一声。 他又拧了拧毛巾,转身揪起魏清澜的另一边衣角:“扶老奶奶过马路。” “……” “……” 魏清澜抽回自己的衣服,绕过他离开卫生间。 走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 “我去楼下的服装店买几件衣服,你去洗澡,浴袍在柜子里。快点洗,记得给我开门。” …… 十几分钟的工夫,魏清澜拎着大包小包敲响房门。 门一打开,面前就怼着个裸露在领口外的胸肌。 魏清澜身后有人路过,她迅速把赵景初推进去。但门一关,赵景初后退的动作也停了,生生堵在玄关。 他看着魏清澜,不紧不慢地整理好浴袍的领口,这才让开。 魏清澜把袋里的男装丢给他,自己取了女装,进了卫生间。 第71章 再出来时,赵景初穿着灰色 t 恤,坐在屋子里唯一的那张一米二小床上。 他的一身薄肌在柔软的布料下撑出轮廓,宽松的运动裤有些短了,却完整地露出他劲瘦的脚踝。 因身高腿长,赵景初把本就不宽敞的床衬得更是逼仄。 而此时,他正一手把玩般转着她的手机。 见魏清澜开了门,他就那么盯着她,手机还捏在手里。 魏清澜微惊,走过去夺过手机,迅速点亮查看。 赵景初支起膝盖,身子往后仰靠在床头:“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怕耽误你事,本来想看一眼告诉你。” 他话音还没落,魏清澜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一条五分钟前的信息。 明明最先注意到的是一串陌生号码,但魏清澜却已有种预感,视线很快扫过下面的文本。 信息很简短。 【清澜,你还在用这个号码吗?】 收到消息的号码不是她的常用号,而是高中时的旧号。 可收到这条消息,魏清澜却不觉得意外。 这个手机号是她高一时为了和方述联系而特意去办的,方述走后没再用过。 所以,号码只有她和方述知道,赵景初都并不知情。 她发过几个消息给方述以前的号码,可从未收到过回音。她有一段时间甚至安慰自己,出国自然是要换号码的。 从前发过的短信没有了记录,而这个号码也早已没有过多的作用。 所有的渠道魏清澜都没有绑定过它,所以这么多年她通过这个号码能接收到的消息,只来自于手机运营商或是官方通知。 而现在,她终于收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消息。 魏清澜的目光在短信界面停留了很久,可远远看过去明明只有简短的一行。 赵景初偷看时就已经意识到什么,此刻盯着她问道:“谁?” 魏清澜还什么都没回复,闻言下意识往内扣了扣手机,躲开赵景初的视线。 赵景初看到她的动作,脸色沉了沉。 什么也不用说了。还能是谁? 魏清澜也没有过多纠结赵景初的情绪,先低头回复了一句:【这是你现在的手机号吗?】 她甚至连称谓都没写。 很快对面回复:【嗯。可以加微信吗?】 方述向来是温吞的,能收到他这么快的回应,显然他酝酿了很久。 随后便是魏清澜又打了几个字,再离开短信界面,点开微信,又等待了一会儿,待红圈弹出,她准备点开…… 视线突然被截断。 魏清澜看着盖在她手机上的那只手,随后顺着手看过去。 “你当我死了是吗?”赵景初的脸黑得吓人。 魏清澜没有跟他急眼,温和地问道:“怎么了?我连加朋友联系方式也要跟你汇报了?” “朋友?”赵景初冷笑。 “对,朋友。”魏清澜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魏清澜的语气很认真,不容他再耍脾气反驳。 赵景初五指扣住她的手机,两人关节和肌肤相触,他的力度越来越重。 魏清澜也没急着收回手机,只是盯着他。 盯到赵景初还是拿开了手。 魏清澜再度回完消息,回过头时,就见他一动不动地坐着,面色阴沉。 他还在生气。 可在和方述的关系这件事上,魏清澜并不打算向他妥协。 赵景初她太了解,得寸进尺的重灾区。如果不告诉他底线在哪,他可以一直试探。 而她不可能和方述再不联系。 不知为何,虽然知道赵景初最后还是会接受她的决定,但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她其实心里并不好受。 魏清澜准备说些什么,可赵景初却似乎并不想交流,他突然掀起被子,钻了进去。 魏清澜:“……?” “我要睡了。关灯。”赵景初闭着眼发号施令。 魏清澜一股无名火起,伸手拽住他盖到脖子的被子,一把掀开。 赵景初瑟缩一下,迅速把被子抢回来,闭眼又倒下了。 “你认真的?”魏清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裹在被子里不动弹的人,“自己多大块头不知道?你睡了我睡哪?” 赵景初丢下一句:“是你让我来的。” “我没让你睡这。” 魏清澜只是想着他先把自己清理干净了,然后该去哪去哪。她本来定的就是单人标间,况且她也没想和他住一起。 “什么意思?”赵景初的头转向她,“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另外订间房?” 魏清澜默认,他唇瓣几番开合,最后说道:“有必要花这个钱吗?” 魏清澜觉得自己遇到本年度最大的笑话:“你还学会节约了?” 赵景初脸不红心不跳:“培养好习惯什么时候都不晚。” “那我不答应倒妨碍你培养习惯了。” 赵景初沉默片刻,认真地看着她:“就算是我想住这又怎么了?又不是没……” “再啰嗦就出去。” 魏清澜及时打断他。 斟酌一番,她最后选择放弃:“你只能睡一半的床。” …… 魏清澜占有半张床不过几十分钟。 她疲劳至极,虽是很快已睡到迷糊,但她仍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后背贴上来的热度,闻到那股浸润进身体里的淡淡的苦香。 “床太小了。” 赵景初的声音在安静而黑暗的室内,显得格外低沉,略带疲惫。 说话间,他的手自然地缠绕上来,搂住了魏清澜的腰。 魏清澜甚至还来不及挣扎,他就已经调整好自己的位置,抵在她后颈处轻轻地喟叹一声。 他的怀抱并不陌生,也不难受。魏清澜也就懒得动作了,她身上还怪疼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休息得不好,又四处折腾,好像比下午醒来还要酸疼。 只是她嘴上还说道:“你睡地上。” “不要。” 自然是遭到拒绝。 赵景初说话时,气息游走在她的脖颈与耳后,丝丝柔柔的,让人有些痒。 大概是困倦让人说话时没太多顾忌与防备,所以魏清澜想起什么说什么,很平常地把安排告诉了赵景初:“我明天要再去金川镇一趟。” 赵景初又紧了紧手臂,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我订购了五百公斤物资,估计今晚已经到了。那边重建的事我也会找人盯着,你不用操心的。” 魏清澜闻言一愣,清醒一些。 她才知道赵景初居然还订购了物资。 “……你什么时候从长甫出发的?” 赵景初没想到她问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这也不算不听话,于是没再插科打诨,而是回答:“今天下午。” 很快他补充道:“我都把会议安排好了。不耽误。” 其实魏清澜的重点并不是这个:“那你什么时候订的物资?” 一般来说如果下午订这么庞大量的物资,也不太可能晚上就送达这么快。 “昨天。你走之后。” 面对回答,魏清澜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赵景初并不知道魏清澜在想些什么,于是只能自语般:“主要是调配得有点折腾,不然今天下午就可以到的。” “怎么不跟我说?” 赵景初并不以为然:“不得到了才跟你说吗。什么都没收到,我跟你邀功?” “什么邀功不邀功,你这是做好事。” “做好事不留名,难道不好吗?” 魏清澜颇为认可地建议:“也挺好。那下次别告诉我了。” 赵景初觉得她有点蛮不讲理:“这不是你问的吗?” 魏清澜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问了?” “你去金川镇难道不是担心那边灾后救援……” “……不是。”魏清澜否认,“那边的物资其实挺充盈的,人也都安全,我已经看过了。” 所以正常情况下,她反而别再去继续添麻烦更好。 眼见赵景初一脸迷茫,魏清澜停顿片刻,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我有个东西存在金川镇了,得去拿一趟。” 赵景初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情绪诡异,没有后话了。 魏清澜暗叹口气:“你陪我吗?” 第58章 天平 魏清澜和赵景初一同离开,没再回头。方述却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白成玉走到他面前。 白成玉心中本对几人关系充满疑惑,但此刻却是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生气。 因为她已经叫了方述很多遍,他不像在走神,却没有反应。 她又喊了一声:“师兄?” 她站在方述的右侧,声音本不算大,现在对方述来说比平时更小。 他听不太清,但也没那么在乎。 方述沉默着转了身,几步后,脚底触碰到异物,能感知到它的碎裂。 第72章 但他仍是碾过,没有犹豫。 方述最终没有跟白成玉返程,而是返回了医院。 他终于见到了冯老师。 她似乎辨认了很久才认出他,随之便是惊讶。 冯丽问起他怎么在这,他只说听说灾情过来看看。 她又问他的手臂怎么打着石膏板,问起他的这些年。 他一句“没事”或是“挺好的”就一笔带过,很快又把话题引回冯丽和她的学校身上。 冯丽不知听没听出,说着这些倒是非常沉浸,即便仍是虚弱。 两人叙旧,默契地规避着一些话题,只是阐述关心。 方述附过左耳听得认真,也努力读着对方的唇语。 他离开前,冯丽叫住他,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说道:“清澜也来了,你们见过吗?” 当年丁曦救下魏清澜的事,金川镇里真正记得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冯丽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地震过后,冯丽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甚至还去看过住院的方述和魏清澜。 方述那时几乎已经不开口和人交流,面对这样一个重伤的孩子,冯丽当然不忍。 魏清澜也昏迷数日。 丁曦救人牺牲,这件事没有任何一个人错了,结果却如此烧人心肝。 她甚至害怕方述记恨魏清澜。 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魏清澜和方述就很快都被分别接走。 他们有没有再见面,冯丽不知道。所以她也不知道,再提到清澜的名字,方述会是什么反应。 方述默了片刻,却是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嗯,见到了。” 那笑容虽不掺杂恨意,但冯丽仍怕方述心里不是滋味,还是补了句:“这些年,清澜每次和我联系,最后总是会拜托我去小官山上看看……” 她适可而止,没再特地说下去。 方述闻言微愣。 他来到金川镇,原本该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丁曦的墓,就在金川镇的小官山上。 可他并没有任何计划要去看一眼丁曦。因为他其实一直都是恨她的。 恨她就这样抛弃自己,恨她走得那么干脆,恨她甚至没跟他好好告别。 虽心里总是惦念,但一股经年未消的怨怼,却让他始终无法独自迈出这一步。 因为他有时也分不清,到底是怨了丁曦,还是厌恶了自己。 厌恶自己一直过得这么狼狈。 方述本打算就这样离开金川镇,可遇到了魏清澜,他现在没有走成。 魏清澜还会记得吗,他们曾经有个约定。 他不愿提起从前的事,可他答应过她,等毕业了,要一起回来看丁曦。 离开医院,夜已渐深。 方述盯着手机屏幕很久很久。 他终于试探着,向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出了一条编辑多年的信息。 …… 第二天,魏清澜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和冯丽道别。 而赵景初睡得格外沉,连她起床他都只是小幅度地翻了个身。 由于时间问题,魏清澜去完金川镇就要回长甫,所以这大概是此行最后一次见冯丽。 医院里,魏清澜陪着状态还不错的冯丽聊了会儿天。 闲聊间,魏清澜总觉得冯丽有话想说,于是便主动询问。 冯丽这才说道:“昨晚,丁医生的儿子方述来看我,他说见过你了。” 魏清澜沉默半晌,面色如常地回应:“嗯,见过了。其实我们高中的时候就……见过的。” 她没有说太多细节,却已经能感觉到冯丽的欣慰。 “这就好。”她仍是虚弱,这么会儿工夫已经疲累,却坚持说道,“相互理解,一起扶持……比什么都好。” 对于冯丽的这点期待,魏清澜却只能笑笑。 或许曾经,她也是这样想的。 本以为话题被揭过,但冯丽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微微惊讶。 “对了,”冯丽睁开已经半眯的眼,“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会去小官山?” …… 回到酒店是上午八点多,魏清澜轻手轻脚地开关门。 她本是不想打扰赵景初休息,却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他已经坐在窗边,穿戴齐整。 见魏清澜进屋,赵景初转头盯着她,直到她走到面前。 魏清澜越过他整理茶几上的随身包,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去见他了?”他的语调很冷。 魏清澜抽回手,专心整理东西:“你正常点行吗?” 身旁的人久久不说话,魏清澜瞥去一眼,发现他仍是一动不动看她,她叹口气:“我去医院和冯老师告个别。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她还特地给他发了条微信,怕这人醒过来又搞什么幺蛾子。 赵景初睡得太沉,现在头还晕晕乎乎的,可一股不安定感战胜他的不适,早早就坐在这看着窗外等魏清澜。 他听了她的话,脸色有点变化,最后更不是滋味:“手机摔坏了。” 魏清澜愣了一下,终于注意到他手边的碎屏手机。 “不早说。” 魏清澜先停下手里的事,搜索了一下附近可以闪送的手机门店,很快就替赵景初下好单。 “换好手机我们就出发去金川镇,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能回长甫……” 魏清澜话还没说完,赵景初突然倾过身靠近,一股压迫感瞬间袭来。 可他只是迅速地在魏清澜的脸侧啄了一下。亲完,他稍稍离开些,见她没反应过来,就又啄了一下。 魏清澜抬眼,发现他还是维持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给她看笑了:“你有病吧。” 看到她笑,他心里也没那么郁闷了,但其实还是有点不好受:“大早上的留我一个人在这。” “我的东西不都在?又不会自己走了。” 说完,她却突然想起昨天收到的消息,以及刚才听冯丽提起的事。 她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准备提前给赵景初打好预防针。 “如果再见到方述,我不希望你像昨天那样。” 两个充满雷点的字猝不及防爆出,赵景初的头更加痛了:“为什么会见到他?” 魏清澜知道他从来都抓不到重点。 她本想斟酌一下措辞,却还是直接告诉了他:“方述昨晚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也许会在金川镇待几天。” 而今天听冯丽的意思,他应该还会去看丁曦。 方述对丁曦,从高中起就一直讳莫如深。 他会为丁曦被造谣而生气反抗,但从来不会主动提及。 魏清澜早就察觉,可因为特殊的身份,她从来都不能主动去开解甚至了解。 她只知道,方述对丁曦的离开始终介怀。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心疼,高三的生日,魏清澜对方述许了个愿望。 是高一时,他欠她的愿望。 她说,等高考结束,她想和他一起去看丁曦。 “所以你才要去金川镇。要拿的东西也跟他有关。”许久,赵景初平淡地陈述。 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 魏清澜却解释道:“不是特地要去见他,但因为他要去,所以我刚好可以取了东西给他。如果你愿意,可以陪我一起。” 赵景初面色未动,审视似的一直凝视她。 魏清澜显然很坚定。 赵景初突然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好啊。我当然去。” 语气轻松,笑意却不达眼底。 事情已经这样,原来连所谓的信任也不是仅仅关于自己的。 赵景初昨夜的那点雀跃被浇灭,身体一直持续的不适越发明显。 可他没说,因为魏清澜也没发现。 她根本不在意。 …… 目的地金川镇,两人开着车一前一后出发。 车程并不算很长,但行至半路的农田旁,赵景初突然把车停在路边。 魏清澜扫向后视镜发现不对劲,也立马靠边。 下车跑过去后,她发现赵景初蹲在路边的草垛里呕吐。 魏清澜这才猛然意识到,他不是单纯的脸色不好,或是简单的疲劳。 他的身体情况很糟糕。 赵景初吐了好几轮,脸色近乎惨白,最后力气耗尽,瘫坐在地上。 魏清澜拿水给他漱口,他刚漱完又开始干呕。 魏清澜看情况实在不好,车上没有任何对症的药,她也不敢随便判断,立马决定先带他去更近的镇医院。 把赵景初扶上车,他已经虚弱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魏清澜有些内疚。 如果她早点发现他状态不对,也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到了镇医院,这里也挤了不少人,魏清澜陪着赵景初排队看诊,等得心里着急。 赵景初趴在她肩膀上,呼吸都浅淡,没了他平日里的生气。 魏清澜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格外乖巧安静,让她更是难受。 第73章 中间赵景初又去洗手间吐了一次,这才让忙碌的医生重视起他们的诉求,紧急插了个队。 赵景初最后的诊断结果是在感染病毒重感冒的情况下,极度高压导致精神紧张,外加长途奔波与劳累,身体状况到了极限。 医生强制要求赵景初在医院里休息,赵景初却不同意。 他看向魏清澜,一语不发。 魏清澜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更内疚,主动握住他的手,俯身靠近他:“身体重要,你听话。” 说完,她觉得鼻尖有些酸楚,声音很轻:“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赵景初几乎脱力得说不出话,却还是打起精神反驳:“我自己都没注意,毕竟我平时身体多棒啊。” 他身体素质一直都还不错,但也的确如同周鹤所说,吃不了太多的苦,即便愿意吃苦,也总有生理性的反应做强烈抵抗。 赵景初看着魏清澜有些红红的眼睛,情绪说不清的复杂。 半晌过后,他突然说:“那个东西很重要吧。” 魏清澜看出他眼里的坚持,挣扎片刻,只能转头问医生:“他现在的情况能爬山吗?” 医生露出感到离谱的表情,对于不听医嘱的活爹的烦躁溢于言表:“爬山??他至少一周都不能运动!”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简直愚蠢,但赵景初目光里的期待还是让她失去了片刻理智。 医生的话严肃到振聋发聩,他又唠叨着叮嘱了很多,赵景初一句没听见,只看到魏清澜再度沉默下来。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却因使不上劲而格外绵软。 “一定要去吗?” 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也是多余。 魏清澜没说话,他也就彻底明白。 他的手又紧了紧,却发现还是握不住。他垂眼看向两人交缠的指尖,看了很久。 “早点回来。” …… 魏清澜的东西,其实就存放在小官山上。 小官山开发不算完备,唯一幸运的是,它因离震源中心较远,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因地处偏僻,又并没有太多景观亮点,山上的墓地自然格外冷清。 几个月前魏清澜来过一趟,对着丁曦说了很久的话。 她说开心的事,也说愧疚和难受,最后提到了方述。 方述是丁曦的血脉骨肉,魏清澜知道她一定想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说起他的时候,魏清澜就像再从曾经的回忆里走过,过程总是温暖,可最后却满地狼籍。 方述离开没跟她告别,可她保存了很久的东西,连丢弃都舍不得。 彼时,她拿出款式陈旧却干净精致的包装盒,指尖拂过边缘,没有打开。 她将它留在了丁曦的墓前,希望能彻底告别过去,开始她原本以为的平庸的新生活。 可世事无常,几个月后,她还是回来了。 不算平坦的山路,路程也不算短。 魏清澜爬得辛苦,心里却因为惦记着医院里的人,反而加快了脚步。 到达墓园,这里如今冷清得连门卫都已经不在。 她循着记忆往里走去,拨开枯黄零落的树杈,踩过簌簌作响的小路,找到了丁曦的墓碑。 而在那座墓碑前,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立。 他垂下的手里,握着一个打开的包装盒。 那个包装盒魏清澜比谁都熟悉,正是她留在丁曦墓前的东西。 盒子里装着的,是她当年攒了很久很久的钱,为方述准备的艺考礼物。 一副如今看起来过时廉价的助听器。 第59章 选择 方述右耳听力障碍这件事,赵家一直知道,也主张过为方述治疗和配备助听器。 可治疗是无用功,而配助听器则是方述自己拒绝的。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很难接受自己是个残疾。 魏清澜当然发现他的固执,但既然决定走艺考这条路,而听障是阻碍,那么就应该想办法解决。 方述不接受的是别人的施舍和同情,那么她的礼物和期待,对于他而言会不会不同呢? 魏清澜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在默默准备着独属于方述的艺考礼物。 她对自己是有些自信的,所以她没有跟方述说过自己的计划,没有再去问他会不会怪她的自作主张。 钱攒好了,助听器千挑万选终于拿下,可方述却走了。 她的礼物没有机会送出去。 每次看到这件礼物,魏清澜就像总在被提醒,自己所珍惜的在方述眼里一文不值,她甚至连一句他的道别都得不到。 而方述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果不离开,将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在欧泊学习几乎是在和一群天才竞争,叫竞争或许是高看了自己,因为那群天才从不与他人攀比,总是在专心攀登自己的高峰。 可方述不同,他硬件本就不足,天资虽不差,但也不是最优秀的那批。 能进欧泊,还是在这个阶段进入欧泊,除了资本和人脉的运作,几乎绝无可能。 一开始到了国外,方述什么都不敢想。不敢想从前,也不敢想以后。 因为光是生存下来缓口气都是困难至极。 没人会再等他,所以他每天都在想办法跟上进度。 这时候听障所带来的困难就更加翻倍。他跟不上,听不清,学不明白。 他实在没有办法,甚至想到要跟赵家申请配助听器的资金。 可最后,尊严和怨恨还是打败了他。 他彻底放弃主动联系赵家,尽量压缩时间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兼职。 打工遇到的困难比他想象的多。比如身份问题拿不到本地的优渥工资,比如面对客户的呼唤他无法及时反应,比如辛苦一周却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被推搡着关在门外…… 但最后他还是挺下来,忍下来了。 当拿着兼职辛苦攒下的工资去配了一只助听器,这个世界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时,方述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曾经觉得离这个世界很远,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玻璃门,一切都如听起来那般模糊。 可那时,他突然发现,原来世界就在身边。 一种失衡感突然得到了缓解,他想,自己也可以和别人一样了。 像……魏清澜期待的那样。 当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一切就又像戛然而止。 魏清澜从来不会让他觉得她很遥远,她永远让他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所以他一直以为,即便与这个世界的距离永远无法拉近,但仍有真实可触摸的她。 可也只是从前。 方述从来不敢继续想下去。 在欧泊的这些年,他的学习和生活都在越来越好,也认识了许多新的人。 他们也很好,可以与他一起交流音乐,分享爱好。 他也从内向寡言,渐渐变得懂得隐藏真实性格,展现出积极温柔的一面。 他也知道必须如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对他好。 可曾经有一个人,无论他是什么样,都会永远站在他这边,告诉他她会陪着他。 他仍是不敢再去多回忆,因为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 这样的痛苦,在他再见魏清澜时几乎到达顶点。 又在与魏清澜相拥时,得以短暂释放。 随后,他来到小官山,来到墓碑前。 在发现被风吹进夹缝的礼盒时,他未清的余毒由内扎破肉囊,喷薄而出,仿佛要将他吞噬。 方述握着刻了他名字的助听器,在冷风中等到了魏清澜。 似有所感,他转身向她。 魏清澜在渐渐走近。 她停在他面前,目光从他的手,移向他的眼睛,望着他。 “听冯老师说你会来小官山,本来想先给你发消息问问,后来想想又算了。”她笑了笑,一如从前,“我总要来的。” 方述看了她许久,慢慢地将拿着礼盒的那只手抬起,盖子已被打开,横亘在两人之间。 一副助听器躺在盒内的绒面上。 而他的手并不太稳:“清澜,是我想的那样吗?” 虽然未曾使用,但包装盒的款式,和助听器的品牌型号,无一不在告诉方述,这是一样来自多年前的物品。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心里也已经认定,它与魏清澜相关。 “是。”魏清澜没必要隐瞒,而这于她而言,本也是属于方述的东西了,“是给你准备的礼物。但是比较可惜,没送出去。” 至于为什么没送出去,已经不需要再多说明。 方述的手收紧,一时无言。 “昨天离开前,”魏清澜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感觉你有些听不清我说话,但一开始不是的。” 方述从前因为听不清,反应上总会有些迟钝或是犹豫,但前两天重遇,一开始他和别人的交流分明是顺畅的。 第74章 所以她很自然地联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大概早已接受了助听器,否则生活上必然会有诸多不便。 可昨天远远地和他说话时,他却露出了曾经她十分熟悉的迷茫神色,像是因为不确定对方所说的内容,而不知该不该做出反应。 “是不是弄丢了助听器?”魏清澜猜测道。 方述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闪动。 魏清澜暗叹口气:“本来不该多问的,但既然你要来金川镇,我就想起有个现成的能给你暂时应付一下……但做工可能不是很好。” 说来也是巧,她将东西留在了这里,而方述也许正好需要。 魏清澜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娓娓道来,就像在跟朋友说起一件再微不足道的事。 可方述却不能平静。 他默默垂首,取出助听器,将它戴上了右耳。 近十年前的隐蔽助听器,对于那时候的魏清澜来说价格不菲。 而虽然最好的方式是根据每个人的耳道量身定做验配助听器,但出于各种原因,这是一个普适性的成品。 对于现在的方述而言,戴上它的不适感很明显,可他宁愿永远不摘下来。 感受到方述情绪的波动,魏清澜走上前,寻找到他稍有躲闪的眼神。 “方述,”魏清澜笑得温柔,“你和丁阿姨说话了吗?什么时候轮到我?” 方述重新看她。 他来了很久,但他什么都没说。 当一个人的时候,他反而要冷硬坚决许多。 可当魏清澜出现,提及丁曦,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是有很多话和她说的。 眼前的女孩是自己母亲救下来的人,她陪着自己来到这里,他们在履行多年前的约定。 即便他爽约了很久,但现在还是站在了这里。 在方述沉默间,魏清澜拉住他的胳膊。 隔着衣袖,极尽轻柔。然而温度依旧灼人。 方述被轻易带着走,重新回到墓碑前。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女人温柔明朗,眼神带着坚定的力量。 方述的眉眼与她有六七分的相似。 “方述,有句话我一直没说。”魏清澜停顿片刻,“真的很对不起。” 方述其实也分不清,魏清澜到底是在为丁曦的牺牲而道歉,还是为其他。 他没有回应,魏清澜也并非要他回应。 她随后目光明亮,看着前方的墓碑:“丁阿姨,方述真的回来了。” *** 病房嘈杂,消毒水味也相当刺鼻,赵景初是在这样的双重刺激下睁开眼的。 脑袋像灌了铅,他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输液管的针头仍插在手背的血管,新的吊水在匀速往下滴着。 他的身上有些发冷,胃里也在泛着酸水。他看一眼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多。 手机上没有来自魏清澜的消息。 她一点多离开,留给了他一些清淡的粥点。 她说,她很快就回来,晚饭一起吃。 骗子。 隔壁病床的小孩也在吊水,母亲在喂他吃着东西,父亲仰头调节点滴的速度。 小孩不听话,吵闹得很。吵得赵景初精神崩溃。 他撇过脸看着墙壁,耳边是环绕不去的噪音,混着他们的说笑与担忧,衬得他如同一个笑话。 他又闭上了眼。 几分钟后,赵景初再度睁眼,没再犹豫,一个电话拨给了魏清澜。 然而十几声呼叫结束,自动挂断。 医生这时候来查房,问赵景初感觉如何,他没有回应。医生就又说,现在病床紧张,如果感觉还行可以转移到大厅的座椅。 赵景初仍是没有反应。 隔壁床的父亲像是看不过眼,埋怨道:“小伙子年轻,看着身强体壮的,就不要跟老人小孩抢床位了。” 赵景初停下拨电话的动作,侧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片刻后继续埋头点按着手机,没有回应。 赵景初的行为似乎引起不满,护士也说道:“小伙子我们再给你检查一下,如果情况良好,麻烦你转移到大厅继续输液。” 隔壁被无视的小孩父亲意有所指:“看着挺精神的,怎么这么没素质。” 通话再次自动挂断,赵景初很想朝聒噪处发火,但他到底还是没有。 他直接徒手拔了输液针,拿上外套,走出了医院。 …… 离开医院,虽是更冷更晕,但开阔的环境反而让赵景初的心情好一些。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更严重的失落。 他看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再打过去。 其实他现在反倒是有些担心魏清澜的安全。 还没等赵景初多想,眼前突然出现几瞬闪白,他意识到是头顶的路灯在闪烁。 刚抬头,那盏灯突然滋啦了最后一声,彻底熄灭。 随之,几米开外的一排路灯渐次熄灭,远远望去如一条疾速前进的长龙,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山峦叠影之中。 只剩一丝微光的天际之处,是整座镇子最远的山峰。 原本环绕山峰照亮山路的灯,也灭了下去。 在金川镇彻底陷入黑夜之际,赵景初猛然意识到什么,拉住一个正在快步路过的村民。 他指向远处的山,语气急切:“那是不是小官山?” 村民突然被拉住还有些懵,没等看清楚,赵景初催促地低吼:“是不是?!” 村民迅速点点头:“是、是啊……” 他话音未落,赵景初就要转身朝山的方向跑,被他连忙拦住:“你不会现在要上山吧?最好别,停电的时候山路很危险的。而且搞不好还会有余震……” 赵景初的身形微顿,更是果断地拨开他,逆着赶回家的人流,朝小官山的方向跑去。 …… 金川镇由于特殊的地势原因,即便硬件设备改善多轮,但每当有了灾情,仍总会时不时经历一段时间的停水停电。 大多数民居或是商铺都有备用电源,只是冷清的景观处需求不大,为了节省资源很少顾及。 因此断了电的小官山,在太阳落山后就很快夜色暗涌,寂静无声。 原本正在下山的魏清澜与方述,为了安全起见,决定不再摸黑在台阶上前进,而是等待重新通电。 两人就近找到了一个简陋的凉亭,石椅狭窄粗燥,方述脱下外套垫上铺平,拉着魏清澜坐下。 可在扶着她的手时,方述感到一阵不正常的冰凉和颤意。 周围漆黑一片,黑暗中只能听见风的呼啸声。 方述往后坐了坐,挡住魏清澜身后的风,但黑暗中她已沉默许久,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突然一声鸟叫响起,随着扑棱着翅膀的声音从头顶掠过,魏清澜的身子突然一抖,手拉住了方述的衣角。 方述惊醒。 他怎么忘了,魏清澜怕黑。 漆黑的周围没有一丝光亮,魏清澜盯着虚无的前方,恐惧渐渐升腾上来。 她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冷静,可手心还是止不住被汗水浸湿。 黑暗中听力格外灵敏,她听到身侧窸窸窣窣的动静,本能睁开眼,却发现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下一秒,一阵淡淡的香味随着温暖的怀抱袭来,脑后一阵轻微的压力后,是极度温柔的触感。 克制有礼的,有些犹豫却带着安抚意味的。 方述将魏清澜揽进自己的怀中,在感到她的呼吸有些微放缓后,抚在她脑后的手也相应放慢了频率。 魏清澜的精神稍有松懈,对于黑暗的恐惧消解了些许。 她脑中无端纷乱,甚至有一刻视觉与嗅觉的混乱。 “赵景初……” 名字本能从唇间逸出的一刻,魏清澜自己都吓了一跳。 空气陷入安静,魏清澜有些自嘲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还是这么没用。” 风有些大,声音刚出口就很快消散,魏清澜的语调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方述的胸腔在她耳边震动:“你都没用,那我呢?” 魏清澜的身体仍旧没有回暖,方述所剩的衣着也很单薄,他只能再坐近些,将所有的风都挡在她之外。 他说着话转移魏清澜的注意力:“清澜,你比我勇敢。你只是怕黑,可我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失去的也越来越多。” 方述的尾音飘渺,好像来自远方。 “清澜,他对你很好,对吗?” 他还是问了。问了他觉得卑劣而无尊严的问题。 魏清澜许久不语。 方述早已有的猜测证实,在感到心情失落的同时,却竟也松了一口气。 就像在无数个错误的抉择里,总算没有一败涂地。 良久,魏清澜不甘心地开口:“是他逼走你的。” 好像在说服自己什么。 方述却是苦笑。他以为只要他不说,赵景初一辈子都不会让魏清澜知道,他的离开与自己有关。 第75章 可魏清澜知道了。 即便知道,她也还是选择了跟他在一起。 方述那些侥幸几乎荡然无存。 “你知道不是的。”方述闭着眼,低声地剖开潜意识的事实,“如果他能逼走我,我现在又怎么会好好在这里。” 赵景初给他的选择很明确,出国念欧泊,悄无声息离开魏清澜,或是留在国内,他们公平竞争。 他不是不能选择前者,人生总有千百种可能,不是只有欧泊才能实现梦想。 可他畏首畏尾,想得太多。他知道自己的容错成本太高,和赵景初不一样。 方述不是别无选择,他是选择了放弃将魏清澜纳入未来。 魏清澜抬起头,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方述。 一滴冰凉就这样落在她的脸颊,经过她的太阳穴流入鬓发之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方述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来不及了,对吗?” 过了很久很久,魏清澜抬手,摸索着触碰到了他的眼角,一片湿润。 她小心地为他擦去,指缝间却越来越湿。 突然一束刺眼的光从魏清澜的身后打了过来,照亮了两人所在的方寸。 方述下意识遮挡住魏清澜的双眼,但她仍是顺着光照方向回了头。 赵景初静静地站在刺眼光源之后,轮廓残破不堪,若非实在熟悉,魏清澜不该辨认得出来。 光束很快倾斜向地面,不再直射。 赵景初握着手电筒,踏过坚硬的水泥地面,脚步轻且缓慢。 但每一步却都像踩在魏清澜的太阳穴上,让她感到神经被拉扯的疼痛。 本该在医院的赵景初停在她两米开外,目光冷淡,神色莫辨。 方述松开揽着魏清澜肩膀的手,随着她站起身。 赵景初的呼吸不均,下巴上沾着还未擦去的汗珠,显然是赶过来的。 距离停电不到半小时,平日从山脚到这里的脚程,大概需要五十分钟。 由于惊讶,魏清澜始终站在原地未动,可赵景初也没有走向她。 他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只有简单的一句:“该走了。” 台阶并不平缓,下山的途中,赵景初牵过魏清澜的手,却也仅仅只是牵着。 他的步子大,魏清澜几度更不上,好几次她想开口叫他慢些,但是看着他严肃冷漠的侧脸,声音怎么都发不出来。 走了十几分钟,山下的灯突然整片整片地亮起,随后便是山上的路灯,也都恢复了照明。 赵景初和魏清澜在前面走着,方述很快落在几十米外。 终于,赵景初的脚步慢了下来。 可同时,他的手却越握越紧。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赵景初突然松开手,扶着路边的树干缓缓蹲了下来。 魏清澜靠近搀扶住他,看着他渐渐发白的嘴唇,急得一时连语言都组织困难:“景初……你怎么样?” 赵景初垂着头,片刻后睁开因晕眩而闭起的眼,唇角勾起看不清的弧度:“还活着。谢谢关心。” 是从未有过的冷淡,让魏清澜感到陌生。 随后的几十分钟路程里,赵景初彻底一言不发,两人相对无言地走到了山脚。 魏清澜回头看已经跟上的方述,方述也看向她。 他觉察出魏清澜和赵景初之间的氛围有哪里奇怪,却没有更清晰的头绪。 他也想说些什么,或解释或感谢,可赵景初没有给他机会。 赵景初带着魏清澜离开,就近入住一间民宿。 用的是魏清澜的身份证,要的是一间大床房。 魏清澜想着回房再和赵景初聊聊,问他的身体情况,问他怎么突然上山,再和他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她都打算好了。 但一进房门,赵景初就说自己去把她的车开回来,很快就离开。 他回来得同样很快,将她的行李也一并带了回来。 见魏清澜看着自己,赵景初将她的睡衣拿放在床尾:“先洗澡,早点休息。” 魏清澜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你头还晕吗?医生开的那些药你带回来了吗?” 赵景初笑了笑:“带了。” 魏清澜还想说什么,赵景初的手机却响了。 在接通电话前,他又催她去洗澡:“累一天了,洗完澡先休息。” 他走到窗边接电话,看了他的背影片刻,魏清澜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等到二十分钟后从浴室出来,魏清澜却没看到赵景初的身影。 她以为他像拿行李一样短暂出门,很快就会回来,可她等到的却是一条微信。 【公司有点急事,我先回长甫了。车子停在民宿的院子,房费我预付了一周,跟老板说了多退少补。休假的问题我这边事后审批,玩得开心。】 第60章 未愈 魏清澜原本的假期截止到今天,但赵景初和她说,玩得开心,假期他来批。 他走了。 他走了是吗? 魏清澜确认了几遍赵景初发来的消息,好像才读懂开头的意思似的。 在魏清澜彻底想明白之前,她已经给他发去了信息。 【这么急吗?可你身体不舒服】 几分钟后那头仍悄无声息。 等赵景初回复时,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来自方述。 【安全到达了吗?】 魏清澜点开,慢慢地打字回道:【嗯,到民宿了。你呢?】 方述:【我也找了间民宿住下了。今天风大,你记得喝点感冒药再睡。】 中间隔了一会儿,方述又发来几条。 方述:【明天我想去镇小学一趟,看看还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方述:【你去吗?】 魏清澜并没有马上回复,而是切出去看了看另一个对话框。 仍是无人回应。 匍裪 赵景初回她消息从来没这么慢过。 魏清澜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茶几,那是他和行李一起带回来的晚餐。 晚餐旁,还有一杯浓黑的液体,飘散出一丝药味,已然冷却。 她走过去翻开外卖包装,只有一份主食,热气同样也散得差不多。 拿她的身份证入住,订的是一张床的房间,只买了一人的晚餐。 赵景初分明在下山的时候就已经准备离开。 …… 魏清澜睡睡醒醒,睁眼时凌晨五点多。再去查看手机,一条消息已经停留了两小时。 赵景初:【嗯】 只有一个字,像回答了,又像是答非所问。 魏清澜起床洗漱,等到时间出门,驱车来到与方述约定好的地方。 是去往学校必经之路的一间早餐店,离魏清澜的民宿不算太远。 灾情在渐渐过去,救援大部队已经撤走,即便遭受意外,但金川镇的日常仍在继续,生活仍在运转。 蒸汽自笼屉与汤锅上方蒸腾,笼罩在摊位上,热气十足的馄饨很快端上桌。 葱花撒在浮着薄油的清汤上,轻微地晃动,散发出清新的香味。 “我记得这里以前也是一家早点店,但是店名已经不一样了,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老板。” 方述将一屉小笼包向魏清澜的方向推了推。 魏清澜倒了一小碟醋,认真地品尝起来,随后问方述:“你那时候也来过吗?” 她对这家店的位置有些印象,毕竟从前住在金川镇,来过不奇怪。但方述不一样。 方述笑得温柔,平静地说道:“有时候出诊早,我妈会带着我来这吃早餐。” 魏清澜抬眼看他,最后也笑了。 …… 去金川镇小学的路上,魏清澜遇到了有些眼熟的两位老师,她们也正往学校的方向走,魏清澜载上两人顺路同行。 车上闲聊间,听说魏清澜和方述想去学校看有没有帮上忙的地方,她们有些感动。 “明天要恢复上课了,咱们是要过去收拾一下呢,正愁人手不够,有你们帮忙太好了……应该不会太麻烦,教学楼都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咱也就是收拾收拾卫生。” “哦对,还有栋没建完的校舍,塌了不少……不过之前那个捐钱的老板叫人来了,今天就开始帮忙修,我俩过去刚好对接一下。” “是呢,本来这事儿要等上面批人,谁想到大老板这么周全,先联系了人来帮我们。”另一个老师也被提醒,连忙附和,“就是那个游戏公司的老板,魏小姐你见过的,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魏清澜当然记得。但她也只能简单微笑着点点头。 方述沉默许久,微微侧头看她,随后垂眸继续沉默。 在金川镇小学,魏清澜见到了赵景初此前所说的,他找来帮忙重建的人。 他们拉出缪斯的横幅,先拍照做了工作记录,随后很快投入工作。 魏清澜看了会儿,便走去帮着老师打扫卫生。方述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弯腰准备扫地,拿过了她手里的扫把:“我来吧。” 第76章 魏清澜顺其自然地把扫把给了他,去擦还留着板书的黑板。 今天虽然起得早,但昨晚睡得也早,现在的魏清澜倒不是很困,做事精神头也挺足。 她原本以为自己状态还算可以,在和方述正常地说着话,可方述却突然问:“你们吵架了吗?” 魏清澜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许多。 “没。”过了会儿,魏清澜陈述事实。 “真的没有吗?”方述走近,说得委婉,“他没陪你一起过来,是不是昨天的事让他误会了?” 魏清澜和赵景初现在的关系不言而喻,方述很明白,他的出现显然不是时机。 昨天他和魏清澜看上去过于亲密,赵景初的心情好不到哪去。 魏清澜其实觉得算不上误会。况且就算是误会,那也早就误会了。 若只是单纯的某件事,谁也不至于生气。所以魏清澜知道,赵景初生气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山上的事。 这些天的突发情况太多,他身体又不舒服,闹点脾气很正常。 可他就这样走了,她连问问的机会都没有。 若为工作考虑,她本来今天也可以早早出发离开金川镇,可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还是决定留下。 “没事的。”魏清澜并不想让方述为此自责,“只是公司有事,他先回去了。” 提到公司,方述垂眸略微思索,再看向魏清澜的时候,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问道:“清澜,还在画画吗?” 昨天他们聊了挺久,方述提到自己这些年在外求学和成立工作室的经历。 由于于他而言这些不算值得一提的事,他没有说太多,魏清澜也并不深问,只仔细地倾听。 她总是愿意让他表达自己,多年以后还是如此。所以对于她的情况,他也还是没了解。 魏清澜笑开,变得明朗:“当然。” 她略微停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你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自己瞎画的那些小漫画吗?” 方述点点头。 读书时魏清澜空闲时就会涂些小短漫,偶尔和他分享巧思,还说自己以后一定要把这些零散的故事串联起来。 她画画的时候格外专心,说着以后的时候也充满憧憬。 她那时在构思一则东方幻想题材的故事,主题是守护信仰。 提到立意时,她说很多事物的意义是人赋予的,就像人生本身就祸福相依悲喜交加,但人截然不同的信仰却能将它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说着说着,她就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嗓子:“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坚定自己要走的路,守护想守护的东西,不留遗憾就好。” 魏清澜的话,方述总是认真地听。所以他也最清楚,她多想完成这个故事。 她的喜好也成为他的启蒙。 这么多年,方述在制作音乐时,总是会不自觉想起她所喜欢的风格,也就不自觉地代入元素加入创造。 或许他的旋律,一直在期待着和专属的故事相遇。 “漫画我画完了,而且……”魏清澜的语气带了些认真,“它正在改编成游戏。” 《祸根》于魏清澜而言,不是独属于她一人的故事,所以她想要跟方述分享它的近况。 闻言,方述却略有失神:“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赵景初。 片刻后,他问道:“是和赵景初合作吗?” 魏清澜不疑有他:“对。其实这个过程他帮了我不少,不然可能没那么顺利……” 说着,她又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等你有空了,漫画要追,游戏也得玩啊。” 方述该答应,但却欲言又止。 两人说话间,教室外突然响起一阵幼犬的犬吠。 他们走到走廊,向并不大的操场上看去,发现一只黄色的乡间土狗在空旷的场地上撒欢。 方述远眺,安静地看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落寞,但他始终没有说话。 “方述。” 魏清澜忽然叫他,语调温柔。 他回头,见她笑着:“圆满也很想你。” *** 赵景初回公司理由正当,缪斯的确是有急事,事还不算小。 主美孙敬妍和兰天闹了矛盾,兰天彻底摆烂不干活了。 虽说项目组仍有许多场景原画可用,可排期难免会有所耽误,因此对于在上通下达方面极为重视的工作室,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也是意料之中。 但这急事原本是不见得能撬动赵景初的。 赵景初走得虽然突然,但确实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 会议还没开,他就已经把可能会有的问题列出来先发给了策划,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内部还得进行一波讨论,因此需要他参与的流程顺势也就往后延。 他还是那个能力出众的赵景初,周鹤心里抱怨归抱怨,但还是服气的。 况且赵景初以前总是死气沉沉,除工作外几乎没有任何能提起他兴趣的事物,好不容易魏清澜回来,他也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周鹤也并不想他真的就为了工作不去争取。 说争取或许有些保守了,在周鹤看来,这两人的进展应该还算顺利。 所以能不去打扰他的事,周鹤都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可周鹤没想到,再在公司见到赵景初,他不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而是跟生了大病似的。 周鹤一路跟着他走进办公室:“你咋了?脸色好差。” 赵景初脱了外套很快坐在电脑前,看上去面色平静:“感冒,还没恢复。” “那你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没必要。” 他回得果断干脆,话题转移得也快:“美术那边的事详细跟我说说。” …… 周鹤把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其实无非是孙敬妍对兰天的产出不满意,尝试几次沟通无果,就把设计的活分给了另外一个场景原画,而让兰天去细化已经明确拍板过的粗稿。 兰天多么自负的一人,况且还是原画组长,他当然不服气,于是直接跟孙敬妍拍桌子杠了起来。 他没有太多理,说话也难听,摆不出事实就人身攻击孙敬妍,意有所指地说她这个主美的位置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这话足够恶心,美术组里的女孩子都很生气,直接跟他对骂起来,就差真的上手撕烂他的嘴。 周鹤和邱宁出面去调解矛盾,主要是安抚孙敬妍,至于兰天,别说他们无力吐槽了,就算是真想管也管不着。 恐怕也只有赵景初能压制一下。 两天过去,兰天假也没请活也不干,就坐在座位上浏览网页看视频。 而孙敬妍听了周鹤的建议,一切等赵景初回来再说。 赵景初听后,先是将孙敬妍叫进办公室聊了会儿,又让她说了遍情况。 她的阐述和周鹤说的相差无几,只不过说上头时不小心提到兰天口不择言时的另一段话。 “还说我有本事就找你撑腰,但你才没有精力管,只顾着和……” 孙敬妍在气愤的情绪节点上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什么,抿紧了嘴唇。 赵景初静静地看着她,随后笑了笑:“挺好的,让他亲自说给我听。” 第61章 宣战 其实兰天本人说的话,比孙敬妍转述的要难听得多。 他趾高气昂,指着孙敬妍鼻子说的是:“想找上头那人给你撑腰啊?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精力。 “你们不都挺好奇的吗?新来的花瓶到底和他什么关系。这种事有必要好奇?什么关系不是显而易见吗? “空降缪斯还待遇这么好,真以为她多牛*了?这下好了,他俩一起消失这么多天,你们还看不出来?一群傻*。” 多的是没有在开会听过魏清澜发言的人,大多数人也都是见风使舵,听风就是雨,所以虽然兰天看起来疯疯癫癫,却也有不少人信了他的话。 魏清澜处境本就不算很好,现在又有更多人注意到赵景初的确是和她一起消失了好几天,倒是有点事实胜于雄辩的味道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赵景初先独自返回了公司,让兰天的话略有些站不住脚。 不管兰天这次的事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赵景初作为制作人是一定要和他谈话的。 但兰天自收到消息就一直拖延,拖延到下班走人,又拖延到第二天。 第二天上午,周鹤直接当面把人喊走,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兰天也知道再表演桀骜不驯也有个限度,毕竟赵景初还是他的上司。 他路过策划组,在几乎所有策划若有似无的注视下,敲响了制作人办公室的门。 赵景初正对着电脑打着字,顺口喊了声“进”,在看到兰天后目光依旧如常,看不出情绪。 他示意兰天坐在对面。 兰天固然傲慢,却也依言沉默着坐下,没有太多跟孙敬妍对话时所展露的挑衅。 第77章 室内安静半晌,只有赵景初敲打键盘的声音。 键盘声的最后一个音落下,赵景初看着兰天说:“你是对项目有意见,还是对孙敬妍有意见?” 兰天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赵景初打量对方,缓缓后倾靠在椅背。 他的名字手指敲打着桌面:“那就是对我有意见。” 这话其实听起来挺严重的,但兰天并非没有预料到,或者说他其实已经期待已久。 “赵哥言重了,我其实觉得自己一直还算勤恳,起码以前是这样。”兰天双手抱臂也向后倚靠,防御性十足。 赵景初不想跟他绕弯子:“你是想说,你所有不够勤恳的行为,都跟做这个项目有关?” “不,”兰天否认,“是自从项目被某个人搅乱。” 看来兰天也并没有多想绕弯,而是在等待一个告知的时机,以便于更郑重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仅如此,兰天的语气和表情里都带着对赵景初的审视,好像他犯了什么不该犯的禁忌。 从兰天的角度出发,赵景初很容易想明白这种所谓的禁忌是什么。无非是认为他因为私人情感做出误判,展现出了一系列不够专业的行为。 这一切或许于别人而言很致命,但赵景初全然不在乎。 他只在乎做的事是不是自己想做的。 赵景初其实已经失去对兰天的耐心,但手指依然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忽而挑眉:“你想威胁我。” 项目的现状是在被人搅乱,而他也因此无法正常工作,也就是他希望这个所谓的罪魁祸首离开。 赵景初的语气肯定,眼睛微眯着觑兰天,压迫感十足。 兰天却再度否认:“不是威胁你,赵哥。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诉求。” 他顿了顿,开口时有些轻蔑:“不管是谁,如果不懂游戏,真的有必要在项目中占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吗?” 兰天说的显然是孙敬妍和魏清澜,一个是压在他头上的主美,一个是挑战他权威的 ip 顾问。 他的不服气究竟是来自于实力上的质疑,还是其他,赵景初心里有杆秤,所以只是引导他说出真实想法。 “你是觉得有人德不配位?” 兰天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连游戏都玩不明白的女人还做游戏,真是笑话。” 如果没有赵景初撑腰,她想做游戏简直痴人说梦。 他靠着努力好不容易进入缪斯,她却这么轻易就空降,任谁也不会感到舒心。 这更是意有所指。赵景初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对此发表看法。 兰天见他没有加以维护,似乎有了更多底气:“别说这是她的作品,创作和改编根本不是一回事,何况是改成游戏。” 赵景初的手再握紧,面上仍是不显,话出口时听着谦逊:“那你觉得她哪里做得不到位?” 兰天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长篇大论一番,但赵景初却没让他开口。 赵景初身体前倾,有些俯视意味,语气转变得很快:“是美术概念挖掘得不够深刻,还是对玩法指手画脚了?” 兰天嘴巴微张,一时没有回答。 赵景初又问:“是美术功底不够,还是创意不足?” 兰天仍是说不出话。 “都不是?”赵景初勾起嘴角,“兰天,可笑吗?” 过了好半天,原本脸色有一丝空白的兰天又恢复自傲,讽刺地摇摇头:“真有意思,她说的比唱的好听,所有人就都信了。赵哥,你以前不是跟我们说,做游戏这行,最忌讳把别人吹的牛当真。” 扭曲本意的屁话,赵景初并不买账:“是不是吹牛你心里清楚,不用跟我这玩情怀。” 大概这段日子接收到的各种信息让兰天变得敏感,他似乎读到了赵景初的另一层意思:“这么说,赵哥是觉得我不如她?” 赵景初虽没明着说,但意思已经传达个七七八八,他没想多加修饰,也没想解释。 他向来是这样的,从不会想着兜底或是留一线,虽然如今在行事上已经有所收敛,本性却从未改过。 赵景初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兰天呼地一下站起来,看起来情绪不佳。 正在此时,门口又被扣响。 赵景初还没回应,就有人推门而入。 “既然你这么不服气,我们比比吧。” 随着人影出现在门口,声音同时响起。 看到魏清澜的瞬间,赵景初下意识调整了坐姿,面上却依旧平淡如水,只是目光一直紧盯门口。 魏清澜却没看他,而是看着偏头凝视着她,眼神已浮现敌意的兰天。 “我问过邱宁,公司是支持内部项目 demo 竞争的,也有自己一套完善的制度。”她走近,将门留了个缝隙。 兰天看着她,不知道她出现的目的,更不清楚她话里的意思,感到迷惑。 魏清澜站定在他身侧,垂眸紧盯他:“我们各自组队,以代号 g 的改编为主题,制作 demo,包含新手与核心玩法。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意思越发明确——既然兰天不服气她的存在,那么他们就正面竞赛一场。 兰天久久不语,作为工作室实际把控人的赵景初,竟也没有对此发表看法。 也就是说明,他并不反对这个提议。 他静静地看着魏清澜,看着她对兰天步步紧逼。 兰天也感受到了这种压迫感,一点不亚于赵景初的压迫感。 他更是不愿示弱,转移转向魏清澜,站起身来。 面对刚背后编排过的人,他没有丝毫的心虚,一字一顿道:“我怕你吗?” “那好。”魏清澜笑了笑,“demo 制作为期一个半月,一个半月后我们邀请全公司的人匿名投票,决出胜负。” “输赢的筹码呢?” 魏清澜还未说话,赵景初不紧不慢的声音就传来:“谁赢了,就用谁的 demo 作为开发原型。” 兰天和魏清澜皆是愣了愣,看向赵景初。 赵景初面色未变,继续对着兰天加码:“如果你赢了,工资涨百分之二十,职级升为主美。” 兰天的眸光有些不可思议地闪动了一下,如此切身的利益比刚才的大饼还要让他心动。 魏清澜紧随其后,说出自己原本的筹码:“我也会离开公司。” 赵景初微愣,终于看向她。她却仍直视前方,没有再分给他一眼。 魏清澜语气认真,继续说道:“但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当众给我和孙敬妍道歉,再闭上你的烂嘴,从今以后我出现的场合你都不准出现。” 至于怎么不出现,可以是字面意义的不出现想,也可以是离开缪斯。 两者都一定在缪斯的接受范围,她不用问赵景初的意见就能决定,就看兰天能不能接受。 魏清澜的措辞极为强势,和她本身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兰天感到讶异,但很快无所谓地笑出来:“真自信。” “敢不敢?”魏清澜再度逼问。 兰天的笑容渐渐减淡,最后只余嘴角的一点嘲讽弧度:“有什么不敢的。我只是希望有的人说到做到,愿赌服输。” …… 兰天离开了办公室,门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关闭。 室内只剩下魏清澜和赵景初两人。 窒息的空气消散,气氛却依然冷清。 魏清澜回望赵景初,他也静静地看着她,两人许久都没开口说话。 最后是魏清澜点点头,算打过招呼,转身走向门口。 赵景初的办公室隔音其实不错,但兰天进门时门并未关紧,所以他们的谈话声透过缝隙抵达了门口周边的小范围。 而魏清澜进去后特意也留了些门,则是为了让别人听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这次的事情,看似是因兰天和孙敬妍的矛盾而起,但魏清澜清楚,兰天最是不服的更有她一份。 走出办公室,魏清澜回到座位,身边的邱宁将一杯感冒药端给她:“你进去前我听你鼻音很重。” 魏清澜接过刚要道谢,刚才一直强忍的咳嗽声就从喉间逸了出来,她压低嗓子咳了几声,这才对着邱宁笑了笑:“谢谢,是有点着凉。” 邱宁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其他的,只是说道:“demo 内竞的事,我会跟赵哥那边再聊一下,其他制作细节我们再对。我其实觉得,按照先出 demo 再精研的方法或许对我们现在的研发更有帮助。” 魏清澜认真地听,邱宁却戛然而止。 但看着魏清澜略带好奇的眼神,她才把原本不打算明说的话说了出来:“所以,会赢的。” 魏清澜有些意外。 邱宁其实对她一直都有些偏见,兰天所说的她未必不认可。 所以,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邱宁大概看懂了她的眼神,主动解释道:“不是帮你,只是希望项目能更好。而我不觉得你的能力不够。” 第78章 片刻后,魏清澜嘴角轻弯:“有眼光。” …… 由于请了好几天假,魏清澜积压了不少工作,所以一向不怎么加班的她,今晚主动加班处理些流程紧要的任务。 一直到八点多,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加班赶进度的人不少。 而到了九点多,一半多的灯光暗下,只有策划片区剩了邱宁和魏清澜。 邱宁也差不多完工,整理包袋准备回家,离开前招呼魏清澜:“别太晚,回家喝包感冒药再睡。” “知道知道。”魏清澜脸色略有苍白,笑容却依旧温柔,挥手和她道别。 等人走了,她低下头拢拳抵在嘴边低咳几声,随后继续写着方案。 由于太专注,魏清澜倒并没有注意到,工位前方办公室的灯一直没熄。 所以直到感受到有人站在工位旁,她回头才意识到赵景初的存在。 赵景初将几张纸质的文件放在魏清澜的桌面:“内竞的流程和赛制,我整理了一份。” 魏清澜拿过翻了翻,的确很清晰明了,大概是他特意精简和排版过的,方便阅读。 “好,谢谢。”魏清澜认真道谢,随后将文件重新放回桌面,她也继续转头对着电脑,修改着方案。 知道身侧的人一直没走,魏清澜现在却没有更多精力,并未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把最后一张参考图贴上文档,赵景初压抑到极低的声音传来。 “魏清澜,你要逼疯我吗?” 第62章 退让 魏清澜闻言稍稍停顿,而后恢复如常,继续按照步骤保存文档,关机。 最后她拿起包站起身,转身见赵景初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紧锁在她身上。 魏清澜其实觉得有些无力。 自那一个简单的“嗯”后,她再没有收到赵景初的消息。 她知道自己这次做得不够好,所以当两人约定的十个小时过去,魏清澜仍旧给赵景初发了一条消息。 【要聊聊吗?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 魏清澜从没跟赵景初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从没有必要。可这次她说了。 遗憾的是,又一个十小时过去,她没有等到回复。 要说不失落是假的,因为赵景初从没有这样过。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怎么闹,谁的错,只要魏清澜生了气不理人,赵景初总是会用各种理由找她。 东一句西一句,再趁乱夹杂着几句示弱或是道歉,真真假假的,魏清澜也分不清。 但她不是太较真的人,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或许因为赵景初总是这样,导致魏清澜以为他总不会真的如此草率地留下她的。 有了预设,才会有落差。 他突然离开的事,其实直到魏清澜也离开金川镇,都依旧没有办法释怀。 她产生一种强烈的被丢下的感觉,在金川镇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去细想这种感受。 她不是没经历过被丢弃,也不是不能再次接受,但只是想不到这样的经历会是赵景初带给她的。 她也才意识到,自己对赵景初或许倾注了太多不应该的期待。 这种期待是潜移默化的,是足够危险的。让她无法提前做好准备,也让她措手不及。 所以回到长甫了,她也想明白了,这样的期望实在不应该。 此时此刻,魏清澜看着站在她面前,质问她的赵景初时,已经没有太多波动。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她表情平静,眼神更甚。即便面色潮红,声音喑哑。 两人对视许久,在魏清澜随后而来的低咳声中,赵景初的目光微动。 但他的手始终没抬起来,也没让魏清澜发觉。 他只是低声呢喃,重复她的话:“不懂……” 停顿片刻,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不再说话。 他后退两步,离开两人的空间,转身的瞬间嘴角弧度消失,神色莫辨。 …… 魏清澜的感冒本不是太严重,但由于头晕没有开车上班,晚上等车回家时吹了风,到家时已经有加重的趋势。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进家门摸上客厅灯的开关,发现灯光比平时暗了许多,大概是灯丝老化问题。 今天不是个检查的好时机,她也没逞强,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沙发上。 但在没有圆满的屋子里,感受头顶洒下来的格外昏暗的光,她心里还是感到一些空洞。 魏清澜和方述说了自己仍旧养着圆满的事,他震惊过后难免勾起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怀念,问魏清澜能不能去看它。 魏清澜当然答应。 两人于昨天傍晚一起回到了长甫,魏清澜知道方述心切,便领着独守空房几天的圆满去见了他。 圆满大概能认出方述,显出许久没有的兴奋。 一人一狗不存在太多隔阂,反倒是比从前还要黏糊,圆满不停地舔方述的脸,往他怀里钻。 场景似曾相识。 方述带着圆满在花园里跑了一圈,魏清澜跟在他们身后安静地看着,这是留给他们的相处时间。 等到时间差不多时,方述蹲着摸圆满的头,久久没有站起身。 魏清澜也蹲下,微微歪头看着他:“最近有空吗?” 方述抬眼望向她,目光里有不解。 魏清澜笑着:“如果有空,圆满就交给你照顾几天了。我最近估计会很忙。” 方述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低声说道:“谢谢你,清澜。” …… 方述带走了圆满,即便魏清澜知道他会照顾好它,可对于没有圆满的空间,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又或许,这种不适应并非全然来自于圆满。 方述今天给她发来了几张圆满的照片,她此时躺在沙发上反复地翻,手指摩挲着画面,机械性地重复着动作。 突然一个微信电话在上方弹出,魏清澜抬眼看去,竟是方述的视频通话邀请。 她点开接通,那头的画面在混乱中摇晃了几下,随后一只黑不溜秋的鼻子怼在镜头前。 魏清澜瞪大眼,听见手机画外传来的声音。 “往后往后,来……等下等下,等我拿好……” 温柔至极的语气。 随之而来的是正挪到正常视角的画面,画面中是圆满的大脸。 圆满乖巧地吐着舌头,头转来转去,一会儿看身侧,一会儿又看镜头。 一只纤长的手揉搓着圆满的头,片刻后一张脸凑近,在圆满一旁入了画。 “和妈妈报个平安。”温和的语调隔着屏幕传来。 窸窸窣窣一阵后,手机终于静止下来,圆满被抱着往后坐了坐,方述坐在它的身后,拿起它的一只前腿,冲着魏清澜挥了挥。 圆满露出笑容,兴奋地喘着气。 魏清澜忍俊不禁,也冲着他们挥了挥手:“有没有乖呀?” 圆满抖了抖毛,像是肯定,魏清澜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又很快收敛了一下,转而问方述:“圆满有没闹你?” 视频有些延迟,方述隔了会儿答道:“它哪能闹我,最乖了。” 魏清澜与有荣焉似的,有点小骄傲:“也是,圆满最乖了。” 说着,她眯了眯眼,把手机拿近些:“你们还在外面?挺晚了。” 方述好像没听清,但也学着她把手机拿近,画面顿时更挤,圆满扒拉着把镜头对着自己,方述的声音很快传来:“你那边怎么那么暗?” 魏清澜的视频画面有些糊,光线是肉眼可见的不好。 “没事,客厅灯出了点问题,我进房间就好。” 魏清澜起身往卧室走,原本想着卧室的灯肯定没问题,结果按亮开关,灯也依旧昏暗。 这在她意料之外,连按了好几下开关,没有任何变化。 手机那头似乎察觉到,声音严肃了些:“清澜,怎么了?” 魏清澜只好重新举起手机说道:“好像卧室的灯也不太行。”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方述就已经再度开口:“我去帮你看看。” 魏清澜以为自己听错:“啊?……不用,你不是住挺远吗,我一会儿就休息了,明天找人来修。” “不远。” 方述那边的画面背景在改变,他调成后置将镜头对着开始行走的圆满,随后又抬高,魏清澜就看清了周边的环境。 甚至觉得眼熟。 “我们就在滨江路这边,过去很快的。” …… 魏清澜离开公司后,赵景初才走出办公室。 另一个项目的办公区仍有人在加班,今天是他们的版本更新日,值班的人需要熬个通宵。 赵景初路过,吃着夜宵的员工和他打招呼,声音此起彼伏。 赵景初点头,回去的路上又自费为他们叫了一轮零食和夜宵。 订单发给负责人跟进,很快他就又收到群里的疯狂欢呼。 第79章 赵景初这些年的日常几乎如此,大同小异。什么都没变,什么也都不会变。 他还是制作人,还是缪斯的负责人。所有人都还是会恭敬地对待他,直到三五年后都不会改变。 他有太多情绪支点,也有太多值得他付出心力的东西,完全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让自己难受。 他完全可以看起来若无其事,每天处理工作本身就已经耗费掉大部分的时间,何必自讨苦吃。 坐进车里,赵景初扣好安全带,却迟迟没有发动。 他看着前方良久,最后却还是拿出手机,本能般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上滑下滑又退出,在主界面又上下滑动几下,最后下拉出状态栏检查网络,最后终于百分百确定的确没有新消息。 几分钟后,他又点开对话框,目光落在那句“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 已经是昨天晚上的消息,很快二十四小时就要过去。 魏清澜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看到这句话时有多难受。 就像是这些年积攒的委屈泄了洪,冲刷过他独自向她而去的单行道。 他是不高兴了,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该承认。因为或许在她眼里,他根本就不该不高兴。 他从来不是没脾气的人,可在魏清澜面前,他自己都觉得脾气好像也不重要了,他总是更在乎她的情绪。 更可悲了不是吗。赵景初自嘲地勾起唇角。 为什么不管他做了多少,魏清澜总是会选择方述? 他很想知道,魏清澜到底把他当什么,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在乎过他。 所以他没回魏清澜的消息。 他在等魏清澜向她证明,她是在乎他的。 但现在和赵景初所预想的,实在太不一样了。魏清澜的态度,好像比他离开金川镇时冷漠得多…… 赵景初思绪混乱,等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驶向滨江路的方向。 穿过高架桥与隧道,灯影透过车窗映在他的身侧,依次匀速地离去。 他到底还是泄了一口气。 中午跑去药店买的药还一直放在车上,就当是送药过去。 如果她有什么其他要说的话,他也可以勉强听一听。 第63章 底线 方述住的地方离湖滨府大概二十分钟车程,他遛圆满的时候原本只集中在楼底的小区。 但遛着遛着,他又觉得小区好像有点太小了。 于是他蹲下问圆满,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圆满哼哼唧唧。他了解它的,知道它很想。 所以方述带着圆满上了车,一路想着哪里的风景好些,就这么到了滨江路。 借着圆满联系魏清澜,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想必圆满不会怪他。 方述根据魏清澜的定位来到她的住处,将车先停在了路边。 魏清澜提前和门卫打了招呼,方述很容易就进了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门卫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魏清澜的家,风格和她本人很像,带着温暖温馨的味道。 “还麻烦你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魏清澜说话间就已经抱上了圆满。 虽说她说着麻烦了的话,但没什么距离感,让方述不至于觉得和她疏远。 方述一边换着鞋一边说道:“不麻烦,在国外摸索出来的生活技能,要是不多用才可惜。” 方述跟着魏清澜先去电箱,后又爬梯子检查灯泡,按流程拆卸灯具。 魏清澜一直在旁打着手电筒照着他,两人配合默契。 最后确认是灯丝被烧坏,所幸有备用灯泡,魏清澜去储物的阳台翻出,方述帮忙换上。 方述的确轻车熟路,让魏清澜不禁联想他在国外的这些年是不是格外辛苦。 她还没问,方述在梯子上回头向下看,望着魏清澜,笑意盈盈:“去开灯试试。” 魏清澜重新打开灯,客厅突然明亮起来,所有阴影无处遁形。 圆满吐着舌头开心转着圈圈,差点碰倒梯子,魏清澜连忙稳住,伸手让方述扶着下来。 两人的手都克制地及时收回,魏清澜笑了笑:“辛苦了,我去洗点水果。” 方述拦住她,已经开始卷袖子:“刚才听你咳嗽,是不是感冒了?家里还有药吗?” “没事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是没有了。”方述无奈地苦笑,袖子卷好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机,“我来吧,免得你不上心。” 魏清澜本想说什么,却又低咳几声,不得已打断了自己。 方述点完外卖摁着她坐下:“先陪圆满玩一会儿,我去烧点热水。” …… 湖滨府外是条空旷宽敞的马路,由于路段原因,这里平日车辆不算多,车速也并不快。 譬如此时,就格外冷清安静。 赵景初到达后,将车停在桥边很久。 未点燃的烟在他指尖打转,最终他还是放下,提起副驾上的牛皮袋,细数了一遍挑选的感冒消炎药。 确认无误后,他才准备往小区的分流入口行驶。 可刚握上手刹,小区门口就出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与一条狗,就这样闯入了他的视线。 百米开外,赵景初看不清细节,然而轮廓已足够他认出,那是魏清澜和方述。 而方述手里牵着的,是圆满。 他们停在小区门口,在说着什么,距离很近。 圆满在他们脚边打转,活泼地转着脑袋。 赵景初的脑子空白了近一分钟,等他意识回笼,才发现抓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捏到泛白。 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静。 他摸索着打开车载音乐,音量不停放大,大到震动得他耳膜发疼。 可注意力仍旧无法被分散,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前方。 他们还要说多久的话?……还不够吗? 前方的画面开始朝中间汇聚,逐渐汇聚成一个光点。 光点的中央,就是方述。 方述在挥手告别,他带着圆满往马路对面走去。 他竟然把圆满带走了…… 光点就像带了什么致命的引力,赵景初突然发动了引擎。 车子提速很快,踩下油门的瞬间就已经在朝前行驶。 如离弦的箭。 感受到突然变得强烈的刺眼光线,方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百米之外,一辆黑色轿车正朝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引擎声轰鸣,方述瞪大眼睛,瞳孔瞬间放大。 圆满突然开始用力挣扎,方述反应不及被带着扑倒在地。 但他却始终拉紧绳索,及时收紧手臂,将圆满拽进怀中,压在身下。 “方述!!” 魏清澜同样来不及反应,闻声回头却只见极速向方述靠近的黑车,她手里刚取回的药应声落地。 她几乎本能地往马路方向跑,喊出声时几乎肝胆俱裂。 刺—— 下一秒,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黑车在距离方述不到半米处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全世界仿佛进入真空般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圆满从方述牢固的怀中钻出,它用嘴用力咬着他的衣袖,想要把他拉起来。 魏清澜见状,突然腿软地踉跄,跌坐在地。 但她却很快爬了起来,向方述和圆满跑去。 只是当距离越来越近,她看着那辆车,思路越来越清明。 她的脚步渐缓,直到停在车窗前。 车窗半摇,车内震天响的音乐泄露出来,嚣张得让人心惊。 明月高悬,夜色通透,无法视人不清。 “下车。”魏清澜语气平静。 黑漆漆的车窗,遮住了车内的所有景象。但魏清澜知道,谁坐在驾驶位。 她忍无可忍,提高音量:“下车。” 片刻后音乐顿停。 车门解锁,向外推开。 赵景初走出,反手关上门,缓缓靠着车身站定,看不出表情。 啪! 魏清澜的巴掌落在赵景初脸上,没有任何犹豫。 赵景初偏着脸,迟迟没有动弹。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听到魏清澜说话的声音。 “赵景初,你拿人命开玩笑?” 她的声音在颤抖,掺杂着强行压下的哭腔。 不是的。赵景初想说不是的。可他发不出声音。 他像是生了锈的机器缓慢地转头,终于看向她,却只能看见她满眼的失望和愤怒。 魏清澜绝望地摇摇头,似乎觉得他很陌生:“你太可怕了。” 赵景初听见了,可却过了好半天才理解话里的意思。 不是的。 他还是想否认。仍旧是失败。 他停了。他及时停了,不是吗? 魏清澜浑身发抖,用了所有的力气遏制住了泛滥的情绪。 第80章 赵景初始终沉默,她抬起仍有些发软的腿,转身向身后走去。 她扶起方述,又抱着圆满不停安抚。 心有余悸的方述目光复杂地看着赵景初,赵景初却只注意到,魏清澜好像……在抹眼泪。 很快,赵景初看不清了。他的眼前一次次失焦。 魏清澜带着方述和圆满离开了。应该是吧。 不然,这里怎么就剩他一个人? *** 周鹤发现,最近事情好像有些严重。 上周他察觉从金川镇回来的赵景初不对劲,但这种不对劲还在可控范围内,看上去可以解决。 可这几天再见到赵景初,感觉已经能从他脸上看到尸斑了…… 赵景初身上生人勿近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周鹤也不认为目前是细问的好时机,但直觉让他也留意了一下魏清澜,这一留意就发现不对劲来。 魏清澜表面其实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偏偏最近有好几个关于内竞的会议,她的表现实在也算不上太正常。 若说她面对兰天面色严肃不给情面也就算了,可她对着兰天仍旧如常,只是每当赵景初发言,她的目光就会冷下来,并且一眼都没朝发言的人看去。 很细微的变化,如果不是周鹤在注意在揣摩,或许也只是认为这是她专注的表现。 最惊悚的是,赵景初也一眼没看魏清澜。 两人相互回避的气场对于周鹤来说,刻意得有些明显了。 所幸会议还算顺利,魏清澜和兰天确定下来各自组建的团队不超过八人,至于策划、程序、美术如何分配人数,则由自己决定。 他们可以在整个工作室的范围内,自己去和想要组建团队的人商谈合作,也可以要求赵景初帮忙指派。 若是两队选到了相同的人,则在遵从对方意愿的前提下,可抽签决定。 而内竞不管谁赢,获胜的团队成员都能获得奖金,这也一定程度避免了成员各自的私心。 他们可以随时求助,只要被求助方愿意给予帮助,都不算违规,毕竟游戏开发就是这样一个依赖团队的活动,借助外力是聪明的表现。 但若是赵景初、邱宁或是主程主美要给予指导,必须竞赛双方共同知晓,不能私底下开小灶。 魏清澜和兰天对于规则都没有异议,散会后就正式开始组建团队。 一开始,魏清澜其实对于成员的选择上没有太明确的思绪。 她试图私聊询问不同的人,大多数都遭到了拒绝。 他们有的人礼貌,但更多的则是冷淡甚至冷漠。 魏清澜的传闻在公司里小范围传播,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因此也有些忌讳。 魏清澜可以理解。 最后是邱宁和周鹤给了她一些关于人选的思路,她才真正静下心来捋清团队逻辑。 在经历过详细地斟酌后,很快她有了人选。 她分别在企微上找了文案和前后端聊天,最后才是去找了另外一个上线项目的颜自心以及金黎。 找这两人她是出于深思熟虑的。 毕竟她已经见识过颜自心对游戏的热忱,且作为战斗策划,他可以兼顾关卡,一个顶三个。 而金黎作为 ui 实习生,空闲时间够多。在 demo 制作阶段,内竞团队可以直接沿用目前工程已有的成品,因此魏清澜并不需要 ui 多么精美或多有创意,满足功能开发的需要就行。 这次聊得都很顺利。 至于文案方面,徐斯年因为必须得同步管线进行正常流程的开发,便把文案小妹借了出来。 但徐斯年承诺会及时伸出援手,看上去比魏清澜还要兴奋。 而前后端的选择上,魏清澜凭借平日里的耳濡目染,选择了应届中的天赋型细心选手,他们原本的考核里就有关于内竞的加分,因此都很乐意。 至于原画方面,她则不需要再借助人手,自己上就是最好的选择。 魏清澜一边兼顾着正常管线的改编方案与审核,一边研究着邱宁发在公群里的 demo 开发流程文档,顺带和刚组建的团队确认开发流程,虽是有些头脑爆炸,思路却越来越清晰。 之前她心里对于这种未知的流程总有些没底,怕推进后大方向她把控不住,没想到反而是这次拍脑袋决定的 demo 开发让她安心下来。 祸根是不是能改编得好,或许剧情流程向的 demo 能帮他们看清。 …… 魏清澜整日几乎不停转,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别的人和事。 这天临下班时她收到周鹤的消息,看到他问需不需要帮忙,她想着的也全是 demo 的事,回答他暂时不需要。 周鹤那头好半天没动静,十几分钟后才飘来一句:【妹儿,如果你受委屈了跟哥说,哥帮你教训贱人】 魏清澜不明所以:【周哥说的是兰天的事吗?其实还好,应该能应付】 周鹤:【nonono……哥说的是私事(你懂的.gif)】 理解了半天,魏清澜不懂也懂了。但她无话可说。 魏清澜:【周哥,我没受委屈,只是彻底看清了某些人】 周鹤天灵盖一炸。 这话可有点严重了。 他立马想细问,那头却又弹出来一句: 【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就会走。就这样吧,挺好的】 *** 魏清澜的手劲不算大,但几天过去,赵景初的脸还隐隐作痛。 公司一切运作如常,他处理工作依旧机械高效,周鹤来试探了他好几次,都被他转移话题糊弄过去。 这次他已经失去了倾诉欲望。 他像一只潜入深海的沙漠动物,连怎么求生都生疏得可怕。 他才终于接受事实,他彻底和魏清澜断联了。 生活上是,工作上也是。 她的所有汇报都只经过邱宁,或是在策划群里@他 只要他不去找她,她没有任何理由主动找他。 最近忙,魏清澜时不时就要加班,但主要是和她的小组一起探讨 demo。 他们偶尔围绕在魏清澜身边,看到路过的赵景初时还会跟他打招呼。 赵景初简单点头就离开,因为他仅是余光就已经足够分辨,魏清澜连脖子都不愿转向他。 更多时候,他们会在会议室开会讨论,甚至连晚饭也在会议室一起吃。 会议室开关门时,偶尔能传出一些说笑声或是探讨声。 赵景初在这些重叠的声音中状若无意地寻觅,却总是抓不住那一丝的相关。 …… 赵景初发现,他又开始失眠了。 最初几天只是中途醒来,发会儿呆还能再入睡。 可后来就是逐渐频繁的噩梦。 噩梦的内容模糊不清,他醒来就忘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兀自狂跳的心脏。 不过几天的工夫,他开始连入睡都变得格外艰难,状态和前几年一样。 他的胃口也开始变得差劲,几次周鹤叫他出去吃午饭,他看着碗盘里的菜跟看着草没有区别。 他机械地抬手动筷,最终他确定,吃起来也和草一样。 可他尚且知道进食,他认为自己应该还算正常,起码比几年前好多了。 赵景初发现自己迅速消瘦下去,是因为周鹤的提醒。 周鹤说:“体面的死法有很多种,赵景初,你非得选饿死吗?” 赵景初终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蜡黄,脸颊已微微凹陷。 “昨天,小妹那队的颜自心跟我申请团队露营。”他话题转得突兀,话间特意停顿,去看赵景初的反应。 赵景初微微蹙眉,半晌才抬眼看向他,眼里有迷茫。 周鹤严肃地叹了口气:“我想了想,露营有助于他们团队建设,团队建设有利于 demo 制作,对咱们游戏有好处,所以,申请经费很合理。不过,我跟他说有个条件。” 他再叹口气。 “我和你,”周鹤指指自己又指指赵景初,“得加入。” 第64章 求和 颜自心对于成立内竞小团队这件事充满热情,也十分看重团队建设,甚至超过了作为连接者的魏清澜。 魏清澜自然觉得很省心,这种刚毕业一两年,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牛马幼年版的确是好用。 她又想起以前的自己貌似也是如此,颇为感叹。其实倒也不后悔,毕竟那同样也是她的来时路,倾注的是实打实的热情。 所以当颜自心跟她商量,决定趁着周末组织一场露营活动时,她并没有多想。 其实不管怎么想都是利大于弊的,所以她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异议,也由着他主动揽过责任计划好一切。 颜自心是个计划狂魔,用现在流行的 mbti 来形容,他就是浓度非常高的 j 人,魏清澜折服又躺平,不去操心这次露营的事。 颜自心也知道魏清澜最新最忙,琐事也就不去烦她,更因为他在酝酿惊喜。 所以直到周末到达约定好的汇合地点,魏清澜才知道,赵景初和周鹤竟然也成了露营的一员。 第81章 看到赵景初的瞬间,她的脸不受控地冷下来。 周鹤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的微表情,瞄向身旁的赵景初,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情绪。 周鹤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真想伪装的时候还挺有本事。 颜自心对自己的安排满意到没边:“意不意外?给大家的超级大惊喜!赵哥周哥亲自莅临咱们的露营行程,与、民、同、乐!赵哥还以个人名义给咱消费升级,这次的烧烤食材质量不必多说——” 颜自心的兴奋溢于言表,对于赵景初的崇拜更是如此。 赵景初安静地给面子,随着他的隆重介绍提了提唇角。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所有人都知道颜自心在生活方面有点缺心眼子,或者说情商很一般。 他看上去对于赵景初加入这件事,没有任何除了亲近大佬外的想法。 其他人也都自然地附和,只是眼神互相交流,不经意地扫过魏清澜。 他们不会太多嘴,即便传闻是真的,那也不会影响他们对魏清澜的任何看法。 否则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临时组建的团队。 颜自心从见面起就像是勤劳的蜜蜂环绕在赵景初身边,和大家寒暄完,就拉着赵景初介绍起自己组织露营的思路和细节来。 赵景初看上去听得认真,颜自心说得更来劲,仿佛想多方位展示自己的组织能力,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心不在焉。 露营计划是两天一夜,地点在长甫最边缘的一个郊区,因此这次是自驾。 魏清澜和颜自心各开了一辆车载人,周鹤与赵景初也早已收到通知,因此背了个行李就轻装上阵。 可还没等周鹤发力,颜自心已经扒拉着赵景初上了他的车。 赵景初顺其自然没有拒绝,只留周鹤一个人干着急。 可他想想又觉得其实不该面上着急,不然岂不是引得更多人背后议论? 来是要来的,避嫌也还是要避嫌的,只要面上的理由过得去,倒也不冲突。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颜自心的车内被他举一人之力烘托得非常热闹,魏清澜的车里大家同样在聊天,没有太多人在意多了两个人的插曲。 一路相安无事。 选定的露营地是个网红点,周末人不少,他们驱车先来到物资营业点,取预定好的食材以及露营用具。 东西挺多挺重,每个人都在忙活,魏清澜也不例外。 只是当她要搬起折叠帐篷时,一双手已经先她一步。 对方沉默不语,只是在她身侧默默地搬运东西装进两人的后备箱。 魏清澜看了他片刻,最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去搬别的东西。 每次搬,都会被赵景初中途截走。 他依旧只是垂头默默做事,甚至没看魏清澜一眼。 但两人身边像是布起一层结界,察觉到的其他人都默契地没有靠近。 魏清澜最后抬起一个很轻的折叠椅,赵景初再要接,她错开他的手,明显的拒绝意味。 赵景初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最后放下。 他低着头,耸起一边肩膀擦了擦鬓角的汗,神色未变,下一刻就又弯腰在后备箱归置东西。 魏清澜走得远了,周鹤看好时机跟上来:“小妹,你俩到底咋了?” 说完,周鹤看出她有些轻微的防备,三指指天发誓:“跟哥说说,哥保证不胳膊肘往外拐。” 可魏清澜知道,哪边是外可不好说。 周鹤是赵景初的朋友,即便她和周鹤关系不错,她也没蠢到要向他倾诉的地步。 魏清澜笑笑:“一点私事,不要紧的。” 不要紧?周鹤持保留态度。 周鹤告诫自己,这件事上绝对不是同情赵景初,而是因为自己太善良,不忍心看两人形同陌路。 魏清澜不是心硬的人,打同情牌未必不好用。周鹤突然福至心灵。 “妹,你没看他都……”周鹤双手往里挤了挤自己的脸,“都那样了。他现在还能运转都是回光返照,看不出来?” 赵景初平日里嘴那么贱,不该当哑巴的时候却装上了,周鹤为了朋友,也不得不多说两句。 可这次,他发现魏清澜不像平日里那么好说话了,她只敷衍地摇摇头,不知道指的是看不出来,还是她确实认为不要紧。 周鹤觉得自己错了,这个女人还是有点铁石心肠的。 这让周鹤预感到更加危险。 他瞟了一眼哼哧哼哧干活一言不发的赵景初。 赵景初这副样子对周鹤来说其实算不上陌生,在两人共事的这些年里,赵景初的话并不太多,加上脾气不算好,震慑人是有一套的。 即便两人关系还不错,甚至私底下还能约着吃吃饭,周鹤也只看到过赵景初略微失态说醉话的样子,从没觉得他有太多活人样。 周鹤本以为赵景初性格如此,直到当初去金川镇,见到了魏清澜。 那种变化很微妙,周鹤说不上来,因为毕竟不是对着他发生的改变,但作为旁观者,周鹤看得也算清楚。 尤其后来知道了赵景初和魏清澜的过去,周鹤难免产生一些恻隐之心。 他想调和魏清澜和赵景初,倒也不是说自己站在赵景初这边,而是这两人既然都走到这了,就证明并非只是一头热,那他调解调解矛盾,也就算是为这个和谐社会做贡献了。 周鹤心理找到了平衡点,行为上就又鼓励自己,还能继续努力。 一行人再开了几百米到达了露营地,发现了一块很不错的空地,大家决定扎营在湖边。 周鹤特意从颜自心手里抢了划分帐篷位置的工作,把赵景初的名牌贴在了魏清澜旁边的帐篷。 魏清澜发现的时候深深看了周鹤一眼,心里不是很舒服。 周鹤讨好地笑了一下,装傻逃跑了。 这种集体活动魏清澜并不想显得刻意,况且只不过晚上睡一觉,帐篷一遮谁也看不到,她想了想还是接受。 …… 搭帐篷和化冻食材的活不太轻松,几个男生自告奋勇。赵景初没表态,却一直跟着他们干活,一项都没落下。 其他人做这些初步准备工作的时候,剩下的人各自先自由活动。 作为小组灵魂上的组长,魏清澜肯定不能顾着自己玩,于是便拿着手机给大家拍照留念。 魏清澜拍照用心且专注,但成品时常不够让自己满意。 她甚至会为此怀疑自己的本职业务能力。 毕竟画画和拍照两者都需要审美,怎么就偏偏拍照差强人意。 能看是能看,却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反倒不如有些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拍的。 “得这样,斜一点。” 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握住她举着手机的手,轻轻调整了一下位置。 画面的动态感突然就提升了不少,画面里正摆拍的金黎也显得舒展了许多。 皮肤接触到了若有似无的冷意,魏清澜下意识朝身侧看去。 赵景初的侧脸轮廓深刻,面色稍显严肃地看着画面,替她点了屏幕对焦。 下一刻,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不过数秒,魏清澜就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替金黎拍好一张,借着换角度走到了别的地方。 赵景初站在原地许久,最后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因为解冻食材,他的手已经冻红,现在很凉。 比她的手还凉一些。 赵景初慢慢地往回走,钻进帐篷。 他拿出背包,从里面摸出一个暖宝宝,坐在帐篷里安静地暖手。 这个牌子的暖宝宝效力很持久,他以前选了很久,测评了不下三十款才挑出来,总是买很多囤在家里。 因为魏清澜很怕冷。 在家里能开空调,出了门受了冻就有点麻烦,有了暖宝宝就好很多。 可她总是忘记带暖宝宝,赵景初会帮她记得。 想起从前,赵景初的唇角勾起些弧度。 可很快,他的神色又显出空白。 这些年每到秋冬季,他还是习惯囤一些暖宝宝,等到第二年又换新,大多数的旧物不是捐了就是进了回收站。 重逢之后,天气一转凉,他就一直把暖宝宝备在车里。 之前用上了,让他就恍惚以为,今年的终于可以不用再浪费了。 赵景初抬起胳膊蹭了蹭眼角,囫囵地带走一些眼酸,又拿起一大袋分装的暖宝宝站起身。 很快,各自忙着的每个人都收到了大老板亲自分发的暖宝宝。 按照此时此刻的天气和温度,除了同样深受解冻侵害的几人和格外怕冷的人,其他人对这东西并没那么需要,但也还是表现出了极度的感恩戴德。 所有人都拿到了,除了魏清澜。 等走到她身前,赵景初的动作有些不易觉察的迟缓,他垂眼看着递出去的暖宝宝,没看她的眼睛。 第82章 魏清澜也没看他,只是接过:“谢谢。” 两人照旧没有多余的对话。 魏清澜抬眼,视线里三两成堆的人突然都欲盖弥彰地动了起来,开始假装看风景。 唯有落单的颜自心叉起两条化了冻的大鱼,兴奋到红温。 “绝了!快看啊绝了这小玩意!烤出来必然香哭了!”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他,满脸一言难尽。 第65章 如旧 浴缸的水渐渐漫出边缘,顺着外壁流淌在地,经由瓷白地砖的缝隙,流至角落的下水口。 随着哗啦的响声,一只布满青筋的手臂伸出水面,抓着浴缸带起了男人的身体。 白皙到略有些病态的肌肤,薄却蓬勃的肌肉,出现在方述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与违和。 水下的世界很安静,安静到方述短暂忘记自己的残缺。 水流顺着耳道流入,将所有喧嚣杜绝在外。 其实那天晚上,方述早就发现了赵景初。 那辆停在桥边的车,赵景初曾开着它来过千年工作室。 他离开工作室后,方述在安保室看了监控和出入记录,并表明让园区今后拦截这辆车。 见到赵景初后,方述并没有面上所表现的平静。 他对赵景初自然是恨的。从前没有,现在也有了。 人人都说心理暗示有用,可方述却发现并非如此。 不管他怎么说服自己,他离开的这些年,赵景初将魏清澜照顾得很好,他也无法对别人替代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件事,彻底释怀。 尤其当他发现,魏清澜开始选择赵景初。 她安抚赵景初的焦躁,也带着赵景初从他面前离开,更会在害怕时下意识喊赵景初的名字。 方述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计较,却又难以避免地感到失落。 湖滨府外,他在和魏清澜说话时,视线不经意扫过了那辆熟悉的车和车牌。 似乎有所预感,方述特意拖延了片刻,又叫着魏清澜一起蹲下,抚摸着圆满。 当告别后,方述的余光始终注意车的动向。 车子冲向他时,他本可以躲开,却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 浮出水面后,方述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呼吸。 水渍沿他背肌的弧度滑落,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时,开着的浴室门外,他的铃声响起。 方述扯过浴巾围在腰间,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垂眸盯着屏幕闪烁的“白成玉”三个字,方述眼底闪过一丝难辨的意味。 带着水痕的手指划过屏幕,他打开免提,转换为温和的语气:“喂?” “师兄?你总算接电话了。” 白成玉松了口气。 自金川市回来后,白成玉本有许多话想问方述,但他每天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有些私心的白成玉无从说起。 但她也发现,方述发生了一些改变。 比如从前总是二十四小时待机处理公务的他,竟然也开始有了工作时间与休息时间的概念。 他处理完当天的紧急工作就准时下班,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有更重要的人要去见。 白成玉的心有些凉下来。 她是有点委屈的。 她每日替他处理杂务,任劳任怨,从小到大千娇百宠的她哪里受过这种累,更别提如今心里的不是滋味。 可她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并不愿主动承认自己的付出来自于别样的私心,所以一直都还在装作若无其事。 今天的确有重要的事找方述,却也是白成玉在用借口私下联系他。 打的三个电话一直没有回应,她差点就要冲到他家。 “有急事?”方述在床边坐下,垂着头任由水顺着发丝滴落在地,“今天不是周末吗?” 白成玉乍一听这话,第一时间感觉到一丝来自于对方的不耐。 但很快她又觉得是种误解,明明他的语气那么正常。 “……算是吧。”她斟酌措辞,“有个游戏公司发来合作邀约,对方挺急,条件也不错,想约个面谈。晚上怎么样?” 方述却没立马回答。 过了好半晌,他说道:“什么公司?我没选过。” 他轻描淡写地表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满,白成玉捕捉到了。 她这次没有提前让他筛选就走到了面谈的流程,是的确想要签下这个合作。她敢这么做,也是因为凭她对方述的了解,他不会真的对她生气。 于是白成玉避重就轻:“他们财大气粗,给的条件实在优厚,而且制作周期短,对我们初期回款非常有利……” “成玉。” 方述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她的叙述戛然而止。 方述语调温柔:“我说,我没选过呢。” 字里行间都是疏离与质问。 白成玉心下一跳。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稳了稳心绪:“抱歉,我是有些自作主张了,不过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我把对方的资料发你,你看看再决定。” 电话挂断,方述很快收到一封邮件。 附件中是份 pdf 文件,标题简明清晰—— 【魔悦互娱】对外资料。 *** 魏清澜一向秉持的原则,都是工作的时候专心工作,休息的时候专心休息。 所以即便赵景初也在身边,她也并没有耽误和其他人说笑交流。 他们按照计划四处拍照打卡后又是湖边垂钓,魏清澜等人全副武装,由文案小妹齐田田这个资深钓鱼佬带着,研究着鱼几时上钩的问题。 垂钓自然是该安静,但这湖边的小角落却时不时传来谈天说地的笑声,其中夹杂着魏清澜的。 周鹤胳膊悄悄用胳膊怼了怼身边的人:“干嘛不去啊?参与进去啊。” 赵景初将野餐垫铺好,一边拴着装饰的向日葵气球,一边随口回道:“她玩得挺高兴的。” 是高兴,周鹤也知道。看着比面对他赵景初高兴多了。 见周鹤烦闷不解,赵景初难得多说了一句:“其他的晚点再说吧。” …… 架起烤架,点燃炉火,已是日落黄昏时。 一行人还未正式开始自助晚餐,不远的人群处,突然传来了阵阵吉他与手鼓声,悠扬动听。 渐渐的,各个扎营的方向都有人在向声源处靠近。 飘来的旋律让魏清澜觉得有些熟悉,然而一时却忘记。 等到想起什么,她微微有些愣神。 年轻的音乐学院大学生们,衣着时尚光鲜,分工明确地开启伴奏与吟唱,站在人群聚集的中央。 逆着人群,魏清澜朝身后看去。 如同感应一般,赵景初站在她身后的几步之外,也在看着她。 下一刻,歌声传来。 甜蜜的情歌对唱,男女声依次响起又依次退场,为此刻聚在此地的陌生人,献上一场张扬青春的听觉盛宴。 颜自心等人也凑热闹般小跑上前,随着动听的歌声开始摆动双臂。 不过挥了两下,颜自心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低头向身边的金黎问了两句。 得到了答案,两人都看了眼身后,远离人群的地方。 眼见着颜自心要开口喊人,金黎一把打下他的手,警告地将他拽了回来。 情歌旋律动人,合唱更添荡气回肠。 魏清澜静静听了很久,也看着赵景初很久。 夕阳之下,赵景初身披霞光,身影落寞。 片刻后,他向她走来。 情歌高潮之时,多重叠加的男女声炫技般加入原曲本没有的转音。 婉转缠绵,像暧昧倾诉,也像藕断丝连。 赵景初越来越近,魏清澜觉得时间突然慢了下来。 她曾经想忘掉一切,和赵景初重新来过。 可过往横亘于他们之间的,从来都不只有某件事或某个人。 有他的怀疑,也有她的偏见。不是回避就能迎刃而解。 方述回来后,她的情绪似乎在被从前牵着走,她的心理秩序再度被打破。 大概是她处理不好这一切,所以赵景初放弃了她,她也收回了打算迈出去的那一小步。 只是赵景初仍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依然没变,依然嚣张跋扈,依然横行霸道。依然把别人的人生甚至生命当作玩物。 可他明明说过,他已经变得很好了。 她怒火攻心,失望透顶,她对赵景初的求和视若无睹。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源头是她。 无论出自感情还是占有欲,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她。 也许是人不对,又或许是时机不对,魏清澜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痛苦和疲惫,赵景初恐怕只多不少。 在魏清澜的瞳孔里,赵景初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她这样看着他,总让他产生些不真实的期待。 让他忘记可笑的自尊,期待一线的希望。 第83章 他站定在她面前。 “清澜,这首歌我会唱了,找教程特地练的。” 赵景初轻声说道,带着轻松的笑意:“要不要听?” 魏清澜久久地,静静地看着他。 在他越来越僵硬的笑容中,她的语调温柔:“景初,我们还是分开吧,好不好?” 第66章 放手 幻听吗?应该不是的。 因为赵景初觉得自己好像梦到过,每个字都好像在梦里复习又预习。 潜意识总在让他做好完全的准备,可真的听到,他却只觉得不真实。 四周嘈杂,音乐声和交谈说笑声此起彼伏。 赵景初有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离魏清澜远了一些。 夕阳洒在她的身上,脸上,她一如从前,却又好像陌生。 赵景初面色未动,只是眨眼的频率快了点,最后他像想起什么,说了句:“我去那边看看。” “景初。” 他转身得很快,魏清澜差点来不及叫住他。 可听到魏清澜的声音,赵景初还是停了。 他没回头,却闭了闭眼。因为他知道,魏清澜有话要说。 “之前就该聊聊的,景初。” 她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赵景初即便再想离开,也根本迈不动脚步。 他走不了,可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喘不上气。 没有人能救他。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赵景初呼吸已经开始紊乱,可开口时语调平缓,不带情绪,“一点也不好笑。”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爆发一阵欢呼的掌声。 歌曲演奏再度到达高潮,许多人开始加入合唱起来。 像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好吵。 赵景初的心跳似乎也在同频震动,心慌一阵阵涌上。 身体的不良反应像是一齐爆发,他眼前突然一阵花白,身形微晃。 他感到下一秒就要站不稳,却有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 魏清澜见状不对,上前搀住赵景初。 她抬眼,见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她果断说道:“先回帐篷。” 魏清澜扶着赵景初坐在帐篷内的垫子上,赵景初支着脑袋闭着眼,一言不发。 魏清澜去外头的保温瓶里倒了温水进来,递给赵景初的时候还在观察他的脸色:“哪里不舒服?” 她原本想着,知道哪里不舒服才能找找有没有带对症的药,可赵景初却在短暂沉默后,沉声说道:“收回你的话,我还能治。” 闻言,魏清澜的动作停下,表情在阴影下看不太清。 她最后把水放在帐篷外的草地上,转过身看着外面。 太阳已落,天色暗下,营地周边的灯光亮起,湖面显出粼粼波光。 歌曲已经不知道换了几首,可依然青春澎湃,欢呼声不时传来,却让帐篷的一角显得越发寂静。 “你对我失望了吗?”过了很久,赵景初再度开口,声音已经沙哑。 魏清澜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望着帐篷外的湖面,她不想再用言语伤人伤己,到底是没说得太刺耳:“我只是觉得,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隔了很久,赵景初却执拗应答:“不好。” 他总是这样的,有时候赌气,说的话连魏清澜都分不清,到底是否把这些事当作严肃的事情对待,他又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一瞬想到许多,魏清澜暗叹口气,身心已是疲惫至极。 “景初,这么多年了,我好像也没什么长进,还是处理不好我们的关系,让我们都很累……我知道你介意方述,不喜欢提到他,可现在好像却不得不提。” 方述的确是两人跳不出的话题,可或许是因为每次提到方述自己都要被迫妥协,闻言赵景初下意识就想捂住耳朵。 可最后他仍是没有,仅仅僵直着身体垂眸看着地面。 魏清澜转过身,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人,停顿许久才说话:“在金川镇的时候,我能理解你生气,也知道你有在尽量去包容。我有做得很不好的地方,所以我很想跟你道歉……” “不要你道歉。”赵景初的声音压抑着传出,透露出更深刻的执拗,“我要你收回刚才的话。” 之前的所有事,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魏清澜收回要和他分开的话。 金川镇的时候,一切都还不是这样的。 即便魏清澜和方述见了面,魏清澜也没有放弃自己。 是他自以为是,跟她发脾气,一直不回她的消息,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对于她想跟自己沟通的意愿,他也一直在逃避。 他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但这么多年他都忌讳提到高中,提到方述。 无非是那些事,他一点都不想回忆,不想听。 可再不想听,现在也不得不听了。因为她最生气的事他已经做了。 他差点失手撞上方述,魏清澜很生气。 事到如今,赵景初终于想要解释:“那天我不是故意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去了。你相信我行吗?” 魏清澜眼底浮起一股酸热,眼前的景象如波纹般荡开,变得模糊。 “景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魏清澜连声音也没底气,她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但她还是问了。 “你是真的觉得这样不对,还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这么做,所以不愿意承认?” 赵景初有些发愣:“什么?” 他反应很久才反应过来:“……你是觉得我针对他,还是觉得我已经坏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那天,魏清澜说他拿人命开玩笑,他一直以为是话赶话下的气话,是因为她太生气,而并非心里那么认定。 可魏清澜现在问他,是不是不承认他的故意。 所以在她心里,他的确就是那么烂,那么坏。 魏清澜审视一般看他,像要看清他话里的真假,看得他心里渐凉。 他自嘲地笑了笑,藏在心里多年,越来越旺的邪火再也压制不住。 他也已经不在乎如何解释,只是这么多年没吐出的毒牙,他也终于吐出来了:“你想听什么?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针对他,弄死他。对吗?” 被赌气反问,魏清澜也知道话很伤人,一时也说不出其他。 赵景初的眼里尽是血丝,一股血腥味自口腔内壁蔓延,充斥他的味觉与嗅觉。 “我承认,我针对过他,因为我讨厌他,非常讨厌。” 他咬牙说出口,凶狠且冷漠,看着魏清澜的目光却是痛苦更多:“你觉得他可怜,对吗?” 方述当然可怜,失去了父母,受伤耳聋,寄住在别人家,束手束脚的同时身心也遭受打击。 就算魏清澜没和他母亲有那样的渊源,同情他也是无可厚非。 可赵景初还是难免想起自己以前的无力。 “但他突然到了我家,打破我的生活秩序,我做什么都要受到限制,我爸妈会为了他骂我罚我,我跪了多少次,挨了多少打,我又错哪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哑得失去力气。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些话。 因为这些在魏清澜眼里,跟方述所经历的相比,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而说出来似乎也是在将自己的骄傲踩在脚底,他从来都不想让魏清澜觉得他可悲可怜。 可魏清澜听了,却是微微睁大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听赵景初说这些话。 魏清澜自认还算了解赵景初,她也听赵景初说过自己的家庭。 她知道他不喜欢回家,也知道他的父母对他总是严苛,甚至知道他的父母在外各自还有小家。 但即便曾经那么亲密,他跟自己也聊过许多不会与别人说的话题,但从来不会触及更加隐秘的范畴。 他很少说曾经在家庭里不愉快的事,也没有告诉过她,他和方述同个屋檐下生活的这些年,他的感受与处境。 赵景初行事一直任性霸道,魏清澜想当然地认为,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又怎么可能因为方述的出现而有任何改变? 他的傲慢无礼从来不加以掩藏,而方述从前被他无视,被他身边的人针对,似乎也在证明着这一点。 她不多问,赵景初也不说,所以从前的看法一直在,她的怀疑也始终没消失过。 眼见魏清澜神色有些怔忪,目光里多了些意外,赵景初心里反倒痛快了一些。 可很快,又是更浓重的委屈涌了上来。 “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其实他真的不在意,又或者已经不在意了。 他本来就知道,他收到的所有关心和爱都有条件,他也早就对那个家没有什么过多的期待。 赵景初看着眼前人的双眼,从未有过的认真:“但我不能接受,因为方述的存在,就连喜欢你这件事也不能争取了。” 这些话敲打在魏清澜的耳膜,她的手渐渐握紧,自责与埋怨交织:“可你所谓的争取,就是用自己的手段和资源让他妥协吗?他又能怎么办?” 第84章 赵景初却轻笑一声,抬眼看向前方的魏清澜。 他的眼神清明起来:“他选择出国,选择去念他的大学,选择去完成他的梦想,都是我逼他的,你是这么想的吗?还是你其实知道,这是他自己选的。” 赵景初了解魏清澜,她当然知道,否则她不会这么多年不去主动联系方述。 如果真想再续前缘,世界上还有无数种方法,又何必等到现在? 说等或许并不贴切,只能说她潜意识或许期待方述回来,却并不执着这一点。 若是她一辈子不知道方述离开和赵景初有关,这事大概会随着时间彻底淡化消失。 可她知道了,她就开始怀疑从前,怀疑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怀疑赵景初做了许多她不能接受的事。 她对方述本就有这辈子都无法填补的愧疚,即便再责怪他的离去,也不可能为此释怀。 赵景初理解,也并非想让她彻底与过去切割,但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有难以言明的委屈。 “清澜,我从来没要求过你考虑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赵景初顿了顿,到底还是继续说下去,“我留在仁城,留在长甫……难道是因为我对这些地方感情太深了吗?” 无论是仁城还是长甫,对于包括魏清澜在内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好的选择。 仁城有许多省重和国重中学,甚至各类国际学校,它同样是一座华侨大城,发展得超前且迅速。 而长甫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一线城市,是很多人的向往之地。 可它们的欣欣向荣与蓬勃生机,也仅仅是对普通人而言有着意义,对于像赵景初他们这类人来说,也不过是备选而已。 魏清澜早已听说过,赵景初是会早早出国的,可直到高中毕业他也依旧在仁城念书,最后两人一起去了长甫大学。 他从没提过自己有出国的打算,魏清澜也没再想起。 而对于赵景初大学的专业,他不是没和她商量过,但她那时候想着尊重他自己的想法,她何必给建议掺和一脚,便留了他自己一个人选择。 他最后选了交互设计,她挺惊讶,因为简直和他本人一点也不搭边。 她也依旧没有多想…… 可现在赵景初的意思,却让她有些打破固有的认知,对于眼前的人感到陌生了起来。 魏清澜陷入迷茫,脑内思绪翻飞,被搅得越来越乱。 魏清澜没回应,赵景初自嘲一笑,声音更低,像在自言自语:“我他妈一点也不喜欢开发游戏……是谁说的,羡慕那些学长学姐,也想作品被改编,让笔下的人活在真实的世界。” 游戏行业如今发展蓬勃,也比动漫更具有自由度,是让她的作品被更多人知道的性价比最高的渠道。 所以,即便是一窍不通,他也走到现在了。 的确如别人所说,没有热爱做游戏就是折磨。可他每想起她,又觉得可以坚持下去。 赵景初越发觉得自己好笑:“可你没在乎过,只有我还期待你发现,对吗?” “不是的,没有不在乎。” 如果真是如此,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魏清澜却有些难以置信:“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 “因为我想参与进你的生活里。” 赵景初打断她的疑惑。 即便她从没有让他参与的打算,但这点上他没有卖惨的必要。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要清除所有的阻碍。方述也是我的阻碍。”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后悔。”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于那些阴暗的想法,他现在可以无所隐瞒了,心里反倒轻松许多。 说完后,他长久地不语。 魏清澜心中的骇浪却一层强过一层。 她从前对于赵景初总是有所保留,因为她觉得两人不会长久。 她总是想,等到对于他陪伴自己的感动过去,两人的缘分大概也会到了尽头。 面对一个没有太多热情的人,他的热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没有人会毫无保留地选择她,那她也不应该毫无保留地选择谁。 也许的确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总是悄无声息,又或许是她故意忽略那些细节,导致她并不认为赵景初和别人不一样。 即便是五年后他们再次相遇,他一次次帮了自己,也总有一道屏障罩着她,让她将赵景初的所有行为,都套在她所以为的那个五年前的赵景初身上。 她不敢多依靠赵景初,也是因为她依然害怕他和别人没有不同。 可现在赵景初告诉她,他的那么多选择,都和她有关…… 那她所认为的那个赵景初,会不会也带了太多她的偏见,所以她总在不停地放大他的错误? 她怪他逼走方述,可方述去了他最喜欢的学校,如今光鲜亮丽。 她怪他抛下她独自离开,可他本没必要跋山涉水来找她。 她怪他玩弄人命,恶劣至极,可到底也没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她总是在怪他,可他做的事……真就那么不可饶恕了吗? 他最近情绪不好,她不是知道的吗? 可她为什么就没有顾及这一点呢? 魏清澜感到目眩,她想寻找到一个支点,可赵景初离她很远。 看着魏清澜有些微红的眼睛,赵景初心里抽疼。 可他难得再心硬了一次:“清澜,五年前我们分手是因为圆满,更是因为他。那这次呢?你说那种话,到底是因为对我失望了,还是因为心疼他?” 魏清澜想否认,此时却发不出声音。 窸窣声响起,赵景初的身影突然向她靠近,她呼吸一滞。 然而下一刻,他却擦过她身侧,起身离开了帐篷。 他站起身,背对着她,声音飘散在风里:“清澜,我们都再冷静一下,好吗?我也再想想,是不是可以放手,放过我自己。” 第67章 所向 魏清澜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冷静,从未这么需要过。 她生来就未曾被坚定地选择,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直到丁曦救下她的命。 或许在丁曦眼里,自己与其他遇难的人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但只有丁曦在那个时候找到了她,一直在她耳边说坚持下去。 魏清澜的求生意志不知何时回到了身体,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敢向生活中的困难妥协。 因为,她的命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一直很贪恋被人选择被人需要的感觉,所以她一直想当英雄。 当自己的,也当方述的。 她本不该求回报,但她又在潜意识里认为,和她根系相连的方述也永远会选择自己。 的确有过那样一段日子,可后来方述的离开打破了假象。 无论方述有怎样充分的理由,她在被放弃时的自我怀疑与痛苦都不会减少一分。 她很难再去相信自己会被毫无保留地选择,所以忽略了后来许多本该早已感受到的细节。 赵景初所说的一切,好像没有任何一句能让她反驳。或许他没说的,还有更多。 在和他交往的那几年,魏清澜虽觉得自己不至于不合格,但也的确不及他的付出。 由于她的防备,他们就总像隔了一层,接触不到彼此的真情实意。 或许赵景初是期待她做什么的,可她没能主动走出那一步。 从前是,现在也是。 魏清澜神思混沌,在原处坐了很久,直到颜自心来叫她去外面一起烧烤。 她接了任务给肉串翻面,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地忙碌,却不见赵景初。 魏清澜四处看了看,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他大概跑去了附近散心,她拿出手机,最终却也没发出询问的消息。 金黎凑过来,陪魏清澜一起干活,眼珠叽里咕噜转了几圈,悄咪咪又笑嘻嘻地问:“你和赵哥是不是那种关系?” 也太直白了,魏清澜一时失语。 按照平时她大概会果断否认,可如今她和赵景初的关系眼看有崩塌的风险,她反而犹豫了。 金黎看魏清澜的表情就知道答案,她托着下巴眨眨眼,充满向往似的:“我就说当初在 ktv 你俩不对劲,别人瞎八卦我本来还不信,现在我是真信了……哎清澜,赵哥他谈恋爱的时候脸也跟平时一样拉那么老长吗?对你发脾气吗?谈着辛苦不?” 魏清澜认真地听金黎说话,听到问题稍有愣神。 她想象了一下脸拉长生气的赵景初,竟然不自觉笑了出来。 金黎疑惑地看她,她就摇摇头,回答道:“不会,他不怎么发脾气。” 金黎捧脸,羡慕地叹口气:“真好。” 魏清澜继续看着手里冒出焦香的肉串,手机械地翻转着,不知想了什么。 一旁在忙活的众人说说笑笑,好像谁也没注意到赵景初仍未出现。 第85章 魏清澜隔一段时间就抬眼朝四周瞧瞧,一直没看到他回来。 一行人一边烹饪食材,一边吃喝,大家聊起爱好和八卦,说到兴起处爆发出大笑,很快又引出新的话题。 团队里的人都没有太多不良习惯,不喝酒也不抽烟,氛围一直很好。 早有预备或是即兴的游戏,魏清澜也都有参与进去,她融入着跟着笑,却依旧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当魏清澜再次看向四周,又收回目光时,她突然和一双眼睛对视上。 周鹤在看着她,目光沉静。 魏清澜没与他对视多久,已经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与其他人说笑,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 一轮轮食物吃完,一个个游戏玩过去,赵景初仍然没有回来。 等到了大家各自回帐篷的时间,连颜自心都没问一句赵景初,魏清澜就有点担心了。 她趁着人陆续离开,抓住了颜自心:“赵景初跟你说他去哪了吗?你都不问问?” 颜自心奇怪地“啊”一声:“赵哥不是去附近走走吗?” “那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颜自心就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眼睛瞪大:“对哦。” 随后他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面色严肃地等待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应,于是又打了个过去。 魏清澜就等着,眼见颜自心皱起了眉,有些尴尬地看她:“赵哥不接啊……还是没电了?” 魏清澜刚想说什么,却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自心,你开车去附近找找吧,边找边联系。” 周鹤走近,站在魏清澜身边。 等颜自心离开后,他转头看着她:“有点担心他?” 魏清澜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立刻回答。 他果然就叹口气:“你俩聊完我就看他不对劲,你跟他说什么了?” 这话有些让魏清澜不是滋味,她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吵架了。” 周鹤多少也知道些,甚至猜到些,他挠挠头,斟酌了一番措辞:“小妹,我真得说说你了,赵景初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他对你也是没的说的。你说是不是?” 魏清澜其实也觉得挺委屈的,面对周鹤的温柔语调她也红了眼睛:“我没说他对我不好。” 她顿了顿,好似犹豫:“只是这么多年过来,我和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矛盾。我以前觉得是脑回路不一样,对各种事情的看法也不一样,我俩根本不合适,但他总要强求,谁不累呢?可现在我想……也许是我一直对他有成见,不愿意靠近他。” 所以她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赵景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听魏清澜带了点哭腔,周鹤心里实在不落忍,可去拍拍她的肩安抚也不是,摸摸口袋更是没有纸巾能递过去。 他也只能长叹,表表心里的看法:“小妹,你当时为我俩的事操心,废了多少苦心,周哥明白,也很感谢你,所以周哥真不会偏心那个姓赵的。” 他心里还是把自己当作爱与和平的使者,连接两人的丘比特。 丘比特此刻很是认真地开导:“妹,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俩再这么闹下去,真没机会了,赵景初真放弃了,你就能开心了吗?” 魏清澜微微垂着头,头发遮住她的半张脸,周鹤辨别不出她的表情,只能问个更直接的问题:“你心里有别人?” 魏清澜抬起头,眼里是迷茫,周鹤就松了口气:“犹豫了。那周哥就大胆说一句,你对姓赵的还有点感情,起码是能让你在这个问题上犹豫的感情。” “周哥也不算经验丰富,大学谈过一个女朋友,两人都不太走心,但分开的时候还是挺折磨人的。更别说赵景初这种了。” “他以前和我喝酒,没喝两杯就醉了,然后我就能听到他念叨他那前女友,他说自己犯错被甩了,我起先以为是他干啥缺德事了,总昧着良心开解他,结果后来才知道,你俩分手的导火索是一只小狗,还是他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小狗。” “我心想,至于吗?真是小题大做。结果呢,后来我俩关系差点破裂,他状态也不好,他就跟我多说了几句你们以前的事。” “妹,赵景初是做得不地道,但那个离开的人就多有理了吗?” “离开的是他,陪你的是赵景初,这都是事实,小妹,你心里有杆秤,怎么会不明白?要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接受赵景初?” “如果这都能想明白,那你再想想,如果你俩真掰了,你会不会后悔?如果会,那其他事真就那么重要了?” 周鹤的嘴像是开了闸,话不停地往外冒,灌进魏清澜的耳朵。 渐渐的,她悬在半空的心竟平复下来。 她最后听到的,是周鹤颇为慨叹的一句话。 “有的时候,人是要自私点的,不然会错过对的人。” 对的人? 大多数人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对的人,也不会知道最后的选择是否正确,魏清澜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个例外。 起码直到此时此刻,她也仍不知道赵景初是不是对的人。 可周鹤的话就像给了她一个提醒,好像突然让她明白了一些什么。 周鹤还在张嘴说着,魏清澜打断了他:“周哥你别说了。” 周鹤张着嘴停住,冷风飕飕往他牙上刮。 他听见魏清澜说:“我知道了,我去找他。” *** 魏清澜开着车,心惊胆战地绕了半小时,又打着手电筒徒步寻摸了好半天,才在距离营地两公里的小树林里找到了赵景初。 小树林不算太偏僻,也有本地居民居住,但绝对算不上显眼。 至于怎么能绕进小树林,还得多亏野猫的动静,让她注意到树林深处亮着的灯。 她直觉要去碰碰运气,毕竟赵景初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于是她踩着野猫的旧路,跟着它往里走。 她手上拿着的,是赵景初在金川镇给她的手电筒。 她忘记要还给他,一直把手电筒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当手电筒照亮稍显泥泞的前路,她发现路上显眼的长串脚印,莫名熟悉。 当走到尽头,安静的空间里,清浅的呼吸都越发清晰。 拨开灌木的树枝,电筒的灯束晃过。 魏清澜看见,赵景初坐在一盏昏暗的路灯下,低头看着怀中。 他的外套鼓鼓囊囊,一只瘦弱的小猫探出头来。 第68章 拉勾 小猫太小了,比刚才的野猫要小得多,像是刚出生不久,身上脏脏的,毛也稀疏,连叫声都微弱至极。 但它看上去很敏锐,比赵景初先发现魏清澜,脑袋转向她,忽闪的眼睛像葡萄一样。 顺着它的视线,赵景初也看见了魏清澜。 他有片刻的愣神,随后便是静静地凝视,直到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魏清澜踩着泥土与枯叶,走过了这最后几步,来到了灯下,也来到了赵景初的面前。 他自下而上地望着她,头发与睫毛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在冷风中晃荡,如水墨晕开。 魏清澜看看猫,又看看他,轻声问道:“怎么不回去?大家都很担心你。” 赵景初垂下脑袋,拇指捻了捻小猫头上的毛:“没人担心我。” 他说得笃定,却也没有太多埋怨的味道,反倒像是在平心静气地跟小猫对话。 他的手掌抚过,盖住了小猫的整个头,看得出动作的轻柔,也凑得很近:“反正你也不想见到我。” 听的是猫,说的是人。 他已经没脾气了,试探也不敢对本人。 魏清澜蹲下身,手抬起,本想落在小猫头上,却还是轻握着收了回来:“那也应该报个平安,就算不告诉我也可以告诉周哥。” 赵景初眼睫轻颤,逐字逐句理解,最后还是觉得这话并不好听,但仍解释:“手机没电前我给周鹤发了消息,说我先走了,他没跟你们说吗。” 闻言,魏清澜愣了愣,周鹤刚才的模样跳进她的脑海。 很快,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无奈叹气。 “你走哪去?没车,天气还这么冷。” “随缘。”他平淡地回答,随着怀里小猫打呵欠,他的目光又更温柔些,“这不正好,捡只也没人要的。” 赵景初看见半臂长的小猫时,它身上湿哒哒地躺在路边,不知道是掉进水里自救爬上了岸,还是有人故意往它身上泼了水。 赵景初见它发抖,先是用衣服擦干它,又将它裹进外套捂热。 它刚恢复睁眼时还很虚弱,现在好了许多,已经能抓住他的衣服。 魏清澜听着,虽有点犹豫,但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躲在赵景初外套里的小猫。 小猫缩了一下,下一秒又很亲人地仰了仰脖子,往魏清澜的手心贴。 小猫又瘦又小,魏清澜不免问道:“你救的?” 第86章 赵景初并不说话。 魏清澜心下了然,又摸了摸小猫的毛,看着它说:“好乖啊。比某人乖多了。” 赵景初抬眼,只能看见她恬静专注的侧脸,小猫被她逗得直想往她怀里钻。 魏清澜取下围巾搭在小猫身上,将边缘塞进赵景初怀里,又掏出放在口袋的暖宝宝,刚准备撕,却被阻止。 “你留着,这里冷。” 他裹紧外套,将猫再往怀里搂了搂。 他的体温是高的,即便在这坐了好半天,小猫缩在他怀里也足够取暖。 魏清澜捏着暖宝宝收回手,看了舒服地眯起眼的小猫好一会儿,发出了疑问:“会不会是别人的猫?” “不会。”赵景初答得快,“它刚才都要冻僵了,别说人,附近的野猫都没理它的。” 魏清澜点点头,思索片刻:“那把它带回去?” 赵景初又看她一眼,不知为何,语气变得有点怪:“我要养它。” 他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但魏清澜却想起,他其实并不喜欢动物,即便能照顾好,也不见得是件十全十美的事,因此对这个决定反倒是有点疑虑。 赵景初看出她的意思,手不自觉已经将她的围巾攥成了毛线球。 “圆满被你们抢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压抑着情绪,重复道,“我要养一只小猫。” 没来得及等魏清澜反对他的说法,他已经微微弯下腰,把猫完全搂进怀里,隔绝魏清澜的视线。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他尾音上扬,示威似的,“就叫扁扁。” “……”魏清澜这次是真无话可说了。 赵景初一直倾身弓着,并不看魏清澜,但小猫却从他臂弯钻了出来,滑溜溜的,下一秒就往下掉。 两人立马反应过来伸手去接,它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它软乎的触感自左传到右,为了稳住,他们一时都没有放开手。 魏清澜的手很冷,赵景初下意识想握紧,可很快,她从他手里顺手抽出围巾,把暖宝宝包了进去,折叠一下又盖回了小猫身上。 “挺好的,扁扁。” 非要说的话,小猫的头的确看起来有点扁,名字也算适合它。 她将小猫重新放回赵景初怀里,笑了笑:“它还很小,应该能陪你很久。” 赵景初闻言去看她,她明明在笑,眼神却有些落寞。 “圆满也会长命百岁。”赵景初说道。 他的话让魏清澜身形一顿,笑容一时僵住。 灯光下赵景初面色未变,仍旧平静。 可魏清澜知道,他听懂了她话里的隐忧。 魏清澜并不太愿提及这个对她来说沉重的话题,用开玩笑转移:“那不成狗精了。” 赵景初却一本正经地说:“不成也没事,我早就给圆满买好了墓地,地段特别好。” 魏清澜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赵景初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怎么了?未雨绸缪。” 见魏清澜沉默,他觉得自己可能又说错了话,默默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希望,等圆满去了汪汪星球,能当狗上狗。” 这话赵景初说得轻描淡写,但魏清澜听了却又觉得眼热。 提到圆满,赵景初难免想起些不高兴的事,扁扁舔他,他更是心里堵得慌,不再说话。 小猫的状态却引起了魏清澜的注意:“扁扁应该是饿了。你有吃的吗?” 赵景初低头看了眼扁扁,它正舔得起劲,就差嘬手指了。 可他连行李都没带,何况是食物。 “那先回去吧。我记得营地附近那个小卖部还有卖羊奶粉的。” 魏清澜的车上也已经不剩东西,虽然附近就是居民区,但与其去费劲去寻找,不如直接返回营地。 况且,她本来就是来带赵景初回去的。 可对于这样的提议,赵景初却沉默良久,一动不动。 片刻后,魏清澜慢慢伸手,覆盖在他抱着扁扁的手上。 “景初,我们回去吧。” …… 明明还能正常交流,可上了车进了密闭空间,两人却又一路无话。 赵景初始终看着窗外,魏清澜开车开得专心。 来到营地的片区,仍有露营的陌生人在把酒言欢,然而两人走到他们所在的帐篷区域,竟然连帐篷外挂着的灯串都熄了。 魏清澜打开她和赵景初帐篷外的灯,放眼扫过去,发现其他帐篷一个个拉得严严实实,里头全部悄无声息。 她也就放弃通知他们赵景初回来的想法,只给周鹤发去了一条信息。 赵景初把扁扁放进帐篷后,就见魏清澜拿着包羊奶粉小跑着过来了。 “店主说附近野猫多,有些游客会买猫粮和奶喂一喂,他们也就把这个当生意了。” 赵景初接过奶粉,拿起留在户外的温水泡了一小碗,两人一同向帐篷走去。 魏清澜回头问他冷不冷,他却只用简单的“不会”两个字做回答。 他们又回到了熟悉的位置,坐在帐篷门口,只是这次多了个扁扁。 扁扁正生疏地小口喝奶。 或许是这个角落又复归安静,两人都不自觉想起下午的争执,仍是相对无言,都只看着不谙世事的小生物。 “为什么来找我。” 过了许久,赵景初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夹着被冷风碾过的沙哑。 魏清澜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紧了紧。 主动的确很难,但她并没有打算逃避。 “景初,我们不吵架了。” 她侧头望向赵景初,撞入他流转的目光之中。 扁扁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裤脚边,他终于撇过头去不看她,极为淡漠:“不懂。我要带扁扁睡觉了。” 他捞起扁扁擦了把它的嘴,转头往帐篷里钻。 魏清澜看着他掀起被子,抱着小猫,和衣钻了进去。 微弱到近似于无的灯光下,被子只剩个鼓起的山丘,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扁扁吃饱喝足正精神,喵呜喵呜地小声叫唤。 赵景初搂着扁扁闭上了眼,黑暗之中,听觉与触觉反而更灵敏。 他听到魏清澜起身的声音,可她的脚步却未远去。 他又感到他腿部乃至身侧的被子有些微的压迫感,窸窣声频繁而越来越近。 随后,一阵凉意扫过他的脊背,随后温热的体温贴了上来。 魏清澜明显感觉到赵景初的身体变得僵硬,她的头又朝他的方向靠了些,抵在他的背上:“景初,你不懂吗?还是说……在怪我?” 她的触感那么真实,说话时带起的轻微震鸣透过后背,沿着骨椎向他的心脏传导。 才冷下来的心就又轻易被揉捏回温,只是那股委屈却是更盛。 这些天缠身的噩梦场景历历在目,他的声音压抑着发出,很模糊。 “你打我。” 魏清澜悄然抬头,黑暗的帐篷内,他一动不动,只有声音传来。 “……你当着他的面打我。他知道你不喜欢我了,肯定很得意。” 他每每想起都觉得难以面对。 因为魏清澜的行为就像在明摆着告诉方述,她不喜欢他,她绝不会姑息他。 他营造的所有假象就这样被戳破,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lr 明明是平静的语调,魏清澜听了却仿佛心脏被人攥紧,挤出苦涩的水来。 “没有不喜欢。”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声音。 背对着的赵景初失了反应,魏清澜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没有不喜欢。” 扁扁爬上赵景初的肩膀,又被他拽了回去,只是他对她仍没有回应。 魏清澜在被子底下拽了拽他的衣服:“转过来。” 片刻后,赵景初轻轻地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呼吸甚至都没紊乱,可魏清澜却看到泪顺着他的眼角掉落。 她曲起手指擦过他的眼窝和鼻梁,又离得近了些,与他呼吸交缠:“景初,你乖乖的,别总闹脾气了好不好?我也答应你,以后什么事都和你商量,都让你知道,不做让你难过的事。” 眼泪完全不听话,一颗一颗地掉,浸润了枕头。赵景初抬手遮住眼睛,不想让魏清澜看见。 魏清澜却拉下他的手。 帐篷外微弱的光线照进黑暗,他们将对方的脸看得越发清晰。 赵景初在注视下,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么?” “真的。” 这一次,魏清澜没有任何犹豫。 她的手握紧他的。 “景初,我们再努力一次……我答应你,会认真地跟你在一起。你也答应我,任何事都和我好好商量,所有介意的,不开心的,都直接告诉我,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能做到吗?” 她愿意再往前一步,学着真正了解赵景初,也了解自己。 只要赵景初也愿意。 “能。”赵景初抽出手伸出小指,“可以拉勾。” 第87章 可等待了片刻,魏清澜却没有回应,他蜷缩着缩回手指。 刚要放下,魏清澜伸手重新摸到他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看不清啊,离近点。” 他顺着她的力道任她拉着,拉到两人之间的空隙。 她翻转手心,黑夜中由他的手背摸索至手指,四处捏了捏,准确找到小拇指的位置。 随后她伸出自己的小指,穿插进去,勾住他的。 而安静了半天的扁扁信仰一跃,扑在了他们的交握处。 第69章 确认 魏清澜发现,原来赵景初也可以很安静。 他把扁扁放在两人中间,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又伸手过来再次拉住她的,紧紧相扣,许久都没说话。 魏清澜也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却是觉得越来越困。 她的眼皮变得沉重,耳边模糊地听见赵景初在叫她的名字,她“嗯”了一声后,迟迟没听见下一句话,实在撑不住闭了眼。 第二天,魏清澜是被痒醒的。 她眼都没睁开,就抬手揪住了凑在脖颈间的毛发,下一秒一声吃痛声与喵叫声一起传来。 她猛然睁开眼,低头看见捂着头的赵景初,和突然踩了他脸一脚的扁扁。 赵景初又被踩一脚,他缩回仍搭在魏清澜腰上的另一只手,捂住了被踩的脸,龇牙咧嘴的。 魏清澜几秒后才清醒。 感觉到帐篷外已天光大亮,她的耳边除了鸟鸣和偶尔的脚步声,还有离得很近的呼吸声。 她撑着坐起身,垂头担心地看赵景初:“没事吧?” 她掰开他的手,发现两处都出现了红痕。 他直愣愣地看她,颇有种无辜躺枪的意思。 魏清澜犹豫了片刻,试探着轻轻地帮他按揉了几下。 赵景初的眼神就柔和下来,也坐起身。 他还没说话,魏清澜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脖子上的痒痛感并没有消失,她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到一丝湿润。 瞥见赵景初有些怪异的视线和他水光红润的嘴唇,她意识到什么,一言难尽地把手往他身上擦。 赵景初等她擦完,攥住她的手指,凑近着看她:“嫌弃我?” 说不嫌弃是假的,谁身上沾了别人的口水不难受,但魏清澜现在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红了没?” 她牛头不对马嘴,但疑惑的眼神相当认真,赵景初扫一眼只能说:“有一点。” 但很快他又说:“那又怎么了?” 内容是理直气壮的,语气是有些试探的,目光是锁定她的,好像她要是说出什么讨厌的话,他就要不客气。 “没怎么。”魏清澜无奈地笑,顺手将在他俩的腿间咕蛹的扁扁扶稳,“我只是在想,有的人怎么专门趁人睡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赵景初闻言挑了挑眉,一手撑地倾身过去,离她极近:“行,那我就不专门挑你睡觉的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衔住她的唇畔。 魏清澜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不经意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也不动,只是维持着微微歪头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魏清澜与他对视片刻,眨眨眼,扶正他的脑袋。 在他的任人摆布中,她将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眉心。 他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的。 随后赵景初感到柔软离开,那股肌肤贴近的温热却没有消失,下一秒,柔软贴在了他的唇角。 魏清澜并未停留很久,几乎一触即分,但很显然已经足够安抚赵景初的多疑。 赵景初的目光又恢复如初,魏清澜观察他的神色,说道:“我说话算话,没忘。” 他垂眸看向别处:“你又知道了。” “对啊,我知道。” 魏清澜此时心中已经没再压着重石,轻松得多:“所以你也要说话算话,有什么事都不要憋在心里。” …… 大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周鹤就已经从帐篷里爬了出来。 他放轻脚步,靠近魏清澜和赵景初的帐篷所在地,发现了魏清澜的帐篷还拉开着门,只有赵景初的紧闭。 他又观察了一下场地四周,找到了个装了些残奶的不锈钢小碗。 他拿着碗左看右看,也没找出什么线索,于是只寄希望于耳朵支楞着,听帐篷里的动静。 还真被他听见了,很微弱的猫叫声。 周鹤没忍住趴在帐篷门口又仔细听了听,猫叫声又没了。 他挠挠头站起来,思索着思索着,还算安心地离开,顺带把门口的小灯给关上了。 …… 八点多的时候,魏清澜先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她看见前方正在架着锅准备早饭的几人,身形稍有停顿,理了理领口,最后还是继续了动作。 听见动静,不远处的几人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就又抬头看着风景转开了,继续忙着。 魏清澜默默洗漱完就去帮忙,此时赵景初也走了过来。 他怀里的猫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有几个放下手里的活去逗,一时扁扁成了中心。 赵景初把扁扁给出去后就站在另一边的桌角,余光瞧着魏清澜,却并没有其他反应。 他若无其事地卷起袖子,拿起被临时放下的锅铲煎鸡蛋。 魏清澜也并不打算刻意做些什么,只帮忙将他们准备的一次性碗筷摆放出来。 大家陆陆续续都起了床,每个人都被吸引着去 rua 扁扁。 扁扁吃饱喝足又暖和后,脾气有点小暴躁,赵景初提醒他们小猫是捡的,身体还不太好,得格外注意。 而所有人就像商量好似的,只是听着,并没有问起昨晚的事。 他们的露营计划只停留在今天上午,借着营地的设施结束几场桌面乒乓后,他们就准备踏上返程。 回程的人没变,但颜自心那辆车上原本的副驾驶,已经换成了金黎。 金黎早早跳上车,隔着车窗有些抱歉地对赵景初说:“赵哥,我有事找颜自心聊,咱们换个位置吧!” 没等赵景初回,她就挥着手按起了车窗,玻璃上映照出赵景初没有表情的脸,和幸灾乐祸的周鹤。 周鹤搭上赵景初的肩膀,留了一句:“哥只能帮你到这。” …… 回去的路上其实大家都已经有些过夜后的疲惫,大多数人选择睡觉,有些人一边玩手机一边互相搭两句话。 魏清澜车上的人睡倒了一片,唯有赵景初始终睁着眼。 开了几十分钟到了加油站的时候,他跟着魏清澜下车买饮料,轻声跟她商量换他来开。 魏清澜没有拒绝,接下来的路程也就安心地闭上眼休息。 没想到她一觉睡到车子后座没人,只剩待在新猫包里的扁扁。 魏清澜看向窗外,街景很熟悉,但有点不对。 “先送你回家,我一会儿自己开车回去。”她提醒道,声音很沙哑,带着朦胧的睡意。 赵景初却没有说话,车子的路线也没有变动。 魏清澜支着下巴盯着前方看了会儿,又稍稍转头看赵景初。 车在平稳地向前开,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像是注意到她的注目,另一只手将她刚才喝了一口的茶饮递给她。 魏清澜的确有点口渴了,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刚要盖回去,赵景初的手就又伸过来了。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手心向上,明显的讨要意味。 魏清澜拉着他的手握好水瓶:“小心点,别洒了。” 他嘴角扯起弧度,就着瓶口只喝了一口,又递还给魏清澜。 …… 车子停在湖滨府的车库时,刚下午一点多。 魏清澜解开安全带伸懒腰,能感觉到骨头轻微的舒展声,浑身终于舒服了些。 只是懒腰还没结束,另一声解开搭扣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她的腰已经被一只大手搂住,庞然大物就这么从她身侧压了过来。 赵景初目的明确,冰凉的唇瓣精准地压上她的嘴唇,急促的呼吸声与唇齿间的津液声被无限放大,魏清澜的五感被瞬间全部剥夺。 并非一触即分,他的力度显然没有太多克制,不过几秒已经压得魏清澜有些生疼。 她抬手抵住他的肩膀推了推,他却浑然不觉,依旧莽撞地入侵她的唇舌。 混沌中,魏清澜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当她的牙齿被撞到几次,她就开始思考这人的吻技怎么能退步这么多,明明几年前不是这样的。 但她的确承认已经没有太多理智,生理性的酥麻和晕涨感袭来,推他肩膀的手不知何时缠绕上他的脖子,扣在他的脑后。 赵景初的呼吸有瞬间的停顿,随后更是将两人之间的缝隙挤压得近似于无。 车内一时只有衣物的摩擦声与喘息声。 可很快,魏清澜是真有点喘不上气了,她呼吸的本能让她侧头避开,却很快又被追上来。 第88章 几次下来她憋得面红耳赤,生气地揪住赵景初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他才停止了啃咬。 他的眼神失焦许久,耳朵上的疼痛让他缓慢清醒。 他听见魏清澜的埋怨:“你是狗吗?” 赵景初的心跳频率失序,却从未这么愉悦过。 “嗯……”他嗫嚅着埋进魏清澜的颈窝,把她抱紧。 他宁愿自己是只狗,拿气味就可以标记地盘,吓退所有的入侵者。 此刻,他多想告诉全世界,他好爱,好爱好爱魏清澜。 第70章 换皮 周一本该笼罩着上班怨气的缪斯,因为赵景初发在大群里的巨额红包,而迅速充斥热血,整个空间弥漫着爱岗敬业的气息。 魏清澜的手悬停在手机抢红包按钮的上方,在金钱的诱惑下却迟迟点不下去。 因为已经有人开始在对话框里刷屏,问赵景初有什么好事发生。 魏清澜下一秒迅速找到赵景初的聊天框,发了句【闭嘴】过去。 赵景初那边正在输入半天,最后打了一串【…………】过来。 赵景初就是纯闲的。 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高兴,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非得弄得人尽皆知,而他解不解释已经不重要了。 可魏清澜不是高调的人,她虽然现在不打算刻意对外隐瞒什么,但也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成为别人的谈资。 赵景初的手比嘴快,更比脑子快,问也不问魏清澜,就有恃无恐一般发了个红包,不知道是不是试探,总之手笔堪比过年。 魏清澜不想理他,又切回大群看大家七嘴八舌,生怕又有点不好的声音,只是公共群大家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不至于让她进退两难。 参加了周末露营的齐田田探过头来,眼神暧昧地看着魏清澜,和她一对视上就露出略显猥琐的笑。 魏清澜手一抖,突然划到上方点开了抢红包,duang 的一下两百多块就到手了。 赵景初的消息来得比她看清金额的速度还快。 【不是不让发?还抢】 魏清澜咬牙:【发了还不让抢?】 赵景初:【抢了我下次还发】 魏清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斜睨向办公室的方向。 赵景初面色严肃地坐在电脑后,察觉到视线也朝她看过来。 但这次他竟是出奇的老实,只看了两眼就又移开目光,专心看着屏幕。 随后他没有在群里解释太多,只是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跟了句“大家最近辛苦,一起加油”。 很多人拿“我永远喜欢缪斯”的表情包跟了又跟,很快把追根究底的内容刷了上去,这事也就过去。 魏清澜将衣领又默默拉了拉,整理好情绪专心工作。 demo 的新手一章开始初步实装,主要的 pve 关卡保留原本讨论的挂机方向,但准备在 ui 和动效方面做工夫,动效暂时不考虑,前者则由金黎那边帮忙落地。 而剧情内容方面,魏清澜根据原本给出的方案,主要表现将一个普通村民救树,主角牧歌救人失败以提供守护神树动机的情节。 这些情节主要会以动画和 timeline 的形式表现,她和齐田田把它们拆解成落地需求,再进行简单的流程配置。 魏清澜独揽了动画表现的部分,她将这些内容画了粗糙的分镜,做成视频暂时替代,方便跑通流程。 timeline 实装中最困难的是动作和镜头配合,魏清澜靠着之前的零散自学,才勉勉强强配出十秒的初步成品。 徐斯年虽允许齐田田多放精力在 demo 上,但齐田田也依然得完成正式管线的文本包装任务,因此只能在本职工作外的时间来帮手。 魏清澜从上午就开始着手,忙得废寝忘食,中午下班许久也没注意,等到肩膀被推了一推,她被吓得震颤了一下,回过神来。 赵景初立在她身侧,她转头瞬间他就弯下腰来,看她屏幕。 他严肃点点头,点评道:“都会做 timeline 了,改天是不是要当导演?” 魏清澜马上锁了屏,仰头说道:“要当制作人。” 赵景初轻笑一声,伸手精准地找到她的握住:“可以,竞聘上岗,我保证投你一票。” 但他只握了一下就放开,魏清澜感到手上的温度野蛮侵袭又很快逝去。 她没等赵景初全收回,已经揪住了他的手指。 赵景初的动作明显一顿,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什么人,才露出了然的神色。 魏清澜却是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有些责怪道:“你今天穿的也太少了,手都是凉的。” 冬季的天,他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还在办公室开窗,真不知道怎么熬住的。 赵景初看了她一会儿,却笑:“不冷啊,很暖和。” 他的手没有握紧,似乎在享受被魏清澜拉住的感觉,魏清澜自然看得明白,借他的力站起身。 “走吧,吃饭去。你之前不是给我发过,附近有家的西多士很不错。” “你不是没回我吗。” “现在回你,行不行?” 赵景初撇过下巴没有回应,但心情显然还不错。 他美好的心情,在看到园区门口问路的方述时终结。 方述原本正和门卫告别,四处张望,不经意扫过魏清澜和赵景初时停了下来。 远远的,魏清澜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迟疑。 捕捉到方述的身影对魏清澜来说仿佛本能,又出于习惯,她已经朝他先迈开脚步。 但下一秒,她感到臂弯一紧。 赵景初拉住了她。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凝视她,片刻后开口只有三个字:“魏清澜。” 有些警告的意味。 魏清澜看他片刻,将他的手扯下臂弯又重新牵住,继续往前走去。 阳光晃眼,风却冷。 方述感觉凉风从缝隙钻进身体,掠过皮肤,带走温度。 他眼见着他们停在自己面前,目光从他们相牵的手转移到魏清澜的脸上。 方述知道,魏清澜和赵景初最近闹了矛盾。因为他。 他虽因此难免觉得自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赵景初的性格他比大多数人都要了解,缺点也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魏清澜对赵景初的容忍度并不高,从前的经历与近来的经历,也让他心知肚明。 所以激怒赵景初很容易,让魏清澜对他产生怀疑也很容易,只是从前方述并不屑于做。 再不屑,现在也已经做了。 可才几天过去,事情的发展好像就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眼前的魏清澜歪了歪头,像在观察方述有些莫辨的表情,笑着主动询问:“方述?你怎么在这?” 方述的神色温和下来,看见她笑也不自觉跟着勾起唇角:“有点事找景初。” 不仅魏清澜有些意外,面色不佳的赵景初也愣了愣。 方述的目光落在赵景初身上,平淡地陈述:“本来应该上午来的,有点事耽搁了。” 赵景初静静地看着他,看似并不在意,心中却有些不祥的预感。 对方必然来者不善,可他此刻却不能带着魏清澜离开。 方述再开口时没有任何预兆:“之前合作没谈拢,这次我想再跟你聊聊。” 闻言,赵景初沉默许久,手不自觉蜷缩攥紧。 按理,魏清澜本该问什么合作,可感觉到他手的力度,此刻她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 合作。还能有什么合作? 她和方述聊天时提及过对方的工作,却未曾特意追问细节。 她仅仅知道方述现在是音频师,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可她还知道,缪斯之前就在找音频的合作方。 魏清澜曾经非常好奇赵景初不愿跟千年合作的原因,现在略一想想倒也不用觉得奇怪了。 得知方述的情况后,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念头却像火星,还没等点燃就已经蹿过脑海。 她也不知是真的没将这些可能性串联,还是不愿去追问。 “不必了。”赵景初开口,声音冷沉。 可他并没有去看魏清澜。 他知道魏清澜聪明,说到这个份上,她大概已经知道两人在工作上的渊源。 即便此刻是他在握着魏清澜的手,他也仍旧不可避免地生出逃避的心态,并不想让方述说下去。 方述也没有再就旧事多说,而是客观地协商:“抛开其他,我觉得你应该会想听听我来找你的原因。” 赵景初却已经对这种故弄玄虚失去耐心,无视了他的提议,有些强势地要绕道离去。 魏清澜本想阻止,方述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 “魔悦互动来找我。” 魔悦两个字格外清晰,像是触发了魏清澜的某个按钮,让她很快停下了脚步。 赵景初的动作也就跟着停了。 第89章 魔悦同样是赵景初的雷点,他对这家公司的印象,除了一直以来的鄙夷外,还带了个人情绪。 而方述所提及的,也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方述在说到这件事时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他们的条件比你想给的还要丰厚,但我还没答应。” 赵景初转身,嘴角带了一丝冷笑:“你们不是格调很高吗,怎么连魔悦这种换皮公司的合作都打算接?” 方述并没有因他的阴阳怪气而不满,只是冷冷地觑着他:“他们以前做的的确是换皮,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说完,目光掠过魏清澜,稍有停顿。 “他们这次给过来的作品素材和介绍里,居然有一款在研的国风奇幻,无论题材还是画风,都非常符合我的要求,自称完成度已达百分之六十。” 魏清澜心下一跳,仿佛有某种预感。 方述看着赵景初的目光并不友善,夹杂着的情绪十分复杂,最清晰的是不加掩饰的指责。 “为什么他们的产品,会和清澜以前的作品那么像?” 第71章 同心 魏清澜构思与创作最初版的《祸根》时还是高中,那时候故事和画风尚不成熟,但基础的故事结构已初具雏形。 方述曾经看过,了解过,体会过。 但对于后来魏清澜的轨迹,他已经不敢再多关注。 回来之后,他才将这些年所错过的一切逐步补全。 方述知道魏清澜的连载账号其实已经非常迟,她并没有主动提过,他也不觉得自己有理由深问。 可这一了解,一联想,就出了事。 魏清澜的故事要改编成手游,可现在有另外一个手游和她的所有设定都那么相似。 方述好奇去搜索相关信息,发现了蛛丝马迹。 魔悦互动和次元来客有合作,而次元来客正是魏清澜曾经的公司。 并且魏清澜和次元来客目前仍有官司在打。 这证明一些东西或许是有意为之,魔悦就是打着抄袭的主意在研发产品。 或许他们最理想的状态,是打魏清澜甚至缪斯一个措手不及。 魔悦找方述聊合作,是出于行业敏感度,但也是以不知道他与魏清澜的关系为前提,若是知道,恐怕也不会冒这个险。 而当方述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从赵景初和魏清澜的反应看,他们算不上愕然,但很显然也有些意外。 魏清澜没料到魔悦和次元能不要脸到这种份上,居然要一条道走到黑,没有原版就执着地使用盗版也要上,甚至研发进度惊人。 这个话题算不上轻松和简单,三人找了个餐厅坐下,对于内情不够了解的方述,简述了自己从魔悦给来的方案中所了解到的信息。 魏清澜将她和洛鸣与次元、魔悦的事也做了补充说明,三人皆陷入短暂的沉默。 赵景初眉头紧锁,片刻后下了结论:“魔悦想打时间差,把抄袭的作品提前测试,甚至上线。它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操作了。” 只是这次,终于扎在了他们的身上。 方述的语调依旧冷肃:“不能就这样放任,洛鸣的作品本就是抄袭清澜的,此前影响力不大倒也就算了,但如果这次魔悦拿他的作品改编强推手游,凭借他们在发行方面的流氓风格,必然会有大范围的人先入为主,最后……” 魏清澜同样紧锁着眉头:“祸根漫画和代号 g 肯定都会受到影响。” 如果魔悦得逞,最后反倒会有很多人为洛鸣和次元说话,真相是什么也就不重要了,等到那时候,不仅正版手游会受到影响,魏清澜更是百口莫辩。 “当然不能放任。”赵景初难得认同方述,“据我所知魔悦还没拿到新的版号,他们的首测也没那么早开启。代号 g 的版号申请已经在筹备,但这个跟项目进度有关,只能是再加急。” 所幸目前看来,一切尚且来得及。 魏清澜深知要从源头杜绝有多难,别说她和次元的麻烦尚未解决,就说告洛鸣那次已经让她脱了半层皮。 她有些愤恨:“可现在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赵景初很清楚魏清澜的意思:“洛鸣抄袭清澜的作品是事实,可魔悦未必承认他们用了洛鸣的作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公布合作,放弃这个噱头。况且人不要脸,就算指证他抄袭也没用。” 几人又就次元和魔悦的行事风格商讨了一阵,魏清澜最后提出想法,也是大家必然都会同意的建议:“总之,还是不能让他先吸走代号 g 针对的玩家群,得先抢下来。” 赵景初点点头:“时间很重要,质量也很重要。” 说完,他抬眼重新看向方述:“你刚才说要跟我谈合作……是什么意思?” 即便赵景初不提,方述也是要再次开口的:“之前因为风格的原因,我本来不想和缪斯合作。但如果是清澜的作品,我想没有人会比我更适合参与改编。这样,我也更放心一些。” …… 方述并没有留下吃完午餐,他的工作室很是繁忙,似乎遇上了些麻烦事,他接了电话就离开了。 和方述告别后,魏清澜和赵景初也只在餐厅静坐了一会儿,一同往回走。 赵景初察觉魏清澜一直没说话,看上去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们原本一前一后走着,但走着走着赵景初就挨得更近,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 魏清澜却没有反应,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 赵景初又碰了碰,下一秒干脆抓住了。 骤紧的触觉让魏清澜一怔,才反应过来,侧头看向他,眼里还是迷茫。 “魂都掉了。” 他酸溜溜的,还带点试探。 魏清澜戳他一下:“我想魔悦的事呢。” 赵景初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了:“之前不想和千年合作,的确主要是我个人原因,但那时候他也不见得想和我合作。” 赵景初在魏清澜这里是个很追求公平的人,方述能有的待遇他也想要有,所以如果方述能被原谅,他觉得自己也可以辩驳几句。 既然这件事被魏清澜知道了,他虽然不是不能承认错误,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全无道理,于是还是想和魏清澜沟通,知道她的态度。 此时他并不确定,魏清澜会不会给他这种待遇,但是是她自己说的,要他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 “我知道。”魏清澜见赵景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有点想笑,“况且又不是我出钱,和谁合作本来就是你拍板。” 她说的很客观,赵景初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自己想听的大概并不是这些。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魏清澜就接着问道:“那这次呢?刚才你说要回去评估,是打算考虑吗?” 赵景初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将她两只手都拉起,与她面对面。 “我知道他了解你,了解你的作品,对代号 g 的研发肯定有帮助。我也知道对于公司而言,能签下千年是最优解,另外一个项目也需要更优秀的团队支持。” 他顿了顿,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清澜,我会做出专业的决定,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 收到赵景初发来的约谈邀请,方述并不意外。 他知道只要是和魏清澜有关的事,赵景初总是会认真对待的。 他们约在千年附近的咖啡厅见面,两人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有些微的惊讶。 方述发丝凌乱,风尘仆仆,像是从战场上刚赶过来。而赵景初比平日还要光鲜亮丽,怀里却抱了一只幼小的狸花猫。 方述落座在赵景初对面,看了会儿正叼着他袖口和他斗争的小猫,问道:“你养的?” 赵景初一边逗扁扁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和清澜捡的,她喜欢,就养着了。” 他抬眼扫过方述,唇角蓄着不明的笑:“圆满也高兴有了个妹妹。” 听到圆满,方述缓慢地眨了眨眼。 魏清澜把它接了回去,说他可以随时再去看它,他们的链接仍在。 可如今他想到圆满的处境,心中不免想到自己,于是说道:“如果你们觉得圆满碍事,我会接走。” “想什么呢。”赵景初笑出来,像是方述说了什么愚蠢的话,“我闺女凭什么让你接走。” 他的挑衅意味明显,报复似的嘴上不饶人。 虽未提及魏清澜,但很显然他是在为此示威。 方述不再想继续跟他口头纠缠,转移话题言归正传:“你是来谈合作的吗?” “是吧。” 赵景初语调十分懒怠,拿出合同推过去。 “在上次的条件上另外补充了几条,预付款时间会提前。” 方述闻言,翻合同的动作略有停顿。 很快,对面慵懒的声音又传来:“我听说千年的办公室最近租金突然暴涨。你们的租赁合同出问题了?” 方述认真地审阅条款,许久没说话。 第90章 赵景初也并非一定要得到回应,只静静地和扁扁玩。 将近十分钟后,方述看完了合同,目光重新落在赵景初身上,没有隐瞒:“办公地点是我师妹的人情,合同也是她谈的。” 赵景初掀起眼皮,了然的模样:“哦,那就是关系出问题了。” 如赵景初所说,方述与白成玉之间的确出现了裂痕。 起因是方述拒绝与魔悦合作,他和白成玉阐述真实的原因后,他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白成玉之所以愿意去接触魔悦的合作,正是因为魏清澜。 她想让方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站在魏清澜的对立面。 方述态度坚决地与白成玉争执,警告她不要再做这种事。 白成玉最终也目露失望:“师兄,那我这些年算什么?” 方述心有愧疚,却无法给出答案。 白成玉的骄傲再度被打碎,她同样对自己这样不堪而拙劣的手段感到恶心,可到底抵不过不甘心。 她想知道,没了她,曲高和寡的方述还能走到哪一步。 白成玉的人脉影响颇大,所以方述最近在为了工作室忙前忙后,焦头烂额。 被赵景初戳中,方述不言,赵景初就又半真半假:“想甩了人家,继续骚扰清澜?” “我跟师妹没有其他关系。”方述的目光变得锐利。 没关系大概是真的,但是否让别人误会就说不准了。 赵景初所在意的并非方述的出发点,而是两人的真实情况。 已经得到明确的结论,他也就无所谓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方述知道他的意图,却也难免觉得不甘:“赵景初,你不是我,不会知道立足有多难。” 所以很多时候不得不学着圆滑地妥协。 赵景初面色平静,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方述自言自语般:“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自己。” 他一瞬想起很多,从小到大的身不由己其实总是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但多年过去,他已经学会消化这些情绪。 所以很快,他从压抑中抽离,淡淡道:“你的条款我接受,我的确需要这笔资金。但如果你还想谈其他的条件,很抱歉。” 赵景初有前科,拿欧泊的名额逼走方述,即便促成结果的原因复杂,直接因素却明明白白。 但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的立场都不一样了。 赵景初观察他良久,最后笑了笑,主动向对面伸出手:“合作愉快。” 第72章 碰撞 魏清澜最忙碌的阶段过去,demo 的竞讲陈述就在下周,她对于作品的完成度还算满意,这归功于大家都在往一处使力。 这个 demo 是大家共同的心血,作为主讲人的魏清澜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越是临近,越处于焦虑当中。 她加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好几次都到了离谱的凌晨一两点。 赵景初每次都陪着等,办公室的门开着,看见她起身他也才跟出去准备离开。 魏清澜的疲惫他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主动地当她的司机,把她安全平稳地送到家门口。 好几次魏清澜在车里睡着,他也就坐着处理些简单的工作,等她自己醒过来。 魏清澜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晚上即使回了家,也一直在加班,抓紧这最后几天的时间修补 demo,争取再多做些优化。 赵景初原本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直到某天看她不在座位,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通往露台的台阶。 走近一看,他发现她正仰头擦鼻血。 魏清澜抬着头,一掀眼皮就看见赵景初倒着的脸。 她不禁睁大了眼,很快用纸巾捂着鼻子坐正。 她没回头,赵景初就绕到她身前,静静地看着她。 魏清澜避开他的视线,他在平台蹲下,刚好与她视线平齐。 “是不是太过了?” 他语气严肃,全然不似平时。 魏清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虽然她自己知道这点小事不是什么问题,可赵景初却想得严重。 “我没事,就是昨天睡得晚了点。”她轻描淡写想要揭过。 “只有昨天吗?” 最近一个星期,赵景初只要见到她,但凡不在工作,她都困得打盹。 他顾虑得太多,不能多嘴,但现在不多嘴也不行了。 他握住她的手,用了点力把她拉起身:“先回家。” 魏清澜浑身本就乏力,没有太多力气争执,跟着走了两步勉强抓住楼梯栏杆才停下:“放手。” 赵景初不言,她轻轻叹口气:“景初……先放手。” 赵景初显然生了气,却克制着压低声音:“魏清澜,你要把自己搞垮吗?” 魏清澜安抚地摸了摸他攥紧的手:“不会的。我有分寸。” “分寸在哪?”赵景初不依不饶。 他冷下语气的时候就是凶得吓人,魏清澜听着也不舒服,但她还是尽量温和地沟通:“就这么几天了,大家都在努力,我不希望因为我掉链子。” “你没有。”赵景初认真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还要多努力?” 魏清澜沉默片刻,还是说道:“还不够。我不想输。” 如果让兰天赢了,他们会有多少非议?对于她的实力的,对于赵景初徇私的,甚至对于项目的信心也许都会受到影响。 不仅如此,包括她和孙敬妍在内的项目组女生,连想得到他的道歉都没戏。 最严重的,还有 demo 会影响之后的研发方向和进度。如果她输了,她并不认为将这个机会让出去后,以兰天的态度会在之后的研发进程里起到足够正面的作用。 所以这次内竞,她要争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话语权。 尤其得知魔悦已经铁了心要改编洛鸣的作品,她更是不可能甘心。 魏清澜希望赵景初理解她的出发点。 赵景初的理智的确可以再分析出八百条魏清澜这么做的理由,可他哪里还有理智。 他的生理反应甚至比脑子还要快些,不过是说这几句话的工夫,他的眼圈已经蔓延上酸楚,肉眼可见地泛红。 “在你赢之前,我看你是要先气死我。” 赵景初先撇过了头,不看着她可能还能抑制住心里的不痛快。 他低声自语,带着自责:“我是不是错了,不该让你参加内竞?要怎么做项目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干嘛要这么委屈。” “才没错。”魏清澜靠近他一些,偏头去看他,“我要谢谢你才对。谢谢你信任,不仅给我作品改编的机会,也让我用这种竞赛证明自己。” 如果他插了手,维护她,更明显地偏向她,那反而是让她落入更无可辩驳的境地。 魏清澜心平气和地继续和他说明:“内竞的结果很重要,对你对我都是。所以我才要更努力。” 良久,赵景初垂眸仍是一句:“不许。” 但很快,他又说:“起码今天不许,下午回家休息。” 魏清澜迟迟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赵景初先妥协:“睡一觉,晚上我陪你熬夜。” *** 这个周一注定不是个太平凡的日子。 魏清澜和兰天的这场竞赛安排在周一下午,与会的是所有中高级职称的工作室成员,每人都有匿名表决权。 这天同样也是方述带着团队入驻项目的日子。 魏清澜在办公室见到方述时,他正往赵景初的办公室走去。 是她先看到他的,但她却并未打算打扰他原本的流程,因此并未主动打招呼。 反倒是方述在看到她后,调转了向制作人办公室走去的脚步,先朝她走来。 由于过道不是很方便,方述隔着邱宁和魏清澜招了招手:“清澜。” 魏清澜自然也是挥手,说道:“你先忙,晚上一起吃饭。” 他点点头,安静乖巧的模样,只是一回头,却发现赵景初静静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神色冷凝地看着他。 方述在他的注视下看向魏清澜,得到一个无奈的眼神。 她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盯着电脑干活。 大部分策划纷纷投来八卦的眼神,但知道不是什么询问的好时机,又都憋了回去。 赵景初和方述两人进了办公室,大门一关,隔绝了所有人的好奇。 半小时后,赵景初亲自带着方述领导的四人驻场团队去了专属的办公区,随后又在群里跟所有人介绍,他们是千年工作室的驻场音频师。 只随口一提他们参与的作品,果然有懂行的发出“大佬”表情包。 魏清澜很欣慰方述得到很多人的认可,甚至产生与有荣焉的感觉。 只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颜自心紧急地在内竞小群里炸了一条消息。 颜自心:【小道消息,兰天他们队完成度很恐怖!难怪捂这么死】 第91章 这消息来得突然,很快群里就开始讨论了起来。 【什么情况?什么叫完成度恐怖?】 【就是可以拿出去做 ce 测试的程度】 【???】 【兰天这么牛?】 【他还吹呢,说等升了主美要请全公司的人吃饭!我真服了】 【heitui:)】 【这才多久啊?一个月能做到这种程度?】 【是我们不够努力吗???】 【别提了,我这一个月都没怎么睡觉。。。】 【他们那队的成员我知道啊,不至于这么厉害吧】 【天才来了也不至于啊,顶多就做个开场加个新手引导再加个示范关卡,ce 测试怎么着也得把前一章的剧情和关卡都做了吧】 【那咋回事?】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下午不就知道了,咱也不差】 魏清澜看着他们讨论一波,眼皮直跳,最后打字安抚大家:【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准备得也足够充分,不会输的】 大家很快也发出各式各样的鼓励和加油表情包,互相打气。 魏清澜企微上表现得平静,然而却不免开始思考这段时间兰天的行为。 即便内竞的时间紧迫,兰天仍旧准时准点下班,很少见到他和其他人开会探讨。 虽也有人传出他平时上班的确是在忙活内竞的事,但似乎也并未足够上心。 魏清澜不是个太自我自大的人,所以也没有因此懈怠,反而是不断地迭代优化。 她自认为已经做得足够多,所以信心也在这样的努力中构筑起来。 但如果真的像颜自心传来的消息,兰天其实早做好了准备,达到可以 ce 测试的程度确实是有些危险了。 在这样的焦虑和担忧中,魏清澜又熟悉了一遍他们自己的 demo。 开场 pv 改了许多版节奏,她甚至还熬了几个通宵把每一帧做成 spine,让整个表现力提升了一个档次。 新手引导部分配合剧情和功能做了许多交互,可玩性大大提升。 timeline 由于资源限制完成度最低,但也依旧完成了基础的流程配置,对于专业的人来说,足以看见他们在其中做的努力,也不会影响对质量的判断。 而关卡玩法的 ui 迭代几版后,这次的效果是整个团队都极为满意的,角色以卡牌形式攻击是基本,数值与各类攻击效果的组合已经达到足够清晰和具有爽感的视觉效果。 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在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魏清澜安慰自己,不要太过于杞人忧天,放平心态。 然而到了下午,当在会议上看到兰天展示的 demo,魏清澜还是傻了眼。 他所展示的 demo 时常长达半小时,不仅拥有带有特效的完整脚本动画,还有完整的章节关卡。 最出乎意料的是,他剔除了所有与原著相关的世界观,叙述了另一版与《祸根》的内核完全不同的故事。 第73章 记恨 兰天一脸胸有成竹地坐在魏清澜对面,展示 demo 全程都没看屏幕,而是紧盯魏清澜的表情,欣赏她从平静到掩盖不住的震惊。 他越发心满意足,向椅背靠了靠,随后看向投影幕布,五光十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出他的几分狰狞来。 兰天团队的成员坐在他身后,此时也是安静地看着 demo 录屏,皆是面色严肃,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了欣喜。 他们团队的 demo,并非是他们合力做的。而是在将近十天的尝试困难重重后,由兰天做主,找了个外包工作室赶工出来的。 和外包沟通非常费劲,兰天几乎每天都在发脾气,最后他把要用的资源和简单的人设和背景丢给外包,让他们自由发挥出一个有足够视觉冲击力的成品。 外包公司也不是千手观音,这么短时间内要做出达成标准的成品也不现实,于是他们在原有的一些作品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勉强用了些兰天给的设定。 现在给出的东西,视觉冲击是有了,但就原本内所要达成的效果而言,实在是不伦不类。 然而兰天边放着视频边说道:“原本的故事我认为并不足够具有游戏性和观赏性,因此做了适当的修改。” 这个 demo 中,原本属于兰天的风格已经很不明显,更要命的是,祸根原本极具风格化的画风已经没了影子。 魏清澜身后的成员一个个的,已经从震惊过渡到气愤。 这个成品,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不足十人的团队能在一个月里做出来的,更何况它与要改编的祸根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的确完成度高,但很明显,这是一场赤裸的挑衅。 挑衅魏清澜,更是挑衅项目组。 兰天在说,看呐,你们要做的东西,想要我做的东西,实在没什么了不起。而我给你们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在认真对待的一次内竞,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不把项目当回事的产品。 魏清澜的手在桌下渐渐握紧。 她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却没想到对方给的却是这样一场近似于羞辱的回应。 兰天的 demo 播放至还剩最后几分钟,屏幕的信号突然断了,屋内瞬间切换至蓝光。 原本就屏气凝神的所有人,都开始看向投影仪处。 赵景初收回伸出的手臂,随手将数据线一丢,不轻不响地砸在桌面上:“还有看的必要吗。” 沉默片刻,他冷冷地看向兰天:“这个 demo 怎么来的,是你解释,还是你的队员解释?” 兰天的队伍,除了他本人外,所有人都立马僵直了,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尽是心虚。 兰天轻蔑而傲慢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看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这是一场规模远超以往他参与的任何会议的会议,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对面的魏清澜亦然。 只是,这些目光所代表的含义,与他所想相差甚远。 尤其魏清澜,她的目光不仅冷漠,还带着质问。 然而兰天却自我地认为,那是她的妒忌与不甘,不愿意接受她自己的失败。 兰天看向赵景初:“有什么好解释的,这就是我们的作品,很显然,我是赢家。” 颜自心甩开身侧摁住他的手,没忍住说道:“你特么要脸吗?这是你们几个做的?瞅你那样做得出来吗你?” 其实兰天也知道,这样的完成度拿出来很没有说服力,但他也并没有打算隐瞒它的来历。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每个项目都会找外包,我找外包做出了我想要的效果,有什么问题?” 一向冷静的邱宁此刻也开了口:“谁给你的权利自发找外包?你这是严重泄密。” 赵景初的声音越来越冷:“你所用到的所有项目资源都处于保密阶段,只有主美有资格在走正常流程的情况下,以公司的名义进行外包,外包的流程也需要经过严密把控。” 他停顿片刻,会议室针落可闻。 随后,所有人听到他的质问。 “兰天,你当你是谁?” 赵景初虽然平日并不好说话,但很少拿官威压人,兰天显然也有点意外,下意识解释道:“这只是个 demo——” “那也是公司的 demo。” 兰天看看四周,调整了情绪又直视赵景初:“你应该问问在场的所有人,看完了我和她的作品,到底觉得谁的才是正确的方向,而不是在这用所谓的程序正义来指责我。” 他哼笑一声,意有所指:“说白了,不就是想保某些人。” 闻言,会议室中的许多人都看向了魏清澜。 近来,赵景初和魏清澜的关系越发清晰,虽然办公室里他们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下班时间两人似乎没再避嫌,很多人都见过他们并肩而行。 可随着深入了解,所有人都知道魏清澜对待工作的认真,也都知道她自身的实力,自然而然就忽略了那些传言的起因。 但仍有包括兰天在内的某些人,始终认为魏清澜抢夺了他们的资源,而赵景初是个公器私用的人。 魏清澜本想以实力和事实说话,可事到如今,证明了她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看向兰天,笑了笑:“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问你,你做的究竟是独立游戏还是商业游戏?” 兰天被这个问题一时堵住。 魏清澜接着说:“商业游戏,需要按照项目决策的方向进行。退一万步仅仅说剧情,我承认你叙述的这个故事并不算差,但是那是在你完成度极高的程度上,削弱了对剧情的需要度,撇开你的视觉表现,你的故事非常单薄,只是用了祸根里的角色,做了一个最常见的穿越异世界冒险的故事。” “铺垫,没有。动机,也没有。更别提能有足够东方特色的世界观,这只是目前最流行的二游做法。” “谜语人是最省力的方式,也是二游玩家最熟悉的方式,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次项目想要抓住的并非这部分人群。” 第92章 “破圈,是缪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决策,做代号 g 的宗旨就是要做足够缪斯特色的产品。” “你是在把缪斯往回扯。” 单纯看 demo,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从美术方面没什么问题,但正是这些人,最容易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忘记做项目的初心是什么。 在与项目组的人合作过程中,魏清澜早已不仅仅把代号 g 当作对她作品的改编,而是在做一个带着缪斯期待的作品。 缪斯需要它,完成从“能做游戏”到“会做游戏”的转变。 缪斯需要一个作品,能让别人清晰地感知到它的风格特点。 赵景初选她或有私心,但他的前提也一定是保证工作室积极向上的发展,更何况这本质是一场血淋淋的对赌。 兰天的刚愎自用若是被采纳,简直就是要把缪斯玩死。 “胡说八道!”兰天反驳,“我看你是嫉妒我能统筹得这么成功,敢赌不服输啊?不管是画工还是统筹能力,我都是赢家——” “从完成度和视觉冲击力方面,清澜的队伍给出的 demo 的确不如兰天的。”始终没有说话的孙敬妍开口,打断了兰天,也引得许多人向她看去,但她接下来的话是难得的强势与尖锐,“但兰天投机取巧的态度和极度偏离主题的做法,实在不适合参与这场公平竞争。” 兰天拍案而起,指着孙敬妍:“凭什么!你算老几?!” 兰天还想破口大骂,却突然被一声威压感十足的声音打断。 “那你说说,我算老几?” 这场比赛没有真正的胜者,但兰天已经将他的愚蠢与眼高手低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赵景初已经可以毫不犹豫毫无顾忌地下决定。 他这次没有再给任何面子和转圜机会。 “兰天,hr 今天会联系你。至于你团队的其他人,只要没参与最终决策,都不会受到影响。” 赵景初站起身,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平静地宣布:“散会。” 闹剧终止,会议室渐空。 徒留兰天在歇斯底里后,将仇恨的目光射向最后离去的魏清澜。 …… 会议的时间很长,结束后已经临近下班时间。 魏清澜自坐在座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邱宁原本想拉着她说几句什么,却被突至的一人截胡了。 方述将一瓶乌龙茶放在魏清澜的桌上,微微弯下腰说道:“我发现贩卖机里有这个牌子,还记得吗?” 魏清澜先是被眼前的乌龙茶吸引了目光,随后听见方述的声音,反应过来后仰头看他,心情莫名轻松了些,笑着:“当然了,读书的时候我最喜欢的。” 方述给她拧开盖子,她顺手接过,就听方述问道:“还有几分钟下班,有想好去吃什么吗?” 魏清澜有些疑惑,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哦对,一起吃饭……你想吃什么?” 方述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对附近不熟。” “我熟啊。”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 魏清澜眼见赵景初走出办公室,手里的文件直接塞给了身后的 hr,他侧头交代了几句,hr 离开,他就又转头看向两人。 此时到了下班点,平日干饭和跑路都积极的策划们,此刻却安静如鸡地坐在工位,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 赵景初走近,对着方述笑得很是官方:“合作谈成不易,迎新餐当然得我亲自请了。” 方述静静地看着他,没做什么特殊的回应,但赵景初却稍稍提高了音量,并非仅仅针对方述:“送走了瘟神迎财神,当然得好好庆祝一下。” 他勾着唇角,轻描淡写地宣布:“hr 很快会通知大家,公司所有人,包括保洁阿姨,集体涨薪一千。” 第74章 合拍 魏清澜打算请方述吃饭这件事,其实早几天就跟赵景初说过了。 他对此并没有表达过反对,反而非常通情达理的样子,魏清澜很欣慰。 这场私人的迎新,魏清澜自然是没有考虑过要带上赵景初,她又不是缺心眼子。 其实在她的预期里,方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太失态,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赵景初。 虽然现在赵景初面对方述时面子上过得去,但再多要求,魏清澜也不至于对他提了。 况且她很理解赵景初看见方述闹心,方述看见他也未必有多舒心。 然而原本理所当然由她单独请方述吃饭的事,却非常预料之外的,变成三人杵在停车场,商量坐谁的车。 当赵景初要拉着魏清澜去他停车的地方时,方述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七窍冒火。 “一定要坐他的车吗?”方述有些迟疑地问魏清澜。 赵景初听明白他言外之意后差点笑出声:“什么意思?” 眼见一方剑拔弩张,魏清澜往回扯了扯赵景初:“景初。” 赵景初被阻止也不忘又补一句:“还挑上了。” 方述也没回嘴,只是看着魏清澜,似乎在等她的最终决定。 魏清澜叹口气,指尖摩挲了一下拉着的赵景初的虎口以作安抚,转头有些抱歉地看着方述:“方述,我问过景初了,他上次不是故意的,我代他道歉,你别怪他。” “不用的。”方述在短暂的沉默间表情柔和下来,“我只是想说要注意安全。” 赵景初又张了嘴,大概是想顶回去,魏清澜又拉他,眼神警告后他才消停。 赵景初对着方述的这副模样简直和公司里判若两人,明明不舒坦却偏偏要跟来。 可魏清澜想着自己都打过他一巴掌了,此时也不好再拉偏架,见方述也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最终没有多说。 坐上驾驶位后赵景初一声不吭,一直冷着脸开车。 魏清澜和方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提到了今天的内竞。 “我听说了。你们开会的时候,大家也都在讨论。”会上发生的事,还没等会议结束,外头的人也都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实在算不上什么秘密。 方述其实也有些好奇:“那个叫兰天的原画是为人一直这样,还是故意的?” 魏清澜摇摇头,表示并不太清楚。 兰天一直都挺针对她,但此前和他相同性质的人不少,他也不过是出头鸟而已,魏清澜恶心他,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可这次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这么重要的事上如此离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方述也难以理解:“实在想象不了,作为一个已经工作了多年的人,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发现有人和自己一样感到迷惑,魏清澜也就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景初居然也开口:“兰天的确心高气傲,其实之前他口不择言也算是符合他的性格,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否则在项目里早就被发现,也早就被投诉了。” 方述越发肯定一种猜测:“所以,他就是故意的。” 这正是魏清澜感到不解的地方:“故意敷衍吗?” 她不太理解动机所在。 方述却轻轻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敷衍,是激怒。” 赵景初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这个说法。 可激怒的目的是什么?方述对于这件事或是其中的细节并不算太熟悉,因此并没有给出猜测。 魏清澜却想到什么,看向赵景初:“说起来,你开掉他会赔满吗?” “当然,缪斯从不在这种地方投机取巧。” 赵景初顿了顿,不得不承认刚才他们探讨的问题的确值得怀疑:“但按照现在的说法,我像是被套路进去了。” 魏清澜补充:“是我们都被套路进去了。他想离开缪斯,又想拿到赔偿。” 说出后半句,魏清澜却仍觉得哪里不对。 但凡兰天还想继续在这个行业干下去,坏了自己的口碑百害而无一利。 赵景初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如果他愿意好好跟我说,要赔偿也完全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除非……” 魏清澜接下去:“除非他必须用这种方式。” 这种思路倒是说得通,赵景初合理猜测:“这种方式不体面,但足够他向下家表决心。看来他的下家对他,或者说对缪斯很不信任,同时给得不少。” 方述不经意间一句:“你树了多少敌?” 赵景初看也不看后视镜:“也不用太好奇,游戏圈子小,如果他已经有了下家,我很快就会知道。” “他要不干游戏了呢?” “那他套不套路的,还重要吗?” 片刻后,方述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倒也是。那就看到底是什么条件吸引他,让他不惜丢这个人。” 三人对于这场闹剧的看法达成一致,但魏清澜仍惦记着复盘:“其实如果客观来看,他的 demo 表现力确实强很多,如果真让人仅看作品投票,结果真难说。” 第93章 赵景初的语调不自觉温柔了许多:“如果这都能赢,那就是缪斯的失败,筛出来的员工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 魏清澜知道赵景初是想安慰她,她却没有任何得到安慰的感觉。 她和缪斯其他员工不一样,她半路出家,再怎么补课也不如别人有游戏思维,更没办法轻易地判断出别人如何看待这次的情况,再加上赵景初总是向着她,她自然不知道赵景初的说法是否夸张。 而实际上,她现在要的也并非安慰,但具体想要什么,她自己也没个答案。 “你这也是很理想化的说法。”方述却是如此评价赵景初的话,“人是感官动物,视听觉的冲击带来的影响难以量化,清澜的体感是有道理的。” 赵景初认为他在说废话,懒得搭理。 然而当抬眼瞥见魏清澜的表情,他却是微怔。 魏清澜支着脑袋垂着眼,兴致并不高的样子。 赵景初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口。 良久,方述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清澜,你对你们组今天交出的作品还满意吗?” 这个问题牵动了魏清澜某根不易拨动的心弦,她抬眼看后视镜,方述也正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片刻后,魏清澜回答道:“打个八十分吧,就算考虑各种限制,也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那你觉得方向是你想要的吗?” 魏清澜闻言,心神微晃。 她缓慢地说:“应该。” “清澜。”方述的声音似乎带着天然的安抚力量,驱散魏清澜那股即便内竞结束也依旧笼罩的焦虑,“是你跟我说的,只要方向对了,一切交给时间。” 他在音乐方面并非天赋型选手,某种程度而言,他选择艺考也属于不自量力。 有段时间,他内心对于音乐的热爱总与自己不足的实力拉扯,天天都在内耗。 是魏清澜对于绘画的专注度在某一瞬给了他点拨,也是她跟自己说:“天赋是方向,喜欢也是方向,只要方向对了,走下去就一定会有想要的答案。” 而现在,他成了别人眼中口中天赋异禀的选手,他也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同样的道理,魏清澜懂,但在某些迷茫的瞬间需要人提醒。 极致的安静中,魏清澜的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她笑了笑,这次终于是明媚的样子:“嗯,我知道。” 后座的方述与副驾驶的魏清澜始终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两人的交流却像是密不透风的网,只将赵景初隔绝在外。 赵景初早已移开了目光,看着前方的路,转过下一个路口。 车速不快不慢,始终很稳,然而他的心却无法平静。 他与方向盘接触的皮肤因过度的力道而泛白,表情看不出端倪。 因此他想,魏清澜大概并没有发现。 他也并不想让任何人发现。 …… 用餐的日料餐厅不算太远,过了拥堵路段后一路畅通。 方述不太挑食,但在知道是吃日料时仍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也没有多说。 这家店是赵景初提议来的,它的食材新鲜,菜品多样,装潢也很有氛围特色。 最重要的是他和魏清澜以前来过几次,因此在点餐的时候他非常得心应手。 魏清澜本也是懒得选菜的人,就安静坐在一旁等待,用手机回回还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 但她不过是打了几个字的工夫,身边的赵景初和对面的方述似乎就产生了分歧。 方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菜单,不解地问道:“我去掉的菜你为什么又加回来?” 赵景初更是感到莫名其妙:“我加上的菜你为什么总去掉?” 方述沉默片刻,说道:“不要点海胆。” “你管得也太宽了。” “起码不要双份。” “我和清澜的,跟你有关系?” “清澜不喜欢吃。” 赵景初听了冷笑一声:“以前我们每次来这家餐厅,清澜都会点这道。” 日料避免不了生鲜,喜欢的人就爱它们原汁原味的鲜甜味道,挑嘴的赵景初勉强算这类人群的其中之一。 以前他跟着魏清澜探店,魏清澜也会特地为了他多去些海鲜餐厅,两人都吃得很开心。 赵景初对于了解魏清澜这件事似乎带着足够的自信,方述闻言却是一愣,看向了魏清澜。 原本插不上话的魏清澜察觉到他的目光,在两人对视时,她神色莫辨,略有回避。 这次方述沉默下来,没再继续坚持。 只是当那两盘海胆被端了上来,半天不吭声的方述却突然看着赵景初:“我记得以前在赵家,餐桌上也经常有海胆这道菜。你喜欢吃海胆,对吗?” 赵景初原本正为魏清澜布菜,闻言有些不耐地抬眼。 魏清澜却知道方述想说什么,想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方述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发现,清澜根本不喜欢吃有海腥味的东西吗?” 第75章 良药 方述的话就像是平地惊雷,让原本对这场不该有的谈话极为不耐的赵景初,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一时没能思考,只是看着方述,随后快速地眨了两下眼,好像回过神似的,看向了魏清澜。 他好像想通过魏清澜的表情,去验证方述的说法正确与否。 在方述的注视下,魏清澜其实有些进退两难,却还是对两人说道:“其实还好,我不讨厌,新鲜的海胆不是很腥。” 并非否定,但配合她此刻无防备下掩盖得并不太好的心虚,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她看过来的眼神里,到底还是含了点解释不明的意味。 赵景初脸上是长久的空白。 他仿佛一直在回忆什么,却想不起来,也寻找不到回忆的原因。 赵景初的沉默却让方式的愤怒越发明显,他沉声道:“原来你所谓的会照顾好清澜,就是这样照顾的。” “方述。”魏清澜及时打断他。 方述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见她极小幅度地对他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两句话,原本还算和谐的饭桌上就变得悄无声息。 就在魏清澜决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方述却意外地没有听魏清澜的话,继续开口了。 “赵景初,自我们见面以来,我没有发现清澜有多开心了,但你却好像对自己挺满意。” 他的语气带着些轻蔑。 “你的自信,”方述瞥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动的海胆,“是这些东西给的吗?” 方述的攻击性很少如此强,更是很少在魏清澜面前展现出太过严肃的一面,所以魏清澜多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赵景初过了很久都没有应答,阴影遮住他的眼睛,他的神色看起来晦暗不清。 魏清澜看看两人,试图揭过:“好了好了,多大点事。赶紧吃东西吧,不饿吗?” 她特意夹了天妇罗大虾分别放进他们的盘子,转移话题道:“这家的天妇罗系列最有名,刚炸出来最好,快都尝尝。” 一向句句回应的两人,此刻却默契地一语不发。 方述依旧紧盯赵景初,赵景初微垂着眼看着盘里的东西。 只剩魏清澜一个人,咔嚓一声咬下第一口,然而却食之无味。 …… 离开餐厅前,魏清澜观察着赵景初的表情。 他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见她左看右看,也就也跟着她笑笑。 魏清澜放下些心,又去看方述。 他一个人走在她身后,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停下,抬头对她扯了扯嘴角。 他们不再提刚才不愉快的话题,魏清澜却觉得低气压仍没有消失。 趁着赵景初去开车的时候,魏清澜悄悄地拉住了方述。 方述的目光从她抓住他的手扫到她的眼睛。 从他投来的询问目光里,魏清澜看出了点难过,她连接下来的话都不知该不该说了。 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她只能是放轻放缓了语调,内容却直截了当:“方述,你别看景初那副鼻孔朝天的样,他其实挺玻璃心的。” 方述认真地看着她,安静地听。 魏清澜看了车的方向一眼,它正在缓慢地倒车离开车位。 方述还在等她接下来的话,可魏清澜却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你看,”她突然转头笑着看方述,“他倒车的速度比别人慢很多。” 方述看过去一眼,耳边魏清澜的声音继续传来。 “他的驾照是高中毕业后我和他一起考的,他第一次上路都不敢载我。” 魏清澜的笑容依旧温柔。 “后来轮到我上路,他就非得坐副驾驶,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怕我分心。” “我当时说我可不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他就只顾着反复唠叨,说真翻了车得往他那边打方向盘。” 第94章 她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嘴角有浅浅的弧度。 其实这些事,在和赵景初分手的这五年里,她很少想起。或是不小心想起了,她又很快让自己忘记。 可现在再提,又觉得很活生生似的,像是没过去多久。 “我是不是跑题了?”魏清澜有些抱歉地说道。 方述温和地轻摇了摇头。 魏清澜垂下眼:“方述,景初可能有很多缺点,但他的爱好真的不多。你也知道的,他很挑剔,所以碰上他真的喜欢的,我就想着他开心就好,随他去吧,没想太多别的。” 过了很久,方述仿若自言自语,带着谴责:“可这种小事他都做不到。” 魏清澜微微叹了口气:“这种事伤害不到我。” 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很轻:“真正伤人的,又怎么会是这样的事呢?” 两人看着对方,像是都从对方眼睛里望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方述失语,手渐渐攥紧。 最后是魏清澜打破了僵局,将一切揭过:“如果可以的话,作为我的朋友,你继续监督他。我相信,他也很愿意改正。” 她轻松地笑了一下:“其实,新鲜的海胆真的挺好吃的。你们今天一口没动,挺可惜。” …… 方述最后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 车子停在两人面前,他凝视着漆黑的驾驶座车窗片刻,最后独自走远了。 魏清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赵景初只在她坐上车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问起方述怎么走了,也没问她怎么过了这么久才上车。 夜晚道路畅通,车子穿过一个个红绿灯,又驶过高架,他们是车水马龙的一部分。 车里的歌魏清澜切换了很多首,可不管怎么听,都好像过分悲伤了,烘托氛围做得太到位也不是一件好事。 魏清澜刻意调成了 dj 舞曲,往靠背一靠,不管赵景初感觉如何,她的心情是好了不少。 到了湖滨府,赵景初没开进停车场,反而是在小区门口停住了。 他坐了好一会儿才看着魏清澜,打商量似的:“清澜,我还有点事,就先送到这了。你回家好好休息。” 他笑着,眼底却如一潭死水。 魏清澜不傻。 “怎么了?” 她自动无视了他所谓有事的借口,认真问道。 赵景初看她片刻,摇摇头:“没,我想兜两圈透透气。你先回家。” “为什么不带着我?” “我想一个人。” “那你以后是不是都想一个人了?” 魏清澜问得直接,赵景初哑然。 这样的问题他要是敢答,魏清澜下一句可就控制不了了。 他不说话,魏清澜转过头看着前方,在短暂的沉默后平静地说道:“景初,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不合格。你明白吗?” 她知道赵景初为什么会是这个状态,除了方述说的话外并非别无原因。 她怎么会没发现,其实在去餐厅之前他的情绪就不太对了。 稍一想想就知道,他是在因为方述跟她说的那些安慰的话而不是滋味。 她和方述的确有一些专属于两人的默契,那是来自于曾经作为同类相伴而有的感触,她不会去否认,反而感激。 赵景初何尝不懂她的心情因为方述的话得到了安抚?否则他也不会装作若无其事。 魏清澜本想着等两人独处时再聊聊这件事,谁成想先出了插曲。 赵景初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语,但魏清澜知道他在听。 “迁就是相互的,你不也一直在迁就我吗?” 魏清澜重新侧头看向他,他也看向了她。 他的唇角是执拗的弧度,声音极为压抑:“可我为什么没发现?” 魏清澜理所当然地答道:“因为我没想让你发现啊。景初,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他知道。” 魏清澜的理由于赵景初而言近似于无,他自嘲一般地笑了:“你和他很聊得来,一直都是这样的。而我就像你说的,什么都不懂,不懂画画,没有审美,欣赏不来各种艺术,理解不了你。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我本来就不专业,其他地方努力做好就可以了。可是现在,我甚至连那种小事都做不好。” 魏清澜听了半天,本该安慰赵景初,但重点却发生了点偏差。 她眼珠转悠:“……我说过吗?没审美什么的……那种话。” 赵景初脸色微变。 看他的反应,魏清澜觉得应该不是胡说八道的。 其实她也没失忆,当然也记得一些。 以前赵景初总是要看她画的东西,喋喋不休地打探她连载的账号,可他分明连看漫画都找不到正确的阅读顺序。 她觉得每次要跟他解释各类梗很累,就顺口玩笑着说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和审美,融不进的圈子不要硬融。 哪想到他就这么记住了。 赵景初依旧不说话,魏清澜揪住他外套的衣领,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你还难受上了,可是是你先犯规的哎。” 赵景初疑惑地看她,她凑过去戳他脸:“让你不高兴了就说,这次还不是我主动发现的?” 赵景初却垂眼避开了目光:“没有不高兴。因为他说的有道理。” 魏清澜“哦哦”地点了两下头:“所以你要改吗?以后再也不吃海胆啦?还是说再也不吃生鲜了?” 她刻意这么说,看出赵景初的无言以对她就笑:“没必要啊。我没有太讨厌那些东西,起码没到你对乌龙茶厌恶的地步。” 他还是不说话,神色仍旧凄凄惨惨戚戚。 于是魏清澜捏住他的鼻子,自己也皱了皱鼻头:“不许掉小珍珠啊,否则不哄你了。” 赵景初闻言稍稍抬头,下一秒却猝不及防被一把抱住。 比拥抱来得更早的是一阵香气,让他如坠每日赖以依恋的梦。 胸口相贴,胸腔震动,她的声音响在耳边。 “赵景初,从明天开始接我上班。听到没有?” *** 入职魔悦的那一天,是兰天从缪斯离开的第三天。 他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与傲慢走进大楼,跟着 hr 的流程很快就完成了所有入职手续。 由制作人钟鼎亲自带着,兰天如同巡视一般,将重点楼层逛了个遍。 他的座位就在主美身边,他的职衔是执行主美。虽说还差点意思,但工资已经上升了一个水平。 网上总有爆料帖说魔悦给的 base 低,但兰天谈薪时对方却很爽快。 兰天自然认为自己的实力绝对配得上,甚至还有点后悔要少了。 在缪斯的时候,他是别的项目转到赵景初手下干活的,没有归属感,后来又出了一档接一档的事,他干活更是束手束脚。 现在好了,钟鼎联系他的时候亲口告诉他,他可以大展拳脚了。 兰天在转椅上左右转了转体会了一番,感觉还不错。 很快,他在企微上就又收到了钟鼎的消息,让他去见两个很重要的合作伙伴。 兰天提起嘴角很是不屑地笑了一声,对于钟鼎这种看起来掉价的样子有些嗤之以鼻。 他慢悠悠地走到了钟鼎的办公室,敲门后对方让他直接进。 一进去,点点头算打过招呼,钟鼎笑容满面将他招呼过去。 “来来,我们的大佬。” 兰天顺着他的指引扫过屋子里的另两人,一个胖子和一个宅男打扮的人。 钟鼎看起来非常高兴,极为热情地先向对方介绍兰天:“这位就是缪斯那个。” 他露出“你懂的”表情,名字都没说,胖子就像真懂了似的,连连点头:“好好好,荣幸荣幸。我叫南不凡,次元来客杂志社的主编。你好你好。” 兰天眼尾扫过南不凡,不明所以地和他握了个手。 至于他身边的那个宅男,似乎没有人准备介绍,甚至包括宅男自己。 兰天奇怪地看着这些人,诡异的感觉比他的逻辑更早做出反应,但同时他又感到罩下了一张网,明明四处漏洞,他却无处可逃。 兰天的直觉的确敏锐。 在短暂的寒暄和对于项目的畅想后,很快钟鼎就单刀直入。 “总而言之呢,我们也是在做一款漫改游戏,内容好说,回头我发你资料。至于风格嘛……” 他的笑就像焊在了脸上,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你回忆回忆,魏清澜是怎么画的。” 第76章 空间 内竞结束后,策划内部开了个会,在大家认真分析与表达看法后,最终决定在魏清澜小组做的 demo 的基础方向上,制定下一版本的计划。 邱宁对魏清澜的方案是比较推崇的。 相比于完成度的问题,邱宁往往比较重视一个方案的方向问题。 对于魏清澜的 demo 她一直在持续关注,内竞结束后她甚至写了个分析案给赵景初看过,阐述自己对于方向的认可,以及优化的思路。 第95章 赵景初在这点上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赞同或是反对,只说了句“既然认可,就细化吧”。 邱宁作为执行主策,是具有主策的大部分预备能力的,唯一缺少的其实是对自己看法的坚持,赵景初曾和她探讨多回。 正因为如此,邱宁在某种程度上十分依赖赵景初,可她事业心强,总是希望自己能再更进一步。 在代号 g 立项之前,赵景初和她深聊了一次,中心思想很明确,希望她从 ip 改编开始,尝试做项目真正的决策人。 前期她表现得并不太好,做了很多很一般的方案和决策,最后还是需要赵景初将方向调整回来。 所以原本打算放权的赵景初还是决定保守一些,收回了一部分权力,毕竟这个项目他十分重视。 可邱宁是不甘心的。这段时间她也几乎夜不能寐,总是在想着怎样能让项目更好,能让赵景初更信任自己。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其实有些急功近利,甚至埋怨。 她总觉得赵景初并不像她原本以为的那样冷静而公平,反而会因为私人感情重用不该重用的人,做些不该有的决策。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又发现自己错了,她带了不少成见去看待魏清澜这个她所认为的外来者。 所以,她也在渐渐地学着去接纳魏清澜,去发现她擅长的模块,自己主动承担主策该承担的引导责任。 在这次关于项目方向的决策上,赵景初的默认即是认可,邱宁做决定时也有了更多的底气,因此最近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写方案,总算细化出了一版可执行的分工计划。 在和程序美术测试对过后,多方达成一致,项目即将进入下一轮的开发当中。 半年作为赵景初制定的小范围首测节点,其实时间算是很紧凑了。 这个时间也是他在反复斟酌后定下来的,毕竟他们没有任何人能确定,魔悦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形式来个突袭。 时间虽是紧凑,要求却没有降低,尤其在缪斯最擅长的可玩性与表现上,赵景初给的标准很高。 许多人本以为兰天的离开会带来项目组较大的动荡,毕竟算不得体面。 然而事实却是,每天摆烂而自负的兰天已经逐渐激起了很多任劳任怨者的不满,他的离开反而让大家看到了缪斯的果决。 没了兰天在明在暗对于氛围的各种搅动,专注于项目本身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魏清澜小组 demo 的完成也让更多人看到希望——这 demo 或许不是个成品,但它可以是。 为了项目赶工,在 demo 合作中表现良好的金黎和颜自心也被借调,积极单纯的年轻人对项目的正面作用比想象中的大。 他们对于魏清澜的理解和配合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落地方面提供了非常大的助力。 魏清澜也是越来越真正体会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向着目标一步一步靠近的成就感。 …… 新一轮的开发中,魏清澜将承担更重的责任,将主要精力放在未来要承担商业化重任的卡牌上面,补充角色的人设。 手游人设的塑造包括很多面,除了本身依赖于文本的部分外,更需要视听觉结合,包括形象和语音。 视觉方面魏清澜只要由魏清澜自己做主导,文字则由文案主导她辅助。 两周左右,魏清澜和文案小组就确定下来一批角色的人设,为了拿去给市场做初步宣传,必须将配套的交互语音也完善。 因此,魏清澜开始和管控音频这块的方述正式对接。 自从为方述接风时,魏清澜表明了一些偏向赵景初的态度,她本以为方述会因此疏远她,可没想到再度见面,他对她温柔依旧,仿佛并无龃龉。 魏清澜总是有些愧疚的。 从前每当赵景初与他有了矛盾,她总是无条件维护方述,而通常赵景初撩架的可能性更大,嘴也更讨厌,所以她倒是从没想过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她答应了赵景初,不做让他难受的事,那么她偏些心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她在逐渐调整自己的心态和做法,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在于,她发现赵景初最近有些变了。 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改变,而是变得乖顺大方了许多。 就连在公司见到方述,他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了。 听周鹤说,赵景初和方述对于之后的合作商讨也很顺利,赵景初意外地配合。 “你是没看到,姓赵的那心虚样真的前所未见,脸上虽然装,眼神骗不了人。咋的,该不是得罪人家了?” 听周鹤这么说,魏清澜一开始是没有头绪的,觉得他描述得太夸张了,赵景初不过是懂事了而已。 可后来她要因为工作频繁跟方述接触,赵景初都还是那副大方样,没有任何叮嘱和限制,她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 其实最近两人的关系已经在逐渐向以前更亲密的方向恢复,魏清澜让赵景初每天接送自己,周末的时候两人一起遛狗或是带小猫看营养师,一起吃饭逛街,就是正常情侣的样子。 可魏清澜仔细想想,其实总还是有些不同。 在给方述接风回来后,赵景初每天狂轰滥炸她的消息都少了。 他照旧报备自己的行程或是分享一些好玩的事,却不执着地想知道她的了。 要不是魏清澜发现,赵景初每天接送她会故意挑着时间点路过方述的必经之路,她还真的以为他开始变得大方懂事了。 但总体而言,赵景初表现得太正常,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得不正常起来。 魏清澜在忙碌之余左思右想,在周五下班前给赵景初发去了一条信息:【晚上有点事,不去吃饭了,明天可能也忙,只能你自己带扁扁做美容了】 魏清澜分明眼见着办公室的他拿起手机,盯着屏幕许久,她却没立马得到回复。 等到了下班时间,魏清澜已经走到了电梯,消息才姗姗来迟。 只一个字,严谨地带上了标点。 【好。】 …… 晚上,魏清澜窝在沙发一边看电影一边画稿。 晚餐吃的是精心自制的丰盛泡面搭配各种零食饮料,这种感觉是另一种安心的熟悉,导致她隔了很久才想起得看看手机消息。 意料之中却也有些意外,赵景初发来了一条消息,却也只有这一条。 是一张照片,一碗清汤寡水的汤面。 没有任何说明的文字。 魏清澜扣了个问号过去,依旧迟迟没得到回应。 等她准备睡觉了,消息终于来了。 赵景初:【下班路过一家店,不好吃】 魏清澜正准备打字回复,想了想又一个个删除了。 她眼睛叽里咕噜地转,决定再等等。 结果二十分钟过去,那头还是没新消息发过来,她无奈叹口气,最后手机一盖,窝进被子也就锁了屏。 第二天睁了眼,魏清澜迷迷瞪瞪地就去看手机,一小时前倒是来了一条新消息。 仍旧是一张照片,一张扁扁舒服地躺在某人怀里的照片。 画面几乎只有小猫,而赵景初仅仅露出脖颈的皮肤和一条他常戴的素链,素链随意地搭在他的锁骨窝处,扁扁的爪子搭在素链上。 照旧没有任何话,意味不明,像是单纯的分享。 扁扁的照片确实每次都能硬控住魏清澜,但这次主线任务清晰,魏清澜没有被蒙蔽住。 她再度扣下手机,起床洗漱去了。 给圆满打扮得漂漂亮亮后,魏清澜开车往一间新开放的植物园出发。 这间植物园的特色是花团锦簇的大片户外草坪与极具格调的坡上玻璃房,除了是极佳的露营地外,也是举办婚礼或是户外派对的好去处。 魏清澜将车停好,牵着圆满穿过人头攒动的花廊往里走。 转弯绕过玻璃幕墙前,魏清澜透过反光,很轻易就发现了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赵景初。 客观地说,赵景初已经很努力在伪装了,但他的外形就算是帽子墨镜围巾齐备,衣服已经尽量低调,也依旧是在人群中显得突兀。 魏清澜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取出小镜子假装补妆,实际上从镜子里观察他的动向。 果然,她一停下他也停下,很快绕到遮挡物之后。 她一有个转身的态势,他也背过身专心地拎起一绺垂落的树枝观察起来。 魏清澜看笑了,镜子一盖,牵着圆满继续慢悠悠溜达。 不知走了多久,假动作摆了几轮,赵景初回头的工夫,就发现自己把魏清澜跟丢了。 他四处张望找不着人影,正准备摘下墨镜仔细看看,一转身,却差点没给心脏吓脱。 魏清澜叉着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逆光中她的表情并不清晰。 还没等赵景初看清,圆满突然就呼哧呼哧地冲了上来,力道十足地往他胸口扑。 第96章 赵景初猝不及防被撞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墨镜歪在鼻梁上,一脸惊讶乃至惊吓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滑稽。 魏清澜蹲下打个响指,圆满又绕了回来,乖乖地钻进她的手底下等着她顺手撸毛。 一人一犬此刻难得显出恶人本性来,衬得对面坐得乱七八糟的赵景初像被欺凌了。 “跟踪狂,想什么阴招呢?” 魏清澜勾起唇角,阴恻恻地问。 赵景初很忙碌地扶正了墨镜,本想把掉落的帽子再兜上,想想又觉得多此一举,僵硬地收回了手。 就在他不知道怎样缓解尴尬的时候,他的外套口袋动了动,一只毛发潦草的小猫头钻了出来。 赵景初抬手将它护住,圆满已经又凑上来热情地呜呜叫了。 被赵景初这么一折腾,扁扁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惊吓,瑟缩着张牙舞爪。 赵景初正垂头借着安抚它而逃避着注视,魏清澜的手却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第77章 听话 墨镜后的眼盯着她的手心好几秒,最后手搭了上去,赵景初借着力起了身,魏清澜的手就松了。 赵景初本能发作拍了拍身上的灰,感觉浑身不太舒服,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着等待审判。 魏清澜故作严肃:“哑巴了?” 良久,赵景初终于说话了。 “小姐姐,认错人了吧?” 啪。 魏清澜没忍住拿包砸了他一下。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臂,终于摘下他那破墨镜。 扁扁喵呜喵呜地探头叫,好奇地看着两人,魏清澜直接伸手把它抱过来,赵景初留恋的手张了张又缩了回去。 魏清澜审视了一下小猫,瞥他一眼:“不是说让你带扁扁去美容的吗?” “还没来得及。” “倒是来得及跟踪我。” 赵景初又闭嘴了,好一会儿后才破罐破摔似的:“对,跟踪。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忙什么。” 终于说到重点,魏清澜歪歪脑袋:“好奇啊?怎么不直接问我?” 赵景初看着她,久久不语。 那天和方述吃完饭后,赵景初其实很低落。 在和魏清澜的这段关系中,他一向以自己面面俱到为荣,他认为没有人能比自己对魏清澜更细心了。 可方述的话却打破了这么多年他构筑的认知,他才发现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魏清澜也在迁就甚至满足他。 他瞬间觉得,或许方述说得对,自己并没有把魏清澜照顾得更好。 如果换成方述,他是不是会做得更好? 而偏偏,方述也确实与魏清澜有着他插入不了的默契,这样的默契让方述从来都胜他一筹。 这样的想法是不能有的,一旦有了,赵景初的防线就开始慢慢崩塌。 家庭原因作祟,赵景初几乎不知道正常而健康的异性关系该是怎样的,他只是觉得有失去魏清澜的危险,所以就想努力抓住。 不得其法,他总是像只横冲直撞的野兽。 魏清澜发现了他的情绪,她安抚他,可是那种不安的疯长速度仍旧是超出他的想象。 他彻夜难眠,想的都是自己的任性或许早就在某些时候伤害了魏清澜。 魏清澜说她不觉得他不合格,可他却无法不焦虑担忧。 他开始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也不对,连基本的底气都已经没有。 再碰到任何事他就总在想,魏清澜是不是又迁就自己了? 赵景初从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可这样的想法却让他开始束手束脚。 他学着想给魏清澜空间,学做一个懂事的男朋友,让她知道自己其实会很尊重她。 可结果却虎头蛇尾,让魏清澜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一幕。 狼狈得可笑。 赵景初也没回答魏清澜的问题,而是握住了扁扁的一只前爪:“那我走吧。” “走哪去?” “……带扁扁去美容。” 说完,他拉了拉扁扁的爪子,像是想把它从魏清澜怀里拽出来。 可手背上却突然覆上她的温度。 “我预约了植物园的宠物市集,两个名额。” 赵景初迷茫地抬眼,显然并不能马上理解。 “很难约的,一周前我就一直在蹲。”魏清澜眨眨眼,“赵景初,敢浪费这个名额我不会放过你的。” …… 市集热闹至极,一路上是充盈着宠物元素的商品小摊,以及各类需要主人带着宠物参加的小活动,简直像是专属于毛孩子的游乐场。 许多人在这里走走停停,极具特色的哄孩声和呵斥声交织,十分热闹。 宠物市集是植物园为了宣传宠物友好的特色而组织的定期活动,魏清澜早已打算带圆满和扁扁来。 她也是够自信,知道在她一番操作下赵景初会肯定坐不住,即便不是明晃晃的跟踪也会用其他方式出现。 圆满喜欢热闹,精神头更足,脚步越发轻盈。 扁扁也很好奇,却因为初入社会表现得不如它平日里在家那么霸道,缩在魏清澜怀里探头探脑地观察。 魏清澜两手都忙,赵景初这只也只能自己自觉地跟在身后。 赵景初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魏清澜也没打破他的人设,安静地往前走。 魏清澜停在一个宠物大头贴摊位,低头询问摊主价位和形式。 对方看了来人,介绍可以提供横版合照尺寸,足够放下两人一狗一猫。 魏清澜看一眼身后,随后点了头。 摊主让选择合照道具,圆满很快就自发叼走了篮子里的一只小鱼,特别爱惜地舔了又舔。 圆满聪明,认得出小鱼属于猫猫爱吃的东西,魏清澜忍俊不禁。 她将圆满的牵引绳交给赵景初,抱着扁扁蹲下,让它也选一个。 扁扁也是爪出惊人,抱着一只骨头就不放了,魏清澜愣了愣,随后哭笑不得。 摊主也笑:“感情真好。” 魏清澜摸摸小猫头,宠溺得很:“平时霸道死了,估计在挑衅它姐姐呢。” 摊主看着被男人牵着与他一起乖巧等待的土松,感叹道:“猫狗相处还挺不容易的,你家小孩都很乖吧?怎么养的?” “也闹,闹起来脾气可大。”魏清澜再瞥一眼身后,“我也没什么经验,多陪多沟通,不然还得相处一辈子,能怎么办?” 排大头贴的人不少,魏清澜和赵景初排在长队末尾。 安静等待间,赵景初看着魏清澜的后脑勺,突然来了句:“不是在闹。只是不想太烦你。” 魏清澜没回头,随意回应:“哪来的觉悟?” 源头复杂,赵景初也只能挑拣最体面的说:“是我觉得以前做的不好,想改改。” “哦。” 魏清澜简洁地表示了解,许久都不再说话。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拽了拽。 她叹口气,转身看他。 她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那改了,谁有更开心吗?” 赵景初的沉默已是回答。 魏清澜并无遮掩地说:“我反正挺难受的。” 赵景初的目光直勾勾,眼底的情绪已有细微的变化,只是在等魏清澜对自己的回答进行进一步的注解。 魏清澜停顿片刻,声音低了一些:“其实,我好像挺喜欢你烦我的。” 承认这一点于魏清澜而言并不容易。 她从前一直认为,无论多么亲密的关系,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边界。 由于亲缘浅,亲密关系于她的概念,全来自从前的方述。 方述并不是个粘人的人,魏清澜的底线从未被触及过,因此她也就从未因这个问题而困扰过。 后来和赵景初在一起,她发现他总是在试图入侵她视作私人空间的心理范围。 为此她多次产生不适感,有的时候她跟他说明,但大多数时候她因为身份原因在学着适应。 但也许是本身对赵景初存在偏见,她对与他共享私人空间的接受度并不高,因此也曾与他红脸。 赵景初也不知到底清不清楚她的边界所在,每当被训斥就承认错误,只是下次又在其他地方踩了她的雷。 有时候魏清澜都会怀疑,赵景初是不是在给她做服从性测试…… 可现在的魏清澜,大概是习惯,又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赵景初没那么排斥,反而会在他“懂事”时觉得不适应。 更何况又发现他并非真的懂事,她的不适应就有了更多存在的理由。 听见魏清澜这么说,赵景初也仍只是盯着她,唯有那只攥着她衣角的手越收越紧,暴露了他想压下的情绪。 他自己都没发现,现在他朝魏清澜确认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确认都能让他短暂地消解一些自疑。 “可是我想当一个更体贴的伴侣。”良久,赵景初轻声说道。 “哦,明白。”魏清澜了然地点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刻意自言自语,“既然某人这么体贴,那跨年零点的那场电影我就不请他看了,我还是睡我的美容觉吧。” 第97章 赵景初闻言微愣,随后立马反对:“不行。” 魏清澜歪头,露出质疑的表情。 赵景初语气埋怨:“你没跟我说啊。” 魏清澜佯装生气:“怎么,你跨年那天的行程我不能安排吗?” 赵景初被噎了一下,终于还是吐露实情:“我还订了餐厅,但没征求你的同意。” 魏清澜继续扭曲他的意思:“哦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体贴?” 赵景初噤声片刻,最后认输似的解释:“又不是最近,早就订了。” 魏清澜似笑非笑:“那体贴的赵景初,究竟跟不跟魏清澜去看跨年电影?” 魏清澜和一猫一狗一齐看着赵景初,赵景初也看着她们。 他的嘴角难以抑制地露出有些委屈的弧度,最后点头。 魏清澜很满意地给予褒奖:“好,那魏清澜也会跟赵景初去吃他订好的那家餐厅。是不是也很体贴?” 前方队伍终于动了动,魏清澜回头看一眼,随后倒退着跟着队伍走了走。 赵景初与她同步前进,只是他的步子更大,等到再度停下时,他和她的距离就更近,几乎咫尺。 她还在仰头等他回答,即便这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见他又是乖巧点头,魏清澜就眯着眼笑了。 轮到几人拍照已是二十多分钟后。 折腾圆满和扁扁乖乖待在镜头里不太容易,不是一个的头瞎动,就是一个疯狂乱钻。 最后两人只能密不透风地靠着,魏清澜架着扁扁,赵景初钳制圆满,将它们的四肢不动声色地压制住。 拍照声响起的瞬间,原本已经老实的圆满和扁扁突然像说好似的,偏头分别凑近两人。 两人被口水洗礼完,屏幕上的画面也定格。 画面中的他们面露惊讶,五官乱飞,拍出的照片不算客观意义上的成功。 赵景初凝视良久,最后在屏幕点下确认打印。 魏清澜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打印出的照片,心底毫无预兆地泛起一股酸软。 她想,或许赵景初要的,从来都很简单。 第78章 浮沉 这次代号 g 的配音,方述带着魏清澜和徐斯年,根据业内评价和朋友推荐,筛选出了首都配音圈的其中一个工作室。 配音的事需要赶进度,和首都的配音工作室那边的合作也是首次,方述不放心交给别人跟进,只能在年末长途飞去首都对接。 一同出差的本该还有语音文本的直接负责人徐斯年,但由于这项工作虽只有五天,却浅浅横跨两年,她年末又得和家人一起跨年,这事儿就麻烦了起来。 众多 cv 的时间在这个节点上实在难约,调时间的难度更大,她只能可怜兮兮地来求魏清澜帮忙,魏清澜犹豫再三斟酌利弊后,也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她是亲自去赵景初办公室商谈这件事的,赵景初看着 oa 上递交上来的出差申请,久久没能有反应。 魏清澜观察他良久,手臂越过办公桌,戳了戳他的脸。 “快批。” 赵景初抬眼看她,一动不动任她戳了好几下,最后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神色冷淡:“那我们的跨年呢?” 魏清澜无奈叹气:“没办法,为了项目也只能小小牺牲一下了。” 她说的好轻易。赵景初垂眼遮住自己的情绪。 见他明显的不高兴,魏清澜揉揉他的脸安慰道:“没关系呀,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他的脸顺着贴近她的手,只是仍沉默。 最后,他还是轻动鼠标,点下了审批通过。 魏清澜及时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强行让他看着自己,和他大眼瞪小眼一阵,展现出个露齿笑:“这次是我食言了,欠你一次好不好?” “怎么还?”赵景初问得认真。 魏清澜大方表示:“你决定。” 赵景初思索许久,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脸又往她手心贴了贴:“做蛋糕。” 这个要求来得突兀,魏清澜目露不解。 “想要一个你亲手做的蛋糕赔礼道歉,可以吗?” 他紧盯她,以确认她对这个要求的态度。 魏清澜好一会儿没说话,赵景初的手又收紧些。 又过了片刻,见她还是没说话,他的手泄了劲:“不要这个了,你决定吧。” 魏清澜任他松了手,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在电脑上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她开口问道:“景初,你是不是怪我?” 私密的空间里,只有清浅的呼吸。 过了很久,赵景初的声音若有似无:“嗯。” 亲手做的蛋糕。魏清澜很容易就联想到知道他指的蛋糕是什么。 他们之间唯一与蛋糕有关的事,就是当年关于给方述生日蛋糕后造成的矛盾。 “算了。”赵景初没有看魏清澜,只是陈述,“我随口一说。跨年那天我本来就有个和合作公司的饭局,还没来得及推。” 他简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倒并没有强行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随口一说。 魏清澜打量他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并未想好措辞。 赵景初的手机一直不停震动,他拿过看了看,抬眼看她,她也就离开。 这个话题就像插曲,赵景初看出魏清澜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实际上即便她也放在心上,又能有什么区别? 蛋糕的事不过是他单方面扎在心底的一根刺,而从魏清澜的角度而言,她采取的做法和态度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小的事,魏清澜不在意无可厚非,而他也终有一天会彻底忘记。 魏清澜说的对,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那些所谓的遗憾,总有一天会在创造的新回忆里变得微不足道。 …… 年末这几天照旧很忙,忙得他们也没有太多精力去想无关紧要的事。 29 号晚,魏清澜和方述一起出发前往首都,将开启为期五天的配音监棚工作。 赵景初送魏清澜去机场,方述已经站在航站楼外的入口处等待。 赵景初拉着魏清澜说了几分钟的话,走的时候扣着她的脖子,自己闭眼低了头。 魏清澜的吻落在他唇角,他带着眼底的笑抬眼看了眼远处的人,又叮嘱了魏清澜几句,这才放开了手。 魏清澜不让赵景初再送,拖着行李箱走向方述,向赵景初挥了挥手。 车子离开,方述才去接过魏清澜手中的行李箱:“他没意见吗?” 魏清澜看过来,方述补充说明道:“这次我俩出差。” 魏清澜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有啊,但工作总要做,他还是有分寸的。” 方述注视着她,眼中情绪莫辨:“那就好。” …… 进棚和专业的配导和配音演员沟通合作,对魏清澜来说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 别的不说,将自己和文案一起构思落地下来的语音文本,通过语音的方式呈现出来,那种感受实在奇妙。 她当初和徐斯年、方述一起从成百上千的 cv 中挑选适合角色的音色,同时又要考虑到性价比,不得不做出取舍,定下来这些名单并不容易。 而这些名单也并非最终的选择,会根据测试的反馈和合作的难易程度考虑是否要更换。这一套下来,甚至比单纯定人设和文本要麻烦许多。 方述以前在国外有过类似合作,也曾在配音工作室做过录音师,所以这块业务很专业,配音过程中提出的意见十分精准。 魏清澜在旁学习,在方述的引导下,她时而从自己原作的角度提出对人设的理解,调整 cv 表现的方向。 30 号第一天,他们马不停蹄地忙了十个多小时,回去后魏清澜就睡得昏天黑地。 31 号早上她又起了个大早,赶去附近的甜品店,结束准备后她又无缝衔接接下来的长时间监棚。 又是将近十个小时忙下来,下班的时候魏清澜已经累到头晕目眩,走到门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才慢慢缓了过来。 方述叹口气:“是有点赶了,还得加上市场宣传视频的配音需求,内容量比较大。如果太累,明天我来就行,你休息一下。” 魏清澜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得高度集中,还是不熟悉的领域,是比平时累点,但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工作量,我这份肯定要做好的。” 方述明白她的要强,并没有多说其他,只是不免觉得她与自己客气了许多。 心中产生些难以填补的空缺,方述低头掩饰。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多:“先去吃饭吗?中午你就吃了一个面包,饿了吧?” 魏清澜也再次看了眼时间,喃喃自语:“还有三个多小时,就要到新的一年了。” 方述抬眼,她也正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那些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情绪似乎又在波动。 “来之前查了一下,附近有个跨年灯光秀。”方述带了点试探,“清澜,一起去看吗?” 第98章 魏清澜略微一怔。 随后,她的眉眼间又很快温柔下来:“本来应该去的,但有人还在等我。” 方述静静看着她,她神色认真:“我订了晚上十一点的机票回一趟长甫。明天 cv 是约的下午,我会准时回来的。”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方述。” …… 一个半小时的航程,魏清澜到长甫已经是新的一年。 飞机落地,关闭飞行模式后,魏清澜收到了许多新年祝福,其中也包括赵景初的卡点发送。 【新年快乐】 【睡了吗?】 【我打听了一下,这个监棚很累,所以都没怎么打扰你】 【(视频通话:对方已取消)】 最后的视频通话是与文字隔了十几分钟才发来的,只是挂断后他没再发其他消息。 魏清澜暂时没回复,她想,很快就能当面说了。 下了飞机后,魏清澜直奔赵景初居住的老小区。 机场离小区不太近,由于跨年路上仍是热闹,路过闹市区时还堵了小十几分钟,到达时已快要凌晨两点。 楼道里的感应灯依然不太灵敏,魏清澜单独行走还是有些犯怵。 但一想到赵景初就在不远的某个房间内,她的不安便被驱散一些。 魏清澜用他重新交给她的钥匙,轻手轻脚地开门。 然而原本悬而未决的心情,在看到冰冷无人气的黑屋后,转换成了迷茫。 她打开所有的灯,一屋明亮,仍是无人,安静得可怕。 魏清澜走进主卧,看见被子铺放整齐,几乎没有褶皱,触感冰冷。 她给赵景初拨了个电话,然而呼叫结束也没有接通。 魏清澜垂下手,一路小心提着的蛋糕轻晃,鲜白的奶油上终于还是带了点残缺。 …… 魏清澜没再打去电话,而是打车回到了湖滨府。 江对面还在闪烁着高楼大屏的祝福,而居民区管控严格,小区内已是鸦雀无声。 魏清澜走到楼下,才发现手上仍拎着蛋糕盒,丝带都已被攥得变了形。 由于她东奔西跑,蛋糕到底还是东倒西歪,而它的保鲜时长也不过二十多个小时,实在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魏清澜又转身,走向垃圾投放点,将蛋糕轻轻放在垃圾桶旁。 此时一日忙碌的疲惫感才真的侵袭而来,她脚步沉重地挪动到电梯,连刷梯控都抬手艰难。 到了楼层,她缓慢地走向家的方向,指纹解锁的瞬间,屋外感应灯泄露的灯光照进了屋内。 听到动静,原本熟睡的圆满警惕地朝门口跑来。它闻到熟悉的气息很快就平静下来,蹭着魏清澜的腿。 魏清澜还未开灯,就已经被小家伙缠住,她反手关好门,低身摸了摸圆满的头。 只是她刚准备触摸开关,在鞋柜灯带的映照下,她就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另一个小家伙。 小小只的扁扁跟着圆满凑近魏清澜,差点被来回动弹的圆满撞倒。 魏清澜抱起它,下意识就夹了嗓子低声问:“你怎么在这?” 想想又觉得哪里怪异,她突然抬眼在屋里逡巡一圈。 屋里仍是昏暗,唯有柜子底部的感应灯带提供些光源,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就在她要否认自己的猜测时,圆满朝向主卧方向的动作却让她留了个心眼。 主卧,她的房间? 魏清澜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竟然在自己的呼吸之外,又听见了频率不同的轻微呼吸声。 只是这呼吸声起伏混乱,隐隐约约,太不真切。 魏清澜心下一跳,放轻脚步,逐渐靠近主卧,最后停在了门边。 门的隔音很好,魏清澜平日很难听到来自于外部的声音。 但在这静谧的夜里,门的缝隙正逸出无从忽略的喘息声。 喘息声间或夹杂男人的喟叹与呻吟,释放着叫人脸红心热的情欲之色。 第79章 情欲 一门之隔,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魏清澜耳边不停放大。 她从脸及全身,温度都开始上升。 一时各种各样纷乱的场景在她脑中交织。 那些被遗忘的亲密,曾经赵景初伏在她身前身后的各种反应和场景,瞬间都从回忆中解封,将她的所有都搅得一团乱麻。 魏清澜的心脏狂跳不止,频率不太正常。 她的手已握上门把手,却在犹豫是否要拧动。 直到扁扁叫了一声跳出她的怀抱,她猛然受到惊吓,手下意识一用力,将门一把推开。 冷风扑面而来,卷起魏清澜的衣角和发丝,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样寒冷的天,主卧内窗户大开,窗帘随着风翻飞。 开门声音不小,但屋内的动静却未停止。 在室外月光的映照下,魏清澜看向床的方向。 床上的那人随意地搭着被子,脸埋在枕头里,自肩膀以下在不住起伏。 闷哼声染着浓郁到散不开的欲望,一下一下地传入魏清澜的耳朵。 他专注至极,似乎仍未意识到屋内已经多了一人。 片刻后,魏清澜犹疑地,试探地开口:“景初?” 话音落地,屋内的旖旎声响突然停滞。 床上的人动作停止,随后被子撑起的弧度渐渐改变。 他支起了上半身,在昏暗中回过头来。 搭在他身上的被子滑落至腰间,露出他布满汗液的肌肉。 他压在床上的手中攥着已经皱巴的衣物,魏清澜模糊地看出,那大概是她换下的贴身睡衣。 两人沉默相对,屋内一时只有从客厅传来的猫叫声。 隔了很久,床上的人终于动作,他掀起被子赤脚下了床,背对着魏清澜,捡起地上的浴巾。 他不紧不慢地将浴巾系在腰间,垂手站在原处,半晌才转身。 屋内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停在魏清澜面前。 此时魏清澜才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酒味。 下一秒,酒味突然浓重,赵景初靠得更近。 魏清澜将一切看得清晰。 她的视线从赵景初反常潮红的起伏胸口,移到他的脸上,那股情欲尚未完全褪下。 他的眼神略有失焦,在魏清澜的注视下才渐渐找回焦距。 魏清澜不知该作何反应,那股窥探到最隐私处的不安让她有些踌躇不前。 两人大学同居后就已经有过,但时隔多年,他们谁都没有再近一步。 魏清澜没有太多需求,赵景初也没有提,所以她几乎没有主动想过这件事。 但现在赤裸裸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她好像突然被拉进一个私密的包围圈。 她的房间,她的床,她的贴身衣物。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赵景初就这样入侵。 冷风太大,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赵景初目光微动,已是伸手钳制住她。 腰间缠绕上力度,魏清澜被他有些强势地拉近,压入怀中。 赵景初将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外两只,室内变得更安静,风也小了下来。 魏清澜的手抵在他胸口,被灼热的温度烫得轻微蜷缩握了拳。 他低头看她,与她近在咫尺。 “你看到了。” 赵景初声音低哑,掺杂着甚少暴露在她面前的野性情欲。 他指尖滑向她腰后,带起手下的阵阵颤栗。 “怎么被你看到了呢。” 他喃喃低语,唇角擦过她的耳垂,无视了她抵抗的动作,将她压向角落。 痒意让魏清澜下意识偏头闪躲,然而下一秒肩窝处就传来濡湿的轻咬。 “清澜。”他唇间发声模糊不清,字节黏连,“清澜……” 魏清澜想说些什么,刚张嘴却已经被一片温软追过来堵住。 “唔……” 她微怔后再度偏开头,没想到同样惊讶的还有赵景初。 他停下动作,眼睛睁大,认真仔细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轻勾嘴角,语调慵懒,含着难以掩饰的愉悦:“不是幻觉啊。” 魏清澜感到有些缺氧,面色潮红:“你在……干什么?” 轻笑声逸出,他似乎还不太清醒,带着调笑:“你说呢。” 他的手游走过她的背脊,随后撩起她鬓角垂落的发丝。 他没问她为什么回来,即便他真的很想知道。 但只要她在他面前,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 看出魏清澜眼中带着迷茫的防备,似乎难以面对这样的他,赵景初的动作微滞。 酒精作用下,他的脑袋越发昏沉,心中情绪也越发复杂难明。 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终于意识到魏清澜看到了什么。 冷风从他光裸的背肌扫过,他浑身肌肉紧绷。 再开口,他看似不在意,却没了底气:“你不该把密码给我的。” 魏清澜不语,赵景初扣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松了。 第99章 可他的距离却始终拉不开,将这个角落压得密不透风。 他认输般喟叹,压抑着情欲:“会给你洗干净的。之前都洗的。” 魏清澜脑中更乱:“……之前?” “一直都没发现吗?”赵景初自嘲道,竟是平静。 魏清澜将他推开一些,仰头看他:“你想要,怎么不跟我说?” 赵景初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我们最后一次,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魏清澜微微蹙眉,回忆模糊。 赵景初的手收紧,陷入回忆:“大三那年寒假,我家里有事,必须回一趟仁城,我们有半个多月不能见面,年都不能一起过。” “我实在想你,可真的走不开,难受得很,就问你能不能也回仁城一趟,一起在酒店过除夕。” “你答应了,除夕那天下午到了仁城……我赶到酒店,看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失去了理智,不停地吻你,甚至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那次很久,你其实很配合我,我很高兴。可等我醒过来,你却不在了。” “我一个人在房间走来走去,才知道你给我带了春节礼物,准备了酒菜,还在酒店贴了窗花……可我却什么都忘了准备。” 赵景初声音沙哑,似乎难以再继续。 魏清澜的记忆却是在他的描述中清晰起来。 那天离开后已是过了零点,她给赵景初发了条信息,祝他新年快乐。她在等他说些什么,然而两人却长久的无言。 隔着手机,他许久后才发来了同样一句“新年快乐”。 她想,或许她在意的用心,于他而言从来都无关紧要。他渴望的,是她能给予的肉欲欢愉。 两人是情侣,她知道自己不该纠结这点,可心理的抗拒和失望仍是占了上风,她跟随了自己的心,连夜回了长甫。 多年过去,赵景初再提起这件事,她才知道他原来是明白的。 赵景初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只是浑身的肌肉仍是紧绷:“我知道让你失望了,但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自己精虫上脑,说自己是因为太想她才失控,难道就能掩盖他除了那件事什么都没考虑到的事实吗? 她明明那么认真地对待他说的想她,可他却破坏了一切。 所以那之后,他在对待亲热一事上变得很谨慎,魏清澜没主动提及,他也就从未提过。 两人好像拥有了诡异的默契。 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误解,可他没想到两人会那么快走到尽头。 赵景初面露隐忍:“偏偏……我们不久之后就分手了。” 再没有机会去弥补,再无法让时间去证明他的心。 对魏清澜的生理反应他没办法控制,可他不想再让她看见那么不堪的一面。 “我自己可以解决。”赵景初像是想证明什么,强调道,“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 可她还是看到了,在他以为她绝不可能看到的今天。 今天……她不是和别人在一起的吗? 不该回来的。 背后传来温热,是魏清澜的掌心温度,赵景初怔然。 “那次我确实有点难过,我觉得你好像心里只有那种事。”魏清澜的手拂过他的后背和臂膀,让他逐渐回温,“可是景初,那时候我们都不算有经验,这点上有不同看法很正常。” 她那时想不明白,总觉得真正的感情不该带有情欲,毕竟情欲所致的感情又能有几分真心? 可后来的日子里,她也渐渐明白,他们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两者本就是纠缠相生。 “其实我最难过的,是你没有发现我对这件事的在乎。可你现在跟我说,你其实知道。”魏清澜抱住他的腰,裸露的肌肤触感让她感到对面人的真实,“也许我们……真的错过太多了。” 屋内静谧,两人沉默着相拥。 冷风都被赵景初挡去,魏清澜只能感觉到他怀抱的温度,和渐渐稳定下来的心跳。 赵景初搂得更严丝合缝,胸口与魏清澜紧紧相贴,仿佛生怕她离去。 他们的呼吸也在渐渐同步,气温似乎也在逐渐上升。 感受到纵容的讯号,赵景初的手从她腰侧缓缓滑入上衣下摆。 完全不同的体温融合交错,引起两副身体的微微战栗。 魏清澜勾住他的脖子,遵循本能踮脚迎上他的唇,覆上认真的一吻。 耳边是渐重的呼吸,膝弯被紧紧扣住,她的双腿在引导下缠绕上身前劲瘦的腰身。 无法言说的遗憾,他们还有漫漫长夜可以慢慢弥补。 第80章 规训 魏清澜很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定好了闹钟,八点准时叫唤。 只是一晚翻来覆去的折腾,让她深陷睡眠难以清醒,迟迟没能伸手摸索到声源。 赵景初艰难地睁开眼,一手盖住魏清澜的耳朵,又探出另一只手去按掉闹钟。 魏清澜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他紧紧搂住,把她身后的被子捂好。 赵景初本想继续闭了眼睡去,可闹钟很快又响起,他不耐地又睁眼。 只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关,魏清澜就突然诈醒,松开他转了身。 她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把扯过手机,看到时间后仰面闭眼倒下,痛苦地虚弱哀嚎:“啊啊啊……” 赵景初的手在她腰间收紧,正准备靠近说些什么,她的手机就又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魏清澜闭着眼再次摸到手机,迷迷瞪瞪地就开始回复。 很快,她意识到身边有人变得更黏糊,抱着她的腰不肯放,过了会儿就开始厮磨着啮咬她的衣服。 赵景初毛茸茸的头发直往她肩窝里钻,闹得她痒得很,回消息的手也慢了。 赵景初的目的大概正是如此,因为他下一步就开始沿着她手腕摸索下去,状似无意地覆盖住她的手背,让她不得不松开握着手机的手。 魏清澜哭笑不得中变得清醒,抬手推他脑袋:“你干嘛……我回个消息。” 赵景初稍稍抬眼,睫毛扫过她脸颊,声音低哑不清:“谁的?” 魏清澜心知肚明:“你那角度看不到?” 赵景初轻哼一声。 他当然看到了,方述的。他甚至还看到了内容,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如果赶不回去他一个人也行。 装什么善解人意。 赵景初张嘴咬了口她的肩头,又用唇瓣吻去轻微的齿痕,肌肤相贴处他的声音模糊逸出:“都那么懂事了,还不接受人家的好意?” 赵景初阴阳怪气依旧,魏清澜没法跟他讲道理,只一边继续拿起手机回复完最后几个字,一边说道:“他在给谁赚钱呢?” 赵景初轻嗤:“当然是给他自己。谈好条件的,不会少他一分。别道德绑架我啊你。” 魏清澜扯开他又要缠上来的手,撑起身下床:“懒得跟你说。” 赵景初怀里一空,心里也突然一空:“要走了?” 魏清澜捞了把头发,把扣错纽扣的睡衣理好:“十二点多的机票,是得起了。” 赵景初知道她在首都的工作还没结束,但他的心理一时还无法接受。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他抬手比枪抵在她腰后,“拔*无情。” 魏清澜转身,甩手一个抱枕就朝着赵景初的脑袋砸了过去。 他躲也不躲,被砸完就掀起被子跟了上去。 他三两步追上魏清澜,一把拦腰抱住她,阻住了她的步伐。 他没有睡衣可穿,跟个原始人似的也不避讳,镜中映照出他的背脊线条,和野蛮桎梏着魏清澜的手臂肌肉:“你走吧,反正我住下了,今天就把东西都搬过来。” 魏清澜掰他的手:“没说要住一起。” 赵景初愣了愣,随即咬牙切齿:“干嘛啊?故意的是不是?” 魏清澜想好好说道说道,结果赵景初又衔上她的耳垂,细密地吻着:“清澜,你最好了,最好了……我不想一个人住。” 他的话就像咒语,一直在她耳边重复,魏清澜被烦到没脾气,肘击推开他,转身抵住他的再度靠近:“等我回来再说。我考虑几天,行吗?” 她是需要私人空间的人,况且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突然改变生活方式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赵景初眉眼间的情绪收敛了些:“你现在回复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那不行。” 赵景初被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再让你考虑几分钟。” 魏清澜平静地转身,进了浴室。 等她收拾好刚踏出门,猝不及防双脚腾空,被人打横抱起,在原地转了半圈。 她惊吓地勾住赵景初的脖子,反应过来后掐了把他的后脖颈,呵斥道:“又欠揍了是吧?” 赵景初已然衣着齐整,看上去比刚才严肃许多。 “不让我住你这,那你去我那。行不行?” 第100章 “我不是说了这事考虑两天吗?” “我不想等,很折磨人。”赵景初皱着眉头,真挚询问,“这个方案行不行?” 魏清澜挣扎了几下发现挣扎不开,遂放弃,铁面无私地叙述:“那也等着。不然就是不行。” 赵景初这点屡教不改,看准了她有时候容易心软,在很多事情上就赶着她做决定,让她跳过深思熟虑的过程。 两人以前生活在一起不是没有摩擦,虽然很少有真正的争吵,但于魏清澜而言是一种精神消耗,她怕再像从前那样,生活习惯磨合得不够好,她的不满又再度累积。 所以她其实更倾向保持现状,顺其自然。 可赵景初显然受不了。 他听后把魏清澜丢进被子里,自上压了下去,两手分别禁锢住她的,双腿也抵住她的膝盖,不让她动:“那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魏清澜思索几秒:“我有空就让你来。” 赵景初一口气上不来:“你这个坏女人,把良家妇男当鸭子。” 越说越离谱了,魏清澜捏住他的嘴,笑得纯良:“想多了,我们可以盖被纯聊天。” 她本来得意得很,但下一秒就惊恐地把手缩了回去,因为某人居然趁机亲了一口。 她气得两手并用揉乱赵景初的头发,用力推着他的胸口把他掀翻在床上:“再闹我真来不及了。” *** 下午三点半的录音,魏清澜顺利赶到。 她向方述和录音人员简单打过招呼,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 因为在飞机上也一直在做准备,所以对于今天的工作内容魏清澜依旧有底。只是她却意外发现,方述在几次需要给反馈意见的时候走了神。 魏清澜及时接过导演的话,补充了一些反馈,倒没有引起对方的质疑。 感受到方述频繁投来的目光,魏清澜不方便多说什么,只点头安抚,提醒他安心继续。 配音配到八点多,出棚的时候方述叫住魏清澜。 他停顿许久,才语带歉意地说道:“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魏清澜表示理解:“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又没耽误什么,不用抱歉。” 方述安静盯着她,似乎在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他的目光直白,魏清澜有些迟疑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方述沉默后摇了摇头:“总觉得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和平时不太一样。” 魏清澜不是很理解,歪着头有些疑惑地回望他,然而却发现,他的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片刻后方述轻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说新年快乐。” 魏清澜闻言眼睛笑成月牙,神秘兮兮地说道:“那现在说吧,把我说高兴了有惊喜哦。” 方述懵懂地眨眨眼:“那,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魏清澜满意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顺手就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 在方述的注视中,她翻转手心,将卡片朝上递了过去。 方述接过卡片,上面飘逸随性的字体他略感眼熟。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有片刻失神。 “鹏鸟初展翼,来日皆可期——姚曳”。 简单的寄语,来自于他在配乐领域的启蒙,曾经风靡一时的网络音乐制作人姚大。 魏清澜相当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有没有很惊喜?” 见方述有些回不过神,不可思议的模样,魏清澜进一步解释道:“是昨天回长甫的飞机上碰见她的,她好像要从长甫转机去参加一个活动。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总算是在下飞机前想起来了,赶紧凑上去要了个签名。” 姚曳是国内最早一批从事 acg 原创配乐的人之一,成名后还参与过许多国外知名 ip 的配乐编曲。 是她的作品让高中迷茫的方述找到日后主攻的方向,因此算是他某种意义上的精神导师。 方述从前说过自己想亲眼见见姚曳,但当时没条件,后来随着出国更是不了了之。 魏清澜其实也不确定方述是否还对姚曳有特殊感情,只是觉得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现下看他的表情所幸她没做错。 方述垂眸看着卡片长久不语,魏清澜也有所动容。 她知道方述走到现在的不容易,也从别人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近来因为一些现实的问题,他的工作室遇到了一些困难,也肉眼可见的,他展露出了难得的疲倦。 这份疲倦或许不来自于他的事业本身,但不见得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态。 魏清澜希望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他一些鼓励和支持。 除了尽可能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及提供一些来源于作品的灵感外,这样的小事同样也有作用。 相比于其他物质,签名或许微不足道,但魏清澜也清楚,方述是需要外部的肯定与指引的。 “未来的路会越走越宽的。方述,我们一起努力。”魏清澜语调温柔,带着坚定的力量。 方述缓缓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他看出了她的期待,也知道作为朋友,她大概永远会给他支持。 但要留住她,也只能是以朋友的身份了。 方述笑着,内心的庆幸与悔意同时拉扯,将他的心脏于缝隙的阳光中片片割裂。 *** 魔悦的工作强度惊人,并且 pua 文化盛行,不光是一项工作没做好就要被拉小黑屋,甚至连迟到个几次就要被警告状态需要调整。 苛刻的考勤对平日懒散的兰天来说非常致命,只不过他一开始并不用严格遵守。 起初钟鼎亲自告诉兰天,会给他一段时间的适应期,适应期内他的考勤非常宽松。 钟鼎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和洛鸣一起调整原画的画风,尽量接近魏清澜的调整思路。 这在兰天看来无疑是对他的侮辱,他不情不愿,继续我行我素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画。 兰天几次被钟鼎要求看稿件效果,给出后却没能获得认可,他心中嘲笑对方毫无审美,只想抄袭,嘴上却也识相地应和下继续修改。 再度被打回几次,钟鼎对他的态度显然变了,不再亲自跟进,而是把他转手到主美继续走正常的审核流程。 期间兰天发现,号称实力堪比魏清澜的项目 ip 原作洛鸣,更是草包一个。 洛鸣不仅画风完全模仿魏清澜,而且根本没有改编概念和意识,只会一味地要求复刻,一些智障到极致的发言让他在美术这边早已丧失了话语权,遭到集体排斥。 无法从任何人那里得到正面或是有用的反馈,再加上行政跟他说今后每个月都需要正常考勤,兰天的心态渐渐暴躁起来。 导火索是来自于主美和他的一次单独谈话。 “兰天啊,我们今天要来个新同学,资深场景原画,在上家公司做过主美的,他不想做太多管理所以会重新做场景组长。”主美顿了顿,又尬笑,“感觉他呢还是比较有经验,你也可以多跟他学习一下。所以今后你主要还是做执行落地,和新同学一起,把原画这块做好。” 兰天理解半天,难以置信地问道:“要降我职?” 主美咂咂嘴,没有说得太直接:“也不是这么说,咱们都是扁平化管理,职级什么的不重要……” 兰天冷笑:“不重要?不重要把你主美头衔扒了试试。” 对方面色不善地哽住,神色转向阴沉:“你应该自己反思反思,上面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兰天的脸也很快黑成了碳,嘴角挂着嘲讽。 主美看了更是嘴下不留情:“难怪缪斯的人对你评价都一般,实力不行,气性倒挺大。” 兰天震惊地盯着他,忍住拍桌的冲动。 如果是在缪斯,拍桌就拍桌,只要有理,他就算打架也能得到个公平的问询。 可这些日子在魔悦,他已经发现这里的人有多表面,多么趋炎附势。大多数的管理层对制作人的吹捧已经到达魔怔的地步,这样的风气下要求公平简直天方夜谭。 他也不傻,不至于这种情况还和上面的人在明面上急赤白脸。 只是他确实压抑着愤怒。 这样的愤怒,在主美嗤笑一声离开小会议室后,达到了巅峰。 第81章 拖延 录音工作结束,魏清澜上飞机前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赵景初。 一张垃圾回收点的照片,和一张死鱼眼的表情包。 照片里是她前几天扔掉的那个手工蛋糕。 他注意到这个蛋糕实在无可厚非,因为款式她特地模仿了樱桃瀑布,而这个款式现在几乎已经没有蛋糕店还保留了。 很容易就从照片里理解了赵景初的意思,魏清澜扣了个句号过去,果不其然对面马上弹了个视频通话。 一接通,对面屏幕里的脸一眼看去明显黑沉沉。 魏清澜撑着下巴等他开口,他倒也沉得住气,沉默了半分钟,说道:“是你的,对不对?” 第101章 魏清澜耷拉着眼皮“嗯哼”一声以作回答。 赵景初再次确认道:“你做的?” 他猜的准确,魏清澜竖了个大拇指。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魏清澜准备继续逗逗他的时候,“嘟”的一声,对面竟然就这么挂了电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很快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魏清澜有些无语地接通,对面的人竟然不露脸了。 “为什么在垃圾桶?”赵景初的声音闷闷的,情绪不高。 魏清澜解释道:“那晚联系不上你。蛋糕是在首都做好带过去的,快坏了。” 其实还因为她有些难过,感觉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所以就连蛋糕也不想要了。 赵景初沉默间,魏清澜想到什么,有点好奇:“你哪来的照片?” 他不情不愿地答:“前两天出门路过垃圾投放点拍的,一直没问。” 今天再不问,他怕等她回来当面问不出口了,成了心里的疙瘩。 魏清澜凑近镜头,很是善解人意地引导他:“怎么了?一个蛋糕而已。” 赵景初沉默了几秒,声音有些紧绷:“给我的东西,你就那么扔了。” 他倒是知道她是特意带给他的,魏清澜戳了戳镜头:“谁让你不接电话。” 赵景初目光微动,默默举起手机露出半张脸:“你知道我那晚在干什么。” 魏清澜听了耳根有些热,没有接话了。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在意这个蛋糕。” 魏清澜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景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赵景初尽量保持着平静,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说过去就过去吗。” 魏清澜心头冒出些酸楚。 他大概以为她这次生了气,不愿再提这件事,所以语气都有些小心翼翼。 而她比谁都清楚,他需要的不是其他,仅仅是足够抵消积年怨懑的安抚。 魏清澜笑着叹口气:“那等我回去,再做一个给你。” “嗯……不对。”她很快又否定了刚说的话,郑重其事,“我们一起做蛋糕,好不好?” …… 安抚赵景初对魏清澜而言已是信手拈来,这次也是一样。 她很明确赵景初很好哄,现在再作妖也只简单折腾几下,她说的话他最后肯定不带反驳的。 当她自信满满地回到长甫,却没想到破防会来得这么快。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在魏清澜不在的这几天,赵景初默默把自己的日用品搬进了湖滨府的家中。 魏清澜的质问还没出口,从公司赶回来的某人就已经抱着扁扁怼到她面前,举着它两只手,夹着嗓子学它:“哎呀哎呀,我好像生病了,得住在这里才能好。圆满姐姐在哪里呀~我好想她~想跟她住在一起~” 魏清澜等他表演完,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圆满在卧室睡觉,去给她加狗粮。” 赵景初的笑容渐深,举着扁扁敬了个礼:“yes,madam!” 扁扁很有眼力见地喵喵一声,惹得魏清澜心软。 她抱过它亲了一口,还未抬头,一个吻同时落在了她耳边。 赵景初的声音温柔,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谢谢你,清澜。” *** 项目大会后,内部公布了代号 g 的首测时间为两周后,五百个测试名额通过社区招募的形式发放。 测试迫在眉睫,紧张的版本排期下,魏清澜巴不得一个人能掰成两个人用 在忙到出现幻影的某天,她忙里偷闲刷到了一条还算令人高兴的消息。 那个抄袭她作品的洛鸣,由于新连载的质量问题,在次元的漫画平台上小范围翻了车。 次元来客数月前签下洛鸣后,除了将他的抄袭作品《幻之迷城》搬运到平台,还开始连载他的新漫画。 它的噱头堆得太大,营销下得也太多,许多想凑热闹或是完全不知情的人都入了场,让漫画连载初期数据很好,史无前例的好,很多人甚至拿这点明里暗里嘲笑曾经的“菜篮子”,代餐都混得比她好。 然而随着浪潮退去,洛鸣的作品热度极速下降,显出真正的实力来。 其实洛鸣并没有实力可言,除了模仿魏清澜的画风与灵感外,他几乎没有原创能力。 为了配合次元给他提供的洗白套路,他这次新连载的作品刻意避免了与魏清澜的画风过于相似,因此毫无特色的画风与平淡如水的剧情一结合,更是无趣了起来。 由于连载成绩很一般,洛鸣被南不凡发了好几次脾气,洛鸣对此并不服气。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精力更应该放在更有价值的游戏研发上,而次元的连载影响了自己在魔悦的工作质量,才导致魔悦那边的人对他的能力也产生了些许质疑。 南不凡发牢骚的次数多了,洛鸣就申请暂停连载,专心做改编,可这种影响收益的事南不凡自然不同意。 洛鸣早已签了合同,无奈只能保持着两边同步进行,晃荡的半桶水早已不够应付,却还得每天硬撑,伪装出虚假繁荣。 洛鸣拿着死工资可以得过且过,但南不凡和钟鼎却暗自着急。 两人签订的改编合同虽是一锤子买卖,但因为影响 ip 打造的衍生生意,所以两人早已是利益共同体。 南不凡因为失去了次元的台柱子而元气大伤,现下承接不上营销打造出来的虚假流量,本就着急,这会儿又听钟鼎透露,魏清澜投奔的缪斯很快就要放出祸根手游的内测资格,他就更咬牙切齿。 他难受了,就更不能让魏清澜那么得意。 恰好钟鼎也正有此意。毕竟他对缪斯的实力算是了解,怕祸根测试的时间太早,夺走先机,而对魏清澜使个绊子,多少能对缪斯产生些影响。 两人不谋而合,商量了许久,最终决定在次元和魏清澜的官司上动些手脚。 …… 初版 pv 动画制作出来后,也就意味着首测版本的开发快要接近尾声。 就在魏清澜和策划组一起商讨微调方案的节点上,法务部却突然告诉她,和次元的官司出了点问题。 她那宗一直交由缪斯法务部和次元交涉的违约官司,由于对方新的主张而陷入了停滞状态,并引起了新的舆论危机。 次元来客竟指控她在次元来客这些年的创作并非独立完成,而属于次元集体成果,因此她所有在次元期间的作品,版权应归次元所有。 次元拿出的证据,是魏清澜早年作品的原始草稿、设定大纲与修改记录等资料。 魏清澜听到这些转述时,因为内容过于离谱而难以置信。 她从前毫无防备,所有最终版的原始文件都交由公司存底,而所有修改上传皆是由南不凡统一操作和记录,这点上她还真一时无法拿出强有力的证据反驳。 可相比于愤怒,她更多的是失望,南不凡为了证明她的违约或是为了她的版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他的底线又何至于此。 这指控尚且是次元的一面之词,却已经被他们整理为博文放在了官方号上。 正文主人公虽未指名道姓,却在评论的诸多“内部人员”的含沙射影下,清晰地指向魏清澜,并引得一些次元老读者的注意。 魏清澜就这么变成了他们口中的“白眼狼”,她收到了许多质疑的评论甚至私信。 魏清澜本只想通过法律手段反击,但这事并不好证明,谁占据了舆论上风就能获得首胜,她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拿捏。 而于魏清澜而言,最糟糕的并非自己的名声受损,而是在代号 g 刚开设的官号上,也有人带节奏质问是否连这个 ip 都不干净。 许多缪斯家产品的老玩家发言,劝诫缪斯应当及时止损,别破坏了原本的精品形象。 这件事小范围发酵的这几天,赵景初比魏清澜气得多。 他直接让社群运营发布的帖子到所有平台,说明代号 g 的研发不会受到任何不实毁谤的左右,态度极为明确。 然而随着次元发布越来越多所谓的草稿和提交记录证据,魏清澜和缪斯都已经变得格外变动。 尤其此时洛鸣也跳出来,忆往昔一般转发了《幻之迷城》相关的旧微博,配文“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事本和他无关,自然有人觉得他关种,纯纯出来搅浑水,但也有人阴谋论,猜测当年的抄袭事件恐怕另有隐情。 最多的论调便是,如果魏清澜的作品都是次元的集体智慧,那画风为什么不能是?况且谁规定那个画风就专属魏清澜了?谁抄谁还不一定呢。 网络言论纷杂,没人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魏清澜知道自己不该放在心上,但说完全不在意也是自欺欺人。 自己的东西就这么在三言两语中属于了别人,她实在无法忍受。 赵景初忙着去联系更有经验的律师和公关,魏清澜则连熬了几个夜,找出以前的电脑和硬盘,打算翻出这些年存积的画稿。 第102章 然而最后的结果与她的担心无二。 许多旧文件已经丢失,或是因为格式问题无法打开。即便有一些早期的商业草稿,也大多并非最终版本,无法完整地呈现她的创作轨迹。 魏清澜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些烦躁。 她知道,单凭这些零散资料,根本无法与次元来客那些精心准备的“证据”抗衡。 她需要更有力的东西。 可这些年来,她与南不凡的沟通几乎没有太多有效留痕,不走邮件,聊天记录也早已不知不觉地清理干净。 次元的风气她也清楚,同事流动性不大,大部分能力很是一般也没有太多上进心,他们多少都对她曾占据了大多数宣传资源而心怀怨言,更不可能为她证明。 当年她太过信任南不凡,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他站在对立面。如今,这份信任却成了她最大的软肋。 就在魏清澜懊恼之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木燕茹发来的消息。 【小澜澜!在忙吗?有事急急急】 魏清澜很快回复道:【不忙,你说】 木燕茹:【南不凡又在搞事情了对吧?】 魏清澜在手机这头苦笑了一下:【他进化了,又找到新思路,指控我的作品是集体成果,估计是想无痛拿版权】 木燕茹立刻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语气有些急切:“澜澜你别急,我这边有些东西可能对你有用。” 魏清澜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同样也发了语音过去:“什么东西?” 隔了将近一分钟,木燕茹发来长长的语音条:“你还记得当年你提交的那些绩效考核和自评记录吗?那些文件里都有你详细的创作过程描述,这些都是南不凡审核签过名的,虽然不能直接证明你作品的独立性,但至少可以证明你在作品中的主导地位,不管是给法院还是发布到微博,都应该有点作用。” 魏清澜被敲醒一般,连忙确认道:“那些文件还在?你拿这个出来不会有问题?” 木燕茹嫌语音也有点慢,很快就拨来了一个语音电话,语气轻快得意:“在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我已经从公司的内部系统里调出来了。我猜南不凡有后手,所以留了个心眼,把这些文件备份了一份,我下周离职,刚好打包带走。” 魏清澜忍不住先震惊:“你要离职了?” 木燕茹也高兴得很:“嗯呐,终于要脱离苦海咯…就你之前给我推的那个游戏公司 hr,她换行业到新能源了,发朋友圈招人,我看上了就去投,没想到那么合适,我也就准备换行业了,反正人事干哪不是干,还能涨百分之二十工资,离我住的地方也贼近。你不是最近忙吗,我本来打算等入职再跟你说的,咱必须得约顿饭呐~” 魏清澜也为她高兴,同时又想到自己的事,谨慎地说:“虽然你要走了,但为了保险,这些文件我会当作是我自己的备份提交上去。” “嗨呀没什么的,都可以。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木燕茹突然严肃起来,“这些东西虽然有用,但可能还不够。南不凡那边肯定还会继续搞事情,你得做好准备。” 魏清澜心里感动,柔声说道:“我明白。谢谢你,小茹。” “谢什么,咱俩这关系。”木燕茹笑了笑,“我这就把文件发给你,你好好整理一下。” 挂断电话后,魏清澜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轻了一些。 第82章 偏倚 网络的舆论战并没有结束,魏清澜交出去的证据也同步放在了代号 g 的官号上,产生了一定的正面作用。 与此同时,官司仍在进行,法务部此前告知魏清澜官司虽拖得长,但胜率还是有一定把握,只是需要警惕对方出其不意。 这次就是一次很好的演练与警示。次元出来扰乱视听,导致原本正常的审判流程停滞,若是没有一定的集体依托,魏清澜作为个人很难耗下去。 这是十分现实的问题,她经历过才知道其中多么有苦难言。 次元或说包括它身后的魔悦,其目的之一还有影响代号 g 的首测,这一目的在某种角度来看是达到了。 他们为代号 g 直接提供了热度,连报名首测的玩家数量都远超预期。 这波流量有很多负面来源,但于缪斯来说不算一件坏事。 赵景初本就打算提高工作室知名度,只要代号 g 首测表现良好,承接住了流量,这就是事半功倍的好事。 稿件这事不小,涉及到项目官号的公关,所以工作室内关注的人也不少,内部也存在许多讨论的声音。 这些声音自然也传进了方述的耳朵。 方述以千年的名义转发了代号 g 的“公告”微博,并声明与项目合作相当愉快,敬佩于所有主创的能力与专业度。 方述的这一行为,带动了千年所在的垂直领域的用户关注到这个事件,并天然地站在缪斯这边,于缪斯而言是一股非常难得的支持力量。 而因为方述的表态,魔悦似乎也有些坐不住。 当初怎么争取都争取不下的大牛最终还是去了缪斯,而自己从缪斯接收到的都是些笨鸡蛋,于魔悦而言就是残忍的历史重演。 魔悦的官号很快发文阴阳千年高姿态,拒绝与魔悦的合作,并对其专业能力进行贬低,傲慢至极。 一时之间,千年的关注度也被提升。 魏清澜有些担心波及到方述,突发奇想装作路人跑去热度最高的几条微博和帖子下留言,“科普”千年的核心成员在国外时的一些作品。 这些是她当初和周鹤筛选合作方时做的功课,没想到也派上了用场。 魏清澜的评论效果不错,实力总是会让人产生滤镜,渐渐的也就没人再去在意魔悦含沙射影的话,千年反而也涨了不少粉,多少是有点收获。 只要不影响口碑也不耽误研发进度,一切就仍在缪斯的预期与掌控之内。 *** 首测迫在眉睫,为了鼓励士气,赵景初特批了各部门的团建经费,由主管各自带着队伍聚餐。 魏清澜自然是跟着策划一起,赵景初也就默认自己是其中一份子。 魏清澜开车带人,车上大家话赶话讨论起最近公司里的传闻来,主要关于一些人传播的魔悦的新项目。 听他们用词小心翼翼,有些顾忌,魏清澜笑了笑加入讨论:“是说那个和祸根很像的项目?” 所有人陷入短暂沉默,感觉接什么话都不合时宜。 反而是魏清澜用轻松的语气简单做了个解释:“魔悦之前来找我谈过合作,我没答应,次元给我施加压力,我还是没同意,闹上法院。最后魔悦找了个冒牌货,想继续做改编。” 这内情即便是和魏清澜紧密合作的策划也都是第一次听说,他们最熟悉的说法是魏清澜身上有官司,麻烦得很。 而这段时间代号 g 的官方账号回应次元来客的事,他们或多或少也都知道,原本只觉得和之前官司有关,但这么一说,如果这件事里加上业内都了解德性的魔悦,一切好像又有了其他的解读,也许就是冲着项目来的。 “关于这个项目,魔悦虽然换皮很快,但原作底子不好,改起来肯定困难,我想这也是他们还没测试的原因……”魏清澜说出自己的猜测,也算暗示他们为什么近期赶得这么急。 副驾的徐斯年打个响指:“我听朋友说他们还是没有文案呢,这么傲慢怎么可能改好东西啊。” 假装专心打游戏一边竖起耳朵的张海道也插了句嘴:“魔悦阴损得要命,那个次元来客也是,蛇鼠一窝。” 车内的人都是附和赞同。魔悦的口碑在这些从业人员眼里本就很差,现在又得知连项目都想抄袭,他们更是鄙夷。 “说到蛇鼠一窝,”徐斯年眼珠叽里咕噜,话题突然跳脱,“你们还记得兰天吧?猜他去哪高就了?” 她尾音兴奋,齐田田捧场接话:“既然你这么说……那肯定是魔悦咯?” 徐斯年一副你很懂的样子,随即恨铁不成钢般摇摇头:“嗐,兰天也是的,在缪斯闹那么难看,我以为他找到什么好下家了呢,结果是魔悦……我也不是说魔悦多差劲啊,只是觉得不值得。” 魏清澜倒并不意外,因为这事赵景初前段时间和她提了一嘴。 她本已经不太关心,但他又和她说,兰天试图加回他的联系方式。 当初兰天离开,就将赵景初从他的朋友圈里删除了,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可没想到才不过这些天,他就动摇了。 赵景初没搭理,对方也没再申请,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但从他想加回赵景初的信号来看,他在魔悦估计也不太好过。 残忍的是,这行的每个岗位可替代性都太强,或许兰天的确实力不错,但他的离开也只会短暂引起一些反应,随后所有人都要投入正常的运转当中,自会有人取代兰天原本的地位。 第103章 所以大家提到他,也就当个乐子聊一聊,开启了下一话题也就不再在意。 反而是因为提到了魔悦的这一系列事情,让策划们也都更理解魏清澜,心中的看法也越发有了改变。 …… 到达包厢后,赵景初的车还没到,大家却都默契地把主位留给他。 一些有眼力见的打算推魏清澜去他座位旁,但魏清澜随手拉了个座位就坐了下来。 所以等到赵景初带着剩下几人赶到时,也很是自然地递了个眼神给魏清澜身侧的人,随即抢了别人座位,坐到了魏清澜身边。 其他人暧昧地笑了会儿,了然地随意落座。 魏清澜在对着手机打字,没注意到赵景初的靠近,直到屏幕上方突然弹出消息。 赵景初:【真专注】 魏清澜意识到什么,刚要抬眼,就见一只手从桌下伸过来盖住她手机。 她侧首看去,对方歪着头,“啧啧”两下:“防窥膜防谁呢?” 魏清澜懒得理他,自顾自倒了杯饮料,耳边却依旧喋喋不休。 “对眼睛不好,还是换高清的。” “和谁聊呢?男的女的?” “我就问问,又不是管你。” “喂,魏清澜,不理我是不是?” 公众场合他的声音也不大,讲小话似的偷偷摸摸,话里带着轻微的笑意。 虽然桌上大家各自热闹着,魏清澜却仍想捂他的嘴,让他别唧唧歪歪。 他像能感应到魏清澜有暴躁倾向,在她瞪他时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随后摸索在桌下牵住她的手,捏了捏,暗中美滋滋地用气声说:“像不像偷情?” 魏清澜听清他在说什么后耳根热了热,随后凑近威胁他道:“再胡说八道晚上别进门了。” 赵景初立马天塌了的表情,俩手指在桌面上曲起下了好几个跪,惹得魏清澜实在憋不住笑弯了眼。 有不少人悄摸地往他们这边看,最起劲的就是徐斯年,露出暧昧到有些猥琐的表情,肩膀撞了撞身边的邱宁:“老婆奴真可怕。” 邱宁瞟一眼,下了结论:“这不挺好?清澜在的时候他连反馈都不会太狠,以前遭老罪了。” 徐斯年赞同地点点头:“深谋远虑,可不能让清澜走了。” 听到这话邱宁却有些迟疑:“我之前听说清澜签的是项目制合同。说不好……” “啊?”徐斯年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说她做完祸根就要走了?” 邱宁不太确定地摇摇头,语气显得有点悠远:“如果项目效果好,可能就不会吧。” 毕竟魏清澜项目顾问的头衔现在只能是代号 g 限定,但如果测试成绩不错,不管从她还是工作室的角度来说,留下都是挺好的选择。 而赵景初,应该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吧? …… 饭局开始半小时,魏清澜抽空刷个朋友圈,发现之前因为工作加过的后期组组长发了张照片,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也在同一个餐厅团建。 在他们的餐前大合照里,魏清澜看见了方述。 他和自己团队的几人站在边角,神色淡淡,没有过于生疏,也不算熟络。 方述的团队作为后期,和其他后期及中台沟通很多,所以分团建时和他们一起倒也合理。 魏清澜看了眼身边的赵景初,他正和周鹤等人认真交谈,提及这次首测的一些关键点,和近期市场上一些比较值得关注的游戏。 再喝了几口饮料后,魏清澜起身离开了座位,往包厢外走去。 后期组合照的位置在一楼大厅。 大厅的就餐区分隔出好几个区域,各自用极具创意的隔断分隔开,隔断内包括几张到十几张餐桌不等,氛围倒比包厢热闹。 方述加入缪斯不算太久,又因为是驻场外派的团队,因此和本身缪斯的后期团队不算天然的一体。 方述也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所以魏清澜远远见到后期组的时候,他正领着自己的团队坐在最边上的桌子,安静地吃着东西。 这几个月以来,方述几乎一头埋入代号 g 和代号奇迹的音频制作中,工作内容繁重,魏清澜已经许久没与他单独说上几句话。 之前两人监制收回的配音效果很好,宣发那边给了高度评价,并配合着出了许多素材广告,热度得到很大提升。 而方述也抽空又出了许多配合宣发的音效和音频,制作精良的程度让总公司那边都特地传来打探的音讯。 赵景初借着机会将方述引荐给总公司,谈了几轮后,总公司和方述又签下了几个合作,似乎和总公司想要开拓的动漫渠道有关。 这事是最近才定下来的,魏清澜也是听别人随口聊起才得知,她早想问问方述,却又觉得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也就作罢。 利益绑定有些时候不算坏事,但她怕方述被坑。 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罪恶感的。 另一方和赵景初有关,她怕方述被坑,自然就是不够信任赵景初。 不过她仔细想想又觉得无可厚非,毕竟不能期待赵景初对方述能多厚道。 她一开始想问问赵景初,可赵景初那种小心眼容易多想,她要提到这件事,危险系数还挺高。 所以她其实挺想单独和方述聊聊,问出她好奇的问题。 可惜最近被赵景初缠得紧,并没有太多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时机倒像正好。 魏清澜本打算给方述发条信息,没想到才站一会儿就等到他离开座位,她便直接跟了上去。 在拐角后,魏清澜就喊了他的名字。 喊了好几次,音量逐渐提高,他居然没有反应。 魏清澜小跑着上前,拍了拍方述的肩,他这才停下脚步,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的魏清澜。 “怎么不理人呐?”魏清澜佯装生气地质问。 “抱歉。”方述垂下眼,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耳朵不舒服,先把助听器取了。” 魏清澜愣了愣,方述反而笑着说:“只是先松快一下,一会儿就戴上了。你怎么在这?” 魏清澜往前走了些靠近他,他也稍稍弯了腰准备听她说话,像是本能的反应。 “策划那边也定在这团建。” 魏清澜说完左右看了看,随后将方述拉到安静些的角落。 方述点了点头,问道:“景初也跟你们一起?” 其实不用魏清澜回答,他已经了然,随即沉默下来。 魏清澜随意地点了点头,很快转移了话题,没忘记原本找他的目的:“听说你跟总公司签了别的合作?” “嗯。” “是自愿的吗?” 这话单听其实挺怪,方述目光微顿:“当然了。怎么这么问?” 魏清澜也很难说明白各种复杂的想法,只简单说道:“我怕公司限制你创作。” 方述能走到现在很不容易,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更不容易。 他之前就因为题材原因拒绝了缪斯的合作,现在又接下总公司的合作,很难说有没有出于现实的考虑。 多考虑现实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她还是想知道方述自己的想法。 “合作形式还是比较自由,你的项目结束后,我主要精力就是放在动漫模块了。”方述解释道。 停顿片刻,他又说:“你不是也有可能留下来吗?” 魏清澜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蹙了蹙眉:“不一定啊。” 她只和缪斯签了项目制的合约,况且祸根项目结束了,她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可赵景初倒的确不止一次和她提到以后的项目规划…… “但可能性很大吧?”方述却进一步确认道,“景初想你留。” 魏清澜有些明白过来:“难道你是因为……” 因为她。 因为他觉得她会留下来。 方述坦然地回答道:“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 最后决定他答应合作的,是很现实的发展问题。 “景初跟我说,总公司那边会和国内头部的几家动画公司合作,我如果加入,可以积攒下不少人脉。我仔细考虑过了,这是难得的机会,以后的路也会好走一些。” 魏清澜仔细想了想,觉得很对,可心里也生出些愧疚:“如果从这点上来说,那确实还是值得的。人脉这方面我帮不了你,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帮得了。”方述温柔地打断她,“不然,你以为景初为什么会帮我引荐?这其中他下了不少工夫。” 魏清澜怔住,喃喃道:“他没跟我说。” “他当然不会说。”方述自嘲地笑笑,“如果是我,也不愿在你面前提到别人的名字。” 还是个对他们的感情有可能产生影响的人。 魏清澜听出他的意思,轮到自己变得沉默。 方述垂下眼,仿若自言自语:“我宁愿他不帮我……可惜我总要让工作室先站稳脚跟。” 第104章 魏清澜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所以你相信景初?关于他承诺的人脉。” 问出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有些愧疚。 虽然都说老板画的大饼不要信,但那毕竟是赵景初。 方述看了眼远处,目光又再度落回她的身上:“我不信他,但我信你。” 在魏清澜困惑的神色中,方述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取出助听器,塞入耳朵。 像是在武装自己。 方述再开口时语调平静,听不出真实的情绪:“这种事情上,他不会想被你误会的。” 两人原本的距离很近,是魏清澜为了让他听清,而此刻方述后退了半步,直起身:“清澜,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并不欠我的,不用再无条件站在我这边。更不用再强迫着说服自己,该站在我这一边。 这话他一直想说,可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无法说出口。 就这样吧。就让他利用一次清澜的善良与心软。 他还是希望,和她的纠缠能再久一些。 即便他没有资格再去争取。 “我去洗手间了。”方述整理好心绪,轻轻说道,“你和景初聊吧。” 听到这个名字魏清澜一愣,抬头看向方述。 他错身而过,她随着他转身,看到了不远处的赵景初。 五米开外的距离,赵景初就静静地站在门垛旁,一声不吭。 方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停留。 赵景初察觉到魏清澜的目光,仍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弹一下的意思。 魏清澜会意,无奈笑着靠近,倾身自下而上地看他:“怎么跑出来了?” 赵景初没看她,目光落在别处,仍是不说话。 此处与就餐的地方隔着隔断与过道,餐厅放着的轻音乐隐约飘来,带点轻快的味道。 只是有人的心情却不轻快。 第83章 曙光 那张脸靠近自己,赵景初无动于衷的可能性为零。 他缓缓转过目光,与她对视:“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他笑了一下,情绪不明:“碰巧遇到了?” 魏清澜假模假样地夸张叹口气:“好吧我承认,是刷到朋友圈,知道方述他们在这。” 赵景初那眼神似乎传递出不太满意的意思,她就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他关于和公司签合作的事。你不跟我说,我只能问他了。” 赵景初了悟了似的,“哦”了很长一声:“那你问我了吗?” 魏清澜也自知这点上不够周全,拽住他胳膊,难得先承认错误:“好了对不起,我这不是怕你多想吗?” 出发点是好的,但结果现在更是避免不了他多想。 她半开玩笑地问:“生气了吗?” 赵景初依旧看不出情绪:“可不敢。” 只是大概越想越觉得不爽,到底还是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他吃亏。” 没等魏清澜反驳,他故意挑了挑眉,做出一副奸邪的表情凑近她:“是啊,我就是算计他,故意坑他,谁让我看他不顺眼。” “方述都跟我说了。”魏清澜戳他脑门推开他,“你帮了他不少。” “我不是帮他。” “他”字咬得格外重。赵景初拿开魏清澜的手,顺势牵住。 “我知道。”魏清澜目光微亮,神色认真,“是我小人之心了。原谅我,可以吗?” 魏清澜道歉道得猝不及防,赵景初打量她几眼,脸一撇:“才不原谅。” 他的拇指在她手背摩挲着打转,线条纷乱:“说话不算话,背着我偷偷见他。” 他们之前已经说好,要跟异性保持距离,尤其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尤其名字两个字的心怀不轨的人。 情浓之处,魏清澜信誓旦旦,现在看起来已经失忆。 魏清澜的语调故作轻浮:“工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现实。” 赵景初则面色无波,准备清算:“你心虚,趁我不注……” 话还没说完整,他就突然停住,因为一个吻落在了他下巴。 魏清澜稍稍离开抬头看他,忍不住笑:“小心眼。” 赵景初心里原本刻意压制不好发作的火,好像就在她的几个字里找到了出口,悄摸地泄走了。 那些自我怀疑也变得站不住脚,他又觉得计较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斜眼看魏清澜,自己退了一步:“我够大方了,都没介意让他跟你当同事。”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 如果魏清澜想要弥补方述,却也只是弥补,那么他在心理上虽无法接受,却会学着改变态度,和她一起弥补。 但如果这份感情里还有其他,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做出让她讨厌的事。 魏清澜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以作安抚:“其实真不一定能当多久同事,项目结束我也要走了。” 赵景初神色微顿,沉默下来。 魏清澜再凑近他一些,眯眯眼:“没意见?” 赵景初看了她一会儿,倒是从容:“我尊重你的决定。” 魏清澜很是欣赏地点点头,随后问道:“如果我要离开长甫呢?” 赵景初无波无澜:“你走啊。” 他故意停顿片刻,随即淡淡道:“我也走。” 魏清澜观察他的表情,随后怀疑道:“你说真的?” 赵景初却不觉得这是个需要怀疑的问题:“我早说过了,做游戏是因为你,待在长甫也是。如果你改变了想法,我也没什么好留下的。” “那你的团队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会有更优秀的制作人带领他们。缪斯可是香饽饽。” 他为缪斯打好了底,如果真的走,他也会筛选值得信任的人接手。 他可没有什么为工作团队牵绊充斥着鸡血的事业心。 况且这行从来不存在永恒的长久,每个有经验有实力的人都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 不论是团队里的谁,都不是不可替代的,这只是一份工作,于他也一样。 赵景初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也对这行看得很明白。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目光沉静,透出认真:“他们会有别的制作人,可我不会再有第二个魏清澜。” 魏清澜愣住,一瞬忘了反应,随后眼角抽了抽:“零帧起手啊你,别肉麻行吗?” 赵景初嘲笑她:“这就受不了了?我的存货都是重量级,包你起鸡皮疙瘩的。” 魏清澜咬牙:“能滚吗?” 赵景初拉紧她的手,背在身后,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走入喧嚣。 “可以啊。”他此刻相当好说话,一点都不像威胁,“反正还会滚回来。” 魏清澜总有一天会明白,他们必须在一起。 *** 首测当天,魏清澜很紧张。 虽是只有五百人的小型测试,但它决定了游戏是否还有继续开发的价值。 而最让她紧张的,是筛选出的报名玩家里,有十几个原作粉丝,也就是她的读者。 魏清澜之所以对这个项目如此上心,除了因为是自己的作品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她不想让期待和鼓励改编的原作粉失望。 《祸根》的原作粉体量并不算太大,但大部分都有些小众爱好者特有的情怀,认为魏清澜的画风值得被更多人知道,却又很担忧被过度商业化而破坏。 因此她们在给魏清澜的账号留言时,除了关心她从次元离开的近况外,就是询问改编是否靠谱,魏清澜每条都认真看。 魏清澜参与改编不是个秘密,但她却也没有大张旗鼓反复强调,所以到目前仍关注改编的读者,大多都是真爱。 面对真爱,魏清澜是很忐忑也很矛盾的。 她一方面很感谢读者的关注,一方面又觉得要是没有关注就不会让她们失望,自己也就不会感到愧疚了。 可现状如此,魏清澜改变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迎接审判。 她准备了些签绘过的漫画书给运营,让他们在测试阶段以转发抽奖的形式送出去,几乎参与者都有份,也算是回报这些粉丝的支持。 可无论在游戏外做了多少准备,当首测开启,她的心脏仍旧抑制不住狂跳。 …… 首测的玩家群里,随着服务器的开启,管理员解除了玩家禁言。 刚开始说话的玩家很少,大多数反馈些登陆的 bug 问题,运营和客服及时在群里回复跟进。 约莫五分钟之后,群里就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了与游戏内容相关的发言。 【woc 这 pv 花钱了啊】 【画风好还原啊】 【大场面[截图]】 【还在下载(裂开.jpg)…程序老哥得压缩下包体啊顶不住】 【音乐代入感好强】 【妈呀这是菩提镇?[截图]】 【比漫画的精致】 第105章 【这么多原作党?瑟瑟发抖】 【我不是】 【不是+1】 【不是+2,准备去看看漫画了】 【我丢,战斗手感做得可以】 【交互丝滑 666】 【大招动画不错】 【你们咋那么快!】 …… 紧盯着群里的讨论你一嘴我一嘴,魏清澜坐在工位,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始终攥紧。 她一条条地看反馈,同时也在运行着游戏,记录线上的问题。 邱宁在跟测试和程序那边确认功能 bug,忙完一阵后再翻了翻群,露出个笑容,对身边的魏清澜说:“新手体验反馈不错。” 徐斯年耳尖,立马滑着座椅就来了,双手攥住魏清澜的手摇摇:“没白加班!” 帮忙配置新手功能的系统小弟也伸长脖子跟了句:“没白加班!” 魏清澜也算松了口气,和几人接着在小群里根据一些带了疑问的玩家发言自查不足,也继续跟运营解释一些研发问题,让他们方便回复玩家。 关于开头菩提镇过往这一块的故事,虽大多数玩家呈现正向态度,但也有个别从未接触过漫画的玩家认为还有些交代不清的信息,魏清澜和徐斯年也都记下,放入优化计划。 约莫半小时后,大多数参与测试的玩家已经结束了新手,进入对功能和玩法的深度体验中,开始了解英雄养成。 负责这些模块的其他策划就开始紧张起来,而魏清澜也在反馈信息中翻找与她相关的内容。 很快有人开始对角色人设和战场技能进行品评,其中掺杂着角色的语音表现。 随即有人发现,目前的 ssr 角色都拥有各自的角色基调曲,点进英雄界面后便开始播放,尤其在阅读他们的故事时代入感极强,大大提升了他们看故事的兴趣。 有了一个人提出,就有更多人去体验,讨论的人渐多,还有人触发了隐藏的语音彩蛋,诸多原作党发出哭哭表情,表示非常贴合人设。 令人惊喜的是,这块几乎没有差评。 也就是在群里刷起对音频的探讨后,方述的企微对话框顶了上来。 一个可爱的点赞表情包。 魏清澜不自觉笑,回复道:【你的小巧思都被发现了】 方述很快回道:【还得多亏你天天陪我磨人设,不然我抓不住灵魂】 魏清澜更是开心:【那我俩都棒棒】 敲完最后一个字刚发送过去,她突然感觉脖子一凉,转头就发现赵景初站在邱宁的身后,正瞟来一眼。 魏清澜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去打扰他们关于功能 bug 的探讨,但下一秒就点开企微里赵景初的头像。 【天天偷看,已经斜视,丑不忍睹,建议就诊】 赵景初和邱宁以及主测试聊了十分钟左右才结束,转身回办公室前不动声色地拽了拽魏清澜的头发,在她反应过来前已经溜走。 魏清澜盯着他回工位,盯着他敲着键盘滑动鼠标查看消息,随后她发给他的消息变为已读。 然后赵景初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她一眼后又拿出手机照镜子似的,眼珠左右转转,摸摸脸,真仔细检查起来。 他的样子太过诙谐,魏清澜没忍住低头笑得肚子疼。 手机震动两下,她的私人微信遭到骚扰。 【我丑了丢人的是谁?还笑】 【继续偷你面膜,打也不好使】 …… 测试首日结束,运营加班整理出一批数据分析和问卷的结果。 赵景初将表发到项目群里,大家又讨论了一波,许多人都士气高涨。 从首日表现来看,目前的效果相当不错,就等着三日后看次留和三留。 即便有了数据加持,心惊胆战一天的魏清澜仍是无法完全有底,心情一直悬浮着。 直到她收到了一条很特别的私信。 头像和名字她都很熟,曾经活跃度非常高的粉丝,后来偶尔冒泡,留言过几次关于祸根版权的问题,倒是一直没离开过。 点开她的私信前魏清澜有些紧张,毕竟这个节点极有可能与游戏测试有关,她悲观地想也许是让读者失望了。 可点开后,随着逐字逐句地读下去,魏清澜从默念着“完了完了”,到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哈喽哈喽菜篮子太太,我报名了祸根的首测,体验了一天,实在憋不住,有点话好想跟你说哇】 【我是抱着平常心去玩的,因为见过很多被改得莫名其妙的 ip,而且也不是很懂游戏,所以感觉大概率不会特别吸引我,别魔改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居然很有意思欸!补全了一些漫画里没有的设定,故事和人设都更立体了,操作也不难懂,还有不少漫画里涉及过的概念,和游戏融合得特别好。这就是原作参与改编的魔法吗(星星眼.jpg)】 【专业的东西我不懂,如果非说缺点的话,内容有点少,还没怎么玩呢,主线就没啦】 【其实我最最想说的是……(思考.jpg)原来喜欢的角色动起来是这种感觉啊……】 【那个很多年前就感动我的世界,好像又再身临其境了一次,而且我也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了】 【不啰嗦了,下次测试快来吧,期待住了!菜篮子太太你很棒哦,一定要加油,我们都等着你!】 读者的私信很长,魏清澜反复看了很多遍,每个字都印入脑海。 她想回的话很多,关于改编时的思路,关于内容的取舍,关于对作品的感情。 可最后她逐个删除,重新编辑。 【特别谢谢你,或许你难以想象,这些肯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目前的游戏还有很多缺点,但请你相信,制作组在用心做改编,想让祸根世界呈现在更多人眼前。也请你相信我,我会做得更好,不让大家失望】 第84章 qlcj 回完这个读者,魏清澜刚准备退出软件,却发现又多了条私信。 这次还没点进去,她的情绪就先刹了车。 “全力出警”的名字明晃晃,头像也是万年不变,只不过来自“她”的私信魏清澜是第一回收到。 魏清澜看了眼浴室方向,赵景初好像是进去了挺久。接着她又看了眼床头,他的手机不在。 她之前没透露出自己知道了他的伪装,从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大概是也没注意到自己露的馅。 那还真是有点好奇这人的私信说什么了。 魏清澜有些期待地点开。 【太太,恭喜游戏测试,我也报名参与了,剧情和画风都好还原,喜欢】 留言很简单,语气很平静,十分符合这个账号一贯的风格。 如果这是个普通读者的留言,魏清澜估计又要感动到眼热,不过现在知道是来自同一屋檐下的某人,她的心情就很微妙。 魏清澜捏着下巴想了想,忍着笑意回复他:【谢谢你呀~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忙什么?】 她等了几分钟,对面却没反应,她忍不住站起身探头看了看浴室。 浴室那边也很安静,连水声都没有。 赵景初平日十几分钟就洗完,现在都快半小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犹豫着给她发消息,现在又犹豫着怎么回复。 可浴室待久了不好,尤其他不爱开窗,魏清澜怕他真有点什么事,于是走过去敲敲门:“景初?你洗好没?” 话音刚落,门就打开,水汽连同热息扑面而来。 赵景初裹着浴袍,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欲盖弥彰似的扯下门边挂杆上的浴巾就往头上罩:“你不跟我一块就算了,耽误几分钟就来催,有没有天理了。” 他嘟囔的时候魏清澜扫过他浴袍的口袋,发现透出手机的亮光,心下觉得好笑。 “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是怕你晕倒。” 平日里赵景初会磨着魏清澜帮自己吹头发,所以这次她很自然地也取来了吹风机,却没想到遭到了阻止。 赵景初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你今天辛苦了,赶紧洗澡去吧,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他说着就夺过魏清澜手上的吹风机,搂上她往浴室走,还记得顺带拿上她的睡衣。 魏清澜任他动作,一点不反抗。 等门一关,她又掏出手机,意料之中的,很快来自全力出警的消息就又来了。 【准备考个证呢,忙到吊水,只能靠看太太的漫画放松】 这句话画面感极强,魏清澜光是想象赵景初坐在病床一手吊着水,一手握笔奋笔疾书,就已经觉得诙谐到炸裂。 他还编得挺有生活,只不过跟本人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魏清澜哒哒打字:【身体还好吧?考什么证呐?太累的话一定要休息呀】 赵景初此刻还从容得很:【没事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还能玩游戏】 下一秒,魏清澜那边就来了条让他天塌了的消息。 【你主页显示跟我同城哎,这样吧,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探病,刚好给你带本签绘,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106章 赵景初呆住了。 魏清澜又补充了几句,挑选出了几个时间让他选,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 赵景初十分严肃地回应:【不可以这样。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个骗子?怎么能轻易相信我呢?】 魏清澜却无所谓地回了句:【怎么会,你一直都给我留言啊,五年了】 赵景初打字的手指都要点出火星子:【拉长线钓大鱼你懂不懂?埋伏几年骗你见面,把你打包扔去缅北,有去无回】 魏清澜那头好久没再发来信息,赵景初越想越觉得心慌,字删了打打了删。 最后,他也管不了太多,着急地走向浴室,对着门内喊话道:“魏清澜,你未成年吗?网上的人都信?见网友这么危险的事你不跟我商量商量?赶明天我就投资保健品,第一个卖给你。” 魏清澜是又无语又想笑,走到门边,懒懒地靠着:“暴露了吧,看你还装不装。” 赵景初愣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的脑子终于能正常转动,随后理不直气也壮:“所以你没打算见网友?” 魏清澜呵呵两声:“见啊,我在家不就能见。你说是吧?全力出警。” 门外尴尬地沉默,她紧接着又好心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以为我真三岁小孩啊?这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一门之隔,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磨砂玻璃上印出模糊的影子,魏清澜不禁抬手,虚无地触碰,心里难免柔软。 “默默留言五年的小粉丝,没有话对我说吗?” 赵景初静静地站着,良久,影子轻晃。 他也抬手贴向半透的玻璃门。 他勾了勾唇角,有些苦涩,更多的却是庆幸。 “我说的都是真的,难受的时候,只能看你的漫画。” “太太,说好的签绘,不能少。” *** 代号 g 的测试结果虽是小范围,但并没有要求玩家保密,也没有买水军刷好评,因此当玩家自发在平台给出评论和建议后,也就相当于变相公布了测试效果。 这些参与测试的玩家里,不乏一些格外关注的业内人员。 为了广告效应,赵景初接了几个游戏的采访,配合着市场那边做了些宣传。但除了采访外,缪斯并没有下通稿。 然而几个相对比较权威的业内测评号都提到了代号 g,用了“国潮神话”“韵律美学”这类词,描述相对比较客观,但能看出评价较积极。 一般来说这种完成度的首测,除了部分功能的评价外,最多就聚焦在画风和剧情。 魏清澜和美术一起迭代了画风,打磨了原画效果,得到较高评价算是预期之中。 最让她紧张的剧情改编,没想到也让这些业内给出较为惊喜流畅,交互体验良好的评价,她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起码确定了方向正确。 认真仔细地一篇篇把玩家和业内人士的评价看过去,把一些优化点和建议记下来,她对于之后几个月的优化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 很快赵景初也在项目群里发了近几天的运营数据,留存率表现很是不错,甚至超过此前的几个项目首测。 不过他也客观指出,首测玩家人少,在泛用户表现方面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许多人跟着讨论,大多数都说自己的模块还有优化空间,还得看之后二测三测的效果。 赵景初告诉魏清澜,只要能开始讨论优化且不存在大改,说明项目能成的概率就很大。 魏清澜心里也多少有数,目前看起来表现的确不错,只要不瞎改,原作粉和新玩家都能在后续的测试乃至正式服入场。 …… 魔悦虽是傲慢,却一直紧盯缪斯的动向,因此也有几个运营报名了首测,只可惜他们都在资格审核时被早早踢出局。 但钟鼎仍从其他业内人处打听到,代号 g 的效果相当不错,尤其新手期交互感非常强,与剧情结合得很紧密,与此同时画风和表现力上都有所突破,让人眼前一亮。 钟鼎得知后可以说是悲喜交加。 一方面他确定了这样的题材和画风明确有市场,另一方面他的先机也确实被代号 g 抢走了一部分。 他和核心人员商讨了几轮,最终决定趁热打铁,于下个月也放出迭代后的版本进行小范围测试,试试水。 这决定来得太突然,项目组立马进入高强度赶工状态,原本连故事都还稀碎,画风都还不统一,现在居然要面对将新手流程和几个基础系统完整呈现的版本计划。 画风问题几乎成了弊病,因为洛鸣功底不够审美也不够,与主美那边始终探讨不出最终方案和合作模式。 美术出了许多版本与原作尽量贴近的画风,却总觉得不对味,本打算依靠洛鸣的“指点”加强表现力,结果他一会儿一个想法,反复动摇,耽误进度。 从缪斯来的兰天更不必说,太过我行我素,只能对他进行冷处理,交代做一些不影响进度的执行活。 现在好了,什么都还不确定,只能拿个半成品给策划,让他们先把版本流程落地。 策划这边更是焦头烂额,系统做的功能虽是七七八八,但 ui 功效等都还不齐全,每个人都不得不紧急地催进度,而对接的人手就那么多,活不停地加,导致每个人的脾气都格外暴躁。 项目组内部吵了几轮的架还不够,由于测试时间紧张,发行那边也得紧急准备物料,和研发部的沟通也少不了催促。 研发不仅要管自己研发的工作,还得额外回复对接,更是烦躁。 发行则埋怨研发响应速度太慢,影响了他们的工作进度。 双方都对对方格外不满,各自向自己的老大投诉。 魔悦属于还算有经验的团队,即便再紧张的排期,最终也还是能交付出结果,只不过质量的确有待商榷。 但钟鼎仍是抱着从前的观念,自己的项目自有一套玩法和数值框架,所谓的改编也不过套一层皮而已,只要有了皮,改成什么样都有人买单,没必要再继续纠结,纠结也纠结不出个结果,反而耽误进度。 这不信了现在大厂天天摆出的花架子,朝内容向精品向努力,结果耽误着耽误着,导致第一个机会已经错过,他原本良好的职业势头也被迫停滞,进入董事会的进程也随之耽误。 如今的情况,他不可能再去找个便宜靠谱的 ip 或是有点能力的魏清澜,耗不起也冒险不起。 为了向上头交代,只能快刀斩乱麻迅速调整,做最保险的那套东西。 于是,在钟鼎的指挥下,《幻之迷城》项目几乎放弃了剧情改编逻辑和画风调整,将大部分研发精力投入了完善功能的工作当中,即将迎接计划之外的首测。 第85章 开刀 《幻之迷城》首测那天,是缪斯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 赵景初正在会议室发火,把周鹤和邱宁揪着骂,问外包资源延迟收回的原因。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周鹤就在那嬉皮笑脸,给他看得越发火大。 他盯着周鹤的目光已经冷到结冰,周鹤终于双手投降:“这事好说……好说……” 赵景初气笑了:“延期三天了,好说?” 虽然缪斯人手还算足够,但由于有一些特殊技术要求,所以项目部分模型需要外包。 而他们筛选出来的外包公司都属于质量较高的档次,况且周鹤一直以来盯排期很紧,所以延期的情况几乎没有,赵景初从不多问,没想到这次出了事。 其实不严重,但这多少会对进度有点影响,所以赵景初必须表明态度。 周鹤尴尬地笑了两下:“我也挺生气的,一直催他们一直拖,态度很有问题,下次肯定不合作了。不过有个好玩的事你们听不听?” 邱宁看看赵景初的表情,本想打断周鹤不合时宜的玩笑,结果周鹤嘴巴更快,立马就开始说了:“跟我对接的那个外包昨晚上跟我讨价还价,哔哔各种理由想再拖几天。我真服了,跟他扯皮扯了半天,结果他说漏嘴,原来因为魔悦加价抢排期了,没时间做我们的。” 见赵景初有点兴趣,周鹤说得更起劲:“然后我就稍微引导了一下,这人就开始跟我吐苦水,说迷城的风格莫名其妙,又土又杂,要求也莫名其妙,返工好多次了。” 邱宁听到迷城这个抄袭游戏就插了一句:“迷城今天首测,得监控一下的,但我还没来得及看。” “看也没意义。”周鹤大手一挥,随后继续话题,“外包说得我也有点好奇了,于是我连夜找了个号潜入他们的首测玩家群……” 他及时停下渲染气氛卖个关子,然后笑得贼兮兮:“开会前我趁机扫了眼群里,你们猜怎么着?” 眼见两人半死不活地盯着自己,周鹤收了收表情,正经了一些:“总之,咱是没必要担心了,别说对打,他们自己已经能把自己搞死了。” 第107章 *** 《幻之迷城》的测试太过紧急,许多东西在一周前都还没能彻底完成,进度最落后的便是文本的落地。 洛鸣写点漫画台词还能糊弄过去,可这游戏文本量大,也没人放心让他完全负责文本这块,所以他自然是不了解也不担心,平日瞎忙活假忙活。 钟鼎似乎默认主策会安排好这一切,毕竟之前的项目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由于版本反复,文本陈旧,很多包装都不统一,甚至很多玩法规则都是直接拿其他项目的文本粘贴过来的,只剩一周就到测试了也还没来得及修改。 之前项目虽也是换皮,但不会有太赶测试的阶段,所以担当主策的人基本都会安排好各自功能的人去修改自己模块的文本。 可《幻之迷城》的主策是数值出身,凭借溜须拍马挤走了上一任系统出身的主策,自己对各个功能都还在学习阶段,根本不清楚涉及到多少文本工程量,难以从容地安排这个模块。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仅剩一周时,主策发现各类引导台词和包装文本几乎全部缺失,只能申请找外包文案介入。 外包虽是快捷,沟通却也更需成本,尤其几个外包同时进行,风格不统一也是问题。 然而只要能有,都会比现状要好得多。 而钟鼎的要求,也只是有文本而已。 外包的文本是测试前一天才全部收回的,此前几天收回的东西已分批配置,最终才勉强赶上最后一次热更。 原本以为游戏内顶多只是被玩家吐槽文本没打磨得太好,可没想到包括文本在内的各种天坑无处不在。 …… 首测当日一开始还算正常,由于项目经验丰富,魔悦的性能等问题一向都优化得不错,所以登陆非常丝滑,成功登陆率很高。 玩家群里有一些老熟人,从前玩魔悦其他游戏时就十分活跃,钟鼎此前做出的产品他们也算是忠实玩家,因此平日水群也多。 运营通常放任他们炒热气氛,甚至会私底下加以联络,送一些礼物维系关系。 这次同样,他们在群里先是做了对迷城的积极预测,给了其他玩家信心,随之在服务器开启后也及时反馈进度。 一开始气氛不错,大家也都汇报着自己登陆进度,可很快,群里就开始没人说话了。 沉默了近十几分钟,运营彻底察觉到不对劲,将首测公告又发了一遍,开始活跃气氛。 这像是一个开关,一个玩家提出疑问:【这是啥世界观?】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又有玩家跟:【同问】 下一个玩家更直白:【修仙?西幻?别告诉我是机甲啊…】 点出了最难以启齿的问题,玩家群开始炸了。 【能说吗,新手引导好乱】 【角色看着都挺眼熟的嗯】 【关卡太多 bug 了,技能手感好诡异啊,技能名也对不上】 【我都还没到关卡就被卡出来了】 【这都不重要,问题是这画风怎么东一下西一下的?到底抄的谁啊?】 【台本体育老师写的吗?直白得可怕】 【哪里直白,角色小传就很谜语人[截图]】 【呃呃这风格明显不是一个人写的吧】 【我宁愿要谜语人】 【装备这规则错了吧】 【就我开了竞技场?不是这玩意啥啊[截图]】 【天呐谁取的名字,好 low】 【(佩服.jpg)】 …… 围绕着各种各样问题的讨论彻底刹不住车,但运营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场面,于是一开始还抱着积极态度,认为差评虽有但不会持续太久。 可一个小时后,当运营接到舆情监测,说有人在手游论坛截出很多文本和角色绘制问题时,他们终于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就在运营正犹豫是否要禁言或是介入删帖时,其他问题也开始层出不穷。 风格不伦不类、ai 融图融出六指琴魔都算小事,最可怕的是有些服装和场景暗藏敏感的国外标识和歧视嫌疑。 此外许多角色原画涉嫌抄袭,被人做了叠图扒出发型、头饰、动作等各方面与别的作品相似度很高。 这些被抄袭的对象除了有人提到和幻之迷城颇有渊源的魏清澜外,还有几个其他画手。 魏清澜现在登陆社交平台的频率少了许多,但其他的这些画手几乎都是自立门户,所以平日里在社交平台非常活跃,网速也相当快,得知此事后已经开始发声问责,各自的粉丝加入转发和避雷。 除了美术的问题,更有人发现各类玩法里的机器人,用了“拳打脚踢”“目苟”这类谐音极度不友好的词汇。 外包的东西明面上经过了主策和洛鸣审核,实际上每个人都来不及细看。 尤其洛鸣更是看不出名堂来,甚至都不知道给过来的文本在游戏里对应哪个模块,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不认真和无知,他也只能囫囵地糊弄过去,说句 ok。 所以极度明显却暗藏在边角的恶趣味就这么展示在玩家面前,导致现在一切木已成舟。 魔悦的运营反应其实挺快,及时在官博和粉丝群里公告会及时调查给予答复。 禁言和删帖显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运营转头就立马找到了研发部,希望他们能真调查出个结果。 然而说什么调查,最后问责到执行人处,文本类的说外包,问责外包则说自己只是玩梗,能奈他们何? 而美术类的只是说是从网上剪贴的素材,或是 ai 直接生成,也经过了上头的层层审核,没收到问题反馈才继续细化的。 这些执行人里就有兰天。 兰天不知道别人,他反正是故意画来恶心人的。他在稿子里加入了一些敏感元素,抱着不被轻易发现还能宣泄的心态,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馅。 但露馅也就露馅,兰天本也没重视这事,他对于这个项目可以说了解度还不如祸根。 因为一旦他为了工作想去了解,都会被掺杂着恶俗笑话的仿冒故事给熏出来。 兰天虽然心高气傲,但他自诩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也认为自己的审美高出别人一截,对于太过低级的东西十分不屑,洛鸣的作品从画风到他原创的部分,兰天是没有一点兴趣。 他轻视,可玩家却越闹越大。 魔悦标榜《幻之迷城》是一般向的项目,自然是想男女通吃,可这下却是把男女玩家都得罪了,除了些魔悦的公司粉,其他人可不惯着。 不同群体各自将自己在意的敏感恶俗的元素集合在一起,在各个平台上传播,热度开始居高不下。 运营逐渐察觉情况是彻底控制不住,连测试数据都开始受到影响。 三天结束,留存的玩家甚至已经不用拿百分比计算,仅有七人。 导量了一千人,最后留下了七人,且在线时长每天都不超过十五分钟。 运营分析了各类数据情况,发现除了舆论影响外,功能玩法问题也很大。 迷城的皮是新的,玩法是魔悦以前那套,两者融合度太差,几乎看不到改编的意义,甚至还拖累了原本还算成熟的玩法。 运营尝试各种方法已经无力再拉新,不得不逼着钟鼎给出说法,否则数据难以交代。 连分管研发线的副总裁都开始询问这件事了,显然已经听到风声。 钟鼎甚至怀疑是运营部老大趁机告了状,让他不得不表态。 他也是焦头烂额,毕竟测试是他做出的决策,所有的美术效果和文本明面上都是他审核后释出的。 运营部的老大本来就和他在争董事会的位置,现在要是给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说法,他就相当于把机会拱手让人。 钟鼎需要找人开刀。 第86章 煮夫 魏清澜得知魔悦的项目陷入危机,还是赵景初献宝似的告诉她的。 她不是不关心,其实之前还念着如果迷城测试了她一定要去感受下,魔悦把这个抄袭的玩意改成了多么高攀不起的样子。 可当工作再度忙起来,她就没有精力去关注了,只天天想着要怎么做好后续剧情和角色。 赵景初则是刚得到比较确切的消息,就凑到了魏清澜身边。 他拿出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迷城的内部数据,压在魏清澜正在看的资料上:“热乎的,魔悦十年来数据第一次这么惨不忍睹。项目估计要完。” 魏清澜抽出资料,看着兴致勃勃的赵景初,很是捧场地搭上话:“钟鼎这个老狐狸怎么阴沟里翻船了?很多人都说他项目成功率很高。” 赵景初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过她手里的资料翻了翻,边翻边说道:“本来不应该的,毕竟他以前项目的框架在那里。但这次就是因为什么都搞了半吊子,一个装模作样没底蕴的皮,压根套不进他那框架。” 赵景初说着说着扫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眼睛亮了亮:“次元想撤诉?什么时候的事?” 第108章 违约官司赵景初很上心,但魏清澜觉得他平日太忙,这事也是她的事,所以就仍自己跟进,所以很多细节赵景初没她清楚。 “他们法务昨天联系我的,想跟我谈条件,寄了文件给我。” 魏清澜叹口气,是真有点烦躁:“之前不是因为他们想诬告我,律师非常建议我反诉次元税款不清吗,我几个前同事刚好有相关的证据,网上刷到我的事,就联系我一起举证了,没想到司法一查发现情况比较复杂,虽然额度不至于巨大,但也够掰扯的了,顺利冻结了次元的一部分资产。” 赵景初却还是有点不明白:“那次元跟你告饶有什么用?税这种事哪能轻拿轻放?” 魏清澜摇摇头:“是他们现在急需资金周转,而缪斯的法务不愿放过他们,导致他们拉赞助很困难,所以想先把跟我的官司了结了,也算是……示个好?” 而为什么要示好,恐怕就与次元和魔悦的合作有关了。 赵景初嘲讽地笑了:“三百万都不要了?” 魏清澜也难说明心中滋味:“不仅不要,还想保持良好合作关系。” 赵景初的嫌弃溢于言表,魏清澜扯扯他的脸,做出个鬼脸:“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从次元的同事那得到的消息,钟鼎跟南不凡追责,认为他故意把有抄袭风险的作品卖给他,闹得挺难看的。” 赵景初的手指敲打着沙发扶手,胳膊慢慢地滑到魏清澜身后,将她圈进自己的范围,因被她拉扯着脸颊口齿不清:“正要跟你说呢。我也听人说钟鼎现在正四处找人背锅,找完外包找那个抄袭的,找完抄袭的找美术,找完美术又找上南不凡。” 原本两家当初信心满满签了项目合作,又因为次元这几年开始做实体周边,南不凡用物美价廉忽悠着钟鼎叠加合作,钟鼎想着只要项目成了就很难亏本,于是也同意了。 但没想到,如今项目有了危机,数据再差下去,恐怕真就摇摇欲坠了,那这些合作就是更加亏本的存在。 钟鼎为了保住自己,必须及时止损。 合作出了问题,次元的经营也必然会出现周转问题,更何况钟鼎已隐隐有把抄袭的火力引到次元身上的趋势。 次元也必须想办法自救。 这个道理魏清澜懂,赵景初更懂。 两人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相视一笑,对于他们即将到来的狗咬狗存了一分期待。 但期待是期待,要说真的关心倒不至于。 他们还是更关心他们的代号 g,能不能成为公司最有代表性的一个项目,实现最初的目标。 至于次元的撤诉,于魏清澜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胜利。 如果能及时抽身出这趟浑水,她没有任何理由纠缠。 …… 代号 g 的首次不计费测试结束,数据稳中高歌,项目组的氛围也更好了。 魏清澜发现,美术那边对她有意见的一批人,走在路上单独碰着了居然会开始打招呼了。 她的作品把控能力和对市场审美的方向预判得到了验证,很多不服气的也不得不臣服于数据结果,进而对魏清澜重新审视。 在刚进缪斯那段时间,魏清澜虽然总是告诉自己做好份内之事就行,不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可人毕竟有知觉有感情有情绪,又有谁能真的说不在乎就不在乎。 别人造谣她会难受,别人看不起她她不甘心,别人质疑她她会想证明自己,其实每天都在和自己的心态博弈。 所幸她稳住了,也所幸有人愿意站在她这边,让她不会像在次元的最后那段日子,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首测只是个阶段胜利,接下来的二测三测更是挑战。 由于二测的时间已经基本定下,所以魏清澜这些天已经开始渐渐又回到了繁忙的状态,下班时间几乎没有早于九点。 赵景初还得跟发行那边拉扯来拉扯去,更是忙到飞起,他下班更晚,魏清澜可不等他,通常都是自己回去。 赵景初抱怨了好多回,说她不能跟自己同甘共苦,他要闹了。 闹的方式就是某天趁魏清澜不在,偷走了窝居在家的扁扁,带到公司来上班。 扁扁特别黏魏清澜,上班第一天就总从办公室跑出去,玩累了就盘在魏清澜的桌上,轻声地喵喵叫完就睡觉。 扁扁还是有点本事,很快成了策划这边的团宠,美术路过发现也加入撸猫大队。 但它还是有点高傲,不乐意人碰太久,厌烦了就又缩回魏清澜这里。 魏清澜越看越心软,工作之余就疯狂吸猫,欲罢不能。 作为私家猫,自然是不能留在公司的,可当魏清澜要下班了,赵景初就把扁扁抱回办公室,一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魏清澜手里一空,立马就追了过去,站赵景初面前,看他抱着扁扁那副得瑟样就不爽:“你干嘛?我要带扁回家了。” “回~家~”赵景初夸张地学她,然后跟扁扁说话,“咱们好猫才不回呢,要陪爸比加班。” 习惯使然,魏清澜差点没忍住一包砸过去,而赵景初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幸好魏清澜在关键时刻想起这是办公室,转头看了眼门外,及时把门关了起来。 “赵景初你真是欠打。”魏清澜不客气地敲他脑瓜崩,顺手捞出扁扁。 赵景初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转身:“等等我怎么了?天天溜那么快,回家路上就把晚饭吃了,我都发挥不了了。” 魏清澜都懒得喷:“我不爱吃你做的饭,就爱吃外面的。” 他天天那么晚回家还总研制菜色,兴高采烈要她一起品尝,两人天生口味不一样,他试图做出贴近她的,但就是不伦不类,她虽然不怎么挑食,但也不是都爱吃的。 所以魏清澜还是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赵景初听了脸色沉下来,一把又把扁扁抢了回来,把转椅转了个方向朝向窗外,声音冻出冰碴子:“我懂了。” 魏清澜看他后脑勺都觉得好笑,绕到他身前:“你懂什么?跟你说多少遍不用做饭叫个外卖就好,怎么没见你懂?” 赵景初不看她:“不是做的难吃,只是你不爱吃而已。哦,不对,是我做不出你爱吃的味道。” 魏清澜点他脑袋:“不做不就行了嘛。” 赵景初陷入沉默,很显然这个建议他并不满意。 他平日插科打诨惯了,有时候说的话不能当真,但魏清澜就是能感觉到,他这次还真重视起这件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事了。 “怎么了?”魏清澜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半蹲下看着他,“真不高兴了?” 赵景初隔了好半天才看向她,和扁扁动作同步,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让魏清澜的目光不自觉又温和几分。 “可你不觉得,现在我们口味已经很像了吗?” 他问得认真,充满对认可的期待。 魏清澜眨巴眨巴眼。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这事要是赵景初不特地提,她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赵景初挑食又嘴刁,各种重口味咸的辣的油的爆炒的都不爱吃,对于火候控制也要求极高,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清蒸海鲜如此。 之前因为魏清澜不爱吃海鲜的问题,他陷入了很久的自我怀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如此介意。 介意到开始琢磨靠近魏清澜的口味,就想让两人各方面都更契合。 准确地说,是他更契合她。 赵景初问完,魏清澜一时没说话,他的自嘲一闪而过,轻描淡写道:“你根本不懂。” 这段时间他一声不吭默默使劲,在细节处潜移默化处想改变他不愿承认的事,可魏清澜好像根本不明白。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说他俩根本不合适,可当真的不合适的情况出现,他发现他一点都接受不了。 虽然魏清澜早已跟他说过,她不介意,也说过两人本就要相互迁就,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槛。 就好像他一直在强求,结果注定不尽如人意。 魏清澜读懂了他别扭的心思,觉得又无奈又心疼。 她故意开玩笑地说道:“这是想逼我天天在家吃饭呢?” “才不是。” 赵景初冷着脸,看起来哄不好的样子。 扁扁大概很少见他这样,难得乖巧地待在他怀里,又伸长鼻子贴了贴他。 赵景初没被扁扁这么讨好过,有点震惊,严肃的表情一下就绷不住了。 但下一秒他想起自己在干什么,脸立马又冷下来。 魏清澜憋着笑,摸了摸扁扁的头,又顺带摸了把他的:“好了,大制作人愿意当煮夫我难道不高兴吗?” 一想到平时在公司让人避退三尺的赵景初,目前最大的追求也就是两人能吃到一块……魏清澜就觉得即便这个世界看上去很复杂,但或许最大的问题大概也就是晚饭吃什么。 “煮夫”这俩字就像触及了什么机关,赵景初目光微顿,有些迟疑地看向魏清澜。 第109章 魏清澜轻笑一声:“周末一起做饭,好好研究研究,争取达成共识。” 第87章 默认 钟鼎本想着减少点损失,不至于让上头的人再给他罪加一等,但一开始亲自和南不凡没有谈拢,他被迫只能把事情做绝。 他先是交由运营在社交平台上对游戏近日的争议做出回应,大部分的回应十分官方,没有太多实质性内容。 其中能推给外包的都推给了外包,不能推的就模棱两可地表示,项目组内部也被蒙蔽欺骗,源头是漫画合作方。 他没有指名道姓具体的合作方,但有心人很容易就扒出信息,次元来客的名字再度进入大众视野。 吃瓜网友无处不在,无瓜不吃,将次元来客与魏清澜的纠葛再度联系也不是什么难事。 结合这段时间的信息,魏清澜被次元压榨不得已出走,又加入手游新势力公司,并产出高质量作品的经历也渐渐被认知。 此时次元再跑出来说什么一切都是误会,与魏清澜早已和解,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通稿就是如此,次元能说,自然就有人给他站队。 只是这次,魏清澜不再沉默。 正值撤诉裁定书送到她的手上,她发了条久违的微博。 一张裁定书的照片,一张南不凡曾经傲慢威胁她贩卖版权的聊天记录,与一张缪斯为她专门定制的《祸根》纪念册打样。 配文仅仅一句—— “人心难测,唯有一路前行”。 送给她自己,也送给南不凡。 她不再想蹚浑水,回应只此一条,以后一切再与她无关。 评论涨得很快,有许多在绘画业务上曾有交流的网络好友,多年不冒泡不互动,此时也转发留言,小范围内掀起热潮。 但她收到更多的,是来自于普通网友的支持与鼓励。 虽也不乏一些质疑真实性与呼吁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的声音,但于魏清澜而言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对她杀伤力为零,她也再也不用理会。 在魏清澜没有注意的角落,方述用千年的官方账号转发了她的这条微博。 他一句话都没说,一般人只会认为是合作。 但总有人会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二十四小时警觉监控方述动态的赵景初,在两分钟后就发现了这件事。 僵持了半天,他松开要发送警告信息的手,转头就找运营要来了缪斯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和密码。 运营怕他要干什么不得体的事,确认了又确认,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给了。 光是这会儿就耽误了十来分钟,赵景初想骂人的欲望达到了巅峰。 登上账号他就马不停蹄地熟练找到魏清澜的号,发现官号居然没关注她,即刻点上关注,下一秒就转发上了。 同样,也是一句话没说。 倒不是他不想说,但他多少还是要考虑到运营的心脏。 况且一言不发也更显得从容不迫,仿佛只是蜻蜓点水地按了个按钮。 再小众的工作室都有属于自己的肱骨,因此两个工作室的微博下,各自的粉丝对于这样给出的排面和热度也都有一定支持。 而误打误撞的,就又有路人关注上了魏清澜。 有人好奇翻她以前的作品,发现实力和想象力的确都算是对得起观众,于是风评走向持续维持向好。 魏清澜的粉丝就在一次次的舆论风波中只增不减,包括她原本的粉丝群氛围也越来越热闹。 她从来不是在乎粉丝数量的人,但她很感激粉丝的声量带给她的许多机会。 于她而言,能继续做喜欢的事已是十分幸运,而总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更是幸运中的幸运。 她身后的人自然不止有粉丝,还有众多的朋友和伙伴。 …… 魏清澜过了几个小时发现了方述的转发,特地到他的微博底下留了个言。 【(小花.emoj)(爱心.emoj)】 方述很快给她的评论点了赞。 两人的互动透出一股熟稔感,旁观者清。 于是魏清澜很快就收获了一个七窍生烟的赵景初。 他扣了个问号过来的时候,魏清澜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当他又截了个她评论的图过来,她就懂了。 她很快发个“我什么都没说”的捂嘴表情包过去,对面发来了微笑的豆豆人表情,极为阴森。 比表情还阴森的是赵景初的心情,不存在任何夸张玩笑的成分。 越临近年关,他整个人就越焦虑,与此番插曲无关。 他之前拿新年要到了试探了魏清澜几次,看她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精神才渐渐松懈了一些。 赵景初盯魏清澜盯得实在很紧,她几乎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他不敢和魏清澜说自己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小心眼的人,从来没变过。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当他对方述友善一些,甚至不用友善,只是公事公办一些,她就会露出欣慰乃至感激的表情。 他不想要她这种感激,可好像没有办法。 赵景初想证明什么,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烦人了,因为魏清澜已经和他说明了无数次,也沟通了无数次。 可赵景初却无法避免每次涉及到方述的事,就会反复想起从前自己在魏清澜那里的多余。 或许只有方述彻底消失,他的生活才能真正平静。 出现这样的想法不是第一次,上一次这么想,是因为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和魏清澜不同软件的账号开始混着用,所以有的时候发给魏清澜的短信会发到他的手机上,有时是验证码,有时是线上活动宣传,有时又是线下活动提醒,他早已见怪不怪,转发告诉她也已家常便饭。 可某天收到的短信内容,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彻底接受不是眼花。 魏清澜在一月二十三日晚上七点半,预定了一家市中心西餐厅的晚餐位。 一月二十三日。 这天,是赵景初希望从这个地球、这个宇宙彻底消失的一天。 这个愿望十年如一日,从没有改变。 因为一月二十三日,是方述的生日。 这条信息让赵景初立马就明白了什么,几乎崩溃。 他藏好短信,却等着魏清澜的解释。 可几天过去,魏清澜什么都没跟他提。 离一月二十三日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焦虑。 魏清澜却没事人似的跟方述在微博上互动,连他转发的那条都没理。 赵景初不知道第几次抬眼看过去,今天调休的人,工位空空如也。 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她好像也并未发现他的情绪,迟迟没来新的消息。 …… 难得调休,魏清澜约了特地为了她也调休的木燕茹,两人边逛边八卦,时间过得很快。 期间,她还抽空发了条昨天拿到撤诉通知后就编辑好的微博。 她心情愉悦,日程繁忙,看手机的时间很少,所以回消息的时候也就东漏一块西漏一块。 直到打道回府前,她才注意到了缪斯工作室转发她微博的消息。 缪斯和千里不一样,属于她的本家,她没必要太过客套。 况且这微博如果只是运营工作性质的转发,她回了反而增加对方的工作量,所以回复的想法一闪而过也就罢了。 魏清澜回到家时赵景初还没回,她难得大发慈悲准备起了晚餐,毕竟考虑到某人对于一起进食的看重,她晚上特地没有多吃。 做了两碗快手腊味饭,魏清澜悄摸尝了一口,对自己这次的手艺挺满意。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赵景初按理也该回来了,她的手机却静悄悄。 正常来说,他应该见缝插针地消息轰炸她。 魏清澜点开两人的对话框,被动地又再次看了一遍他发的死亡微笑。 基于赵景初最近讲道理的程度,她下午扫一眼觉得他大概在开玩笑,现在再看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好像还真是不高兴了。 没等她再品品,门口响起了动静。 圆满从阳台冲了过去,这大馋狗最近就指着赵景初给他带零嘴,所以特别殷勤。 长大了不少的扁扁走路也越来越平稳,昂首挺胸地迈着小猫步也到了赵景初身边。 赵景初照例带了些楼下烤肉店的小食,香味扑鼻,刚打开喂上一猫一狗,魏清澜也被勾过来了。 只不过她有些不满:“怎么没给我带?” 她也爱吃楼下的垃圾食品,今天的好像格外的香。 “我以为你没这么早回来。” 赵景初看到她并没有惊讶,却说出意外的话,等她走近,他笑了笑:“我再下去买。” “我做了腊味饭。”魏清澜拉住他,有点小骄傲地炫耀,又有点奇怪地问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整天了,居然不催我回家。” “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不是玩得挺高兴的吗。”赵景初自然地圈住她,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四点多吃的是晚饭还是午饭?” 第110章 “算晚饭吧,我特意吃得早,还留了肚子。”她靠进他怀里蹭了蹭,却发现他的皮衣凉得很,又很快起身,“去换衣服,来吃饭。” 魏清澜直接离开了他的怀抱往餐厅去了,赵景初沉默着摸摸身上的衣服,听话地换了下来。 整顿饭,从魏清澜聊起今天吃喝玩乐,到她提到微博没回复消息的原因,赵景初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即便他一直认真地看着她,听她说话时也会适时地点头,魏清澜也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兴致和胃口皆是索然。 她说着说着也就没了劲,撑着下巴戳戳饭,最后再说了句:“你是不是不饿?” 赵景初垂下眼,声音无波:“还好。” 魏清澜对于自己的腊味饭没能得到拥护而有些小伤心,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做,但之前失败了,这次成功了呀。 但想了想,赵景初工作了一天,没胃口其实也正常,所以她也只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随后建议:“不饿的话别吃撑了,累了就洗洗休息。” 赵景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点了点头,但点完就继续吃,直到饭碗见底。 他吃饭的速度不算慢,吃完后见魏清澜停了筷子,就收了碗去了厨房。 屋内空间通透,魏清澜在餐厅撑着下巴继续看他洗碗,很快就把那股诡异感抛之脑后了,转而问道:“快过年了,你回仁城吗?” 赵景初在流理台后看她一眼,轻描淡写的:“这几年都没回过。” 魏清澜很早就知道他家的情况,但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会有些改变。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对于所谓的家早已从心里就割舍。 这个话题虽不是两人的禁忌,但她知道不再应该多说,便很快终止。 屋内只剩下水流声和碗筷碰撞声。 “清澜。” 赵景初突然喊她的名字,语气莫辨。 “嗯?”魏清澜反坐在椅子上,边玩手机边随口应道。 水龙头的水柱冲刷着赵景初的指间,带来微微痛感。 “周日那天,”他犹豫片刻才继续开口,“周日那天我有点事,得出趟门。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了。” 这倒是稀奇,赵景初要自己一个人出门了。 不过他能这么说,魏清澜默认他有公事要忙。 “好啊。”她笑了笑,还有些小激动,“那我得好好想想那天吃什么外卖。” 说着她就百无聊赖地打开外卖软件看起了外卖,一副美滋滋的样子,好像很是期待。 赵景初看着她,又像在观察她,竟渐渐生出恍惚的错觉。 第88章 与你(正文完) 这一晚,赵景初失眠了。 怀中的魏清澜呼吸清浅,他却心乱如麻。 他轻轻放开她,转身看向漆黑的天花板。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魏清澜和方述的身影。 他想象着他们在那家浪漫的音乐西餐厅里,烛光摇曳,谈笑风生。 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该问的,他有无数的理由问,魏清澜大概也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他又觉得,方述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尤其那样一天,对他们都很特别。 录音里的一字一句他都还记得。 她说,今后每一年的生日,都要陪方述过。 方述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赵景初翻了身,背对着魏清澜。 房间里弥漫着她的味道,这味道于他而言是安抚剂,可现在也难以抚平他的躁动不安。 太阳穴一直在狂跳,赵景初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乌龟,把头埋在沙子里,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看不见,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 周日,一月二十三日,终于还是来了。 魏清澜每个周末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今天却很早就起了床。 赵景初自她去了卫生间洗漱就睁开了眼。 几天的折磨,他眼下乌青。 坐在床上许久,等最后一轮水声停了,他又躺回了被子,闭上眼睛。 魏清澜特意放轻了手脚,在窗帘遮蔽下显得格外昏暗的房间内,慢慢摸索到了床边。 赵景初感觉身下的床垫略有塌陷,一股晨起的气息袭近。 带着一丝湿意和凉意的吻落在他鬓边,一触即离。 “不是说要早起吗?还睡。” 赵景初迷迷糊糊地“嗯”一声,又裹紧了被子,像是真的没睡醒。 魏清澜摸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那我先起床了,去商场买点东西。你自己看着时间。” 僵硬地闭着眼侧躺许久,赵景初根据耳边的声音,描绘着魏清澜准备出门的每个动作。 随着卧室门关起,声音渐渐变小,直到彻底消失。 赵景初缓缓睁开眼,屋内没有走漏光线,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 他赤脚下床,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灰冷的晨光透进屋子,洒在主卧书架的相框上。 相框里的照片已有些年份,画面中是年幼的魏清澜。 身着公主裙的她站在破落小镇的入口,留下命运转折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今后的几年里,再没有人为她留下影像的纪念。 魏清澜轻描淡写地说起时,眼里是平静的悲悯。 悲悯所有人被改变的人生。 可她也说那段日子值得纪念,所以一直留下这张照片。 赵景初知道,那段他未曾参与的过去,在她灵魂中会留下永恒的印记。 那也是他一直不敢深问的经历。 魏清澜和其他人有一段几乎通感的痛苦,这痛苦就像命运的锁链将两人连在一起,也让他又恨又痛。 任他如何努力,都永远无法替代。 …… 赵景初沿着滨江大桥一路走,不知终点在哪。 晨跑的人一个个路过他身边,显得他更是死气沉沉。 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这么瞎逛过了。 没有魏清澜的那几年,除了打卡魏清澜去的地方,非必要赵景初并不爱出门。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每次都事无巨细地安排好约会,等着看魏清澜或满意或惊喜的表情。 那时赵景初爱发朋友圈,每次约会都要找不同角度记录下来。 【某人强推,的确不一般】 【听说这是情侣必看】 【第二杯半价也是被我蹭上了】 【又一年】 太多太多。 魏清澜不爱在朋友圈露脸,但赵景初身边几乎没人不知道两人是情侣。 想让人知道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可赵景初也后悔过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因为这也意味着全世界都会知道,他俩分手了。 分手后魏清澜早早就把他给删了,他也好几年都没再发过朋友圈。 有人好奇来问,他一概不回。 好像不承认就能当从未发生。 复合后,他怕魏清澜不高兴,连纪念的朋友圈都屏蔽了她。 他终于学会了低调和隐晦,只放了张两个茶杯的照片。 有人觉得稀奇,震惊的评论一条接一条,他都不理。 他和魏清澜几乎没有共同好友,他自然是胆子大。 可想纪念和炫耀的心忍不住,也不想次次都屏蔽魏清澜,他也就在某一天试探着发了一条两人的聊天记录截图,所有人都可见。 等到了魏清澜点赞的那一刻,赵景初觉得全世界最幸福的就是自己了。 可自从因为工作原因加了方述的好友,赵景初发朋友圈的频率就又低了下来。 按理说他该多宣誓几次主权,可无论他面上对方述多不屑,他仍是有顾虑。 比如自己的行为如果被魏清澜知道,或许会被定义为挑衅。 即便事实就是如此。 陈年旧伤明明应该被治好了,却总感觉痛痒,扒开一看,发现原来是麻药失了效。 赵景初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痊愈,却还要骗魏清澜,他是个身心健全心态良好的成年人了。 也许骗多了,他自己也就信了。 …… 滨江大桥很长,赵景初走了很久,走累了就去附近的商圈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去了游戏厅,抛了几轮硬币走走停停,选了个赛车游戏,和身旁的小孩哥小孩姐竞速,输了个底朝天。 他去了电影院,在海报前站了半天,不停冒出这部想和魏清澜看,那部也想和魏清澜看的想法,对于自己单独观影没有任何兴趣。 电影看不成,他买了桶爆米花坐在门口的按摩沙发,扫了个码开始按摩。 运作的第一秒,他刚放进嘴里的爆米花就喷了出来,连带着手一松,桶也飞了出去。 爆米花撒一地,赵景初捂着痛得难受的肩膀,脸都皱成一团。 第111章 痛完却还是得老老实实从别人脚底捡垃圾。 这对于一个有点洁癖的人来说实在是酷刑。 把爆米花扔进垃圾桶后,赵景初垂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黏糊糊脏兮兮,像有一万只蚂蚁从指尖往心尖爬。 迫不及待地找到洗手间,他冲了很久的水才将不适感祛除。 赵景初湿着手往外走,刚走到过道就被拦住。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被推了一把到他面前,脸上是明显的羞涩。 她看到他甩手的动作,递过去一包纸巾:“需要纸吗?” 赵景初对她的神情和行为都太熟悉,却还是客气说一句:“不用了,谢谢。” 对方回头看身后的朋友一眼,又继续说道:“那方便加个微信吗?” 赵景初眼神冷漠,想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直接错身离开。 可刚抬脚又想起魏清澜跟他说过,这样过于不礼貌。 于是他又看向年轻女孩:“不太方便,我有女朋友。” 对方有一瞬尴尬,但很快又笑了笑,摆摆手:“没事没事……纸还是给你。” “不用了。” 赵景初拒绝得干脆,走得也干脆。 离开影院门口,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浓重的失落开始从心口蔓延。 他突然就很想很想魏清澜。 点开手机,打开置顶的对话框,他还没发消息,就见她的名字下有动态提醒。 点进去一看,是许多个礼盒的照片,配了个“开心”的状态语。 礼盒。 生日礼盒。 赵景初退出了对话框。 *** 魏清澜将几个购物袋交给方述,方述没料到重量,往下沉了沉。 他惊讶地问道:“这么重?多少东西?” 魏清澜帮着挪到他的后备箱:“没多少,就一些衣服鞋,还有书啊文具啊什么的。哦对了……”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看着他,笑得开心:“还有你的生日礼物。” 方述愣了愣,又看了眼后备箱里的那几个盒子,果然有一个包装格外郑重特别,还插了一张贺卡。 片刻后,他唇角轻扬,说道:“谢谢你,清澜。” 谢谢她还记得这个日子。 也谢谢她做的一切。 魏清澜也不愿太矫情,开玩笑似的说:“那等晚上要告诉我,对我倾情推荐和预定的餐厅满不满意,还特地订了个儿童套餐,包小梦喜欢。” 方述点点头,欣然答应。 客气的话题结束,两人一时沉默。 有些话现在已经不适合再提及,所以他们都选择装傻。 装傻,就还能做朋友。 方述的目光再度温柔地落回魏清澜的脸上:“我先替小梦谢谢你的礼物,等寒假培训完,让你检验成果。” *** 最新动态刷新时,方述的定位出现那家名称眼熟的音乐西餐厅,图中是丰盛的两人份餐食。 赵景初再次把他的权限设回仅聊天,手机一丢,继续在跑步机上加速。 大汗淋漓是消解焦躁的有效方式,他的时间便在健身房一点点消磨。 所有没练过的器材他都试了一遍,要是魏清澜再没给他发消息,他怕是准备进瑜伽室了。 魏清澜的消息很简单,一句“你还没回家吗”就让赵景初宕机。 看到方述朋友圈时他气得脑袋发晕,现在才想起来,不过下午五点多,魏清澜订的分明七点半的位置。 赵景初抬起胳膊擦了擦汗,心脏的频率因运动仍略高,让他浑身燥热,心浮气躁不减。 下一秒,魏清澜发来一条语音,赵景初点开一听,明明还是沉郁的心情,却没忍住笑了。 魏清澜故作怒音:“查岗,比 7369 发个视频过来,要看到环境。” 赵景初在休息区的吧台坐下,对着对面的镜子老老实实地拍了一段。 视频发过去魏清澜那边就没了动静,他拍了拍她的头像。 魏清澜就又冒泡了:【穿那么少,勾引谁呢】 赵景初低头看看自己,临时买的普通运动背心,只不过被汗水浸湿得明显,肌肉轮廓清晰。 魏清澜很快又发了条信息过来:【大忙人原来是去健身房了,不给我好好解释晚上别上桌吃饭】 赵景初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谎言被戳穿,看着后半句话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打字问道:【晚饭?】 魏清澜:【?】 赵景初:【你回家吃晚饭吗?】 魏清澜发一个击毙的表情:【不然呢?】 赵景初再问:【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魏清澜的不解透过屏幕传来:【23 号?】 赵景初捧着手机发呆,魏清澜在莫名其妙中开始耐心告罄。 【赵景初,你给我赶紧滚回来,试试买的衣服合不合身】 *** 半小时后,赵景初回到了湖滨府。 他打开门,屋里没开灯,静悄悄的,也没有魏清澜的身影。 原本雀跃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还是因为忘记了日期吧,提醒了,记起来了。 然后走了。 他反手关上门,靠在门上,还没等情绪彻底上涌,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魏清澜站在通往卧室灯过道,灯光下,笑靥如花。 “不错,动作挺快。” 她抱着胸往外走,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搞什么名堂?我以为你谈生意去了。结果是去玩了?” 她不满地撇嘴,仿佛在等他一个解释。 可赵景初却迟迟不语,最后反而问道:“你晚上没安排吗?” 魏清澜不解:“什么安排?” 或许是压抑了一天,看到魏清澜出现在家中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你自己订的餐厅,不记得了?” 魏清澜还真反应了好半天,这才将餐厅和今天联系起来:“你是说晚上七点半那个?难怪……你收到预定短信了?” 在赵景初沉默又执拗的目光下,魏清澜恍然大悟,不知气得还是无奈得,头点了又点。 “你以为我和谁约会去了?” 赵景初紧紧抿着唇,唇角绷成一条线。 魏清澜抬手就是扯住他的脸,拎起他的脸颊肉,恶狠狠的:“你个猪脑袋,听好了。上次去金川镇,方述在小学发现了一个很有音乐天赋的小孩,打算资助她,最近才办好手续。刚好放寒假了,方述和小姑娘父母商量好,让小姑娘来长甫,上一段时间的专业声乐课,方述空余时间也可以辅导。” 她深呼吸一口:“至于这中间有我什么事,当然是因为方述是个男的,小姑娘不方便住他家,刚好我朋友小茹一个人住。” 见赵景初虽是雨转多云,但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魏清澜知道,他最关心的问题还没等到。 于是她继续说道:“餐厅我有会员,是我帮方述订的。他要请小朋友吃饭,这个音乐西餐厅是亲子主题的,儿童套餐做得特别漂亮,就推荐给他了。” 赵景初敛下眉眼认真地听,半晌才问:“可今天是他生日,你没表示吗?” “当然有啊。”魏清澜松开扯住他脸的手,本就没用力,现在还揉了揉,“我今天出门买东西,顺带买了他的礼物和给小姑娘的伴手礼,都送过去了。” 这事她特意让它降低存在感,也有魏清澜不想它在赵景初那成事的原因。 本想着结束后再和赵景初一笔带过分享分享,没想到整了这么一出。 “顺带”两个字怎么理解都行,反正赵景初听着是挺舒心的。 他也没问是什么生日礼物,已经沉浸在魏清澜的解释说明中。 整日的烦躁渐渐褪去,又觉得自己心眼小得有点丢人了。 随后他抓住不知算不算重点的重点,听起来有点转移话题的嫌疑:“……你让我回来试衣服?” 魏清澜呲着牙:“现在想起来了?” 她也不跟他计较,扬扬下巴点点沙发边:“看着适合你就买了。” 赵景初拆了半天才拆开包装,竟然是一件玫瑰色的毛衣。 他对着衣服左看右看,往身上比划了一下:“给我的?” “对呀。”魏清澜拉起毛衣的两个袖子晃了晃,“马上就过年了,多喜庆。” 随即她叹口气:“我本来也想买一件一样的,后来想想还是得你帮我挑。什么时候去逛街?” 赵景初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又想起以前她的抱怨:“你不是觉得我审美很差吗,从不让我帮你选。” 魏清澜不以为然:“你不是总说自己进步了吗?” 拍照能训练出来,给她挑衣服这件事也行。 赵景初自信一笑:“你想什么时候去。” 魏清澜看不得他的得瑟样,又扯了扯他的脸:“过几天就放假了,年货也没怎么买,逛街的时候一起看看。” 聊着聊着,两人就好像都忘了话题的开端是什么。 第112章 魏清澜撺掇着赵景初试衣服,赵景初刚脱了外套一手穿进袖口,她就戳了戳他后腰,痒得他一激灵。 “小伙子身材不错,健完身手感更好吧?” 赵景初闻言轻笑,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转身靠近她,毛衣悬挂在臂间,连同她一起拢入怀中。 “赏你感受一下。” 魏清澜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目光游走于他的唇和眼。 呼吸缠绕间渐重,一颦一笑都是足份足量的勾缠。 唇间逸出津液搅弄的纠缠声,和挑拨心跳的轻喘。 近乎窒息前,魏清澜轻推,总算及时阻止赵景初的无度索取。 两人额头相抵,她的声音带着轻哄:“还要买好多窗花,今天看了,都很喜欢。” “嗯。” “除夕贴一种,初一换第二种,初二换第三种。” “好主意。” 他无条件答应,哄得她高兴。 “赵景初,”魏清澜叫他的名字,尾音婉转,像是温柔的月,“我们又要一起过年了。” 赵景初目光微动。 这话不对。 对于他来说,少了最重要的两个字。 是终于,终于又要一起过年了。 赵景初的双臂收紧,温热的体温和自胸膛传来的震动都在告诉他,怀抱里的魏清澜此刻是如此真实可感。 他的不安在她的安抚中驱散,那些对于长久期盼的念头就又在恣意疯长。 他实在贪心吧。 可行至此处,他就是为了和魏清澜岁岁年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