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注视着你[刑侦]》 第1章 《谁在注视着你[刑侦]》作者:海百合【完结】 文案 何氏集团掌门人何威宇在家中非正常死亡,现场有直接证据指向他的独生子何澜。 据说,这个儿子是他三年前才从国外找回来的,外表阳光帅气,实际毒舌又冷漠,本人有严重的心脏病,是个只会坐享其成的废物。 因此,父子关系并不算好,何澜有很大的杀人嫌疑。 凌途锡出警,眼前的嫌疑人却让他七窍生烟。 糟了,是熟人! 凌途锡想给这个跟自己有一夜之缘的人洗脱杀人嫌疑,渐渐却发现,这潭水深不见底。 被消失的家庭医生,带额外条款的遗嘱,神秘的文物捐赠人,凌晨的跨国电话…… 而漩涡中心的何澜似乎藏着无数秘密,包括自己跟他的那次,也许都是他游戏中的一环。 内容标签: 强强 业界精英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美强惨 万人迷 主角:何澜,凌途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钓了,钓不到的 立意:请你务必不遗余力地救自己于水火。 第1章 病发身亡 秋夜,黑云压住整个天空,无数密密麻麻的雨线垂直落入大地,郊区的延绵山脊随着闪电猝然亮起,仿佛一条刚出水的磷光巨龙。 半山处有一小片别墅群,是这座城市的富人区,每栋别墅间彼此都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 凌晨一点,大多数别墅都只留着微弱的照明,何家也不例外,二楼走廊透出的几点昏黄在这样的天气下显得分外压抑。 一道雷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卧室,照亮床上人的轮廓。 他身形清瘦,长着一张帅气的脸,面部线条柔和,细看,五官却不失阳刚,但在雷光下显得格外惨白。 阿澜,阿澜…… 何澜薄薄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连着纤长的睫毛都跟着抖了抖,抓着被子一角的手指也不安地蜷了起来。 “咚,咚,咚……” 节律的心跳声擂鼓般响起,不断震动着鼓膜,他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呼吸愈发急促。 半晌,他终于挣扎着掀开眼皮,捂着胸口慢慢坐起。 下意识侧头朝窗外看,如注暴雨中,竟然有一个人的轮廓紧紧贴伏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眼睛的位置亮着两点微弱的闪光,像个鬼影。 “咔嚓——” 又一道闪电划过,他终于看到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跟他安静对视片刻,目光移到对方那道从眼尾拖到耳根的疤上,不屑地笑了一下。 天空一明一暗,几秒钟后再次亮起时,窗户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不断滑下的雨水将玻璃冲刷得干净透彻,仿佛刚刚的景象只是闪电带来的海市蜃楼。 受了鬼影子的惊吓,他的心脏疼得愈发厉害,赶忙用另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摸到一个小瓶子。 带着药味的喷雾在口鼻间划开一片清凉,他仍然感觉昏沉沉的,像是脑壳里裹着一团浆糊。 等病理性的憋闷感缓和下来,他慢慢吐出口气,按亮床头灯,掀开被子下地倒了杯水。 忽然,他感觉空气中透露着一股不详,侧耳倾听,就听到很轻微又很奇怪的声音,那细碎的声音从门外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地板。 戒备地转身走向房门,就那么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站在走廊的一头寻找声音来源。 别墅二楼只住着他和父亲何威宇,还有偶尔留宿的家庭医生,为了方便照顾两个病号,他的客房在他跟父亲的卧房之间。 下意识隔着栏杆朝楼下瞥了一眼,因为弟弟何肆年出差的缘故,一楼现在只有保姆阿姨在,夜间没留灯,什么都看不见。 “咔哒”、“咔哒”的声音还在有节奏的回荡着,他竖起耳朵分辨了一下,声音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那边只有父亲的主卧。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何澜做了一次深呼吸,慢慢走过去。 在路过医生的房间时,他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门紧紧关着。 医生应该在里面,因为父亲最近身体不好,而自己又发病,这种情况下,敬业的医生不可能放心离开。 稍稍犹豫了一下,他选择不去吵醒他,自己先去查看情况再说。 光着脚走向主卧,还没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流贴着腿边扫过,当他站到门前时,愣住了。 主卧的门不寻常地大敞着,房间里却没开灯,走廊的微弱灯光在门口形成一个宽阔的扇形。 一只枯槁的手从黑暗中伸出,突兀地出现在地板上,中指上戴着一枚镶着祖母绿的金戒指。 那只手属于父亲何威宇。 手的旁边,一个椭圆的黄色药瓶正随着气流微微晃动,两侧边缘轮流撞击着地面,“咔哒”,“咔哒”…… -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交替着响彻山林,半小时后,何家别墅周围拉起了警戒带。 这样的天气,雨伞几乎起不了一点作用,凌途锡走进别墅时,下半身都是湿的,鞋子就更不用说,刚从家出来时就已经泡汤了。 警员吴丽晃着马尾辫迎上来:“队长,初步认定死者是哮喘发作导致的意外死亡。” “哮喘?”凌途锡把伞放在门边,顺势抹了把脸,“何威宇有哮喘?” “是,而且最近很严重,把公司事务都交给二儿子何肆年了,哦,何肆年出差了,今天家里只有长子何澜和保姆阿姨在,死者何威宇的房间在二楼。”吴丽点着手里的笔录,“刚对何澜做了初步问询,据他说,半夜他起床喝水,听到走廊有声音就出了房间,顺着声音找,就看到父亲倒在地上。” 凌途锡大略环视了一圈别墅里的环境,点点头:“先去看看现场。” 虽然明摆着是场意外,但涉及到人命的案件,该走的流程都要走,更何况死者是本省龙头企业的掌舵人,常年热衷于公益事业,他们必须好好给社会一个交代。 雨大,为了保护现场,现场勘察的同事提前在二楼搭好了长木板,他们小心翼翼踩着过去,看到法医艾重飞正把死者何威宇装进裹尸袋,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象征死亡的白圈。 艾重飞一抬头,笑了:“凌队,大半夜的冒雨过来啊?敬业!” 凌途锡好脾气地对他竖了一下大拇指,算是接受了这夸奖,问:“有什么发现?” 艾重飞顿了顿,说:“表面上看,痕迹方面和死因都没问题,但我就是感觉奇怪。” 这话把凌途锡正巡视现场的目光拉回到他身上。 “初步判断死者死于哮喘发作,但通常来说,哮喘不是会立刻要命的病症,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现在应该在医院里。” “说重点。” “嗯,他拿出来的那瓶喷雾几乎是满的,保险也打开了,却没能自救,我很困惑原因是什么。” 凌途锡看到了证物袋里的黄色药瓶,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药?怎么没标签?” 吴丽在一旁解释:“问过了,何澜说这是从外国买来的自用药,家庭医生根据个人病情调整剂量进行重新分装,市面上没有卖。” 明白了,以何家的财力,这不算什么事。 凌途锡又问:“有家庭医生?那他人呢?没对死者进行急救吗?” 旁边正在帮痕检打下手的夏晟波接话:“他没在,也联系不上,不过凌队,大半夜的关机睡觉也正常吧?” 凌途锡看了他一眼:“正常吗?雇主正在发病期,他不在身边守着也就算了,还关机?” 吴丽幸灾乐祸:“对呀,恰巧雇主又在这时候发病了,这也太巧了吧?” 确实。 发现案子有疑点,凌途锡的眼神带上了几分锐利。 “立刻回去检验一下药物成分。”他交代了一句,又问吴丽,“发现尸体的人,叫什么来着?” 吴丽赶忙指了指外面:“何澜,是死者何威宇的长子,我们让他待在自己的卧室了,在走廊的另一头。” 凌途锡沿着走廊去何澜的房间,目光扫过墙上的复古壁画、昂贵的大水晶吊灯和一楼客厅精美的地毯,又注意到,从这条走廊可以清楚看到别墅的大门,而在大门内侧顶部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那个开放性的大客厅。 “何先生,我是吴丽!”吴丽敲了敲何澜的房门,在得到回应后推开。 凌途锡习惯性拉了拉褐色短风衣的衣襟,进门后动作忽然僵住。 而何澜看向他的目光同样惊讶,裹着睡袍站了起来:“是你?” 凌途锡的脸突地就黑了,但碍于警察身份和下属好奇的目光,还是故作镇定地走进房间,对何澜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何先生。”他几乎是咬着牙,“你好,我是市刑侦支队二大队队长凌途锡,有点情况想再跟你了解一下。” 何澜在最初的惊讶过后,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轻笑:“哟,这才三年没见,当队长啦?” 第2章 凌途锡不想提三年前那件事,更不想见这个人,他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黑历史,每到夜深人静回忆起来就想咣咣撞墙。 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下碰面,更想不到,他居然会是何家的长子。 权势通天的何家公子,犯得着钓自己这个小警察玩么? 凌途锡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愤怒,身体紧绷着,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暧昧又刺眼。 他从吴丽手中接过笔录,恶狠狠翻到空白页:“何先生,能否跟你聊一聊家庭医生?” 何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起身去浴室拿出一条毛巾递过去,示意他擦擦脸上的雨水,接着像是跟熟悉的老朋友聊起了家常:“他叫秦满,为我们何家服务十年,医术不错,我父亲也很信任他,给他开了很高的薪水。” 他顿了顿:“我是不是废话有点多了?凌警官主要想问哪方面?” 凌途锡冰冷的目光审视他几秒,说:“提供一下他的住址。” “我都提供名字了,你们自己查嘛!”何澜眯着眼笑起来,“我只知道他住枫叶区,具体不清楚,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别墅这边,哦,对了,有次聊天他无意中提过,他在本地没亲戚。” 凌途锡对吴丽使了个眼色,她就机灵地跑出去查地址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凌途锡突然不太自在,总感觉对面何澜的眼神充满了打量,他低头在本子上胡乱记了几笔,告诉自己别在工作时失态。 “他昨天在吗?” “在。” “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我不清楚,昨天下午我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 “晚饭也是在房间吃的吗?” “没吃。” “为什么不吃?” “身体不太舒服,睡觉来着,特意跟阿姨说过不要打扰。” “所以一直睡到凌晨才醒?” “嗯,准确地说,是被雷声吵醒的。” “你说你听到走廊有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 “风吹药瓶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然后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比如,有其他人擅自进入别墅?” 凌途锡迫切地发出一连串的追问,但这次却没等到何澜的回答。 何澜冲他扬了扬眉毛:“不是问秦满的事吗?怎么问到我身上了?” 凌途锡冷笑了一下:“别多想,只是想还原一下现场情况。” 何澜勾了勾唇角,没藏住眼底的那抹揶揄。 凌途锡停住正在记录的笔,往本子上轻轻顿了顿,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穿过湿漉漉的刘海,跟他在空中交汇。 “轰隆——”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亮如白昼。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的时候,吴丽回来了,何澜慢慢端正了身体,凌途锡也收回强势的目光。 单纯的实习警员完全没发现房间里的暗涌,她轻快地走到凌途锡身后,歪着脑袋看他手里的记事本,看到他在“下午”两个字上画了很重的横线,差点把笔记本都划透了。 凌途锡问:“能再说说你父亲的病吗?” “我父亲……他很多年前得了哮喘,随时要命的那种,这些年一直是靠药物维持,可能是年纪大了吧,今年春天开始就变得格外严重,连公司事务都管不了了,每天药不离手,但还是连说话和喘气都费劲。” 凌途锡点点头,他刚才在何威宇的卧室看到了一台小型吸氧机。 “说到公司。”他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是你弟弟在管理?一般不都是长子首先继承吗?” 何澜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放在旁边的圆形茶几上:“我心脏不好,公司那么多事情我应付不来,会死。” 半开玩笑的语气,似乎死对他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却让对面两个人的表情同时有点不自然。 凌途锡的气消了一大半,看清楚了那个药瓶的形状,疑惑:“心脏病也用喷雾?我以为都是那种含服的药丸。” “以前的确都是药丸,这是秦医生上个月从国外弄到的新药,别说,效果确实不错。” 他拿出的药瓶除了颜色外,跟死亡现场那个药瓶一模一样,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我能看看吗?”说话时,凌途锡已经抬起了手。 “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凌途锡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地想要收回,却听何澜突然软着嗓子说:“但你例外。” 第2章 身世 你,例外。 何澜说得好似不经意,凌途锡却有些动容,而且难以控制的心跳逐渐加速。 就听何澜又说:“既然是警察叔叔要检查,那我这个好市民没有拒绝的理由。” 凌途锡的情绪瞬间冷却,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拿起药瓶仔细看了半天,放回茶几上。 看起来跟何威宇的哮喘药是一样的瓶子,只是颜色不同,想来是家庭医生统一买的瓶子,父子的药分别用颜色区分。 吴丽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是队里的电话。 “凌队,可能是查到秦满的地址了,我出去接一下。” 本来以为会很快,没想到她过了两分钟都没回来。 凌途锡来回翻手里的记录本,可惜,本子上就只记了两页,一下就翻到了头。 他只好合上笔记本:“那就先这样,感谢你的配合!” 往外走的时候却差点撞上跑回来的吴丽。 她的眼睛里满是兴奋,每次她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代表有她感兴趣的八卦。 凌途锡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注意场合:“什么结果?” “秦满登记的住址确实在枫叶区,波哥已经带人过去了。”她偏头错过凌途锡的身体,偷看了何澜一眼,然后冲凌途锡用力使了个眼色。 凌途锡猜,她是发现了关于何澜的新线索。 “凌队,你肯定想不到,昨天何澜上午才刚结婚,晚上家里就出事,这不是喜事变丧事了?也太晦气了吧?”何宅一楼的角落,吴丽难言兴奋地压低声音汇报。 凌途锡愣了足足五秒,看样子以为自己幻听。 “你更想不到吧,他的结婚对象是顾氏商贸的顾副总!” 凌途锡的眼珠缓缓移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顾副总是谁。 顾氏商贸跟何家一样是家族企业,顾家的长女叫顾娅,目前主要管理公司事务。 他有点木讷地问:“两个大家族联姻,怎么媒体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知道哎,是在系统里查到的,昨天上午两个人去扯的证,看样子还没办婚礼,可能要等准备好后再公布。”吴丽揪着自己有点婴儿肥的下巴,“凌队,何澜才领证,何威宇就意外死亡,是不是太巧了?” 见凌途锡脸色不太好看,想到他一向讨厌没有根据的猜测,她赶忙抬手致意:“直觉,单纯直觉哈!” 凌途锡转头看了一眼楼上何澜房间的方向。 不对劲,根本就不对劲! 他找女人结婚?那跟自己见面的那次,算什么? 他尽量把自己从复杂的关系中摘出去,保持客观理性思考,终于抓住了“不对劲”的根源。 是何澜的反应,有问题! “走吧,再去问问保姆。” 龙阿姨在何家做了二十年的保姆,如今已经快六十岁了,人保养的不错,看来日子挺舒心。 她眼睛发红,显然是刚为老雇主哭过,一见到他们进来,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凌途锡不太擅长安慰人,往后退了两步,心安理得把这事交给女警,等龙阿姨心情平复了,才跟她问起家庭医生秦满的事。 据她说,秦满是下午给何澜做完检查后离开的,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凌途锡问:“他这时候离开,不担心何澜的病加重?” 龙阿姨拢了一下脸侧的头发:“没关系吧,澜少爷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他给澜少爷检查过,说是劳累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不需要啊,如果没特意打招呼的话,第二天他一定会来的。” 关于秦满,龙阿姨跟何澜说的差不多,只有他的服务年份没对上,本着认真负责的原则,凌途锡觉得应该调查清楚,于是朝吴丽使了个眼色。 吴丽秒懂。 “阿姨,何澜说秦满在何家待了十年,你怎么说十五年,到底多少年?” 龙阿姨攥着纸巾,声音沙哑:“澜少爷是三年前才跟何先生相认的,之前一直待在国外,再早的事他都不知道,我们提到这些小事时都是说个概数,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没必要较真,是吧?” 三年前? 凌途锡心头一跳,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那个慵懒地斜倚在床头、用戏谑而妩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身影。 那时,他漫不经心地叼着没点燃的烟,眨着疲惫过后略带迷离的眼睛,手里捏着自己的警察证晃来晃去,狡黠地说:哟,是警察叔叔呀?难怪这么厉害!” 第3章 凌途锡眨了两下眼,把这不和谐的画面甩出去,问:“你说相认?他们之前的父子关系有什么不寻常吗?” 龙阿姨有点为难,吴丽赶忙说:“阿姨,办案就是要全面调查,说不定就能跟案子联系上,你就如实说,我们的档案严格保密,不会传出去的!” “案子?”龙阿姨的认知被颠覆了,问,“何先生不是意外发病……” “我们正在调查,这是规定的流程,您放心吧!” 龙阿姨被说服了,这才一边回忆,一边把她知道的都慢慢说出来。 何澜今年二十八岁,在他两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都生活在国外。 何威宇年轻时候和妻子生下了一个漂亮可爱的男孩子,不幸的是,在两岁那年走失了,几个月后,何夫人郁郁而终。 何威宇跟妻子是一起打拼起家的,十分恩爱,接连的两个打击直接要了他半条命,急火攻心诱发了严重哮喘,从此对任何事都心灰意冷,直到领养了一个男孩,他突然责任心爆棚,重新振作,直接把何氏集团做成了本省最大的企业,这个男孩就是何肆年。 这些年在繁忙之余,何威宇一直没放弃寻找亲生儿子,穷乡僻壤、阴街陋巷、繁华市井、茫茫大山…… 他发动所有关系网,几乎找遍了一切地方,终于在三年前,有熟悉的朋友说,在国外见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亚洲面孔,脖子后面的椭圆胎记跟二十三年前走失的何家小少爷一模一样。 何威宇亲自出国去找到了何澜,没费多少口舌他就同意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一出,父子相认,何澜痛快答应跟何威宇回国。 人都以为何少爷是急着回家享福,却没想到他佛系的很,像是对突然砸到头上的富豪父亲和那几十亿资产没兴趣似的,加上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没事的时候都躲在画室里画画,压根懒得出门应酬,更别说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现在的情况是,何氏集团的事务还是由养子何肆年主要负责,何澜当甩手掌柜,自从何威宇病重,所有重担全都压在何肆年身上,几天才能回家一次,堪比牛马。 了解了家庭关系,加上何威宇的死,凌途锡总感觉何家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或许涌动着暗潮。 “龙阿姨,我们无意中查到何澜结婚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说到这个,龙阿姨眼睛里浮上了一丝慈祥的笑意,十分欣慰:“当然知道,昨天上午澜少爷跟顾小姐去的民政局,中午两家一起吃了饭,下午回来后可能是累着了,还加倍用了药。” 凌途锡看了眼本子上用粗线划过的“下午”,问:“他们是下午几点回来的?” 龙阿姨回忆了一下:“一点多。” 吴丽奇怪:“这么早?结婚这么大的事,不该多聊一会儿,联络联络感情吗?” 龙阿姨解释:“哦,是这样,司机老倪家里有事,这几天请假,澜少爷又一直没去换国内的驾照,昨天接送都是顾少爷负责的,顾小姐忙,顾少爷也忙,两家关系又熟,没那么多讲究,饭局就提前结束了。” “顾少爷?” “顾小姐的弟弟,顾家三少爷顾青。” 凌途锡写下这个名字,接着问:“回来后,何总有没有发病迹象?” “那倒没有,其实这几天因为澜少爷要结婚,何先生心情不错,病情好转不少,昨天回来时看起来很高兴,我还听到他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好像是在跟顾先生商量什么时候正式举办婚礼呢!”龙阿姨想了想,“倒是澜少爷,好像身体真的很不舒服,跟他说话也不太耐烦,当时我就有点奇怪,因为他脾气一向挺好的。” 吴丽嘀咕:“听起来更像是心情不好呢?” 凌途锡也这么觉得,他问:“何澜跟顾小姐感情怎么样?” 龙阿姨的脸上出现一丝为难:“澜少爷他,跟顾小姐没什么交集的,澜少爷都不怎么出门,也没陪何先生出席过任何活动,我都不敢肯定他们见没见过面……” “啊?”吴丽惊讶,“那他们为什么要结婚啊?” “是何先生和顾先生的意思,毕竟澜少爷是咱们何家的独苗,而顾小姐是顾先生唯一的女儿,我觉得何先生可能是觉得自己……” 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又担心病弱的何澜挑不起大梁,所以给他找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一辈子不离不弃那种。 凌途锡明白,再往后的话,龙阿姨一个当保姆的实在是不好再说了。 他转移话题,又问了些何肆年的事,通过龙阿姨的描述,能确定这位出差的二少爷确实跟今天的事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退出龙阿姨的房间时,二楼现场也勘查的差不多了,两名警员在检查一楼的门窗是否有入侵痕迹。 结论是没有。 窗外,雨小了很多,东方天际亮起一道白线,看起来在早高峰之前就能放晴。 凌途锡搓了搓脸,吴丽掩嘴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是法医艾重飞打来的。 “吴丽,化验结果出来了,死者何威宇用的那瓶药,成分根本就不是治哮喘的,而是缓解心绞痛的!” “啊?”吴丽脑子有点乱,看了凌途锡一眼,“好,我知道了!” 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像是预判到了她的动作,艾重飞赶紧大声嚷嚷:“还有还有,药瓶上除了死者何威宇的指纹,还发现了另外两个人的,根据之前的取样对比下来,能确定,一个是家庭医生秦满,另一个是何澜!你们跟进一下吧!” 第3章 嫌疑 雨后的清晨,乌云散尽,天空透亮。 警车开进湿漉漉的市区,在密集的车流里频繁变换车道,一番操作后,被严严实实堵在高架桥上。 夏晟波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打开警笛,前方的两辆私家车赶紧分别往侧前方挪了几寸,象征性表达“臣妾做不到”的态度。 吴丽翻了个白眼:“你着急有什么用,能飞过去啊?” 夏晟波也回了个白眼:“我说你这个人,抬杠!” 何澜安安静静坐在后座,好似不经意地看着前面斗嘴的两个人,嘴角却浮上浅笑。 凌途锡侧目看了一眼他脸上若有似无的小酒坑,默默将头转向窗外,由于连嫌疑人都算不上,他们没对何澜使用任何强制措施,而且就他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样儿,他担心过个减震带都能把他给颠晕过去。 奇怪,那次,就,应该算是挺激烈的,他怎么可能有心脏病呢? 咳! 凌途锡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天的事,早都过去了! 他希望何澜也别提,万一搞得满城皆知,那恐怕自己这警察也要干到头了。 车子一步步往前挪,十几分钟后终于挪下了高架,这回警笛起了作用,夏晟波把比亚迪开成了迈巴赫,狂踩油门奔向刑警队。 周围景色一变,车里的氛围也不再沉闷,何澜撑着坐直身体,问:“凌警官,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你说你从没动过何先生的药,但药瓶上却有你的指纹,看来这件案子还有很大疑点,等调查清楚你才可以离开。” “别跟我打官腔行吗?”车窗外的晨曦打进来,何澜微微眯起眼,绽开笑容,“我爸尸骨未寒,我作为他唯一的亲生骨肉,还得回去操办后事,凌警官,你要不要看在咱们两个……” 凌途锡登时炸毛。 他赶忙打断他:“何先生的遗体暂时要留在法医中心,请谅解。” 他紧张的样子让何澜找到了乐子,眼睛弯成了两道浓密的小扇子,拍了拍夏晟波的椅背:“我的律师差不多已经到了,拜托开快点!” 他所说的律师主业其实是何氏集团的法律顾问,叫楚宵成,一脸的精明干练,看似谈吐斯文实则夹枪带棒,面对基层警察更是咄咄逼人。 “把我当事人带到这里问询是什么意思?凌警官,我也不是第一天干这行,你怀疑人要有证据!” “指纹?指纹怎么了?在自己家里留下指纹很奇怪吗?” “哦,何先生专用的药,可你们不是跟顾家求证过了?何先生中午饭局时还用过两次药,那时候药只有半瓶,而凌晨发现的药瓶是满的,明显是何先生刚拿到手的!我们澜少爷下午之后就没出过自己房间,哪有机会做手脚?哎,对,这事你们应该去问秦满啊?问问他是怎么把何先生的专用黄色药瓶里装成了心脏病药物的?反过来讲,万一真是他弄错了,也有可能不小心把治哮喘的药交给澜少爷,那澜少爷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不是有监控吗?但凡你们从头到尾看一遍,看澜少爷下午到凌晨这段出没出过房间,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抓人!” “你们警方没有确凿证据就乱抓人,是不怕被投诉吗?” 夏晟波胀红脸,支棱着膀子一副想找人干架的架势。 凌途锡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看着先前的笔录淡定地说:“但何澜先生说他确定自己没碰过死者的药瓶,那指纹从何而来?” 第4章 趁着楚宵成卡壳的当口,他接着说:“何家的监控我的同事正在看,解释一下,我们警方调查,并不是针对何澜先生,而是案子确实有疑点。” 楚宵成摊手:“那现在疑点解开了吗?该说的我的当事人都说了,可以走了吗?” “你觉得解开了吗?”凌途锡眨了下眼,紧紧盯住了何澜,却不知道是在对谁发问。 他这会儿的目光异常沉稳,完全表现出了一名刑警该有的老练,何澜下意识坐直身体,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其实刚刚凌途锡已经接到了消息,何家别墅内就只有大厅安装了监控,角度限制,能拍到的范围主要是一楼客厅,楼梯和二楼走廊地板的窄窄一条区域。 但还是能看到,何澜在下午两点到凌晨一点半这段时间没出过自己的房间,除了家庭医生秦满,再没人往他房间的方向走动过。 即便如此,指纹的事情不搞清楚,他没法相信何澜是完全清白。 凌途锡严肃地对楚宵成说:“现在不排除有人想要嫁祸何澜先生的可能,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当然,这要看他自愿。” 楚宵成用眼神示意何澜快说话。 何澜突然苦笑:“你们还是快点照到秦医生吧,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途锡颔首:“我的同事正在找,在一切不明朗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待在我们刑警队比较安全。” 楚律师的眉毛竖了起来:“凌队长,我的当事人身患重大疾病,不适合待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如果你这次只是单纯询问,那我现在要带他离开,如果你把他当成嫌疑人打算对他刑拘的话,请出示正式文书,我会为他申请取保候审!” 凌途锡皱了皱眉:“刚刚你自己也怀疑有人调换了何家父子的药,他现在不安全。” 楚律师看向何澜,见他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擅自做主:“我们何氏集团有自己的安全措施,不需要警方操心。” 他们这样的大企业都不爱沾上官司,何威宇的死才上了早间的新闻头条,何澜要是再被扣在警局,别的不说,单单何氏的股票都会崩盘。 凌途锡明白这点,听他这么说,不打算再强求。 不料,何澜却换了个轻松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笑道:“我觉得凌警官说的对,那在案子查清楚之前,我就留在刑警队吧,打扰了!” 楚宵成目瞪口呆。 “澜少爷,这……” “没关系,我相信凌警官很快就能查明真相,毕竟他这么能干。” 凌途锡脸色僵了僵,总觉得“能干”两个字有点刺耳。 他红着耳根清了清嗓子:“行,那就暂时这样,夏晟波,去跟招待处说一声,给何先生安排间房!” 说完,拎起本子,逃一样大步走出门。 何澜和楚律师一前一后跟在夏晟波身后,出了令人压抑的询问室。 夏晟波低头发了几条微信,在走出刑侦支队办公楼大门之前,侧身让路。 他指着旁边一栋楼:“市局招待处在那栋楼,我联系完了,你们过去直接前台,206房间。” 楚律师又开始瞪眼睛:“你不送我们过去?” 夏晟波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转身走了。 楚律师作势要追:“你什么态度啊,我要投诉你!” 夏晟波转过身,凶巴巴地点了点自己胸前的警号:“投诉吧,夏晟波!” 楚律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何澜好笑地拉了他的胳膊一下:“算了,你回去!” 他一出声,马上拉走了所有仇恨值。 楚宵成像个燎着了火星子的煤气罐:“澜少爷,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事要是真跟你没关系就躲远点,别给公司沾一身腥,何总晚上才能赶回来,在那之前您一句话都不要说了,行吗?” 何澜淡淡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向招待处:“我也没说什么。” “您涉世不深,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这帮警察为了破案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刚才那个姓凌的明显就是在诈您,虽说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您是何氏集团的继承人,说错一句话都能让集团地动山摇,您现在最明智的,就是安安静静待在家里等待最后结论,随便警方怎么折腾都不要理!” “行啊,没问题,不过凌途锡说的也没错,万一真有人想弄死我怎么办?还是他们这儿安全!”何澜勾了勾嘴角,“你不用跟来了,我自己进去就行,等阿年回来让他来这边找我吧!” “哎?澜少爷……”楚宵成无语地望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进那栋楼才掏出了手机。 市局办公大楼自带一股庄严气氛,明亮的理石地面没有一丝污渍,何澜一进大厅就看到正面幕墙上悬挂着国徽和警徽,下面排着几块公告栏,何澜目光扫过去,一眼锁定凌途锡穿着警服的照片。 帽檐下是一张严肃的脸,器宇轩昂,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远方,何澜走过去,看到名字下面有两排小字。 全国优秀人民警察。 爱岗敬业年度模范。 他慢慢挪动脚步,直到瘦削的面部轮廓倒影跟照片里的人完全重合,才站定了跟里面的人对视,好一会儿,他转身拦住一个路过的警察,打听接待处的位置。 由于夏晟波事先打了招呼,他简单做了个登记,就这么理直气壮住到公安局里了。 招待处的房间简单干净,地板有些褪色,好在有电视,还有淋浴,楼下绿化带的草木气息从窗户飘进来,很清新。 他坐到雪白的床单上,打开电视,发现就只有一个新闻频道。 【何氏集团董事会主席何威宇先生于今日凌晨在家中意外去世,社会各界表示沉痛哀悼,据悉……】 何澜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在新闻女主持优雅大气的播报声中,编辑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我饿了。】 第4章 我饿了 从询问室出来,凌途锡马不停蹄跟几名下属碰了个头。 吴丽从回来就一直在跟技术员小许蹲在电脑前看监控。 昨天下午一点开始,除了何威宇和何澜,还有送他们回来的顾青,再没有任何人出入过何家,他们也通过监控看到了家庭医生秦满的身影。 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他在自己房间和何澜房间之间来回走了好几趟,那应该就是龙阿姨所说的,何澜不太舒服的时间段,到四点零八分,他去了一次死者何威宇的房间,手里拿的正是那个黄色药瓶,再出来时空着手,直接下楼从正门离开了何家别墅。 “还是找不到秦满吗?” “哦,在枫叶街蹲点的同事说,秦满一直没回自己家,问过龙阿姨了,说他也没回何家。” 凌途锡想了想:“查查他的车。” “明白!”吴丽嘀咕,“按理说,各大媒体新闻铺天盖地的,他也该知道自己的雇主死了吧?怎么也应该露面才对,除非……” “其实我也一直怀疑是他在药上动了手脚,但动机不明确,何澜和龙阿姨都表示他最近没任何异常。” “动机……”吴丽陷入烦恼。 凌途锡试着分析:“谁最有动机杀何威宇呢?谁最希望他死?” 吴丽想了几秒,突然做了个“我就知道”的动作:“何肆年!不都说成家立业嘛,他担心何澜跟顾家联姻后开始插手公司事务,排挤他这个养子,就动歪脑筋,想把何家父子都干掉,他出差了,不知道何澜和顾娅结婚,所以棋差一招……等等等等,何澜结婚肯定是临时起意,不然干吗不等何肆年,他可是何氏集团的最重要代表!” 她期待地看着凌途锡,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凌途锡却不赞同:“何肆年这些年把何氏管理的不错,很尽心,如果他对何家父子居心叵测,没必要等到今天。” 吴丽努努嘴,觉得老大不愧是老大。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秦满,查清楚药的事到底是他的工作失误,还是另有预谋!也有可能真的只是意外,我们不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给案件随意定性。” “是!”吴丽眼睛转了转,问出心中疑惑,“凌队,就这么轻易放过何澜,行么?” 凌途锡看向电脑屏幕,画面里,龙阿姨的身影正从门厅缓慢经过,手里抱着一摞折叠整齐的床单。 他坚定说:“我相信他,凭我多年的刑侦经验,不会是他!” 吴丽对凌途锡十分崇拜,听他这样说就没了二话:“凌队,那我现在就去交警那边,看看能不能通过道路监控查到秦满的车!” 凌途锡点头:“去吧!” “叮——” 手机忽然响起一声短信提示音。 他愣了一下,甚至没第一时间想起这是什么声音,毕竟,这年头谁还发短信?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内容很简单,就三个字。 【我饿了。】 凌途锡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市局办公大楼。 第5章 现在已经过中午12点了,看到“饿”字的一瞬间,他的肚子也变得空荡荡的没着落。 “小许,你继续,我出去一趟。” “好嘞凌队,你放心,发现异常的话我第一时间汇报!” 凌途锡去食堂打了两份工作餐,都已经走出门了,又回去买了杯拿铁和一包烟。 旁边一名警员说:“哎?凌队,你也开始抽烟了?” 另一个说:“你们刑侦队工作压力是大哈!” 凌途锡挥了挥手,转头快步离开。 - 何澜斜倚在床头,随意翻看着手机。 媒体果真是无孔不入,这才半天时间,各大社交平台到处都是何氏集团的消息,对今天发生的事和集团未来走向全方位多角度的剖析,虽然大多是胡诌,但从旁观者看来确实有种大厦将倾的感觉,也难怪楚宵成那么急。 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敲门,他撇撇嘴,把手机放到枕头边,活动着脖子过去开门。 招待处的床太原始,靠久了浑身僵硬。 身高将近190的凌支队长提着盒饭,挺拔的身形把走廊的光线挡了个严实,仔细看,他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表情。 何澜捂着脖子,对他的到来没表现出丝毫意外,开完门甚至都没正眼看他,转身就往回走。 头侧两撮被压得翘起来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凌途锡在他身后看着,有点想帮他按下去,但忍住了。 他把盒饭放到桌上,去掉包装袋,何澜刚好甩着手上的水从卫生间出来。 他斜睨了一眼饭菜:“就请我吃这个?” 凌途锡解释:“怕你着急,在食堂随便买的,如果不合胃口的话,街对面有家面馆不错……” 尬住了,他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一碗面…… - 清晨,暖融融的春光洒在街道上,到处闪耀着金属的亮白。 市局跟邻市公安齐心合力破了个拐卖人口的大案,凌途锡是案子破获的大功臣,破例获得三天连休。 几乎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他从刑侦支队出来,像是踩在棉花上,迈步都不利索。 这个状态还是别开车了,他想。 想找辆出租车,但看眼前早高峰挤挤挨挨的马路,还是打消了念头,决定穿过两条街去坐地铁。 严重缺觉的情况下,马路上那一声声鸣笛和发动机的噪音听在他的耳朵里,像是个蒙了层皮子的破鼓,轰轰隆隆毫无章法,震得他心烦,于是,他选了条相对偏僻的街道。 春天的风打在脸上还是凉丝丝的,对面却走来一个穿着纯白短袖t恤的青年。 他身体纤细得仿佛是春天刚刚抽条的柳树,脸色比他这个三天没睡的人还要苍白,但目光却是罕见的清亮。 凌途锡下意识看向那对黑宝石般的眼睛,然后,两人对视了。 他的脑子因为困顿比平时要慢上好几拍,双手插在薄羽绒外套口袋里,愣愣地看着对方向自己靠近。 对方好像并不怕冷,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走到他面前,隔了好几秒才说:“我饿了。” 凌途锡眨眨眼,脑子里缓缓画出一个问号。 或许是这个问号不小心冲破天灵盖现了原形,惹得对方笑了一下,重复了一次:“我饿了,钱包丢了,能请我吃顿饭吗?” 凌途锡挠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还脱下了自己的羽绒外套披在他身上,自己只穿着里面衬着的单卫衣。 本来满脑子都是火速回家睡上一天一夜,但警察的使命根深蒂固,群众有困难求助,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反正自己早饭也没吃,一起吧! 他把这奇怪的家伙带到附近常去的那家面馆,要了两碗一模一样的牛肉面——四两龙须,单加茶叶蛋。 两个人面对面吃面,谁也不说话,凌途锡是因为实在太困了,而对方,看起来是饿的。 他一碗面三五下吸溜下肚,舒舒服服吐出一口气,推开碗筷说:“谢谢款待!” 凌途锡也放下筷子,不想吃了。 困意高于一切。 不料,对方又提了新要求:“能送我回酒店吗?我也好把衣服还给你!” 凌途锡强撑着眼皮,嗓子都哑了:“你是外地来的?钱包丢了的话,身份证什么的补办起来很麻烦。” 对方无奈地笑了一下:“嗯,是啊!” 凌途锡还是顶着困意把他送回了不远处的快捷酒店,本来以为送到大厅就差不多了,可他根本没有把衣服还他的意思,径直上了电梯,他只好也跟上去。 上都上来了,就更没法开口了,而且,被电梯里的暖风一吹,他的眼皮比之前更沉,身体也有点发软。 对方掏出房卡打开门,入眼的是一间双人大床房,门边放着个小行李箱。 他脱下松垮垮的羽绒外套,凌途锡赶忙伸手去接,他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转身把外套挂到了衣架上。 凌途锡的脑子里又画出一个问号。 他朝他笑:“今天谢谢你,外面挺冷的,喝杯热茶再走吧!” 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两袋茶包晃了晃:“别嫌弃,酒店免费供应的,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请你喝这个。” 凌途锡对他印象不错,阳光帅气彬彬有礼,腮边的酒窝很吸人眼球,现在又发现他性格也很有意思,于是也冲他笑了笑,没拒绝。 作为警察,遇到丢了钱包需要帮助的外地游客,理应多关心一下,是吧?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堆着叠好的衣服,凌途锡只好坐到床上去,看着他在隔断的另一边烧水泡茶。 巨大落地窗的白色窗纱阻挡了刺眼的阳光,房间里浮荡着淡淡的香气,间或还混杂着红茶的清新。 他的眼皮开始疯狂打架,只觉得眼前的光越来越暗,最后完全消失了。 第5章 凌包子 何澜头回体验公安部门的伙食,觉得居然还不赖,有鱼有肉有青菜,营养很全面。 他往嘴里扒饭,凌途锡就在一旁傻站着看。 第一次见面他就发现了,这人的吃相很可怕,一点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两分钟后,何澜有点吃不进去了,不管是谁,吃饭时被人这么不错眼珠地盯着看,都会没胃口的。 “有那么好看吗?”他拉开旁边的椅子,把另外一份盒饭从袋子里拿出来,“凌警官,要不要一起吃点?” 凌途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借着坐下的动作掩饰脸上的不自在。 何澜调侃道:“怎么了?对我们之前的事念念不忘?都说了,只是意外,不用你负责。” “咔嚓”,方便筷子被凌途锡掰坏了,一边只有半根,另一边多了个沉重的大脑袋。 他叹了口气,把筷子扔进了垃圾桶,对上何澜笑眯眯的眼睛:“当年的事我们都有责任,不过你当时也说了,出门之后再没瓜葛,所以,能别再提了吗?” “为什么不能提?” “对我们两个都不是好事,你也不希望何家再出负面新闻吧?”凌途锡有些难以启齿,“而且,你……结婚了不是吗?” 这下,何澜答应的很痛快:“明白了,没问题,不再提了!” 凌途锡谨慎地打量他的目光,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可信度有多少,又或许是在衡量别的什么东西。 何澜的表情却很自然,去茶水间又拿出一双招待处备用的筷子,递过去:“你们警方是在怀疑我?” 话题转换得突兀,凌途锡停顿几秒,集中精神说:“没查到确切证据之前,我们不会妄下判断,只能说,所有人都是可以怀疑的对象。” “不用这么委婉吧!”何澜吃了一口排骨,目光往旁边一扫,“咖啡是给我买的?” 三年前凌途锡就见识过他的跳跃性思维,点点头:“没加糖。” 何澜的眼睛又弯起来了:“你还记得。” 凌途锡也笑了笑,但笑的有点尴尬。 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他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就算偶尔喝也是蹭同事的速溶,所以事后何澜说想喝杯咖啡,并且要求不加糖时,他在自助咖啡机前懵了很久。 他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掏出烟:“对了,还有这个。” 他不抽烟,是看何澜从家里出来时没带什么东西,担心他犯烟瘾又不方便露面才买给他的,没想到何澜只看了一眼,又推回给他:“戒了。” “戒了?”凌途锡惊讶,局里的老烟枪们戒烟可比戒饭都难。 “嗯,心脏不好,秦医生勒令戒烟。” “你很严重吗?” “还好。” 何澜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凌途锡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犹豫了半天:“怎么回事?那天不是还……” 那天,他在何澜的酒店房间里待了24小时,说起来已经算是第二天早上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双人大床上狼藉不堪,垃圾桶边扔着好多个小雨伞,现场简直比他从警以来扫过的所有黄都黄。 第6章 要是那时候的何澜心脏病很严重的话,就那种强度,自己早成杀人犯了。 何澜扬了扬眉毛,眼带笑意:“不是说好不提了吗?” 凌途锡应了一声,闷头吃饭。 “你们找到秦满了吗?” “正在排查道路监控。”凌途锡顿了顿,抬头问他,“秦满这个人,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挺好的,尽职尽责,医术高明。” 他对秦满的评价跟原先差不多,充满了敷衍。 凌途锡不动声色:“听起来是个完人。” “倒也不是,他每次从国外买的药都价格虚高,你知道了吧,我三年前才回国的,对国外的药价心里多少有点数。” 凌途锡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话外之意:“他黑你们家的钱?” “嗯,不过,谁不想多捞点钱?”何澜把面前的扁豆角统统挑进凌途锡的饭盒里,“我爸给他的薪水在业内也就中上水平,还要求人家随叫随到,不捞点钱不是对不住大好青春?” “你还替他说话?”凌途锡看着多出来的豆角,失笑,“不喜欢吃这个?” “煮不熟的话会中毒的,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命要紧。” “是不是活得太谨慎了?”虽然嘴上在吐槽,凌途锡还是一口把豆角吃了。 “其实我对别人都没什么看法,无所谓的,我这个身体,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还管别人做什么?所以你问我的看法,没必要。” 凌途锡没想到何澜是个如此佛系的人,忽然觉得佛系也挺好的。 “你这两天确定没动过任何一个黄色药瓶?” “没有。” “那你去没去过秦满的房间?” “去过肯定是去过,但我从不动他的东西,尤其是药品类,万一给人家弄乱了,害的是我自己。” 凌途锡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何澜,我能从私人角度问个问题吗?” 何澜的眉头松开了,目光中带着不明显的警惕:“什么问题?” “何先生去世快十个小时了,可我在你身上没见到过半点伤心的表示。”凌途锡的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什么,“你们不是父子吗?这是为什么?”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本来还算可口的午餐忽然让人食不下咽,房间里的老式石英钟秒针突突突地不停往前走。 何澜被问住了似的沉默了好半天,终于说:“本来我就不伤心,何必要装呢?龙阿姨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吧?我妈死了那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靠自己过上几天好日子,他突然跳出来说他是我爸,这算什么?” 凌途锡理解了,忽然对这个身价几十上百亿的集团继承人产生了一丝怜悯。 “你那是什么表情,同情我吗?”何澜都不明白他在悲哀个什么劲儿,“我说,咱俩换的话,你愿意吗?” 凌途锡没吭声。 他无意识地用筷子给米饭戳出一个个小孔,居然真的认真在想,好半天才点点头:“愿意!” 何澜笑出了声:“那不就得了!” 凌途锡也笑了。 偶尔他也会羡慕一下生活无聊枯燥的有钱人们,这不丢人! 他随便扒了几口就急匆匆走了,走之前说一定会抓住秦满,何澜收拾掉残局,没喝咖啡,洗了个澡就钻进被子午睡。 除了床垫有点硬,其他一切都很好。 满分。 熟睡中,他被敲门声吵醒,眯着眼看到老式石英钟的指针,竟然已经是半夜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会睡的这么久,睡的这么沉。 可能人在公安局里,就是会比较踏实。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自嘲一笑,爬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楚宵成,他身后站着何肆年,像是刚下飞机,风尘仆仆,一脸沉重。 何澜睡眼惺忪的样子太明显,楚宵成松了口气:“哎呀我说澜少爷,你再不开门我们都想报警了!” “警察眼皮子底下你们还担心我被宰了?”何澜开了句玩笑,请他们进门。 何肆年打量着环境,似乎不满意:“哥,我接你回家!” 何澜摆摆手:“不用,我住这里挺好的,公司现在肯定很多事,你忙你的。” 何肆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哥,你是怎么跟警察交涉的?怎么能让爸的遗体留在外面?” “警察不是在调查阶段吗?” “嫌疑人已经锁定了,警方发布了通缉令,尸检报告上写了,毫无疑问,爸是哮喘发作去世的,我打算马上办手续带他回家,你也一起吧?” 何澜挑了挑眉:“你消息很灵通啊!” 未公布之前,这些都属于保密范畴,何肆年的手段不一般。 他对何肆年的事业了解不多,不过想想也知道,背靠着那么大一个商业帝国,要是没这点本事,那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何肆年却叹了口气:“秦满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这么多年,爸真是看错他了!” “他都犯罪嫌疑人了,你还抱怨他有什么用?”何澜拿起桌子上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我今天不想动。” “哥,你真要留在这里过夜?你身体不好,这里条件也太差了!”何肆年转念间又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给你雇到了最好的保镖,而且看样子秦满很快会被抓到,到时候什么都清楚了!” 见何澜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对他的执拗性格向来没辙的何肆年声音又软了几分:“哥,你是长子,是爸唯一的亲生儿子,丧事方面很多都需要你亲自出面,而且,顾副总很担心你,找了你一下午,可你一直没接电话。” “是吗?” 何澜从枕头底下摸出静音的手机,果然,锁屏界面上一大列通知横幅。 有顾娅的十几个未接来电,也有顾青发来的微信,还有来自龙阿姨的关爱,最新一条是楚宵成刚刚打来的电话和质问为什么不开门的微信消息。 何澜来回滑动几下屏幕,最后点开了短信提醒。 【16:25,凌包子:监控查到秦满从别墅离开后的行驶轨迹了,他出城了,最后消失在乡道上的监控盲区,我们已经派同事过去追查线索了。】 【18:10,凌包子:是不是没吃晚饭?】 【18:13,凌包子:等醒了给我回个消息,我晚饭也没吃,等你一起。】 【18:13,凌包子:这次请你吃好的。】 第6章 kfc 何澜的嘴角忍不住漾起笑意,在对面两个人奇怪的眼神注视下,把手机屏给锁上了。 “你们走吧,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会给顾青回话的。” 他宁可给半个朋友顾青回话,也不想搭理名义上的妻子顾娅,几乎没见过面的两个人,俗套的商业联姻,神经! 何肆年苦口婆心:“哥,回家吧,你住这里影响不好,外头已经有人在拍了!” “我又不打算出门,你不来的话他们什么都拍不到。” 话虽这么说,何澜还是慢慢走到窗边,果然看到路灯下有两个人在聊天,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长焦相机,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在公安局门前这么嚣张? 他掏出手机,点开“凌包子”,编辑短信。 【公安局门前很多狗仔,你不管管?】 消息很快回来。 【22:40,凌包子:不好直接管,他们回去乱写一通,明天我们支队说不定会被网暴。】 【22:41,凌包子:看到了,没关系,交给我。】 十几分钟后,一辆交警铁骑由远及近,停在路边。 前几个月才出的交管新规,凡是在城市主要干道随意停车的,全部罚款200记2分处理,而门外这条恰好是最主干的那条主干道。 交警潇洒地跨下摩托,从第一辆车开始拍照撕罚单,在路边闲聊的几个人立刻一哄而散,驾车逃窜。 【22:56,凌包子:解决了,下来吃饭?】 何澜盯着屏幕露出会心微笑,漫不经心回了个“好”字。 一直在努力劝说的何肆年愣了愣,下意识探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却被他关掉了。 “狗仔走了,你们回去吧,明天让你新雇的保镖来接我。” 何肆年无奈:“哥,为什么一定要明天啊?” 面对他时,何澜又恢复了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那又为什么一定是今天呢?”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乖,回去吧!” 说完,冲律师楚宵成使了个眼色。 大半夜的,楚宵成不想在这耗着,赶忙跟着劝:“何总,既然澜少爷这么说,咱们先走吧,怎么也是在公安局,不可能出意外的!” 何肆年皱眉看了他一眼。 楚宵成假装没看见,扯开话题:“等明天澜少爷到家就开始办何先生的后事吧,何先生生前的意思,遗嘱在他下葬当天公布。” 第7章 异样的光彩在何肆年眼底一闪即逝,分明就是因为听到了“遗嘱”两个字。 何澜扯了下嘴角,温和地笑着说:“嗯,行。” - 送走两个人,何澜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下了楼,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等着。 他只穿了一件休闲t恤,洗脸时把袖子挽到肘部,一直就没放下来,在整个人深秋的夜晚看起来有些单薄,坐在接待台后的女警用力裹紧身上的秋季制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感受到陌生视线,他稍稍侧了下身,一抬眼,正见到穿着一身警服的凌途锡急匆匆穿过透亮的感应门。 何澜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高大笔挺的身材:“哟,凌警官挺帅的嘛!” 凌途锡走路时那股威风凛凛的架势很拿人,被他一揶揄顿时弱了不少,他用手背蹭了下下巴上的胡茬:“早上那套被淋湿了,到现在都没干,没别的衣服了。” 一名警察,在警局,穿警服,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有点生自己的气。 何澜假装没发现他的异样神情,站起来揉了揉腹部:“请我吃什么好的?” 凌途锡看了眼手机,尴尬:“这都十一点了,大部分店都关门了……” 何澜扬了扬眉毛,对他甩锅给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提醒:“就没有24小时营业,又好吃的店吗?” 凌途锡皱眉想了一会儿:“有,kfc!” 何澜想问他是小学生吗,又觉得一个大男人觉得快餐食品是“好吃的”,属实有点可怜。 午夜十一点,何澜和凌途锡一人面前一份套餐,成为店里唯一的消费者。 kfc一向被誉为无家可归人士的圣地,左边靠墙的沙发椅上睡了几个人,右边座位上趴着一个年轻男人,腿边立着行李箱,跟他相隔不远,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捧着手机,义愤填膺地用手机打字,时不时偷瞄何澜一眼,像是离家出走的。 何澜觉得她可能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穿着的警服。 对,凌途锡的警服又转移到他身上了,而他只穿着灰蓝色的衬衣。 何澜默默咬着汉堡,一副很难下咽的样子,凌途锡舔了下嘴角的面包渣:“你不喜欢吃这个?” 何澜怨念:“喜欢。” 个屁。 凌途锡感觉不对劲,这吃东西的样子可不符合他的风格:“你不饿吗?” 何澜干脆把汉堡放下了,信口胡诌:“嗯,不饿,刚才何肆年来看我的时候带了吃的,对了,我打算明天早上就回家,可以吧?” “可以,回家去等消息吧,可能后续还需要你配合作证之类的!”凌途锡边吃边说,“你弟弟可真厉害,本来从法医中心带走遗体需要走流程,他一出手,上头直接开绿灯。” 何澜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跟着抿了抿嘴唇。 凌途锡不好意思一个人吃起来没完,就加快了进食速度,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一只手接起来:“喂?吴丽!” 接着,他的脸色变得严肃,把剩下的汉堡全塞进嘴里:“高速口的监控锁定了秦满的车,他回城里了,正往咱们这边过来,交警已经去拦了。” “怎么,他要自首吗?” 凌途锡顿了一下,见到他眼底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也不是没可能,去看看!”他一把抓起何澜吃剩下的汉堡,快步往外走。 “哎?”何澜一愣,赶忙追上去,“你干吗吃我的东西!” 凌途锡瞥了一眼:“不能浪费粮食!” 何澜气笑了:“你不怕口水吗?” 凌途锡咬了口汉堡,用行动回答了他。 何澜无语:“打听个事。” 因为着急,凌途锡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含糊地问:“嗯?” 何澜一本正经地问:“那位夏警官吃剩下的东西,你也会吃吗?” 凌途锡停止咀嚼,皱眉想了想,严肃地说:“不行,他不好好刷牙。” 漆黑的高速公路上,夏晟波开着车,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何澜和凌途锡吃饭的店就在市局不远的街角,从马路对面还能看到大院里的警灯慢吞吞闪烁。 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静,他们停在路边聊天,等人行信号灯变绿,继续有说有笑地踏上斑马线。 忽然,一道雪亮的远光灯劈开昏沉的街道,巨大的汽车轰鸣响彻云霄,一辆灰色轿车用市区不该发挥出的极限速度闯入他们的视野,无视头顶悬挂的红灯,直穿过空荡荡的十字街心。 凌途锡人高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通过斑马线,在他身后慢吞吞看手机的何澜感受到不详的光晕,猝然转头,登时被车大灯晃得睁不开眼。 发动机的声响犹如狂暴兽鸣,转眼到了跟前,他的眼底花白一片,连脑子都被这强光晃出了一团团虚无的棉絮,只有死亡的恐惧是如此真实。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搭上他的手腕,一拉,他就撞进对方结实的怀里,轿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脚边碾了过去。 几秒钟的空白,他似乎听到凌途锡骂了句“王八蛋”,又听到有警笛声从身边经过,最后,才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渐渐缓过神的何澜脸上血色反倒渐渐褪去,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他紧紧抓住自己胸口,不太听使唤的手插进口袋,摸了半天,可什么都没摸到。 凌途锡打完了电话,突然发现怀里人状态不对。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蒙着一层细汗,眼神也罕见地涣散,看样吓得不轻。 想要安慰几句,看到他掏口袋的动作,才猛地想起来,他有严重的心脏病。 “何澜,你没事吧?”他抓住他颤抖的手,“你的药呢?放哪了?” 何澜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虚弱地说:“口袋……” 凌途锡扒开他身上的警服,往里面探,可他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根本没口袋。 他着急地问:“没有,是不是没带?” 看何澜脸色痛苦,根本不像能回答的样子,他猛地把人打横抱起来,迈开大步就往他的临时住处跑,迎面正碰上跑出公安局大门的吴丽。 “叫救护车!” “啊?哦,是!” 听说秦满驾车袭警,吴丽招呼几名同事第一时间跑出来支援,没想到出门就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 他们万年母单的凌队居然会给别人公主抱。 等看清他怀里的是那位尊贵的何少爷时,才明白自己想岔了。 吴丽一边掏手机,一边关心:“凌队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凌途锡宽厚而惶急的背影。 何澜感觉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从上到下冰凉一片,所有感官几乎全部消失,只剩下面颊贴着的部位不断传来温暖。 脑海里的白光渐渐落下,他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佝偻在无边无际的楼房废墟中。 何澜知道,他很饿,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想的是:谁要是能给口吃的,就把命给他。 奇迹始终没有降临,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骨瘦如柴的孩子动了,饿的没力气走路,就在坍塌的楼板和断裂的钢筋中间爬,满身满脸的灰,满手满脚的血。 爬着爬着,他停下了,疯了似的扒开膝盖下面的砖块,露出下面被压得四分五裂的半块饼干。 最后,那些金黄的饼干碎屑混着泥土,一起进了他的肚子。 那孩子舔干净指缝间的最后一点饼干渣,笑了,而何澜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第7章 达成共识 医院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何澜还没睁眼,就听到周围有仪器“滴滴滴”的响。 缓缓转头,却看到床边坐着个让他意外的人。 竟然是顾青。 见他醒了,顾青连忙拢了拢微卷的头发,俯下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语气竟然意外的柔和。 顾青跟他姐姐顾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顾娅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严肃死板,而顾青…… 一言概之,是个逗比二世祖。 何澜勉强牵动一下嘴角,摇摇头:“还好,你怎么在这?” “何总在跟警察交涉,龙阿姨在家里煲汤,我姐公司有事过不来,咱们全家就我这么一个闲人,我不来谁来啊?何澜,你都睡了一整天了,稍等一下,我去喊医生。”顾青亲昵地笑了一下,“哦,我该改口叫你姐夫了!” 何澜不置可否地眨了下眼,看向旁边的心脏监测仪。 好像恢复正常了。 他慢慢闭上眼,试着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那野兽咆哮般的轰鸣,那占满了天和地的白光,那辆熟悉的深灰色轿车,还有,秦满那目眦欲裂,惊恐至极的表情…… 心率飙升。 监测仪疯狂鸣叫起来,门猛地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进来,仔细检查他的情况。 第8章 何澜解释自己没事,缓和的情绪让心率慢慢恢复正常。 医生和顾青同时松了口气,医生对顾青说:“顾先生,你也看到了,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不适合回家休养。” “那要多长时间啊?” “这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医生保守地说,“至少三天。” “三天……”顾青为难地看了何澜一眼,点点头,“行吧,那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送医生离开后,顾青撇着嘴,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回何总可要头疼了!” 何澜靠着床头坐起来,看了眼窗外的夕阳,问:“阿年?他有什么可头疼的?” 顾青给他接了杯水,细心地碰碰杯壁试探水温:“听说何氏内部最近很多事,他还指望你能出院跟他一起操办何伯伯的后世,看来不行了。” 何澜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其实我在不在都没什么区别,再说,外界也没几个人认得我,他做主去办就好了。” “但你毕竟才是何伯伯真正的儿子。”顾青把水交到他手里,按住他的肩膀,“放心吧,何澜,今后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何澜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拿开他的手,淡淡说:“叫姐夫。” 顾青笑了一下,阴阳怪气地叫了声:“姐夫!” 何澜垂下眼,拿起床头桌上的手机,没看到新消息,就随便打开一个资讯平台翻看起新闻。 毫不意外,自己因为差点被车撞而心脏病发作的消息再次登顶热搜,更离谱的是,竟然有风水师通过何氏集团的总部地址分析起何家的流年大运。 过了好半天,在一旁闲极无聊团团转、几次欲言又止的顾青终于忍不住温声劝:“哎,你别总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何澜看了眼他的无框眼镜:“我心脏坏了,眼睛还好。” 顾青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何澜收起手机:“知道昨晚是什么情况吗?” “听他们交谈的意思,好像是秦满想开车撞死你,真想不到秦满会变成一条疯狗,他到底为什么呀?”顾青担心地按住何澜搭在床沿的手,像个知心大哥哥一样,“你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对警察说清楚啊!” 何澜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问:“凌警官人呢?” “在忙吧?”顾青朝门外比了比,“他在外面留了两名同事守着,他昨晚急坏了,也是,你这么重要的人物,要是在他跟前出了什么意外,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说人人到。 门敲了一下就被推开,凌途锡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最显眼的是一个巨大的果篮。 他点头跟顾青打了个招呼,放下东西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仔细打量着何澜的脸色:“听说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 何澜心情很好似的对他笑:“没感觉,大概快死了。” “别瞎说!”即使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凌途锡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监测仪器,“秦满的车在两公里外撞破了大桥栏杆,冲进江里,当场死亡。” “哦。”何澜一点也不意外。 当时那个车速,还好是开进江里,万一撞到其他的什么,伤亡可就大了。 凌途锡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和水果店赠送的小刀,套上一次性手套,打算削个苹果给他吃。 顾青见状赶忙来接:“我来吧!” 凌途锡躲开他的手,半开玩笑地说:“不用,我苹果削的比较好!” 这点他没吹牛,苹果削得又快又好,快削完的时候,何澜忽然叹了口气:“要结案了吗?凌警官?” 凌途锡摇头:“不能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案,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比如,你留在何先生药瓶上的指纹,是否是他故意嫁祸,动机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个,何澜表情有些落寞。 凌途锡敏锐地观察到他的变化,问:“怎么?” “老实说。”何澜长长叹了口气,“我对秦医生很失望,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我回国这三年,比起阿年,我跟他相处的时间更多,也更像家人,我无聊的时候,就会拉着他陪我下国际象棋,几乎每天都下。” “你是觉得他不会故意害你们何家?” “起码他不应该害我,可没办法,事实就摆在这里。” 其实他的表现印证了之前凌途锡了解到的情况。 据龙阿姨说,何澜和秦满是很好的朋友,本来秦满是个很古板的人,跟谁都保持距离,但从何澜回国后,他的笑容渐渐多了,每天在何家都很积极,有时候会帮打扫房间,还会帮园丁剪枝之类的,人越来越随和。 何澜无意识地看着慢慢在苹果皮下面转动的刀尖:“其实有一点我先前没在意,所以也没讲,不知道对你们破案有没有帮助,秦满前两个月跟我借过钱,但我没钱,我的一切开销都是从我父亲的账户走的,我让他去找我父亲,我父亲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替他开口,后来我把这事忘了,也不知道他去了没。” “借钱?”凌途锡放下小刀,转动着苹果思考半天,下意识咬了一口。 何澜无语,伸手。 凌途锡盯了他的手好半天,觉得这只手可真好看,又白又长,匀称却不失力道。 接着,他恍然大悟地看到自己手里的苹果缺了一块,尴尬极了:“抱歉,我再给你削一个!” 顾青赶忙拦下:“哎哎哎,还是我来吧,凌警官,你去忙你的,这边不用担心,我们家属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说“我们家属”,凌途锡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顾青是何澜的妻弟,心里突然就怪怪的。 既然秦满借过钱,表明他的个人经济状况出现过问题,的确应该好好查查。 于是他起身:“好吧,那何先生,你好好休养,有时间我再来看你,需要我们警方做什么的话尽管联系。” 何澜问:“短信联系吗?” 凌途锡点头:“对,随时!” 目光十分坚定,坚定到何澜不忍心苛责,只能暗自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顾青接替了位置,从果篮里挑了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可惜动作慢吞吞的,苹果也削的乱七八糟,比凌途锡的水平可差远了。 “我也觉得秦满不像那种人啊,怎么回事啊他,会不会是为了搞钱铤而走险啊!” “也不一定啊,药的事说不定只是工作失误,发现闯了祸就跑了,后来被通缉,走投无路就开始发疯,这不是人之常情?” 看出何澜的敷衍,顾青转移话题:“我姐很担心你,待会儿会来看你。” “别让她来了。”何澜活动了一下脖颈,漫不经心,“我这个德行,不想让她看见。” “别啊,你们都结婚了,以后你的日常当然要由我们照顾,何澜,我们是一家人,你别这么见外!” 何澜嗤笑一声,半是自嘲,半是不屑。 顾娅还是来了,一身严肃干练的职业套装,挎着限量款的包包,总是微微向下的嘴角表明她不常笑,又或者,是来的很不情愿。 毕竟在顾家,顾老爷子就是天,说一不二。 顾青见到姐姐如同耗子见了猫,指了指门外:“我去抽根烟,你们聊!” 溜之大吉。 何澜对这个只在婚姻登记时见过一面的女人感觉不好不坏,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在必要的时候对公众演演戏就可以了,没必要相互飚演技。 而且,他同意联姻,有一半的原因是被何威宇逼的,至于另外一半…… 他露出疏离的笑容:“顾总,百忙之中还来看我,真的没必要!” 顾娅的红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何伯伯的事我很遗憾,你怎么样?小青电话里说你恢复的不错。” “确实不错,不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抱歉,拖累你了。” 何澜的话听上去还算有诚意,可却像是戳到了顾娅的痛处,她渐渐冷下脸:“如果你的身体情况允许的话,我希望你能让何伯伯早日安息,并且将我们的婚礼尽快提上日程!” 何澜扬了扬眉毛:“这么急吗?” 顾娅冰冷地看着他,红唇紧紧抿起:“在我答应联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圈内的笑话,我是不太在意,但现在外界的舆论你也清楚吧?想要击碎谣言,哪怕是作秀也好,你们何家和我们顾家都需要一场世纪婚礼。” 何澜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狡黠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可以,等我给父亲办完后事,会好好计划一下。” 顾娅这才满意地缓和了神情。 “顾总,我很好奇。” “什么?” “你就真的心甘情愿跟我这个废人捆绑在一起?” 顾娅高傲地看着他:“只要是对公司有利的事我都愿意去做,再说,男人?呵,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的话,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什么人,对我来说都一样。” 何澜耸耸肩:“很好,达成共识。” 第9章 顾娅说:“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身体,因为我很讨厌何肆年,如果没有你,我绝对不会找他合作,到时候我父亲又会不高兴。” “知道了。”何澜点头,认真地说,“夫人,我认为,你如果想让我活得久一点的话,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这声“夫人”搞得顾娅的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她二话不说,挎上包包转身就走。 “哒哒哒——” 愤怒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何澜忽然觉得有点滑稽。 结婚那天一起吃饭,碍于双方长辈在,他们都还留着几分余地,今天才是他们真正的态度。 开诚布公,各玩各的。 在两天前,何澜压根不在意这些复杂的情感关系问题,因为他不会投入任何感情,但从那个湿漉漉的人站在他面前之后,他觉得必须跟顾娅明确这桩婚姻的本质。 没想到她先开口提了,非常好。 第8章 车 从医院出来,凌途锡马不停蹄回到局里,去了刘局办公室。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刘超,肩宽背厚身姿挺拔,常年的工作操劳不但早早带走了他的半头乌发,还在脸上纂刻下深深的皱纹,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硬汉气息。 听取完案情报告,他一脸沉重,立刻发了正式公函。 “小凌啊,这件案子的影响很大,省厅要求尽快破案,有什么要求你尽快提,我们刑侦支队,乃至整个公安局都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 “是,谢谢刘局,保证抓紧破案!” 凌途锡给刘局敬了个礼,退出办公室,心情愈发沉重。 刘局说的没错,影响很大,网上舆论不断发酵,可能何家和顾家请了团队努力控制,可恶评删也删不干净。 何澜,他这两天心里一定不好过吧? 获取各大银行的权限后,凌途锡把一切交给技术员小许,又去了法医中心。 秦满苍白肿胀的尸体躺在解剖床上,脸上带着新碰出来的淤青,衣服和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法医科长艾重飞整夜没睡,看到凌途锡,他摘掉手套,揉了揉眉心:“凌队,来了。” 凌途锡看了眼秦满的尸体,摇摇头:“辛苦了,老艾,怎么样?” “毒物反应药物反应病理反应,什么都查了,这家伙死的毫无疑点,我还跟医院调取了两个月前的体检报告,身体也健康的很,看来就是不想活了,顺便拉个垫背的。” 凌途锡皱起眉:“垫背的?你这说法倒是没问题,可怎么就那么巧,他大老远的顺着高速赶过来,一路没停过车,却刚好就在经过公安局门前时看到了老熟人何澜?” 艾重飞被问住了,挠了挠被医用帽子挤乱的头发。 半天,他弱弱地说:“秦满在何澜身上装定位了?不然怎么知道他在局里过夜?” 凌途锡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媒体记者:“过夜这事倒不是什么秘密,但我跟何澜出去吃东西是临时起意的,他是怎么预判到的?” 两个人一起想了半天,艾重飞打了个哈欠:“反正,此事必有蹊跷!一宿没合眼,我先去睡会儿,加油,凌队!” 之后,火速脱下“战袍”,走了。 凌途锡蹭了蹭下巴上的胡茬,郁闷。 该不会……有内奸吧? 物证科那边同样没什么异常。 事发时轿车沉到了江底,又被打捞上来,车子里所有东西都过了水,车里东西很少,纸巾,抹布,除霜器,矿泉水。 几样东西整齐排列在长条桌上,凌途锡看了一遍,疑惑地看向物证科科长程烨:“就这么多?” 程烨觉得凌途锡这语气好像在指责他们办事不细心,脖子一歪:“对呀,不然呢?” 凌途锡没搭理他,拿起桌上的除霜器,是塑料的,很软。 “车里最起码应该有三脚架吧?他那辆最新款的电动汽车,通常来说,车里还应该有工具箱放在后备箱的暗格,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凌途锡狐疑,“不是没找到暗格吧?” “找到了,空的!”程烨摊手,指指窗户外面,“车就停在院子里,不然我带你去看看?” 凌途锡没跟他客气。 深灰色电动车由于高空落水而变了形,车门彻底失灵,一拉就开。 凌途锡把头伸进驾驶室看了看,立刻发现不对劲:“这车怎么连安全带都没有?” “被剪了。”程烨指指座椅上方的安全带盒,“卡扣被剪掉,带子就缩回去了,所以看不到。” 凌途锡纳闷:“剪它干什么?” 程烨耸肩:“我问谁去?” 秦满的车被仔细检查过,里面的确什么也没剩下。 凌途锡不信邪地翻了后备箱,暗格里的确是空的,又到前面仔细看了一遍,看到整面的中控屏幕都被水泡花了,方向盘上的车标也脱落了一半。 他认出了车标:“这车不便宜。” 程烨点了根烟:“是啊,百米加速3秒,超大屏幕显示,自动驾驶,自动泊车,跟科幻片儿似的,咱们一个月工资都买不来一个车轱辘!” 凌途锡笑了一下,纳闷地说:“什么情况下车主会把所有工具都拿出去?” “减重吗?”程烨吐出一口烟。 凌途锡看了他一眼,摇头:“一套工具能有多重?再说,没有三脚架也不好上路。” 他又看到中控屏幕上方有一个凹槽,突兀地支在那里:“这是干什么的?” 程烨很确定地回答:“太阳镜支架,可以伸缩的,我一个朋友有同款车,我见他用过,好像是……这样用。” 他把支架随手往后一推,那支架就变得和平台一齐。 凌途锡头疼地闭了闭眼。 支架上沾了江底的泥沙,程烨搓搓手指,一回头就见他一脸苦恼:“咋了?” “太阳镜呢?” 程烨一愣,又耸耸肩。 凌途锡无奈地关上车门:“电动车这个泡水法,报废了吧?” “发动不起来了。” 凌途锡才一转身,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车门一眼。 刚刚关门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很细微的碰撞声,不是车门,而是什么小物件震动发出来的。 他将车门重新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从车门凹槽边抠出一个很小的黑色圆形耳麦。 程烨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物证科科长的天塌了。 手下人怎么干的啊这是? “这是什么!” “无线通话耳麦,即时通讯,辐射范围广,无线波段不会被捕捉,军队和个别特殊部门用的比较多,我们也只有重大行动的时候才会配发。” “不能吧?秦满一个家庭医生,怎么会用到这个?” 这也同样让凌途锡感到头疼。 一件最初定性为意外病发死亡的案子,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跟所有电子产品一样,耳机泡水变成了一块塑料疙瘩。 接着他又得到夏晟波的消息,秦满跟境外有大量资金往来,每笔金额都不是固定的,也不一定是整数,怀疑是赌博。 起初,进项大于出项,往后就输多赢少,最后转账越来越频繁,能看出来,输红眼了。 这是所有赌博的套路,先给点甜头,舍小利,钓大鱼。 解释通了,这就是秦满作案的动机,他想从何家父子手里搞到钱,结果钱没搞到,狗急跳墙使出非法手段,却先被警察发现了。 钱还不上,人被通缉,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投江自杀。 他掏出手机,打开短信界面,内容停留在前天半夜,何澜发来的那个“好”字。 【起床了吗,我有点s】 他输入几个字,突然停住,自嘲笑了笑,又给删了。 打开微信,通过手机号搜到了新朋友——澜。 头像是朵盛放的荷花,底部依稀能看到半截“心如止水”。 凌途锡:“……” 他是什么中老年之友吗? 要不是名字对得上,他还以为自己找错人了。 - 何澜侧躺在床上,无聊地看向窗外。 刚刚吃过早饭,顾青走了,据说一会儿何肆年雇的保镖会来办理出院手续,提前接他回家。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摸出来一看,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9:27,凌包子:微信,通过一下。】 何澜切换到微信,看到了新的好友申请,笑着嘀咕了一句“算你识相”,点开,通过。 【你已添加了凌途锡,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澜:/微笑】 【凌途锡:吃饭了吗?我过去看你。】 【凌途锡:/微笑】 【澜:别来了,我好了,很快出院。】 【澜:有进展吗?】 【凌途锡:正要找你说这个。】 【凌途锡:语音消息60‘’】 【凌途锡:语音消息5‘’】 何澜:“……” 第10章 点开语音,凌途锡沉稳略带磁性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出来,是跟平常不太一样的感觉,这让他有点难受。 他利用六十五秒的时间总结了目前的侦查收获,最后还问了何澜通常何威宇发病后能撑多久,是否需要秦满进行进一步救治,他想判断一下秦满有没有挟病要挟勒索他们父子的可能。 何澜感觉他的脑回路很清奇,但的确是一种思路。 【何澜:怎么要挟,细说说。】 【何澜:方便的话,别发语音。】 【凌途锡:怎么,有外人在?】 【何澜:语音恐惧症。】 【凌途锡:/尴尬】 好长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后,凌途锡发来了一条密密麻麻的文字消息,整个屏幕都被占满了。 总之,摆证据搞推理,结论是:秦满故意用错的药让何威宇无法自救,他这个医生拖到最后再出手,这能彰显他的重要性,好要挟勒索钱财或要挟加薪,可没想到何威宇真死了,他过失杀人加上渎职,只能逃逸,却没想到何威宇尸体被发现的那么快,他在天眼的注视下,放弃抵抗,畏罪自杀。 何澜想到那天秦满在车里的绝望表情,小声骂了句“胡扯”,慢吞吞输入一行字。 【何澜:凌警官心思太缜密啦!/强】 【凌途锡:/微笑】 【凌途锡:你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是吧?接下来,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细节不方便说,但我怀疑他有同伙,所以暂时还不能结案。】 【何澜:/ok/强】 【何澜:家里来接我出院了,先不说了。】 【凌途锡:好。】 【凌途锡:/再见】 何澜从笑的阴阳怪气的黄豆人上收回目光,笑容渐渐变淡。 进来的是个跟何澜身高相仿的家伙,他肌肉紧绷,眼神小而有神,一看就藏着几下子。 他条件反射似的打量了一遍病房,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您就是澜少爷吧,我是何先生雇来保护您的保镖,您叫我雅久就行。” 说话语调奇怪,加上这个名字,显然是个日本人。 前两天何肆年出差去的就是日本,看来这个保镖是他带回来的土特产。 何澜看了看他身后:“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雅久点头:“雅久奉命送您回家!” 何澜烦躁地问:“你会办出院手续吗?” 雅久尬住了,挠了挠头:“雅久可以去问工作人员!” 何澜:“……” 没毛病! 第9章 入侵民宅 雅久一路打着导航往城郊别墅开,期间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偶尔会从后视镜偷瞄一眼自己的新雇主。 很奇怪,这位澜少爷细胳膊细腿看着没什么力气,可每次不小心对上眼神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雅久是这方面的行家,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一种天然的震慑力,一种“气”,他只在他所在的社团boss身上才见过这种气势。 肃然起敬。 于是,他在替何澜开车门时腰弯得更低了:“澜少爷,您慢些,正在维修中。” 何澜看到一个小型起重机在往门廊上方的窗台上吊青石砖:“这是怎么了?” 龙阿姨刚好迎出来,笑得十分慈祥:“哎呀,那天雨太大,墙体松动了,何总让把这几块砖换一下!” 见有人经过,工人们停下了动作,等人先过去。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可在他们从起重机下面经过时忽然刮过一阵邪风,吊绳晃了晃,绑着大石头的绳结松脱,三十公分见方的青石砖直直朝他们砸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雅久反应极快地抬手一挡,青石在何澜头顶改变角度,“轰”的一下砸在大门口的理石台阶上。 除了他本人,好像谁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龙阿姨后知后觉的尖叫一声。 何澜也被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心脏又有点不舒服。 他斜睨了一眼大青石,挥手扇了扇飘开的灰尘,转头去看雅久。 “没事吧?” “澜少爷,雅久没事,只擦破了点皮。” 衬衫被粗糙的青石刮破了,露出的胳膊上有一块淤青,表皮破开几个小口子,骨头应该问题不大。 这么大的石头,起码三四百斤重,虽然只是让石头改变方向,也是实打实挨了一下的,这家伙这么耐操的吗? 何澜心中暗自咋舌,拍拍他的肩膀。 肃然起敬。 施工负责人腿都软了,跌跌撞撞跑过来查看情况,何肆年听到动静也从房子里快步出来,见到这情景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他把负责人狠狠骂了一顿,说要减30%的施工费,负责人理亏在先,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你不是在找借口克扣人家那点施工费吧?” “哥,可不能圣母心,一码归一码,他们的安全措施没做到位,必须给点教训。” 何澜假装生气:“说谁圣母心呢?” 何肆年尴尬地笑了两声。 秦满的房间被警察搜查了两遍,该带走的都带走了,警戒带已经撤了。 何肆年告诉雅久:“你可以去里面找些医疗用品,给伤口消消毒,先包扎起来观察一下,如果情况不好就要去医院。” 雅久感激地笑了笑:“不碍事的,先生,我受过极限情况下的训练,那块石头对我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何澜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雅久跟那个混蛋交手的话,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 龙阿姨泡了壶普洱茶,端给书房的两个人。 刚刚何肆年正在书房整理父亲的遗物,这会儿收拾的差不多了,书房里比以前变得空荡了不少。 他把一个通体碧绿眼珠金黄的貔貅装进箱子,叹了口气:“爸生前最喜欢这个玉貔貅,以前无意中说过,要是真要是哪天没挺过去,一定要用它陪葬,你看把这个放进墓里怎么样?” 何澜悠闲地翻着一本养生书,抬头看了看:“既然是爸的意思,那你做主就好。” “哥,你才是爸的亲儿子!”何肆年顿了顿,“这话我不该说,但是,哥,你能不能对爸稍微上心点?我知道你当年不愿意回来何家,可你回来后爸也没强迫你做过任何事,爸都过世了,别的不说,他生了你,养了我,咱们都是他最重视的孩子,最起码好好给他送走吧?” 何澜合上书:“嗯?没说不送啊,葬礼定在什么时候了?” 他总是能让何肆年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没好气地说:“后天,都安排好了!” 何澜点头表示满意:“殡仪馆那边该走的流程就按正常走,不过外界的应酬就要辛苦你了。” “行!”何肆年用胶带把纸箱封好,“那你也稍微出点力,帮忙整理一下吧?” 何澜捂紧胸口:“但我是病人吧?” 何肆年被噎住,半晌挥挥手:“那您去休息吧,澜少爷!” 何澜就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了。 看着他轻松的背影,何肆年收起不高兴的表情,唇边露出压不住的笑意。 - 何澜差点被石头砸扁的时候,凌途锡恰好到达一个案发现场。 本来只是派出所接到的一个非法入侵住宅案件,二大队的人都派出去搜查秦满出城后的轨迹了,人手严重不足,所以凌途锡就派技术员小许出了个外勤,结果到了现场才发现案子有诸多诡异之处,于是不得不喊来了一大队的兄弟们求助,又赶忙联系凌途锡。 听完小许的初步汇报,加上这小区离他们市局不算远,凌途锡决定自己走一趟。 紫玉观海,一听名字就是逼格满满的豪华小区,他路上注意到这里监控设施很到位,案子应该不难破才对。 报案的是一对小夫妻,刚从外地旅游回来,一进门傻眼了。 家里明显进过人。 房子是一梯一户的格局,足足二百平米,奇怪的是没怎么被翻动过,入侵者明显不图财。 电视遥控器随手丢在沙发上,椅子被移动到窗户边,深色窗帘紧紧拉着,垃圾桶里塞满了食品包装袋,甚至,对方还在厨房开火做饭,一大包排骨只做了一半,剩下一半没放回冰箱,在理石台面上化开一滩血水,已经干涸了,怪渗人的。 入户门的指纹锁完好,家里监控线路被破坏了,房主手机上的监控图像却始终定格在无人状态,应该是被做了手脚。 除了几枚鞋印,痕检的同事没提取到任何指纹。 看到凌途锡进来,夏晟波跳脚:“凌队,那边还没调查完呢,这点事还需要我们过来吗?” “少废话!”凌途锡皱眉盯着物证袋里的遥控器,“对方明显长时间留在这里,并一直戴着手套,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 “有反侦查意识,那又怎么了?”夏晟波疑惑,“哎?怎么判断是长时间?” 吴丽指指垃圾桶:“地上只提取到两种脚印,你看看那边堆着的几个垃圾袋,都够两个人吃一星期了!” 第11章 玄关处堆着几个垃圾袋,每一个系好了整齐码放在墙边,只不过再怎么说也放了好几天,散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 夏晟波惊讶:“哎哟,这他妈还真跑别人家过日子来了?” 吴丽说:“那倒也没有,他们压根没进过卧室。” “讲究人啊!那这是把自己当客人了!”夏晟波更惊讶了,戴上手套从垃圾桶里拎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这啥啊,啵啵糖?” 凌途锡看过去:“有小孩?” 夏晟波说:“那可不一定啊,我也喜欢吃啵啵糖!” 吴丽翻了个白眼:“幼稚!” 这俩人凑到一块真是什么都能吵,凌途锡摇摇头:“别废话了,夏晟波,你去查小区监控。” 夏晟波立正,拉着吴丽跑了。 不一会儿,他的电话打了回来。 “看了案发现场所在的十号楼一单元一楼大厅的监控,经过保安指认,这几天进出的人有十一个不是小区业主,这栋楼是电梯入户,除了电梯中的监控外,为了保护业主隐私,各个楼层的监控都是业主自己安装的,我打印了这些人的照片,让同单元的人指认了,应该很快查到。” “直接查电梯监控,看谁在在十四层下电梯不就明白了?” “我也这么说,但五天前的晚上,这个小区停电了几个小时,电梯自动转换到备用发电机供电,电梯里的监控因为电压不稳,烧了,而大厅的监控线路是跟照明在一起的,几个小时内一直黑屏状态。” “先查那些人吧,我现在下来。” 物业方积极联系一单元的二十几户居民,经过一番排除,有几个人无人认领,倒也不奇怪,有外卖员,有快递员,有走错门的,这都正常。 一个身高将近190的魁梧男人率先引起了凌途锡的注意。 他头戴红色鸭舌帽、身穿米色短夹克,戴着最普通的医用口罩,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出大厅。 小许借用监控室的电脑,把那个人定格的图像不停放大,缩小,涂抹,降噪,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口罩遮挡的右侧脸颊上,有一道疤痕朝着耳朵的方向延伸。 这个人在监控里出现频繁,还有两次手里拎着巨大的购物袋,就算跟保安走对脸他们都只会以为是来串门的亲朋,不会去拦,可电梯监控却没拍到,看来他每次走的都是防火通道。 凌途锡盯了那个人帽檐下阴鸷的眼睛好一会儿,忽然注意到他耳朵的位置有一个马赛克一样的灰黑色块。 他指着屏幕:“这是什么?” 夏晟波凑到屏幕上,仔细辨认半天:“蓝牙耳机吧?” 小许推了推眼镜:“嗯……不像,据我所知,市面上没有这么袖珍的蓝牙耳机,倒像是我们用的无线通话耳麦。” 夏晟波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大逼斗:“抬杠是吧?有啥区别?” 小许不敢跟他对线,蔫儿了。 凌途锡激动地掏出手机,找到程烨的微信。 【凌途锡:老程,秦满车里发现的耳麦,马上拍一张照片给我!】 【鹏程万里:?】 【鹏程万里:图片消息】 凌途锡打开图片,跟监控图像反复对比,突然用力给了夏晟波肩膀一下:“秦满果然有同伙,很可能就是这个人!” 夏晟波揉着肩膀,成了网红表情包:“啊?” 凌途锡接着说:“还有,别忘了,痕检提取到了两种脚印,说不定另一个就是秦满!” 夏晟波更迷糊了:“不是,他就没可能中途换鞋了吗?” 凌途锡愣了愣,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兴奋劲儿过去,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武断。 这个人真是秦满的同伙吗?耳麦会不会只是个巧合?他为什么会留在这个小区里好几天? 会不会是……他们一直在这里监视警察?这就是他们能准确掌握到何澜动向的原因吗? 第10章 案情分析 回到刑侦支队后,凌途锡召集手下侦查员开了案情分析会,刘局旁听。 大会议桌前,二大队每个人都昂首挺胸坐的笔直,去紫玉观海帮忙的一大队也无端被牵扯进来,刚从邻市办案回来的一大队大队长柯尧金一脸蒙圈。 吴丽给在场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纸质的案情汇总,等所有人都看完后,凌途锡打开了幻灯片。 “我先简单描叙一下案情。” “四天前,也就是9月7日,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称,何氏集团董事长何威宇在东郊别墅的家中意外身亡,我们二大队出警,在现场勘察中发现疑点,何威宇因为严重哮喘,长期使用家庭医生秦满从国外购买的特效药物,现基本证实是秦满在药上做了手脚,两个月前,他给何威宇长子何澜治疗心脏病的药物换成了气味和形状都差不多的喷雾药剂,趁机混淆两种药物导致其雇主死亡,可见是早有预谋,具体细节都在案情汇总上。” “案发两天后,也就是9月9日,秦满驾车意图撞死何威宇的独子何澜,未遂,随后在交警同志的协力追捕下,直接将车开进江心自杀,但仍有疑点,所以当时并未结案。” 刘局插话:“疑点是什么?” “何澜是偶然留在我们市局借宿的,正常来说,秦满不可能知道,而且何澜凌晨外出也是临时起意,秦满是怎么在交警的堵截中准确找到他的位置的?在秦满的车里发现了一只十分专业的无线耳麦,我想,那就是原因。” “你的意思是秦满有同伙,通过遥控指挥他去撞何澜。”刘局沉思片刻,点点头,“你继续。” “这个疑点现在有了确切答案。”凌途锡将幻灯片切换到下一张,“昨天,也就是9月10日,紫玉观海的一户居民旅游归来到附近派出所报案,称自己家中被陌生人闯入过,这是现场照片,而从他家客厅窗户,刚好能看到市局门前和事发的那个路口。” “据物业保安说,9月3日晚间,整个小区电路发生过一次故障,我个人推测,嫌疑人就是在那个时间段避过监控实施非法入侵行为的,甚至,很有可能停电就是他们的杰作。” 一大队队长柯尧金靠着椅背,脑子跟着凌途锡的介绍疯狂运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你的意思是,这次的非法入侵跟那个秦什么……秦满的案子有关?” 凌途锡把屏幕切换到后几张,那是紫玉观海小区十号楼一单元的大厅监控拍到的男人画面。 “这是我们锁定的本案嫌疑人之一,他的耳麦跟秦满车上发现的是同款。” “就这?”柯尧金嗤笑,“就不会是巧合吗?怎么?限量款耳麦啊?” “还真可以说是限量款,这款耳麦是德国vrl公司生产,于七年前因为更新换代停产,电子产品,七年,早过了使用寿命,除非特殊情况根本不会有销售和使用,怎么会这么巧,我们这座小城同时出现两个?” 刘局来了精神,身子都坐直了:“没拍到正脸吗?” “没有,对方的反侦查意识很强,而且有很高的黑客手段。”凌途锡又把画面切换到入户摄像头,“摄像头被动过手脚,画面一直定格,因为是电梯入户的格局,房主出去旅游,正常情况下本来就不应该有人走动,所以这个静止的画面并没有引起房主注意,他们还入侵了指纹锁,五天里进出自如,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柯尧金挠了挠腮帮:“厉害啊,黑客啊?” 语气不屑。 虽说同属刑侦支队,但两支队伍干一样的事,总有些竞争意识,平时他们就互相不服,尤其是柯尧金,夏晟波私底下总说他嘴贱。 他一阴阳怪气,夏晟波先不高兴了,顺嘴怼回去:“再怎么黑客,不是也被我们英明神武的凌队给揪出来了吗?换成别人,八成在秦满死的时候就结案了吧?” 平时的话凌途锡肯定会训他一句,可刚刚柯尧金的话挠了一下他的某个脑神经,压根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柯尧金可不干了,狠狠敲了下桌子:“夏晟波,你找事是吧?凌途锡,你什么意思啊?这都不管?刘局可还在呢!” 凌途锡后知后觉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抱歉,没听到。” 柯尧金认定他在跟自己装傻,吹胡子瞪眼地想跟他好好掰扯掰扯,想不到他却问了一句十分突兀的话:“为什么物证里没有车钥匙?” 会议室突然沉默了一下。 凌途锡问物证科程烨:“这个型号的车不需要车钥匙吗?”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程烨,他赶忙坐直了,翻手里的a4纸:“也需要……对呀,车钥匙呢?” 侦查员们三三两两交谈起来,刘局皱眉看着屏幕,若有所思。 “小凌,你是有想法了吧?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按程科长的说法,秦满的车能够gps定位,远程操控,自动驾驶,那我觉得,如果黑客黑进车辆系统,远程操控车辆坠江,是完全有可能的。” 第12章 “胡扯!”柯尧金嘲笑,“凌队,你在编故事吗?有什么证据……” 凌途锡看了他一眼:“柯队,你没注意到提取到的物证相当少吗?车里的所有金属物品,包括工具箱、三脚架、安全带卡扣……就连太阳镜都被拿掉了,哦,我还注意到车上的头枕也被撤了,可能因为座椅造型新颖,所以物证的同事没注意到,本来我还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但联想到能轻松更改指纹锁的黑客,加上丢失的车钥匙,我认为嫌疑人是将秦满反锁在车里,再远程锁死一切电子程序,他出不来。” “这些都可以是巧合,证据,证据!”柯尧金嚷嚷。 凌途锡早有准备,又换了个画面,一个破损的车标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车标是方向盘上的,单纯落水不可能导致其脱落,这个常识大家都有吧?车标边缘的破损与秦满指甲上的破损吻合,或许他是企图抠下车标自救,毕竟这是当时车里唯一容易取下的金属制品,而且边缘锋利,能制造破窗逃走的机会,可惜,晚了一步。” “灭口?太猖狂了!”刘局气得拍桌,把周围所有人都吓得正襟危坐。 凌途锡点点头,继续给出结论:“秦满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人谋杀,那个人……” 他将投屏画面重新放到监控拍到的嫌疑人,指了指他的黑色耳麦:“这个型号的耳麦,国内几乎找不到了,很可能,这人跟境外赌博集团有联系,就是逼得秦满犯罪的那个集团!” 夏晟波佩服地一拍手:“牛啊老大,对上了!” 案情有了新眉目,凌途锡心情舒畅地呼出一口气:“他们杀了秦满,很可能仍在潜逃,我申请在我市所有火车站、客车站、码头、机场进行排查,按照我们仅有的信息寻找可疑人员!” 夏晟波十分默契地接话:“嫌疑人男性,身高187到190之间,体重大约80公斤,右侧耳边有一道横向伤疤,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很可能有同伙。” 侦查员们飞快做好记录,刘局又动员了几句后,宣布散会。 在刘局慷慨陈词的时候,何澜给凌途锡打来电话,他没有挂断,而是跟刘局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出去接电话了,也说不上真的因为对方是受害者家属,还是其他的什么。 “喂?何澜。” “凌警官,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下,明天我父亲下葬,你们警方需要来人吗?” 没想到是这件事,凌途锡稍稍犹豫了一下,说:“好的,我会来。” 企图胁迫何威宇的秦满死了,那名嫌疑人的目的真的彻底达成了吗?会不会还在惦记何家的财产呢?他这一趟算是什么都没得到,真的会就此放弃吗? - 何氏集团董事长的葬礼当天,社会各界名流纷纷到场,除了商界和文化界的大佬们,凌途锡还看到了好几位在市常务会上有固定席位的领导。 果然影响力不小。 现场来了很多家媒体,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普通人,会场安保十分严格,除了公司保安和荷枪实弹的警察,还有不少特巡警大队的便衣混在人群里。 凌途锡是以私人名义受邀来的,低调地站在角落,目光不经意地打量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果嫌疑人没放弃的话,那很可能会出现在何威宇的葬礼上,说不定还会搞出事情,他跟刘局商量了一下,调集整个刑侦一大队的人临时听候凌途锡的差遣,在葬礼上暗中排查嫌疑人,并防止意外。 但他们失策了,什么意外都没发生。 隔着告别大厅的门,凌途锡看到何澜穿着一身白色唐装,鬓边的头发有几分凌乱,在数不清的花圈和挽联前对前来吊唁的客人一一行礼,目光十分空洞,看起来伤心又脆弱。 何肆年和顾家姐弟在门外跟客人寒暄,凌途锡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顾娅两眼,虽然这位名人经常出现在各种媒体上。 不配,跟何澜一点也不配,这么强悍的女强人,不适合何澜。 他或许更适合那种温柔可爱,偶尔撒个娇的小鸟依人。 所以,那天他们两个人到底为什么会擦枪走火啊? 凌途锡像是有点生自己的气,走得很快,进门后,在见到何澜明显的乌青眼袋时又放慢了步子,恭恭敬敬给何威宇的遗像鞠了个躬。 抬头时,刚好撞上何澜平静的目光。 他们安静对视良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凌途锡惊觉自己停了太长时间,赶忙尴尬地退到一旁,他想对何澜说声“节哀”,却见到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眶跟着就湿了。 于是,“节哀”变成了:“没睡好?” 何澜眨眨眼:“唔,一夜没睡。” 好像是不太需要节哀…… 凌途锡的眸光里出现一丝异样,跟何澜对视几秒钟后垂下眼睛,摇着头快步离开。 虽然指责一个被拐卖多年的孩子不孝有道德绑架的意味,但何威宇这三年对何澜不错,看得出他在尽量补偿过失,何澜如今的态度着实让他有些不敢恭维。 但,人家的私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指手画脚。 第11章 遗嘱 繁缛的仪式在上午完成,其间,凌途锡全程保持警惕,如果何澜是圆心的话,那凌途锡就是圆规的另外一只脚,总是跟他保持在一个安全又能保证他安全的距离。 葬礼结束后,客人陆续离开,何家的人也都撤了,只剩下几家媒体在拍摄和采访,凌途锡有点失望地准备回队里,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哎?这不是凌警官吗?” 是何家那位律师,楚宵成。 凌途锡冲他点点头:“你好。” 楚宵成上前拉住他:“正好,我要去何家公布何先生的遗嘱,你来做个见证人怎么样?” 凌途锡不想掺和,但还是被他拉着半推半就地上了车。 半小时后,车子开回何家别墅,相关人都已经等在书房,不只是亲属,还有何氏集团的重量级上层,当然,作为何澜法律上的妻子,顾娅也在场。 见到凌途锡时,所有人都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有点不自在,后悔答应这个活儿了。 何澜冷不丁见到凌途锡,眼球震颤了一下,随即笑着迎向他:“凌警官,你怎么来了?” 凌途锡跟他握了一下手:“楚律师让我来做个见证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冒昧了!” “不冒昧,欢迎!”何澜侧身给他让出自己的单人沙发,“请坐!” 然后自己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他斜对面。 楚宵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纸质文件,清了清嗓子,表现出与以往不同的严肃和专业,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何先生的遗嘱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关于登记在册的财产,根据遗嘱内容,何威宇先生将名下一切现有资产留给何澜先生,包括何氏集团59%的股份在内,还有东郊这栋别墅。” 房间内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所有人都错愕地瞪大眼睛,何氏集团的几位高层不约而同看向脸色难看的何肆年,第一次参与见证几十上百亿资产分配的凌途锡也难免有点激动,他注意到,顾娅虽然表面还算镇定,但眼底涌动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楚宵成停了很长时间,像是等着在场人消化完,才继续说:“但有附加条件。” 何澜似乎完全没在意,无论是公布遗嘱还是附加条件,他都是一脸无所谓的平静,在外人看来,像是还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哀伤中没走出来。 顾娅却没能沉得住气,追问:“什么条件?” 楚宵成笑了笑:“顾总,这件事还真的跟你有关,何先生的附加条件是,三年内,何澜先生必须跟顾总共同孕育一个孩子,孩子出生当天,一切资产将由我负责过户到何澜先生名下,否则三年后的今天,这部分遗产将全部进入何威宇先生生前建立的慈善基金账户,两位还需要抓紧,遗嘱上写了,孩子性别不限,但胎儿可不算数!” 顾娅愣了,何澜也愣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厌恶的神情。 凌途锡的拳头不知不觉攥了起来,猛然惊觉自己掌心滑腻腻的,赶忙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抹掉,一抬头,发现何澜正在看他。 那一刹那,何澜居然在凌途锡的脸上捕捉到了仓惶,心头的阴霾突然散开了,飞快笑了一下。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片刻慌乱后就重新安静下来,对接下来的遗嘱内容更期待了。 楚宵成拿起第二份文件,看向何肆年的时候憋着笑,像是拎着沙包寻找目标的孩子:“第二部分,是关于慈善基金的内容,何威宇先生要把宇航慈善基金交给何肆年先生,过往的所有慈善项目,全国四十家家福利院,所有账目和款项的名录都在这里,哦,电子版的我稍后发给你。” 说着,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叠装订好的a4纸,交给何肆年。 何肆年接过来,瞥了一眼,手指在那叠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第13章 “这份遗嘱的补充说明也是针对何总的。”楚宵成笑着对他说,“何氏集团存续期间,何总每年可以在年底获得1%的利润分红。” 何肆年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就连凌途锡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何威宇对养子太过分,这么多年,何氏集团的里里外外一直是何肆年在管理,操了多少心出了多少力,到最后,就这? 慈善基金是个很不稳定的烂摊子,搞不好就会惹一身腥,1%的分红也要跟他的努力捆绑,在这个家,何肆年没有一分钱是白拿的。 果然,有位何氏集团的中年高层开启了嘲讽模式:“何总,今后还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何肆年眼皮都没抬地笑了一下。 又一位头发花白的董事说:“澜少爷和顾副总也得努力,不然遗产还没到手,就要落进宇航基金会咯!” 何澜笑眯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接下来,楚律师又公布了第三份遗嘱,是关于集团内部人员任免和重大决策提案之类的,何澜并不关心,他随手从茶几上的收纳盒里摸出个指甲刀,专注地修剪起指甲。 凌途锡皱眉看着他,总有种不安定的感觉。 其实指甲才修剪不长时间,干净饱满圆润,没什么可修剪的,何澜只是想让借这个动作掩盖自己的情绪。 他的嘴角紧紧抿着,慢慢打磨右手食指,楚宵成读遗嘱的声音对他来说等同于窗外鸟叫。 老东西,死了也不安生! 忽然,两根白皙无骨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腕,来接他手里的指甲刀,他满腹心事,一不留神,指甲刀被拿走了。 抬眼就看到顾娅冲他温柔的笑:“阿澜,注意场合。” 何澜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语气冰冷:“别这样叫我。” 笑容僵在嘴角,顾娅却锲而不舍地换了更暧昧的:“那叫什么?叫亲爱的?” 她很熟络地过来捏何澜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顾娅依旧温柔地笑着,像个贤妻良母:“亲爱的,公司有事,过会儿我就要回去了,你喜欢吃上次那家店的醋鱼对不对?那边离我们的一个商场很近,下次我例行检查的时候带一条给你。” 上次,也是他们仅有的同进午餐的那次,他都不记得那桌饭是不是有醋鱼。 他明白,这女人这时候说这些,分明就是趁着人多,为他们接下来的婚礼进行铺垫。 凌途锡觉得自己跟这场合格格不入,反正见证完了,字也签了,他站起来:“何先生,各位,我队里还有案子,先告辞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刑侦大队长,如今本市刑侦支队队长职位空着,专管刑侦的局长刘超曾经拒绝上级安排,明言这个位置给自己手下的两位大队长留着,也就是说,凌途锡离刑侦支队长的职位就只差一桩入得了领导法眼的案子。 他们纷纷起身客套,何澜也站起来:“我送你。” 凌途锡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蹭楚律师的车来的,就没拒绝。 他们出了书房,站在门边的雅久立刻跟上,凌途锡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的冷硬气质,立刻联想到他的身份。 何澜笑笑:“这是雅久,阿年新给我请的保镖。” 凌途锡点点头,愈发觉得自己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雅久,你送凌警官回队里去,回来的路上顺便去超市给我买点零食。” “是,澜少爷!您要是特别有什么想吃的就发到我手机上。” 凌途锡感觉有点好笑:“你还喜欢吃零食?” “喜欢啊,谁会不喜欢呢?你不喜欢?”何澜声音扬得高高的,倒像是心虚。 凌途锡没再呛他,等走出别墅,他说:“回去吧,别送了,他们都等你呢!” “等我有什么用?”车子就停在门前,何澜踌躇了一下,没什么理由再跟下去,只好抬起手,“那……” 他想说再见,凌途锡的手机却响了。 “喂?吴丽。” “凌队,查到秦满的行迹了,就在乡道监控盲区附近的村子,有村民说见过秦满的车,然后我们根据线索找到了秦满生活过的院子!” “发个定位,我马上过来!” “是!” 何家地处东郊,目的地却在西郊外七十多公里的地方,要横跨整座城市,还是走绕城高速更快,但这地方又找不到出租车。 他有点为难:“何先生,能不能麻烦你的保镖把我送去西郊,案子有新进展,我要抓紧时间去一趟。” 手机听筒多少都会漏音,何澜依稀听到秦满的名字,问:“是我们家的案子吗?” 凌途锡只好点头:“是,秦满的案子还没完,但其实案子本身已经跟你们家没什么关系了。” 何澜好奇地把头凑近了些:“能跟我说说吗?哦,对,如果需要保密的话就算了,但也没什么可保密的吧?我是受害人。” 他很少把自己放在“受害人”的位置上,故意示弱的时候除外。 凌途锡想了想:“抱歉,我们有规定。” 何澜无所谓地撇了下嘴:“好,那你上车吧!” 凌途锡落荒而逃般打开车门,雅久也马上上车,可还没等车子发动,何澜从另一侧车门上来了。 凌途锡:“?” “我要亲自去超市,不过会先把你送去目的地,放心吧!”何澜呲牙一笑,“凌警官,我自己家的车,坐一下没问题吧?” 凌途锡:“……” 第12章 内幕 车子缓缓开出别墅区,沿着山路飞驰上绕城高速,何澜的脸一直朝向车窗外,心情很好似的翘起嘴角,长长的睫毛被夕阳映得发亮。 凌途锡就纳了闷了,这人屁股后面一大堆烂摊子还没善后,怎么有心情跑出来逛超市?一大群客人就那么扔在家里不管了? 他忍不住问:“你家里没关系吗?” “嗯?”何澜转回头,眼底跃动着亮晶晶的火光,“有什么关系?” 凌途锡仿佛被那抹火光烫了一下,收回视线,低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袖子:“你……妻子,你们不商量一下遗嘱的事吗?” 妻子? 何澜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在凌途锡看来像是自嘲。 他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赶忙转移话题:“那个,对了,秦满可能有同伙,我们正在想办法抓人,我只能向你透露这么多。” 何澜弯起眼睛,露出招牌笑容:“凌警官,说好的保密呢?意志力跟以前一样不坚定啊?” “以前”是什么时候,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凌途锡想反击,碍于雅久在场,还是憋回去了。 他可以不要脸,自己堂堂刑侦支队骨干,能跟他一样? 有钱人的脑回路真的理解不了,明明都结婚了,妻子是个温柔又能干的女强人,未来的日子是大多数人都羡慕不来的,还总提那件混账事干吗呢? 等这个案子结束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没什么好商量的,何威宇压根就没想把家产留给我,到死还想着传宗接代,做梦!” 凌途锡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他的话始料未及,张了张嘴:“……啊?” 何澜斜睨他一眼,重新望向窗外,远方的山峦在夕阳余晖中呈现出深沉的颜色,大地很快将彻底被黑暗吞噬。 “我是他心头一根沾着蜜的蜂刺,带我回来,他扎心,不把我带回来,他又不甘心。”何澜冷笑,“何威宇这个人,只有外头那张皮像个人罢了。” 凌途锡看了一眼雅久,握拳轻轻推了一下他的大腿,提醒他别乱讲话。 何澜却像是莫名生出了倾吐欲,看着凌途锡的眼睛:“凌警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他很快明白了,点点头。 “当年,何威宇找了个混混,花钱请他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带到山里扔掉,他妻子知道真相后吵着要报警,却被他杀了,后来,他非但没悔过,还对外谎称她是因为想念儿子生病去世,你说,这种人还算是人吗?” 凌途锡傻眼,这么重大的秘密居然砸到了他的头上,把他直接给砸懵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何澜没回答,而是继续说:“他以为甩掉两个累赘就能重新娶妻生子,可报应来得太及时,他没有预兆地得了哮喘,很严重,就算用药也只能勉强维持生命,他连个正常男人都做不了,至于他最在意的传宗接代,更是没可能。” “这些年也是医学发达了,他才在听说儿子还活着后,想尽办法找他回家,起初还在哄那孩子,让他积极治病,后来,知情的儿子跟他摊牌,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一怒之下立了几份荒谬的遗嘱,目的嘛……大概是对儿子还抱有一丝希望,却又不能完全放心,所以想出个让养子牵制他的主意,真可笑。”何澜真的笑了一下,“凌警官,你问我为什么不为何威宇伤心,我请问,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人伤心?” 第14章 内幕让人震惊,但警察的理性思维方式让凌途锡很快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你走失那年才两岁,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个把我带到山里的混混没舍得把我扔掉,而是悄悄卖了,你猜猜,卖了多少?” 凌途锡沉默。 “一百块,哼,他在买我的人家里留宿,喝醉后什么都说了,不过,他没说何威宇的身份,对方也就没当回事,在普通人家,人贩子什么的大概不算稀罕事吧?” “那关于你母亲的部分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凌途锡顿了顿,“而且,你那么恨他,为什么要跟他回来呢?” 何澜看了他一眼,缄口不言。 他的一切表象都看不出任何波动,可凌途锡仿佛看穿了他沮丧的灵魂,不,或许不单单是沮丧,那从骨子里散发到空气中的悲凉,像是灵魂发出的求救。 作为警察,他应该追根究底,可何威宇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一切又能怎么样?去审判一个死去的人? 迟来的正义有时并非正义。 他忍着内心的压抑,故作轻松:“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大部分先心病都可以通过手术治愈了吧?既然组建了家庭,你还不如把病治好,跟妻子好好过日子。” 何澜侧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是认真的。 一股无名火涌上来,他忽然用力捶了一下驾驶座的靠背:“停车!” 雅久赶忙把车停到应急车道上,何澜把头扭向车窗外,看这架势是生气了。 凌途锡觉得无趣,自觉打开车门下了车,那辆拉风的青绿色宾利片刻不停地绝尘而去。 雅久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凌途锡:“澜少爷,我们就这么把警察先生扔下?” “高速路上有巡警,很快会找上他的。” 何澜掏出喷雾在口鼻间喷了几下,晃了晃瓶子,空了,就随手丢进垃圾桶。 真麻烦!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凌途锡发来的微信。 【凌包子:抱歉。】 【凌包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凌包子:但其实我是真心希望你余生幸福,世界上有那么多苦,总不能被一个人吃完。】 何澜烦躁地关上手机。 雅久问:“少爷,我们去哪个超市?” 何澜没好气:“超什么市,回家!” 雅久目不斜视,三天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喜怒形于色的澜少爷。 - 何澜到家时天快黑了,何肆年却还没走,膝盖上放着本书。 《世界美术史》 何澜随意瞥了一眼,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扶手上,重新翻出指甲刀,接着下午修理指甲。 何肆年放下书,迈着缓慢的步子蹭到他跟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垂着眼睛不看他,这个角度显得睫毛格外纤长。 “哥……” “嗯。” 隔阂感很强,何肆年咬了咬嘴唇,蹲下来按住他的膝盖。 “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六岁时被爸收养,当时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小孩,我听爸的话,好好读书,大学后专心学习企业管理,他对我很好,真的一直在努力培养我,我这么努力管理何氏,就是想要报答他,我把你们当做家人!” 何澜盯着指甲的目光很专注,仿佛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哥,我不知道爸的遗嘱是什么意思,但我发誓,我从没对何家的财产动过心!我只希望你别为了遗产去跟那个女人生孩子,她根本不爱你!” 何澜眼皮微颤,终于看了他一眼。 “哥,我听到风声,说顾氏贸易的境况每况愈下,她和顾老头根本就是想利用我们何家的财富和人脉帮他们东山再起,你趁着遗嘱没生效前离婚好不好?我不希望爸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落在别人手里,而且,我不想跟你因为钱反目,我真不明白,爸英明一世,到最后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清楚?他这遗嘱,只会毁了这个家!” 何澜放下了指甲刀,叹了口气。 “哥,我不想跟你争任何东西,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意了,我没那么大福分继承何家这么一大笔遗产,我看得出来,你在生我的气,我回头就把基金会交给你,这样无论如何爸的遗产都会是你的,只要你别怀疑我的初心,好吗?” 说到激动处,何肆年一把抓住何澜的手,他一愣,旋即皱眉抽回。 “哥……” “别总动手动脚的。” 何肆年抹了一下眼角,声音委屈:“哥,早点离婚吧?以后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适合结婚的人!” 何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年,心领了,但哥的事你还是少管。” 何肆年不敢置信:“可你不是不喜欢顾娅吗?还因为不想跟她结婚和爸大吵了一架!” “说了,少管。”指甲刀被扔回收纳盒,何澜抓起自己的衣服,迈着悠闲的步子打算回房间去。 何肆年见他不耐烦,就闭上了嘴,忽地又想起什么,在他出门前叫住他。 “哥,有你个快递,半小时前送来的!” 何澜不记得自己最近有网购过什么东西,纳闷地看了眼落款,顿时脸色一变,摔门离去。 回到房间,他捧着快递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面单,捏着快递盒边缘的手微微发着颤,过了好几分钟,才拆开。 当东西露出来的一刹那,何澜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慢慢失去血色。 粗糙的包装纸盒里面是个精致的浅黄色木盒,盒盖上雕刻着精心设计的纹路,正中间嵌着块蓝白相间的椭圆形金属牌,是某国际大牌饼干的logo,名字是“eddie”。 像是被什么命令驱使着,他慢慢将盒子掀开。 没有熟悉的内部包装袋,盒底随意散落着两块饼干,由于运输过程中的碰撞,其中一块碎成了两半,另外一块掉了一角,可仍然散发着醇香的黄油香气。 在饼干旁,一只橘白相间的毛团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小爪子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是只濒死的仓鼠。 他的手指下意识抚摸上去,接触到光滑毛皮的一刹那,它回光返照似的跳了一下,两只小爪子死死抱住他的手指,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何澜猛然甩手,“啪”的一下,仓鼠小小的身体撞到盒子内壁,不动了。 “咚,咚咚,咚……” 巨大的冲击力让何澜心脏狂跳,他把盒子丢在桌上开始找药,胡乱翻腾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的药用完了。 药用完了,秦满也死了…… 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 算了。 他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慢慢蜷成一团。 第13章 药呢 何肆年讨了个大无趣,在书房里想了一会儿,决定暂时离开这个家。 或许,他跟何澜都需要冷静冷静。 穿好外套出了书房,才犹豫要不要去跟何澜说一声,就听到他的卧房里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 何澜一贯稳重,不会毛手毛脚地把东西碰到地上。 “哥。”他保持着体面敲了敲门,试探着说,“公司事多,我这几天就不回来了,你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没有回应。 “哥,你在里面吗?”何肆年的手悬在门板上,皱了皱眉,“我进来了?” 还是没回应。 很不对劲! 何肆年冲进去,就见到何澜缩在床上,脸色惨白,领口都被汗水洇湿了,胸口无力又努力地起伏着,像只快断气的猫。 他曾见过一次他发病的样子,可没眼下这么严重,一下子就慌了神。 “哥!”他扑到床边,“药呢?哥!” 何澜没反应,何肆年就跑去翻他的外套,没找到,又跑回来用力拍他的脸,急得眼眶都红了,大叫:“哥,你的药呢,药!” 【药呢?澜少爷,你的药在哪?哎呀,真是的!】 恍惚中,何澜终于听到了何肆年的叫声,仿佛跟脑海中的某个声音重叠。 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瞳孔倒映出他惶恐的样子。 “药……”他思索了几秒,迟钝地嗫嚅着嘴唇,“用完了……” 何肆年骂了句脏话,一下绝望了,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冲下楼回到自己房间,摸出一个压箱底的药瓶,又慌慌张张跑回二楼。 龙阿姨差点被他撞到,忙问:“年少爷,出什么事啦?” 听何肆年喊了声“叫救护车”,她立刻就明白是何澜犯病了,赶忙放下手里的羊毛掸,擦着手去打电话。 何肆年跑回何澜身边,一边不停叫着“哥”,一边倒出十几粒小药丸在掌心,撬开他的嘴灌了进去。 “哥,别咽,含着!” 何澜还有意识,果真没咽,就那么靠在他肩膀上,痛苦地闭着眼。 他用手指帮何澜擦了下鬓边渗出来的汗,而他本能回避地往一旁躲开,却恰巧缩进他的怀里。 第15章 看他呼吸渐渐趋于平稳,何肆年松了口气:“哥,救护车很快到了。” 何澜缓慢睁开眼,目光仍然涣散,声音也很虚弱:“不用,我没事了。” 何肆年很紧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虽然还是疼,但何澜坚持己见:“我都能想到检查结果是什么,别折腾了,让雅久去帮我买点应急的药,我想歇歇。” 何肆年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叹气:“是我不好,我忽略了,该请一位新的家庭医生。” “好,你安排吧。”何澜挣扎着坐直,“帮我倒杯水。” 见他好像真的恢复了,何肆年听话地去倒水,无意中看到刚才送来的快递纸箱放在桌子上,往里一瞥,顿时怔了怔。 盒子里,仓鼠的胸口十分微弱地起伏着,它不知被快递盒憋了多久,长时间的窒息让它脏器衰竭,半凸的眼球绝望地看着上方。 他一阵脊背发凉,莫名觉得这只仓鼠跟刚刚的何澜有点像,而且,他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了。 偷瞥了眼外包装上的面单,寄件人的名字一栏是空的,有人用寥寥数笔在上面勾勒出一棵树形的简笔画,像是某个调皮孩子的杰作。 隔着杯子试了试水温,端回来递给何澜,观察着他的神色问:“哥,那个快递是谁寄来的?” 何澜慢慢喝着水,一口一口的,把一整杯全喝光了,才抿着嘴唇说:“不知道。” “活体是无法通过正常途径邮寄的吧?我去快递公司查!” 何肆年说着就要打电话,却被何澜拦住了:“不用查。” 何肆年不甘心:“要不报警吧,不然我不放心!你不是跟那位凌警官很熟?给他打个电话?” “别管了,无聊的恶作剧罢了,再说,有雅久在,怕什么?”何澜抬眼审视何肆年,“阿年,你怎么会有我以前用的药?” 说着摊开手,掌心放着刚刚他遗落在床上的小药瓶。 何肆年不自在地笑了笑:“哦,上次好像是你忘在餐桌上,我就顺手收起来,结果忘了还你,想不到还派上用场了!” “是吗?”何澜点点头,“真幸运,刚好药用完了,我先留着备用。” 这时,外头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何肆年起身:“哥,我去跟他们交涉一下,我觉得还是让他们上来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也好放心。” 何澜点点头:“好,去吧,顺便帮我把盒子里的东西扔了,盒子留下。” 何肆年愣了愣,朝那饼干盒子多看了一眼:“哥,你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饼干?我让人多寄点回来。” 何澜维持着冷淡的表情:“不用,我不喜欢吃。” 等何肆年出门后,他把瓶子凑到面前,轻轻抚摸着瓶塞上的一点红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森森的寒光。 那是一块红色颜料。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几个月前,他画画时不小心把颜料泼到了衣服上,口袋里的东西也全部遭殃,紧急处置之下,陶瓷的药瓶擦干净了,塞子表面是布料,却未能幸免。 后来,这个带颜料的药瓶被他放在了画室的窗台上。 - 凌途锡怀疑何澜是属驴的,一言不合就赶人下车。 虽然早知道他骨子里不是善茬,可没想到他脾气居然这么暴,一点情面也不留。 他憋了一肚子火,掏出手机叭叭叭地给他发了一堆假大空的漂亮话,等意识到自己矫情想撤回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两分钟的可操作时间。 他如坐针毡地等着何澜的嘲讽谩骂,结果却只等来了高速巡逻交警。 出示了证件并简单说明情况后,交警兄弟帮忙把他送到了西郊外的壬潮村。 壬潮村靠海,是个只有七八百人的小村子,以前的渔民靠打鱼为生,现在都大型捕捞了,村民们两极分化极为严重,养船的养船,包海的包海,进城务工的进城务工。 凌途锡到的时候天都黑了,一进村就看到远处挑起一盏巨明亮的白炽灯,那是他们夜晚野外勘查的标配照明灯,数不清的飞虫围着灯光“扑啦扑啦”拍打翅膀。 路上不时有围拢看热闹的村民给他们让路,无奈道路狭窄,车开得很慢,好不容易才挪到现场附近。 凌途锡跟交警同志道了谢,问迎上来的夏晟波:“怎么样?” 夏晟波乐不可支:“是秦满的落脚点没错,真搜出东西来了!凌队你快进去看看,连身份证都在呢!” 雪白灯光照亮整个小院,院子中间的水泥地上整齐地摆着杂七杂八一大排,凌途锡看到了几样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物品——安全带卡扣,汽车备用工具,三脚架,车钥匙。 另外还有钢笔,太阳镜,车载香水,后视镜挂坠装饰,棒球棒,破窗器,手机,钱包,拉杆行李箱。 勘查人员正在试图打开行李箱,这箱子比较高级,双重密码,两个人忙出了一头汗。 通常警察会尽量保存物证完好,所以他们不想暴力破坏。 凌途锡见状过去帮忙,跪到地上听听摸摸,三两下就把箱子给打开了。 夏晟波:“牛哇牛哇!咱们凌队的开锁技术一流,就算以后失业了也能出去支个摊儿!” 凌途锡作势要揍他:“废什么话!” 两名物证科的勘查人员也笑嘻嘻向他竖起大拇指,一样样取出箱子里的东西,跟其他物证摆在一起。 凌途锡戴上手套,拿起手机试了试,黑屏。 夏晟波凑过来:“没电了。” 凌途锡问:“怎么不充?” 夏晟波摸了摸脸:“这些东西都是刚从地窖发现的,这不,手机还没来得及充电呢,我这就去拿充电器!” 凌途锡摩挲着手机侧边一道深深的划痕,若有所思。 夏晟波很快从警车里拿了充电器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皱巴巴的老头,是典型的在海边生活的人,被海风吹得皱纹深刻。 “凌队,这位是壬潮村的武村长!” 武村长朝前奔了几步,恭敬地伸出双手:“哎呀,领导!你说说这事闹的,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凌途锡赶忙握住他硬邦邦的手:“您太客气了,是我们给您和村民们添麻烦!正好,我有些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武村长一拍大腿:“我也正好有事跟领导汇报!” 他看了看周围,一下拉住凌途锡的胳膊:“走走走,没吃晚饭呢吧?去我家喝两杯,边吃边聊!” 夏晟波没忍住笑了一声。 凌途锡瞪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示意他戴上手套拿去充电。 “我们有纪律,咱们就这里说吧!” “家里,家里饭都做好了,别客气,警民一家亲嘛!” 双方拉扯了几个来回,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吴丽看不过去了:“武老伯,你就快说吧,我们这还忙着破案呢!” 闻言,武村长尴尬地“嘿嘿”笑:“行,那我说,就是,就是想让你们帮忙找个娃!” 凌途锡愣了一下:“有孩子丢了?怎么不早点报案?” 武村长踌躇了片刻,眼睛滴溜溜看了院墙外乌漆嘛黑的围观人群:“那个,就是,早也没想那么多,要不是今天警察同志来,咱们村里还不知道这娃子丢了!” 第14章 啵啵糖 虽说凌途锡着急去办秦满的案子,但还是保持了耐心,想顺带关注一下失踪案。 他问武村长:“到底怎么回事?” 武村长娓娓道来。 “那女娃子叫邹莹莹,去年刚上初中,这个院子就是她家,她爸死的早,她妈常年在大城市打工,她跟她奶奶一起过日子,几年前,她妈往回寄了一笔钱就再没消息了,大伙都猜,她是傍上有钱人,不想认这个闺女了。” “前年吧,邹老太死了,就剩这女娃子自己过,她有个叔叔在城里,她不爱去,也不愿意接受村里的帮扶,我寻思那就算了,莹莹立事早,自己能照顾自己,就有一点啊,镇上和村里有些坏东西就爱欺负人,莹莹总挨他们欺负,村里也管,可也不能老盯着她,有时候害怕,就三五天都不出门,谁也想不到这回她没在家里啊!这怎么房子还让生人给占了呢?” 凌途锡皱起眉头:“失踪这么多天?学校也不管吗?” “那娃子以前总因为这样的事请假,学校和老师都见怪不怪了吧?”武村长重重叹了一声,“刚才我都跟村里人打听了,几天前,莹莹放学时候被一群疯丫头在大街上扇耳光,是被大人赶开的,当时那娃子哭的哟……” 想不到还牵出了桩校园霸凌,凌途锡心里不太舒服,追问:“具体是哪天?” 武村长回忆:“九月……九月……” 他一时定不下来,朝院子外面招手:“阿帕,进来!” 随着外头的应声,一个油腻的胖子夹着个破皮包小跑着进来,冲凌途锡点头哈腰:“警官好!” “快,跟警官详细说说你看见莹莹那天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阿帕在城里打工,9月3日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坐小巴到村口,往家走的时候,看到几个女生把邹莹莹围在中间,她们是生面孔,大概是邻村的,跟邹莹莹一样身上穿着三中的校服,应该是同学。 正是放学时间,有很多学生停下看热闹,邹莹莹坐在地上不敢抬头,身上沾了好多土,书包带子断了,一直哭,那几个女生却不依不饶,嘴里骂的很脏,时不时还踢她一脚。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带头的女生劈头盖脸地扇了她好几个耳光,她的脸瞬间肿起,鼻血都打出来了,路过的阿帕一看要出事,赶忙上去拦着,还吓唬那几个女生一顿。 他人高马大的,板起脸来倒是有几分唬人,那几个女生虽然不甘心也还是走了,阿帕就把邹莹莹扶起来,送回了家。 凌途锡问:“能确定是9月3号吗?” 阿帕点头:“能确定!今年的1号和2号是周末,3号是开学第一天,路上那个堵,我早上迟到了半小时呢!” 凌途锡和负责记录的夏晟波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蹊跷。 “你把邹莹莹送回家,然后呢?” “然后她就锁门了呀!我隔着门问她吃饭没有,她也不理我,回房哭去了,我听着难受,就走了。” “你们到家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吗?” “是锁着的,邹莹莹翻书包找钥匙的时候,我看到她手背擦破皮了,还提醒她进屋先冲伤口来着!” 凌途锡看着他坦然的样子,忽然问:“后来你再见她是什么时候?” “再没见过啊!”阿帕挠挠头,有点不耐烦,“我这才下班,听说莹莹家来了警察就过来看看,刚才听武叔问,我才知道她从那天就再没在村里出现过!我说警察大哥,我朝八晚五很忙的,哪有空关注不相干的人啊?” 凌途锡点点头:“明白了,感谢您的配合!” 邹莹莹十三岁,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孩,而阿帕是个成年男人,又是最后接触到邹莹莹的人,凌途锡必须排除他对她可能存在的非法侵害。 如果阿帕跟邹莹莹的失踪有关,那刚才他突然那样问,阿帕措手不及之下,一定会出现一个短暂思考的状态,可是他没有,反而表露出警察莫名其妙、听不懂人话、有病、想骂人等等情绪,说明他的确清白。 “武村长,邹莹莹的社会关系怎么样?有没有跟无业人员来往?” “没有啊,那娃子乖得很,不然也不至于挨欺负!” “那麻烦您跟村民们问一下,从9月3日开始,还有没有人见过她,我马上让人进一步调查。”凌途锡转向夏晟波,“波子,带人去跟进走访一下,学校老师,跟她起过冲突的同学,上学放学路上的小店之类的,都别漏过。” 夏晟波嘀咕:“失踪案交给村派出所弄不行吗?咱们这边还缺人手呢……” 凌途锡给了他一下:“秦满出现在这院子里,邹莹莹失踪,你觉得这两件事是巧合吗?” 夏晟波恍然大悟:“不是,是不是秦满这孙子把人小姑娘给害了啊?” 这倒是提醒了凌途锡,等赶着夏晟波跟武村长一起走了,他喊过吴丽:“秦满的背景调查什么情况?” “走访调查基本结束,没什么异常就没着急汇报。”吴丽答应了一声,掏出备忘录,“秦满出身于西北贫困农村,大学就读于首都医科大学,本硕连读,有过申请贫困生补助的记录,毕业后直接进了首都一家公立医院,并且在治疗哮喘病方面有不错的造诣,可能因为这个被何威宇给看中了,当了他的家庭医生,他父母还在西北老家种地,在咱们这沿海城市没什么亲戚,朋友方面,常联系的就两个大学同学,还有两名医药代表,都去过电话,哦,对了,其中一个医药代表是给他牵线到国外制药公司买药的人,这些人背景都很简单,可以排除。” “银行方面呢?” “所有银行都查过,秦满名下总共有借记卡两张、信用卡一张,之前有多次境外转账记录的卡是一张借记卡,也是何威宇每个月给他发薪水的卡,除了转给医药公司买药的钱,其他都是跟一个游戏平台的来往。” “什么?游戏平台?” “对,我们没法查到他在平台接触过哪些游戏,从账目往来上来看,不单单是氪金那么简单,他参与的就是赌博类无误。” “氪金?什么?” 吴丽暗中呲牙,深切感受到代沟,解释:“游戏中的大量充值行为。” 凌途锡点点头:“还有吗?” “嗯,其他的没什么了,上午才通知了家属,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但要明天才能到,从电话中简单询问过他父亲,他父亲的意思是,因为家里穷,秦满从小就很自卑,跟家那边的亲戚都没什么联系。” 这样看,秦满躲进邹莹莹家里,倒更像是临时起意。 可邹莹莹哪去了? 侦查员都派出去连夜走访了,凌途锡在现场走了一圈,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 邹莹莹的家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天花板是用白纸糊的,墙皮由于年头久了,很多处脱落,每一处脱落却都被仔细铲过,露出里面的水泥。 陈旧的被褥整齐地叠在床头,衣服洗的变形发白,门帘是两块布拼接起来的,帘子的另一侧是厨房,黑漆漆的碗柜上摆着几个碗碟,再下一层是调料。 这个家很贫穷,但却处处透着干净整洁,凌途锡觉得,邹莹莹是个努力在好好活着的女孩子。 “凌队!”吴丽从外面进来,“秦满的东西全在地窖里,应该是被故意扔进去的……你在找什么?” 凌途锡弯腰从灶台和碗柜的夹缝间勾出一个彩色包装袋,吴丽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啵啵糖?” 一瞬间,凌途锡的目光变得鲜有的阴鸷,紧紧把那个袋子攥进手心,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丧心病狂!” 吴丽赶忙提醒:“凌队!那是物证!” 凌途锡松手,啵啵糖的包装袋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多出了几个令他自责的褶皱。 那个跟夏晟波一样爱吃啵啵糖的嫌疑人,在这个院子里控制了秦满,拿掉他车里一切能自救的东西,远程操控车辆,造成他自杀的假象。 院子原先的主人邹莹莹呢?很可能已经被他杀害了,不然他不可能有胆子在这里搞秦满。 一定要找到这个混账家伙,找出他杀死邹莹莹、杀死何威宇、又杀死秦满的证据,让他伏法! 吴丽跑出去拿物证袋,很快回来了:“我先送回去做比对吧!” 凌途锡点头:“去吧!” 临走之前,吴丽回头呲着小白牙:“凌队,压力别太大了!那个混蛋早晚落网!” 凌途锡笑了笑。 这个实习生总是活力满满,几个月过去长进得像个真正的警察了,等毕业时候一定要给她的实习报告好好写。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被情绪左右了判断力,出去看物证的搜集情况。 从秦满留下的东西来看,他是打算出门。 行李箱被塞得满满的,衣服、充电器、护肤品、连房产证都带了,总之,在他家里缺少的东西都在这里找到了。 这架势,很像是跑路,他应该也预见到了同伙的背刺吧? 凌途锡拿起秦满的钱包,里面装着一叠钞票,一些会员卡之类的,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银行卡的数量跟吴丽说的对得上。 把钱包仔细翻了一遍,突然被夹层里一个小纸片吸引了目光。 这是…… 他抽出纸片,见上面写着一行字:y^yyf^7392。 什么意思? 他掏出手机,刚想搜索一下,屏幕却先亮起来了。 【何澜】 第15章 秦满的恶意 凌途锡握着手机,愣了好几秒。 何澜居然主动打电话来了,这让他有点忐忑。 被人赶下车还是他人生里的头一遭,而他非但没生气,居然还觉得有点愧疚,他严重怀疑自己是被pua了。 心里哀叹一声:谁让当年自己干出亏心事呢?不是活该见面矮他一头? “喂,何澜。” “凌警官,你在忙吗?” 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不明显的鼻音,像只慵懒的猫。 “我在出一个现场。”察觉到他的异样,凌途锡赶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何澜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凌途锡听到话筒里多出一些布料摩擦的杂音。 “我忽然想起来一点事,关于指纹的,你有时间听我说吗?” “你慢慢说。” 何澜就真的慢慢说了。 “何威宇死的那天,下午我刚到家只是有点不舒服,可后来好像越来越严重,因为通常严重发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醒,所以很抱歉,我只能说,我感觉自己很严重。” “明白。” 第17章 “起初秦满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简单检查了一下,让我自己用一次药,再睡一会儿,说待会儿他会来替我检查,我听他的回房间了,后来应该是他来检查时发现我的病情加重,就到处找我的药,我记得他问过我药在哪,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何澜顿了顿,“这些细节是我刚才突然想起来的,不确定记错没有。” “我认为不会错,你家里一楼的监控显示,秦满在你的房间出入过好几次,有两次走得很急,应该就是发现你发病了。” “嗯,因为那天……结婚,我换了新衬衫,他没找到我的药放在哪,可能就是那时候,他在情急之下拿出了给何威宇准备的药瓶,让我用药。” 凌途锡觉得一个人把准备用来谋杀他人的“凶器”拿来救人很不可思议,但结合龙阿姨说的何澜和秦满感情比亲兄弟都好,一切就又合理起来了。 秦满想害何威宇没错,但这和他救何澜死并不冲突,更何况,他是个医生,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和本能,他只是误入歧途而已。 “这就是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在黄色药瓶上的原因。” “我觉得是这样。” “当时你没注意到瓶子的颜色?” “没有,那时候还没下雨,天阴沉的厉害,窗帘拉着,房间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加上我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因为气味跟我平时用的药一样,我的心脏也很快得到缓解了,我下意识认为那就是我的药,后来凌晨醒来的时候,我自己的白色药瓶在床头柜上,应该是他后来特意找出来帮我放在那的,他没把那瓶我用过的药留下,所以我确定那瓶就是为何威宇准备的。” “确实,他是家庭医生,而那种药是你专用的,正常应该在你用过后直接留给你,没必要再拿走。” “对,是这样,那天我听吴警官说,何威宇的药瓶几乎是满的,你们可以看一下瓶身上的刻度,为了用药量精准,秦满调配的药一次是用一个格子,如果何威宇临死前也用过的话,那瓶药应该少两个格子。” “确实是少了两个格子,这件物证没有疑点了,谢谢你。”听他的气息不太稳,凌途锡不想他说太多,“我明白,你想说秦满对你没恶意,其实你想的没错。” 这回何澜倒是不懂了,停顿了几秒问:“什么意思?” “不方便透露,我只能说,他不是故意开车撞你。”凌途锡叹了口气,“但他有同伙,对何老先生绝对是主观故意,他违法了,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可案子还要继续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嗯,好,那先这样。” 何澜的平淡其实跟大部分时间没区别,但凌途锡正心虚着,感觉自己该说点跟案子不相关的话。 其实他现在都没太明白何澜今天突然发火的点在哪。 让他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对吗? 他感觉自己就像明知道自己考试考砸了的学生,老师斜靠在你课桌前、手里拿你的成绩单不紧不慢扇风、时不时用不明意义的目光打量你,就是不公布成绩。 嘿!看你怎么办!看你下回还敢不敢! 赶在何澜挂电话之前,他脱口而出:“何澜,你不要紧吧?” 何澜沉默了很久。 他又问:“你怎么了?现在家里没医生照顾,你要不要去住院观察?何澜,怎么不说话?你没事吧?” 半晌,话筒里终于传来:“我没事。” 凌途锡追问:“你在干什么?” 何澜目光移向桌上拆了快递纸盒的木质饼干盒,犹豫了一下:“没干什么,困,想睡了。” 凌途锡看了眼满天星斗,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后半夜了。 “快睡吧,如果明天还不舒服,最好去趟医院。” “你关心我啊?” “……” 凌途锡好久都没发出声音,电话这头,何澜笑弯了眼睛,擎着手机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把厚被子夹在两腿间,从睡裤里钻出来的小腿白的发亮。 “凌警官,查案辛苦啦,你也要注意休息。”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胸口的憋闷莫名好了不少,他慢慢下地推开窗户,觉得今天的空气可真清新,胸腔里被美好的空气灌满了。 - 满腹心事的何澜接近清晨才睡着,导致他第二天快中午了才起。 雅久从早上就兢兢业业站在门外,宛如等待伺候皇帝起床的太监,听到房间里有动静,立刻敲门进来:“澜少爷,您醒了吗?” 何澜才去厕所放完水,提溜着松垮垮的裤腰,瞪眼反问:“怎么?在你们日本,保镖还兼职保姆吗?” 雅久尴尬地笑了一下:“雅久很担心澜少爷。” 这都认识好几天了,何澜还是不适应他的说话方式,肉麻。 他赶忙空出一只手挥了挥:“我没事了,就是有点饿,麻烦你去让龙阿姨准备早饭。” 雅久鞠躬:“可是,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澜少爷。” 傻子吧? 何澜无语:“那就吃午饭。” 是饭就行。 每次发病后他都特别饿,像是非得把自己填满才安心,早几年去看过医生,医生却说他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对抗完病魔之后,身体需要补充能量很正常。 昨天何威宇顺利下葬,龙阿姨的伤心劲儿去了一半,今天一早就让刚从老家回来的司机老倪拉着她去买菜,各式各样买了一大堆,都是何澜爱吃的。 “澜少爷,来,你最爱的酱牛肉,绿湖商场那家店买的,我特意要了牛筋多的部分,你最喜欢这种口感了,哎,再来点蔬菜,炭烤口蘑,今天的蘑菇又大又新鲜,还有这个……” 龙阿姨碎碎念着,不停给何澜夹菜,何澜闷头吃得很开心,吃相依旧不怎么好,却挡不住龙阿姨亲妈眼,脸上一直挂着慈祥的姨母笑。 这时,门铃响了,何澜往客厅上方悬着的监控屏幕一看,顿时胃口全无。 龙阿姨却惊喜地跳起来:“呀,顾先生来了!” 顾青被龙阿姨迎进门,身后还跟了个头发整齐向后梳的男人。 见何澜在吃饭,都不用人邀请,大大方方地在餐桌边坐下,美其名曰:来陪餐。 而他带来的男人站在他身后,稍稍有些局促,在何澜看向他时,露出谦卑的微笑:“您好,何先生。” “啊,对了!”顾青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个人,连忙介绍,“何澜,这位是我姐给你请的新家庭医生,先天性心脏病方面的专家,周恒博士。” 见何澜没什么反应,他又转向周恒:“周博士,别叫何先生,他不爱听,你得叫澜少爷!” 周恒会意,礼貌地点了点头:“澜少爷。” 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有点怪癖,理解。 何澜“咯嘣”咬了口生黄瓜,丝毫没有形象包袱地边嚼边说:“顾青,替我谢谢你姐!” “替你?谢谢我姐?”顾青怪里怪气地笑了一声,“你们两口子,让我传话?” 何澜不想说这个,挑着眉毛稍稍打量周恒:“周博士是吧,一起坐下来吃饭吧!” 周恒从刚刚就惊讶于何澜的随和,因为他家的保姆阿姨和两个佣人模样的男人都跟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跟他想象中的富豪家庭完全不一样。 眼前这位未来雇主跟顾氏商贸的大小姐不是一个路数,应该会好伺候些。 这样想着,周恒坐到龙阿姨才准备好的餐具前,略带拘谨地说:“澜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澜笑了笑,瞥了眼顾青的大黑眼袋:“你气色不好。” “嗯,昨晚是没睡好。”顾青放下筷子,冲他眨眨眼,“对了,我要出国待一阵子,别想我!” “我想你干什么?”何澜嗤笑,“怎么想起来要出国?” “无聊啊,出去散散心,我姐女强人,这个家根本不需要我!” 正常来说,面对被边缘化的大家族少爷多少应该安慰几句,但何澜觉得他说得对。 他认真地说:“我家也有个顶梁柱,这是我们的福气。” 顾青一愣,接着笑得发抖,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头也亲密地向他靠过来:“行,今后我们就好好享受一对米虫的幸福人生!” 第16章 心动过速 周恒博士是来应聘的,没想到未来雇主跳过面试程序,直接变成了上岗。 看起来澜少爷只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顾副总的安排,他猜,这位何氏集团的百亿资产继承人肯定跟顾副总感情很好。 愉快又轻松的午餐过后,他用秦满留下的心电检测仪给何澜做了检查,又看了文件柜里的病史,眉头越皱越紧。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何澜的脸色:“澜少爷,能询问一下您早期的症状吗?” 何澜翻着《世界美术史》,头都没抬:“嗯。” “从过往的检查上看,您的先天性室间隔缺损早就已经自愈了,现在是偶发性的心动过速,每次的程度都不一样,以我的临床经验来看,心动过速的发病不该这么频繁才对。” 第18章 何澜一脸和煦地说:“它就是过速了,我有什么办法?” “您别误会,我不是质疑您的意思!”周恒却是一凛,赶忙澄清,“我的意思是,从检查结果来看,您的病不是病理性的,生理性的心动过速诱因就很多了,激动、惊吓、精神刺激、咖啡酒精高糖的摄入,有的人剧烈运动都可能发病,您有没有注意过每次发病之前有什么规律,我也好对症下药,否则只用缓解类的药物维持的话,治标不治本。” 何澜合上了书,看着他,认真思考。 “可能就是激动和受刺激吧,运动方面倒是还好,偶尔我也会晨跑,不发病时稍微运动一下是没问题的。” “跟我想的差不多。”周恒点头,“那我的建议是,您日常精神放松一些,心态放平一些,对于您这样的病人来说,情绪的舒缓尤为重要。” 何澜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你跟我讲这些网络上就能查到的大道理是什么意思呢?想加薪吗?” 周恒一愣,随即尴尬起来。 他来之前,圈内几位朋友都说这位何家大少爷脾气怪,嘴巴毒,对谁都不留情面,今天真是见识了。 他也看出来了,人家根本不想知道病因,也不想改变现有的生活状态。 雇主就是上帝,他只好放弃作为医生的钻研精神,退而求其次:“澜少爷,您家里那种治疗绞痛的药的确十分有效,我也有渠道能买到,今后就交给我吧,我会继续您的上一位家庭医生的工作,日常的监护也保证到位,另外,我在郊区有一家疗养院,住了不少顽固性的心脏病患者,环境还不错,如果您有兴趣的时候,也可以去那边散散心,其实疗养院设备更全,还能实时监测您的状态,我更建议您去那边观察调理一阵。” 何澜意外地扬了扬眉毛:“顾娅每个月给你多少薪水?” 周恒摸不着头脑,还是如实回答:“十万。” 何澜看了他好半天,忽然笑了:“十万?真是大手笔啊,难怪一家疗养院的院长会来给我当家庭医生。” “也不全是为了薪水,我以前跟顾副总有些交情,她特意找到我,让我务必帮这个忙,说是信不过别人。”周恒讪笑,“这是我的荣幸,看得出,她真的很关心您。” 何澜缓缓起身:“倒是失敬了,那以后就交给你了。” 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周恒摇摇头:看来,新雇主不想去自己的疗养院调理。 - 今晚雾有点大,从别墅区看不到城市里的万家灯火,山中的茂林间,奶油般的白色雾气在月光下缓缓涌动。 何澜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没找到一颗星星,有点失望地下楼了。 他在二楼拐角的吧台冰箱里翻出一罐金枪鱼,打开,又掏出一个面包,切开,拿勺子把金枪鱼统统塞进去,没加任何调味料和配菜,开吃。 脑海里划过周恒临走之前建议他以后尽量不要吃宵夜的话,接着就咬了一大口金枪鱼夹。 开什么玩笑? 还是秦满更懂他,他曾经笑着说他:饿死鬼投胎,无宵夜,毋宁死! 他当时只是笑笑。 投胎什么的不一定存在,但他是真当过饿死鬼。 心满意足地揉揉肚子,何澜打算在浴缸里泡会儿,好好睡一觉,人这一辈子很难说,没准哪天就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也洗不成澡了。 刚要去放水,手机响了,是微信视频通话提醒。 竟然是顾娅。 接通时,顾娅正看着别处,看背景应该是还在公司。 或许是妆容的关系,今天的她看起来不像以往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稍浅的唇釉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多出几分少女感,何澜回忆了一下,她似乎跟自己同龄。 顾娅也察觉到视频接通了,眼睛转向屏幕,瞬间换上温柔笑意:“何澜,你还没睡。” 何澜淡淡问:“正要睡,有事?” “没事就不能关心一下你啦?”屏幕里的顾娅又从旁边拿起一份文件,边看边说,“周博士到你那去了吧?本来今天应该由我带他过去的,没想到公司突然出了点状况,我从中午开会开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一顿。” 像是抱怨,也像是撒娇。 何澜一阵失语,下意识把手机往远处挪了挪,倒也不难猜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没吃饭就去吃饭吧。” 顾娅愣了愣,接着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何澜,你开始关心我了,我很高兴。” 何澜也笑:“你不是也开始关心我了吗?谢谢你帮我请医生,礼尚往来罢了。” “不要这么疏远吧,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了。”顾娅无奈又俏皮的叹了口气,“而且通过这两天的相处,我突然发现你是个很大气很有担当的男人,也许跟你共度余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澜软绵绵地说:“但我不打算吃软饭啊,你说,我在事业上没法给你任何帮助,在心理上不能为你提供情绪价值,在生理上也不能满足你,这也能叫不错的选择?你是不是没见过正常男人?” 顾娅没忍住,嘴角猛地一抽,隔了几秒,声音却更加放柔了几分:“何澜,我把应酬都推完了,明天一起吃个饭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我提前安排。” 何澜婉拒:“你知道我不爱出门。” “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包场,保证你见不到什么陌生人。”顾娅像是很憧憬,“真想跟你一起规划一下我们的美好未来!” “未来?” “当然,我们不可能总是这样吧?我在想,我们的婚礼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还有,那之后,是我搬去东郊,还是你来我这边……” 何澜被她逗笑了,好半天都没停下来,顾娅的脸皮越来越僵,泛起薄薄的红晕。 “行吧,那就一起吃个饭。”笑够了,何澜答应,“包场就不必了,环境稍微清静点就行,你安排吧,到时候地址发给我。” 顾娅这才表情一松:“明天中午前发给你!” 何澜:“行,那睡了。” 顾娅的“拜拜”出口时,屏幕上提示“对方已经结束通讯”,她的脸立刻冷下来,腮边的骨骼都变得清晰了。 做了几次深呼吸,她拿起座机拨了个三位数的内部号码,打给了综合管理部。 “明天中午在荷田订个位置。” “不要商务餐,要烛光餐,清静点。” “没关系,浪漫点好。” - 在壬潮村及临近各村走访排查了一天一夜,警察们终于发现了有用的线索。 乡派出所的会议室十分简陋,是个二层的小楼,窗户“呜呜呜”地漏风。 夏晟波顶着两个熊猫眼,哈欠连天地汇报:“凌队,傍晚的时候去邻村见了那天霸凌邹莹莹的姑娘,嚯,那是个大姐大啊,今年初三,拳打老师脚踢同学,拦路抢劫收保护费,没啥她不敢干的。” 派出所的孙所长十分尴尬:“是,我们还因为她出过警,但未成年人嘛,也就批评教育一下,下次还敢,父母不在身边,家庭教育缺失,学校也很头疼,九年义务教育,开除不行,一批评就说要跳楼,一碰就扬言要杀谁全家,打不得骂不得,真没办法!” 夏晟波咋舌:“好家伙,这么说,刚才对我还是客气的了?” 孙所长笑了笑:“大概因为你是生面孔,有点忌惮。” 凌途锡不耐烦地用笔尖敲了敲桌子:“说线索!” “哦,对!”夏晟波翻开笔记本,“大姐大说,那天邹莹莹跟她喜欢的男生有说有笑的,她气不过,这才有了阿帕看到的那一幕,后来到晚上,大姐大去跟那个男生表白被拒绝了,越想越气,就去邹莹莹家里了,估计是想找她撒气吧?反正后来,她看到邹莹莹家大门开着,就直接进去了,没想到正好跟她走了个对脸。” 凌途锡攥住笔:“她出门了?是一个人吗?” “对,大姐大说她当时的样子很吓人,头发乱蓬蓬,人死气沉沉的,脸还肿着,见到她就像没看见一样,硬从她旁边挤出门的,那时候天都黑了,她像个鬼似的,大姐大可能是被她的样子唬住了,又不甘心,就跟了她一段,发现她走上了通往海边的那条路,那边没有路灯,她害怕就没继续跟,回家了。” “海边?”凌途锡皱了皱眉。 “哎哟,不好!悬崖!”孙所长跳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第17章 烛光餐 乡派出所全员出动,加上市刑侦支队的几名侦查员,一共三十余人,在冰凉的海风中打着手电寻找痕迹。 壬潮村边上有很长一段十分险峻的悬崖,边上的黄褐色岩石凹凸不平地面朝大海,没有任何缓冲。 晚上视线不好,夏晟波被石头绊的连滚带爬,手被磕破,快要自暴自弃了。 “不是,我说凌队,邹莹莹真能来这?这地方掉下去,铁定尸骨无存吧?” 第19章 “她可能就是想尸骨无存呢?这些年被霸凌自杀的孩子还少吗?” 夏晟波咂咂嘴,不抱怨了。 警察们进行地毯式搜寻,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都知道希望渺茫,但警察的职责让他们不能放弃。 孙所长止不住叹气,对凌途锡说:“莹莹那孩子挺好的,就是太内向了,遇到事情不爱跟大人求助,真是,造孽啊!” 忽然,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叫声:“所长,这边有情况!” 悬崖边一块岩石后的避风处,丢着一个米白色的书包,书包上挂着一个褪了色的粉色娃娃挂坠,里面的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写着邹莹莹的名字。 “凌队,是邹莹莹的书包,她果然来过这里!”夏晟波紧张地招呼着。 凌途锡接过书本,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沉默不语。 悬崖下方,黑色的海水不停冲刷着尖锐的礁石,海面上的几点惨白灯光犹如鬼火,那是临时征用的两艘摩托艇和两艘小型渔船,它们打着探照灯,破开黑暗朝悬崖底部靠近。 可惜的是,晚了。 凌途锡有些懊恼地把本子交给夏晟波,想到一条年轻的生命因为青春期的冲动和别人的恶意而消逝,不由得叹了口气。 “邹莹莹离开后,恰好秦满和他的同伙路过壬潮村,看到大门洞开的房子里面却黑着灯,就暂时进房子里躲风头,或许这也给了他们启发,比如,到城里找个没人住的房子鸠占鹊巢。” “哦,厉害!他们有个厉害的黑客,可能通过订票系统查到了紫玉观海的房主出门旅游的信息,就选中了那家!” “对对,这样的话,确实,他们能准确知道他们哪天去,哪天回,或许还查到了他们个人信息,专门选择了从外地来的小两口,这样能确保这期间家里没人会来。” “高智商犯罪啊!” 凌途锡默默看着夏晟波跟吴丽在旁边一唱一和地瞎分析,无语。 等他们说完了,他提出疑问:“他们在市里直接找间没人住的空房子不好吗?这样的房子也不少吧?” 俩人顿时卡壳。 凌途锡问吴丽:“你怎么来了?秦满的手机检查完了?” 吴丽下意识一个立正:“正在做数据分析,暂时没结果。” “手机里有异常的app吗?比如,赌博平台,不常见的游戏平台?” “有个游戏平台,就是我们查到的那个,但是未登录状态,手机里也没有任何记录,嫌疑人应该很谨慎地清理过,小许说,担心有什么木马程序或者监控程序,怕打草惊蛇,他们要把整个手机里的内容备份出来,需要时间!” 凌途锡点了下头,只能等着了。 - 荷田位于环球城附近,餐厅走的是高奢路线,是很多上流人士宴客的首选。 何澜是第一次来这里,下车后仰头看了看这栋四十一层的豪华建筑,拉开休闲西装的领口,快步往里走,在路过前厅的小型景观喷泉时,目光扫到角落里正有人用手机在对着自己拍。 他扯了扯嘴角,对过来迎接的侍应生报上顾娅的名字。 侍应生的笑更夸张了:“啊,何先生,欢迎,顾副总在四十一层旋转餐厅,请跟我来!” 旋转餐厅的装修是简化过的巴洛克风格,巨大的气泡水晶吊灯下连着微型景观池塘,整体是暖黄色的温馨格调,每张桌子都用相同风格的围挡隔开,有几张桌子坐了人,交谈时都保持着不会打扰到别人的音量。 何澜踩着清脆的钢琴音进入餐厅,顺着餐厅侍应生的指引,看到了餐厅一隅在等他的顾娅。 荷田顶层临窗的座位是整座城市景色最美的位置,顾娅托腮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面前摆着一只精致的玫瑰花瓶,桌角长明的辅助灯映得她脸庞十分光洁。 见到何澜,她笑着迎上来,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腕:“亲爱的,听说路上有点堵,你到的还蛮快的!” 何澜笑了笑,走向座位时顺便抽回自己的腕子:“久等了。” “没关系啊,难得有机会欣赏到这么美的景色!”顾娅冲侍应生使了个可以开始的眼色,等何澜入座了,她才坐下。 何澜感觉这女人刻意得有些好笑,已经有人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何澜几乎没公开露过面,顾娅却是这座城市家喻户晓的人物,特别是在荷田这种地方,她抬头低头估计都是熟人。 “这家环境不错,人不多,还算符合你的要求吧?” “确实不错。” “家里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要不,我单独给你安排个助理怎么样?” “没事,就算有事阿年也会安排好的。” 听到何肆年的名字,顾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厌烦,开玩笑似的说:“亲爱的,今后我们两个才是一家的,我相信我比何总更能照顾好你!” 何澜颔首:“那当然,阿年可舍不得给我请十万一个月的家庭医生。” 顾娅笑了,有点得意。 周围突然一暗,明亮的窗户变成了深色,何澜一愣,只见几点烛光由远及近,一名侍应生托着银质的巴洛克烛台走过来。 何澜收回目光:“顾总,有心了。” 顾娅脸上出现了小女孩的娇羞,俯身轻轻用双手按住他的手背:“亲爱的,怎么还这么生分呢?叫我阿娅吧!” 何澜点了下头。 这种互飙演技的场合,还真是很容易出片儿啊! 不知道顾娅是不是对何澜的口味有什么误解,今天的餐食偏清淡,他看了桌上几道近乎于草食的菜,心情有点沮丧,又由于沮丧,提前开始不耐烦了。 等侍应生离开,他扯了扯白色高领毛衣的领口,“阿娅”两个字堵在喉咙里半天,一出口变成了:“顾娅,说婚礼吧。” 顾娅眼睛一亮,开心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 “婚礼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我不喜欢。” 顾娅一愣,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什么?” “太麻烦了,而且我身体也不好,不敢太劳累。”何澜笑着说,“我觉得不一定非要是婚礼的形式,现在我们结婚的消息并未正式公开,很多小报造我们两个的谣,上次你说我们应该尽快给公众一个交代,不就是担心这些流言对双方公司不利?其实我觉得,只要开个发布会,一起公开我们已经结婚的消息,目的就达到了。” 顾娅的面庞渐渐发红。 “何澜,你……” “注意仪态,周围那么多人在拍,可别被他们抓拍到不好的一面,就得不偿失了。” 突然被敲打了一下,顾娅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她还觉得那些她找来的记者都隐藏的很好,想不到竟然被他发现了。 何澜说:“那就这样吧,我们现在商量一下发布会日期。” 顾娅点点头,拿起餐刀,又停在半空:“不管之前怎么样,何澜,我现在是真心想跟你好好过的!” “我知道。” “可你连个婚礼都不肯给我!” 何澜的语气染上一丝夹杂着愠怒的平静:“我父亲头七都没过,你跟我谈这个是不是太急了?顾总,虽然上层圈子没什么人认识我,但我代表的是何家,也得要脸!起码一年内我都不会同意举办婚礼,请不要再提了。” 顾娅顿了顿,心中懊恼,表情却缓下来:“我明白了,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这个外表阳光无害,看起来很好拿捏的软柿子突然变得陌生,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居然是一种历经无数风雨后沉淀下来的生死看淡的气势。 他能看淡自己的生死,就更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顾娅十分理智,明白一个看淡生死的人是不能招惹的。 至于同居的事,更是多一句也不敢再提。 - 除去一开始的不愉快不提,全程氛围不错。 何澜都决定陪顾娅演到底了,想不到她竟然接了个紧急电话,先提出要走。 他们没找服务生代劳,而是一起直接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他陪她在负一层找到她的车,目送她离开后,才给雅久发消息。 【澜:在哪?】 【久:澜少爷在大厅?雅久去接您。】 【澜:不用,我已经到地下停车场了,给我你的位置。】 【久:负三层,k区047。】 【澜:/ok等我。】 正是中午吃饭时间,人多,电梯要等很久,地下停车场总共三层,之间有单独的消防梯相连,何澜打算穿这条近路下去。 灯光昏暗,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常年不散的机油味,头顶的通风管道和一墙之隔的空调压缩机轰隆隆的响。 他不紧不慢下了一层楼梯,抬头看了眼指示牌,b2,正要继续向下,突然,从旁边放消防设备的夹缝里跳出来一个黑影,猛扑向他。 地上忽然多出一条漆黑瘦长的影子,何澜反应极快地一扭身,却因为空间逼仄,直接撞到那人身上。 第20章 那人身材高大,何澜被他强悍地按到墙上,撕扯间,他一只手肘撑着那人的身体不让他靠近,另一只手狠狠给了他一拳,接着却被他用单手死死箍住。 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拳下去,那人的口罩带子断了,脸上长疤微微泛起红色,更显狰狞,他的目光极为阴鸷,唇边露出狠辣的笑:“阿澜,打人也不能总朝同一个地方下手吧?” 他往后撤了撤,扯下耷拉下来的口罩塞进口袋,露出一张眉目深邃、满脸胡茬的中东面孔。 第18章 阿澜 相差悬殊的身材让何澜那只抵着人的手更像是负隅顽抗,对方反而越靠越近,他挣扎不过,胸膛剧烈起伏,嘴上却不饶人:“真是条好狗,这么远都能闻着味儿追来!” “关心你啊!”那人夸张地哈哈一笑,“哦——现在是坐拥亿万财产的大少爷了,是不是想翻脸不认人?” “关心我?哼,杀我的医生?给我寄老鼠?还是……”何澜狠狠推了他一下,咬着牙,“撞死我?” 那人松开手,笑得邪性:“冤枉啊,阿澜,那车想撞的可不是你!” 何澜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陡然拔高:“你他妈的敢动警察?信不信他们连你们的狗窝都掀了!” “虽远必诛吗?好厉害!我们是狗,那在狗窝生活了十几年的你又算什么?”他拍了拍何澜的头,戏谑的样子完全把他当成了小宠物,想欣赏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而他却只是淡淡甩开他的手,这让他很不满地“啧”了一声,“你那姘头玩玩就算了,别太过分,现在就跟我回去,不然你惨了!” 何澜冷笑:“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你这只阴沟里的老鼠,警察在找你,识相的话赶快滚!” “这么绝情,那我也没办法咯,只能……”他阴森森地把指骨掰出脆响,目光陡然一凛,毫无征兆地挥出一拳。 对他,何澜始终没有放下过戒备,他在凌厉的拳风中一侧头,对方的拳头“砰”一下砸在他耳边两公分的位置。 那人满脸愤怒地抓起他的衣领,死死卡住他的脖子,拗起手腕用拳峰压迫住他的气管,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混蛋,阿祈,我死,你也,好不了……” 他不停咳,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担心他死了还是担心他引来其他人,被称作阿祈的人手一松,用力把他往对面墙上一抛。 这次他下了狠手,何澜被撞得昏天黑地,墙壁上被激起的陈旧灰尘斥入鼻腔,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一股血腥气从喉咙里涌出来。 阿祈揉了揉刚才被抓破的胳膊,嘲讽道:“瞧你这弱不经风的样儿,真怕下手重了把你弄死!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还真当能跟我对上几招?” 何澜缓了好几秒才恢复意识,却见到阿祈正从袖口抽出他常用的那根油亮的黑皮绳,目光凶狠地向自己靠近:“阿澜,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不知道你做这些的后果吗?跟我回去,向爸爸认错!” 那个本该代表亲密关系的称呼忽然变成利刃向他袭来,他被刺得抖了一下,紧紧攥起拳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涌起无数碎片。 阿祈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飘忽,知道自己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他在逆光的黑暗中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绳子迅速绕上他的脖子,双手不断收紧。 呼吸渐渐被阻断,到某个临界点时,仿佛一脚踏空急速下坠,何澜的眼前一片模糊,就只剩他鹰隼般的目光异常清晰。 何澜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也很清楚自己躲不掉,想放弃时,却在脑子里那些不断闪回的跌宕画面中捕捉到格格不入的一隅宁静。 一脸正气的男人穿着棕色薄款羽绒服,站在一棵树下愣愣看向自己,背后初升的阳光为他渡上一层薄薄的金色,那宽厚踏实的肩膀,那被牛仔裤绷得微微上翘的臀部,那双修长有力的腿…… 而他的关切目光才是最让人心动的,他始终没搞懂,为什么会有人对陌生人的无理要求抱有绝对的善意。 他匆匆脱下羽绒服的样子,他明明困顿却强撑眼皮安抚陌生人的样子,他毫无防备睡到流口水的样子,他在被设计后心虚却强做镇定的样子……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能有生理需求了?】 他说出这句话后,何澜记得当时自己笑得快岔气了,觉得当个能恣意释放情绪的普通人可真好。 他突然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努力撑开眼皮,眼里全是不甘心的火。 拼了命从地狱中爬出来,才刚刚感受到活人的快乐,凭什么?凭什么还要被拉回去? 他咬紧牙关,一脚踹向阿祈的小腿,用了全身的力气。 阿祈痛哼一声,恼羞成怒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低吼着将绳子拉得更紧,顺势把他往墙上掼去。 何澜快散架了,上半身没有一处不疼,就在他以为今天要死在这里时,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冷光射了过来。 本能感受到危险降临,阿祈一侧头,一枚乌黑发亮的小铁片在他侧颈上剐出条血痕,“啪”地刺穿了一条管道的外壁,带着异味的气体“嘶嘶嘶”地喷出来。 他愤怒地看向来人,见到一个体量不高、浑身精瘦的男人缓缓沿着楼梯走上来。 “放开澜少爷!” 阿祈真的从何澜脖子上收回了绳子,警惕地看向来人,摆出了战斗姿态,而与此同时,雅久也停下来,仰着头警惕地跟他对视,平凡的眉眼间早没了平日里的谦恭,蕴含着满满的杀气。 阿祈瞥了一眼正泄露气体的管道,先发制人,从楼梯上方凶悍地扑向下面的雅久,像是一头扑食的雄鹰,在狭窄的楼梯间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他们流氓打架一样扭打在一起,一时间难分上下。 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难闻气味,何澜缓了缓,掏出手机大声威胁:“我报警了!” 他清楚战局很难单方面停止,又喊了声:“雅久,可以放他走!” 可双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誓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架势。 何澜咳了两下,大叫:“燃气漏了,都他妈想死在这是吧?想把这楼炸了吗?” 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终于动作一滞。 高手过招,很容易察觉对方的意图,半分钟后,雅久率先收手,换成了警惕的防御姿态,而阿祈喘着气,恨恨地蹭了一下下巴,看也没看何澜一眼,转身就朝地下三层停车场跑下去了。 “砰。” 防火门合拢的声音传来,何澜松了口气,劫后余生地闭上眼。 雅久去转角处确认人走了,才掉头回来三两步跑上楼梯:“澜少爷!” 他蹲下查看何澜的情况,着急而自责:“您没事吧?雅久来晚了,十分抱歉!” 见何澜要起来,他赶忙扶他的胳膊,顺手捡回自己丢出去的小飞镖:“那个人是专业杀手,为什么会找上您?我们要不要报警……” 何澜制止的眼神抛过来,雅久就闭上了嘴。 他是社团出身,该懂的都懂。 只是没想到,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澜少爷居然会跟那种人有瓜葛,真是不简单呐!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何澜抑制着双手的颤抖,拔了110。 - 超过三十六小时没合眼的凌途锡在刑侦支队休息室浅浅睡了一觉,梦里乱七八糟的,醒来全忘了,只剩下头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上午十点十八分。 为了让自己以最快速度清醒,他先拉开窗帘,才划开那条微信提醒。 【丽丽:凌队,我们试着在那个游戏平台输入你在秦满钱包里发现的那串字符,真的搜到东西了,睡醒了来队里!】 凌途锡直接从床上跳起来,随便洗了把脸,床上留下个叠成花卷的被子。 密密麻麻的显示器上这会儿显示着同一个界面,是秦满手机上那个游戏平台app的网页版。 界面十分花哨,有点像国内那些山寨小游戏的网站,边缘还挂着一些擦边广告。 夏晟波感叹:“思路挺一致啊,严重怀疑是出口转内销。” 恨不得手脚并用的小许笑了一下:“怕打草惊蛇,还没做技术干扰,这平台有论坛,我试着进去搜索了一下,看到一条内容,但对游客是隐藏的,我们想办法查看缓存,只能看到帖子标题上展示的内容。” 他打开帖子,展示给凌途锡看。 【发帖人:y^yyf^7392,发帖时间:4月18日10:54】 【服务器维护什么时候能好?没及时换的筹码怎么办?】 每当这时候,凌途锡就感叹自己跟不上时代的脚步,问:“这怎么说?” “是个很重要的突破!”吴丽解释,“我们知道了y^yyf^7392是发帖人,按照常理推测,应该是昵称或账号,但没人会取这么复杂的昵称,更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账号。” 凌途锡指着屏幕上那串奇怪的字符问:“这会是秦满的账号吗?” 第21章 小许摇头:“没法确定。” “注册个账号,不就可以看到论坛内容了?” “注册需要推荐码,但我们没有推荐码,所以只能想办法用技术手段,我试试吧,再不行的话就只能寻求网侦大队的帮助了。” “高级。”凌途锡嘟囔一句,拍拍小许的肩膀,“那抓紧时间吧!” 他又问夏晟波:“嫌疑人还没线索么?” 凌途锡一问夏晟波就知道他问的是谁,回答:“藏的太好啦,我都怀疑他离开咱们这儿了!” 正说着,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卧槽?凌队,天眼监控疑似发现嫌疑人,在环球城附近!咱们已经有兄弟先过去了!” 第19章 报案人 得到嫌疑人的消息,在场的警员们全都精神一震,凌途锡招呼夏晟波就往外走:“走,去看看!”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刘局,巧了,他正要汇报。 “刘局!” “小凌,你那边忙吗?” “我正想跟您汇报呢,我们在环球城发现秦满案的嫌疑人了,现在正要赶过去!” “是吗?那正好,刚才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荷田煤气泄漏,经调查情况属实,特巡警大队警力严重不足,跟我求助来了,看看情况,你们也抽点人顺路去帮忙疏散人群,维持秩序。” “刘局,我们得抓嫌疑人呢!” “你看看情况嘛,荷田那边也很紧急,别说那栋楼里本身就很多人,要是泄漏的情况制止不住,那对周边造成的损失更加不可估量!” “是,我明白了!” 夏晟波傻眼了:“什么呀?这就不抓啦?” 凌途锡无奈地摇摇头:“那个人很狡猾,其实我们赶过去收效也不会太大,让图侦先盯着,让我们在附近的侦查员继续追踪,注意不要暴露。” 几分钟后,三辆警车开出刑侦支队,汇入庞杂的车海。 夏晟波鸣着警笛飞快朝环球城方向疾驰,吴丽掏出手机打开本地新闻,置顶的图片就是造型别致的荷田。 点进链接后,弹出一大排带有“荷田”关键词的帖子,开头几条大同小异,都是关于这场燃气泄漏事故的。 目前情况还比较乐观,泄漏点已经找到,消防正联合燃气集团在进行紧急处置,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将大楼里的人都疏散了。 吴丽嘟囔:“这还需要我们去?” 副驾驶上的凌途锡回头看了一眼,没言语。 又听到吴丽兴奋地惊呼:“哎?哎哎哎?这不是那谁,那位何少爷吗?他也在荷田吗?” 凌途锡怔了一下:“什么?” 吴丽主动把手机伸到前面给凌途锡看:“哈哈哈,这是什么古早的八卦标题啊!你看,凌队!” 【郎才女貌!顾家女总裁与何家真少爷私密约会,烛光下尽显浪漫!】 夏晟波瞥了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土的掉渣的标题胜在词汇简单明了,信息量明确,吸引人眼球让人过目不忘!” 吴丽翻了个白眼:“你那么懂怎么不去当小报记者啊?” 标题的配图的确浪漫。 精美的烛台旁,顾娅伸长双臂覆住何澜的手背,笑靥如花地看着何澜的眼睛,无比深情,而何澜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人比平时多出几分书卷气,淡笑着与她对视。 凌途锡盯着屏幕,不太想关注这个,却没管住自己的手,接过来查看帖子。 看到标注的拍摄时间为一小时前,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又心不在焉往下划,一张张偷拍得宛如艺术大片儿的约会图从他手指下滑过,等快速翻到底,他把手机还给了吴丽。 吴丽笑嘻嘻的:“真是稀罕了,这年头还有先结后谈恋爱的,哈哈!” 夏晟波说:“有钱人的快乐,你不懂!” 凌途锡没在意两个人在吵什么,头向着窗外,目光无意识地在街景上逡巡,心里突然堵得慌。 他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紧紧握着里面的电话,想拿出来,又犹豫不决。 最后还是拿出来了。 - 青绿色宾利行驶在绕城高速上,往东郊的方向。 何澜的外套算是废了,直接被他扔在了一旁,然后用力拍打着刚才打斗时蹭到裤子上的灰,一下一下,十分用力,像是在泄愤。 窄小的空间没多久就灰尘满天飞,雅久把车窗微微掀开一条缝,心想这位大少爷还真是不拘小节,连他这个糙人都觉得呛得慌。 手机铃响了,后座的大少爷终于不拍了,从外套掏出手机的时候,目光中那种冷飕飕的毁灭感居然渐渐淡去了。 雅久莫名松了口气。 “喂,凌警官?” “你在荷田吗?” 何澜一愣,停了几秒,问:“你怎么知道?” 对面的声音显见的变得紧张了:“你知道荷田燃气泄漏了吧?撤出来没有?” 何澜又停了几秒:“撤出来了。” 对面的声音又显见的放松了:“撤出来就好,快回家去吧!” 何澜轻松地靠在座位上,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荷田的?” “在,在网上看到的,就问问你。” 对面的凌途锡吞吞吐吐,何澜都能想象出他那副包子样,慢慢摸着自己发疼的脖子,脸上笑眯眯的:“谢谢关心啊,凌警官!” “嗯,不客气,快回家去吧,别在周围逗留,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ok!” 他痛快地挂了电话,吩咐雅久:“回去。” 雅久看了眼手机支架上的导航:“澜少爷,别急,还有八分钟我们就能回到家。” “回哪儿啊?我让你回荷田!”要不是看他身手经得住考验,何澜真想立刻换掉这个脑回路跟自己不在同一频道的保镖。 “啊?啊……”雅久稍稍反应了一下,直接在下一个匝道下了高速路,调转成回城市的方向。 还行,也不是特别笨,起码没问为什么回去。 因为意外事故,环球城周围堵得水泄不通,以荷田为中心,辐射范围达到六七条街道。 眼前凑不上前,何澜在街边下了车,一个人步行回去。 荷田已经疏散完毕,整条街被拉了长长的警戒带,警戒带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警察也没辙。 据说漏点已经堵住了,泄漏原因确定是人为造成,还在排查是否有其他危险。 何澜掀开警戒带,被一名特警拦住了:“先生,不能进!” 他指了指里面:“我找凌警官。” “凌警官?”特警打量他一遍,“刑侦支队的凌警官?” “对。” 特警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问何澜:“凌队正在勘察现场,您贵姓?” 何澜笑眯眯地说:“我是报案人。” 很快,夏晟波一溜小跑出来,见到何澜时一愣:“何先生?” 何澜冲他摆了摆手:“你好,夏警官。” 夏晟波左右看看:“你报的警?”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嘀咕了一句“好家伙”,就带着何澜往里去。 手机号码都是实名制,他们如果想查的话早晚能查到报警人,所以何澜干脆主动拿来当通行证。 夏晟波并没把他带进楼里,而是把他带到广场上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 没多一会儿,凌途锡从楼里出来了,边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边摘掉勘查手套,问出跟夏晟波一样的问题:“你报的警?” 何澜心想用得着这么惊讶么,不答反问:“查出什么了?” “也没什么,燃气管道上发现一条很小的切口,是锋利的金属割出来的,不确定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在调取停车场的监控,应该很快有结果。”凌途锡掸了掸袖子上的灰,问何澜,“你怎么发现的?” “就路过时发现的,还能怎么发现?”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走消防通道?” “我……”何澜挠了挠鼻子,虽然知道自己跟顾娅的约会新闻肯定满天飞了,面对他,还是有点难以启齿,“今天跟顾娅来这里吃饭。” “我知道,那也不用走楼梯吧?” “她的车停在地下一层,我的在地下三层,我先送她,后来嫌等电梯麻烦就走楼梯了。” “哦,这样。” 合情合理。 “你们查到什么了?” “现场没什么可疑的,等着看监控的结果吧,经过燃气公司排查,大楼里其他位置没有其他漏点,我个人认为可以排除有针对性的袭击,可能只是场意外。” 何澜笑了一下:“就是,哪有那么多反社会人格。” 危险排查结束,消防队和特警队的警力逐渐撤出,在荷田管理部门的强烈要求下,警戒带撤下,除个别封锁区域外,荷田恢复正常营业。 吴丽跑过来汇报,样子有点激动:“凌队,管道被破坏的时间段附近,除了何先生外,总共有两个人进过消防通道,其中一个跟秦满案的嫌疑人相似度90%!” 第22章 凌途锡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悬空了,“腾”地站起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那叠打印纸,一张张翻看。 最上面一张就是何澜,是被负一层停车场消防通道门口的摄像头抓拍到的,凌途锡看了眼时间,12:45。 翻到第二张的时候,凌途锡一下就紧张了。 照片里的人身高大约在190,肩宽背厚,穿着连帽卫衣,戴医用口罩和墨镜,口罩上方露出一条通向耳边的伤疤。 几乎跟紫玉观海的监控拍到的一模一样,这个身影他不知看过多少遍,绝不会错。 照片是负二层的相同位置的监控拍到的,时间显示为12:44。 凌途锡觉得不可思议:“何澜,你在楼梯里见过这个人吗?” 何澜摇头:“没见到其他人。” 凌途锡想,相差一分钟,也许他从负二层进去后下行,何澜遇不到也正常。 继续往后翻,果真看到嫌疑人从三层出去的照片,他却皱了皱眉,因为时间显示为12:52。 8分钟? 他的手顿了顿,继续往后翻,何澜知道他在找自己离开停车场的时间,心思电转,眼睛也随着那些照片不停晃动。 凌途锡找到了他跟雅久一起离开消防通道的照片,时间是12:55。 他似乎才意识到多了一个人,又往回翻,看到了雅久从三层进入消防通道的照片,时间过12:49。 吴丽看向何澜:“停车场出口的监控看到这个人开着何先生的车,应该是跟何先生一起来的。” 何澜轻快承认:“没错,他是我的司机,凌队见过。” 他指了指凌途锡,却见他表情罕见的严肃,明明是在晴朗的阳光下,一切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他从一叠打印纸里抽出阿祈最清晰的那张照片:“何澜,监控表明你在通道里待了11分钟,没见过这个人吗?” 何澜一口咬定:“没见过。” 凌途锡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通道里待那么久?” 第20章 填饱肚子 凌途锡的问题很犀利,显然是在怀疑什么。 何澜低头看自己的灰扑扑的鞋子,像是在回忆,隔了几秒,他说:“我听到疑似气体泄漏的声音,就到处找声源,看到是管道漏了就想赶快跑,可运动神经实在不太好,跌跌撞撞的,一不小心摔下楼梯了。” 在凌途锡关切的目光中,他转身背对他,把自己裤子后面沾到的灰展示给他看,抱怨地说:“开始还努力想扶墙站稳来着,到底还是摔下去了,沾了一身灰,这身衣服没法要了!” 转回身对上凌途锡松弛下来的表情,笑了笑:“然后我喊雅久进来帮忙,又缓了一会儿,报完警才出去,就这样耽误了点时间,至于那个人,我真的没见过,倒是……好像听到过楼下的门响,但当时吓得够呛,没太在意。” 原来消防通道里疑似打斗的痕迹是这么来的。 凌途锡点点头,皱眉思索片刻,问夏晟波:“天眼捕捉到嫌疑人的时间?” 夏晟波赶忙翻看手机:“13:09,凌队,从荷田步行到环球城西门附近,大差不差,十来分钟。” 凌途锡彻底释然了,把何澜和雅久的照片都挑出来,只留下了阿祈的。 “现在怀疑这个嫌疑人是故意制造混乱,他很会逃避警方视线,但他低估了我们的天眼!”他对夏晟波下达命令,“不能放松,我立刻跟刘局申请,包括高速路在内的各个卡口都要严查,他很可能想要逃走!” 何澜叹了口气,只有他知道凌途锡是在做无用功。 想逃走?才怪! 自己还在这里,拿枪指着他的脑袋都不会走的! - 荷田的事在傍晚前终于告一段落,嫌疑人却像是学会了隐身大法,只悄悄露了一面,就那么在天眼和侦查员们密不透风的监控中消失了。 整个下午,凌途锡一直在指挥中心不停联络,直到撤离前才发现角落里的何澜。 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一转身,疑惑:“你怎么还在这?” 何澜做出乖宝宝姿态:“我算录完笔录了吧?警察叔叔没让我走,我还没签字呢!” “抱歉,我忘了!” 一听到“警察叔叔”这个称呼,凌途锡连耳根都红了,慌慌张张地到处找笔录,才发现根本就没做什么笔录,刚刚的询问完全是聊天形式。 也没戴执法记录仪,这可尴尬了。 何澜如愿欣赏到了他脚趾抠地的模样,心情大好:“凌警官,我请你吃饭吧?” “下次吧,我这边案子还没完。”凌途锡不想去,指了指外面,托词,“马上要回队里开会。” 何澜却很执著:“那开完会能去吗?人总要吃饭吧?我去刑侦队等你!” 夏晟波在一旁插话:“凌队,你就去吧!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你瞧你瞧,脸这么红,肯定身体很虚,快去吧,你上顿饭还是昨晚一起吃的泡面呢,咱虽然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可也不能当牲口用啊!” 他拍拍吴丽的肩膀:“给咱们的新人做个好榜样,你再这样可把实习警员都吓跑了啊!” 吴丽白了他一眼,却朝凌途锡用力点头:“是啊凌队,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你先下班,等有消息了我们喊你!” 夏晟波指着她:“什么叫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乌鸦嘴啊你!” 俩人一副要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何澜人畜无害的笑:“身体是好好工作的前提,凌警官,你这样可不行,正好,我中午也没吃饱,一起吧!” 凌途锡觉得自己肯定拗不过何澜,生怕他再提“警察叔叔”的事,赶忙答应下来,但他坚持自己开队里的那辆破车,上次被扔在高速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何澜上了他的车,乖乖系上安全带。 突然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一下就变得不同了。 “想去哪吃?今天时间来得及,可以请你吃好的!” “吃肉!” 凌途锡惊诧地看向他,随即揶揄道:“还真没吃饱?光顾看美女啦?” “我喜欢肚子被填满的感觉。”何澜挺着腰调整坐姿,“吃饱才能安心。” 凌途锡看他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才发现这破车的安全带都快卷成麻花了,汗颜,赶紧先帮他解开卡扣,开始捋那根飞了边儿的带子。 他俯着身,目光专注地跟安全带较劲,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节时不时刮过他的下颌,被碰过的地方先是清凉,而后滚烫。 何澜躲避着他的呼吸,心脏又有点不听指挥了,刚想接替他自己来,他却已经抽开身体,“咔哒”一声,把卡扣重新锁好了。 “这回好了。” “嗯。” 两人相视一笑,没一会儿车就停到一家烤肉店门口。 服务员按要求把他们带到了相对偏僻的座位,何澜咣咣点了一大堆,搞得凌途锡目瞪口呆。 “吃得完?” “放心!” 各种腌制好的肉类很快上桌,被他们均匀铺到烤盘上,油脂顺着烤盘的孔滴入炭盆,“滋啦啦”的响,香气渐渐溢开。 饿坏了的两个人等不及,先对金黄的海鲜饼下手了。 何澜把支棱出鱿鱼须子的那块换给凌途锡,理所应当似的:“我不爱吃鱿鱼!” 凌途锡被逼着换了手里的饼:“你不爱吃的可真多。” 何澜不以为意:“我都富二代了,还不准挑食?” 凌途锡无语:“那你干脆别点海鲜饼呗?” 何澜想了想,说:“摊在饼里没关系,别让我看见就行。” 真佛系。 凌途锡饿坏了,觉得跟他掰扯这种事还不如吃饭。 “凌警官……”何澜咀嚼的动作停了停,“嗯,这么称呼太生分了,你觉得呢?” 凌途锡的饼举到嘴边,双手擎着看他。 理智警告他,不该跟他走得太近。 “别,我觉得挺好的!” 何澜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行吧,凌警官,听你们下午的意思,那个被监控拍下来的人是在逃的嫌疑人?” 虽然知道他下午在现场听了个七七八八,但事关保密条例,凌途锡还是含糊地“嗯”一声了事。 如果是其他案子还好,但这个嫌疑人涉嫌杀死秦满,跟何威宇被杀的案子有间接关联,而何澜作为受害者家属也算是案件相关人,侦查阶段不能对他透露案情。 他知道归知道,但自己这个刑侦大队长绝不能亲口告诉他这些。 何澜好奇地问:“什么案子?” 他是真挺想知道,阿祈有什么把柄落在警察手里。 凌途锡假借吃饼的动作思考,想好后才含糊地说:“怀疑他杀死了一名无辜的初中女孩。” 何澜手一抖,吃到一半的海鲜饼差点掉了,干脆在他狐疑的目光中顺势扔进碟子里,扯出纸巾擦手。 他故作镇定地探身问:“这么残暴?怎么回事?” 第23章 凌途锡被他的灼灼目光看得有点难以拒绝,又一想,邹莹莹的案子铁定跟何澜是没关系的,于是把邹莹莹被霸凌出走、在悬崖上发现书包的事对他说了一遍。 何澜始终紧紧皱着眉,凌途锡猜,邹莹莹的遭遇或许触动了他心底某些隐藏的情绪,想到他的身世,他有些自责,却又难掩遗憾地说:“没办法,对方也是未成年人,有的也许是心智不成熟,有的也许是青春期的冲动,这也是校园霸凌相关立法无法推进的原因。” 何澜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东西问:“确定那女孩被杀了吗?” “倒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嫌疑人杀了她,但那女孩确实是失踪了,根据现场勘查,我们怀疑她是被推到了悬崖下,尸体被海水回流卷走了。” “霸凌的话,不会是自杀吗?” “起初我们也怀疑自杀,但她的书包里装着衣服和钱,应该没有自杀意图,更像是想出走。”凌途锡顿了顿,“当然,还有其他证据支持,我们发现在书包不远处,有一片杂草倒伏的方向很凌乱,怀疑……” “什么?” “她被推下去之前还受到过侵犯。” 何澜的眼神晃了晃,没言语。 侵犯,那倒是不会,阿祈不好这口,但难说…… 他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吸了吸鼻子:“肉好了,这块,快快快,要焦了!” 他指着一块较薄的肉片,示意凌途锡快翻。 凌途锡也松了口气,赶忙拿夹子夹起肉,从竹篮子里拿出一片嫩嫩的生菜,卷成个完整的肉包递给他。 没想到,何澜是直接张嘴来接的,搞得凌途锡继续往前送也不是,收回来也不对。 最终还是送上去了。 何澜以饕餮之势大嚼特嚼,还不忘对他竖了下大拇指,看得他忍俊不禁,又给他包了一个。 “别光给我,你也吃!”何澜抽空客气了一句,嘴巴就被第三块包好的肉填满了。 凌途锡肚子虽然也很饿,但居然感受到了投喂的快乐。 “凌警官,我发现你很会照顾人啊!” “怎么?” “你干活特别麻利,苹果削的比顾青好,包烤肉也比我包的好。” 这话说完,本来差点进凌途锡嘴里的烤肉转了个弯,又跑到何澜前面了。 等何澜笑眯眯吃掉他才意识到不对,瞪着他:“嘴这么甜,该不会是想骗我为你服务到底吧?” 何澜理直气壮:“那是因为你经不起撺掇!” 两个人看着对方眼底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过了一会儿,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关系像是突然被拉近了,又或许今天的场合不那么正式,凌途锡也不端着了,半开玩笑地控诉道:“表面上看起来挺正经的,其实很会骗人!” 何澜扬起眉毛:“凭什么这么说我?” “三年前,你对我说你身份证丢了。” “是啊!” “你那时候才回国吧?哪来的身份证?” “……” 何澜托住自己的下巴,心下懊恼。 凌途锡眼底闪烁着胜利的光芒:“解释一下?何家大少爷回国怎么还住快捷酒店呢?” 何澜耸耸肩:“那次我是偷跑回来的。” “偷跑?” “那之前何威宇找过我一次,我没立刻答应,我总得先看看我未来生活环境如何吧?总不能他说他是全省首富我就相信,哪有那么多首富啊?万一是负债的负怎么办?” 凌途锡被他搞得很无奈:“你是爱财的人吗?你父亲的遗产你好像都没那么在乎。” “谁说我不在乎了?”何澜反驳,“可能看起来不在乎,那是因为就算没有遗产,我的日子也比原先过得好了呀!” “还挺容易知足。”凌途锡点点头,“那当时为什么找上我?” 何澜眨着乌亮的眼睛看他,半晌才说:“没钱吃饭,我的全部家当都用来买机票了。”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饮料,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还有。” “还有什么?” “你帅啊!”何澜满脸憧憬,“你能想象吗?我身无分文地在街上瞎溜达,前面duang地一下出现一个190的大帅哥,我去!而且大帅哥还请我吃饭,你懂那种冲击力吗?” 他夸张的表情明显是在胡扯,也不知道怎么说到这个上了,凌途锡笑着骂了一句。 “正式跟你道歉,我那时候困疯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对你做了那种事……中间什么情况我是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你知道有时候可能,咳,人也是一种动物……” 他语无伦次,越描越黑,何澜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挑剔,趁机打断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确定,那又怎么能确定是你对我做了那种事,而不是我对你呢?” 凌途锡蓦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夹子“啪嗒”一下掉了。 整个人呆若木鸡。 第21章 臭包子! 傍晚时分,灯火辉煌的烤肉店渐渐坐满了客人。 店里的一个角落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是个年轻男声,笑声很清爽,并不令人讨厌,店里的人纷纷回头看过去,那边却刚好被一架子艺术盆栽遮挡,他们就又都收回目光,很快把这事忘了。 何澜扑在旁边的椅背上笑了一会儿,察觉到对面的凌途锡不对,抬头一看,见他满脸通红,整个人快要冒烟了。 他连忙坐直身体,举起三根手指:“警察叔叔,我胡说的,您的雄风无人能及!是我在下面,绝对是我!” 凌途锡的面皮抽了抽,这回更是红的发紫了。 满脑子都是那一地的小雨伞,这坎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他艰难地说:“你那时候,心脏病,怎么那么胡闹?” 何澜偏头看着他,快速在心里寻找说辞。 却又听他说:“你是故意的吧?给我下药了?不然,那种时候……再怎么也不可能完全没意识。” 多年的心结倾吐而出,凌途锡又有点后悔,就故作镇定地吃起东西,头几乎贴到桌面上,眼皮都不敢抬。 臭包子! 何澜咬了咬嘴唇,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首先声明,你的指控我不承认哈!我单纯问问,如果我真下了药的话,你生气吗?” “当然生气!但我们警察办事讲证据。”见何澜还在笑,他叹了口气,“你怎么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何澜看着他尴尬又颓丧的样子,眼底闪动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淡淡解释:“我那会儿病的没那么严重。” 凌途锡像是坐实了什么,用力点了点头:“难怪!” 他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片刻,缓缓移到他的白色高领毛衣上,注意到领口蹭上了些黑色,就探身上手帮他掸。 何澜一惊,一把握住他的两根手指:“干吗?” “脏了,是摔倒时候弄的吧?帮你掸掸。” “试了,掸不掉,也不知道粘到了什么,没关系,回去让龙阿姨帮洗,她肯定有办法。”何澜笑着推开他的手,趁机转移话题,“唉,流年不利!今天真不该出门,还好没遇到你说的那个嫌疑人,不然他说不定连我一起宰了!” “运气确实差了点,不过约会嘛。”凌途锡掏出手机翻到本地新闻,举起来给他看,“看,又上头条了!” 何澜瞥了眼新闻标题,刚喝进去的果汁差点喷出来,接过去看那些照片,时不时还对照片里的自己评头论足一番。 看他笑盈盈心情很好似的,凌途锡边吃东西边问:“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说起这个,何澜的好心情又似乎没了,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他。 “唉,你也不是不知道,联姻啊,哪有兴趣办婚礼?” 凌途锡笑了一下:“这不好吧?我看顾小姐挺喜欢你的。” “也不能因为她喜欢我我就跟她上床吧?”何澜把他的杯子倒满果汁,“上床这种事,总得两情相悦吧?” 你给我下药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凌途锡在心里骂了句双标,不过那件事也怪自己警惕心不强。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何澜扬了扬眉毛,眼底全是戏谑:“我说,凌警官,要是我没结婚的话,你能跟我处朋友不?” 凌途锡呆住了,旋即垂下眼。 重新相遇后,他努力用理智、道德、责任等虚无的东西把心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笨拙又固执,可他的假设像一支利箭,轻松穿透了那些他认为牢不可摧的铠甲,穿透心脏,直击灵魂。 作为有着敏锐直觉的警察,当年,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被下药了。 事后为什么不立刻去做血检,为什么不利用职权将他扣留,而是自己默默咽下这口气,自己用来安抚自己的那些拙劣的理由真的站得住脚吗? 好像,他的本能并不排斥自己跟这样一个对胃口的人做丨爱,也可能自己在这方面有天生的钝感力,又或许…… 第24章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人家如今结婚了,他不能一错再错。 他感觉到对面人目光的火热,他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于是一抬头,却见到他刚好活动着腰身站起来,揉着肚子。 “吃饱啦,撤!” 他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吧? 只是个假设,永远不会实现的假设,他已经结婚了,是联姻,反悔的话会让两个家族地动山摇,他作为家族继承人,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既然如此,那就当没听见好了。 他尽量从容地起身,微笑:“我埋单。” 何澜伸了个懒腰,挤出一个长长的“行”字。 外面天已经黑了,无数路灯和霓虹灯之间,几颗孤零零的星星慵懒地闪动着。 何澜用力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问凌途锡:“凌警官,去哪啊?” 凌途锡为他打开车门:“先送你回家,然后回队里。” 何澜诧异:“你今天不是下班了吗?” “有案子呢,哪还分得了上班下班?”凌途锡把他推上车,绕到驾驶位坐好,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回家太远了,队里凑合一晚。” 何澜皱了皱眉,在他发动车子的时候,转头往旁边的灯火辉煌中看了一眼,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栋高楼上看到了熟悉的logo。 “去那边。”他指了指,“开个房间好好睡一晚。” 凌途锡看到楼体高处的logo,直接拒绝:“别了吧,这一觉睡的成本也太高了。” 白橡酒店,据说最便宜的单人房一晚九百,最贵的套房高达三万二,就这,还敢还标榜自己档位多,价格亲民。 “没事啦,不花钱。”何澜翘着嘴角,“咱们自己家的生意,刷脸就行。” 凌途锡:“……” 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不去了,换地方睡不着。” 何澜侧头看他,凌途锡也看回去,昏黄的路灯光穿过风挡玻璃更暗了几分,两个人的轮廓显得格外深刻,目光清亮而深邃。 他忽然狡黠一笑:“我今晚不回家,就住白橡,送我过去吧!” 凌途锡一噎,没好气地踩下油门。 街景化作流光在车身上掠过,他们落入光怪陆离的海。 “凌警官,你怕了?。” “嗯,怕了。” “你就不想洗个澡吗?” 凌途锡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袖子闻了闻:“我臭了?” 何澜泼脏水:“都腌入味儿了!” 凌途锡想到了刑侦队那几个活烟囱,估计自己是被他们熏得挺臭的,再说,的确两天没洗澡了。 “白橡到公安局顺路,有事再过去也来得及,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 看他还在犹豫,何澜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担心我占你便宜,大不了这次开两间房。” 凌途锡妥协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答应的话显得矫情。 自家的产业就是好办事,大堂经理一眼认出何澜,小跑着上来迎接。 何澜低调地要了两间单人商务房,等凌途锡进了房间,他听到他反锁了房门。 他笑着咬了咬下唇,转身按了向下的电梯。 趁着电梯里没人,他拉下毛衣的高领对着电梯轿厢的镜面照,看到脖子上被勒出的血印子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试着用手指碰了碰,钻心的疼。 他倒吸一口冷气,无声地骂了句“王八蛋”,然后掏出电话:“雅久,来接我一下,白橡酒店。” - 阿祈知道天眼的厉害,从地下停车场离开后,在环球城绕了个圈子又兜回荷田,从另外一侧通道上到顶楼。 一直躲到楼下的警察收队离开,才变了个装,大摇大摆下楼。 跟这座城市所有踩点下班的社畜一样,他扫开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骑在拥堵的马路上,然后规规矩矩把车放到还车点,去了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买了几盒自热火锅。 步行穿过几条街道,接近一片楼宇时,天已经黑了,藏青色天幕下林立的高楼仿佛怪兽的獠牙,没有一丝光亮和生气。 这是一片烂尾楼,楼盖好了,小区也种上树了,房屋装修进度过半,开发商却进去了,目前正在打官司,政府不愿接管,也找不到接盘侠,属于三不管地带。 对阿祈来说,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他走到最偏僻的那栋,撩起耳边的长发仰头看,四层的窗户中透出苍白的照明。 这个窗口正对着一大片景观湖,湖的对面是山,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而且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以为是提前入住烂尾楼的业主,毕竟这里烂尾了很久,有不少拆迁户扛不住房租压力,干脆搬进来了,再怎么说也是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没有水电而已。 他扯下大波浪假发,快步上楼,轻手轻脚走进没有大门的房子,来到有灯光的房间。 一个男人正盘膝坐在地上,背对着他看窗外湖面上倒映的微光。 “爸爸。” 男人回过头,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自下而上照射的灯光把他的脸照得像是被刀削出来的:“小声点,别吵醒我的乖女儿,她刚睡。” 阿祈扭头看了眼旁边黑洞洞的房间,赶忙点头。 男人起身往外走,阿祈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去往湖边,踩着未打理好的杂草,步幅悠闲,像是在散步。 “见到了吗?” “见到了。” “怎么说?” “他不肯跟我走。” 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时,习惯于绷紧的脸上闪出一丝冷酷。 他审视着阿祈,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阿祈不敢跟他对视,低下头:“爸爸,他身边多了个忍者,我们交手了,势均力敌。” 男人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抱胸看向远方,嘴角勾勒出“有趣”的微笑,在晦暗的天光下显得极为阴森。 周围死一样的沉寂,城市的喧嚣传不到这里,只偶尔从草丛中钻出一两声虫鸣。 阿祈紧张的手心冒汗,壮着胆子:“爸爸,这边的警察跟您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他们变得很厉害,要不您先回去,这样我即便失手也不会连累到您。” “怎么?你失手我就回不去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当然有办法回去!只是,可能会比较麻烦……” 男人抬手打断他的辩解,转过身来,和蔼可亲地拍拍他的肩膀:“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你不行的话,就换别人去办。” 阿祈吞下恐惧的口水,偷偷望了一眼他那张比自己成熟不了太多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位在暗影世界中称霸一方的枭雄,遭到珍视的人背叛,真的会亲自追杀到全世界。 他早说过这话,而且,他说到做到! - 深夜时分,东郊别墅还亮着灯,门厅挂着两盏复古白色风灯,客厅的所有软装都换成了白色,正对大门的位置多了个小型祭坛,摆着何威宇死气沉沉的照片。 “轻点,哎呀!雅久你这小八嘎!”何澜又抓床单又蹬腿儿,鬼哭狼嚎的。 他保养得好,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很白嫩,被绳子反复勒紧摩擦,又被粗糙的毛衣领子硬生生蹭了一下午,除了有几处明显的破皮,还有淤血点和肿起来的血道子,好好的脖子乱七八糟的,有点可怕。 但他坚持不去医院,并警告雅久,不可以把下午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何肆年。 雅久是懂规矩的,赶忙应承了,就是还不太习惯帮人处理伤口,有点笨手笨脚。 他一边给何澜擦消肿化瘀的药,一边自责:“都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澜少爷!” 何澜的脖子扭成奇葩的角度,后背疼出来的冷汗都快把丝质睡衣浸透了,额头抵着枕头无能狂怒:“那你倒是切腹啊!” 一偏头,正看到龙阿姨拿着纱布进来,眼圈红红的,于是把叫骂声硬给憋了回去。 龙阿姨大概是这个家里最关心他的人了,他不该让她那么担心。 于是,在她的注视下,他闷不吭声地任由雅久上药,等药吸收的差不多,两人合力用绷带在他脖子上缠了几圈,动作加了万分小心,还是让他疼的心突突直跳。 之后,像是终于熬过了一场大劫,他架着膀子把龙阿姨打发走了。 门一关,整个人瘫在床上,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雅久小心翼翼看着雇主的脸色,发现他好像没有真的责怪自己的意思,看来切腹那事就是说说而已,顿时松了口气。 “澜少爷,那个人是您的仇人吗?” “算是。” “他……想杀您?” “你觉得呢?” “雅久觉得……可能……”雅久打量着何澜的小身板,勇敢下了结论,“他如果想杀您的话,可能雅久就没机会救到您了!” 第25章 何澜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把目光挪开了。 这让雅久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双手有点紧张地交叠在一起,人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窗户边。 不料,他又重新看过来了,目光冷的像是夹着冰,让这名见惯了“大场面”的社团骨干脊背发凉。 “雅久,搞点武器。” 雅久“刷”地变出一把锋利的黑色金属薄片,像抓扑克牌一样展示给他看,得意:“雅久身上常备武器!” “傻子吧?你那破玩意除了切燃气管道还有什么用?”何澜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说热武器!” 第22章 神秘好友 为防止伤口发炎, 何澜提前吃了几粒抗生素,又因为伤口疼的睡不着,又吃了一把止疼药。 药效上来, 伤口终于不疼了,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电话响了。 他缓了缓神,拿起手机一看,是顾青, 就又把手机扔了。 不太想接, 但架不住它震动个不停。 他撑着床坐起来,用力划开接听键, 中气十足:“大半夜的干什么!” “啊?半夜?”顾青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哦——抱歉抱歉,哥在拉斯维加斯度假呢,时差, 时差啊, 忘了!” 何澜无奈地躺回枕头上:“喝多了吧你?” “嗯,嘿嘿!”顾青傻笑着, “还是出来玩好啊,喝成什么德行都没人管,没有老爸,也没有老姐,嘿嘿嘿, 他们满脑子家族和生意,烦死了!” 何澜翻了个身,自动给他脑补出表情包。 “有事吗你?没事的话挂了,睡觉呢!” “有, 有有有!你来找我玩不?反正在家待着也没事!” “不去。” 被泼了冷水的顾青并不气馁:“我说,你老在家里画画有什么意思啊?哥这层在天堂,邀请你来体验体验!” 何澜冷声:“给谁当哥呢?没大没小的,信不信我告诉你姐?” 顾青霎时噤声。 “姐夫!”半晌,他大着舌头,郑重其事喊了一声,“你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回去!” “免了。” “甭客气!自家人!” 为了打发醉鬼,何澜仔细想了想,还真想到了一件事。 “你在拉斯维加斯?” “是啊!正在沙漠里兜风,好爽啊啊啊啊啊——忒!” “……”何澜怀疑最后那个“忒”是吃到沙子了。 通话冷场了好几秒,他才说:“顾青,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条项链吧!” “送给我姐?” “不是,男性朋友。” “哦……除了我你还有其他男性朋友?好吧好吧,要什么样的?” “弗雷蒙特街上有家老牌饰品店,你去帮我买那个十六面骰子造型的黄金吊坠,再配条4毫米的红玛瑙链子,不额外加配饰。” “没问题!”顾青拍完胸脯,突然反应过来,“嗯?何澜,你来过拉斯维加斯吗?地形挺熟的嘛!” “去过两次,不说了,项链你记得帮我带回来。” “我还准备多待两个月再回去呢!这样,你不用管了,三天后保证送到你手上!” “行,那谢啦!” 不等顾青再说,直接关机,翻了几次身,入睡失败。 这么一折腾彻底睡不着了,干脆起来翻箱倒柜,在柜子最下面的格子里找出一个小盒子,非常珍惜地摩挲了几下盒盖,拎出条项链来。 十六面骰子的黄金吊坠,每一面都刻着一个数字,看似毫无规律,链子是4毫米红玛瑙链,有三颗磕出了闪电纹裂缝,灯光下,红玛瑙剔透莹润,透着低调的奢华。 他站到镜子前,动作幅度很小地把项链往脖子上比了比,龇牙一笑。 - 龙阿姨准备了丰盛的营养早餐,说要给何澜补补。 对她来说,何澜相当于那种最遭奶奶辈疼爱的孙子,无论做什么饭菜都能吃得倍儿香,情绪价值拉满。 何澜上桌,看着面前的花式早餐,兴奋地搓搓手。 龙阿姨给他盛肉粥,看到他今天穿了件淡紫色高领t恤,下颌以下全被遮住了,不太满意:“澜少爷,怎么又穿了件高领啊?你那伤不能捂那么严实!唉,走路怎么那么不小心呢?还能让晾衣绳缠脖子上!” “倒霉嘛,刚好绳子断了,缠了我好几圈,雅久太笨了,好久才找到我,差点就被勒死了!” 雅久在一旁正捏了个小笼包吃,只能傻笑背锅。 龙阿姨似乎怎么都脑补不到当时会是个怎么样的场景,最后埋怨起雅久:“你这保镖怎么当的啊!” “也不全怪雅久,我感觉我最近就是不顺,不是有个电影,那个什么,死神来了。”何澜美美地喝了一口咸鲜的肉粥,毫不在意地说,“我没准正无形中跟死神对抗呢,万一哪天真死了,你可别为我伤心啊!” 龙阿姨的柳叶眉都竖起来了,用力推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别胡说啊,你这孩子!呸呸呸,童言无忌!” 何澜跟龙阿姨笑得没皮没脸,总算把这事遮过去了。 加上司机老倪,四个人其乐融融吃起早餐,突然院子里传来引擎声,何澜看了眼监控屏幕,是何肆年的车。 龙阿姨赶紧跑去开门,笑容可掬地接过他手里的文件袋:“年少爷,你回来的正好,正开饭呢!” 何肆年点头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定定地看着何澜。 发觉气氛不对,老倪赶忙端着碗走了,雅久也站起来走到何澜身后,精明的小眼睛在兄弟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龙阿姨给何肆年盛了粥,打圆场:“年少爷,怎么一大早回来呢?有事让秘书跑一趟不就行啦!” 对龙阿姨这位代替了母亲位置的保姆,何肆年从不甩脸子,答道:“上午要去邻市办事,顺路回来看看。” 龙阿姨笑眯眯的:“那快吃饭吧!” 说话时,何肆年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何澜的脸,而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头也不抬地喝粥吃包子。 “哥,你昨天跟顾娅约会了?” 他本来想用质问的语气先发制人的,可人家压根不吃他这套,第1回合就败下阵来,有些懊恼。 何澜终于抬起眼皮:“嗯,怎么,约会很奇怪吗?” 何肆年恨铁不成钢:“哥你不能跟她在一起!她就是贪图我们家的财产!” 何澜点点头:“嗯,我知道,那怎么了?” 何肆年张了张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何澜从他面前的笼屉里抢了个包子,顺便看了他一眼:“按爸的心思,我总要找个人结婚,不管那个人是谁,都有贪图我们家财产的嫌疑,那为什么就不能是顾娅呢?” 何肆年懊恼地推开粥碗,瞪着他。 雅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自言自语:“好有道理!” “反正不能是顾娅!”何肆年瞪了他一眼,大声对何澜说,“你没上网吗?这次联姻本身就是他们顾家占便宜,加上父亲过世,舆论对我们何家很不利!” “阿年啊……”何澜眯起眼,审视他片刻,语出惊人,“我怎么看你好像在吃醋?之前就一直撺掇我跟顾娅离婚,现在又阻挠我跟她走近,什么意思?该不是……阿年,你是喜欢顾娅吗?” 何肆年“腾”地站起来:“哥!你胡说什么呢!你这是在侮辱我!” 他的脸瞬间胀成了西红柿,饭也不吃了,恼羞成怒似的转身就走。 龙阿姨慌了神,急忙小跑着追出去劝,可何肆年直接上了车,加大油门开走了。 “澜少爷,你怎么可以那么揣度年少爷呢?他不是那种人!” “谁让他先挑拨我跟顾娅的感情的!”何澜无辜地耸耸肩,对龙阿姨露出感激的笑,“吃饱了,我去画画了!” - 早晨八点整,白橡酒店的商务大床房准时响起悦耳的鸟鸣,是昨晚预订的叫醒服务。 凌途锡缓缓睁开眼,看清楚所处环境后突然精神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浑身上下的沉重感一扫而空,像是打了鸡血。 好几天了,终于睡了个整觉。 睡前他还以为何澜会找机会来捣乱,可他竟然很安分,这很好。 他该回队里去了,但在那之前,应该跟他道个别。 去隔壁房间敲门,敲了好半天房间里也没有回应,却把楼层服务员招来了。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哦,我找这间房的……”他停住了,说找客人好像不对,人家分明是主人,于是干脆报出大名,“我找何先生。” 服务员奇怪地看着他:“何先生没住这间房,昨晚把您送来他就离开了。” 凌途锡一怔,心里立刻就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对服务员说了谢谢就往电梯走,觉得也应该给何澜打电话表示一下感谢。 刚掏出手机,在他拨号之前,屏幕却先亮起来。 第26章 “什么事?” “凌队,你起了吗?” “起了,说事。” “我们利用网络缓存捕捉到一个平台用户的id,帖子原始语言是中文,发帖时间是两小时前,小许请求网侦支队那边的帮助,好不容易才绕过平台查到了这个人的ip地址,已经联系当地警方上门调查了!” “知道了,马上回来!” 凌途锡回到二大队的时候,小许脸上喜笑颜开,身后围了好几个人,他们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正是那个境外游戏平台。 凌途锡凑上去:“什么情况。” 见他来了,大伙儿给他让出正中间的位置。 夏晟波咋呼着:“凌队,跟那个人借来了他的账号,不过,他只玩平台上的普通游戏,不沾赌。” “是不是可以查到秦满在平台做了什么?” “查过了,秦满最近一年只接触过几种赌博类游戏,我们通过查询玩家信息锁定了几个跟他一起玩过的可疑账号,正在一一进行排查,目前看来,其中一个跟秦满对局十分频繁,而且不是单一的游戏。”小许指着一个一长串字符的账号,又打开秦满的充值记录给大伙儿看,“平台内是以虚拟筹码的方式支付,但买筹码的可是要充值的,可到了后面这几次,在秦满的银行卡没有支出的情况下,平台还是发给了他大笔筹码,每次都是整数。” 凌途锡问:“还可以赊账?” 小许点头:“秦满应该是用了平台的借贷功能。” 吴丽愤愤地说:“他爸妈供他读书容易吗,烂赌鬼,活该没有好下场!” 夏晟波感叹:“这没办法了,虽然赌博违法,但人家这平台是合法经营,我们管不着,只能告诉网安跟上级汇报这情况,看他们怎么把这个平台划进黑名单,禁止国内玩家接触。” 凌途锡指着屏幕上那串复杂的陌生id:“能不能查到这个账号的主人?任何线索都行。” 夏晟波提醒:“为啥?人家是合法赌博哎!” 凌途锡坚持:“查一下,我总觉得情况蹊跷,为什么秦满总是找这个人赌?他们是不是认识?” 夏晟波精神了:“你是怀疑他们是现实中的朋友?好像真有这个可能啊!” 在他们说话间,小许已经通过秦满“他的好友”页面点进了那个人的主页,对方的玩家信息立刻显示出来,他进入一个界面,随着滚动着鼠标不停往下翻,眼睛越睁越大。 “凌队!”小许的叫声把正在猜测案情的几个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他们一看屏幕,也蒙了。 第23章 痣 秦满列表里那个id以前玩的很杂, 后来隔了一年再次登录后,就只有一个游戏搭子——秦满。 他俩每次都是1v1的形式,这几天也有登录平台, 但什么都没做。 二大队的办公室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在用心捋案情。 凌途锡清了清嗓子:“我觉得这个账号就是针对秦满才专门回来的,这不太正常,倒像是两个人约好了。” 夏晟波薅着鬓角的头发:“但是,秦满的社交圈子并不大, 我们都查过了, 没可疑的人啊?” 吴丽疑惑地问:“凌队,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秦满犯罪,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的贪念,对方诱导其赌博的行为只能说是一个诱因,说到底是为了钱, 他可能一点也不在乎秦满的钱从哪来。” 夏晟波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对对对”。 “你说的有道理。”凌途锡赞许点头, “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秦满还有个同伙?那个同伙可能是杀他的人, 说明他们不算是朋友,既然秦满的社交圈内没这个人,你们说……” 安静几秒后,吴丽和夏晟波异口同声—— “逼他还钱!” “讨黑债!” 凌途锡用力敲了一下桌子:“继续查!” 小许为难:“刚刚网监支队那边的同事提过一嘴,说这个平台的防火墙无懈可击, 没法走后门,那就只能要求他们配合查这个id的注册信息,但他们在境外,连注册信息都是假的, 应该不会买我们的账。” 的确,他们的触手伸不到国外,更何况是这种灰色地带。 凌途锡眉头深锁起来,半晌又一松:“既然后门不行,为什么不走前门?” 小许回头看他,“啊”了一声。 凌途锡指了指屏幕右上角的头像:“我们不是有账号了?盯着他,只要他再上线,就想办法加到好友,约他赌!” 夏晟波惊呼:“凌队,你是要再走一次秦满的路,把他引出来?” 凌途锡点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无论杀秦满的是这个id的主人,还是平台收债的杀手,我们都能守株待兔抓住他,只不过我们没那么多时间,需要更激进一点才行。” 小许举手:“我来想办法!” - 这两天何澜都没出门,而那天的约会好像对顾娅是个鼓励,连着两天派人往何家送礼物。 每次收到东西,龙阿姨都春风得意,再旁敲侧击地问何澜什么时候才会跟顾小姐正式在一起,而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何澜都跑的飞快。 第三天,顾娅的助理又来了,手里捧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说是顾青从国外托运回来的,一定要当面交给何澜。 何澜看到熟悉的店铺logo,会心一笑,然后从里面拉出一条项链来,翻来覆去看了看,确认跟他压箱底那条一模一样,很满意。 把项链重新收好,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给顾青发了条微信,对他表示感谢。 不愧是社牛顾青,直接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看在项链的份上,何澜接通,见到了顾青笑容可掬的大脸,还有他背后连成一线的金黄夕阳。 “何澜,项链买对了吗?” “特别好,多少钱我付给你。” “嗐,咱们之间谈什么钱啊,多伤感情?” “那行,等你回来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待两个月吧!” “两个月?有什么意思?那边除了赌场也没什么玩的。” “是很无聊,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捧着手机玩,这不,才上楼顶来转转,游游泳,看看夕阳。” 说着,顾青把手机举高,转着圈地给他展示周围的环境。 他身处酒店楼顶的天台,成片的绿植间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泳池边坠满了星星般的彩色霓虹,遮雨棚下人来人往,还有香槟塔和冷餐,像是在开泳池派对。 远处,夕阳正跌入楼宇之间,青灰色的天空被镀着金黄、橘红、深红……再往下变成黑漆漆的城市轮廓和星星点点的街灯。 熟悉的景致让何澜勾起唇角:“不错嘛!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拉斯维加斯?你又不赌,要度假不如换个地方。” 顾青笑嘻嘻的:“谁说我不赌?” “你要是爱赌还至于在房间里玩一天手机?弗雷蒙特街就有赌场,就算顾大少输不起,下楼去看看热闹也不费什么事吧?” 被人一下子戳穿,顾青非但没尴尬,反而很兴奋:“哇,何澜,你好懂我!你要不要来陪我?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 何澜搞不懂:“无聊就回来,要不就换个地方,有谁把你绑在那儿了?” “可我酒店房间一下子订了两个月,不退的!你知道我零花钱不多,不能浪费!”顾青挤挤眼,“总统套房,包豪华的,你来,我带你玩儿!” 何澜举起右手,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再见,直接结束通话。 这个顾青,败家一向有一套,要是没有顾娅,他们那个家得散。 正想着顾娅,顾娅的电话就打来了。 何澜看了眼手机,大感头疼。 他以为那天把话说清楚了,她起码一年内不会缠着自己,哪料到她这么执着,非巴巴地想要跟自己搞好关系,就那么急于从自己这讨好处吗? 电话响了半天,何澜做了几次深呼吸,接起来。 顾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何澜,你这两天身体还好吧?” 何澜态度平静地答了句:“还好。” “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见一面,谈谈发布会的事。” “见面就不用了,发布会时间你定,我会出面。” 顾娅有些意外,接着声音都愉悦起来了:“那我立刻准备一下,后天下午,怎么样?” 何澜一口答应:“可以。” 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话到这里,顾娅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说:“那,后天见。” “后天见。” 电话这一头,何澜冷笑。 她以为发布会会变成自己的紧箍咒吗? 她想要从自己这搞到何威宇那老东西的遗产,纯粹白费力气。 - 在刘局长那里汇报完工作,凌途锡正要回队里,迎面,夏晟波咋呼着迎上来,没头没脑地嚷嚷着“有发现”,拉着他就跑。 第27章 凌途锡都没脾气了,问:“什么发现?” “上次的监控!” “什么监控?” “紫玉观海啊!哎呀,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凌途锡一愣,立刻敏锐察觉到事情肯定很严重。 队里,小许坐在电脑前,焦躁得不停用鼠标乱点。 夏晟波冲进去:“快,快给凌队说说!” 不停地汇报了半小时,凌途锡口干舌燥,回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拎过自己桌上的矿泉水瓶灌了两口,才看向屏幕:“怎么了?” 屏幕上定格着一男一女,男的一米八左右,梳着背头,穿着长风衣,是个很有派头的中年男人,他怀里抱着个人,从身形能看出是个十分娇小的女人,但因为连帽衫的帽子很宽,她大半张面孔都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小部分雪白的下颌,看不全长相。 凌途锡看了眼监控画面定格的时间,问:“怎么说?” 小许把屏幕往他的方向转了几度:“我们之前都忽略了,这两个人就只出现在监控中这一次,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到这栋楼里的?” 凌途锡来回扭动着瓶盖,眉头也渐渐皱起来:“停电那次?这么巧?” “巧吧?”小许点头,“我们假设就是停电那天,而他们又跟嫌疑人先后脚离开小区,走的还同样是消防通道,这还能说是巧合吗?” 夏晟波补充:“对,再说,哪个正常人这么多天不下楼啊?你行吗?我是办不到!所以,一定是避免经常出现在小区引起保安怀疑,才只派一个同伙外出购买食物,食材不够的时候,就用人家冰箱里的东西煮饭!” 凌途锡认可他们的分析,这也佐证了房间里有两种脚印的观点。 等等,两种脚印?那这女孩呢? 矿泉水瓶发出“卡拉卡拉”的细响,慢慢被他捏扁了,水溢出来,他甩了甩手,声音低沉地命令:“放大!” 突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那女孩的头微微偏向男人的肩头,露出一侧光洁的下巴,浑身瘫软,更像是具尸体。 他指了指女孩只露出颧骨以下的脸,小许和夏晟波赶忙凑近了看,几乎要贴到显示器上。 很快,他们也发现端倪。 “这颗痣,这颗痣!” “啊?这不是邹莹莹吗?” 第24章 二号嫌疑人 陷入僵局的案子又有新进展, 凌途锡连忙召集二大队的所有警员开会,一大队队长柯尧金也受邀参加。 他不想来,但碍于刘局对秦满案全面开绿灯的命令, 又不敢不来, 嘴上却少不了抱怨:“凌队,能不能让你的人快点?我们手头上也有大案,很忙的!” 凌途锡好奇地问:“是吗?什么案子?” “走私。”柯尧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人还没到齐, 随口说起案情, “前天晚上海警在近海发现一艘中型渔船,油料漏光, 船上一个人没有,舱内外多处血迹,这艘船没有登记,没有航行日志, 也没有任何标识, 鱼舱是满的,但里面的鱼早就臭了, 我们在舱底发现大量陈旧瓷片玉片,还发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小型把件,疑似古董,已经发到省城去鉴定真伪了。” 凌途锡:“哈?” 这年头, 还有人用这么传统的方法走私? 说起这件案子,柯尧金一脸恶心,恨不得捏鼻子:“我去现场了,那些碎片是在臭鱼烂虾里发现的, 那个味儿啊,我都两天没正经吃饭了!” 凌途锡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问:“他们这是内讧了吧?” “差不多,要不就是内讧,要不就是黑吃黑,鱼都是近海常见的鱼,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随便搞了一船,古董应该是往国外运的,被人带走了。” “那确实是大案,最近咱们市的大案有点多。” “可不是嘛!”柯尧金不忿地指着他,“刘局就是偏心你!都是办案,凭什么给你特权啊?” “也不能这么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凌途锡打了个哈哈,转身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人来的差不多,他用笔敲了敲白板:“都安静一下啊,刚才小许又发现了新情况,给大家说一下。” 白板最上方挂着三张照片,正中间一张是邹莹莹的证件照,她是个拥有着甜美笑容的女孩,眼睛里的光芒是善良而怯弱的,联想到她的经历,让人心疼,左边一张是被监控拍到的脸上有伤疤的重点嫌疑人,而最右边则贴着小许最新从监控截取出来的,疑似嫌疑人同伙抱着邹莹莹的照片。 他指着最新的照片,又指了指嫌疑人的单人照:“这张也是紫玉观海十号楼一单元一层大厅监控拍到的画面,时间跟这张相差大约十五分钟,经过分析得出结论,这人很可能是嫌疑人的同伙,邹莹莹出现在这里也能证明此人跟秦满案有联系。” 有警员分析道:“他们偶然在壬潮村海边遇到邹莹莹,知道她家里没有其他亲人,就占了她的家作为城外的落脚点,这都能理解,但,他们为什么把人杀死带到紫玉观海?这不科学啊?为什么尸体不直接扔进海里呢?” “也许是怕人发现,打算等一切结束后再抛尸呢?”柯尧金说。 凌途锡奇怪地看了看他们:“你们怎么确定邹莹莹死了?” 所有人也都奇怪地回看他,柯尧金痛苦地揉了揉额头:“我说凌队,在相互不认识的前提下,谁会带着这么大一个姑娘作案啊?这么多天,他能肯定自己百分之百能控制住局面?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分别吧?” 好像也对。 但凌途锡总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 他转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仔细沉默良久,照片里,那男人正垂眼看着邹莹莹,眼底流露出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温柔爱意。 一瞬间,某个字眼从他脑子里穿过,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毕竟,这太离谱了! “夏晟波,把照片发给老艾,问他能不能通过照片判断邹莹莹的生存状态。”他顿了顿,又看了那男人一眼,“还有,这名嫌疑人面目清晰,立刻往周边市县发协查通告!” “是!” - 为了照顾何澜的身体,顾娅没大张旗鼓地张罗发布会,只找了家熟悉也够权威的媒体,想以独家专访的形式进行发布。 访问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地点就在顾氏贸易总部大楼。 何澜在3:30进入大楼,被带去简单化了个上镜的妆,准时进入用作访谈的会客室。 顾娅正跟记者闲聊,不像平常那样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多出小女生的娇羞。 何澜推门而入,顾娅和记者同时看过来,顾娅反应很快地站起来,过来牵他的手。 他忍住心底的厌恶,看了眼摄影机,反握住她的手,笑意盎然地走向记者对面的座位。 中年男记者保持着职业化的平和笑容,眼神却禁不住一亮。 何少爷今天穿着一身合体的浅色戗驳领西装,里面衬着一件淡紫色高领t恤,耳朵上点缀着闪闪发光的黑钻石耳钉,简单经过造型的黑发让他比平时多出几分锐利。 他的脸上只扑了些提亮的粉,五官趋近完美,像是无瑕的月光照进城市,清冷,高洁,染不上一丝尘埃。 顾娅很满意他的打扮,说明他是重视今天的采访的。 她为何澜和记者相互引荐,双方坐定后,记者不自觉挺直了腰。 对面这对亮眼的男女实在是让人不敢逼视,让他惊讶的是,强大气场的来源并不是叱咤商界的顾总,而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何家少爷。 有点东西!圈内人都知道顾娅一向眼高于顶,难怪能看上这个病秧子! 很快他们进入正题,当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台词。 “何先生,顾总,听说您二位最近走的很近,也有传闻说何顾两家打算联姻,能跟我们说说吗?” 顾娅笑了笑:“网络时代,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大家。” “那么就是确有其事了?” “对,其实我觉得某些不着边际的谣言该收敛一下了。”她跟何澜对视一眼,笑着从包里掏出红本本,冲着镜头打开,“事实上,我们已经结婚了。” “天,真是恭喜二位了!”记者做出惊讶的表情,又追问,“这方面我们一点消息也没得到,是觉得没到公布的时候?” 顾娅点点头:“我们本来已经筹划了婚礼,打算那时候再公布的,但你也知道,我公公出事了,婚礼只能搁置,加上最近两家都很忙,就耽搁了几天没对外公开,没想到舆论发酵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真是……” 她无奈地苦笑,记者也陪笑:“那两位是打算等何先生的服丧期过了再正式举办婚礼吗?” 顾娅看向何澜,这个问题必须由他亲自回答。 “我觉得……”何澜十指交叉,淡淡开口,“婚礼只是个形式,什么时候举行都可以,但总要敬重逝者,所以只能暂时委屈我夫人了。” 第28章 “我夫人”这三个字似乎让顾娅很开心,她娇艳的面庞染上一抹晕红,忘情地抓住何澜的手。 何澜实在没忍住,飞快把手抽出来,在顾娅不确定的目光中起身。 他解开西装扣子:“有点热,我开一下空调。” 走到门边打开中央空调的按钮,天花板上的几个空调口同时发出细微的气流声。 采访继续。 “何先生,顾总,关心你们的人一定都很好奇,何先生身体情况不太好,能不能跟大家说说,你们打算要孩子吗?” 闻言,何澜目光一凛,瞄了顾娅一眼。 之前她给过来的采访列表里可没这条问题。 她却一脸幸福地说:“当然啦,何澜可是何家的独子,何家需要一个真正的继承人,当然,还是要以他的身体为主,现在科学那么发达,就算身体情况不好,也是可以做试管婴儿的!” 何澜做了次深呼吸,冷下脸。 记者感受到一股寒意,硬着头皮按剧本夸赞:“顾总真是女强人,不光事业强,家庭责任心也强,愿意牺牲自己……” 突然,头顶空调口传来奇怪的声音。 刚才他们就听到了,那声音像是空调管道渗水,他们都没在意,可这会儿,“滴,滴,滴”的声音变得又尖锐又急促,透着不祥。 顾娅,记者和摄像师同时抬头看,都是一脸懵懂,可那声音对何澜来说却是无比熟悉。 他猛地拉住顾娅的手腕就往外跑,同时不忘回头招呼傻了的两个人:“快跑!炸弹!” “轰——” 才跑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摄像师的惨叫。 隔板、玻璃和碎石乱飞,刚刚的会客室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大厦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何澜被爆炸的冲击波撞到几米开外的墙上,耳朵里嗡嗡的响。 他晃了晃脑袋,拉着顾娅的手却没放开,回头就看到她在哭,妆花了,混着灰尘和泪水糊成了一片。 “没事吧?” 顾娅慌乱摇头。 何澜放开她,看到记者跪在走廊上,而摄影师在更后面的位置,人一动不动地趴着,下半身被压在杂物下,怀里还抱着摄影机。 “什么都别碰!”他朝顾娅喊了一句,躲过墙壁中露出来的电线,朝摄影师跑去。 路过那名记者身边时,在他腿上踢了一脚:“起来帮忙!” 第25章 怎么又是你 一片混沌中, 记者晃了晃脑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尽管背上疼的发麻, 在看到同事的状况后, 还是跑去帮忙。 他们扒开压在摄像师身上的东西,把他从废墟中拖出来。 何澜看了眼环境,觉得不太妙,他们目前是在大楼顶层, 气浪把天花板掀开了, 不断有杂物从头顶落下,被砸伤还是小事, 更要命的是,有水管在漏水,很容易触电。 大火里不断传来电器爆炸声,浓烟遮挡了视线, 无法确认里面的情况, 他快速逡巡一圈,到安全通道的标志, 示意记者帮忙把摄像师背到自己背上。 “不不不,何先生,让我来!” 何澜侧头瞄了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一眼:“还是我来吧,你后背受伤了。” “啊?有吗?”记者试着往后背摸,果然摸到满手的血, 当场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往衣服上擦。 何澜叹气。 人体在极限时才会自动分泌肾上腺素屏蔽痛感,他伤的肯定不是一般的重。 四个人顺着消防通道往下走的时候,正碰上冲上来的消防员, 记者和摄像师被担架抬下去,何澜扶着扭伤脚的顾娅,慢慢往下挪。 顾娅小心翼翼地问:“何澜,你没事吧?” 何澜扯了扯嘴角:“没事,你跟谁结仇了?这么恨?”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娅观察他的脸色,但通道里的应急灯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她问,“你的心脏没有不舒服吗?” 何澜顿了顿:“没有,周博士的药很管用。” “哦,那太好了!”顾娅才想起来后怕似的靠在栏杆上呼出一口气,“我的脚很疼,我们还是等担架再上来吧!” 何澜又好气又好笑:“这里是爆炸现场,你在想什么呢?说不定上面会二次爆炸,也说不定还有其他炸弹!” 顾娅刹那间花容失色:“那,那……” 这回她不是装的,今天她穿了双细高跟,刚才爆炸时鞋跟断了,这才扭了脚,现在肿的厉害。 何澜俯下身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脚腕,感觉确实挺严重的,就下了两级台阶,指了指自己的背:“上来吧!” 顾氏贸易总部大楼外围满了警车和消防车,排爆特警和消防员鱼贯进入楼内,对整栋大楼进行地毯式搜查。 何澜背着顾娅从大楼侧门出来时,整条街已经疏散完毕,所有人都在警戒带外翘首看着,有人拿出手机在拍,还有几家媒体闻着味儿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把顾娅交给救护员,跟他们表示自己没受伤,他们就不管了。 抬头,看到刚刚他们待过的会客室几乎被炸掉了,大楼缺了一角,当然,可能没那么严重,只是因为全是落地窗,所以才显得惨烈。 但毋庸置疑,放置炸弹的人是冲要人命来的。 要人命吗? 何澜心中一动,皱了皱眉。 “澜少爷——” 警戒带外的人群里传来一声熟悉的招呼。 看到何澜浑身脏兮兮的,雅久一脸急切地挥着手,却不敢跟警察起冲突。 他这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无数道目光纷纷投向何澜。 立刻有名维持秩序的辅警过来,礼貌地请他出去,他却抬了抬手:“我找你们负责人。” 辅警愣了一下:“我们有规定……” 何澜疲惫地说:“我刚才就在爆炸现场,有情况要反映,你们是凌途锡带队吗?” 听到人叫出了刑侦支队二大队长的名字,辅警卡壳:“哦,凌队,是凌队负责,他还没到,但夏警官在呢!” 这座不大的海边城市,刑侦支队就只下设两个大队,据说这阵子忙疯了,他们特巡警这边的辅警都被调用了不少。 “夏晟波吗?他在哪?” 辅警指了个方向,何澜朝雅久挥了下手,去找夏晟波了。 见到何澜时,夏晟波先是惊讶了一瞬,之后表情变成了明晃晃的“怎么又是你”。 何澜直截了当:“黑丨索丨金,怀疑是遥控引爆,大楼里还有其他炸弹的可能性不大。” 夏晟波瞪圆了眼睛:“为啥?” 何澜想了想,严谨地说:“因为放置炸弹的人明显是有针对性的,没猜错的话目标应该是顾总,甚至,他故意选了顾总在会客厅的时间段,避免造成更大伤亡。” “不是不是!”夏晟波摆手,“你为啥知道炸弹类型,又怎么知道是遥控引爆?” 何澜跳过第一个问题:“我打开空调后就听到天花板有异响,但当时只是感觉有点奇怪,凶手应该是能从窗外的某个位置看到会客厅内的情况,等人到齐了才启动,又或许,是等空调打开了才启动,想利用空调运行时的气流声掩盖倒计时提示音。” 夏晟波不理解地摇摇头:“这些犯罪分子也真是蠢,都要杀人了,不悄么声的,还搞什么提示音?” 话音一落,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说什么呢你!” 凌途锡来了。 他一眼看到灰头土脸的何澜,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虽然浑身脏兮兮,衣服烧出大大小小的洞,打过发胶的头发变成了灰色,却还是掩盖不住他眼里清亮的光。 不难想象,如果他不是现在这么狼狈,这一身打扮会有多帅气! 见到熟人,何澜自然而然地笑了一下,可凌途锡看向他的目光十分严肃,好像跟夏晟波有相同的疑惑。 怎么又是你? 因此,他表现的很乖,老老实实做完笔录就谎称心脏不太舒服,要自行去医院检查。 也不算谎称,之前的爆炸他的确没犯病,但在背顾娅下楼后就不太妙,这种需要续航的体力活儿他一贯不行。 凌途锡这才想起来眼前是个病人,关心地扶住他的胳膊:“没事吧?不然再叫一辆救护车送你去吧!” 何澜的眸底先是掠过一抹喜悦,又突然变为狡黠,他脱掉西装外套,顺势拉起他的手,轻按在自己心脏位置:“凌警官,好像又过速了,你帮我摸摸看。” 按在长袖t恤外的手掌愈发火热,凌途锡的耳根红了,暗骂自己混蛋,这都能飘。 想抽手,但碍于是他主动求助,只好故作镇定地继续数他的心跳,只不过数的一塌糊涂,只能一遍遍重头再来。 第五次失败后,他放弃了。 这太奇怪了! “你,心跳是有点快,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给你叫车!”他舌头有些打结。 第29章 “不用,我有司机。”何澜如愿欣赏到他慌张又窘迫的样子,心情愉悦地笑起来,同时警告自己不能太过火,真把人吓跑就没得玩了。 他问:“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凌途锡松了口气似的:“正在监控中排查可疑人员,如果真是黑丨索丨金,那有的查了。” 他顿了顿:“对了,你怎么知道是黑丨索丨金的?” 何澜可没法像敷衍夏晟波一样敷衍他,只好说:“我在国外见过很多种类的炸弹,对气味和性状都有粗浅的了解。” 凌途锡:“啊?” 何澜笑了两声:“不但见过,还被炸过呢,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是在欧洲生活的吗?欧洲那么乱?” “不。”何澜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挥了挥手,“十岁之前,我在中东。” 凌途锡盯着他单薄却挺直的脊梁,目送他走出警戒带,跟他的保镖会合,才收回目光,一点点吐出胸中的郁郁。 十岁,中东,媒体看世界的今天,他不难想象那时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 何澜几次在后视镜里捕捉到雅久的目光。 好像从认识那天开始,雅久就习惯于在他坐车时这样偷偷打量自己,似乎是想探究自己的真实心情。 …… 也说不定不是为了探究什么心情,而是自己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今天的何澜知道自己实在狼狈,不喜欢被他看,于是两人视线在第n次碰到一起后,他吩咐:“找家理发店。” 雅久毕恭毕敬答应了,从导航里找了附近一家规模不小的理发店,开车过去。 宾利车主受到了这家店的热烈欢迎,据说是刚获了某个国际奖项的tony老师亲自出来接待何澜,详细询问他的需求。 其实何澜的真正需求就只是洗个头,就说随便,结果…… 当tony老师一脸自豪地展示成果时,何澜认真地问他:“你觉得好看吗?” tony老师想嘴硬说好看,但碍于对方的高贵身份,没敢造次:“先生,您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我重新为您修理一下。” 何澜无奈地看着镜子理的自己,叹气:“理个板寸吧!” 他踏出理发店时,在门口抽烟的雅久愣了一下,在他冷酷的目光中,狂憋笑意为他打开车门。 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不够得体,雅久上车后违心夸奖:“澜少爷,新发型很适合您!” 何澜冷笑一声,摸了摸头顶,摸到一手毛茸茸的硬茬。 别说,手感还真不错。 雅久又开了回家的导航,哼着歌发动车子,何澜扭头去看街景,看到不远处的商场时,心中一动。 “雅久,对面商场里有个超市,我要去买零食。” “……遵命,澜少爷!” “在那之前,先去买身衣服。” “好的!” 雅久找到商场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转动方向盘一头扎了下去。 在一家商场里行走,钱绝对是万能的。 一身乞丐装的何澜大摇大摆走进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周围自动形成了一面真空地带,然而半小时后,他焕然一新。 换了发型的他,浑身温雅气质一扫而空,加上新买的潮款休闲装,沉静的眼神似乎也变得轻佻了,从内而外散发出淡淡的雅痞气质。 雅久眼睛都看直了,溜溜儿的跟着他进了超市。 澜少爷的宗旨:零食不能停! 两个人推了满满一车零食,在自助收银台结好账,雅久突然捂住肚子,有点尴尬:“澜少爷……” 何澜了然:“去吧。” 他把购物车靠边,自己坐在长椅上翻看起手机,到处都是顾氏贸易总部爆炸的新闻。 正当他聚精会神时,有个人挨着他坐下。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何澜滑动屏幕的手指一僵,屏住呼吸,抬眼盯着面前光洁的地砖,一语不发。 第26章 爸爸 阿祈的鸭舌帽压得很低, 目光望着超市内外来往的人,看似不经意,其实一直保持警惕。 “新发型很适合你, 能让我回忆起某些旧时光。” “拜你所赐, 只能剪成这样。” 阿祈隔着大口罩,笑声显得瓮声瓮气:“命很硬嘛,这都死不掉?” 何澜也笑了一下:“你又不想杀我,装什么呢?” “你这叛徒哪来的自信?” “刚才有个警察说, ‘这些邪恶分子也真是蠢, 都要杀人了,不悄么声的, 还搞什么提示音’,我当时真想替你辩解一下,你不是蠢,你只是舍不得我死。” 说完, 明显感觉旁边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由得扬起胜利的微笑。 “阿澜,去跟爸爸认个错, 他最喜欢你,一定会原谅你的。” “不去。” “爸爸他没亏待过你!” 他没能控制好音量,引来几道好奇的视线,赶忙下意识低了低头。 何澜叹了口气:“阿祈,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 再劝我回去,有意义吗?” 阿祈恨得牙根痒痒:“我看你是真想死!” “那动手啊?”何澜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阴森地笑了笑,“就在这儿杀我, 一击毙命,你有这个本事!” 阿祈才不傻,他现在正被通缉,费了好大劲才避开监控混进来,现在只要口罩一摘,用不上三分钟就会被警察堵在这里。 “最后一次机会,何澜!我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希望下次见面给我一个满意答复,否则我不会再替你说一句好话,从前那些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就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 他艰难压抑着突然迸发出的歇斯底里,忍着将人打包带走的冲动,低吼了一句。 何澜抿了抿唇:“绝交吗?无所谓,但如果你想对我动手,恐怕没机会了。” 他下巴一抬,指向卫生间方向,而雅久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展柜旁,手伸到后腰的衣服下,满脸警惕。 阿祈深呼吸,站起来狠狠瞪了何澜一眼,转身朝雅久走去,在目光交汇时却没做任何动作,就那么从他身边过去了。 等他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雅久跑向何澜:“澜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何澜指了指购物车里的两大袋东西,雅久连忙去提。 “您为什么不把被人尾随的事告诉凌警官呢?保护公民不是警察的责任吗?” 何澜看了他一会儿,头疼地眯起眼:“我不想跟警察打太多交道。” 雅久:“?” 那想方设法创造共处机会的是谁啊? 他看出自己的雇主对那位又高又帅的警官有好感,就只差一层看不见的阻隔,但这跟他这个保镖无关,他的任务就只是保护雇主安全而已。 关于警察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这件事,何澜比一个外来人口要了解得多。 可阿祈要是落网,八成第二天自己就会被牵扯出来,从前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大部分都够把牢底坐穿。 等等,再等等…… - 满是残垣断壁的城市刚刚遭受了这个月以来的第六次轰炸,到处都是鲜血、尘土和瓦砾。 这次的轰炸目标是学校改建的难民营,一整条街区都被波及了,那些斑驳空洞的楼体在战机带起的劲风中摇摇欲坠。 轰炸机在头顶呼啸着掠过时,八岁的阿澜正在一家被炸塌的商场里寻找食物,这里随时有再次坍塌的风险,但对两天滴水未进的孩子来说,商场食品柜的诱惑是非凡的,虽然这里可能已经被别人翻找过无数次了。 他艰难地在废墟间爬,避开探出头的钢筋和混在砂砾中的玻璃渣,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半块金黄色的饼干。 饼干上还剩下半个eddie的logo,它是商场食品店里最贵的饼干,进口货,平时偶尔混进商场乞讨的阿澜只有流口水的份儿。 他小心翼翼把它从砖缝里抠出来,吹吹上面的土,塞进嘴里一小点儿、一小点儿地品尝,那股浓郁的黄油香熏得他陶醉,哪怕吃进嘴里时还混着微腥的泥土,也不妨碍他把它封为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尽管吃得很慢,总还是有吃完的时候,他连手指缝中间的渣子都舔掉了,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肚子却好像更饿了。 他垂下头,麻木地盯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的脚趾,脸上凝固的笑意渐渐消失,两颗硕大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滑落时,在皲裂的脸上冲出两道弯曲的沟壑。 真是好委屈啊,为什么不能让他捡到一整包饼干呢?这样,他就可以分给阿祈一半,上次阿祈分了一半肉罐头给他,虽然变质了,很难闻,但他还没报答他。 太自私了,应该把饼干掰出一半给他留着,他肯定跟自己一样,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 他跌坐在墙边,难过极了。 忽然,废墟晃了晃,有人顺着塌了一半的楼梯走下来。 第30章 那是个清瘦的年轻男人,拥有跟他一样的东方面孔,看起来十分亲切。 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缩在废墟里的男孩,在看到他漂亮的眉眼时,忍不住惊艳。 他把手里握着的一枚吊坠揣进口袋,挑着坚固的路走到他面前,用中文问:“你来找吃的?” 阿澜懵懂地看着他,听不懂他的话。 于是他又换成当地语言重新问了一遍。 这次阿澜点了点头。 那个人蹲下来:“你叫什么?” 阿澜往后缩了缩:“lan。” 那个人笑着摸摸他灰扑扑的头发:“很特别的名字,你家人呢?” 阿澜摇摇头。 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包没拆封的“eddie”:“拿去吃。” 阿澜的眼睛亮了一下,抹了把泪汪汪的眼睛,连谢谢都没说就揣进了衣襟里,宝贝似的隔着衣服捧着。 那个人奇怪地问:“你不吃吗?” 阿澜说:“我,我有个朋友在外面,我要回去跟他一起吃!” 那人有些动容,盯着他怯生生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向他伸出手:“以后,我当你的爸爸,愿意跟我走吗?” 阿澜咬了咬嘴唇,小手下意识捏紧怀里的饼干,下了决心:“愿意!” 那人笑着摸摸他的头,用阿澜听不懂的中文说:“那以后就叫阿澜吧。” - 何澜走得轻松,顾娅可走不掉。 作为顾氏贸易的副总,人就在爆炸现场,接受警方的详细询问是免不了的。 集团的公关部门已经出动了,接受完询问,她联系公关部负责人,要求他们对外发布时一定要提到今天访谈的目的,必要的时候,可以把摄像机里头的内容用私人账号发布,当做一则八卦扩散出去。 另一边,凌途锡翻看着询问笔录,边看边问夏晟波:“你那边什么进展?” “监控没发现任何异常,然后我们走访了维修部,会客厅平时很少有人去,除了行政人员,这两天就只有维修部的人进去过,给大厦进行空调清洗。” “空调清洗?” “嗯,这次维护是大厦外墙清洁加上空调清洗,是这周一开始的,经费审批文件签署日期是上个月29号。” “去走访维修部的人了吗?” “去了,也找到了负责顶层空调网的两个人,都是背景单纯的本地人,看着没什么问题。” “哪都没问题,炸弹总是人放上去的吧?见鬼了?” “呃……”夏晟波尴尬了,小声说,“人家上个月就有修空调计划了,而且那个会客室很少用,这次顾娅和何澜接受采访是昨天才安排的,又有多少人知道?” “那这间房间的空调维护是什么时候进行的?” “昨天下班前。” “这样的话,两名维修工就不能排除嫌疑。”凌途锡翻了翻夏晟波的小本子,“一起带到队里去配合调查!” 两名维修工是父子关系,父亲叫林三石,今年五十岁,老实巴交的,儿子叫林华,今年才二十一,总是自动回避别人的目光,看起来有点社恐。 林三石先接受完问询,在走廊的长椅上等林华,凌途锡出来给他递了半包烟:“老哥,在顾氏干几年了?” 林三石受宠若惊地接过烟:“警官,我干八年了。” 凌途锡坐到他旁边,跟他闲聊:“老板对你怎么样?薪资水平还可以?” “挺好的呀,十三薪,还有奖金,过年过节还发福利,水果啦、购物卡啦……”林三石狠吸了口烟,“不过今年没发,听说是公司经营状况不太好,不过都能理解,听说现在生意可不好做了!” “是吗?那你们父子一起在这么好的公司,挺不错的。” “凑合吧,那小子攒不下啥钱,年轻人嘛,爱玩,没事,我跟他妈给他攒着就行!” 凌途锡点点头:“他玩什么?” “叫什么……二次元?”林三石有点不好意思,“一到周末就穿奇怪的衣服出门,头发五颜六色的没个人样,有时候还穿小裙子,被我骂了好几次,他还说是什么……” “cosplay?” “对对,好像是这个!” 凌途锡笑了一下,心想难怪林华社恐,他见过的二次元就没几个不社恐的。 “年轻人都挺爱玩这个的,正常。” “不是那个……脑子……性取向有问题?” “不是,跟那没关系,单纯是个爱好。” 得到警察同志的官方认可,林三石松了口气,又像遇到知音似的,翻开手机相册:“警官,你看这个,这是刚才我在他朋友圈看到的照片,也是觉得挺好看的,就存了。” 凌途锡笑着接过来。 别说,样貌平平无奇的林华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他穿着深v领白衬衫,外面套着防弹衣,下身黑色条纹小短裙,一头金色的大波浪长发垂到臀部,身上杂七杂八的配饰每一个看起来都很精致,凌途锡不认识这是哪个动漫的人物,但能从妆容看出走的是御姐风。 林三石问:“这打扮的是个什么玩意啊?我也不认识,有这么穿衣服的吗?” 凌途锡好心想要消除父子的代沟,打开了搜索引擎,用了图片搜索功能,下面立刻出来密密麻麻的图片,人物的名字和出处也知道了。 凌途锡耐心解说,林三石记得很认真,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学生,凌途锡随意往下滑,突然愣了一下。 在一排排的图片中,他看到了一张某购物平台出售这套衣服的截图。 【官方定制,女王战警套装cos,基础价格30000。】 他点开那张覆盖着层层叠叠水印的高糊图片,仔细对比各种细节,觉得就是林华身上这套的同款。 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问:“林华平时出cos的衣服都是自己买的吗?” “是呀,他妈觉得他这是浪费钱,才不会给他钱去干这个!” “那他每月工资多少?” “一个月两千四,这还在还实习期呢,他那点钱啊,都花在买这些衣服上了,满满一柜子,真是没法说!” 凌途锡关掉手机屏幕,起身:“您先坐着,我去看看里面聊的怎么样了。” 第27章 有人要杀你 林华去年在职业学校毕业后, 就靠着父亲的关系进了顾氏贸易当维修工。 他是个腼腆的人,连说话都不习惯大声。 凌途锡倒是能理解他照片中那种判若两人的自信:不必在意现实中的一切外在因素,比如学历, 家庭背景和身材长相, 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厚厚的妆容下,穿上cos装备的他们就成了这个角色本身,成了那个被作者打造出的完美无瑕的人。 这也是不少人喜欢玩cos的原因。 这会儿,林华盯着自己的手指, 慢吞吞地回答着夏晟波的问题, 用他的话说,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等凌途锡进来, 夏晟波冲他耸耸肩,示意什么都没问出来。 凌途锡拍拍他的背,叫他让地方。 他坐下先是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审视着林华, 几分钟后, 林华慢慢变紧张了,抬了一下眼皮, 屁股往后挪了挪。 凌途锡笑了一下:“林华,你很喜欢女王娜塔莎?” 林华愣愣地看他:“啊?是……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检查你爸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你朋友圈上午发的图。”凌途锡夸奖道,“很漂亮, 特别适合你。” 林华腼腆地笑了,眼里有光:“你也喜欢她吗?” 凌途锡用刚才翻手机时现学的知识跟他套近乎:“喜欢,我也特别喜欢战警那套,还喜欢钻石和暮色杀手那两套。” “对, 钻石太秀了!但我朋友先出了,所以我那天没出!” “那么棒?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有!”林华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到相册给他看,“你看,这是钻石套装,他们可能还没撤呢,我是临时被叫回来的,不然等完事了一起去现场?这次可隆重了!” 凌途锡笑着点点头:“行。” 夏晟波和吴丽眼珠子掉一地,看不出年近三十的凌队还懂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凌途锡问:“他这套钻石是不是挺贵的?” 说起这个,林华活跃得好像变了个人,一脸羡慕:“六万!据说头冠上有一部分是真钻石,很有收藏价值!” 凌途锡也被他勾起了兴致似的:“六万?那么贵?那你这套多少钱?好像娜塔莎女王的都不便宜?” “不一样,还是要看质量和精细度。”林华有点得意,“我这套三万,也不差!” 凌途锡眼睛微微眯起,脸色陡然严肃起来:“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衣服?” 林华愣了愣,目光闪躲:“我,我攒的!” 这反应一下就把凌途锡的猜想坐实了,他侧头对突然呆若木鸡的俩人说:“去,查他账户,微信,支付宝!” 第31章 林华突然跳起来:“你们干什么呀?凭什么?我花自己的钱,关你们什么事!” “你花自己正当赚来的钱,当然不关我们事,但你花犯罪分子给的黑钱,那你事可就大了!”看出端倪的夏晟波威胁道,“对方涉嫌爆炸罪、故意伤害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如果你不如实交代,那你就是共犯,哦,比他还多一个包庇罪!” 林华的双手绞在一起,低头考虑了很久:“那,那现在呢?” 吴丽唱起白脸:“现在你顶多算是从犯,被教唆犯罪还能从轻和减轻刑罚,如果主动配合警方抓住嫌疑人,那算你有重大立功情节,说不定可以视情节免予刑事处罚。” “爆炸罪可是重罪,你想好了!”夏晟波一拍桌子,“说,是不是拿钱办事了!” 桌面发出“咚”的一声,不更事的林华直接被吓哭了。 凌途锡长出口气,递给他两张纸巾,转身去走廊通知林三石,让他多等一会儿。 林华惦记了这次漫展很久,一直没决定出什么cos,他最近觉得女王娜塔莎的战警套装很适合自己,但便宜的看不上,贵的买不起。 尤其是在朋友花六万买了钻石套装后,他嫉妒得眼红,曾经多次在微信跟朋友吐槽爸妈抠搜,但也没办法,三万块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不是一笔小钱,更别说是买这种“没用”的东西。 本来想放弃了,可昨天上午他跟朋友在漫展会场附近闲逛时,突然遇到一个cos成小小太空人的coser,说可以送他一套女王战警套装,但需要帮他办件事。 他说他是顾氏的竞争对手,听说顾娅约了记者,想看看顾娅要对记者说什么秘密,所以让他把他提供的监听器安在房间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 这对林华来说只是件小事,放个监听器就能换套三万块的衣服,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本来他还留了个心眼,表示不信,等那个人真的从拉杆箱里拿出女王战警套装,他终于没禁住诱惑,妥协了。 于是,趁着空调清洗的机会,他把“监听设备”放到了天花板上,下午去老地方,果真找到那个人,拿走了战警套装。 林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也没想到啊,监听器怎么还爆炸了?” 夏晟波一副牙疼的表情:“什么监听器啊?那是个炸弹啊哥!货真价实的炸弹!” 林华的泪水一下就止住了:“啊?” 吴丽也很无语:“你被人算计了,他故意找上你的。” 林华茫然,“他,为什么啊?” “杀人啊,他要杀你们顾副总!他知道你是顾氏的员工,能接触到那间会客室,才找上你的!”吴丽摇摇头,“关于那个人的体貌特征,你能提供点什么?” 听说对方奔着杀人来的,林华都快吓瘫了,结结巴巴回忆:“他,他穿着太空人的衣服,如果没有垫高的话,身高大概有一米九多……” 一米九这个数字像是触动了某个敏感点,夏晟波和吴丽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 “看到脸了吗?” “没有,他戴着太空人的头盔,那个头盔只能看到眼睛周围的部分,面罩灰蒙蒙的也不太清楚。” “眼睛什么样子?” “单眼皮,有很明显卧蚕,好像,是外国人那种,有点凹进去的眼睛,但又不太明显。” 站墙边旁听的凌途锡呼吸都停了一下,从手机里翻出秦满案嫌疑人的那张监控照片:“你看看,是这个吗?” 林华惊呼:“好像啊!我感觉就是他吧?” 又是这个混账家伙? 嫌疑人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确实,被林华这么一说,三个人都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很像是外国人。 联想到境外赌博平台,倒也不难理解。 如果是这样,那今天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顾娅,而是何澜吧! 讯问还没结束,凌途锡忍不住冲出刑侦队的门,隔着茫茫夜色看了眼东郊方向,找了个僻静地方拨通何澜的电话。 都已经快半夜了,他以为他睡了,没想到他接的很快。 “凌警官?” “何澜,可能有人要杀你。”话一出口,凌途锡就有点后悔。 关心则乱,现在案情毫无进展,对他说这些不是徒增压力? 果然,对面停了好半天,缓慢地问:“啊?是什么人啊?” “抱歉,其实只是我个人的怀疑,我的意思是,建议你向我们警方申请证人保护,由我们来保护你的安全。” “证人?我算哪门子证人?” “你提供了秦满犯罪的有力证明,当然可以算是证人。” “这样啊,也对,怎么了凌警官,是不是有什么变故?你们找到爆炸案的线索了?” “稍微有点突破,目前来看情况对你不利,我觉得还是应该谨慎。” “怎么?今天的爆炸是冲我来的吗?” “不能最终确定,只能说……” 保密守则让他闭上了嘴。 他能想象到对面的何澜在笑,可他的声音非但不紧张,反而很愉快似的:“凌警官,我有保镖,就不麻烦你们了,你们警力不是很紧张吗?还是好好破案吧,谢啦!” 说完很快挂断了电话。 凌途锡放下手机,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屏幕出神。 那个嫌疑人,上次割破荷田的天然气管道,除了扰乱警方视线之外,是不是也是为了杀何澜呢? 他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 何澜收起笑容,把手机往松软的被子上一扔,冷眼看着椅子上的不速之客。 明黄色的卧室灯光中,他光洁的面颊反射出莹润光泽,微笑时眼眸流动着异彩,何肆年趁他打电话时悄悄打量了一会儿,很快就在他望过来的冷漠眼神里找回了自己。 “哥……” “你还不走?” “我是关心你!今天多危险,你为什么要偷偷去跟那女人见面啊!” “那个女人?”何澜很奇怪,“顾娅是我的合法妻子,你在反对什么?” 何肆年眼睛都直了,显得有点崩溃:“你不是真的吧?哥,你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看得出顾娅是真的关心我,我跟她培养感情,有什么问题?” 何肆年把椅子往前拖了拖,声音颤抖:“哥,你是因为爸的遗产吗?我说过了,我不要那笔钱,基金会也不要,都是你的!你没必要跟那女人生孩子,你这身体也根本生不了孩子!” 说完,似乎觉得话太伤人,想说两句好听的,不聊何澜却笑了笑:“没关系,顾娅说了,可以做试管。” 满脸洋溢着故意恶心人的幸福。 何肆年“腾”地站起来,猛地拉住他的衣领:“不行,那女人不是好东西,你……” 一低头,他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因为他看到了何澜的脖子。 “哥,你这是怎么搞的!” 第28章 棋局 睡衣领子被扯开, 露出雪白细嫩的脖颈,上头的乌青痕迹像是环着条毒蛇,现在颜色变淡了不少, 但还是能看出最初的伤有多严重。 “哥, 到底怎么搞的啊?”何肆年颤抖着手指想要上手去摸,却被何澜一把拍开。 他低头整好领子,扣好被扯开的扣子,说:“上吊自杀, 未遂。” 何肆年震惊:“为什么?” 何澜瞥了他一眼:“烦。” 何肆年的火气烟消云散, 态度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哥,我认识一位不错的心理医生, 明天我陪你去找他聊聊,好不好?” 他想了想,又叮嘱:“你最近心情不好,顾娅……嫂子的事先别急着处理, 等状况好一些再做决定, 毕竟结婚和生孩子都是人生大事,多考虑一下没坏处。” 看样子, 倒是因此包容了何澜最近的反复无常和他对顾娅的态度转变。 何澜扯了扯嘴角:“不去。” 何肆年不死心:“哥,我觉得……” 何澜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掀开被子往头顶一蒙,把自己裹成粽子。 精神病就精神病,精神病也是有优势的,比如, 可以毫无缘由的骂人。 何肆年没被他骂跑,反而放肆地坐到他床上,拉下他遮住半张脸的被子,语重心长:“哥, 你有困难为什么不跟我说?现在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我没什么困难。” “上次我说要给你找家庭医生,都安排好了,可龙阿姨说顾娅先替你找了,哥,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种小事有什么说的必要?” “顾娅找的医生根本就不负责,你看,今天你出了这么危险的事,他都不上门替你检查一下,我看还是辞退他,我给你找的那个更好!” “他打电话仔细问了我的状况,确定没事后,让我明天去他的私人疗养院做全面检查,他要出下一阶段的护理方案,你还要怎么样?” 第32章 “……” “没话说就滚吧!” 何肆年咬住下唇,从床上下去:“哥,那我回市里了,你注意身体。” 何澜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挥了挥。 意思是:滚快点。 - 第二天,何澜如约去了位于城市另外一侧的疗养院。 停在疗养院门前回望来时路,入眼一片葱翠,从山上下来的小溪直接引入疗养院池塘,池塘上架着观景台,台子底下,一群群小鱼躲在暗处,不时浮到水面吐出个泡泡。 周恒没夸大,他的疗养院空气清新,宁静又怡人。 他出来热情迎接,何澜就便夸奖道:“周博士,这里环境真不错!” “如果澜少爷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搬过来住,我为你留最好的房间!”周恒有些自满,给他往里面引去,“不谦虚的说,我们这的护工也很是顶尖的,专业,周到!” 何澜看到院子里正在下棋的两位气度不一般的老人,点点头:“看出来了,专门服务高端人士。” 经过昨天的事,雅久亦步亦趋地跟在何澜身后警惕四望,前面两个人倒是有说有笑的一派和谐。 何澜压根没把死亡威胁放在心上,他最清楚阿祈的本事,如果他想靠近自己,总能找到机会。 疗养院的主楼内同样听不见人声,无论是在此疗养的病人还是护理人员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他们上了二楼办公室,周恒请他们坐下,就开始手写一系列检查单,接着打出去好几个电话给何澜安排检查。 一切顺利。 两小时后,周恒面前放着一叠厚厚的纸质报告,看表情像是比较满意今天的检查结果。 “澜少爷,没什么大问题,我还是原先的观点,您的心脏本身没有任何器质性问题,发病情况应该是跟心里因素有关。” “嗯,开药吧。” 周恒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无所谓,雇主就是上帝,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我想先了解一下,最近您有发病吗?” “昨天累到了,心脏有点不舒服,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 “您用药了吗?” “市面上普通的药。” 周恒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药盒上全是英文:“澜少爷,我觉得这种药更适合您,药性没那么烈,副作用更小,对您来说足够了,哦,是吸入剂,携带也更方便。” 何澜掀开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见是个大小和形状都跟唇膏差不多的东西,打开之后顶端有气孔,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药味。 “这种包装,药效能稳定?” “放心吧,这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端的药品,临床实验好多年了。” 何澜随手揣了一根进口袋:“行,那就用它吧!” 见他有要走的意思,周恒赶忙说:“澜少爷,请您多留一下,我还有点事……” 说着顺手开了瓶苏打水递过去:“我觉得,您在疗养院里小住一段时间是很好的选择。” 何澜扬起眉毛:“我没这个打算,你有什么理由吗?” “我认为,心理问题,脱离原有的环境更容易被治愈。” “心理问题?”何澜眯了眯眼,审视他,“我说过,我没有心理问题。” 周恒心里瑟缩了一下,不自觉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澜少爷,请相信我对您没恶意,这里环境真的不错,听说您喜欢画画,我这里有两位国家级画家,你们可以切磋一下,肯定比在家里有意思,在这里住的都是高知,不会打扰到您的。” 他指了指楼下的草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何澜看到刚刚那两位下棋的老人,他们还在。 “你看,比如这两位,黑头发那位是退下来的部委领导,另一位头发花白的曾经是国家博物院的首席专家,平常人想见一面都难,况且他们这样的人,性格平和大气,生活自律却不拘束,根本不需要养生,跟他们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养生,您不如试试,在这世外桃源待上一阵,看看情况会不会有改观。” 日光如瀑,山水相依,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中,两位一身雪白的老者在石桌旁恬静对弈,场景美的像幅画。 何澜凝视了足足一分钟才收回目光,放下手里的苏打水,起身:“我回头考虑一下。” 周恒欣喜地站起来,何澜却先拦住他:“不用送了,我随便在院子里走走。” 他还要客套:“那我……” 何澜冷声重复:“不用送了。” 于是周恒就再没坚持。 说是散步,可带着雅久下楼后却是直奔棋局去的。 他让雅久留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然后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一旁安静观战。 棋盘上厮杀得正激烈,双方互相牵制,可谁想吃掉谁都不容易,是一盘旗鼓相当的精彩棋局。 战况愈发胶着,那位白发的博物院专家捻着一枚白子犹豫半天,忽然侧头问何澜:“小伙子,你说,这步棋该落在哪?” 何澜微笑:“抱歉,我不懂围棋,只会下简单的国际象棋,也下不好。” 另一位黑发老人好奇:“不懂围棋,那你看什么?” 何澜诚实地说:“被两位老先生的气质所吸引,想学学。” 两位老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黑头发的那位指着旁边的石凳:“坐。” 花白头发的给他倒了杯茶:“喝。” 接着,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跟他聊起了天。 去年才退休的那位老干部姓罗,也是心脏有问题,周恒是这领域的专家,以前给他看过病,所以他一退休就搬到疗养院来调理了。 首都博物院专家姓单,无儿无女,单纯是在家闲得慌,找个热闹的地方养老。 听何澜介绍完自己,罗敏沪惊讶地上下打量:“哦,你就是何威宇的继承人啊?” 何澜露出谦虚的微笑:“您认识家父?” 罗敏沪摆摆手:“见过几次,他大小也是个名人。” 表情中似乎有些不屑。 老一辈从政的骨子里看不上经商的,常常把他们视为吃时代红利的暴发户。 何澜不是很在意他的态度,转向单寒,主动给他倒茶:“单伯伯,听周院长说您是博物院的啊?我对美术很感兴趣,但没系统学过,很希望您能指点一二!” 单寒脾气明显比罗敏沪好得多,脸上挂着学者特有的儒雅笑意:“当然可以,现在的年轻人愿意主动接近艺术的可不多了。” 罗敏沪问:“小伙子,你来疗养院是?” 何澜摸上自己的心脏部位:“这里有点问题,找周博士看看。” 罗敏沪很惊讶他这么年轻就有心脏病,他自己也是心脏不好,像是找到的共同话题,拉着何澜东扯西扯,何澜虽然内心不太耐烦,还是陪他聊着,不时给两位长辈添茶,自己却没怎么喝。 单寒觉得今天的棋可能就下到这了,一颗颗分开棋子,往罐子里装,何澜也上手帮忙。 单寒问:“小何,你要来住疗养院吗?” “我不打算住这边。”何澜顿了顿,笑眯眯看向单寒慈祥的脸,“但今后恐怕要常来了,下次来,我会带上我的画。” 人老成精的两个老家伙同时看向他,罗敏沪怪腔怪调地说:“哎?原来是冲老单你来的?那我在这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瞧您说的,我话都没说完呢!”何澜可不承认,赶紧说,“我家里有好茶,下回给罗伯伯带几罐!” 罗敏沪眼睛亮了:“好,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像小孩似的。 第29章 顾氏阴谋 何澜的画室在他卧室隔壁, 连着别墅侧面的一个大露台。 夏初是舒展的季节,露台上花草繁茂,桌椅隐没在一片欣欣向荣间, 墙边还堆着几个没开封的颜料桶。 用颜料着色方面何澜还是个新手, 纯属涂着玩,他最擅长用素描勾勒出万物最淳朴的样子,用的通常是铅笔和彩色圆珠笔,画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 算是这些年来自学成才。 绘画这东西, 有人靠努力,有人靠天赋, 他就是靠天赋剑走偏锋的典型。 从疗养院回来,他就在画室里整理之前的作品,挑了几张自认为拿得出手的放在一旁,打算下周带到疗养院去让单寒指点一下。 当然, 这并不是主要目的。 他把一张空白a4纸铺到桌上, 开始凭借记忆打底稿,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支宽口瓶的轮廓。 举起纸来左看右看, 满意把手里的铅笔转了个圈儿,拉开抽屉。 抽屉里是满满当当的彩色圆珠笔,各种型号各种颜色全有,他用修长的手指一一划过,挑出几支搁在桌上, 活动了一下肩颈,准备大展身手。 与以往轻松享受作画过程不同,今天的何澜十分专注,睫毛偶尔颤动一下, 认真对待落下的每一笔,流畅的滚珠渐渐给笔下的东西赋予了生命。 第33章 画到一半,桌角的手机响了一声微信提示。 他淡漠地瞥了一眼,继而惊到了似的放下笔,捧起电话。 【凌包子:有空吗?】 【何澜:/嗯嗯】 【何澜:你说。】 【凌包子:出来一趟?有事,电话里不方便。】 【凌包子:私事。】 【何澜:/ok,地点?】 好长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让何澜确定,他找自己应该是临时起意,肯定有急事。 【何澜:白橡?】 【凌包子:好,快到了喊我,不着急。】 【何澜:/ok。】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际已经变成了橙红色,到傍晚了。 何澜翻箱倒柜一番,换好衣服就跑下楼,正好遇上龙阿姨端着盘子经过客厅,她看到他风风火火地从二楼冲下来,惊叫:“澜少爷,你可慢点!” 又注意到他拎着件夹克,大声问:“这怎么,又要出去啊?” “嗯,不在家吃了,你跟倪叔吃吧!”路过她身边时,看到盘子里摆着几个葱油鲍鱼,顺手捏起一块切了精美花刀的鲍鱼肉就往嘴里塞。 “干什么呀?屁股都没坐热呢!你可小心点啊!” “好嘞!”何澜嗦了下手指,转身向她挥手,“给我留两个,真香!” 龙阿姨笑了,她觉得澜少爷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这个时间出去,应该是小两口约会吧? 真好! - 何澜先到了,在大堂等着凌途锡,眼睛一直盯着正门的泊车点,寻找那辆掉了漆的比亚迪。 没想到他却从另外一侧的门进来了,从后面迟疑地拍拍他的肩膀。 何澜回头,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他震惊地看着像是换了个人的何澜:“你这头发,剪太短了吧?” 何澜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短点凉快!” 凌途锡看了一眼坐在何澜对面的雅久,朝他点头打招呼,雅久忙站起来鞠了个躬,搞得他很尴尬。 “步行过来的?” “嗯。” “早知道去接你。” “不用,低调点好。” 何澜看出来今天是真的有正事,问:“那你是不是不方便露面?我还打算请你到餐厅吃个饭。” 凌途锡又看了雅久一眼:“不用了,队里忙,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就走。” 何澜失望地努努嘴。 他们开了间房,雅久在门外守着。 何澜跨坐在椅子上,双手搭上椅背,下巴搁在手背上,等着凌途锡开口。 他这不太正经的举止,加上今天的造型,凌途锡总感觉怪怪的。 何澜的样子怪怪的,他自己也是怪怪的,总有种上去摸摸他头发的冲动。 危险的想法。 他正襟危坐,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跟顾副总,你们两个怎么样?” 何澜没想到是这件事,莫名心虚:“什么怎么样?” “直说了吧,我的同事在处理爆炸现场时,偶然听到顾娅助理跟财会的谈话,问某一批账本有没有损毁。” “啊……” 何澜心想这些账本肯定有问题,但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涉及到集团利益? 转念一想,就算是跟何氏有关,也应该去找何肆年才对,找自己干什么? 凌途锡很快给出答案:“之后,我们警方经过一系列的暗中调查,查出顾氏贸易这两年一直有做假账的痕迹。” 何澜问:“那怎么了?” 不少公司或多或少都会这种违法行为,不至于让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大惊小怪。 “何澜,顾氏贸易严重亏空,经侦那边调查后,怀疑他们连给银行的抵押物都是假的,如果查证属实,那顾娅和她退居幕后的父亲顾嘉安涉嫌违法!” “……哦。” 他太平静了,凌途锡怀疑他早知道,情急之下直接问出来:“你知道?” 表情严肃得吓人,何澜连忙举手投降:“我不知道!我冤枉!主要这跟我也没关系啊,别说顾氏,就是我们何家的生意我也从没插手过,蹲局子也轮不到我吧?” “可你跟顾娅结婚了,你不担心她?” “……” 何澜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大坑。 凌途锡皱起眉头:“其实,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提醒你,你跟顾娅突如其来的联姻,乃至于你父亲何威宇的死,可能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顾家需要钱来填补亏空,而你们家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何威宇被顾家威胁,才逼我跟顾娅结婚?” 凌途锡点点头:“是我的个人推测,没有任何证据。” “哦。”何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证据全是推测,那你想提醒我什么?吓我?” “我想提醒你暂时不要跟顾娅走得太近,经侦那边……”凌途锡及时收住话头,吐出一口气,换了话题,“我认为你父亲走出了非常高明的一步棋,他应该是自己受到了某种威胁,不得不答应顾家,又怕顾家在结婚后为了夺取家产谋害你,才留下那样苛刻的遗嘱,不管怎么说,他们在三年内不得不保证你活下去,三年后,你没有遗产,他们也没必要再针对你。” 关于何威宇的部分猜测让何澜微微有些动容,却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反正,你只要保持现状就是安全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凌途锡站起身,“我得回去了。” 何澜也站起来,把他送到门口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拉住他胳膊。 凌途锡询问地看向他:“还有事?” 何澜从口袋里掏出项链,十六面骰子黄金吊坠躺在瘦白的掌心,红玛瑙链子在修长的指节上缠了两圈,沿指缝垂下。 凌途锡看着挺好看,刚要拿过来仔细看,听他说“送你”,就烫到一样缩回手。 “送我?干什么?” “明天你生日。” 凌途锡先是疑惑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他努力压住不停挣扎向上的嘴角:“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你的警察证啊!” 往事重提,凌途锡的脸登时黑了。 何澜笑了两声,硬往他手里塞,怕他不收还胡诌:“保平安的护身符,开过光的,镀金加玻璃球也不值什么钱,够不上受贿,戴着玩吧!” 他一脸真诚,凌途锡觉得自己推三阻四反倒是矫情。 正常好人谁会把黄金做成骰子的形状?肯定是玩具。 这么想着,就接过来,手指轻轻摩挲着几颗玛瑙上的闪电裂缝,看样是不小心磕出来的。 何澜开心地拍了他一下,强调:“太岁年吧?记得贴身戴着,开过光的!” “开什么光啊,我们不让戴这些!” “你现在又没穿警服,偷偷戴嘛!”何澜上前踮起脚。 凌途锡嘴上抱怨他害自己违反纪律,却还是任由他把项链套在自己脖子上,吊坠塞进领口。 “非常好,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什么呀,迷信!”凌途锡挥了挥手,嘴角尽量压着,在出门前还是回过头,“谢谢了!” 回去的脚步却比来的时候轻快了很多。 其实他也很想跟何澜一起吃个饭,但实在是不敢多留。 这几天,小许那边一直在盯着游戏平台那个神秘账号,眼睛都不带眨的,这边一上线对方就会第一时间发消息,邀请他一起玩,后面这两回两个人聊得比较多,看样离目标不远了。 一回到队里,就看到小许的电脑前围了一圈人。 他个子高,直接越过几颗人头看向屏幕,果然是游戏平台的界面,小许通过好友聊天系统跟对方交流。 【哥,我看游戏历史了,你是21点的行家,教教我呗?我想赚钱!】 【输的时候也是要哭的。】 【看不起谁呢?我又不是输不起!】 【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几岁了啊?】 【二十二,今年大学刚毕业,我爸刚给我一千万让我创业,我创什么业啊,直接赢个翻倍不好吗?哥,你教我,等我赢了钱,一定给你包个大大大红包!】 凌途锡汗颜。 出门在外,人设果然都是自己给的。 第30章 青哥 这几天, 秦满案的嫌疑人再没在任何监控里出现过,但游戏平台那边的进展还不错,对方跟小许的聊天频次明显增加。 夏晟波咬着笔:“凌队, 你说, 这俩会是一个人吗?” 凌途锡扒拉着盒饭,抽空说:“感觉不像。” 夏晟波凑过来:“我觉得也是,一个平台不可能只有一个干活的吧,肯定各有分工, 可能, 监控里那个人负责追债,平台上有专人负责下套。” 小许从屏幕上挪开视线, 问:“我都说我有一千万可以挥霍了,他为什么还不找我赌啊?” 夏晟波敲了他一下:“还一千万?一千你有吗?到时候人家真要跟你**,你拿头去赌啊?” 第34章 “不是,波哥, 我发现这个网站没实名认证的话一次真的只能交易一千, 一千我还是有的!再说,凌队不是跟刘局申请经费了吗?” “不管输赢, 跟他赌有用吗?” “怎么没用?到时候我输两回,说金额太小不过瘾,直接问他要账号,有了账号不就能锁定他的真实身份了?” “我去?厉害啊你!”夏晟波转头,“凌队, 这小子行啊!” 凌途锡点头:“确实不错!” 难得被表扬的小许得意起来了,尾巴差点翘上天。 凌途锡把空饭盒扔进垃圾桶,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工作微信群,消息很多。 “波子, 一大队那边的走私案缺人,你带两个人过去搭把手。” “我?”夏晟波指着自己鼻子,“我们这边还缺人呢!” “咱们手里的案子都僵着,突破口就只有小许这块,暂时用不了那么多人,据说船上残留碎片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够不上文物级别,但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应该是件大案,你先过去听柯队调遣,这边有事我再喊你。” 夏晟波不情不愿地去了。 晚上十一点多,对方又上线了,这次居然主动跟小许打了招呼。 【早啊!】 小许一愣,凌途锡则心一沉。 在凌途锡的授意下,小许颤抖着打上去一行字。 【早?这都半夜了,哥你睡迷糊了?】 【哦,时差,忘了时差!我这早上八点,哈!】 小许根据地区时间给凌途锡报点:“在美国。” 凌途锡陷入沉思。 小许问:“凌队,还查吗?就算锁定了也抓不到人啊!” 半晌,凌途锡说:“查!” 小许忧心忡忡:“这,恐怕收不回经费啊?” 凌途锡坚定:“查到底,我兜着!” 【哥,你是华人?】 【废话,哥的中文不标准吗?】 【那你去那边是?】 【度假。】 【真好,要不我去找你得了,我无聊!】 【你要是有钱没处花就来拉斯维加斯,比你在网上小打小闹爽多了,只不过老千技术太高超,你容易光着屁股回去。】 【怎么可能输?我眼明耳聪,大学时候全奖学金!你教我怎么玩儿,教会了我就去找你!】 【行吧,那就开两把,让你交点学费!】 凌途锡一边盯着屏幕,一边飞快往本子上记。 对话不多,信息量不少:正宗华人,拉斯维加斯,对赌博有清醒的认知,擅长但不沉迷。 【哥,你可以叫我小许。】 【嗯。】 【哥,我身边有好几个哥,以后都可以拉来一起玩,对了,这么多哥叫着别扭,以后我怎么称呼你啊?要不加个微信以后一起玩?】 【微信就不用了,你可以叫我青哥。】 【青哥?我这边有一个青哥了,你姓什么啊?】 【你哪那么多事儿?】 【没没没,没关系,就叫青哥!】 【你以前都没赌过,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前阵子我有朋友在澳门玩了几天,赢了不少,我爸这不是给我钱了,我也想试试!我也不比他差!】 【赌场还能让人赢大钱?】 【嘿嘿,运气好吧!】 对方好久没回复,估计在骂这小子傻x。 凌途锡继续记:青哥,有警惕心但不多,对赌场的内幕也很熟悉。 没多久,屏幕上弹出一条邀请,小许点进去,正是一个21点的房间。 21点是个很简单的游戏,对方可能觉得没什么可教的,直接开始。 【这游戏靠运气居多。】 【青哥你这就开了?我还没充值呢!】 【现在也可以充值换筹码,我等你。】 【好,哎?青哥,怎么充不进去?限额一千?看不起人吧?】 【你实名认证一下就可以了。】 【坏了,我认证不了啊,我身份证让我爸没收了!】 【……你玩我呢?】 【不是,青哥你送我点行不?】 【还想跟我空手套?】 【真不是!我先转账给你,你国内有银行账户吧?给我个账号,我白金vip,马上到账!】 【下次再玩儿吧。】 退了。 连头像都变灰了。 小许的手离开键盘,丧气地靠在椅背上,怀疑人生:“凌队,我是不是哪露馅儿了?白忙活一场……” 凌途锡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了,是对方警惕心比较高,再想办法吧!” - 今天是何澜和疗养院的两位老人相约会面的日子,他准备好了一叠自己的画,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两盒上等的茶,这会儿都放在客厅茶几上。 昨晚的大风刮来一场泥浆雨,这会儿雅久和老倪正在洗车,他坐在沙发上等,眼神却一直盯着供桌上方的何威宇。 那天,凌途锡的分析对他触动很大,不管何威宇对自己这个曾经被他抛弃的儿子怀着怎样的情感,但事实就是,他想把一切留给自己,还在努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老年何威宇形容干瘪却气势逼人,他盯着那张麻木的死人脸看了一会儿,还真看出了几分自己的样子。 这就是割不断的血缘吗? 他自嘲一笑,把目光落回面前那叠画纸上,最上面一幅正是这两天新画出来的那支瓶子。 一支提梁瓶,镂空的横梁缺失了一块,断裂的锁链耷拉在一旁,瓶体表面布满铜绿,纹路里的泥土甚至都清晰可见。 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尤其是,这是他第一次拿画笔那次画的东西,时隔数年的第二次创作,依然驾轻就熟。 这是他的天赋,专心研究过的人或物,每个细节都能做到过目不忘。 那天,他跟阿祈趁爸爸不在家,第一次摸进他上锁的地下室。 里边的灯光很暗,阴冷的空气中带着一股难闻的腐朽气息,四壁都是裸露的泥土,一排排的架子上铺着厚厚的灰尘,几乎都是空的。 一支造型奇怪、布满铜绿的瓶子孤零零搁在架子上,被昏黄的灯光一照,死气沉沉地投下一团朦胧的影子。 阿祈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切,什么啊?没意思,走了!” 他蹦跶着往楼梯去,却发现阿澜没跟上。 阿澜站在那个架子旁,因为瓶子放得高,十二岁的他不得不踮着脚,伸长脖子看。 “阿澜,你怎么了?快走啊?” “我喜欢它……” 阿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快走吧!一会儿爸爸回来我们就惨了!” 正出神的阿澜一惊,被他拉着走了,上楼时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那瓶子一眼。 回到房间后,阿澜再也无法平静,满脑子都是那个富有神秘气息的瓶子,他从抽屉翻出两张纸,试着画那个瓶子,想把它通过这种方式保留下来。 窗外有清脆的鸟叫,还有阿祈“砰砰砰”的凿击沙袋声,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整整一个下午,终于画出了让自己满意的。 他将那张皱巴巴的纸举到面前,开心地笑了。 “你画的?”身后忽然传来浑厚的男声。 阿澜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画纸滑到了地上。 “爸爸……” 男人过去捡起纸,看清楚之后愣了愣,随即表情缓和下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寸头:“偷去地下室了?” 阿澜浑身紧绷,垂下眼睛:“对不起……” 男人却并未动怒,而是夸奖道:“画的不错,我给你找个老师吧?” 阿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把画还给他,问:“愿意学吗?” 阿澜捏着画,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眼眶酸酸涨涨的,没忍住,眼泪“吧嗒”掉在了画纸上。 他哽咽着说:“谢谢爸爸。” 从那时起,他决定什么都听爸爸的,哪怕是他要自己去死,自己也要毫不犹豫地去。 …… “澜少爷,车准备好了!”雅久的招呼声打断他的回忆。 半小时后,他们再次来到疗养院,周恒不知道他今天要来,没在院里,这倒是省去了他不少寒暄。 昨晚下了雨,草坪湿漉漉的,上次两位老人下棋的石桌石凳被冲得发亮。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单寒的房间,他的房间跟罗敏沪的挨着,这样的天气,他们正窝在房间里喝茶看报纸。 罗敏沪大喜地把他让进屋:“小何,我还跟老单打赌你会不会来,你小子还挺守信用!” 何澜笑着递上茶盒:“哪能失约呢!” “哟,普洱!破费了破费了!”罗敏沪客套客套就收了。 单寒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何澜:“来了,坐吧!” 何澜将一盒子笔墨纸砚放到桌上:“单伯伯,这是给您的!” 第35章 他故作欣赏地环视了一圈古色古香的房间,最后目光定格在墙上的一副水墨画上,笑着说:“单伯伯果然爱好风雅之物,那我这套砚台是送对了!” 单寒打开盒子看了看,遇到了知音似的,显见地高兴起来。 罗敏沪对着年轻人再次刮目相看:“不错,懂得投其所好,有前途!” 何澜笑眯眯的:“我这身体可不敢奢望什么前途,只想跟两位伯伯学着陶冶情操!” 接着,他有些发窘地攥紧了手里的提袋,以退为进:“看到单伯伯屋子里这些东西,我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画的东西拿出来了。” “没关系啊,拿出来看看!” 单寒伸出手,何澜“只好”把那叠a4纸掏出来递过去,显得很不好意思:“这是我画的,跟您的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涂鸦!” 的确,在磅礴大气的国画面前,他的圆珠笔画更像是闹着玩,这是天然的鄙视链,画的再好也没用。 单寒果然有些兴致缺缺,但不忍心打击小朋友,还是耐心地一张张看下去,随口点评几句。 可当他看到那张提梁瓶时,突然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这是临摹的?” “嗯,是呀!”何澜点头,“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忘了在哪个博物馆见的,就赶紧画下来了。” “博物馆?”单寒颤抖着声音站起来,“快想想,在哪个博物馆?” 何澜想了想:“反正是国外的博物馆,去的时候还小,记不起来了。” 单寒摘下老花镜,眼睛发直:“这……” 罗敏沪追问:“老单,你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啊?” 单寒看了他一眼,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我不会记错的!这是二十年前在黄河下游出土的文物,那年水土流失严重,不得不对一处遗址进行保护性发掘,那批一共出了十几件器皿,这是最完整的一件,但在运输过程中不翼而飞,原来是流到国外去了……” 第31章 回家 单寒如获至宝地捧起画, 手指轻轻摩挲着,嘴里一直念着可惜和遗憾之类的话。 罗敏沪深有同感:“是啊,我国的文物早成了某些人敛财的工具, 多年来一直在不停地流向海外, 尤其是你说的那些年,简直到了横行无忌的地步!” 单寒眼含热泪:“超过五千年的文明走下来,我们沉淀了多少瑰宝!我们一直在努力保护,某些不法分子却为了钱大肆破坏, 现如今, 我们全国博物馆的藏品都不及流失出去的百分之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那些混账东西,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枪毙!”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何澜松开死死握着的拳头, 在他身边坐下来, 轻声说:“单伯伯,我从小就对文物感兴趣, 小时候一直辗转生活在国外,去过不少当地的博物馆,但那时候小,没有相机,就只能回家后把喜欢的东西画下来, 您看,我能不能把那些画拿来,您帮忙看看哪些是我们的东西,名字叫什么, 也好圆我儿时的梦?” 单寒激动地一把拉住他的手:“当然,当然可以!” “就是,年头有些长了,我得慢慢找。” “好,没问题,我一直在这边住,你随时拿来都行!” 于是,今天的主要话题就变成了文物,单寒不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无所不知的程度令何澜景仰,他的那些常识在这位老人面前简直可以称作简陋。 罗敏沪喝着茶,好笑地看着这一老一小,末了说:“小何啊,我看你干脆搬进来住算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老单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单寒闭上了嘴,瞪他,他却一点也不怵,说:“预防老年痴呆,好事!” 何澜笑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无意中看到屏幕上一条新闻推送,顿时神色一凛。 他收起手机,慢慢起身:“两位前辈,我家里突然有点事,先告辞了。” 聊是聊了不少,但也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很意外他这就要走了,看来是家里真有事,于是关切地追问了几句。 何澜推说没事,快步下楼,回到车子里时,脸色阴沉得让雅久害怕。 “澜少爷?” “回家。” “是!” 何澜掏出手机,找到何肆年的微信,两个人之间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7个月前,何肆年那边说他下飞机了,很快到家。 【澜:回家。】 - 雨带还没过去,太阳在上午短时间漏了个脸,下午就又开始下了,密集的雨点“噼噼啪啪”的在半山回荡。 下午三点,何肆年的车停进别墅,龙阿姨很惊讶地给他开门:“年少爷?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快进来,别淋湿了!” 门一开,潮湿冰凉的空气涌进门,坐在客厅画画的何澜瞥了他一眼,手里的圆珠笔一扔,压在画好的半枚玉璧上。 何肆年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垂着头不敢看他:“哥……” 何澜把手机推给他:“解释一下。” 【绿帽戴到自己家!何肆年vs顾娅,总统套房上演激战,肉色可餐!】 下面配着两个人的床照,看起来是被床头位置的针孔摄像头偷拍的,两个人的长相清清楚楚,虽然关键部位打码,画面依旧不堪入目。 看到手机上的内容后,龙阿姨的嘴巴张得老大,端着茶水和点心的托盘,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她下意识看向澜少爷,只看到他波澜不惊的脸,但下压的嘴角表明他现在在强忍愤怒。 怎么会这样呢? 何肆年同样不吭声,头垂得很低,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外头的雨不间断敲打着房屋和地面,家里却瞬间陷入了死寂。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何澜重新拿起圆珠笔,继续在纸上涂抹,再有二十分钟,他的第一幅画就要画完了。 “沙沙沙……” 笔尖和纸摩擦的声音应和着外头的雨声,二十分钟过去,他画完了,房子里的一切却仿佛被按下了了暂停键,没有丝毫变化。 他吹了吹画好的画,放进文件夹里,侧头对龙阿姨说:“龙阿姨,你去休息吧。” 龙阿姨想劝两句,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沮丧地走了。 何肆年度过了地狱一样的二十分钟,嗓子都哑了:“哥,对不起。” “诚心的吗?”何澜冷笑一声,“何肆年,你们可以啊,两个人联合起来整我?” “不是……” 何澜站起身,突然用力扯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得一个踉跄:“不是?不是什么?媒体上照片是合成的,你是被冤枉的,是顾娅算计你好破坏我们兄弟的关系,还有吗?你还有其他可狡辩的吗?” 此刻,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何肆年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匍匐在他脚下求原谅,他却愈发咄咄逼人。 “难怪你一直游说我跟顾娅离婚,何肆年,你算盘打得挺响啊?” “哥,我……” “别叫我哥!”何澜指向供桌上方何威宇的遗照,“你自己跟爸说,说你跟你未来嫂子上床了,说你绿了你哥!说啊!” 何澜突然迸发出的愤怒让何肆年不知所措,他在他的印象里,何澜一直是温和无害的,他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血气方刚的一面,那眸子里闪动的凛冽光芒让他胆寒。 他腿一软,跪倒何澜面前,痛哭流涕:“哥,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来之前搞定了媒体,我保证这件事不会再发酵下去,哥,是我一时糊涂,不该约顾娅见面,我们都喝醉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约顾娅干什么?” “顾娅,顾娅她说想找我谈合作,在以前我不可能跟她合作的,那个女人心机太多了,而且她根本就不懂经营!可现在你们结婚了,我不好驳她的面子,就答应了。”何肆年抽噎得像个孩子,“我尽量避开生意的话题跟他聊家庭,结果越聊越多,就都喝醉了,然后就……谁能想到,那个酒店被人装了摄像头啊!” 何澜被气笑了:“何肆年,你到现在都觉得你干的烂事只要不暴露就没问题是吗?” “不是,哥!”何肆年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我跟顾娅,我们聊天的时候聊的都是你,我跟她真的没有一点感情!” 何澜蹲下来,逼视他:“你的话没半点说服力,你之前就希望我和顾娅离婚,现在你说你跟她没有纠葛,换做是你,你信吗?” “不是的!哥,你回国三年多了,我们虽然不常相处,但我的心里想什么,你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吗?”何肆年急了,上手钳住他的胳膊,“哥,我从第一次……” 话没说完,一个耳光就重重落在脸上,给他打蒙了。 何澜冷漠地盯着他茫然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门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何肆年伞也忘了打,摇摇晃晃走到车子边,上车后,浑身都在滴水。 第36章 他同样忘了发动车子,坐在车里盯着别墅二楼,何澜的窗户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而他的身体却冷得出奇,衣服里像是被塞满了冰块。 哥真生气了! 哥不会原谅自己了! 这两个声音像是尖锐的警报,在他脑子里撞来撞去,吵得他头疼欲裂,混着刚才何澜捂紧胸口赶他走的场景,逼得他想要发疯。 不行,不行!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顾娅拨过去,电话响了很多声她都没接。 于是,他给她发了条短信。 【有事商量,回电!!】 何澜躲在窗帘后,见何肆年的车终于开走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上窗帘。 这都什么破事?这些人一个个都疯了吧? 他开始认真对待凌途锡上次特意找他说的事:顾氏贸易做假账正在被调查,顾娅和其父顾嘉安在觊觎何家的家产。 他勾了勾嘴角。 所以说,顾娅在自己这儿一再碰壁,加上又被警察调查,狗急跳墙找上她最讨厌的何肆年了? 为了事业,她还真下得去嘴啊? 不过,自己是不会让她得逞的,除非她真能豁得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干掉自己! 他打给了楚宵成。 楚宵成明显知道他为什么找自己,作为何肆年的亲信之一,他有点尴尬。 “澜少爷,这件事何总确实做得欠考虑,这次的意外不该发生,我……” “你也觉得这是意外?” 楚宵成消声。 这位大少爷三年后将持有59%的公司股份,是何氏集团的天命继承人,他可不想失去这份高薪工作,虽然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 “别扯没用的,他们两个怎么样我管不着,我现在就想知道,如果我跟顾娅离婚的话,我爸的遗嘱还有效吗?” “有效!遗嘱的要件是孩子,只要有孩子,您就能拿到遗产。” “如果没有孩子就离婚了呢?” “那三年后遗产就会通过信托机构直接转入基金会。”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孩子,这份遗产无论如何我也拿不到,对吧?” “也不完全是。”楚宵成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澜少爷,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跟您说一下。” “说。” “就是……何先生其实还有另外一份遗嘱!” 第32章 另一份遗嘱 何威宇还留下了第三份遗嘱, 触发条件比较苛刻,楚宵成都打算把它压箱底了,却想不到它还真被触发了。 触发条件是:如果顾娅对何澜做出包括谋害、虐待、出轨、或触犯其他法律等行为中的任何一种, 证据确凿, 双方因此离婚的情况下,前面的遗嘱都将失效,财产按第三份遗嘱重新分配。 第三份遗嘱内容概括起来就是:何氏集团59%的股份和宇航基金会归何肆年所有,其他一律留给何澜, 包括他的个人名下的其他所有资产和房屋, 总计约74亿。 听楚宵成逐个条款解释完,何澜扬了扬眉毛问:“何肆年知道这个遗嘱的事吗?” 楚宵成坚定地说:“澜少爷, 请你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何总之前不知道!” “那你怎么对我说了?你的职业操守好像也不是那么强。” “何总上午跟我商量怎么跟顾总交涉才能损害最小化,下午顾氏又在四处公关,从我的角度看,顾总出轨这个条件已经坐实了, 这我才敢告诉您的!作为何氏集团的律师, 我是担心您有遗产方面的顾虑不肯跟她这种人离婚,您还质疑我!”楚宵成的语气中透露着委屈。 但他确实嘴快了, 证据不充分之前,他不该说的,可能也是出于对这个被妻子和兄弟背叛的病秧子的同情吧? 突然就心虚起来:“澜少爷,这事,先别说, 也暂时别让何总知道,说实话,可能何先生也没想到何总会……” “我明白。”何澜笑了两声,“说起来, 这份遗嘱可比前两个正常多了,何肆年懂经营,所以把公司继续留给他,让他靠勤劳双手生生不息,却把所有钱留给我,好让我坐吃山空,自生自灭。” 楚宵成气得直嚷嚷:“74亿啊!虽然比原先那份的数额差远了,但这是无条件获得的啊!如果没什么不良嗜好的话,够坐吃山空好几辈子了,我的澜少爷!” “哦,好的,你说得对!” “明天起,我会搜集相关证据,等达到何先生‘证据确凿’的标准,我才会对外宣布这份遗嘱。” “多谢,加油,感谢费不会少的!” 楚宵成觉得何澜的心情明显好起来了,什么出轨不出轨的,他好像压根不在意。 也是,一下被74亿外加三套超豪华别墅砸头顶,谁还在意别的? 所以,自己这个月薪两万一的老黄牛,刚刚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人家可怜啊! - 午夜十二点,刚从一大队逃回自己家的夏晟波灌了口凉茶,喝得太快,被呛得剧烈咳嗽。 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吴丽被惊醒,气得瞪了他一眼:“排查完了?” “抓住几个混混,在农贸市场收保护费的,承认了,海上那船臭鱼是他们卖的。” “买家呢?” “找不到人了,但据卖家说,很多黑心商人买死鱼回去加工鱼肉丸,成本越低越好,他也没仔细问,反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呗!” 吴丽做出一个“好恶心”的表情:“再也不想吃鱼肉丸了。” 夏晟波呲个大牙:“对了,今天在市场看到个八卦,哈哈哈——” 吴丽瞪他:“什么呀?给你乐的!” “咱们那个何少爷,被绿了!”说到这个他一点也不累了,“牛啊牛啊!被他弟弟,就是何氏集团那个何总绿了!市场那些人八卦的时候我也跟着看了一眼,网上那个照片,啧啧!” “我去,真的?”吴丽也不困了,“给我看看!” “网上的早都删没了,我也没存,这两家公关太厉害了!” “有钱人可真乱啊……”吴丽还是打开手机搜了搜,“哎?发声明了,说是ai换头,要追究那家媒体的法律责任。” “追究啥啊?他们上层圈子的事,无风不起浪,都多少次了,全是套路!” “就是就是!” 这次两人观点倒是出奇一致。 听着他们兴致勃勃的讨论,跟小许一起紧盯屏幕的凌途锡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想发个微信,又被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给拦住了。 都十二点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小许在玩平台上的一款枪战游戏,玩得瞌睡连天,这是凌途锡的要求——不能总是守株待兔等青哥上线,得打造一个无聊网瘾少年的人设,让自己平台上的记录更“好看”。 这都三天了。 小许困得东倒西歪,招呼夏晟波:“波哥,来玩会儿?” 夏晟波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突然屏幕右上角的通知栏划过一条消息提醒。 【又在线?你没别的事做吗?】 小许精神一震,连忙点开了聊天框。 【青哥,我被禁足了,只能在房间里玩游戏。】 【来玩两把?】 【玩啥?】 【21点,实名了吗?】 【哥,我不行啊!你也不想想,我都被禁足了,我爸咋可能给我身份证啊!你就转我点筹码呗?我把钱打你账户上,我vip,网银不限额的!】 【行吧,先打钱,要多少筹码?】 【先来一万呗?】 【一万?自己玩泥巴去吧你!】 【那就十万!】 【太少了,起码一百万。】 【行!】 小许咬牙切齿地答应了,凌途锡用力拍了一下他后脑勺。 夏晟波骂他:“经费才十万,你上哪搞一百万!” 小许辩解:“有啥的?反正他账户发过来,我们调查清楚是谁就行了啊!” 夏晟波惊讶地问:“你不想真给他转账?” “啊!对呀!不然呢?” “你是不是傻?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你办案一锤子买卖啊?凌队,你看他!才夸他脑子好!” 凌途锡搓了搓脸:“咱们先凑一凑,我这有十万。” 凑是不可能凑得上的,警察可以说是低收入人群,更何况是基层的小年轻们,在场四个人凑不出二十万。 屏幕上,青哥的账户发过来了。 小许查询了一下,显示开户行是某国有银行,账户主人叫顾青。 “顾青,这名字有点熟悉呢?” “谁啊?” “系统里查一下。” 凌途锡皱起眉头,脑子里闪过在医院抢着跟他削苹果的那个人。 吴丽赶紧打开电脑,在内部信息库里输入这个名字,而小许那边还在应付对方。 【转吧,钱到账就给你筹码。】 【好嘞青哥,稍等!】 在凌途锡的授意下,他重新输入一行字。 第37章 【青哥,要不,先二十万?】 【怎么着?不信我?】 【不是,我怕输,嘿嘿!】 【输是肯定要输的,开头都是交学费,学费交够了,会玩了,就可以大杀四方了,懂?】 【哦,好,但哥你稍等啊,我爸喊我呢!这大半夜的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估计我又要挨训,你等我两分钟!】 小许站起来,跟凌途锡一起跑到吴丽的电脑边,她把屏幕上查询到的信息给他们看:“这个顾青,是顾氏贸易董事长的顾嘉安的儿子,顾娅的亲弟弟!” 凌途锡怔了怔,一刹那,仿佛有一根线把何澜身边所有的珠子都串起来了。 他掏出手机,拨出了刚才那个没拨出去的号码,为了方便队员第一时间分析案情,还开了免提。 电话很快接通。 “喂?凌警官。”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何澜,我有点事想问你一下。” “没关系,还没睡呢,你问吧!” 何澜的声音中透露着沙哑,联想到刚才的八卦新闻,凌途锡觉得自己很不人道。 “在结婚之前,你跟顾青认识吗?” “认识,我们以前就是朋友。” “他现在在哪?” “在国外度假,哦,拉斯维加斯。” 对上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凌途锡。 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何澜问:“怎么了?” “你们是朋友,那他也认识秦满吧?” “秦医生?他们的确见过,但好像没什么交集。”他敏锐地察觉到凌途锡话里的意思,不确定地说,“或许……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集?” “嗯,我们只是例行了解一下。”案情不明了,凌途锡不能说太多,“顾青说没说过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要待起码两个月。” “他为什么去度假?是很早的计划吗?” “也不算早,就是我父亲去世后的几天,他来我家里时说的。” “他为什么去你家里?你邀请的?” “那次他带了私人医生介绍给我。”何澜停了几秒,没等凌途锡开口,突然反客为主,“凌警官,他跟我父亲的死也有关吗?” 办公室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佩服起他的思维敏捷。 当着同事面,凌途锡为难地不知该说什么,何澜又笑着开口了:“没事,凌警官,还有什么其他要我配合的吗?” “暂时没了,谢谢你。” “客气什么!”何澜嗤笑,“咱俩谁跟谁啊,下次请我吃饭就行了!” 挂断电话后,凌途锡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客套,可他总觉得另外三个人打量他的目光十分怪异。 他走到小许的电脑跟前,直接把平台强退出来。 小许傻了:“凌队?” 凌途锡看了一圈三个眼袋青黑的年轻警员:“假装掉线,先都去休息,明早等人到齐了,我们开个案情分析会。” 刑侦支队休息室里,夏晟波鼾声震天,凌途锡合衣躺着,根本睡不着。 他突然有点怀念白橡酒店的松软大床。 这就是由奢入俭难吧! 他干脆爬起来下楼了,在刑侦支队一楼的长椅上,看大门外的雨,丝丝缕缕的雨线将外头的路灯光折射得光怪陆离。 为了何家的财产,顾氏的董事长顾嘉安不知道怎么说服的何威宇联姻,同时,让顾青在网上做局,威逼利诱何家的家庭医生秦满,让他在结婚当天想办法杀死何威宇,意图把他的的财产变成遗产,好方便顾娅接下来的操作…… 那么,那两名杀死秦满的嫌疑人,会不会其实是顾氏雇佣的杀手?他们也许有两个任务,一是杀秦满灭口,二是杀何澜? 不,不会,何威宇的遗嘱写的很明白,就算现在顾娅把何澜杀了,她还是一分钱也继承不到,因为遗产还没到何澜手里。 也是何威宇早有预见,事先留下了以“孩子”为条件的遗嘱,可顾家企业亏空,根本等不及三年,最近又被警方调查做假账的事,顾娅只好投鼠忌器,越过何澜直接去找何肆年,目的是让何肆年私下动用公司财产,至于今天曝出的绯闻,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 整个事件,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何澜。 虽然都是猜测,凌途锡心里堵得慌,破天荒去食堂的小超市买了包烟,去室外走廊用力抽了几口,抽的愈发胸口胀痛,最后把整包烟都丢进了雨里。 他一点点从领子里拉出被体温焐热的玛瑙链子,紧紧握住尾端的骰子吊坠,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而城市另一端,何澜在床上翻了个身,双腿舒舒服服夹住被子,睡得人畜无害。 雨声真是最好的催眠曲。 第33章 丧家之犬 案情分析会上刘局做了指示, 这件案子无论有多少阻碍,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至于国外那边, 如果顾青的罪证确凿, 他会去跟上级汇报,必要时候申请外交交涉和引渡。 上午,凌途锡带着夏晟波和吴丽出现在顾家别墅大门外。 顾嘉安是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一头雪白的头发, 看人时眼睛里带着慈祥的笑意。 他们进门时, 他正在客厅的大长条桌上练书法。 凌途锡回忆了一下,何威宇的葬礼他好像没有参加。 “顾老, 您好。” 顾嘉安写完最后一笔,冲着沙发做了个“请”的收拾:“凌警官是吧?坐下边喝茶边说!” “喝茶就不用了,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您的儿子顾青。” 顾嘉安顿了顿,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警察是为了公司假账的事来的, 表情随即谨慎起来:“他闯什么祸了?” 凌途锡拿出一张纸:“您看看,这是顾青的账户没错吧?” 那是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 纸上是青哥提供的账户的完整的开户信息。 顾嘉安翘起二郎腿,仔细看了一遍:“账户记不清,但的确是他的亲笔签名没错,怎么了?” “我们调查到有人在用他这个账户非法敛财,所以来求证一下。”凌途锡朝楼上看了一眼, 问,“我们查到他出境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拉斯维加斯。” “他喜欢赌博吗?” 顾嘉安板起脸,不满地说:“凌警官, 很多人出国旅行的目的地之一都包括拉斯维加斯,你这样随意定性是不是不太好?” “抱歉,因为我们查到,顾青的这个账户在一家国外赌博平台上有筹码交易行为,金额十分巨大,我们必须调查清楚。” 顾嘉安耸肩:“哦,网上,违法吗?我记得这是治安管理的范畴,需要你们刑侦队来调查了?” 凌途锡毫不退让,也不解释:“请您配合!” 吴丽说:“如果您不配合调查,我们只能冻结他名下的所有账户,包括微信支付宝,到时候恐怕顾少在国外旅行不太方便。” 顾嘉安诧异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啊?不就是小孩子玩几局游戏,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还数额巨大?对你们来说数额巨大,对我们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这能比吗?” 吴丽露出礼貌的微笑。 几千万窟窿都填不上的纸老虎,还硬撑呢! 凌途锡笑了笑:“据我所知,顾少不是小孩子了,顾老为什么不让他学学如何管理企业呢?” “小青从小就爱玩,他爱玩就玩去,反正我们家养得起!再说,他不是还有姐姐嘛!” “那您知道他平时都玩什么吗?” “我正式地通知你们,小青平时没有不良嗜好,更不可能去赌博!他这个账号一定是被泄露了,他有很多账户,平时被雪藏的可太多了,网络转账门槛又不高,你们凭什么说这个账户就是小青在用?” “您说的有道理,但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持有这个账户的人目前也在拉斯维加斯,名字里也有一个‘青’字,诸多巧合在一起,顾老,您还是求证一下吧!” 顾嘉安胸口的起伏明显加剧了,握拳轻锤了几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凌途锡按住他的手:“您打算怎么跟他说?” 顾嘉安盯着他,不怒自威:“你想让我怎么说?” “直接问他这个账户是不是还在用,其他的不要说。” 电话响了很多声,接起来之后,外放的听筒里一片嘈杂。 几秒钟后,顾青的大嗓门传出来:“喂?爸!” “你在干什么?” “开party啊,可热闹了,我给你打视频看看!” “不用了,我就问你件事。” “怎么了爸?” “尾号3093那张卡,你还在用吗?” “用啊,我网银默认支付就是这张,干吗?你要给我打钱吗?我这还够花!” “……没事了,你接着玩吧!” 第38章 顾嘉安挂了电话,颓废地靠在沙发上,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案子终于是快水落石出了,凌途锡心里豁然开朗。 “顾老,您知道顾少经常参与游戏的那个平台吗?” “我不知道。”顾嘉安像是还没缓过来,喃喃地,“我不明白,小青他根本就不喜欢赌,偶尔聊到了,还骂那些人是赌狗,他怎么会呢?” “他交易的只是筹码,我们没说他赌博。”凌途锡转了口风,问,“您能帮我们劝他回国吗?自首是可以从轻处罚的,不然的话,我们就只能先冻结他的所有账户了。” 吴丽和夏晟波一起惊讶地看向他。 顾嘉安无奈:“好,我可以试试。” “那就不打扰了,感谢您的配合!”凌途锡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到门前时突然停下了:“顾老,我能问您一个与本案无关的问题吗?” 顾嘉安茫然:“什么问题?” “您跟何老先生,为什么要让您女儿和何澜联姻呢?” 顾嘉安的眼底闪过一丝提防,半晌才缓缓开口。 “何肆年掌权多年,但毕竟是外人,威宇他担心何氏彻底落在他手里,想让小娅关键时候帮衬何澜一把,小娅在商界还可以,人脉和经验都有,威宇就看中她这些,而我呢,他们家家业大、底子厚,既然他提出来了,我当然求之不得!” “是何老先生先提出来的?” “也不算是,我们两个老家伙坐在一起随便聊聊,觉得他们两个结婚百利无一害,就这么定下了。” “明白了,谢谢您!” 回刑侦支队的路上,凌途锡一边查看记录仪记录下来的询问经过,一边往本子上分析总结要点。 吴丽安静听着记录仪里传出的声音:“凌队,我怎么觉得打草惊蛇了?” “也不算是。”凌途锡一心二用地写着字,“顾嘉安看样子的确不知道顾青在干什么,我们之前的分析可能要做调整。” “啊?怎么说?” “他的表现不是装的,最起码,他的确不知道赌博平台的事。” “那也就是说,杀何威宇的事他也不知情?” “我觉得是这样。”凌途锡顿了顿笔,“而且,以他对儿子的溺爱程度,应该不可能指使他去做违法的事,家里亏空的事顾青好像也并不知情,不然不可能随口开让顾嘉安打钱这种玩笑。” “这父子俩,装的挺和谐啊……” “是,还有,跟我们在网上了解到的差不多,顾青确实不喜欢赌博,那么他找秦满对赌的目的反而更明确了,就是为了让他欠钱,这是顾青事先为他设的圈套!” 车子缓缓开进公安局大门,夏晟波拉上手刹:“那也不对啊,他怎么就知道自己一直能赢呢?” “对,这也是个很大的疑点。” “不但赢了,还雇了杀手来善后,牛啊!” “所以现在最后一块拼图就在那个杀手身上,找到他,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那我们要通缉顾青吗?今天我们拜访顾嘉安,他肯定有所警觉,如果他真做了违法的事,肯定不会轻易回国。” “给顾嘉安两天时间,最好是用平和手段解决。”凌途锡想了想,“小许那边还得继续安抚,不能让顾青猜到警方怀疑他是因为秦满案,如果知道自己涉及到命案,他肯定不会回来的。” “这就是您刚才跟顾嘉安否认顾青参与赌博的原因?”吴丽立刻想到,“所以,我们真要给他一百万?” 夏晟波下巴差点脱臼:“我们去哪搞一百万啊!” - 白橡酒店2101,豪华总统套房。 何肆年倒了两杯咖啡,一杯给顾娅,一杯给自己。 顾娅的脸色很难看,妆容也没有以往精致,目光游移着不太敢看对面的何肆年。 何肆年轻笑:“顾总……” 顾娅立刻抢过话:“我已经找媒体的朋友搞定了,今后不要再提了,可以吗?” “怎么?你怕我哥?” 顾娅瞪着他:“你不怕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你是何氏的当家人,可见了你哥就像老鼠见到猫!” “哦——”何肆年拉了个长音,声音戏谑,“嫂子!” 顾娅气得双颊上的肉都在颤抖。 何肆年悠闲地点了支烟:“听说警察在查账,你还撑得住?哼,八千两百零一万,真好笑,我早知道你们顾家被你经营成了空架子,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点小钱都填不上!” 顾娅一愣,眼底流露出的情绪由愤怒转为惶恐。 自己的家底被人探的一清二楚是件相当可怕的事。 “你想指望我哥帮你东山再起,却没想到我爸那个遗嘱太奇葩,其实他也穷得没几个大子儿,是吧?现在后悔吗?” “你在胡说什么!” “你想给他生孩子,可万一你们三年内生不出来,你不就竹篮打水了?”何肆年指了指套间内的红色大床,“不如给我生。” “你……什么意思?”顾娅觉得整件事都脱轨了,震惊地坐直了身体,心里却飞快打起了算盘。 何肆年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何氏集团的实权全在我手里,整个管理层现在都是我的亲信,谁在意什么遗嘱不遗嘱的,你说是吧?” 顾娅倒吸一口冷气。 “我时间宝贵。”何肆年看了眼手表,有点不耐烦,“为表诚意,我可以先想办法用流动资金帮你填上你公司的烂账,等搞定了警方,你跟我哥提离婚,怎么样?” 一切来的太突然,顾娅有点懵。 她尽量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清醒:“你图什么?” 何肆年吹了声口哨:“图你年轻,图你漂亮,图你温柔可爱脾气好。” 顾娅脸一红,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何肆年掐灭了烟,挥挥手:“回去吧,顾总,考虑清楚后给我电话,我听说这两天经侦那边就要有动作了!” 顾娅感觉他的动作像是在赶一条流浪狗,撕了他的心都有。 但现在的自己,不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吗? 她拎起包包,夺门而出。 第34章 私房菜 【青哥, 警察是不是调查你账户了?】 【你怎么知道?】 【哎呀,真是对不起,我爸报警了, 非说我被不法分子诈骗!我跟他解释他就是不信, 后来警察来家里反馈,都跟他解释清楚了!】 【哦,艹,原来是你小子!】 【实在对不起!哈哈, 青哥, 警察说你家可有钱了,你是没看到我爸那个嘴脸!】 【警察说我的身份了?】 【那倒没有, 咋可能呢,人家就是随口一说,我爸就让我跟你多接触,哈哈!】 【哈, 那你现在玩么?】 【我外婆今天生日, 我马上得出去,你看明天行不?】 【行, 那就再说。】 【那我走了哈,拜拜!】 烫手似的关掉平台,小许一头冷汗地离开电脑去倒水,凌途锡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干得不错。 夏晟波一脸丧:“咋办啊凌队?上哪凑一百万啊?” 凌途锡看了眼时间, 早晨七点半。 “都先去吃早饭吧!”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他按住夏晟波:“一号嫌疑人还没线索吗?” “藏的太好了凌队,再没发现啊!”夏晟波牙疼似的,“别说这个人反侦查意识那么强, 他只要像上回漫展那样,随便弄个网红青蛙啥的一穿,就算他满街溜达咱们也没办法啊!” “说的没错,但只要他还在本市,就早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跟同事们一起吃过早饭,凌途锡往大楼外走,夏晟波喊他:“干吗去啊,凌队!” “出去走走!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今天没事,我跟吴丽再去壬潮村一趟,看孙所长那边有没有新发现!” “去吧,辛苦了!” 雨后的树林里很泥泞,大爷大妈们晨练的地点转移到了公园的步道上。 凌途锡踩着树林边的青石板,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儿,在周围彻底没人的时候,他给何澜打了个电话。 对面的何澜似乎没睡醒,有很强的起床气。 “干吗!” “……” 他第一次见识到很不耐烦的何澜。 “嘟嘟嘟——” 电话随即被挂断了。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在这一刻消失了,他觉得这事不该扯他进来,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去跟刘局摆事实讲道理,再申请一次经费。 但据说,那十万块都是他去大局长那儿豁出老脸蹲了三天才讹来的。 没想到几秒钟后,静音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何澜打回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 “凌警官,早啊!”跟头顶阳光一样明媚的声音,夹的过了头。 凌途锡:“……” 第39章 变脸好快! “刚刚按错了,有事吗?”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 何澜在大床上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抓了抓自己直立的头发:“凌警官,没事你会一大早打电话吗?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凌途锡想了想,认为两个人的关系没熟悉到随便一个电话就能借到一百万的程度,是自己太冲动了。 “要不,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出来坐坐。” “哦,地点呢?” “地点……” 何澜笑得眼睛都弯了:“不是吧,凌警官,你还没想好?” 凌途锡尴尬:“是,临时起意……” “那你忙着,地点我来选,过会儿发给你!” “好。” 挂断电话后,何澜找到那家自己喜欢的私房菜,把店名和定位发到凌途锡的微信里,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唇始终带着上翘的弧度。 叼着牙刷又跟凌途锡约了具体时间,何澜继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刷牙。 普通的镜子仿佛自带美颜,里面的人越看越好看。 今天的护肤品用得格外仔细,还试了试最贵的那款香水,就是头发太短了,没什么发挥空间。 换上一身运动休闲装后,整体效果满意。 刚刚的通话让凌途锡有点懊恼,他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叉腰仰头望着树顶,斑驳的光正从叶片之间洒下来,晃得他不得不眯起眼。 这都什么啊,太抓马了! 回到刑侦支队,迎面遇到几名经侦的同事,他打了个招呼,问:“有案子?” “凌队啊!”一名警员跟他很熟,停下来打招呼,“不就是顾氏那案子,查着查着查出乌龙来了,他们的会计说之前搞错了,有一笔钱在境外账户存着,是国外的货款没及时回收,离谱不?八千万的货款能忘了?糊弄鬼呢?这就是他们想办法把窟窿填上了,我们现在去查账!” “要是账务没问题就没事了?” “顶多说内部管理不善,够不上刑事和经济!”门外,车开到门口了,那人挥挥手就朝外跑,“不行就先撤案呗,要是真有问题早晚出事!先走了啊!” 两辆车慢慢开走,凌途锡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同事,眉头渐渐皱起来。 几乎是明摆着的事,顾家姐弟甚至顾嘉安都大有问题,差的就是临门一脚的证据。 - 下午出门前,何澜洗了个澡,按照早上的程序又把自己捯饬了一遍,满意的不行。 他以前不在意外表,但最近觉得,把自己变好看也是重要的社交礼仪之一,当然,仅限于对方是某个人。 他心情很好地出门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但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今天天气晴朗,空气暖融融的,绕城高速周围被浓浓的绿意包裹,一切都让人心情很好。 路上,他收到凌途锡的微信。 【凌包子:我可能迟到一会儿。】 【何澜:/ok等你。】 连句客套都没有,估计临时有急事,不过能去就好。 反正也没什么可逛的地方,何澜直接去了目的地。 果真很清静。 一片平房区里,好几家旧房屋合一起改造出来的大院就是私房菜馆,每桌一间单独的房子,相当于单间,总共没几间,正合何澜的意。 他找到老板特意给留的桌。 环境真不错,中式装修古色古香,窗边点缀着红灯笼,门跟桌子间有一道屏风相隔,满墙都是字画。 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等,玩了会儿手机,将墙上那些字画看了一遍,确认都是仿品后,又无聊地看起菜单。 这一看,更合意了,满篇的肉菜,看着就有食欲。 他们约好六点,其他桌的客人来来去去都换了一波,服务员也来过几次,委婉表示他占用桌位时间太久了,何澜用钞能力打发掉他,可左等右等凌途锡还是不来。 他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多了,觉得今天大概希望渺茫。 被人放鸽子的感觉不太好,如果对方不是凌途锡,他会立马跟这人断交。 刚要打电话问问他情况,屏风后的门突然被慢慢推开了。 何澜满肚子的怨气顷刻间消散,自觉扬起笑脸,心里早就准备好了开场白,那必定是先嘘寒问暖、好好安慰一下忙了一天的凌警官。 那人却没第一时间进来,而是转身关上了门,之后,就那么静静站在屏风外。 锁门的声音有些刺耳,何澜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安,笑容渐渐消失。 他定定地看着那巨大的山水画屏风,借着外头的灯光投影,他突然意识到,进来的居然有两个人。 一高一矮。 高的身高大约190,倒是跟凌途锡一致,身形却比他魁梧了一圈,哪怕只有一个剪影他也能认得出,那是阿祈。 而稍矮的那个…… “咚,咚咚,咚……” 心跳声突然灌满了他的耳朵,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呼吸很久了,他用力抓紧自己的胸口,从口袋里找药,因为动作太忙乱,不小心碰掉了筷子。 轻微的落地声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那两个人动了。 他们不紧不慢绕过屏风,出现在他面前。 阿祈双手悠闲地插在上衣口袋里,冷眼看着他,而他前方的桑达脸上挂着怜爱的笑,像是在欣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动物。 “我的小阿澜,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上次送给你的小宠物,喜欢吗?” 院子里的人声仿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何澜像是被毒蛇咬住了喉咙,口袋里找药的手不敢再动,脸白的像纸。 桑达微笑开口:“真没礼貌,怎么不叫人呢?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他上次对何澜露出这种微笑的时候,手里正捏着他偷养的仓鼠,尸体。 何澜绝望地动了动嘴唇,胸口剧烈起伏,却没喊出那个让他做噩梦的称呼。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跑到了一个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桑达环视了一下屋子,摊手,“想多了,你看,这里的警察根本就找不到我们,我们仍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又发病了吗,我的孩子?其实不用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他又打量何澜,“我替你可惜,你亲生父亲果然不太想要你,留下那种遗嘱……呵,你居然答应跟女人结婚生孩子?你知道阿祈多伤心吗?” 何澜捂着胸口,看向他身后的阿祈,而他别开头,他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视线里模糊一片,心脏疼得恨不得赶快死掉,他咬紧牙关抵住椅背,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失去意识,否则八成就是永远了。 雅久在外面,该搞出点大动静…… 凌途锡应该也快到了,拖住他们就好…… 第35章 好孩子 何澜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 颤抖着声音问桑达:“你,怎么知道遗嘱内容的?crinum也来了?” “他不需要来,他在家里一样可以做事, 你忘了?他永远与我们同在。”桑达朝天空张开双臂, 仿佛把自己当成了神明,“不然你以为警察为什么一直找不到阿祈?” 何澜继续套话:“你们带走了一个女孩吗?” 桑达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真是你?”何澜一激动,心脏就好像被狠狠拧了几下,痛的他直哆嗦, 大口喘着气问, “她人呢?” “我最喜欢可爱的孩子了,你不是比谁都清楚?”桑达阴森森地抛出这么一句, 向前伸出手,“既然你过得不好,还是自觉点跟我回去,不然你我都麻烦。” “让我, 让我先用一下药。”何澜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 微仰着头,被剧烈疼痛逼出来的泪水让他的眼睛水汪汪的, “爸爸……” 桑达虽然对他的突然示弱十分意外,还是缓和了表情,点了点头。 何澜放在口袋里那只手继续摸索,同时拿出了口红形状的药和一个方方正正的打火机。 他把打火机攥在手里,拧开吸入剂的盖子用力吸了几口, 胸口的胀痛很快得到少许缓解,视线也清晰多了,勉强能看清桑达那张充满邪气的脸,和阿祈眼底隐含的担忧。 他猛地把打火机的尾端指向他们, 目光闪过一丝狠辣:“别动!” 对面两个人同时一愣,谁也没想到一个快死了的人还在想着反抗。 惊诧只是在桑达脸上一闪而逝,他笑着点点头,直视着何澜的眼睛:“真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孩子,那就开枪吧。” 何澜的手抖的厉害,几乎拿不住那个小小的打火机,他几次想按下扳机,但面对这两个人,他根本办不到。 眼前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还有他从小相依为命的人,他们总会在夏夜的星空底下,边喝酒边畅想未来,一切本来应该都很好,而他才是先背叛的那一个。 第40章 他们这些孩子跟“爸爸”之间,就好像狼群中的头狼和普通狼,有着天然的等级差距,那种敬畏深刻在骨子里,他根本无法正面朝他开枪,哪怕明知他随时可能要自己的命。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惯性,他明明为他准备了一支枪,事到临头却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桑达的嘴角扯出冷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带,就把他抛在了地上。 他不擅长动手,但也要比此刻的何澜强上太多,根本不需要阿祈出手。 他按着何澜的头,膝盖压住他的身体,声音冷淡地问:“你是想活着跟我回去?还是让我把你的尸体带回去?” 何澜咬着牙,一字一顿:“我,不回去!” 桑达点点头,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狠厉,抄起桌上的茶壶高高举起来,温热的茶汤甩了他自己一身,流了何澜一脸。 “阿澜,十几年的父子了,也罢,从今天起,我就当没养过你!” 或许是茶汤流进眼睛里发涩,何澜的眼睛红了。 从没想过,一段他急于摆脱的关系,真正从对方口中宣布结束,居然会这么令人难过。 人的过去终究是无法彻底抹去的,它只会深埋,像那些破烂古董一样,当被后人从地底翻出来的时候,全是腐烂的疮疤。 那一瞬间他居然有些动摇,晃动的眼神让桑达手上的瓷茶壶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说:“能悔过的话,还是爸爸的乖孩子。” 阿祈在一旁提心吊胆了许久,赶忙趁机劝:“阿澜,跟我们回去吧!爸爸会原谅你!” “咚,咚咚,咚……” 何澜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他从他脸上收回目光,不再有挣扎的动作,望着地面上的茶叶出神。 忽然,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他心头一颤,下意识看向拉着百叶窗的窗户。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窗边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举着电话。 那一瞬间,他似乎被从噩梦拉回了现实,蓦地大喊:“凌途锡,救我!” 外面的人影一顿,下一秒,门“轰”地被踢开。 屏风被门砸倒的同时,阿祈的眼底出现了浓重的杀气,而桑达手里的茶壶也狠狠落在他头上。 “何澜!”凌途锡大吼一声。 从他头顶飞快漫延开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变成了一头狂暴的狮子。 他看清了行凶的那个人,是秦满案的“二号嫌疑人”,也看到了他旁边那个男人那道横亘在脸上的疤和深邃凶狠的眼睛。 是他们! 果然直接找上何澜了,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他! 阿祈第一时间扑向凌途锡,爆发了新仇旧恨一样,凌途锡后退两步,踩在倒地的屏风上,身体一歪,就势朝一旁扑倒,手里还紧紧抓着阿祈的领子。 他抽空看了眼另一边,只见何澜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人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二号嫌疑人冷眼站在他旁边,用一块白手帕擦着手上的水渍,没有上来围攻的意思。 他似乎很笃定,他的人能赢。 这个念头一闪过,撕打中的凌途锡反而平静下来。 不能急躁,否则不但何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自己也会死! 毕业前一年,他荣获全国警校搏击冠军,这些年就算案子再忙他也会抽空锻炼,而且自己是警察,而他是个急于脱身的罪犯,从心理上自己也占优,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家伙。 快深夜了,私房菜馆里就只剩两桌客人,这会儿全跑到院子里看热闹,有人报了警。 听到嘈杂人声,阿祈果然有些不稳,稍一分神就被凌途锡钻了空子。 他扭身一个十字固把人压在下面,朝外面喊了声:“帮忙!” 老板和服务员早拿着锅铲铁锹什么的围在门外却插不上手,见此情景,立刻就有人想要跑上前,却听“砰”的一声,巨大而清脆的声响吓得他们一下停住了。 没人反应过来那是枪声,枪这种东西离普通人太遥远,凌途锡大喊一声“都别过来”,被阿祈趁机一脚给踹翻。 凌途锡的肩膀靠近腋下的衣服立刻就被染红了,刚刚,桑达用何澜的“打火机”朝他开了一枪,差一点就打中头部。 阿祈反客为主地将他按在地上,狠狠蹭了一把眼角溢出来的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乌黑油亮的皮绳,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 凌途锡心头一凛,在绳子收紧前,两根手指插进喉咙和绳子的缝隙中,避免快速窒息。 他勾起手指攥住瞬间绷紧的绳子,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用另一只手薅住阿祈的后衣领,用尽浑身力气将他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个个儿,硬生生丢出去,狠狠砸在桑达的脚边。 桑达意外地微微仰起头,眯眼打量着这个人,突然笑了一下。 “原来是你?” 凌途锡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刚才用力过猛,感觉脑血管都要爆了,耳朵里嗡嗡的。 “你们野路子就是他妈不行!”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朝前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们被逮捕了。” 他举起警察证,而桑达举起枪。 阿祈从地上爬起来,偷看了地上昏迷的何澜一眼,就立刻站到桑达侧前方,是个保护姿态。 凌途锡却站着没动,朝外面喊:“都退出院子,越远越好!嫌疑人有枪!” 桑达嗤笑着把枪口抬高,移向凌途锡的脑门:“放心吧,我对他们没兴趣,那再会了,凌警官。” 千钧一发之际,“哗啦”一声玻璃碎裂,乌黑的飞镖精准插入桑达的手背。 他猝然扣动扳机,却因为疼痛失去准头,钢珠大小的子弹嵌进了房梁,凌途锡想趁机冲上去,他下一秒却重新指向何澜的头,让凌途锡不得不停下。 “爸爸!不要!”阿祈惊呼,却没勇气去拦桑达。 院子里,雅久大叫着从人群里挤进来,街道上有警笛声由远及近,桑达和凌途锡仍然死死盯着对方,阿祈小声提醒:“爸爸,这种玩具最多只能装三发子弹。” 桑达拔出手背上的飞镖,用凌途锡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什么,他手中的枪依旧指着何澜,带着阿祈一起慢慢后退,从紧挨着围墙的那扇窗户跳了出去。 凌途锡越过地上的杂物追上去,却在翻出窗户前听到雅久大叫“澜少爷”,回头看到地上那一大滩血,又飞快跑回去帮忙止血。 好在他的头发剪的短,很容易找到伤口。 其实伤口没想象中大,是因为混了很多茶水,所以才显得血量惊人。 这口气稍稍一松,凌途锡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着何澜的伤口骂人。 “你去哪了?这么半天才过来!你不是他保镖吗?吃干饭的?” “每次跟您出来,澜少爷从不让跟太近,雅久,雅久在车里睡着了……” 其实话一出口,凌途锡就感觉自己更多是在迁怒雅久,此刻的自己像是个无能狂怒的蠢货,难看的要命。 但他还是坚持说完自己的观点:“睡着了?你们日本人就是靠不住!” 第36章 很亮 市刑侦支队调用了所有警力, 在全市范围内对犯罪嫌疑人实施抓捕。 因为各种前车之鉴,刘局勒令拼命三郎凌途锡凌大队长待在医院不准参与。 其实这次他多虑了,凌途锡心系重症监护室的何澜, 带着愧疚接受了组织安排, 留院观察。 只不过他观察的对象不是他自己。 他带着一脸伤,一条胳膊吊着,坐在icu门外的长椅上打吊瓶,来往的病人家属无不侧目。 夏晟波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像热锅上的蚂蚁。 “凌队, 你也是伤员,能不能回病房去啊, 我真服了!” “不用。” “关键你坐这也没用啊!医生都说了,何澜没个两天下不到普通病房!你大可不必这么敬业吧!” 凌途锡抬起眼皮看他:“你不明白吗?那两个人是穷凶极恶的货色,今天没得手,随时都会再来!” 夏晟波扯了扯自己的警服领子:“看看, 看看!” “看什么?” “特意换上警服了都, 为的就是震慑犯罪!有我在这你还不放心吗?” 凌途锡看了他几秒,点头:“不放心。” 夏晟波好一通挤眉弄眼, 一扭身,掀开衣服露出下面的警枪:“这回呢?刘局特批!” 凌途锡笑了一下。 何澜头上的外伤被缝合了,有轻微脑震荡,再就是心脏的老毛病,医生已经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 他硬守在icu门外着实没什么必要。 他站起来,拆下吊瓶架:“行,那我回病房,有事喊我。” 夏晟波比了个“ok”的手势:“好嘞!” 凌途锡一转身, 却看到了何澜家里的保姆龙阿姨和司机老倪,两个人相互搀扶着,龙阿姨还在抹眼泪,身后跟着蔫了吧唧的雅久。 第41章 “凌警官,我们澜少爷怎么样啦?” “没大碍,主要还是心脏的问题,医生说为了保险起见,再观察一下。” 龙阿姨这才松了口气,一腔悲伤化为愤怒,用力捶雅久的背:“你这个助理怎么当的!” 雅久缩着肩膀直躲,没脸辩解,这种事对一名社团成员来说,简直是耻辱。 凌途锡也生他的气,但这会儿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帮忙打圆场:“龙阿姨,也怪我,我不该单独约何澜出去,还迟到。” 龙阿姨惊讶得忘了哭:“啊?是你约的他啊?” 凌途锡点点头:“是。” “哦……”龙阿姨不可思议地嘀咕,“我还以为他是跟哪个女孩子约会呢,这一整天啊,有事没事就照镜子,换了好几套衣服,出门前还让我帮他选香水。” “……”凌途锡耳朵莫名有点发烧。 还好,电梯间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也跟着看过去,看到一脸急切的何肆年和楚宵成。 “我哥怎么样了?”何肆年直奔凌途锡而来,看到他手里举着的吊瓶架,气焰丝毫也没收敛,“你们警察怎么搞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恶性案件!对方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绑架?抢劫?当时你也在场,怎么能让我哥受那么重的伤?” 凌途锡看到他就来气,又被他一通输出,忍不住有点上头。 他毫不示弱地反问:“你来干什么?” 何肆年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我……” “做出那种事,你觉得何澜现在还想见你吗?” “你……” “你是故意来给他添堵的?他今天伤的只剩下半条命,你想把另外半条也拿走?请你立刻离开!” 何肆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怨恨地盯着凌途锡,却哑口无言。 龙阿姨这么多天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年少爷,你怎么能对澜少爷做那样的事啊?你们是兄弟啊!何先生生前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啊!” 看着老保姆捶胸顿足的样子,何肆年无地自容。 他恶狠狠瞪了凌途锡一眼,转身走了。 楚宵成擦了擦腮帮子上的汗,关切地走向凌途锡:“凌警官,何总也是替澜少爷着急,您可别往心里去!” 凌途锡点了下头:“没关系,而且他说的也没错,回头我会给局里写检讨,至于持枪的两名嫌疑人,我们一定全力追捕。” “那我们就放心了。”楚宵成敷衍了一句,看周围人多,就接过他的吊瓶架,拉着他往走廊尽头去,“凌警官,这是怎么回事啊?最近澜少爷身边也太不太平了,这让人怎么能安心啊?嫌疑人是什么来头?您那有什么线索吗?” 凌途锡转头看他,目光严肃。 楚宵成露出讨好的笑:“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有规定,但何家这社会地位,万一因为消息不对等闹出什么大事,你们警方也不好交代吧?您给我透露一点,我们也好有所防范啊!” “防范?”凌途锡回头看了一眼雅久,“那个日本来的私人助理就是你们的防范吧?防范什么了?何澜最近遇袭三次,他每次都不在场,有用吗?” “三次?不是两次吗?”楚宵成多精明的人,立刻就想到了,“不是吧?你说上次顾氏贸易爆炸案也是针对我们澜少爷?” 凌途锡嘴角一抽,心想果然言多必失。 “我没说,但就算不是针对他,那也是实打实的危险,雅久没尽到保护的义务,这是事实吧?” “那是那是!但……” 凌途锡摆摆手,顺着消防通道下楼去了。 楚宵成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纠结。 这是要变天啊?: “凌队,经过全市范围内的大规模排查,确定两名犯罪嫌疑人曾出现在北青区的十字花街道。” “当时他们驾驶着一辆临时牌照的电动汽车,在路边自助饮料机旁有过短暂停留,饮料机上的监控显示,一号嫌疑人并未对外貌进行伪装,在饮料机买了三瓶水,然后车辆拐进下一条街时,监控信号突然断了几秒,就跟丢了。” “后经证实,那辆车属于当地一户普通居民,上礼拜才提的车,于案发前不久被盗,后来被丢弃在十字花街道的一处废弃厂房外,车辆没遭到任何破坏,除车主外,我们还在车上提取到了一种指纹,正在入库比对。” 凌途锡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何澜,举着手机轻手轻脚出了病房:“车子没破坏,又是遥控车辆作案?” 电话对面的夏晟波:“……嗯!” 凌途锡挠了挠两天没洗的头发,有点焦躁:“他们到底什么人?” 技术员小许的声音模模糊糊:“只要网络系统有后门,那犯罪分子可操作空间就太多了,对方肯定有高手!” 凌途锡想了想:“那会不会监控信号丢失的那几秒也是他们搞的鬼?” 对面沉默几秒,小许激动地嚷嚷:“太可能了,凌队!我们怎么没想到呢!那先这样,我问技术支队能不能溯源!” 夏晟波也说:“那我现在去一趟现场,就这样!” “等等!”凌途锡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他买了三瓶水?两个人,为什么要买三瓶水?” 夏晟波疑惑:“那咋了?喝的多不行么?也可能刷鞋呢,我在外面就经常拿矿泉水刷鞋。” 凌途锡心想,倒是也行,就是有点败家。 他按捺着心底的疑惑,回到病房,正好对上何澜的目光,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醒了?”他快步到床边想拉他的手,又觉得不合适,就把手按在了床沿,“我去叫医生。” 何澜瞥了一眼他的手,探出食指,硬把自己塞进他手里,来自对方的体温让他安心。 还好,没事。 “别叫,不想看到穿白大褂的。”何澜沙哑地开了口。 凌途锡听话地停住了,眼底浮现着担忧:“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澜摇头,用力闭了闭眼,问:“我睡多久了?” 有点莫名其妙,凌途锡盯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心中的保护欲达到了顶峰,他想把他搂进怀里用力抱住,仿佛只有这个动作才能确认他是活生生的。 他赶紧打发掉念头,有些语无伦次:“两天两夜,这又快晚上了,你上午才从icu出来,医生说……” 何澜抿了下发干的嘴唇,他就停下了不知所谓的废话:“我给你倒水!” 凌途锡说着就要去窗台倒水,在离开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掌被他的食指轻轻勾了一下,心头不禁一颤,却没敢多停留。 “来,喝水。”他扶着他坐起来,“没事了,放心,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嫌疑人的行踪。” 何澜奇怪地看着凌途锡,凌途锡自己也有点局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在说些语无伦次的话。 大概是…… 意识到原因,他的心态突然稳定下来,低声说:“何澜,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何澜的眼神更奇怪了,看了他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那我也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他刚才注意到,他倒水用的是左手。 凌途锡笑道:“没事,就擦破点皮。” 何澜叹了口气,觉得头有点痒,一摸,摸到了粗糙的纱网。 “?” “……” “全给我剃了?” “要缝针,光剃一小块也不好看……” 何澜看出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憋着笑的,于是弯起胳膊给了他一下。 这回直接搞成秃头了,真无语。 他故意朝凌途锡呲牙:“我好看么?” 凌途锡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好看。” 何澜露出满意的表情,却又听他补充:“很亮。” 何澜面无表情地缓缓转过头,没好气看着他,突然一口咬上他的肩膀,隔着宽松的白t恤,咬到了硬邦邦的纱布,顿时脸色变了变。 还没拆线的凌警官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冷汗差点冒出来,虽然没咬中要害,但也挺要命的。 何澜退开,目光严峻,凌途锡拉了下t恤的领子掩饰尴尬,冲他笑了笑。 “你这是擦破点皮吗?” “缝了两针,没事。” “我呢?缝几针?” “十八针。” “还好。” “还好?” “比你多。” 凌途锡哭笑不得,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比的。 看他状态还不错,他忍不住打探正事:“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不认识,有一个眼熟,是不是上次停车场那个人?”何澜简单装了个傻,飞快转移话题,“等等,你为什么在这?按凌队工作狂的性格,不是该去办案吗?” “我是伤员!”凌途锡指着肩头那一小块被他口水打湿的地方,强调,“伤员!” 第42章 “伤员就去养伤啊,为什么是你在照顾我?我家里人呢?” “雅久在的,他这两天一直没睡,我让他去车里睡会儿。” “何肆年呢?他没来看我?” 第37章 肉偿 何澜主动提起何肆年, 凌途锡一愣,诧异极了。 他观察着他的脸色:“他来过,被我赶走了, 咳, 我当时声音大了点……我以为你不想见他,难道你想见他吗?”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何澜挑起嘴角:“无所谓啊,随便问问。” 凌途锡这才松了口气。 房间里有些憋闷,他趁机去推开窗户, 傍晚清凉的风一灌进来, 头脑立刻就清醒了。 何澜深深吸了口气:“凌警官,还没问呢, 你那天约我,到底什么事?” 凌途锡:“我……” 何澜一本正经:“你快说,我在昏迷的时候想的都是这事!” 昏迷怎么还能想事?分明就是信口胡说,凌途锡没忍住笑了一下。 本来他是想在其乐融融的吃饭氛围中跟他借钱的, 但人家都因为要跟自己见面躺进医院了, 这还怎么能张得开嘴? 但何澜目光灼灼的,像是能穿透人心, 他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没什么事,我去看看雅久醒了没。” “给他打个电话呗!”何澜朝床头桌上的手机一抬下巴,“我那有号码!” 凌途锡:“……” 何澜就喜欢看他在面对自己时一脸吃瘪的包子样,嗤笑一声:“干吗啊这是?该不是想借钱吧?” 凌途锡浑身一震,倒是让何澜很意外。 居然蒙对了吗? 他知道凌途锡那死要强的性格, 必须自己主动,于是半开玩笑地说:“凌警官,钱对我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了,要借赶快啊, 趁我现在还有。” 凌途锡凝视他片刻,边算边慢吞吞地说:“七十万零五千六……” 何澜笑得直颤,捂着脑震荡的头打断他:“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啊?” 凌途锡停住,咬了咬牙:“八十万!” 何澜一边笑一边头疼,脸上扭曲变形,声音却很正经:“行,账号给我,转给你。” 凌途锡赶忙扶住他的脸,不让他乱动,说:“我给你打欠条,案子破了就还你!” 何澜诧异:“办案用?” “嗯。” “那不急。”何澜停了停,撅着被他按到鼓起的嘴巴,眼底笑容变坏,“利息呢?” “利息……”这点凌途锡倒是没考虑过,就按照惯例,“跟银行存款利率一样,最后一起还你,行吗?” “没问题啊!”何澜摸到桌上的手机,“我很好奇,凌警官,这种以你私人名义借的钱,你们局里会同意付利息吗?” 凌途锡觉得八成是不会同意的。 “放心,肯定不会少付你的。” “行,如果你们局里不同意,这钱我就不要了,换成别的也行。” “别的?可以吗?” 凌途锡想到的是刑侦队办公楼里替换下来那些桌椅板凳旧电脑,没想到何澜的答案让他直接心态炸裂。 “比如肉偿。” “……” 他精彩的表情让何澜再次笑崩:“开玩笑的!凌警官,我承认刚起床脑子里黄色废料会比较多,抱歉抱歉!” “别开这样的玩笑!” “好好好,下次不敢了!”何澜双手投降,正经地说,“利息就不用啦,借条也不用打,我相信你的人品,这样吧,这次饭没吃成,下次给我补一顿就行,账号给我,马上转给你。” “那不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分钟后,凌途锡的手机响起到账的短信提示音。 他立刻给小许发微信,让他继续在游戏平台蹲顾青。 【小许:我一上线他就让我充钱,我都快搪塞不过去了!/烦躁】 【凌途锡:有钱了。】 【凌途锡:图片消息】 【小许:啊?八十万?凌队,你卖肾去了?】 凌途锡回了他一个威胁的表情包。 收起手机,他心想,的确差点被逼着“卖肾”。 其实刚才何澜说“肉偿”的时候,他的心里居然闪过一丝丝期待,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点魔怔了。 “凌警官,办什么案子啊?怎么还得自己垫钱?财政吃紧啊?”何澜懒洋洋的声音把他从梦游中拉回来。 “是其他案子,经费不太够,就是短期挪用一下,保证能找回来。”有顾家在,当然能找回来。 他观察着何澜的表情:“何澜,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怕什么?” “有人要杀你,而且他们这次差点就成功了。” “最后不是没成功嘛!”何澜耸耸肩,“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案子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凌途锡也有些不确定了,按理说,从国外来追债的话,杀死秦满基本就算完活了,前两次针对何澜也可以说是嫌疑人见财起意,但现在都被全城通缉了,还顶风作案,实在说不过去。 “何澜,不开玩笑,你告诉我,你有仇家吗?” “仇家?”何澜偏头想了想,自嘲一笑,“现在最想弄死我的应该是顾娅和何肆年吧?” “在你父亲去世之前呢?” “我之前都不怎么出门,哪来的仇家?” 凌途锡大胆假设:“再往前呢?在国外,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是中东一带的人,你上次说,你十岁之前在中东?” 何澜的目光晃了晃,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凌警官,你可能不太了解,中东那地方盛产雇佣兵,我觉得就算有人想杀我也跟中东没关系,况且,我这种老实人,怎么可能跟人结仇,你说是吧?” “可是……” 凌途锡还要说什么,突然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顾娅来了,浓妆也掩盖不住眼底的青黑。 她扫了一眼凌途锡,连招呼也没打,径直走到病床前,何澜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来者不善,心里冷笑,慢吞吞眨了下眼。 他不动声色地问:“来看我?” 顾娅冷哼,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抽出里面夹着的两张纸,展开推到他面前:“签了吧!” “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有点刺眼,凌途锡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看向何澜的目光有些担忧。 他知道,商人逐利,但最近亲眼见证过这两家的龌龊事,还是觉得人性真是太没底线了。 他忍不住开口:“顾总,何澜受了伤,这种时候,你……” 何澜却已经飞快把协议内容过了一遍,掌心朝上把手伸到顾娅面前:“笔。” 顾娅的表情意外地僵硬了一下,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支笔,拍在他手心。 何澜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分了一张协议给她,维持着风度朝她点了点头:“顾总,再见。” 顾娅夺过来,转身就走,出门前又停下:“你都不问为什么?” 何澜很配合,淡淡问道:“哦,那,为什么?” 顾娅被气跑了,差点撞到迎面来的医生,搞得何澜很无辜。 医生是来给何澜检查的,全程都在抱怨凌途锡,为什么病人醒了不及时呼叫医护人员,说这样很危险,又引申到医院规章制度,委婉地请他回自己的病房去。 何澜全程面带笑容看着他挨训,心情好的不得了。 夕阳落下,医院里彻底变得寂静,应何澜的要求,凌途锡坐在椅子上低头跟外卖商家交涉。 一条橙红的光线刚好在他脸上投出阴影,是棱角分明的型男一枚,看得何澜不舍得挪开眼睛。 “好了,水煮鱼,不放辣。”凌途锡也是服了,同时他也好奇,这道菜到底怎么做。 医生下班前查房还叮嘱何澜不能吃辣,可他非唱反调要吃水煮鱼,还耍赖说不吃就会着急,着急就会犯心脏病,凌途锡惹不起,只好联系商家说明要求,最终在钞能力的加持下,商家同意做份特殊的送来。 得逞的何澜神采飞扬,突然说:“凌警官,我恢复单身了。” 凌途锡被他眼底的光彩晃得心跳加速:“怎么?要我恭喜你吗?” “介意我二婚吗?” “什么?我介意什么?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朋友摆脱不幸婚姻,那是好事。” “这么说,我们是朋友?” “你觉得是那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我没意见。” 夕阳让凌途锡的面孔变得愈发红润,他盯着何澜的侧脸,隐隐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何澜却没回应,转头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眼底被倒映出一片绚烂金红。 倔强地吃光了没滋没味的水煮鱼,何澜终于还是没敌过虚弱,跟凌途锡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 凌途锡帮他盖好被子,把自动躲到走廊的雅久喊进来,打算也回病房去休息。 不料,还没下楼,手机就响了。 第43章 “凌队,壬潮村那边有情况!” 发现情况的是壬潮村派出所,上次夏晟波过去跟他们碰了个头,又提出了疑问,就是嫌疑人带走邹莹莹肯定是在深夜,之前村子里没查到外来车辆,那他很可能是带着邹莹莹步行出村拦车,应该调取往市内方向的快速路夜间监控。 后来,刑侦支队人手吃紧,查监控这个重任就落在了当地派出所民警身上,他们把那几个晚上的监控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直到刑侦支队这边发出两名犯罪嫌疑人的协查通告,他们才确认,在高速路上,有一辆出租车的前排坐着嫌疑人的其中一个。 凌途锡赶忙架着膀子回了队里,夏晟波正跟派出所的孙所长视频通话。 “哎哟,当时不说是外国人吗?我们这几天光找外国人去了,看得两眼发黑,好了,视频处理完发给你了,你那边接收一下。” “收到,孙所,谢了哈,回头我带两瓶好酒去看你!”夏晟波挂断了视频,见到凌途锡回来了,朝他扬了扬手机,“凌队,回来的正是时候,咱们终于有线索了!” 第38章 十字花街 根据车牌号, 警方很快通过出租车公司联系到那辆车的夜班司机,把他请到了刑侦大队协助调查。 中年秃头司机起初还有点牢骚,说自己刚下夜班, 不睡觉晚上就干不了活儿了。 后来听说自己无意间成了一起拐带案的帮凶, 而且对方有枪,这才慌了:“警察同志,这可跟我没关系啊,那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坏人, 我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不能拉啊!” 吴丽和善地说:“别紧张, 不是追责的意思,就是想麻烦您把那天的情况回忆一下, 我们好早点抓住犯罪嫌疑人,救出那个女孩。” “哎!”司机用力点了下头,“那你们问吧!” “您贵姓?” “我姓薛,薛凡。” “薛先生, 那天, 照片中的人在什么地方上的车?” “大概……我想想啊,应该是城郊快速路, 快到盐场的那个岔路口,就在路边。”薛凡讪笑,“我知道快速路不让停车,但当时路上车不多,再一个, 我看其中一个人抱着个人,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一片好心,而且我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停的!” “他们有几个人?” “两个男的, 怀里还抱着一个,上车后我才看清,是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吴丽两张嫌疑人照片摆在他面前:“看看,是他们吗?” “是,但眼神没这么凶。” 那倒是没什么问题,照片是技术部门根据监控里的样貌还原的,微表情肯定有所差异。 “女孩的长相看到了吗?” “那没有,女孩穿着件很宽的夹克,男式的,帽子把脸都遮住了,我是从身材看出来那是个女的。” 吴丽又把二号嫌疑人抱着邹莹莹的照片拿给他:“是这个女孩吗?” 薛凡眼睛一亮:“对对,应该就是这个,同一件衣服,就是这颗痣,还挺好看的!” 凌途锡用笔尖敲了敲桌面:“她当时还活着吗?” “啊?”薛凡愣了愣,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不是,活着的吧?活着的!他们上车时候我打开了车里的灯,她还像是不适应灯光,直往那个男的怀里缩。” 会客室里的几个人纷纷松了口气。 凌途锡捋了一遍本子上潦草的字迹,问:“薛先生,那么晚,你为什么会在快速路上?好像快速路上很少见到出租车。” 说到这个,薛凡一脸晦气:“你们不知道我那天多倒霉,在网上接了个单,接单前听着说是距离两公里,结果接完才发现是两百公里,可没办法,接都接了,取消单子的话我和白班的奖金就都没了,我就只能自认倒霉空跑过去,结果啊,按定位跑到地方一看,神了,一片空地!给客人打电话是空号,这不是见鬼了吗?” 凌途锡手里的笔一顿,跟夏晟波对视,表情都十分微妙。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给平台客服打电话啊,他说可能是系统错误,我说那我这损失咋补偿啊,他说他们只能把这个单给取消掉,但补偿是不可能补偿的,你说他们讲不讲理?就没人能治治他们?”说到这个薛凡一脸愤愤,明显是苦资本家压榨久矣,“还好啊,回来路边捡了个活儿,稍稍弥补损失。”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啊,到现在也没给我答复,我也懒得问,反正也这样了,就搭点油钱自认倒霉呗!” 凌途锡朝夏晟波使了个眼色,他就出去了。 “那三个人的目的地是哪?” “坐前面的人一上车,就说先到人民医院,我也看他们挺怪的,就问了问情况,前面的那个人说,后面的两个人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女儿突然生病了,要去医院,你说这不是赶巧了?快速路上白天都没有出租车跑,就更别说晚上了,算他们运气好!” “人民医院?”凌途锡皱了皱眉,从窗户看向街对面。 隔着几栋楼,露出半栋浅绿色的急诊大楼,和楼体上镶着的“人民”两个字。 “他们到医院下车了?” “没呀!”薛凡拍了下桌子,“突然又说病历没带,要我送他去亲戚家,他要先把女儿安顿好,他回家去拿。” “亲戚家?什么位置?” “说就在医院附近,让我绕着附近这几条街转悠,转了几圈没找到,又说干脆去另外一个亲戚家,我不高兴,他给了我400块钱,那时候表上显示才130块,大半夜的也没别的活儿,我当然是答应了!” “然后呢?” “另外一个亲戚地址倒是准,就是有点远,在十字花街那边。” 凌途锡猛地坐直了身子:“具体呢?” 一直态度挺温和的警察突然严肃,薛凡被吓到了,意识到事态严重,他赶紧掏手机:“别急,别急啊,我得看看地图,他们让我停那地方挺偏的!” 他一边回忆,一边捋着自己走过的路线划动地图,终于锁定一个位置。 “这,警官,就这,我还记得下车的地方有个早餐店,包子味儿还挺香的!” 这时,夏晟波也回来了:“凌队,平台回复说,那单是凭空生成的,应该是系统出现了bug,但他们还没找到原因!” 凌途锡冷笑一下。 他迅速带人奔赴指定位置,对周边进行拉网式排查,最终把目标锁定在山脚下一片孤零零的在建楼房。 这片楼投资不少,立项很不错,周围湖光山色的,可惜烂尾了,建筑商连塔吊都没撤走,似乎还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开工。 楼盘已初具雏形,前面几栋基本完成,有被坑了的业主就那么住进毛坯房。 排查这个楼盘的工作量相当大,没有监控,没有电梯,凌途锡只能联系十字花街派出所,联合行动。 他们靠双腿一层层一户户地搜,一一排除掉业主和流浪汉,终于,在湖边一栋连窗户都没有的楼里,发现了不明人员住过的痕迹。 只可惜,从水杯里落的几只小虫子来看,住在这里的人早就离开了。 跟其他流浪汉不同,三室一厅的毛坯房被他们住的很整洁,有建筑商安装的水龙头和马桶等基本设施,照明用的是强光电筒,床是砖头和木板搭起来的,被褥是崭新的,食物是各种熟食和即食食品。 凌途锡从床下捡起一个花花绿绿的小包装袋,两腮的肌肉都绷起来了。 夏晟波嚷嚷:“凌队,又是啵啵糖?这里还真的是他们的落脚点!” 可惜,虽然对方走得仓促,却像是早有准备,所有能查到身份信息的东西都没留下。 吴丽在厕所里招呼:“凌队,在厕所垃圾桶里发现用过的卫生巾,邹莹莹还活着!” “别高兴太早,先拿回去化验,看看是不是邹莹莹。” “是!” 夏晟波一脸纠结:“如果是邹莹莹的话,那这俩人对她还不错啊?给买卫生用品,还单独给了间卧室,就不怕她找机会逃跑?” 凌途锡皱着眉:“可能真不怕,邹莹莹只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子,而其中一个嫌疑人武力值很强,不把她放在眼里也正常。” 夏晟波嘀咕:“还是觉得怪怪的。” 的确怪怪的,凌途锡也察觉出有不对劲的地方,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再是邹莹莹,而转移到了拥有枪支的两名犯罪嫌疑人身上,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的下落。 “真可惜,没抓现行,估计闹这么大动静,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了。” “连邹莹莹都带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说不定案发后他们就打算换地方,这两个人警惕心非常强,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这还是何澜的“中东雇佣兵”言论给他的启发。 何澜? 凌途锡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马上给何澜打去电话。 对面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喂?凌警官?” 第44章 凌途锡稍稍松了口气:“你还在医院吗?” “在呢,打算下午出院,你来接我吗?” “出什么院?你还没拆线呢,医生同意吗?” “同意啦,我做过检查了,没事,就是不让碰到伤口,拆线再过来就行。” 凌途锡怀疑他把医生收买了,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多住几天吗?这才第三天,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被无故骂了一通的何澜极其不爽,反怼:“那你才第二天就出院了,不是也没拆线吗?再说,我用你管?” 凌途锡才支棱起一半,立刻就怂了,退而求其次:“雅久呢?” 何澜还是没好气:“在削苹果,干吗?” “让他寸步不离保护你,记住,是寸步不离!我马上跟队里申请调派人手24小时保护你,在我们的人赶到之前,你好好待在医院,不要离开!” “出什么事了吗?我不用别人保护!” “我们这边查到了伤害你的人的落脚点,但已经人去楼空了,我怀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很危险。” “哦,知道了。” “何澜!”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凌途锡十分火大,“你别不当回事!” 何澜却嗤嗤笑起来:“凌警官,你急什么啊?怎么回事?今天说话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呢!” 凌途锡:“……” “行了啊,阿年办完出院手续了,回头再说!” “何澜!喂?” 凌途锡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可听筒里已经传出了“嘟——”的忙音。 他刚刚说谁? 何肆年? 第39章 画 看何澜没有刻意避着自己的意思, 何肆年就假装在病房里到处翻纸抽,实际竖着耳朵听电话内容。 听明白对面是那个姓凌的警察,他顿时少了点兴趣, 抽出两张纸擤鼻涕。 何澜笑眯眯问他:“感冒了?” 何肆年把纸扔进垃圾桶:“没有, 刚才路过走廊,正好保洁在拖地,我消毒水过敏。” 这倒是真的,现在他的鼻子有点难受。 今天之前, 他以为何澜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 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打来电话,让他接他出院, 他二话不说就放下手里的重要工作跑到医院,哪怕即将面对的是雷霆万钧,刀山火海。 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何澜就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他该使唤就使唤, 该开玩笑还开玩笑,搞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哥, 稍等一下,我去借个轮椅。” “轮椅?我头破了而已,又不是腿瘸了。” “怕你头晕。” “不是还有你吗?扶着我就行。” 他这样说,何肆年便不再坚持,主打一个满足哥哥的一切要求。 他扶着他走出单人病房, 雅久拎着个大包在后面跟着,又在下楼后主动当司机。 何肆年把何澜扶着坐进车里,还在他上车时细心地帮他挡了一下头,关门前却被他一把拉住。 “跟我坐后面。” 何肆年维持着撑住车门的姿势, 愣愣俯视他平滑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光线从车门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温和又柔软,车里的香水味让他在某一瞬间有些眩晕。 “哥……”他想说什么,突然被汽车发动的声音惊醒,后面的话就变成了,“好。” 车子怎么开出停车场的他没印象了,走的什么线路他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呐喊,告诫自己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两个人之间的芥蒂彻底解决掉。 在他印象里,何澜看似人畜无害,实际上像湖,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深得探不到底的深,他总是被一股神秘感笼罩,让他不由自主地为之着迷。 所以,他不认为被戴了绿帽子的何澜会轻易让这件事过去。 他的脑子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决定,用有诚意的道歉做开场白。 “哥,我……” “我跟顾娅离婚了。” 何肆年怔住,隔了几秒才“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何澜含笑的眼睛眨巴几下:“昨天她来过,还没办手续,但协议签完了。” 何肆年吃惊不小。 怎么可能,这就离婚了?顾娅怎么可能放弃何家这棵大树?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找自己,她公司的窟窿填上了?在搞什么? 还是说…… 他不经意把目光看向何澜,忘了掩饰起怀疑,何澜笑得眯起眼:“阿年,过去的事就算了,我跟她也没什么婚姻事实,不值得为她毁掉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感情。” “可是……” “我约了她去民政局,明天你去帮我办离婚手续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不需要我本人到场,对吧?” 离婚手续?难道是真的? 何肆年刚刚的疑虑彻底被打消,激动得手心冒汗:“我知道了,哥,放心,不用你亲自出面,我去就行!” 何澜点了下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 “楚律师说,爸爸还有另外一份遗嘱,明天之后就可以生效了。”何澜冲何肆年歪了歪头,“阿年,我觉得,这份遗嘱才是爸爸的真正心意。” - 第二天,何肆年顺利替何澜办完了离婚手续,他把消息发给何澜的时候,两个人仿佛都松了口气。 头上伤还没好,但何澜迫不及待想见单寒,担心去得太突兀,就以做心脏检查为借口,约了周恒。 跟周恒约好的上午十点,但他八点就到了,跟老倪借了一顶老气横秋的棒球帽,手里握着薄薄一卷a4纸,一共六张。 雅久提着给两位老人的礼物跟在他身后,这次真的是寸步不离,何澜翻脸都赶不走他。 晨光温馨,一群老人正在草坪上打太极,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何澜很快搜索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热情地挥了挥手:“罗伯伯,单伯伯!” 罗敏沪收了个势,推了旁边的单寒一把,两个人一起走过来。 “哟,小何,这么早!” “可没有两位伯伯早,这边空气真好,你们这生活也太健康了吧!”何澜从雅久手里接过一个袋子,“给二位伯伯带了早餐,特意绕到四海楼买的,他们家肠粉和小笼包特别好吃!” “四海楼的啊?”罗敏沪开心地接过去闻了闻,“哎哟,真香!有心了啊,小何!” 四个人直接去餐厅找了个角落偷吃外食,落座前,不爱言语的单寒弯下腰,从下往上观察何澜的帽子底下。 “小何,你头发没了?怎么了这是?” “不小心摔了一跤,头上刮出个口子,缝针来着,要不前两天就想来看您两位了,我这都攒好几幅画了,就想跟单伯伯讨教呢!” 单寒被他哄得笑眯眯,主动接过他手里的画:“画什么了?给我看看。” 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吃早饭的心情全没了。 老人的笑容渐渐消失,双手微微颤抖,把六幅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到最后眼角都湿了。 何澜也有些动容:“伯伯……” 单寒抬手打断他,从里面挑出三张并排摆在餐桌上,沉声介绍:“明代的凤冠,顾恺之的画,隋代菩萨像,这三件应该是从我们国家流出去的。” “另外三幅呢?” “有两件应该是韩国的,一件是泰国的,虽然有相似之处,但从民族特点、细节和精细度方面还是能看出差别的。”单寒拿起剩余三幅画,摇着头感叹,“画的真好,还原度太棒了。” 何澜呲牙:“过奖啦单伯伯,我这不过是胡乱涂鸦的小儿科而已,等我回去上网查查这三件的历史,好好学习学习,咱们快吃饭吧,罗伯伯都等急了!” 他麻利地收起桌上的画,连单寒手里那三张作废的都收走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吃完后,何澜又给两个老小孩当棋桌裁判,九点半多的时候,周恒到了疗养院,看到这一幕略有些吃惊。 “你们认识?” 三个人一起故作神秘地眨眼。 听说何澜要去做检查,两位老人棋也不下了,硬要陪着他一起,搞得周恒很是无奈。 这两位老爷子是疗养院的刺头,一个冷若冰霜,一个脾气火爆,偏偏就他俩处得来,别人谁碰谁死,连他这个院长都没办法,何澜能同时拿捏住两个,那是真了不起。 劝又劝不动,惹又惹不起,只能任由他们当监工。 单寒有点担心:“小何啊,你心脏病怎么这么严重呀?年纪轻轻怎么搞的?” 罗敏沪直接做主:“那得住院疗养啊!小周,给他安排到我们隔壁房间!” 周恒苦笑:“不是我不安排,我提过好几次了,是澜少爷不愿意到疗养院来,我现在充其量就是他的家庭医生。” “哦,对了,周博士。”何澜忽然想到,“我跟顾总之间出了点问题,家庭医生可能需要解约,但我还是想请你为我诊治,就是不知道,没有顾总的面子,我还能不能请到你这样的专家。” 第45章 周恒稍稍一愣,立刻点头:“没问题,澜少爷言重了,您的身体我负责到底。” - 微风扬起卧室的半透明薄纱,一荡,一荡。 房间里只有很简陋的家具,天花板和墙壁生了霉斑,桌子一角堆了一摞厚厚的a4纸,桌面上散落着纸张和各种颜色的圆珠笔。 “爸爸,手疼,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 “乖阿澜,就只剩下最后一幅,画出来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桑达一如既往温柔地哄着阿澜。 十三岁的孩子对人性已经有了粗浅的判断,他看到桑达露出笑容,但感觉他的笑跟阿祈的不一样,没有亲和力,反而让他害怕。 他咬着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在脑海中徘徊了很多天的想法:“爸爸,我不想去那些地方玩,能带我去一次游乐场吗?” 桑达脸微微僵了一下,又重新绽开一个更有力的笑容:“当然可以,先画吧,有人在等着。” 阿澜重新埋首画画,眼帘低垂着,对他给出的答案并没特别期待。 二十分钟后,精美复杂的凤冠跃然纸上,连点翠的光影都活灵活现。 桑达抽走了画,一个字也没留下。 阿澜落寞地扔下圆珠笔,过了一会儿,又拾起来,在a4纸上画了一棵简笔画似的小树。 他把纸冲着窗外的阳光,小树随着纸张的晃动扭了扭身子,他开心地笑了,用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快点长成大树吧,小树苗!” 仿佛跟那天的场景重合,微风,薄纱窗帘,圆珠笔画。 并排的四幅画,除了今天被单寒鉴定过的凤冠、顾恺之真迹和菩萨像,还有上次那幅提梁壶。 凤冠的画被放在最左边,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盘膝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堆起了乌云,刮进来的风也多了些许泥土的腥。 他惊觉时间流逝,从椅子上下来,却因为腿麻了,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针扎似的感觉通常让人难以忍受,他却木然仰躺倒在地上,双眼放空,放任不适的感觉侵袭身体而不做任何回应,只等它慢慢散去。 刺痛感减轻后,他用遥控器打开吊灯,跪爬到柜子旁,拉开底层抽屉,拿出盒子里的十六面骰子黄金吊坠,提起来冲着灯看了一会儿。 那是个崭新的吊坠,链子上没有裂纹,有裂纹的那个被他送给凌途锡了。 其实送礼物给凌途锡这个举动多余且冒险,但他就是想送,人类不可能100%保持理性,不管是谁,总有想为自己任性一次的时候,在这点上,他已经原谅了自己。 他把项链拿到书桌前,重新铺了张纸,一笔不错地画出个十六面体的展开图,然后对照着骰子,把每一面的数字和花形对照着位置标注在画上。 十三个数字,三个花形。 他掏出手机,依次按下十三个数字,然后按下拨号键。 第40章 安全的吧? 拨出这个号码时, 何澜不带丝毫犹豫,这个时刻他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期待了不知道多久。 电话接通, 对面传来一个操着流利外语的男声:“阿澜。” 何澜握着手机走向浴室:“你怎么知道是我?” 对面笑了一声:“那天有人来买十六面骰子,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号码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真有你的。”何澜打开水龙头,流水的噪音立刻充斥满浴室,这是在谈论重要事情时他惯用的防监听办法, “半小时后你登录x图库, 我会上传四张照片。” “没问题!”对方回答的很爽快,“你这几年怎么样?我听说桑达一直在找你。” “挺好的, 我很安全。”何澜不想多说,“那就拜托你了,佣金就按之前说的。” “谢谢老板,哈, 等我消息!” “好, 那再见,juris。” “拜拜!” 十分钟后, 他把四张文物照片上传到x图库,这个图库搭建在境外的一个免费服务器,每两天自动清理一次图库,完全无痕。 之后,他关掉电脑,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到浴室泡了个香香白白的牛奶浴。 - 天刚蒙蒙亮,凌途锡在局里的公共浴室洗了个澡,躺上休息室的床时, 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36小时不眠不休的追缉,两名嫌疑人依旧不见影子,小许的游戏平台那边也陷入了困局,顾青已经好几天没上线了。 凌途锡有点怄,好不容易豁出去脸皮跟何澜借了一大笔钱,结果却用不上。 刚刚他联系过顾嘉安,问他有没有顾青的消息,顾嘉安说他也好几天没联系上顾青,往他住的酒店打电话,说人还在酒店,早上还下楼吃了早餐,只是不肯接电话。 “凌警官,我怀疑小青是在抗议。” “抗议什么?” “上次你们来家里后,我让他立刻回国,可能口气不太好,他这是跟我闹脾气呢!你别着急,等过几天他钱花光了,自然就乖乖回来了。”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凌途锡还是不放心,打算先睡一小会儿,等经侦那边的同事上班后去打探打探顾氏贸易的账目到底什么情况,如果有问题,那就去跟刘局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并案。 在床上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放着的项链上。 这些天他一直没回家,这个项链现在成了烫手山芋,贴身放口袋里鼓鼓的有点显眼,放办公室又担心被人看到,就只能戴在胸口。 吊坠太大,贴身上有时有点硌得慌,但他好像并不后悔接受这个小小的麻烦,偶尔在无人时,还会掏出来看上几眼,试图寻找上面数字的规律。 八个面是数字,八个面是花形,好像也没什么规律。 凌途锡在台灯下看了一会儿,闹钟响了。 天居然亮了? 他就这样盯着一条项链,错过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经侦的同事说,顾氏贸易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客户往他们的国外账户里打了八千万的款,这笔款项收回之后,除了那笔钱的交易明细在爆炸当天被烧毁外,公司其他账目毫无破绽。 凌途锡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家人有问题,但唯一能抓到把柄的顾青还在境外,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时,手机响了,是夏晟波打来的。 “凌队,一号嫌疑人露头了!” - 一大早,何肆年陪何澜到医院拆线,然后又跟他一起去了公证处,楚宵成已经在那边恭候多时了。 就这样,何威宇的第三份遗嘱正式生效,包括理财、基金、债券、信托和其他动产不动产在内的74亿资产归于何澜名下,何氏集团59%的股份和宇航基金转移给了何肆年,何澜不再参与集团的任何事务,包括盈利和分红。 对何肆年来说,这一切完全是意外之喜,他甚至怀疑,养父何威宇是不是在考验自己,通过考验才有继承遗产的资格。 但,真的通过了吗? 顾娅因为出轨离婚,触发了第三份遗嘱,罪魁祸首却是自己,也多亏何澜有意将事情暗中消化,不然的话,自己还能有继承遗产的资格吗? 他明显早就知道这份遗嘱内容,为什么要放过自己呢?如果自己身败名裂,那整个集团必定落在他手里,他怎么会一点都不心动? 难道,那次的表白,他往心里去了? 对,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对自己的热情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心情有些亢奋:“哥,中午了,该吃饭了,既然你喜欢烛光餐,我们……” “不去。”何澜打断他。 既然个屁,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烛光餐献给顾娅,那顿饭吃得他终身难忘,还来? 何肆年又吃了个冷脸,却越发亢奋,他自己都没发觉,无论何澜怎么对他,他都能全盘吸收,他越冷,他反而越有动力。 “哥,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 “雅久,停车。” 汽车停到路边,何肆年被赶下了车,等车子再次发动,司机雅久咧着嘴傻笑,眼下这情况似曾相识。 他这个保镖已经放弃了真正的雇主,转投何澜的阵营了。 何肆年是个很强干的人,但他更欣赏何澜,他跟他单独相处的最多,很清楚他的内心有多强大,他是天生的领导材料,可惜他好像并没什么好胜心。 “澜少爷,接下来我们去哪?” “回家。” “刚刚广播说,快速路那边发生了重大事故,堵了好久,到现在都没通车,我们绕到下城那边回去的话应该会更快,就是路况不太好!” “都可以。” 车子开上了一条不太平整的旧水泥路,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一辆黑色电动轿车在路边发动,鬼魅般跟了上去。 道路两侧依稀能看到不远处村落的炊烟,风景一片宜人,雅久起初还哼起了一首充满故乡特色的小调,哼着哼着就不哼了。 第46章 “澜少爷,有辆车在跟着我们。” 何澜了解雅久,如果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他是不会说出来吓唬自己的。 他差不多知道是谁,就笑着问:“应该还是那两个人,你有把握吗?” 雅久挺胸抬头,超大声:“当然!雅久这次定要一雪前耻!” 何澜勾了勾嘴角。 “您坐稳了,澜少爷!”雅久忽然加大油门超过了前面的车,果不其然,后面那辆车也提了速,紧紧咬在他们身后。 借着超车变道的机会,何澜在后视镜看到了后面闪出来的那辆车,是一辆艳紫色的兰博基尼,骚包极了,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它提速时的巨大引擎轰鸣。 何澜稍稍一愣,怎么会是他? 他拍了拍靠枕:“靠边停车。” “啊?哦!”雅久听话地停下车,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大干一场。 同时,那辆紫色的兰博基尼超过了他们,在他们车前停下,门一开,下来一个雅久有点眼熟的人。 哦,想起来了,见过一次,他是澜少爷前妻的弟弟,那次奉他姐姐的命令带了家庭医生到何家。 居然不是杀手啊?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澜少爷,这……” 就见何澜已经打开车门下去了。 “顾青?”顾青的脸有些浮肿,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何澜觉得他肯定有事,“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体不舒服?” 顾青揉了揉眼睛:“早上到的,时差还没倒过来。” “哦,那你这是干什么?有事怎么不打电话?” “电话……丢了,你来我车上,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事?” “关于秦满的。” 顾青一向没什么正经事,这次却给了何澜一个大大的意外,他沉默片刻,率先走向顾青的车。 雅久见状要跟上,却被他阻止了:“你在这稍等我一会儿。” 雅久想遵从凌警官的“寸步不离”原则,但何澜脸色严肃,而且这个叫顾青的是朋友,应该不会有事,于是就点了点头,靠在自己车子的机盖上掏出烟。 看起来是抽烟解闷,实际是在防备突发状况,这位澜少爷最近一难一难又一难,他可真是怕了。 车门一关,外面的噪音全被隔绝,顾青双手扶着方向盘,转头看了何澜一眼,就飞快把眼睛挪开,像是心虚。 “何澜,我……” “你刚刚说秦满怎么了?” “可能,他对何伯伯做的事跟我有点关系。”顾青吞了口口水,“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做那种事!警察,警察已经盯上我了,我躲不掉了,我……”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何澜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 顾青现在的状态有些不正常,何澜本不想打断他,但一看是凌途锡打来的,还是拍拍他肩膀:“顾青,你稍微冷静一下,我先接个电话。” 顾青瞥了一眼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何澜因为太高兴而忽略了他的异常,笑着接起电话。 “喂?凌警官!” “何澜,你在哪呢?” “回家的路上,快速路那边堵车了,走的下城路。” “你现在安全吗?” “啊?”这个问题让何澜愣了一下,“我?安全的吧?我跟顾青在一起呢!” 凌途锡震惊的声音从听筒传出:“什么?顾青?他回国了?” “啊……”何澜又是一愣,下意识看了顾青一眼。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顾青劈手夺过他的手机,同时按下按钮发动汽车,车子火箭一般蹿了出去。 不远处的雅久被迫吸进一大口尾气,烟都呛掉了,反应过来不对劲时,人已经凭借身体本能跑回去拉开了车门。 他骂了句国粹,油门踏板差点踩进油箱里,但顾青开的是跑车,再好的轿车在这方面的性能也要差一截。 宾利宽大的车轮崩飞路面上的小石子,从何澜的手机上碾了过去,跟凌途锡的通话界面立刻变成了漆黑一片。 第41章 无路可走 路况本来就不好, 顾青还把车开得东倒西歪,何澜几次想拉安全带都没抓到,干脆放弃了。 他们呼啸着从一辆满载的大卡车旁经过, 险象环生, 不仅如此,公路上有不少车辆被他们牵连发生了事故,所过之处乱成一团。 何澜试图安抚顾青:“顾青,你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我帮你想办法。” 顾青怒吼:“你跟那个混蛋警察那么熟, 能帮我想什么办法?他们要抓我,他们在查我的账户了!王八蛋!他们给我下套, 就是要调查秦满杀你爸爸的事!” “你不是说没想到秦满会做那种事吗?你跟警察说清楚就好了,老躲着也不是办法。” “我脱不开关系的,他们怎么可能查到这一步?不不不,绝不可能!怎么可能?” 顾青样子很疯, 让人害怕, 何澜捂住胸口:“顾青,我心脏很不舒服, 这样下去不行,你停下,我要下车。” 顾青的眼神恢复了少许清明:“你的药呢?” 何澜喘着气说:“没带,最近都没犯病,顾青, 车开太快了,我真的难受,你带着我也没法跑,让我下去吧, 咱们好歹是最好的朋友,你可别把我弄死了。” 顾青瞥到他额头上的汗珠,真的把车停了下来,这里位于山脚下,右边紧挨着就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的确,路上到处都是监控,他们已经知道我回国了,我根本到不了码头……” “码头?” 顾青没回答,当机立断下了车,生拉硬拽地把何澜也拉了下去,一路往山里跑。 树影飞快在身边掠过,他们踩着杂草专挑没路的地方走,远方的路上依稀传来的警笛声让顾青一步也不敢停。 “你现在是我的人质了,何澜,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伤害你,我们在山里躲一晚,等我安全了就放了你!”他突然顿了顿,“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国外吧,走两个人也没关系,我出钱就是了!” 何澜立刻明白了“码头”的意思,压制住心底的不安,他假装轻松地说:“我可不去,我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你快饶了我吧!” 他感觉手一紧,顾青发狂时候的手劲儿快要把他骨头都捏碎了。 他边拉着他跑边回头朝他吼:“你不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我也这么觉得,我突然不想跟你分开了,不想!” 这傻逼真是疯了! 何澜喘的肺都要炸了,在心里暗骂。 论力气,他自然拗不过顾青,只能被他拉着往前,心里不断盘算对策,一不留神,一脚踩进一个斜向下的树坑,摔了一跤。 干脆不起来了。 “我脚扭了,好疼,不用管我,你快跑吧!”他仰起头,委屈地看着顾青,眼底水光闪动。 仓促之中,帽子也掉了,露出一颗贴着纱布的光头,纱布上渗出一点殷红的血,像是在控诉顾青的暴行。 顾青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你,你头发呢?不是,你怎么受的伤?这么严重?” “是个意外,不重要。”何澜挣扎了一下,又跌坐回去,“重要的是,我现在动不了了。” 顾青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会拖慢你速度的,警察到了。”何澜指了指山下,从茂密的枝叶间,依稀能看到很多人影晃动。 “不,没关系,不跑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行!”顾青看了看周围,“这座山这么大,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的,撑到明天早晨,等时间差不多我们再赶去码头!” 何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好乖乖爬上他的背,他可不想激怒他,成为不明不白的牺牲品。 说是找个地方躲,可哪那么容易? 如今主张全城建公园,城市内外只要有点平坦的地方,立刻就会被列为开发对象,这座山邻着郊县,自然也不例外。 顾青背着何澜翻到山的另一头,满头大汗,沿着一个坡路小跑下去,迎面就遇上了几位下午上山遛鸟的大爷。 他傻眼了,掉头就往林子里扎。 “那小孩是不是受伤了啊?那还出血呢!用不用叫救护车啊?这边儿,这边儿下山!走错啦!” 身后的大爷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嚷嚷,有更热心的掏出手机报了警。 顾青一路躲着人,兜兜转转找到了个防空洞,周围看着鸟不拉屎,地上全是腐烂的枝叶和虫子。 走近了一看,防空洞入口被巨大的石头堵着,但有个土坡,足有五米高,是防空洞上方的山体水土流失造成的,能爬上去。 何澜说:“这进不去吧?” 顾青虽说体格不错,背个大活人在山里跑这么久也累的够呛,刚好旁边有个不知谁放在这供人歇脚的破木头凳子,他就把何澜放下:“你坐这,我上去看看。” 何澜笑着点点头,柔声安抚:“小心点!” 第47章 顾青擦了把汗,也朝他笑了一下。 他刚一登上土坡,何澜就往四周打量起环境,正好看到他们来的地方快步跟过来一个人。 凌途锡? 双方看到彼此都十分惊喜,凌途锡刚要开口,何澜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指了指防空洞,这时顾青已经登到了土坡最上方,正从巨石跟洞口的缝隙向里面张望。 凌途锡忧心忡忡地盯着他头上被染红的纱布看了几秒,慢慢皱起眉头,两个人做了几次眼神交流,终于还是在他的暗示下藏到了一棵大树后。 距离有点远,何澜打算先把顾青引过来,省得他再次逃走。 他提高声音:“顾青,里面什么情况?” 顾青被洞里的气味熏得捂住鼻子,又不死心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会儿,才顺着土坡小跑下来。 他一脸疲惫:“不行,太深了,没有缓冲,跳下去肯定摔伤。” 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给凌途锡打掩护,何澜继续没话找话:“那么高,也没法出来吧?” “是出不来,再说里面太黑……啊!”顾青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突然窜出来的凌途锡给扑倒了。 他拼命挣扎,揪着凌途锡的衣服,大喊:“何澜,快跑!” 何澜:“……” 我为什么要跑啊? 人在受到严重刺激时,可能就是会比较傻吧? 顾青带着凌途锡一起滚进烂泥里,借着地势把他压在下面,凌途锡一个漂亮的反擒拿,反客为主把他压制住了,单手从后腰摸手铐。 刚刚那一下凌途锡差不多是狗啃泥下去的,这会儿满脸黢黑,虽然架势很拿人,但实在看不出英武的雄姿,何澜看着他忍不住的笑。 蓦地,他表情一凛,大喊:“小心!” 顾青竟然从裤袋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弹簧刀。 在顾青有异常动作时,凌途锡就警觉了,何澜发声提醒时,他手里的手铐已经本能朝刀子迎了上去。 开了刃的刀锋从手铐的弧形边缘偏走,几乎能看到火星迸溅,尖锐的摩擦声震痛耳膜,原本冲着太阳穴去的刀子正正划向他的咽喉。 他敏捷地向后一仰,刀尖贴着颈动脉位置擦了过去,“刷”地割开了他警用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那一刹那,他的汗毛都感受到了金属的凉意。 顾青看到了从凌途锡领子里跳出来的那一抹金色,瞳孔骤然睁大,呆了几秒,手里的刀子忽然狠狠刺向凌途锡的脸。 “凌途锡!” 何澜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不顾一切想冲上去,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顾青的手腕血花飞溅,他惨叫着松手,刀子朝他的脸落下,被凌途锡眼疾手快地拍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凌途锡猝然转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依稀看到密林里高大人影一闪,想去追,又不放心把何澜一个人留下。 他飞快巡视到对方的视野盲区,朝何澜大喊:“躲到防空洞那边去!” 然后倒拖着顾青跟他一起过去躲好,用膝盖把人压住,掏出手机:“夏晟波,我这边搞定了,一号嫌疑人也在这片树林里,赶快加大警力搜,一切以他为主!” 顾青奋力挣扎的样子很恐怖,像是精神病院里的重度病人,哪还有半点纨绔少爷的模样? 就连凌途锡都差点按不住他,不得不用浑身的力气压住他的身体,他一手一只按住他的胳膊,转头对何澜大吼:“拷上他!” 何澜帮忙把手铐扣在顾青手腕上,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指尖在不断颤抖。 拜刚才顾青那两刀所赐,这次是真的要发病,他从口袋里掏出口红形状的吸入式药剂,猛吸两口,神经得到缓解后,才听清楚他嘴里在骂什么。 “何澜!你个骗子!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骗我!”顾青目眦欲裂地盯着凌途锡的眼睛,“是我的,那条项链是我的!我在国外买给何澜的!你有什么资格戴!” 谎称玩具的吊坠被当场揭穿来历,何澜相当无语:“顾青,我当时不是说了要送给男性朋友吗?你不过就是个带货的,发什么疯?” 凌途锡从顾青身上下来,无奈地看着装无辜的何澜:“是真货?” 何澜干笑:“别听他瞎说,他有毛病,就是个纪念品而已。” 顾青忘了手上的疼痛,气得在地上直蹬腿,蹬了满鞋的泥:“呸!老子瞎了眼!怎么会把你当成铁哥们儿!” 何澜翻了个白眼:“你幼儿园中班吗?” 他还有心情斗嘴,凌途锡叹了口气,摘下项链递到他面前:“你拿回去吧!” 何澜试图继续忽悠:“其实……” 凌途锡说:“别狡辩了,太贵重的东西不能收,我们有纪律。” 何澜:“。” 居然说自己狡辩? 他单方面在心里宣布分手五分钟。 第42章 三年前 一分钟, 两分钟…… 凌途锡注意到何澜突然不吭声了,跟他说话也不搭理,心想他可能是真生气了, 只能在顾青的嘲讽目光中, 祈祷接应的同事快点来。 本来何澜的项链就送的突兀,两个人非亲非故,充其量就算是能开口借钱的朋友,凭什么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 作为一名警察, 他只能这么处理。 五分钟后, 何澜看了一眼表,突然开口:“我知道。” 凌途锡:“?” “你不是问我, 知不知道顾青为什么劫持我吗?” “……你这反射弧?”凌途锡过去摸他光溜溜的脑袋,表情紧张,“是不是撞到头了?伤口流了不少血。” 何澜用力拍开他的手:“别摸我头!” 凌途锡怀疑地收回手:“那你说吧,他为什么劫持你?” “他要带我私奔。”何澜明亮的眼睛眨了眨, 挤出一个坏笑, “凌警官,明早在码头应该有偷渡国外的船, 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溜达一圈,加点kpi。” 顾青暴跳如雷:“何澜!你大爷的也太狠了吧!” 何澜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啊,反正到里面也全都得交代,我帮你起个头,是为你好!” “好个屁!”顾青像条泥鳅似的最后扭了两下, 把身体转向另一边,放弃挣扎。 凌途锡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立刻给海警的同学打电话,拜托他们去调查。 “三番五次的, 你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这次多危险,差点被劫持到国外了!” “也没什么吧?劫持到国外我再回来呗,又不是不认识路。” “回来?偷渡船上都是亡命徒,半路不把你扔海里!” “那还不都怪你!” “怪我?” “好端端的给我打什么电话?本来他还挺正常的,一听对面是警察,立马就发疯了。” “……” 还好这时电话响了,把凌途锡从他的胡搅蛮缠中解救出来。 “凌队,一号嫌疑人刚刚开车逃走,一大队他们去追了,你发个定位,我过来接你!” “好。” “那个保镖,就是何家那个保镖非要跟着,行吗?” “行,让他过来吧!” 凌途锡把顾青从地上拉起来,强迫他面朝大树站好,然后奇怪地看了何澜一眼:“你那个保镖,多少钱雇的?” 何澜猜到他要说什么,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呀,阿年找的。” 果然,凌途锡说:“要不开了吧?我看也没什么用。” 何澜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夏晟波和吴丽正顺着没有路的山坡走下来,在他们身后跟着满脸胀红的雅久,明显是把话听进了耳朵里。 “澜少爷!”雅久冲到前面。 对于凌途锡的指责,他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无可辩驳。 再这样下去,真该顶着“社团之耻”的帽子,收拾包袱走人了。 “对不起,澜少爷,我……” “不怪你。”何澜拍拍他的肩膀,“这次怪我,大意了。” “实在对不起!” “真的没关系。” 凌途锡不理解他们这种雇佣关系,又或许,是进化到奇怪的友谊层面了? 他发现,何澜很会做人,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喜欢他、信任他、忍不住接近他,自己也不例外。 这就是天生团宠体质吧? 他一边暗中感叹,一边把顾青交给夏晟波,让他们先回局里审,然后回头问何澜:“你怎么样?” 何澜歪着头反问:“什么怎么样?” “能走下山吗?”凌途锡观察他的腿,“报警的群众说,你受伤挺严重的,被顾青背着?” “我那不是……哦!”何澜话头一顿,眼睛蓦地变成了两弯新月,“啊!是,跑的时候脚扭了,很疼!” 凌途锡掏手机:“我叫担架!” “不用了吧,还要等他们进来。”何澜两手一伸,“你也背我吧,我又不重!” 第48章 他用了个“也”字,是想表明:顾青都背我了,你不背,我会瞧不起你的! “凌警官——”见凌途锡不动,他故意拉了个长音,“脚疼,头也晕,刚才车开得太快了,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撞了好几下,快帮我看看,伤口是不是又流血了?” 何澜指着头顶的纱布,雪白的纱布脏的不成样子,有泥土,也有半干的血迹。 凌途锡盯着他狡黠的眼睛,似乎察觉出一点点不对劲,但很快就在他甜腻的声音里迷失了自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背上了。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跟何澜长时间贴身接触,至于第一次见面的第一次接触,他没印象,不能算数。 何澜对自己的认知准确,他的确不重,对于一名180的男性来说,反而可以说太轻了点。 温暖的鼻息每次喷到他耳边的时候,都像是一剂强心剂,肩膀上的枪伤也不疼了,两天没合眼的眼皮也不打架了,身体里涌出使不完的牛劲儿。 他从后面轻轻环着他的脖子,一双修长的手就垂在他胸前,看得出,不但没干过粗活还很注意保养,跟脸一样又白又嫩,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他像是累了,走着走着就把头搁在了他肩膀上,渐渐地,他的脖子就开始发痒,他能想象得到,他颜色浅淡的薄唇正跟自己的脖子保持着暧昧的距离,身体的每一次晃动都恰好让唇珠剐蹭到他的皮肤,又不会完全贴上,像古代欧洲贵族调情时用的羽毛,扫来,扫去。 …… 这段山路,凌途锡走的十分艰难,到后来,他都开始神游天外了,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太沉重,到山下的时候,肺差点憋爆炸。 他觉得自己思想肮脏龌龊,何澜肯定不像自己,满脑子“肉偿”情节。 怀着愧疚,他扶何澜上了宾利车,一直默默在后面跟着的雅久赶忙绕到驾驶室,发动车子。 他发现后门还没关,就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无语。 后面俩人还拉扯上了。 何澜拉着凌途锡的衣服,看样是想把他拉进车里,而凌警官撑着车门上方,看样是想挣脱。 两人目光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也都不说话,好像谁先说话就输了。 夏晟波他们收队时给凌途锡留了辆警车,司机探头招呼:“凌队,走啊?” 何澜把人拉得更紧了,从车门缝隙吼了一嗓子:“他不走!” 凌途锡攥住领子上的手:“你拉着我干什么?” 何澜向上指了指将黑的天:“快到下班时间了。” “别胡闹了,我们哪有下班时间?还有案子呢!”凌途锡拽他的手,没拽开,就拍拍他的手背,“回去吧,让雅久带你去医院,把伤重新裹一下。” “那你陪我去医院。”何澜一把扯下自己头顶那块脏兮兮的纱布,“刺啦”,头皮红了一大片,伤口上的结痂被撕开,慢慢流出了血。 “你干什么!”凌途锡慌了,赶忙探身从车里抽纸巾,帮他轻轻按住伤口。 何澜耍赖:“你要是不送我,我就不去!” 他很多年没这么疯了,他只是不想让凌途锡这个时候去追捕阿祈,因为他有枪。 阿祈可能不会随便伤害别的警察,但要是见到凌途锡,以他的性格很可能狗急跳墙,他很怀疑,刚才他那一枪瞄准的是凌途锡而不是顾青,如果不是自己也在,他一定会跟凌途锡不死不休。 早知道跟凌途锡还有后续,三年前的那天,就不该给阿祈发那张照片示威。 作了个大死! - 打拐专项行动结束的那天,凌途锡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正经合眼,接着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视线一时都没法聚焦。 房间里很暗,快捷酒店的窗帘是黑色和灰色拼接的,一寸宽的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照不亮太多地方,却异常刺眼。 他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回事?好像不是自己家,更不是刑侦队的休息室。 他撑着床坐起来,晃了晃浆糊一样的脑袋,闻到被子散发出来的劣质洗衣液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倒像是个酒店。 酒店? 几个场景不断在他脑子里翻腾,最终定格在一张有着星辰般璀璨眼眸的年轻面孔上。 哦,对了…… 他想起来了,早上下班时遇上的他,说是身份证和钱包丢了,后来陪他回了酒店。 自己睡在人家这了?那多不好意思! 意识渐渐复苏,他猛然察觉到自己什么也没穿,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胯间黏腻的感觉更是让他一下子蒙了,一抹,果然是干掉的油。 见多识广的凌警官依稀明白了这一连串的信息代表什么,他慌慌张张翻身下床,却压到了一条硬邦邦的胳膊,顿时炸了。 身边人深埋在被子里,被他压得闷哼一声,声音模模糊糊的:“怎么醒啦?这么早?” “你……我……” 床头灯被打开,何澜神态慵懒,像一只吸满了猫薄荷的猫,眯着眼翻了个身,雪白的被子拉到脖子底下,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看。 “你什么?我什么?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该不是第一次吧?”他忽然笑了,“那你还挺棒的嘛!” 凌途锡傻愣愣地看着他好看的笑脸,如同被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晃了一下,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他尽量维持冷静,但用处不大,结巴着问:“怎,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你怎么回事?我正泡茶呢,你就睡着了,可就一张床,我也得睡觉吧?都是男人就将就一下呗!可半夜我刚想睡,你就按住我脱我的衣服,现在你还问我是怎么回事?”何澜危险地眯起眼睛,“该不是觉得我会主动跟你上床吧?开玩笑,谁知道你有病没病啊?” 凌途锡用力拍自己的脸,他真不记得了。 借着床头昏暗的光,他环视周围,床品上到处都是斑斑痕迹和褶皱,垃圾桶周围扔着好几个用过的套,战况无比惨烈。 不至于吧?这么惨烈,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年轻帅哥呆若木鸡的神情真够单纯,何澜挑了挑嘴角,萎靡地打了个哈欠:“喂,你这一天一夜可把我折腾够呛,还是困,想喝咖啡。” “哦……好!” 凌途锡感觉自己完全被拿捏了,他不太相信自己能做出这种事,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出于愧疚,他觉得自己应该照顾这个被自己“囚禁”了一天一夜的陌生人。 他小心翼翼绕过他的腿,从另一侧下地,拿过自己的裤子跳着脚穿好。 在他穿卫衣前,何澜挑了挑眉:“你干吗?不是想跑吧?” “你不是要喝咖啡吗?我下去买。” “谁要喝那种垃圾啊?”他翘着手指摆出个诱人的姿势,朝小厨台一歪头,“那边有咖啡机,不加糖,谢谢。” 凌途锡不会用咖啡机,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在推脱,就硬着头皮走过去。 何澜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一下,俯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牛仔裤,掏出烟和打火机。 熟练地弹出一根烟叼进嘴里,打火机擦了几下却没打着,晃了晃,确定没油了就扔到一边,拖过凌途锡放在床上的卫衣,挨个口袋翻。 蓦地,他指尖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硬皮证件。 警察证。 那一瞬间,他露出吃屎的表情,却在凌途锡看过去时,若无其事地把证件晃了晃,揶揄道:“哟,是警察叔叔呀?难怪这么厉害!” 凌途锡刀削般的五官总给人硬朗可靠的感觉,这会儿却涨得通红,他本人跳楼的心都有。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没有生理需求吗?”他死鸭子嘴硬,却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承认了他们的一天一夜。 他被他戏谑的样子灼痛了,赌气地转过身继续研究咖啡机。 何澜最终也没在他口袋里找到打火机,就咬着烟一上一下地晃着玩儿,盯着凌途锡的光裸的后背若有所思。 他身姿挺拔,背后的线条流畅而优美,肌肉纹理若隐若现,蕴含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像幅画。 等房间里终于被咖啡香气充满时,何澜拿起手机,对着他雕塑般的背拍了一张,打开脸书,找到一个简笔画小树的头像发了过去。 之后,退出登录,关闭界面,删除app,一气呵成。 【器大活好,已开启新生活,勿念。】 第43章 讯问笔录 头上的旧伤还在往外渗血, 何澜却很开心,全程嘴角上扬。 那大概是,技高一筹的喜悦。 明知道他故意的, 凌途锡还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侧头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又好笑又无奈。 何澜转过上半身,问他:“你看什么?” 凌途锡目光躲闪:“头形不错,圆的很标准。” 何澜却得寸进尺地把头朝他一歪:“长出了新头发, 手感可好了, 你摸摸!” 第49章 “刚才不是不让摸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快点!” 凌途锡很无语,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他上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毛茸茸的硬茬,于是两只手一起上, 在不牵扯到他伤口的前提下, 把他摸了个遍。 没忍住,又摸一遍。 “手感确实不错。” “好啦!把我当核桃盘呢?” 何澜抓住他的手, 看到上面沾着泥,心想自己的脑袋估计也遭殃了。 他往他身边凑了凑,拿出一大包湿巾,帮他擦手上的污渍。 “我自己来。” 凌途锡去够他腿上的湿巾盒子,他却给拿到另外一侧, 故意不给他。 车里突然陷入安静,氛变得十分古怪,何澜低头擦他的手,很认真, 凌途锡下意识觉得就应该维持现状,虽然他有点不习惯被人当小孩子照顾。 跟凌途锡的人一样,他的手指很长,手背的血管微微鼓着,整体有力却并不显得粗壮。 等一双手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何澜又微微仰起头,开始擦他的脸。 刚刚抓顾青的时候,被扑倒的那一下摔得不轻,脏的时候还没看出来,一边脸上破了皮,颧骨上撞出了一大块淤青,连着眼底都有些红。 何澜气得给了他胸口一下,打开靠枕上的镜子:“让你去医院,还犟,你看看!” 凌途锡照了照:“这也算个伤?” “你破相了我怎么办?” “你?”凌途锡下意识看了前面的雅久一眼,“怎么?你们有钱人不能接触破相的人?是什么玄学吗?” 何澜不想跟他说话,跟雅久要来手机,飞快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得到雅久的消息,何肆年早早在医院等着,急得在大厅里不停走来走去。 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怎么才分开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都快急疯了,终于,何家的豪车拉风地开进停车场,他跑过去一拉车门,却意外地跟一个讨厌的人四目相对。 “你……凌警官?” 凌途锡礼貌颔首:“你好,何总。” 何肆年看到他脸上的伤,大约明白了缘由,让开地方让他下车,何澜却已经从车的另一侧下去了。 “哥!”他紧张地跑过去,看到他头顶那抹刺目的血色,“怎么搞的!纱布呢?” 何澜淡淡扫了他一眼,就跟他擦肩而过,在面对凌途锡时脸上绽开很阳光的笑容,变脸比翻书都快。 “凌警官,我们俩的全身检查预约好了,进去吧!” 刚才他在车上拿了雅久的手机,就是鼓捣这个。 “全身检查?没必要!”凌途锡指了指自己的脸,“就这点伤,别处都没事,回去碘伏擦擦就行,我把你送到就算完成任务了,你自己进去吧!” 何澜亲昵地揽住他的臂弯:“走啦!你们平时没时间体检吧?来都来了,顺带检查一遍!” “不行,我那边还有事!” “有什么事啊?审顾青有夏警官,抓枪手有特警,怎么?没你的话全市警察就转不起来了?” “不是这个意思……” “别啰嗦,进去!” 何澜不由分说,又拖又拽又拿身子拱,硬是把人弄进了医院大门。 何肆年看着前面连打架都散发出暧昧气息的两个人,愣了好半天,目光里终于闪过一丝骇人的阴郁。 凌途锡回到刑侦支队时,顾青已经撂了,人随即被押去了看守所,他只来得及看笔录。 他直接把讯问笔录翻到案情重点部分。 问:顾青,你是否认识何家的家庭医生秦满? 答:认识。 问:怎么认识的? 答:去何家见过几次。 问:你去何家做什么? 答:做什么?那是我朋友家,我不能去吗? 问:除此之外,你跟秦满有没有单独接触? 答:什么单独接触?没有,我们又不熟! 问:但经过我们的调查,你在国外某个游戏平台上,曾经跟秦满有几笔资金往来。 答:游戏平台?秦满也玩游戏吗?那我可不知道。 问:你有在那个游戏平台进行21点的游戏吗? 答:有,那怎么了?警官,你也说了是在网上,我哪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啊? 问:但据我们调查,是你主动找上的秦满,这难道不是有针对性的吗? 答:哦,你说那个y……y什么什么的id?我随便找的,就心血来潮那么一次。 问:那就是秦满的账号,现在请你说一说,网络赌博这种随机性很强的东西,你是怎么一步一步引秦满入套,最后又能保持高胜率,让他输光的? 答:你说什么啊,警官,我哪有引他入套?你也知道随机性强了,那不管是找到谁一起玩,结果是输还是赢,不都正常吗?我的确是后面赢的多了点,哪知道他就找平台借贷了! 问:他借贷的流程跟我们了解到的平台借贷流程不符,你有什么解释吗? 答:是吗?那他挺厉害啊!这种事跟我要什么解释?你们不是应该去问他本人吗? 问:你知道秦满死了吗? 答:哦,对了,他已经死了,我听说了,一时没想起来。 问:你对何澜说,何老先生的死跟秦满有关系,你说你没想到秦满会做那种事,看起来,你们之间也不像你说的那么不熟吧? 答:我那是…… 问:是什么?你跟那个平台到底是什么关系?顾青,别小看我们警察,我们能用别人的账号钓得出你,就能用你的账号钓得出其他人,我们得到可靠消息,最近国外涌现不少赌博性质的平台,他们打着游戏平台的旗号,实际在世界各地到处敛财,国际刑警组织已经盯上他们了,如果你能提供线索,我们可以算你有立功表现。 答:我想喝一杯柠檬水。 讯问暂停。 讯问继续。 问:能说了吧? 答:行吧,我说谎了,那个平台有我的股份,但最近跟另外两个合伙人有点不愉快,这次去拉斯维加斯就是谈这事,还没谈完呢你们就找上我了,哼,小许,装的还挺像。 问:另外两名合伙人是谁? 答:我说了也没用,你们管不着人家。 问:我们可以把名单提交给国际刑警组织。 答:李天涯,我朋友,十年前拿的绿卡,他朋友,埃斯顿里德,土著,他们两个常年待在拉斯维加斯。 问:平台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答:五年前吧,那时候我刚毕业,我爸什么都信不着我,总把我当小孩,我姐更是,公司的一切都是她把持着,根本不让我参与,我十几年书读了个寂寞,我郁闷啊,就跑出国去找李天涯玩,结果看人家在赌场混得风生水起,明明上学时他是个大学渣啊!你们说说,这个世界有什么公平可言?他说他要搭建个平台,把赌博弄到网络上,我也想跟家里证明自己,就入股了。 问:违法收益呢?我们查遍你的账户,没发现有异常。 答:国外,这还用问? 问:你注意一下态度!所以,你能操控后台找到秦满,拉他一起玩21点的游戏,又通过操控胜负诱导他越陷越深? 答:(点头) 问:目的是什么? 答:我……想利用秦满了解何家的情况,也确实做到了,我们知道了何威宇的病情加重,而他又不太信任何肆年,我对我爸说了,我爸就想让赶快促成联姻,看有没有机会能抱上何家这棵大树。 问:你做的这些事,家里人知道吗? 答:不知道,我想等赚很多很多钱,再给他们个惊喜。 问:那你下午对何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答:什么话? 问:秦满相关的。 答:就是,我只是想从秦满嘴里打探何家情况,没想到他会伤害何伯伯父子,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我猜,他可能是想搞钱,因为他说过会想办法还平台钱之类的话。 问:平台是否会因为秦满还不上钱,而派人对他进行讨债的行动? 答:啊?没有这个项目吧?肯定没有这样的事。 问:那如果有借贷不还的情况,你们怎么处理? 答:说实话吗? 问:当然要说实话! 答:辱骂,恐吓,多次恐吓,再不还就算了。 问:为什么算了? 答:还能为什么?平台用户遍布全世界,还能一个个去追吗?再说,网络赌博本来就是没本钱的暴力坑人买卖,多点少点也没什么,真要是弄出人命案来,还不够麻烦的。 问:看看照片上这两个人,你认识吗?(照片:秦满被杀案两名嫌疑人) 答:不认识。 问:仔细看看,看清楚点! 答:真不认识,我什么都交代了,还怕揭发别人吗? 问:顾青,你明知道我们掌握了线索,正在监视你的财务状况,你为什么回国? 第50章 答:不回国我去哪?我本来想回来让我爸想想办法,没想到,他让我滚。 问:我们没查到你回国的信息,你怎么回来的? 答:假身份,李天涯他们假身份可多了,在身份系统里全能查到,不是什么难事。 问:你手机信号一直不在国内。 答:怕你们追踪,手机放国外没带回来。 …… 凌途锡合上笔录,捏了捏眉心。 之前的侦查方向有误,看样子顾青真不认识那两名通缉犯,但却歪打正着,逮到了一个网络赌博集团。 那他们追着何澜……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原本的目标就是何澜? 凌途锡手臂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44章 记事本 凌途锡把笔录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放下, 合掌搓了搓脸,缓解紧绷的神经。 顾青和何威宇的案子是清楚了,可秦满被杀案根本没法结案。 审完顾青, 吴丽出去吃宵夜了, 回来时还给他带了一份,袋子里散发出的酸甜口炒菜味驱使他下意识伸手去拿。 吴丽捏着袋子没撒手,而是指了指外面:“凌队,外面有两拨人等你呢, 要不, 您先去接见一下?” 凌途锡一愣:“这么晚了,是谁?” “秦满的父母, 可能是来问案件进展的,今天非要见你,还有那位何澜何少爷,把你送回来就一直没走, 应该是有事吧?” 看到凌途锡从讯问室一侧的走廊出来, 等候区长椅上的三个人一起站起来。 双方似乎这才意识到他们等的是同一个人,彼此隔着过道打量了一眼。 两位老人的脸上带着西北人民特有的老实巴交的质朴, 由于常年干燥的气候,他们脸上沟壑很深,儿子的意外让他们的鬓角在短短几天就褪成了灰白色,充满期待又欲言又止的目光令人心酸。 何澜双手插进口袋,又坐下了。 凌途锡心里过意不去, 先走到两位老人面前:“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先等我一下。” 两位老人忙不迭应着声坐下, 他才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何澜:“你怎么还没走?” “来看看顾青怎么样了。”何澜探头看到老人在看着这边,“你有事先忙,不用管我。” 凌途锡用力点了下头:“你回家去吧,顾青已经不在这了,我一时半会儿完不了,那是秦满的父母。” “是吗?”何澜有点惊讶,目光不经意看向两位老人,“他们找你干什么?” “这都一个多月了,他们隔一天就会来一趟,问案子的情况,但我经常不在队里,也叮嘱过其他人不要透露,今天刚好案子有进展了,我跟他们聊聊。” “带我一起聊呗?”何澜指着自己,“秦满原先跟我关系挺好的,我看能不能帮他们做点什么!” 受害者家属,要帮嫌疑犯家属做点什么,真是天下奇闻。 凌途锡不得不佩服他的胸襟,又一想,他大概是因为跟何威宇没什么感情,所以把自己置之度外了吧? 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却拗不过何澜,只好把他介绍给两位老人。 秦满的母亲显见的紧张了,被丈夫护在身后。 秦朝边揣着小心:“你有什么要求吗?我们可以……等案子结了,我们会依法补偿你的,我们小满做了错事,真是很对不起你们家!” “叔叔,秦满人挺好的,可能只是一时糊涂,他现在人不在了,经济方面我不会追究,您两位节哀。” 秦朝边和陈莲夫妇面面相觑,片刻,陈莲呜咽着哭出声。 凌途锡把他们带到刑侦队的临时会客室,一人给他们沏了袋茶包,给他们时间缓解情绪。 “叔叔,阿姨,案子今天有进展了,现在我们证实,秦满生前因为参与境外赌博活动,导致负债,又被债主要挟,长期为其提供何家的内部消息,又造成何威宇死亡。” “境外赌博?”老两口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个,十分震惊,陈莲嚷嚷开了,“不可能!我们小满才不会那么傻,他从小到大就自律,是个很懂道理的孩子,黄赌毒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沾的!” 凌途锡不得不击碎母亲对儿子的滤镜:“事实就是如此,虽然其中有平台诱导的成分,但确实他是自愿参与的。” 秦朝边干涩地咽了口唾沫,问:“那,那他的死呢?是谁害死他?” “我们已经初步锁定了嫌疑人,还在追捕,放心吧,我们一定为他讨回公道!” 陈莲不信:“小满做了坏事,你们还会为他讨回公道吗?” 凌途锡坚定地点了下头:“会的!” 陈莲开始泣不成声地诉说秦满是个多好的孩子。 秦满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过年过节如果不回家,就会往家里寄很多东西,吃穿用的都有,而且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很细心,有空就会给父母通视频电话,聊近况,嘘寒问暖。 她多日来的忐忑终于得到了缓解,仿佛找到了知音,秦朝边却从她的话里想起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对凌途锡说:“凌队长,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奇怪。” “怎么?” “的确,这半年小满跟我们联系的少多了,上次过年都没回家,只打了个电话说忙,也没寄东西回家,我知道他在大户人家当家庭医生,心想可能是人家家里有事他走不开,就没在意,照理说,端午节他妈过生日,他每次都会寄礼物回去,寄的都是各种理疗仪和衣服什么的,但十年了,每一年他妈爱吃的特产肯定都会一起寄回去一大箱,可这回他只往回寄了一个本子,说是自己给妈妈写的诗,我琢磨,这孩子学医的,也不好文学,怎么还写上诗了?” 凌途锡一听,脑子里立刻响起警报,忙问:“能给我看看吗?” “啊?”秦朝边怔住,“没带啊,在老家……” 陈莲一听,连忙抹掉眼泪:“我带着呢,带来了!” 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这是我儿留给我的东西,我得带身上才安心!” 等凌途锡翻开本子,一旁的何澜的目光瞬间凝滞。 本子比手掌大一圈,内页很别致,不是横线的那种格子,而是国际象棋棋盘那种,白色和浅灰穿插的方格。 每一页都写着长短不一的诗,本子总共二十五页,被写的满满的,秦满的写作水平的确马马虎虎,有些句子都写的不通顺,甚至还有错别字,倒像是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人的自嗨。 凌途锡来回翻了两遍,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还给了陈莲:“阿姨,这是秦医生很用心写的,您留好。” 何澜在一旁露出无语的表情,眼皮往天花板翻:“阿姨,能让我也看看吗?” 陈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本子给了他。 往后的谈话何澜都没参与,他看本子看得很认真,每一页都盯着看许久,一页不漏地从头看到尾,就把本子还了回去。 他微笑:“写的很好。” 又在凌途锡质疑的目光中改口:“写的比我强多了。” - 一个月过去,秦满案两名嫌疑人、连着邹莹莹的下落都如石沉大海。 早上开会,刘局宣布此案太过耗费警力和社会资源,暂时把调查重心转移到其他案件,并把嫌疑人画像递交公安部,列入追逃名单。 最难受的就是凌途锡,他现在坚定认为那两个人就是冲何澜来的,一天抓不到他们,何澜就一天暴露在危险中。 但好像除了他无人在意,就连何澜本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前天他们见面时,他还因为这事好一通发脾气。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 夜深人静时,凌途锡反省过,自己抓不到人,又说服不了何澜,当时那通脾气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太失态了,而何澜当时的目光包容又平和,整个人都像个闪闪发光的圣父,愈发显得自己像个小丑。 每思及此,脚趾抠地。 “凌队!”一大队队长柯尧金叫住他,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别板个脸啊,咱们刘局说得对啊,你就顾着你们二大队那一亩三分地,知道最近市里出了多大的案子吗?” 凌途锡语塞,他还真没心思关注:“什么案子?” “我们不是一直在追查上次渔船上的古董碎片吗?”柯尧金搂住他脖子,“经过调查,那件古董是本地拍卖行前年交易出去的,我们因此追出了一桩入室杀人抢劫案,只不过被害人独居,一直没人报案。” 凌途锡端起水杯的手停住:“船上的古董是抢劫杀人的赃物吗?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内讧?” 柯尧金一脸怪笑,把一叠案卷拍在凌途锡怀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凌途锡喝了口水,稍稍往后靠在沙发上,神色平静地打开卷宗:“没查出来吧?” 柯尧金坐到他旁边,在案卷上点了点:“别墅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保险柜被打开,还被殴打过,对方很专业,无论是力道还是落点都控制在一个临界点,既能让人痛不欲生,又不至于让人休克,怀疑是嫌疑人逼问保险柜密码对其用刑,据了解情况的亲属说,保险柜里原先应该装了至少六件古董,是死者多年来收藏的,现金应该也有一些,银行卡没动。” 第51章 凌途锡看到船上提取到的血液的dna鉴定报告:“dna在库里比对了吗?” 柯尧金叹着气说:“检测不到dna。” “什么?” “老艾说,应该是医院输血用的血浆,那种血浆经过严格的分离纯化,白细胞含量微乎其微,检测不出来也正常。”柯尧金撑着下巴,“可是为什么啊?血浆洒船上了?” “有没有可能,是船上的嫌疑人刻意想要造成某种假象?” “哈?”柯尧金掐着大腿琢磨了几秒,醒悟,“黑吃黑?” 凌途锡点了下头:“我觉得有可能,负责运送赃物的人诈死,造成有人劫船的假象,想把合伙人甩了。” 柯尧金立刻精神了:“那就说明还有其他古董,就在运输赃物的人手里,我们只要查出船主,就能抓住凶犯!” 凌途锡点了点头,继续看下去,还没等看完,就接到了北青区刑侦大队的汇报。 健南大学的一位教授在校内坠楼身亡,影响很坏。 柯尧金叹了一声:“又有的忙了。” 凌途锡把卷宗交还给柯尧金:“你继续吧,我去跟健南大学那边。” 第45章 坠楼 健南大学是本省重点高校, 位于北青区,有几个专业在全国名列前茅,师资力量相当雄厚。 发生坠楼的教学楼已经被警戒带围起来, 法医和痕检在楼上楼下地忙活, 夏晟波和吴丽已经开始四处寻找目击者了。 校园的宁静被打破,警戒带外聚着一张张青春活力的脸,凌途锡环视一圈,让校方负责人配合警方把学生们遣散。 “行了啊, 都散了吧, 别拍了!该上课上课,该干吗干吗!” 学校领导出面就是管用, 学生们纷纷撤了,却还有一名女生不肯走,也不顾校领导的呵斥,一直踮着脚朝里张望, 一跟凌途锡对上视线, 她赶紧招了招手。 凌途锡走过去:“同学,有事吗?” 女生踌躇地问:“警官, 邱教授是自杀吗?” 凌途锡摇头:“目前还不能确定。” “我想跟你们说件事,但你们也没问我,我能说吗?” 有点懵懂的可爱。 “跟邱纳教授坠亡有关吗?” 女生点点头。 凌途锡掏出印着国徽的黑皮本子,用嘴叼开笔帽:“你说。” “那个,邱教授是从那个天台掉下来的吗?”她指着回形教学楼的一角问。 凌途锡颔首:“目前看是这样。” “那, 午饭后,我看到他跟一个人一起走向通往那个天台的c通道,不知道跟他坠楼有没有关系。” 凌途锡没想到会突然查到这么重要的线索,表情更加认真:“什么样的人?学校里的吗?麻烦你说说他的样子。” 女生一边回忆一边摇头:“看年纪差不多是学校里的, 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我从没见过他,大概一米八,很瘦,戴着顶棒球帽,象牙白的,粉白色卫衣,暗棕色工装裤,哎?这一套好像是某个大牌的新款,记不清了,还看到了一点脸,长得很帅,跟邱教授有说有笑的,好像很熟。” 凌途锡麻利地记下关键字,问:“还有吗?” “没有了,差不多就这样……”女生又想起来,“哦,对了,他手里卷了几张纸。” “纸吗?”凌途锡顿了顿,“什么纸?” “a4纸,不多,三五张的样子。” “你听清他们说什么了吗?” “那没有,距离挺远的,我就是多看了几眼,因为那个小哥哥很帅嘛……” “你看到他们大约是几点?” “我从食堂出来,到教学楼准备上下午的第1节课,差不多12点40左右。” “c通道是吗?” “对。” 凌途锡道了谢,给夏晟波打电话:“波子,去保卫科调监控,12点40前后,c通道,有个戴棒球帽的年轻男性跟死者在一起。” “哈?”对面的夏晟波还挺惊讶,“难道不是自杀?” 凌途锡严肃地说:“别胡乱定性,赶紧去查!” 接着,他又去了死者坠楼的地点,法医艾重飞正仰着脖子朝楼上比划,楼顶天台,痕检员小金也跟他打手势回应。 邱纳坠楼的地方是一处草坪,尸体被隐藏在灌木丛后。 十一层楼的高度,人直接落在地上,基本上内脏不可能有完好的,邱纳的身体扭曲的不成样子,头落地的部位完全凹陷,白衬衣几乎整个被血染红。 凌途锡小心翼翼跨过灌木丛,隔着老远问:“老艾,什么情况?坠楼时间能确定吗?” 艾重飞走向他,摘下口罩:“初步判断是在一小时前,从坠楼时倒溢至口腔中的食物残渣判断,他才吃完午饭,食道里有残留,还没彻底咽下去!” 凌途锡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自言自语:“还真是一点前后啊……” “怎么,有目击者吗?”艾重飞补充推论,“我跟小金觉得是自杀。” “自杀?确定吗?” 艾重飞老油条了,从他表情中看出端倪,赶紧否认:“不确定,但从坠楼轨迹和天台的足迹上来看,是自己跳下来的。” 凌途锡转念一想,也对,说不定有人拿刀逼着他呢?会不会是跟他一起走进c通道的那个人呢? 十分钟后,夏晟波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下巴都掉了。 “什么?谁?何澜?” “是啊凌队,跟邱纳一起从c通道走上天台的人,是何澜!” “……” 凌途锡一时说不出话。 怎么会是他?怎么又是他? “另外哈,你不用担心,天台上有监控来着,监控显示何澜跟邱纳聊了一会儿,两个人看起来还都挺高兴的,他走了之后,邱纳自己在天台站了一会儿,就跳楼了。” 凌途锡这回真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凌队,喊何澜去队里做笔录吧?虽然没有身体接触,说不定有言语暗示之类的,而且他还给邱纳看了几张纸,监控里看,好像是画!” 凌途锡相信何澜不会跟案子有关,但该走的流程一个也不能少,就答应了:“那你联系一下他。” 上次见面吵的架还没释怀,这次上来就暗指人家有犯案嫌疑,他怕何澜误会,打算暂避锋芒当一次缩头乌龟,让夏晟波出面,跟他公事公办。 不说别的,借的八十万还没给人家利息呢! 夏晟波又问:“上门调查还是传唤?我觉得传唤吧?方便!” 凌途锡心想你倒是方便了,但都已经有提议了,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被传唤到刑侦支队时,何澜一头雾水。 等被带到询问室,他看到屋子里的两名陌生警察,脸上立刻写上了不爽。 他不客气地坐到椅子上,挑着眉问:“夏晟波呢?不是他打电话叫我来的吗?” 两名警员对视一眼,有点尴尬:“夏警官出现场还没回来,我们负责询问您几个问题,请您配合。” “我不配合。”何澜冷冷地说,“喊他回来,要不就让你们凌队来问我,不然我一个字也不说!” 毕竟还不是犯罪嫌疑人,态度不能强硬,两名警员没辙,出去给夏晟波打电话。 夏晟波正开车往队里赶,一听就火了:“不配合?他凭什么?”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又看了凌途锡一眼:“知道了,我跟凌队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凌途锡隐约明白是碰钉子了,还是问:“怎么了?” 明知道他们凌队跟何澜关系不错,夏晟波还是酸溜溜地“啧”了一声:“有钱人是牛哈,都摊上事了还一点不怵,就知道咱们办不了他呗?” 凌途锡失笑:“你有什么证据就要办人家?” “我觉得他一定是给邱纳催眠了!”夏晟波显得有点讳莫如深,“他那个人,古里古怪的,凌队你离他远点!” 凌途锡抿了抿唇,莫名想揍他。 何澜身上还穿着粉白色卫衣和棕色工装裤,交叠双腿,身体后仰,悠闲地喝着警员给买的热奶茶。 即便如此,他也没个好脸色。 一杯奶茶喝到底,凌途锡终于推开了门,何澜那又冷又热的眼神让他握着门把手差点忘了松开。 “凌队!”两名警员连忙站起来。 “辛苦了,你们先去忙别的吧!”凌途锡打了个招呼,拉了把椅子坐下,翻开记事本。 双方面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大桌子,这样谈话让他们都不太适应。 何澜嘴角向上翘着,但看不出笑意:“哟,凌警官亲自审我啊?” 坐在凌途锡身边的夏晟波敲了敲桌子:“你说话注意点!怎么叫审你呢?这是询问室,不是讯问室!” 凌途锡横了他一眼:“你闭嘴。” 凌途锡在刑侦支队二大队有着绝对权威,夏晟波立刻就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脸上还有些愤愤不平。 第52章 何澜得意地弯起了眼睛,凌途锡转向他解释:“就是找你了解点情况。” “了解情况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何澜懒洋洋地说,“我爸死那天我都成嫌疑人了,也没弄出这么大动静啊!” 凌途锡觉得今天夏晟波这一手把人得罪透了,在他印象里,何澜一向很好说话,今天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尖酸刻薄。 算了,等他消气了,连带着上次的矛盾一起赔罪吧! 他清了清嗓子:“何澜,我同事刚才说没说为什么请你过来?” 何澜抱胸:“没说,我也不想听。” “是这样。”说到案子,凌途锡的表情严肃起来,“下午我们接到报案,健南大学一位叫邱纳的教授在下午一点多坠楼身亡,我们通过目击者证词和监控视频,发现在那之前,你跟他一起上了教学楼天台。” 他说到“坠楼身亡”时,何澜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等他说完,何澜身体彻底坐直,皱起眉头:“你说邱老师死了?” 凌途锡点头:“初步看是自杀身亡。” 何澜懵了,垂着眼睛思索了半天,问:“自杀?那你怀疑我什么?” “我没有怀疑你。”凌途锡赶忙澄清,“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去找他做什么?” “他是研究古代玉璧的专家,我想让他帮我认点东西。” 夏晟波忍不住好奇:“认什么东西?” 何澜没好气地盯了他片刻,又目光炯炯地跟凌途锡对视。 凌途锡感觉嗓子有点痒,轻轻咳嗽一声:“认什么东西?” 你是复读机吗? 何澜面无表情掏出手机,翻开相册,给他看自己之前拍下来的圆珠笔画:“四张玉璧,让邱老师帮忙看看朝代和真伪。” 画中的玉璧笔触细腻,把古朴和温润的质感完全呈现出来,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辨,与照片无异。 “这画是哪来的?”凌途锡突然想起何澜喜欢画画,试着问,“该不会是你画的?” “是啊!”何澜眯了眯眼,样子颇有点小得意。 “真的?大触啊!”夏晟波瞪圆了眼睛,把手机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把图片放大放大再放大,再抬头时,看何澜的眼神都变了。 他一直认为何澜是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少爷,干啥啥不行,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对他偏见得根深蒂固,加上何澜一直不给警察好脸色,夏晟波真是有点讨厌他,今天,他的认知直接被颠覆了七七八八。 凌途锡也觉得很震撼,他以为何澜画画不过是爱好,没想到居然很专业,水平比他们队里的画像师都不遑多让。 他问:“画的这是什么?” 何澜知道自己肯定瞒不住,就把给单寒的解释又对他说了一遍,并且强调,只是自己的个人爱好。 末了,他有点难受地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邱老师,是一位朋友引荐我们认识的,邱老师人很好,文物方面的知识给我讲的很仔细,真没想到……” 听到“文物”两个字,凌途锡的心里的某根弦绷了一下,奇怪的感觉一闪而逝。 夏晟波边记边问:“是什么朋友?” “从国家博物馆退休的一位老专家,目前在我家庭医生开办的疗养院疗养。” 凌途锡接过话:“你在跟邱教授聊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何澜不假思索地说:“没有,他非常高兴。” “高兴?” “因为我带去的画,他说画中的文物很有研究价值。” “听你刚才的意思,这些文物是你在国外的博物馆看到的?” “对,你看这个。”何澜把手机照片往后翻了一张,“战国时期的龙纹玉璧,多完整,我当时在博物馆看到,还以为是现代的仿品。” 夏晟波又被惊到了:“你就看了一次,就能画下来?” “那有什么难的?”何澜突然狡黠一笑,瞥到凌途锡同样好奇的目光,勾勾手指,“纸和圆珠笔。” 夏晟波不信邪,跑回办公室找了支圆珠笔,拿了一叠a4纸,让他现场画。 何澜头也不抬就在纸上刷刷地不停落笔,十分钟不到,把笔往桌上一扔,把画推到两个人面前。 “我去!牛啊!” 在夏晟波大惊小怪的惊呼声中,凌途锡耳根悄悄烫了起来。 何澜画的是他。 第46章 开始的地方 画中的凌途锡身穿警服, 目光专注地望着远方,鬓边的发丝微微掀起,像是迎着风, 因为时间仓促, 画的笔法略有些粗犷,也正因如此,画里的人被带出几分特有的刚毅。 何澜得意地翘起嘴角:“相信我会画画了?” 对面两个人同时点了两下头,因为同频, 显得傻乎乎的。 凌途锡假装深沉地把画推回他面前, 又被他推了回去:“送你。” “嗯?我保管!”夏晟波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一把扯过画, 擎起来仔细看,要不是还要做笔录,他都想立刻拿出去在全队展示一圈。 何澜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神经大条的夏晟波完全没过脑, 比如, 为什么何澜画的是他们队长,而不是他。 对于案子, 凌途锡心中还有疑虑:“何澜,你能不能回忆一下,你跟邱教授的具体聊天内容,还有,在你们聊天时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我不确定, 因为我跟他是第一次见,可能在他的行为举止方面提供不了有力的证词,但是……”何澜顿了顿,解锁手机,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这幅画,他看的时间有点长,但明明很用心在看,最后却寥寥两句就带过了。” “他说了什么?能复述一下吗?” 何澜戳着日渐圆润的下巴想了一会儿:“也不算特别吧,就是说了一下这个龙纹玉璧的大体朝代在战国,说看纹样应该是燕国的东西,然后就跳到下一幅画了,其他三幅都介绍的很仔细,包括有两件清早期市井中制造的仿品,质地雕工什么的,他都很用心替我解答。” “会不会是对这件了解的不多?” “有可能吧!”何澜不了解邱纳,所以不好下定论。 见他这么谨慎,凌途锡换了个问题:“你走之后,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上天台?” 何澜摇头:“没有,天台没人,哦,你们也看了吧?那上面很空,就几盆花,有没有人一眼就能看见。” 确实是这样。 凌途锡看着夏晟波在笔录上写下最后一笔,拿过来看了一遍,让何澜签字。 夏晟波一边整理笔录一边说:“看样是自杀无疑了,可以结案了!” 凌途锡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当着证人的面随意下定论,太不专业了! 何澜笑眯眯的:“那,两位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凌途锡站起来,作势要跟他握手:“感谢配合。” 何澜挑了挑眉,上手握住,凌途锡抽手,却没抽出来,何澜紧紧拽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那,既然是自杀,你可以下班了吧?” “有案子,没有下班这一说。” 何澜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六点半,隔着拉起的百叶窗还没注意,外面天都快黑了。 “那总得吃饭吧?不走远,就在附近。” 凌途锡还想推辞,何澜再次开口:“利息。” “……” 就这样,两个人走到市局大院,肩膀挨得很近。 雅久在车里按了声喇叭,何澜朝他挥挥手,他就下车,小跑着过来。 “澜少爷!”他瞥了凌途锡一眼,不情不愿招呼,“凌警官!” “我跟凌警官去吃个饭,你不用跟着。” “澜少爷,抱歉,我得寸步不离保护你!”尤其是在凌途锡这个“监督员”面前,必须表现得比以前更加尽责。 何澜挎住凌途锡的胳膊:“不需要,你在这等我,有凌警官保护我就行!” 夏晟波蹭饭不成,捏着手里的画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什么,从二楼询问室一口气跑到三楼办公室,拉着所有人跑到窗口,刚好看到这一幕。 凌途锡感觉那些目光要把自己烫出一个洞,但该说不说,何澜的话还挺让他受用的。 他对雅久的语气比上次好了点:“你就在这等吧,我们很快回来。” 雅久二话不说扭身回车里,一肚子怨气。 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完了,活爹! 何澜拉着凌途锡的胳膊不放,一起出了市局大门,刚好,一辆出租车在伸缩门外停下,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被一个男人搀扶着下车。 女人穿着水墨风的及膝连衣裙,气质优雅,头发在脑后盘起个古韵十足的髻,没化妆却不显老态,一看就很注重保养。 而男人稍稍比她年轻一些,看起来关系亲密。 一下车,她仰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国徽,开始抹眼泪。 第53章 那个男人低声安慰着什么,扶着她往里走,在路过凌途锡身边时,问:“警官,请问刑侦支队二大队怎么走?” 凌途锡打量着他们:“你们是?” 男人愣了一下,反应很快:“您是二大队的警官吗?我们是邱纳的家属,下午接到一位姓吴的警官通知……” 来认尸的。 凌途锡给他们指路:“那栋楼,你们上去吧,三层。” 男人道了声谢,扶着哭哭啼啼的女人进去了。 走出很远,何澜还在上下打量他们,目光最后停在女人的手腕上,直到他们走进刑侦支队办公大楼。 凌途锡解释:“应该是邱教授的夫人。” 何澜收回目光,问:“吃什么?” 话题转换的太突兀,凌途锡稍稍停顿了一下,反问:“你想吃什么?肯定不想吃kfc,对吧?” 一下子被拉进回忆,何澜笑了两声,看看周围,问:“面馆还在吗?” 凌途锡的呼吸陡然紧了起来,明知故问:“什么面馆?你想吃面啊?对面新开的西北面馆不错。” 说着就迫不及待要横穿马路,明摆着心虚。 何澜抬手薅住他警服的后心:“别装傻啊,第一次见面你请我吃的那家牛肉面!” 昏暗的巷子,两侧都是低矮平房,屋顶和墙边堆着不少杂物,住的都是些上岁数的老人。 那家面馆就在进巷子不远的地方,竖着老式的灯箱牌匾,因为年头长了,字都模糊不清了,里面落了不少蚊虫,灯带还坏了两条,一半亮,一半不亮。 面馆里坐着两桌客人,看样子都跟老板熟,在氤氲的水汽中边吃边聊,氛围热络。 见有客人,老板站起来,见到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凌警官来啦!哟,还带了新同事!你好啊!” 看样早不记得这个三年前来过一次的客人了。 何澜抬手打了个招呼,就跟凌途锡一起找角落的桌子坐下。 胖胖的老板笑的很慈祥:“今天吃什么?” 何澜抢先竖起两根手指:“两碗牛肉面,四两龙须,单加茶叶蛋。” 跟第一次吃的一模一样。 老板应着声去了,凌途锡抽出纸巾擦他面前的桌子,笑着说:“记这么清楚?” “那当然!那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没有之一!” 凌途锡觉得他的话里肯定有夸大的成分,这人平时有点毒舌,那只是因为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不可否认,他其实情商非常高,是个控场达人。 但他不想顺着他的思路回到三年前。 “何澜,今天是我们工作需要,辛苦你跑一趟。” 何澜瞄着他瞬间板起的脸,抱胸后仰,拿鼻孔看他:“吃饭时候能不说这些吗?倒胃口!” 被传唤什么的,他其实根本没当回事,因为对方是凌途锡,无论凌途锡做什么他都不会真往心里去。 可偏偏凌途锡总是谨小慎微,非常刻意地跟他拉开距离,拉就拉吧,还总是笨拙地让他看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心里愈发不爽。 凌途锡局促地搓着手背,还沉浸在反省自责中,慢慢说出酝酿已久的台词:“还有就是,上次,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态度,但其实不是冲你,我只是担心……” 何澜打断他:“凌途锡,你可真矫情!” 凌途锡一愣,这好像是何澜第一次在聊天时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听着难受。 何澜从消毒抽屉里抽出两根筷子,竖着磕了磕桌面,把筷子对齐:“你压根没把我当朋友是吧?如果总这样,那不如再别见面了!” 他面无表情指了指周围:“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对味儿了!” 凌途锡盯住他的脸愣了神,觉得他是在说真的,心口像是被一大堆砖瓦堵住了,又疼又闷。 “我不是……” “这顿我请,还你的。” 凌途锡浑身僵硬,觉得熟悉的面馆忽然变得十分拥挤,他想说很多话,但碍于有旁人在场,他说不出口。 就算没有旁人,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板端来两碗面,奇怪地看了看即将石化的两个人:“怎么了这是?” 何澜笑着说没事,从托盘端下一碗给凌途锡,第二碗给自己,一如当年他对自己那样。 他的吃相仍然像是饿死鬼投胎,吃到一半才发现凌途锡还傻着,他的面还没动,连筷子都没拿。 他停止了咀嚼,像只仓鼠,睁着清亮的眸子看向他:“怎么了?” 凌途锡没发觉自己眼眶红了,只是摇了摇头,给自己也拿了双筷子,开始低头吃面。 何澜又琢磨不透这个人了,在当纯爱战士这方面他也是新手,他对他,既怕过于亲密吓跑他,又担心太疏离让他觉得受冷落,真的很心累,心累也就罢了,关键,得不到回应的单方面热情,让人总是觉得希望渺茫。 别钓了,钓不到的!软的硬的都不行,可能是因为他没对自己生出“喜欢”的感情吧? 何澜就那么看着他吃,一直吃,一直吃,头也不抬就那么吃,头顶的灯光打在他后脖颈上,能看到一层细细薄薄的绒毛,好像很软。 他放下筷子,稍稍往后靠坐在椅背上,安静的看着这一幕,片刻之后,终于无奈地妥协了。 算了算了,自己看上的犟种,能怎么办?继续哄着呗! 第47章 博物馆 剥开层层叠叠的叫做“情绪”的东西, 何澜也琢磨明白了。 凌途锡不是没明确表示不喜欢自己吗? 怕什么?反正他凌警官心软,不会随便跟朋友断交,只要不断交, 自己就有希望! 毕竟自己这么优秀! 他调整好心态, 又觉得自己刚刚的话重了,就笑了一声,试图打破尴尬。 凌途锡的筷子果然随之一顿。 又有客人进来了,逼仄的面馆突然灌进少许清新空气, 黏稠滞涩的感觉一刹那消散了。 何澜帮他往面碗里倒了点醋:“凌警官, 你是不是忘加料啦?我记得上次你加了不少醋呢!虽然上次你都没怎么吃,诶, 胡椒粉要不要?” 上次,自己没怎么吃吗?他怎么还记得? 凌途锡愣愣看着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点点头。 何澜拧开胡椒粉的盖子, 一边倒一边说:“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你这什么表情啊?那么舍不得跟我结束吗?” 他暧昧地眨眨眼,手上却没闲着, 几乎把大半瓶胡椒都倒进他碗里,夹带私货地报复泄愤。 果然,凌途锡被呛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角被逼出了泪花。 何澜得意地笑,给他递了张纸巾。 他低着头, 微微下垂的刘海遮住上半张脸,何澜看不清他的表情。 胡椒粉吸水负重,密密麻麻地浮在面汤上,却久久没沉底, 他吸了吸鼻子鼻子,拿起筷子搅合了几下,端起来一口气全喝了。 “哎?”何澜想要阻止,却晚了,半瓶胡椒粉也随着那小半碗面汤一起进了他的肚子。 辛辣烫人的粘稠液体从喉管滑向胃袋,凌途锡咳了一声,捂住嘴巴,狠狠把东西咽下去,然后冲着对面的人露出个十分难看的笑。 “你有毛病啊!”何澜“腾”地站起来,当场翻脸,心中一半是生气,一半是懊恼。 他回身在饮料架子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了催他快喝。 “凌途锡,你什么意思?跟我置气呢?” “不喝你要生气,喝了你也不高兴,到底要怎么样?” 凌途锡嗓子是嘶哑的,胡椒粉和异样情绪的双重作用下,脑子嗡嗡的响。 他只想不想让他不高兴,但好像又弄巧成拙了。 何澜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心软了,轻轻抿了抿唇,举起双手:“我投降!我错了!不该乱开玩笑!凌警官饶命!” 今天的确是太急躁了,这不是作的吗? 凌途锡凝视他片刻,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别闹,我会当真的。” 何澜笑嘻嘻的,指了指小吧台:“好好好,我再也不敢啦!快结账!” 凌途锡去老板那边结了账,低落的情绪还在心里盘绕,却不得不假装若无其事。 随着夜幕渐沉,灯光如巨龙苏醒,照得城市亮如白昼。 市局大院里,何肆年跟雅久挨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两个人对了个火,何肆年一抬头,就看到何澜和凌途锡一起拐进大门,赶忙又把烟掐了。 “哥!” “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我担心你,我带了楚律师来,他进去了解情况了!”何肆年皱起眉,气势汹汹对凌途锡吼道,“你们警察怎么回事?怎么可以把人留到这么晚?凭什么传唤我哥?你们有什么证据?” 连珠炮似的发问,明显是有针对性的挑衅,就连何澜拉他的胳膊他都没理。 凌途锡耐着性子解释:“何澜是作为证人被传唤的,我们公安机关有这个权力。” 第54章 “证人?就不能上门问询吗?我哥有心脏病不知道吗?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负得起责吗?你们办事能不能过过脑子?你们把人带到局里算怎么回事?知道会对我们何家的舆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吗?”何肆年怒不可遏地指着凌途锡的鼻子,新仇旧恨一起爆发。 何澜脸顿时冷了下来:“阿年,凌警官公事公办,别找事,走了。” “哥!今天他必须给我说明白,我要他立刻道歉,否则我一定投诉他!”何肆年越说越上火,手指几乎要戳到凌途锡的眼珠子上,之前何澜跟他之间的点点滴滴,还有刚才他们进门时脸上的笑容让他失去了所有定力,“你别觉得欠他的,他是救过你,但那是他们警察应该做的,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是图钱就是图人!你别被他骗了,别看他穿着警服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唔!” 猝不及防的,他的下巴挨了重重一拳,紧接着就被拽着领带狠狠砸在旁边车子上,力气没多大,车漆上只留下他的几枚手指印。 何肆年撑着身体站稳了,捂着下巴,眼底的震惊难以掩盖:“哥?” 何澜揉着打疼的手,目光比冰锥还要冷:“滚回你自己家去,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 何肆年从脸到脖颈都涨得通红。 何澜居然打他!居然当着凌途锡的面打他!这让他比死都难受! 他是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成了何澜的出气筒,原因同样是凌途锡,何澜憋了一晚上终于找到机会爆发,怒气满值,山崩地裂。 “哥,我……” “丢人现眼。” 何澜丢下一句就上了车,等了好半天雅久都没上来,就用力凿了一下方向盘。 车喇叭发出一声短促的“滴”,把鼎立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雅久赶忙扔掉烟,上车,发动。 这也太猛了吧? 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澜少爷,去哪啊?” “回家。” “是!” 在车子拐出公安局大门时,何澜看到凌途锡和何肆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像两尊雕塑。 凌途锡回到队里时,夏晟波和吴丽正在啃包子,对着电脑屏幕一筹莫展。 一见到他,两人的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烧。 夏晟波急忙把包子全塞嘴里,跟在他屁股后问:“凌队,刚才怎么回事啊?看不出来何澜还挺有少爷脾气的,那一拳打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啊!” 吴丽也凑上来:“对呀对呀,那不是他弟弟吗?怎么啦?又上演豪门狗血剧了?” 其实从刚才凌途锡的心里就很烦躁,一直强忍着,他们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瞥了自己桌上放着的自己的画像,心中叹了口气,呵斥道:“都没事干了是吗?邱教授的案子还查不查?” 夏晟波薅头发:“自杀,还查什么啊?” 吴丽也帮腔:“刚才家属来认尸,我们顺便做了问询笔录,邱教授的妻子和她弟弟说,最近邱教授一切正常,昨天还做了暑假全家出游的计划。” “都做出游计划了,就不可能有自杀的打算。”凌途锡语气严肃,“一个高知分子,生活无忧,备受尊重,前一刻还好端端的,跟人聊的还是他最喜欢的专业性话题,下一刻就跳楼了,这正常吗?” 夏晟波看了看吴丽,吴丽看了看夏晟波:“好像是……不太正常哈!” 夏晟波若有所思地问:“凌队,你说何澜会不会对我们说谎?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威胁到邱教授的话了?” 作为一名素养过硬的刑警,凌途锡隐隐有这个怀疑,他只是不太愿意面对。 他说:“所以才需要继续调查。” “可是,从哪入手呢?”夏晟波捏着下巴,“从监控上看,何澜没威胁到邱教授,他一直给何澜讲跟画相关的内容,从邱教授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全程都很从容!” 吴丽忽然睁大了眼睛:“对了,催眠!他给邱教授看的那些画会不会有催眠效果,这才导致了邱教授自杀?我以前就看过,什么墓葬里出土的文物,放在博物馆里,半夜活过来啥的!” 她绘声绘色,夏晟波像是亲眼见到了鬼似的,浑身猛地哆嗦一下:“别胡扯了,我们是唯物主义战士!”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你懂不懂!解释不了不代表不存在!在五十年前你能想象到天眼追凶吗?” “你这是偷换概念!你说,邱教授看个画就闹鬼了?他看的又不是实物,要说实物有磁场能影响到人我还信点儿!” “那你怎么知道花纹就不能催眠呢?不是有那种让人产生空间错觉的三维图吗?” …… 凌途锡胡椒粉吃多了,到现在嗓子眼儿往下还在冒火。 他从饮水机接了杯凉水,咕咚咚灌下去,又接一杯,这回一边慢条斯理地喝,一边看他俩抬杠。 催眠闹鬼什么的纯胡扯,但却提醒了他,文物。 邱教授是健南大学考古系的博导,算是业内泰斗,如果按照家属和同事说的,他之前没有任何异常,那问题就只可能出现在何澜身上。 何澜没有蓄谋,那么,说不定真是画的问题。 “波子,下午你是不是把何澜的画翻拍下来了?” “拍了,这呢!” 凌途锡扫了一眼,没接他的手机:“明早你跟我去市博物馆一趟。” 第二天一早,他们驱车赶往市博物馆,到的时候,博物馆还没到开放时间。 听说是刑侦支队的警官,其中一位还是大名鼎鼎的凌队长,馆长亲自出来接待,凌途锡心想,这位馆长倒是很敬业,在这种悠闲的单位,能按时按点上班可不容易。 “哎呀,两位警官好啊!鄙人潘一世,是馆长。”潘一世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请他们在古朴的红木沙发坐下,“不知有何贵干?” 凌途锡直接说明来意。 潘一世听完经过,淡然的表情瞬间垮了:“什么?老邱出事了?” 老邱? 凌途锡起初有些惊讶,又一想,都是古董文物圈子里的,相互之间认识也正常。 “潘馆长,您认识邱教授吗?” “当然认识,他还来博物馆帮过忙,后来我们经常走动。” “帮过什么忙?” “哎呀,那是……有十年前了吧……”潘馆长望着窗外回忆了片刻,显得痛心疾首,“差不多,十年左右吧,老邱刚到健南大学任职,我请他来我们博物馆修复过几件文物,他可是这方面的大师,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做我们馆的名誉顾问,哎呀!我们私底下关系也不错,前几天还联系过,他是怎么死的啊?” “初步看是坠楼,我们还需要调查一些细节。”凌途锡让夏晟波拿出手机,把何澜的画给潘馆长看。 潘一世接过手机,因为老花眼,把图片放到很大才看清楚,不确定地问:“这是?” “您知道这画的是什么吗?” “哦,一幅画?”潘一世感到不可思议,“我当然知道,这是我们馆藏的战国龙纹玉璧嘛!” 夏晟波失声重复:“你们馆的?” 潘一世有点被他吓到,“啊”了一声。 凌途锡追问:“潘馆长,你确定吗?” 潘一世脸色有些变化,谨慎地又看了一遍,点点头:“确定,是我们馆珍藏的,因为损坏修复过,所以没外展,在库房保存呢,登记簿上都有!” 第48章 龙纹玉璧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潘一世回身从书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8开本子,对照着目录翻开中间的一页,推给对面的两位警官看:“喏, 这里!” 登记簿上铺满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 体现出文物工作者的严谨,在纸页上方,两根曲别针别着这页文物的对应照片,正是龙纹玉璧, 跟何澜画的一模一样。 夏晟波靠近眉头紧皱的凌途锡:“凌队, 何澜不是说在国外博物馆看见的吗?” 凌途锡给了他一个“稍等”的眼神,问潘一世:“潘馆长, 这件文物有仿品吗?” “仿品?”潘一世脸涨得通红,配上他那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活像一根炮仗,“你们是说外面有假货冒充我们馆的东西?谁干的?是不是画这幅画的人?太无耻了!这简直是对传统文化的侮辱!” 凌途锡赶忙说:“您别激动, 我就是想求证一下, 这件藏品还在不在您的库房里。” 潘一世更火大了:“你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它就在库房,我带你们下去!” 博物馆本身就是一栋满清时期的古建筑, 内外结构和装饰尽量维持着最初的样子,他们穿过宽阔的展馆,经过冗长的走廊,下到负一层的库房时,夏晟波感觉浑身冷飕飕的, 四周的墙壁似乎都在散发出丝丝凉意。 潘馆长跟库房管理员打了个招呼,做好登记带着他们进去,按照目录索引,在一排排整齐的架子当中找出一个方盒子。 第55章 他用袖子擦去盒盖上的灰尘, 小心翼翼放到桌上,仔细检查了一遍盒子的完整度才打开。 一切都表明,这个博物馆对待工作很认真,这个馆长是真心爱护文物。 “凌警官,你看,这就是战国的龙纹玉璧,是不是跟你手机里那幅一模一样?” 夏晟波掏出手机,把每个细节都仔细对比,惊叹:“还真是!” 凌途锡却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拿过手机又看了一遍,问潘一世:“潘馆长,您说这件文物修复过,但我看不出来,是在什么位置?” “哦,你看,这里!”潘一世指着玉璧上一条几乎不可见的裂痕,“这正好是老邱的手笔,怎么样?不特意去看的话,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夏晟波完全被折服了,用力点头:“哇塞,厉害!” 凌途锡关掉屏幕,点头:“的确很厉害。” 回刑侦队的路上,夏晟波还沉浸在古物的韵味中,把车开的七扭八歪,也得亏工作日路上车少,马路成了他家开的。 “凌队,你说,这宝贝明明在博物馆,那何澜在国外看到的是什么啊?该不是谁搞了仿品坑老外的吧?” “的确是仿品。”凌途锡一直盯着手机里的照片,无意识地划来划去,“而且是高仿。” “高仿?”夏晟波“噗”地笑了,“这东西还有a货呐?” 凌途锡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何澜画中的玉璧,也有那道修复过的痕迹。” “什么?”夏晟波迫不及待靠边停车,拿起手机看,这次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在圆形玉璧的复杂花纹中找到一条小小的类似裂纹的东西,惊呼,“我去,这就叫专业啊!” 专业,的确专业,仿造玉璧的人很专业,画画的何澜同样专业。 凌途锡硬着头皮拨了何澜的电话号码。 虽然昨晚的插曲最终以“玩笑”收场,凌途锡还是有点没缓过来那口气,当时的何澜那么认真,他能感觉出,他说的有些是心里话。 三年前,如果自己的意志力能再强点就好了。 只是一起吃个面,再很绅士地把他送回酒店,顺便留个联系方式,普普通通跟他笑着道别,之后,自己说不定会想念他,联系他,继而追求他,毕竟他那么阳光帅气,又是那么令人暖心且安心的一个人,那时的自己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但现在,怎么说呢? 醒来后的一幕幕像个诅咒,每每出现在脑海里,都会让他立刻下意识反省自我,自动从他身边撤离,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当时到底是什么情景?何澜心里会怎么想呢?他是被动接受的吗?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表现?是不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他很粗暴?甚至,强迫? 何澜是个宽容洒脱的人,他可以不计前嫌,但他觉得那是自己人品上的一个巨大污点,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他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永远卑劣。 “……凌警官?喂?凌警官?说话啊,凌途锡!” 他没注意到何澜什么时候接起的电话,他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愈发紧张。 凌途锡终于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我在,抱歉,刚有点事。” “有事你还给我打电话!”何澜埋怨,但语气重新放轻松,笑吟吟地问,“找我干什么?” 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昨天你说,之前在国外看到的龙纹玉璧?” “是啊!” “哪个博物馆,还记得吗?” “这可记不清了。” “但我今天了解到,龙纹玉璧正被保存在市博物馆的库房里,说是一直都在,你不太可能在国外看到。” “是吗?哦……那可能是杂志上见的吧?” “杂志?确定吗?” “也许吧?我那时候还小,难免有记忆偏差。” “好吧,那先这样。” 刚要挂电话,何澜喊住他:“凌警官,昨晚不好意思啊,失态了,也没跟你打个招呼就走了。” 凌途锡知道他说的是揍何肆年那事,说起来,他那一拳头更像是替自己出头,但人家两兄弟,他这个外人不好表态。 “真没看出来,你脾气还挺大。” “你是没见到更大的,哈!”何澜故作嚣张,“想不想领教一下?” 凌途锡赶紧假意认怂求饶:“算了算了!我害怕!” 何澜笑了一会儿,叼起圆珠笔说了句“算你识相”,就挂断电话。 博物馆就不能有假货?真是个笨蛋! 他甩了甩头,刚长出两公分的刘海根本甩不动,就上手挠了两把,继续盯着面前的一叠画好灰白格子的纸张吐气。 横竖各8列,标准的国际象棋棋盘,微缩版。 纸上已经有几个字了,每个字占一个格子,是不连贯的,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学生在练习写田字格,十分随意。 何澜盯了一会儿,又挑了个格子落笔,写了个“伯”字,左看右看,觉得满意后重新闭上眼。 他能看一眼就画出那些古董,也能看一眼就记住秦满写的诗,只不过,他是把那25页诗当成画来记的,一张纸就是一幅画,他的思维殿堂把每一个细节都存储进去,再拿出来用时,需要时间来刻画。 如果他想,他是有能力过目不忘的。 等把有字的格子都填好,他读了一遍,觉得通顺了,就在页码的位置标了个“10”以示完成,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进抽屉。 他现在要去探望单寒。 罗敏沪早上发了条微信过来,说单寒昨晚接到邱纳去世的消息,血压一下子上来,当时就不省人事了。 - 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顾青被移送给检察院。 另外,何澜提供的关于偷渡船的线索发挥了重大作用,海警部门蹲守一夜,第二天果真把蛇头按了,经过一个多月的侦查,抓获了十几名专门靠偷渡和走私牟利的家伙。 刑侦支队二大队被全系统通报表扬那天,凌途锡都想去给他送面锦旗,却被他好一通嘲笑,他要给他申请见义勇为好市民,也被他拒绝了。 理由足够充分,他说他怕被人报复。 凌途锡以为这事到这就了结了,没想到这天一大早,一大队队长柯尧金火烧屁股似的跑来找他。 “凌队,快快快!” 凌途锡趴在办公桌上,嘴里叼着小半根油条,仰头:“怎么了?” 柯尧金弹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海警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个蛇头攀咬同行争取立功,交代出了咱们查的那条运古董的船,那果然是条偷渡船!平时是有运营证的,船体上本来应该有船号,那船看着破破烂烂的,是因为有人故意把船漆剥掉了!” 凌途锡把剩下的油条扔进豆浆里:“交代船主信息了吗?” “他们也不熟,就知道船主叫李茂虎,本地人,有前科,具体的正在跟船舶登记处查呢!”柯尧金勾勾手指,“怎么样,凌队,你们去还是我们去?” 凌途锡捋了捋整个案子,从入室抢劫捋到赃物运输,说:“是不是得双管齐下?” “对呀,我们那还在走访死者的社会关系呢,这边就露了,要不……” “我觉得你们还是继续吧,这边交给我们,我直觉杀人的不是这个李茂虎,起码不是单独作案。” “也对,行,那交给你!”柯尧金把薄薄的资料放在他桌上,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加油,凌队,不要让我失望哦!” 他一走,在用一指禅写结案报告的夏晟波就凑上来:“凌队,能直接抓人吗?” 凌途锡站起来:“你准备一下,我去找刘局批捕。” 对以黑产维生的边缘分子,警方从不手软。 凌途锡带了四个人找上了李茂虎的家,一栋十分破旧的老楼,走廊还是室外公用的那种,听邻居说他们家有人在,就上去先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皮肤粗糙,身材臃肿,有着比劳苦大众还辛苦的外表。 站在最前面的夏晟波一把把人拉出来,在她发出尖叫前,一行穿着防弹衣的警察持枪冲进去,在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里只找到了十个月大的婴儿。 夏晟波喝问:“李茂虎呢?” 女人惊慌地看着枪口,跑到床上抱起自己的孩子:“没回来呀,那个天杀的都快两个月没回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第49章 匿名人士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浮荡着灰尘, 到处都塞着空瓶子和纸壳,还有打包好的其他废品,充斥的异味熏得人浑身发痒, 真不敢想, 人在这种环境下长期生活会不会得什么慢性病。 床上被吓呆的孩子突然大哭起来,警察们面面相觑,后跟进来的凌途锡一阵头疼,捂着鼻子企图隔绝房子里那股馊臭的味道, 在心里暗骂柯尧金不靠谱。 出示了搜查令, 夏晟波带人在李茂虎家搜查起古董,凌途锡好不容易在沙发中辟出个能坐人的位置, 对嫌疑人的妻子进行问询。 第56章 女人抱着孩子,不害怕也不意外,要么就是早就知道自己丈夫干的事,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房子里的环境, 凌途锡猜是后者。 他打量着她, 问:“你说李茂虎一个多月没回来,以前他也这样吗?” “以前也有三两个月不回来的情况, 但那都是出去干活去了!这次也没跟我说啊!” “他都干什么活?” “跑船啊,把人往国外带,哎呀!也赚不到几个钱!” “你知道私下往国外带人是违法的吗?” “违法?不知道啊!为什么违法?不就是帮人家忙吗?他是好心啊!” “偷渡是违法的,他所谓的干活,收入都是违法收入, 应当没收。” “没收?哎哟!这个天杀的呀!那我们母女可怎么活!” 女人立刻捶胸顿足,凌途锡就等着她哭,有些嫌疑人家属明明什么都知道,在警察面前却故意装傻, 但这个女人明显不是。 她痛哭流涕:“警官啊,你看看我们这个家,吃饭都是靠我捡垃圾卖那点钱,给孩子买奶粉都不够啊!他偷,偷那个什么,根本也没赚到什么钱啊!” 凌途锡有点头疼。 她说的看样是实情,但一个从业多年的蛇头,怎么可能连奶粉钱都赚不到? 女人还在哭嚎,正说到李茂虎犯了法,女儿长大是不是没法考公之类的话,被凌途锡打断了。 “你丈夫在外面还有其他住处吗?” “住处?”女人一愣,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你说他这个月是去找小三了?这个天杀的!他……我倒是听到过别人说,他前两年就跟个当鸡的不清不楚,我还说我们家老李不是那种人,天杀的啊!” 她呼天抢地要死要活,但当凌途锡问起这个小三,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淳朴得过了头,一开始就不相信有这么个人存在,自然不会去主动了解。 不出意料,警员们在李茂虎的家里一无所获,归队时,夏晟波叹着气:“凌队,怎么办啊?又断了!” 凌途锡整理着本子:“刚才她不是提供了当时说李茂虎找小三的那个人的名字吗?我已经从小许那拿到他的信息了,现在就去走访。” “好嘞!”夏晟波打开警笛,把车一头扎进熙攘车流。 - 单寒晕倒时的情况有点吓人,好在人就住在疗养院,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救治,醒来后人比较虚弱,心情也不好,但没什么大碍。 何澜见他没事了,没多打扰,又陪罗敏沪聊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回到别墅,龙阿姨的饭刚做好,主仆四人一起吃了顿氛围很好的晚餐,他回到自己房间的露台,坐在躺椅上,愣愣望着天空发起了呆。 直到天边滚过闷雷,最后一缕黄昏的光隐没在乌云中,他才回到卧室,点亮灯光。 看样子这场雨不小呢!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最近几次单寒帮忙鉴定过的画,连同那幅龙纹玉璧的画,一起拍照上传x图库。 “喂,juris。” “澜,就等你呢!我又拿到了两件!” “多谢,我刚刚又上传了六张,拜托你了!” “你就这么信任我?” “怎么说?” “我买东西可没有收款凭证!” “你不就是活的收款凭证?juris老板永远信誉至上。” 大洋彼岸的juris笑了几声,又担忧地问:“澜,你的资金没问题吗?你连价格都不问?我可花了不少钱,你确定画上的东西都要买?你要的急,那些鬼东西坐地起价,有的甚至价格都翻了倍,根本不值啊!” “放心,资金没问题。”何澜很痛快,“我这边很顺利,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算你全买到也不至于让我倾家荡产。” “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juris终于憋不住了,不满地问,“你没看新闻吗?不给点反馈吗?” “新闻?”何澜真是忙的一天都没时间看手机,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你已经办完了?” “是啊!”juris拉着长音,“你不是总说尽快吗?我真的很努力啊!求你看一眼吧,你们国内的社交平台都爆炸了!” “ok,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这只是一场交易,哼,我是不会因为几句好话降低佣金的!” juris傲娇地挂了电话,何澜会心一笑,打开国内最大社交平台,热搜第一就是他想找的。 #匿名爱国人士捐赠四件流失海外文物# 【牛啊!那个卧虎陶俑是清末那会儿丢的吧?我在荷兰国家博物馆见过!】 【海外华人觉悟就是高,早说了在外面呆的越久越能感受到祖国的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匿名?】 【土豪,受我一拜!】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 何澜看到话题下不断刷新的讨论,那一串串实时滚动的字符映亮了他的眸子,他的眼睛渐渐眯起,微笑中隐有水雾闪动。 被人夸的感觉,可真好啊! - 凌途锡跟夏晟波在走访完李茂虎案的知情人,就直接开车前往邱纳的家,他们昨天就跟邱夫人约好了,今天下午五点在她家中见面。 邱夫人也是健南大学的老师,姓关,叫关书湘,教的是历史专业。 夏晟波扶着方向盘:“这两口子的专业倒是能相辅相成啊!” “是啊。”凌途锡随口应了一声,习惯性地看着记事本上的内容,那些是刚才才记上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夏晟波:“说是两年见到李茂虎在蝴蝶巷跟一个女人抱在一起,两年前,蝴蝶巷是不是有许多ktv来着?” “是,而且都是带点擦边那种,有一家算一家都不干净,只是背景太深,不好动,李茂虎的老婆说他的小三不正经,那还真有可能是那边的从业人员,不过现在外头都是量贩式ktv了,加上前年年底严打了一个月,蝴蝶巷那些ktv差不多都关了。” “看来那女人的身份还真不好查,你觉得通过当初登记的从业人员排查,能有希望吗?” “试试呗!”夏晟波说完,坏笑了一下,“让一大队他们去查,本来就是他们的活儿!” “他们?我不放心,今天这事就弄的离谱,回去刘局指不定怎么训咱们。”凌途锡叹了口气,合上本子往座椅里缩了缩,目光看向天际渐渐汇聚的乌云,“咱们自己来吧,回头你告诉大伙儿,都辛苦点,等案子结了我请吃饭!” “行!”夏晟波想了想,“但也未必就是那个女人吧?他们那种人,今天跟这个明天换那个,不是挺正常吗?” “但说明李茂虎确实这方面不检点,你想想,当蛇头赚那么多钱,他老婆却过得那么惨,他老婆也说了,他不沾赌毒,那他钱呢?” “啊……” “他的银行账户也没有多少存款,他的钱呢?总得有个去向吧?” “凌队,你是说,他把钱都给小三了?那也太傻了吧!” “傻不傻的,去查查线索才知道,如果他经常出现在蝴蝶巷那一带,总会有那么三五个熟悉他的人吧?” “对,必须查!让吴丽带人去,她是女孩子,跟女人聊得上!” 凌途锡看了他一眼:“行啊你,不傻!” 邱纳的家离健南大学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所有车辆都集中停放在小区外的停车场,禁止入内。 这是个绿化充足,颇有格调的小区,路上的行人给人感觉气质都不太一样,总觉得有种淡然和儒雅。 邱纳的家更是如此,简约的新中式风格装修透着古韵,泼墨山水、工笔仕女、陶器雕刻、复古摆件,到处都藏着文化气息。 两天没见,关书湘神情憔悴,却还是恪守待客之道,给两人在客厅准备了水果和茶。 “两位警官,喝茶。” “关老师,您不用客气,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邱教授在生前是否跟什么人有矛盾,可能,他在外面没表现出来,但你们是夫妻,有些话他说不定只跟你提起过。” 关书湘想了想,难过地摇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您再仔细回忆一下……” 关书湘突然捂住胸口,慢吞吞打断凌途锡的话:“警官,老邱都死了,一切证据都表明他是自杀,你能不能把他的尸体还给我?就别折腾了,让他安安心心上路吧!” 工作不被理解很正常,凌途锡还试图争取,关书湘抬起手:“警官,现在,学校那边的同事,学生,还有他以前的那些老朋友,都来问我什么时候开追悼会,我只能告诉他们,人还在公安局,这怎么说呢?好像他犯什么事了被扣在公安局不让火化似的!老邱是个单纯的学者,兢兢业业为祖国培养人才,他一生清白,你们不能这样啊!” 凌途锡和夏晟波对视一眼,社会影响这方面,他们事先倒是没考虑到。 “关老师,抱歉,我们还有疑点。” 第57章 “有什么疑点啊?”关书湘平静的眼底掀起波澜,“警官,你们老是说有疑点,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不是自杀呢?监控不是很清楚了吗?” “我们是担心有人诱导邱教授自杀。” 关书湘摇摇头:“老邱又不是小孩子,他智商很高的,怎么可能被人忽悠几句就跳楼了,你们搞错没有?” 凌途锡暗中叹了口气,反问:“那您说,邱教授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自杀呢?” “好好的……也可能不是好好的吧?”关书湘望向窗外厚厚的积云,“你们想的不完全对,老邱这个人其实很闷,心思很敏感,我们结婚快四十年了,我都不敢说我完全了解他,他可能就是有什么心事,想不开了吧?” 关书湘擦着眼角,跟他们说起邱教授以前的事,总的来说就是,他平时表现就淡然,喜怒很少形于色,假如真的有心事,也未必能被人发现。 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凌途锡和夏晟波往小区外走的时候,天空中电闪雷鸣,几颗硕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眼看就要成落汤鸡,两个人迈开步子就是一路飞奔,回到车里时,上半身全湿了。 “我去!”夏晟波甩着手上的水,“说下就下啊!” 凌途锡把湿透的刘海往两边分,惹得夏晟波哈哈大笑,凌途锡一脸嘲弄地回瞪他,意思是:你也没比我好哪去! 最近天黑后夏晟波被勒令禁止开车,他作为二十五岁的“高龄人群”,散光居然突然加重,夜间开车只能看见一片通红尾灯,怪不安全的。 凌途锡发动车子,小心翼翼驶离停车场。 雨刮器疯狂甩动,雨大的都来不及刮,“吱嘎吱嘎”徒劳地响着,车玻璃内侧上了一圈薄薄的霜,他们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等雨小一点再走。 一整天没吃东西,夏晟波饿的胃疼,用力揉了两下:“凌队,能不能申请经费,咱们也换辆能除霜的车?” 凌途锡看了他一眼:“你刚才怎么不吃点水果垫垫?” “我想吃来着,可老阿姨把气氛搞得那么压抑,我哪好意思啊?”夏晟波哀怨地叹了口气,“咱这吃力不讨好啊,要不,按自杀结案得了,人家说的对啊,咱们没证据!” 凌途锡摇摇头:“我还想再努力一下。” “为什么啊?” “警察的直觉。” “行吧!”夏晟波一脸无奈,掏出手机乱刷一气。 “都散光了,少玩点手机吧!”凌途锡像个老妈子似的提醒了一句,心里还在想刚才的情景,问,“你注没注意到,邱教授家里很高级?” 夏晟波的眼珠子黏在手机上,头也没抬:“当然高级,人家两口子都是大学老师,品味当然不一样了!” 凌途锡扶着方向盘,盯着风挡玻璃上的雨水汇成小河,喃喃说:“他家这套装修,不便宜吧?” “那就不了解了……”夏晟波突然坐直了,“我去,真有觉悟高的啊!” 凌途锡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探头看他的屏幕,也看见了热搜第一位那行通红的字。 #匿名爱国人士捐赠四件流失海外文物# 第50章 追夫计划 一阵文物科普风飞快席卷整个互联网, 各大博主疯狂蹭热度,话题下刷屏刷的像是拜年。 点开新闻链接,晚间新闻用了整整五分钟对这四件文物进行了讲解, 还阐述了它们的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 “好牛!”夏晟波咋舌, “顾恺之真迹,隋代地藏菩萨像,明代鎏金什么什么簪?好家伙,这得几十万吧?说捐就捐了?” “几十万?”凌途锡失笑, “仿品都不止几十万, 真的没有个几千万下不来,一件。” 夏晟波仰天长叹:“我去, 有钱人跟我们玩的是不一样哈!” 这条热搜第二天早晨还在,算起来足足挂了一天一夜,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案情分析会前的八卦话题,刑侦队里无一例外都在称颂这位爱国人士, 并跟夏晟波一样, 感叹人家如此土豪,上千万的东西说捐就捐。 今天的案情分析会由刘局亲自主持, 两个大队一起把紫金花别墅入室抢劫案做了信息汇总,敲定接下来的办案方向,任务都分别发下去,又做了做动员,散会前, 凌途锡跟刘局申请,想再去健南大学走访一次。 反正入室抢劫案死者的社会关系基本没有可疑,而目前找李茂虎熟人的人手足够,刘局说让他休息一天, 想去哪去哪,意思就是,不赞成继续追查邱教授的死,但也不反对。 这充分表明他对凌途锡这位资深骨干的信任。 与此同时,何澜顶着惺忪睡眼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出来。 他这两天越想越生气:怎么的?他凌途锡就那么难追? 昨天juris带来的消息让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下定决心,今天正式开始实施追夫计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只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起床给打败了。 明明闹钟定的七点,怎么眼睛一闭再一睁就八点半了? 问题不大。 他爬起来,一边洗漱一边给凌途锡发微信。 【何澜:/早】 【凌包子:早。】 【何澜:凌警官,雅久病了,发烧拉肚子爬不起来,但我着急去市中心一趟,担心人身安全,可不可以护送一下?】 【何澜:之前说可以申请24小时证人保护的,还算数吧?】 【凌包子:来市里做什么?】 【何澜:买东西,很重要。】 【凌包子:好,我现在派人过去。】 【何澜:派别人不好吧?我跟他们又不熟,凌队长不能亲自来吗?】 【凌包子:我这边有事。】 【何澜:他们就没事吗?】 【何澜:凌警官,当领导的只要统领全局就行,你要学会放手啊!】 【凌包子:我算哪门子领导?/捂脸】 【何澜:我九点半之前要出门,人民警察为人民,请满足纳税人的小小要求,谢谢!】 【凌包子:好。】 【何澜:/猫猫头敬礼】 凌途锡没再回话,何澜不管,反正他没当场严词拒绝,说明他所谓的“有事”,肯定不是非他不可的事。 凌途锡也是没办法,说是派别人,可二大队的人除了夏晟波都派出去查ktv了,哪还有人?反正买东西也就是一接一送的时间,不耽误正事。 他让夏晟波先去健南大学,自己开车去接人。 到何家别墅时,何澜已经捯饬完了,等他坐上车,凌途锡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古龙水的气味,很好闻。 何澜贱兮兮地往他身边凑了凑,笑眯眯的:“谢谢你呀,凌警官!” “不客气。”凌途锡发动车子,为了避免路上尴尬,还打开了广播。 好巧不巧,广播里正在报道那四件文物回归的新闻。 何澜眼梢都扬起来了,余光稍稍偏向凌途锡,故意说:“怎么到处都在报道这事,过了吧?” 凌途锡下意识反驳:“海外爱心人士,觉悟高,做好事不留名,怎么宣传都不为过。” 何澜心里笑开了花,表面上却不以为然地说:“凌警官这么称赞一个人,有点难得啊!怎么?捐点古董就高大上了?” 凌途锡觉得古龙水的香气中掺进了一股酸味,笑着说:“你也可以捐,不用匿名,到时候国家给你发奖状!” “嘁!”何澜撇嘴,“免了,我,俗人一个,没那么高的觉悟!” 因为领教过他有多难哄,凌途锡不想再惹他,就把广播音量调小:“想去哪?要买什么东西?” “文具城。” “文具?”凌途锡很诧异,真没料到是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圆珠笔颜色不全了,去补货!”何澜轻松地说,“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一天不画画就浑身难受,麻烦你啦,凌警官!” 凌途锡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路,心底十分无语,而他撒娇似的声音又像是锅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在他心里不停发酵。 他让自己不要过分解读,换了个话题问:“何澜,你也觉得邱教授是自杀么?” 何澜一愣:“这案子还在调查吗?我觉得应该是自杀吧?等等,你既然怀疑他不是自杀,那我也是嫌疑人之一吧?我们两个就更没什么讨论的必要了。” 凌途锡一滞,觉得他说得对。 自己真是昏头了,但可能还是发自本能地在信任他,认定他跟邱教授的死无关,所以才会下意识问出这种问题。 车子一路疾驰到位于市中心的文具城,何澜兴奋地冲到楼梯间,像是个迫不及待想要开学的小学生。 凌途锡侧身给一个巨大的推车让路,无奈地问:“就买两支笔,用得着跑这么远?你们别墅区一个便利店都没有吗?” 两支笔?哟呵? 何澜眯起眼,肚子里开始攒坏水。 电梯到了,他们先去了卖办公用品的三层,何澜一口气买了五包a4打印纸,让凌途锡拎着,十分的理直气壮,接着,又到四层卖笔的商户间挑挑拣拣,转了至少十圈才选到了满意的牌子。 第58章 凌途锡本来很有耐心,然而三十多斤的打印纸越拎越沉,胳膊渐渐发酸,而且文具城里又闷又热,额头也开始渗汗。 何澜假装没看见,对店主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四种颜色各一箱。” 店主都傻了:“各一箱?” 平时能用到彩色圆珠笔的情况很少,来进货的都只是象征性的每种颜色拿几支,哪有这么买的? 他提醒:“一箱五百支哈,您是想说一盒吧?” 何澜坚定:“一箱,谢谢!” 凌途锡睁目结舌:“用得完这么多?这么多笔,都够我们全局用半年的了!你要开店吗?” 何澜歪头,傲娇地哼了一声:“艺术家的事,你少管!” 于是,打印纸的三十斤加上圆珠笔的六十多斤,凌途锡不得不提着将近一百斤东西,一步不停地跟在他身后,在文具城里继续逛。 何澜停在一个魔术道具的商铺前,扒着橱窗往里看,闪亮的目光充满兴趣。 凌途锡拐着弯问:“何澜,你还要买什么吗?” “随便看看,很少到这种地方。”何澜指了指不借助外力就在盘子里滚来滚去的珠子,“你看,这个有意思!” 凌途锡不想看,他快被压垮了。 “要不,你在这看一会儿,我先把东西送回车里再上来找你?” “啊?”何澜惊讶地回头,掏出纸巾递给他,“哎呀,凌警官,你累啦?抱歉啊,我以为像你这么强悍的警察,拿个百十斤东西没问题呢!” 凌途锡:“……” 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在捧人还是在骂人。 拿一会儿是没问题,这快两个小时了,这么大两包东西,拎起放下拎起又放下的,走路还总绊脚,谁能受得了? 何澜继续说:“但是不行啊,万一暗处有人盯着我,就等这个机会,我不是完啦?” 他说得对。 凌途锡提议:“那你跟我一起下去,我再陪你上来?” 何澜被他反将了一军,没再坚持己见。 一定要表现得自然又流畅,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啊,我光顾着玩了,不好意思,咱们回去吧!”他过去接凌途锡手里的袋子,“我来!” 凌途锡哪会让他提东西? 拎着袋子往后躲了一下,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不用,走吧!你好好看路。” 何澜真就一点没客气,在前面大摇大摆下楼,一副风度翩翩的少爷模样,完全把身后的凌途锡当成跟班。 等把东西放进车里,凌途锡两条手臂有点不听使唤,坐在驾驶位歇了一会儿,肌肉还是突突直跳,简直不要太酸爽。 他想问何澜会不会开车,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而何澜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窘迫,看了眼手表。 “啊?都十二点多了?我说肚子怎么这么饿!”他转向凌途锡,“我要吃饭。” 凌途锡本来下午还想去趟健南大学,但现在觉得先吃个饭也行,正好缓缓。 批发城周围乱哄哄的,大大小小的车辆从马路边一直挤到院子里,喇叭声不绝于耳,一个脏兮兮的搬运工叼着烟从他们车前经过,身后的巨大蛇皮袋漏了个洞。 凌途锡的目光随着他向前,注意到马路两侧有几家门面很小的快餐店,觉得吃饭也不能在这边吃。 “还是换个地方吃吧!”他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打算发动车。 何澜的手已经搭在了车门上,奇怪地回头:“为什么要换地方?” 凌途锡半开玩笑地说:“这种地方配不上你。” 何澜“噗”的笑了:“我?你觉得什么地方配得上我?” 凌途锡看到几条街外的高层建筑:“那边有个商场,里面有几家餐厅还可以,我请你。” 他顿了顿,补充:“你那么慷慨借钱给我,我得请你顿好的!” “好的?好的标准是什么?”何澜眼睛亮晶晶的,歪着身子试图从正面看他,“就不怕我吃掉你一套房?” 在他秃鹫般逼人的目光中,凌途锡的眼睛无处安放。 一顿饭吃掉一套房?那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他有点局促:“那……” 何澜看他当真了,笑得不行,开门就跨步下车:“凌警官,我在废墟里刨食的那会儿,你大概吃着零食打游戏呢吧?” 凌途锡忽然就想到他之前说自己十岁之前在中东,心里忍不住有些难受。 何澜从不挑食,更不在乎环境,他只注重饭菜合不合胃口,他拉着凌途锡就近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本地特色菜馆,进去点了几个菜。 凌途锡看着旁边桌上的大盘子,劝道:“量挺大的,能吃完?” 何澜拍拍胸脯:“包的!” 说完,抬手招过服务员:“十瓶啤酒!” 第51章 何澜喝醉了 十瓶啤酒? 凌途锡惊恐地往后仰:“我今天还有事, 不能喝酒,而且还要开车送你回家。” 何澜瞄了他一眼,对服务员改口:“那就八瓶!” “……敢情在你眼里, 我就两瓶的量?” “那你能喝多少?”何澜不满, “你又不肯喝,我怎么知道你能喝多少?” 凌途锡端起茶杯吹了吹,吹开一片淡然的茶香,这才轻轻抿了一口, 不跟他争辩, 像个世外高人。 见激将法无效,何澜又开始憋坏水。 他起开一瓶啤酒, “咚咚咚”,一口气吹了大半瓶,然后舒舒服服地仰靠在椅背上,朝天缓缓吐了口气。 那姿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常年混迹于酒吧的混混。 凌途锡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这是尊贵的何家少爷该有的形象吗? 等等…… 他一把夺过何澜面前的酒瓶, 急了:“心脏病人不能喝酒,你别乱来!” 何澜盯着他, 静默了许久,久到仿佛要到地老天荒,终于一点点扬起嘴角:“凌警官,我心脏病好了,你还不知道吧?” “好了?怎么好的?”凌途锡半信半疑, 明明一个多月前他还为此进了医院。 就没听说谁的心脏病不治疗突然就好了。 “就,突然好了。”何澜给出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大大方方交出自己解了锁的手机,“不信?你自己找周博士问问?” 双方都知道, 这个电话不可能打出去。 凌途锡稍稍犹豫,帮他把酒倒进杯子里:“那你别喝太急,适可而止。” 服务员刚好端来一盘菜,何澜探着脑袋,看到盘子里是盐水大虾,撸起袖子做好剥虾的准备,问:“为什么要适可而止?” “担心你喝醉。” “我是喝惯了红酒的人,区区啤酒能醉倒我?”何澜熟练地剥出一个完整虾肉,放进凌途锡面前的盘子,“我今天高兴,你别扫我兴啊!” “别管我,你吃!” 凌途锡赶忙抄起筷子要给他夹回去,他的第二个虾就已经剥好了,直接塞进自己嘴里,感叹:“很新鲜。” 他眉飞色舞的,似乎心情真的很好。 凌途锡把虾吃了,下一刻,何澜的目光就缠上来,晃来晃去也不离开他的脸,带着不便言明的暧昧,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第三只虾很快就位,何澜直接伸长胳膊递到他嘴边。 凌途锡愣住了,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哦,想起来了,上次吃烤肉,自己就是这么不停投喂他的。 那时候,好像自己在面对他时还很自然,没感觉这么别扭,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发起了呆,面前弓着的虾肉就晃了晃,示意他张嘴。 他本能向后一躲,白瓷碗“咣当”一下被桌布带得翻倒在桌面上,隔壁桌投来目光,让他愈发尴尬,可偏偏,何澜锲而不舍地举着虾,当他伸手去接时,他却绕开他的手,非往他嘴里送。 他不想弄得太难看,只好就着何澜的手吃了,通红的虾油沾到他唇边,被他顺手用拇指轻轻擦去,留下一道深浅不一的红。 邻桌那对中年夫妇会心一笑,收回目光。 凌途锡的大脑全白了,等反应过来时脸上红了一片,心底的悸动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向上涌,像是要掀翻某叶孤舟。 他抬手抹了一下刚刚他碰过的地方,哀怨地盯着他,却见他垂着眼帘毫无异样,但却把刚才碰过他嘴唇的那根手指塞进嘴里。 凌途锡坐不住了,在椅子上连着换了几个姿势,他努力告诉自己,人家没什么,是自己的心歪。 剥虾会脏手,他是想一个人剥,再喂到嘴里,省得脏两个人的手,是好意! 剥完虾手上留有汁水,用嘴吮一下是人类下意识的正常行为! 凌途锡你不要东想西想,赶紧把这件事翻过去! 好在这时服务员又端来了菜,巨大的一盘红烧海鲜汇,他拿起筷子瞄准里面的扇贝肉,清了清嗓子:“你今天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 第59章 何澜没法说自己迈出了新生中的最关键一步,他露出了笑容,整个人恬淡得像一枝春天的白桃。 他眼皮也不抬地抽了张纸巾:“反正,就是高兴。” 把手上的虾汤仔细擦干净,他朝凌途锡举杯:“来,祝凌警官早日破案,祝我天天高兴!” 凌途锡举起杯,跟他碰了一下:“以茶代酒,祝你天天高兴!” 何澜一饮而尽,又倒了满满一杯,凌途锡担忧地扶住他倒酒的胳膊:“何澜,别这么喝,伤身体。” “啤酒而已。”何澜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没忍住揩了一把油,“反正在市内,喝坏了你直接把我送医院!”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凌途锡还是气他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他拎起一个酒瓶,“嘭”的一下打开:“要喝,好,我陪你喝!” 何澜一愣,忙上手抢:“哎哎哎?别啊,那不成酒驾了?别知法犯法啊,凌警官!” “你也知道知法犯法不行?那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为什么还喝酒?”嘴上说着,凌途锡还是松开了手,任由他把酒瓶抢过去。 “哎!我逗你的,其实我以前也喝酒,不光喝酒还抽烟呢,这些都没事,我这个病跟你想的不一样,你要相信,我是个医学奇迹!” 凌途锡半信半疑:“科普一下?” “上次周博士找了几位专家会诊,最后给我定性了,我的心脏没有任何器质性症状,是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 何澜呲着牙笑成了微信表情包:“俗称,吓的。” “吓的?”凌途锡皱起了眉,想到他几次发病的确都有受惊过度的情况。 但,病根是什么呢? 他没有问,起码现在不想问,免得扫了他的兴。 趁他不注意,何澜夹起一块刚上来的小酥肉放进他的碟子:“今天辛苦你啦,凌警官!多吃点肉,补充一下体力!” 凌途锡哭笑不得。 搞了半天他知道自己累到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啊? “你买那么多笔做什么?” “画画啊!” “你用圆珠笔画画?” “嗯,是啊,怎么了?” “……很厉害。” “对了,你怎么想起画古董了?” “现在考古热嘛,从三星堆那会儿就有这个苗头,最近的海昏侯遗址你看了吗?可真是奇迹!挖出来的东西都bilingbiling亮闪闪的,我可太喜欢了!” “真看不出来。”凌途锡笑着抿了口茶水,“所以你就好奇,你在国外看到的东西都叫什么名字,才把它们画出来?” 何澜用力点头,仿佛遇到了知己:“是呀!也多亏有像邱教授这样的学者,真是太遗憾了,那天虽然只相处了十几分钟,可我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专业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可惜,这样的人才太少了,国家应该大力培养。” 凌途锡点头:“很注重培养了,听说邱教授薪资待遇很高,其中有一部分是国家补贴,他家里条件挺富裕的。” 何澜笑了一声:“挺富裕的?那得说是相当富裕了!” 凌途锡愣了愣:“什么意思?” 何澜忙着挑鱼刺,抽空抬了下眼睛:“四百万的百达翡丽戴着,我给个‘相当富裕’的评价,不过分吧?” “四百万?”凌途锡失声叫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上次不是在刑警队见过一次吗?我看到邱夫人手上戴的。”说着,他把挑好刺的一大块鱼肉放进凌途锡碗里。 凌途锡思绪混乱中,这次连推辞都忘了,很顺手地放进嘴里:“你没看错?” 何澜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又夹出一块鱼,继续挑刺。 对了,总是不小心忘记他的富二代身份,他分辨奢侈品,估计像自己分辨白菜和韭菜一样简单。 四百万的手表,夫妻档的大学教授不可能戴得起,他们的女儿在首都,做着普通的白领,更没能力给母亲买那么贵的表。 再联想到他家里的装修和摆件,也同样不像是普通工薪阶层负担得起的。 凌途锡上心了,立刻给夏晟波发微信。 【凌队:在健南大学吗?】 【小波儿:在。】 【凌队:侧面了解一下邱纳的家庭生活条件,薪水和奖金。】 【小波儿:懂。】 凌途锡刚要放下手机,它又震动了一下。 【小波儿:凌队,你什么时候过来?】 【凌队:下午吧!】 【小波儿:下午?那么久?大少爷可真能使唤人啊!】 【小波儿:那你还来吗?太晚就别来了吧,反正放假。】 【凌队:在吃饭,晚点看情况。】 【小波儿:???】 【小波儿:我也想吃饭!你在哪呢我来找你!】 【小波儿:凌队???回话!!!】 凌途锡嫌他烦,连震动都关了,手机塞进上衣口袋。 跟夏晟波通完话,感觉就像是跟组织报备过了,他忽然不急了,心想健南大学那边有夏晟波,自己去也无非就是打探相同的问题,好像不去也没什么。 但担心局里临时有事,酒还是没碰,就喝着茶水跟何澜聊天,听他讲在国外时候的趣事。 然后,凌途锡十分炸裂地发现—— 何澜喝醉了。 人事不省的那种。 第52章 去你家 何澜开始只是舌头有点打结, 之后说话时带上了天真愚蠢的傻笑,等凌途锡意识到他可能是喝醉了的时候,他“扑通”就趴在了桌子上, 差点把桌子都推翻了。 凌途锡看着桌脚立着的四个空啤酒瓶, 脑袋里画出一排巨大的省略号。 十瓶?就这? 他结了账,架着人回车上,他耳鬓间的古龙水味愈发浓烈,沁得他的鼻腔里都是香的。 担心副驾驶坐着难受, 凌途锡拉开后门把他塞进去, 不料他却拉着他的衣襟不放,凌途锡隔着车门没站稳, 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第一个感觉:瘦。 单是这么压上去,都感觉他会骨折。 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打在他的侧颊,有些烫人,凌途锡撑起身体, 在他脸上拍了拍, 试图让他清醒点。 “何澜,何澜!” 隔了好几秒, 才听见一声迷迷糊糊的:“嗯?” 喝醉的何澜还挺好玩,没有防备,也没有任何攻击性,像懵懂的小动物,有点可爱。 “你躺好, 我现在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那么远,我现在想吐!”何澜蠕动着换成侧卧的姿势,咕咕哝哝的, “好想吐啊……头好晕啊……” 凌途锡想了想:“那,送你去白橡?” “也不要去白橡,我不要见何肆年,我要是吐了他会笑话我……” 凌途锡想想也是,兄弟俩刚因为自己闹了矛盾,自己转手就把何澜推给他,不仗义。 “那在附近找家酒店开个房间,你先休息,我明天再送你回家。” 闻言,何澜侧过头,露出一只蒙着酒气的眼睛看他:“我一个人吗?” 不然呢? 这话问的太微妙,之后,凌途锡感觉自己半趴在人身上的姿势放大了这种微妙,他赶忙坐起来,又因为何澜占去了车后座的大半空间,无处安放他的大长腿。 火上浇油的,何澜的手按上了他的手背,声音里夹带着委屈说:“我一个人害怕……” 对,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那两名嫌疑人还没抓住呢! 凌途锡有些自责,安抚似的反握住他滚烫的手掌捏了捏,在他眼里,现在的何澜就是个小孩儿,智商不超过八岁,得哄着。 “那要不……” “去你家吧?” 说这话时,何澜偷偷观察着凌途锡的脸色,看到他露出明显的犹豫,就提前在心里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我送你回去,路上开慢点,再说你家里有保姆照顾,去我家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我得上班,你也是一个人待着,没人照顾。” “不要,我难受!我不用人照顾!”何澜把整张脸都埋了起来,呜咽着,“其实我不想回家,龙阿姨会骂我,我不喜欢那个家,没有一点亲情,全是算计!回去就烦!我今天高兴,我不想回去,很烦,真的很烦!” 凌途锡的心突然软了,一瞬间联想起各种各样的豪门恩怨。 自己家,倒是安全。 他嘴比脑子快,一口答应下来。 等车子发动,何澜趴在后座,嘴都笑歪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他偷偷从车窗看到车子拐进了一个住宅小区,大门上方的横梁挂着红旗和国徽。 车速被放慢,偶尔还会停下来,他听到凌途锡放下车窗跟人打招呼,这个叔那个姨的,好像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挺熟络,于是,在下车后,他故意走得东倒西歪,全身面条似的软在他身上,看着他一脸尴尬地继续跟人打招呼。 第60章 上楼时候更是双脚绊蒜,凌途锡无奈,看楼梯间里没人,干脆抱着人三两步跨上三楼。 好巧不巧,从楼下下来个胖阿姨,手里提着垃圾袋,走对脸时一愣:“小凌啊?怎么这时候回家呢?哎哟,这孩子怎么啦?” “刘姨,这是我朋友,喝醉了。”凌途锡赶紧把何澜放地下,手忙脚乱掏钥匙,“啊,对,我今天休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但不管为什么,在刘姨看来就是一副欲盖弥彰的样,不禁打量起何澜:“休假啊?” 凌途锡:“……啊!” “刘姨好!”何澜也跟她打了个招呼,身子一晃,就又没骨头似的靠上凌途锡,把脸搁在他肩头,挤成个包子形状冲着她傻笑,头却像不受控制似的在他肩膀上蹭。 一头倔强竖起的发丝刚好杵在凌途锡的脖子上,他瑟缩了一下,扶着他站直:“你好好的,我开门!” 何澜背靠着墙,没轻没重地给了他胸口一拳,大着舌头:“给,给我刘姨,让路!” 老房子楼梯狭窄,两个大男人堵着,确实没法过人了。 刘姨笑得很慈祥:“哎呀不用不用,刘姨不着急,你们先进屋,别摔了啊!” 说话间,凌途锡转动钥匙,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拉开门进了屋,把门边的醉鬼一把拽进去,探出脑袋:“抱歉啊,刘姨!” 刘姨笑呵呵下了楼,朝屋里看了一眼,何澜跟她视线一碰,又是一阵“嘿嘿嘿”的傻乐。 她劝道:“小伙子,再别喝这么多酒了啊,耽误事还伤身体!” “嗯——”何澜甜腻腻地应了一声,后面嘀嘀咕咕的话被关进了屋子里。 凌途锡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上次走得急,窗帘都没拉开,屋子里光线昏暗,无端就平添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一手托着何澜,一手打开灯,后腰却不知不觉缠上来一双手。 何澜顺势趴在他的胸前哼唧:“头好晕啊,没力气啦,凌途锡你抱抱我……” 脸紧紧贴着他胸口,趁他不注意偷偷吸了一下他身上的洗衣液味,薰衣草的! 凌途锡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屏住呼吸说:“到床上去!” 何澜的头就仰了起来,眼神迷茫:“嗯?床上?你想干吗?” “我能干什么?扶你到床上躺着!”凌途锡告诉自己他说的是醉话,不由分说就把他往卧室里拖,“你自己在这边休息,我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回来,你放心,这里是公检法家属院,很安全。” 何澜的脚死命在地上拖拉着,整个身体往地上滑,像是古代要被带上刑场的犯人般奋力反抗:“鞋子,鞋子没脱!” “别管鞋子了!”凌途锡额头冒汗,气得掐了他一把。 挣扎无效,把自己搞得死沉死沉的何澜硬是被高大威猛的凌警官给拖进了卧室,一进屋,凌途锡尴尬了。 被子没叠,单人沙发上摊着几张纸,地上扔着一个多月前没洗的袜子,床头桌上的半瓶矿泉水都浑浊了。 不过还好,他坚信一个醉鬼是不会记得这些的! 他先把何澜扶到床上让他靠床头坐好,飞快去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单和新枕头,在他的不断骚扰下,好不容易把旧的换下来,又拉出一床新被子,这才让他躺下。 他把换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塞进阳台的脏衣篓,又把房间从头到尾收拾了一遍,何澜时不时眯起眼睛偷瞄他,笑得像只成功窃取小鱼干的猫。 他决定再添点乱。 他翻了个身,仰天咕哝:“凌警官,我渴了,想喝水。” 对了,喝醉的人会口渴! 凌途锡把袜子扔进洗衣机,洗净手,从客厅拿回来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像扶病号一样把他扶起来,喂着喝。 才被放倒,他又开始哼哼:“凌警官,头疼,揉揉。” 凌途锡只好又坐回床上,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双手拇指搁在他眉心,沿着精致的眉骨向两侧按压,反反复复,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看着他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能看清他每一根漆黑如墨的睫毛,从这个角度,他脸颊的线条柔和又流畅,显得性格很温和,但高挺的鼻梁又透出几分倔强,随着胸前的浅浅起伏,刚吸饱水的嘴唇以不可见的幅度微微张合,光泽诱人。 看得久了,他的颈骨不知不觉弯下去,离他越靠越近,彼此的呼吸渐渐交融到一起。 何澜蓦地张开眼,四目猝然相交,凌途锡的手一顿,有种干坏事被人抓个正着的局促。 “那个,好点了吗?” “嗯。” “那你睡会儿吧,我得走了。” “好。”这次何澜很乖地答应了,还自己拉上了被子,凌途锡才起身,他却委屈地皱起眉,“但好难受啊……” “怎么了?” “穿着衣服睡,不舒服哎!”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舒服,还在被子下面扭了几下。 凌途锡无奈:“那你脱掉。” 何澜突然虚弱:“没力气,不想动,一动就头晕……” 凌途锡帮他脱了外套,他却拉住他的手腕,不满意地嘟着嘴:“我习惯裸睡,你再帮我脱!” “……”凌途锡脸色变了,内心狠狠挣扎了一番。 他喝醉了,到自己家就是客人,应该耐心照顾喝醉的客人……吧? 于是,他去解他的衬衫扣子,随着衣领一点点散开,小巧的喉结和凹陷的锁骨慢慢露出来,而后是紧致的胸肌…… 还好,里面还有件紧身白背心。 凌途锡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问:“外裤也要脱吗?” 何澜二话不说把被子一直往上拉,连脑袋都蒙住了,只露出腰部以下,理直气壮等着他服务。 凌途锡只好硬着头皮拉下他的外裤拉链,稍稍往下一拽,顿时吓的往后仰。 内裤包裹下的臀部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核弹。 包裹了个寂寞! 丁字裤! 第53章 底线 在凌警官的交际圈里, 还从没见过有谁日常穿着丁字裤出门。 哪个正经人会穿丁字裤啊!是什么特殊癖好吗? 凌途锡压抑住被五雷轰顶的感觉,目光闪躲着不去看何澜的关键部位,拼尽全力往下扒他的裤子, 脑袋都快冒烟了。 好死不死, 何澜露出眼睛盯着他,被子蒙着的那张破嘴开始娇声娇气地嚷嚷:“啊,你好粗暴啊凌警官,好疼, 慢点, 卡住我了,慢点嘛……” 大腿侧面被粗糙的布料硌红了一块, 可凌途锡不敢慢,更不敢看他,他觉得他的眼神现在快把自己钻出窟窿了。 他后悔死了,早知道事情发展会是这个走向, 早上就应该让夏晟波陪他去文具城! 好不容易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他扯住被角狠狠往下一拉,盖住那双修长笔直的腿, 脑海里的影子却挥之不去。 真该死啊! 他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一抬头,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异样。 像是促狭,又像是愉悦,只稍稍一闪就散去了, 眸子重新变得迷离失焦,半明半昧,如果凌途锡不是一名有经验的警察,那一定会被他轻易糊弄过去。 脑子里念头一闪, 凌途锡猜自己大概是上当了,回忆一下,今天从文具城开始,他好像一直在捉弄自己。 他有点生气,但不确定。 “好了吧?我真得走了,晚饭你自己解决一下。” 何澜从被子里探出双臂,眼睛亮晶晶的:“背心还没脱!” “穿着吧,别着凉。” “不要!” 凌途锡微微蹙眉:“你够了没?” 何澜的嘴角抽了抽,张开的双臂没放下,眼眶却红了,声音羸弱得像是大病初愈:“你凶我?” 凌途锡冤枉,他真不知道这个“凶”的说法是从哪来的,明明在怀疑他,却还是尽了最大努力保持耐心,他还嫌自己凶? 他坐到床边,拉下何澜蒙住头的被子,叹气:“何澜,你到底想干什么?” 刚拉下一点的被子又被拉了上去,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凌途锡真怕他窒息。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缓缓露出脑袋,傻笑着冲他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看样子还是带着几分醉态,凌途锡又不自信了,心想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 何澜撑起身体,他就顺势把头凑了过去,他在他耳边停了几秒,故意用滚烫的鼻息烫红他的耳根,还没等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接着用力一吮,发出“啵”的一声。 凌途锡浑身蓦地僵住,明明只是耳朵被人叼在嘴里,却像是被拿住了命门,动也不敢动,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好像冒出许多蒲公英,滋生,蔓延,飞舞,最后轻飘飘的落下,无声无形。 何澜嗅着他清香的洗发水味,恨不得把人一口吞了,但他不想表现得急躁,他必须按部就班,以确保一切尽在掌控。 第61章 于是,他点到为止,最后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那一小块敏感的软肉,恋恋不舍地挪开,说:“这只盐水虾好劲道哦——” 倒头就睡。 对于凌途锡,他探出了他的底线,勘破了他的心态,今天的目的达成了,见好就收。 凌途锡愣愣地看着他在睡梦中还微微翕动的睫毛,揉着自己水淋淋的耳垂,嗫嚅了一下,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 “何董,海关那边我都搞定了,您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这批货都拖多久了,不能再出岔子了!” “这也是没办法,最近海关特别严,其实我们的手续没问题,但就算合格也要经过重重检查,这次主要是外包装出了问题。” “以后电器的国外市场少做,这方面我们在国外没有太大竞争力,钱不多麻烦却不少,等下个月董事会我说一下,今后还是主抓国内这块大蛋糕。” “明白,那您……” “我这就到码头了。” 何肆年关掉车载电话,把车开进何氏集团专用的货场。 负责人见董事长来了,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迎接,跟他逐一汇报装货情况,发货时间和到港时间,表格做的十分精细。 亲力亲为是何肆年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就算从小何总变成何总,又从何总变为何董,他的初心从没变过,虽然现在事务繁忙,不可能做得彻底,但出了问题,他还是必须亲自站在问题点上,把一切解决掉才放心。 码头十分嘈杂,各种大型起吊和运输设备的噪音中偶尔划过一声尖锐的海鸥啼鸣,等印着何氏集团logo的最后一个集装箱关闭落锁,他才转身出了货场。 一个人独处的机会难得,他想到堤坝那边去散散心,很近,从货场直线穿过去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这样走不安全,但他走得多,轻车熟路。 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娅? 跟何氏集团一样,顾氏贸易也有固定的货场,离得不远,只是怎么这么巧,她今天也亲自到码头来当监工? 见顾娅脸色不太好,他留了神,悄悄跟在她身后走进货场,果然见到了几个巨大木箱摞成一座山,正有工人开着叉车来回搬运,看起来他们的两个集装箱马上就要装满了。 顾娅走向不远处单独放着的一个两米见方的木箱,围着它转了一圈,皱眉:“这个箱子怎么破了?” 何肆年在角落探头观察,那就是个普通的木板条钉成的临时货运箱,但其中两块木板断裂,露出里面的白色防撞泡沫。 货场负责人正好跑过来,见老板脸色不好,连忙回答:“顾总,这是临时包装,为了装卸方便,到那边会拆包的!” “不行!”顾娅坚持,“马上换个箱子,重新打包!” 何肆年愈发好奇。 那名负责人说的合理,就是个临时计数用的,她在纠结什么? 他藏好自己,看着他们运来一个新木箱,用小型起吊机把里面的货物连同泡沫一起,一件件换了过去。 不料,顾氏防撞泡沫不够贴合,有一件在搬运时居然散开了,一个青绿色的金属器皿掉出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顾娅脸色大变,踩着细高跟追上去把它抱起来,摸着新磕出来的印子一阵惊慌。 负责人骂了辅助的工人几句,跟过去打哈哈:“顾总,没事吧?反正咱们出口的是仿古的工艺品,多点瑕疵还更真呢!” 顾娅冷冷看着他,把那个器皿交给他,让他重新包好:“小心点!” 眼看着负责人一脸谨慎地把东西放回泡沫,拿胶带缠了好几圈,又看他们彻底封了箱,这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了7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号码。 她的手抖了一下,拨了回去。 “不好意思,刚才在验货。” “发货时间再延后几天,我这还有一些东西要运。” “什么?可是我这已经……” “改期吧,顾总,损失我来承担。” “……好吧,什么时候?” “一星期。” “明白了。” 下午的太阳很大,顾娅的鬓角被汗湿了,从小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转身就往货场外去。 何肆年探着脑袋看工人们把木箱搬进集装箱,正若有所思,没留神顾娅突然转身,正好被她看了个正着。 “何肆年?”顾娅的眼睛掠过一丝明显的惊慌。 何肆年比她镇定的多,干脆大大方方站出来,反客为主地晃了晃手指:“嗨,好久不见,顾总!” 顾娅咬着牙:“你为什么会在我们的仓库?” “路过!”何肆年指了指远处的堤坝,“想去散步呢,要一起吗?” “作为竞争对手,请你不要随意踏入我们的地盘,这涉及商业秘密!” 何肆年挑起一遍嘴角,极尽嘲讽地说:“竞争对手?顾总,你认真的吗?” 他恨透了这个女人,曾经他想拉拢她,好使出别的手段对付何澜,现在他却只把她当成这辈子的最大污点,恨不得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顾娅咬着红唇,同样也是满眼恨意,只可惜杀人犯法,不然她会亲手杀了这个差点让她身败名裂的男人。 何肆年大摇大摆从她面前经过,等穿过顾氏的货场,脸上笑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 天气不错,何澜提着一大堆水果和小点心去探望单寒。 这次不带任何目的性,单纯是出于晚辈的关心和礼貌。 作为邱纳的好友,单寒对他的意外死亡十分痛心,见到何澜更是像是遇到了可以诉说的对象,絮絮地说着邱纳人多么好、他的意外身亡对文物界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之类的,何澜就耐心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老人家们的电视里永远滚动着新闻频道,单寒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定定地看着电视机。 电视里放的正好是这几天的热点新闻,关于海外匿名文物捐赠的。 单寒昨天听说了这件事,因为身体虚弱没过多关注,加上今天新闻里首次放出那四件文物摆在国家博物馆里的照片,他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巧了,这四件文物他都眼熟,因为之前何澜拿画让他辨认过,简直连花纹都半点不差。 “小何。” “怎么了?单伯伯?” “这四件文物,我怎么好像都见过啊?” “啊?是吗?”何澜回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决定装傻到底,他惊呼,“真的哎!这个是不是叫什么来着,卧虎彩陶俑?居然回国了啊!上次我还拿给您看来着,真是巧了!” 表情夸张得有点可笑,可单寒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一点也不想笑,像是生气了。 尴尬了。 何澜揉着自己的指腹:“单伯伯……” “你拿我当傻瓜?”单寒的呼吸变得有些吃力,“我虽然老了,但还没老糊涂!” “伯伯,我不是……” “你走吧,别再来了!”单寒把视线放回电视上,气的不看他。 何澜无奈了,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新闻报道。 见老爷子真火了,他求助地朝罗敏沪打手势,一边还挤眉弄眼。 罗敏沪赶忙过来劝架:“老单,怎么了这是,人家小何好心好意来看你,还跟人家甩脸子,还说你不是老糊涂!” 他又捶了何澜的背一下:“你单伯伯人老成精,你这孩子怎么还跟他藏着啊?这不是找抽吗?你是欺负他卧床不起是吧?信不信我替他抽你!” 何澜也觉得自己做事很不地道,这么多回,单寒每次都不厌其烦地跟自己传授知识,拿自己当亲孙子似的,结果自己拿了人家的劳动成果偷偷去办大事,被人抓到了还不认账。 他耷拉下脑袋,过去抓住单寒枯槁的手。 “伯伯,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人在年轻时都会做错事,有人很不幸,因为无法改变现状,一辈子只能在愧疚中度过,而有人却很幸运,上天眷顾,给他们机会弥补过失,但机会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要主动争取,要是机会主动来了就更不能错过,否则稍纵即逝。” “再给我点时间行吗?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永远感激您。” 两位老人都是厉害人物,立刻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都震惊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 “小何你……” 罗敏沪才开了个头就打住了,看了眼单寒。 单寒蹙眉看着何澜,最终合上眼睛叹了口气:“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国家的刑法从来都是行为为主,不是说违法者愿意花心思将功补过,之前做的错事就不用负责任了。” 何澜抿着唇笑,像是早有心里准备:“我知道的,伯伯,谢谢您!” 第54章 小三 第62章 夕阳透窗而入, 在雪白的床上落下一大片橙红光斑。 何澜看着单寒一点点吃光他剥的橙子,才满意地站起来:“那我回去啦,伯伯, 您平时得多补充维生素, 别犟!” 单寒最不爱吃水果,周恒十分头疼,今天何澜硬是软磨硬泡逼着他吃了个橙子,看得罗敏沪啧啧称奇。 他送何澜出门, 边走边感叹:“还得是你啊, 小何,老单今天吃了他一年的水果总量!” 何澜跟他打着哈哈:“罗伯伯, 作为中国好室友,您得监督单伯伯啊!” “嗐!”罗敏沪挥挥手,“我哪敢惹他哟!这人说倒就倒了,那天给我吓的, 我当时就发誓了, 他要是平安无事,我以后下棋都让他赢!还好啊……” “我看单伯伯平时脾气挺好的, 怎么也这么容易激动啊?” “他跟邱纳关系好啊!那可比跟我好多了,我顶多算是个饭搭子,人家这对儿才是伯牙子期,邱纳那个人是真不错,以前他来疗养院看老单, 我也见过几回,老单说,他不光会上课,还是国内修复文物的顶级专家, 认真又心细,到现在还担任市博物馆的顾问呢!” 市博物馆的顾问? 何澜心中一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笑容重新挂在脸上:“罗伯伯,您快回去吧,别送了!” 罗敏沪止步:“好,路上小心。” 何澜急匆匆走了几步,回头挥挥手:“记得督促单伯伯吃水果啊!维生素片哪有水果健康啊!” 罗敏沪大笑:“好,他再敢不听话,我就把你的话搬出来!” 何澜笑了两声,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雅久,边走边掏手机。 等他坐上车,电话刚好接通,听筒那边的凌途锡呼吸有些沉,像是在上楼梯。 “喂?” “凌警官!” “何澜?有事吗?” “现在有空吗?一起喝酒啊?” “……” 对方一阵沉默,何澜大笑。 “说真的,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 “你找到邱教授的死亡真相了吗?” “……什么?” “不是不相信邱教授是自杀吗?得出最终结论了吗?” “昨天再次走访了学校,没发现什么异常,应家属要求,上午按自杀结案了。” “哦……那上次你说龙纹玉璧就在市博物馆,他们那块是真的吗?” “开什么玩笑,博物馆会收藏假货?” “那可不一定啊,万一专家水平有限呢?” “不可能,别的不敢说,那块龙纹玉璧当年可是邱教授亲自参与鉴定的,甚至还参与了修复……” 凌途锡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何澜笑了一下:“哎?你说,他会不会是见到我画的龙纹玉璧,突然就想到什么了?他对学术近乎于洁癖的追求,万一看走了眼……凌警官,你觉得呢?要不你再去博物馆落实一下?” 凌途锡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就算是鉴定失误而引咎,也是自杀,我们警方的结论没错,暂时没必要继续往下查了,我手里有其他案子,等忙完这一段我会再去拜访潘馆长的。” “嗯,好啊,随你!”何澜也只是想提醒一下他,目的达到就可以了,于是换了话题,“凌警官,手里案子急吗?没事的话一起喝酒啊?” “没时间,去不了!”凌途锡烫嘴似的拒绝了他,又觉得自己嫌弃的太明显,接着补充,“是其他案子,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呢,下次吧!” 何澜脸上乐开了花:“下次啊?那一言为定!” 凌途锡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为什么要跟他客套这么一句啊?他那个酒品,不如戒酒吧? 他一脸懊恼,跟他一起爬楼梯的夏晟波仰着头问:“凌队,又是那位何少爷啊?他干吗总找你,是不是看上你了?” 凌途锡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过楼梯拐角,借机挡住发窘的脸。 偏偏,夏晟波这个没眼色的继续叨叨:“凌队你有机会啊,不然入赘吧?从此不用再风餐露宿熬夜头秃,这辈子值了!你要不去就把机会让给我,我虽然没有你那么英明神武,但也是有点小帅的,就有一点美中不足,何澜要是个女的就好了!” 凌途锡探头骂他:“何澜要是个女的能看上你?” 他顿了顿,忍不住继续骂他:“何澜是男的也看不上你!” 等他缩回去,夏晟波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急什么呀?” 终于,他们爬上了一个老式居民楼的六楼,这是李茂虎的新任女朋友的家。 “新任女朋友”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小三。 邱纳坠楼案结案了,二大队马上投入到紫金花别墅的入室抢劫案来,通过一系列的走访,终于调查出两年前在蝴蝶巷跟李茂虎关系不错的女人的名字,又通过她,调查出李茂虎这两个月来偶尔出现的行踪。 对此,夏晟波的评价是:李茂虎这货,人品不咋样,倒是挺长情! 因为李茂虎在半个月前曾出现在附近的监控里,有理由怀疑这就是入室抢劫案后他藏身的地方,凌途锡直接申请了搜查令,一行警察直接破门而入。 结果又扑了个空。 屋子里干净又温馨,只有一个在做饭的女人,简单的的西红柿炒蛋,一人份,看样确实如她所说,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叫王文姗,两年前在蝴蝶巷一家ktv做公主,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李茂虎。 李茂虎带着穷人乍富的豪横劲儿,没几天就包养了她,给她买车买房,每个月还给生活费,除了出海搞事业,这个小家也成了李茂虎平时来的最多的地方。 但按王文姗的说法,李茂虎很长时间没来了,她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凌途锡在这边跟王文姗了解情况,那边在房间内搜查的夏晟波突然招呼:“凌队,这边有个保险柜!” 王文姗脸色剧变。 这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家里居然有个大号的保险柜,藏在五十吋的壁挂式液晶电视后面,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警员们把电视抬下来,发现电视机后面没什么灰尘,明显经常被挪动。 凌途锡问王文姗:“里面是什么?” 王文姗仰着下巴不以为然:“是我的个人物品。” “打开。” “凭什么?” 夏晟波“刷”地把搜查证再次抖开:“凭这个,请你配合!” 王文姗胡搅蛮缠地说:“那要是丢东西怎么办?” “想讹人啊?”夏晟波指指胸前的执法记录仪,“全程录着呢!” 保险柜门被打开,夏晟波顿时感觉眼睛剧痛,忍不住骂了句“卧槽”。 凌途锡瞪了他一眼,戴上手套,小心翼翼从里面抱出一件鎏金香炉。 香炉像个小型的三足鼎,铜造,通体鎏金,两侧带雕花龙耳,顶部塑着猛虎啸月,不需要对比照片,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紫金花别墅抢劫案遗失的赃物。 保险柜里除了两件古董,还有数不清的现金和一大摞金条,目测光现金就起码几百万。 王文姗被两名警员拦住,急的大叫:“看看就行了吧!别拿我家东西啊你们!有钱也犯法吗?” “那倒是不犯法。”凌途锡看了她一眼,又把香炉放了回去,看得夏晟波一愣。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凌途锡打断了,他问王文姗:“这是李茂虎带回来的吧?” “是啊!”王文姗一脸嫌弃,“半个月前吧,拿回来两件破东西,说是古董,呵呵,屁的古董!他还能有那个门路?肯定是拿假货忽悠我的!” “那之后呢?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他放下就走了!” 凌途锡点点头,在王文姗不满的监视中,继续在屋子里转了转,最后停在卫生间门口。 盥洗台上方的柜子放着两套牙具,电动牙刷和杯子都是一蓝一粉。 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又分别在两个牙刷头上摸了摸,回到客厅问王文姗:“你今天几点起床的?” 王文姗没好气:“这关你什么事?” “请你配合一下。”凌途锡严肃地说,“我猜,起码是中午以后了吧?” 王文姗奇怪地打量了他一遍,点头:“大概两点吧!” 凌途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犀利,突然问:“那李茂虎呢?他去哪了?” “他……”王文姗忽然停住,气恼地说,“不是都说了,他快半个月没回来了!我哪知道啊?掉海里了,死外面了!” 凌途锡点点头,对夏晟波说:“收队吧!” 夏晟波:“?” 虽然疑惑,还是无条件服从命令,带着几名同事憋着一肚子话撤出了王文姗的家。 下楼时他几次要问,都被凌途锡用眼神制止,回到车里,他终于叫出来:“凌队,为啥啊?赃物就在那!抓人啊!” 凌途锡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人在哪呢?” 第63章 夏晟波指着头顶:“他情妇不是在楼上吗?人赃并获,这不抓?” “抓了王文姗,李茂虎就不会再出现了。”凌途锡示意他开车,“我们要钓的是李茂虎背后的人,李茂虎只是条小鱼,必须先稳住他。” “那?” “刚才我看到李茂虎的牙刷,刷头的湿润程度跟王文姗的一样,证明他们在今天差不多的时间点使用过。” 夏晟波恍然大悟:“下午两点起床?还真悠闲啊……” 他想到了保险柜里那些钱,心想,自己要是有那么多钱,也天天睡到下午两点。 “瞎琢磨什么呢!李茂虎肯定没走,赶紧调人过来盯着,我有种预感,他还会回来。” “我们都上门了,他还敢回来?” “那两件古董还在呢,他早晚得回来,而且,他的交际圈子除了偷渡的就是原先蝴蝶巷那群混混,现在偷渡的被抓了一大批,就算有漏网的也都缩起来了,这几天我们走访得勤,风声紧,混混们也不太可能包庇他,再说,他干出了黑吃黑的事,肯定不敢公然露面,他要不出本市,就只能回到这里!” 夏晟波听得频频点头,在发动车子前,朝他竖起大拇指:“牛!” 两天后,案子有了重大进展。 李茂虎果然回家了。 第55章 码头 二大队的几个人三班轮换, 就死盯在王文姗家楼下不走。 凌晨两点,天黑的像在墨汁里泡过,一排排昏暗的路灯静静矗立着, 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公园, 远远看去,长长的石头台阶像是通往地狱,尽头一片黑暗。 路上没什么人,夏晟波正跟吴丽在微信上插科打诨, 旁边的侦查员推了推他:“波哥, 你看,那个像不像李茂虎?” 夏晟波关上手机, 果然看到人行道上走来一个人,在暮色中仿佛一道灰色剪影。 他步履蹒跚,却走得很快,时不时转头四下张望, 一看就很可疑。 “怎么这个姿势?也没听说李茂虎是瘸子啊?” “看起来像喝醉了。” 为了确保目标正确, 夏晟波举起夜视望远镜,晃了一眼就放下了, 转手拨通凌途锡的电话。 “凌队,目标出现了!” “收到,马上过来,你们把人盯紧了!” 李茂虎深夜回家,王文姗被他敲醒了, 开门时候一肚子火气:“你没带钥匙吗?” “丢了!”李茂虎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句,连鞋也没换,就那么走进屋里。 王文姗这才注意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借着门厅的小灯,看到他的脸好像也是肿的。 她连忙打开客厅灯,顿时吓傻了。 “李茂虎,你被人打了?” 李茂虎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她上手去摸,被他不耐烦地挡开:“甭他妈烦我,赶紧给我弄点吃的,还得出去!” “不识好歹啊你!什么玩意,一天天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拿老娘当什么!”王文姗气得薅起沙发上的抱枕砸他,嘴上不饶人,却还是去厨房拿出一只烤鸡,骂骂咧咧撕开包装。 趁着微波加热的工夫,她倚在厨房门边,打量着李茂虎:“你这两天上哪啦?没收到我微信啊?不是告诉你警察来过,你怎么还敢回来?” “我不回来行吗!”李茂虎烦躁地挥挥手,“甭他妈废话了,过来帮我搬电视!” “要拿钱跑路吗?” “跑个屁!命都要没了,还跑!” 李茂虎从保险柜里把两件古董拿出来,又装了一兜子钱和两根金条,王文姗见了在一旁跳脚:“李茂虎,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你要跟我分家啊!” “这钱我拿来救命,以后再赚就是了!” “以后?警察都找上你了,光当蛇头就够你判进去的,你还有以后吗?”王文姗摸着肚子,跟他急赤白脸,“这是给咱儿子留的,你不许动!” 李茂虎装钱的手一顿,想了想,又把钱和金条放了回去:“妈的,也是,被判进去没准还能活命,这钱要是给出去,肯定人财两空!” 李茂虎是个狠人,他今天这躺平摆烂的反常态度倒是让王文姗慌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清楚!”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羸弱的好像变了个人:“我就不该起贪念,还以为强龙难压地头蛇,谁知道……这回这跟头可栽大了!” “你到底惹谁了啊?” “你别管,这事不能把你和儿子扯进来,你这几天先别动,如果我出了事,你就赶快带钱走,先找个山沟沟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去别的地方,再别回来!” “什么意思啊你?李茂虎,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你就得跟我一起死?明白了吗?别瞎打听!” 王文姗的眼神从愤怒变得惶恐,咬着嘴唇默默淌眼泪,李茂虎推了她一把:“给我弄饭去,吃完我得走!” 王文姗看着两件古董:“那俩,难道是真货吗?” 李茂虎点了下头:“别问了!去去去!” 他急匆匆吃了口饭,把两件东西仔细装进一个旅行包,提着就小跑下楼。 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青白色,四点,天快亮了。 凌途锡刚到不久,眼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的老式楼房,终于,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来,从六楼一路亮到了一楼,接着单元门被推开,他终于看到了这名潜逃多日的犯罪嫌疑人。 夏晟波摩拳擦掌:“凌队,抓吗?” 凌途锡看到了他拎着的大包,稍稍想了想:“包里可能是那两件赃物,看他去哪。” “可是,这个时间开车跟踪,容易被发现吧?” “看情况,被发现了就收网!” 李茂虎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期间一直在摆弄手机,不一会儿,小区狭窄的街道开进来一辆车,车门上贴着“小鹿用车”的巨大logo,是辆网约车。 他警惕地左右看看,坐了上去。 凌途锡松了口气,立刻让家里待命的吴丽联系小鹿用车的客服,要求他们实时提供这辆车的行进路线。 吴丽通过电台汇报:“凌队,设置的目的地是码头货场,按导航路线走的是东南路高架。” “收到!”凌途锡拿起车载电台,目光炯炯,“二号车继续蹲守,如果王文姗企图逃走就立刻抓人,三号车跟我去码头,准备实施抓捕!吴丽,联系一大队协助我们,还有,随时跟网约车平台保持联络,如果路线有更改,马上通知我!” 凌晨四点的大街空荡荡,夏晟波故意避开东南路高架,把掉了漆的比亚迪开成赛车水平。 “凌队,他这是要跑路啊?不对吧,蛇头不是都被咱们抓了吗?谁敢这么嚣张?” 凌途锡没说话,他也不清楚到底将面临什么,但凭多年办案的直觉,他知道,今天必将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夏晟波把车停到码头停车场,熄火,两个人一起下车,在车边假装聊天,像是来码头办事的两个人偶遇在一起,三号车停在道路的另一侧,悄无声息。 隔了五分钟,小鹿用车来了,货场不允许外来车辆随意进入,李茂虎就在路边下了车,心事重重地往货场里走,步子不知不觉都变慢了。 凌途锡和夏晟波也一起往里走,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他很快发觉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们在岔路口往左边拐进了一片集装箱,确认他们一直在低声交谈,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这才放心。 等他走远了,夏晟波抓了抓头发:“起疑了,凌队,我自己过去吧?” 凌途锡点头,指了指对面的货场:“咱们分头走,好在现在快到装卸货时间了,也不算突兀,让小江他们快点进来。” “行,那保持联系!” 好在这时间天快亮了,视野不错,凌途锡能看清楚李茂虎的去向,还能在他发现之前及时找到掩体躲起来。 他第n次躲到一堆货物后面,余光忽然瞥见这个货场仓库上方的logo有些眼熟,一看,居然是何氏集团的。 他一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后摇摇头。 想什么呢?不可能的! 他探头查看李茂虎的动向,发现他拐进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货场,于是快步跟上去。 到了跟前一看,刚好看到对面蹑手蹑脚跑过来的夏晟波,像只耗子。 夏晟波也发现了他,急的朝他猛打手势,从他的视角,能清楚看到货场里的情况。 然后他掏出手机,给凌途锡发了一条非常简短的。 【小波儿:是顾娅,就俩人,抓吧!】 凌途锡今天配着枪,如果只有两个人,那十拿九稳,于是他朝夏晟波点了下头,从枪袋里摸出配枪走向目标的两个人。 跟李茂虎见面的人居然真是顾娅。 他皱起眉头,有些想不通。 顾娅和李茂虎? 走私偷渡? 入室抢劫? 顾青? 第64章 何威宇? 何澜? …… 他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何氏集团的货场,许多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连不上线。 在他努力思考的时候,顾娅发现了他,她花容失色地后退一步,刚刚接过的旅行袋差点掉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而在他身边,夏晟波斜举着枪健步冲了过去。 “不许动,警察!” 被他一嚷嚷,凌途锡脑子里那根比蛛丝还细的线,“啪”的一下又断了。 身后,同行的三名警员也及时跑来,瘸腿的李茂虎被夏晟波一脚踹翻在地,三个人一起把他按了。 顾娅被这场面吓成了木头人,都没反抗就被控制住了,凌途锡接过小江递过来的包,里面正是在王文姗家发现的两件古董,包括那件格外珍贵的鎏金香炉。 前两天他们特意又去了博物馆一次,问过潘馆长,确认入室抢劫案中丢失的几件东西都很有价值,有两件甚至能够得上文物级别,这要是被偷偷走私到国外,损失将不可估量。 凌途锡打量着顾娅,发现她很憔悴,但不愧是有着跨国生意的公司老总,这才几分钟,就重新变得镇定。 “顾总,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凌途锡拉开旅行包拉链:“这两件古董是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的赃物,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今天的事,是协助销赃?还是共犯分赃?” “你在胡说什么?不是高仿工艺品吗?”顾娅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询问地看向李茂虎,“你快告诉他们啊!两件仿品,八千块,钱不是都付给你了?什么销赃分赃的!” 李茂虎沉默片刻,突然大笑:“妈的,差点就运出去了,算我倒霉!” 夏晟波骂道:“笑个屁啊!你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赶紧老实交代!” 李茂虎满脸胡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停下:“是真古董,我抢的,人也是我杀的!我想找渠道把东西运出去,听说顾总这边也做工艺品出口的生意,就找上她,说有两件仿造的古董想出手,我想先卖给她,等运到那边再抢回来就行!” 警察们面面相觑,凌途锡问:“你自己就是干偷渡走私的,找顾总干什么?” 李茂虎懒洋洋说:“我是想自己运啊,可你们不是查得严吗?船也给我扣了,我能怎么办?” 顾娅气得脸都白了:“李茂虎,你坑我!” 又转向凌途锡:“凌警官,我真不知情,谁能想到有人把真古董当假古董卖?我真以为是仿造的,从照片上看品相不错才答应收过来,你看,我报关手续都准备好了,就等天亮去办呢!” 凌途锡接过她递过来的纸,上面确实登记好了外观和信息,就差海关审批盖章。 把单子还给顾娅,他问李茂虎:“你怎么能笃定顾总会把古董运出国?万一她觉得好看,自己收藏或送人呢?” 李茂虎顿了顿:“那就大不了再多杀几个人呗!” 说话时,他露出狠辣的笑,第一缕晨光透过林立的集装箱缝隙照在他身上,他凹凸不平的脸上肉褶深刻,看起来十分狰狞,让顾娅不禁打了个冷颤。 “王八蛋啊你!变态!”她忍不住暴了粗,愤怒地将报关单撕得粉碎。 第56章 审讯李茂虎 快两个月了, 紫金花别墅的入室抢劫案终于有了重大突破,整个刑侦支队都感觉到振奋,凌途锡却不太乐观。 虽然李茂虎承认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觉得他背后还有别人,带着这个心结,他跟柯尧金商量,审讯工作他想参与一下。 柯尧金拎着黑皮本正要进审讯室, 被他拦了个正着, 歪着嘴:“抢功可不行啊,凌队, 这案子我们一大队从头跟到尾!” “不抢功,都是你的!”凌途锡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他还真没在乎这些,“我就是有点疑问, 想亲自审审。” 凌途锡没抢柯尧金的主审地位, 而是主动坐到旁边的椅子,打量着李茂虎的表情。 他被拷在铁椅子上,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但紧紧蜷着的手指表明他现在其实很紧张。 看他紧张,凌途锡就放心了。 柯尧金板起脸的样子有点唬人,他翻开本子,又从手边资料袋里抽出一叠资料摊开, 敲了敲桌面。 “姓名!” “李茂虎。” “年龄?” “五十二。” “职业?” “开船的。” “开什么船?往哪开船?说具体点!” “船就一艘,就是你们扣下的那艘,哪都开,主要看客户需要。” “客户都是什么客户?谁给你介绍的?” “一般都是安小甜给我联系的, 她不是让你们抓了吗?不是她把我供出来的?” “偷渡的事先不说,先问你点别的!”柯尧金对完基本信息,问起最关心的入室抢劫案,“你说紫金花别墅山庄的抢劫杀人案是你做的,你先自述一下经过。” “那天……” “哪天?具体日期!” “真记不清了啊!” “提醒一下,九月份!” “九月啊……好像是,九月十三号?对,应该是,那天我闲得慌,就晃到了那个什么花山庄,梦想有一天我也能在那买个房,把王文姗接进去,再生个大胖儿子,然后我就发现那家好像没人,后院里有个小窗户还开着,我就想反正来都来了,进去偷点算点。” “你怎么肯定他家没人?” “窗户玻璃啊,别人家都可干净了,他家的老脏了,在我看来,都住别墅的人了,定期雇个家政打扫一下不难吧,咋可能不打扫呢?那不是相当于不洗脸就出门么?” 倒是有点道理。 柯尧金问:“然后呢?继续说。” “然后……”李茂虎垂着眼睛想了半天,突然嘿笑一声,“失算了呗,人家里有人,一个男的,年纪跟我差不多,看着病恹恹的,被我吓了一跳,关键是,我也吓了一跳,哎呀,那你说怎么办啊?来都来了,脸也让人看见了,是吧?我就把他杀了,拿了他的钱和古董。” 柯尧金追问:“你从什么地方拿到的古董?” “保险柜。” “你怎么打开的?保险柜没锁吗?” 李茂虎愣住了,想了想才说:“哦,我问他,他告诉我的。” “你问他他就告诉你了?他可真够听话的。” “啊,不是,那当然得武力逼问,对!” “武力?”柯尧金嗤笑,“你打他了?” “对,我打他了!” “怎么打的?” 李茂虎盯着自己的手:“用拳头,嗯,好像还用了别的东西,记不清了。” “打在什么位置?” “我这脾气一上来,就逮哪打哪,这谁还记得啊?以前在船上……” 柯尧金打断他:“既然值钱的东西到手了,为什么还要杀他?” “警官你这话说的!”李茂虎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他看见我的脸了啊!要是他报警,警察抓到我,可不只是入室抢劫那么简单,我可不是法盲,组织偷渡和入室抢劫并罚差不多也够无期了,我还在乎多杀个人?” “你最后怎么杀的他?凶器呢?” 李茂虎咬着牙,盯了柯尧金几秒:“枪杀。” 柯尧金一点也没被他影响,仍旧保持节奏:“什么枪?打哪了?” “手枪,我随便开了一枪就走了,不知道打哪了。” “什么型号的子弹?” “型号?那个,我不太懂啊,人家给我我就用。” “谁给你的?” “国外买的,我们这号人,出去想弄把枪不是太容易了?” “凶器现在在哪?” “犯事后扔海里了。” “你入室,屋里为什么没有你的指纹?” “我看他窗台上有副黄色橡胶手套,就顺手戴上了,最后走的时候扔小区垃圾桶了。” “也就是,你从一楼卫生间窗户进的房子,然后戴上了橡胶手套,打算盗窃,结果发现了房主人,也就是死者,制服他后通过殴打拷问得到保险柜密码,拿完财物后一枪打死了他。” “对……啊,不对!”李茂虎气愤地看向柯尧金,“警官,你套我话啊?我先戴的手套,后进的屋!” 一次没唬住,柯尧金若无其事地换了下一个问题:“你跟死者发生冲突的地点在哪?一楼还是二楼?这个总不会忘吧?” “地点?”李茂虎的气焰顿时没了,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说,“一直在撕扯,从一楼打到二楼,反正,当时挺乱的!” 柯尧金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像是抓住了巨大漏洞,刚要说什么,大腿被凌途锡的膝盖顶了一下。 他看了凌途锡一眼,把嘴闭上了。 凌途锡盯着李茂虎的眼睛问:“李茂虎,你的脸是谁打的?” 第65章 “啊?”李茂虎俯下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人打,摔的。” 凌途锡轻笑:“摔的?那你摔的姿势挺别致啊?” 李茂虎也不回答,“嘿嘿嘿”地笑。 “李茂虎,你为什么弃船?”凌途锡担心他胡搅蛮缠,直接堵死他的路,“别说船被偷了之类的话,码头的监控显示就是你一个人开船走的。” 李茂虎就着手挠了挠头发:“哎呀,本来要干活去,我媳妇来电话说她在家摔了,她怀孕了,我担心出事就开小艇回去,小艇快,我想把她送到医院再回来,没想到船先让你们扣了!” “哪家医院?我们会去医院查就诊记录的。” “别别别,没去医院,我回家后她又说好了,大半夜的就没折腾!” 凌途锡没想到这个大老粗居然这么狡猾,口供编得滴水不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天船上拉着古董,你就那么走了?” “古董?哪有古董?”李茂虎摆手,手铐链子“哗啦啦”响,“没有没有,别冤枉人啊!我拉的是死鱼,要送南方加工鱼丸!” 柯尧金插话:“你一个干偷渡的大蛇头,还在乎卖死鱼赚的那点小钱?” “有毛不算秃啊!偷渡这活儿,一年能出去个一两回就不错了,除去来回的挑费,赚不了几个!” 凌途锡继续说:“死鱼下面有少量古董碎片,我们经过调查和还原,确定是紫金花别墅死者的所有物,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真没有,就是死鱼!” “那船上的血浆又是怎么回事?” “血浆?我不知道啊,我离开的时候啥也没有!” “那古董呢?”凌途锡冷着脸问,“死者家中一共六件古董,你就只有两件,其他四件哪去了?” “六件?哪有六件啊!”李茂虎眼睛转了转,“我说警官,咱可不能从我身上走账啊!虽然我高低是个死,但你把屎盆子全扣我头上可不行!” 凌途锡先是一愣,接着用力一拍桌子:“李茂虎,你胡说八道什么!” “警官,你也不想想,船上要是有古董,我能放心把船就那么扔那?”李茂虎满脸冤枉,“真没有,就是死鱼!” 柯尧金被气笑了:“李茂虎,关于紫金花别墅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你的口供根本就跟现场勘查对不上,很多细节你都不清楚,明显就是不在场,你老实交代,你在包庇谁?你的同伙又是谁?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李茂虎的脸色霍地变了。 “你刚才是不是当自己蒙混过关了?告诉你,现在的刑侦手段可不像二十年前,尤其是对现场还原这块,你以为随便说两句就能糊弄过去,别做梦了!六件古董,你手里只有两件,那四件在同伙那?不对,也许是三件或者两件,有一件被你在船上砸碎了,你是不是想诈死独吞?或许,那天打电话给你的不是王文姗,而是你同伙吧?他是不是拿王文姗威胁你,让你回去?” 李茂虎一愣,扯着脖子:“没有!” 凌途锡摇头:“是根本没人让你回去,你是故意造成走私船被抢劫的假象,你打算这样跟你同伙交差,把两件古董据为己有,是不是?” 李茂虎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以凌途锡多年的看人经验,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很怕你的同伙?他们是什么人?” “没有,我,我我,我没有同伙!”李茂虎额头冒汗,语气却没那么坚定了。 这块铁板终于松动了,凌途锡跟柯尧金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柯尧金说:“李茂虎,他们是不是拿住你的把柄了?你以为你替他们顶罪他们就会放过你?他们都是亡命徒,有什么信用可言吗?你也不想想!” “你没杀人对不对?光一个组织偷渡判不了几年,王文姗不是怀孕了吗?说不定你能在孩子懂事前出来。” “还有你妻子,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的那么艰难,作为一个男人,就算你对她没感情,难道就不该负起点责任了?” …… 无论他们说什么,李茂虎始终耷拉着脑袋,油盐不进。 几个回合过无果,凌途锡跟柯尧金出去了,走进隔壁房间,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刘超正在单向玻璃前盯着隔壁的李茂虎。 柯尧金喝了口水:“刘局,啃不动!” 刘超叹气:“他明显不是紫金花别墅的犯案人,对于同伙的下落却不肯交代,只能从他的关系网查,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当然,还是攻心为上!” “从他昨晚出现的路线倒查监控,看他之前去哪了,我觉得他脸上的伤是同伙打的。”凌途锡想了想,“还有,其他几件古董的下落也可以留意一下,拍卖行和典当行之类的,还有跳蚤市场,都盯着点。” 柯尧金习惯性反驳:“那工作量可太大了!” 凌途锡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刘局敲定了:“今天先审到这,人送看守所去押着,做做他家属的工作,看能不能找到点其他线索。” 李茂虎被押出审讯室,凌途锡亲自跟着。 他不死心地开导:“李茂虎,你好好想清楚,是公安可信,还是亡命徒可信。” “行啊,警官,你姓凌是吧?”李茂虎被阳光晃得眯了眯眼,笑着说,“我要是想起什么,一定第一时间跟你汇报!” 说是汇报,可凌途锡听得出他话中还是敷衍的意味居多,但他还是朝他友好地笑了笑:“随时恭候!” 突然,右眼被很亮的东西从侧面晃了一下,他本能往反方向一偏头,等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为时已晚。 “小心——”他心中一凉,抬手试图保护李茂虎。 几乎是同时,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李茂虎的太阳穴“噗”的一声被开了个洞,鲜血汩汩流出。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缓缓倒在地上,双眼不甘心地望着天空,渐渐失去焦距。 凌途锡猝然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立刻在街对面居民楼的楼顶捕捉到一个迅速消失的人影。 那是…… 他狠狠一咬牙,在周围警员的叫喊声中,朝大门外狂奔出去。 不会看错的,就是秦满案的嫌疑人,那个中东雇佣兵!他跟李茂虎居然也有联系? 太嚣张了!竟敢在公安局门前杀人灭口! 第57章 咖啡 凌途锡几乎断定秦满案的一号嫌疑人就是李茂虎的那个同伙, 真正在紫金花别墅里动手杀人的那个人。 他边朝那栋居民楼跑,边掏出手机联系夏晟波,而他恰好打过来。 “凌队!你别一个人啊, 太危险了!” “赶紧去技术大队, 让他们锁定这一带的监控!” “刘局亲自去了,你等等我们哎!” “你让吴丽也赶紧过去,随时给我通报他的位置,我怀疑他已经跑了!” 凌途锡说着就到了那栋居民楼楼下, 他是用最快速度跑过来的, 就算直接翻墙进来也花了足足三分钟。 三分钟,足够一个有经验的雇佣兵上下跑两个来回。 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跑到楼顶看了一趟。 什么都没有,硝烟的气味早就被风吹散,连弹壳都被带走了,只有弹壳落在地上时磕出来的一点点粉末, 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灰色小点。 技术大队那边一直没动静, 夏晟波带着人在附近好一通搜,没头苍蝇似的, 毫不意外的一无所获,终于,吴丽传来了消息。 “监控系统遭到不明人士入侵,还好被技术大队及时发现,跟对方好一阵博弈, 根据对方试图掩盖的个别道路监控,反推出嫌疑人的行动路线,现在把实时位置发送给你们!” “牛逼!”夏晟波捧着手机,激动得破了音, 招呼所有人各自上车。 吴丽的声音不断从无线电里传来。 “嫌疑人一直在对着耳机讲话,应该是在联系同伙。” “凌队,他刚在宣四街拦了辆出租车,平安出租车公司的,车牌号31147,已经让交警设卡拦车!” “他进入监控盲区了,我觉得时间不对,那边没有信号灯,他们出来的太慢了,赶紧联系31147驾驶员!” “什么?真下车了?” 听着那边的嘈杂慌乱,凌途锡顿时气往上涌,一边示意夏晟波赶紧开,一边拿起对讲机:“赶紧查看周边监控,另外,监控倒回去看,看那条路之后有没有出租车或家用电动车出来,出租车留心车牌号,私家车注意司机长相!” “有,凌队,他开了辆电动suv!我们已经在找这辆车了!车牌号8s488,你们也留意点!” 夏晟波气得狠狠一砸方向盘:“大爷的,又偷车!” 凌途锡脸上乌云密布,一言不发。 - 繁华都市高楼林立,铺满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人们衣着光鲜,步伐匆匆,街边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咖啡馆里飘出来的咖啡香气让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的阿澜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第66章 “爸爸,好香!” 桑达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抬腕看了眼手表,吩咐司机:“停车。” 他拉着阿澜的手腕走进咖啡店,对笑脸接待他们的服务员说:“两杯外带,不加糖。” 阿澜怯生生抬起眼睛:“爸爸,为什么不加糖?” 糖多好吃啊! 桑达转头就平视到了他的眼睛,这孩子长的真快,才三年时间就跟自己一样高了。 他笑着说:“我觉得加糖会破坏咖啡的原味,如果你喜欢,可以配甜甜的小点心。” 阿澜听话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爸爸!” 托着纸杯走出咖啡店,他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脸顿时皱成一团。 好苦啊! 真奇怪,这么苦的东西,为什么闻起来会那么香? 桑达语重心长:“慢慢喝,苦的东西也能品出甜来,不信你试试。” 阿澜听不懂,他觉得自己可能很笨,因为爸爸像神一样厉害,他的话一定就是真理,听不懂是自己的问题。 回到车里,他还是投降了,把只喝了两口的咖啡硬送给前座的阿祈。 阿祈被他缠的没办法,谨慎地看了桑达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接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温热的被子,感觉从心里由内而外的泛着暖意,等温度渐渐流失,才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 咖啡浸在纸杯边缘,轻柔丝滑,轻轻贴上去时,总能联想到刚刚他也是这样喝的。 想到这里,阿祈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因为即将面对的凶险而紧张的心情都不由得放松了。 车子从楼宇间穿过,拐进一条小巷,进入贫民窟。 这是被繁华遗忘的角落,房屋歪歪斜斜挤在一起,街道狭窄肮脏,不远处的排污河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街边到处都是瘾君子,麻木扭曲的身体艰难地挪动着,眼睛无神失焦,像电影里的丧尸。 他们的车停在一个挂着“sell”牌子的小店前,掉了一半招牌斜斜地挂着,橱窗上的玻璃布满裂痕,里面什么都没摆。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店。 桑达最先走进去,阿澜紧紧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穿着黑色背心,肌肉鼓胀、剑拔弩张的阿祈。 桑达熟门熟路地走向后门,阿澜感觉后背有点发冷,往货架方向瞄了一眼,却不慎跟一双阴鸷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个人眼神很凶,留着金黄的大胡子,光头上满是纹身,像头虎视眈眈的野兽,他身后的货架上挂满了各种样式的枪支,另一侧则随意摆放着一堆灰色的半透明药丸,阿澜的瞳孔缩了缩,他认得,那是一种新型毒品,爸爸的手下拿出来炫耀过,被他打了一顿。 桑达不碰毒品,也绝不准自己手下人碰。 后门连着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楼梯下面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个人,一个坐着,四个站着,站着的四个都拎着微冲。 阿澜第一次置身于这种环境,手心顿时冒了汗,脑袋里轰轰的响,都不敢畅快呼吸了,生怕惊扰了谁。 桑达拉住他的胳膊,领着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在他胳膊内侧用力捏了捏。 “你迟到了。”沙发上的人笑着说话,语气中却有不满。 他是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长发梳理得很整齐,身上穿着西装,目光慈祥,是个彬彬有礼的上流人士。 桑达却对他的不满不以为然:“路上去买了杯咖啡。” “咖啡?”对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我这的确不提供那东西,啤酒倒是管够!” 桑达笑着跟他互相敬了烟,偏头看了看阿澜,对对方说:“这是我儿子,最喜欢的一个。” 那个人扬了扬眉毛,讶异地把阿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是这个小家伙?真看不出来,画个我看看?” 阿澜紧张极了,又往桑达身边挪了挪。 圆珠笔和纸被摆到跟前,何澜拿起笔,怯生生地问:“爸爸,我画什么?” 对面的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花纹复杂的怀表,推到阿澜面前:“画这个。” 阿澜拿起怀表看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桑达拿走还了回去:“好了,画吧!” 对方惊讶:“就这么画?” 桑达笑了一下,成竹在胸。 精致的怀表很快跃然纸上,对方惊讶的合不拢嘴,还没等画完,他一把按住了阿澜的手背:“好了,不用画了。” 这个人手上带来的粗糙感让阿澜莫名的害怕。 他努力想要抽手,却没抽出来,对方把他的手死死按在桌面上,眼睛锁死了一样盯住他。 “爸爸!”阿澜惊慌地叫了一声。 不叫还好,这么一叫,对方反倒用力一拉,隔着矮茶几把人硬拖到自己那边,阿澜被扭着胳膊强行按在他身边,挣扎着喊:“爸爸!” 随着周围的枪械声响起,旁边的男人笑了出来,在他耳边轻声威胁:“小绵羊,乖一点!” 阿澜发现,爸爸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但阿祈却明显慌了,他在爸爸身后死死盯着自己,按在沙发靠背上的双手手指深深陷了进去。 他听到那个人说:“桑达,这孩子给我吧,你开个价。” “咚,咚咚——” 阿澜骇然瞪大眼睛,像被疯狗追赶的兔子,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不不,不行!好不容易才有了家! 他被捏住了下巴,说不出话,就只能用泪汪汪的眼神拼命哀求桑达,求他不要把自己卖掉,从小到大,他见过太多被其他人卖掉的孩子,他知道他们的下场有多凄惨。 桑达身体后仰,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看起来很轻松:“艾伦先生,如果他本人愿意的话,我一定不会强留,你可以自己问问他。” 艾伦松开阿澜的下巴,用手背摸了摸他皴裂的脸,他就感觉自己像被电影里恐怖的软体怪物包裹住了,僵硬得动弹不得,四面八方的墙壁仿佛都斜着向他压下来,而自己脚边就是万丈深渊。 “瞧瞧你,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以后我养着你,一切都给你最好的。”艾伦的语气就像是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爸爸……”十三岁的阿澜一动也不敢动,由于过度惊吓,心脏前所未有地绞痛起来,窒息感一阵阵袭来,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了,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只能跟他的神求救,“爸爸,救救我……阿祈……” 桑达站了起来:“艾伦,之前说好的只是合作,他不愿意就算了吧?” 温和的口吻背后,目光却森森逼人。 艾伦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阿澜的脸变得像一张白纸,眼眶却渗人的红,看出来不对劲,艾伦松开了他,他却没力气逃,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沙发里,像团可怜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的意识愈发涣散,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被人抱了起来,贴着的胸口散发出淡淡的蒿草气味,那是阿祈的味道,让他安心。 “爸爸,我胸口疼,好疼……” “好疼……” 第58章 最优人选 何澜结束了跟juris的通话, 心情好的不得了。 明天,国家博物馆将又会收到四件匿名捐赠的东西。 他给juris一共上传了25件文物的图片,据说, juris已经找到了其中的16件, 除了已经捐赠的四件和正在路上的四件,其余的正在谈价钱。 对于一看就不是东亚文化圈的东西,他根本没画出来,画出来的有其他国家的古物, 更多的是近现代仿品, 没有任何价值,重要的是, 够不上刑罚。 juris为了给他省钱,真是尽心尽力,不愧是生死之交,其实对何澜来说多少钱都没关系, 他没想到这些年他经手的391件古玩中, 只有这么几件是从华夏文明流出去的真品,这么看, 何威宇留给他的遗产富富有余。 他坐在旋转椅上,拿起桌上画到一半的画冲着阳光看了看,打算把剩下的画都画完,然后拿去给单寒看。 单寒的身体还不太好,但他实在是迫不及待。 这是最后的十幅画, 快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是龙阿姨,问他下午茶是端上来还是他下去吃,他二话不说, 直接趿拉着拖鞋跑出房间。 午饭时龙阿姨说要做红丝绒蛋糕来着,那是万万不能错过! “哇哦!红丝绒蛋糕!” 看到龙阿姨端着托盘进餐厅,何澜冲到大长条桌子边,一手举勺一手举叉,乖乖地等。 龙阿姨笑眯眯地把托盘放下,从里面取出蛋糕、咖啡、切好的水果和一小碟干果,满眼宠溺地摆在他面前,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吃。 老人家都喜欢能吃的孩子,情绪价值充足。 “龙阿姨你不吃?” “年纪大了,可吃不下那么多东西!” 何澜叉起一角蛋糕,觉得龙阿姨的手艺真不错,蛋糕香软细腻,奶油丝滑,完全可以媲美外头的连锁蛋糕店。 第67章 他三两口就干掉了眼前的蛋糕,一抬头,就看到雅久正端着一碟蛋糕从厨房方向过来,炫的满嘴都是。 何澜生气:“还有吗?” 雅久呜咽着点点头。 龙阿姨笑出了鱼尾纹:“还有,做了四块呢,我跟老倪都不吃,足够啦!” “你那是没见识过我的真正实力!”何澜骄傲地一扬手,“雅久,再去给我拿一块!” 雅久嘴角一抿,又掉头回去了。 龙阿姨看着自己家的小少爷风卷残云地吃盘子里的水果和坚果,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自言自语:“我们家澜少爷这么优秀这么可爱,今后也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何澜一听,突然就想凌途锡了。 他扳着手指:“首先肯定要三观正,性格好。” 龙阿姨:“对!” “其次,要长得好看,这样才能生活和谐,就算吵架,一看到他气就消了。” “对对!” “最重要一点,得关心我,照顾我,任劳任怨。” “对对对!” 龙阿姨越听越满意,心里都开始物色起最优人选了。 她一抬头,刚好通过客厅的监控器看到院子里开进来一辆电动suv,车子停在门外,一身漆黑的高大男人下了车。 “哎?那是谁啊?”龙阿姨嘀咕着站起来。 何澜回头一看,顿时浑身一凛。 与此同时,对开的木门被“轰”的暴力推开,龙阿姨被吓了一跳,小跑着过去:“喂,你这个人干什么!我要报……” 她被对方手里的枪给吓没了声,下一秒,反而朝阿祈冲了过去。 她的双手死死握住乌黑的枪管,回头朝何澜大喊:“澜少爷你快跑!雅久,雅久快来——” 何澜朝他们走了过去:“别伤害她!” 双方对视片刻,阿祈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松开,枪管一扫,龙阿姨就被拨到一旁,摔倒在地。 何澜伸手去拉她,下一刻,头被枪顶住了,阿祈恶狠狠说:“跟我走!” “哎呀你要干什么!你不要杀我们少爷!你要钱吗?”龙阿姨直跺脚,却不敢再有动作。 何澜把她往旁边推,微微抬眼,盯着阿祈的眼睛问:“他让你来的?” 阿祈犹豫片刻,微微摇头:“不是。” 何澜嗤笑:“那你还让我跟你走?你觉得他不会宰了我?” 阿祈咬着牙,把枪用力顶了顶:“不会,快点!” 何澜不动,他就上手拉他的胳膊,耳边突然破空声响起,他侧身躲开一枚乌黑的飞镖,却没躲过一起飞过来的蛋糕盘。 “啪”的一下,红红黄黄的蛋糕糊了他一胳膊,盘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也只是这样而已。 何澜头上的枪口让雅久投鼠忌器,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到澜少爷叫了一声:“雅久,揍他,他不敢开枪!” 阿祈恨不得掐死他,拿枪口狠狠一戳他的脑袋,朝雅久大吼:“试试,看我敢不敢!” 何澜歪头看他:“那你开啊!” 简直是史上最嚣张人质。 阿祈气得骂了句脏话,把人扛上肩膀就往外跑。 雅久终于看出了端倪,随手抄起一个大花瓶就追上去,阿祈回身就是一梭子子弹,房子里一阵乱响,雅久手脚并用地滚到沙发后,远处的龙阿姨也差点被打中,捂着耳朵愣在了当场。 他对何澜的确下不去手,但不代表不会杀其他人。 “阿祈你个王八蛋,你再敢动龙阿姨一下试试!”何澜又踢又踹又打他的脑袋,在出门前死死抓住门,“放我下来!” 再他们撕扯间,雅久像鬼魅般贴着墙边溜到他们不远处,趁机扔出两枚小飞镖,阿祈闪躲不急,被其中一枚扎进了大腿。 他额头上的青筋蹦出来,怒吼:“阿澜,你想让我死在这吗!” 何澜身体一僵,骂道:“谁让你来的,死了也活该!” “你什么时候开始恨上我的?”阿祈把他从肩膀上甩下来,眼中泛着癫狂的杀意,疯了一样把他推在墙上,大叫,“从你跟那个警察上床,然后来跟我耀武扬威的时候吗?我们这么多年的相处算什么?你这个冷血的家伙!” 这么多年的相处?跟那个警察上床? 什么惊天大瓜? 雅久震惊,好在没忘了自己是人家保镖这茬,借着沙发的弹力高高跃起,朝着阿祈的肩膀飞踹过去,直接把人踹得倒飞进院子。 阿祈同时扣动了扳机,却因为人在半空没法瞄准,一串子弹上了天,伴随着无数弹壳落地的声音,雅久借机把他扑倒在地,枪滑进了车底。 接下来,就剩下十分公平的对决,拳拳到肉,你死我活,身边的石块和花盆成了他们攻击彼此的武器。 跟人高马大的阿祈相比,雅久只能用弱小来形容,这在长时间的肉搏战中十分吃亏,尤其是,阿祈腿上那点伤让他化身为猛兽,越战越勇。 几个回合过后,他渐渐力颓,不小心被阿祈揪住头发狠狠掼在地上,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足以致命的冲击,眼前一黑。 阿祈从后腰掏出了黑亮的皮鞭,飞快缠上他的脖子,何澜见状跑出来,大骂:“阿祈你这个混蛋!你想在狗窝里当一辈子狗吗?为什么一定要在错误的路上走下去?你没脑子吗?” 阿祈手一顿,狠辣的目光渐渐变成悲伤。 就在这时,凌乱的警笛声从盘山路上传了过来,一辆掉了漆的比亚迪一马当先开进院子,车还没挺稳,车门打开,凌途锡从车上跳下来。 他举起枪:“别动!” 何澜头疼地看着他,心里怨他来的不是时候,他差点就说动阿祈了。 可惜。 果然,一看见凌途锡,阿祈温和下来的目光重新变得凶恶无比,他抱起半昏迷的雅久当盾牌,朝凌途锡狂奔过去,像头发疯的蛮牛。 凌途锡担心伤到雅久没敢开枪,反而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想再次瞄准射击,阿祈却已经朝他扑过来。 夏晟波下了车,掏枪瞄准,可眼前两人扭打在一起,根本难分彼此。 何澜大叫:“你别误伤凌途锡!” 夏晟波心想我还不知道别误伤么? 他只能放弃用枪,上去帮忙。 阿祈的拳头裹挟着风声,直逼向凌途锡的脸颊,他紧咬着牙关,抬手挡住,趁机提起膝盖顶向他的腹部,阿祈死死拉住他的手腕,往后跳开躲避他攻击的同时扭身翻转,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时还都死死盯着对方,眼底燃烧着不共戴天的恨意。 阿祈眼珠微错,看到另外一名警察跑过来的身影,心顿时一沉。 他这么稍一走神,凌途锡抓住时机,重重一拳砸上他的鼻梁,鼻腔里的血喷涌而出,溅了他自己一脸,痛感让他疯了似的在脸上一抹,一条腿凶悍地别住凌途锡半跪的腿,曲起手肘朝他暴露的太阳穴狠狠砸去。 他是奔着杀人去的,动作快到何澜来不及叫喊,这一下要是击中,凌途锡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夏晟波从侧面拦腰抱住阿祈,把凌途锡从危险中解救出来,两人一起倒在花圃里,压倒了一大片郁金香。 今天一再失利,阿祈愤怒的狂吼一声,一骨碌爬起来,顺手拎起花圃里的铲子,用尽全力拍向夏晟波。 夏晟波慢了半拍,还没等从地上挣扎起来,背后的猛烈撞击让他再次扑倒在地,头顶暴虐的吼叫炸的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血气直冲喉咙,他用力咳了起来,钝痛占据了他的思维。 “住手——” “砰!” 何澜的喊声跟枪声同时响起,是凌途锡趁机捡起掉在草坪里的枪,但出于警察的天性,他没打嫌疑人的要害,在他身后,闪着红蓝警灯的几辆警车冲进院子,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无数支枪对准了这名神出鬼没的悍匪。 阿祈后肩中弹,身体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铲子慢慢垂下去,“当啷”掉在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匍匐在地的年轻警察,还有他口袋里露出的一个乌黑枪柄。 茫然的视线再次聚焦,目光犀利而决绝。 他突然俯低身体就地一滚,方向朝着不远处的何澜,在落地的一刹那,他带走了夏晟波的枪,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枪口已经顶上了何澜的头。 凌途锡的脑子“嗡”的一下,惊慌和恐惧迅速爬上他的脸,又顷刻消失,他上前几步大喊:“别乱来!把人放了,一切好说!” “你心疼了吗?”他满脸是血的冷笑,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看得警察们脊背发凉。 何澜从前却经常见到这样的他,侧头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问:“你要杀我?” 阿祈恶狠狠地回答:“我先杀了你的姘头,让你后悔背叛我们!” 何澜挑起嘴角。 “你刚刚是让谁住手?”阿祈问话时,语气中似乎有着隐隐的期待。 何澜目光闪了闪,隔了几秒才说:“你。” 第68章 勒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收紧了,阿祈用力把他拖向自己开来的电动suv,这次一点也没怜香惜玉。 第59章 让路 凌途锡表面镇定指挥, 其实心里慌得七上八下。 在面对他“让路”的要求时,他只思考了半分钟不到就同意了,他想, 只要何澜生命无虞, 总有机会把人救出来。 尤其是,对方受了枪伤,根本拖不起,光流血就能把他耗死。 他觉得何澜一定很害怕, 但看他的样子, 又不像是很害怕,于是试图拖延一下对方的时间, 顺便跟他通通气。 “你什么时候放他?” “等我安全了,自然会放了他。” “他心脏不好,你总得让他带上药吧?” “他病死,我愿意偿命, 你呢?你愿意吗?” “太徒劳了, 就算你抓了他,你也根本跑不了!” “跑不了就算了, 反正,我活,他活,我死,他死!” 凌途锡知道眼前的亡命徒说的是真的, 他太清楚他追杀了何澜多久,面对警察的围捕和对峙,他绝不会胆怯,反而更容易产生跟人质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决定不把他逼到绝路, 于公于私,何澜都是身份重要的人。 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家伙的言行举止怪怪的,让他很不舒服。 在上车前,阿祈冷不防朝凌途锡开了一枪,何澜及时用胳膊撞了一下他的软肋,才让他的子弹打偏了,在喷泉雕像上射了个洞。 对于他对那名警察的包庇,阿祈恨不得一枪把他崩了,却根本舍不得。 他把他连拖带拽地推上车,从驾驶座推到副驾驶,然后在一众警察兵荒马乱的行动中绝尘而去。 车开的飞快,一直到上了快速路,后视镜里还能看见紧追不放的警车。 何澜叹了口气:“你干吗非要带我回去,你就那么想看我死在他手里?” 阿祈扶着方向盘,血几乎快把上半身都浸透了。 闻言,他很凶地低吼:“他不会杀你的!” “我不想见他。”何澜不知从哪摸出一截壁纸刀的刀片,按在自己颈动脉上,安静地说,“与其去见他,我宁愿现在就死。” 阿祈在飞驰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顿时浑身冰凉,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你疯了吗!” “疯的人是你!”何澜带着别扭的哭腔,突然崩溃大吼,“你为什么非要来找我?他已经放弃我了,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他想找我,根本不会等这么久!你不是说要永远保护我?不是说希望我过得好?不是说我会永远幸福?我现在过得好了,幸福了,你却非要来搅局!” 阿祈松开方向盘,扭身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嗫嚅了几下:“阿澜,我只是……很想你!” “傻子!一根筋的蠢驴!”何澜松开刀片,捂住口鼻,手心的热意熏红了眼,他微微仰头缓了一会儿,笑中带泪地骂他,“你想得太简单了!” 阿祈飞快笑了一下,盯着他问:“刚刚,你真的是让我住手吗?其实你是对那个警察说的对不对?” 何澜闭了闭眼:“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虽然我早就预见到,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曝尸荒野,尸骨无存!” 明明是个恶毒诅咒,阿祈却开心地笑了几声,又因为牵扯到伤口变成了很难看的呲牙。 车辆仍在疾驰,他掏出耳麦戴上。 “crinum,找条安全路线帮我远程驾驶,我累了。” “电量撑得住。” “好。” 末了,他扭头对何澜说:“crinum在本部向你问好。” 何澜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向车窗外:“你觉得在天眼之下,还有你所谓的安全路线?” “放心吧,crinum没问题。” 何澜对他的信心不以为然。 大量失血让阿祈的头愈发昏沉,他仰头枕在靠枕上,宽厚的喉结不断上下滚动。 他的脖颈完全暴露着,似乎忘记了何澜手里有把锋利的壁纸刀,只要上手一拉,他就会立刻毙命。 何澜盯着他的喉结,用力握了一下刀片,刀锋在柔软的指腹割开一道血痕。 他吃痛,又渐渐松开,无奈地问:“疼吗?到后座去,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阿祈强撑起眼皮:“子弹卡在关节了,你处理不了。” 何澜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阿祈失神地盯着前方的路,“我的确不该擅自去找你,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爸爸交代。” 何澜抿了抿唇,开口:“那,不如别回去了。” 阿祈缓缓转头,盯着他看。 何澜笑道:“我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我养你啊?” 阿祈继续盯着他看,半晌终于说:“让我看着你跟那个警察百年好合吗?你可真残忍。” 何澜像是在看傻子:“我对你不是那种感情,我说过好几次了吧?” “但我对你是……”阿祈认真地说完,叹了口气,按下了停车按钮,“你下车吧!” 何澜愣了一下,扭身就开门下了车,一点犹豫都没有。 阿祈也不拖泥带水,瞬间把车提速到120迈,很快消失在车辆稀疏的快速路上。 何澜之所以不啰嗦,是因为不想耽误他的逃亡时间。 他宁愿这么想。 - 重大案件的嫌疑人在公安局被灭口,一名警员和一名民众受伤,无辜富商在家中被劫持为人质,后被抛弃在高速路上,凶手至少拥有两种枪械,还抢了一把警用配枪,恶性案件引发社会轰动,终于惊动了省厅。 专案组下来的很快,仔细捋顺案件卷宗后,两天后正式接手了这个案子,凌途锡在会上跟省厅指派的组长发生分歧,被礼貌地请出了专案组。 柯尧金嘲笑他:“早跟你说了,省刑侦总队副队长田坤年轻有为,是个彬彬有礼的笑面虎,你非跟人家顶着干,你那点功底有人家专家分析能力强?” 凌途锡没好气地瞪他:“两名境外嫌疑人肯定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想什么呢!我问你,他掉的那把微冲明显是自制的,怎么带进来的?还有狙击枪,那个精准度,你觉得比咱们特警队的88狙差吗?” “人家田队不是都说了,走私进来的,李茂虎他们这些人都能干啊!人都能运,枪不能?” “人往外运管不住,让他往里运一个试试?” “你这就是抬杠!” “入侵咱们系统的黑客是境外的,他们明显跟境外保持联系,从秦满被杀,到何澜被袭击,这是一伙有组织的家伙,来国内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事,分明就是针对何澜!只把视线局限在紫金花别墅合适吗?我看抢劫杀人案和邹莹莹被拐带案才是他们捎带着做的!” “那你有证据吗?那位何少爷不是坚持说在国外没犯事吗?反过来说,就算他在国外犯事,被人找上来却什么都不跟警察说,那他肯定也有不可告人的东西,这说明他跟他们是一丘之貉,活该!” “柯尧金,何澜现在是我国合法公民,你就这么当警察?” “我怎么当警察了?人手这么紧,我还派了两个人24小时保护他,我还怎么的?” …… 两个人争执的不可开交,一整层楼噤若寒蝉,最后凌途锡撂挑子走了。 反正都不让他参与案子了,还留在这干什么?不如去斜对面的人民医院看看小波子。 夏晟波本来有吴丽在照顾,专案组来了之后开始派发任务,人手严重短缺,吴丽被招呼回去干活了,他想,这会儿重伤员一定是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一边流眼泪一边吐槽,说不定偶尔还会咳血。 不料到了医院,却看到夏晟波侧身躺在病床上,心安理得享受何澜投喂的小饼干。 看到凌途锡来了,何澜把手里的兔子形饼干塞进夏晟波嘴里,走向卫生间。 “凌队,你咋来了?不是说专案组到了吗?” 专案组是到了,然后他就被架空了。 凌途锡看了眼他的背,看不出什么,这会儿他光着膀子,身上缠满固定用的塑料和绷带,病号服也没穿。 “你怎么样?恢复的不错?” “相当不错!”夏晟波偷瞄了眼卫生间,“何少爷人真好,出钱给我升到了特护病房,还让保姆阿姨做了果汁饼干给我吃,说富含维生素!” 凌途锡想啐他。 夏晟波你的立场呢?被特护病房和小饼干轻易收买的警察,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何澜甩着手上的水从卫生间走出来,笑着问:“凌警官怎么来啦?不用不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夏警官的!” 凌途锡不高兴地问:“柯队不是派了两个人来保护你吗?人呢?” “我请他们回去了。” 答案和凌途锡猜测的差不多,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何澜扬起嘴角:“我没什么可保护的。” 第69章 凌途锡的眉头皱起来,注意到夏晟波正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们,朝门外一偏头:“你跟我出来一下!” 夏晟波:“哎?” 为什么要出去啊?住院本来就无聊,有什么是重伤员不能听的吗? 人民医院是省重点医院,住院部的环境相当好,远离道路,空气清新,十分安静,时近中午,花园一样的院子里有不少病号在聊天晒太阳。 何澜跟在凌途锡身边,边聊边散步,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他觉得今天的太阳真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深秋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凌途锡刚简单解释了自己今天为什么有时间来医院跟他闲聊,何澜笑得抽筋,揶揄道:“英明神武的凌队长怎么不灵了?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凌途锡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我坚持我自己的看法!” 何澜拼命点着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对不对的先不说,哪有人胳膊肘往外拐的?当然是向着自家人说话了! 第60章 犯罪集团 何澜和凌途锡走到没人的亭子, 何澜立刻坐下表示占领,拍了拍长椅的旁边位置,让他也坐, 在他坐下后, 还往他旁边凑了凑。 被他的胳膊紧挨着,凌途锡浑身不自在,又不好再躲,就硬扛。 他侧头看他, 他也回看他, 然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凌警官,有话直说。” 凌途锡问:“你没事吗?” 何澜反问:“我有什么事?” 凌途锡迟疑了一下:“那天他就那么把你放路边了, 我有点想不通,是有什么交换条件还是怎么?” 任谁都看得出,嫌疑人是不死不休的心态,夏晟波当时就吐血了, 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不省人事, 雅久更惨,严重脑震荡, 到现在都还睁不开眼睛,还在icu观察是否要开颅,凌途锡很难想象,那么一个凶狠的家伙,居然会把何澜毫发无损地放在高速路边, 等着他们发现。 何澜定定地凝视他片刻,忽然一笑:“他舍不得杀我。” 凌途锡脑袋“轰”的一下,何澜真诚的目光告诉他,他没在开玩笑, 那根长期盘旋在脑海里的若有若无的线终于明晰,他瞬间开朗。 “你跟他……” “他追我,我一直不答应,他太执着了。” “追你?”凌途锡讷讷地重复了一遍,在他看过来时避开了眼神,“那他杀秦满?”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国之后就没联系了,他突然找过来。” 凌途锡有点生气,更多的是紧张:“你这是知情不报!” 何澜抿了抿唇:“可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警方什么都保密,我开始怎么知道是阿祈杀了秦满?我以为他跟在我身边制造那么多麻烦不过是想威胁我,让我跟他回国外去,我一直拖着,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反正他不可能真杀我,而且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 “不可能杀你?那次爆炸呢?你能肯定你不会被炸死?还有另外一个嫌疑人呢?上次在私房菜那个,他也没打算杀你吗?他的几项罪行都是在危害公共安全,有无辜的人受伤了,你明知道他们是为你来的,不该为警方提供线索吗?你这是包庇!” “受伤的人我都让宇航慈善提供了慰问金,是伤员们满意的数目,而且,仅仅知情不报不算是违法吧?” “……”凌警官的义正词严败给了金钱,问,“另外一个是什么人?” “他是我养父,他可能不想让阿祈来找我。” 凌途锡闭上了嘴。 何澜垂眼盯着细长的手指,上面有一块被壁纸刀割破的疤痕,还泛着红。 “我……阿祈可能发现秦满那天换了我的药,以为他想对我不利,所以才……”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以为回国就能跟他们划清界限,但好像……” “你以前,跟他们一样吗?” “我没过沾血。” “其他的呢?” 何澜静静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懂了。 他凝固的神情让凌途锡的心慢慢下坠,半晌,终于用力呼出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柯尧金说的没错,果然都不是善茬。 难怪何澜身上总带着股淡定从容的气场,原来是真的经历过大风大浪。 何澜的说法也证实了顾青的说辞,秦满的死跟赌博平台真的没半毛钱关系,这完全是两个案子。 渐渐的,自嘲变成了沮丧,一半是因为案子查错了方向,一半是因为何澜。 心里堵得慌。 何澜的前二十二年人生可以说是波澜起伏,比大多数人的一辈子都精彩,他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但唯独,没有他凌途锡。 “别担心。”凌途锡起身,注视着他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们会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 专案组在监控方面下了大功夫,终于有了收获。 昨天下午,嫌疑人阿祈偷走的电动suv出现在城市北部的元村农贸大集,元村以种植水稻为主,人口不密集,那一带就只有这一个公共监控,私人的倒是有几个,从时间上来看,农贸大集就是他最后出现的一个监控,接着他继续向北,没出现在公路上。 经过拉网式搜查,最终在距离元村四公里的废弃水库里发现了那辆车,人早跑了。 之后,撂挑子的凌队长回来了,带着本案受害人何澜一起。 受害人却变成了证人,柯尧金目瞪口呆。 他厚着脸皮跟在凌途锡屁股后面,刚要一起进询问室,专案组组长田坤来了,抬手拦住正要进门的两个人:“凌队,你是不是该回避?” 凌途锡的眉头皱起来:“为什么?” 田坤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眼屋子里静坐的何澜:“听说你们是朋友?” 凌途锡昂起下巴,满脸怒容。 “凌队,你都主动退出专案组了,这案子跟你没关系,一边呆着去!”柯尧金打着圆场,还特意加重“主动”的字眼。 他跟凌途锡吵架算是内部矛盾,怎么打怎么闹都没事,万一这货跟省厅领导拱起了火,那将来可要仕途惨淡了。 凌途锡还要说什么,柯尧金往隔壁房间推他:“你走你走,你去隔壁旁听!这边有我呢!” 今天的柯尧金态度特别好,主动跟何澜握了手,还给他介绍田坤,相反,一贯高傲毒舌的何澜十分安静,坐在椅子上像个木偶。 柯尧金发现田坤心情好像不太爽,清了清嗓子:“何先生,感谢你主动来为我们提供情况!” 何澜淡淡地说:“我可能也提供不了太多,我三年前就跟他们没联系了,他们这次来都做了什么,在什么地方落脚,我都不知道。” 他微微抬起眼睛,跟田坤鹰隼一样的锐利目光对视,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田坤换了个姿势:“别以为回国洗白,之前做的事就不存在了。” 何澜失笑:“我洗白什么了?警官,我是主动配合,你能不能态度好点?” 田坤冷眼看着他:“你跟国外犯罪集团沆瀣一气,还有理了?” 何澜咬了咬嘴唇,忽地笑了几声:“就你这职业素养,你怎么进的省厅?” 柯尧金头疼,一窗之隔的凌途锡同样头疼,今天何澜很给面子了,他觉得是之前在医院的谈话把他的情绪酝酿到位了,他才同意来提供信息,被田坤这么一激,情绪全没了,他又恢复了本性。 会说才怪。 果然,何澜冷笑着把头撇向窗外,双手环胸,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 田坤被怼的咬牙切齿,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有个名词叫从犯,你参与了犯罪集团,以为没犯事就不违法了?” 何澜没被他吓住,不紧不慢地说:“我从懂事起就生活在中东,每天在坍塌的废墟里扒吃的,只有在下雨时才能喝上几口没有异味的水,十岁那年,我跟小伙伴一起被你所谓的犯罪集团带走,因为我的身体不好,他们什么也不用我做,每天供吃供喝,所付出的仅仅是喊集团首脑一声爸爸,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一个十岁的孩子,你怎么办?逃走吗?还是自己去报警?哦,对了,当地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那你说,他们算是违法?还是不违法?我还想问,我被人从何威宇身边拐走的时候,咱们的警察又在哪呢?” 田坤一愣,愤怒的表情稍稍收敛,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年轻人。 “前几天劫持我的人,也就是你们的一号嫌疑人,他叫阿祈,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的家在一次轰炸中变成了一个大坑,一家五口人变成烂乎乎一团,根本分不出谁是谁,那天我们两个出去找吃的了,呵,算他命大,你们所谓的二号嫌疑人,那个东亚长相的人,他叫桑达,他让我们叫他爸爸,他把阿祈训练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他还有很多杀人机器,都没阿祈厉害,阿祈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也乐在其中,我也说过,他早晚死在这上面,他当耳旁风。” 第70章 询问室里一片静默,他的话仿佛久久回荡在房间里,凌途锡在隔壁木然站着,定定看着何澜。 何澜被面前两个人的反应逗笑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柯尧金回过神,赶紧翻开本子:“他们的老巢在哪?” “桑达在太平洋上有座岛,但不常去,大多时间在美墨边境的几座小城活动。”何澜给他们列举了几个不出名的城市名字,“现在不清楚了,我的消息很可能滞后。” “他们都做过什么违法的事?” 何澜低头想了想:“不清楚,他不让我参与,但可以肯定的,他不沾毒,沾毒的手下都会被他处理掉。” “不清楚?”柯尧金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会不清楚?” “他从不对我说他的生意,阿祈也不提,他知道我不感兴趣,我大多数时间在岛上,有时候他会带我去见一些人。” “见什么人?” “有黑丨帮,有政要。” “政要?” 何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很奇怪吗?西方的政客不都养着黑丨帮?” 柯尧金和田坤对视,沉默。 田坤再次开口时,语气比先前好了很多:“他们的集团有多少人?” 何澜回忆了一下:“其实规模不大,佣兵大概三十几个,这些人不稳定,来来回回的没几个熟面孔,但像阿祈那样的‘自己人’有二十几个,他们都很忠诚。” 柯尧金抬手:“那我有个疑问,你在集团中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心甘情愿养着你?” “你是不是想歪了?”何澜若有所指地笑了一下,余光瞥过整面墙的镜子,他知道,凌途锡就在那后面,“桑达是个有爱心的人,他收养了很多孩子,我,凑巧就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他曾经说过,他心目中的儿子就该是我这张脸。” “他收养了很多孩子吗?是正规收养?不会伤害他们?” 何澜失笑:“想什么呢,当然是非法收养,跟其他收养人不同,桑达喜欢收养大一点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不好控制,除非心悦诚服,所以,他从不伤害他们,只有犯错才会受到惩罚。” 柯尧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喜欢收养大孩子?他们都开始懂事了啊,会跟他有感情?” “他没有家人,也不在乎家庭成员的亲密关系,我觉得他是享受被膜拜的感觉,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强者。”何澜顿了顿,“他喜欢通过展示自己的武力、财力和爱心让那些孩子屈服,他们也心甘情愿为养父变成强者。” “爱心?”柯尧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他很有爱心,想不到吧?”何澜笃定点头,“他在非洲最贫穷的地方建了十几家诊所,为他们免费提供药品,如果遇到合适的人,还高薪聘请他们去教当地孩子学习。” 田坤敲了敲桌面:“你替他说好话没用,违法和慈善是两回事。” 何澜颔首:“没有替他说好话的意思,只是想替你解惑,告诉你我在他的众多孩子中没什么特别。” 更重要的,是证明“清白”! 要是早知道会变成今天的局面,三年前就做个人了! 没钱花直接去偷去抢不行?非得玩抽象!现在把自己搞成了个滥交的形象,还得转弯抹角地解释自己不是那种人! 他恨不得冲到隔壁去,掰着凌途锡的肩膀,告诉他:信我! 心中正因为凌途锡的看法而不安,就听田坤问:“壬潮村那个叫邹莹莹的女孩呢?她也是吗?” 田坤要是不提,何澜都忘了还有邹莹莹这么一号人。 “是,阿祈提起过。”他点头,“我听说她遭遇了校园霸凌,桑达大概是又善心大发了。” 田坤还是半信半疑:“按你的说法,桑达同样不会伤害她?” “一定不会。” “她人现在在哪里?能知道吗?” 何澜摇头:“跟桑达在一起吧?或者已经被送出国了?对于他们在国内的行踪,我知道的还没你们多。” “最后一个问题。”田坤盯着他的眼睛问,“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们?” 第61章 讲故事 田坤问出的问题足够犀利, 何澜却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桑达没让我参与他们的事,我在岛上的生活就只剩下看书看电视和画画,可能正因为跟他们没走的太近, 我的是非观还算不错, 长大后,我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不正常的,所以当何威宇找到我的时候,我立刻就同意跟他相认了, 我以为回家就安全了, 没想到……” 田坤表示理解,如果真像他说的, 以阿祈跟他的感情,的确可能追到这边,强迫他回去。 他起身,朝何澜伸出手, 第一次表达出友善:“何先生,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会联系国际刑警组织。” 何澜颔首握住:“不客气。” 他走后, 柯尧金盯着刚才在本子上记的东西,有点疑惑。 田坤问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问:“怎么了?” “田队,你觉没觉得……” “他一直在给我们讲故事,把自己摘的很干净, 违法的事情一概不知,恶性案件一件没参与,说了那么多话,看似真诚, 实际上说了等于没说,还说什么小岛,太平洋上有多少小岛?唯一有用的就是向我们提供了这个叫桑达的人的名字,这一点,在已知他是犯罪集团首脑的情况下,只要我们请求外援,自己也能查到!” 柯尧金一拍脑袋:“对呀!” 不愧是总队副队长,真不白给啊! “派个人盯着他点。”田坤走到窗边,正好看到何澜跟凌途锡有说有笑往大门外走,“这案子别让凌途锡参与了。” “田队,你怀疑他?” “我不是怀疑他,我是担心他早失去一名警察应有的判断力了。” 柯尧金点头,在心里对凌途锡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他看到凌途锡跟何澜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帮他拦了一辆车,还不放心地记下车号,不由得叹了口气。 田队眼睛真毒,被他这么一说,这俩人关系好像的确好过了头,凌途锡这个缺爱的家伙肯定已经被友情冲昏了头。 他跑下楼去找他,远远地招呼一声:“凌队!” 凌途锡迎向他,表情十分凝重。 “怎么了这是,苦大仇深的?不放心何澜一个人走?那你怎么不送他呢?” “你没发现吗?” 柯尧金一愣:“什么?” 凌途锡皱着眉头说:“何澜一直在给我们讲故事。” 柯尧金:“……” “你真没发现?田队也没发现?”凌途锡略带鄙夷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失望地摇了摇头,大步走进办公楼。 柯尧金耷拉着肩膀,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什么啊?这根本也没失去判断力啊……” 他反应过来不能让田队扣上这顶名为“愚蠢”的帽子,赶忙追上去澄清:“喂!田队刚才也这么说的!” 凌途锡回到办公室,拿了夏晟波的车钥匙,又往外走。 柯尧金差点被他撞到,看他急火火的样子,问:“你去哪?” “去趟码头。”凌途锡想了想,又转回自己的办公区脱警服,边对在一旁看热闹的柯尧金说,“反正专案组用不到我,就别管我干什么了。” “凌途锡,你无组织无纪律!”柯尧金找茬,又问,“你去码头干什么?” 凌途锡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私事。” “不对吧!”柯尧金凑上去,几乎脸贴着脸打量他,“你有事瞒我?” 凌途锡推开他:“只是去验证我个人的一点小小疑惑。” “我听听呗?” 柯尧金死皮赖脸地堵在凌途锡的必经之路上,他不想让他缠个没完,就实话实说:“我在看前天阿祈的行进路线时发现,他在拐向何澜家之前,其实是往码头方向开的。” 柯尧金也早注意到了,但他跟手下队员探讨的时候,一致认为这没什么,阿祈的路线飘忽不定,可能是为了躲避警察追踪,选择的最佳路线。 “李茂虎被抓之前,是跟顾娅交易的,李茂虎是阿祈杀死的,顾娅的贸易公司经常有船通往海外。” “你怀疑顾娅?”柯尧金骇然,“不能吧?顾氏贸易的货可都是经过审批的,关关都有专人查验,能随便带人带枪进出吗?” 凌途锡杵了他一下,示意他小声点:“我不是说了,只是我个人的小小疑惑!” 柯尧金有点担心:“不过,这万一她真有事,你这单枪匹马的……” 就在这时,凌途锡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陌生号码。 “你好。” “凌队,是凌队吗?” “我是。” “凌队,我是潘一世啊,我要报案!我们博物馆遭到了抢劫,库房里少了好多文物,你们快来吧!” 第71章 “好的,马上到!” 柯尧金就在他身边,听筒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等凌途锡挂了电话,他问:“这谁啊?” “市博物馆馆长。”他看了看周围,实在是没人了,就对柯尧金说:“我现在去市博物馆,你帮我跟刘局汇报一下,再看着给我调两个人,这边也是大案。” 柯尧金抬手示意没问题。 凌途锡到博物馆的时候快晚上八点了,这边远离城市喧嚣,尤其是一到夜晚,古朴幽深,十分静谧,可今天,远远就看到馆里的大灯全亮着,门前停了好几辆闪着灯的警车。 潘一世联系凌途锡前已经报了110,这会儿辖区派出所的同志已经拉好了警戒带,在忙里忙外。 他摸着光溜溜的头顶,正十分焦虑地跟一名警察说着什么,看到凌途锡过来,他用力挥手:“凌队!” 凌途锡朝他点点头,对那名警察伸出手:“你好,刑侦支队凌途锡。” 他一愣,赶忙把手里的笔交到左手,跟他握了一下:“你好,凌队,我是广博所的副所长巴宥!” 凌途锡打量着眼前的年轻警察,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挺拔却不粗壮的身材,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裤线笔直,皮鞋擦得锃亮,长得十分英气,梳着精神清爽的碎盖头,要不是穿着警服,还以为是哪个偶像天团出来的花美男。 他还注意到,在握手后,他掏出雪白的手帕擦了下手,像是握到了什么脏东西。 凌途锡感觉自己被嫌弃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看到什么异常。 “巴所,什么情况?” 潘一世急得满头汗,抢着说:“凌警官,我们馆被抢了呀!我今天四点半下班就回家了,晚上忽然想起来明天学术研讨会的稿子落在了馆里,就回来取,我从东侧后门进的,路过库房楼梯口的时候发现下面的门开着,这是不允许的,我还挺生气的,下去一看,库房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管理员被打昏了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着,东西丢了很多,我们这还没来得及清点呢!” 凌途锡疑惑地问:“你们没有警报吗?” “有啊!警报直接连着广博街派出所的,可巴所说他们没接到警报,可能是故障了,这也太不巧了吧!” 凌途锡询问地看向巴宥,后者点点头。 他又问:“监控呢?看了吗?” 巴宥说:“黑屏,从18:25到18:46,这21分钟内,一层和室外监控全是黑屏。” 凌途锡心头一沉,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保安呢?没巡逻,也没人守着监控吗?” “据说监控画面没有异常,监控室的保安说什么也没看到,他说当时他还纳闷来着,怎么没看到巡逻的老李和老曲,后来估计这俩跑厕所抽烟去了就没在意,我怀疑是对方用技术手段利用画面静止覆盖。”巴宥看着手里的本子,汇报道,“巡逻保安四人,分两组,一层和二层分别一组,每巡逻一圈大概20分钟,嫌疑人时间掐的很准,怀疑有内应。” “啊?”潘一世的表情显见地紧张了,“不能吧?我们馆都是多年的老人了!” 凌途锡顺着巴宥的思路想了想,摇头:“未必是内应。” 巴宥有些意外,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凤眼稍稍睁得开了些。 凌途锡解释:“保安巡逻不可能一直走动,这20分钟就具有十分的不确定性,他们的盗抢时间只有20分钟,那说明,他们敢肯定保安们没在休息,既然他们能黑进监控,大概率是同伙遥控协助作案。” 巴宥想了想,点头:“受教了!” “询问过老李和老曲了吗?” “询问过了,但不记得案发时间巡逻到什么位置,我认为,巡逻这样的机械工作,记不住很正常。” “是,但为什么他们之后巡逻时也没发现库房被入侵,反而是馆长发现了?” “说是库房那边他们没留心,因为夜晚库房铁门关闭,要密码和指纹双保险才能进去,保安们只能到门口,也就很少下去。” 凌途锡问潘一世:“那你为什么注意到了,我记得库房门需要经过一个楼梯转角。” 潘一世身体后仰,眼睛也瞪起来了:“我当然会注意了!我是馆长,那边是我们馆的重地啊!” 合情合理。 凌途锡觉得巴宥很缜密,几乎所有该注意的点全注意到了,是个干刑侦的人才。 巴宥考虑的却是另外的问题:“凌队,我刚刚上报区刑侦大队了,他们很快就到,你这是……支队打算接手吗?” 凌途锡一想,支队那边可能没人,虽然他几乎能肯定这是桑达那伙人干的,但证据还不充分,干脆让广博派出所暂时先调查,过后再跟专案组提出并案。 “你们查吧,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那我陪你去!” 库房里一团乱,尤其是离门最近的一号库,重灾区。 潘馆长捡起地上被摔成两半的一把古剑,痛心疾首:“你说说,这是干什么呀!偷就偷,抢就抢,干吗摔东西啊!” 凌途锡回头一看,连忙阻止他:“潘馆长,别乱动现场!” 巴宥看他鞋套也没穿,礼貌请他出去,潘馆长没走远,就在门外探头往里面看。 巴宥说:“留下来的好像都是些不值钱的,这个贼还挺识货!” 凌途锡意外:“你也懂古玩?” “我爸喜欢收藏这些东西,我从小跟他了解过一点,半瓶水罢了。” 凌途锡下意识看向上次潘馆长带他看过的龙纹玉璧,果然那边也没能幸免,那一架子的盒盖全都掀开了,有的里面已经空了,不过它还在。 凌途锡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巴所,来一下。” 他走过去,巴宥好奇地跟上,在看到龙纹玉璧时,惊叹地“咦”了一声。 “怎么?” “这个花纹,战国的呀!” “值钱?” “这绝对是文物,不允许金钱交易的,不过如果拿到黑市,具体我说不好,但价值连城是肯定的!这贼走眼了啊?” 凌途锡皱了皱眉。 连巴宥这个自称半瓶水的都能一眼看出来价值连城,专门来抢博物馆的贼会没做功课? 他忽然想起了何澜的话,现在看来,这个龙纹玉璧还真有问题? 第62章 私事 凌途锡看潘馆长还在门外张望, 走过去:“潘馆长,我们需要带几件物证回去提取指纹。” 潘馆长一听,拼命摇头:“带走?那可不行啊凌警官, 这些都是珍贵文物, 出了问题可怎么办?你们不能叫人来我们这边提取指纹吗?” “这里条件不好,而且,库房里也怕光吧?” “那倒是……” “这样,我就带走两件, 按正规流程登记拍照留档, 可以吗?” “那好吧,就两件啊!” 两件当中, 就有那件龙纹玉璧。 其实凌途锡并不确定这两件文物上有没有指纹,巴宥他们在仓库的各处寻找,都没发现指纹,应该是戴手套作案。 巴宥跟区刑侦大队的人还在做现场调查, 凌途锡找了个借口先撤了, 把两件文物小心翼翼放在副驾驶上,一路都没敢开快, 等停了车,又把它们小心翼翼捧上楼。 刚踏上三层走廊,差点跟柯尧金撞在一起。 柯尧金一手拿着纸杯喝水,一手拿着几张纸,注意力全在那上面, 幸好反应快没撞到人,一杯茶水全洒在了纸上。 “哎我说你……”刚要开喷,一看是凌途锡就没骂出来,“凌队,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刚派小李他俩过去!” 凌途锡都忘了这事:“区刑侦大队去人了,你叫他们回来吧!” 这回柯尧金是真想骂人了。 他抖着纸上的水:“你看看,我这重要资料!全湿了!” 凌途锡毫不示弱:“庆幸吧你,我抱的这两件文物,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 柯尧金惊呆了:“凌途锡,你什么开始这么伶牙俐齿了?你真是近墨者黑啊你,赶紧离那个纨绔少爷远点吧!” 以前的凌途锡是个实干派,无关原则的话,他被人挤兑也从不还嘴,现在这怼人的水平见长,连神态都似曾相识,看着怎么都像是某人的翻版。 凌途锡一怔,脊背慢慢渗出虚汗。 有吗? 不能吧? 柯尧金只是随口一说,好奇地看了看传说中把自己卖了都不够赔的箱子,问:“博物馆拿的?拿回来干什么?” “提取指纹。” “那你送物证科啊?” 凌途锡石化几秒,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说:“你跟我来!” 柯尧金跟上他,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别说,你那小朋友还真没瞎说,立大功了啊!国际刑警那边回信了,桑达在他们那儿挂了名,他原籍蒙古,早年在东欧一带当过娃娃兵,五年前开始被国际刑警组织列入蓝色通报人员名单。” 第72章 凌途锡诧异地回过头:“蓝色?犯什么事了?” 蓝色通报在国际刑警组织仅次于红色通报,对嫌疑人处于定位和调查阶段,暂时不够抓捕级别,不过,变红通是分分钟的事。 “走私,据说他行事很低调,而且在美墨一带有保护伞,能挂名还是因为在东欧案发,不然他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这些信息倒是符合他们对两名嫌疑人的了解,凌途锡好奇地问:“他走私什么?” “贵重矿石和金属,成品油,军火,稀有动物制品,古董文物,他不像有些犯罪分子大张旗鼓,属于闷声发大财的典型。”柯尧金看着纸上模糊的字,“瞧瞧,什么都干,就是不贩毒,原则性还挺强的嘛,我现在相信何澜说他在非洲开医院的事了。” 凌途锡的关注点却在另外的地方,把怀里的盒子抱紧了些,问:“他走私文物?” “是这么说的。”柯尧金答应了一声,却看到凌途锡的嘴角竟然在上扬,吓得往旁边直躲,“抽风了你?” 说话间,他们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凌途锡轻轻把盒子放在办公桌上。 “我好像清楚他们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了,理由恐怕不仅仅是何澜,他有点自作多情了。” “啊?那为什么?” “文物。”凌途锡打开盒子,“昨天博物馆被抢劫,监控也是出了问题,连警报都被远程关闭了,我的直觉,抢劫市博物馆的就是这伙人,再往前,紫金花别墅案的目标,恐怕也是为了文物。” “这么说动机明确了,就是单纯的抢劫!”柯尧金喃喃自语,随后怒道,“都问出保险柜密码了,还杀人灭口,简直令人发指!” “我认为迫在眉睫的有两件事,第一,他们拿到赃物肯定要运出国,应该在公路和水路设卡严查,第二,他们在本地肯定有一定的关系网,否则光凭他们两个人,就算加上一个世界顶级的黑客,也根本没法完成整个流程。” “你说的对,阿祈把车开到水里,人却失踪了,他受了伤,不可能跑远,我们的特警联合武警在水库周围方圆10公里进行搜查,可这个人就像是长翅膀飞了,肯定有人接应他。” “别忘了他们还有远程援助,目前市面上电动汽车品牌庞杂,对他们那个级别的黑客来说,大部分车厂系统都不算牢固,每一辆停放的车辆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交通工具。” “我这就去跟田队汇报,申请并案!” “区大队还在提取指纹,但没什么收获,再等等看吧!” 柯尧金对着盒子里的两件古物眨眨眼:“那你这?” “你就当我假公济私。”凌途锡笑了一下,“我依稀觉得,前几天健南大学邱教授坠楼的案子有点问题。” “不是都结案了吗?你要重提?” “我得想办法鉴定一下这件东西的真伪再决定。” “真伪?不是,你怀疑它是假的?你可别闹了,那是博物馆,如果是假的会注明的!” 凌途锡盯着他,目光认真。 柯尧金渐渐没声了,严肃地问:“那你打算找谁鉴定?咱们局里可没人能干这个,要不,去健南大学?” “我正在犹豫,健南大学老师跟博物馆那边都有联系,这两件东西是我以提指纹的名义偷偷借出来的,万一传到潘馆长那里不好。” “那?” “倒是有一个人……” - 清晨五点钟,何澜在床上睡成妖娆的s型。 电话响到第十声,他没好气地抓起来一看,凌途锡。 收起骂人的冲动,他对着漆黑的来电界面顺了顺头毛,确定跟“凌包子”三个字重合的那张脸足够帅,才划到接听键。 声音如沐春风。 “喂?凌警官!” “抱歉,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凌途锡磁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何澜翻成仰面朝天状,顺手按了下澎湃的小兄弟:“不打扰!这都五点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还没起床吧?呵呵呵呵——” “那就好,我又有件事私事想拜托你。” 又? 何澜笑眯了眼:“你说啊!” “是这样,你上次不是说,在疗养院认识了一位文物界的泰斗?能带我见见吗?我想请他帮忙鉴定一件文物。” 何澜“腾”地坐起来,最后一点瞌睡虫也没了:“什么文物?” “上次跟你说过,我在博物馆里看到过战国龙纹玉璧,我昨晚找借口把它借出来了,想麻烦那位先生帮忙鉴定一下真伪。” 何澜:那还用鉴定?当然是伪了! 嘴上却给足了情绪价值:“啊?凌警官你好大的面子,这都能借出来!你为了正义和真相真是辛苦了!” 凌途锡:“……” 后悔了,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办法借出来的。 “那……” “当然没问题!你在队里吗?我跟司机去接你,咱俩一起去疗养院!” “但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警察身份……” “哦,这样啊……没问题,我想办法!” “好,那麻烦你了。” 听筒那边停顿了一下,足足隔了五秒,才重新出声:“但是吧,凌警官,我不能白帮忙是不是,答应我件事?” 凌途锡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喝酒不行!” 何澜愣了愣,哈哈大笑,凌途锡的脸随着他的笑声越来越久,也越来越红,咬着食指,恨不得咬下来。 终于听到他继续说:“不喝酒,保证不喝酒。” 凌途锡吞了吞唾沫:“那什么事?” “后天我生日,我看你也不是很忙,空出一天陪我出去玩可以吗?” “啊,你想去哪玩?” “刺激的。” 凌途锡想到他的心脏,试探问,“什么刺激的?” “蹦极。” “不行!”凌途锡很大声地拒绝,虽然他说自己心脏病好了,但他可不愿意去帮他冒险试错。 “哦,那拜拜。” 凌途锡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赶紧拦:“等等!” 何澜语气随意:“等什么?不行就算了,不用为难。” “玩别的行不行?不蹦极?” “怎么?你不敢?” “我怎么会不敢呢?我是担心你……” “出事也不用你负责。” “这就不是负责的事!” “你就说去不去吧?不去的话我自己去,大不了死了没人管呗?” “……” 这家伙真是作天作地! “凌警官,没事我挂电话了?” “别,我陪你!”凌途锡相信何澜能干出来自己去蹦极的事,心想还不如自己陪着他放心,一咬牙答应下来,问,“什么时候能去鉴定?” “等我电话!” 何澜从床上一骨碌蹦起来,飞快洗漱换衣服喷香水,流程相当熟练。 四十分钟后,他到公安局门前接到了凌途锡,见面时,他双手捧着盒子,谨小慎微毕恭毕敬,像是准备给皇帝进贡的番邦特使。 一上车,他松了口气。 何澜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凌途锡看了他一眼:“专案组在。” “哦,昨天那个田队。”何澜不以为然,“那怎么啦?” “你的车有点张扬。” 何澜想了想,倒也是,他都说了是私事,肯定是上班时间偷跑的,跑就跑了,上了这么醒目的车子,就偷跑得过于明显。 他弯起眼睛:“那下次我去后面那条街等你!” 语气中没半点不耐烦,脾气超好。 他说着从旁边一个保温桶,指指他手里的文物盒:“先放下呗?给你带了粥,喝点!” 凌途锡谨慎地说:“不了吧,怕磕坏了,赔不起。” 何澜掀开保温桶盖子的手一顿:“那我喂你?” 凌途锡:“……” 那画面太美。 他一手接过保温桶,一手把盒子递给何澜:“你帮我拿着。” 何澜感动。 这是什么?这可是超乎常人的信任啊! 粥是热腾腾的虾粥,鲜香软糯,咸淡适中,凌途锡都好几天没吃上热乎饭了,感觉随时可能撂挑子的肠胃都舒畅了。 何澜看他吃的香,不知不觉也跟着咬了下嘴唇,问:“好吃吗?凌警官?” “嗯。”凌途锡顿了顿,“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何澜点头,有点期待,“要是你喜欢吃,以后我每天早上都来给你送!” 凌途锡狠狠呛了一下。 他咳嗽几声,赶紧转移话题:“我这么登门是不是太冒昧了?” “不会啊,单伯伯人很好的!”何澜拿纸巾在他嘴角抹了一下才交给他,“老人家起得早,我出发前给他发了微信,他说很高兴你去!” 凌途锡放下了心。 何澜办事总是那么靠谱。 第73章 结果,一到疗养院,就看到两位皱纹深刻的老人站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面朝大门,好像正在等他们。 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审视和挑剔。 第63章 小何男朋友 凌途锡心情忐忑地下了车, 手里还捧着他那个盒子,这回更像是朝贡了。 与他正相反,何澜脚步轻快地朝他们走过去, 亲昵地喊:“罗伯伯, 单伯伯,早上好!” 罗敏沪看到他空着双手,失望地问:“今天没有小笼包吗?” “今天着急,没有呢, 明天一定补上!”何澜乖巧地搂着他的肩膀, “罗伯伯,给你介绍, 这是凌途锡!” 罗敏沪抬了抬粗犷的眉毛:“哦!” 凌途锡赶紧挺胸抬头:“罗伯伯,您好!” 何澜转向单寒,又朝凌途锡指了指,示意:“单伯伯, 凌途锡, 您叫他小凌就行!” 凌途锡居然在他脸上看出一丝惺惺作态的扭捏,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赶在单寒的冷哼声出口之前,赶紧叫人:“单伯伯您好!” 单寒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甚满意地撇撇嘴:“哼!” 何澜回头冲凌途锡眨眨眼,簇拥着两位老人回房间,一路上都在聊单寒的病情、最近两天降温要多穿衣服和罗敏沪的儿子来看他这些事, 凌途锡简直开了眼。 眼前这个嘴甜、会撒娇、哄人句句哄在点子上的人是谁啊?那位集毒舌、腹黑、挑剔、刺头于一身的富二代少爷哪去了? 身高腿长的凌警官跟在前方三个老弱病身后,倒腾着小碎步,终于到了他们房间,在何澜的眼神示意下把盒子放下, 回身去关门。 回来的时候,两位老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让凌途锡有种被迫接受领导检阅的感觉。 他寻找何澜的身影,就见他从隔壁给两位老人接了两杯开水,十分贴心。 罗敏沪靠在沙发上,不怒自威:“你就是小何的男朋友?” 凌途锡:“?” 他扭头看向靠在窗台上的何澜,后者笑得人畜无害:“哥哥,我都跟两位伯伯说啦,别不好意思!” 凌途锡:“!” 这就是他所谓的“我想办法”? 原来从见面开始的敌意,都源于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怒? 这…… 明知道这声“哥哥”是演的,那甜腻腻的声线还是让他的腹部涌起一股热流,向四面八方奔涌,不停奔涌…… 单寒说:“看着是不错,但好看不能当饭吃啊,小何这孩子性子软又没心眼儿,你可不能抓鼻子上脸,得对他好点!” 凌途锡:“……” 没心眼儿?他那心眼子起码一分钟1200转! 罗敏沪接茬:“小凌啊,小何心脏不好,来疗养院就医这么多次,你呢?一次都不陪他,哦,这回有事相求了知道上门了?要不是今天,我们都不知道他有个男朋友!” 单寒用力说:“我看他那个心脏病就是被你气出来的!” 何澜咬着嘴唇,看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其实是憋笑憋的:“两位伯伯,我哥他不是忙嘛!快别骂他了,我要心疼了!” 他对凌途锡做了个手势:“快发誓,说你永远对我好!” 凌途锡被架到这了,没办法,只好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至于发什么誓,他说不出口。 罗敏沪看到他举起的手,微微眯了下眼,随即推了推单寒:“差不多行了,别上纲上线!我看这小伙子性格还行,被骂这么半天都没脾气,挺谦虚,以后能对小何好!” “哦,合着您是考验他呐?”何澜傲娇地抬起下巴,“完全没必要!他对我可好了,什么都听我的,每天都会变着法地哄我开心!” 要是真这样可太好了! 他打算把这句话当成今年的新年愿望,除夕夜那天焚香沐浴祈祷。 单寒的气这才消了点,眉头还是皱着的:“小何说你想让我帮忙鉴定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凌途锡如蒙大赦,把盒子打开,恭恭敬敬送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请他过目。 单寒随意一瞥,就是一惊。 “战国龙纹玉璧?小何,你不是让我看过它的画?” “是呢,伯伯,看过的!” “另外一个是唐代的香笼啊?太假了。” “假的?” “嗯,一眼假,材质不对。” 单寒从口袋摸出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又回房间拿出一个公文包,里面有放大镜,手套,小刷子,小镊子…… 凌途锡咋舌。 何澜瞄了一眼他,得意:专业吧! 凌途锡微微点了一下头,心悬了起来。 老人家辛苦鉴定半天,放下放大镜,摇头:“都是假的,如果是真货的话可都是文物级别,本来还想劝你们捐博物馆呢,假的就留着玩吧,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凌途锡无语了。 这就是博物馆借出来的假货啊! 他跟两位老人郑重道了谢,就以有事为由,迅速离开了疗养院。 单寒愤愤:“我就看他不是什么好货,用完人拍拍屁股就走?回头我得劝劝小何,好好的孩子,处朋友处上了个男的也就算了,还这么差劲!” 罗敏沪用手指捅了他一下:“你看你多管闲事的,人家肯定是有事才来去匆匆啊!” 单寒冷哼:“他有个屁!根本就没拿小何当回事,也没拿咱俩当回事!” “怎么不当回事了?那不还给小何开车门呢,多体贴?”罗敏沪朝大门外扬了扬下巴,“我说你没看出来啊?他是个警察,肯定那两件文物出了问题才来找你!人家着急办案呗!” “警察?你蒙我呢?一脸正气就是警察了?” “你也承认人家一脸正气了?”罗敏沪乐了,“你这老东西!他手上有枪茧呢,我能看错吗?” “是吗?哦……” 两人一起看着宾利车远去,异口同声—— “有点配啊……” “很合适啊……” - 虽然为案子打开了思路,凌途锡还是没得到进入专案组的许可,田坤好像是跟他杠上了,就是不让他参与案件侦破。 柯尧金劝:“田队是为了让你避嫌,你跟何澜走那么近,到时候可别不小心犯什么错误,他是为了杜绝隐患!你看,现在咱们支队这么忙,全市可不光桑达他们这一个案子,其他案子也得有人管是不是?统领大局就靠你了,局里会记得你的牺牲的!” 凌途锡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换谁来都会这么安排,可他就是不服。 “行!”他揣起黑皮本子,又从桌上端起装文物的盒子,“那我去调查另外的案子,你们忙着!” 柯尧金没料到他放弃的这么痛快,一怔:“哎?你调查什么去?” 凌途锡丢下一句“关你什么事”,就小跑下楼了。 爽! 他得再去趟博物馆,一是把这两件假文物还回去,二是找潘一世调查它们的由来。 潜意识里,他已经认定阿祈就是抢劫博物馆的人,他们团伙经常走私贩卖文物,肯定对各种文物价值有所了解,他没拿走这件,说明他知道这件是假的,那何澜在国外看到的那件应该才是真的。 他做出判断的理由很简单:连国家博物院出身的单寒都要用放大镜仔细辨别,在仓促抢劫的情况下,阿祈不可能一眼判断真假,他们肯定经手过龙纹玉璧的贩卖,所以他才知道,这件是假的,不值钱。 按照规定,询问不能少于两名警察,他现在没人可用,稍稍一琢磨,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 “你好巴所,我是凌途锡。” “你好,凌队!” “所里走得开吗?” “我暂时没事了,案子跟刑侦大队那边交接完了!” “陪我再去博物馆一趟?” “你还有事?” “我得把文物还回去,顺便跟潘馆长聊聊。” “聊聊”这个词虽然隐晦,但巴宥立刻就懂了:“没问题,那你来广博所找我吧,我在呢!” 因为出了抢劫案,目前市博物馆是闭馆状态,为免引起麻烦,对外说是内部维修。 潘一世对两位警官的到来有些意外,接过凌途锡手里的盒子:“这么快就提取完了?” 凌途锡颔首敷衍:“我们技术很好。” 潘一世给他们泡了茶,满怀期待地问:“两位警官,我们馆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放?” 巴宥用纸巾擦着纸杯边缘溅出来的水,看凌途锡不回答,温和地说:“要等案子调查结果。” 潘一世叹了口气:“我们可损失大了,这一下丢了十七件文物,唉!” 凌途锡抿着烫口的茶水:“潘馆长,我能再向您了解一点情况吗?” “只要是对破案有帮助的,我一定配合!”潘一世的确做好了配合的准备,但当凌途锡打开了执法记录仪、又掏出黑皮本子的时候,他有点懵了,“凌警官,你这是?” 第74章 凌途锡笑了笑:“这是我们的规定,别介意。” “哦,好的,明白。” “潘馆长,上次您说,博物馆不可能有赝品,是吧?” “当然!” “可是我们找了专家鉴定,我带回去的这两件文物,确定是假的。” 凌途锡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聊家常,却让潘一世瞬间坐直了身子。 “确定?你们怎么确定的?是哪个专家竟敢大放厥词?我看他就是个水货冒牌货!我要去跟他对质!” “您别激动。”凌途锡笑了笑,“一位退休的文物研究大师恰好在我们市一家疗养院疗养,您大概听说过他的名字,国家博物院的单寒单院长。” 潘一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嘴唇都在哆嗦:“单老?单老说这两件是赝品了?怎么可能啊?确实,我不是本专业的,不懂文物甄别这一块,但入馆的时候都由我们馆的专家组鉴定过的啊!” 凌途锡提醒:“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被人悄悄换掉了?在鉴定一次之后,很少有工作人员再去注意它们的真伪吧?” 潘一世受到莫大羞辱似的站起来:“不可能!我们的管理很严格的!” “但我所知道的事实就是如此。”凌途锡不想跟他争,问,“上次您给我们看过的藏品档案,我能再看一遍吗?” 像是急于证明自己,潘一世跑去找来一摞厚厚的8开本子,堆到茶几上:“你看,你慢慢看!每一次出库入库我们都有登记的!” 凌途锡顺着目录慢慢查找,在一旁当了半天摆设的巴宥也凑过来看,他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端倪,一桩超级大案的轮廓正在他心中慢慢生成。 凌途锡找到战国龙纹玉璧的对应页,从头开始查看资料。 入馆是在二十二年前,那时候这家博物馆刚刚成立不久,最初的玉璧裂成六块,由于那时候藏品少,就一直那么对外展出。 后来等文物修复技术相对成熟了,他们请来了研究古玉的专家进行修复,专家的名字是…… 凌途锡仔细辨认着“修复”一栏里的模糊钢笔字签名,终于认清了那两个字。 邱纳。 第64章 3d打印 潘一世一会儿看看照片, 一会儿看看实物,最后指着修复后的玉璧照片跟凌途锡据理力争:“你看,玉璧里面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是假的?难道我会去大费周章地修复一块假的玉璧吗?” 凌途锡盯着登记簿上的签名, 说:“万一拍照片之前玉璧就被人换掉了呢?” “不可能!”潘一世气得拍大腿,一字一顿,“当年的事我记得很清楚,老邱修复后我检查过, 之后我亲手拍的这张照片, 谁换的?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吗?” “我不怀疑任何人,但事实是, 这件文物就是有问题,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是我们调查的重点!” “你就是在怀疑我,怀疑就直说,我问心无愧!”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巴宥弱弱举手:“那个, 潘馆长,要不要拿碎裂状态的玉璧重新拼合, 跟现在的实物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完全一样?” 两人同时转过头,异口同声:“什么?” 巴宥指指最初的六块玉石碎片,那时候它们还在展柜的玻璃罩子里,一共四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用这些照片进行立体建模, 再3d打印试试?虽然3d打印出来的可能看不清玉石内部纹路,但粘合面的形状可以作为参考。” 凌途锡和潘一世面面相觑,发现对方跟自己一样,一窍不通。 巴宥挠了挠挺翘的鼻尖:“照片是少了点, 但我们所里有个今年刚毕业的小孩,他很会玩这些,要不让他试试?” 带着落伍老人的谦卑心情,凌途锡态度谨慎:“那么,要多久呢?” “主要是建模比较耗时,但没关系,他很擅长,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就可以。” 得到潘馆长的许可,巴宥带着几张照片走了。 凌途锡坚信自己的调查方向,继续翻看登记簿,并且把邱纳经手过的文物全都抄在了一张纸上,其中就包括面前这件唐代香笼。 等巴宥带着3d打印的模型回来,三个人凑在一起仔细对比,潘一世傻了。 “你这,能准吗?” “准的。” 巴宥打着包票,从文件袋里掏出照片的原件和复印件,复印件上用红笔圈出来几个点。 “圈出来的是比较有显著特征的断口,你看这个10号点,在实物上是个弧度很小的s形,你看,放大图很明显。”巴宥拿起3d打印的白色模型,在对应的位置圈了一下,“这里,这个s形弧度很大,是不是跟照片里碎裂状态下的形状更像?” 类似的细微差异巴宥一连指出好几处,潘一世哑口无言。 馆长室里一时陷入岑寂,潘一世在照片和实物之间看来看去,额头有点冒汗,凌途锡也不催,拿起模型好奇地摆弄,上次这么震撼,还是在报纸上看到活的克隆羊。 潘一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这么说,真有人换了馆里的文物?” 凌途锡指着唐代香笼:“可能不止一件,这件单老已经确认是假的,我看馆里之前的登记也是由邱教授经手的,潘馆长,我想把所有邱教授经手过的文物都挑出来重新鉴定一下,您看可行吗?” “那少说也有几十件呢!” “麻烦您一一找出来吧,我再打个赌,邱教授经手过的那些文物,这回一件也没丢,您信吗?” “我……”潘一世终于下了决心,“好,我这就召集专家组过来全部重新鉴定!” 他走后,巴宥感叹:“凌队,我觉得你分析得对啊!” 凌途锡笑了笑。 “邱教授,有点耳熟,好像听过?” “健南大学教授,前阵子坠楼身亡,我现在怀疑,他的死跟文物造假有关。” “是吗?他干的?”巴宥震惊不已。 “我可没那么说!”凌途锡赶紧澄清,“目前只是怀疑。” 巴宥眨巴两下眼,露出个“我懂”的表情。 经过馆里的专家们连夜鉴定,所有邱纳修复和整理过的文物,有一大半是假的。 凌途锡和巴宥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年没少捞啊! 专家们脸色难看,潘一世老泪纵横,上气不接下气:“警官啊,警官,我要报案!我要报案!邱纳他监守自盗啊!” 凌途锡点头:“我回去立案。” 又看了看准备拎包下班的巴宥:“巴所,你来帮我忙。” 巴宥:“……” 凌途锡收起执法记录仪:“证据也有了,从你们所帮我调几个人去邱纳家搜查,我现在去开搜查令。” 巴宥:“。”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20:56。 就这么被抓了壮丁。 凌途锡暂时没跟专案组汇报这件事,而是去找刘局,刘局今晚也没回家,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正在办公室里打瞌睡。 跟刘局从头到尾仔细说明情况,把他的瞌睡全赶走了,鬓角花白的老人神采奕奕,边倾听,边分析,对这件案子背后隐藏的内幕十分震惊。 从何威宇被杀起,他们追查了这么久,到最后居然全变成了一整套犯罪行为中的一环? “那他们为什么杀秦满呢?秦满跟古董没关系?” “应该是为了何澜,一号嫌疑人觉得秦满想对何澜不利,以他跟何澜早年间的感情,的确能做出这种极端行为。” 刘超紧紧握住转椅扶手,嶙峋的手背上凸起青筋:“太嚣张了!” 在叙述时,凌途锡努力把何澜跟阿祈划清界限,刘局没提起何澜,这让他松了口气。 手机响了,是巴宥打来的。 “凌队,查邱纳生前的账户没发现异常,我们依法对他家中的另外一套空置房产进行了搜查,在私挖的酒窖里发现塑封的现金七千万,文物十件,其中有九件是市博物馆被替换出来的真品,据同行博物馆的专家估计,黑市价值在九百万到两千万之间,现已对邱纳的妻子关书湘进行了控制!” 凌途锡开的免提,刘超全程脸色铁青地听完,等挂断电话后,他咬牙切齿地翻到专案组田坤的号码:“查封,并案,提审!” 关书湘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勉强还能维持住原本的淡雅雍容。 对于房产里的现金和古董,她的说辞是,那栋房子本来是邱纳买了准备接父母来养老的,但父母一直不太想离开家乡,后来二老相继离世,那房子就那么空着了,她从头到尾都没过问过,更不知道里面挖了酒窖,还藏了钱。 凌途锡问:“你跟邱纳一个月薪水多少?” 关书湘说:“老邱一个月一万二,我九千。” “那你怎么买得起四百万的手表?”凌途锡严肃地问,“别说是假的,每块表都有编码,我们一查就知道。” 关书湘垂下眼睛:“我不知道,前几年生日老邱送给我的,我不懂这个。” 第75章 “你那些昂贵的首饰和包呢?都是他送的?” 关书湘咬了下嘴唇。 “关老师,你是高知分子,道理懂得比我多,你不会真以为一问三不知,我们就没办法查到真相吧?” 关书湘抿着唇想了很久,叹气:“那就坦白从宽吧!” 凌途锡和临时被调来的小许精神一振,听关书湘娓娓道来。 “其实这么多年,我的内心一直很纠结,很矛盾,这也让我们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老邱是个好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可能像他说的,钱的确是个好东西吧……” 邱纳在第一次跟博物馆合作时,不知怎么就发现了博物馆的管理漏洞,用自己的手艺做了件假的龙纹玉璧,轻轻松松玩了一次偷梁换柱,获利六十万,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六十万?”凌途锡不敢相信,“据我所知,这件文物的价值可不止六十万。” “为了尽快脱手,老邱卖了很低的价格,第一笔生意嘛,胆子小得很,他也不贪。” “不贪”这一点,凌途锡觉得有待商榷。 “他总共卖了多少件?” “我听他提过,一共有二十件,都是博物馆搞出去的。” “买家是谁?” “我不知道。” “能稍微提供点信息吗?” “老邱瞒得很好,就连最初送我贵重礼物也说是股市赚来的,我虽然怀疑也没太多想,五年前他洗手不干了才告诉我真相,我们当时大吵了一架,但他说,他赚的钱都花在我和孩子身上了,我也不干净,所以……我也猜到了,他的死恐怕是跟当年的罪有关,唉!” “你怀疑他是畏罪自杀?” “我猜应该是。” 凌途锡想了想,问:“他有没有五年前来往密切,最近却没再联系的朋友?” “这……”关书湘想了想,“他做那种事,应该都是瞒着我的吧?” “那这几年,他的表现有没有跟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关书湘谨慎地停顿了一会儿,摇摇头:“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淡了。” 凌途锡突然问: “他跟潘馆长关系怎么样?” “非常好,潘馆长是他的知音,他们经常一起出去喝茶,有时候聊到很晚才回来。”说到这些,关书湘表情有些愧疚,“可老邱接近他,八成是为了搞好关系,方便他做事吧?唉!” 除了这些,她再也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凌途锡跟小许回办公室整理好笔录,就放到刘局的办公桌上。 刚回办公室打算泡个面,突然手机闹钟响了。 趴桌子上打盹的小许蹦起来:“啊?到点上班啦?” 然后发现自己正在班上,就摸过眼睛戴上,见凌途锡正在关闹钟。 好端端被吵醒,他不满地嘀咕:“干啥啊凌队,大中午的定闹钟?” “什么中午,明明上午九点。”凌途锡盯着闹钟后面的备注,有点为难。 案子有了新发现,他不想撂下,但答应了何澜今天陪他去蹦极,失约是不是不好? 而且,人家生日,不得送礼物? 因为蹦极时间约在下午,他定这个闹钟就是打算提前出去买礼物的。 正在头疼怎么跟刘局请假,刘局来了。 “小凌,笔录我看完了,现在去找田队汇报,你要不要一起?” 凌途锡捏着手机:“我……” 刘局有点意外,凌途锡一向是个工作狂,尤其是这件案子是他的心头刺,他居然犹豫了? “怎么?你有事啊?” “我……是,我想请天假。” 刘局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唯一一个闹钟:“有事你就去吧,这边的案情还得继续梳理,回头我让人去把卷宗从刑侦大队接过来。” 凌途锡一想,接过来之后他们可能还要汇总分析,给目击者录口供和调查监控之类的事有没有自己都一样,才稍稍安心:“好,那我明天早点过来!” 刘局颔首,笑眯眯看着他跑下楼。 看来还真有急事! 第65章 生日 何澜今天生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 是何威宇告诉他的,所以,今天是他在国内过的第三个生日。 龙阿姨给他煮了一大碗长寿面, 面里躺着两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 面汤晶莹泛着油花,上头有碧绿的葱叶点缀,这让何澜胃口大开,在龙阿姨“不能咬断”的叮嘱声中, 一口气连汤都喝了。 “澜少爷, 今天要去看雅久吗?” “嗯!” “过生日就别去医院了吧?不吉利!” 何澜翻着眼睛:“龙阿姨,你可真迷信!” “这怎么能是迷信呐?你这孩子!”龙阿姨数落了一句, 想到一件事,“年少爷说他今天晚上想回来看你,问你在不在家,我没立刻回答, 说不知道你的计划, 要不,你给他回个信啊?” “免了, 你告诉他我要出去约会。” “约会?”龙阿姨脸上的为难神色一扫而空,欢喜地问,“跟谁呀?哪个女孩子?” 何澜朝她做了个鬼脸,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她愣了一会儿,脸上绽放出自家养的猪即将出栏般的喜悦笑容。 上午八点钟, 何澜背了个双肩包,叫车出门。 早上雇在医院帮忙跑腿的护工传来消息,说雅久恢复情况良好,不需要开颅, 正在从icu转向普通病房。 何澜很感激他的保护,决定第一时间去探望一下。 雅久头上还缠着纱布,人是清醒的,见到何澜,朝他傻笑:“澜少爷,真好,您没事!” 何澜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你没事就行了!” 虽说是雇佣关系,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觉得雅久笨笨的很好玩,早就拿他当自己人了。 雅久急着出院,何澜觉得不行,在他的坚持下跑去问医生,医生的回答是:绝对不行! 不但不能立刻出院,而且出院后起码要养一个月才能像正常人一样跑跳,就连走路都得慢慢的。 医生说这些时,雅久很紧张地偷看何澜的脸色,生怕自己被解雇,金钱是小,名声是大,他是堂口最年轻有为的成员,要是这么被赶回去,那太丢人了。 直到何澜对他说“你放心养伤,等伤好了再出院,这段时间警察会保护我”,他终于放心了,憋着眼泪表示自己这次技不如人,以后一定勤加练习,再不让雇主遇到危险。 何澜今天心情好,也就很好脾气地安慰了他几句,更是让他感动不已。 出了人民医院,不远处的街对面就是公安局。 何澜摸出电话看了一眼,9:09分。 凌途锡才下楼就接到了何澜的电话,他的心突突跳了两下,在心底某个角落吊了两天的期待突然被拎到明面,让他莫名紧张了一下。 “凌警官,你还在队里吗?” “我在。” “说好今天陪我过生日,没反悔吧?” 凌途锡怔了怔。 什么?还有反悔的选项? 但这时候人家问了,当然不能说反悔,况且,他也没想过要反悔。 “我请好假了,不是约好下午吗?我打算下午再联系你的。” “哦,那没关系,你出来吧,我在医院,现在过去找你。” “这么早?我正打算去给你买生日礼物……” “买什么啊?不用不用,而且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待会儿我自己选!” “那……也可以。” 一起去选个他喜欢的,更好。 上午九点,街上的节奏舒缓了很多,十分钟后两人会合,何澜看到他的黑眼圈,心疼了一瞬间。 他问:“吃早饭了吗?” 凌途锡回忆了一下,说:“吃了。” 骗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吃! 他拉着他去街边的便利店买了水、巧克力和饼干,一股脑塞进双肩包。 凌途锡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买礼物吧!” “不着急!”何澜告诉司机,“滨海公园。” 凌途锡奇怪地问:“去公园干什么?” 何澜拆开一包饼干,从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夹心往他嘴里塞:“先去玩,我订了海上蹦极的票,高度能稍微低点,我怕我犯病。” 说完朝凌途锡呲牙。 凌途锡嚼着饼干,有点心塞:“你还知道惜命。” “当然!”何澜自豪挺胸,笑得很狡黠,“关键是……” “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浓密的睫毛抖啊抖的,凌途锡的心就又悬了起来,上次他喝醉的场景历历在目,忽然觉得他没安好心。 滨海公园离市中心不远,分吃完一包饼干的工夫就到了。 他们肩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路过做操舞剑的大爷大妈,叽叽喳喳的儿童游乐区,惊险刺激的海盗船大摆锤,最后踏上一条长桥。 第76章 何澜昂着笑脸,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望向孤零零矗立在长桥尽头的蹦极台,两侧金属护栏在高温下蒸腾出扭曲的光晕,让他的面庞格外明晰。 凌途锡又开始担心了,想劝说什么,何澜却已经兴致勃勃跑了过去。 他连忙跟上去:“何澜,要不,玩点别的?” “不要!”何澜把手机上的电子票给工作人员看,回头不善地瞄他,“答应过我的,要反悔吗?” 凌途锡想说,要。 望着六十米高的蹦极台,他心里愈发惴惴不安,感觉自己也快得心脏病了。 他们是目前唯一的客人,很顺利就乘电梯等到了蹦极台顶,还有一名工作人员热情带路。 何澜抬着胳膊,配合工作人员往身上绑安全绳,隔着透明玻璃平台盯着下方的海,海水微微涌动着,闪耀出无数细碎的光点。 他凝神望着浮空一点,声音缓慢地说:“真美,就这样葬身海底也不错……” 凌途锡一惊,下意识扣住他的手腕,拇指抵在他突起的腕骨上,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何澜!” 他的声音裹着海面上的疾风,唤醒了入神的人。 何澜抬眼看他,嘴角扯出笑纹:“嗯?感慨一下也不行吗?” 凌途锡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近乎央求:“不跳了好不好?” 很不对劲,心脏病患者非要蹦极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加上他今天的反常…… 他是有轻生的念头吗? 何澜扬起眉毛:“你害怕啦?” “我害怕了!”凌途锡用力点了一下头,无视两名工作人员的古怪笑容,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哄孩子似的,“你看,真害怕了!” 剧烈的心跳仿佛困兽撞击牢笼,何澜有些动容,他明白,他这种人,害怕的缘由不可能是蹦极本身。 他笑得眯起眼:“你担心我?” 凌途锡耳根发烫,还是用力点了下头。 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却又听他说:“放心吧,免责声明都写好了,不会讹你的!” 凌途锡喉头动了动,蓦地一股火气顿时冲向脑门,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你以为我是怕担责吗?” “咔哒”,最后一个金属扣搭好,何澜依旧笑着:“不然呢?” 凌途锡卡壳了。 是啊,不然呢? 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多正常的答案,只要是稍有善意的陌生人,都不会漠视对方的人身安全,但在这种场合下对着他本人说出来,怎么都感觉别扭怪异。 他说不出口。 他声音软了下来:“何澜,你别任性了行吗?走,我请你吃饭,对了,今天没开车,我陪你喝酒,你想喝多少我陪多少!” 何澜不搭他的话,低头跟工作人员一起检查另一侧的保险带。 “他不能跳!”情急之下,凌途锡拉起工作人员,“他有心脏病,出了问题你们要负责的!” 工作人员错愕地仰头看何澜:“心脏病?那可不行玩儿啊!” “我没病。”何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检查报告单,日期是昨天,“不信自己看!他就是胆子小不敢玩,所以拿我当借口,不行就让他下去吧!” 工作人员看了看报告单,又看向凌途锡:“先生,要不然你下去等吧,这事儿我们见得多了,不丢人!” 凌途锡无奈,越过他去拉何澜,他却说:“你今天要是硬要带我走,也行,我明天再来。” 凌途锡手一顿,觉得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满心愤懑无处发泄。 工作人员见氛围不对,小心翼翼问他:“那,你还玩吗?” 凌途锡只好答应:“他先跳吧,我拍照!” “不是,二位买的是双人蹦极票,要玩的话得一起上。”工作人员指着地上空着的一副相连的绑绳,“放心吧,我们有专门的摄影师,一定会给二位留住经典时刻!” 双人蹦极? 凌途锡脸瞬间绿了,又很快由绿转红。 他这回确定自己被耍了,生气地看向何澜,却见他一脸无辜。 “啊?是吗?哦,我以为双人蹦极就是两张蹦极票,那重新买!”他假模假式地掏手机,结果掏了个空,“糟了,东西都在储存柜里,哎呀,算了算了,来都来了,一起跳还壮胆呢!” 他说着朝凌途锡张开双臂:“来吧,凌警官,保护弱小的我!” 他故意加重“凌警官”的称呼,那名工作人员抬了抬眉毛,诧异地看着犹犹豫豫的凌途锡,好像在说:你都警官了,不会是害怕吧? 凌途锡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让工作人员帮忙系好整套安全绳,跟何澜面对面挨得太近了,他又嗅到了他身上的古龙水味。 深秋的空气沁着冷意,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浅蓝色卫衣,从宽松的领口能看到他嶙峋的锁骨阴影。 凌途锡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冬日,人人都是羽绒服和棉衣,他也是很突兀地穿着件纯白的短袖t恤,的确是不怕冷的。 “先生,您往前一点。”安全员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哪位先生,两个人同时上前一步,胸口因此轻轻撞在一起,凌途锡垂眼,看到何澜的睫毛沉甸甸地微垂着,像是吸饱了海上的湿雾。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何澜突然仰起脸,带着淡淡香气的呼吸扫过凌途锡的喉结,他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凌警官,要保护好我。” 颤动的喉结终于往下滑了滑,凌途锡点头:“一定会的。” 第66章 道德洁癖 脚下六十米下的海面泛着冷冽的青灰色, 间或闪出几道耀眼金光。 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他们肩并肩站在高台边缘,手牵在一起。 凌途锡发觉何澜的掌心居然是湿的, 讶异地转过头, 刚好对上他挑衅的目光。 明明也在害怕,为什么一定要跳呢? 何澜笑着问:“准备好了吗?” 凌途锡眨了一下眼。 “三,二,一……” 倒数结束, 两人同时从高台跃下, 何澜倒数过后紧接着就是一声长长的叫喊,失重感紧紧攫住他的心脏,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凌途锡的叫声却被卡在齿缝,呼啸的风灌满全身,急速下坠时,何澜突然面对面环住他的腰, 冰凉的脸颊贴上他的耳畔。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凌警官,我很开心。” 一股浓稠溢满了凌途锡的心脏, 无垠的海在他眼里变得虚浮,他犹豫着回抱住他瘦削的躯体,同样贴在他耳边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最初的惊恐随着坠底已经散去,何澜轻松地说:“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心脏病是不是真的好了。” 凌途锡的大手用力掐住他的腰, 骂道:“你可真胡闹!” 从严肃的话里听出点宠溺的味道,何澜抱着他狂笑起来。 周博士还挺靠谱的,的确是好了,终于不再是羸弱的病秧子, 这样,桑达找上门来的那一天,自己不至于像以前那么被动,甚至可以设法反击。 他认为自己的担心并不多余,古董一件件回国,以他的性格一定很生气,加上阿祈这么一闹,他更加不会放过自己。 他一定还会来的! 身体被蹦极绳带的忽上忽下,海浪和劲风在周遭肆虐,他只管搂住凌途锡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肩窝,紧紧拥抱住自己的小世界,而让他高兴的是,凌途锡也同样紧紧抱着他,像是在履行自己“一定保护好你”的承诺。 工作人员开着小艇把他们“解救”下来时,何澜还抓着凌途锡的手不放,而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神情恍惚地任由他拉着,一直顺着长桥返回游乐场。 在别人看来,是玩蹦极被吓傻了。 他们牵着手靠在海边的石柱栏杆上,一起望着刚刚跳下来的蹦极台,又有一对年轻人从上面跃下,欢叫声顿时响彻海面。 何澜勾起嘴角,转头看向凌途锡,看到他还有些呆滞的样子,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凌警官?” 凌途锡抿着唇,不知道是想什么想的出神,居然像是没听到。 何澜又用力晃了晃:“男朋友?喂!哥哥——” 凌途锡被针扎了似的看向他,突然发现两个人还拉着手,用力抽回来:“瞎叫什么!” 脸又红了。 何澜越来越喜欢他害羞的样子,他脸红起来的时候,耳朵也跟着红红的,圆润的耳垂看起来肉嘟嘟的,很可爱。 他使劲儿逗他:“都双人蹦极了,还不承认是男朋友?” 凌途锡眼神乱飘,慌乱辩解:“那不是因为……” 何澜俯下身跟他面对面,让他无所遁形:“因为什么?怎么?哦——凌警官高高在上,我这个前犯罪集团成员不配做你男朋友是吗?” “不是!”凌途锡飞快否认,又觉得自己否认的太快,更加尴尬,“我没那个意思,你别……” 第77章 “那就是可以咯?”何澜凑上去逼问。 “可以什么?”凌途锡的脑子不太转的动,愣了两秒,赶紧后仰身体,拉开跟他的距离,“不是,不可以!” “睡都睡过了,我还挺怀念的,要不,试试呗?” “……不,不用了,谢谢!” 何澜眼底划过一抹失望,随即笑着隐去,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凌途锡想保持镇定,可当着这个人的面他根本没法镇定,语无伦次地说,“就是因为睡,睡过,所以才不行!” 何澜大感意外地怔住了。 他直起身子,慢慢把头转向大海尽头,捏住自己的下巴努力思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道德洁癖! 这个结论让他始料未及,并且十分想穿越回三年前,拦住当初胡作非为的自己。 难得有对现实失去对策的时候,过生日的心情也都没了,活络的气氛瞬间凝固。 凌途锡意识到自己把想法说出口的时候,想逃。 “那个,我队里还有事,得先回去了。”他转身走开两步,默默回身,“还没对你说,生日快乐!” 何澜面前牵动了一下嘴角:“嗯,谢谢。” 他目送他仓皇的背影消失在欢乐的人群里,自嘲地笑了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失败告终! 他扭头看了一眼蹦极台,长长呼出一口气,找到白橡酒店顶层海景餐厅的号码,手指在拨出键上方停顿了几秒。 退掉? 不退! 为自己生日准备的饕餮大餐,为什么要退?自己吃它不香吗? - 直到坐上出租车,凌途锡整个人还是蒙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说的那些,算是拒绝了他的示好吗? 而且,他那些话,算表白吗? 不会吧?一定是开玩笑的,他那个人就是爱闹,怎么可能呢?被他耍过好几次了,还不长记性? 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劲了,他开玩笑,自己也应该跟他玩笑回去,就不会弄得现在这么尴尬了。 凌途锡搓了搓脸,才发现出租车还没开动,司机正从后视镜奇怪地看着他。 “乘客,去哪啊?” “……市公安局。” 凌途锡回到队里时,专案组刚刚开过案情分析会。 柯尧金把一叠报告推给他:“凌队,刚才田队让你回专案组呢,这是区大队提交上来的卷宗,你看看,有重大发现!” 区刑侦大队提交了博物馆抢劫案的卷宗,他们对监控和目击者进行了全面调查,监控和指纹密码锁的确受到了干扰,但据一名当夜值班的保安说,看到了馆长潘一世当晚从后门进入过,但先前没在意。 凌途锡看了潘一世从后门进入的时间,在18:25分,正好是监控坏掉的时候。 “没记错的话,他说他四点多下班就回家了,报案前才回来,是为了取第二天开会用的稿子?” “没错,他到现在也不承认案发前到过现场。” “监控呢?一点也拍不到吗?” “没看到。”柯尧金朝小许的方向一扬下巴,“呐,年轻人不死心,还在那看呢!小许,有收获吗?” 小许眼也没抬地摇了摇头。 凌途锡终于把全部心思都拉回到案子上,问:“咱们假设,潘一世真的跟抢劫案有关,那么他回到博物馆是为了什么?” 柯尧金想了想:“里应外合?” “有这个必要吗?桑达那伙人根本不需要里应外合吧?” “凌队,真是他们吗?那个阿祈不是受伤了吗?这才几天就能出来作案?” 凌途锡也正有这个疑虑,不过如果对方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的话,还真难说。 “库管员醒了吗?” “醒了,画像师过去了,但他也说不出什么,说光线暗,没看清,就看那个人人高马大的,身高体态倒是差不多。” “所以重点还是应该放在潘一世身上。” “潘馆长不承认,就只有一个目击者,我觉得他说的也不一定准,下班后博物馆光线那么暗,那人快六十岁了,眼花什么的也有可能,是吧?” 凌途锡却不认同,继续保持自己的思路:“潘一世过去,还能干什么呢?” “也干不了什么吧?那伙人不是操纵监控很厉害么?还用他?”柯尧金翻着卷宗,“按他之前的笔录,说是深夜才回去拿稿子,然后无意中发现仓库被人入侵了,这么看的话,这个‘无意中’就挺刻意的,连巡逻保安都没发现,他怎么能想到去仓库呢?说不通啊?” “可如果他真跟案子有关,那就说得通了。”凌途锡沉吟几秒,突然一拍桌子,“指纹锁!” 柯尧金被吓了一跳,随即也睁大了眼睛:“指纹锁?对呀,库管员说没听到破门的动静,说不定潘一世18:25去博物馆,就是为了给嫌疑人开门的!” “指纹锁有开启记录吗?” “我问问!” 柯尧金拿起电话拨了出去,一番盘问后,冲凌途锡摇头:“没有记录,博物馆的指纹锁是十几年前安的,没现在那么智能。” 凌途锡呼出一口气,柯尧金也搓着下巴,有点犯难:“看来,只能从审讯方面突破了吧?” 这时,小许突然叫起来:“凌队,这,这这!快来!” 凌途锡和柯尧金赶忙到他身后,看到一个定格的监控画面,画面昏黄满是噪点,依稀能看到一个敞开一条缝的小门,门缝里有光透出。 时间:18:25 摄像头:8号 状态:正常 小许喝了口水润喉,激动地嚷嚷:“看到了吗?” 柯尧金“嘶”地吸了口冷气:“看到什么?” “地上的影子啊!”小许暗暗翻了个白眼,转向左后方的凌途锡,“凌队,你看见了没?那是潘一世!” 门缝很小,地上的影子更小,凌途锡不得不佩服小许的火眼金睛。 “你怎么肯定这是潘一世?” 小许调出画笔,把影子放大到整个屏幕,然后描出一部分轮廓:“你看,这是个侧着的脑袋,这个发型,这不是地中海么?” 中间光头,四周一圈头发,俗称地中海,确实是潘一世的发型。 柯尧金张着嘴巴:“往后,往后,看后面!这回看他还抵赖!” “后面没了,这是最后一帧。”小许耸耸肩,把视频往后按了一帧,画面变成了纯黑色。 柯尧金眼都直了:“厉害啊小许,这都能被你找到!” 小许笑嘻嘻的:“凌队,算咱们队的!” “注意团结!”凌途锡敲了他一下,对柯尧金说,“有突破口了,重审吧!” 第67章 火药味 区刑侦大队的审讯室里, 潘一世正在接受审讯。 在人证和物证面前,他无法再抵赖,不得不交代了他配合桑达一伙监守自盗, 抢劫博物馆文物的事实。 在被问及跟他们的关系时, 潘一世供认,十几年来一直跟他们有交易,最初邱纳也是他拉下水的,他负责联系, 邱纳负责制造假文物替换掉真的, 赚到的钱两个人五五开。 隔着单向玻璃,凌途锡感觉不可思议:“原来桑达就是邱纳的买家。” 柯尧金看了他一眼:“你那个何少爷呢?” 凌途锡的眉心跳了跳:“他怎么了?他早离开桑达他们了!” 柯尧金盯着一脸死灰的潘一世, 笑了笑:“但他说十几年前开始的,那时候你的何少爷跟他们还绑在一起呢,他真一点不知道国内这边的事?你相信他是随便找上邱纳的?那他可够准的呀!” 同时在旁听的巴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猜“何少爷”是何方神圣, 能让堂堂一位刑侦支队大队长脸上变了颜色。 凌途锡的脸色的确不太好,情感上, 他想反驳柯尧金,但理智上,他知道他说得对。 柯尧金像是随便一说,就又把注意力放在玻璃外的审讯上。 “这次跟我接头的叫阿祈,很凶, 我有点怕他,他找上我,说要一次性多运些文物出去,看样子他们好像知道了邱纳的死, 要放弃这边了,其实我也早想洗手不干,他这么说我当然求之不得,他们让我帮这个忙,我知道这太冒险了,但无奈把柄在人家手里,就只好照他们说的做。” 审讯员问:“怎么做?” “先前商量的时候本来是不用我的,他们说自己能搞定,让我保证那天博物馆里没旁人就行,但后来又说不想暴力抢劫了,我还纳闷呢,案发那天我看见阿祈了,他腿好像受伤了,走路不太利索,我这才明白,他可能担心自己受伤了跑不掉,才让我指纹开锁。” “他们团伙只有他一个人吗?为什么不能换个人来?” “那我不知道,我就只在前几天见过阿祈一次,抢博物馆那天是第二次,其他都是电话联系。”潘一世顿了顿,目光有些涣散,“我能说个个人的感觉吗?” 第78章 “你说。” “我感觉他们好像在赶时间,你们要抓的话,还是快点吧……” “他们怎么走?提起过吗?” “没,但,邱纳在元村附近有个工艺品厂,是小作坊式的,没挂牌,你们查不到,他就是在那做假文物什么的,当然,我没去过,那个阿祈跟我提到过‘元村工厂’,我当时也很惊讶,他居然知道。” 审讯员警惕起来:“提供一下具体位置?” “不清楚,真的,这种事我是不敢跟邱纳细聊的,他也不可能放心告诉我,毕竟干的都是违法的事,彼此都提防着。” 柯尧金还在皱眉沉思,巴宥已经站起来了,对凌途锡说:“凌队,我对元村那边熟,先带我们所里的人去那边转转!” 凌途锡点了下头:“记得便衣,我这边得先跟专案组汇报。” 巴宥扔下个“懂”字,拎起从不离手的手包就走了。 柯尧金歪着头看他离开,努努嘴:“这小年轻可以啊!” “相当可以,是这块料!”凌途锡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说起案情,“桑达他们走私文物是板上钉钉的事,潘一世也说他们着急,是着急往外运?” “应该是要走海运吧?海上运输是最宽松的,像李茂虎那种人太多,只要肯花钱,总能找到路子。” “一次性十几件文物,加上紫金花别墅的那些,量不小。” “对。” “我觉得还是应该把重点目标放在码头,那天阿祈杀完李茂虎,第一目标就是码头。” “凌途锡,你是不是有点扯淡?那伙人顶多找蛇头在渔人码头之类的地方出海,可能连码头都不会去,随便找个能登船的地方都能跑路,他们怎么可能到货运码头去自投罗网?你把咱们的管理部门当什么了?” 凌途锡皱了皱眉。 他知道自己没法说服柯尧金,更没法说服专案组,但他也没法说服自己,于是陷入了纠结和矛盾。 两小时后,专案组经过缜密分析,决定在元村附近大规模排查小作坊。 还没等出发,巴宥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他们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潘一世所说的工艺品厂,这下省事了,经过调配,大小十余辆警车直奔元村。 的确是个小作坊,离村子很远,附近杳无人烟,整个院子不到三百平方,各种工具相当全,小仓库里还堆着没用完的石膏、木料、颜料、金属边角料和廉价玉石,还有几件半成品古董,作坊整体很简陋,跟隔壁的废弃工厂是用竹篱笆隔开的。 院子里落着不少白色石膏粉尘,痕检员很容易就发现了近期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最少五个人,有拖拽货物的痕迹,是方形箱子,就在最近几天。”痕检员提了提手里的透明物证袋,“还找到了带血的纱布,弹壳,手术刀片。” “手术刀片?”柯尧金叫了一声,“这么专业?” 痕检员同意:“是啊,一般人用不好这东西。” 凌途锡说:“拿回去检验吧,应该是给阿祈处理了伤口,另外找博物馆的专家来看看,邱纳没做完的那几件是不是要仿造什么文物。” 柯尧金拿出步话机:“他们应该才离开不长时间,我带人去周围走访一遍,看有没有目击者。” 凌途锡点了下头。 一同过来的巴宥在院子里四处乱转,眉头始终皱着。 相处几天下来,凌途锡知道他有很重的洁癖,可能不太适应眼前这种到处粉尘的环境,于是劝道:“巴所,不然你先回去吧?这边交给我们。” 巴宥把手帕翻了个面,擦了擦鼻子:“凌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火药味?” “火药味?”凌途锡提起鼻子仔细闻了闻,“没有。” “不对,肯定不对。”巴宥念叨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两寸长的酒精瓶,在手帕上喷了两下,又在鼻子上按了一会儿,继续闻。 闻着闻着,人就径直往一个方向去了。 凌途锡觉得他很奇怪,就小心地跟在他身后陪着,一言不发。 小作坊隔壁是个规模很大的工厂,以前是做金属零件加工的,现在空着,刚才来的时候,凌途锡看到它大门落锁,院子里的杂草长得老高,一看就很久没人来过。 巴宥停在了竹篱笆墙旁边,仰着头朝工厂看。 红砖墙和灰色水泥的老厂房,二层高,小格子玻璃上挂着厚厚的灰,不少玻璃上都有裂纹。 “拦着的。”凌途锡提醒。 巴宥目光坚定地盯着厂房,不死心地抓住篱笆晃了晃。 竹篱笆的拐角部分竟然被掀开了一条缝,两个人同时一愣,凌途锡意识到什么,赶紧上前去帮忙,一人一边,竟然把整块篱笆给抬了起来。 “这……” 凌途锡拿起步话机:“柯队,赶紧带几个人到后院!” 当几名警察合力打开隔壁工厂大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柯尧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躲避灰尘的巴宥,直接惊呆了。 “我去,他还是人吗?我这才刚能闻到一点**味,他是警犬吧!” 凌途锡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巴所比别人爱干净,所以嗅觉好。” 柯尧金疑惑:“这两点有关系?” 凌途锡想了想,不太确定:“有吧?” 厂房里有开过工的痕迹,车床上还散落着加工到一半的金属管,柯尧金拿起一截乌黑的金属管,又从地上捡起一块光滑的金属零件,突然大惊失色:“这不对啊!都是枪械零件!” 整个废弃工厂宛如一个小型军工厂,从枪械零件到各种型号的弹药装填,用这里的器械都能实现,只不过现在厂房里空空如也,就连原材料都被拉走了,就只剩一些被丢弃的边角料。 柯尧金飞快跟田坤汇报完,把电话递给凌途锡:“田队找你!” “凌队,说说你的看法!” “从现场来看,我有两个观点,第一,嫌疑人不怕我们知道他们在制枪,所以只拿走了重要的东西,而且表现得十分从容,第二,从现场被遗弃零件的加工程度来看,他们自制的枪支精度非常高,我怀疑,一号嫌疑人阿祈掉落的那把微冲就是这里生产的,根本不像我们之前认为的走私入境。” “他们应该离开很久了,还有机会追踪吗?” “我们之前从没考虑过自制枪支的问题,看这个工厂的规模,肯定是要靠制枪和贩枪牟利的,对手太狡猾,设置了重重迷雾误导我们,犯罪体量又太大,现在我们的调查方向尤为重要,我觉得从销售渠道溯源更合适。” “我这边立刻提审潘一世,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你们继续追查枪支及原材料的去向!” “是!” 挂断电话后,凌途锡长长呼出一口气。 天阴沉沉的,山风裹着浓稠的腥气呼啦啦地吹来,青山被笼罩在蒙蒙雾色里,看样今夜要有场雨。 身边的同事架起照明灯,取证采样,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半夜。 刚刚队里传来消息,说潘一世连夜被提审,本来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表现出强烈的不耐烦情绪,一听审讯员问他“制枪”,顿时吓得魂都飞了,一叠声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是真不知道。 凌途锡站在门边努力思考,眼见大雨倾盆落下,突然跑向车子。 正在发短信的巴宥一愣,喊他:“凌队,你去哪啊?” “码头!”凌途锡喊了一声,“嘭”地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朝山路驶去。 第68章 兄弟 凌途锡到达货运码头时, 暴雨如注,都已经早上六点了,却一丝天光都看不到。 他停在码头停车场, 后面紧跟着来了一辆车, 是巴宥带着他们所里的一名民警来支援了。 “凌队!”巴宥也是浑身湿透,眼睛都张不开,“你不能一个人行动!” 雨太大,凌途锡用同样的音量喊回去:“不算是什么行动, 我就是来看看!” 巴宥指指码头里面:“一起吧!” 巨大的龙门吊坚韧地矗立在雨中, 有的吊具已经开始缓慢移动,下雨不会影响码头正常作业, 里面灯火通明。 凌途锡感激地点点头,带着他们两个,凭记忆找到顾氏贸易的货场。 顾氏已经开工了,叉车和吊车都退到一旁, 几名工作人员顶着雨, 正合上两个集装箱的门。 让人意外的是,这么早, 又是暴雨天,顾娅竟然亲自在监工。 她穿着薄风衣,一手撑伞,一手打电话。 凌途锡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但没过多久, 十几米高的龙门吊就滑了过来,慢慢下降,严丝合缝卡在集装箱上。 这是要装船? 凌途锡赶忙跑向她:“顾总,等一下!” 他们冒着雨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 浑身的衣服都黏在身上,样子要多奇怪有多奇怪,顾娅像是吓了一跳,打量片刻才认出来:“凌警官?” 第79章 眼看集装箱被吊车带走,凌途锡急着问:“你们今天要装船发货?” 顾娅点了下头:“怎么了?要看手续吗?” “不用。”凌途锡抹了下眼睛上的雨水,“但我想看下货!” 顾娅露出不可思议的微笑:“怎么可能?都封箱了,你有搜查证吗?” 凌途锡摇头。 顾娅精致的红唇向上弯了弯:“那只能抱歉了,凌警官!” 她对三名警察朝货场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途锡眨了眨被雨水冲得发涩的眼睛,对她怒目相向:“能不能稍等一下,我现在给局里打电话申请搜查!” “请便,但这艘货轮会在7:08分准时发船,赶不赶得上就看你自己了!”顾娅冷漠地挪开视线,撑着伞往货仓里去。 凌途锡回头看了眼落汤鸡似的巴宥,他正蹙着眉,一脸遭罪。 现在这情况对洁癖患者来说确实不太友好。 于是,他朝两位好心前来协助的民警招招手,厚着脸皮跟在顾娅身后进了货仓:“不介意借个地方躲雨吧?顾总?” 顾娅把湿漉漉的伞交给助理:“请便。” 凌途锡掏出手机,甩了甩上头的水,好不容易才打开指纹锁。 跟田坤一番理论后,终于争取来了搜查证,他说会派人送来,收线后一看时间,已经6:22了。 “顾总,你也听到了,局里搜查证发下来了,怕时间来不及,我们先开箱可以吧?” “这不好吧?再说,集装箱是我的,船可不是我的,要不你去跟船长说说,看在没有搜查证的情况下,人家愿不愿意配合你延迟发船时间。” 她明显就是不配合的态度,凌途锡压着火气,问:“如果船长同意的话,那你开箱吗?” 顾娅看了眼外头分不出天地的雨帘,无所谓地笑了笑:“证件到了再说嘛!” 正常情况下,从公安局到码头也要将近半小时,赶上这种雨天,又是早高峰,路上时间要多一倍不止,就算公务警车不受限,但也不会飞,她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巴宥也看出来了,停住了拧水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说:“顾总,你为什么不配合检查?是不是心里有鬼?” 顾娅打量了陌生的年轻警察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答话,而是在货仓里检查起其他货物,偶尔抬起手腕看看时间。 6:47,时间过得可真慢! - 深夜下起的暴雨让山林瑟瑟发抖,一道明亮的闪电过后,头顶炸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比过年的炮仗还响。 何澜猝然睁开眼,心脏狂跳。 半趴在被子里久久未动,露出一只眼睛望着半开的窗帘缝隙,窗外一道接一道的亮光闪过,像是回到了何威宇被杀的那个夜晚。 尿意催得紧,他不得不慵懒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手臂,按开床头灯,去厕所前看了眼床头方方正正的艺术闹钟,才六点多。 雨声太吵,不想睡了。 从卫生间出来,他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打开大灯,从抽屉掏出画到一半的本子,就是复制秦满写诗的那个。 循着记忆,他继续往上面填字,好完成那些狗屁不通的诗。 才没写下几个字,有人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何澜意外地看到了何肆年,不由自主就皱了下眉头。 晦气,早知道就不让他进来了! 何肆年一脸讨好:“哥,看你开灯了,起这么早?” 何澜垂下眼睛继续写字,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肆年知道何澜不想自己回来,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澄清:“昨天半夜回城赶上雨了,车子不好开,就近回家避避雨。” “嗯。” 何澜回应时头也没抬,何肆年有点尴尬,但好不容易得到“接见”,他不打算就此离开。 他凑上前:“哥,你画画呢……咦?” 还以为何澜是在画画,没想到居然是在本子上东一个西一个的写字,像是在进行填字游戏。 何澜“啪”地合上本子,不耐烦地仰头看他,眼角都是冷光:“你有事没事?” “没,没事……” “没事还不走?” “哥,对不起。”何肆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也恨自己,一见何澜骨头就发软,说是天克都轻了。 何澜刚才正集中精神回忆这一页的字,突然被打断,脸色很不好,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按爸的遗嘱,这房子好像归我了,现在是我家,我不希望有人没经允许进我的家!” “哥,你别这样,我到底有什么错?” 何澜懒得跟他多说,随手把本子塞进抽屉,光着脚跳下转椅,准备先下楼吃早餐,等烦人精走了再继续。 何肆年跟在他身后,无意中看到他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相框,竟然是何澜和凌途锡的合影。 湛蓝的背景中,两个人倒悬着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迎着风,发丝飞扬,眉眼间全是舒朗的笑意。 心头猝然火起,何肆年从背后一把擒住何澜的手腕:“哥,你跟姓凌的这么好了吗?一起去蹦极?他疯了吗?敢让你冒这个险?我找他去!” “关你屁事!”何澜也看到了那张看了一万遍的照片,语气十分不耐烦,“再不滚我骂人了。” “哥!姓凌的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体,好,不说他,说我们!就因为我当众骂了姓凌的几句,你就这么对我?是,我没给他面子,但你给我面子了吗?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么多天,也该消气了吧?” 何澜回头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像是在看陌生人,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他想抽手,何肆年却拉得更紧。 “放手!” “哥!我们三年的兄弟,抵不过一个外人?他到底有什么好!” 何澜跟他僵持了几秒,淡淡说:“我们睡了。” 何肆年怔住,脸色旋即一片铁青,手仍然死死抓着何澜的手腕不放,他的皮肤细腻白皙,轻易被捏出红痕,何肆年瞥见了,却执拗地不放手。 “轰隆”,一声闷雷渐渐变得清晰,何肆年疯狂咆哮:“他到底有什么?他有的我全都有!他凭什么!” “正式公务员,五险一金,你有吗?”何澜露出嘲弄的笑,“破案率91.3%,全国优秀警察,你有?” 对何家来说,他说的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不过是为了呛何肆年的肺管子罢了,何肆年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破案率?你太高看他了,就眼前的案子,他到死都破不了!” 他狰狞的表情带着几分报复的痛快,何澜察觉到他是知道某些内情,嘲讽的神色瞬间敛去:“你什么意思?” 何肆年却在这时松开了他,露出一个雨过天晴的笑,只是眼底的恨意都还没散。 他看了眼手表:“快七点了,我得走了,公司还有事。” “何肆年!你给我说清楚!”何澜拦在他面前,在他要强行离开时,把他狠狠往回推。 何肆年盯着他的脸,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哥,你失态了。” “我失你妈!”何澜用力他的胸口,卯足了劲儿,眼底涌出骇人的煞气,“给我说明白,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 这不光关系到凌途锡,更重要的,这是桑达和阿祈的案子,案件走向关系到他自身! 何肆年被他逼得一直往后退,最后被长毛地毯绊了一下,直接坐到床上,他常年健身,论气力肯定不会输给他,但着实是被他的样子吓住了。 何澜一把拎起他的衬衫衣领,恶狠狠逼问:“说!” 何肆年被他逼得快要窒息,直视着眼前近乎于陌生的哥哥,嗫嚅着说:“凌途锡他们在追查一批文物,没用的,再过几分钟,那批文物就要被顾娅的公司运出境了,他们永远也找不到……” 文物? 何澜最听不得这两个字,一把推开他,疯了一样在床上找电话,然后打给凌途锡。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听筒里传来无比嘈杂的雨声,隐约还能听到汽笛声。 “何澜?” “你听我说,顾娅公司今天有货要出海,其中很可能包括你们要追查的文物,大概再过几分钟就要开船了,但我不确定消息的真假,所以你……” 说到一半,他就听到凌途锡跑了起来,呼吸很沉重,信号也“滋啦滋啦”的不太稳定,像是接触不良。 隐约间,就听到凌途锡急促地问:“何澜,你是在跟我报案吗?” “什么?”何澜一怔,“我不是,我只是……” “你是在跟我报案吗?”他加重了语气。 “我……”听筒里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何澜的脑子瞬间灵光乍现,坚定回答,“是,凌警官,我是在跟你报案,我实名举报顾氏贸易走私文物!” “收到,我们马上调查!” 通话结束,何澜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第80章 7:05。 第69章 文物被追回 顾氏货仓里, 巴宥和所里的另外一名民警正在焦急眺望,期待能早点看到警灯,但偌大的码头集散地只有大货车来来往往, 始终等不到。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个人急的火烧火燎的,却突然看到凌队举着手机朝货轮方向狂奔过去。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跟着冲进雨里。 “凌队,怎么了?” “接到群众报案!” 雨太大, 也是太疲惫, 后面的解释不想说了,相信巴宥那么敏锐, 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轮船再次拉响汽笛,十分悠长的一声,那是船舶即将离港的信号,在顾娅震惊的目光中, 凌途锡大步冲到船边, 对调度员出示了警察证。 “接到群众报案,船上有走私物, 依法搜查!” 调度员愣愣地看着跟大雨融为一体的三名警察,举起对讲机说了几句,很快,船长从轮船驾驶舱走出来,探头往下看。 经过沟通, 万吨巨轮的舷梯终于被重新架了起来,顾娅看着他们登船,握着伞的骨节泛出青白。 航程被叫停是件稀罕事,不少船员和搬运工都冒着雨到甲板上看热闹。 凌途锡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找到顾氏的集装箱, 辨认了一下,的确是刚才那个,就对工作人员点头:“麻烦打开。” 工作人员拆了海关封,又去开锁销,雨太大,他的动作有点慢,凌途锡的心也跟着高高提起来。 忽然间,左半边身子感觉到一片冷意,像是被冻僵了,他猛地一转头,对身后的巴宥大叫一声“小心”,俯下身体的同时,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脊梁骨打在货柜上,发出“叮”的一声。 雨声模糊了枪声,但落在脚边的弹头是真实的,他用力拉了工作人员一把,叫了声“隐蔽”,却见巴宥和同事已经找好了掩体。 凌途锡掏出枪,打开保险,派出所的民警日常不配枪,这把枪是他们三个目前仅有的武器。 他朝子弹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巨大的探照灯光圈中,一条熟悉的高大人影正隐没进黑暗。 是阿祈!化成灰他都认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屏息凝神提防着周围,四面八方的集装箱影子比乌云还要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 世界仿佛静止了,就只剩下雨点在不断落下,砸在集装箱上发出接连不断的脆响,蓦地,在雨幕中,子弹再次鬼魅般从刁钻的角度射来。 凌途锡就地翻滚到另一个集装箱后,迅速抬枪还击,阿祈在集装箱中间飞快穿梭,很难抓得住影子,对射时乒乒乓乓的枪声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死亡的压力。 甲板在最初的混乱后,一群人拎着各种工具跑下去帮忙,孔武有力的海员们丝毫不惧持枪歹徒,四处搜寻他的踪迹,船长用无线电跟港口保安沟通了几句,不多时,一颗钛雷拖着尾焰升空,巨大的爆炸声震响海面。 雨势在双方僵持中渐渐变弱,几辆闪着灯的越野车轧着水花疾驰向交火点,与此同时,海面上一艘快艇破浪而来,凌途锡转头望去,就见阿祈的身影出现在船舷边缘,立刻明白,快艇是接他来的。 这家伙知道到今天赢不了,打算跑了! 想到这,凌途锡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阿祈却已经脚朝下从船上跳了下去,下坠时紧紧环抱双臂,做出个标准的无伤高空入水姿势。 他喊了声“别让他跑了”,但声音并没传出太远,几名穿着防弹衣的港口保安正顺着舷梯跑上船,与正主背道而驰。 凌途锡冲到船边,正看到快艇上的人拉着阿祈的手把他拉上去,那个人严实地穿着宽大的雨衣,又瘦又矮,看不到脸。 不是桑达,他们果然另有同伙。 趁快艇再次发动前,他半蹲在船舷边,居高临下朝阿祈开枪,几乎与此同时,跟他示威似的,阿祈躲也不躲地还了两枪,眸子被枪焰映出凛冽的恨意。 而他较劲地从掩体旁站起来,看向对方的目光仿佛扔出去的尖刀,一颗飞来的子弹擦着他的右脸颊飞过,血痕慢慢出现,又很快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 巴宥见状一把把人拉了回来:“凌队你不要命了!” 凌途锡甩开他的手:“不能让他跑了!” 须臾,快艇的引擎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轰鸣声,凌途锡听到阿祈喊出了长长的一句话,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猛地站起来,却晚了,快艇已经出了手枪的射击范围。 阿祈站在快艇一侧,垂着肩膀紧盯岸边的方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被笼罩在雪白探照灯下的何澜。 一个平静如水,一个愤懑狰狞,就那么隔着深沉的海水凝视对方的眼睛。 两人的对视一直持续到快艇在海面上彻底消失,何澜宛如石雕,仍一动不动地盯着海面上的某一点,凌途锡从中品出一丝额外的情绪,这让他像是呛进了雨水,根本无法正常呼吸。 得到消息的海警船迅速拦截,只差十几秒就当场抓住嫌疑人,几辆摩托艇拖着浪花追入黑沉沉的海面,一切终于又归于平静。 巴宥用一根手指推了推发呆的凌途锡:“集装箱,还查么?” 凌途锡收回目光,点了下头。 巴宥好奇地问:“谁是阿澜?” 凌途锡一愣,没听清似的盯着他问:“什么?” “刚才那个持枪歹徒喊了句话,阿拉伯语。”巴宥翻译道,“他说:阿澜,你做过的那些事,真能洗得白吗?” 凌途锡的心脏猛地震颤起来,张了张嘴,很快恢复正常神色,边走向顾氏贸易的集装箱,边故作轻松地问:“你还会阿拉伯语?” 巴宥有点小得意地跟在他身后:“凌队,我会的可多呢,我开始崇拜你了,你当我师父呗?” 这还是那个高冷严肃的小警察吗? - 一场秋雨一场寒,况且,这一场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不少地方出现了洪涝灾害,新闻频道滚动播出一线救灾情况,间或穿插一条“海外爱国人士匿名送八件文物回国,其中两件可追溯到殷商时期,学术意义重大”。 吃早饭时,何澜给宇航基金转去了一点钱,让他们转捐灾区,又开始给凌途锡打电话,一遍一遍的打,可怎么打都是关机。 沉迷手机的小孩儿引起了龙阿姨的不满,她敲了敲桌子:“澜少爷,吃饭的时候不要看手机,对消化不好!” 何澜就把手机放下了,冲她皮皮地一笑:“龙阿姨你要求可真严,难怪倪叔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养生说的,人家是有科学依据的,要听!” “……” 何澜投降,专心对付盘子里的鸡胸肉沙拉。 龙阿姨很满意:“今天要出去吗?” “要。”何澜叉起半颗小西红柿,“去医院看雅久。” “前天不是才去过?” “再去一次嘛!” 龙阿姨点点头:“那他八成要感动哭了。” 何澜打了个哈哈。 他其实不是想去看雅久,而是去看夏晟波,凌途锡今天一直不接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忙过了头,他要去找夏晟波探探口风。 昨天,顾氏贸易的集装箱里发现了被伪装成工艺品的文物一共二十多件,其中就包括博物馆丢失的和紫金花别墅被抢的,还有几件来路尚不明确。 顾娅和海关方面的相关责任人一起被逮捕,案件还在审讯阶段,但顾娅跟桑达犯罪集团勾结是肯定的,顾嘉安带着律师赖在公安局不走,总想着能见缝插针,可从省厅来的田坤压根不吃他那一套。 何澜猜凌途锡一定很忙,约不出来那种,但吃个午饭还是有机会的吧? 前天生日闹得不欢而散,他边吃自己的生日大餐边反省,觉得自己的错最少占七成。 卑微.jpg。 在龙阿姨的强制要求下,他出门前穿了件薄款羊绒大衣,白色,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骚包的过了头,但一想,虽然稍显油腻,但总归是好看的,这样的自己能被凌途锡看到,对失去底牌的自己来说,利大于弊。 这样想着,就又在头发上抓了几把发胶。 到医院的时候,夏晟波正在病床上孤零零玩游戏。 何澜把一大盒现烤的曲奇放在他床头,探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笑了。 传统经典,消消乐。 “点这个!错了!把这边几个先消掉啊!笨!” 何澜一通瞎指挥,结果把人玩死了,更过分的是还甩锅给受害者,体力值耗尽的夏晟波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不过看在曲奇饼干的份上,他不计较。 何澜双手插在口袋里,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夏警官,吃早餐了吗?” “吃了,吴丽她妈一大早给我包了饺子!”夏晟波呲牙一笑,露出牙上粘的韭菜叶。 “哦——”何澜故意拉了个长音,“不错嘛你!” 第81章 夏晟波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恢复的怎么样?” “还行,翻身自如了,三五天就能出院!” “这么快?” “队里缺人呢,这又弄出枪案了……嗝!” “枪案?” 夏晟波自知失言,用力捂嘴,示意自己啥都没说。 何澜对案子什么的本来也没兴趣,切入正题:“我怎么联系不上凌警官呢?他忙着呢?” “凌队啊,他淋雨重感冒,昨天半夜烧到39度7,差点倒厕所里,被送来医院挂了个吊瓶,说什么不肯住院,被人抬回家了。” “抬”这个词让何澜的心悬了起来,想到昨天早上气温只有十度,他淋了那么久…… 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他是铁打的,但那么个折腾法,铁打的也扛不住。 “他手机怎么打不通?” “淋那么长时间雨,手机泡水彻底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呢!” 何澜站起来:“我去看看他。” “啊?”夏晟波以为他没听明白,“他回家了,没在队里!” “我知道。” “那你认识他家?” “认识。” “?” 何澜本来还想去雅久那装装样子,现在也没心思了,反正他那边有护工照顾,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就直接离开医院,往凌途锡家去。 第70章 鸭子好大 暮云低垂, 一阵凉风掀起满地枯叶。 曾经绿荫遮蔽的家属院中尽是光秃秃的树杈,这场暴雨仿佛一夜之间让整座城市入了冬,湿冷的空气往人骨头里扎。 出租车停在家属院大门外, 剪裁得体的白色羊绒大衣包裹着瘦削的身体, 显得整个人修长柔美,使何澜一进大院就成了焦点。 他却没什么心思关注别人,只顾埋头往里走,满心都是担忧。 虽然只来过一次, 但过目不忘的他在大院里找到一条最近的路, 直接到了凌途锡家。 他还担心凌途锡睡着了听不到敲门声,结果才敲了两下, 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门里探出一张气质出尘的脸:“你好。” 何澜愣了一下,看到他脖子上挂着围裙,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天赋:是不是太过自信, 找错地方了? 巴宥后退一步把门让开, 何澜往里一看,的确是凌途锡的家, 没错。 那? “哦,你是那位何先生。”巴宥认出了那天在码头见过的人,那天隔得远,他只是有个粗略印象。 何澜点了下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身材、五官、气质都数上乘, 还能到家里照顾他,关系很亲密? 心里有点酸,就一点点。 “你是?” 巴宥眨了下眼,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贴切的词:“我是他迷弟。” 殊不知, 这个词让何澜直接翻江倒海地冒出酸水。 巴宥摘掉围裙,小声问:“你是来看他的吗?他刚吃药睡着了,要是着急的话……” “我不着急,他睡三天三夜都没关系,我能等。”何澜径直就往卧室里走,为凸显两人关系亲密,还补充,“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他家里我熟得很!” “你常来?” “还好。” “哦,这样啊!”巴宥把围裙整整齐齐叠好,搭在厨房门边的不锈钢横杆上,掏出小酒精瓶在手上喷了几下,双手交叠在一起搓了搓:“那你等他吧,我先走了。” 何澜看到了凌途锡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发,闻言回头:“?” 他真的走了,何澜愣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虚空索敌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迷弟而已。 好看的迷弟而已。 迷弟之所以称为迷弟,是因为他们的感情没得到偶像的回应。 嗯! 何澜瞬间心情舒畅,脱掉外套,洗净手,过去看凌途锡。 他小心翼翼扒开他蒙住脸的被子,盯着桃花色的面庞看了一会儿,拿起床头柜上的额温计量了量,果然还是烧。 他看到床头柜上摆着药品,感冒药、退烧药和补液整齐地站成一排,水杯里装着满满一杯水,放在了随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十分贴心。 小迷弟,有点奇怪啊? 何澜想到他刚才还系着围裙,担心厨房在用火,就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炉灶上的透明锅盖内部挂着水蒸气,明显是刚刚煮了东西。 掀开一看,黄澄澄热腾腾的小米粥,里面还点缀着枸杞,挺有食欲。 小迷弟,有点贤惠啊? 何澜心里的隔阂消失了,反而笑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真应该问问他的名字。 他把盖子盖回去,好胜心居然让他产生了请援兵的冲动,想想还是算了,龙阿姨一大把年纪的,别折腾她了。 凌途锡睡得并不安稳,因为高热,喉咙里总是发出类似呓语的呢喃,仔细听又听不清什么。 第十次量他的体温时,何澜在他的额角看到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那是退烧的征兆。 他把被子掀开,方便他散热,不料却惊醒了他,他看到他慢慢睁开眼睛,当他撑着一张微笑的大脸凑上前去时,他的眼神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他有点舌头打结地说:“鸭子好大。” 何澜:“啊?” “根号是3的六次幂。” “???” 何澜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怀疑他是不是烧傻了。 “何澜,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凌途锡握住在面前乱晃的手,眼神认真,“上帝之杖只能砸出九米的坑。” 何澜扶额:“……你被外星人附身了吗?” 凌途锡着急又慌乱地辩解:“不是……” 何澜往床上按他:“行行行,九米的坑,我听懂了,你很渊博,赶紧躺下接着睡吧!” 凌途锡这才满意地合上眼,还自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何澜打开手机,在搜索栏输入。 【高烧说胡话能离谱到什么程度?】 【中邪的征兆。】 【上帝之杖是什么?】 当他查到上帝之杖真的只能砸出九米的坑时,差点笑飞了。 百无聊赖待了一下午,天不知不觉黑了,何澜肚子饿得慌,没好意思吃专门做给凌途锡的病号饭,只好点了一大堆外卖,胡乱填饱肚子。 凌途锡的情况好了不少,温度彻底降下来,呼吸也清浅多了。 等何澜在餐厅收拾好外卖盒子,他听到卧室里那张过于老旧的床发出“吱嘎”一声。 他跑进屋子,刚好看到他撑着身体坐起来。 凌途锡见到何澜愣了一下,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根号是3的六次幂?” “什么?” 确定他这次是清醒的,何澜憋着笑坐到床边,给他递水:“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没事,小感冒而已。”凌途锡抬手接水杯,却被他躲开了,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抽空问,“巴所呢?” “巴所?哦,你小迷弟的名字这么怪?” 凌途锡刚喝到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什么小迷弟?他是广博街派出所副所长,叫巴宥。” “是他自己说是你的小迷弟。”何澜耸耸肩,“再说了,叫巴宥也很怪啊!” 怎么还以名取人呢? 凌途锡想要下地,何澜赶紧拦他:“你干什么?” “我好多了,得回队里,你也赶紧回家吧,天都黑了。” 何澜生气:“得了吧你!发烧快40度,你不难受啊?再说你这是吃退烧药了,待会儿药劲儿过了还得烧,感冒再快也得三五天能好,你想什么呢?” 哪能不难受,他现在浑身肌肉融化似的疼,但嘴还是硬的:“我真没事!” 何澜死死掐住他的胳膊:“凌途锡,地球没你还不转了?” 他一喊凌途锡的全名,他就怵得慌,于是弱弱地说:“那我去个厕所总行吧?” 何澜这才改掐为搀,送他去如厕。 到马桶跟前,凌途锡扶住墙,才走这么几步就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还真是不太行。 他垂着手,转头看何澜,而他竟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你尿啊?” “……” “哦!” 何澜恍然大悟,凌途锡以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出去了,没想到他却直接上手解他的腰带。 “我帮你!” “不用!” “害什么羞啊,又不是没见过!” “何澜!” 凌途锡满脸愠色地惊叫出声,声音太大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何澜见状赶紧停手,后退两步做投降状:“行行行,你自己来,我去把粥热了!” 出门前还叮嘱:“别摔了啊,完事喊我!” 何澜心情很好地去热粥,一转头,见到凌途锡正踉跄着往卧室走,他赶忙趿拉着拖鞋跑过去扶他,嘴上还数落:“你看,不行吧?根本就不行,还逞能!” 第82章 虽然真的不行,但从何澜嘴里说出来,比杀了他都难受。 但现在他没心情跟他拌嘴,他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了一滩烂泥,正在艰难贴地爬行。 回到床上,何澜给他垫了个靠枕:“饿不饿?你小迷弟煮好了粥,饿了就吃点。” 凌途锡点了下头,何澜就颠儿颠儿地跑去盛来粥,一勺一勺喂给他吃,反对无效。 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满眼都是金黄的小米粥和他白皙漂亮的手。 病号胃口不好,吃几口就吃不动了,何澜给他擦了擦嘴角:“出那么多汗,难受吧?我给你擦擦身体。” “不用!”凌途锡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帮我拿套干净睡衣就行,谢谢。” “谢谢?”何澜气的笑了一下,昂着下巴,命令口吻,“重说!” 幼稚的举止换来凌途锡满眼宠溺的笑:“那不谢谢了,帮我换身衣服吧,我想坐一会儿,总躺着难受。” 何澜帮他换下潮乎乎的睡衣,趁他无力反抗,在他硬邦邦的腹肌上揩了几次油,每次都能惹得他倒吸冷气,但又不敢喘的太大声,生怕被反咬一口。 反咬一口这种事,这人可太擅长了! 何澜扶着他坐到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让他消遣,然后又去卧室关上门,给卧室开窗通风换气,忙碌的背影让凌途锡十分感动。 他平常在家都不用亲自做这些吧?虽然他总说自己十岁之前如何如何,但从他骄纵的性格和保养良好的身体来看,就算之前在太平洋的小岛上,肯定也被那伙人照顾的很好。 这么长时间下来,何澜的心思他多少想明白了点。 可他到底图什么?他觉得自己很好吗?可真的没那么好,自己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中规中矩,没什么远见,对自己的未来也没任何规划,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每一天活得足够认真。 他自嘲一笑:这也算是优点吗? “何澜,别忙了,我这没什么事,太晚了,你快回家吧!” 何澜拉好窗帘,凑到沙发边:“我今晚陪你,不回去了。” “我这没地方睡,另外一个房间没打扫,比仓库都乱。”凌途锡虚弱地逞强,“我真没事了,你回去吧!” 何澜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古老的沙发垫子不堪重负,歪了歪。 他侧头盯着他看:“你是非得赶我走吗?你那屋不是双人床?一起睡不行?” 在他似乎别有深意的摄人目光中,凌途锡不安地抿了下嘴唇:“感冒会传染。” 何澜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凌途锡心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怕的事,还想说什么,何澜却水蛇一样黏了上来。 第71章 吻 何澜什么也不说, 就那么在几公分开外的地方盯着凌途锡看,尽管有点鼻塞,他还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 他的脸又烧了起来, 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看什么?” “你脸好红。” “别靠这么近, 真的会传染。” “我不怕传染。” “何澜你……” 凌途锡的局促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他有点恼了,想要挪开身子,却被他一下按住大腿, 下一秒, 嘴角就被他微凉柔软的唇瓣贴住了。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就匆匆退开,借着眨眼掩去眼底的紧张, 暗中观察他的表情。 确定他的脸上只有震惊没有厌恶,才粲然一笑:“已经传染上啦!” 凌途锡愣愣摸了一下他碰过的地方,可能是高烧后的脑子慢了半拍,过了好几秒才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何澜狡黠地笑了两声, 抓起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切换频道, 就好像刚刚只是跟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电视最后还是停在了新闻频道,不为别的, 只因为主持人冰冷严肃的声音很适合当现在的bgm。 凌途锡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说清楚,于是在他放下遥控器后开口:“何澜,我不想这样,我们……” “我不明白, 你在纠结什么?”何澜保持着看电视的姿势,不紧不慢说道,“我们就不能当没发生过那件事,重新开始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凌途锡说:“何澜,那件事让我一直很愧疚,我觉得我没资格……跟你谈喜欢。” “凌途锡,咱俩都成年了,就约个炮怎么了?至于犯了天条吗?”何澜终于转向他,语气里隐含着愠怒,“你在那瞎愧疚什么呢?你要是嫌弃我的出身就直说,真正没资格的人是我!” “不是!” 何澜眼底的受伤让他心疼又自责,他正想辩解,他却一扭身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十指深深插入他的头发,反复摩挲。 他的指尖仿佛有魔力似的,在他的发丝间织出细密的网,每根神经末梢都在战栗。 月光从窗外斜切进来,在两人纠缠的呼吸里碎成银砂,凌途锡的喉结艰难滚动,想说的解释被对方突然抵上来的额温烧成灰烬。 发间游走的手指突然加重力道,近乎疼痛的抚触里渗出某种压抑的渴望,何澜忽然偏头咬住他耳垂,犬齿抵着脆弱的软骨含糊低语:“警官,你没有生理需求吗?” 在他骤然加重的喘息中,他重新拉开两人距离,略带挑衅地跟他对视。 凌途锡的嘴唇几不可见地抖了抖,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他,但他专注的瞳孔仿佛海中漩涡,他这艘在漩涡边缘拼命挣扎的船,非但无法逃离,反而越陷越深。 “现在我要吻你了。”何澜轻声宣布,“什么都不用说,想拒绝的话就直接推开我,推开我我就走,再也不会回来烦你。” 凌途锡瞳孔巨震,不愿去想象他摔门离开的场景,也不敢想。 于是,他放软了身体。 何澜带着胜利的笑,双臂圈住他的脖子,果断吻了上去。 细长的脖颈俯成优雅的弧度,鼻尖轻蹭过他滚烫的面颊,气息也随之变得灼热,他轻轻啃噬着他略微干涩的唇,耐心地帮他滋润,像是叼住了一颗轻盈易碎的水晶。 凌途锡被他咬的脊椎酥酥痒痒带着麻,喉咙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轻哼,这点声音让他下意识惊惶后撤,恰好被他撞到他睫毛乱颤的瞬间,不由得笑着再次粘了上去。 他撬开他的齿缝,长驱直入肆意作乱,直到两人都无法呼吸,他才短暂分开,唇边被灯光晃出的一抹亮色让他不敢直视。 等稍稍喘匀了,何澜意犹未尽地扑上前,却被他抵住肩膀:“好了,真会传染的!” 如果不是气息太过凌乱,何澜就真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唬住了,他扭着身子往人胸口贴,而他顺势搂住他的腰,努力平复着自己七上八下的心。 这算在一起了吗?就这样? 凌途锡贴着他的后颈,刚才那时而热烈时而缱绻的触感萦绕在心头,每回忆起一个细节,就会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他用力嗅着他身上的清新味道,深深陶醉其中。 何澜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你在意我的过去吗?” 凌途锡扶起他的肩膀,挣扎着想要说什么似的,却几次欲言又止,只有电视机里持续着音质超高的新闻播报声。 【截止目前为止,国家博物院已收到海外匿名捐赠的文物共25件,其中研究价值最高的是这件战国龙纹玉璧,它将开启我国……】 凌途锡收回目光,郑重其事地问:“那你有什么要对我坦白的吗?” 何澜从他身上下来,靠着他坐下盯着新闻专题发呆,下意识叉在一起的双手说明他现在很紧张。 凌途锡按住他的手,牵下挨着自己的那只,十指交握时才发现,他的手掌滑腻腻的全是汗。 他轻轻握了一下:“何澜。” 何澜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凌途锡是因为看了电视才这样问,于是决定把两件要坦白的事先隐瞒一件。 “桑达走私文物,有我的份儿。” 凌途锡点了下头,他已经猜到了:“怎么做的?” 何澜组织了一下语言,生怕他不信,用很真诚的语气说:“他走私的量不小,其实我也没全参与,只参与到他黑吃黑那部分。” …… - 夜晚,满城的霓虹灯盖住星辰的璀璨光辉。 加长劳斯莱斯车开过拉斯维加斯的中心地带,停在郊外一块绿荫圈出来的别墅前,桑达西装革履地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阿澜和阿祈。 他们踏上通往私人别墅的红毯,立刻就有两个经常出现在本地新闻里的市政府要员迎上来:“欢迎,桑达先生。” 今天是新市长正式就职的日子,晚上邀请亲友在家里开庆祝party,桑达受邀参加。 他象征性地出示了邀请函,阿澜紧紧跟在他身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十三岁的阿澜穿着合体的燕尾服,衬托之下,柔和的东方面孔异常安宁,宛如一位年轻高贵的王子。 第83章 阿祈的目光总是黏在他身上,看到他往香槟塔的方向踮脚,俯在他耳边问:“喝酒吗?待会儿我给你弄一杯。” 阿澜看到向他们微笑走来的艾伦,赶忙摇头。 他今天带着重要任务来的,哪敢喝酒? 繁缛的致辞和热闹的酒会弄得阿澜昏昏欲睡,终于,正题来了,桑达和艾伦被新市长请进了书房。 阿澜跟阿祈站在桑达身后,因为害怕艾伦,他特意跟阿祈交换了位置,站在比较远的地方。 新市长跟艾伦很熟,开了几句阿澜觉得恶俗的玩笑,接着,艾伦把桑达介绍给了他,又是一阵寒暄。 阿澜很紧张,从进门时就开始紧张,他的任务就在这里。 宽敞的书房足有八十平米,壁炉左侧摆着书架,右侧则摆放着满满一架装饰品。 桑达聊着聊着,无意中转头看向那边,眼睛一亮:“市长先生也喜欢收藏?那个花瓶是十八世纪的吧?” 或许是因为桑达懂行,又或许是市长难得遇到知音,他主动把他带到博古架前,骄傲地说:“你来看,这些都是多年来花大价钱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 桑达和艾伦跟上去,阿澜也自然而然跟上去。 桑达满脸惊喜地问:“冒昧了,这个龙纹玉璧真漂亮,我能拿起来仔细欣赏吗?” 市长当然不愿意,虽然很没边界感,但因为是有可能合伙做大生意的新朋友,还是勉强递给他一副手套:“请小心点。” 桑达拿起散发出古韵的玉璧,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才爱不释手地放下了,又转向另外一件。 他总共欣赏了三件,何澜眼珠不错地跟着他的手,也完完整整地看了三件。 之后,他们回到沙发边,话题重新回到了“生意”。 阿澜鼻尖沁着汗,在心里反复巩固着三件东西的样子,旁边的视线让他火烧火燎的,转头一看,阿祈正对着他笑,在他看过去时顺便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直到深夜,终于谈到尽兴的三个人在门外告别,艾伦和桑达各自上了自己的车,两辆车分道扬镳,最后却到达相同的目的地,隔壁城市的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 阿澜跟随桑达进了给他准备的房间,把桌上的白纸整理好,然后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坐到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肩膀突然按上了一只陌生的手,他回头一看,吓得一个机灵。 艾伦正笑眯眯看着他,温柔地说:“明早再开始画也来得及。” “我,我不困!” 阿澜不是在跟他客套,他的瞌睡虫全吓跑了。 第二天下午,他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他听到桑达在打电话,睁眼一看,他正拿着自己画的十八幅画,跟对方谈条件。 “传真给你了,保证一丝不差,真伪你自己判断,如果确定要的话,我给你搞。” “价钱?三件,一千四百万美元,不能再少了。” “保证安全。” 阿澜坐起来,桑达正好收线。 他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 阿澜开心地笑了:“谢谢爸爸!” 他能感受到,今天爸爸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 “后面你就不用管了,不过也不用急着回家,拉斯维加斯很好玩,你可以留下来多玩几天。” “可以让阿祈陪我吗?” “他有事。” “哦……” 他觉得拉斯维加斯可能也没什么好玩的。 于是,他这三天都没出去,第四天,桑达拿了三件一模一样的文物回来,给阿澜吓得不轻。 “爸爸,这……得手了?” “仿造的,得用它们把真的换出来。” “为什么不直接偷走?” “那以后可就没法再用相同的招数骗人了,我跟艾伦商量了,我们打算长期做这个生意,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桑达笑着把东西拿给他看,“从表面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阿澜用力点头,真的,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是仿造品。 接下来,他好奇地围观桑达给阿祈和crinum布置任务。 crinum有个大背包,到哪都背着,阿澜一直好奇里面是什么,他总是神秘兮兮地不肯说,今天终于见到了真面目。 切,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两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方盒子,盒子上插着乱七八糟的插头,线都快揪成一团了。 不愧是外号邋遢鬼的男人! 电脑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阿澜看不懂的符号,crinum肉乎乎的手在键盘上飞快输入几串字符,渐渐地,另外一块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个画面。 看着有点眼熟,那是…… 新市长的别墅吗?他甚至还看到了书房里摆放古董的架子。 阿澜受到了冲击,嘴巴张成o型,终于知道桑达为什么那么看重邋遢鬼,总是对他很宽容了。 crinum是有真本事的,而桑达更喜欢有本事的孩子。 crinum回头对桑达比了个ok的手势:“老爹,已经黑进去了,随时可以操作!” 桑达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最后跟阿祈确认:“一个人没问题吗?帮手多的是。” 阿祈戴上内置耳麦,摇头:“人多累赘。” 他朝趴在椅背上的阿澜愉快地眨了眨眼,就这么出门了,阿澜还真有点担心,阿祈总是去做危险的事,也总受伤,但眼睁睁目送他去“干活”,这还是第一次。 第72章 第一个坦白 半小时后, 外放的扩音器传来阿祈的声音:“就位了。” “看到你了。”crinum把一个格子的监控画面放大,阿祈的摩托车清晰出现在屏幕上,“现在你下车, 步行进入下一条街, 我会在你进入之前切断监控。” “切吧。” “下一条街没监控,直接进,第二个路口右转。” “收到。” “看到别墅了吧?” “看到了。” “花园围墙监控画面覆盖完毕,小心栏杆尖刺。” “啰嗦。” “别摔了, 你的小宝贝要哭的!” “噗!” 何澜正听得手心冒汗, 突然意识到他们在cue自己,忍不住冲过去给了crinum的肥屁股一脚。 crinum“嗷”地叫了一声, 不得不继续指挥。 “有园丁过来了,停一下,好了,继续, 后门都锁着, 但二楼最东侧房间没人,窗户开着, 你可以直接爬。” “帮我看保安。” “大门保安在看报纸,等一下,巡逻保安的角度能看到你,好了,低头看手机呢, 抓紧机会!” …… 阿澜全程都没看见阿祈人在哪,只能听到扩音器里隐隐传出的呼吸声,最后就听他说“得手”,他终于松了口气。 一千四百万美元就这样到手了?好厉害! - 凌途锡听得紧张, 不知不觉抓住了何澜的手。 “我就负责这个,桑达和艾伦打探到喜欢收藏古董的人,就会想方设法结识对方,熟悉之后带我去他们家里拜访,然后按我的画做出仿品,把真的换出来,这样做很少有人能发现,就算发现也都过去很久,对外说都没人信,因此,他们两个的口碑从来没垮过,朋友反而越来越多。” “为什么不拍照呢?非得画画?” “你到别人家会乱拍照吗?那不是明着告诉人家,我对你的东西感兴趣?”何澜慢慢回忆着,“桑达以前偶尔会对各国博物馆下手,就是客户点名要什么,他就弄什么,可他偶然间认识了艾伦,结合我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想到用这个方法更简单安全,容易操作。” 凌途锡想到潘一世和邱纳,不禁感叹,不愧是桑达带着走上邪路的人,连招数都一样。 他下意识摩挲着他的手背,问:“艾伦是谁?” “投机分子,很多上流人士都拿过他的好处,很吃得开,具体什么身份,我也不清楚。” 凌途锡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何澜瞪起眼。 “我只是想到,你的功能快被替代了。” “什么功能?”何澜不满地嘀咕,“又说胡话。” 提到往事,他还是感觉有些羞耻,态度没平常那么硬气。 “你知道吗?这次证实龙纹玉璧被调包,多亏了巴宥他们所里的一位新警员,人家直接凭借照片3d打印出实物了,你说你这全方位多角度的画,不及人家点几下鼠标。” “真的?” “特别神奇,当时我都有种不到三十岁就被历史巨轮碾死的凄凉感。” “那要这么说,我也是!” 两个人笑得靠在了一起。 四十分钟的新闻专题恰好到尾声,伴随着古韵悠扬的音乐,一件件文物在屏幕上交替显现,最后定格在战国龙纹玉璧上,节目结束。 “所以你把它们找回来了,是吗?”凌途锡紧紧扣住他的手,“原来这就是阿祈说的‘洗白’……” 第84章 何澜愣了愣,诧异扭头看他:“你还听得懂阿拉伯语?” 凌途锡认真地看着他。 他尴尬地笑了笑,问:“所有我经手的都已经找回来了,还来得及吗?” 凌途锡点了下头:“来得及!” 何澜“噗嗤”笑了,眼眶却瞬间湿润,听到他说“别哭”,反而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用胳膊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一面,却怎么都无法抑制声音里的哽咽:“直到脱离那个环境,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干了这么坏的事……就算食不果腹那会儿,我都没想过要当坏孩子……” “何澜!”他想安慰他,他却固执地挡着眼睛,他强行掰开他的胳膊,用力把人搂进怀里,“行了,过去了,没事的,一切都好了……” 何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搂住他的脖子,大哭。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同意何威宇回国认亲?” “我不开心,我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怕要为之前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也想争取将功折罪,把代价降到最小,虽然可能我不说,警察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之前做过的事,但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凌途锡叹气:“为什么不早说呢?” 何澜抽噎着:“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爱国人士,我只是觉得,必须先找到它们,送回来,这样才有机会获得原谅,不然你们一定会追究,我不想坐牢,一天也不想……” 凌途锡想想,倒也是。 但可能,如果立案的话,多少要在看守所里待几天。 他不想打击他,只是抽出纸巾帮他擦眼泪,温声软语地安慰他,感觉自己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就这样,何澜成功留宿在凌途锡家,实现了同床同枕的伟大梦想。 半夜凌途锡又烧了一次,温度不高,何澜给他喂了水,在他发冷的时候还抱着他给他取暖。 凌途锡迷迷糊糊的,感觉怀里钻进了个小太阳,就舒服地紧紧抱着不放,第二天醒来才发现,何澜脱得只剩条内裤,像条光溜溜的八爪鱼似的扒着自己。 还好,不是丁字裤。 何澜的骨架是细长型的,薄薄的肌肉附在上面并不显得粗犷,反而精致又漂亮,穿着衣服时都看不出,他竟然有胸肌,还蛮结实。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他把目光飞快从他颜色浅淡的乳晕上划走,脸可耻地红了一下,然后拖着被烧得浑身酸疼的躯体,下地找衣服。 木头床一动就“吱嘎嘎”的响,何澜睡眠本来就浅,一整宿都没太睡好,这下又被吵醒了。 他睁开哭肿的眼睛,问:“你去哪?” “你接着睡,局里有重要的案子,我得去看看。” 何澜无奈:“顾娅不是抓住了吗?文物都找到了……” “是其他案子。”凌途锡顿了顿,“你知道桑达还制枪吗?” 何澜的哈欠憋了回去,愣愣地:“啊?” 一看就是毫不知情。 凌途锡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没事,我们也正在调查,就当我没说。” 何澜跳下床,扑住他:“男朋友!别丢下我!” “我得去看看,手机坏了联系不上,我不放心。” “你手机都坏了,我们去买手机!” “不用,局里会发新的。” “一口一个局里,你是天生牛马吗?” “局里本来就人手不够,刘局那不好调度。” “你病还没好利索,知不知道感冒不痊愈就上班会得病毒性心肌炎,你要是挂了,你们刘局责任可大了!” “感冒而已,局里很多人带病工作,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严重?你们局里都这么没常识吗?那行,一起去,我跟你们刘局说,他要是不懂我就给他好好科普科普!” 凌途锡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使出缓兵之计:“好,那先吃早饭吧,吃完你回家,我再休息一天。” 何澜果断拒绝:“我不回去!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弯弯道道!” 他看了一眼厨房,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闹他:“这么着急上班,是不是想去见你的小迷弟?哦——” 凌途锡一个头两个大。 这家伙,怎么成了“男朋友”之后这么能胡搅蛮缠呢? 凌途锡最终还是没能回去队里,因为何澜一边吃外卖午餐一边跟他胡搅蛮缠的时候,突然打了几个喷嚏。 他紧张的不得了,又是酒精喷洒又是消毒水擦地,逼着他灌完板蓝根又把他塞进被子里哄他睡午觉,结果睡着睡着,人就烧成了小火炉。 凌途锡内疚的不行,等他睡醒后要带他去医院,被果断拒绝。 “不要,别折腾我,医院病毒那么多,我才不去,在家吃点药就好了!”病体欠安外加起床气,何澜的态度很不耐烦,手脚并用地把他勾上床,“抱抱,我热!” 凌途锡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又给他测了一次温度,38.4。 他恪守说明书上的用药要求,坚决不给喝退烧药,而是跑去卫生间接热水,说要给他物理降温。 何澜眨眨眼:还有这种好事? 他飞快把自己脱得只剩条内裤,在床上躺成个“大”字,心安理得等待服务,发着烧也不忘凹造型,显摆自己漂亮的腹肌和大腿。 凌途锡水盆差点扔了,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突然有点理解三年前的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时接触到这样自带诱惑属性的身体,那正人君子基因突变成发情的禽兽也还蛮正常的。 他故作镇定,仔细回忆护理常识,用稍热的温水打湿毛巾,擦额头脖子,擦腋窝臂弯,擦前胸后背,擦……腹股沟? 要擦腹股沟的话,就势必要掀开一点仅存不多的布料,再掀的就话势必要走光,他实在无法直视,虽然因为高烧的关系,他正蔫儿着,没半点让他尴尬的激动表现。 算了,还是跳过吧! 第73章 语音消息 好不容易安顿完何澜, 凌途锡已经累出了一脑袋汗,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是病号。 他绕到床的另外一边,靠在床头上, 两个人相顾无言。 “要不, 叫个救护车,把咱俩都拉医院去得了。”看他辛苦,何澜建议。 “那也太丢人了。”凌途锡摸了摸他半长不短的头发,“你说你图什么?都说了会传染, 太乱来了!” 何澜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神采奕奕的,半点都不像生病的样:“那咋了?我不亏!我有男朋友了!” 凌途锡慌张地否认:“我没答应!” “穿上裤子就不认账啊?怎么, 还得正式交换戒指?那叫求婚好吗?”何澜顿了顿,“也行,咱们去国外吧?” 他挣扎着就往起爬,像是马上就要出发, 凌途锡忙一把按住他:“何澜, 太快了!” 冰凉的空气让滚烫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何澜又立马缩了回去, 像只乌龟。 他翻着眼皮:“快什么?你都吻我了。” 毫不意外被反咬了一口,凌途锡无奈地强辩:“是你吻我吧?” “那怎么啦?你也回吻我了!” “我有吗?” “有!” “我不记得了。” “肯定是本能,说明你其实也想吻我!不信再试一次!” 这次诡计没得逞,才探出脑袋就被凌途锡给按了回去:“手机借我用一下,我跟队里请个假。” 何澜帮他解了锁, 然后凌途锡愣住了。 看他端着手机发呆,何澜好奇地问:“怎么了?” “谁的号码都记不起来。”凌途锡觉得自己八成是得了脑雾,苦笑,“总不至于打报警电话吧?” “打查号中心呗, 哎呀,也不用,我加了夏警官微信,你找找。”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给他喂小饼干的时候。” 凌途锡无语地打开微信,找到“夏警官”,点开之后发现上一条信息是“蓝莓味,谢谢老板,老板发财么么哒”,还跟着一个恶心巴拉的舔狗表情包。 好一个趋炎附势的夏晟波,简直丢尽了人民警察的脸! 他恶狠狠地往手机上敲字。 【金主爸爸:早。】 【夏警官:何少,早啊!/太阳】 【金主爸爸:我是凌途锡。】 【夏警官:???】 【夏警官:耍我吧哈哈哈哈——】 【金主爸爸:图片消息】 【夏警官:卧槽不要突然发自拍啊!!!什么死亡视角?吓我一跳!】 【夏警官:凌队你为什么会拿着何澜的手机?】 【夏警官:凌队你感冒好了吗?】 【夏警官:对了昨天何少说要去看你,今天又去了?这么早?不会是留宿了吧?】 【夏警官:哎哟喂!细说说?/滑稽】 【金主爸爸:少废话!】 第85章 【金主爸爸:把刘局号码发给我。】 【金主爸爸:算了,你帮我跟他请假吧,就说我还得休息一两天。】 【夏警官:铁打的凌队现在这么虚弱了吗?我看你精神挺好的啊?】 【金主爸爸:何澜被我传染了,我也没太好,干脆再休息两天再说。】 【夏警官:啊?我家少爷没事吧?】 【夏警官:马上打电话,等我消息。】 凌途锡才放下胳膊,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夏晟波,他真佩服他,怎么做到电话微信两不误的,脑子是双开门的吗? 【夏警官:凌队,我明天就出院了。】 【金主爸爸:好了?】 【夏警官:缺人嘛,不出外勤就行了,审讯和图侦啥的也要人,顾娅那边撂了,凌队我都听说了,你真牛逼,力排众议只身擒贼!/赞/赞/赞】 【金主爸爸:要是有你在,我也不至于只身。】 【夏警官:那是!我永远拥护凌队,凌队是我男神!】 【夏警官:刘局说让你病彻底好利索了再来,别到局里挨处传染。】 【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顾娅怎么说?】 【夏警官:语音消息15‘’】 【夏警官:语音消息28‘’】 【夏警官:语音消息52‘’】 【夏警官:语音消息28‘’】 【夏警官:内部情报,阅后即删。/呲牙】 凌途锡犯愁地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点,犹豫几秒,走去了阳台。 夏晟波你这个碎嘴子! 据顾娅交代,她以前并不认识桑达。 上次跟何肆年闹出绯闻,她走投无路,何肆年自以为捏住她的把柄,威胁她配合,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几乎想去跟何肆年同归于尽,这时,桑达找上了她。 桑达知道她的公司主要做外贸,其中就包括仿真工艺品,于是提出,只要她帮忙把真古董以工艺品的名义运往国外,他就往顾氏的国外账户打钱,平掉公司的八千万烂账,如果有意,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她同意了,顾氏的生意做了很多年,在海关方面信誉良好,他们对顾氏的出口商品查的不算严格,虽然有些冒险,但还是值得。 一切果然都很顺利,她也不知道桑达从哪搞到那么多古董,但这跟她无关,她知道自己只是这个庞大流水线中的一环,而且,知道的越少越好。 同时,她还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李茂虎的事,说是跟李茂虎闲聊时说的。 李茂虎是个蛇头,从前跟桑达合作过不少次,这次桑达也找上了他,紫金花别墅的案子,他是负责给阿祈望风。 据说他们负责远程操控的黑客出了岔子,因为别墅的房主太宅,观察了三天他连大门都没开一下,他们自然认为家里没人,可阿祈进去后却发现他在家,于是就只能把他杀了,强行破拆保险柜的计划也变成了拷问保险柜密码。 后来,李茂虎被叫进去帮忙善后,也就是那时他看到了犯罪现场,毕竟没亲眼目睹全过程只看了个大概,口供才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阿祈那天把抢来的六件文物交给了他,让他想办法运出去,可他动了歪脑筋,跟警方猜测的一样,他造了个偷渡船被抢劫的假象,打算黑吃黑,结果被阿祈发现,教他做人。 他故意在船上摔碎一件瓷器,却在这时接到了阿祈的电话,心虚的他立刻跑回去见他,却被阿祈发现他拎着三件文物,阿祈当时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骂他不该带着文物乱跑,他找了个借口搪塞,那三件文物却被阿祈没收了。 后来警方发现了那船死鱼,李茂虎的事情败露,走私的路走不通,桑达才找上顾娅,他们当然不会饶了李茂虎,把他抓去狠狠打了一顿,让他把剩下两件文物交给顾娅,如果再搞事,就把他全家,包括王文姗肚子里的孩子都杀了,他只能乖乖听话,还不得不牺牲自己替他们打掩护,没想到后来却被阿祈灭了口。 被问到公司货物的交期为什么一拖再拖,顾娅说,走私船在各方面都有风险,桑达他们以前每次运的量很少,一船只放三五件,但是这次走的正经官方途径,他们打算一次多运点,是桑达要求她一拖再拖,并且陆续给她送来过几次文物,她也知道,公司那一集装箱的工艺品,连同违约金都顶不上一件文物贵,这点补偿桑达会给她的,所以她没有异议,也是没想到会被警方调查到这一步。 最后,问她有没有涉及过枪支,她坚决否认。 放下手机,凌途锡长长呼出一口气,口鼻间萦绕上白茫茫的雾气,望着远处的街灯,心里把这件案子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 这次真的没有任何疑点了。 冷空气一刺激,嗓子一阵发痒,他撑在阳台的瓷砖墙面上剧烈咳嗽几声,退回屋子的同时,删掉了跟夏晟波的聊天记录。 回到房间后,何澜眨着眼睛看他,满脸都是求知欲,可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手机还给他。 何澜有点失望:“你是不是该吃药了?我听到你咳嗽了。” 凌途锡去接了两杯水,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人一份,吃了同样的药。 何澜刚才看到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被删除了,心里不太舒服,耐不住地问:“聊这么久,夏晟波说什么了?” 凌途锡想了想,让他知道也没什么,就把顾娅交代的都跟他说了。 “哦,桑达一直说国内管得严,但他们做的也不少,我以前就纳闷他们怎么办到的,原来是这么操作。”何澜撇撇嘴,“顾娅倒是有点超出我预料,她还真豁得出去!” 凌途锡笑了笑,他不习惯对别人发表评论。 见他不想多聊,何澜扭着身子往他身边蹭了蹭:“上来躺会儿?” 凌途锡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今晚我睡沙发,省得打扰你。” “不打扰,就睡这!”何澜抱住他胳膊,生怕人跑了,“哎,对了,等你们案子结了,咱们去国外行不行?你喜欢西班牙还是荷兰?你一定喜欢荷兰对不对?快说,说你喜欢荷兰!快说快说!” 他一通催,比催命还急,凌途锡觉得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较真有些幼稚,刚要顺从开口,突然愣住,随即用力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着说:“跟我玩什么谐音梗呢!” “……” 何澜翻了个白眼,气得把脸转到另外一边,不理他了。 诡计再次落空。 臭包子,发个烧还给你烧机灵了! 第74章 残局 凌途锡的建议是, 等何澜退烧就把他送回家去,家里有保姆阿姨照顾,起码营养能更丰富, 恢复的也快, 可何澜就是赖着,一让走他就装头晕,誓死捍卫在这个两室一厅家属楼的留宿权。 就这么装了两天,两人感情逐渐升温, 夏晟波的一波消息却把凌途锡给带走了。 这几天, 为了寻找元村废工厂的枪支,市局组织布控, 水陆设卡抓捕嫌疑人和嫌疑车辆,两小时前,通往邻市的高速路口拦截住一辆中型厢式货车,在里面发现了藏在水果底下的7.62毫米口径子弹, 共十箱。 凌途锡把网购到货的手机插上原先的手机卡, 然后把何澜送回家,又马不停蹄赶回队里, 对车主的审讯已经结束了。 重新上岗的夏晟波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汇报:“这个司机在我们找到废弃工厂的前一天帮他们拉货,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到半路跟另一辆卡车交接后,对方说这几箱货不要了,随便他处理, 后来发现是子弹,这人起了贪念,本来没什么销售途径,就想先藏起来, 慢慢再找买家。” 凌途锡有点无奈:“找买家?他怎么想的?” 夏晟波带着点幸灾乐祸:“呵呵,傻呗!” 凌途锡想了想:“为什么他们子弹不要了?” “子弹没有枪值钱吧?可能运力不够了?” “可他们就不怕司机报警?交接的卡车车牌号知道吗?” “那晚不是下大雨嘛,他在乡道上交的货,期间没有车辆和行人经过,也没看清车牌,说是车牌被泥糊住了一大半,应该没说谎,要真是一直在泥泞的路上跑,车牌很容易溅上泥。” “他们去邻市干什么?要出手枪支吗?” “极大可能是出手之后跑路,邻市开始封锁排查了,刘局早上还说,让咱们也调点人过去帮忙。” “既然出手枪支,说明已经找到卖家了,为什么不连子弹一起卖掉,非要半路送人,这不是多余吗?” “……啊!” 夏晟波挠挠头,没有答案。 - 龙阿姨的爱如山崩地裂。 “澜少爷,感冒怎么可以不去医院呢!” “吃了三天外卖?多伤身体啊!真是的,凌警官怎么那么不靠谱啊!” “午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去!” 何澜说了个随便,于是,一个小时后,何澜就被葱油鲍鱼、粉蒸排骨、瑶柱蛋羹、口蘑鸡汤和一大盆原味小龙虾包围了。 第86章 他举着筷子,半天没下去。 好奇怪的一餐,又油腻又清淡的! 实在什么胃口,就捧着蛋羹吃到底朝天。龙阿姨看着剩了一大桌子的菜,十分担心:“怎么吃这么少?再喝碗汤吧!” 何澜捧着肚子求饶:“我要吐了……” 他暗暗感慨自己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太行,男朋友都生龙活虎地上班了,自己这还病恹恹呢! 不过比起感冒,好像心情不好的原因更大。 才分开两个小时,他就开始想凌途锡了,他猜,凌途锡现在肯定没在想自己,他的脑子里只有案子。 他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拿出本子,翻到被何肆年打断的那页,继续头脑风暴。 可能是感冒的原因,他有点心浮气躁,回忆起来相当吃力,于是决定跟自己和解,暂缓一下。 反正还有六页就还原完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回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国际象棋残局解法(图解版)》。 封面上,只有一王一后孤零零地摆在棋盘上,而“王”已经被“后”逼到了角落。 何澜轻轻一笑:“单后杀单王,给我教学来了?” 全书一共25页,跟秦满留下的记事本一样,他看了一眼第一页上的几枚棋子,再次翻开自己复刻的记事本,棋子和文字对应起来是…… 以,留,霸,令,二,岭,思。? 他合上书,反复看了看,又有点不确定了。 想错了? 还没想明白,手机铃声响了。 还以为是凌途锡,结果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何肆年,顿时觉得刚才吃的东西在胃里直翻腾。 什么叫生理性反胃,这就是了! 本来不想接,一想,现在两个人关系坏成这样,如果不是有要紧事,他应该不会打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哥。”何肆年声音平静如常,“墓园来电话,说前几天的雨引发了小型山体滑坡,爸的墓室让石头砸坏了,整修的话要家属签字。” 何澜蹙了下眉:“你签就可以了。” “当时管理处那边是我们两个人签的字,现在要求也是两个人签,是他们的规定,你还是跑一趟吧?” 何澜抿了抿唇:“好吧。” 何肆年问:“我现在来接你好吗?我在快速路上了,大约十分钟到。” 挂断电话后,何澜随手拿起外套,边穿边下楼,刚收拾完碗筷的龙阿姨见状,问:“澜少爷,去哪啊?生病了别乱跑了!” “爸的墓坏了,维修要签字,我跟阿年去一趟。” “哦,那你们路上小心啊!” 龙阿姨听说是跟年少爷出去,有点欣慰,他认为澜少爷都没亲人了,朋友又不多,兄弟两个能摒弃前嫌相互照顾是最好的。 几分钟后,何肆年的车子停在门外,何澜坐上副驾驶,何肆年扭头打量他,微笑:“哥,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帅!” 何澜低头看了看,才注意到自己穿的还是那件白色薄羊绒大衣。 凌途锡都还没夸过这件衣服呢,他算老几! 后悔坐前排了。 他没好气斜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开车。” 有钱能使鬼推磨,签字的流程十分顺利,墓园管理处负责人保证三天内修得跟原先一样。 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父亲墓前看看,尤其是,何澜现在知道了何威宇其实一切都优先考虑自己,无端对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产生了一丝内疚。 出了管理处,他主动向墓地方向走去,何肆年愣了愣,默默跟上,始终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 灾害确实比较严重,板路和台阶上到处都是淤泥和草叶,墓园的工作人员正在清扫。 两个人挑着干净的路走,一路上始终保持沉默,就算到了何威宇的墓前也没人说话,何澜对着墓碑鞠了一躬,绕到墓室边,看到整块大理石被磕掉一角。 他抬手轻轻摸过那道伤痕,心里突然有些伤感,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把手放下了。 蓦地,他看到墓室门口有一排数字,那是每块墓地都有的编号,方便墓园管理。 wl1680204。 仿佛有一道电光在他脑子里炸开,一小时前,国际象棋残局和记事本上的字一个一个浮现出来。 以,留,霸,令,二,岭,思。 是墓吗? 可是,秦满写的诗是春天的时候寄回家中的,那时候何威宇还没死呢! 他收回手,转身往墓园外走,脚步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何肆年被他搞得有点突然,连忙朝墓碑也鞠了一躬,跟在他身后。 “这墓看着环境不错,是提前买下的吗?我记得我是在父亲死后才签的字?” 听到他说话,何肆年有点委屈,哥居然连称呼都省了…… “是提前买下的,父亲找风水大师看的,之前我们每年都交管理费,但空墓的价格不一样,要签署的文件也不一样,当时作为无主墓,是父亲自己签的字。” 何澜点了下头。 所以,这墓早就有了,编号也是。 回城时,何澜坐到了后排座,何肆年感觉自己活脱脱一个工具人司机,但也只敢在开车前看了眼后视镜中的哥哥,吞了下口水,什么都没说出来。 车载香水的渗出清新茶香,道路旁的景色飞快在眼中掠过,何澜大病初愈身子虚,路又有点远,他不知不觉就在颠簸的车子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他猛地攥紧身下的床单,慢慢坐起来,环视这间房。 暗调轻奢风的装修,摆设很简单,墙边放着张小桌子,上方的墙上贴着很多照片,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二层就只有一个卧室,直接连着向下的楼梯,从夕阳的高度来看,应该是在二楼或三楼,而且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景表明,他目前所处的并非城市。 口袋里没摸到手机,心中就稍稍有了猜测。 “哥,你醒了?”何肆年的声音从楼梯传来,他端着一杯牛奶和一碟面包,“饿了吧?今晚就简单吃点,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何澜并没表现出慌张,随口问:“这是哪?” 何肆年故作活泼地眨眨眼:“我的秘密基地!” 何澜猛地抄起手边的枕头砸向他:“少他妈跟我装,送我回家!” “哥,人都说脱离原本的环境能让人更加清醒。”何肆年收起笑容,把面包和牛奶放到小桌上,“你还是在这里冷静几天,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跟我这个弟弟相处,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的。” 在何澜的杀人目光中,他又掏出手里的遥控器:“对了,前几天才让人安了套智能系统,现在这屋子里的一切都由我掌控,包括门,窗,电源,厨房用火,和一切你能想得到的设施。” 何澜冷冷看着他:“你绑架我?” 何肆年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绑架”这个词,思考片刻,微笑着纠正:“是囚禁。” 第75章 囚禁 凌晨三点, 刑侦支队的大厅空荡荡的。 龙阿姨坐在长椅上抹眼泪,司机老倪在一旁陪着,胖乎乎的一脸憨厚, 有点着急地看着对面两位穿制服的年轻警官。 “凌警官, 澜少爷下午出门后就没了影,年少爷也找不到,两个人手机全关机,问年少爷的秘书, 也说不知道他在哪, 他们是不是出事了啊?” 凌途锡一个头两个大:“龙阿姨,您慢点说, 听您的意思,他们是一起出去的?” “是呀,说是墓园让去签什么字,好像是说何先生的墓室坏了, 两个人一起走的, 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呀!”她自责地敲着胸口,“晚上澜少爷没回来, 我还以为是兄弟两个出去吃饭聊天了,就没在意,毕竟两个大男人能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可过了午夜我越想越不对,给澜少爷打电话,关机, 给年少爷打也是关机,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出事了呀!” “是何董亲自开车吗?” “是,没错,我亲眼看见他们走的!” 何肆年虽然跟何澜最近火药味有点重, 但兄弟两个也不至于到翻脸的程度,现在两个人同时关机,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猛地揪了起来,有点透不过气。 他暗自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安抚龙阿姨:“我们现在就去墓园核实,您放心吧龙阿姨,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他们的!这样,您先回家去,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龙阿姨执着地不肯起来:“我就在这等,行吗?” 凌途锡心急如焚,没再多说,转身就向二楼办公室走去。 身后的夏晟波一溜小跑:“凌队,会不会又是阿祈啊!妈呀!可别吧!” 凌途锡稳了稳心神,摇头:“不像。” 夏晟波又说:“也是,两个人都关机,倒是更符合绑架特征,也许过不多久就会有人打电话勒索赎金。” 第87章 凌途锡被他的乌鸦嘴搞的直发毛,竖起犀利的眉毛怒视他:“你是不是傻?” 夏晟波:“?” “何家现在能拿出钱的就只有何澜和何肆年,要真是绑架,把两个人都绑了还跟谁勒索赎金?跟你吗?” “……” 夏晟波觉得自己被骂的不冤。 他问:“那咋办呀?” 凌途锡披了件外套:“我去墓园,你别去了,我喊柯队跟我一起。” 夏晟波瞠目结舌:“为啥?” “你伤没好,尽量别出外勤,老实待着。”凌途锡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一大队休息室。 柯队?自己才不在几天,这对冤家握手言和了? 夏晟波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接了两杯热水端下楼,住院这段时间没少吃龙阿姨做的小饼干,他夏晟波知恩图报。 - 一天一夜,何澜滴水未进,看起来是在绝食抗议,其实只是不想让何肆年太得意。 笑话,饿个三五天算什么?当他没挨过吗? 这栋房子盖在山里,连条正经路都没有,拍鬼片倒是合适。 他趁何肆年外出时在屋子里转过,房子其实很小,更像是个被单独摘出来的loft,二楼就只有这么一个开放式卧室,洗手间、厨房和小客厅在一楼,额外连着能容纳一辆车的小车库。 窗户玻璃是防弹级别,没可能砸开,房子里没有任何玻璃制品和尖锐金属制品,要多塑料有多塑料,他试过开炉灶,想要放把火泄愤,但打不开,还被何肆年在监控里阴森森地警告了。 当然,水也不能随便放,何肆年一点都没吹牛,这栋房子的确被他牢牢掌控着。 何澜并不担心,反正凌途锡很快就想办法会找过来的,何肆年不是桑达,他可没有crinum,可凌途锡他们却有日渐成熟的天眼系统和网络防御系统,据说上次只差一点点就逮住了大洋彼岸的crinum。 黄昏再次降临,夕阳褪去了夏日的热烈,投下来的光都显得无精打采。 车库的卷帘门自动升起,何肆年的黑色轿车轧着碎石子开进来,门又合上了。 他没熄火,直接拐过小客厅跑上二楼,手里的塑料袋“哗啦”作响。 “哥,我给你带了晚饭,路上有点堵,不然还能再早一点。”他面带歉意的笑,就好像何澜专门在家里等他。 何澜坐在窗边的地上,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了起来。 何肆年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餐盒,打开其中一个,里面盛着满满一盒炸得金黄的小酥肉。 明知道何澜大概率不会吃,他还是捧到他面前蹲下,夹起一块凑到他嘴边:“哥,别饿着肚子,吃点,还是热的!” “拿走。” “尝尝。”何肆年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自顾自把肉往他嘴里送,脸上仍然笑着,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平静的疯狂。 何澜一把挥开他的筷子:“何肆年,你是不是有病!” 用力过猛,连着那盒小酥肉飞了出去,一整盒泼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何肆年怔怔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他,在他看来,像是个精神病院里对镜梳妆的病人。 “有病,是,我是有病,你从不给我好脸色,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让他不好过,可偏偏是你。” “从三年前你刚回来时,就有人告诉我,今后一定要把你当成最大的对手,你会抢走我的父亲,抢走我辛苦打拼的一切,你能不费吹灰之力抢走我所有的未来,但不行啊,我做不到……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想,哪怕你把我的一切都拿走,我也没怨言,甚至是,只要你开口,我会主动双手奉上。” “你那么高,那么亮,像天上的星星,在你面前,我总是抬不起头,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我那时以为,只要经常能看到你,哪怕一辈子仅仅这样,也会是幸福的,可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是决裂了,为了钱吗?好像也不是,我想不明白,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真的想不明白……” “但我就是没法对你生气,我把自己逼疯了,要是你能对我稍微多一点亲和,我一定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宁愿我们不是兄弟,那样的话,我想对你说什么就对你说什么,不用顾虑太多。” “哥……” 何澜冷冷地听他念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良久,他终于开口:“阿年,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何肆年的眸子瞬间充盈上水雾:“为什么?” 何澜讥讽地抿着唇:“因为你就是个怂货,你从来只敢躲在背地里使小动作,就像今天这样!” 何肆年一愣。 “到底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很好骗,很好拿捏?何肆年,你找错人了!你以为爸不在了,你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吗?你这个窝囊废,装货!”何澜冷笑着拆穿,“在爸活着的时候你就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你跟楚宵成,你们两个偷偷转移了他多少资产,你当他不知道吗?你开趴,你滥交,你要挟未成年,你说你喜欢我?我姑且信了,但你的喜欢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何肆年面红耳赤,一把拉住他:“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何肆年,你不知道我原先是做什么的,你身上的味儿我可熟悉死了!” “什么味儿?” “血腥,恶臭,罐子里瓯了几个月的烂带鱼味!” 何肆年赶忙低头闻了闻自己,奇怪,明明只有很淡的柑橘香,跟平常一样。 何澜趁机甩开他的胳膊:“你应该庆幸我们是兄弟,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我才给你留一线,你一直给爸吹风,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你对宇航基金多珍重,爸也是因此才把宇航基金留给你!你当我没注意到吗?遗嘱的前前后后,无论如何折腾,宇航基金最终都留在你手里!你为什么一定要掌握宇航基金,你自己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 何肆年的脸色由红转白,眼睛却充了血,他按住他肩膀,扯着脖子嘶吼:“我没有,自从见到你,我就一心全在你心上,我谁也看不上,你信我!” “那又怎么样?难道这样你做的烂事就能一笔勾销吗?你的人品就升华了?”何澜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胸口,“警告你,你最好快点放了我,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到时候你做什么都晚了!就是因为你这两年没再干龌龊事,我才没戳穿你,你别给脸不要!要是因为今天的事翻了车,谁也保不住你!” 他绕过何肆年去整理床单,心里巴不得他赶紧滚。 何肆年愣愣望着窗外漆黑的暮色,脑子里嗡嗡的:“警察,你是在说姓凌的吗……对了,你们睡了……睡了……” 起初,何澜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后来声音越来越近,翻来覆去就是“睡了”两个字。 他警惕地回过头,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狠狠按在墙上。 何澜没料到何肆年敢对自己动手,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弟弟,在他眼里他就是个阴沟里的蛆虫,如今他眼底的狰狞和疯狂是他从没见过的。 “你们睡过了!”他咆哮着把何澜丢在床上,猛地扑上去。 床是简陋的木板床,很硬,何澜被撞得胸腔都在疼,咬着牙推他:“何肆年,你他妈疯了!” “我疯了?那我就疯给你看!”他把何澜牢牢压在身下,双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低头去咬他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你既然跟他睡过,那陪我睡一次又怎么了!” 何澜一个激灵,预感到厄运降临,他奋力挣扎,声嘶力竭的叫骂声从喉咙里倾泻而出,却更加激怒了疯狂的野兽。 “刺啦”,脆弱的衣领连着扣子一起被撕开,精致深邃的锁骨露了出来。 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汗毛战栗,拒绝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何澜的身体里瞬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力量。 他一口咬在何肆年的耳朵上,薄薄的耳朵瞬间见了血,趁他惨叫着起身,又顺势一脚踹上他的**。 何肆年嚎叫着倒在床上,疼的浑身哆嗦,余光瞥见何澜捂着领口起身,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也跟着一骨碌爬起来,眼睛里冒着凶光,像是个变态杀人狂。 何澜还打算掏他的智能遥控器,见状决定暂避锋芒,转身就往楼下跑,刚刚他没看到何肆年拿手机,而且他只穿着贴身的衬衣和西裤,应该是放在车里了。 何肆年视线还模糊着,就拼命追了下去。 第76章 划清界限 “咚, 咚咚,咚——” 何澜的心脏久违的发紧,渐渐又开始发疼, 当他意识到自己又发病了的时候, 身体本能就开始发软。 身后的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响,他一惊,捂着胸口往车库跑。 坚持住,何澜! 你没事的, 蹦极都没事, 这点算什么? 其实你根本就没病,全是心里作用, 坚强点,不能倒,否则会是什么下场,你自己知道! 第88章 他冲过小客厅, 踉踉跄跄奔向车库, 狭窄的空间里,汽车尾气的味道愈发浓郁。 “轰”地撞开木门, 拉开驾驶室车门找何肆年的手机,才几秒钟的工夫,身后已经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 “何澜——”何肆年怒吼着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脚腕就往外拖。 何澜死命往后蹬了几脚,终于成功把他踢开, 同时伸长胳膊掰副驾驶的门锁,从车的另一侧爬了出去。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何肆年紧追不舍,何澜险象环生, 几次差点被他追上,两人都是身形狼狈,气喘吁吁。 何肆年耳朵流出的血都干在了脸上,面目狰狞地大喊:“哥,你跑不掉的!” 何澜很同意他说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笼子里的麻雀,撞破了脑袋也飞不出去,救兵也不知道在哪儿,但嘴上还是不服输,恶狠狠朝后吼了一声:“滚!” 何肆年居然笑了一下:“你在跟我撒娇吗?” 何澜在心里骂了声变态傻x,随手抄起一个方凳子,是那种最脆弱的塑料款,然后猛然转身,用凳子腿朝他叉了过去。 玩习惯了猫鼠游戏的何肆年猝不及防,踉跄一下朝后退了几步,下一秒,看到那个简陋的粉红凳子劈头盖脸朝自己砸了下来。 疼并没多疼,但很耻辱,他常年健身,居然对付不了一个病恹恹的何澜。 凳子裂了个大口子,崩飞了好几块碎渣,何澜弯身拾起一块尖锐的,借着前冲之势狠狠插进他的侧腹。 凹凸不平的刃口带来极致的疼痛,但却不足以致命,何肆年眼球暴突,本能推开何澜,拔出塑料片丢开。 血涌了出来,白衬衣上渐渐绽开一朵艳红的花。 何澜掉头就跑,这次直接上车关门,全部落锁,然后继续翻电话。 还是没有。 何肆年却已经跟了过来,从外面拉了几下车门,没能打开,顿时疯了一样砸玻璃,可惜,他在这间房子里同样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没法砸开。 他扒在车窗上大口喘气,疯狂咒骂,然后从裤袋里掏出掌心大的遥控器,给车库门掀开一条缝,钻了出去。 缝隙太小,车子肯定开不出去。 何澜望着地面上那条缝隙,目光渐渐沉静,手搭在了档位上,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多久,何肆年回来了,手里提了个扳手,他一手捂着肚子上的口子,另一只手紧握扳手,向前机盖上猛砸下去,眼睛里布满恐怖的血丝,人彻底癫狂了。 何澜隔着风挡玻璃跟他对视,几乎要被他滔天的恨意给淹没了,他猛地往前一推档把,果断踩下油门,动力强劲的车子轰鸣着向前,把前方的何肆年挤在车库卷帘门上。 他龇牙咧嘴想要挣脱,却压根动弹不得,一阵回光返照似的挣扎过后,他的唇角很快涌出大量鲜血,目光渐渐涣散。 何澜双手握着方向盘,看何肆年的脑袋渐渐耷拉下去,沉默几秒后,他挂了倒档,把何肆年放下来。 密闭的驾驶室里只有他的呼吸声,何肆年这一下被撞得不轻,很难再爬得起来,只要绕过他从卷帘门出去就可以离开了。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开门下车,看到何肆年在大口呕出鲜血,眼睛死死盯着他。 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何澜只看了一眼,就冷漠地收回视线,才想从被撞出巨大凹坑的卷帘门钻出去,在门的底部突然出现了一双手,下一秒,门“哗啦”一声被硬抬了上去。 看清门外的人居然是穿着一身迷彩的阿祈,何澜后退一步,下意识看向他身后,确认没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眼前的场景让阿祈也有点意外,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情况,望向地上的何肆年时,目光中闪过一丝凶戾。 何澜问:“你怎么来了?” 阿祈过去帮他拉好被撕碎的衣领,轻轻一笑:“还得感谢警察,crinum在逗他们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你被绑架了,他们刚刚确认了你的位置,正在赶来,但他们太慢了,我怕你等不及,没想到你居然自己玩的这么嗨!” 何澜打开他的手:“玩个屁,离我远点!” 阿祈挑起唇:“划清界限?” 何澜“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阿祈走到何肆年面前蹲下,在他困惑又惊惧的目光中,掏出匕首在他脸上划来划去,回头问何澜:“让我帮你了结了吧?” 何澜没好气:“关你屁事,我自己不会吗?” 阿祈一点也不介意地笑起来:“我曾经发过誓,你的手永远不需要沾血。” 何澜的嘴唇动了动,把头扭向一边:“也不用非得杀了他。” 阿祈难得轻柔又缓慢地说:“阿澜,爸爸教的你都忘了吗?不要对心存歹念的人仁慈。” 话音未落,锋利的匕首就破开了何肆年的颈动脉,甚至清晰地发出了金属和骨头的刺耳摩擦声,拔出来时血流如注,何肆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脸就变成了灰白色。 阿祈把匕首随便一丢,“噗”的一下扎进何肆年的背,完全把他当成了刀鞘,然后又把手上溅到的血在他衣服上抹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地朝车库外黑漆漆的树林走去。 “警察快到了,我走了,回见。” “谁跟你回见?你们的事情败露了为什么还不走?能赚钱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自找麻烦?” 这次,何澜的问话没得到任何回应。 声音迅速被风吹散在黑夜里,过了很久,他才看向死透的何肆年,目光冷漠。 - 几辆警车顺着不算路的泥泞小路开向远处孤零零的房子,随着车辆颠簸,明亮的车前灯在林中起起伏伏,惊扰了不少小动物。 远远的,凌途锡就看到了车库中昏黄的灯光,又隐约看到地上躺着个人,心猛地提起来。 他催促开车的柯尧金:“快点!” 深夜视野不好,路面凹凸不平,必须死死抓住方向盘才能控制方向,柯尧金本来就烦,被他催得上火:“催催催,催一路,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路况!” 目前车速大约10迈,凌途锡气得喊了一声“停车”,打开车门就下了车。 车子都还没停稳,他踉跄了一下,飞快朝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等看清车库里的情况,他后背登时就湿了。 被撞弯的汽车前机盖和上面的零星血迹,地上血糊糊的人和他背后插着的刀子,不过地上的人明显不是何澜,何澜的头发没这么长,这个念头让他稍稍安定了些。 他放慢脚步,掏枪上膛,蹑手蹑脚靠近房子,在路过尸体时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是何肆年。 同时,另一个惊悚的想法把他埋没了。 是谁杀了他?何澜吗? 何澜杀人了? 看起来这里经过一场搏斗,他尽量不碰地上的杂物,走近连着客厅的木门,从门缝朝里看,沙发背对着门,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沙发上窝着一个人,露出一撮半长不短的头发。 那才是何澜。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轻轻拉开门。 缺油的合页还是发出了响声,何澜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回头看到凌途锡,朝他笑了一下:“来啦?” 他跑过去一把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对不起,何澜,你没事吧?” 何澜的指尖轻轻划着他的背:“没事呀……”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再加上衣衫不整的样子,让凌途锡自责不已:“每次我都晚一步,我没能按约定保护好你,对不起!” 何澜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他对自己的认知蛮准确。 他习惯了不靠任何人,从没有过这方面的意识,只是感觉他的样子有点好笑,于是故意装着生气说:“可不是么,还好意思说雅久,你也没比他好多少,下次注意吧!” 凌途锡愣了愣,明白了他是在开玩笑,带着失而复得的放松心情,抱着他笑起来。 “凌队,你在……哎?”后进来的柯尧金看到这一幕,下巴差点掉下来。 面朝着木门的何澜亲眼目睹了柯队长从愣神到吃惊、又从轻度震惊到火星撞地球的震撼的表情变化,冲他扬起一个充满挑衅的笑。 让他开心的是,凌途锡并未及时撇清,而是用双手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何澜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转正了。 本来应该是十级开心,但刚刚出现的阿祈让十级折了半。 看阿祈的意思,他们好像还是没离开的打算,究竟要干什么?以前的“生意”又不是没翻过车,至于地狱级别难度的国家纠缠不休吗? “何澜,何澜!”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凌途锡在喊他,他满眼都是心疼,好像以为他被吓到了。 嗯,吓到就吓到吧,挺好的。 他顺势往凌途锡怀里一瘫,硬把眼睛挤出一点湿意:“何肆年真是疯了!” 凌途锡早就注意到房子里到处都是监控,便朝柯尧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带着随后而来的大队人马开始做现场调查。 第89章 凌途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有点公事公办的语气,何澜看到了他亮着灯的执法记录仪。 想到监控都是带声音的,他刚想和盘托出,突然听到小许在二楼喊:“凌队,监控自动覆盖的时间被设定成了一分钟,看不到前面,没用!” 何澜立刻闭上了嘴。 哦?还有这种好事? 第77章 陪伴 监控失能的情况下, 仅存的当事人的证词就显得尤为重要。 何澜抱着碗泡面,在刑侦支队的审讯室里吃得热火朝天。 不幸的是,凌途锡又被要求回避了, 只能从隔壁房间看着他, 焦虑得不行,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田坤和刘局站在他旁边,时不时看他一眼,都还没太适应, 关于凌途锡突然确认了恋爱关系这事, 还是跟他们局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要说严肃处理吧,人家何澜也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 百分百配合工作不说,而且走私文物的案子没人家根本就抓不到现行,但要说就这么把恋爱关系堂而皇之搬上台面吧,又总觉得, 两个男的, 应该不太符合上级领导审美。 两位领导头疼,审讯室里的柯尧金也头疼, 何澜明明是受害者,杀人也算是正当防卫,可偏偏,他在回市里的途中说了一句话:阿祈来过。 他闻着浓郁的老坛酸菜味,有点恶心。 这位大少爷可真不挑食啊! 审讯结论是, 何肆年对何澜上次当众扇他耳光怀恨在心,绑架报复勒索,何澜跟他起了争执,想下楼去他车里找手机, 结果体力上不是他的对手,反抗的时候用塑料凳子碎片插进他的肚子,才有机会逃到车里锁门,后来他拿了扳手要砸车,何澜惊恐之下开车撞伤了他,阿祈不知道为什么找到了这里,在何澜准备逃走时恰好冲进来把何肆年杀了,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最后他还无辜地感叹:“今年有点倒霉,等大年初一一定要去庙里烧头柱香!” 其实心里很庆幸,多亏他们拿不到监控。 第一,他不愿意凌途锡看到自己被何肆年按在床上的样子,很丢脸,第二,他不愿意告诉警察,只要crinum没有动作,他们不提防就很难察觉到他,其实一直有个网络幽灵在他们的系统里瞎溜达。 阿祈这个名字提神又醒脑,警方又是一番追踪调查。 经过确认,房子里的一切痕迹都跟何澜的描述相符,留在何肆年背上的匕首柄上留有一组指纹,跟从**上提取到的阿祈的指纹一致,而在碎裂的塑料凳上和汽车方向盘上的确提取到何澜的指纹,由此可以判断,何澜的口供是真的。 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柯尧金吹着纸杯里的热咖啡,双手捧着汲取热量:“我说,这趟也不是完全没收获,起码我们知道阿祈还在本市,他回来干什么?总不是还有枪没运完?” 凌途锡想了想:“说不定又是为了何澜。” “专门为了何澜?”柯尧金不敢恭维,“凌队,你那小朋友那么有魅力吗?该不是你当个宝,就以为别人全都当宝吧?” 这话是故意揶揄,凌途锡瞪他一眼,拿起文件袋:“我去技术大队那边……” “等等等!”柯尧金抢过文件袋,“田队的意思,你还是暂时回避。” 凌途锡皱眉:“何澜不是洗脱嫌疑了吗?老让我回避,到底回避什么?” “领导有领导的考量,毕竟桑达一伙儿的案子情况太复杂,也是担心落人口实吧?”柯尧金往前凑了凑,“别犟了,哎?对!你去陪何少爷吧?就当队里给你放婚假!” 凌途锡正心烦,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字眼。 他知道自己争也没用,起身:“行,那我先回去,有事喊我!” 要在从前,他肯定不会轻易妥协,但好像,一想到能去陪何澜,这次的回避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他排斥。 被人绑架囚禁一天一夜,又目睹那么血淋淋的场面,搁谁都会害怕。 是需要好好安慰陪伴一下。 他没打招呼就直接去了东郊,等真到了人家大门口,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何澜倒是没什么,可龙阿姨也在,前天她到队里报案时,自己还装得一本正经,一副天下为公的样子,跟何澜的关系一挑明,忽然就显得动机不纯。 也正因如此,他手里正拎着两大袋子水果。 正踌躇不前,突然听到何澜的叫声。 “哥!锡哥,进来啊——” 他看到何澜正从别墅二楼的窗户里探出脑袋,用力朝他招手,他定睛朝他一笑,他就缩了回去,估计是出来迎他了。 随即,棕色铁艺大门被遥控打开,他提着水果走进去,远远就看何澜从别墅里冲出来,一路小跑,在距离三步开外就用力一蹦,直接跳到他身上。 “锡哥!” 随后跟出来的龙阿姨:“……” 昨晚她在公安局就看出来不对劲儿了,早上回家后旁敲侧击地问,可澜少爷就只傻笑不说话,现在彻底坐实了猜测,天塌了一样。 虽说凌警官人不错,长得也马马虎虎,对澜少爷也蛮好,不带偏见地说,两个人很合适,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嘶吼:造孽啊!说好的温柔漂亮女孩子呢? 想归想,做归做。 除了顾少爷,澜少爷还是第一次往家里带朋友,龙阿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就去准备水果和下午茶,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何澜带凌途锡去了书房。 他们并肩坐在阳光普照的沙发上,何澜给他倒茶:“这以前是我爸的书房,现在归我了,但我也不常来,我不喜欢大房子。” 凌途锡抿了口清新的花茶:“大房子不好吗?” 何澜摇了下头表示不好,问:“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们会很忙。” “又被孤立了。”凌途锡抬起手,半开玩笑地示意他别提了,“反正也没处去,就来看看你,你上次感冒还没好,又受了惊吓,没事吧?” 反正也没别处去?还挺傲娇! 何澜一屁股坐进他怀里:“吓坏了,要一个亲亲才能好!” 凌途锡:“……” 他做贼似的看了书房门一眼,然后飞快用唇尖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 何澜:“哈哈哈哈哈——” 凌途锡红着脸:“你身上是不是有划伤?我看看。” 他抓起何澜的手腕,看到上面环着一圈乌青,皱了皱眉:“这怎么弄的?” “何肆年抓的,不过我也不吃亏,我踹爆了他的蛋蛋。”何澜笑嘻嘻的,“放心吧,什么事都没有,我很会自我保护!” 凌途锡突然有点伤感,自己堂堂警察,男朋友还需要自我保护,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但这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在矫情,他只是抱紧他,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用力嗅他身上的古龙水味。 何澜的脊骨被他的鼻尖弄得有点痒,笑着往旁边躲:“好闻吗?” “好闻。”他追着他闻,像是猫逮到了猫薄荷,直到何澜躲无可躲,他在他背上吸了个爽才放过他,“你一直是这个味道,都不换的?” “我可专一了!”何澜骄傲地说。 凌途锡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却已经从他怀里起身,打开书柜柜门,在一大摞一模一样的盒子里抽出两个。 “我一直用这款,送你。” “我不用。” 何澜不由分说打开一瓶,喷在距离他后颈几公分的地方,等那些香雾纷纷落下,他才贴上去嗅了嗅,建议到:“用吧,干吗不用?下次要是想我了,低头闻闻自己就可以。” 说完,顺便咬了一口他多肉叶子一样可爱的厚耳垂。 罪魁祸首跑了,说是要去帮龙阿姨端下午茶,凌途锡摸着自己的耳朵,感觉快要把手指给烫化了。 龙阿姨准备了蛋黄酥、蒸春卷和水果茶,凌途锡还没吃过蒸的春卷,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何澜就一个接一个往他嘴里塞。 口感爽脆微甜,不像炸出来的那么腻,龙阿姨做的又小巧精致,多少个都吃得下去。 何澜把一小碟春卷全喂给了他,又切开蛋黄酥,叉了一小块给他吃。 在他这里,让渡食物属于最高社交礼仪。 凌途锡嘴里还吃着春卷,就拿过他手里的叉子,把蛋黄酥反喂进他嘴里,他眯起眼,嚼着嚼着突然使坏,赖皮地追上他的嘴巴,撬开他的齿缝,硬把嘴里的蛋黄往他那边推。 舌尖碰到一起时,一股轻微的电流爬向两人全身,何澜揪着他的衣服下摆,小狗一样啃噬他的唇舌。 被撩拨得心头燥热的凌途锡反守为攻,托着他的腰慢慢放倒在沙发上,进而攻城略地,略带颗粒感的蛋黄混着细腻的豆沙,被唇舌碾着碾着就融化不见了,留下满嘴的甜腻香气。 凌途锡来势凶猛,何澜渐渐招架不住,喉咙里呜呜咽咽地求饶,扶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推了两下,他才放过他。 第90章 何澜抹了抹嘴:“嚯!” 这个字包含了太多意思,凌途锡选了自己最喜欢一种的来理解,就是:真厉害! 他得意地勾了勾唇,从茶几上抽出纸巾帮他擦去嘴角上奇怪的残留物,又擦了擦自己的。 何澜揽住他的脖子,仰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再来一次!” 凌途锡就俯身下去,这次吻的又轻又柔。 昨天都是一夜没睡,茶点过后,两个人都有点犯困,何澜就拉着凌途锡去他的卧室。 他本来说睡客房就行,何澜却不干。 笑话,他才不会错过任何跟他亲密的机会! 这是凌途锡第二次来何澜的卧室,第一次是何威宇死的那天,他跟何澜进行了一次针锋相对的问询。 想到那时的心情,他忍不住弯起嘴角。 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看吧,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人生的容错率真的高到不可估量。 何澜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又出去了,凌途锡坐在床沿等他,无意中瞥到床头柜上的照片。 两个头朝下正在蹦极的人,紧紧拥抱着彼此,他们笑得很相似,仿佛连呼吸和心跳都同频,背后的粼粼波光欢快跃动,配合他们跳这场空中华尔兹。 “我那天都忘了还有照片,第二天才去取的,照的还行呢!” 何澜的声音响起,凌途锡看到他抱了个枕头过来,失笑:“睡个午觉而已,至于吗?” “至于!我很困,没准能睡到明天早上呢!”何澜把枕头摆在床上,掀起被子认真地说,“你必须好好抱紧我,不许打鼾说梦话,更不许擅自起床打扰到我,不然后果自负!我起床气很厉害的!” 凌途锡:“……” 第78章 超级加倍 他们真的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只不过, 凌途锡五点就醒了,一条胳膊被何澜枕到失去知觉,但看着他全无防备的睡颜, 硬是一动也没敢动。 直到七点多, 他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何澜可能是被震动声吵到了,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凌途锡故作无辜,“我们睡了16个小时。” 何澜翻了个身, 手脚并用地搂住他的躯干, 把头往他怀里一埋,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小兄弟隔着裤子大喇喇戳他在大腿上。 凌途锡:“!” 他努力把身体往后挪了挪:“何澜,我看下手机。” 何澜露出一只眼睛看了他几秒,又闭上了,同时打了个哈欠, 把身体又翻到另外一侧。 凌途锡松了口气, 拿起手机。 【小波儿:凌队,起了没?】 【小波儿:咋又不让你干了?是不是那帮孙子要架空你啊?柯尧金肯定动手脚了, 他这是明目张胆想跟你抢支队长的位置!】 【小波儿:昨晚邻市刑侦支队接到线报,说在某废弃厂房正在进行军火交易,确认情报属实,双方发生交火,给他们一窝端了, 可惜了,只抓到了买家,阿祈他们还没去。】 【小波儿:人在那边就审了,他们应该是被耍了, 卖家没到,也没军火,这几个人也有毛病,要是不开枪,咱们都拿他们没办法!】 【小波儿:你说好笑不?】 凌途锡摇摇头,自动忽略最开始两条废话。 【凌队:阿祈不是出现在何肆年的死亡现场了吗?怎么会跑到邻市?障眼法吧?】 【小波儿:田队也说是故意放烟雾弹,那你觉得哪边才是障眼法?】 【凌队:买家跟阿祈他们怎么联系的?能确定对方是阿祈吗?】 【小波儿:这些买家是中间商,说跟他们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最早的时候有个道上的朋友帮忙联系的,好几年前了,那人据说早搬家到国外定居了。】 【小波儿:后来一直就是电话联系,约好到什么地方取货,把现金放那,从没出过岔子。】 【小波儿:这次也是那个人打的电话,说有一大批货出手,问他吃不吃得下,说会去两个人当面交易。】 【小波儿:因为这次是一大笔钱,本来就不太放心,而且对方说好是两个人,结果却听到咱们好多人的脚步声,天黑也没看清是警察,还以为是对方想要黑吃黑,就开火了。】 【凌队:交易地点谁选的?】 【小波儿:对方选的。】 【小波儿:一个废弃厂房,跟元村那边的差不多。】 【凌队:也制枪?】 【小波儿:那没有,家伙事没那么全。】 【凌队:有现场照片吗?】 【小波儿:图片消息】 …… “小波儿”发来一溜照片,凌途锡挨张看,仔细看,最后手指停在了其中一张上,放大放大再放大。 工厂四处堆着废弃材料,这张是一堆乌黑的钢管。 凌途锡引用了这张,给夏晟波发回去,问他这是什么,对面隔了几分钟才回话。 【小波儿:我刚问的,深度淬火铬钼钢。】 【凌队:你看到标号了吗?】 【小波儿:?】 【小波儿:哦,看到了!】 【凌队:同一种碳素钢,跟我国的标号不同,不是国产的。】 【凌队:这种材质我国也有,完全没必要进口,没记错的话,它通常只用于高应力零件,民用用途很少,说不定就是他们用来做枪管的!去海关查源头!】 【小波儿:好!】 看凌途锡一脸严肃,何澜奇怪地问:“怎么了?又有事?” “我得走了。”凌途锡舔了下嘴唇,掀开被子下地,打算去卫生间洗漱。 “什么!”何澜“腾”地坐起来,从睡衣口袋摸出三个方方正正的小袋子,“我以为今天我们能再续前缘呢!昨天才厚着脸皮跟老倪要的!” 凌途锡回头一瞥,跑的更快了,只留给何澜一个挂着红耳垂的后脑勺。 何澜笑嘻嘻地把套套们收回口袋,听到卫生间里响起水声,突然又有点失落。 他自嘲一笑:自己现在这样,怎么有点像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怨妇? - 警方通过海关进货单,查到一家叫lme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两个月前从国外进过这种钢管,但在对公司进行调查时,负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那批货的用途,就被带回了局里。 经过审讯,负责人很快招了。 他在国外见过桑达本人,悄悄谈了合作,答应帮他以公司名义购买金属原材料到国内,但并不知道具体用途。 最近桑达来国内,他们见过一次,再后来来接头的是个声音很年轻的女人,根据他的口述,画像师画出了女人的样子,长发,戴口罩墨镜,身材苗条,身高大约在164-167之间。 这会儿,人各个角度的画像一共叠了六张,正被摆在阿祈的通缉令照片旁边,跟其他线索一起被贴在办公室白板上,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线和箭头。 夏晟波盯着画像看了半天,牙越来越疼,感觉腮帮子都要肿起来了:“凌队,这能看出个啥啊?捂这么严实,也就能确认个身高吧?” 吴丽插话:“身高是最没法准确画出来的,受口述者的主观印象影响最大!” 凌途锡托着下巴:“我怎么感觉……像是……” “啥?”两人异口同声。 凌途锡没理他们,给六幅画像一一拍照,发给了巴宥。 【支队凌队:巴所,你看看,有印象吗?】 【巴所:眼熟。】 【巴所:哦,好像那天晚上在码头,救走枪手的那个人。】 【巴所:当时我就觉得有点怪怪的,原来是女的?】 【支队凌队:是,现在又有线索指向她,我担心自己太主观,所以跟你确认一下。】 【支队凌队:谢谢!】 【巴所:/ok】 【巴所:加油,师父!/握拳】 【支队凌队:别。】 【巴所:/呲牙】 夏晟波探着脑袋:“怎么了凌队?谁呀?” “巴所。”凌途锡一边答话,一边点开了置顶的富贵花开头像。 【凌包子:何澜,帮我认个人。】 【凌包子:图片消息】 【何澜:?】 【何澜:谁啊?都看不见脸!】 【凌包子:就是看不见脸才找你认,看看有没有印象,是桑达的手下。】 足足过了三分钟,何澜才回了句“没有”。 何澜过目不忘,又擅长画画,他说没印象,那应该就是真没印象,说不定这个女人是在他脱离后才加入桑达集团的新人。 【凌包子:谢谢。】 【何澜:?】 【何澜:今天还回来吗?】 【何澜:图片消息】 凌途锡眼睛一扫,“啪”的就将手机扣到了桌子上,脸红心跳控制不住。 夏晟波疑惑地问:“何少发了啥?我还没看清呢!” 凌途锡:“……” 第91章 他严厉地瞪着夏晟波,意思是:还不滚去办案,夏晟波吐吐舌头,立马溜了。 确定四下无人,凌途锡才躲着头顶监控的角度,扭着身子打开那张图。 十二个方方正正的小口袋。 超级加倍? 他嘴角抽了抽,犹豫了几秒,还是长按那条消息,点了“删除”。 经过上级研究,凌途锡终于再次被允许回到专案组。 他习惯被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了,也不是完全没脾气,但他想快点把桑达这伙人抓到,这样才能确保何澜100%的安全,所以还是大局为重,忍了。 虽然了解到阿祈对何澜没恶意,但无论如何,何澜都不应该再跟那些人有纠葛,他们存在一天,他就无法安心。 案情分析会时,凌途锡坚定认为桑达一伙还在本市。 大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声,有人不太服气,他们在高速待了那么久,又去邻市待了两天,现在他居然说人还在本市。 专案组组长田坤敲了敲桌面,示意安静:“凌队,说说理由?” “我认为,上次在邻市的所谓枪支交易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现在风声紧,他们的枪很难顺利出手,如果不想放弃剩余的货,那只能想办法运出境贩卖减少损失。” 有人质疑:“说不定他们想暂时避过风头,再继续呢?” 凌途锡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发现是特警大队派来参会的,就朝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解释:“上次那批文物出海失败后,我们跟国际刑警组织报告,经过研究,桑达已经变成了红通人员,去国外他也没太多选择,而且很多事务需要处理,他心里一定很急。” 这个消息让周围人小范围讨论了一下,都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凌途锡接着说:“如果是这样,海上走私仍是他们非法出境的最便捷途径,周围只有本市临海,我认为应该把全部警力放在对市区以外的乡村、荒山和港口船坞的搜索上。” 他的意见得到了相当的重视,毕竟之前案子的进展跟他都分不开,不得不服。 刘局看了田坤一眼,清了清嗓子,表态:“我跟几位省厅领导先前商量出的意见差不多也是这样,那就按小凌说的,开始大规模排查县市周边,另外技术大队那边的溯源已经有了结果,他们找到了对方的黑客,并反潜入对方的系统,当地警方已经埋伏在他的落脚点周围,他们承诺,只要黑客下次再有动作,他们立刻配合我们抓人!至于我们这边,只要找到这伙人的踪迹就立刻行动,要是再遭遇武装抵抗,除主犯桑达外,其余犯人都可以视情况当场击毙!” 第79章 壬潮村 拍完照片, 何澜把床头柜上用来摆拍的小雨伞全收回抽屉,脑袋里想象出凌途锡看到照片时的样子,心情很好地微微弯起眼睛, 还哼起了歌。 从抽屉拿出记事本, 沿着上次的折页分开。 这是最后一页,还差几个字,他很想知道,秦满这么大费周章地跟自己玩拼字游戏, 到底是为了什么? 前面的二十几页已经破解出来了。 第一页是个神秘号码的谐音, 很幸运,他无意中发现, 那是何威宇墓地的编号,wl1680204。 第二页是“天禄”,他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就是感觉很吉利。 第三页是“经纬”。 第四页开始又是神秘号码的谐音, 对着后来的几十个数字, 他疑惑了好久,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他按照经纬度查询坐标,最后确定了,4-10页的数字能构成一个坐标,地址在元村附近的山里,一个废弃工厂。 他不知道什么工厂, 但没记错的话,凌途锡提过,在他找上顾娅之前,警方就是在元村附近找到了桑达他们的落脚点。 他不认为这是巧合, 也许,阿祈杀死秦满,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看到秦满换掉自己的药。 他之前还纳闷呢,阿祈如果一时气愤要杀秦满,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搞什么汽车投江谋杀,直接一刀戳死才符合他的风格。 秦满原先就跟他们认识吗?还是说,还有其他的猫腻? 这个疑惑困扰了他好几天,但他有一点好,就是能耐得住性子,就算着急,也要保持良好作息,按部就班干事。 对照着《国际象棋残局解法(图解版)》,他在本子上抄下最后几个字,然后打开世界地理坐标的搜索页,输入11页以后的所有数字。 字数果然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次居然被定位在海边,何澜来回拖动屏幕,发现那是一片野海,到处都是礁石,不远处有个很小的海滨浴场,旁边挨着个小渔村。 坐标可能稍有偏差,挺正常的,可能指向的是那个渔村? 等等,壬潮村?好耳熟的名字! 秦满死之前,好像就是去的这个地方? 怎么?不是阿祈劫持他去的,而是他主动去的? 也许是阿祈跟踪了他? 聪明如他现在也有点头疼,给凌途锡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却一直不接。 这反倒让他冷静下来。 别急,说不定11页以后的数字并不代表地理位置,能落到壬潮村只是个巧合。 当时秦满落脚在一个叫邹莹莹的女孩的家里,后来秦满跟阿祈遭遇,而她却失踪了,警察肯定已经把她家里翻个底朝天了,可,他们调查时的关注点会不会错了? 何澜决定自己去看看。 这会儿还是上午,天气非常好,去壬潮村走一趟,全当出去晒太阳补钙了。 从衣柜里挑了件崭新的大红色短风衣,穿上之后照了照镜子,感觉自己像面移动的红旗。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刚进门的龙阿姨也没忍住,笑得皱纹都堆在一起。 “澜少爷,要出去吗?” “嗯,是呀,天气好,出去走走!”何澜顿了顿,“阿姨,以后别少爷少爷的叫了,叫我名字就行。” 龙阿姨愣了下,眼底闪出泪光,赶紧笑着吸了吸鼻子:“嗐,你这孩子,叫名字多生分!我叫你……” 她想说叫阿澜,又想到那天闯进家里的歹徒叫的就是阿澜,又觉得不合适。 何澜看出她的想法,主动说:“叫小澜吧!” 龙阿姨赶紧点头:“好!” 何澜打车去了壬潮村,拦住路人打听知不知道邹莹莹家在哪。 村里总共就几百号人,都认识,人家一听他找邹莹莹,就热心地告诉他,邹莹莹失踪好几个月了。 何澜笑着道谢,转身走了。 海边的风很凉,他把手插进风衣口袋,慢慢朝邹莹莹家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墙檐屋顶杂草丛生的院子。 警察们撤走后,房子就彻底空下来,大门虚掩着,台阶上有泥垢和青苔,一看就很久没人踏足。 何澜进去检查一圈,结果一无所获,院子里到处都是腐败气味,前些天下了大雨,屋顶漏水,一面墙皮全翘起来了,柜子里的被褥和衣服全都发了霉。 何澜退了出去。 是自己太膨胀了,哪来的自信认为警察勘验过的现场会被自己发现遗漏啊? 溜了溜了! 把大门关好,他左右看了看,这会儿是下午15:03,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老人,看向他的目光有好奇,也有警惕。 打开下午查询过的经纬度页面,打开导航功能,朝秦满给出的精准坐标走去。 穿过几个农家小院,再拐进一片山后,视野瞬间开阔。 沿着下坡路一直往前,走进了一个很小型的海滨浴场,只有三个大长棚子,再靠近海边的沙滩里还插着几把没撑开的遮阳伞,应该是出租用的。 如今旅游热,不少小村子就自己圈地搞创收,上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十一月初了,海边一个人也没有,海面上偶尔传来一串海鸥的宏亮鸣叫,海风吹在皮肤上,有十分轻微的切割感,但空气却冰凉又清新,不像夏天时咸湿气息那么重。 他顺着海边往目的地溜达,走着走着,沙滩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子,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片人造沙滩,专门给游客准备的。 鞋底很软,踩在石子上也不硌脚,不知不觉,一片黄褐色的礁石映入眼底,再往后,是陡峭的野山。 巨大的礁石群上铺着大片大片的海带,像是从海底被冲上来的,海浪拍击着礁岸,一次次粉身碎骨,却依旧不肯放弃。 从几块平整的礁石上伸出几条短短的木板桥,桥的两侧停着几艘木船,正随着波浪微微晃荡,船上加了柴油发动机,应该是当地渔民改装,用来近海捕鱼的。 周围空无一人,何澜就踏上礁石最高处,朝远处眺望,看到在山脚下有几栋彩色房子,修的还挺漂亮,像是公园管理处之类的地方。 蓦地,他的目光凝滞了,人也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桑达? 阿祈从后面搂住他的肩膀,神不知鬼不觉。 他押着他往彩色房子走,嘴巴没见怎么动,声音却传到了他耳边:“你为什么要来?真笨!” 第92章 又听他说:“如果有危险,我会救你,别怕。” 他的瞳孔剧烈震颤了一下,却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只轻轻“嗯”了一声。 往日茂密的树林只剩干枯的枝杈,在荒无人烟的山中,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 沿着陡峭的土路来到彩色房子,何澜站到桑达面前,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头,声音发哽地:“爸爸……” “别这样叫,我记得上次见面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桑达撑起笑容,眼睛里却渗出森森寒意,“本来想过两天再去找你,没想到你主动找过来了,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何澜咬住下唇,问:“你们为什么在这?” 桑达轻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都找上来了,还问我?” 答案几乎被坐实,何澜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你到底为什么还留在国内?” 桑达淡淡转身:“外面冷,进来慢慢说,我们也好久没聊天了。” 房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几组暖气正散发着热量,几个何澜不认识的人正围着打牌,见到他们进来,他们立刻站起来,自觉地走了出去。 何澜看到了邹莹莹,虽然只在照片里见过一次,但他很肯定,那是邹莹莹,她的年龄和下巴上的痣都对得上。 她被桑达养的很好,还化了很淡的眼影,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从背后的身形来看,她就是上午凌途锡发来的照片里的人。 太快了,同化得太快了!桑达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那些脆弱敏感的孩子信任他,忠于他,做任何事! 她今年多大?有十四岁吗? 他暗自叹了口气,盯着她,一直到她出去关上门,才收回目光。 桑达朝一把椅子抬起下巴:“坐。” 何澜依言坐下,又被阿祈从后面掏走了手机。 他吞了吞口水。 他可以不怕死,但不可否认,他怕桑达,是来自骨子里的畏惧。 窗外时不时传来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桑达打量了何澜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怎么不问了?” 何澜告诫自己要镇定,问:“你跟秦满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他?” 桑达微微皱了下眉:“哦,你说这件事?” 他似乎有点意外,停顿了片刻,说:“那还是从头说起吧,是我让秦满做手脚杀死何威宇的,阿澜,除了我,别人不配做你的爸爸,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何澜一愣,随即血往上涌。 明白了,都明白了…… 虽然离谱,但的确是他能做出的事。 桑达声音平缓地说着话,何澜愣愣盯着他,看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迟滞的大脑不太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想听得更清楚些,不由自主身体前倾,可桑达的声音似乎又飘到更远的地方,他努力倾听,加紧理解,在听到“姓凌的”三个字时,裹住大脑的那层膜突然“啪”的一下,破了。 混沌渐渐褪去,一切变得清晰无比。 第80章 秦满 五月的雨丝斜斜地坠在铅灰色云层下, 空气里浮动着紫藤花湿漉漉的腥甜。 秦满扣紧风衣领口,眉头深锁着,皮鞋踩过青石台阶时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却破天荒地没在意裤脚洇开的水渍。 何老先生的哮喘越来越严重了, 只能用药维持,但就算药效再好,抗药性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手机响起了提示音,他打开一看, 是父亲发来的。 【爸:下个月你妈生日, 我想陪她去看你,你方不方便?】 秦满闭了闭眼, 停了好半天才给父亲回了消息。 【儿子:爸,我雇主的情况最近不太好,要不,等他稍稍稳定点, 我们再做决定好不好?】 消息很快回来。 【爸:好, 我们就是闲着无聊随便打算,家里一切都好, 不用惦记!】 秦满捏着手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刚才何老先生托付给他的事,让他心乱如麻,没法分神去关心家人。 花墙边几丛被雨打蔫的花突然簌簌晃动,秦满驻足, 瞥见泥地上半枚带水痕的鞋印,尺寸很大,显然不属于何家别墅目前的四个人。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掉头上了上个月刚全款买的电动车, 飞快离开别墅。 等车开上公路,后座响起说话声:“秦医生。” 秦满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掌间渗出了汗。 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看到后座上坐着个眉目深邃的中东人,都不需要对视,他就快被压迫感给埋没了。 阿祈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建议道:“靠边停车吧?” 秦满深呼吸,听话地把车停下了。 “别那么害怕,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什么交易?” “杀何威宇。” “不!”秦满惊骇地转过上半身,“不行!” “话别说太早。”阿祈早有准备,掏出一张纸条让他看。 看到上面的一行地址,秦满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不,跟我家人没关系,你们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杀人!” “也不用搞得血淋淋。”阿祈收起字条,有点阴阳怪气,“你不是医生吗?给那老家伙的药量加点或者减点,很容易吧?” “我……这怎么能行?我是医生……”秦满嘴唇哆嗦着,“你们到底为什么……” “老家伙不是都告诉你了吗?还明知故问?”阿祈笑了笑,“如果你不合作,我就只能杀人灭口了,明目张胆杀何威宇动静很大,但杀你一个无名之辈不是像捏死蚂蚁那么简单?让你父母给你陪个葬也不是不行,你自己考虑吧!” 阿祈说完,下车扬长而去,秦满攥着拳头,心里的积云比天上的还厚。 他欲哭无泪。 为什么非让自己遇到这种事? - 阿祈第二次找上秦满是六月初的一个晚上,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家里。 秦满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惶恐地看着沙发上的不速之客:“你,怎么进来的?” 阿祈的嘴角牵出一抹嘲讽,收起匕首,不答反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秦满舔了舔嘴唇,紧张地点了下头:“我答应你,但是,我得找适当的机会,我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什么算是适当的机会?” “发病频繁的时候,只有那种时候才可以加大药量却不被怀疑。” 阿祈稍稍想了一下:“他的病最近怎么样?” 秦满咬着牙,睁眼说瞎话:“他这两年不管公司事务了,病情很稳定。” “那你的机会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那,起码……起码得有一件对外界来说值得他发病的事,才行。”秦满不确定地回答。 “这样吧,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再不动手,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三个月……”秦满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我说到做到!” 秦满想了想:“我倒是听何先生提到,他下个月打算跟顾氏贸易提联姻,他希望自己的亲儿子能娶顾家的女儿,如果能成的话,那就有机会了!” “联姻?”阿祈挑起一边粗粗的眉毛,双手抱胸往后仰,随即笑出声,“怎么,他这么快就跟他姘头闹掰了?” 秦满一愣:“什么?” “没什么,对了,前几天你往家里寄什么了?” “前几天……”秦满后背都凉了,“我妈5月生日,我给她寄的礼物。” 阿祈的目光充满了审视,秦满不太敢跟这个凶狠的家伙对视,低下头不敢看他。 阿祈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站起来:“行了,我走了,三个月期限,这期间我不会联系你,但你记得,我随时盯着你!” 秦满吞了吞口水,给他让开路。 在经过他身边时,阿祈突然停下:“有闲钱寄给你爸妈不好吗?非得拿去赌?赌狗真是蠢透了,都是庄家下的套,你还真以为能从他们手里赢钱?” 秦满脑子都炸了,脸憋得通红。 阿祈拍了拍他的胸口:“及时收手吧,傻缺!” - 9月7日是何澜跟顾娅结婚的日子,也是秦满选定动手的日子。 他一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箱放进车里,然后开车到何家别墅时,已经上午十点了。 跟龙阿姨打了个招呼,就跑去自己的房间,拿出个椭圆的黄色药瓶开始配药。 药瓶是何威宇专用的黄色药瓶,药却是何澜用来治心脏病的药,两种药的颜色相同,气味也差不多,都带着少许微苦的薄荷味。 他面无表情,平静中透着死寂。 今天之后,何家就要天翻地覆了,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一楼客厅传来说话声,是何威宇和何澜回来了,他对着镜子展开一个笑脸,维持了几秒才出门下楼。 “澜少爷,恭喜!” 第93章 何澜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我不太舒服,上去睡会儿。” 两个人关系不错,秦满知道何澜压根不想结这个婚,他今天肯定心情不好,可能因此才引起了身体上的不适。 他关心地问:“又发病了吗?” “嗯。”何澜跟他错身而过,头也不抬地上了楼。 秦满无奈,转向何威宇,他依旧是走起路来呼吸困难,他赶忙上去搀扶,他却摆了摆手,轻轻敲着自己的胸口:“我也不太舒服,可能是太激动了,我的药没了,秦医生,待会儿再帮我拿一瓶过来吧!” “好的!”秦满颔首。 事到临头,心里却开始紧张起来。 用力在裤子上擦掉掌心的汗,他朝二层看了一眼,不放心地说:“我先去看看澜少爷。” 也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 窗帘拉着,何澜的卧室里一片昏暗,床头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为14:10,冷蓝荧光映得他的脸一片死白。 他关上门:“澜少爷,还好吗?” 何澜捂着胸口:“还好。” “你的脸色可不好,要不,把药用上?” “好。” “那你睡一会儿,再观察观察,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 要在往常,秦满肯定会一直留在他身边观察情况,但现在他心乱如麻,实在是待不住。 他回到自己房间,盯着手里刚刚灌满的黄色药瓶发呆,良久,他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何澜怎么样了。 他再次去了他的房间,一开门就吓了一跳。 何澜在床上蜷缩着,后背弓起的弧度让他觉得他快要把自己折断了。 “澜少爷!”他跑过去,听到他抽搐般的吸气,赶紧在他衣服口袋里翻,“药呢?澜少爷,你的药在哪?哎呀,真是的!” 像是死亡前最后的挣扎,何澜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的腕骨捏碎,剧烈的疼痛让他五官扭曲。 这次真的很严重! 他顾不上找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给何威宇准备的黄色药瓶,里面装的正是治疗何澜心脏病的药。 濒死的何澜眯着眼,本能夺过药瓶,却怎么都对不准喷嘴,秦满又抢回来帮他在他口鼻间喷了两下,然后用力帮他按摩胸口,等他呼吸缓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他掰开何澜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帮他躺好,然后在衣柜里挨个口袋翻,最后才想起来,今天他结婚,穿的是西装。 他在卫生间找到了被扔进去的整套西装,从衬衣口袋找出原先那瓶药,帮他放在了床头桌上,顺带看了眼时间。 16:27,太晚了,再不走不行了。 确定何澜呼吸平稳,他离开了他的房间,去找何威宇。 “何先生,您的药配好了。”他把口袋里的黄色药瓶交到他面前。 何威宇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了药瓶一会儿,慢慢抬手去接,秦满却没及时放手,紧紧捏着药瓶的另一端,隔了好几秒才松开。 仿佛潜泳的人松开了维系生命的氧气瓶。 何威宇问:“何澜怎么样了?” 秦满强打精神:“澜少爷睡着了,他用过药,不会有事的。” 何威宇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 秦满出门时,天空中正好落下豆大的雨点,他顶着雨跑进自己的车,最后朝何家别墅看了一眼。 突然而来的乌云埋住夕阳,只剩下西方天际露出的一线红光,别墅在晦暗的光线中仿佛西方童话中的吸血鬼城堡,在风雨中独自飘摇。 蓦地,他的瞳孔颤了颤。 他看到阿祈正顺着排水管攀上二层,停在何威宇房间的窗户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为什么又来了?他是来监督自己的? 看样子他打算进何威宇的房间?他不怕暴露吗?既然这样,为什么非要自己在药上做手脚呢? 他看到阿祈停在雨里不动了,立刻就明白了,他应该是来找东西的。 心脏一阵狂跳,他不敢再看,狂踩油门从别墅大门冲了出去。 按照之前的约定,阿祈会在壬潮村给他一笔现金,然后他就离开这座城市,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他觉得这钱不要也罢,但他不敢,因为对方来无影去无踪,他不想惹他们怀疑。 到了壬潮村村口,他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雨衣的人,他没有上车,而是指挥着他把车开到村子尽头,停在一处无人的海滩。 他打开车窗,问红雨衣:“钱呢?” 对方抬了抬雨衣帽檐,露出一脸横肉,粗声粗气地说:“跟我过来拿!” 秦满只好冒着大雨下车。 天空中雷光不断闪烁,秦满浑身湿透,脚下满是碎石,他举步为艰地跟着那个人,终于在半路打了退堂鼓,掉头就往回跑。 男人早有防备,回身拦住他,不由分说就薅着他的领子往前拖。 秦满挣扎不过,被他顺着山坡一直向上拖,借着雷光看到不远处一簇彩色房子,心头突然涌上浓浓的绝望。 今天要死在这里了,终究还是逃不过去…… 第81章 天罗地网 想到秦满, 何澜心里一下子就难受了。 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自己? 桑达的确是这样的偏执狂,他向来把他的孩子们视为自己的财产,不容许他们有一点忤逆, 何澜还以为自己是对他而言比较特别的那个, 他还以为国内法制健全,他不敢来,原来只是时候没到。 桑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 现在该我了?” 何澜没明白:“什么?” “交出来。” “什么?” “你从小就是个机灵鬼。”桑达站起来, 走过去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头,“上次爸爸打你也是因为生气, 别赌气,拿出来。” 何澜还是摇头:“什么东西?我真不知道。” 桑达沉默了看了他一会儿,无奈一笑:“你啊,非逼我做绝。” 何澜的心猛地提起来:“我……” 突然, 他的手机响了两声。 阿祈低头看了一眼, 看到了名为“凌包子”的微信提示,两腮瞬间绷紧。 他强行把手机对准何澜的脸, 解锁成功,划开看到两个人的对话,顿时火冒三丈。 【凌包子:抱歉,刚才在开会。】 【凌包子:这两天会很忙,就不回来陪你了, 好好吃饭,别熬夜。】 他看着何澜,阴阳怪气地把凌途锡的消息念出来,然后问:“怎么, 同居了?” 何澜挑起一侧嘴角,露出“那咋了”的表情。 桑达瞥了屏幕一眼,思索片刻吩咐:“给姓凌的警察打电话,让他带着东西来这里。” 这下何澜急了:“你们到底要什么东西!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阿祈也说:“爸爸,您怎么能确定在姓凌的手里?” 桑达伸手要电话,说:“不然你以为警察怎么发现的元村工厂?他一定已经拿到了!” “警方肯定是接到举报正常搜查,怎么就发现不了了?”何澜激动地站起来,又被阿祈按了回去。 “那你解释一下,没有线索的话,他们搜查黑作坊,怎么会跑到隔壁工厂去?” “……” 何澜不知道,凌途锡没告诉过他细节,他也没问,他压根连有个什么工厂都不知道,刚才完全是在瞎蒙。 桑达在何澜的手机里翻到了凌途锡的号码,直接打过去。 “喂,何澜?” “凌警官,下午好。” “……你是谁?” “桑达。” “何澜呢?” “我马上会把定位发给你,你一小时内把何威宇留下的东西交给我,一个人来,我要是发现有第二个人出现,就立刻杀了他,你该不会怀疑我监控情况方面的能力吧?”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问你何澜呢!” “别装傻,一个小时内我看不到它,他就死定了。” “你别……” “晚一分钟都不行。” “等等!” 桑达不由分说挂了电话,笑盈盈看了眼何澜,低头给“凌包子”的微信发送了目前的定位。 何澜紧张地舔了下嘴唇,桑达说:“老实点,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又对阿祈说:“把他捆上,嘴也封上。” 阿祈额头渗出了汗:“爸爸……” 桑达眼神一凛,他赶紧低下头:“好的。” 他找来根绳子把何澜反绑起来,没绑太紧,又搞了块布蒙住他的嘴,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他贴在何澜耳边说:“让你老实点也好,我好能顺利在你面前杀了他!” 那块布同样系得松松垮垮,一点也起不到消音作用,他听到阿澜瓮声瓮气地吼了声“我宰了你”,脸上得意的笑开了花。 第94章 - 14:31,技术大队抛出诱饵,引诱对方黑客做出防御动作,经过几分钟的证据提交,当地警方立刻对其实施抓捕,那名叫crinum的黑客在逃跑时摔断了腿,被收监。 14:49,通过这两天的道路监控分析,将桑达一伙的活动范围锁定在壬潮村一带,壬潮村派出所配合整理线索,确定他们藏身地点应该是在北面山坡的大风礁附近。 14:51,省领导下达指示,即刻对桑达一伙进行围捕。 15:35,壬潮村周边的海路和陆路全面封锁,临时指挥中心成立,公安、特警、国安领导一起坐阵,随时协调跨区资源,gis系统接入,警用直升机待命,特警武警准备就绪。 15:39,全员奔赴壬潮村。 16:05,凌途锡的手机接到电话,何澜被绑架了。 他冷静了一下,第一时间给刘局打去电话。 “刘局,何澜被桑达绑架了!” “什么?”在指挥中心的刘局偷瞄了眼隔壁两位市领导,大声问,“小凌,消息准确吗?” “准确,嫌疑人用何澜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又共享了位置,就在我们预判的大风礁,刘局,何澜有危险,我请求暂缓行动!” “暂缓行动?”刘局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停止讨论,纷纷看向他,“你知道现在是多大的动静吗?暂缓行动?嫌疑人跑了谁负责?” 凌途锡急得直冒火,他愿意拿生命负责,但他这个级别实在不够看。 “刘局,我们也不能放任人质生命安全不顾吧?桑达说了,一个小时之内让我一个人过去,他想要一件东西,让我带给他,否则就杀了何澜。” “东西?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说是何威宇留下的,应该是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我认为这件东西对我们同样重要!刘局,趁现在他们还没发觉我们开始行动,我想按他说的去一趟,一来是探探口风,看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二来人质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上次何肆年的死,舆论闹的多厉害,对我们公安系统影响很坏,何澜这要是再出事……” 刘局早就开了免提,省市和各单位的领导都听到了这番话,经过十几分钟的谨慎研究讨论,决定其他人暂时在安全区域待命,狙击手在制高点埋伏,由凌途锡一个人过去,伺机配合搭救人质,再收网。 天罗地网之下,这次绝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逃脱。 - 桑达出去了,留下阿祈看守何澜。 空屋子里充斥着二手烟的味道,何澜直皱鼻子,鼻子下面的布自己往上蹭,弄得他打了个喷嚏。 他没好气:“开窗透透气不行?你们这些活烟囱!” 开窗是不行的,但阿祈帮他把布往下拉了拉:“你就不能跟爸爸认个错吗?你知不知道他多关心你?” 何澜把身子一扭,用自己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发出嘲讽:“就这么关心我?” “那不是你惹他生气了吗?”阿祈帮他把绳子往外挣了挣,“你就是被爸爸惯坏了,真的,知道他为什么选了紫玉观海吗?” 何澜想了半天,才想到紫玉观海是他们杀秦满那会儿的落脚点,他不在乎,却忍不住好奇这货到底能放出什么屁,就问:“为什么?” “爸爸知道你不想见他,但他想见见你,他这几年一直在担心你的心脏,只是表面上不说罢了,他特意选了离警察和医院都近的地方,因为何威宇一死,你可能会去公安局,也可能会受刺激去医院,他特意查了,那家医院你有过很多次就诊记录,当时他的想法是,只要能远远看看你就好。” “得了吧,真不是打算抓我回去吗?” “在你被卷进案子之前,爸爸没那个想法。” 何澜别开脸,默不作声,他知道阿祈不会骗自己。 阿祈激动地按住他的胳膊:“这次跟我们走吧,好不好?你那点家产,爸爸能十倍给你!” 何澜摇头。 阿祈知道他是为了姓凌的所以不肯走,眼睛里露出一抹凶光:“你以为你把文物都买回来,他们就会不追究你了?到时候那个姓凌的保不住你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何澜梗着脖子,“我自己犯的错,我愿意承担!” 阿祈气得用力推开他的胳膊:“他给你施了什么魔法咒语吗?” 何澜坚定地说:“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们回去!我早就受够了!” 门被推开,桑达站在门外,冷冷看着何澜。 他听到了他刚才的话,表情比之前还要冷漠,俨然一个被伤透心的老父亲。 “阿祈,crinum突然联系不上,应该是出了问题,我已经让他们提前备船了,我们拿到东西就撤。” “知道了,爸爸!” “姓凌的说他快到了,走之前杀了他。” “如果他耍诈呢?” “那就直接杀了他。”桑达阴恻恻地说,“我们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走后,阿祈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咔”响,然后把何澜的绳扣套在木头椅子的椅背上。 何澜一边挣扎一边骂人,阿祈朝外看了一眼,低喝:“别露面,也别出声,最好祈祷爸爸把你给忘了!” 何澜咬住嘴唇,死死瞪着他,蓦地大喊:“凌途锡,你别管我,他们要跑了!凌途锡——” 阿祈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捂他的嘴:“疯了你!” 他不怕凌途锡,他是怕桑达听见一枪把他给崩了。 何澜却一声接一声喊个不停,哪怕被捂着嘴,还在“唔唔唔”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喊,宁死不屈的样简直要把他气疯了。 他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掂了掂,觉得太重,放下了,又从腰间抽出皮鞭,飞快缠上他的脖子:“再不闭嘴我弄死你!” 何澜踹了他一脚,怒目相向:“你最好快点弄死我!你这个混蛋,当初就该烂在废墟里!” 阿祈咬牙切齿地把皮鞭往上一拽,隔着布勒紧他的嘴里,这次成功消音。 他充满杀气地出了门,恰好看到凌途锡正从礁石群跳到岸边的沙地上,只有他一个人。 只一个目光接触,双方就同时锁定了对手,他们用相同的步幅朝对方走去。 第82章 生死 凌途锡看到了阿祈, 猜到何澜就在他身后的那片彩色房子里。 来壬潮村包海养殖的外地老板不少,据武村长说,大风礁这块的养殖户来了大概两年多年, 干活的工人都是自己带来的, 有十几个,平常住在大风礁北坡的自建屋里,也会来村子买买东西,打个牌什么的, 没什么特别的。 那些房子应该就是武村长所说的, 养殖户的自建屋。 他向阿祈迎上去,插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暗暗捏住了枪柄。 阿祈却已经先掏出了枪, 站在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激动,他脸上的刀疤变成了暗红。 阿祈的准星瞄着凌途锡的脑门,问:“你的枪呢?” 凌途锡停下, 看了眼坡上无声无息的彩色房子, 把枪掏出来扔到地上。 他反问:“ 你的枪呢?” 阿祈略有点诧异,枪口抬了抬, 隔了几秒,他咧开嘴巴,也把枪扔在地上。 “东西带了吗?” “我要先见何澜。” “所以,没带是吗?” “见到何澜再说!” 凌途锡不会告诉他自己不知道他们要的东西是什么,那等于彻底失去了底牌, 他要先见到何澜,确保他是安全的,然后带他一起远离危险。 阿祈阴狠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摆头:“过来, 带你去!” 凌途锡朝他走去,蓦地,他感受到一丝不寻常。 急速掠过的海鸥不时发出凄凉啼鸣,潮水持续拍打礁岸“哗哗”的响,一阵若有似无的破浪声打碎了这片自然和谐,像是湿漉漉的锁链拖曳着某种大件物体出水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发现桑达正站在百米外的礁石上,微笑地看着他们这边。 他身后传来持续低频轰鸣,类似巨型液压系统启动,两百米开外的海面上,一个黑漆漆的尖顶正在浮出水面。 那是,小型潜水艇? 凌途锡内心剧震,不敢置信地扭头看阿祈,就见他一脸得意的笑:“海面是不是已经封锁了?你的人会开雷达关注水下吗?” 他们竟然猖狂到这个地步?必须把这个消息通知指挥中心! 刚才才得到的消息,狙击手没能第一时间就位,桑达一伙经验丰富,即使没有那名黑客远程指挥,他们也已经预判了警方的思路,先去抢占了周围山上三个制高点。 担心人质安全,上去的特警没轻举妄动,而是悄悄蛰伏等待时机,他现在无法确定他们是否看到了潜艇出水这一幕。 几名壮汉从长桥跳到两边的小船上,鼓着膀子拉船边连着水下的锁链,一个个捆成不规则长方形的黑色塑料袋被从水底拉出来,又被扔上前来接应的摩托艇。 第95章 看形状,是他们的“货”。 见桑达朝这边打手势,阿祈知道情况有变,威胁道:“快点,先把东西给我,否则现在就撕票!” 何澜每次都言之凿凿说阿祈不会杀他,但犯罪分子的狗急跳墙,谁能打包票呢? 凌途锡继续斡旋:“我见到人立刻交给你,你要是着急就快点带我去见他!” “他就在上面,东西给我,你自己……”下意识回头一看,愣住了。 桑达刚才的意思是立刻撤离,他却不死心。 如果爸爸想要一件东西,却在得到之前就撤了,那就等同于败了一局,他不能忍。 他想着用何澜的生命最后威胁一次,只要姓凌的交出东西就立刻弄死他,如果他不上当也没办法,但结果一回头,却看到彩色房子前面出现一个大红色的身影。 何澜躺着从屋里出来了。 他仍然被绑在椅子上,皮鞭也还叼在嘴里,身体一拱一拱的,硬是拖着椅子从门框挤了出来,那种发狠的眼神两个人从没见过。 他哪吃过这种亏? 皮鞭的手柄挂在门框上,掉了,脱落的时候差点崩掉他的牙,他“呸呸”吐了几口,目眦欲裂地朝山坡下喊:“王八蛋!我宰了你!” 两个人被吼的莫名发虚,都觉得是冲自己来的。 “砰”的一声,何澜的木椅子上炸开几块木屑,一枚子弹贴着他的身体划了出去。 正在僵持的凌途锡和阿祈一惊,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桑达正慢慢放下枪,很遗憾似的摇了摇头,把枪交给身边的年轻女孩,然后冲何澜那边示意了一下。 女孩大步朝何澜走去,凌途锡看清了她的样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邹莹莹!”他试着叫了一声。 邹莹莹脚步一顿,冷冷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地继续向前。 这下他能确定那确实是邹莹莹,十三岁的女孩化了妆,几乎变成了成年人,但她下巴上那颗特别的痣还是让他肯定,自己没认错人。 身边的阿祈骤然发难,一拳挥向凌途锡的侧脸。 指节在冰凉的空气中划出一道热浪,撞碎空气中凝结的盐霜,凌途锡急速后撤,一脚踩上了干硬的枯枝,“咔嚓”一下,阿祈的第二拳已带着破风声劈来,直冲他的喉咙。 拳风被海风削成碎片,凌途锡拧腰闪过致命一击,夹克擦过枯树,“刺啦”被划出一个口子。 陡然间,压抑了三年的怒火全都在这最后关头爆发,蛛网状血丝爬满阿祈的眼球,喉头滚动的音节像生锈齿轮在摩擦:“妈的,你凭什么!” 他突然抬膝顶向对方肋下,却在中途转攻为守,因为凌途锡的手也已经掐向他的下颌。 两人揪住彼此,翻滚着撞上一旁的枯树,阿祈的手肘卡进凌途锡锁骨窝,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匕首,尖端离凌途锡颈动脉仅剩两厘米时,却被他捏住了手腕。 波涛声陡然拔高,潜艇完全出水,黑压压的庞然大物占据了大片视野,阿祈看向桑达,而凌途锡看向何澜,僵持中的两人在意的都不是自己的生死。 邹莹莹已经走到了何澜跟前,正在解他的绳子。 阿祈的唇角破了,含着血珠冷笑:“还不老实吗?东西交出来,不然谁也救不了他!” 随着力道加重,凛冽刀锋横着压住凌途锡的脸,刃口几乎要破开他的眼球,一道猩红血痕顺着眼睑下方慢慢显现。 血幕染红了视野,遮蔽住视线,疼痛刺激着大脑分泌出更多肾上腺素,他捏着他腕骨的手竟然发出了两声清脆的响,牙龈也咬出了血。 他的嘶吼混着血沫喷在阿祈的手背上,匕首被强行挪开几寸,他整个人突然暴起,膝盖顶上他的胃部,趁他吃痛蜷缩,反手一个肘击砸在他肋骨上。 他不顾一切喊了声“何澜”,拔腿就要朝他冲过去,却突然再次被拦住。 阿祈狠狠抹了下嘴角:“我要带他走!” “你做梦!” “如果带不走他,那他就只能死!” 凌途锡惊住,就在这时,阿祈的匕首再次刺到了跟前,他因为思绪迟滞了半拍,胳膊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阿祈把匕首转了个圈:“在那之前,你先给我死!” 何澜不停大喊大叫,全是对他的咒骂,被枪顶着脑袋还跟个猴子似的瞎蹦跶,邹莹莹都封不住他的嘴,可以预见,如果姓凌的不死,那就算带他走了,今后他也一定不会老实。 何澜越骂越脏,阿祈的步伐开始变得凌乱,攻势也再无章法,但对付一个没有武器的人仍旧绰绰有余。 凌途锡被他逼得不断后退,几次险象环生。 何澜急了,想过去帮忙,但太阳穴上的枪口让他不敢赌。 他跟邹莹莹不熟,但他感觉她真的会开枪。 随着阿祈的匕首挥过,凌途锡胸前的衣服多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皮肤。 何澜一条胳膊被邹莹莹拉着,跳着脚大吼。 “阿祈,混蛋,你别杀他,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你放了他!我跟你走,行吗?” “没睡!我们真的没睡过!三年前没睡过,现在也没同居,我都是故意气你的!” 最后一句终于让他僵住了,凌途锡趁机往后一滚,把手伸向自己最初丢掉的枪。 阿祈眼疾手快地扔出匕首,也扑向自己的枪。 凌途锡险些被匕首扎中手背,还好收手够快,等他再拿起枪时,阿祈已经隔着几米瞄准了他的头。 他颤巍巍地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目光再次坚定:“别蒙我!你们明明睡了!” 何澜大喊:“没有!我那真的是在骗你!我想让你死心,不想让你再找我!” 阿祈猛地举起手机:“那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手机屏保再次亮起,何澜离得远看不清,但凌途锡却看到了,那居然是自己。 自己光着上半身,留给屏幕外的人一个完美背影,肌理分明,充满力量。 是那时候拍的?他拍的?他发给他们的?居然被他设置成了屏保? 每天看着喜欢的人发给自己的仇人的裸体,肆意憎恨,肆意想念。 疯子! 凌途锡的脑子一蒙,忘了举枪反击。 要解释可说来话长,何澜没那么多时间,信口胡诌:“他借房间换衣服时候我拍的,那时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甚至还不认识!不信你……” 桑达的声音突然传来:“阿祈,杀他了,我们该走了。” 在长桥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撤了,就剩下桑达和另外两个保镖,不能再耽搁了。 但阿祈却在犹豫,他信了阿澜的话,他从不骗自己。 如果是这样…… 现在要是当着他的面杀了姓凌的,他一定会恨自己一辈子吧?他一向说到做到…… 思绪混乱间,他居然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那是退缩的表现。 第83章 正文完结 邹莹莹得到命令, 用力拽着何澜往海边去。 被枪指着头,何澜不得不踉踉跄跄被她拉着走。 她只是个初中生,没什么过人力气, 同样的, 也没什么经验。 在路过山坡边缘时,何澜猛地撞了邹莹莹一下,走在外侧的邹莹莹脚一歪,整个人惊叫着从山顶滚了下去, 一直滚到里阿祈不远的地方, 搞得灰头土脸,半天爬不起来。 桑达说了句什么, 他身边的保镖举起冲锋枪,对着何澜就开始扫射。 “何澜!” “阿澜!” 两个声音同时大叫。 树皮石屑一阵乱飞,一切平息后,他们看到那抹大红色身影正背靠着一块巨石躲得好好的, 他面对着他们这边, 而在海边的一伙儿却看不到他。 阿祈叫道:“爸爸,别这样!我可以说服他!求你了!” 桑达的脸上布满杀意, 瞪了他一眼,冷哼着吩咐邹莹莹:“莹莹,开枪杀了他,我教过你的!” 邹莹莹扭伤了脚,扶着一棵树站起来, 手里紧紧攥着枪。 凌途锡大叫:“邹莹莹,他在利用你!杀人是犯法的,绝对不可以!” 邹莹莹回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举起手枪, 说:“我还没满十四岁,未成年人保护法就不能保护我一次吗?” 瞬间联想起她的遭遇,凌途锡一阵恶寒,拔腿就向她跑过去,阿祈几乎跟他同时起步,因为距离近,先他一步到了邹莹莹跟前。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一簇火焰从枪**出,阿祈腹部迸出一条血线,膝盖支撑不住重量,慢慢跪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脸上出现一丝戾气,朝邹莹莹举起了枪,凌途锡飞快冲上前,一脚把他手里的枪踢飞了出去。 他看到桑达转身上了摩托艇,赶快掏出手机给刘局发了条消息,就要跑上去看何澜。 第96章 何澜朝他摇头示意没事,指向海边:“你一定要抓住他!” 凌途锡停下脚步,心一横,一把将浑身发抖的邹莹莹按住铐上,然后朝岸边一边狂奔,一边朝发出轰鸣的摩托艇射击。 邹莹莹惊恐大喊:“爸爸,爸爸!不要丢下我——” 看到摩托艇远去,她哭了起来,像个真正的少女,但桑达三人已经停靠在潜艇旁边,他们登艇了。 “阿祈——” 顾不上其他,何澜连滚带爬从坡上跑下来,跪在他旁边捂他的伤口,眼睛都红了。 阿祈近距离看着他的样子,忍着剧痛挤出一丝微笑,语气轻松地说:“没事!” 他听着山的另一侧传来的轰鸣声,蓦地按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我得走了。” 何澜抓着他的胳膊:“别跑了,跑不掉的!” 阿祈笑了一下,推开他,径直往山顶跑,一瘸一拐的,地上连了一串滴落的血迹。 何澜盯着地上的红斑发了几秒钟的呆,朝他追过去:“阿祈!” 虽然阿祈不想让他跟着,但他的腹部不断拉扯着疼,血流不断,全凭一股意念在支撑,很容易就被他追上了。 “阿祈!”何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跑了,警察肯定把这里都围起来了,你不了解他们的作风!” 阿祈坚定地挪向海边悬崖:“爸爸会等我,我只要到海里就能跟他会合!我们的潜艇速度很快,在水下能开到10节,他们没有准备,追不上我们!” 何澜劝不住他,但仍不死心地跟着,一个伤员一个病弱,倒是能跑个势均力敌。 海滩上传来大批警笛声,黑色警用直升机贴着海面低空搜寻,几架无人机从头顶掠过,又转了回来。 “他们发现你了!” “没关系!”阿祈很执着,“这边地形我们都摸透了,只要转过前方那块石头,爸爸就在那等我!” 何澜感觉到手上的温热粘稠,喉咙里发哽,他又想起了他们小时候一起在轰炸机下面狂奔逃命的场景。 他从口袋里掏出皮鞭,塞到他手里:“你的。” “你留着吧!”阿祈推回给他,费力地问,“阿澜,你真没跟姓凌的睡过?” 何澜快被他气死了:“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干吗这么在意?跟你有关系吗?” 在阿祈看来,他这是默认了。 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扶着巨石拐了个方向,笑容蓦地就那么僵在脸上。 “爸爸……” 夕阳的余晖铺满海面,橙红和深蓝交织出绮丽的画,他们的眼前空无一物,阿祈预想中的接应并没有出现。 他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难过地看了何澜一眼,终于低下了头。 何澜抿住了唇,拉上他的手腕:“阿祈……” 警用直升机在无人机的指引下找到了嫌疑人,瞅准时机朝他们开了火,因为上头的命令是:可以当场击毙。 阿祈拼着最后的力量,推着何澜到了巨石后面,自己却因腿部中弹,在那个狭窄的拐角处脚下一滑,人往悬崖边坠落下去。 何澜本能地反手抓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四处乱抓也没有着力的地方,人被他带得上半身滑出了悬崖才停下。 悬崖下方就是犬牙般探出海面的礁石和被礁石割得四分五裂的汹涌碎浪。 阿祈朝下看了一眼,再抬头时,目光有些涣散:“阿澜,放开我吧……” 何澜摇了摇头,仰头看了一眼直升机,怒目相向。 驾驶员一愣,手再次按在发射按钮上,副驾驶赶忙拦住他:“那个好像是人质!” “怎么可能?”驾驶员看了一眼中控台上的电子照片,惊讶,“还真的?” 他们赶紧跟指挥中心汇报请示。 阿祈像是一口坚持许久的气终于散了,意识逐渐恍惚,冰凉的手被他的手捂着,才感觉到稍许的安心。 他尽力让自己吐字清晰:“阿澜,你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我都看了。” 何澜一愣,红着眼睛又哭又笑的:“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阿祈笑起来,抬起拇指掐了一下他的虎口:“客观来说,姓凌的还不错,你想跟他过的话,也行。” “我是得跟他过,得让你眼睁睁看着我俩百年好合,气死你个王八蛋!”何澜抿着唇,“早说了让你别回他身边了,就是不听!” 阿祈疲惫地眨了下眼:“放手吧。” 何澜噙着泪,故作坚强地说:“不,我要带你去自首!” 阿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他的手臂因为坚持不住发起了抖,才说:“阿澜,就别折腾我了。” “我不要!”何澜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狰狞,“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想办法送你去没有死刑的国家,我……” 阿祈惨惨一笑,声音缥缈地说:“放手吧,你跟我都一样,我们都害怕坐牢。” 豆大的泪珠“刷”地从何澜眼角滑落,他死死咬住颤抖的唇,用发麻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而后一毫米、一毫米的松开。 咸腥海风吹痛了他撕裂的虎口,血水灌满两人交握的指缝,阿祈也哭了,滚烫的泪溢出他的双眼,沿着他脸上的长长疤痕蜿蜒流下。 那道疤是何澜给他留下的。 三年前他决定背着桑达回国,阿祈拼命拦他,他用匕首跟他又是威胁又是比划,不小心在他脸上划了深深一道,从那之后阿祈就只用皮鞭了,直到最近。 指尖滑脱的瞬间,阿祈急速坠向深渊,他脸上露出释然的笑,眸子始终里映着那个出尘的少年,直到彻底被冰凉海水吞没的那一刻。 何澜闭上了眼,感觉自己也被绝望包围了。 “何澜!”凌途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何澜慢慢转过身,朦胧的眼睛里,他焦急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 凌途锡被他此刻的狼狈吓到了,喉咙不断痉挛,捧着他的脸,后怕得声音发颤:“没事吧?” 何澜摇了摇头,目光突然坚定:“抓住了吗?” 凌途锡紧紧抱住他,说:“快了!一定能!” 光秃秃的崖边,冷风异常清晰,浑身冰凉的何澜用力蜷进他火热的怀抱,就想这么躲着,一辈子也不出来。 消息传出的及时,海警船循着雷达紧咬水下的小型潜艇不放,船长在特定频段向海军舰艇报告,请求协助。 海军就近调配潜艇,一直追到公海,桑达最终放弃抵抗,重新登岸后直接被押送去了首都。 再往后的发展,就不是凌途锡这个级别能知道的了,他被强行放了半个月长假。 十几天过去了,何澜一直情绪低落,他知道,现在唯一能帮到他的,就是找到阿祈的尸体。 大风礁悬崖底下暗礁极多,上面覆着锋利的藤壶和贝壳,他私下猜测,说不定在落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四分五裂喂了鱼,但不敢说。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凌途锡站在何澜家的别墅外,踌躇着不愿意进去,他不擅长哄人,感觉自己很糟糕。 人总会从痛苦中走出来,就像阳光总会冲破乌云,他一直在安慰,在陪伴,在等,但他真不知道那一刻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通过那天,他终于理解了,何澜为什么一向笃定阿祈不可能杀他,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人,阿祈的表现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一种偏执的占有欲,对“生命中唯一”的强烈占有欲。 他也自责,如果那天自己没去追桑达,而是去帮何澜,那结果应该会不一样吧?起码何澜不用让“亲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消逝。 他深深叹了口气。 凌途锡,你真是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关键时候还总是掉链子,凭什么当人家男朋友?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何澜。 他紧张地点开信息,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愣了几秒,笑了。 【何澜:在大门外干什么呢?转来转去不进来?】 【何澜:赶紧的!】 【何澜:大厨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何澜:图片消息】 照片是满满一大盘蒸春卷,乱七八糟的,有的还露了馅儿,被镜头虚化成背景的身影一看就是何澜,正冲镜头比耶。 看不太清脸,但似乎笑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