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节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作者:卤煮豆花 文案: 胎穿修仙界,天赋差又没金手指,怎么办? 饶初柳蹲在湖畔,端详今世的脸片刻,果断拜入臭名昭彰的合欢宗。 入门后,饶初柳拿出了奋战高考的进取精神,不是泡在传功阁废寝忘食,就是抱着小本本到处捉师兄师姐请教。 终于在半年后,学得满脑子理论知识的她得到师门长辈的一致认可,并刷新了最快被允许下山的记录。 走出山门的饶初柳拿出调查好的名册郑重选择初次双修目标。 ——元阳已失的划掉!有情投意合对象的划掉!结束后可能会纠缠报复的划掉…… 最终,名册上只剩一个名字:年青一代的正道魁首邬崖川。 修为金丹,相貌英俊,性情温柔和善,洁身自好,年龄二十七,最关键的是—— 传闻中他三十岁就要转修无情道。 ——就他了! 饶初柳当机立断,下山寻人。 为了成功引诱邬崖川,饶初柳花招百出,时而装出英姿飒爽,时而装成温柔知性。 然而邬崖川始终温柔礼貌的拒绝。 就在饶初柳的采补事业陷入僵持时,看不下去的师姐直接给邬崖川施了情咒。 满树梨花春带雨,红绡帐暖不得眠。 终于邬崖川力竭昏睡过去后,她在师姐帮助下,逃回了合欢宗。 从此不敢出宗门半步。 直到一年后,师姐给她带来邬崖川已经转修无情道的情报。 饶初柳才开开心心离开合欢宗,重新找目标攻略。 可没想到她刚羞怯的叫了声公子,身后就有人把她掳走了。 再醒来时,她手脚被扣上了银色的锁链,而师姐口中那个已经转修无情道的元婴修士双目猩红,漠然盯着她,解开了腰封。 饶初柳吓得往里缩,却被他不容抗拒地抓住脚踝拽了回来。 救命啊!正道魁首疯啦! 阅前提示: 女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强,感情上的渣女,事业上的卷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甜文 成长 团宠 日久生情 主角:饶初柳、邬崖川 一句话简介:那个正道魁首被我逼疯了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1章 合欢宗小书呆 “掌门!您让小书呆下山吧!” “掌门,弟子实在受不了饶初柳那小丫头了,若她再不下山,就请您允诺弟子下山!” “掌门……” 合欢宗坐落在东域归望山,防护阵法包裹住内山足足七十六座山峰,掌门谢云烟的洞府就坐落在第三高的峰顶上。 洞府外是一座平坦的高台,其中罡风连绵不绝,实力不足的弟子往往站不到一时半刻,便承受不住罡风刮骨之苦,识趣离开,因而这座高台也被弟子们私下戏称为‘谢客台’。 此刻,平常清静的谢客台上人声鼎沸。 往日这些或千娇百媚或潇洒英俊的合欢宗弟子们身体颤抖地缩在一起,两两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眉梢的疲惫跟沧桑。 众弟子想起目之所及的这些面孔半年前是何等潇洒恣意,只觉罡风穿透胸口,吹的他们心口发凉。 才半年啊! 只半年时间,他们已经变得如此憔悴,再继续下去,还能有猎艳的本钱吗! “掌门!您就开门看看弟子吧!” “掌门……” “吵什么。” 掌门洞府前的空气中出现淡淡涟漪,紧接着,身穿丁香色轻纱绸裙的美貌女子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生着一双妩媚的凤眼,眼波流转间,视线落在众人身上,原本叫嚷着的合欢宗弟子们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般,齐齐闭嘴,上前行礼,动作参差不齐: “大师姐。” “素年师姐。” “弟子见过素年师姐。” 素年藕臂轻抬,微笑道:“掌门闭关了,宗门的事情交由我处理。” “各位师妹师弟不妨说说,小师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你们如此排挤,非要逼她下山?” 弟子们齐齐低头,朝彼此挤眉弄眼。 素年耐心等待三息,耐心告罄,面无表情道:“不说就都给我回去安生双修!” 有个弟子躲在人群中问:“那小师妹下山一事……?” “她才入门半年,该学的学全了吗?奠基了吗?”素年视线扫过人群中几个人,蹙眉道:“平时你们几个见面就呛声,这会儿倒是齐心,若她真让你们都这样讨厌,说出缘由,我自会禀明掌门考虑是否将她逐出门墙——” “不用!” “别——” “师姐,我没这个意思!” 一直低头装鹌鹑的弟子们纷纷仰起脸,表情急切。 素年都被气笑了,扬手召出自己的武器——一把雪青色狼牙棒,每根刺上都缀着晶莹的浅粉色流苏——重重往地面一杵:“又要撵她下山,又不愿把她逐出门墙!你们是犯了疯病,想试试谋害同门是什么感觉?” 她凤眼微眯,狼牙棒上处于罡风中都纹丝未动的流苏微微张合,眼底写满‘你们真敢这么打算,就先让你们体会一下’的仁爱。 出于对大师姐的敬重,弟子们七嘴八舌将最近半年的经历和盘托出。 半年前,饶初柳刚拜进合欢宗,闷头扎进传功阁,废寝忘食的读书。那时谁也没把她当回事,甚至因为合欢宗从未出过这样书痴的弟子,众弟子还给她起了个小书呆的绰号,看好戏般地打赌,赌她能坚持几天。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小书呆’从传功阁出来后,会抱着炭笔跟厚册子堵住他们,张嘴便是虎狼之词—— “师姐,除却药物跟法术,有没有什么更实用的办法让男修狂性大发?” “师姑,双修效果跟男修的持久有关,还是只要有精气就够了?少量多次跟少次多量区别大吗?” “师兄,怎么做才能让陷入贤者时间的男修再次精神焕发?” “师——” 复述这段对话的弟子沧桑地叹了口气。 素年楞了一下。 她这半年都跟随谢云烟在外,回想饶初柳此人,脑海中顿时浮现身材瘦削的清丽少女额上缠着块用红线绣着‘我要拜入合欢宗’七个大字的黑色缎带,缠着骑着一只头顶像是被利器削平、寸毛不生的瘦弱灵鹤在归望山外转来转去的样子。 那时便知此女胆大,却没想到她在男女之事上也如此能豁得出去。 ——这正是他们合欢宗需要的好苗子啊! 反倒是这些家伙—— 素年似笑非笑地睨了众弟子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脸皮如此薄?” “当然不只是这样!”弟子们连忙解释。 若饶初柳仅仅如此,他们顶多是被问到时心中有些古怪罢了,并不会当一回事。 合欢宗功法特殊,外出猎艳是弟子们修为增长的主要方法,但在外难免容易结怨,惹了人追杀,就不得不躲在宗门暂避风头,这时候为了保持修为,师兄妹之间也少不得双修之事,虽进益极缓慢,但聊胜于无。 然后,饶初柳又抱着她的厚册子来了! 这小书呆在学习上痴性得很,先前他们实在受不了她没完没了的问题,就都糊弄她说她已经全会了,教无可教,她信了,但又说什么“理论会了,实践也不能落下”之类的话,恳求他们双修时,能让她在隐蔽处观看。 这对其他修士或许是种冒犯,但对他们合欢宗的弟子而言,却不是问题,偶尔他们兴致上来,根本就不在乎旁边有没有人,都能幕天席地胡闹一番,更别说饶初柳请教的态度着实诚恳。 要不是男修们都怕她在榻上研究‘长短对效果的影响’、‘如何从外貌判断持久程度’之类的问题,只凭饶初柳那张在合欢宗众美人中都算出类拔萃的漂亮脸蛋,他们也很乐意亲自助她奠基。 但谁能想到她只是看,也能出幺蛾子? 他们在布满纱帐的床榻上交缠,她抱着她那本厚册子,双目晶亮,缩在角落里刷刷刷落笔;他们贴着冰冷的玉璧碰撞,她蹲在另一块玉璧顶上默不吭声,刷刷刷奋笔疾书。 他们——她刷刷刷—— 这还怎么做?谁还能做得下去! 有人曾好奇地借过册子观看,随意一翻,就看到如下内容—— 案例:封度师兄,佑安十八年三月初二,与银清师姐于灵兽园双修,首次半刻钟,比上次减少半个时辰;第二次两刻钟,仍未恢复平常的水准,疑似因灵兽狂奔而受到惊吓;第三次……没了,灵兽园寒丝猩猩大怒,将其二人抓起,驱逐出园。我将师姐师兄遗失的衣物送回,师姐师兄甚是欣慰,称赞我乖巧懂事,并叮嘱我“下次可以不必如此懂事”,面临损失仍不忘关心同门,师兄师姐果然心善! 总结:刺激有助于次数增加,但双修之际,务必在安全的环境内,防止功亏一篑。 被拉出来当范例的封度、银清:“……” 除此之外,册子上还记了些诸如姿势、反应之类的东西,这半年内每个在宗门双修过的弟子都被登记在册,他们注意到的、没注意到的表情动作统统包含在内,被她正儿八经总结出各种看着离奇细想还很合理的知识点,无一人幸免。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节 互相揭短的众合欢宗弟子:“……” 谢谢小书呆,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有羞耻心这种东西。 “咳咳!”素年以手掩唇,视线快速扫过银清、封度等弟子发苦的脸,努力维持矜持的大师姐形象。 “既然受不了,怎么不阻止?” 银清一袭蓝裙,袅袅婷婷从人群中走出,对素年盈盈福身,苦笑道:“回师姐,弟子们也想直言,但……实在不忍心。” “这倒怪了。”素年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如此心慈手软?” 合欢宗归属邪道,尽管不像邪道其他宗门那般动辄杀人炼尸,但素日手段也跟光明正大毫不相关。此时说话的银清,就曾有因人羞辱合欢宗就一夜吸干十八人的彪悍战绩,用心慈手软形容她,实在让人觉得荒诞。 但此时,谢客台上无一人发笑,银清更是长叹一声,讪讪道:“小丫头性子其实还算讨喜。” 饶初柳虽说整日抱着她那个厚册子问东问西,但行事作风并不招人厌恶,她来了合欢宗不过半年,就把所有人的喜好记在了心上,请教时都会亲自做了他们喜欢口味的点心,热情洋溢的送过来。她又会看人眼色,他们稍微表露不耐,她便识趣主动告退,从没给过他们主动赶人的机会。 就是平日碰到,饶初柳也会露出笑脸语气真诚地夸赞“原以为师姐昨日已经够漂亮了,没想到今日的师姐竟比昨日还要美上三分”“师兄今日新换的发冠实在威风”之类让人听了便心情好的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半年,又怎么能没一点情分?小丫头处处讨好,乖巧体贴,哪怕他们现在一见她拿着厚册子过来就头疼,也实在不忍心说重话撵她走。 天选合欢宗弟子! 素年心中叹服。 但同时,她也很能理解弟子们的想法,虽然她并没有被记录在册的风险。 迟疑片刻,素年收起狼牙棒,沉吟道:“如果我没记错,小师妹入门的功法是外面散修们常用的长生诀,修为是练气二层,如今可曾换成缠意覆?” 缠意覆是合欢宗的基础功法,不受修士本身资质影响,以异性修士阳/阴气奠基,奠基修士修为越高,奠基效果越好,甚至能洗涤本身资质。若得以采补元阳/阴,修为一夜之间连进几级都不离奇。 当然,采补的修士修为也不是越高越好,合欢宗宗史上便有一位化神长老为弟子奠基,致使那弟子爆体而亡的惨例。现在的合欢宗弟子下山规定便是由同门高一到两个大阶层的异性修士辅助奠基,效果嘛,自然比采补外宗修士相距悬殊,但胜在稳妥。 闻言,女弟子们古怪地看向男弟子们,几十个男弟子你推推我,我挤挤你,齐齐把一个粉衣男修拱到了素年面前。 粉衣男修瞪了同门一眼,施施然整理衣袂,朝素年拱手:“回师姐,还是练气二层,弟子们并不打算为小师妹奠基。” “封度,你这是什么话?”素年表情很不赞同,她扫了众男弟子一圈,道:“你们没人给她奠基,她怎么下山?” 封度狡黠道:“外面的修士又不是没法子验出修习缠意覆的人,小师妹如今这样,不正好卸下他们防备?以她的伶俐,但凡别犯了那股痴劲儿,采补元阳尚在的男修并不困难。” 素年看着面前这些师弟师妹提到饶初柳时无奈又隐隐带着自豪的表情,有些好笑。 她想了想,纠结道:“练气二层,低了点。” 封度傲然道:“许师姑祖在上,只要小师妹亮出魂符,谁敢对咱们合欢宗弟子下毒手?” “大师姐也别小瞧了咱们小师妹,她可是引气入体不久,便跨越万水千山,从西域赶来咱们归望山的!”银清斜了封度一眼,不自觉挺直胸膛,打趣道:“只要她别采补时突然拿出那厚册子,跟人家说什么‘我想用这个姿势’之类的话,以她平常的性情,谁能猜出她是合欢宗弟子?” “噗——”有人笑出了声,紧接着,众弟子都笑了起来,连素年想到弟子们刚刚的描述,都没忍住跟着乐了。 一片欢腾中,天边忽然响起一个欢悦的清脆女声:“师姐,师兄——” 素年循声抬头。 蔚蓝晴空,绵绵云层,一只顶着碧色圆帽的胖灵鹤正振翅飞来。 穿着水碧色纱裙的少女盘膝坐在它身上,左手抱着半臂长的白皮书册,右臂高高抬起,笑容灿烂地朝他们挥手。她荡过云层,朝他们这边俯冲而来,窈窕的身姿像是漂浮在河边白絮中的一弯柳枝,容貌清丽,眉眼弯弯,让人一看,心情就不自觉明亮清爽起来。 “她怎么追来了?” “月溪太没用了,咱们都提前排演过,她都没绊住小书呆的脚!” 身后弟子们不自觉退后一步的动作跟窃窃私语声,让素年迅速反应过来少女的身份—— 新入门的小师妹,饶初柳。 第2章 下山倒霉蛋 饶初柳一看师兄师姐们看向自己时隐隐带着愧疚的放松眼神,就知道事情成了。 就如她计划中那样,在证明自己具备自保能力以及将宗门必修功法、术法都已烂熟于心后,负责审核弟子下山资格的管事必不会顶着几乎全部弟子的意见让她按规矩奠基之后才下山。 而这个人是掌门谢云烟、大师姐素年或其他师姑师姐,结果都不会有多大区别。 压下心中的窃喜,饶初柳跟着素年师姐去传承塔点魂灯、血契魂符,又被银清师姐等人拉着,像只陀螺般在归望各峰支取了未来五年的月俸灵石,出行的法器、丹药跟画符工具等。 她全程眼神迷茫,被人牵着走,似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按规矩,外出弟子最多只能提前领取未来一年的月俸,安全回来后才可将期间拖欠的月俸一并领回。 但出于不想让她反应过来的目的跟微妙的愧疚,没谁对饶初柳这独一份的待遇有意见,所有人配合着在几个时辰内便给饶初柳办完了所有下山的准备,并将她簇拥着直接送到了山门结界处。 所有人都说了两句叮嘱的话,送上践行礼,把饶初柳一大一小两个储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饶初柳感动地泪盈于睫,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哽咽道:“师姐,师兄,要不我还是过段时间再下山吧,我舍不得——” 众弟子霎时如鸟兽散。 “哎呀,我炼制的一炉美肤丹好像快出炉了,我得赶紧去守着,小师妹,我就不送你了!” “我饲养的那窝灵鸽好像今日便能孵化出来,可不能让月溪那条馋嘴灵蛇偷偷吞了,小师妹,你外出可得注意安全,早日回——早日奠基!” “我——” 不多时,饶初柳面前便只剩素年。 “小促狭鬼。” 素年噗嗤一笑,走上前,揉了揉饶初柳的发顶,由衷道:“其实她们挺喜欢你的。” 身后的胖灵鹤茂茂忍不住‘隔啊’两声,跟它签订过灵宠契约的饶初柳听懂了它的吐槽:“喜欢什么啊,送瘟神似的。” 饶初柳没理它,微微仰头,朝素年甜甜一笑:“素年师姐,我知道的!” 饶初柳身高一米六八,真的不矮,偏偏素年师姐身高估摸着至少一米七五。 所以还是该做两双增高鞋垫吧? 小姑娘仰着脸看她,双眸明亮,满眼都是倾慕。 素年心中发软,倒是明白银清这些人为何不忍心当面拒绝她了。 她饱经世故,也清楚面前的小师妹远没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但这正是她最欣赏饶初柳的地方,“小师妹,你猎艳时注意安全,遇到危险时,赶紧亮出魂符。” 素年顿了顿,骄傲道:“至少在咱们月琅洲,敢得罪咱们许师姑祖的人不多。” 饶初柳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 放眼整个月琅洲,谁不知道合欢宗太上长老许嬅光有多护短! 就在几年前,一名合欢宗弟子被一邪道的化神修士虐杀,许嬅光闻讯勃然大怒,带领自己的相好们在其宗门外集结,逼迫对方宗门交出这人,将其挫骨扬灰、神魂俱灭后,放话整个修真界: “我宗弟子若有错,可打可骂不可杀,禀告本座,本座自会管教,一定会给你们满意的交待!但若我宗弟子无错,谁敢欺辱她们,海角天涯,本座誓报此仇!” 听说这件事后,饶初柳蹲在湖畔盯着自己的脸看了片刻,果断出发,历经两年半才从西域赶来了合欢宗所在的东域。 靠着难以埋没的美貌,她很容易就拜进了合欢宗。 只可惜许师姑祖身为修真界顶流,常年不回归望山,饶初柳来了半年,也没机会瞻仰她的风采。 素年看得好笑,又叮嘱道:“不过你出门在外,还是得谨慎些,若事不可为,换一个目标便是,咱们月琅洲的男修多得是。” 饶初柳深以为然地点头应是。 其实素年不提,她也清楚许师姑祖的威慑顶多用来保命,但对方若废她丹田、砍断她手足,许师姑祖想来也不会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 但能保命就是很大的金手指了嘛! 何况,素年师姐说的没错,能助她奠基的男修多得是,实在不必跟硬骨头浪费时间。 大致有多少呢? ——厚厚一本。 跟素年道别后,饶初柳走出结界,揉了揉笑僵的腮肉,一屁股坐在对着溪水自照的胖灵鹤背上,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本黄皮书册,翻开,郑重铺平,然后拿着炭笔就开始勾勾画画。 茂茂狐疑地扭头看她:“这里都没外人能让你提问,你还拿出这破本子干啥?” 饶初柳头也不抬,哗啦哗啦翻页:“挑个倒霉蛋。” 茂茂:“???” 饶初柳挑得很慎重。 她是一名穿越者,十八年前胎穿到这个世界上。 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不幸的是,她出身穷苦,既没有金手指傍身,又没有隐藏身份,还一如既往的亲缘浅薄,亲人在她幼时就因猫妖袭村死绝了。但幸运的是,在这个不科学的世界里,她拥有修炼资质,虽然这资质差到即使她比寻常人更刻苦修炼,也时至今日都没突破到练气三层。 若按部就班修炼长生诀,那些寿尽也没能突破筑基的散修就是饶初柳的未来。 饶初柳当然不甘心认命,于是她认真研究,找到了三条改变资质的路。 一,灵石开路,用天材地宝淬炼己身; 二,修炼邪术,这倒不需要什么本钱,只要狠得下心能做出抽魂、放血之类的事即可。 三,拜入合欢宗,靠采补提升修为。 第一条对饶初柳而言没什么可行性,她没钱,也没实力进入产出那些天材地宝的绝地。但不管是第二条还是第三条都有很大的问题,她自知不是好人,也没打算当个好人,但目前为止,她还有点底线。至于第三条……距离太远,她实力差,又没钱进传送阵,根本没把握能平安到达。 但如果冒着一时风险赶路,能得到金大腿长期庇护,这很值得! “绯闻、修为、性格、年龄、相貌……” 饶初柳心中默念着,手指落在其中一页纸上。 邬崖川,星衍宗掌门首徒,年青一代的正道魁首。 修为金丹大圆满,年龄二十七,性情温柔和善,洁身自好、从未有绯闻,据说相貌也颇佳。 “修炼功法……”饶初柳点头,继续往后看。 缠意覆是最温和的采补功法,动用时会抽取采补修士丹田内的所有灵气,但不会损其境界根基,只要对方修炼的不是童子功,修炼几日灵气就回来了,不会结下毁人道途的大仇。 邬崖川修炼的是星衍宗的传承功法自在神典,具体修炼步骤未知,但修炼此功法的修士并非每个都无道侣,可见并非童子功。 最让饶初柳心动的是,邬崖川三十岁时便会转修无情道的传闻已久,星衍宗却从未辟谣,可见千真万确。 她得手后,就立刻逃回归望山,躲到邬崖川转修无情道之后!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节 届时他断情绝爱,往事随风过,又岂会在意她这么个小小污点? 饶初柳‘啪’一下合拢了名册。 天选冤种,就他了! “茂茂,起飞!” - 半月后,泷水镇。 刚下过一场雨,坊市多半铺子还大门紧闭着,不时有从头到脚裹得严实的百姓行迹匆匆地穿梭在开着门的铺子里,踩在湿滑的地面上时,便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四十六、四十七……” 老乞丐屁股浸在软烂的湿泥里,没骨头似的倚在距离城门六丈的城墙上,闭眼数着经过他的脚步声,眼皮被晒得红彤彤,整个人看上去惬意极了。 数到六十一时,一阵‘啪嗒’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身前。 老乞丐忽然感觉眼皮一黑,“叮当叮当”的金属跟瓷器碰撞声与“咯咯咯”的叫声交鸣,他耳朵动了动,睁开眼,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笑嘻嘻的蹲在他身前。 这少年身形消瘦,生得其貌不扬,穿着土灰麻衣,风尘仆仆,手里还捏着一只……冠子明显被利器削掉的秃顶肥鸡。 老乞丐没忍住多看了肥鸡两眼。 肥鸡的黑豆眼对上老乞丐的视线,羽毛霎时膨胀了一圈,喋喋不休的‘咯咯’声骤然高亢,听在少年耳中,便是一声抓狂的尖叫:“混蛋柳柳,你看到他眼神了吗?我就说这么丑的鸡会引人注意吧!” 饶初柳掂了掂肥鸡的重量,心道它引人注意肯定不是因为丑。 但作为一个好主人,饶初柳还是善解鸡意地把茂茂翻转过来,把它臀朝前夹在腋下,朝表情略显古怪的老乞丐憨厚一笑,问道:“老伯,打听件事,最近镇子里是不是有仙人来过?” 邬崖川靠星衍宗威势与其力压同辈正道弟子的本领拿到正道魁首的美名,但做实这个名誉却是凭借他数年来惩恶扬善的事迹,往往哪里有邪修跟妖鬼作乱,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这对饶初柳而言,有很大的操作性。 她行动前就打探清楚,邬崖川目前恰好在东域游历,她就找在外专门负责搜集情报的颜芷师姐要来了东域近几年发生怪事的各地资料,最终选择了泷水镇。 泷水镇近一年内,每旬都有一人失踪,初时并未引起人注意,近两月才被泷水镇人察觉,引起骚乱。如今泷水镇的有钱人大多都跑了,剩下的大多是抛家舍业后去了别处也没活路的普通人。 按照月琅洲的规矩,一旦出现这等诡异之事,首先要上报当地官府,若解决不了,再请附近的修真门派出手。 而泷水镇附近的小宗门岚越宗前些日子已经派人来过,却无功而返。 本地修真门派解决不了,那让更有能力的修士来解决,不是很合理吗? 饶初柳搓了搓这几日因不断传讯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对老乞丐笑得越发憨厚。 老乞丐瞄了眼破碗中的两枚铜板,竖起手掌。 饶初柳笑脸垮了,伸手拿起破碗,又把铜板倒回自己手里,起身就要往城内走。 老乞丐看得瞠目结舌,立马抓住她麻衣下摆:“小子,哪有你这种给了乞丐钱还往回拿的?” 饶初柳拽着自己衣摆往外扯:“老头,哪有你这种拿钱不办事,还狮子大开口的?” 肥鸡放弃挣扎,把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饶初柳跟老乞丐讨价还价了几句,最终把价格定在三文钱。她从用来伪装的钱袋中摸出一个铜板,跟手里攥着的那两枚一并放到碗里,老乞丐似是担心她又抢回去,立刻端起碗,倒进了自己胸口的衣裳破洞里。 他很有情报贩子的觉悟,道:“半月前来了一伙修士,自称是岚越宗的,不过在泷水镇转了几圈,什么都没抓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又失踪了一人,他们就灰溜溜走了,有城外的小乞丐听到他们说要请什么魁过来,应该就是能处理这事的修士。” 这老头怪不简单的么。 饶初柳不动声色地瞄了他腹部隐隐露出的疤痕一眼,懊悔道:“什么?那我岂不是来晚了?” 老乞丐打量她一眼:“你想拜进仙门?” 饶初柳挺直胸膛:“不行吗?” 老乞丐啧了一声:“那得有资质,而且。” 他眯着眼,嘲笑道:“你年纪太大了。” “如果您没听说过年纪大的天才,那一定是我还没来。”饶初柳不以为意,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老乞丐旁边:“老伯,你快说说,那个什么岚越宗的人往什么方向去了?我现在追,还能赶上吗?” 老乞丐乐了:“你小子脸皮真厚,不过,脸皮厚好啊,说不定还真能叫你办成了。” 他看热闹般出主意:“你也别惦记那个岚越宗了,他们连泷水镇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还得给那什么魁上报,你就等那什么魁来了,再想法子跟他打好关系好了。” 饶初柳立刻顺杆爬,说了几句憧憬未来的话,又央求那老乞丐帮自己盯着些,等那人来了,就去城南的破庙门口给她放三颗石头。老乞丐趁机索要十文钱跑腿费,被她讨价还价,还到七文,两人才各自满意的约定好了交易。 城南有一个荒废了的山神庙,神像都塌了半截,山神爷自己都不能自保了,旁边居然还立着一个写着‘恩公’的长生牌位。香案上的供盘很干净,但里面却是空的,大概被在这里歇脚的人吃了去。 茂茂伸着脖子看了一圈,跳到地上,自觉运起小风卷除尘:“邬崖川真会过来啊?” “十之八九。”饶初柳的语气很笃定,见茂茂扭头盯着她,豆豆眼里满是问号,她蹲下笑眯眯地招手,待肥鸡晃着小短腿走近,她才压低声音道:“等你收拾出个能住人的地方,我再告诉你呀!” 茂茂倏地弹起,一翅膀朝饶初柳小腿拍去,她灵活躲开,一溜烟跑出了山神庙。 饶初柳让茂茂在庙里躲着等老乞丐过来,自己则在泷水镇中转来转去,为迎接邬崖川到来做准备。 还不到五日,破庙门口就多了三块石头。 饶初柳依照交易去城门口把七文钱交给老乞丐,抱着茂茂,快速穿过大街小巷,跳进一户小院。 合欢宗有一种特制灵器叫千幻,能改变佩戴者的长相、声音跟气息,在伪装方面可以说是神器。只有一个无伤大雅的缺点,一旦启动,过五天才能再次调整,在这之间,便是主人失去意识也会维持千幻设定的模样。 除非被拿出体外,否则不会掉马。 临来时,掌管藏器阁的银清师姐经不住饶初柳撒娇,给了她两个,正好她一个,茂茂一个。 那些失踪之人的共同点便是都长得不错,现今泷水镇中最漂亮的就是这户刘姓人家的独生女,若邬崖川真有传闻中那样思维敏捷,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找过来了。 饶初柳快速更换完衣物,就开始用千幻调整容貌。 对于邬崖川这种难以长期发展的目标,她不打算用自己本身的容貌,从脸型到唇形,从眉毛到发型细细描绘,只保留三分底子,再将原本微微上翘的眼尾拉至下垂,原本清丽灵动的面容霎时覆上了纤弱无辜之态。 这是一张标准的清纯小白花脸。 饶初柳盯着铜镜,缓缓勾唇。 如邬崖川这等天之骄子,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仍坚定要修无情道,可见并不好色。既然对他而言,哪种类型的美人都不重要,不如就顶着一张最容易轻视也最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的脸,徐徐图之。 准备就绪,没多久,墙外便响起脚步声跟一个殷勤的男声:“仙人,这就是刘老三家。” 紧接着,“哐当哐当”的砸门声响起,那男声抬高了声音,语气骤然变得颐指气使:“刘老三,开门!” 这户刘姓人家住的是个小两进的院子,前面的倒座房被改成了杂货铺子,后面则是人居住的地方,五间房围着中间的庭院。 饶初柳站在院中,听着前面铺子里,刘老三喊了句:“来了来了!” 然后就是门板被卸下来的声音,刘老三唯唯诺诺道:“里长,您怎么来了?” “不是我是谁?”泷水镇里正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紧接着,他声音又带了殷勤:“这两位可是真仙人,会法术的!你刘家祖坟冒青烟了,仙人看上你闺女了,还不把她叫出来!” 里正的话一出口,顿时有一人急切道:“什么看上他女儿?我们是为了失踪案来泷水镇的,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 里正明显不信,敷衍道:“是是是。” 忽然,一道清润的男声响起:“刘老板,我们在泷水镇查证,发现失踪者不论男女老幼,俱相貌不凡。刘姑娘同样身俱美貌,按这样的规律,也很危险。” “所以,可否让我们见见刘姑娘?” 刘老三迟疑道:“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里正骂骂咧咧:“你这人咋这么没眼色,仙人还不是为了保护你闺女,才要见的?就是真看上你闺女又怎么样?仙人长得比你闺女还俊,你闺女不吃亏——” 垂挂在门框上的帘子被一把撩开,看上去三四十岁的男人手拽着帘子,愣在门口,一双吊梢眼直勾勾盯着院落中。 “啪——” 他身后的两人也透过帘子撩开的空隙瞧见了院中的场景。 荆钗布裙的纤弱少女立在门前,脚边木盆微微摇晃,似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话,她眼神惶然,宛若雨后山荷花般秀丽清雅的面容上浮现出局促之色。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两步,细白的手指攥着衣角,低头朝他们福身行礼。 一行一动,如弱柳扶风,让人见之生怜。 饶初柳悄悄抬眼,视线略过眼神几乎想把她吞下去的里正,看向门帘后那两位青年。 两人一绿一黑,皆身材高挑,面容俊朗,观之年龄不过二十左右。 黑衣青年长得白净俊俏,浓眉大眼,眉宇间有着专属于少年的朝气。他抱刀而立,看饶初柳的眼神很明显有些惊艳,当着里正的面,脱口而出:“里正你眼瞎吧?竟能说出我比她俊的鬼话!” 红铃长刀——星衍宗荆南,修为金丹六层。 饶初柳视线从黑衣青年抱着的刀上扫过,目光落在他身侧的绿衣男子身上。 “荆南,现在看来,我们方向也不一定正确。”绿衣男子说道。似乎意识到饶初柳正盯着自己,他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礼貌颔首:“刘姑娘。” 荆南疑惑道:“什么意思?” 绿衣男子心平气和地回答:“我们如今无法见到已经失踪的人,但像刘姑娘这样的绝色,泷水镇应该并不多见,若行凶者真以相貌选择目标,刘姑娘是等不到我们的。” 他嘴上夸赞着饶初柳的相貌,但眼中无波无澜,看她跟看刘老三无任何区别。 荆南看着约有一米八五,已经够高,他比荆南还要高上一寸,相貌清俊,头顶玉冠,身着一身毫无花纹绣样装饰的湖绿色劲装,束腰右侧挂着一柄笛子大小的银白色锐器,形状像是箭矢,实际上却是一把长枪。对比主人的朴素,它看上去就要精美多了,枪身雕满玉线云纹,枪尖锐利,主人转动身体时,银光凛凛,似能刺破长空。 正是邬崖川的本命灵器银枪存正。 邬崖川本人的气质跟他锋芒毕露的本命灵器完全不同。 资料上说他侠肝义胆,性情如春风和煦,能让人不自觉心中信服,即便是邪道修士也很难讨厌他。 邬存岐也确实仪态从容温和,举手投足风度翩翩,但就饶初柳直觉,此人给她的感觉,比起春风更似被阳光晒过的清泉,温和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无法从看似清澈的湖面窥其深浅。 饶初柳盯着他,心中发沉。 她好像,选错人了? 第3章 娇羞刺猬精 “不对啊!” 看呆了的里正忽然一拍大腿:“刘老三,你闺女哪儿去了?这姑娘谁啊!” 荆南惊诧道:“这不是刘姑娘?” 邬崖川表情却并不惊讶,只淡声问:“刘老板,令嫒在何处?” 刘老三没听懂:“什么哎?” “就是说你女儿!”荆南又瞥了表情已经从警惕变成迷茫、俨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娇柔姑娘一眼,心生同情,再看向刘老三时,声音拔高道:“你女儿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这姑娘究竟是谁?”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节 刘老三表情发苦,支支吾吾地背台词:“这是我亲侄女,当然也姓刘,她爹娘没了,来投奔我的。” “我闺女、我闺女……” 他羞臊地低下了头。 刘老三是跟饶初柳交易来帮她演这场戏的,他给饶初柳一个合理的身份,饶初柳除了给他一颗银珠外,还要替他女儿承担风险。原本他只是贪图银珠才将妻女送去岳家,并不相信什么顶灾的说法,没想到仙人还真来了。 在场几人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刘老三不是专业骗子,饶初柳对他可能有的表现早有预料。她暗暗催动灵气,少女的面色嘴唇霎时泛白,无措地看向刘老三:“三叔……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老三不知该作何反应,低着头没出声。 “还能什么意思!他想让你当替死鬼呗!” 石板“咔嚓”裂开,却是荆南把大刀连带着刀鞘一起插进了石板中,他瞪着刘老三,咬牙切齿道:“你才收留她这么几天,就让人家给你女儿当替死鬼?你对得起她父母吗?” 饶初柳扭过头去,默默流泪。 她眼角余光打量着邬崖川,比起义愤填膺的荆南,他相当冷静,别说是产生保护欲了,他脸上甚至没有半点怜悯的情绪。 果然不好骗啊。 饶初柳正心中思忖,突然,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微不可察地侧头,就看到了里正此刻正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她,浑浊老眼中是令人作呕的痴迷。 饶初柳立刻反应过来这正是加强人设的好机会。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瑟瑟发抖的畏惧模样,下一瞬,邬崖川走到了荆南身侧。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所站的位置恰好将饶初柳挡在身后,隔绝了里正不怀好意的视线。 刘老三硬着头皮演:“……她,她又不一定会死。” 荆南勃然大怒,刚想怒斥刘老三,邬崖川的手便压在了他肩上。 他并不像荆南那么激动,但语气中带着些凉意:“抉择在她不在你。” 饶初柳怔了怔,但只是一瞬,她就再度露出了惊魂未定的神情。 邬崖川就是这时候转过了身,他微微俯身,平视着她:“刘姑娘,你先前或许不知情,但现在应该已经听明白了,安全起见,你要不要先跟在我们身边?” 金丹结的早,让邬崖川这张如湖光山色般的俊雅面孔维持在了二十岁。但与明显还带着少年意气的荆南不同,邬崖川眸中的冷静平和跟周身萦绕着的沉稳气质,让人清楚地认知到,他已经是个很成熟的男人了。 饶初柳垂眸避开他的注视,用帕子擦去泪水,讷讷道:“那我堂妹……” 邬崖川看了她一眼,道:“我会传讯让师弟去刘夫人娘家蹲守,姑娘不必担忧姐妹安危。” 荆南把刀拔出来,重新抱在怀里,视线在饶初柳跟邬崖川脸上游移,面露不解。 饶初柳没错过荆南的表现,却猜不出他在不解什么,于是她暂时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感激看向邬崖川,红着脸,伸手去抓他的衣角:“你是仙人,我、我听你的。” 她指尖几乎是擦着邬崖川衣角过去,落了个空。 意料之中的防备心强。 饶初柳面色适时泛白,抬头却见邬崖川走出去几步后,才站定,转头望着她,语气仍然温和,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言间的疏淡:“那好,刘姑娘,我二人暂且还没找到安全的地方,劳烦姑娘在家中稍等。” 里正眼珠转了转,迫不及待道:“仙人这几日可以住在寒舍!” “就不劳里正费心了,我们要保护的并非只刘姑娘一人,贵宅只怕容不下。”邬崖川推辞了里正的建议,看向满脸不以为意的荆南:“荆南。” 荆南会意,笑嘻嘻地走到饶初柳身边,递给她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箓:“刘姑娘,这是平安符,你千万别离身,遇到危险时它能护你一个时辰,届时我会赶回来救你。” 饶初柳睫毛颤了颤,任谁都能看出她脸上的失落。她双手接过符箓,声音低低的感激道:“谢谢仙人。” 荆南笑了下,跟邬崖川一起往外走,路过里正时,顺手拽起他后衣领子将人也扯了出去。 邬崖川撩开帘子走了出去,荆南却在帘子边上停了停,头也没回,潇洒一扬手,就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像是长了眼般掉在了刘老三脚边,又将另一块石板砸出了裂纹。 饶初柳定睛一看,是一块巴掌大小的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银光从袋口泄出,竟都是银珠。这一袋子银珠,别说赔偿地板了,买下这户院子都绰绰有余。 “赔你的地板。”他说着,撩开门帘,推着里正,加快脚步跟上了在外等待的邬崖川。 真大方! 饶初柳心里啧了一声。 隔着院墙,她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荆南:“七哥,你说我比你差在哪儿?怎么咱俩站一块,桃花找你不找我?” 邬崖川道:“你若有意找道侣,可汇报你师父,请他为你安排。” 荆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刘姑娘长得真好看,你真没——” 邬崖川语气中含着警告:“荆南!” 荆南声音郁闷:“女子清誉重要是吧,好好好,我不说了……” 走出小巷,邬崖川脚步微顿,侧过身,定定看向刘家院子所在的拐角。 荆南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好奇道:“七哥,你在看什么?” 邬崖川转头打量着他的神色,冷不丁问:“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荆南跟他对视,满眼清澈的愚蠢,迟疑道:“我……应该看出来什么?” “没什么。” 邬崖川注视他三秒,收回视线,问清里正下一位潜在被害者的住处,大步离开:“走吧。” 榆木脑袋就是得吃点亏,才能学聪明。 天边染上橘黄,饶初柳坐在窗前,支着下巴默默背书打发时间,等待的这几个时辰,已够她将《灵物全书》默背出三分之一。 茂茂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一翅膀拍在她脸上,‘咯咯’叫道:“你在想什么?” 饶初柳冷不丁被打断了思路,抬手调整了下茂茂头顶逼真的鸡冠帽,正想着继续默背,院中忽然响起极轻微地“扑通”声。 饶初柳闻声看去,就见荆南站在庭院里,看着她,笑嘻嘻地招了招手。 果然只有他一个人。 饶初柳压下眼底的笑意,打开门,走到了荆南面前。 荆南视线下滑到她怀里,纳闷道:“刘姑娘,你抱只鸡做什么?晚膳有人供应的。” 茂茂勃然大怒,拼命伸脖子想啄荆南一口。 饶初柳忍住笑,把它按在怀里,解释道:“不是用来吃的,它……” 她揉了揉茂茂的脑袋,失落道:“它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 肥鸡顿了顿,不挣扎了。 “还挺有灵性。”荆南纳罕地瞅了茂茂一眼,手中忽然出现一张信纸,两指夹着掷出,信纸就精准的卡在了门缝中,饶初柳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略显潦草的字迹: ‘人,我带走了’ 饶初柳默默盯着那扇门前积灰的门槛,又瞅了眼只剩边缘露在外面的信纸,没吭声。 她巴不得荆南别跟刘老三碰面。 但荆南显然误会了她这眼神的意思,小声道:“刘姑娘,我看见你那个三叔就来气,你要是想跟他道别,我就去外面等你。” “不用了。”饶初柳抱紧拧脖子瞪荆南的茂茂,低声道:“他又不在乎我的生死。” 她难得说了句实话,但荆南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怜悯,他说了句“刘姑娘,得罪了”,就揽住她肩膀,足尖一点,跳到了墙上:“荆北!” 他背在身后的大刀自动出鞘,悬浮在墙边。 荆南带着饶初柳站上去,她刚站稳,刀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饶初柳被风吹地睁不开眼,又不敢动用灵力,灵力在体内调动,外人还看不出来,若浮出体外,傻子也知道她身份有异。她想提醒,但张口就是一阵风灌进来,呛得她想咳嗽,偏偏前面的荆南突然大叫了一声:“爽!” 饶初柳:“……” 好在她也没吹多久冷风,就看到了城北赵宅的高墙翠瓦。大刀降落在巷子里,等他俩走下来,自动插回了荆南背后的刀鞘。 荆南领着饶初柳往外走,他边走边叮嘱:“有危险的人都被安顿在一个院子里,刘姑娘,先委屈你一下,等明日我们把背后搞鬼那家伙抓到,你就安全了。” 饶初柳点点头。 “对了,刘姑娘。”荆南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停住脚步,转过头,压低声音:“我没敲门就跳进你三叔家里,跟带你飞过来这两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看着饶初柳又点头应下,他才眉开眼笑地带着她穿过暗巷,朝赵宅正门走去。 走到正门台阶下,荆南忽然又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记住我刚才的话啊!” “……”饶初柳保持怯懦的表情,敷衍地点点头。 她抬眸朝门内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邬崖川。 他正站在垂花门前,跟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说着话。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邬崖川淡淡朝这边看了一眼,视线似有一瞬凝滞,就又回过头跟男子说起话来。饶初柳注意到中年男子点点头召来旁边的小厮,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小厮点头哈腰,快速离开了。 荆南松了口气:“走走走,我送你进去。”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沉没,云霞漫天,两人走进大门,刚要往里走,就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从抄手游廊中疾步走来,直到走到饶初柳身前,才停住脚:“这位姑娘——” 她挂着标准的微笑脸,目光刚落在饶初柳脸上,呆了呆,紧接着就又恢复了笑脸:“姑娘请跟我来。” 饶初柳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心中有些猜想,朝邬崖川看去。 她视线刚在邬崖川脸上停留一息,他就似有所感地转过头,眼帘轻抬,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微微颔首。 饶初柳怯怯看了他一眼,福身,睫毛轻颤,双颊飞红,再逃避地迅速低下头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任谁看了,都会知道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偏偏邬崖川视线没在她垂眸时自然露出的姣好侧颜停留半分,打完招呼,就挪开了视线。 饶初柳心中一梗。 她倒没指望邬崖川对她有什么想法,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泷水镇忽然出现一个美人,他都不多怀疑几分、多留意几眼吗? 要不还是换个目标? 饶初柳垂眸掩下眼底的凝重,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怯懦,转头看向荆南。 对方背对着邬崖川,朝她挤眉弄眼地做口型:“千万别说!” 饶初柳想了想,金丹大圆满跟金丹六层之间的差距可能会让奠基时的修为少涨一级,还是坚持一下吧。 她含情脉脉朝邬崖川背影望了一眼,轻声跟荆南告别,跟着丫鬟离开。 丫鬟将她领到一个小院,推开门,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又指了指明显是被刚搬来的妆奁:“姑娘请坐,我为姑娘梳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节 为什么要梳妆? 饶初柳压下疑惑,把茂茂放在一边,坐在妆奁前,目光就对上了一面铜镜。 啊,她捏脸的手艺果然也跟她美貌同一等级呢! 饶初柳先是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才感觉到不对劲,她头顶似乎有些头发在张牙舞爪的支棱着。她偏偏头,才发现用来绾发的木簪已经要落不落,脑后像是招了风灾,通了电般缭乱。 饶初柳愣住,饶初柳陷入沉默,饶初柳感觉窒息。 她认为的自己: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x 邬崖川眼里的她:起猛了,看到成精成了一半的刺猬精出门炸街了√ 沉默片刻,饶初柳抬手,在身后丫鬟震惊的目光中,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 第4章 试探赵府 作为泷水镇中仅存的大户人家,赵家的丫鬟也比寻常的小户女吃得好,打扮更光鲜,粗衣陋食难养美人的道理谁都知道。 然而从第一个人失踪至今已有一年半,赵家却未曾丢失一人。幕后黑手总不会害人还挑剔籍贯良贱,或是惧怕赵家这个出了泷水镇便毫无存在感的家族。 邬崖川跟赵员外旁敲侧击几回,对方都打着哈哈,意图将此事糊弄过去。眼见着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线索,邬崖川也不多纠缠,带着满脸写着‘我没做亏心事’的荆南回了赵家安排的客院。 他们客居的院落就在那些潜在受害者隔壁,方便他们近距离保护。 房门关闭,邬崖川坐下,看向磨磨蹭蹭不肯往他面前凑的荆南,“说吧,这一路的经历。” 荆南原本不想说,但被师兄兼表哥的邬崖川冷淡扫了一眼,便觉膝盖隐隐作痛,手也泛酸,只好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说完,荆南垂头丧气,等着被罚。 却没想到,邬崖川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在他于凡人城镇御刀而行这件事上。 他微微蹙眉,像是遇到什么费解的事,“她真没问过你什么?” “问什么?”荆南疑惑。 他似是想起什么,面露恍然,偷偷瞄了邬崖川一眼,干笑道:“刘姑娘脸皮薄,又跟我不熟,怎么好意思私下问我七哥你的事情嘛……” 邬崖川:“……” 邬崖川眼神霎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沉吟片刻,他起身敲了敲荆南的脑袋,径直开门离开。 荆南追在邬崖川身后两步,刚想问他去做什么,就听见一道破风声,他下意识抬手,一枚玉简便落到了掌心,上刻《邪道禁术记载》。 “失踪之人生不见人死不见骨,你留下来,明日天亮之前将记载需要骨肉、精血的禁术尽数抄录出来。” 荆南如遭雷劈,再抬头时,院门前已经没了邬崖川的身影,“七哥!!!” 饶初柳摸了摸耳朵,疑惑地朝外张望了一眼。 身侧的丫鬟莲儿轻轻把她的脸摆正,“看看,可还满意吗?” 饶初柳欣赏地看着自己精心捏的脸,笑道:“刚才就看出姐姐手巧,要不是亲眼见着,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借着束发的功夫,她小嘴叭叭地对莲儿凑近乎,左一句“姐姐眼光真好,身上的莲花甚合姐姐的气质”,右一句“我听姐姐声音柔美清亮,可有什么养嗓子的法子”,直把人哄得红光满面。 还没一炷香的时间,莲儿看饶初柳的眼神已经像是看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翠初妹妹。”莲儿唤着饶初柳新起的假名,热情提议道:“仙人带回来了将近二十多人,现在都在一个院子里,那院子虽是我们赵家除主院外最大的一个,但挤了这么多人,怕是拥挤,不如你这两天跟我一起住?我自己一间房呢!” 饶初柳早就不动声色地套了话,知道她是赵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之一。 她其实无所谓住在什么地方,但邬崖川要保护那些潜在受害者,便不会住的太远。 “仙人安排我们住在一处,说不定另有用意呢?莲儿姐姐担心我,可我也不想给莲儿姐姐添麻烦。” “也是。”莲儿明显对饶初柳的话很受用,想了想,她低声道:“我跟大客院的管事环儿关系很不错,等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叫她多看顾你几分。” 饶初柳笑得很甜:“谢谢莲儿姐姐!” 她们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赵宅各处都挂起了灯笼,做工精美的莲花型灯笼悬挂在房檐、树梢,散发浅红色的微光,本该美不胜收,但在蓊郁的庭院中,却显得有几分诡谲。 还未走到拐角,饶初柳怀里的茂茂就轻啄她手臂,“柳柳,看前面。” 饶初柳依言看去。 邬崖川正提着灯站在不远处的榕树下,静静看着她。 微风拂过,树上、手中的灯笼同时被吹动,一侧淡红,一侧昏黄,照得青年修士清俊的面庞明暗交错。 ……这也太像恐怖片的氛围了。 饶初柳心中腹诽。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邬崖川走过来,低声道:“刘姑娘,可否跟我聊几句?” 终于来了。 饶初柳面色晕红,乖巧的点了点头。旁边的莲儿偷偷朝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对邬崖川福了福身,加快脚步溜走了。 “……”饶初柳默默抱紧了茂茂。 不是她忽然怯场,邬崖川明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莲儿一走,她就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压力朝她笼罩过来。 他是不是偷偷放开修为压制她了? 饶初柳狐疑。 邬崖川对着莲儿的背影道了声谢,然后转过头看着饶初柳。 他声音轻柔,语气却很严肃:“舍弟性情直率,向来不拘小节,若先前那一路他未顾及姑娘的感受,我要对姑娘说声抱歉,希望刘姑娘原宥。” “仙人说的这是什么话?”饶初柳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有些不赞同,但对上目光的一霎,她又飞快垂下眼帘,面上红霞愈浓,“荆仙人善良豪爽,翠初该多谢他的照顾才是。” “姑娘言重了。”邬崖川抬眸,目光落在饶初柳手上。 少女手型虽美,但指节有些变形,指尖、掌心都带着薄茧,并非常年练功握武器所致,应该只是干多了粗活。但她这张脸—— 邬崖川视线不动声色地上移。 似是察觉到他的打量,女孩睫毛轻颤,含羞带怯看了他一眼。 莲花灯下,她白皙娇美的脸也如一株半开半放的水莲,覆上了鲜妍的红。 邬崖川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饶初柳抬眼,就见他别过脸去,面色有些许沉凝,像是对她有些不喜。 “……”她心里不由感慨这人果然是修炼无情道的好苗子,眨眨眼,好奇道:“不过,两位仙人竟是兄弟吗?” 邬崖川重新转过头来,道:“姑娘似乎很意外?” 饶初柳仔细盯着邬崖川的眼睛,他也正看着她,眼神仍旧平静,没有审视,当然也读不出任何情绪,似乎这个人所言所行只是表面上那样简单,并无任何深意。 但她心知肚明,他在观察她是否跟此案有关。 她嗫喏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们长得不像。” “亲戚。”邬崖川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又道:“姑娘毕竟非泷水镇人,身边无亲无故,又在此时陷入这种危境,若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或者受了委屈,尽管找荆南道来。” “那怎么好意思呢?”饶初柳抱紧了茂茂,赧然道:“两位仙人已经够照顾我了,荆仙人给我平安符还带我过来,您——” 邬崖川微笑,语气却波澜不惊:“在下姓邬,刘姑娘叫我邬真人便是。” “邬真人。”饶初柳顺从地按照邬崖川的意思改了口,羞涩道:“邬真人又心细体贴,幸亏你叫莲儿姐姐为我梳妆,不然翠初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失礼了。” 一直保持安静的茂茂终于忍不住抖了抖毛,小声咯咯:“戏过了啊!” 邬崖川沉默着与她对视,眼中闪过审视。片刻,他收回视线,淡淡道:“刘姑娘言重了,梳妆一事,是赵员外吩咐,莲儿姑娘出力,姑娘把功劳归功于我,在下受之有愧。” 油盐不进! 饶初柳都有些怀疑他现在已经在修炼无情道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月琅洲修炼无情道的人不多,但每个都举办过大典,目的自然是知会所有修士——若谁在得知此人修炼无情道后还要纠缠,乱其道心,被杀也死不足惜! “邬真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赵员外是该被感谢,莲儿姐姐也该被感谢,可您同样该被感谢啊!”她心弦稍松,飞快瞥了邬崖川一眼,低下头,小声道:“邬真人,你以后……” 肥鸡在她怀里又打了个哆嗦,饶初柳悄悄收紧胳膊,按得茂茂动弹不得,语气却羞涩至极,像是鼓足了勇气:“可以叫我翠初,翡翠的翠,初一的初。” “刘姑娘。”静静等她说完,邬崖川仰头看看天色,转过身,轻抬一侧手臂,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平静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刘姑娘,请。” 他像没有听到饶初柳的话似的,朝前走去。 饶初柳跟在邬崖川身后,他没有回头,但走路的速度不急不缓,路过黑暗的犄角旮旯时,他走路的速度就变得更缓慢一些,碰到不平坦的地面时,他还会很自然地垂下手臂,把灯笼放低,贴近地面,让她能清楚的看见。 但只要她试图加快脚步,邬崖川的步伐便会增大,始终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三尺左右。 饶初柳垂眸深思。 她设计邬崖川做自己的奠基目标,主要因为他是金丹大圆满修士中年纪最小,脾气也最温柔。年纪小就意味着阅历低,比那些几百岁的老狐狸好搞定;温柔就代表即便她失败被抓包,他也不至于杀了她。 但现在看来,她的准备还不够。 这人心防实在太重,她始终没能在他身上看到半点真实的情绪,连厌恶、烦躁都没有。 饶初柳一路维持黯然神伤的模样,隔着三丈远走在他身后。她暗自思考激出他真实情绪的办法,一个个想法浮现,又一一被自己否决,直到被邬崖川送到一处宽广的院落中,也未能想出行之有效却不会引火自焚的办法。 邬崖川跟院中的丫鬟介绍了饶初柳的身份,对丫鬟道了声谢,又跟饶初柳礼貌道别后,就提着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中。 丫鬟道:“刘姑娘,跟我来。” 饶初柳盯着邬崖川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夜色中,才凝重地收回视线,跟着丫鬟往院落中唯一没亮灯的耳房走去。 她刚踏进房门,院落外的树叶顿时飒飒作响,熄灭的莲花灯下走出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绿色身影,手中提着黑黢黢的灯笼,眸中不带任何温度,看向半掩的房门。 丫鬟打了火折子,走到桌前点了蜡烛。 火光轻轻摇曳,屋内的一切清晰起来。狭小的房间里放着已经铺了被褥的木板床,桌凳、盆架、面盆、木桶、不成套的茶壶、茶杯等一应俱全,角落里还有一个放满了干草的破木盆,显然是给茂茂准备的……鸡窝,不可谓不贴心了。 饶初柳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功劳。 果然,丫鬟视线在饶初柳脸上定了定,笑道:“难怪莲儿怕你会被欺负。” “原来你就是莲儿姐姐的好姐妹环儿姐姐?”饶初柳脸上适时露出惊喜的笑,她视线在屋内一扫,被烫到般收回视线,手足无措道:“我……真是麻烦两位姐姐了!” 饶初柳想讨好什么人时,除了在极少数人那里不奏效外,向来无往不利。 虽然环儿比莲儿难哄许多,但在她连环彩虹屁的攻势下,原本有些警惕的环儿也目光和软许多。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节 得知饶初柳因梳妆错过了晚膳,环儿还特意去膳房要了碗阳春面,嘱咐她吃完把碗筷放在桌上,才关门离开。 她走后,饶初柳从缝在亵衣内的储物袋中摸出不知是哪个师姐送的能验毒的珠子在碗边晃了晃,见珠子没发热,才拿出一只兽食盆,把面条跟兽粮一起倒进去,放在茂茂面前:“吃吧。” 茂茂自打到了泷水镇就一直窝在山神庙懒得动弹,大概是被这半月昼夜不休的赶路累坏了。它把脑袋埋进兽食盆,暴风吸入,没多久,兽食盆中就变得干干净净,连一根面条都不剩。 它晃了晃脑袋上几乎跟真鸡冠无异的红帽子,单脚站在干草堆中,盯着吞了颗辟谷丹就从旁边的木桶中舀了水,利落洗碗的饶初柳,“咯咯”道:“柳柳,邬崖川明显不吃你这一套,你打算怎么办?” 饶初柳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在桌上,拿出一块黑布,这房间没有窗户,她便只罩在门上。 “来都来了,总不能还没努力就放弃吧!”嘴上这样说,饶初柳还是拿出了灵灯跟黄皮名册,开始研究:“现在走,不合适。” 她只是想通过嫌疑引起邬崖川的注意,但要是真被当成嫌犯,就把自己玩进去了。 茂茂歪了歪头,分析道:“是不是因为你那些表情太做作了,他被恶心到了?” 哪里做作了,分明很美! “怎么可能!”饶初柳矢口否认,“那些表情动作我都用聚影珠录下来反复练习过,经过师兄们多次验证,直到每位师兄都说我见犹怜为止!你看着尴尬是因为你熟悉我真实的性格,但邬崖川以前又不认识我!” 饶初柳这两辈子都没撩过汉,但她擅长察言观色,她敢发誓,师兄们说她已经演技精妙时的眼神非常真诚。 茂茂道:“你不会被他们糊弄了吧?明显你每一句话都假里假气,一点都不真实!” 饶初柳道:“才怪!我明明每一句话都很真诚!” 茂茂反问道:“把人家好心送来的面喂给我吃的那种真诚?” 饶初柳侧过脸,朝它狡黠地眨了眨眼,“你知道的,我最是在意你,把环儿姐姐送的面给你吃,既没浪费环儿姐姐的心意,也让我的好茂茂填饱肚子,一举双得,这还不真诚?” 茂茂不吭声了,半晌,它缩着脖子,别扭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何邬崖川会来。” 饶初柳这几天用这个答案吊着它又是学打鸣又是控制风力大小,眼看着快吊不动了,饶初柳也不打算再拖延:“正邪两方有一条关于凡俗界的协议,元婴及以上修士不可扰凡。” 柔和的灯光下,她握着炭笔,表情认真地写写画画:“岚越宗再怎么不起眼也还是有些高阶修士的,在泷水镇作乱的修士若是不守这条协议,为了脸面,他们也不会请外援。” “但他们既然请了,就证明已经发现了些端倪,那人要么实力高强却还没突破到元婴,要么背后有他们得罪不起的势力。岚越宗想要祸水东引,在这个时间点,还有谁比背景强大又热衷管闲事的邬崖川更合适?” 茂茂努力理解这些话,但等它再想问什么时,饶初柳已经振笔疾书起来。 它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良久,久到茂茂都睡着了,端坐桌前的少女侧目瞥它一眼,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翌日卯时不到,大客院就有人醒了。 隔着墙壁,模糊的“吱呀”的开门声刚响起,耳房中的饶初柳活动了下筋骨,有条不紊地将桌上她花了半晚上制成的符箓、名册全部收进储物袋,还不忘了催促茂茂:“打个鸣!” 茂茂猛鹤幽怨,道:“不要吧!” “快些,不然就迟了!”饶初柳倒水洗了把脸,又重新整理了下头发,练气修士还很弱小,但也算初步脱离凡胎,她每三天睡两个时辰已经足够满足需求,“是时候展示你新学的技能了!” “我就知道只要学了,你就非让我用上!”茂茂抱怨道:“下次我可再不学了!” 说完,它瞪了饶初柳一眼,扯着脖子“咯咯咯”的叫了起来。 茂茂叫了三遍,就停了,饶初柳逗宠成功,心情颇好地利落收拾好自己,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疏漏,才把茂茂留在屋里,端着碗筷出了门。 庭院里人不少,三两成群地站在一起,却都神色恍惚,偶尔交谈几句,没多久就又不吭声了。 饶初柳一出来,这些称不上多惊艳却也眉清目秀的男男女女就循声看来,庭院寂静片刻,紧接着爆发出一阵议论。 “她怎么没事?” “我表妹三个月前就失踪了,她比我可漂亮多了,但也没这姑娘这么好看。” “难道是别处来的?这不是找死吗!” 也有人压低声音,窃喜道:“那咱们今天是不是都安全了?” 饶初柳像是没感受到这些人话里言间的惊诧跟恶意似的,环顾四周,朝他们友好一笑。 她表现的毫不在意,反而让里面有些恶意的人感觉无趣。周围人的声音蓦地变小,除了几个还在盯着她看,其他人都移开了视线。 饶初柳牢记自己的人设,面上倏地浮现落寞,垂着头,一副不知做错什么的模样。 环儿恰好走进院子,见状,连忙走过来接过饶初柳手中的碗筷,又拉着她走到角落里,给她指了下孤零零站在石榴树下的姑娘:“刘妹妹,你昨天不是说想以后去山上采药维持生计吗?你可以去问问沈姑娘。” 环儿被卖进赵家之前跟这位姓沈的姑娘是邻居,沈姑娘父亲生前是个郎中,经常带她进青水山采药。后来她父亲去世,沈姑娘也以此为生,只是后来有一次遇到意外差点死在山上,被一个仙人救下送回泷水镇后,她才不再进山。 环儿道:“沈姑娘一提这个,别人就以为她在说谎,但她回来那天我亲眼瞧见过。” 饶初柳跟她道了谢,就走到沈姑娘旁边。 沈姑娘对她的到来很明显有些拘谨,但等饶初柳提起青水山,她就变得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就开始讲怎么碰到仙人又是如何被他所救下的,尤其说到仙人长相、穿着、言谈举止时,沈姑娘更是双眼亮晶晶的,堪比前世的疯狂追星少女提到自己偶像时的样子。 饶初柳艰难从她嘴里套出青水山的地形,但没两句,就又被她把话题拐到恩公身上。 说完,沈姑娘感慨道:“可惜恩公当年救下我就离开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在庙里给他立了长生牌位,每月去上香。” “……”饶初柳道:“山神庙?” 沈姑娘惊喜地看她:“刘妹妹也去过?” 谁会在这种庙里上香啊?饶初柳提醒道:“沈姐姐怎么不去人气高的庙宇供奉?山神庙里你放的供品应该都被人吃了。” “若不是实在饿了,哪有人会吃供品?”沈姑娘笑道:“那些供品与其坏了,倒不如给人果腹,也能为恩公增加一分功德。” 她又叹:“不过前几日没空,这两日又进了赵府,算起来足有五日没去供奉,也不知那些指望着供品活下去的人怎么样了。” 饶初柳顿时感觉她整个人都冒着金光。 不多时,环儿领着几个婆子过来送早饭,婆子们把装着馒头、菜、跟米汤的几个木桶放到墙根下就走了。饶初柳松了口气,果断跟意犹未尽还想拉着她继续安利恩公的沈姑娘告辞,凑到环儿身边,手脚麻利地帮着她一起放饭。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比她还会吹彩虹屁的。 果然,真的跟假的就是不一样。 饶初柳唏嘘着,舀着米汤往排队的人碗里放,一片道谢声中,夹杂着荆南的感慨:“我还以为刘姑娘从前在家中是被娇养着呢,没想到干活这么利索,简直像是曾在膳房干了十年杂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端着米汤的人迟迟没走,饶初柳抬眼,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 邬崖川拿开放在荆南肩膀上的手,从容绕过米汤队伍,停在石榴树下,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他直视着饶初柳,抿了抿唇,没像之前那样颔首后挪开视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显然,他就是过来找她的。 第5章 风起小众 环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不由分说,抢过饶初柳手中的木勺,轻轻推了推她:“快去吧,别叫仙人久等。”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已经吃上了,也只有几个还排着队等待米汤。饶初柳朝环儿扬唇一笑,加快脚步朝邬崖川走去,直到将将距离石榴树七尺,才放缓脚步,仰头看着他:“邬真人,你是在等我吗?” “不不不,是我们找你。”没等邬崖川回答,荆南就笑嘻嘻地从她身侧探出头。与此同时,邬崖川手指轻抬,饶初柳感觉到一道无形隔膜将周围人的咀嚼跟低语声隔绝开来。 ——隔音术。 饶初柳装作毫无察觉,讷讷道:“那,二位仙人找我做什么呢?” “这个嘛——”荆南脸上的笑凝固一瞬,瞄了邬崖川一眼。邬崖川顿了顿,问道:“刘姑娘,今早有人来报信,昨夜刘季松把宅子卖出去,带着细软连夜出城去了。” 连祖宅都卖了,走得够坚决啊! 饶初柳绞着手指,低声细语道:“他应该是去三婶家跟三婶和妹妹团聚了。” 她垂着头,语气中满是被抛弃后的失落跟无助。一瓣红艳艳的榴花落在她鬓间,又擦着女孩莹润饱满的面颊掉落在地,被风轻轻一卷,就难以抗拒地飘走了。 邬崖川没看出破绽,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压下眼底疑色,正色道:“他到了刘夫人娘家,就接上家眷一起走了,我师弟暗中护送他们的时候听说他们要去云岭城……”他顿了顿,道:“刘姑娘,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没跟刘老三碰面的好处这不就来了。 “我也不知道……”饶初柳眼中倏地泛起泪光,苦涩道:“我这样的女子,在哪儿还不是一样呢?” 荆南讪讪一笑,道:“抱歉啊刘姑娘,若非我不打招呼就带你走,你也不会被丢下。” 她擦拭眼泪,摇头道:“跟仙人有什么关系呢?三叔若不是为了盯住我,早就走了。” 荆南松了口气,态度热情起来:“刘姑娘,不如你去安和城定居吧?那是距离我们宗门最近的城池,里面都是我宗弟子的凡人亲眷跟散修们,邪修跟妖兽都不敢去那里,对你来说绝对安全!” 邬崖川瞥了他一眼。 合欢宗邪修.饶初柳满眼期待,她小心翼翼瞥了邬崖川一眼,忐忑道:“真的吗?可我在那里也是举目无亲,又不熟悉那附近的环境,我去了能做什么呢?” 荆南一时语塞。 邬崖川又扫了荆南一眼,才道:“我们在城中有些朋友,为你找一份活计并不困难。” “或者,你也可以从赵员外手中买下刘季松的院子,按月还钱即可。”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纠结,片刻,她仰起脸,朝他看过来,双眸明亮,直白道:“如果我去安和城,能再见到你吗?” 荆南看向上空,认真观赏满树榴花。 饶初柳努力模仿着沈姑娘提到恩公时的样子,自觉能像个七八成。 邬崖川脸上还挂着浅淡的微笑,语气也温和,却像是没听出她的期许,道:“应该不能,在下常年修炼,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去安和城一趟。” 三五十年。 ……好小众的数字。 练气二层的渣渣饶初柳只觉心口被邬崖川用存正戳了个窟窿,她攥着拳,垂死挣扎道:“可是,邬真人,我从没去过安和城,我好害怕,你……能不能陪我去一次?” “在下会请师弟送姑娘过去。”邬崖川温声宽慰她,道:“师弟们都很可靠,刘姑娘,你不必担心在路上会遇到危险。” 饶初柳:“……” 我谢谢你啊! “咳咳咳。”荆南捂着嘴,猛地咳嗽起来,面部肌肉直抽。邬崖川抬手拍拍他的肩,微笑道:“喉咙痒就去喝水。” “一会儿去、一会儿去。”荆南也不尴尬,又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饶初柳:“刘姑娘,我可没七哥那么忙,等泷水镇的事情解决了,我可以送你去安和城啊!” 邬崖川没有再看荆南,他挺直腰身,手背在身后,面上还挂着微笑,看着饶初柳的深褐色眸子却含着些许冷淡,“如果姑娘打算去安和城,不妨静候几日,待此间事了,自有人带你离开。” 三五十年…… 饶初柳心里反复咀嚼这个数字,低落地跟两人道了声谢,脚步沉重地走回了耳房。 她轻轻关上了门,就捂着脸扑到了床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节 金丹大圆满了不起啊?寿元长了不起啊! ——还真了不起。 早晚她也要风轻云淡跟别人说出不过百年千年之类的话! 饶初柳抖着肩膀,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茂茂从鸡窝中跳出来,“咯咯”道:“怎么了?你哭什么?” 它语气难掩关切,饶初柳就悄悄抬起半张脸。她表情虽有些幽怨,但脸上清清爽爽的,哪有半滴眼泪。 茂茂沉默片刻,气道:“你在房间里还搞这死出,邬崖川当面都不乐意看你,背后还能用神识窥视你么!” 演戏演全套嘛! 肥鸡还在“咯咯咯”地低声抱怨,饶初柳听得两眼发直,索性默背《灵物全书》,心中开始有点怀念从前的小乖鹤。 她是从西域往东域赶路的时候碰见茂茂的。 它那时很狼狈,身上最值钱的鹤顶红跟翎羽都被人切走拔走了,看上去像是一只瘦鹅,被捆着在地上挣扎,旁边还有个散修磨刀霍霍。饶初柳其实没啥同情心,但看着又瘦又丑的小家伙在土里扑腾着挣扎,伸长脖子泪眼汪汪对每一个路过的人哀鸣求救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就掏空身上的所有灵石将它买下来,跟它结了契。 从那时候起,一人一鸟就相依为命,没路费了就去附近的城镇表演杂耍,打工赚钱。为了省钱,她俩常常住破庙,睡山洞,饥一顿饱一顿。但就算过着那样的日子,茂茂也没想过离开她,睡觉都得蜷缩在她旁边。 饶初柳想想当初皮包骨头、浑身没毛的瘦灵鹤,再看看旁边啰嗦的肥鸡,忽然笑了。 啰嗦就啰嗦点吧,总比战战兢兢好。 大概是为了近身保护这些人,邬崖川跟荆南待在院子里没走。饶初柳做戏做到底,也就一直趴在床上,背了《灵物全书》又背《修真通史》,饭都没出去领。环儿敲了两次门,大概是想叫她吃东西,饶初柳隔着门弱弱说了句“谢谢环儿姐姐关心”,并没开门。 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饶初柳正考虑着再背《常见符箓大全》还是《基础丹药配方》,门前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听其足音轻重,应该是三个人,三个女子。 饶初柳立刻摸了把水沾湿被褥,大力揉肿双眼。她刚做完这些动作,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莲儿在外面说:“刘妹妹,开开门,我们夫人请你过去呢!” 这个时间段,赵夫人找她? 饶初柳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脸,扭头跟茂茂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才打开了门。 站在她门前的正是三个女子,莲儿、环儿跟沈姑娘。 莲儿看见她的脸,同情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翠初妹妹,快跟我去吧,夫人正等着你跟沈姑娘呢!” 饶初柳没动,她是来采补男修的,可不是来找死的。 她疑惑道:“赵夫人找我做什么呢?” 莲儿解释道:“这段时间咱们泷水镇不是来了两次仙人?夫人很想见见,但碍于清誉,只得放弃。恰好又有人提起沈姑娘遇仙之事,夫人便让我请沈姑娘过去聊聊天,还说若真是善仙,就帮沈姑娘为仙人建庙供奉呢!” 饶初柳不解道:“那我呢?” 莲儿笑得很自豪:“是我告诉夫人,沈姑娘自己来这里,恐怕会紧张,不如找个人陪陪她,顺便跟夫人提了你几句。” 她热情道:“我们夫人大方,翠初妹妹你那么会说话,这次就多说点!若是能哄得我们夫人高兴,她指缝里随便露出点儿,就够你好几年的嚼用了!” “……”饶初柳由衷道:“莲儿姐姐,你人还怪好嘞。” 莲儿谦虚地摆摆手,表示这都不算什么。 沈姑娘也笑道:“幸亏刘妹妹陪我一起,我见了赵夫人,只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着沈姑娘双眼发亮的模样,饶初柳很怀疑这个说法。 她正筹措着拒绝的语言,坐在石榴树下的荆南冷哼了声,双臂环胸,不悦道:“我没听错吧?你们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么?都入夜了,竟然还有胆子乱跑!” 莲儿道:“仙人,不是乱跑,我就带她们去主院,亥时之前,就把她们送回来。” 荆南反问:“若你们在这短时间内遇到危险呢?我们去救你们,剩下的人不管了?” 旁边的几扇门悄悄打开了条缝,饶初柳余光瞥见,一双双眼睛正盯着她们。 莲儿为难道:“可是我们夫人……” 荆南道:“你们夫人要听这些事,什么时候不能听?沈姑娘明天白天会突然失忆吗?” 邬崖川这次没阻止荆南发挥,沉声道:“此事确实不妥,还请几位姑娘顾惜己身。” “莲儿姐姐,抱歉,我就不去了。”邬崖川的话正中饶初柳下怀,遥遥望了邬崖川一眼,面上的意动之色自然转为坚决。她拉住莲儿的手,顺势将荆南送的平安符悄悄塞进她袖口。 荆南面色微缓,揶揄地看了邬崖川一眼。 莲儿瞥着饶初柳,眼神中的热络淡了下去,她说了声“我知道了”,就出了院子。 旁边的沈姑娘咬了咬唇,忽然朝门口跑。 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饶初柳冷漠地想。 但顶着邬崖川的视线,她还是满脸忧色地拽住了沈姑娘,道:“沈姐姐,你去做什么?” 沈姑娘坚定道:“刘妹妹,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能为恩公建庙的机会了!” 说完,她推开饶初柳的手,追了上去。 荆南也没拦着,他看着沈姑娘跑出去,冷笑道:“怎么哪里都有这种作死的人?” “幕后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冲着沈姑娘来的,就算她不去,也会有其他办法引诱她。”邬崖川的视线扫过饶初柳,小姑娘正惊惶无措地站在房门口,脚步微微挪动,一副想追又不敢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拍拍荆南的肩,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荆南,你在这里保护其他人,我去赵夫人院外守着。” 说完,他就跟了上去。 邬崖川一走,原本安静无声的门缝里顿时响起抱怨声:“仙人都说不让她们出门,那个沈疯子还要走,害得仙人不得不跟上,真是会给别人找麻烦!” 其他屋里的人也都跟着附和,环儿嗤笑一声,凑到饶初柳旁边,压低声音道:“沈姑娘走的时候,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以为沈姑娘失踪了,他们就能安全。这会儿看少了个仙人保护,才不高兴呢!” 饶初柳瞥了面露不悦的荆南一眼,道:“环儿姐姐不怪我?” “怪你什么?本就不该出去的!”环儿叹了口气,道:“你别怪莲儿,她真是好心,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毕竟先前不知在夫人面前说了你多少好话,自觉没脸去答复夫人倒是真的。” 饶初柳道:“莲儿姐姐回去不会挨罚吗?” “那应该不会,我们夫人平时脾气挺好的。”环儿说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凝固。紧接着,她转移话题道:“你一日未进食,不如我再去膳房给你要碗面?” “不用了……”饶初柳刚想再说几句感激的话,就见荆南不断地朝着她招手。 环儿也瞧见了,目光担忧地瞥了饶初柳一眼,就走开了。 饶初柳刚走到荆南身旁,他就迫不及待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凳子,放在旁边,拍了拍:“刘姑娘,坐啊。” 她坐下,荆南就设了个隔音术,道:“刘姑娘,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饶初柳道:“荆仙人只管说。” “你不是管我七哥叫邬真人吗?以后也叫我荆真人就好了!”荆南笑道:“我是想请刘姑娘帮忙打听下赵夫人的事情,毕竟,我跟七哥都是男子,赵府的人没那么配合。” 饶初柳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尖叫。 刺眼的白光一瞬间照亮了泷水镇的半边天,赵宅更是亮如白昼,让人睁不开眼。远处的惊叫声、疾奔声此起彼伏,点点火光映在阴云笼罩的夜色中。小院中倒是安静,透过门缝,一双双眼睛慌张畏惧地往外看。 一道遁光划破黛色长空,朝城外而去。 整个赵宅在此时似乎变成了泥沼,在或紧张、或畏惧、或崩溃的嘈杂声中,饶初柳站在院中遥望着天空,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何只有一道遁光? “该死!”身旁的荆南恨恨骂了一句,紧接着,他飞快布下结界罩住院子,离开了。 “刚才那事你就当我没说,刘姑娘,你赶紧回房去吧!”回到耳房,饶初柳顿悟:若遁光是幕后黑手的,便是邬崖川反应不及时;若遁光是邬崖川的,便是幕后黑手早有准备,以其他的方式离开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 不管哪种可能,对方在跟邬崖川交手之后还能逃走,想来实力即便比邬崖川差,也差不了多少。 第6章 血毒山神庙 赵宅里哭嚎着闹了一宿。 但外面吵闹,院子里却静悄悄,也不知那二十几人是睡着还是吓到了,直到天光大亮,也没人出门。 饶初柳捧着黄皮名册研究一宿,外面没动静,她也乐得躲在房间里装鹌鹑。 眼见旁边吃完兽粮的茂茂张嘴就要打鸣,她一把捏住它的嘴,低声吓唬它,“今天先别打鸣了,外面正乱着,不一定有心思顾及这边。这院里的人听到你叫,指不定会想吃了你!” 茂茂一翅膀扇开她手腕,抱怨道:“我好歹是一阶灵兽,那些凡人伤不到我!” 饶初柳拍拍它脑袋,意味深长道:“也是,说不定你能混一个‘鸡大王’,被供奉起来呢!” 她们曾经路过一个村庄,那村里便供奉着一个喜欢吃素的“虎大王”。 茂茂想起那只灵虎被无数村民跪地求子的画面,恶寒地抖抖毛,又一翅膀扇在饶初柳小腿上,气呼呼地扭过头,不说话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耳房的门就被“砰砰砰”敲响了。 环儿在外面叫道:“刘妹妹,快醒醒!” 饶初柳把茂茂推进床底,打开门,还没等寒暄,环儿满脸惊慌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拽,“刘妹妹,快跟我去救人,再晚一点,莲儿的命怕保不住了!” “等等!”饶初柳挣扎着回身关门,就又被环儿拉着跑出了院子,“莲儿姐姐怎么了?” 环儿边跑边给她讲昨夜发生的事。 昨日沈姑娘跟着莲儿回了主院,初时屋里气氛颇佳,路过的奴仆都能听见欢声笑语。后来忽然有一瞬间,里面的声音消失了,守在院外的邬崖川破门而入。那时屋里的其他人已经死了,赵夫人正对莲儿跟沈姑娘行凶,邬崖川顿时冲上去跟其搏斗,赵夫人打不过他,被其一枪斩断手臂后,在屋内消失。 饶初柳猜测屋内是被安装过一次性的单向传送阵——邬崖川大概是判断出传送阵的准确位置,追了上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整个主院中只剩莲儿跟沈姑娘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沈姑娘现在浑浑噩噩,已经说不出话。莲儿虽也惊魂未定,但却是唯一一个全须全尾从赵夫人手上活下来的人。 环儿急道:“老爷说其他人都死了,莲儿能活下来必是跟夫……那妖孽有所勾结,要把她一把火烧死!仙人正拦着,说在她身上发现了平安符的残灰,那个平安符——” “是我放的。”饶初柳道:“昨天莲儿姐姐过来时,我不放心,就趁机塞进去了。” 环儿感激道:“翠初妹妹,谢谢你!” 饶初柳笑了笑,这声谢她受之无愧。 两人一路狂奔,没多久就到了主院。 数十人把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环儿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让让,让我们进去!” 围观的丫鬟仆役闻声回头,看到环儿,就往后挤,给她们让开道路。环儿也顾不上感谢,拉着饶初柳就冲了进去。 大腹便便的赵员外正面色黑沉地坐在椅子上,瞪着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莲儿。荆南面色凝重地挡在莲儿身前,拦住了旁边几个手拿棍棒的小厮,目光还时不时落在旁边呆呆坐着、眼神痴愣的沈姑娘身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节 被吓傻了? 左侧地上铺着白布,被饶初柳跟环儿带进来的风一吹,露出了一张惨白的干枯人脸,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只剩一层皮贴在骨头上,一双凹进去的眼睛圆睁,直勾勾地望着上空。 饶初柳打了个寒颤。 身后响起一片吸气声,还掺杂着几声惊叫。赵员外的脸色更黑了,怒道:“吵什么?都给老夫滚出去做事!” 围在主院门口的众人轰然散开,连环儿都被人趁机拉走了。赵员外打量了正装作吓到脸色苍白、身体颤抖的饶初柳一眼,蹙眉道:“荆真人,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莲儿浑身一颤,转身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饶初柳。荆南也回过头,盯着饶初柳,缓声问道:“刘姑娘,保住莲儿姑娘性命的平安符,可是你给她的?” 饶初柳道:“是我。” 荆南又问道:“但莲儿姑娘不知此事,你是怎么给她的?” 饶初柳道:“我没告诉莲儿姐姐,直接塞进她袖口的,她那时心情不好,没有察觉。” 荆南朝她赞赏一笑,转头看向赵员外,表情顿时透露出几分厌烦,“赵员外,你听到了?你先前故意误导环儿姑娘以为平安符在莲儿姑娘腰侧,若平安符不是刘姑娘相赠,她不可能知道符灰的真正位置!莲儿姑娘是侥幸才能活下来,那家伙可没对她手下留情!” 赵员外嗤笑一声,看向饶初柳,“她一个丫鬟,你怎么舍得把平安符给她?” “赵员外!”荆南扬臂挡在饶初柳身前,不悦道:“刘姑娘是证人,不是疑犯,更不是你们家的下人!她来给莲儿姑娘作证,你没资格质问她!” “所以老夫也没让人压着她跪下。”赵员外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阴阳怪气道:“老夫就是想不明白,她怎么知道主院一定会出事,还把平安符给了这个贱婢?她不是也认识沈姑娘吗?怎么不把平安符给沈姑娘呢!” 荆南喝道:“赵员外!” “荆真人急什么?”赵员外耷拉着脸,鄙夷道:“老夫还当你们是多有本事呢?这院子里的丫鬟死得这么骇人,你们愣是没发觉,还说是什么大宗门的英杰,呸!” 荆南气极反笑,讥讽道:“这些姑娘体内早就被下了禁术,此禁术不激发就会潜伏在体内,中咒者与常人无异,只有心口会出现七颗连在一起的红痣。想让我们提前发觉?赵老爷乐见如此荒唐之事,姑娘们还不愿意损伤清誉呢!” 赵员外脸色顿时青青白白,旁边几个手握棍棒的小厮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抬眼。 七颗红痣?饶初柳瞥了眼被白布盖着的几处隆起,迅速反应过来相应的禁术名字。 ——血毒之术。 血毒之术是从公认邪道之首的擎天宗流传出的禁术,中咒者会在七日内将一身血肉凝成一颗血精珠,被施咒者用配套的术法一引,就将血精珠带出体外,中咒者顷刻毙命。这七日中咒者还活着,却已经相当于血精珠的容器,十分恶毒残忍。 不过解法倒不麻烦,只要每日喝至少八升水,熬过三日没被施咒者夺去性命,就能破开。 饶初柳看向莲儿。 知道是什么禁术,想来她这条命能保住。 眼见着赵员外恼羞成怒看向小厮们,似乎还想命令他们动手。饶初柳收起思绪,上前一步,怯声道:“我并不知道主院会出事,但这几日本就危险。我们有仙人保护,本就不会有事……我也不想沈姐姐出事,但我只有一张平安符,比起沈姐姐,我更想待我好的莲儿姐姐能平安!” 莲儿浑身一颤,伏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盯着她,哽咽道:“翠初妹妹……” 荆南看着饶初柳的眼神更加欣赏,道:“姑娘真是诚实纯善”,又转头看着赵员外,阴阳怪气道:“可惜啊,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的。” 赵员外实在不是个气量大的人,说不过他们,就把他们撵出了赵家,大概是还顾虑未归的邬崖川,没把住在那院子里的其他人赶走。他倒是不想放过莲儿,被荆南提着刀好一通威胁,才肯松口。反正他人傻钱多,饶初柳就顺便暗示他把莲儿环儿的身契都买了回来。 临行前,荆南去给那院子布下结界。 然后,连带着呆头呆脑的沈姑娘在内,他们一行五人跟一只鸡站在了泷水镇的街头上。 饶初柳抱着茂茂,看看一左一右扶着沈姑娘、眼神迷茫的莲儿跟环儿。最后,她目光落在了抱着刀、表情明显有些生无可恋的荆南身上,问道:“荆真人,咱们现在去哪?” “呃、先送沈……”荆南视线落在沈姑娘脸上,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纠结道:“她这样,也没办法照顾自己啊。” 沈姑娘六岁没了娘,七岁没了爹,孑然一身,被周围的人称为天煞孤星,没人肯接近她,院子里那些人都称呼她为沈疯子。 莲儿环儿正迷茫突然成了自由身,不知何去何从,闻言立刻表示自己愿意照顾沈姑娘。 饶初柳观察着荆南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猜到他想暂时把她们安置在沈姑娘家。 她不打算顺荆南的意:沈姑娘所住那条巷子难得没人搬走,有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被邻里的动静混淆,想逃都不一定来得及。而且,在独居姑娘家里勾引男子,也太不合适了。邬崖川那般注意避嫌,必不会在沈姑娘家停留。 虽然有换人的想法,但来都来了,没离开泷水镇之前,她还是想尝试采补邬崖川的。 想到这,饶初柳当机立断,抢在荆南开口之前,迟疑地问环儿:“环儿姐姐,你不是说你跟沈姐姐之前是邻居?你想回去吗?” 环儿怔了下,果决地摇了摇头。 饶初柳连忙说了声抱歉,转头看向荆南,一副要转移话题的样子,问道:“荆真人,沈姐姐这是怎么了?” 荆南答得很爽快:“智魂被那贼子抽掉了。” 似乎是怕她们听不懂,他又补充道:“就是你们常说的失魂之症。” 人体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智魂、心魂、意魂,分别掌管神智、情感、身体;七魄则是掌控着人体的各个器官。若不能及时找回沈姑娘的智魂,她早晚会变成傻子。 饶初柳知道在智魂找回来之前,最好用固魂术稳住沈姑娘魂魄不逸散,但别说她不会固魂术,会也不打算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便暗示荆南:“邬真人会把沈姐姐的智魂拿回来吗?沈姐姐还能恢复吗?” 荆南自豪道:“那当然了!” “……”饶初柳盯着他看了会儿,就又问道:“刚才我听你跟赵员外说什么禁术,那些尸体都是中了这个禁术吗?赵家其他人呢?莲儿姐姐跟环儿姐姐是不是都中招了?” 莲儿跟环儿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她俩恐慌的目光跟沈姑娘懵懂的视线同时落在荆南身上。 饶初柳顺势又期期艾艾地问荆南禁术的解法。 荆南招架不住地后退一步,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本书册胡乱翻起来——上面墨迹刚干,字迹缭乱,一看就刚完成不久。 他翻了半天,才给出解法。 “……”饶初柳确定了,这家伙大概就是那种脑袋里都长满肌肉的武夫型修士。 她拿捏着谈话节奏,声音柔弱,但步步紧逼:“荆真人,除了红痣外,这禁术还有别的特征可查证吗?喝水晚了会不会出事?” 荆南举手投降:“走走走,咱们先去客栈,你们进房间给彼此检查一下。” 这条街上就有一家客栈,几人刚进门,客栈掌柜就立刻招呼伙计,在柜台挂了‘客满’的牌子。 荆南诧异道:“泷水镇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客满?” “应该不是客满。”饶初柳把从周围井里打来的水递给莲儿三人,环顾整家客栈。一楼客堂没人,二楼有几个房间敞着门,一看就知也没有客人,很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她看向似乎也反应过来、表情烦躁的荆南,道:“这应该是赵家的客栈。” 掌柜干笑了两声。 “小肚鸡肠!”荆南冷笑一声,朝饶初柳几人招了招手,道:“走,咱们再去其他客栈看看,我就不信还能全都满客。” 事实上,还真就能。 五人几乎把整个泷水镇的客栈都跑了个遍,莲儿三人都被饶初柳劝喝水劝地跑了不知几趟茅厕,终于有个掌柜忍不住劝他们:“仙人,现在几乎大半个泷水镇都是赵老爷的,他不松口,没有客栈敢留您的!” 荆南诧异道:“什么?赵家这么富裕?” “从前没这么富。”那掌柜压低声音道:“自打咱们这里出了事,那些老爷们就都跑了,临走前把不带腿的家产都折价卖给了赵老爷。现在在泷水镇,别说那些本就是赵老爷的铺子,就算不是,咱们也不敢跟人对着干啊!” 这掌柜能说这些,就已经算是大胆了。荆南也没纠缠,带着饶初柳等人就出了客栈。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时,阳光正炙,莲儿三人跟着跑了一晌午又没吃过东西,这会儿站在街头被太阳一晒,就有些摇摇欲坠。 饶初柳瞄她们一眼,也踉跄着扶住墙壁。 荆南看看她们,转头就去旁边买了几张烤饼递过来。饶初柳接过烤饼,道了声谢,就听荆南叹了口气,道:“要不,咱们还是去沈姑娘家中?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确认你们有没有中咒。” 莲儿环儿正给沈姑娘喂着烤饼,闻言,环儿抿了抿嘴,算是默认。 两人都忍不住朝饶初柳看来。 只几个时辰,几人的主心骨就默默换了人。 茂茂幸灾乐祸道:“引人怜惜的小白花?” 大概这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吧,她这样优秀的人,很难被长期埋没的。 饶初柳惆怅地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就听到一声清越的男声如在耳边响起:“不可。” 微风拂过,一道柔和的银光忽然在饶初柳眼前绽开。 她下意识眯眼。 朦胧中,头顶玉冠的青年修士出现在银光熄灭处,凛冽的银白长枪在他手心举重若轻地转了一圈,便重新缩成笛子大小的模样,被邬崖川重新挂回了腰上。 擦身而过时,饶初柳闻到了一股极清淡的血腥味。 荆南一见他,顿时愁容尽去,迎上去,道:“七哥,那贼子可伏诛了?” 邬崖川显然无意在这里多说,摇摇头。他看着沈姑娘,单手掐起一个繁复的术法,指尖蕴起灵光,抬手隔空点进沈姑娘眉心。 正是固魂术。 这样冷门的法术,他做起来却很流畅,熟练至极。 邬崖川道:“我刚去了赵府,赵员外说请你们回去。” 荆南冷笑道:“不去!把我赶出来又叫我回去?谁稀罕在他那里!” 饶初柳正在脑海中琢磨邬崖川用的施法手势,见他目露探寻地看过来,也摇了摇头。 莲环三女当然也没什么意见,邬崖川便道:“不去也好,几位姑娘,你们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暂且落脚?” 荆南张了张嘴,邬崖川瞥他一眼,“你不要想着去沈姑娘家中了,她一个独居女子,若被邻里瞧见家中有男子出入,还不知得承受多少闲言碎语。更何况,沈姑娘附近邻里众多,若有危险,总不能连累无辜之人。” 莲环二人又下意识看向饶初柳。 邬崖川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也落在饶初柳身上。 饶初柳半点不心虚,想了想,笃定道:“我倒是知道一处地方很安全,赵员外的爪牙到不了那里。” 两刻钟后,众人站在山神庙前,看看弯折到几乎一碰就碎的门框跟屋顶都塌了半截的庙宇,沉默片刻,齐刷刷转头看向低着头、仿佛已经羞愧到无地自容的饶初柳。 荆南迟疑道:“刘姑娘,这……就是你说的,泷水镇最不受赵老爷影响的安全居所?” 她跟茂茂在这住了三天,连只鸟都不往这里落,怎么不算安全了? 饶初柳理直气壮地想着,嗫喏道:“我对泷水镇不熟,实在不知道哪户人家友善,可以借住。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里了,对不起啊。” 荆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清幽静谧,距离青水山近,出城不必经过城门,亦不会引起城内人警觉,多谢刘姑娘,这居所极好。”邬崖川淡淡瞥了荆南一眼,朝饶初柳微微欠身,道:“几位姑娘不妨先进去检查一下是否中咒。” 不等答话,他看向荆南,道:“荆南,我修缮门墙,你去带些干柴清水回来。” 他显然在表明两人都不会偷看,饶初柳了然,拉着从赵家出来后就一直保持拘谨的莲儿三人进了山神庙。 邬崖川看着她们进入庙门,就默默设下结界,将山神庙罩了起来。 两人站在结界外,荆南上下打量着邬崖川,视线在他微颤的左手上定住,蹙眉道:“难道那贼子很厉害?七哥你都受伤了!” 正道跟邪道这些年的关系一直紧绷,但彼此都有默契,元婴之上的修士不论正邪,不管立场是保护还是破坏,都不能叨扰凡人。以邬崖川金丹大圆满的实力,应该足够应对凡俗界的所有邪修。 “被阵法所袭罢了,无妨。”邬崖川探手摸摸倒塌了半截的院门,从储物戒中取出钉锤,就开始熟练地敲敲钉钉起来,道:“对方准备很充分,利用我破除阵法的时间,带着沈姑娘的智魂逃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节 荆南忽然灵光一闪:“姓赵的报信?” “多半是了。”邬崖川讶异地看他一眼,颔首道:“我虽在那……” 他垂眸,掩下眼底的愠怒跟痛色,语气沉重,“她身上打下标记,感应却断在一处山壁上,料想青水山不是她的巢穴,就是一处用以求生的密道。她身上恶业极重,先前失踪那些人多半已经丧生,但沈姑娘的智魂还在她身上,我等会儿准备再去青水山一探。” 荆南气恼地骂了赵员外几句,才疑惑道:“那你这会儿回来干嘛?” 邬崖川反问:“你知道血毒之术的解法?知道如何给沈姑娘固魂?” 荆南不服,嘟囔道:“固魂我不会,血毒解法那么简单,我才抄过,还能不记得?” 邬崖川拿着钉锤的手一顿,缓缓回头盯着他,道:“简单?” 荆南讪讪一笑,忙把饶初柳问的那些问题又鹦鹉学舌地重复一遍,感慨道:“幸亏刘姑娘细心,否则,这几个姑娘还不知能不能等到你回来呢。” 邬崖川眉头微挑,很明显有些诧异。 随即,他沉声道:“既然知道,等贼子伏诛,你就回宗门闭关,将邪宗禁术记载跟常见术法全录都抄写三千遍,交由戒律堂检查。” 荆南蔫了,但也没敢争辩,只道:“我去打水捡柴。” 邬崖川却叫住了他,道: “我走后发生的事情,你仔细说一遍。” 第7章 夫人修补 饶初柳把三人挨个检查了一遍。 好在除了莲儿心口无可避免的出现了七颗红痣,环儿跟沈姑娘都没中咒。环儿忙把她跟沈姑娘没喝完的竹筒都推给了莲儿。饶初柳起身说了句“我去告诉两位仙人”,就要往外走。 环儿叫住了她:“翠初妹妹,有件事我不知是不是想多了,你能帮我转告仙人吗?” 饶初柳道:“姐姐自己怎么不说?” 环儿握着竹筒,使劲往已经不想喝水的莲儿嘴里倒,笑道:“我不敢跟仙人说话。” 莲儿被一口水呛得直咳嗽,环儿又眼疾手快取出一张帕子,按在莲儿嘴上使劲揉了揉,责怪道:“这庙里只有一口枯井,咱们就这么点水了,你还浪费这一口!” “……”饶初柳看了眼下巴、人中都被揉红的莲儿,道:“环儿姐姐,你说吧。” 环儿要说的就是‘赵夫人’的事。 一年前,环儿还是主院的大丫鬟。有一日,赵员外忽然跟赵夫人大吵一架,随后,赵员外就把赵夫人身边的大部分丫鬟婆子换到了其他院落,只剩莲儿等相貌出众些的丫鬟还留在主院,再换进主院的丫鬟也都是赵家最漂亮那一批。 环儿道:“我之前也曾怀疑,但离开夫人院落那些人都没出事,莲儿又说夫人性情没变化,我便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莲儿推开环儿的手,忿忿道:“换人是老……赵员外的意思,夫人还求过情,我哪知道夫人是什么时候被那妖孽换的?” 两人吵了两句,又同时偃旗息鼓。 饶初柳本没心思掺和这事,但想到能借机接近邬崖川,就又多问了几句“赵老爷有没有纳妾”“夫妻两人关系如何”之类的问题。 莲儿跟环儿都一一答了。 饶初柳估摸着邬崖川若还怀疑她,必会再次出言试探,她先前引起注意的目的已经达成,实在不想再加重嫌疑。虽然她把刘老三家祖宗八代都问清楚了,但谎言就是谎言,一不小心就会在哪里露出破绽。 于是在两人惊奇的注视下,饶初柳“刺啦”利落撕下裙角,又往地上倒了水将积年灰土调成泥水,手指蘸着泥水就在撕下的碎布上条理清晰地记录起来。 她边写边思考: 赵员外一年没宿在主院,很明显知道夫人换了,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跟那个假夫人的一场合作; 他原本有三个妾,却都假借‘浪子回头’的名义放出去,后来也没人再见过她们,很可能这三个姑娘也已惨遭毒手; 主院的丫鬟大都在一年前就被赵员外染指,虽这一年多未被其骚扰,但很明显,那假夫人并不在意这些人是否具有‘贞洁’,但也并不愿意赵员外触碰自己的猎物,八成是个女修; 遇害者男女老少俱全,赵家丫鬟成了血精珠,那其他失踪者的尸骨呢?若只是为了血精珠,此人又为何要抽沈姑娘的魂魄? 写完后,饶初柳盯着字迹,一边快速把已知条件跟自己所知禁术比对,一边将碎布叠起来,顺便擦了擦手指,塞进衣襟。莲儿忍不住提醒:“翠初妹妹,字迹还没干呢……” 饶初柳“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拿出来,再打开时,上面娟秀清晰的小字已经糊作一团。她忍哭道:“我还想给邬真人看……” 茂茂忍无可忍地评价:“做作!” 莲环二人并不觉得做作,反而好意安慰她几句,又把之前那些话车轱辘般重复了几遍,确认饶初柳记住后,才松了口气,心道:‘翠初妹妹哪里都好,就是记性太差了些……’ 饶初柳往庙门走时,还能听到莲儿压低声音抱怨环儿:“你怎么能骗翠初妹妹?上次你还接待了那什么越宗的仙人呢!” 环儿道:“你懂什么?翠初妹妹心悦邬仙人,咱们得帮帮她!” 莲儿道:“真的?可翠初妹妹是凡人,记性还这么差!邬仙人拒绝她还好,若占完便宜又弃了她,那让翠初妹妹怎么活呢?” 还有这好事?真是借她吉言了! 莲儿道:“不行,我得拦住她!” 听到身后响起的窸窣声,饶初柳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下一瞬,莲儿似是被环儿按住了。 环儿没好气道:“我岂会不明白仙凡之别?上次岚越宗的仙人你也见了,显然像邬仙人跟荆仙人这等美男子在仙人中也是少数!常言道,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咱们岂能坏了翠初妹妹的好事?反正你我也没打算嫁人,若翠初妹妹能侥幸得子,咱们三人还养不了?要是也能养出个仙人,翠初妹妹后半辈子都不必再受累了!” “……”饶初柳大为震撼。 好豁达的想法! 但元阳跟灵气可以借一借,子嗣还是算了。 饶初柳一出庙门,山神庙上空沉寂的风忽然轻轻涌动了一下。 不远处正修缮围墙的青衣男子似乎注意到她来了,抬起头。他袖口被术法禁锢在小臂上,一手拿着钉锤,一手正往围墙上抹泥浆。明明干着泥瓦匠的活儿,偏因气质太过光风霁月,那被修补了一半的围墙在他手下看着都像是颜色特殊了些的玉雕。他温声问道:“刘姑娘,不知哪几位姑娘身中血毒?” 是错觉吗?他语气中的疏离似乎轻了些。 饶初柳眸中浮现迷茫,疑惑道:“血毒?” 邬崖川定定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血毒便是赵家那些丫鬟所中禁术。” 饶初柳恍然:“是这样啊!” 饶初柳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没辩解以为血毒跟禁术不是一种东西的话,只瞥了眼邬崖川所在的位置,暗暗调整到自己最完美的角度,才道:“只有莲儿姐姐中招了,其他人都没事。” 她又把莲儿环儿说的事复述给邬崖川听,他颔首道谢,表情却没任何变化,只熟练地往墙上又抹了层泥浆。饶初柳看看已经跟之前判若两门的木门,又看看在他手下快速成形的泥墙,赞叹道:“邬真人,你真是多才多艺,还有你不会做的事吗?” “并非。”一道墙成形,邬崖川又顺手用术法抽干了泥墙的水分,面对少女亮晶晶的濡慕眼神跟甜到几乎快要拉丝的声音,他无动于衷,只是礼貌解释:“今夜有雨,若不提前修缮,山神庙难以容身。” 师姐们说过,十之八九的男人都吃崇拜这一套,但饶初柳发现,邬崖川绝对是那剩下的十分之一。 她想了想,积极道:“那我帮你!” 共同做一件事也是拉近亲密度的好法子。 邬崖川刚要阻拦,就见少女从颈间抽出一根襻膊,绑好袖子,就凑到他身旁,从地上捡起他修缮木门遗留的木片充当刮板,利落抹了泥浆往墙上糊。 初时还有些生疏,但她边看边学,竟很快就做得有模有样了。 感受到邬崖川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饶初柳脊背越发挺直,露出自己细长白皙的脖颈,心中暗喜:总算引起这家伙的注意了! 邬崖川道:“刘姑娘。” 饶初柳迅速通过泥浆的反光确定了自己脸上没粘上泥点,才羞答答地抬头瞄了邬崖川一眼,柔声道:“邬真人。” 邬崖川温声道:“姑娘做得极好,庙顶还未修补,我去上面补房顶,剩下几面墙就劳姑娘费力了。” 饶初柳:“……” 庙内的茂茂忽然“咯咯”直叫,放肆大笑。 饶初柳暗暗吸气,用浑身的演技维持着表情没崩,‘受宠若惊’道:“邬真人尽管去,这些墙交给我就是了!” 邬崖川笑了笑,足尖一点,飞身上了屋顶。 见他果真心无旁骛地拉扯着窟窿中漏下去的瓦片开始修补屋顶,饶初柳磨了磨牙,收回视线,也认真地砌墙刮面。 饶初柳转头的一瞬,邬崖川偏过头,垂眸望着她。 天色灰蒙蒙的,饶初柳颜色暗淡的布裙贴着她自然挺直的脊梁,被襻膊解放在外面的藕臂扬起又落下,层层叠叠的袖布在她肘间不断开合,俨然玉兰花的花托。 太失礼了。 邬崖川倏地移开视线,瞥了远处若隐若现的青水山一眼,目光才再次落在饶初柳手上。 厚薄均匀的平整墙面在少女手下快速成型,她看着似乎还是一样弱柳扶风,但已过去近半刻钟,她手臂每次扬起的力度跟速度与最初学会时的速度竟没慢上几分。 邬崖川嘴角没忍住弯了弯。 等荆南赶回来时,饶初柳已将山神庙几堵围墙都补得整整齐齐,只剩下水分还没抽干。 盯着齐整的墙面,饶初柳心生自豪。 她砌的墙都比别人砌的标致! “七哥,你这么快就——”她蹲在地上收拾着剩余的泥浆,墙上忽然冒出荆南的脑袋。视线跟她对上的一霎,他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看她,又转头看看旁边的泥墙,声音扬高:“刘姑娘,怎么是你?” 饶初柳正想回答,就见他忽然盯向她背后,不赞同道:“七哥,你怎么能让刘姑娘一个弱女子做这种粗活?” 饶初柳回头,却是邬崖川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顶上下来了,现在就站在距离自己三尺的位置。他不答反问:“水跟干柴呢?” 荆南顿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瓶跟堆得半人高的干柴:“够用了吧!” 玉瓶上篆刻着一道银色纹路,是专用来装液体的乾坤瓶,瓶上有几道银纹就能装几方水。饶初柳算了算,光这一个乾坤瓶里装的水,就足够莲儿喝到咒解还有余了。 邬崖川从另一侧绕到荆南身旁,拿过玉瓶递给饶初柳:“刘姑娘,想解开莲儿姑娘身上的血毒,这三日内她都得多喝水,这装水的乾坤瓶就交给姑娘保管了。” 饶初柳心知他是要继续去青水山找沈姑娘的智魂,接过乾坤瓶,道了声谢,进了庙门。 她一个练气二层的渣渣,还是老实点吧。 下一个目标,换谁呢? 庙内跟他们刚来时已经判若两处,饶初柳砌墙的时候,莲儿环儿也没闲着,将庙内收拾地还算整洁。沈姑娘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干草堆上,怀里还抱着那个写着‘恩公’的牌位。 环儿顺着饶初柳的视线看了眼,道:“我们把她扶到干草堆上坐着,没想到沈姑娘看见这个就像是疯了般,冲过去就抱在了怀里,然后就又不动了。” 饶初柳把莲儿喝空的竹筒满上,递给她。 邬崖川跟荆南也抱着木柴进来了,听到环儿的话,荆南忍不住‘咦’了一声:“智魂都不在体内,还对这个恩公念念不忘?” 饶初柳心中倏地涌出一个疑问:‘假夫人怎么敢确定提到给恩公建庙,沈姑娘就会去?’ 几乎同时,邬崖川也道:“莲儿姑娘,可否将赵夫人请沈姑娘的始末详细道来?”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节 第8章 标记喜好 莲儿边回忆边说。 昨日赵夫人用完膳,忽然好奇问有没有人见过新来的两位仙人,莲儿作为唯一一个被赵员外叫来帮忙的丫鬟,凑上去逗趣地跟她讲了下两位仙人的样貌跟风姿。赵夫人兴致更浓,又问她们泷水镇以前有没有仙迹,便有一个丫鬟跟她提起了沈姑娘,赵夫人感慨沈姑娘好运,又兴致勃勃的让莲儿将她请来,顺口提到若那恩公真是好仙人,她便资助建庙一事。 邬崖川沉思片刻,视线落在沈姑娘脸上,道:“也就是说,其实并无人向其提起沈姑娘供奉恩公之事?” 莲儿摇了摇头。环儿道:“镇上的人向来对沈姑娘躲避不及,这事儿恐怕没几个人知道,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就更不清楚了。” 荆南也反应过来,道:“没人知道沈姑娘供奉恩公,这贼子却知道建庙之说能说服沈姑娘,此人必定对沈姑娘了解不浅,或是盯上沈姑娘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喃喃道:“可那贼子究竟想做什么,绕这么大弯儿,非要沈姑娘的魂魄不可……” 血魂珠,魂魄—— 电光火石之间,饶初柳脑海中倏地浮出四个大字:‘塑灵秘法’。 塑灵秘法,顾名思义,就是重塑灵根。以九九八十一颗血精珠为养料,将重塑灵根之人的血脉至亲魂魄炼制成假灵根,用以欺瞒天道,因而又称欺天之法。此法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抽魂炼灵,丧心病狂至极,在邪修中也是被鄙夷的。且假灵根扛不住雷劫洗练,也就是说,用此法者,寿数最多能恢复至自己灵根未毁之前的境界,终身再不能寸进。 饶初柳刚进合欢宗就泡进传功阁,一大原因就是想找到更多改善自己资质的办法。 事实证明,邪道的法子比正道那边多太多,但个个阴损,最奇葩的便是塑灵秘法。 倒不是因为邪恶——比这还邪恶的邪术有的是,是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血魂珠用得是无关之人的,魂魄却得用血脉至亲的?魂魄也带亲缘? 饶初柳把再次浮起的纳闷抛到脑后,不动声色地朝邬崖川看去。 他目光正定定落在沈姑娘紧抱着的牌位上,表情有些晦涩。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青年修士略偏头朝她看来,道:“刘姑娘,我听闻你先前与沈姑娘聊过当年青水山被救之事?” 准备多点果然不是坏事。 饶初柳谨慎点头。 邬崖川又道:“不知沈姑娘可否提到她恩公的体貌?” “我想想。”饶初柳假装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冥思苦想的模样,莲儿忍不住悄悄凑到环儿耳边嘟囔:“翠初妹妹记性实在太差了,怪不得那两句话还得写下来。” “什么话?”荆南好奇从她们身后探头,莲儿被吓了一跳,瞥了饶初柳一眼,见她明明瞧见了却没说什么,便从袖口中拿出那块碎布给他:“就是这个。” “这什么……”荆南打开碎布,就有细细碎碎的尘土抖落出来,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从土渍的轻重辨认出饶初柳书写时必定极规整。 邬崖川也看了一眼,似无意般问道:“刘姑娘记性很差?” “岂止——”莲儿就要开口,环儿忙拽她一把。饶初柳见时机差不多了,佯装惊喜,道:“我想起来了,沈姐姐说她曾看到恩公耳后有一道菱形旧疤——” 饶初柳脑海忽然浮现一个画面,她心中大骇,声音极短暂地停顿。 怎么会?!难道她先前推测都是错的? 邬崖川立刻发觉了,道:“姑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饶初柳压下心中的震惊,再次佯装认真思考,片刻才怯声道:“没有。” 她一副已经尽力回忆的模样,荆南欲言又止:“你这记性……” 饶初柳赧然一笑,又朝邬崖川看去。 邬崖川正盯着她,似乎在辨认她是否说谎,饶初柳也不慌,屏住呼吸,憋红脸,娇羞瞥他一眼。 如她所料,邬崖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饶初柳突然真想笑了。 邬崖川腰间的传讯玉符亮了,他拿起来看了看,看向荆南,道:“孟师弟他们已经围住了青水山,你安心留在泷水镇。昨日在赵府的所有人都被我打下了标记,七日内若遇到危险,标记会被触动,你记得传讯给朱师弟。” 饶初柳正端详沈姑娘的长相,闻言,竖起耳朵,心中警惕:‘什么时候打的标记?’ “叫这么多人……”荆南嘟囔着,点了点头。 邬崖川又道:“若无紧急情况,你别离开,离开也别离太远。此人昨日只来得及带走沈姑娘智魂,不会放过其余两魂七魄,再有,重种血毒也需时日,此人未必会舍近求远。” 饶初柳瞥了莲儿一眼,她明显没听懂,正跟环儿将干草堆搬来搬去,在做晚上睡的床。 荆南迟疑道:“也不一定非要好看的吧?” 邬崖川声音明显冷淡几分:“以她的实力,想凑齐血精珠几日即可,但她偏蛰伏一年有余。先前失踪的人跟主院那些丫鬟俱是相貌出众,你觉得,她会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对执念妥协吗?” 荆南疑惑道:“还差多少啊?” “……”饶初柳一言难尽地瞥他一眼。 邬崖川顿了顿,道:“再加一千遍。” 荆南嘴角抽了抽,猜测道:“七哥,这家伙对长相这么在意,不会是合欢宗出来的吧?” 饶初柳再次:“……” 这家伙对合欢宗是有什么误解吗? 他们对弟子的相貌有要求,但对采补对象,会挑剔长相的真不多,只要修为高就够了! 起码就饶初柳而言,容貌丑陋的练气修士也比俊美的凡人更有价值。当然,同等修为的情况下,她肯定也是要挑看得顺眼的,有美食谁乐意吃苦啊! 邬崖川抿了抿唇,视线轻描淡写地从饶初柳脸上划过,道:“合欢宗纪事你抄万遍。” 此时,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邬崖川冷淡拍开不断央求着他“少罚一点”的荆南,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幕中。 饶初柳检查完,确定只有衣袖上有一点灵气标识,换身衣服大概就感应不到了,便没试图去掉。 她坐在庙门口,托腮盯着被雨水打湿的院墙,心中有些沉重。 没多久,莲儿跟环儿一左一右坐到了她旁边。莲儿大概是以为她因为邬崖川的态度黯然神伤,低声宽慰道:“翠初妹妹,你也别难过,仙人嘛,跟咱们本就不一样——” “这倒不一定。”右边的环儿打断了莲儿的话,道:“我收拾庙里的时候,抬头看过,邬仙人时不时就盯着翠初妹妹看一眼呢!还有,他还盯着翠初妹妹笑了。” “啊?”饶初柳楞了一下,随即了然。 她墙砌得那么整齐,邬崖川多欣赏两眼也是应该的! 莲儿表情十分质疑。环儿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们?我有几个胆子敢消遣仙人?” 莲儿喝了口水,道:“你会不会误会了?看邬仙人对翠初妹妹的态度,不像是对她有兴趣。兴许,他只是觉得翠初妹妹好——” 她声音卡住了,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饶初柳替她说完:“好笑?” 莲儿急道:“翠初妹妹,我没这么想!” 环儿蹙眉道:“那你就不该这么说!” 眼见两个好姐妹要为自己拌嘴,饶初柳笑道:“兴许,邬真人只是头一回看到爱慕他的姑娘在他面前玩泥巴,大感新奇吧?” “噗嗤。”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饶初柳回头,就见坐在一侧干草床上的荆南正攥拳顶在唇上偷乐。 对上她的视线,他摊手,道:“抱歉,没想偷听几位姑娘说话,不过——” 荆南眨眨眼,笑嘻嘻道:“兴许,我七哥只是对让女子做粗活过意不去,担忧刘姑娘会因此受伤,才时不时就盯着呢?” 荆南跟邬崖川即是师兄弟又是亲戚,以他对邬崖川的了解,这多半就是正确答案了。 环儿道:“荆仙人,您既然听到了,那能不能告诉我们,翠初妹妹有机会吗?” 荆南毫不迟疑:“没有。” 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饶初柳眼中适时出现泪光,左右两边的女孩子同时安慰地握紧了她的手。荆南解释道:“几位姑娘别误会啊,不是因为刘姑娘怎么样,也不是因为劳什子的‘仙凡之别’,就是——” 他摆弄着刀柄,道:“我七哥可是要修无情道的。” 荆南巴拉巴拉给她们讲了无情道是怎么回事,道:“你们知道了吧?就算刘姑娘再好,七哥也不会动心的。” 环儿也无话了。两女都担忧地看了饶初柳一眼,莲儿道:“翠初妹妹,你别难过。” 饶初柳笑了下,说了句“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两人就叹了口气,露出‘我知道你很难过’的怜悯表情,回后面去了。 她俩刚走,饶初柳就感觉腿被拍了下。 她低头,茂茂正扯着脖子看她,小声叫道:“邬崖川抓不到那个邪修之前恐怕不会回来了,抓到之后,你总不能真跟着荆南去安和城……去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要不咱们用荆南奠基试试?虽然实力只有金丹六层,但他有个优点,傻。”它趴在饶初柳脚边,若有所思道:“质量不高数量凑,奠基之后你就可以随意采补男修了,多采补几次,不比用邬崖川奠基差。” 饶初柳爱怜地揉揉茂茂的脑袋,道:“傻孩子,你歇会儿吧。” 都已经在荆南面前对邬崖川献殷勤到那种程度了,再对他下手?荆南这人是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并不是真蠢。 饶初柳又在门槛上坐了一会儿,直到环儿开始烧火做饭才过去帮忙。 她们过来的匆忙,没带什么食材,本来环儿想着用吃剩的烤饼熬一锅面汤,但荆南在知道饶初柳会做饭后,立刻来了兴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菜肉米面跟各种调料,还高高兴兴按照她的指挥切好备用。 莲儿边淘米边问:“仙人也吃东西?” 当然是吃的,毕竟要靠能量维持身体的机能。低阶修士大多靠辟谷丹,也有散修穷到连辟谷丹都买不起,还是得吃饭,毕竟一日修炼的那点灵气全要是供给身体,这辈子就别想进阶了。 饶初柳心中流下穷酸的泪水。 穷到连辟谷丹都买不起的,曾经就有她一个。 高阶修士倒是没那么麻烦,他们随随便便引入体内的灵气已经足够维持身体的需求,但高阶修士寿命绵长,除闭关外,还真不缺吃东西的这点时间。银清师姐之前就说过“要是修了仙就既不能吃又不能玩乐,就算活得久了,又跟庙里那些泥塑木雕有什么区别?”因而她之前送出去的那些糕点还真的挺受欢迎。 不过星衍宗是数一数二的富裕宗门,荆南作为颇受重视的精英弟子,拿出来的食材也都是带着灵气的,倒也不至于产生尘垢。 莲儿环儿在赵家做丫鬟做久了,早就忘了菜该怎么做。环儿还好,会做汤煮饭,莲儿也就会淘米洗菜。于是,饶初柳不得不顶着三人震撼的目光,亲自颠着锅,在荆南配合放出的灵火中接连炒了几道菜。香味甚至把失去了慧魂一直呆坐的沈姑娘都引到了灵火旁边,莲儿环儿不得不一人一边死死拽住她,防止她掉进锅里去。 这种局面僵持到菜出锅,莲儿环儿喂完沈姑娘,菜一入口,眼睛就亮了,吃得头也不抬。荆南啃着糖醋排骨,又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块,赞叹道:“刘姑娘,你厨艺真好!” 饶初柳羞涩地笑了笑,没有答话,她自己吃一口,就给茂茂喂一口。 荆南好奇道:“你以前跟大厨学过吗?” 真可惜,没有大厨能碰上她这个好学生。 饶初柳由衷替那些大厨感到惋惜,嘴上却道:“熟能生巧罢了。” 荆南也没多想,飞快又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块排骨,随意道:“可惜你不是修士,不然凭你的手艺,去花溪参加灵食节,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就是七哥没这个口福喽。” 饶初柳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期待道:“那我下次做给邬真人吃,荆真人,不知道邬真人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 荆南吃人嘴软,又招架不住她这笑语盈盈地追问,只好答应告诉她。但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说出“喜欢素色”“喜欢修炼”“喜欢惩恶扬善、扶危济困”等只要知道邬崖川名字就能联想起来的特点,有用的半点都没说出来。 饶初柳看出荆南还真不是故意隐瞒,顿时盯着他给她的纸笔,陷入了沉思。 莲儿也疑惑道:“这些能算是喜好吗?”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节 荆南很明显也有些愣神,但他很快一摆手,道:“我七哥当然跟俗人不一样,他正直无私,一心锄奸扶弱,连进阶都能压下。喜好对他来说,大概就是浪费时间的事吧!” 这么说,他是能突破元婴却不突破? 饶初柳觉得难以理解。 似乎怕她还要问,荆南又掏出一只乾坤瓶,各给她们倒了一碗汤:“我有个师兄特别会煲汤,你们都快尝尝!” 等到吃完饭,荆南就抱着刀一溜烟地躲去了离她最远的干草床上。 饶初柳盯着纸看了片刻,也没在里面找到可以查缺补漏的东西。 她摇摇头,索性将这事抛在脑后,坐去一张空着的干草床上,闭眼开始在脑海反复模拟邬崖川今天使用固魂术的动作。 天色渐渐昏沉,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听着时不时就有人去火堆前添柴的窸窣声响,饶初柳仔细琢磨着因邬崖川动作太简略而让她想不通的要点。 忽然,一声尖锐的哨鸣打断了饶初柳的思路,她睁眼,就见荆南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刀柄上疯狂摇动的红铃。 “叮——”“叮——”“叮——”连续三声哨鸣,一道半圆形的屏障骤然笼罩了整座山神庙,饶初柳一眨眼,布下防护阵的荆南就已经不见了身影,只余他急促的声音在庙中回荡: “千万别出去,等我回来!” 这货怎么这么莽!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饶初柳转过头,莲儿环儿正惶惶不安地看看庙门、又看看她,沈姑娘懵懵懂懂抱着那个不知道是恩人、亲人还是仇人的牌位。 饶初柳一阵心累。 第9章 皮厚天才 数十名星衍宗弟子穿梭在青水山上,一道道灵符跟侦测阵法被布下。邬崖川摇头免了弟子们的问好,示意他们先忙,拿起腰间微微颤动的传讯玉符,就见上面浮现一条来自‘朱师弟’的消息。 ‘大师兄,消息已经放出,静待鱼儿上钩。’ ‘若未上钩,再下重饵。’邬崖川回了消息,收好传讯玉符,走到了一名眉头紧锁、拿着罗盘在各处转来转去的弟子身边,低声道:“孟师弟,可有发现?” “大师兄。”孟臻恭敬拱手,随后便烦躁道:“我能勘测到山腹内必有一个覆盖了整座青水山的大阵,但并不是隐匿阵,或者说不仅仅是隐匿阵!但具体是什么,干扰太多,我无法确认。” 邬崖川眼神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喃喃道:“是她的话,这也正常。” “她?”孟臻有些疑惑,大师兄游历时,向来不愿惊动旁人。这次却一反常态将附近游历的金丹以上修为的弟子都召集过来,青水山中那个人竟如此棘手? 邬崖川定定看了孟臻一眼,摇了摇头,无意多说:“找到山体缝隙了吗?” 孟臻点头,但眉头立刻蹙得更紧了,“但此缝隙中亦隐藏阵法,强行破除必会引起其他阵法联动,届时若引动了那个不知作用的大阵,咱们只怕来不及防范。” “那便不破。”邬崖川从善如流道:“我进阵一探。” 孟臻一惊,随即反应过来邬崖川的用意,连忙道:“大师兄,还是我去!” “你阵法造诣在我之上,该留在外面主持,我虽不如你,但自认还有点眼力。”邬崖川拍了拍孟臻肩膀,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定,“你可替代我的作用,但若你我易位处之,我却无把握主持破阵。” 孟臻记得当初启蒙时不管是阵法、炼丹还是布阵,邬崖川进度都远超众人。但拜师之后,他除了修炼便是学习阵法,其他东西都放下了,而大师兄也确实没再显露出阵法本领,不由哑口无言,只得目送他进了山腹。 在邬崖川被阵法吞没的时候,饶初柳也听到雨声中有一重一轻两道足音正“啪嗒啪嗒”踩着水花朝山神庙而来。 听着像是两个人,但从水花溅起的声响中,饶初柳判断出只有一个人,一个腿脚不太伶俐的人。 她当机立断,冲到另一张干草床上,拉着沈姑娘就往神像边上跑。她边跑边提醒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她的莲环二人:“来人了,咱们先躲起来!” 莲环两人什么也没听见,但对饶初柳深信不疑,立刻跟上。四人躲在神像后,环儿压低声音,为难道:“翠初妹妹,庙就这么大,只怕人家一探头,就看见咱们了。” 饶初柳抬手指着神像:“躲进里面去!” 她早注意过,山神像是中空的,里面是木头壳,外面裹了层泥巴。或许是时间长了木头腐朽,也或许是经历过什么不知名的波折,神像盘坐着的腰腿处塌陷了个大窟窿,恰好够像她们这种身材纤细的人钻进去。 只是—— 饶初柳看看神像内部最多能挤下两人的空间,抿了抿嘴。 杀了肯定不行,不光她逃不掉,邬崖川这些正道弟子也不会放过她。 那么也只能废掉五感了。 然而就在饶初柳准备出手时,环儿忽然开口:“翠初妹妹,你带着沈姑娘躲进去吧。” 饶初柳一怔,下意识看向旁边。 环儿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却很坚定:“荆仙人不在,莲儿不一定能躲过这一劫,我得陪着她。” 莲儿泪眼婆娑地牵住了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翠初妹妹,你带着沈姑娘进去吧,夫人不会放过我的,你跟沈姑娘不能被我连累!” 沈姑娘眼神还很懵懂,并不知此时面临的危险。莲环两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看她的眼神却如出一辙带着苦涩跟祝愿,不是以退为进,是生死关头装不出来的温柔与善意。 “阿初,没到绝境,就别辜负别人的善意。” 耳边不自觉响起那道严厉的苍老女声,饶初柳微微撇嘴,手心隐藏的灵光却还是收回了体内:“莲儿姐姐跟环儿姐姐上去吧。” 托许师姑祖的福,只要来人还有软肋,总不至于杀了她这个合欢宗弟子。 一旦下定决心,饶初柳就不会有丝毫犹豫:“我在外面看着沈姐姐。” 实际上,最优解当然是莲儿跟沈姑娘这两个活靶子留在外面,她跟环儿两个身上没有标记的躲起来,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但现在环儿誓要跟莲儿同生共死,那她们四个人都跑不了,干嘛不卖个好,争取人情最大化呢? 反正沈姑娘智魂离体,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两人还想再说什么,饶初柳却懒得跟她们歪缠,敷衍地露出感动的表情,将瞪大双眼、满脸恍惚的莲儿轻松抱上座台,推进神像,又把扑腾着翅膀叫嚣“这时候谁顾得上关注一只鸡”的茂茂也强行塞进她怀里。 她回头想抱环儿,却见后者已经跑到了干草床边,弯腰抱起了干草,显而易见是把藏匿——不,是求生的机会让出来了。 “啪嗒啪嗒——”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重,神像中抱着茂茂的莲儿都面露惊恐,看看饶初柳又看看环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反正现在都是做戏,谁进去都是一样! 冷静地估算出距离,饶初柳反手将沈姑娘也抱上座台,推进了神像。 她叮嘱道:“莲儿姐姐,茂茂就先交给你了,等会儿不管什么动静,你千万别出声!” 不等莲儿说话,环儿就抱着一大捧干草冲过来,将干草堵在洞口,把两女一鸡遮挡得严严实实。若是有外人在这,只怕还以为山神爷乐呵呵地倚在了干草床上。 “啪嗒啪嗒——”脚步声几乎是贴门响了起来。 饶初柳实在不能不怀疑她们被当成了引蛇出洞的诱饵,但戏该演还是得演,安抚性拍拍面色煞白的环儿的背,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颤声喊道:“荆仙人,你说去去就回,没想到真回来这么快!” 环儿身体不自觉颤抖,但还是举着一根柴火棍,上前半步挡在了她身前。 话音刚落,大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 来人一瘸一拐走进门槛,身上的破衣烂衫跟花白的头发胡须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边叹气边骂骂咧咧:“这鬼老天,说下雨就下雨……” 正是城门口的老乞丐。 他朝饶初柳两人看了一眼,笑道:“丫头们别怕,我就是在这里躲躲雨,顺便找个人。” 环儿打量了老乞丐两眼,松了口气,凑到饶初柳耳边,压低声音道:“这叫花子我认识,在城门口那待了有几年了,咱们用不着怕他,他身体不好,小孩子都能把他打得抱头鼠窜。” 饶初柳视线却落在老乞丐耳后被湿发掩盖了半截的菱形旧疤上面,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刚进城就撞上关键人物,她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 饶初柳暗暗攥拳,不动声色道:“找谁?” 老乞丐意味深长道:“天才。” 饶初柳心情沉重。 坏了,冲她来的。 环儿表情一片空白,显然搞不明白老乞丐的意思:“我们这里没有……” 饶初柳咳了一声。 老乞丐笑了声,似无意般扫了神像一眼,道:“是吗?那可太可惜了。” 环儿道:“可惜什么?” 老乞丐倚在门框上,凉凉道:“可惜她救不下满山修士的命了。” 饶初柳道:“……哦。” 那些人死不死跟她这个天才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害得。 环儿这时候似乎也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乞丐,握着饶初柳的手倏地攥紧了,心跳声如擂鼓。饶初柳眼皮一跳,果然就见堵在门口佯装避雨的老乞丐饶有兴味地开了口:“你们认识我?” 饶初柳知道环儿已经极力保持冷静了,她叹了口气,把环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道:“那得取决于您老耳力怎么样。” 老乞丐乐了,他慢慢悠悠地拧着破衣里的水,显然并不着急,也不畏惧不知何时就会回来的荆南。他道:“找不到那小子就算了,丫头,你跟我走一趟,我就放过佛像里装鹌鹑的那俩女娃跟那只肥鸡。” 他声音在“肥鸡”二字上加重,同时,饶初柳耳中响起传音:“放心,不叫你送死。” 老乞丐的语气轻描淡写,饶初柳却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传音:“知道回昙吗?” 回昙秘术,以自身灵魂为祭,换取重回修为巅峰期一日。过了这一日,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修士哪怕被废掉丹田,但只要神魂不受损,也还能想办法重新踏上重修之路,但回昙一出,神魂便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着供给修为,一旦开始,不可逆转,他死定了。 看着老乞丐面不改色的样子,饶初柳不由心生敬佩。 这人可真能忍痛。 环儿也不知道是该震撼天才竟是翠初妹妹,还是愤怒老乞丐想把人带走,她只是下意识挡在饶初柳身前,颤声道:“我、我跟你去!” “你?”老乞丐视线扫过环儿的脸,漠然道:“你不行。” 环儿脸一白,抖着唇说不出话。神像中传来窸窸窣窣地“咯咯”声,神像窟窿处的干草不停晃动,显然里面的人也在害怕。 饶初柳涩声道:“你就不怕仙人回来?” 同时,她逼音成线,传音道:“你为何说不是叫我送死?” 传音出去的瞬间,饶初柳霎时就感觉自己本就稀薄的灵力空了一大块。她咬着唇,不动声色地捂住腹部,佯装胃疼的同时,将传讯玉符按在手心,快速将这边发生的事情标明重点传给素年,又悄无声息将玉符放回了储物袋。 老乞丐歪嘴一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轻抬手指,一道灵力就勾动着上空的防护阵猛地震颤了一下。震感太强,连环儿都浑身瑟缩地看向了上空。 他负手在后,嗤笑道:“回来又如何?再多一具尸体罢了。” 同时,他传音:“跟着邬崖川的护道人是个废物,姓荆的小莽夫来不来没区别,老夫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跟老夫走,而是老夫把你打晕带走。” 这老头随手挥就的灵力分明能轻易捅破荆南布下的防护阵,出手却精准在阵法破碎的极限试探,可见要么是阵法造诣高深,要么是对灵力的掌控力太高。 不管是哪种,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力。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节 跑又跑不了,那也只好见机行事了。 “环儿姐姐,帮我照顾好茂茂!”饶初柳哽咽一声,用莲环同款眼神深深看了她与神像一眼,就毅然推开她,跑向老乞丐。 “你们多保重!” “翠初妹妹!”环儿脸色大变,赶紧爬起来想冲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亲眼看着‘翠初妹妹’靠近老乞丐,庙门前蓝光一亮,下一瞬,那处就空无一人,只余一滩带着浊污波纹的水迹,死一般的沉寂,檐上的水珠顺着门框下滑,落入水迹,带来声音极低却仿佛石破天惊般的响动。 “滴答——” 水珠顺着枪尖滴落在湖中,紧接着又是一阵“砰砰”水花炸响,连绵不绝地席卷着凋残的莲花瓣朝湖中心的小岛冲去,又撞在一道犹如鸡蛋壳般的半透明屏障上,震起道道波澜。 河心岛上,头戴莲花冠的白衣女子隔着屏障怒视邬崖川,恨声道:“邬崖川!你已斩断我一条手臂,还不够吗!” 立在半空的邬崖川并不答话,银枪用力一划,又是一道水龙卷朝白衣女子击去。 “邬崖川,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邬崖川脸上忽地浮起冷笑,凛声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为情乱智,活炼凡人、妄动邪术、偷盗宗门灵宝——宗门的那些规矩,哪样是你不敢犯的?比起来,杀个把同门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视线落在白衣女子脸上,语气讥讽:“是吧?小师姑!” “你别这么叫我!”白衣女子声音骤然锐利起来,像是被踩到痛脚一般,怒喝道:“我早就不是星衍宗的人了!” 邬崖川冷声道:“这话你敢当着庄师叔祖的面说吗?”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恍惚,哑口无言。 邬崖川也不急着再动手,缓缓降到水面上,踏水而立,“解除阵法吧,外面全是我宗弟子,若都死在这里,庄师叔祖恐怕会被关进寒峰谷。寒潭练骨,庄师叔祖膝盖受过重创,你觉得他老人家撑得住几年?” 白衣女子倏地抬头,眼中满是杀意,“你的阵法是我启蒙的,我不信你看不出,解除了那道阵法,你我就都活不成了!” 邬崖川漠然跟她对视,“能清理门户,崖川死不足惜。” 白衣女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她放缓语气:“小崖川,我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待沈郎恢复,我便跟他寻个地方隐居,再也不作恶了。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看在往日情面上,我不激发阵法,任它失效,你只当我已经死了,不好吗?” “你们一起死,算是我对你最大的同门情谊。”邬崖川不为所动道:“泷水镇这百多条命债,你是主犯,他也脱不开关系,你二人该付出代价!” 他抬起手臂,存正枪尖对准白衣女子的胸膛,“请小师姑殉道。” 刹那间,白衣女子脸色震怒,她几乎想要立刻启动后手,将这个敢于屡屡挑衅的师门后辈彻底杀死在这里。看着她仅剩的那只手想要掐诀,邬崖川仍旧不动如山,似乎是在这种生死关头还要保持礼让女修的绅士风度。 不,不对! 这小子从不优柔寡断,怜香惜玉更跟他扯不上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白衣女子脑海里浮起一个猜测,忽然道:“你想与我同归于尽?” 邬崖川眼神微变。 白衣女子瞬间被气笑了,“想得美,你想死,我可不想!” 她冷哼一声,有恃无恐地转身往里走。 “我不会破解阵法的,在沈郎来之前,你最好也给我老实些!照你说的话,若牵动了阵法,害死那些小家伙,你这个做人家大师兄的,即便身死道消,也罪孽深重!” 邬崖川垂手静立,存正枪尖没入水中,划过一道涟漪。 沈自捷。 默念着这个名字,邬崖川神色渐冷,双眸黑沉。 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手掐诀,水面悄无声息出现数十个微小的光点,大部分白色光点都在一处,另两个黄色光点与一个白色光点聚拢在一处,活动频率极其微小。只有唯一的红色光点此时已经与其他光点隔开了一段距离,以极快速度朝他所在的方向赶来。 邬崖川眉心一跳,冷冷吐出两个字:“荆,南。” 不是,那家伙真就跑得连点犹豫都没有啊! 黑黢黢的狭窄山路上,饶.红色光点.初柳在心里把荆南骂了个爽,才幽幽开口:“老伯,劳驾换个位置。” 从山神庙出来后,老乞丐就把她夹在腋窝里一路朝青水山的方向狂奔,虽然他给她布了避雨术,淋不着雨,但这常年不洗澡的潮湿酸臭实在熏得引气入体后就五感清明的饶初柳脑壳疼。 她提议道:“你夹着我多碍事?还是我骑在你的肩膀上比较不影响速度。” “还想骑在老夫头上?你这小滑头想得美!”老乞丐显然并不在意这一点点影响速度的因素,照旧把她夹在腋窝里,饶初柳很无奈,于是她光明正大地摘下腰间的香囊,捂在了鼻子上。 老乞丐被气乐了:“小滑头,你不怕死了?” 都到这时候了,怕还有用吗? 饶初柳不慌不忙,笑嘻嘻道:“我要是死了,您老人家这回昙不就白用了?” 老乞丐一怔,蹙眉道:“什么意思?” 饶初柳乖巧仰头,声音格外甜美:“在下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传讯师门,您从前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认识我们家许师姑祖吧?在她的教导下,我们合欢宗最是齐心,自然不会不满足同门的遗愿。莲儿环儿跟沈姐姐这两日对我多由照顾,想来在下魂灯一灭,合欢宗必有师姐师兄替在下报恩呢!” 饶初柳同样加重了‘沈姐姐’三字。 不管是使用回昙,抓她相替,还是沈姑娘诉说的往事,都证明了一件事。 沈姑娘就是老乞丐的软肋。 耳边的风声猛地凝住,噼里啪啦的雨声在空寂的山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老乞丐缓缓低头,眼神阴鸷,声音阴恻恻的,道:“许嬅光的徒子徒孙还真是不一样,你不光脸皮厚,胆子也肥。” 敢直呼许师姑祖的名讳,难道是同辈的人物? 饶初柳偷偷打量老乞丐的眉眼,嘻嘻一笑,道:“您老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为了节省几个铜板,跟乞丐都能讨价还价的抠门性子?我这条小命,总比那点铜板值钱吧!” 老乞丐一噎,索性撤了避雨术,继续往前赶路,明显恼羞成怒,想让饶初柳吃个教训。 饶初柳也不抱怨,直接伸手拽开老乞丐的衣襟,他带着疤痕的肚皮暴露在凉雨中,老乞丐顿时骂骂咧咧。饶初柳左耳进右耳出,拉扯着他衣裳上没有窟窿的那块毫不嫌弃地遮在了头顶,自得其乐地哼起小调:“我在山路边,捡到十文钱,把他送进正道修士手里边……” “别唱了!”老乞丐肚皮剧烈起伏,怒道:“唱歌这么难听,你小子心里没数吗?” 免费得来的服务,还挑剔什么难听好听。 她依言止了歌声,好奇道:“老伯,我自觉伪装极好,你是为什么盯上我的?” 老乞丐冷哼一声,嘲笑道:“一个十七八岁还穿破衣烂衫的穷小子,哪来的自信能拜进仙门啊,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天才,要么身份是假的,要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你这小滑头眼底眉梢都是机灵劲儿,自然是前者。” 饶初柳无辜地眨了眨眼。 老乞丐低头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但看来也是老夫歪打正着了,这世上竟还真有你这种普通却自信过头的,区区一个籍籍无名的合欢宗小弟子居然敢打邬崖川主意!”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的脸皮倒真是天才级别的厚!” 她脸蛋可不就是天才级别的美嘛,要不当初素年师姐怎么一瞧见她,就收她进门了呢! 饶初柳动作麻利地又把衣襟给他合拢回去,声音清脆,笑得十分讨喜:“原本确实很普通,偏天道垂怜,能让晚辈有缘碰上您老,若能得您几句教导,沾上您些许光辉,晚辈也好不那么普通啊!” 见老乞丐并未表现出厌烦,饶初柳打蛇随棍上,立刻开始问关于阵法的问题,老乞丐一有不耐烦的迹象,她立刻就夸“您老人家见识真广”“难怪沈姐姐将青水山地形记得如此清楚,原来是随了您老人家”之类的讨喜话。 老乞丐直听得嘴角抽搐,无语道:“你可真够鸡贼的。” 饶初柳嘿嘿一笑,继续提问。 她有分寸,并不问对方容易踩雷的问题。大概是哄得到位,老乞丐表情虽烦躁,但还是没好气地把饶初柳问的几个阵法跟术法施展的要点都教给了她。饶初柳资质不佳,但脑子却不差,算得上一点就通,又嘴皮子伶俐,哄得老乞丐越发兴起,还多讲了些稀奇阵法的相关知识。 他显然对阵法造诣极高,随意一句话便能直戳要点,饶初柳听得如痴如醉。她对实用技能向来来者不拒,能学多少是多少,一时间也不后悔被抓来了,只恨不得这条路越长越好。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像绑匪跟人质,倒像是脾气暴躁的老师在给学生上课。 只是到了青水山,这种融洽的学习氛围就被打散了。 青水山这会儿三步一灵符,五步一阵法,密密麻麻,遍地都是陷阱。老乞丐不屑地撇撇嘴,夹着饶初柳,轻而易举地从条条触发阵法的灵线之间穿过,朝深山飞掠而去。 饶初柳甚至看到了几个在山间巡逻的修士残影,但她心知自己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现在做更多只会刺激到老乞丐,更何况那些修士也未必能打赢老乞丐,便始终保持安静,没试图求救,更没打算用手脚触碰阵法来引起正道修士们的警惕心。 这种识趣的表现显然让老乞丐很满意,一路都没用术法操控饶初柳,进入深山后,他熟门熟路地落在了一处溪流旁边。 “扑通。” 饶初柳被他丢进了水里。 第10章 别怕泡泡 猝不及防下,饶初柳吃了一口冷水。 她“呸呸”着吐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水波忽然涌来,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压倒在溪水中。透过水幕,饶初柳瞥见老乞丐露出了一种似悲哀似惆怅又似怀念的表情。她着急自救,没去细想这表情的含义,在水中扑腾着想往岸上去,但第二道水波转眼又将她冲到了溪水正中,紧接着又是第三道。 默默数着水波的次数,第七道后,包裹着饶初柳身体的冰冷溪水忽然消失,她身下悬空,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摔落。 饶初柳手中出现一团小火苗,低头想要试图看清脚下的环境,但下一秒,她就“啪叽”一屁股坐在了平坦的地上。 霎时间,飞尘直往她身上砸,将那丝火苗泯灭,一股干燥灰尘特有的土腥味涌入鼻腔。 “咳咳咳……”饶初柳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连忙布了个小小的气泡术,像是顶着鱼缸般罩住了脸,才小心翼翼往周围看去。 这是一处简陋的石室,地上灰尘足有半个指节厚,围墙四角全是层层叠叠的蜘蛛网,至少得有十年没进过人了。 “滴答,滴答——”耳畔忽然响起滴水声,一下一下,在这密闭的石室中格外响亮。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笼罩在她后方,寒气森森,正准备起身的饶初柳低着头,手掌快速贴在腹部,紧接着便攥起拳头。 然后,她左肩一重。 饶初柳身体微僵,微微侧头,在自己肩上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许多疤痕的手。 她嘴角微勾,抬臂朝肩上手腕抓去,下一瞬便反而被身后之人另一只手捏住了手腕,“反应不差,但实力差距太大,就别指望——嘶,什么鬼东西!” 老乞丐看着少女手心扭曲着的七个脑袋还有着密密麻麻触须的幻像怪物,眉心直跳,嫌弃地移开视线。 就在此刻,一道破空声朝自己面门砸来,他轻而易举偏头躲过这一拳,刚想嘲讽两句,就感觉自己裤腿被轻轻踢了一下,小滑头那听上去十分乖巧的声音在身前响起:“老伯,受教了。” 老乞丐被气笑了:“你……” “您带我走了这一路,实在辛苦。”还没等老乞丐说什么,一只竹筒就被递到了他眼前,顶着一张娇柔美人面的小滑头笑得如第一次见面时憨厚,“喝些晚辈酿的果子酒润润喉吧。” 老乞丐一言难尽地瞥了她一眼。 如今的合欢宗对弟子容貌要求极高,这丫头真实相貌哪怕不是如今的 模样,也必然是个美人,美人他见过不少,但如此滑溜的,没脸没皮的,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不过,仅就悟性而言,她那句天才还真不算夸张。 也不知道这小滑头资质是不是被狗啃过,明明悟性好,又勤奋好学,怎么都十八岁了才练气二层? 老乞丐接过竹筒,啜了一口,便一饮而尽,一道灵火顺手将竹筒焚灭:“等会儿我不封住你神识,你仔细记好了回到这里的路线,还有,想回到上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节 他有节奏地轻敲着西边的墙壁,速度不快不慢,很明显给饶初柳演示。 老乞丐一连敲击了七次,墙壁倏地裂开一道只能容纳一人出入的口子,黑黝黝的水波纹出现在两人面前,也不知是被阵法包裹着还是怎么,面前很明显是那条小溪,但却没有一滴水露进石室中。 老乞丐道:“从这走出去,外面就是青水山。” 饶初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竹竿,轻而易举将顶端探出了水波纹,再把竹竿收回来时,摸到上面的湿润,松了口气,转头就若无其事朝盯着她看的老乞丐关切问道:“老伯,您不想再见沈姐姐一面吗?” 老乞丐平静地收回视线:“不见最好。” 看来没打算活着离开青水山。 这样说来,她能活着离开的希望就大了,毕竟总得有人把沈姑娘的智魂送回去。 饶初柳决定加深暗示:“那您有什么话想让我转告给她吗?” “她没有灵根,走不上修行路,不知道我的事才好。”老乞丐道:“不过我倒是想跟你做笔交易。” 饶初柳警惕道:“什么?” 老乞丐道:“泷水镇不适合她呆了,你想法子送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从身上摸出一枚钥匙跟十个铜板——正是饶初柳之前给他那些,递给她:“铜板上面被我固化了气息跟阵法,你带着钥匙到圣都横天街二十六号,去左数第六间房,激发铜板上的阵法,就能打开我修建在地下的藏书房。” 这丫头算不上纯良,但滑归滑,却不是个真狠心的,她本可以不管赵家那个丫鬟身上的禁术,也能糊弄那俩丫鬟心甘情愿将她藏起来,但她都没有,想来也是个记恩的性子。 记仇不记仇倒是看不出来,但他已经活不了几个时辰,卖好便卖彻底些,“切记,待我死后,这房子只会为我空置十年,若你十年内都没能进去拿走东西,圣主必定将其重新分配给有功之臣。” 他凝出三滴精血,让饶初柳收起来,“外面那些都是我四处网罗来的,藏书房第七排的机关后有三道我自创的阵法,你若去时还没本事破解,便各自投入我一滴精血,破开阵法后的密室里藏着我毕生研究。” 老乞丐说得轻松,饶初柳却咽了下口水。 她勉强算得上过目不忘,但在归望山那半年也真没闲着。 她先是花了三个月背下修真通史跟传功阁所有不用贡献点就能供应弟子们的所有基础知识,剩下的三个月不是跟师姐师兄们取经,就是背诵月琅洲各方势力与散修中名人的大致资料,还得每天留一个时辰画符,一个时辰冥想修炼——要不是太穷,冥想也不能完全代替睡眠,她真想磕精力丹把五天一次的睡觉时间都省掉。 圣都是邪道之首的擎天宗下属仙城,横天街更是擎天宗自留的驻地街道,房主在擎天宗的地位越高,号码越是靠前,比如住在横天街一号的是如今的圣主司无念,二号则是少主司宫誉,再之后则是十六圣侍、八部掌座跟一些或功勋卓著或实力高强、能力超群的高手。 这些人中,以擅长阵法闻名的有三位,但姓沈的,便只有一个。 近十年来销声匿迹的擎天宗邪道高手,天罡圣侍,双掌围城沈自捷。 双掌围城这个称号听起来很奇怪,好像这人手很大,但却是对沈自捷阵法造诣的称赞。 传闻擎天宗建造圣都时,清理附近一城小宗门时,沈自捷带着属下去了,那日在场的人看到他只凭手指在空中恣意挥毫,不需阵盘,就有无数灵阵成形,根本不用其他人出手,靠自己就迅速封锁了整座城池,迫使那小宗门掌门带着弟子们在城门口跪地讨饶。从此,双指围城这个称号便传开了。 饶初柳装作没认出来,迟疑道:“老伯,非擎天宗人,能入横天街?” 沈自捷道:“旁人进了,确实非死即伤。” 他睨了饶初柳的手一眼,揶揄道:“不过据我所知,出入横天街最多的外人便是你们合欢宗弟子,你也可以学你的师姑师姐,挑一个在横天街有房产的弟子双修,不就进去了?谁会管这事?” 在横天街有房产的邪修,除少主司宫誉是金丹小圆满外,其他最低也是化神修为。就她这修炼时仿佛泥牛入海的资质,十年内想修炼到能承受化神双修的金丹,纯属做梦。 沈自捷提这个,大概又是在调侃她眼光高。 可饶初柳万不敢打司宫誉的主意,虽两者各方面条件相当,都是能让合欢宗护不住她的人物,但邬崖川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即便她直觉这人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也敢争取。若成事,她便能给自己打下最好的基础;若不成,在她没做什么突破对方底线之事的前提下,邬崖川也不至于杀她,司宫誉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方法总比问题多,自己上不行,还可以搭师姐的顺风车,“成交!” 她接过钥匙跟铜板,郑重放进了储物袋中专放重要物品的九宫格竹箱里。 两人达成交易,沈自捷就从破衣裳撕下一条布,把饶初柳的手绑在身后,在北边的石墙上慢悠悠地画阵纹,饶初柳就站在他身后仔细将阵纹记在心里。阵纹首尾相连的一瞬间,左上方悄无声息裂开一道口子,沈自捷提着饶初柳纵身一跃就跳了上去。 这上面是个极狭长的孔道,饶初柳再回头看去,原本的口子已经合上了,连道缝隙都没有。 沈自捷传音道:“进出都用那个阵纹。” 饶初柳眨了眨眼。 明白了,从现在开始,她是人质。 沈自捷龇牙一笑,忽然伸手,重重把她推进了孔道。这孔道七拐八拐,纵横交错,底部堆积着不知道什么虫子的粪便,滑不溜丢。饶初柳还没站稳,沈自捷便又反方向推搡她一把,喝道:“快走!” 饶初柳打量着几个洞口,颤声道:“大爷,求您放了我吧!” “……谁是你大爷,少废话,赶紧走!”沈自捷嘴角抽了抽,不耐烦地又推了她好几下。 饶初柳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安装了滑轮的不倒翁,在这弯弯绕绕的孔道中歪歪扭扭地往前钻。她能屈能伸,哭着改了称呼:“我……我不想死!老伯,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沈自捷:“……” 她边哭边偷瞄,每条孔道的尽头似乎都有一道石墙,看着跟他们出来那道并无区别,盯着看得时间长了,就感觉孔道像缠绕在一起的线团似的,转得人晕头目眩,竟是无数严丝合缝的机关跟精妙阵法搭建出来的。 饶初柳含着泪光将这些记住,努力压下想研究机关跟阵法的渴望。沈自捷又用力推着她进了下一个孔道,道:“老实点!” 又走过六七条孔道,前面忽然出现点点微光,沈自捷再往前推她,饶初柳就“扑通”一声,直接从孔道掉进了水里。 这是条暗河,比外边的小溪深多了,河面浮动着无数残荷败叶。 饶初柳手被绑着无法游泳,整个被河水埋过了头顶,只能用脚扑腾着在水里吐泡泡。 沈自捷扯着她后衣领把她提杂在手里,喝道:“虞锦玥,出来!” 饶初柳一口吐出半片残破的莲花瓣,被勒得呼吸困难,只能苦中作乐地盯着自己头脸挂着的水珠一滴滴掉进暗河中。 早知道有这么多现成的‘眼泪’,她就不浪费灵力刺激泪腺了。 “沈郎,你来啦!” 河心花岛上忽然飘出个白衣翩翩的美人。 她看着二十几岁的年纪,头戴莲花冠,身材高挑,柳眉桃花眼,云鬟雾鬓,白纱飘扬,浑身冒着仙气。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左侧袖口空空荡荡,显然,她就是那位被邬崖川砍断手臂的‘假夫人’。 美人此刻痴痴望着浑身泥浆的沈自捷,眼眸满是情愫。反观老乞丐却只淡淡瞥了独臂美人一眼,像看不懂她的情义似的,冷酷道:“虞锦玥,我用这丫头交换棠儿的智魂。” 饶初柳瞥了眼水面上虞锦玥的痴态跟眼中的偏执,屏住呼吸,果断装成木头。 虞锦玥柔声拒绝:“血精珠我早攒够了,何必再等七日?你既然来了,便可早日……” 她瞳孔一缩,声音戛然而止,视线一寸一寸下移,最后定在沈自捷悬在暗河上空的脚上。 虞锦玥一瞬间面如死灰。 “沈郎!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猛地扑过来,仅剩的那只手拽住沈自捷散乱的衣襟,手背青筋凸起,沈自捷本就不坚固的破衣裳却没伤损分毫。 虞锦玥流着泪控诉道:“我这样背弃道义做了那么多让我自己都不齿的事情,就为了让你重返仙途,你却为了保护陈姑娘的后代,用了回昙?她不过是个凡人!” 饶初柳对二人的恩怨纠葛没什么兴趣,目光扫视着水面倒映出的无数孔洞,脑海霎时浮现出那片密密麻麻的石室,快速计算着自己出来的石室到底是在哪个位置。 东三、西二、南四、北六…… 最终,饶初柳把目光落在了河心花岛正上方,咽了下口水。 那石壁的地面应该……够隔音吧? 沈自捷沉默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可以被称之为嘲讽的笑:“你也看到了,我只剩一日可活,你再扣着棠儿慧魂还有何用?” “那她就更该死了!”虞锦玥眼泪簌簌掉进暗河中,怨恨道:“若不是想留着她给你塑灵,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早该去陪她那孽种祖父跟孽种爹了!” 饶初柳眉头微蹙。 虞锦玥对情敌还能称一句陈姑娘,对待沈自捷与陈姑娘的孩子却骂他们是孽种……想来当年沈自捷跟陈姑娘的结合并非出自陈姑娘自愿。 而沈自捷虽面露不快,在饶初柳看来,他绝不像是听到自己心上人为自己生下的孩子被称为孽种的愤怒,而是一种——强忍烦躁却又碍于什么原因不愿发作的憋屈,跟由内而外的倦意。 他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同我作对,是吗?” 虞锦玥咬了咬唇,并不说话,只是似痴似醉地盯着他,那双桃花眼中满是眷恋。 饶初柳还在继续思考。 沈自捷几百年前便有化神修为,即便元阳不在,化神修士的精气也绝非凡人躯体所能承受,若陈姑娘是凡人,那沈自捷是用什么办法保住陈姑娘性命的呢? 若是她也能知道这个方法,岂不是能放眼更高境界的修士了? 当然,这个问题太敏感,即便饶初柳可不敢问,决定还是搞到沈自捷的藏书后再找找答案。 沈自捷的表情更烦躁了,他抬起另一只手,双指合并,在空中飞快滑动,一道困阵就凭空成形,悬在他指尖蠢蠢欲动。寻常人画阵不是需要符箓就是需要其他各种材料,还得刻画阵盘、炼制阵心,他却只简简单单用了灵力随手钩织,在阵法上的造诣岂止是高超那么简单?分明已经超神入化了! 饶初柳拼命记住阵法波动的韵律,眼睛都看疼了,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虞锦玥清楚沈自捷的本事,她不躲不还击,手中倏地浮出一只泛着光晕的玉瓶,五指笼住,作势要捏碎。 瓶身光华流转,一道符文烙印其上,跟邬崖川打入沈棠眉心的很像,大概里面便是沈棠的智魂了。 沈自捷自然也认出来了,他的困阵悬在了虞锦玥的头顶,迟迟落不下去。 虞锦玥眼神更悲凉了,她憎恶地看了眼手心,道:“让我把智魂还回去也可以,沈郎,我有一个条件。” 沈自捷蹙眉道:“你说。” 虞锦玥忽地笑了,道:“剩下的时间里,你陪陪我,像咱们从前那样!” 沈自捷沉默片刻,道:“可,智魂拿来。” 虞锦玥粲然一笑,忽然把手中的纳魂瓶扔向饶初柳后背,竟是根本不觉得沈自捷会反悔。 饶初柳一直盯着水面,条件反射的握住,下一瞬,她就“扑通”一声落了水,是被虞锦玥一脚揣了下去。 她道:“沈郎,咱们进去吧!” “等等!”沈自捷想解开饶初柳手上拴着的绳子,虞锦玥却已经过去挽住他的手往河心花岛拉。 她声音轻柔,却透着癫狂的恶意:“咱们别为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浪费时间了,沈郎,我知道你给她系的是活扣,她要是活不下来,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命苦。” 都被人看穿了,还装什么? 饶初柳手指抽着藏在袖口中的系带将自己的手解放了,扑腾着浮上水面喘气,就听到沈自捷说:“她若死了,那棠儿的智魂……” “沈郎,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提那些琐事做什么。”虞锦玥的声音渐渐轻了,两人走上河心花岛,饶初柳只听到她柔声说:“沈郎,莫再挑衅我了,你知道的,若我急了,她以后就当个傻子吧……” 似乎是想到什么事情,沈自捷叹了口气,不说话了,跟着虞锦玥走上了河心花岛。 虞锦玥表现得对她毫不在意,但饶初柳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让水没过头顶,悄悄盯着河心花岛的方向,连个泡泡都不敢吐。 饶初柳没防备错。 将要进入花丛的那一瞬,虞锦玥头也不回地朝水中弹出一击凝水术。 凝水术会让饶初柳所在的这片水域变成泥浆沼泽,越是挣扎越是往下陷落。 饶初柳立刻奋力往另一边游,边躲避着身后快速凝结的河水,边在储物袋中的杂物专区快速寻找可充当落脚地的大木板,她记得没遇到茂茂之前,路过一片沼泽时曾经削过一些,没用完便也扔在了储物袋里。 ——找到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节 饶初柳松了口气,正想拿出来,一道白光忽然从山腹上空跃下,一个极大的透明泡泡迅速在水下把饶初柳包裹起来。紧接着,她身后传来轻微的涟漪声,泡泡朝前飞速前进,该是有人在后面推动着泡泡在水中往前游。 隔着老远,饶初柳听到虞锦玥愤怒的声音:“你——” 接着,影影绰绰是沈自捷的回话:“我就这么点时间了,你还在琐事上浪费时间?” 然后,水面上就真的没动静了。 饶初柳捂住狂跳的心脏,心有余悸地趴在这隔绝水还能保留空气的神奇泡泡里,转头朝身后看去。 “谢……”她僵住,心脏像是被寒冰冻结,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后怕席卷全身。 若明若暗的水波映在这人宛如水墨山水般清隽雅致的俊脸上,绿衣跟墨发在水中飘飘扬扬,即使带着人逃命,也无丝毫狼狈。 似乎留意到饶初柳的视线,他抬眼,浓密的睫毛荡开漪澜,两个字就穿透水层跟泡泡传进饶初柳耳朵里。 “别怕。” 第11章 男德我冷 邬崖川动作实在灵活,有一瞬,饶初柳莫名想到了顶球跑的海豚。 她紧张忽而减轻了不少。 邬崖川既然说“别怕”,显然在他眼中自己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势群体,那么他恐怕早就潜入山腹,而非她担忧的那样,是一路尾随着他们过来的。 看来那间石室隔音不错。 饶初柳回忆进入山腹后的表现,松了口气。 很好,人设还没崩。 得出这个结论,饶初柳迅速切换营业模式。 水珠顺着少女被浸湿的乌发、玉白的侧脸上下滑,她哽咽地轻唤了声“邬真人,谢谢你救我”,就低下头,抱住膝盖,在泡泡里蜷缩着抽泣了起来,肩膀轻微抖动,劫后余生的委屈尽数浮现在邬崖川眼中,看着好不可怜。 他眼中闪过无语。 饶初柳估摸着以邬崖川的性格,怎么也得说句宽慰的话,为此她连回答都在脑子里准备好了。但是,泡泡前进了不知多远,可除了“唰唰”的游水声跟她的啜泣声外,并无任何动静。 “……”饶初柳哭不下去了,她缓缓抬头,怯怯问道:“邬真人,咱们现在去哪儿?” 水下的涟漪映在邬崖川眼中,暗波流转,像是笑意似的。但饶初柳仔细看去,仍旧只在他眼中看到一片波澜不惊的淡然。他道:“先找出口,把你送出去。” 饶初柳疑惑道:“真人不出去?” 邬崖川颔首,道:“还要麻烦刘姑娘帮我转告孟臻师弟,青水山现在就是一座由阵法跟机关组成的霹雳阵。若不及时切断,虞锦玥一个念头,青水山就会被雷海覆盖,届时周围的村落跟泷水镇必遭此祸。所以,他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带领众弟子在边界布下遮天阵,以防雷暴伤及附近百姓。” 饶初柳惊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顿了顿,道:“差点忘记刘姑娘记性不佳。” 邬崖川拿出一只竹简,一手推着泡泡继续往前,一手操纵灵力在竹简上把刚才说的内容都刻了上去。他把竹简推进泡泡,温声宽慰道:“如果刘姑娘记不住孟臻这个名字也无妨,如今青水山上的人都是在下的师兄弟,姑娘给谁都行。” 饶初柳:“……” 她接过竹简,装作听不懂:“那真人自己呢?” 泡泡忽然触壁,饶初柳下意识往前看,就见到了一块十丈大小的岩石平台。 “哗啦”破水声响起,邬崖川跃到平台上,衣裳已然变干。他道:“刘姑娘,你拿好竹简跟沈姑娘的智魂,等你出去后,就叫在下的师弟将你送回山神庙。” “至于在下——”邬崖川想到冥顽不灵的虞锦玥跟罪魁祸首的沈自捷,笑容微敛,坚定道:“阵法不能危及山外。” 沈自捷跟虞锦玥也非死在这里不可。 饶初柳羡慕地看了眼邬崖川身上的衣物,虽然他极有可能是用术法抽干了衣物中的水汽,但这种家里有矿的修士身上穿的应该是法衣吧? 她也有几件法衣,但要么是合欢宗发的校服,要么是师姐们送的——样式很漂亮,但件件似遮非遮,半露不露,过于妩媚,跟她想塑造的人设完全不符,当然穿不出来。 饶初柳试探地朝邬崖川伸出手,后者却没拉她。 他站在原地指尖微动,泡泡迅速浮空而起,落在平台正中,待饶初柳站稳,就无声无息消散了。 在水里跟泡泡里待久了,这会儿裹着湿漉漉的衣裳站在空气中,还真有点冷。 饶初柳搓着手臂,低头看看自己初具形态的曼妙体态,又看看已经自然地转过脸去的邬崖川,心中一动。 邬崖川死不死她不在意,但他的元阳,她想要! 顿时,饶初柳颤声道:“真人,我冷。” 邬崖川摩挲山壁的动作顿了下。 有戏! 饶初柳袅袅婷婷朝他走过去,羞涩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暖暖?” 话音刚落,一团阴影铺天盖地罩了下来,沉重又柔软,差点把饶初柳迎头砸倒。 她好不容易从里面冒出头,定睛一看,这原来是一床很厚实的褐色棉被,被邬崖川灵力引着像是活物似的,扭动起来,从脖子到脚将她包成了一只葫芦瓶,而她的脑袋就是瓶塞。 饶初柳:“……” 邬崖川道:“刘姑娘,这床被子没用过,是新的,应该不算冒犯姑娘。” 这是新旧的问题吗! 饶初柳挣扎着想从被子里拱出来,偏偏邬崖川的灵力捆住了棉被,倒不至于让她觉得憋得慌,但想出来却不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羞涩道:“可是我浑身都湿了,岂不是毁了真人一床新被子?你那个让衣服变干的法术,能不能给我用一下?” “想抽干衣物中的水汽,在下的灵力会近身接触刘姑娘,不妥。”邬崖川露出矜持的微笑:“在下被子多的是,姑娘身体要紧。” 虽穿湿衣伤身,但这位道友自己都狠得下心,他又何必理会。 饶初柳尤不死心:“可是,我不介意。” 邬崖川坚定道:“在下不能趁人之危。” 所有暗示都被邬崖川四两拨千斤的破开,饶初柳再有耐心,也知道这招压根是无用功,索性打直球道:“邬真人,想必你已经看出来,我心悦你了吧?” 邬崖川表情明显有些诧异,但很快平静下来:“刘姑娘,我不会是你的良人。” 饶初柳痴痴望着邬崖川,执着道:“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不会是?” 她表情神态跟虞锦玥刚才在沈自捷面前的痴态如出一辙,邬崖川表情在这瞬间变得难以言喻,但想起还在山神庙保持活动的另三道标识。他沉默片刻,还是轻声道:“不该,亦不愿。” 邬崖川声音仍旧温和,但眸中的疏离跟拒绝明明白白显露出来。 饶初柳垂死挣扎。 她苍白着脸,哀声道:“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真人,没资格随侍真人左右,但我对真人一片真情!若真人不弃,可否成全我一次?就一次,我死也无憾了!” 邬崖川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可知道沈自捷跟虞锦玥的过去?” “……”饶初柳噎了一下,还没忘记人设,道:“沈自捷是谁?” 邬崖川瞥她一眼,道:“把你掳过来的乞丐。” 曾经,沈自捷是威名远扬的天罡圣侍,一手阵法堪称世无其二。虞锦玥则是心高气傲的正道新秀,在阵法跟机关术上天赋卓绝,在同辈中难逢敌手,不好对正道长辈下手,便开始四处挑战邪道阵法高手。 不同于正道宗门对天赋高的弟子极近栽培,邪道修士想学些什么都要付出代价,自然不比虞锦玥,被她一个金丹修士轻易挑翻了邪道所有元婴阵修。她自然盯上了更高的化神,第一个便是沈自捷,对其处处挑衅,试图激他与自己比试。 脾气暴躁的沈自捷当然受不了虞锦玥的挑衅,决意给她教训,轻易便将虞锦玥击败。但虞锦玥性格执着,吸取教训后再次挑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几次交手后,沈自捷对这个颇有天赋又锲而不舍的正道新秀产生了爱才之心,虞锦玥也渐渐对这个才华浩若烟海的邪道高手有了夹杂着崇拜的微妙情意,从此开始处处追在他身边,百年来形影不离,在外人看来赫然是一对。 正道长辈发现了这件事,他们自然不愿看好的后辈被邪道带歪,就召她回来,不许她再出门。偏巧这段时间沈自捷遭人算计跟泷水镇上的农女发生了关系,农女有了有孕,沈自捷便留下来照顾她。于是等虞锦玥千方百计从宗门逃出来时,见到的却是领着孙儿上山采药的沈自捷。 虞锦玥深觉被背叛,心生恨意,明面装作接受,沈自捷从未怀疑她的人品,自然未曾防备。于是虞锦玥趁沈自捷出门的时候,杀了他的妻子跟儿子儿媳,再想杀沈自捷孙子的时候,被赶回来的沈自捷阻止,两人就此反目。 这事儿传出去后,正道哗然,她的宗门更是将其除名,从此,虞锦玥销声匿迹,距今已有二十年。 饶初柳没听过虞锦玥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听着这些事迹,她忽然想起有关传送阵的记载中,有一个改良了一次性瞬发传送阵的正道新秀,因着行事癫狂恶毒被其宗门除名。传闻此人性格傲慢挑剔,果蔬不饱满的不吃,相貌不佳的不理,好美物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想来就是虞锦玥了。 饶初柳想着沈自捷那副模样,有些唏嘘。 形容邋遢且不说,沈自捷容貌只能算是端正,实在不是什么美男子。 极端好美物的虞锦玥爱上的男人却长相平平,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难怪她的师门也没办法拆散这段孽缘。 不过邬崖川说得未免太仔细了,难道—— 饶初柳僵住了。 她有些不敢看邬崖川的表情,虞锦玥被师门除名是二十年前,以邬崖川的年龄,说不定还跟她接触过。 “刘姑娘,我近十年在各处游历,看过的、听过的悲剧数不胜数,起因不是为情,便是为利。”邬崖川定定看着饶初柳,语气十分坚决:“我无权干涉旁人,但对我而言,情爱如毒疮,动心便是魔障,我不会明知不妥还要沾染。” 饶初柳心口酸涩。 十年前,邬崖川才十七,据说人家十七岁修为就突破金丹了,她十八岁连练气三层都还没到…… 邬崖川态度如此坚决,饶初柳便也不打算再把目标放在他身上。她抿了抿嘴,恹恹道:“我知道了。” 邬崖川笑了笑,再度转身回去摸索石壁,但没多久,他面色便凝重起来。 饶初柳费力地“duang、duang、duang”地跳到了他旁边,道:“怎么了?” 邬崖川余光瞥见像个兔子精般的饶初柳,压了压唇角:“这里的薄弱点不见了。” 饶初柳一惊,尽管裹着厚棉被,仍觉遍体生寒,立刻道:“我还……” 她顿了顿,道:“依稀记得来时走过的路——” “邬真人,你笑什么?”饶初柳看着邬崖川微翘的唇角,猜测对方知道自己那是托词,但对方不戳破,她就当对方不知道。 “自然是高兴还有别的出口。”邬崖川淡定回答,然后诧异地看她,道:“怎么了?” 定力好是吧?她也不差! 饶初柳怯怯地给他指了指来时的位置。 邬崖川颔首,说了句“得罪了”,朝她伸出手。 正当饶初柳期待着他像荆南那样揽住她肩膀或者至少把棉被粽抱起时,数之不尽的灵力线从他掌心漫出,在她头顶结成灵网,从头到脚把饶初柳包裹成了蚕茧。 邬崖川手提灵网中央,御枪而起,朝河心花岛飞去,似乎怕她不舒服,他将灵网抓的很稳,至少饶初柳没觉得有任何晃荡。 饶初柳萧瑟地裹紧了小被子。 等远远能看到河心花岛时,邬崖川就收起存正,再度用泡泡将饶初柳装起来,压在水下,悄无声息推着她到了沈自捷带着她下来的位置时,又提着灵网迅速破空而起,钻进了孔洞。 也不知道虞锦玥是被沈自捷安抚住了还是在心上人旁边就完全不在意其他,他们上来的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 进入孔道后,饶初柳总算得以摆脱‘葫芦瓶’跟‘蚕茧’,她带着邬崖川往来时的石室走,路上几次遇上岔道都佯装记不清。好在邬崖川对阵法机关似乎也颇有研究,每当她犹豫时,都能迅速找对正确的孔道。反正他们到达石室的速度并不磨蹭,至少不比来时要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5节 只是到石室顶上时,饶初柳犹豫了一下,还是蹲在地上开始用手指在地上画阵纹。 反正要换目标,还是安全离开更重要! 不过,修士的身份不能暴露,倒不是怕邬崖川猜出自己来自合欢宗,主要她这点灵力禁不住消耗,还是厚着脸皮吃大户,给自己多少留点自保之力吧! 饶初柳完整地将阵纹画了一遍,等了一会儿,才迟疑地看向邬崖川,道:“怎么没有反应?难道我又记错了……” 邬崖川没拆穿她,道:“我试试。” 他运起灵力,把饶初柳画的阵纹又描摹了一遍。阵纹首尾相连的一瞬间,下方倏地裂开一道口子,饶初柳估算了下高度,假装脚滑,惊叫一声,“出溜”掉进了石室里。 而后,饶初柳掉在了软绵绵的地上——却是邬崖川抢先一步操控着棉被垫在了她身下。 “……”饶初柳心服口服。 男德魁首,不愧是你。 这人见招拆招的本事不比她差,饶初柳一再受挫,也只能木着脸从棉被上爬起来走到西边的墙壁前,就“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地敲了七遍。 然而,七遍结束后,头顶仍旧是坚固的石壁。 第12章 遗愿睡一睡 饶初柳瞬间头皮发麻。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又敲起墙壁来,一次、两次……九次、十次,沈自捷口中的传送阵始终没出现。饶初柳便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秘密通道根本是虞锦玥给沈自捷留下的后门。 后门失去作用,主人自然要堵上。 带着薄灰的石墙被照亮,两道影子映在墙上。 饶初柳回头,就见邬崖川端着一盏灵灯,神色从容地站在她身后,道:“刘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关系着自己的小命,饶初柳自然不敢敷衍,忙略去她跟沈自捷有些敏感的对话,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邬崖川点点头,探查起来,不多时,他道:“这间石室中确实有传送阵的痕迹,但现在已经被破坏,我的阵法造诣不足以更改虞锦玥的传送阵,若强行续上,只怕……” 只怕,她是出不去了。 饶初柳尤不死心:“你那个忽然出现的法术呢?” 据她所知,那是真正的瞬移之术,不同于无法控制方向的瞬移符,施术者可以精准定位。一般来说,修士得对空间法则有所了解才能学得此术,一般来说,能对空间之术有点了解的都得化神修为了,邬崖川能在这个年龄、这个修为能学会瞬移之术,哪怕传送距离不远,也真能被称赞一句天纵之才。 要知道,连瞬移符都是符箓中价格最贵最难得那一等级,符师须得对空间法则有一定造诣。她身上就只有一张,据说是位炼虚修为的长老绘制出交给宗门的,被素年师姐兑换出来送给自己当见面礼跟践行礼。 不过传闻中唯一一位能以金丹修为触摸到空间法则的正是改良一次性传送阵的虞锦玥,想来虞锦玥被关在宗门时,这对师姑侄相处得应该不差。 邬崖川道:“在下才疏学浅,山腹内的空间被阵法禁锢,即便用出来,也只能在这片空间移动,无法将姑娘送出去。” 强烈的失落感涌遍全身,饶初柳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臂,无力道:“好吧。” 邬崖川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寻常人处于绝境时最容易暴露丑态,如惶恐、烦躁、暴怒、抱怨、破坏欲等,这无关正邪,纯粹是人畏死的本能。但刚才还柔柔弱弱的‘刘翠初’却只失落一瞬,背脊就重新挺直,不抱怨不沮丧,镇定地扫视着整面墙,冷静寻找生机—— 这份定力,实在难得。 邬崖川别开视线,取出传讯玉符,一番操作后,缓缓舒出一口气,道:“好在这里仍是阵法薄弱点,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连消息都传不出去,在下已经让师弟去你所说的小溪破阵。” 他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叠符箓,饶初柳粗略一看,大概都是平安符、避雷符之类的,还有一个圆疙瘩般的法器跟银针递给她,道:“刘姑娘,你用银针扎破手指,把血滴在这里。” 符箓、阵法还好,毕竟这些东西只要能熟记资料,就是不会制作也能辨认。唯独炼丹、炼器,饶初柳一无材料可练手,二见过的太少,在合欢宗那短短半年并不足够让她做那么多事外还有时间炼器、炼丹。即便饶初柳已经把炼器灵材大全背得滚瓜烂熟,但除了一些出名的跟普遍的,其他大多数她都认不出。 她不由问:“这是?” 邬崖川道:“此为盾丸,可抵挡化神修士的致命一击。” 他看了看饶初柳,又简单将修士的级别跟饶初柳描述了一遍。 饶初柳疑惑道:“给了我,你怎么办?” 邬崖川笑了笑,淡然道:“我自然还有。” 饶初柳不是很相信,想想都知道,能抵挡化神修士致命一击的法器必定用了许多稀有灵材,即使星衍宗跟邬崖川都财大气粗,也没办法批发似的给他带着。 饶初柳摸着盾丸,心中挣扎又挣扎,还是收回了手,“我不要。” 开什么玩笑?要是邬崖川死在这里,她却因为用了他的盾丸活下来,星衍宗那些人即便不杀死她,也一定会查她的底细。 她哪里经得住查?哪里得罪得起星衍宗? 邬崖川凝视着饶初柳坚定的眼眸,片刻,笑了。 他此刻的笑比先前真实了不少:“姑娘不怕死?” 饶初柳噎了一下,坚定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人设:“与邬真人死在一处,对翠初来说,也算得上幸运了。” 她原本以为邬崖川听到这话会再次表现出抵触,却没想到他只是看着她,并未开口。 灵灯给邬崖川这张如清风朗月的清俊面容镀上了一层泛着珠光的雾气,他眉眼柔和,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无关风月,只是一种安静的包容。 饶初柳忽然觉得,就算要死,也得试一下那种修为一次蹦几级的奠基是什么感觉。 于是,她诚恳道:“临死之前我有个遗愿,邬真人,你能不能让我睡一睡?” 邬崖川沉默了,饶初柳第一次在他风轻云淡的脸上看到近乎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道:“刘姑娘,我没同你开玩笑。” 饶初柳认真道:“我也没有。” “不行。”邬崖川道:“姑娘还是换个遗愿吧。” “好吧。”饶初柳随口争取一下,被拒绝了也不沮丧。她一屁股坐在棉被上,笑道:“两位真人先前曾说过送我去安和城,现在我多半去不了了,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莲儿、环儿跟沈姑娘?” 答应别人的事总要想法子做到,即便沈自捷那些书还没到手,但他给的敞亮,她也该做些什么。 饶初柳也不觉得自己在慷他人之慨,荆南可能是真莽撞,但邬崖川跟山上其他人却不是傻子,留一个最憨的荆南守着她们仨风险最大的,不是钓鱼执法是什么? 当然,对方肯定不会承认,她也无意挑破,但给人利用总得有些回报:“一换三有点过分,不过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这三个姑娘都勤劳良善,只要给个机会,必能好好生活,邬真人就好人做到底嘛!” 邬崖川定定看着她,道:“她们未必愿意去。” 饶初柳耸肩:“那就是她们的事了。” 放眼整个月琅洲,安和城完全可以算是最安全也对凡人最友好的城池了,就连几座皇城都比不上,寻常人想要落户简直痴心妄想,但对于以邬崖川为首的这些星衍宗天骄来说,包括荆南在内,却都是一句话的事。 帮忙争取机会是为了达成跟沈自捷的交易,但人家自己不愿意,她还能强迫不成? 邬崖川道:“你确定?” 饶初柳眨眨眼,面露恍然,羞涩道:“难道真人更愿意……” 邬崖川默默低头,避开饶初柳期待的目光,再度拿出传讯玉符,大概是在通知他师弟。 而后,他抬眸,道:“姑娘,你可记得沈自捷是在何处打开了洞口?” 饶初柳指指北边的墙,提醒道:“沈自捷在那面墙上画……” 她艰难地将嘴边的“阵纹”二字吞下去,道:“图的。” 邬崖川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又很快恢复平静。 得到答案他也没着急走,扫视石室一圈,用了个净尘诀,石室中的灰尘跟蜘蛛网顿时清理一空。接着,邬崖川又分别在南边放了个小木床,放上被褥;北右侧放了小木桌跟两张蒲团,放上灵灯、一颗骰子形、六面带孔的东西——饶初柳认出那应该是储存空气这类可供给人呼吸的法器——食水跟那一叠符箓。 最后,他将那早已浸湿了大片的被子充当帷幕,挂在墙顶,将小木床罩在了里面。 邬崖川道:“姑娘尽可以在这边休息,若在下需要过来或我师弟们破开此处,有它作为遮挡,必不会唐突姑娘。” 饶初柳干巴巴道:“哦。” 可恶,居然连细心都输给他了! 邬崖川笑了笑,就走到那面墙前画起阵纹,好在石室的出入口还没被改掉,洞口很快就露了出来。他飞身跳上孔道后,半蹲下来,低下头,目光透过肉眼可见闭合的裂缝对上饶初柳的眼。 裂口闭合前,他轻声道:“姑娘,保重。” 话音未落,墙面已然恢复了平整。 饶初柳视线扫过木桌跟被子帷幕,良心难得有点痛。 但很快,她就把注定看到吃不到的邬崖川跑到了脑后,拿出传讯玉符,嘴甜地请求师兄师姐们谁路过泷水镇的时候就把茂茂带回合欢宗的灵兽园养着——万一她真出不去,这傻鸟又馋又弱,要是没人庇护,很难独自生存。 没多久,封度师兄便回消息说三日可赶到。 饶初柳千恩万谢地关了跟封度师兄的传讯,又打开跟素年师姐的,将这里的事情仔仔细细告知了她。 沈自捷作为十六圣侍之一,擎天宗有他的魂灯,他一死,擎天宗极有可能有人来调查,届时万一发现自己跟封度师兄来过,又是一桩麻烦。合欢宗给予她庇护,教她功法,更让她可以在短时间内可以安心对邬崖川下手而不必考虑吃饭修炼问题,她即便暂时没能力回馈,也不能让宗门还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应对擎天宗的调查。 饶初柳想了想,叹了口气,又打消了素年师姐对沈棠的杀意。 她打开其他师姐师兄师姑的传讯,逐一拜托她们以后多看顾茂茂,说了些“祝仙途永昌”的吉利话道别。全部联系了个遍,饶初柳将传讯玉符收回储物袋,又把邬崖川给的符箓从头到脚贴了个遍后,开始提着灵灯在石室里走来走去,用自己那再基础不过的阵法知识研究离开的办法。 走到北侧墙前,饶初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下意识低头—— 眼熟的圆疙瘩静静躺在她脚边,旁边还有一根被透明泡泡包裹着的银针。 “……” 饶初柳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她迟疑一瞬,就弯下腰,准备将这两样东西捡起来。 就在饶初柳手将碰到盾丸跟银针的那一瞬,盾丸忽然从她手边往后蹿去。 饶初柳心一沉,缓缓回头。 白衣美人正立在木桌旁边,用仅剩的那只手把玩着盾丸,道:“星衍宗的器修,做的东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丑。” 她语气轻柔的鄙视完盾丸,又看向饶初柳,嫌弃道:“纸片子贴满身,白瞎了这具还算不错的皮囊。” 浓稠的恶意铺面而来,饶初柳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极力保持镇定,但背后直发毛,只能悄悄观察着虞锦玥的一举一动,猜测着她的来意。 虞锦玥嗤笑道:“你在沈郎面前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哑巴了?” 见虞锦玥没第一时间动手,饶初柳心情微缓,除非虞锦玥想虐杀,否则暂时没打算杀了她。 沈自捷的时间可容不得浪费。 所以,有什么原因能让她必须来这里一趟呢? 饶初柳视线落在虞锦玥脸上,白衣美人正轻抬着下巴,居高临下蔑视着她,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但身上的杀气其实不算浓厚。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6节 她几乎本能地露出一个灿烂却无害的笑,“虞姑姑是来送晚辈出去的?” “……虞姑姑?”虞锦玥表情古怪地瞥她一眼,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但饶初柳猜得没错,这个跟沈自捷一道提起的同辈称呼并没有激怒她。 相反,她周身恶意稍稍稀薄了些,“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沈郎面前是何等模样的?” “虞姑姑在阵法方面才能卓绝,当年声名赫奕,晚辈虽无幸生在那个时代亲眼见证,却也从一些阵法记载中领会过姑姑的风采。”饶初柳满眼真诚,语气带着崇敬,“以姑姑之能,想必如今又有精进,姑姑在青水山潜心钻研许久,泷水镇都在您的掌控之下,又有什么事能瞒过您的眼睛呢?” “嘴巴倒是挺甜,但是猜错了。”虞锦玥低低一笑,眼神有些恶劣,“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当年为沈郎疗伤时,曾割出一道神识放在了他伤口中。” 疯子! 饶初柳不寒而栗,修士只有到了化神期才能无损分离出神识,否则不但修为再无寸进,还要日日忍受元神分裂之苦。连身体残缺都比这轻松,据说这比十万只蚂蚁同时啃脑壳还要难受。 她这样想着,面上却恍然道:“难怪沈伯伯衣裳明明前襟完整,偏他走到哪儿都不舍得拉上,我原还觉得他坦胸露乳不雅——” 室内气压低到饶初柳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点一点冒了出来,但她仍旧不慌不忙:“想来是我太俗,竟没想到沈伯伯是想让虞姑姑与他同赏所到之处的风光。” 虞锦玥眸中的杀意尽数被恍惚替代,她盯着饶初柳,古怪道:“同赏……风光?” 饶初柳坚定点头,屏住呼吸,悄悄朝虞锦玥脚下看去,试图从脚印出现的方位判断出传送阵藏在何处。但她很快失望了,虞锦玥镶嵌着紫玉雕莲花的靴子离地一寸,即便用撒上踪粉,也难以看到痕迹。 忽然,虞锦玥道:“你骗我?如果沈郎心里真的有我,又怎么会如此照顾陈姑娘!” 饶初柳心脏倏地一缩,自然抬头,直视着虞锦玥冰冷的视线,诚恳道:“论起对沈伯伯的了解,还有谁能及得上虞姑姑您?若非他是这种责任心强、重情重义的男子,虞姑姑又如何瞧得上他?” 虞锦玥面色阴沉,很明显不怎么高兴,饶初柳忙道:“但是想来,沈伯伯对陈姑娘也只有责任!” 虞锦玥眯起眼,道:“这话怎么说?” 饶初柳郑重道:“您杀了陈姑娘跟她的儿孙,若沈伯伯当真对她情真,怎会不帮她报仇?他那时实力尚在,却不舍得杀您,又不舍得废您修为,甚至都没舍得让您伤残!旁观者清,虞姑姑,你说他真正在意的是谁?” 陈姑娘碰上这俩人也是真倒霉。 虞锦玥原本只想看看眼前的小丫头还能说出什么话,却不想她的话竟还真有些道理,她想反驳要不是当初自己逃得快,真就被暴怒的沈自捷杀了。但仅剩的理智告诉她,她最强的阵法同样是沈自捷的强项,在相互抵消的情形下,一个化神对金丹圆满起了杀心,她真有机会逃走吗? 她怔愣许久,眸中的戾气竟消散不少:“……是我。” 虞锦玥复杂地看着饶初柳,冷笑道:“可他为何要为那个女人,跟我决裂?” 她也不知道是期待着饶初柳说出什么话,只是死死盯着她,像看着逐渐倾斜的秤砣。 饶初柳眼神惊诧:“他跟您决裂与陈姑娘何干?分明是为您啊!” 虞锦玥挑眉:“为我?” 饶初柳叹息道:“您从前是光辉夺目的正道新秀,直到如今,也未有新生才俊能超越您那时的天资与成就,对阵法感兴趣的人都不会忘记您的作品!沈伯伯见过那样的您,又岂会愿意面对后来明珠蒙尘的您?” 虞锦玥似乎有些失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瓣抿起,下颌肌肉紧绷。 良久,她嘴角才浮起一丝笑意,叹道:“沈郎说得不错,你果真,很会说话。” 第13章 浮生誓言 饶初柳脑袋嗡了一下。 明明石室中的温度回暖,白衣美人脸上的笑容也柔和,她却几乎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贴上了墙。顷刻间,石壁的寒凉就透过她湿漉漉的衣裳渗入她的脊梁。 比之前掉进常年不见天日的暗河中还冷。 虞锦玥道:“沈郎求我放你离开,他第一次求我,我本来想,无论如何都得杀了你。” “但你这张小嘴实在太甜了。”虞锦玥缓步走到饶初柳身前,手指挑起她贴在额头上的避雷符,声音轻柔道:“甜到我即使知道你口不对心,还是舍不得要你死呢。” 饶初柳干笑了两声,这话谁信谁傻。 但虞锦玥似乎是想证明不是骗她,她扬手,黑黢黢的石壁忽然透明。 饶初柳看见,几个少年修士正站在溪水里,正拿着刀枪剑戟朝溪水猛戳。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还在小声嘀咕: “大师兄不是说就传送阵在这底下吗?你们感觉到了吗?” 一少年质疑道:“没呢,这底下都是泥沙,哪有石室?咱们该不会找错位置了吧?” 另一少年否决了他的质疑:“大师兄怎么可能有错,肯定是这里,你去找孟师兄过来,我们再仔细找找!” “大侄女。”虞锦玥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道:“我把你传送出去,你多半会出现在那儿。” 她指着那几个少年正戳着的地方,戏谑道:“不过,你身上这么多平安符,未必会受伤。” 饶初柳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 她不在意被这些星衍宗修士戳中,正如虞锦玥所言,有这么多平安符护体,这些人伤不到她。 但她如何跟那些人解释她是怎么出去的?若这些人扣押她,她要不要跑? 饶初柳已经放弃猎艳邬崖川,对她而言,当然跟星衍宗这些人的接触越少越好。 若是一个‘刘翠初’就揭穿了她真实身份,那其他的星衍宗弟子,她都别想再打主意了。 眼见白衣美人抬起手,作势要传送,饶初柳忙喊道:“等等!” 虞锦玥挑眉,住了手,石墙上也重新恢复成漆黑的样子。 饶初柳道:“虞姑姑,你好人做到底,把邬崖川也一起送出去吧?” 若是邬崖川能出去,可没谁会注意到她这个小虾米,她再趁他们忙碌对付阵法时带着茂茂及时溜走,岂不正好? 到底同出一门,多少该有点情分吧。 “大侄女,别得寸进尺。”虞锦玥冷声道:“邬崖川不但砍了我的手臂,还坏了我的好事,害我沈郎只剩半日性命,只要他一条命来抵,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行吧,没有情分,全是仇恨。 饶初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暂时不打算找邪修猎艳,但月琅洲正道除了星衍宗外,还有并排第二的六大宗门跟成千上万的小宗门,再不济,也还有无数散修,对星衍宗弟子无法下手,损失也不大。 她果断摆正态度,想求虞锦玥把自己传送出去。 然而饶初柳还没开口,就见虞锦玥手里转着盾丸,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扫了眼石室内的环境,意味深长道:“大侄女,你心悦邬崖川?” 饶初柳坚定地摇了摇头。 虞锦玥笑容微寒,道:“你心悦邬崖川。” 饶初柳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挑人的眼光跟你打扮的品味一样差!”虞锦玥轻蔑地评价了一句,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饶初柳不想知道,并且非常疑惑沈自捷人都快嘎了,这疯子为何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但她还是配合地露出疑惑且期待的表情,道:“为什么?” 虞锦玥冷笑道:“邬崖川就是个疯子。” “……”饶初柳沉默看了她一眼,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惊讶道:“真的吗?为什么?” 虞锦玥却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盾丸被高高抛起,又落在她手中。 她嗤了一声,好整以暇道:“大侄女,说实话,你想救他吗?” 不管这姑奶奶想干什么,小命捏在人家手里,饶初柳也只能配合:“如果会让虞姑姑为难的话,那便算了。” 虞锦玥笑道:“不为难,他走,你留下。” 饶初柳果断说:“那还是我走吧。” 虞锦玥似乎没想到她装都不装,怔了怔,忽地大笑起来。 饶初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不妨碍她也跟着露出憨笑。 虞锦玥笑够了,才睨着她,慢条斯理道:“大侄女,你若立下天道誓言,答应我三个条件,我不但可以放你跟邬崖川走,还废除霹雳阵,让你们能顺利保全山上那些蠢瓜跟山下那些凡人。” 饶初柳犹豫片刻,问:“什么誓言?” 虞锦玥道:“简单,你若没完成答应我的那个条件,便过不了金丹破元婴的心魔劫。” 心魔劫? 饶初柳决定出去后打听一下,“什么条件?” 虞锦玥不紧不慢地转着手里的圆疙瘩,淡声道:“第一条,青水山上所有尸骨你都给我挪到别处去,我不管你是烧了还是扬了,我跟沈郎长眠的地方不能有旁人叨扰。还有,在你进来的那条溪边立碑,将我跟沈郎的名字刻在一起,为我二人道侣身份正名!” 饶初柳也不意外她有求死之心,不管她对沈自捷的心意几分真几分假,但能疯到割神识,俨然没想过还有未来。 她适时露出惋惜:“生死相随,虞姑姑对沈伯伯的情意真令人动容!” 虞锦玥又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但她没计较,只冷声道:“我的第二个条件,你既然擅长演戏,就服下这个,帮我做场戏。” 一只玉瓶出现在饶初柳眼前,她犹豫了下,拿出验毒珠在瓶口晃了晃,确定没发热,才打开瓶盖。里面是个指腹大小的紫色丹药,印着金色的龟甲纹路,饶初柳根据特征仔细回想了下,握着玉瓶的手顿时哆嗦起来:“浮生丹?” 浮生丹又名复生丹、龟息丹,顾名思义,在遇到致命危险时陷入假死状态,魂魄被吸进丹内滋养着,期间任何人都验查不到。身体也被丹药保持在尸体最自然的状态,甚至会长出尸斑,足足三日。三日后,丹药会融化,放出服药者的魂魄,修复受损的肢体经脉,死后的症状皆会恢复至生前无伤的健康状态,甚至能断肢重生,只唯独不包括丹田跟识海。醒后会有七日虚弱期,虚弱期内无法动用灵力,身体如大病初愈,走两步就喘,更无做事的力气。 但过了这七日,便无任何副作用了,甚至身体都比以往更康健。 此药堪称神药,关键时刻真能保住一条命,只是材料稀少,炼制要求苛刻,有能力炼制的丹师更是少之又少,极其罕见,一颗便值几千万下品灵石,常年有价无市。她全部家当估计都买不起药渣,没想到虞锦玥竟然舍得拿出来让她演戏。 “你倒是不像是合欢宗出来的绣花枕头。”虞锦玥意外地瞥她一眼,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真是的,我差点忘了许……” 她说到一半,转了话题,道:“你该是想拿他奠基?我看你顺眼,打算帮帮你。这样,你吃下浮生丹,咱们演场戏,在那小子面前演场美救英雄、舍身赴死的戏。” “虞姑姑是想用女色坏他无情道心?”饶初柳才不管虞锦玥对邬崖川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中一动,“想让他破戒何须虞姑姑如此煞费苦心?依我看,不如您直接跟邬崖川谈判,用废除霹雳阵以及放我们走换他跟我双修?他若依了,您想要的效果也就成了;他若不依,便是弃百姓而不顾,又何谈道心?” 作为看遍师姐师兄双修的猛人,饶初柳是真没啥羞耻心,她能看别人,自然也不怕别人看她。 虞锦玥嗤笑道:“大侄女,你可真贪心,想活命,想采补他,还想以后省了麻烦?” 饶初柳憨厚一笑,根本不觉得尴尬。 她心知肚明虞锦玥这会儿对她确实没有杀心,大概真想让她清理坟茔。 想拉近关系,单靠讨好顺从可没用。 果然,虞锦玥并未生气,她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声音低微道:“不愧是合欢宗弟子,若是我当年也能……” 饶初柳竖起耳朵。 虞锦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把盾丸跟银针扔了过来。 饶初柳刚接住,就听虞锦玥沉声道:“此事没得商量。” “……”饶初柳能屈能伸,道:“我演!” “第三条——”虞锦玥拖长了音,道:“你采补到邬崖川之前,不能采补其他修士。”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7节 饶初柳立刻把浮生丹往回推,坚决道:“虞姑姑,你还是用他的命还你的手臂吧。” 开什么玩笑,练气寿命极限才一百五十岁,金丹可是六百岁,元婴一千二,邬崖川资质那么高,指不定哪天就修炼到元婴化神了,那她还采补个鬼!况且,邬崖川又不会因为可怜她就让她采补,要是他一直对她无动于衷,那她历经艰辛拜入合欢宗难道就是为了守着一个男人浪费时间? 不知为何,明明被拒绝,虞锦玥反倒笑得更开心了,好说话到让人心惊:“也罢,大侄女,这条就限制在他突破元婴或者转修无情道之前如何?但凡他做了上面两项的其中一项,你都不必再受誓言制约。” 便是邬崖川不肯突破,距离他转修无情道的时间最多也就三年。 三年后,她也才二十一,耗得起。 但是不能这么算,听着更严重的第三条誓言其实算不上什么,看似对她毫无难度的第二条才是真正的难题。 什么情况下,才需要她为救美男子而舍身赴死? 饶初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向来相信自己的预判,干脆试探道:“他要是在突破元婴或转修无情道之前死了,我也不再受誓言制约。” 她一个小小练气二层,总不能跟在邬崖川屁股后面当急救包,以确定他三年内死不了吧! 虞锦玥看着她的眼神罕见流露出几分怜爱,点了点头,道:“可以。” 饶初柳松了口气,又飞快思考着怎么钻第二条的空子,她大可以当着邬崖川的面救下另一个人嘛,干嘛非…… “被救的那个人必须是邬崖川。”似是猜出饶初柳会怎么耍滑,虞锦玥慢悠悠补充道。 饶初柳还想再挣扎一下,但这次虞锦玥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看她的眼神更是冒出了杀气。 饶初柳立刻变了口风,能拖一日是一日,晚死总比早死强。 于是她当着虞锦玥的面,爽快地发了天道誓言,吞下了苦到舌头发麻的浮生丹。 虞锦玥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同样爽快地离开了。 石室再次恢复了寂静。 饶初柳叹了口气,瞥了手中的盾丸跟银针一眼,放到了木桌上。她拖着疲惫的步伐拉开棉被,准备铺床,但刚掀开平整的被褥,赫然看到一件衣裳藏在里面。 一件十三四岁少年的青色劲装。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衣裳的领口跟袖口,果然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很明显,这也是一件邬崖川没穿过的衣裳。 饶初柳拿起衣裳,又从自己储物袋中取出干燥的内衫亵衣,又把储物袋塞进新亵衣的内袋中,才更换了衣物。 没想到邬崖川一个修n代,也跟她一样勤俭持家嘛。 这衣裳不错,她的了! 第14章 偷情小情人 十余盏莲花灯将宽阔雅致的卧房照得亮如白昼,半空中浮现着数道光屏,正是山腹内所有地方的画面。 沈自捷负手站在光屏前,嗅到逐渐贴近的清淡莲香,头也没回,“你的阵法造诣又精进了。” “你不愿见我,我除了钻研阵法又能做什么呢?”虞锦玥幽怨地说着,紧紧贴住了沈自捷的后背,后者顿时就感觉后背被浸湿了。 沈自捷身体一僵,劝道:“待我死后,你离开吧,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钻研阵法。” 虞锦玥倏地抬头,眼神锐利,“你打算又一次丢下我?难道还想去幽冥境陪伴陈姑娘?” 沈自捷疲惫道:“你明知道回昙之后,神魂俱灭,还说这些做什么。” 不说这话还好,虞锦玥顿时又哭了起来,“你好狠的心,连去幽冥境找你的希望都不肯给我!” 她声音近乎歇斯底里:“你当年说过的,我是你的毕生知己!与我说一句,胜过别人千句万句!在我眼中,我早已是你的妻子,既然生同衾不可能,我只要死而同穴!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话已至此,再说无益。沈自捷管不了自己的身后事,他看向饶初柳所在石室内占据整幅画面的棉被:“你折腾他俩做什么?” “臭小子张口说我为情乱智,闭口说什么情爱如毒疮,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虞锦玥拭掉眼角的泪,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正道魁首爱上邪道妖女,跟我一样跌进这情渊欲海中后,还能不能维持住他那副无欲无求的圣人模样!” 沈自捷是擎天宗圣侍,对虞锦玥试图污染邬崖川的事当然乐见其成,但对悟性奇佳的饶初柳还有几分惜才。 更何况他刚也亲眼见证饶初柳先替沈棠跟邬崖川争取安和城户口,后打消合欢宗对沈棠的追杀,深觉此女重诺,便不介意多帮她一把:“你自己的师侄你该清楚,他们这一代英才辈出,出众的女修不在少数,可从没听说他对哪个不一般。这小滑头纵有几分聪明,又凭什么能被邬崖川看上?你折腾她也是白折腾,不如就把她撵出去算了。” 比起表面君子实则冷血的邬崖川,活了几百岁的沈自捷还是更相信自觉必死还试图完成承诺的饶初柳更能护好他那个让人放心不下的曾孙女。 虞锦玥却很执着:“她必须能。” 她语气十分笃定:“邬崖川虽冷心冷情,心防极重,却是个跟我同样执着的性子。他是不易动情,但却很重责任,我那大侄女为救他豁出一条命去,他便对她下不了狠手了。而这丫头向上爬的心气高,她又心思玲珑,擅长随风转舵,都已经付出过一条命的代价,又感受到邬崖川态度转变,她又怎么可能放弃呢?” 付出越多,越难以脱身的感觉,没人比虞锦玥更清楚,“想要主动抓取命运的人,最容易被命运操纵,不是吗?”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虞锦玥到底教过邬崖川几年,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五六岁就端着一副七老八十的老成稳重作派,无趣极了。可那个小丫头明显撬动了他几近于无的恶趣味,让他不自觉便想逗弄她。 这又何尝不是他对她产生了不自知的兴趣呢? ‘心气高’的饶初柳准备摆烂。 当然,这个摆烂仅限于采补,饶初柳觉得,与其浪费时间追在邬崖川屁股后面做无用功,倒不如老老实实回归望山学习阵法、炼器、炼丹、画符等,赚点灵石,等三年后再重新出来猎艳。 她坐在铺好被褥的木床上,拿出传讯玉符,暂时忽视了众师姑师姐们密密麻麻的关切讯息,又给封度发了条讯息:“师兄,我若明日没给你传讯,你接上茂茂后,就让它带你来找我。” 饶初柳暂时没想好要不要完成第二条誓言,但就算要做,也得提前准备。 浮生丹就算能保住她的命,但在这七天里还是得找人保护她。主宠契约对她跟茂茂这两个弱鸡作用其实不是很大,但感应彼此的位置还是能做到的。 封度没回她,大概是在忙。 饶初柳便把传讯玉符扔回储物袋,没急着给师姑师姐们回消息,盯着坑坑洼洼的天花板,第一次心累到连书都不想背,更没心思在这个时候还装作贴心小师妹来博取好感。 她仰倒在床上,闭上眼,回想着先前沈自捷灵力的波动轨迹,手指不自觉动弹起来。 动作生涩缓慢,但丹田内的灵力就像是感觉到什么吸引力,顺着她指尖流出,在空中凝固成一条条线,并逐渐搭在一起,但只画了几条线,甚至连一个框架都没搭成,饶初柳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停在半空的阵线缺了灵力供给,缓缓消散。 或许是一直紧绷着的心弦骤然放松,大起大落间,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饶初柳再醒过来时,就闻到一股空灵清澈的特殊香气,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她一闻,就觉得心情和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体内拨半天才能动一动的灵力回复速度似乎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饶初柳下了床,撩开棉被,就见小木桌上的盾丸跟银针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邬崖川收回去了。木桌被一只袅袅升烟的葫芦形香炉隔开,香味正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木桌左边是一只喝了半盏的茶杯、一张山腹地图、笔墨纸砚;右边则是还带着点温热的几张烧饼跟竹筒。 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刘姑娘,在下已将你先前未食用的食水用术法加热过,请放心进食。’ 财大气粗啊! 饶初柳心中感慨,照旧用验毒珠检查了一下,才放进嘴里。 这饼味道平平常常,没什么稀奇,但入口时就有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丹田,恢复的灵力比她苦哈哈地冥想一整晚还要多,估计只一张饼,就要几块下品灵石了;竹筒是一碗汤,饶初柳尝了一口,就知道与荆南给的出自同一人,含着淡淡的灵气,滋味鲜美,功效十分温和,是凡人吃喝后会强身健体而非爆体而亡的程度。 饶初柳闻着这不知名的香气,边看地图边啃烧饼,难得有几份惬意,身后冷不丁响起邬崖川的声音:“刘姑娘,你醒了。” “……”饶初柳一僵,低头看看啃了半截的烧饼,再一想自己‘小白花’的人设,三字分开大概还能形容她,合起来已经跟她扯不上关系,索性淡定过头,疑惑道:“邬真人,你刚刚隐身了吗?” 洞口开过吗?她耳朵坏了? 邬崖川摇头,道:“我刚过来。” 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神兵利器劈在这间石室上,房间开始晃动。 邬崖川及时撑起灵盾护住了饶初柳。 饶初柳还没来得及道谢,下一息,一块大石直接落下,“咔嚓”一声把木桌砸的粉碎。 她看着巨石下断裂的桌子腿,心痛极了,喃喃道:“我的饼……”跟灵汤! 但饶初柳很快就没心思心痛错失的灵饼了。 石室又剧烈震荡起来,满地落石碎屑,头顶蒙了一层灰尘的灵盾被大片大片的石块砸着,像是下着小雨的湖面,不断泛起涟漪,却没有一粒微尘落进灵盾内。 饶初柳想起先前星衍宗修士拿兵器戳小溪的一幕,转头道:“邬真人,是你师弟们破开石室了吗?”还是虞锦玥开始发疯了? “不是……”邬崖川面带肃然,他刚一开口,脚下的石板忽然“咔嚓”碎裂成渣。 猝不及防的,饶初柳脚下一空,猛地往下掉落,好在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扣住了她的腰身。紧接着,带着银光的存正窜到脚底,让他们险之又险地悬在了半空。 暗河被掉落的石头“扑通”砸出无数水花,木头碎屑、棉被则飘在了散落一池残花的水面上。 饶初柳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关注自己总算跟男德魁首有了第一次肢体接触,猛地看向河心花岛的方向。 半圆形的微光结界罩住了整个河心花岛,岸边,看上去像个八九十岁老人的沈自捷手里捏着根鱼竿,毫不顾形象地甩着腿坐着,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虞锦玥则紧紧地贴着他手臂,白衣美人跟邋遢老乞丐,疯子跟恶人——没有那一刻让饶初柳像现在这样认定他俩早该锁死!也省得祸害其他人! 虞锦玥视线滑过饶初柳,落在邬崖川脸上,眼神意味不明。 片刻,她拖长尾音,戏谑道:“偷情偷到我的地盘来了,好一对小情人,好一个正道魁首!” 邬崖川倏地朝河心花岛的方向砸出数道爆裂符,而后一声不吭地揽着饶初柳的腰肢,化为一道白光,御枪就往暗河深处遁逃。 符箓落在结界上空瞬间炸裂,结界却一动不动,钓鱼跟与情郎贴贴的两人眼都没眨一下。 “阵法现在的威力可不是刚才能比。”虞锦玥叹道:“小崖川,现在你倒是愿意走了?晚了!” 话音刚落,平静的暗河“咕咚”一声,瞬间炸出无数水花,变成水箭以冲天之势“嗖嗖嗖”准确地朝二人射去。箭头顶部带着点点寒芒,十分逼真。 ——不,那就是真的箭! 饶初柳脊背紧紧贴着邬崖川胸口,努力装成不动不言的木头,以确保把劣势降到最低。那数之不清的水花离开水面立时凝水成冰,被急速喷涌的水流掩盖着势不可挡朝他们两人射来。邬崖川操纵着存正险之又险的避过去,扬手,数之不清的符箓跟术法灵光便跟水箭相击,化为无形。但更多的水箭射向高空,狠狠地穿透了山洞顶部,威力巨大! 忽然,邬崖川道:“闭眼。” 饶初柳立刻照做,顿时感觉眼皮又热又红。更雪上加霜的是,即使邬崖川一直开着灵盾保护她,她血液流动的速度也逐渐减慢,似乎前方还隐隐有兽吼叫声传来,上方更是响起“噼里啪啦”石器碎裂的声响跟“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联想到之前的石室,饶初柳不难猜出,恐怕几乎被孔道钻空的山洞顶部也尽数碎裂了。 凝血阵、寒霜阵、致盲阵、造兽亦或是幻阵,箭雨阵……还有许多饶初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阵法跟机关同时开启,环环相扣,阵阵杀招,毫不留手地把他们困在了原地。 饶初柳很难不怀疑,虞锦玥所谓的交易或许只是顺口一提,纯粹恶趣味地想看她在毫无戒心的情况下死去。 “咦,还真是郎情妾意啊。”种种机关跟阵法的嘈杂声中,虞锦玥幸灾乐祸的声音仍旧清晰地进入饶初柳耳朵:“小崖川,你若是现在扔下你这个累赘小情人,说不定就逃得掉呢!” 第15章 赌徒勿忘我 “那只怕是要让小师姑失望了,我与刘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也不会弃她于不顾。”邬崖川说话的语气虽仍然从容,但虚拢在她腰肢外侧的左臂却在微微颤抖。 饶初柳一顿,倏地想起先前在邬崖川身上闻到的淡淡血腥味。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8节 她大致能猜测出虞锦玥的意图,心思急转,便打算顺着她的意演:“沈老伯,你就看着你道侣这么欺负人,真想让沈姐姐做一辈子傻子不成?” 说话同时,饶初柳从身前抓住邬崖川未掐诀的左手,他的左臂就结结实实贴在了她腰肢上。 邬崖川身躯一僵,似是想要挣开。 她连忙在他手上写:“我牵制,你想法子逃。” 邬崖川传音道:“姑娘打算如何牵制?” 饶初柳却没回他,扬声道:“一个无亲无友还生得花容月貌的傻子,在这世上能活几时?只要杀了我们,虞姑娘不但能顺理成章留下沈老伯陪伴,又能报了我们坏你好事的仇,还能置沈姐姐于死地……一石三鸟,好算计!” 虞锦玥怒道:“臭丫头,你……” 沈自捷打断了她的话,不悦道:“锦玥,你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 只听这两句,饶初柳紧绷的心弦就松了些。 饶初柳不在意能不能真骗过邬崖川,但这两人既然配合着她演戏,向来没打算改变主意。她听着虞锦玥急急切切地解释,试图将话题引开,沈自捷却揪着“放人”“骗我”的字眼不放,肚子里顿时冒出坏水,继续挑拨起来。 “沈老伯,你怎么能全责怪虞姑娘,她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么?别人有资格说她,可你怎能这么伤她?” 才怪,沈自捷没被废,虞锦玥怎么可能把神识放进他伤口?十之八九就是她设局干的! 沈自捷:“……” 以这滑头的敏锐,他不信她猜不到当初发生的事,装什么打抱不平! 不等沈自捷开口,饶初柳又立即换了苦口婆心的语气,对虞锦玥劝道:“虞姑娘,我知道你吃醋沈老伯有过别人,但沈姐姐已经是沈老伯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了,有她在,至少这世上还有人会一直记得他,不是吗?” 虞锦玥:“……” 有过别人,血脉,记得他——这个小混蛋,仗着她现在没想杀她,在她耐心上使劲蹦跶! 饶初柳就是故意戳他们伤疤出气的,一会儿忙着劝沈自捷,一会儿忙着劝虞锦玥,煽风点火。但她也拿捏着分寸,见对方脸色都变了,就又说好话降温。即使这两人都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但在这层出不穷的话术下,实在不能不窝火。 沈自捷愧疚又恼火到怀疑人生,却憋屈到连气都不知道该跟谁撒。虞锦玥倒很想收拾饶初柳这个伶牙利嘴的小丫头一顿,但潜意识里,她反倒更欣赏饶初柳了。 一味油滑,锋芒早晚会被磨平。 想要往上爬,这股藏在骨子里却不轻易显露的气性必不可少。 忽然,邬崖川传音道:“姑娘,这是殉日阵。” 饶初柳瞳孔一缩,倔强地拉扯着仅剩一粒盘扣的马甲:“殉日阵是什么?” 殉日阵,实际上应该叫做裂地阵。启动后,阵法所在之处会不可逆的沉入地心,从此再不见天日。不过按照两个大范围阵法互斥的特性,青水山既然已经布置霹雳阵,那么殉日阵涵盖范围应该只是山腹,或者是河心花岛。 还好……个鬼啊! 饶初柳霍然睁眼,果然看见暗河水平面在种种阵法的遮掩下,距离洞顶越来越近,俨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过顶端。这意味着她所在的位置正在不断下沉,只怕外面的青水山也会受影响塌陷地下,从高山变成平原甚至峡谷! 而他们两个,若不能及时离开,只怕也要深埋地下。 饶初柳暗骂一句疯子,手心也不由沁出汗水。 即便浮生丹是真,死一次还能复活,可没有灵力跟体力,她怎么离开地底? 她抓着邬崖川的手飞快写下三个字:“霹雳阵?” 邬崖川霎时领会了饶初柳的意思,道:“机关变动,阵法异位,霹雳阵已经不攻自破。况且就算霹雳阵还在……” 他顿住,表情隐隐露出歉意。 饶初柳明白邬崖川的意思,就算霹雳阵还在,他也不能引动阵法击碎山壁逃出去。毕竟,不引动霹雳阵,死的不过是他们两人;可若是引动阵法,外面那些星衍宗修士跟泷水镇附近的全部百姓都有生命之危。 饶初柳抿了抿唇,她不知道邬崖川为何如此平静,但她绝不引颈受戮! 视线扫过头顶,她再次写字:“石室!” 虽然上方全是大小等一的窟窿,但他们之前进过的那间干净到迥异于其他,不难辨认。邬崖川“嗯”了一声,存正冒出银光,擦着接连不断的攻势,嗖地朝斜上方石室所在飞去。 虞锦玥冷声道:“想跑?” “轰隆!” 顷刻间,暗河掀起万丈波涛,洞顶的石室边缘也瞬间脱落,无数锐利的冰凌、石片铺天盖地把两人包裹其中,让人寸步难移。 更雪上加霜的是,挡过这一波攻势后,邬崖川面色煞白,额角满是渗出汗珠,衣物也被浸湿了。饶初柳背后是他滚烫的胸膛,她甚至能隔着他贴在身上的衣物感觉到他胸腹清晰的肌理,跟他身上似惠风和畅的淡雅香气。 邬崖川破开阵法跟布下灵盾的速度越来越慢,且灵盾原本能撑半柱香的时间,现在不过几个呼吸就“咔咔”冒出裂纹。 显然,他灵力逐渐耗尽,撑不了多久了。 情形已经如此危急,但邬崖川一句抱怨她是累赘的话都没说。她被他妥帖地护在胸前,微颤的左臂充当护栏,左手悬在衣物旁,未触及皮肤,未对她有任何冒犯,未让她沾到半点水花。 体贴极了,但饶初柳除了感慨邬崖川穿得竟不是法衣外,满脑子问号,“邬真人,你们仙人没有能恢复的药吗?” 邬崖川抿了抿唇,专注地躲闪过一道冰凌,“都已经用光了。” 饶初柳倒也没觉得他有骗自己的必要,但她也没想拿出自己的回灵丹给他,倒不是她在生死关头还不愿暴露自己是修士,实在她练气期用的回灵丹,金丹修士得吃多少才管用啊?如果不管用,那干嘛还浪费? ——绝对不是她抠门! 饶初柳果断拿出纳魂瓶,叫道:“沈老伯!” 沈自捷沉声道:“虞锦玥,放人!” “沈郎,急什么?彻底沉下去还有将近半个时辰,咱们且有时间陪他们玩呢!”虞锦玥跟沈自捷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但下一句就变成了漠然:“况且,那个小丫头可以走,但邬崖川今日必须死!” “可以。”说话的是邬崖川,饶初柳只觉指尖一疼,紧接着,圆疙瘩化成气流,包裹在她衣物外。 邬崖川淡声道:“小师姑,现在就放刘姑娘离开吧,晚辈留下。” 没人想到他竟如此果决,山腹内一时间只有冰凌石片击在灵盾上的金石交鸣声。 片刻,沈自捷道:“放人!” 虞锦玥眼圈微微泛红,但很快,她嗤笑着掩下了复杂微妙的神情,柔声道:“听你的。” 话音刚落,那间石室侧面忽然出现了个一人大小的能量漩涡,透过似乎薄如蝉翼的透明屏障,隐约可见熟悉的绿树丛林。 饶初柳一眼认出这是青水山半山腰的位置,她跟沈自捷上山时曾瞥见过。 显然,这正是出口。 饶初柳刚想暗示邬崖川一起跑,抬头的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吸空了,冷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漩涡外圈若隐若现的微小风龙卷正逆时针旋转着,跟阵纹几乎融为一体,很难察觉。 ——是阴泵阵。 这是沈自捷发明的最阴损的阵法之一,可以附着在任何阵法上,让人防不胜防,只有极少数人能认出来。在来青水山的路上,沈自捷告诉她,不管阵法破没破,阴泵阵都能吸收附近阵法跟术法的全部能量。阴损之处在于,第一个出去的修士安然无恙,但此人后面的人却会瞬间承受那股能量的爆破,常常被他用来脱险。 银枪距离漩涡越来越近,少女却呆住了,她像雕塑般一动不动,僵硬地盯着漩涡。 饶初柳死死盯着前方杀气腾腾的组合阵,只觉外面的所有景物似乎都随着漩涡都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让她一时之间大脑空白,几乎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刚才山腹内的阵法跟术法到底产生了多少能量波动,她数都数不清,这股力量只怕也远超化神吧?盾丸也挡不住的吧? 饶初柳屏住了呼吸。 天道誓言的威力她也是听说过的,虽不知心魔劫究竟是什么,但也明白,如果选择不救邬崖川,她这辈子即便有奇遇,修为也最高只能到金丹大圆满,只有六百年寿元。 如果选择救,好处是剩下的天道誓言对饶初柳而言威胁不大,但,她得赌自己能不能从这次危机中活下去。 ——即使浮生丹是真,可她被埋在坍塌的山腹内,无法动用灵力,又怎么离开呢?封师兄能在她死之前赶到吗? 六百年的极限,总比又一次死在十八岁强吧! 饶初柳内心不停挣扎,身后忽然响起邬崖川平静的声音:“出去吧。” 她猛地回神,惊觉自己竟出了身凉汗。 银枪存正的枪尖虚顶在漩涡上,只要她往前迈一步就能出去,能活下去。 饶初柳忽然很想知道邬崖川在想什么。 她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转过身去,看向邬崖川的脸。 青年修士俊逸的脸上,表情仍旧如往日一般云淡风轻,看向她的眼神隐隐带着鼓励跟温和的安抚,好似根本不知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 他声音也是同样的温柔:“别怕,大胆往前走,我跟在你后面呢。” 饶初柳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她闭了闭眼,张开手,低声道:“邬真人,你不肯给我睡,抱一下总可以吧?” 饶初柳觉得自己真是个疯狂的赌徒,筹码只有自己的一条命,却敢次次压上赌桌。 三年前她赌自己能横跨三域,能顺利拜入合欢宗,她赌赢了;现在又一次面临重大选择,饶初柳也想再赌一把。 赌邬崖川会不会心软。 她不做亏本买卖,要是邬崖川肯让步,那即便他还是不会同意被她采补也有机会成为她的人脉关系;可他要是在以为自己必死的情形下还坚持保持距离,如此固执…… 饶初柳心中一狠。 那她出去后就给茂茂改名叫邬崖川! 下方响起虞锦玥看好戏般的轻笑。 邬崖川凝视着她。 女孩子摊开双手,身躯在并不合身的劲装下微微颤抖,她很怕,却没立刻逃生,双眸盯着他,带着一股凶狠的倔强。 刚才被她握住左手时,邬崖川已经测出了她的骨龄。 十八岁,还是个初试啼声的小修士呢。 他叹了口气,别过脸,缓缓张开了手。 愿赌服输。 饶初柳释然一笑,靠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邬崖川身体僵硬的任由她抱,始终没把手臂放下。 就是现在! 饶初柳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压着不断涌上心口的懊恼跟恐惧,精准戳中邬崖川麻穴。若他灵力没到现在这般将近耗空的程度,必不会中招,即便现在,也奏效不到五息。 但这已经足够了! 她把装着沈棠智魂的纳魂瓶塞进邬崖川怀里,侧身飞跃至他身后,狠狠一脚踹在枪柄上。银枪距离漩涡本就极近,只这一刹那,邬崖川猛然转头,满脸错愕,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身躯没入了漩涡。 最后一眼,邬崖川看见,少女衣袂在风中卷起,仰面朝满是残落花瓣的水面跌去。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9节 她眼含泪光,看着他大喊:“邬真人,别忘了我——” “轰隆!” 漩涡顿时炸碎,气浪滚滚彻底扭曲了空间,洞口瞬间坍塌,无数石块在五彩斑斓的热浪裹挟下朝饶初柳砸来,又跟她身体弹出的光盾一碰撞—— 饶初柳只觉眼前一黑,脑袋嗡鸣,浑身麻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邬崖川应该听到别忘了挖她的话了吧? 第16章 诛心一更 ‘我是谁?我在哪里?’ 狭小的黑暗空间里,小小光团疑惑地想着。它一寸寸游荡,试图找到这地方的出口。 “……死了。” 似乎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不远处说话,但它激动地游过去时,所见仍旧是黑暗。 女子啧啧称奇:“……运气挺不错,居然没缺胳膊断腿。” 男子沉默许久,声音虚弱道:“锦玥,你带她走吧。走到今日这一步,你我都错了太多,我不恨你,你也别记得我了。如今我要死了,再多也该过去了——” “沈郎!”女子抬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哀戚而悲愤:“就是因为我当初听了你的话,回到宗门,我们才会成为今日的样子!我已经被正道不容,与师门决裂,做了无数让我自己都难以启齿的恶事!” “我出去了,然后呢?像只见不得光的虫子躲躲藏藏,只为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吗!” “绝不!” 这女子的情绪转变十分突然,前一秒还歇斯底里,后一秒就变得柔情蜜意,“我虞锦玥的确恶贯满盈,但正好与你相配,如今还会有谁知道我们的事后会说咱们正邪不两立,不该在一起呢?” 她声音甜的几乎能滴出蜜来,“沈郎,与你埋葬在青水山下也算我求仁得仁,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怎么可以不是我的!” 哇,好疯。 光团下意识想着,但又很迷惑,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你将这丫头放到安全没水的地方去吧,若是她出去时被泡浮肿了,你那想法就不成了。” 没多久,光团听到的声音就变得遥远模糊了。 它也不在意,仍旧在这个漆黑空间里飘,试图摸清自己所在之处的地形,寻找出口。 直到听见一句:“这小滑头除了资质差,抠门些,竟没多少缺点,悟性高,头脑灵活,最关键的是足够努力。我没收徒,但不愿自己的毕生所学落在那些蠢物手上,她倒也勉强担得起我的传承。锦玥,你费心思研究的那些机关阵法书与其长埋地下,倒不如成全她,也算咱们没在这世上白白走一遭。” 什么?传承?阵法机关研究? 光团莫名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渴求欲,它情不自禁朝声音所在的方向疯狂蹦跶,也不知怎的,无数画面忽然在它心中浮现。 下一息,饶初柳找回了记忆。 她第一反应是:‘我真的还活着!’ 第二反应是:‘竟然不疼哎,浮生丹真是个好东西!’ 饶初柳很快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她躯体的确死了,但意识正困在浮生丹中,感觉不到疼痛,操控不了身体,看不见外界,五感中唯一保留的只有听觉。 周围“咕噜咕噜”“咔哒咔哒”“滋滋”的声响交叠着,十分嘈杂。 饶初柳立刻反应过来河心花岛正在陷落。 但她只下意识着急了一瞬,很快就放松下来。 ——又操纵不了身体,只能等着人救,干嘛还浪费时间想那些没用的东西? 饶初柳开始回想山腹内出现过的阵法,认真琢磨虞锦玥是怎么把那么多阵法杂糅组合还让它们环环相扣、彼此不冲突的。 她一边琢磨这个,一边馋浮生丹的药方。 想得到高级方子其实并不困难。 饶初柳前世除了上学就是搞钱,抽出的时间也要想办法去学些技能,当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看小说上。但事情总有例外,她跟人学做菜时,那位阿姨总喜欢听小说,一来二去她也记住了一些内容。 比如天道要么是坑人的坏种,要么偏心到让人不忿,要么是需要被拯救的小可怜。 而她今生所在世界的天道……应该是个法官+商人。 就拿浮生丹举例。 只要有人想炼制浮生丹,就要准备好授权费,否则就算通过其他途径拿到浮生丹的丹方,法则冥冥中都会让丹师看不清丹方具体内容。自用只需要一次性拿出足额灵石,但若做买卖,无论卖价多少,纯利十分之一都会被法则直接抽给空时道尊。只是炼制浮生丹的材料难得,空时道尊仅从此丹方上赚的灵石也未必有其他研发出更便于炼制的丹方的丹师多。 据同样跟天道定过契约的一位师姐说,五域中各有一座独鉴台,有修士自认为研究出独一无二的方子时,便可上独鉴台。通过审核,便能跟天道契约,拿到天道商行的印鉴,之后再鉴定方子,就不用再去独鉴台,直接在印鉴上滴血验证并说出当初契约时用作密码的话,就可以。同理,想随时拿到存在天道商行里的灵石,也是这个方法,也算是最大程度保证安全了。 在这一过程中,天道也不是白做好事。 比如饶初柳要买浮生丹丹方,这笔灵石的十分之九被商行给了空时道尊,另十分之一被商行自己留下;如果她要跟丹师买成品丹药,商行便从空时道尊那十分之一纯利中再扣留十分之一。 印鉴主人如果发生意外,也可在最后一次开启天道商行时,将里面剩余的灵石转给其指定人选(也必须是天道商行的用户),当然,商行会扣除三成,饶初柳愿称之为遗产税。 也不只是药方,像符箓、阵法、炼器、机关等等,只要是经过法则检验的专利,都是一样的待遇。像虞锦玥在修真界消失这么久,若无这份收入,她怎么可能在灵气稀薄的青水山搞出这么大动静! 可以说,天道商行对创造型修士非常友好。 当然,要么得有实力,要么得有靠山,否则很容易被人盯上成为移动资源。 毕竟不管是什么配方,主人若是愿意白送,也是不需要花费灵石的。 饶初柳穷鬼叹气,修炼真是处处要钱。 好在,一些很基础的技术,像是他们炼气期能制作的符箓、丹药配方倒是不需要额外花钱购买,毕竟这种东西只要把灵物的效用跟禁忌背熟,稍微有点天赋的修士都能摸索出大差不差的配方。就比如最常见的辟谷丹,基本各个宗门或者散修用的方子就都不一样。 她现在也有靠山了,等回到归望山,就想办法先搞钱! “既然沈郎说了,给她也行。” 虞锦玥捏开饶初柳的嘴,将一枚储物戒推进她舌根下,“大侄女,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们说话。结界外现在正有人在碎石移山,你应该能出去。储物戒里的东西你尽可以学,不必把我当师父,但唯有一事我要交代给你。” 暗河已近乎涌到了顶端,虞锦玥垂眸,翻涌的水花喷溅到了她脸上,她没有擦拭,只是低声道:“其他东西你尽可以留下,但你若有心,就把黄色锦盒中装着的印鉴交给我师父庄云山。” 燃烧寿元跟神魂得来的灵力快要消散,沈自捷彻底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人,他看向虞锦玥,虚弱道:“你后悔,还来得及……” 虞锦玥打断了他的话,“我虞锦玥从前傲得张扬,如今也坏得坦荡!我做的决定,至死不悔!” “太倔了……”沈自捷叹息着,视线落在面容安详的饶初柳脸上,道:“小子,老伯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知恩图报的聪明孩子。看在我二人传承的情面上,老伯求你,若是棠儿遇到过不去的坎时,你拉上一把,让她能得个平安一生、寿终正寝的好结局。” 沈自捷闭上双眼,神魂飘出体外,逸散成无数白色光点,在水面化成巨大的海棠花纹,又彻底沉入了水中,消失不见。 虞锦玥一反先前的癫狂,全程安静地像一个局外人。 “你受我传承的情分,不许报答给沈棠。” 她淡淡说了句,仅剩的那条胳膊拽住了老人的躯壳,在不断脱落的石块灰烬中游向河心花岛。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虞锦玥没再使用灵力,只是靠本身的力量带着沈自捷的肉身前进,她每游一步,体内便渗出一点血,在水面浸出一抹红,等进到隔绝了水的花岛上,她身上圣洁的白衣已变成了热烈的红衣。 “我也算是为你穿了次嫁衣。” 虞锦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攥着沈自捷的手倒在了海棠花海中。 几乎是同时,结界轰然破碎,山塌地裂,花岛向地心沉落,河水哗啦哗啦倒灌起去。 “道道划线心间刻,点面变化乱乾坤……” 被河水覆盖的前夕,虞锦玥唱起歌。 恍惚中,她看见,女童抱着阵盘坐在青年身边,两人手里都是细小的刻刀,青年雕一道,就侧头等待着女童跟一道…… 虞锦玥在浊水中安详地闭上了眼。 小崖川呐,小师姑最后再助你一回,我是过不了这一关了,而你—— 也别想轻易过得去! 女子似笑似泣的缱绻歌声越来越小,最终跟水流一起归于寂静。 饶初柳知道,他们死了。 虞锦玥跟沈自捷的每句对话,都验证了她当初的猜测,沈自捷从一方大能沦落到如今这样,离不开虞锦玥的布置。甚至还有更细思极恐的,她当初是来不及杀死沈棠父亲,还是…… 不想杀呢? 如果虞锦玥计划成了,即便沈自捷灵根恢复,靠吸食自己血脉后人灵魂恢复的罪孽也足以击溃他的心神——沈自捷的确不是好人,但能对并无感情的陈姑娘负责,养大儿孙,元婴被毁后更宁可在泷水镇做个乞丐,也要守在沈棠身边,足以见得他是重视血缘亲情的。 诛心计,好狠。 陈姑娘能痛快去幽冥境,虞锦玥真算是手下留情…… 个鬼啊! 呸!果然陈姑娘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即使只剩一点意识,饶初柳还是觉得冷。 她得更谨慎调查猎艳对象的性格,珍爱生命,远离偏执狂! 这样想着,饶初柳意识渐渐昏沉,融入了黑暗。 第17章 拥抱二更 雨已经停了。 青水山比先前整整矮了半截,数十个星衍宗弟子在上面走来走去,不时移开周遭因震荡而散落的碎石,似在寻找什么。 走到一处时,拿着罗盘的孟臻‘咦’了一声,扬声叫道:“大师兄,这里应该就是山壁最薄弱的地方了,我感应到了水流!” 周围的人霎时围了过来,荆南离得最近,顿时嚷嚷:“让让,我把它劈开!” 他提刀覆上灵力便准备砍向山壁,刀尖将落下时,一杆银枪倏地伸出格挡住,刀枪相撞,登时溅起一片金星。 连带着荆南,众人一起诧异看向邬崖川。 “山体还不稳固,你这一刀下去,万一引起余震,翠初姑娘只怕又危险几分。” 邬崖川不想承认‘刘翠初’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让弟子们退开,他操纵灵力仔细在山壁上钻洞,不多时,就磨出了一道可容两人通过的窟窿,其中水声潺潺,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暗河都快涨到洞口了。”孟臻双眉紧蹙,“大师兄,那位翠初姑娘只是个凡人,在这种环境里,不可能生还的。” 邬崖川凉凉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荆南便怒视他:“你这人怎么冷血?万一刘姑娘就躲在什么地方等待我们救她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0节 “你还敢说?”孟臻也瞪回去:“要不是你被轻易引走,刘姑娘又怎会遭此横祸!” 两人如斗鸡一样,眼睛越瞪越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邬崖川打断两人的眉眼官司,沉声道:“孟师弟,泷水镇的失踪惨剧是虞锦玥造就,但她如今已死,咱们必得承担起这个责任,她从前是玄阵峰的人,那便由你带人去处理一下吧。” 孟臻一怔,随即猛地转头看向洞口,惊恐、愤怒、怨憎、难过纷纷在他脸上闪过。最终,他只干涩地吐出一个字:“是。” 邬崖川转身跳进了洞口:“荆南,你跟我进去。” 两人各寻了一个方向,潜入水里,用神识搜寻起来。不多时,荆南惊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七哥,你快看,刘姑娘在这——” 正往下潜的邬崖川倏地用出遁术,出现在荆南身边。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大脑一片空白。 少女被白绫吊住脖子,悬挂在山壁上,身上的衣物破损严重,湿哒哒着垂落水珠。 她面容苍白,四肢僵硬地贴在身侧,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荆南呆呆看着少女的尸身,情绪也很低落。他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当初没离开山神庙,刘姑娘就不会死了。” 邬崖川没有说话。 他切断了白绫,自己还泡在水里,却用灵力将掉落的女尸托举在水面之上。 邬崖川取了件外衣裹住她僵硬的身体,随后,他低头,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跟脖颈处深深的凹痕,嘴唇紧紧抿住,眼神空茫。 “七哥……”荆南看得心里难受。 邬崖川仍旧没有理他,他缓慢托举着女尸朝洞口游去,动作轻柔到近乎小心翼翼。 洞口还有几个弟子等待着,听到动静探头一看,立刻打算帮忙。邬崖川却避开他们的手,轻轻托起女尸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将她抱进怀里,才一跃出了洞口。 落在地面时,怀中人身上的衣物已干,他身上却还湿漉漉的。 旁观的弟子们愣住了。 他们不知大师兄跟刘姑娘在山腹里发生过什么,但他们觉得,大师兄好像很难过。 邬崖川拒绝了所有师弟的帮助,选了风水宝地,亲自挖坑、雕棺木、刻碑,全程未用一点灵力。他往棺木中放入被褥,枕头,仔仔细细整理好,才把女尸放了进去。 他站在棺边,凝视许久,才把手放在棺盖上。 “咯!!!”一只肥鸡猛地冲飞过来撞开了邬崖 川的手。 它身上沾着泥灰,大概是摔在地上过,看向棺材里时,骤然爆发了更凄厉绝望的鸣叫,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那双黑豆眼中流下,感染得周围人也情绪更加低落,被甩在后面的莲环三女更是泣不成声。 肥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振翅就要往棺材里跳。 下一瞬,它翅膀被一只手抓住,整个被拎了起来。 肥鸡挣扎了两下没挣开,顿时回头怒视邬崖川,那双被泪水浸透的黑豆眼露出了几分仇恨。但它似乎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奈何得了邬崖川,只得绝望回头看着棺木里的主人,叫声一声比一声悲怆。 “邬仙人……”莲儿看不下去,抽噎着上前两步,壮着胆子劝道:“翠初妹妹生前最看重茂茂了,您在她面前欺负它,翠初妹妹在九泉之下也会担忧的。” 邬崖川颔首,垂眸看向手中还不断挣扎的肥鸡:“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肥鸡一僵,他便又接着说:“你跟她一起被长埋地下,又有谁能为她打扫坟茔?既然放不下她,你便为她守墓吧。” 是了,柳柳爱财,必不愿意有人掘开坟墓,将她身上的储物袋摸走。 肥鸡颓然地放弃了挣扎。 邬崖川便将它放在一边,手再次覆上棺盖,眼睁睁看着女孩苍白的脸一点一点隐没在黑暗中。 他仰头,闭眼压下涩意,“将虞沈之事通传五域。” 默然肃立的星衍宗弟子顿时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道:“可这样一来,宗门名誉……” “养痈遗患的道理诸位比我清楚,此事本就不是秘密,与其遮掩,成了外人抨击宗门的把柄,倒不如我们自己动手,破而后立。宗门名誉纵一时被损,以诸位之能,想修补也容易。” 邬崖川提起铁锨,一层层沙土便泼洒在了棕黑色的棺材上,他垂目看着沙土越堆越高,直至将棺材彻底掩盖:“修者非神仙,有私心在所难免,却不能因私欲祸乱生民,尤其我们煌煌正道,更该追究到底,以身作则,让所有月琅洲修者引以为戒!” 众弟子心服口服,齐齐应是。 其他的星衍宗弟子都在忙着处理虞锦玥造成的后续影响,邬崖川却在‘刘翠初’坟前站了一天一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轻声道:“把沈姑娘她们三人带回安和城,安顿好她们。” 荆南顿了顿,道:“要是她们不愿意呢?” “这是翠初姑娘的遗愿。” “……是。” “回去后,除了之前的惩罚,再抄十万遍门规。” “是。” 泷水镇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邬崖川也下了山,茂茂憎恨地盯着他身影在山路上越来越远,直到消失,才一屁股坐在‘刘翠初’坟前,带着哭腔碎碎念。 “你还说拜进合欢宗,就没多少人敢杀你了,那你怎么死了呢?” “早知道这样,咱们费尽心思下山干嘛?你还嫌弃跟师兄他们奠基效果不佳,但再差,也不至于送命啊!” “你还说邬崖川名声在外,不会杀你。” “是!他没亲手杀你,但结果有什么不一样?” 饶初柳刚醒,就听到这一连串的抱怨。 外面的咯咯声越来越低,哭腔却越来越浓:“就说让你带我去,遇到危险我就算不能给你挡一挡,至少还能陪你一块死。” 饶初柳轻笑一声,戏谑道:“这么依赖我啊?” “咯咯”声忽然一停。下一息,茂茂尖叫起来:“诈、诈、诈尸啦!” 饶初柳也有些惊讶:“你听得到?” 实际上,主宠契约本就包含心灵沟通,只是她们俩实力太弱,顶多清晰沟通一两句,就变得模糊不清,半天都不能让对方明白意思,所以暂时也只能用语言交流。 大概是浮生丹滋养了神魂。 得出这个结论,饶初柳略有欣慰,就把浮生丹的事情跟茂茂解释一番,又无奈道:“你都不感受一下契约断没断?” 一入幽冥,此生禁忌。 幽冥境虽也是七大绝地之一,但毕竟是死后的世界,即便主宠契约作用神魂,但入了幽冥也会断掉。 茂茂放下心,也简单将她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说了一下。 有多简单呢? “邬崖川把你埋了,然后他们就都走了。” “……”作为一颗光球存在的饶初柳也感觉到了窒息,问明白沈棠跟莲儿环儿三人已经跟着荆南去了安和城后,她松了口气,但还有点不甘心:“真就那么轻易的走了?” 茂茂仔细回忆起来。 它赶过来时,已经是准备盖棺的时候了,并未看到邬崖川压抑的难过跟那一系列的动作。从头至尾,它只看到邬崖川很冷静地对同门发号施令,处理后续。 也正因此,就算茂茂知道饶初柳能活过来,也还是很不满:“你丢了一条命,就换来他在你坟前多站了一会儿。” 饶初柳:“……” 这话怎么怪怪的,像是她对邬崖川多么深情,而邬崖川是辜负她的渣男似的。 饶初柳自认是个讲理的人,“倒也不能这么算,毕竟是我心怀不轨把他引来,倒霉被抓也算是咎由自取,说到底是我实力太差,怪虞锦玥跟沈自捷倒没问题,怪邬崖川就太不讲理了。至于为他而死……” 她沉吟片刻,道:“其实跟他本人也没什么关系。” 茂茂气哼哼道:“可邬崖川又不知道你是因为天道誓言才救他的!” 也是! 饶初柳轻易就被说服了,内心开始对邬崖川指指点点:太无情了,至少得给她掉两滴眼泪吧? 茂茂狠狠啄了坟前堆得小山高的灵饼一口,补充道:“不过他走前给我留了灵饼,还给你坟头上布了灵盾,算他还有点良心!” 饶初柳:“……” 邬崖川布下的灵盾未对茂茂设防,它可以自由进出,那她作为坟主,大概……可能……应该也能吧? 三日后。 封度围着坟头转了几圈,痛心疾首道:“小师妹!小书呆!你一句话,师兄我就丢下已经进了房间的女修,赶了几千里的路到这里!” 他隔着灵盾对饶初柳指指点点,咬牙切齿道:“结果你告诉我,你打算在这里再住几天?” 靠坐在棺材旁啃灵饼的饶初柳眨了眨眼,弱弱道:“但是师兄,这个灵盾不能破。” 她意识在浮生丹内困了三日,回到身体后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差点被憋死。好在茂茂的千幻已经过了强制锁定期,重新变回了灵鹤,在她窒息昏过去之前,总算掀开棺材把她救了出来。 但饶初柳那个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她爬不出灵盾,茂茂背上她后,也被灵盾挡住了。 还好封度师兄及时赶到,否则饶初柳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困死在灵盾里。 “你瞧好了就是!”封度斜她一眼,扬手,轻飘飘一道术法就打在了灵盾上。 看似单薄的灵盾表面晃了晃,就恢复了稳固。 封度脸色变了,凝重道:“这灵盾是谁布下的?怎么这么结实?” 饶初柳咬了口饼,道:“邬崖川。” 封度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吃了什么酸得难以忍受的东西。他绕着灵盾走了三圈,上下打量着饶初柳,像是看着什么奇行种,声音恍惚:“别告诉我,你选择的奠基目标是……” 饶初柳满眼无辜地看着他,龇牙一笑。 封度满脸匪夷所思,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通过口型,饶初柳猜测他没出声的那句话是“你是不是有病”。 片刻,封度迟疑道:“你为什么选他?” 饶初柳叹了口气,沧桑道:“风险最小,收获最大,试试不要钱。” 结果,她没栽到邬崖川手上,但被他师姑坑了个大的。 ——还好有点补偿,不亏。 封度白她一眼,撇嘴道:“师兄给你补充一句,成事的可能没有。” 他还想再挤兑饶初柳两句,散散在归望山上的怨气,但看着原本朝气蓬勃的小师妹虚弱到甚至坐不直,只能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倚着棺材,便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朝墓碑抬抬下巴,“白乌鸦刻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1节 邪道修士向来把邬崖川叫做白乌鸦,用以讽刺他走到哪都没好事。 茂茂用力点头。 饶初柳诧异道:“他刻了什么?” 封度憋着笑,握住墓碑两端,硬生生从土中拔起,转到了饶初柳面前,“你自己看。” 饶初柳视线落在上面。 ‘侠女刘翠初之墓’ ‘泷水翠初者,二九年华。仙姿玉质,讷言敏行。舍己成人,泽被泷水。予愫颂淑,倘诚再世。亿万斯年,鹏程高翔。’ 没错,是她,这家伙眼光也不差嘛! 饶初柳美滋滋地将这简短的四十一个字来来回回读了三遍,又看向落款。 ‘佑安十八年六月十三’ ‘过路人。’ 饶初柳:“???” 饶初柳:“……” 晦气!她要回归望山! 第18章 牙硬三更 封度笑了饶初柳一会儿,才把墓碑转回来。 邬崖川虽已离开泷水镇,但现在肯定离得不远,灵盾自然是不能打破的。 他试图走进灵盾内部,不出意料地失败了,只得取出一个粉色蒲团,撩开袍角,施施然坐在饶初柳对面,道:“小师妹,敢选白乌鸦做奠基目标,银清她们要是知道了,也得夸你一句勇气可嘉。” “试过可能不会成功,但不试,就一定不会成功。”饶初柳倚在棺材跟茂茂撑起的夹角中,喝了一口祭奠在自己坟前的水酒,“师兄,他公开的资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为何没有跟女子的风闻?他这样的人,应该不缺爱慕者才对。” 一听她提问,封度顿时打了个激灵,警惕地瞄着她的手。 但随后,他想到饶初柳打不开储物袋,才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打他的主意,真是算你命——” 封度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把话咽了回去,开始说邬崖川的过往。 邬崖川是九宫邬家嫡支幼子,邬家世代依附星衍宗,因而邬崖川五岁测出天金灵根后便被送入星衍宗。 月琅洲各个宗门的规矩都不一样,比如擎天宗是典型的家族继承制,每一代的圣主都是司家人;合欢宗除了下一代掌门是前任掌门的弟子外,其他人都不拜师;琴镜阁的下一代掌门需在百岁前奏响元羽流金琴…… 星衍宗的规矩与合欢宗有些类似,掌门继位后收的弟子便是下一代。 合欢宗更随意,毕竟其他弟子也不拜师。星衍宗却始终贯彻‘能者上、庸者下’的宗旨,要通过各种竞争选出一位最能服众之人,立为宗门首徒。只有宗门首徒确立后,上一代也就是掌门这一代的长老才能收徒;若一直没有人能达成这要求,便一直空置,留待新弟子。 邬崖川入门后便大放光彩,十三岁便力压同门成为本代大师兄,十七岁突破金丹,提前挤入月琅十英的榜单,二十一岁通过上一代正道魁首文殊道设下的考验,又赢下同辈天骄持续三月的挑战,坐稳了正道魁首的位置。 这样的人,当然不缺倾慕者,甚至直到星衍宗宣称邬崖川未来转修无情道,他被爱慕者围追堵截的情形才改善许多。 但有人识趣,也有人纠缠。 对只是隐晦示好的,邬崖川只是维持礼貌,保持距离;对执拗纠缠的,他便没那么客气了。 此人若为正道,他便请师父风行建代为通知此人师长管教晚辈;师长装聋作哑甚至支持的,强者他光明正大挑战对方上擂台,弱者他请一众师弟挑战对方上擂台,将对方打个半死,对方不放弃便继续挑战,直到对他退避三舍为止。 邪道修士便要看手中有无劣迹,作孽者直接杀死,尚未作恶者中功法血腥邪恶的,废除功法封印灵脉以儆效尤。 饶初柳俨然已经成了风中的一座雕像,半晌,她飘忽道:“那咱们宗门呢?” 封度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再看向饶初柳时,眼中的同情跟钦佩就明晃晃地显露出来,“咱们宗门的弟子皆八面玲珑,没哪个愿意去啃硬骨头。” 言下之意,数她牙硬。 封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感慨道:“连月溪那憨货都不会试图对白乌鸦下手,我真没想到你平时机灵,做事却这么……” 他似乎是筹措了下语言,才找出一个褒义的形容词,“勇敢。” 要是大师姐瞧见如今的饶初柳,应该就不会对她‘小书呆’的外号有意见了。 饶初柳几乎想要掩面,她自诩擅长利用别人情绪,却没想到一头撞上了铁板,现在再想出归望山时的自信,只觉脸疼:“这种事,咱们的资料多少得提一句吧?”比如他对桃花极狠之类的。 合欢宗的情报网忆心楼可不比万知阁的差,只不过万知阁更侧重于排榜,而忆心楼更低调、更侧重于人罢了。 当然,她看得都是免费供给合欢宗弟子的内容,想看更多,要么跟负责忆心楼的颜芷师姐签订为期三十年的服务协议,要么就老老实实掏灵石买情报。 “白乌鸦爱惜羽毛呗!”封度嗤笑了一声,眼中透着不以为意,“他暗中抵制修真界议论此事,说不可影响女修名声,抓到一个打一个,若某个宗门的弟子谈论此事,他甚至连带着其同门师兄弟一起打,如此一来,谁还敢提此事?” “装得像是多怜香惜玉似的,当年对那些姑娘家下手可毫不留情,不过是为了自己洁身自好的名声罢了。” 饶初柳却有不同看法。 邬崖川显然是在借助此事加强自己在月琅洲的话语权跟威慑力,寻常人知道这点,只会像封度师兄这样以为他爱惜羽毛。那些被拒绝的女修,说不定还感激他体贴,化解了些当初被暴打的怨气。 但明眼人一定看得出这件事的影响,就连他们合欢宗这种专精风月的宗门都不敢随意告知弟子邬崖川的风月之事,可见一斑。有一便有二,此次邬崖川仅用桃花债就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养望跟威慑全洲,有这次的基础,下一次一定更容易。 久而久之,等他彻底成长起来,想来一个名字便能压服众人,星衍宗更可在他陨落或飞升之前坐稳正道第一宗的位置。 饶初柳单手托腮。 看不出来啊,邬崖川居然是这么有野心的人吗? 封度边喝酒,边批判邬崖川,不一会儿,就露出了几分醉意,“小师妹,听师兄一句劝,换个奠基目标。你这次没被发现身份是运气好,但只凭运气,早晚得翻船的!” “……来不及了。”饶初柳虚弱地倒在了正啄吃灵饼的茂茂身上,后者被猝不及防一压,差点喷出饼渣。它扭过脖子似是想抱怨,但看了看她,还是微微伏低身子,眼不见心不烦地扭过头去。 饶初柳半真半假地把在山腹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封度,天道誓言只说了第一条跟第三条,不说不行,否则师兄师姐肯定不能理解她为何非邬崖川不可。第二条她则绝口不提,除了茂茂,谁看都必须是她真心实意救下了邬崖川。 封度酒意霎时散了,看向饶初柳,酒杯停在嘴边久久未动。半晌,他沉重道:“小师妹,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饶初柳觉得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还有什么遗言”。 她不由正色道:“师兄,心魔劫到底是什么?” 封度是金丹七层的修为,自然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据说是叫叩心劫,从己欲,明本心,而后破之。” 也就是说,这个心魔劫相当于执念跟负面情绪的放大器,容易让应劫修士道心崩溃。 饶初柳迅速理解,而后又有点好奇:她一直都很顺从自己的欲望,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如果违背了天道誓言,这个心魔劫到底是怎么能让她过不去的? 要不试——还是算了! 饶初柳迅速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她这种注定不平凡的人,遭受的劫难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必要给自己增加麻烦。 “师兄,你送我回归望山吧!” “那不行。”封度断然拒绝。 还不等饶初柳表示自己绝不会像当初那样磨人,他便解释道:“掌门下令封锁结界,半年内弟子无法自由出入,我跟银清她们就都被素年师姐赶下山来了。” 难道合欢宗发生了什么大事? 封度不知道,也无意多说。饶初柳也不纠缠,不管什么大事,她这个练气二层都没能力解决,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于是,她扶着棺材艰难地支起身体,可怜巴巴道:“师兄,青水山的尸骨……” 封度眉头跳了两下,饶初柳立刻又张口哄人,只是说几句,就咳嗦着捂住胸口,说几句,就停下掩住唇深呼吸,看上去俨然是一副虚弱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厥过去的模样。 “……行行行,我去!”封度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站起身,道:“老实在这里等着。” 他扫了坟墓一眼,在储物戒中挑出一件女子的粉裙,又拿出乾坤瓶跟几个食盒,一并让茂茂带进灵盾内,道:“茂茂,守着你主人,有什么事就去找我。” 茂茂响亮地“隔啊”了声。 封度转身往外走,饶初柳忙喊住他,道:“封师兄,找到的尸骨你别损毁,先带回来,等我恢复就找个地方重新埋下去!” 封度头也没回地说了句“知道了”,似乎怕她还会提出难缠的请求,很快就没了身影。 饶初柳趴在棺盖上拿着石子缓慢地打草稿,准备虚弱期过后直接把碑刻了。茂茂在旁边忧心忡忡,道:“柳柳,回不了归望山,咱们怎么办?” 那也只能继续去找邬崖川了! 安全的修炼环境要钱,便宜的修炼环境要命,画符、练阵都损耗资源的,哪怕做出成品,也未必能回本。她还不如一边努力采补邬崖川,一边抽时间学其他的。 “怕什么?”饶初柳费力抬手,茂茂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她摸了摸它平坦的脑袋,轻松笑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走到合欢宗咱们用了两年半,大不了再用三年求一个可能,我不信这天下真有跨不过的河流山峰。” 她这么有毅力的人,当然是……能冲使劲冲,不能冲立刻跑啊! 饶初柳说得笃定,她决定好的事也确实少有做不成的,灵鹤便信赖地点了点头。 饶初柳看它一眼,又认真地刻起字来。 她写完碑文吃东西喝灵水,吃完爬进棺材里睡觉,睡醒了又拿着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琢磨阵法机关,茂茂在她旁边不是吃吃喝喝对着一滩水照来照去整理羽毛,就是在她诱哄下使用风灵力替她毁灭字迹,将地面重新铺平。 转眼忙过了三天,封度总算回来了。 他木着脸,将一个储物袋丢进了灵盾,道:“囫囵坟头没几个,基本都在坑坑洼洼里。” 饶初柳立刻露出笑脸,张口“谢谢师兄,师兄辛苦了”闭口“等离开泷水镇,我请师兄吃灵食”,再加上一连串彩虹屁跟熟练的画饼,封度没憋住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饶初柳,道:“你啊,嘴巴这么甜,使唤人倒从不手软!” 饶初柳笑得更甜了,道:“师姐们是我的亲姐姐,师兄们就是我的亲兄长,跟自家的哥哥姐姐,我客气什么!” 封度挑眉,道:“若是你碰到许师姑祖呢?” 饶初柳毫不犹豫道:“许师姑祖当然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仙途的启明星!” 封度打了个寒颤,露出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的佩服表情,道:“你颜芷师姐今早给我传讯,说邬崖川已经到云岭城了,我现在就破开灵盾,把你放出来。” 邬崖川布下的灵盾十分坚固,再加上合欢宗本就不善战,封度接连打出十几下才堪堪将灵盾碎开。饶初柳气喘吁吁地爬上茂茂的背,转头就见封度已经把坟头堆成型,顺手又想补上个灵盾。 她立刻喊:“师兄!” 封度疑惑回头。 饶初柳惦记着棺盖上的字迹,但封度动作快,她不好太得寸进尺,便郑重道:“师兄,你破开灵盾时,邬崖川应该能感觉到。虽他大概不会回来查看,但灵盾用得是你的灵力,难免容易留下把柄。” 她看向封度时满眼真诚,“师兄帮我这么多,要是因为我惹下麻烦,我怎能安心?” 要不是灵盾内空间太小,地面连半篇草稿都写不下,她也不至于刻在棺盖上,反倒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不过问题不大,等恢复灵力,她就赶紧过来把棺盖上的字磨掉! 然而饶初柳并不知道,在灵盾破裂的同时,远在云岭城的邬崖川面色冷然地停下脚步,迎着周围弟子惊诧的目光,他交代道:“朱师弟,你带着他们先解决云岭城的事,咱们再在花溪城会合。” 说完,他就快步调头往城门走去。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2节 与此同时,饶初柳毫无紧迫感地盯着封度把墓碑重新放回原处,操纵着周围的旧土覆上坟包,道:“小师妹,你想去哪?” 她看了眼手里的储物袋,道:“我这身子去哪都不方便,到泷水镇待几天吧。” 封度“嗯”了一声,坐上一条粉绸,慢慢悠悠地飘在茂茂身后。半刻钟后,饶初柳看到了泷水镇的城门,就让茂茂落在了地上。封度收起粉绸,飘到鹤背上,挨着饶初柳坐下,道:“小师妹,去这里最好的客栈。” 饶初柳跟封度要了张面纱戴上,道:“泷水镇大部分客栈都在一个很可恶……” 她看着城门,愣了一下。 一队兵丁正压着几个身穿囚衣、带着枷锁铁链的男人走出来,其中两个人,正是赵员外跟那日去刘老三家中的里正。他们在前面走,大群拿着石头往他们身上砸的愤怒百姓在后面追,骂骂咧咧些“畜生”“丧尽天良”的话。 封度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道:“很可恶的什么?” 饶初柳道:“……没什么。” 她跟茂茂说了句“去四季客栈”,茂茂“隔啊”应了一声,就载着两人进了城。 泷水镇还是没有卫兵守门,但铺子都开了,有许多中年女子、男子在铺子里进进出出,让人将堆在门口的货搬上车去,看其打扮,大概是富裕人家的管事之类的。 饶初柳猜测这应该是先前逃离泷水镇的那批人,但又觉得不应该这么快。等到了四季客栈,她便询问掌柜城里发生过什么事。 这掌柜便是先前告诉他们赵家发话不留的那位,他敬畏地看了一眼茂茂,先将饶初柳已经知道的前因说了一遍,道:“据说是为民除害的那几位仙人将此事通报给了官府,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是姓赵的为了低价买人家的家产,就伙同妖邪害死了那么多人。” 泷水镇归属的县令品行能力都不差,他查证此事后,命官兵将赵员外压到县城等待秋后问斩,并罚没赵家所有家财,按先前卖价还给变卖家产的那些富裕人家。赵家的家产则分为三份,一份补偿受害者的亲人,一份入官库,一份则用来做修缮城门之类造福泷水镇的事。 至于赵员外身边那些囚犯,都是些助纣为虐的伥鬼。像那个里正,就是他亲自筛选了相貌出众的百姓,把名单交给赵员外的。 封度懒得听这些事,先跟着伙计去了房间。饶初柳想了想,吩咐伙计几句话,也几步一歇地倚着变小的茂茂回了房。 很快,几个伙计就将她的房间堆满了。 封度大概是被一会一开的房门吵到了,出了房,就被饶初柳房间满桌满地的包 裹惊得说不出话。饶初柳扶着茂茂喘了口粗气,热情地朝他招手,道:“师兄,快过来帮帮我!” 封度见了她这样子,反而面露警惕,往后退了两步,道:“你又想作什么妖?” “这都是我给师姑师姐师兄们准备的礼物,还得劳烦师兄帮我带给其他人。”饶初柳指了指一个盒子,道:“这是泷水镇蜜饯铺子里的很有名气的果脯,银清师姐喜酸甜,给她尝尝味道。”她又指了指另一个长方包裹,道:“这块绣品的花样很新奇,绣布还是雪青色的,素年师姐喜欢丁香色,一定也会喜欢这个……” 饶初柳还在虚弱期,说两句就得休息一下,喝口水又继续讲,封度听着她一一指着包裹说是给谁的东西,有过交集的竟都被她按着喜好准备了伴礼,哪怕是没见过的同门也都被统一准备了份泷水镇的特产。有些人得了两份礼,一份与其他人得的价值差不多,另一份则更贵重些。 封度有些好奇,饶初柳回答也坦坦荡荡:“这次引邬崖川过来也多仰赖这几位师姐帮忙,我暂时难以报答,若能用这些小物件让她们添几分笑颜,也挺好的。” 没人会讨厌贴心又知恩图报的人,封度也是一样,他笑了,忍不住道:“山门都封了,我也未必能比你回去早。” “这不过是我在泷水镇准备的特产罢了,等我去了其他地方,一定也会准备其他。师兄帮我拿着,师姐她们不就能收到两次惊喜了吗?”说着,饶初柳颤颤巍巍地举起一个半臂长的方盒,道:“封师兄,这是你的……” 封度看得嘴角直抽,立刻接过。 他打开盒子,扫了一眼,就面色微怔。 里面全是各种精美的绒花配饰,有衣襟挂、络子、流苏,只是不管茉莉还是菊花,甚至一些修真界的奇花异草,通通都被做成了深浅不一的粉色,覆着一层栩栩如生的精细绒毛。 这并不是一两日能做出来的,合欢宗中只有他最喜粉色,这一看便是为他特意准备的。 见封度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盒子,饶初柳唇角微弯又飞快放下,语气轻快道:“我刚到泷水镇时打听过,这里恰巧有个手艺不错的首饰匠人,虽这不是灵物,但胜在精巧,想来师兄也不会嫌弃这些小玩意儿,就特意请他制作了这些。” 实际上,饶初柳把那首饰匠人手里的所有绒花都买走了,现在都在她的储物袋里,准备送给自己的师姐师兄们。只是人家手里的存货基本都是头饰,她索性叫他带着徒弟们再做一批饰品。本来她打算给封度一次送一个,可现在他千里迢迢赶过来保护她,为表感谢,饶初柳也只得将所有粉色的都一起送出去了。 她又从那堆盒子里扒拉出一只小臂长的锦盒,推到封度面前,“还有这个,我也是帮师兄你准备的!” 饶初柳掀开盒盖,就有一股缥缈的白雾飘出,白雾下是一朵巴掌大小的花,花是蓝色晶石镂刻而成,花叶细长,周身缠绕着银边,“之前师兄提起过,你几年前曾与银清师姐相约去看云丝雾兰,后来意外没去成,我知道师兄一直很遗憾,想来银清师姐也同样如此,云丝雾兰十年一开花,我没办法去摘来,但还好咱们传功阁有这花的照……影像,我便找银楼做出来了!” 饶初柳笑得娇憨,“如果这朵花能修补些你们两人的遗憾,我会很高兴的!” 她本来更愿意做师姐的贴心小棉袄,但封度师兄这么尽心竭力帮她,就不坑他了。 饶初柳拜入合欢宗后,灵石这种东西虽还不多,但凡人用的金银倒是不缺了。修士们不稀罕金银,但饶初柳可不嫌弃。师姐师兄们知道她喜欢这个,索性丢给她一堆,让她拿着玩。 嗯,拿他们的钱,买送给他们的东西,主打一个心意无价。 饶初柳对自己的贴心十分认可。 从封度看着她略带慈爱跟感动的眼神中,她看出,封度显然也这样认为。 之后几天,饶初柳跟掌柜要了纸笔,趁机让封度解答自己一些不能直接在书本上得到答案的问题。面对她如饥似渴的求学欲,被深深感动的封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的也传讯其他人问,让饶初柳充分感受了拥有私人辅导的快乐。 就连她请求封度帮自己跑腿,他也任劳任怨帮忙。 饶初柳沉浸在这种快乐中,每日写写写、问问问,几乎都不想离开泷水镇了。 直到虚弱期过去。 这天,封度一如既往地坐在她桌前,双目发直,麻木喝下一口水,面无表情地回答问题:“莫期之所以会爆体而亡是因为她想得到化神修士的精气,实际上,只交合不提炼灵气是不会爆体的。但修士修为越高,身体也越强,如你所说那般,化神修士跟凡人?或许他真有护住凡人的秘术,但也对咱们没用,除非你不想要采补来的灵气——” 饶初柳撑着越来越软绵的身体,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眼前阵阵发黑。 “咔嚓。”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温热的灵力倏地从丹田涌出,如同干涸的泉眼中冒出水流,滋润着她这几日软绵无力的筋脉肌肉。饶初柳忽然感觉头脑清明,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 封度盯着她忽然坐直,面色肉眼可见地变红润,停下讲课,迟疑道:“恢复了?” 饶初柳点点头。 封度脸上忽然绽开欣喜的笑容,情不自禁一拍手,道:“好!实在太好了!” 看着他眼底眉梢毫不遮掩的喜悦,饶初柳非常感动。于是她道:“师兄,你现在客栈里等我两日,我去找地方埋了那些尸骨,顺便再立个碑,等我回来后,一定要设宴跟你道谢!” 封度立刻拒绝:“不必了!” 他诚恳地盯着饶初柳,道:“小师妹,你能恢复我就放心了。经过这几日,我发觉自己学识浅薄,实在惭愧,所以我打算游历学习一段时间,顺便将你那些礼物捎给其他人!你若是遇上难事,可以求助你颜芷师姐,她离你最近。” 饶初柳怎么能让他这么跑了?她道:“师兄,过几日便是花溪城五年一度的灵食节,正好我打算请你,不如咱们过去玩几日?等结束,你再去游历也无妨啊!” 花溪城是一座修士城池,参与灵食节的修士众多,正好是她打探消息的好机会——顺便想办法赚点灵石。 封度脱口而出:“你也……”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口误,喝了口水,道:“咱们俩一起去灵食节,不太合适。” 合欢宗弟子为了不妨碍同门猎艳,在其他修士面前很少接触,彼此都装作不认识。 饶初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想起那套青色劲装,顿了顿,收起笔记,从储物袋中取出黑衣跟银发冠,往桌上一放,道:“师兄,你放心,我这次就打扮成这样,保证不会影响你猎艳。” 封度看看桌上的衣饰,又看看饶初柳那张脸,犹豫道:“那你……穿给我看看?” “师兄,你就瞧着吧!” 一个时辰后,封度的房门被敲响了。 “你怎么这么……”封度招手开了门,往房门瞟了一眼,舌头就僵住了:“……慢?” 门外站着个黑袍银冠的俊俏少年郎,身量狭长,手持一把银折扇,相貌跟小师妹只有两分相似,眉眼精致却自带三分英气,十分吸睛。 少年朝他慧黠地眨了眨眼,“唰”一下将折扇收拢,拱手,动作潇洒地行了个道礼:“散修元垂思,见过封真人。” 区别于之前的清甜,声音略带三分沙哑,但并不难听,与容貌一样的雌雄莫辨。 封度一言难尽地瞥了眼饶初柳的鞋底,估算着她此时身高应该不至于超过自己,才稍松一口气,调笑道:“小师妹,你确定不是跟我去抢女修欢心的?” “怎么会?”饶初柳扬起下巴,“唰”一下甩开折扇,笑得恣意。她漫不经心道:“只要长了眼睛,谁发现不了我是女子?” 封度哑然。 半晌,他扔了个玉简给饶初柳,失笑道:“你倒会装样!茂茂呢?” 饶初柳接过法器,见是能改变外显修为的秘术,笑嘻嘻地说了句“谢谢师兄!”,将其收进储物袋中。 然后,她屈起手指,吹了声口哨。 下一瞬,一只眼神看着苦大仇深的秃顶肥鹰灵活地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她支起的手臂上。封度眼睁睁看着它刚落定,生疏地张了张趾爪,就一个没抓稳,“啪叽”一下仰摔下去。 饶初柳在它落地前及时捏住它后颈,假装没听到茂茂嘟囔“你就不能选个好演的”,把它往封度手中一放,道:“师兄,我去做事,麻烦你盯着这小懒鸟练练抓握。” 封度:“……” 茂茂:“……” 人鸟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眸中的同情。 饶初柳才不去想封师兄跟茂茂是不是在背后吐槽她,施了让凡人瞧不见自己的隐身术,就飞去青水山附近的另外一座荒山,找了块平坦些的吉地,打开了封度给她的储物袋。 好在泷水镇附近的百姓都知道青水山危险,并没几个将坟头安在上面的,所剩的要不是时间久远没了后人的,又不就是横死在山上的枯骨。饶初柳想着到底拿了虞锦玥的传承,总得替她补偿一下受害者,就把分开放置的尸骨挨个放进坑里,有墓碑的就把碑放上,没墓碑的就搬块石头刻个无名。有灵气助益,只忙碌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安葬了全部的尸骨。 能踏入幽冥境的修士怎么也得有出窍实力,合欢宗的传功阁没什么资料,饶初柳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没有用。但邬崖川跟那位县令已替受害者亲人讨得补偿,那她还是直接赔偿到受害者本魂身上比较好。 绝不是因为她抠门! 于是,饶初柳在这片整整齐齐如同前世公墓的坟地前边烧从纸扎铺子里订做的纸钱跟纸扎车马庄园等,边嘀嘀咕咕着“给你们搬个家”“虽然家是小了点,但邻居还跟以前一样的,拆迁补偿费收好嗷”之类的胡话。 等全部结束,时间也已经到了戌时。 饶初柳抬头看了眼饱满的月亮,取出了最后四份祭品。 她面无表情地取出空白符纸,分别写下此世父母弟弟的名字、阴寿、籍贯,跟三份祭品一起烧掉后,她看着最后一份祭品跟符纸上端端正正的‘柳惜恩’三字,跟那无比熟悉却再也回不去的籍贯时,今日第一次跪了下去。 熊熊火光映着饶初柳泛着水光的眼,“老太太,你说死后不想跟那老登合葬,要我背着你儿子把骨灰盒偷出来,我做到了,我给你买的墓地在一个鲜花盛开的小镇,就是你去旅游了好几次的那个,你一定喜欢吧?” “……他们只让我交二十年护墓费,这下倒好,我一穿越就没法续交了,不过你原本就说让我把你骨灰随便倒掉,这也算是被迫让我给你完成遗愿了吧!” “也不知道这些年烧的纸钱你收没收到过,要是没有,你就自食其力吧……” 跃动的火星一点点熄灭在灰烬中,饶初柳用力闭眼挤掉水汽,拍掉裤腿上的尘土,起身将打好草稿的碑文刻在刚才准备好的平坦石板上,收进储物袋里,便又恢复了活力,边给师姐师兄们保平安,边朝青水山的方向跑去。 虞锦玥给的储物戒饶初柳打开过,里面除了之前提到过的印鉴外,基本都是些关于阵法机关的书、画阵的灵墨、练阵跟制作机关的灵材。不过虞锦玥眼光高,她收藏的书对于饶初柳来说就有些过于高深。 像饶初柳对阵法的基础都是在合欢宗传功阁博览群书打下的,但因着都是免费供应的,也就够她把水平提升到小学毕业的水平,而虞锦玥这些书却至少有大学甚至研究生的难度…… 不过,问题不大! 像她这么聪明的人当然—— 知道想办法去找中学难度的阵法书啊! 总的来说,她这次赚大了。 本着狡兔三窟的原则,饶初柳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储物戒里,把储物戒缝进亵衣暗袋里,原本的储物袋则替换下来,堂而皇之的挂在腰上,装着平时用的东西。 两山之间的距离不算近,饶初柳灵力低微,虽然也有几个师姐送了她替换下来的飞行法器,但她并不敢把灵力都用在赶路上,只能一边跑一边用微薄的灵力缓和腿部的肌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浮生丹多少改善了些她的体质,等跑到青水山时,她也只是身上出了层薄汗,并没像前两年赶路时那么累。 她用帕子擦了擦汗,朝小溪的方向走去。 山脚到小溪最近的一条路正巧经过‘刘翠初’的坟墓,饶初柳想着先把棺盖上的字迹解决,再去立碑,便熟门熟路往那边走。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3节 快到坟头时,饶初柳下意识停住脚步,背脊蓦地起了一层凉汗。 墓碑旁正站着一个玄衣银冠的青年修士,手握银枪,垂首盯着坟冢。 似是察觉到动静,他侧目朝她看来。 深褐色眼眸中是令人心惊的冷意。 第19章 认出放心 但那冷只持续了一瞬,就被邬崖川收回,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 不知是不是来回奔波疲累,他眉眼间带了一丝倦意,饶初柳正想着要怎么溜走才不显得刻意,邬崖川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定了定,先拱手行了个道礼:“在下星衍宗邬崖川,见过这位道友。” 不对,她又没做过伤害邬崖川的事,心虚什么! 饶初柳一笑,爽朗回礼道:“在下散修元垂思,见过邬真人。” “垂思仰慕邬真人已久,没想到竟然有缘在此处碰到。”她含笑迈步到邬崖川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墓碑,迟疑片刻,道:“真人这是在……追思故人?” 邬崖川不置可否,道:“元道友为何深夜来青水山?” 她还未来得及修习师兄给的秘术,邬崖川总不至于怀疑一个练气二层有本事破坏他布下的灵盾,“在下听闻青水山这边有作恶的修士被剿灭,料想战场很可能打扫不干净,您也知道,我们散修都是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的——” 也不知饶初柳说的哪句话引起了邬崖川的反感,他盯着她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手中银枪微微发亮,隐隐可见锋芒。 饶初柳一惊,立时闭上了嘴。 寻常人眼神若是这么愤怒,没什么好奇怪,但出现在邬崖川身上没法不让人心惊。毕竟这人实在善于情绪管理,先前不管是面对虞沈二人的事,还是自己将死的困境时,他都表现得仿佛置身之外般冷静从容。 不过也是,虞锦玥再怎么也是邬崖川的师姑,人死如灯灭,她刚才那话简直像是在对着主人叫嚣要偷人家东西似的,也不怪人家看她这么不顺眼。 “不过现在看来,是在下贪心了。”顶着邬崖川迫人的视线,饶初柳用扇骨一敲手心,佯装恍然,“为泷水百姓伸张正义的应该就是邬真人您吧?” 邬崖川总觉得这女修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无意多探究,便收回了目光,淡声道:“非在下一人之力。” 好熟悉的口吻! 但‘元垂思’跟‘刘翠初’不同,饶初柳可不打算说同样的话,“原来如此!” 她扬起一抹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诚恳道:“在下久仰邬真人,却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形下相遇。” 她叹了口气,面上自然流露出庆幸,“幸好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否则真是罪过!” “但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在下实在难以面对邬真人,这便离开!”说罢,饶初柳严肃拱手,“在下告辞!” 然后,她掉头就走。 女修背影身姿看似从容,实则脚下像是踩着飞剑,袍角都抖出了震感。 邬崖川眸色渐深。 这种又怂又勇、转变态度毫无预兆的感觉…… “等等!” 饶初柳想着她要是装成没听到,邬崖川应该也不至于来抓她,但这会儿跑走就显得太心虚了,便识趣停下,转身笑吟吟地看向邬崖川,疑惑道:“邬真人还有其他事?” 邬崖川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到了她面前,道:“元道友,在下有一事十分费解,不知道友可否帮忙分析?” 饶初柳默默后退两步,“真人请讲。” 邬崖川又往前走了一步,垂下眸,居高临下盯着她,语气温和,却透着股极强的威慑力,“在下曾为这位刘姑娘的阴宅布下灵盾,几日前,灵盾忽然破碎,在下担忧刘姑娘尸身被邪修损毁,便赶了回来。谁知刘姑娘阴宅仍完好,墓碑前的供品却不见了,在下实在想不通,此人既然有破坏灵盾的本事,又为何会在意那点供品?” 幸好穿了增高鞋垫。 饶初柳庆幸着,微微仰头对上他的视线,“真人难道怀疑灵盾是我破坏的?” 装傻倒是装得像。 邬崖川险些被饶初柳震惊中夹杂着委屈的语气气笑,这一瞬间,他很想讥讽几句,但看着小女修鲜活的站在身前,看着她略显防备的姿势,他心中轻叹,还是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墓碑:“并非。” “我只是想请道友帮忙解惑罢了。” 他那多少有些迫人的视线一离开,饶初柳顿觉压力骤减,她展开银扇,对着自己的脸快速扇了几下,才问道:“那不知这位刘姑娘墓前摆放的是什么供品?” 邬崖川道:“一些灵饼罢了。” “啊?”饶初柳佯装发愣,在邬崖川再次偏头看过来时,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世上总有人拥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癖好,想来这位破坏灵盾的高阶修士便是如此。” 邬崖川礼貌轻笑:“道友所言有理。” 饶初柳面露欣慰,刚想再胡乱分析几句,就听他道:“然而在下觉得,破坏灵盾的人在意的并非是那些灵饼,而是刘姑娘。” 饶初柳心中一跳,几乎以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但紧接着,邬崖川又说道:“只一些灵饼的价值显然并不值得修士消耗灵力去破坏灵盾,但加上刘姑娘的身躯便不同了。想来必是某个邪修或是妖物看中了刘姑娘的容貌,当然,邪修的可能性居多,毕竟妖物可不会这样自欺欺人的将坟墓修复好。” 饶初柳:“……” 如果不是她知道真相,邬崖川说得还真有些道理,毕竟修真界虽然也有变换容貌的灵器,却要么是固定的容貌,要么十分粗糙。像千幻这种随意捏造容貌的灵器,唯有她们合欢宗才有,毕竟千幻是合欢宗器修一代一代改进的,其他器修哪会把精力消耗在这种不能打又不能防的灵器上。 也正因此,她捏出来那张美人面确实很有价值,邪修自不必说,还没化形的妖兽也很有可能将其制成皮衣,让它们能穿着在人类的城池中游走。 “这样说来,莫非刘姑娘的尸身已经不在里面?”饶初柳面色凝重起来。 邬崖川抬眸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知。” 饶初柳困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坟墓:“那真人为何不用神识探查?” “此事不妥。”邬崖川表情有些为难,“刘姑娘是女子,即便已经离世,我也不可用神识如此冒犯。” “……”果然还是那个男德魁首。 饶初柳敬佩地看着他,“可真人不是猜测刘姑娘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邬崖川摇头道:“但目前也只是猜测。” 他转头,看向饶初柳的眼神满含歉意跟期待,“元道友,可否请你帮个忙?” 饶初柳能说不吗? 尽管总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但她想着邬崖川应该没这么无聊,便如实将棺材里的一切复述出来,连碑文的内容也并未隐瞒。 “竟然是沈自捷与虞……的故人所为。”邬崖川此刻看上去十分严肃,“墓主人刘姑娘生前对我有恩,我必得将她的尸身跟家人夺回来!” 饶初柳配合地点了点头,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心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幸亏她来得晚,要是立碑时被抓个正着,那就完了。 “所以,在下得开棺,验查线索。”邬崖川说着,视线又落在了饶初柳身上,满意地看到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刘姑娘尸身既然不在棺内,想来真人也用不上在下了。”不等邬崖川开口,饶初柳就“唰”一甩银扇,正经脸朝他拱手:“在下还要赶路,便不在此处逗留了,告辞!” 说完,她扭头就往山下跑。 半柱香后。 饶初柳站在墓碑旁边,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敲手心。 在她的前方,邬崖川正拿着铲子一铲一铲地挖坟。露出棺材后,他撬开棺材上的钉子,倒退到墓碑前,转过头去背对着坟冢,递过来一份雕刻着‘扇舞’二字的白纹玉简,道:“如此,就麻烦元道友了。” 饶初柳粲然一笑,接过《扇舞》,塞进储物袋,跳到了棺材旁:“应该的应该的!” 她确实不乐意面对跟邬崖川分析‘刘姑娘尸身’去向的场面,奈何邬崖川拦在她面前,一边道:“女子闺房,男子便该止步,阴宅也是宅。如今天色已晚,让寻常人家的姑娘出门实在不妥当,奈何在下实在不便亲自验看棺材,若元道友肯帮忙,在下必感激不尽。” 一边又拿出份玉简,温声道:“道友既然以扇为器,这本《扇舞》是我在秘境中找见的,在我这也是浪费,不如赠与道友。” 饶初柳看着玉简边缘的白色纹路,忽然觉得,自己这精湛的演技不多用用多可惜! 修真界把武技秘籍分为四等,天地玄黄,用红橙白黄四色代表。天最高,黄最低,但即便是最低等的黄级武技秘籍在合欢宗也是要靠贡献点兑换的,这还是有宗门的好处,普通散修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到秘籍。 被一本玄级秘籍吊着,她便拿出铲子摩拳擦掌准备动手,但邬崖川果然还是那个‘君子’,主动把挖坟、掘棺这两件事揽过去,留给她的不过只剩下开棺、触碰棺材而已。 让棺盖掀开放在一边,饶初柳自觉让开位置:“真人,这便是我说的文章了。” 邬崖川走过来,视线淡淡扫过她的脸,才落在棺盖上,嘴唇微抿,没有说话。 他眼神十分复杂,不是发现被欺骗的愤怒跟憎恶,也不是知道故人未死的释然跟放松,倒更像是伤感跟遗憾,只是饶初柳根本辨别不出他这伤感遗憾是从哪得来的。 她试探道:“带走刘姑娘尸身的人,邬真人认识?” “这是刘姑娘的字迹。”邬崖川侧目看着她,平静道:“若我所料不错,她是自己走的。” 饶初柳“啊”了一声,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凝重的眼睛,“诈、诈尸?” 大概是这话戳中了邬崖川的笑点,他嘴角弯了弯,周围压抑着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我想,她应该是活着离开的。” “那邬真人倒也可以放下心来了。”饶初柳叹了口气,同情道:“看来真人的这位刘姑娘骗了你后,死遁了。” “元道友慎言,刘姑娘并非骗子。”邬崖川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棺盖放回,一铲一铲的把土撒上去。很快,坟包又恢复了,如果茂茂在这里,就会告诉饶初柳,这个坟包跟它破坏之前那个形状一模一样。 他拍拍手上的土,将铲子用净尘术清理干净,才递还给饶初柳:“在下并非眼盲心瞎之人,她有没有骗我,我很清楚。” “她现在的确活下来了,也或许当时她是因为某些压力不得不救我,但在下想,以刘姑娘的聪明,一定能为自己保留不救我的余地。但她还是救了,而且救我的瞬间,她也在承担着再也醒不过来的风险。与其说刘姑娘骗我后死遁,在下更认为她是真正死了一回,只是因为某些侥幸原因,才能复活罢了。” 认出来了啊。 饶初柳了然。 但她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欺骗就是欺骗,不可能因为没骗成就变成诚实。 邬崖川这样说,大概是向她暗示这份人情他会记下,也不计较她隐瞒身份欺骗之事,接着便是再次撇清关系了吧? 饶初柳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邬崖川语气坚定地再度开口:“况且刘姑娘也并不是我的人,我敬重她,感激她,但我与她之间实非同路人,绝无半点可能。” 饶初柳指了指墓碑,幽幽道:“这就是真人在墓碑上写自己是过路人的原因?” “算是。”邬崖川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平静道:“在下并非铁石心肠,刘姑娘为我而死,无论此生还是来世,在下都衷心祝愿她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但在下的情,不会给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原来如此。”饶初柳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折扇,狡黠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邬崖川眼眸有一瞬间的迷茫。 饶初柳笑吟吟地盯着他,她原本没想过用‘元垂思’这个马甲勾引邬崖川,但偏巧他认出了她又没有揭穿她,偏巧现在他自觉欠了她人情有些心软,偏巧他们现在二人相处无人打扰…… 机会送到眼前都不抓住,难道等那丝心软消失,再事倍功半的接近吗! 饶初柳佯装并未发现邬崖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微微弯腰凑近他,仰起下巴,朝他粲然一笑道:“若是邬真人已经有了心上人,在下岂不是没机会了?” 不是帮她开脱说没骗他么?那就一直这么想好了。 修士的夜视能力不差,何况今夜月光皎洁,小女修眼中慧黠的笑意明晃晃暴露在邬崖川眼中,倒给这副自带几分英气的容貌染上了些许少女独有的灵动跟俏皮。 邬崖川几乎是下意识跟着她浅浅勾起嘴角,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收敛,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元道友——” 饶初柳立刻抬起扇子,道:“停!”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4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成功。”她拿出两个蒲团,又拿出两瓶自己曾经酿出来的灵果酒,潇洒地坐在了墓碑一侧,然后仰头对着邬崖川笑,道:“不过今晚月色温柔,咱们相逢有缘,不如在你这手好字前不问前路、不论俗事地对酌一番?也算遥祝这位你敬重感激的刘姑娘安好。” 决定了,这次的人设——潇洒风流女郎君。 饶初柳只是想留一个新人设的初印象,没指望邬崖川真答应,但没想到邬崖川只是顿了顿,就就接过饶初柳手中的酒瓶,撩开衣袍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他打开酒壶,品一口,道:“好酒。” 又举了举酒壶,朝她微微一笑,道:“元道友,请。” 饶初柳也一扬酒壶,笑道:“请。” 既然三年内不能打其他修士的主意,饶初柳自然不会像‘刘翠初’时那样急功近利。 她说不问不论,就真一句都不提风月之事,两人你喝一口我喝一口聊着哪里的景致好看,哪里的灵果饭菜香甜。饶初柳赶路时虽没多少时间停留赏景,但见得多了能说得也多,邬崖川也游历了几年,其中也不乏重合之处,一时间倒也称得上相谈甚欢,没多久就喝下了好几壶。 喝着喝着,饶初柳就看到眼前的邬崖川已经成了残影,她本能地记着如今的人设,“唰”一甩折扇,憨笑道:“真人……你走了啊?后会有期,下次……下次再……” 她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后仰,倒进一个温暖结实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恍惚中,饶初柳听到有人轻笑一声,她费力地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就见一道黑影正背对着她站在墓碑旁。他低头看着坟冢,温声道:“你能活下来,真的很好。” 是啊,真的很好。 饶初柳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次是邬崖川拆穿她身份的最好机会,既然他没能开口,以后再想揭破,她可有理由不认喽…… 她拂开枕边的扇子,翻了个身,搂住旁边软绵绵的东西,睡得更踏实了。 第20章 宿醉启程 饶初柳是被太阳晒醒的。 她恍惚地睁开眼,揉了揉宿醉后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手撑着被褥坐了起来。 等等!被褥? 饶初柳倏地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她身上盖着一层被,身下垫着一床,连枕头都有。邬崖川已经不在这里了,只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防护屏障把她跟‘刘翠初’的坟冢都包裹在里面,石头供桌上还放着一沓灵饼、一个竹简跟纸条。 她拿起纸条,心想原来邬崖川还真没骗人,他被子确实挺多…… 纸条上写着:“元道友,竹筒内是清神茶汤,道友可用来提神醒脑。你我二人萍水相逢,有缘月下对酌,已是幸事。后会难期,不必再挂牵,在下去也——邬崖川。” 这意思很明显,这次喝酒已经是他们最大的缘分了,以后还是不必再见了。 好嘛,又被隐晦地拒绝了一次。 不对,这是元垂思这个马甲的第一次! 饶初柳拿起竹筒,感觉挂在锁骨下的验毒珠仍旧冰冰凉凉,就把里面淡黄色的茶汤喝了下去。 茶汤香气宜人,清爽甘甜,一口下去就有一股清凉之气上涌,舒缓着饶初柳隐隐酸胀的神经。只几息时间,她的宿醉症状就全部消失了,只觉脑袋神清气爽。 什么时候她也能这么有钱? 饶初柳心里又偷偷羡慕一回,破开屏障朝小溪行去。 或许是考虑到她实力不济,这屏障竟还是双面的,从里面开一触即破,从外面开则仍是金丹圆满的水准,能够继续护住‘刘翠初’的坟墓。她来回穿梭着,从里外分别感受了几次,遗憾地发现跟术法大全上形容的差距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星衍宗的独门术法,反正能被她学会的可能性不大。 手脚麻利地把碑立在小溪旁,饶初柳就赶回了四季客栈。 茂茂正在封度的房间里,正站在盆架上摇摇晃晃地练抓握,封度则斜倚在床柱上,翻着一本封皮上印着《月下鉴花》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见她从窗户里跳进来,封度一骨碌坐起来,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饶初柳瞥了眼书名,心情忽然有点古怪,喃喃道:“我倒是想回来更慢一点。” 封度觉得自己听错了,道:“什么?” “我是说,我只是在一个地方挖坑埋人,自然比不得封师兄东奔西跑的辛苦。”饶初柳摇着折扇,笑道:“泷水镇这边的事已经结束了,师兄,咱们去花溪城吧!” 花溪城距离泷水镇不近,赶到至少得一旬。 封度操纵着粉绸赶路时,饶初柳便坐在粉绸上,不是捧着书背诵机关阵法,学习变换修为的术法,就是冥想修炼;封度落在荒僻处休息时,饶初柳就拿着那本《扇舞》似模似样地开始练习挥扇。也不单她自己努力,连戴了个仿真鹰头帽的茂茂都躺在粉绸上一边鹰嗥,一边练习抓握树枝,昼夜不休。 在这种环境中,饶初柳仍旧十分专注。 她学习能力向来不差,几天下来,虽还称不上懂,但已经将储物戒里的书都背了下来;扇舞威力虽然欠佳,但招式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看上去十分唬人。只唯独修炼成效不高,但或许是浮生丹的滋养,她修炼速度也比从前快了一丝丝。不过,练气二层到三层的瓶颈仍旧比城墙还厚,迟迟看不见磨破的希望。 这期间,封度看这对主宠的眼神从惊奇到恍惚再到敬畏,到最后,他甚至不敢跟饶初柳多讲话,就怕耽误了她练功的时间。 粉绸再一次落到丛林中时,饶初柳拿着银扇正打算找块空地练习扇舞,就听到封度忽然叫住她:“小师妹!” 她回头,就见封度表情荡漾地把传讯玉符收回储物戒,走了过来,道:“小师妹,佳人有约,三日后咱们花溪城见。” 此处距离花溪城不远,按照茂茂的速度也就半天的路程。 饶初柳揶揄地瞥他一眼,越发潇洒地“唰”展开折扇,调侃道:“也是,师兄已经素了这许多日,觅食前若不暖暖胃,等到了花溪城,只怕消受不了那里的大餐哪!” 封度屈起手指就敲在了她头顶上,没好气道:“你个还没奠基的小丫头作怪什么?别跟那些家伙学着开口就戏弄人。” 饶初柳以扇掩笑,就见封度从储物戒掏出个玉瓶递给她,道:“喏,收着吧。” 什么东西? 饶初柳接过玉瓶,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印着金色的龟甲纹路的紫色丹药。霎时间,她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喉头发堵。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平时甜言软语说个没完,但此刻,竟然一句都想不起来。 师兄太大方了…… 这人情还不起…… 她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师兄,这可不大吉利啊。” 封度白了她一眼,嗤笑道:“还有什么比你下山还没一旬就死了一回更不吉利的?” 茂茂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封度似乎是还想吐槽两句,但不知为何又憋了回去,道:“这药也就是在外面罕见,但在咱们宗可算不上稀罕,空时道尊可是咱们许师姑祖的相好……” 他轻咳一声,得意道:“之一,许师姑祖可没少赏下来,外面能买得到的几乎都是咱们卖出去的。你就是入门时间太短,没碰上师姑祖回宗门,不然还用得着我给你?” 她的女神许嬅光! 饶初柳兴奋地竖起耳朵,然后,她额头又被敲了一下。 封度无语道:“你能不能别每次听到许师姑祖的时候就这么兴奋?我怀疑要是许师姑祖勾勾手指,你人在西域,都能立马启程往归望山来。” 哪用勾手指啊,她不是听到许嬅光的名字,就跑来了吗…… 饶初柳干咳一声,脱离元垂思的人设,朝封度扬起一个小师妹专用元气笑容:“封师兄跟其他师姐师兄勾勾手指,我也会从西域赶回归望山的。” “知道你乖。”这点封度信,他们合欢宗弟子说是团结,但也只是对外,内部为了看上同一个猎艳目标或者抢机会之类的,也没少闹矛盾。能像这样所有弟子都将其当成自己妹妹的,饶初柳真是头一个。 可他们这样,也是因为小书呆值得。 银清受伤时,她忙前忙后照顾地体贴入微;月溪遇到难题时,她将所有解决办法复刻在玉简上送过去;颜芷回归望山时,她也是唯一一个耐心倾听她所有废话并给出积极反应的…… 比起银清她们师姐,小书呆对他们这些师兄其实没那么亲近,他也曾无意中听到过饶初柳跟银清说的话“……我确实想跟师兄他们保持距离,一来合欢宗如今便是我的家,我是把封师兄他们当成亲兄长的,若亲密些总觉得背德;二来我也知道,至少封师兄对师姐来说是不一样的,其他师姐跟其他师兄之间也各有故事,我既然有机会做你们的小妹妹,又怎么愿意为了区区奠基之事,便让师姐心里不痛快呢?” 当然,不亲近也只是在接触上,他们这些师兄的口味跟喜好也照样被饶初柳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相较师姐妹之间的亲密差距有些明显,才被他们看出避嫌的态度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这些男弟子也确实都把她当成了妹妹,一想起助她奠基,便觉得别扭,更有一种自己是禽兽的错觉,谁还对小师妹下得去手啊?! 只是谁也没想到,小师妹出来找外人奠基,竟然能碰上这种事。 封度叹了口气,拍拍饶初柳的脑袋,盯着她把浮生丹收起来,就坐上粉绸离开了。 天边粉云越来越小,逐渐成了一朵热烈盛放的杜鹃花。饶初柳收回视线,朝茂茂招招手,道:“走吧,咱们先去花溪城。” 封度停下的位置本就距离花溪城不远,等到子时,一人一宠也总算赶到了花溪城外。 修士城池是没有宵禁的,饶初柳坐在茂茂背上,就一眼瞧见了不远处华灯璀璨的不夜城。都已经这时候了,街上依旧攘来熙往,一股甜辣混合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香得茂茂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 不愧是灵食节啊,都这么晚了,人还这么多! 饶初柳心中感慨着,把已熟练掌握抓握技能的茂茂放在肩上,仰头看了眼匾额上黑底白字的‘花溪’,摇着银扇就进了城门。 城内比刚才在天上看见的还要热闹,从城门口到目之所及的街尾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小食摊子,食客们游走在各摊位间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各个表情享受,连话都顾不上说。 茂茂咽着口水,道:“看着好香啊!” 饶初柳在心里回道:“咱们先去找个客栈落脚,告诉封师兄后,再出来吃东西。” 她视线扫向周围,心中忽然有些微妙。 正常的城门两边都会有些专挣跑道介绍费的,这点修士跟凡人区别不大,没道理花溪城没人想挣这份钱。可现在,城门两侧虽被打扫得很干净,但空无一人,被热闹的街景衬得都有些寂寥了。 饶初柳又转头看向街道。 也对,这时候跑腿带路哪有支摊子赚得多。 她往前走,打算找个客人少些的摊主问问哪家客栈便宜,就见旁边的摊位上,摊主将铁板上油滋滋的肥肉装进荷叶,递给面前大概有二百多斤的男子,男子接过荷叶就径直塞进嘴里,然后将一颗红色的圆形石片扔进了摊位上的木桶中,又往下一个摊位上去了。 那石片是什么?花溪城的货币吗? 饶初柳刚想凑过去问,脑袋闪过一念,忽然顿住,脊背、手臂上都泛起了瘆人的凉意。 她抬眸看着整条街,才发现,这条街安静的有些过分,除了摊主制作食物跟食客走动咀嚼的声音外,竟没什么人说话。 街上食客大致分为三种,一种尚且还算是正常;另一种像刚才那位男子那般痴肥,胖到能挡住身后数人;最后一种则极瘦,且这瘦也并非正常的瘦,是那种毫无弹性的松弛表皮被骨头勉强支撑着的形销骨立的干瘦,就像是里面的脂肉、水分都被直接抽出去了似的。 他们神态也不同。 正常体型的食客们路过她时还会好奇地看上一眼;胖食客们沉浸在美食中头也不抬;瘦食客们最奇怪,他们目光呆滞,麻木地走、麻木的吃,不像是享受,倒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路过她时,也像是看不到她一样,要不是饶初柳及时躲闪,只怕会被他们撞个正着。 最关键的是,这些食客穿的也奇奇怪怪,有些胖食客上身穿着的粗布麻衣短打破破烂烂地贴着身体,脚下的破旧草鞋却快被挤爆了,露出肿胀的脚趾;有些瘦食客身上的绫罗绸缎却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像是两方互换了衣裳似的。 饶初柳摇扇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即使是最底层的练气一层修士,力量也能超过凡人中的正常男子。除非他们像沈自捷那般自暴自弃,否则就算是打猎做苦力,也能保证衣食无忧,绝不可能穿得如此不体面。 这些人是凡人!或者说,大部分是凡人! 饶初柳佯装在挑选食物,视线似无意地扫过那些摊主。他们也很瘦,头脸都被黑布结结实实的包裹起来,只露在外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灶。他们甚至不抬头看面前排队的食客们一眼,饶初柳从旁边走过也没人招呼,只熟练地做着食物,实在看不出来是不是跟瘦食客们一样。 忽然,饶初柳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相撞那一刻,她锁骨下的验毒珠倏地热起来,烫到皮肤发疼。 她猛地转头,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瘦削食客身体微微晃荡了两下,就端着食物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茂茂差点被撞下去,扑腾着翅膀落回饶初柳肩膀上,怒道:“这人眼瞎了……” 饶初柳一把掐住了它的尖嘴,摇着银扇从容转身,学着周围食客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往城门口挪。等走到街口第一家食摊时,她蓦然转身,灵力灌进小腿,拔腿就往城门口跑。 这‘花溪城’不能呆了! 饶初柳冲到城门口,“砰”一头撞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上,被硬生生弹倒在地。茂茂也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5节 忽然,她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回头,身上的汗毛就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这趟街上的所有摊主、食客都停住了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不对,不是盯着她。 这种诡异的场景中,饶初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手脚僵冷,潜意识分析出了结果。 她顺着那些宛如人偶的人们目光看去。 城门外不知何时亮起一金一红两道光芒,一寸一寸地吞噬着黑暗。一眨眼的功夫,饶初柳只来得及将跑过来的茂茂揽进怀里,就听到外面隐隐响起不阴不阳的拖长声音: “圣都少主到——城主回驾——跪迎——” 第21章 脱困再遇 饶初柳身后瞬间响起了接连不断地“扑通”声,一整条街的人,几乎都跪下了,只剩几个还捧着食物的人茫然地左顾右盼,似乎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来不及细想,饶初柳再次将灵力灌入小腿,“嗖”一下跑到几个围跪着的摊主食客旁边,藏在两个胖食客身后,跪在地上,把茂茂塞进了自己的长袍下,心中叮嘱:“别出声!” 下一瞬,一金一红两顶轿子进了城。 三十二个轿夫抬金轿在前,轿顶上缀着的碎玉明珠纹丝不动,左右两边各跟着四个身穿白裙的美貌女子;八个轿夫抬红轿在后,轿旁跟着一个胡须整齐的中年男子。 饶初柳默默弯腰,降低被看到的可能性。 从美人到胡子男,没一个她能打过的。 那几个还站着的人这才意识到危险,慌慌忙忙地就要跪下,惊乱之余,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食物不小心打翻,一个圆滚滚的肉丸子就一路滚到了路中央,正好停在金色轿子之前。满脸堆笑的胡子男看到这一幕,冷下脸,想也不想就发出一道风刃,削掉了那人的脑袋。 这人离饶初柳不远,脑袋“骨碌碌”落地的瞬间,温热的鲜血喷溅到她手上,她锁骨下的验毒珠顿时又烫了起来。浓烈的血腥气跟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饶初柳只感觉胃里一阵阵泛恶心,立刻擦去,并动用灵力封住鼻腔,跟其他食客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她稳得住,刚才那几个一看就进来不久的人却瞬间瘫倒在地,尖叫道:“杀人啦!!” 胡子男慌忙看了前面的轿子一眼,暗骂一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又发出了几道风刃。此时,金轿中忽然响起一个男声,漫不经心道:“阿珠,挡下。” 站在金轿左边最前面的美貌女子抬手,一道白绫倏地从袖口蹿出,刹那间拦在那几人之前,风刃“噌噌噌”地打在白绫上面,白绫完好无损,连道划痕都留下。 胡子男脸色倏地变白,忍不住扭头,求救般地看向红轿,道:“城主……” 红轿响起一个男声:“落轿。” 轿夫们放下轿子,饶初柳不着痕迹地透过缝隙往外看。一个看上去颇有气势的紫衣中年男子下了轿,缓步走到金轿旁边,躬身道:“少主,在下管理不善,惊扰少主……” “惊扰?”金轿的左侧轿帘被一把掀开,一个看着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忽然探出头来,旁边的貌美女子极有眼力地拉住轿帘。 少年便将手臂支在轿窗上,似笑非笑地睨着紫衣男子,道:“本少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死个人而已,能惊扰到本少主?” 饶初柳偷瞄一眼,就咽了下口水。 怎么会有人,从头到脚写着有钱啊! 少年穿着黑色盘金绣晶翅蝶的窄袖轻袍,头顶金冠上通透干净的红晶石在灵灯照耀下反射着灼灼光芒,金冠两边还垂着缀满小珍珠的金线流苏,看上去华贵至极。 一般人穿成这样,大概率会被饰物喧宾夺主。不过这少年倒是长了副金玉难夺光辉的好相貌,这些奢华的饰品非但没让他看着像个用来展示的珠宝架,反而映衬得他眉宇间自然流露的傲慢恣意如金刀出鞘,让人不敢直视。 饶初柳蓦地想起前世一种神话中的生物。 金乌。 同时,她也想到了少年的身份。 ——圣都少主,司宫誉。 紫衣男子腰弯的更低了,道:“是在下不该叫这些新来的人畜扰了少主的耳朵。” 人畜!? 饶初柳瞳孔骤缩,再看旁边那些见到死人仍旧表情麻木、一声不吭的食客跟摊主时,就觉得一股寒意从地底顺着膝盖漫上了身体每一寸,冻结了她体内每一条筋脉。茂茂不知是也在害怕还是感觉到了她此时的惊骇,暖融融一团靠在了她腿上,好歹让她恢复了些许镇定。 冷静!她还得带着茂茂逃出去! 司宫誉饶有兴味地睨着紫衣男子,抬手勾了勾,道:“过来。” 紫衣男子凑近轿窗,饶初柳只听见“啪”响亮一声,紫衣男子的脸便重重偏到了一侧。旁边两个美貌女子极有眼力的过去,一个捧着玉盆水为司宫誉净手,另一个则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块帕子。 司宫誉边用帕子擦手边漠然道:“陈城主,你这巴掌挨得不怨。你的狗打了本少主的脸,本少主不能跟一条狗计较,只能从你身上讨回去了。” 陈城主忍气吞声道:“是!属下知道了!” “瞧瞧,陈城主还觉得自己冤呢。”司宫誉嗤笑一声,把帕子扔到一个美貌女子手里,道:“阿光,跟他说说他哪儿错了。” 金轿左边第二个美貌女子便扬起下巴,将自家少主的倨傲学了个七八成,道:“有我们少主在的地方,轮得着你们吆五喝六?少主还没发话,你竟敢纵容自己的狗乱吠乱咬,不直接把狗打死,就已经是少主对你的爱护了!你还敢不识抬举?” 另一美貌女子道:“少主是看重你,才会亲手打你,陈城主,你可不要不惜福!” 饶初柳暗暗咋舌。 仅从目前的表现来看,邬崖川算得上真温柔,司宫誉也是真跋扈。 如果说邬崖川是她最想得到的奠基目标,司宫誉显然是她黄皮书册上最不敢招惹那一个。 司宫誉修为金丹小圆满,只比邬崖川低一级,地位、年龄、相貌,样样不比邬崖川差;虽然他身边虽跟着‘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八位实力高强、美貌多才的圣女,看似没有邬崖川洁身自好,但这八位美人只是司宫誉忠心耿耿的手下,与他并无暧昧。 唯独性格,他远不如邬崖川。 司宫誉性情飞扬跋扈,心狠手辣又极为自我,他要是看她不顺眼把她杀了,合欢宗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陈城主显然也觉得司宫誉很嚣张,他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恭声道:“舍下已备好宴席,还请少主容属下自罚几杯赔罪。” 陈城主再三请司宫誉回府,司宫誉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就把支在轿窗上的手放下了。 旁边的美貌圣女适时放下轿帘,朝轿夫拍了拍手,道:“走吧。” 金红两顶轿子消失在街角,良久,摊主才带头站了起来,又回到各自的摊位上忙碌。而跪在地上的胖瘦食客起身,又若无其事的重新排队吃了起来。只有那些个逃出一劫的食客还瘫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只呆呆地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跟摊主们差不多打扮的黑甲卫将地上分离的尸首、血迹清理走。 没多久,这条街就恢复了饶初柳初进城时的热闹,热闹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饶初柳看着这副场景,想到‘人畜’二字,只觉得毛骨悚然。 站在她肩上的茂茂翅尖碰了碰她的脸,小声‘咕咕’道:“柳柳,你没事吧?” 饶初柳安抚地拍拍它的翅膀,没有说话。她环顾四周,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缩进去,往自己跟茂茂身上各拍了张忽略符,就摸出传讯玉符,打算跟素年求救。 讯息发出去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回应。饶初柳深吸一口气,仔细看去,才发现玉符上不管是素年、封度还是其他人的名字通通都由黑转灰。这意味着,她现在所在的‘花溪城’要不就是环境特殊,要不就有人布下了禁止城内人跟外界通讯的阵法! 饶初柳了然,求助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办法自己逃走。 她站起身,正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靠近城门观察那个许进不许出的阵法是什么,就见一长队蒙面黑甲卫从金红轿子消失的拐角处跑出,在众食客中横冲直撞,时不时就有人掰过一个食客的脸看。那几个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缩在另一角落里的人更是被黑甲卫们看了又看,逼问他们是不是修士。 其中一个黑甲卫喊道:“找到了吗?” 其他黑甲卫纷纷应道: “没在这里。” “我这边的不像是修士。” 这时,一个正逼问那几个人的黑甲卫突然兴奋道:“你看到冲撞城门的仙人了?快说,那个人跑什么地方去了?!” 不好,快走! 饶初柳当机立断,往自己身上拍了瞬移符,抱紧茂茂,发动了符箓。 空间微微扭曲,等着瞬移符启动的刹那,饶初柳瞧见其中一个被逼问的凡人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她刚才所在的角落,几个黑甲卫便饿虎扑食般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唰!” 饶初柳扔了颗一碰即炸的痒痒珠,冲在最前面的黑甲卫想也不想地挥出一道灵力。顷刻间,白色粉末漫天飞舞,黑甲卫们毫无防备,立刻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只这一空当,等离得更远的黑甲卫也扑过来时,饶初柳已经消失了。 如避雷符、平安符这种防护性符箓都是被动的,但寒冰符、爆炎符、瞬移符这种封印着一道术法的符箓发动都需要抽取主人的灵力支撑符箓的强度。饶初柳不敢用掉全部灵力,三息时间,算计着自己丹田里的灵气已经空了一半,她旋即切断了瞬移符的灵力供给,掉在了一处雕梁画栋的院落中。 屋里忽然传来男子的呵斥声:“谁?不是说了不许进我这里来吗!” 声音虚浮无力,脚步声沉重,这人好像是个凡人,还是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凡人! 饶初柳松了口气,还好这次运气不差。 她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但在听到屋内人离门口越来越近时,饶初柳果决地抱着茂茂跳到了旁边的大槐树上,并再度给自己跟茂茂贴上了隐形符跟忽略符。 她刚跳上去,门就开了,一只茶杯被掷出,“啪啦”一声,狠狠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个枯瘦如柴的男子站在门口,面色阴郁,眼神死气沉沉地往外看。饶初柳抓着枝干的手指紧了紧,这男子正是之前在街市上撞到她的那位瘦食客。她那时只看到了小半张侧脸跟背影,现在看见整张脸,才发现此人虽瘦得不成样子,但五官却跟陈城主足足像了六七成,一看就知道两人之间多半是直系血亲。 所以,这里是城主府? 饶初柳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下去劫持男子离开城主府,但直到男子重重地摔门进去,她都没动。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她发现男子走到门口时,廊下摆着的几盆花无风自动,俨然是一个用来警戒陌生人气息的阵法。 好在摆设阵法的人或许对此阵并不熟悉,院落坤位少了一盆花,导致原本该串联这棵槐树覆盖整个院落阵法只堪堪罩住了房间。这阵法很基础,饶初柳会破,但破坏阵法时,布阵之人必定有所感应。 必须让这男子主动走到院里来! 这样想着,饶初柳却没着急,视线一寸寸扫着整个院落。 茂茂不安地用翅尖戳了戳她,用心音结结巴巴道:“柳……我……直……待?” 饶初柳同样用心音回道:“不会一直在这里,我先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阵法。” 答案是没有。 饶初柳懒得把心思用在揣摩城主府对这个很明显也是主子的男子到底重不重视上,她摘下一片树叶,翻手浮上灵力,掷向院门。树叶与门相撞,发出清脆地“叮铃”声。房间内,男子声音更烦躁了:“谁!” 他很快打开门,冷冷往外看,见大门没开,便又重重关门回去了。 这一过程中,饶初柳蹲伏在树上,一动不动。等她听到屋里拖曳椅凳的声音时,才不慌不忙又摘下一片树叶:“叮铃!” “谁!” “叮铃!” “谁!” “……”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男子的怒火逐渐难以抑制。于是,在再一次打开房门后,他没再狠狠摔那扇可怜的门,而是脸色阴沉地踏出了门槛,气势汹汹地朝院门口走去,咬牙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这样作弄我!” 饶初柳把茂茂放到更高的树杈上,开始心中倒数,五、四、三、二——一! 就是现在! 男子脚跟刚过槐树,饶初柳就飞身下树,一脚踹在男子膝弯。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6节 男子控制不住地前倾,单膝跪在地上,他面露痛苦,扭头似乎想骂人:“你——” “唰”一声,展开的银扇抵住了他喉侧疯狂跳动着的动脉。饶初柳踩在他跪在地上的小腿上,微微俯身,笑吟吟地说了句“公子,借你玉簪一用”,就拔下男子头上的玉簪,反手往房间内一掷。 染尽了男子气息的玉簪越过门槛,没入墙内半截。 饶初柳瞥了眼廊下几盆无风自动的花,满意地收回视线,垂首看向男子。 说来也奇怪,刚才这人暴躁到稍有声音就炸,但现在命捏在她手上,表情忽然就变得平和起来,不但没有挣扎,眼眸中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不等饶初柳开口,他压低声音道:“我门外时常有府卫巡逻,你声音小一些。” “……”饶初柳心情古怪地压低声音,试探道:“公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此言一出,男子眼眸果然泄出几分渴望,道:“可以吗?” 饶初柳答非所问,道:“公子何故寻死?” 男子脸上瞬间流露出厌恶、绝望、憎恶之类的消极情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恶心的事,面露痛苦,往前一倾。 饶初柳心生不妙,瞬间收回银扇,往他身后一退,就见他“哇”一声吐了。 ……吐了? 饶初柳封住鼻窍,看向那堆呕吐物。 男子明明刚在街上买了食物,但这里面却只有些水油混合的液体,并无半点食物残渣。 吐完后,他表情麻木地直起腰,就着衣袖擦了擦嘴,似乎对这种状况很熟练了。饶初柳视线扫过他皮肉紧实的瘦削脸庞,再想到那些瘦食客皱皱巴巴的脸,心中一动,道:“公子,城主是你什么人?” 男子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恨意,语气夹杂着嘲讽跟厌恶,冷声道:“他是我爹。” 饶初柳心里就有数了,笑道:“公子,我可不能杀你,但杀城主,倒还能想想办法。” 正常人若是听到“我要杀你爹”这种话必定愤怒,但男子眸中却瞬间涌出奇异的光彩。他忍不住回眸,打量了饶初柳两眼,冷笑道:“姑娘,恕我直言,你要杀我倒还有希望,但杀他,半点可能都没有。” “当然不是我。”饶初柳面上适时流露自豪,道:“公子,你可听说过邬崖川?” 邬崖川一定会管这里的事情,要是她真能顺利出去,这倒是一个接近他的好办法。 “正道魁首?”男子果然听说过,他打量着饶初柳,视线在她手上凝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抬起头,道:“他是你什么人?” 饶初柳想了想,坚定道:“我跟邬崖川都愿意为了保护对方去死。” 男子果然面露震撼,在饶初柳再三保证会把这里看到的事转告邬崖川后,就主动说会想办法打听出城的办法送她离开。 饶初柳却没打算按照陈慰说的藏起来等着,此人说被重视也确实被重视,他一个凡人能在府内对人任意发火,房间、院落里摆放的陈设、花草都是能让人静心安神的好东西;但不被重视的一面也很明显,他们并不在意陈慰的想法,似乎只需要他安全活着就够了。 她直觉,陈慰非但打听不出出城办法,还有可能惊动城主府的其他人。 饶初柳若有所思。 如此,最可能离开‘花溪城’的方法—— 半个时辰后。 城主府的府卫跟奴仆惊诧地看见一向深居简出的少爷吃力地一手抓着一只半臂长的鹰崽子,抓着一个面色涨红、眼神惶恐的矮小家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边走边骂:“你瞎啊?没看到这死鸟停在我院子里了!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来日谁还瞧得上我这个少爷!” 原来是打扰了少爷的清净。 众人看了眼不断哀哀求饶着“少爷我错了”“少爷我再不敢了”却不敢真碰到陈慰的家丁,不自觉露出“算你倒霉”的怜悯表情,就事不关己地快速离开了。 似乎是怕余怒未消的陈慰迁怒到他们身上,一眨眼,庭院中就没了人影。 见此,陈慰面上不自觉泛出兴奋的病态潮红,低声道:“这就……” 装成家丁的饶初柳立即传音:“继续。” 修士皆耳聪目明,在人来人往的庭院里,他们说的话指不定就被谁听见了。 刚才饶初柳一说出自己的计划,陈慰就配合地帮她把一个落单家丁骗进院落。在她打晕那人、脱掉他外衣之后,陈慰直接拿起碎瓷片抹了家丁的脖子。看见她讶异的目光,他还笑呵呵地说:“他醒过来肯定会跑出去乱说,倒不如一劳永逸。” 这家伙,够狠。 饶初柳心中更加防备陈慰,她从善如流地易容成了家丁的模样——这种事不需动用千幻,凭她本身的易容术也能做到——茂茂也缩到最小。正如她所料,陈城主跟那位‘胡管家’在接待司宫誉这个贵客,就算其余人瞧不起这个少爷,也不敢真对他做什么,更不敢为此打扰陈城主,现在是最好的离开时间。 于是,陈慰按照他们之前排演的样子,在路上那么多人敬而远之的注视下,顺利地将她俩带到了放置车轿跟牛马的校场。 校场门口有两个黑甲卫看守,见陈慰怒气冲冲地抓着一人一鹰过来,一口一个“今天非让你尝尝马粪什么味儿”,尽职尽责地上前阻拦,道:“少爷,此地进不得。” 陈慰面色更阴沉了,怒道:“城主府里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滚开!” 左边的黑甲卫硬着头皮道:“少爷当然哪里都能去,只是里面还有贵客的轿舆……” 陈慰一脚踹在他腿上,没把人踹动,自己倒差点摔倒。他森然道:“滚!你再不滚,我现在就去告诉我爹,让他宰了你!” 饶初柳适时露出求救的恳切表情。 左边的黑甲卫眼中浮现怒意,上前半步,右边的立刻拽住他,低声劝道:“圣都少主的轿舆从上到下都是灵材打造的,少爷一个凡人,连个印儿都留不下!但他要是告状咱们不把他放在眼里,即便城主不至于因此杀了咱们,也得当着他的面给咱们苦头吃!” 左边黑甲卫不说话了,右边黑甲卫立刻拉着他让到一边,道:“少爷请。” 陈慰冷哼了一声,眼神阴鸷地扫过他们的脸,‘拖’着饶初柳跟茂茂进了校场。 没多久,校场内传来一阵恶意的斥责声。 “吃啊,你倒是给我吃!” “少爷,饶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您不是说没事不许进您院子么……” “所以你就看着这死鸟进去?” “不,不是……” 两个黑甲卫彼此对视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但紧接着,校场中忽然传出一声高亢的惨叫跟鸟类扑腾翅膀飞走的声响,随后,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传来。两人面色一变,立刻冲进去,就见刚才还露出求救模样的男仆如今已死不瞑目地倒在了马粪中,脖颈汩汩淌血。 陈慰嫌恶地看了眼衣裳溅上的血点,道:“真是晦气!”他顺手将捏着的碎瓷扔到眼神怔愣的黑甲卫脚边,颐指气使道:“没长眼啊?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 说完,他一步一晃地离开了校场。 饶初柳紧抓着金轿轿底的横梁,透过轿边垂着的金色纱幔影影绰绰往外看,那两个黑甲卫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这个病秧子怎么还不死”“是少爷又怎样?还不是个只配做人畜的贱民!”“仗着是城主唯一的子嗣,倒爬到咱们头上来了”,一人清理着血迹,一人则随意将尸体收到了储物袋中。 茂茂心音道:“为……轿……里?” 饶初柳同样用心音回答:“不可,要是去轿子里面,司宫誉一进去,就能发现。” 实际上,就算她现在在轿底,被发现的可能性仍高达八、九成,但她没得选择,藏在司宫誉轿底离开已经是她离开‘花溪城’最快也最明确的办法了。况且这人性格跋扈也有好处,至少城主府的人不敢轻易靠近他的轿舆。 饶初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 最关键的是,她只是藏在轿底,司宫誉或许还能容得下她,但要是她‘污染’了轿里,只怕司宫誉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正如饶初柳所想,校场的人来了又走,但安置着金轿的地方并无一人靠近。 她想着可能还要带邬崖川进来,便趁机偷偷布下一个定位阵法,借助纱幔遮挡种在金轿下方的地下三尺处,又将地面复原。 等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渐渐昏沉,校场上才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陈城主恭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此,就请少主回去在圣主面前为在下美言一番了。” 司宫誉声音不冷不热:“陈城主,你若是做得好,我圣宗又岂会不惜才?” 陈城主忙道:“是是是。” 司宫誉似乎不耐烦跟他多说话,加重了语气:“阿碧,阿金,去收拾一下轿舆。” 不远处响起两声清脆的“是”,紧接着,就有两道白影朝金轿这边走来。 饶初柳屏住呼吸,看着一道白影往旁边去了,她紧抓着的横梁微微一颤,似乎是进了轿内。另一白影则停在了她正前方的金色纱幔处,拖曳着的白色纱裙窸窸窣窣地下坠,几乎快要垂在地上—— 饶初柳的心几乎快跳到了嗓子眼,下一瞬,纱幔被撩起,她对上了一双诧异的眸子。 这个不知道是阿碧还是阿金的美貌圣女长着张亲和的鹅蛋脸,她定定地看了饶初柳一眼,微微张嘴,“这……” 饶初柳腿紧紧勾着横梁,想也不想,右手倏地展开银扇,转向美貌女子面前。 扇面赫然写着十三个大字: ‘圣都少主真乃天下第一美男子!’ 鹅蛋脸美人一顿,忍俊不禁地抿住了唇。然后,她就瞧见那个死死盘在横梁上的灰衣小姑娘又抬起左手,露出了手心三道黑色火焰拖着金色合欢花的图案,正是合欢宗的魂符花样。 最后,小姑娘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朝她摇了摇,传音道:“漂亮姐姐,求求你了!” 这时,轿身又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显然去轿内检查的另一圣女也已经下来了。她催促道:“阿碧,你还没检查好?” 阿碧道:“好了。” 金色纱幔再次垂下,饶初柳正心底发虚,不知道这一关过了没过,就听到阿碧传音道:“合欢宗的小丫头,扇面跟手心露出来,姐姐帮你一回,只看你能不能让少主高兴了。” 饶初柳大喜过望,依言照做。 事实证明,司宫誉很吃这一套。 饶初柳抬着扇子跟手心好一会儿,腿都有些酸了,忽然就听到司宫誉轻笑一声,黑底金边的靴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金轿旁,在她眼前停了停,然后上了轿。他道:“走吧。” 三十二个轿夫将金轿抬起那一刻,饶初柳总算松了口气。她手紧紧抓着茂茂一侧翅膀,双臂双腿死死缠在横梁上,连容易下垂的衣摆都被她用绳子结结实实绑在了腰上,坚决不让自己身体任何一寸露到金色纱幔外。 轿夫抬得很稳,饶初柳保持着这样难受的姿势,也没感觉到任何震动。 不多时,金轿就到了城门口。 饶初柳指尖不自觉攥地发白,屏住呼吸,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忧虑,生怕自己被阵法挡下。好在,金轿毫无波澜地穿过了城门口的结界,到了一处旷野中。 被厚实的挡板隔着,司宫誉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停轿。” 轿夫跟八圣女停住脚步,饶初柳果断松开横梁,在金轿落地之前,带着茂茂一骨碌滚出轿底,站起来就拱手弯腰。 她扬起笑脸,脆生生道:“多谢天下第一美男子司少主肯救我出来,多谢阿碧姐姐跟其余七位漂亮姐姐,辛苦各位大哥——” “闭嘴!”轿帘一把被拉开,司宫誉拧眉看向她,道:“你怎么这么多话——” 饶初柳闭上嘴,乖巧地低下了头。 司宫誉视线不由自主地凝在她脸上,将要出口的叱责话直接被落在了喉咙里,等他再想拾起来时,已经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他这会儿也没了找茬的兴趣,别开眼,语气生硬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饶初柳犹豫道:“可、可以说吗?” 旁边的阿碧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阿金憋着笑拍了她一下。其余圣女跟轿夫面上也浮现笑意,因着饶初柳刚才的“谢谢漂亮姐姐”跟“辛苦大哥”实在端水端得讨喜,以及她千幻解除锁定后那张灵动无害的清丽面庞,这些邪道修士倒也没谁对她产生防备跟敌意。 司宫誉冷睨了他们一眼,屈起食指敲了敲窗框,圣女轿夫们就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他管教了下属,平了心绪,才再次看向装着无辜但眼底藏不住伶俐的清丽少女,只是一眼,心跳又不自觉剧烈起来。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7节 司宫誉眼神微暗,朝饶初柳勾勾手指,怀疑她用了什么手段的同时,声音却下意识放柔了些,“过来。” 不是,他不会也想打她一巴掌吧? 这样想着,饶初柳硬着头皮走到轿窗边,刚站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探出轿窗,不容抗拒地抬起她下巴:“合欢宗弟子?” 旁边的几位圣女彼此对视,皆面露惊诧。 饶初柳心想着真该跟颜芷师姐说说调整资料的事情,目前这份实在坑人,邬崖川的洁身自好是对爱慕他的女修辣手无情也就算了,瞧瞧司宫誉这随意上手的样子,像是个会守身如玉的人么! “是,我叫饶初柳,是半年前才拜入合欢宗的。”她顺从点头,试图把自己的下巴拯救出来,然而那只桎梏着她的手只是松了一瞬间,又牢牢捏了上去。 司宫誉“唔”了一声,压下被饶初柳莹润柔滑的肌肤蹭过掌心的痒意,一丝黑色灵力霸道蹭着她脸颊渗入下颌骨,一触即收:“才半年?怪不得功法还是长生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来这里做什么?” 连缠意覆都还没学会,用不了媚术。 “我跟师兄约好来花溪城猎艳,只是没想到……”饶初柳适时闭嘴,面露难色。 司宫誉似是来了兴趣,微微压低肩膀,伏在窗框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流苏上的粼粼金光跃动在他这张精致的脸上,冶艳到仿佛藏于暗夜却试图将人诱入陷阱的危险。 他细言温声道:“猎艳?你有幸还没奠基的时候碰见本少主,就没什么想法?” 她想活着。 饶初柳想着,不由面露迷茫。 旁边深知司宫誉性情的圣女都暗暗为她捏了把冷汗,这问题可不好回答:若是这姑娘回答没想法,少主会觉得她不识抬举;若她顺着杆子往上爬,少主也会觉得她狂妄自大。不管怎么做,她都很难讨得了好。 然后她们就看见小姑娘瞪圆了眼睛,震惊道:“我怎么可能如此好高骛远?” 众圣女惊叹道:‘聪明!’ 果然,下一瞬,司宫誉微微挑着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他显然被这句话捧得很愉快,轻咳一声,松开了捏着饶初柳下巴的手,微微后仰,把手搭在了窗上,道:“只想想的话,本少主倒是也不至于把你这颗漂亮的小脑袋砍下来。小柳儿,替本少主给你们谢掌门带句话。” 司宫誉修长白皙的手指悠闲地敲点着窗框,语气懒洋洋的,像极了吃饱状态的猛兽:“蛇鼠两端的东西,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即便合欢宗有许——” 他声音停顿一瞬,似是顾虑什么,不情不愿地改了口:“许长老庇护,本少主倒不会拿你们如何,但不肯出力,下次进四境山的收获就老老实实交出来吧!” 饶初柳恭声应了声“是”,心知眼下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就观察着司宫誉的脸色,试探着提出要离开。 司宫誉莫名对她这避之不及的畏惧态度感觉不悦,但触到她含着些许紧张情绪的眼眸时,似乎又有湿漉漉的云雾按住了他将要升腾起的怒意,跟刚看到她时那种仿佛有浪潮冲击脑海的感觉一样,这又是一种让他不适应的陌生情绪。 司宫誉一时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大概是她这张脸太漂亮偏又不合适带走让他每日欣赏的烦躁,便摆摆手道:“瞧你这耗子胆儿,哪像咱们圣修?去吧!” 饶初柳干笑了两声,又快速与八圣女跟轿夫分别道了声别,就抱着全程一声不吭、看着同样缩头缩脑的鹰崽子一溜烟跑了。 司宫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影彻底消失在丛林中,才收回视线,轻嗤道:“物似其主,好好一只鹰,被她养得比她还怂。” 阿光笑道:“少主挺喜欢这小丫头吧?” 她打量着司宫誉明显有些发怔的表情,提议道:“不如,属下把她抓回圣都?” 阿碧反对道:“许长老向来护短,少主纵不怕她,也没必要跟她交恶!” 阿光白了她一眼,道:“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小弟子,许……许长老几年都未必能回合欢宗一次,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何况就算知道又如何,少主还能亏了她不成!” 阿碧怒道:“你还敢进谗言?忘了上次圣后是怎么说的了?” 其他圣女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参与进去,这个赞同阿光,那个支持阿碧,吵得旁边的轿夫都生无可恋地别过了脸去。 司宫誉也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沉,手指敲窗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他抬手一挥,黑色气浪顿时将围在一起的八圣女打飞出去:“吵死了!” 众圣女连忙爬回来,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老老实实按照名字跪成两排。 “先跪半个时辰,其他人跪完跟上来,阿碧去处理沈圣侍亡故之事,他的后人有资质便带回去交给教习,没资质就赏些东西,以全沈圣侍为我圣宗效力几百年的功劳。” 司宫誉漠然地扫了她们一眼,抬手,示意轿夫抬轿启程,冷声道:“还有,本少主身边容不下自作聪明的下属,不经本少主允许,谁敢做多余的事情,就滚去血影窟待一年!” 饶初柳不知自己差点就被抓到圣都当宠物,但司宫誉喜怒无常,她没法不担心他发现被她糊弄后要杀了她。于是她把灵力灌进小腿,疯狂往前跑,一路遇到岔道就果断换条路,力求让旁人琢磨不清自己到底去了哪里。 茂茂在她怀里仰起头,迟疑道:“柳柳,你为什么跑这么快,那些人会追上来吗?” 饶初柳张嘴就吃了一口风,她咳了两声,严肃道:“以防万一。” 茂茂更纳闷了,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我放下去,让我背着你跑呢?” “……”饶初柳倏地停下脚步。 几息后,饶初柳坐在茂茂背上,重新调整千幻,更换衣靴,变成‘元垂思’的模样。 茂茂振翅一滑,轻巧地飞过树林,“咱们还去花溪城吗?” “去。”饶初柳边拿出传讯玉符将司宫誉让她转达的话跟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如实复述给素年,边跟茂茂说:“来参加灵食节的修士失踪那么多,花溪城无法置身事外,现在咱们手里掌握了重要情报,就算没办法引邬崖川过来,做个买卖也不亏。” 饶初柳不知道别人能不能从假城逃出来,但她若未借力司宫誉,想离开简直难于登天。 不过,花溪城可是修士城池,能当城主至少也得有化神修为,她一个小小炼气,还是得稳健些,“咱们不是跟封师兄约好了在花溪城见面吗?也不知道花溪城内是否有我未曾谋面的师姑师叔,若有的话,遇尊者而不拜会,实在不敬。” 感受着脑海中薄弱却稳固的定位,饶初柳拍拍茂茂的背,露出了淳(xin)朴(zang)的笑:“走吧!” 她说了半天,茂茂也只听懂了第一句跟最后一句,“咕咕”应了声,朝花溪城的方向飞去。 金轿被传送出来的距离很远,茂茂飞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赶到花溪城所在的位置时,也已经又到了亥时。 此刻,白底黑字的花溪匾额下,城门大开。 两列卫兵正面色肃然地守在城楼下,似乎是看见她了,一卫兵跟同伴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就朝她跑过来,喊道:“这位道友,进城者需过来接受检查!” 花溪城果然已经发现出事了。 饶初柳迎上去,手指虚点在卫兵手里用来测验功法正邪的异虚盘上,边输入灵力边朝城门内张望。 路边树上稀稀落落地挂着灵灯,街上没几个人,沿街的商铺虽还开着,却连招揽生意的伙计都没在门口待着,跟假城相比显得有些萧条。 饶初柳试探道:“道友,最近不是灵食节吗?怎么……” 看着异虚盘上冒出的绿光,卫兵的面色也缓和了不少,提醒道:“道友,你若是来参加灵食节的,就不必进城了,城主已经下令取消今年的灵食节了。” 饶初柳扇骨轻敲着手掌,失落道:“我千里迢迢慕名而来,怎么就取消了呢?” 卫兵忍不住露出畏惧,道:“依我看,取消还是好事,要不还不知道失——” 另一卫兵连忙喝住他:“王亦!” 其他卫兵也是一副噤如寒蝉的模样,那个喝住王亦的卫兵道:“道友,这次灵食节是真取消了,这些时日赶过来的修士们已经走了个七七八八。你要是只为了参加灵食节,还是尽早离开吧。” 饶初柳立刻反应过来,花溪城内的邪修处境还不知道如何,但封度显然不该过来。 她对卫兵道了声谢,走到不远处,拿出传讯玉符将此事分别告知了封度跟素年、颜芷,后两者表示明白,颜芷还报了自己的位置,让她害怕便去找她。封度也很快回复讯息:“多谢提醒,你也赶紧离开去寻你师姐们,在她们身边待个半年就老老实实回归望山,别去找白乌鸦!” 不去找邬崖川么…… 饶初柳抬眼看向城门,有些纠结,虽然她足智多谋又很会随机应变,但她真的不莽!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将假城内的情报交给颜芷,让忆心楼卖,正好换取邬崖川的完整资料。然而就在饶初柳手按在玉符上,准备传消息时,便见城门这条大街的拐角处忽然走出十多个飘然若仙的修士,正昂首阔步向城楼走来。 这些修士个个腰封上都绣着带星衍宗徽的暗纹,容貌俊秀,气质不凡。持枪走在最前面蓝衣修士若单论长相,并不能冠绝时辈,但如清风拂面般清爽的气度着实引人瞩目,让人很难将注意力分给他身边的人。 这不是邬崖川还能是谁? 饶初柳毫不犹豫将传讯玉符收了回去。 时至不迎,反受其殃啊! 第22章 调戏身份 眼见着这群星衍宗的修士出了城门,饶初柳面露惊喜地起身迎了上去:“邬真人,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元道友。”邬崖川瞧见她时,明显怔了一下,然后也迎上前拱手回礼,又分别把自己身后的星衍宗弟子一一介绍给饶初柳:“这些都是在下的师弟师妹,这是孟臻,这是宋清瑜,这是……” 众人跟饶初柳互相见礼,看向她的目光却都有些好奇,尽管他们年纪都不大,但若非同门同代,练气修士是无法跟金丹修士同辈论交的,偏偏大师兄介绍得正式,这位练气女修也应对得也从容,也不知有什么倚仗。 但显然邬崖川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打算,他回头叮嘱了几句,众星衍宗弟子便纷纷散开,往周围去了。 眨眼间,原地便只剩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只在饶初柳脚边埋头假寐的鹰。 饶初柳早就不是半个月前的她了,将虞锦玥那些阵法书全部背下后,她虽还不怎么会练阵,但眼光着实不差,轻而易举便看出这些人搜寻的地方正是最容易隐藏传送阵的方位。 这样看来,那位陈城主修为竟还没到元婴? “元道友,你打算暂时留在花溪城还是现在离开这里?”清润的男声打断了饶初柳的思索,她意外抬眼,就对上邬崖川略显凝重的眉眼,“此处危险,道友这段时日还是仔细些。” 饶初柳也没想到邬崖川明知她多半不怀好意,但看见她的第一件事却还是提醒她,不由多了几分好感。尽管传闻不能尽信,但能做到这种程度,邬崖川倒也的确算是不负盛名了。 她微微俯身凑近,笑道:“真人在关心我啊?” 邬崖川侧目望了眼还在四处寻找传送阵痕迹的师弟师妹们,退后半步,重新拉开距离,“目前失踪的修士修为都在金丹之下,道友应该也明白不宜在此久留。” “真人这话说晚了。”他提醒得如此仔细,饶初柳要是再装傻拿乔,容易弄巧成拙,只得投桃报李道:“就在几个时辰前,在下才从你们要找的地方出来。” 邬崖川表情错愕。 “真的?!”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低呼。 饶初柳跟邬崖川转头看去,就见正搜寻线索的星衍宗弟子们齐刷刷扭过了头去,躲避开两人的视线,显然在忙正事的时候,他们也没忘了竖着耳朵偷听两人的对话。 直到所有弟子都默默退后了几丈,邬崖川才收回视线,抬手布下隔音术,手里也出现了一把折扇,“它叫风吟,是以碧凌风翼雕的羽毛为主材炼制成的灵器,虽只有三品,但对灵力损耗低,威力却不算小,更能引动风势,虽现在只够你用到金丹,但它根基不差,日后若你融进去灵矿重新炼制,它也是能升品的。” 饶初柳看向他的手,这把风吟是透亮的青色,虽主材是羽毛,但材质看上去却很是光滑莹润,扇面上镂刻着极为精致的云纹风纹,比她手里这把从灵器行买的低价法器银扇漂亮多了。 不过,这镂刻图样有点眼熟。 饶初柳瞥了眼他腰间的银枪,“风吟与存正是不是出自同一位炼器师?” 邬崖川眉梢轻挑,笑道:“道友好眼力。” 饶初柳笑了笑,却没去接他手里的风吟,“此事本不该由诸位管吧?” 邬崖川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花溪城主与家师是故交。” 饶初柳又问:“那你们又如何确定假城没有元婴修士呢?” 邬崖川同样不瞒她:“卜算为证。” “……”正道到底是比邪道讲规矩。 饶初柳心里嘀咕着,仰头看了眼天色。 此时已近子时,距离她昨日进假城的时间点已经不远。饶初柳拿钱便做事,接过风吟,略去自己的出城办法跟司宫誉入城之事不提,其他都事无巨细跟邬崖川说了个清楚。 之所以不提司宫誉进城这种不是秘密的事,原因说起来有些绕口:邬崖川知道她的身份,她也知道邬崖川知道她的身份,但她不能让邬崖川知道她已经知道他知道她身份的事,所以必须得表现出适当的心虚。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8节 邬崖川似笑非笑地瞥了饶初柳一眼,小女修眼神诚恳的看着他,面上毫无心虚之态。 他摇摇头,召来周围忙碌的师弟师妹们,将事情告知,众人顿时义愤填膺。 “什么?人畜?这些邪修怎么这么可恶!” “那个什么陈城主真是丧心病狂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害,可见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瘦得皮肉松弛?难不成从活人身体里生生抽走什么东西了?” 合欢宗小师妹饶初柳面不改色地混到正道弟子中,与他们一起谴责邪修丧心病狂。 “就是,你们没瞧见,那些人简直跟行尸走肉差不多!” “可不是,连亲子都巴不得杀了他!” “不是脂油就是血,魂魄全不全还不知道呢!” 邬崖川没参与师弟妹们跟饶初柳的讨伐大会,他在旁边沉思片刻,才打断了弟子们的喋喋不休,道:“元道友,昨日你进城时,可有其他修士与你同时进入?” 饶初柳倏地抬头:“昨夜子时还有其他修士在花溪城附近失踪?” 邬崖川眸光微凛:“道友可知有几道城门?” “我只见过一道。”饶初柳完全能领会他的担忧,若有人跟她同时失踪却没与她一起进城,要么是通过幻阵跟传送阵去了其他城门;要么修士都第一时间被发现抓走,甚至没等被她看到。 她补充道:“至少神智清明的食客中,我没见过谁用过术法。” 至于她为什么成了漏网之鱼,饶初柳也不知道。 两人你说一句,我回一句,几乎没有间隔,也不需要多思考。旁听的众人大多都还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只有几个明显有些若有所思。但听了饶初柳最后一句话,众人表情霎时都凝重起来。 孟臻便是其中一个跟得上两人对话思路的,“元道友,黑甲卫实力如何?” 饶初柳摇摇头,道:“未曾交手,我所见那些修为都在我之上,但应该也没筑基,否则不会打断不了我的瞬移符。” ‘元垂思’碰上邬崖川的时机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学习调整外露修为的术法,此刻表露在人前的是真真切切的练气二层。 孟臻挑了下眉,语气有点耐人寻味:“那道友是如何从——” “孟师弟。”邬崖川叫住他,指了指饶初柳之前坐过的大石头附近,“那边似乎有阵法的痕迹,你过去看看吧。” 饶初柳心头微缓,佯装迷惑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被其他人似无意地围住了去路,你一言我一句继续问着她在假城的见闻。 孟臻看着被师兄弟们围在中间的饶初柳,蹙着眉传音道:“大师兄,隐藏在擎天宗的弟子传讯说司宫誉这几日进入过假城,她修为才炼气二层,靠自己怎么可能离开?我不信你猜不出她多半是跟着司宫誉出来的,司宫誉心狠手辣,能让他留情帮忙,这人多半是邪修,而且还得是有些身份的!” 邬崖川反问道:“那又如何?” 孟臻不敢置信地抬头,道:“大师兄!” 邬崖川拍了拍他肩膀,温声道:“她本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孟臻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明悟,惭愧道:“是师弟着相了。” “无妨,你尚未说出伤人的话。”邬崖川侧目朝饶初柳看去,只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彻底跟他师弟师妹们混在了一起,相互介绍时眼中还藏着质疑的众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染上了认同。 他唇角不自觉浮起笑意,收回视线,道:“元道友心思缜密,应变能力极强,她不会无的放矢,说只见过一道城门,想来假城城门确实也只有一道。孟师弟,你阵法最佳,就在这附近再仔细找一下是否有幻阵的迹象。” 孟臻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饶初柳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邬崖川的动静,他跟孟臻分开后,便又朝她这边走来。 她心中一动,似无意地转头,刚想搭话,就听邬崖川道:“元道友,正好我们订的客栈还没退,不如你去里面等几晚?” 虽是问句,他语气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 “……啊?”饶初柳愕然看向邬崖川。 深夜的月光被阴云笼罩,风拂起他衣袖,飘飘摇摇。城门的阴影映在邬崖川那张毫无笑意的脸上,他看过来的刹那,饶初柳莫名感觉像供奉在高台上的玉像活过来,正静静凝视着她。 饶初柳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身上就是一暖。 她一愣,低头看看从肩膀垂到腿弯的褐色小薄被,只觉得心底那点莫名其妙的寒意彻底烟消云散,只剩好笑。 他到底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被子啊! 邬崖川眸光从饶初柳身上移开,看向人群,隐隐领会到大师兄意图的弟子们纷纷移开目光,唯有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弟子呲着大牙跟他对视。邬崖川朝他温柔一笑,道:“苏师弟,你留在外面保护元道友。”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饶初柳也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被他点到的人是那个叫苏却的少年,修为金丹二层,炼器天才,今年二十岁,是这群人里的小师弟。饶初柳完全能理解邬崖川想把他留在安全之处的想法,但—— “等等!”饶初柳“啪”合拢了刚刚认主的风吟,高声道:“我得进去,给真人们引路!” 苏却也很不乐意留下,道:“大师兄,我也要进去,跟师兄们同生共死!” “不可,保护线人本就是我们该做的,道友既是散修,还是莫要插手此事为好。”邬崖川朝她笑得和风细雨,语气和善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笃定,“不必客气,若我们无人引路便无法破除此局,那死也不冤。” 他又看向苏却,把手中忽然出现的玉盒递给后者,“苏师弟,正因你非贪生怕死之人,才更该留在外面。一来可以保护元道友,二来我们的魂火烙印重要,不可随意落入他人之手,你亲自拿着,若魂火黯淡,便及时前往城主府求援。等宗门来人,也得有人留下来龙去脉并引路。兹事体大,就交给师弟你了。” 苏却顿时一脸郑重地接过玉盒,挺起胸膛,大声应是。 饶初柳却没这么好糊弄,道:“我答应过陈公子,要将能杀他爹的人带去给他看的。” 邬崖川‘嗯’了一声,道:“我记得了,会找到陈公子,让他看看我的。” “……”饶初柳万万没想到正经人邬崖川能说出这种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邬真人,你认真的吗?” 邬崖川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震惊,语气仍旧平淡,只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愉悦,“若杀陈城主的不是我,在下也会让杀此人的师弟去陈公子面前晃一晃,绝不会让元道友言而无信。” 说罢,他朝师弟师妹们投去信任的眼神。 这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的星衍宗弟子们顿时站得端端正正,道: “元道友只管相信我们大师兄,他说给陈公子看,就绝对给他看!” “对对对,要是我杀了那禽兽,绝对立刻把陈公子拉过去看!” 他们嘴上信誓旦旦,心里却直犯嘀咕。 大师兄虽心善,但向来不喜勉强别人。以往碰上不知好歹的人,大师兄也会劝,但对方若不听,便由那人自负后果,他何时这样坚决要求别人留下了? 饶初柳合理怀疑邬崖川怕自己碰瓷。 经过上次的事,她其实也有些犹豫是否一定要进去。但思来想去,饶初柳都觉得有这么多星衍宗天骄在,只要她别自作主张,应该没有危险,便想将定位阵法的事也说出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邬崖川温声补充道:“若元道友还答应了别人什么,也可一并告知,在下一一去做便是。” “……”饶初柳微妙感觉到憋屈,但下一瞬,她忽然“唰”展开折扇,笑吟吟地挑眉看向他,道:“不知邬真人是以什么身份替我做这些事呢?亲人、挚友,还是——” 她眨了眨眼,含笑道:“道侣呀?” 星衍宗众弟子几乎同时咽了下口水,又同步看向自家大师兄。 邬崖川本人仍旧泰然自若,他对上饶初柳的眼,微笑道:“害人或许需要名义,但助人不需要理由,元道友何必客气。” 油盐不进! 饶初柳再次在心里吐槽着,快速将自己布下定位阵法的事情说了出来。然而邬崖川也只是问明白她出城时传送的位置,便示意她抱着茂茂跟苏却一起进城去,丝毫没有想利用定位的打算。 她无可奈何地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带着茂茂跟在苏却身后走。走到城门边时,苏却回头去看自家师兄师姐,跟她对视时,一个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惆怅,另一个却是临危受命的振奋。 饶初柳:“……” 行吧,这孩子这么好忽悠,能趁机学学炼器也不错。 然而她正抬脚准备往里走,不知不觉的,一股令人作呕的熟悉食物烟气渐渐腾起,越来越浓郁。饶初柳捂住嘴,抑制着干呕的冲动,再抬眼,不远处的邬崖川等人跟城门旁边的苏却、城卫们统统不见了,只剩脚边的茂茂正震惊地盯着她身后。 饶初柳僵硬地转过头。 街道华灯璀璨,食客络绎不绝,还有—— 她抬头。 黑底白字的‘花溪’。 第23章 阴阳触碰 饶初柳下意识倒退两步,心中莫名唏嘘。 众所周知,大人物的传奇人生总跟离奇的经历分不开,莫非她以后会变成合欢宗继许师姑祖之后的下一代传奇? “元道友?”邬崖川的声音凭空出现,似乎挨得极近,“你看到了什么?” 哦,邬崖川在啊,那没事了。 饶初柳绷直的肩背重新放松,把自己看到的场景告诉了邬崖川,就听他声音凝重道:“你先不要动作,我们看到的还是真正的花溪城。” 他们进不去,她自己去干什么?找死么? 孟臻、朱越等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嘀嘀咕咕着商量对策。饶初柳想了想,试探地伸出手,朝邬崖川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却摸了个空。邬崖川声音从另一侧响起,语气有些无奈:“元道友……” “邬真人,你不要多想,我这次可不是想占你便宜。”饶初柳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道:“我昨日子时到达此处,但当时我跟守门的城卫应该是互相看不见、也听不到彼此声音的。可现在,我虽然看不见你,却能听见你的声音;你既能看见我又能听见我,岂不是证明这个阵法已经与昨日不同?那我是不是也该试试咱们俩能否触碰到彼此呢!” 紧接着,她的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可以触碰到。” 饶初柳:“……” 茂茂笑地歪倒在地上,道:“柳柳,咱们还是随便找个空山闭关吧?” “不要,我这三年就跟他耗上了!”心音说的坚定,饶初柳心里却在盘算着退路,她身上这点灵石用不了多久,或许投靠颜芷师姐去忆心楼打工也不错…… 孟臻嘀咕道:“双体一面,感知不同,难道是阴阳传合阵?” 饶初柳轻敲掌心的青扇在空中顿了顿。 说起来,她的情况很特殊,普通阵法跟越特殊越高级的阵法都会认,承上启下的中级阵法却没什么见识,不过虞锦玥对空间阵法研究最深,阴阳传合阵又是绝对的高级阵法,记载还算详细。 这是一种近乎海市蜃楼的偏门幻阵,极其罕见。不同于海市蜃楼本体跟幻影只是单纯的折射,阴阳传合阵却是能将幻影变作传送阵,但只有拥有传送所需要的介质,才能进入。此阵破除容易,破解却难,破除时阵眼还会瞬间逸散方位,即便破除阵眼,只是让满足传送条件的人以后来到花溪城不会误入,却无法捕捉传送之地的明确位置。 饶初柳用扇骨用力敲了下掌心。 定位阵法只有她能感觉到,当前的门票也只有她有,邬崖川再是怕她碰瓷,想跟她保持距离,也不能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吧! 饶初柳勾唇一笑,顺势将被子收回自己的储物袋,“唰”展开风吟,边摇边笑,道:“准确来说,是关闭了迎新传送的阴阳传合阵,大概那位陈城主已经知道诸位来花溪城查案,却没料到竟还有我这么个已经沾染了‘假花溪城’气息的漏网之鱼!” 她拖长了尾音,“看来这次是上天都在撮合在下跟邬真人呢。” 邬崖川对她有点机会就占两句便宜的事不置可否,注视着那张略带些小得意的俏脸,似好奇道:“元道友擅长阵法?” 但他没能在小女修脸上看到任何的心虚,相反,饶初柳态度谦虚极了,“皮毛而已。” “能辨认出这是关闭传送的阴阳传合阵,你的阵法知识也算入门了。”孟臻语气明显缓和不少,至少没有之前那么抵触,“你出来的方位在什么地方?”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29节 饶初柳用风吟挡住下半张脸,眸中的狡黠就明明白白流露出来,道:“那也是个单向传送阵,我赶到这里,耗时两个时辰。若是诸位想去看看,在下也愿意带路。” 众人也明白饶初柳为何说“上天都在撮合她跟邬崖川”了,这会儿想尽快进入‘假花溪城’,只能跟她这个‘钥匙’肌肤接触,由她带进去。否则无论采取什么方法,子时一过,想等下次机会,要么费劲追踪,要么就等明晚。 他们不由看向队伍里的女修,以宋清瑜为首的几个女修眼观鼻鼻观心,佯装听不懂。 孟臻不悦道:“在我面前,你休想非礼我们琼枝玉树的大师兄,我来!” “……”感觉孟臻的指尖将触到她手背,饶初柳倏地把手背到身后,挑眉道:“孟真人,在下晓得自己俊俏,不过这颗心既已许给邬真人,也只好辜负孟真人美意了。” 饶是众人心焦,也不由‘噗嗤’一乐。孟臻怒道:“谁看上你了?脸皮怎么这么厚!” 果然,她的漂亮脸蛋是最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捏的也一样。 饶初柳不理孟臻,笑吟吟地看向邬崖川声音传来的方向,道:“谁让在下的心上人那般琼枝玉树,在下若不直白些,又怎么能让他明白心意呢?” 周围“噗”声不断,显然众人都在憋笑。孟臻咬牙切齿道:“你!” “孟师弟。”邬崖川及时制止了他的无能狂怒,“若破除阵眼,你能找到假城所在位置吗?” 孟臻沉默了,似乎在计算。片刻,他道:“应该可以,但需要时间,至少三天。” 邬崖川道:“通过单向传送阵呢?” 孟臻大概又在计算,几息后才道:“一天半足以。” 邬崖川垂眸不语。 饶初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在这刹那间,其他人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隔着一道城门,城内滋滋冒油的锅铲声、接连不断的脚步声跟城外死一般的寂静对比鲜明,饶初柳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侧耳朵坏掉了。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紧接着,邬崖川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元道友,除邪卫道是我们正道的责任,不是你的。我必须提醒你,我们连自身性命都未必能保全,更难顾及你的安危。刚才孟师弟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以把我们带去单向传送阵所在位置,不必冒险。” 饶初柳摇扇子的手都顿了一下,她想了想,打算找机会把封度给的那颗浮生丹吃掉。而且她之前已经将事情告知素年师姐跟颜芷师姐,若她魂灯再度黯淡,合欢宗肯定会尽力将自己的尸身要回去。 修仙本就是逆命而行,她不想死,但不怕死,只怕永远都是弱者! 饶初柳摇着青扇,笑得越发潇洒:“若能与真人死在一处,也算不枉在下这一腔深情了。” “元道友慎言。”邬崖川似谆谆劝慰着,“明知前方危机四伏,最好的选择是留下,又为何非要以身犯险?” 饶初柳看不见邬崖川此刻的样子,星衍宗弟子们却看得清楚,大师兄现在虽还笑着,看着身旁玄衣女修的眼神却泛着冷,这便是他有些生气了。他们一时间都屏住呼吸,神色各异地悄悄打量着饶初柳,猜测着大师兄为何对此人如此特殊。 就算看不见,但饶初柳依旧轻易猜出了邬崖川话里的意思——除了亲眼见证过她死亡的应激反应,大概还有已经拒绝她多次,但她依然还纠缠不休的烦躁——毕竟眼下进假城的门票还牢牢攥在她手里,想封她灵脉也不能。 “真人明知前方危险,又为何如此勇往直前?”饶初柳有恃无恐地反问道。 “担其位,尽其责。”邬崖川这话说得郑重,任谁听了大概都会觉得他一片赤诚,但饶初柳持保留意见,“此乃吾之道也。” 饶初柳笑了一声,道:“真人怎么知道,于在下而言,你不是我的道?” 她不在意什么脸面尊严,道德底线不多,但如果没有天道誓言,她也不愿意在没希望的事上浪费时间。 邬崖川要怪,就怪他师姑吧。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哗然,有好奇她知不知道大师兄过往的,有佩服她胆量超群的,有兴奋到双眼冒光的,还有孟臻独树一帜的不屑冷哼。在这种嘈杂的声响中,饶初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叹息,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 “执迷不悟。” 下一瞬,蓝衣修士凭空出现,漠然看她一眼,朝外伸出另一只手,道:“抓住我。” 紧接着,抓着他手腕的孟臻出现了,然后朱越……一个接一个的星衍宗修士抓住同门的手腕出现在饶初柳面前,这场面,饶初柳愿意称之为人形糖葫芦制作现场。 苏却是最后一个出现的,邬崖川道:“苏师弟,你留下。” 苏却讪讪地“哦”了一声,就想松开前面师兄的手。饶初柳立刻逮住茂茂的翅膀,不顾它的挣扎,抛了过去,道:“苏真人,麻烦帮我照看家宠几日,多谢了!” 苏却已经不见踪影,饶初柳只能看见茂茂像是被空气捆绑住,它挣扎着,尖叫道:“饶初柳,你又想丢下我!” 饶初柳多少有些无奈,她只有一颗浮生丹,怎么敢把这家伙带进去? 她心音哄道:“你在外面对我用处更大,忘了上次吗?要不是你,我就被棺材……” 茂茂用力呸了一声,到底不挣扎了。 饶初柳松了口气,收回视线,转头就见邬崖川正默默盯着她,眸光带着些许探究。 对上她的视线,他平静地收回目光,道:“元道友,可以进去了吗?” 再讨厌她,还不是要用她? 饶初柳心中一动,手腕忽然灵活一扭,反手扣住邬崖川手腕,手掌捋着他手腕上滑,手心灵巧贴在了他掌心上。邬崖川的手似是僵了一下,饶初柳抬头,直勾勾对上他那双透着些许愕然的眸子,满意弯唇,五指倏地穿过他指缝,十指相扣。 邬崖川微微蹙眉,“你……” 旁边的‘糖葫芦’们瞪大眼,屏住了呼吸,就连孟臻都期待地看向邬崖川,似乎在等着他叱责饶初柳。 有话憋着吧!谁要听他说教! 饶初柳毫不犹豫地转身,拽住邬崖川就走,连带着没反应过来的‘糖葫芦’大队都踉跄了一下,‘一颗一颗’地没入了城门。 在他们身后,苏却抱着茂茂,张大了嘴。 他喃喃道:“小鹰,我还没见过像你主人这样胆大的练气散修。” 茂茂沧桑地“咕咕”两声。 谁说不是呢。 不同于昨日的无知无觉,这次进入城门时,饶初柳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层阻碍。 是遮掩此城门的阵法。 她仰头看了看,抬起风吟,覆上灵力,从阵法薄弱处用力一划。 刹那间,原本自顾自做小食、逛街吃东西的人面无表情地朝城门看来。身后不知道谁吐槽了声“怎么这么吓人”,几乎同时,“嗖嗖嗖”几道破空声响起—— 饶初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放开邬崖川的手,侧身熟练地甩出风吟。顷刻间,看着就有毒的紫色箭矢被一道银色锋芒粉碎了箭头,箭身又与及时赶到的风吟相击,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饶初柳抬手接过飞旋回来的青扇,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数百个黑甲手卫持弓箭站在屋顶上,为首那个抬着的手往下重重一放,道:“射人畜!” 几乎是在进城的同一时间,存正便蹿到了邬崖川手上,他持银枪用力一挥,寒光凛凛的银光挡下又一批毒箭,沉声指挥:“朱师弟,带一组人去屋顶杀了他们;孟师弟,带一组人保护百姓……” 伴随着他的指挥,身后的星衍宗修士们飞快蹿出,灵巧地穿过闪着毒光的箭雨,朝各自的目标而去。 霎时,五颜六色的术法灵光点亮了整片天空。朱越带着几人踩在屋顶上在黑甲卫身边穿梭,每进一步,就有一个黑甲卫倒下;那些仍自顾自吃东西、丝毫不觉害怕的食客头顶,孟臻则沉着脸领着同门飞快布阵,巨大的金色不知名阵法灵光冲天而起,又飞快落下,深深没入地底,消失无踪。 一道看不见的隔膜将屋顶跟地面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上面血雨腥风,下面畅享美食,整幅画面荒诞极了。 但饶初柳这会儿心思却不在眼前的战场上,她猛地回头,道:“城主恐怕要跑……” 邬崖川的声音与她的话交叠在一起:“元道友,城主府在何处?” 两人都是一怔,饶初柳立刻拉住他的手,道:“我带你去!” 饶初柳指着方向,邬崖川御枪带着她,甩开冲过来的黑甲卫,往城主府的方向飞去。 路上一直有黑甲卫伏击,修为从低到高,不要命地往上扑。邬崖川一手虚揽着饶初柳的腰,一手扬出符箓跟术法,看似轻柔,却精准地落在袭击之人的要害,被击中的黑甲卫便倒地不动了。 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似乎是注意到饶初柳不正常的心跳,他垂眸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道:“怕么?” 回应邬崖川的一道刺目的青光,风吟在空中飞旋,掠过倒地的黑甲卫脖颈,顷刻间,鲜血迸射而出。饶初柳接过飞回来的青扇,干涩道:“以防万一,还是补个刀好。” 邬崖川似乎被她这一动作震慑到了,三息没能说话,只有手中的术法灵光不断亮起。 饶初柳道:“邬真人,我真不是跟他们串通好骗你们进来的。” 邬崖川‘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饶初柳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社牛如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能接连不断地运用《扇舞》的招式,用最少的灵力输出,精准地在每个刚倒地的黑甲卫颈间补刀,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没说谎。 片刻,饶初柳听见头顶响起一声轻叹。邬崖川道:“元道友,你似乎对在下的认知有所偏差。” “啊?” 白色灵光倏地射出,轻轻挡了青扇一下。邬崖川轻声道:“在下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良善,你并不需要耗费灵力补这一击,他们倒地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饶初柳愣了一下。 她觉得邬崖川才是那个认知有偏差的人,她哪有那么单纯?敢这么放肆是因为手里捏着他需要的东西,可不是仗着他的良善!补刀也是在交投名状,跟他善不善良什么关系? “不管那些黑甲卫以前是正是邪,不论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才做出这样的事,在他们穿上这身衣裳袭击我们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身份,敌人。”邬崖川抬手一挥,不远处又是一批黑甲卫倒下:“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便是保留全尸。” 这真的不是在杀鸡儆……美女吗? 饶初柳看着纷飞的符箓跟术法灵光,心中微寒。 她或许对邬崖川不那么了解,但对自己很了解,她的善良只建立在对方与她没有利益冲突或者先对她好的前提下。如果是她落在黑甲卫手里,也十有八九会投敌,因为她得确保自己活下去。 所以还是得苟一点,可不能真把他惹急了! 若她有机会采补了这家伙,就立刻跑路! 第24章 立起来二更 飞剑刚进入城主府所在的长街,箭雨便密密麻麻朝他们洒下,叮叮当当击在邬崖川罩起的光盾上,院墙两侧站满了黑甲卫,在城主府管家、也就是那个胡子男的指挥下,结阵朝他们袭来。 “元道友。”在这片混乱的袭杀中,邬崖川镇定的声音格外清晰:“能破阵吗?” 饶初柳看向黑甲卫们的手势跟阵法灵光。 困阵、重力阵、滞灵阵、致盲阵……都是些基础法阵,虽不像是虞锦玥那样布置的环环相扣,但结阵的黑甲卫太多,阵法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隙,避得开这个,就很难避得开下一个。 她深吸了口气,道:“左。” 飞剑倏地往左,进了左前方的困阵。 “就这?”有黑甲卫忍不住嘀咕,但下一刹,一道青光硬生生劈开困阵,狠狠斩碎了困阵阵眼,维持困阵的黑甲卫遭到反噬,惨叫一声,从屋顶上滚落下去,又被一道银光刺进要害,当即毙命。 风吟回旋,饶初柳抬手稳稳接住,心中多少有了底,道:“右。” 飞剑毫不迟疑往右,青光再度旋出,又是几道惨叫。 强弱不一的青光银光在疾驰的风中交相辉映,存正灵活地穿梭在阵法之间朝城主府的方向快速欺进,邬崖川一边维持着光盾,一边动用术法收割黑甲卫的性命。 随着邬崖川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饶初柳破除阵法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数不清自己到底吃了多少颗回灵丹,也来不及思考自己破了多少阵法,全神贯注地找阵眼、破阵、找阵眼、破阵、服回灵丹……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0节 她丹田内的灵力不断被抽空,又被胀满,像是一个来回放气吹胀的气球,几乎疼到失去了知觉,头昏脑涨,经脉更是疼痛欲裂。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原本只是生疏招式的《扇舞》逐渐灵活,只存在于脑海中的阵法知识更是在这无数次重复中化作战斗直觉,尤其对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基础阵法,她进入阵法的一霎,直觉就先于眼睛找到阵眼。 然后,破开! 在黑甲卫连连地惨叫声中,邬崖川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柔:“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饶初柳一晃神,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结结实实靠在了邬崖川胸口上,双腿发颤。邬崖川护在她腰间的手臂更是化虚为实,温热的手掌握住她腰侧,支撑着她的身体没让她倒下。 饶初柳却难得没想利用这个机会勾引他。 女孩看不见自己嘴唇有多苍白,感受不到身躯有多无力,也无暇顾及前方的术法攻击跟噼里啪啦落在头顶又掉落的箭雨,只是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阵法,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却透着坚决:“右!” 提升修为她要,提升战力她也要! 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卷! 头顶响起一声轻叹,邬崖川没有说话,银枪依言往右。 在这无数次重复中,两人到了城主府墙边。站在城主府门楼上释放风刃的胡子男跺了跺脚,厉声喝道:“一群废物,还不一起上?不许让他们进入城主府!” 剩余的黑甲卫们顿时从屋顶跳下,握着武器一拥而上:“杀!” 漫天遍地的风刃、火球、冰刺砸向饶初柳,却尽数被邬崖川挡了下来。只是阻挡容易,想前进却难,他们俩像是被严密包裹在蚁球中的蜜糖,除了头顶五彩斑斓的术法灵光跟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也寸步难行。 明知这种攻势不能给邬崖川造成伤害,却还要来送死? 再次破开一道阵法,透过两个黑甲卫的空隙,饶初柳狐疑地朝胡子男所在的门楼方向看去,恰好捕捉到胡子男嘴角勾起的隐秘笑意,在他脚下,门楼两侧廊角顶上缀着的猩红色珠子微不可察地转了一下。 可她记得,刚才这珠子……是蓝色的! 寒风顺着饶初柳被汗水浸湿的背脊钻进心脏,她又吞了一颗回灵丹,忍着丹田跟经脉蚂蚁撕咬般的疼痛,传音给邬崖川:“咱们进城后,总共死了多少人?” “死在我手下的已有六百五十七人,城门那一百三十六人大概也已被朱师弟他们解决了。”邬崖川迅速传音回答,他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问道:“千魂噬灵阵?” 可不就是千魂噬灵阵么! 饶初柳扫了面前至少三四百人的黑甲卫一眼,木着脸传音道:“阵法已完成大半了。” 这也是虞锦玥收藏的阵法之一,以九百九十九道充满戾气的魂灵为辅药,一位资质高的修士为主药,赤珠天地为鼎,将其千人融为魂丹。服下此魂丹,不但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长出灵根,还能得到那位‘主药’的半数天资。 幕后之人倒是敢算计! 饶初柳同情地瞥了‘主药’一眼,他表情未变,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厌恶。她传音道:“趁现在还来得及,快毁掉赤珠!” 邬崖川微微颔首,抬手一挥,一道铺天盖地的水幕逼开四周的黑甲卫,御枪飞快往门楼冲去。 胡子男眼力跟声音同样尖锐,立刻喊道:“全部自尽,快!” 霎时间,围堵两人的黑甲卫们毫不犹豫地抹了自己的脖子,一片“扑通”声,尽数倒地而亡。与此同时,那胡子男飞快掐诀,原本不可见的魂灵化作黑白旋风,被珠子尽数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赤红色转变。 邬崖川一枪狠狠刺在珠子上,胡子男当即吐出一口血,珠子剧烈摇晃着,却没碎开,内里的红海如波涛般起伏。 饶初柳瞳孔一缩。 坏了,阵法已成! 胡子男冷笑一声,嘴边的血也顾不上抹,立刻转身逃跑。他转身的一刹那,饶初柳脑海灵光乍现,来不及细想,就用尽浑身灵力狠狠将风吟甩了出去,喊道:“把他抓回来,封住灵脉扔进震位!” 话音未落,青光狠狠划过胡子男脚踝,他身形随即踉跄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但下一瞬,一道灵网猛地罩住他,任其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斩断灵网,只得硬生生被拉回来。 几乎是同时,血色结界凭空而起,将三人笼罩其中。赤珠飞快旋转,无数道扭曲的魂灵朝他们撕咬而来,被光盾挡在外面,邬崖川的灭魂枪光朝着魂灵头顶要害而去,被击中的魂灵当即溃散,但下一瞬,那些魂灵就又像是黏黏糊糊的泥巴般愈合,张着狰狞的大嘴,继续朝两人撕咬来。 胡子男灵脉跟穴位被封,躺在震位动弹不得,但并无一道魂灵攻击他。见状,他幸灾乐祸道:“白乌鸦,你怎么不给你那些师弟传讯,让他们来救你呢?该不会害怕丢脸吧?” 饶初柳不听他说话,又吞了一颗回灵丹,盘膝坐在兑位,生涩掐诀,道:“邬真人,攻他智魂,我抢夺阵法操控权。” 千魂噬灵阵跟阴泵阵同样能汲取内外攻击的灵力为己用,找人来救才是必死无疑!偏偏这阵法一旦启动,就必须丹成才能破开。饶初柳学的太少,还没本事破阵,但将主药从邬崖川转为胡子男,她倒是敢尝试一下! 胡子男面色骤变,破口大骂:“贱——” 下一瞬,他惨叫一声,身体竟然挣脱穴道束缚,扭曲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邬崖川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半蹲在饶初柳身侧,看着她颤抖的身体,撑着光盾,挡住外面无数面目狰狞的魂灵。 “元道友,你确定自己能支撑得住?” 说实话,有点勉强。 即便胡子男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但饶初柳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想要控制住整个大阵,仍像是小牛拉火车一样艰难。她心神在乱成一团麻的阵纹中飞快游走,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都疼,灵力更是飞快耗尽。 真的很疼,比前世被车碾碎时还疼。 饶初柳意识有一瞬间的涣散,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放弃吧,放弃就不会这么疼这么累了…… 但转瞬间,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父母相视一笑转身各走一边;长辈们推脱争吵;幼童们嫌弃鄙夷的话语;猫妖黄澄澄的庞大竖瞳;俊美修士仿佛看脏东西般的漠然眼神…… 最后,是满头华发的老太太严肃的看着她。 “阿初,靠山山倒,靠树树摇,你喜欢借势,这不是错。但你别忘了自己本就无枝可依,你必须自己立起来,拥有面对任何问题都能独自解决的能力,才不会在所有人都靠不住的情况等死!” 自己立起来…… 立起来…… 立…… 像是无数根鱼线在绞断她的神经,但饶初柳还是咬紧牙关,狠狠吐出两个字:“我!能!” 她这种有大毅力的美女,怎么可以被小小一座阵法难倒! 邬崖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饶初柳。 女孩闭着眼,面色煞白,头发潮湿地黏在脸上,衣服也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却又美得惊人。但她并不像是风雨中摇曳需要被人保护的花,而是澎湃浪潮中用力扎根向上而生的树。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两个玉瓶,各倒一颗喂到她唇边:“张嘴。” 饶初柳一惊,神识‘抓’住的‘线团’险些松开,下意识感受了下锁骨依旧冰凉,才乖巧的张开嘴。 下一瞬,两颗丹药被投喂进来,紧接着,两股不一样味道的苦涩从舌尖绽开。一股温热舒缓的药力迅速在经脉游走,滋养着经脉,又灌入丹田,灵力迅速盈满。而另一股清凉通透的药力则往上灌入识海,安抚着她胀痛发麻的神经跟识海。 邬崖川温声道:“别急,慢慢来。” 他解释的声音不紧不慢,但极有耐心:“孟臻师弟已借用这座城池的阵法彻底封死了内部修士离开的路,你放心,那个陈城主跑不掉了。” 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但或许是这两股没耗尽的药力给了她些许安全感,饶初柳低低地“嗯”了一声,耐下性子,将胡子男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摒除在外,全神贯注地‘抓线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一道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在阵纹中不断闪现,一会儿跳到左边,一会儿跳到右边。 就是它了! 饶初柳心中一喜,神识缓缓靠近,然后猛地一扑。 红色光点躲闪不及,正好被她捉住。 霎时间,一股暴戾的气息冲进饶初柳脑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大猩猩冲撞的婴儿,一边努力保持冷静不被猩猩吃掉,一边吃力地往大猩猩脖子上套圈。终于,圈套上了,她刚被药力滋养住的识海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涨裂感,一时头疼难耐,神识阵阵发昏,像是被泥沼吞噬,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在这一瞬间,饶初柳如泥泞般昏沉的脑袋里只反复念叨着一个字—— 换! 撑着这个念头,她隐约听到周围响起鬼哭狼嚎:“别,别过来!”“救命啊,别啃我!”“我错了!求求你们了!” 但很快,这求饶就转为咒骂,又过了不知多久,连咒骂的声音都平息了。 饶初柳勉强撑起眼皮,想看看外面,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不知什么硬物被塞进了她嘴里,舌尖再次感受到苦涩。但这次没让她变得清醒,反而温柔地安抚着她胀痛的神经,带来了密密麻麻的倦意,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耳畔响起男子低沉温柔的声音:“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安心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饶初柳意识已经彻底昏沉,但还习惯性强撑着保持警惕,但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她心神下意识放松。 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5章 情郎三更 饶初柳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拔步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储物袋跟储物戒也都待在原处,显然并无人动过。 室内还萦绕着一股空灵清澈的熟悉香味。 “你醒啦!”饶初柳脑袋发胀地思考着香味的来源,就听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 她转头就见一个长相俏丽的星衍宗女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面露沉思:“经脉恢复的不错,你应该快要突破了。” 饶初柳愣了一下,连忙感受。 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浑身都疼,筋脉、丹田跟识海都像是裂开了一般,但现在丹田内灵气已满,随着术法在她经脉中顺滑的游走。最让人震惊的是,她原本如同被混凝土堵住的瓶颈确实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难道危难时容易突破身体极限是真的? 饶初柳思考着,礼貌道谢:“多谢宋真人照看在下。” 邬崖川这次带的师弟妹里男修要比女修多,因而饶初柳对这名叫宋清瑜的女修印象十分深刻,倒不是因为她擅医,而是看到她跟邬崖川牵手时,宋清瑜是表情最兴奋的那个。 因为她是诸多星衍宗弟子中唯一看着她跟邬崖川握手时满脸兴奋的。 这姑娘跟颜芷师姐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饶初柳想。 宋清瑜抿嘴轻笑,视线自以为隐晦地在她脸上一扫,意味深长道:“我有什么好谢的?元道友要谢,就去谢我大师兄啊!” 饶初柳顺杆就往上爬,“是该谢谢邬真人,不知他身在何处?可否请宋真人带我去当面致谢?” 宋清瑜怔了下,干笑两声,“你还是等大师兄回来吧,他这会儿正忙,我若是带你过去打扰他,肯定要挨罚的!” “那不知邬真人何时回来?”饶初柳道。 宋瑜嘻嘻哈哈着想糊弄过去,这姑娘看似八卦话痨,实则却并不是个漏斗,像她昏迷后战况如何、如今‘假花溪城’的情形,她一个字都没往外漏。说来说去都是邬崖川叮嘱她照顾饶初柳的那几句话,变着花样夸赞自家大师兄,显然见过她昨日撩拨邬崖川却没被收拾后,宋清瑜真信了她跟邬崖川有点故事。 但宋清瑜不说,饶初柳也能通过她还算放松的模样判断出假城已经被邬崖川等人控制住,自己的安全还算有保障,这便足够了,她本来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她不问,宋清瑜也暗自松了口气,感慨道:“元道友你可真够厉害的,我还是头一……也不对,是第二次见到大师兄抱着女子,但活着的,你是第一个!” 饶初柳可不信这话,邬崖川可是抱过‘刘翠初’的,宋清瑜要么就跟邬崖川接触还不算多,要么说假话在糊弄她。 可宋清瑜为什么要糊弄她呢? 或者说,她一个籍籍无名的练气修士接近邬崖川,宋清瑜非但没有觉得不般配,反而像是巴不得她更喜欢邬崖川似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1节 饶初柳隐隐有了点头绪,但觉得还得再验证一下。 她正想多套几句话,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瑜!” 宋清瑜打开门,一个长着一张讨喜娃娃脸的修士站在门外,曲着手指似乎正准备敲门,饶初柳记得这位叫朱越。 “清瑜,大师兄说等元垂思醒……咦!”朱越视线越过宋清瑜,落在饶初柳身上,明显松了口气,“元道友,大师兄请你过去。” 陈慰被抓住了。 与其说是被抓,倒不如说是他主动暴露了位置。陈慰被一个黑甲卫保护着躲在暗室中,星衍宗修士搜寻城主府时,他趁机抹了那黑甲卫的脖子,大喊大叫着引起了搜寻之人的注意。 陈慰这家伙确实是不惜丢了性命也要给自己父亲添堵的。饶初柳微微颔首,纳闷道:“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朱越耸了耸肩,道:“大师兄也说跟你没关系,但那家伙不听。他咬死了非得你在场,才肯把知道的事说出来!” 陈城主事先早有准备,血脉搜寻完全不起作用,但想找到人,还得陈慰配合。 唉,都怪她先前太可靠,但是在陈慰眼里,连邬崖川也无法遮挡她的光芒吗? 饶初柳感觉到了压力,叹了口气,昂首阔步走进陈慰的院落。 邬崖川正站在门口,见饶初柳进门,他翩翩然迈出门槛迎接,视线在她脸上定了定,侧身让路,道:“身体好些了吗?” 他语气里透着的些许关切让刚走进门的饶初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停住脚,偏过头,笑吟吟地盯着他,刚想调笑两句,内室就传来一声略显干哑的低笑:“姑娘果然说话算数,这么快就把你的情郎带来了!” 情郎?! 紧跟在饶初柳身后的朱越跟宋清瑜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兴奋地对视一眼,快速低下头,竖起了耳朵。 原来不是因为她更值得信任啊。 饶初柳绷紧的肩膀重新放松。 邬崖川等待片刻,见饶初柳没有否认,原本翘起的嘴唇微抿,双眸透出了明晃晃的不赞同。 饶初柳本人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相反,她自如地弯唇一笑,视线直勾勾对上邬崖川的眼,道:“陈公子,邬真人本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找我做什么?” 邬崖川嘴唇抿得更紧了,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无奈之余,似乎隐约有些恨铁不成钢? 饶初柳迷惑地眨了眨眼。 不是,她自己昨日破阵的风采是很值得欣赏啦,但这家伙这副看后辈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饶初柳再确认,室内已经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陈慰踉跄着走了出来。他扶着屏风站定,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抬起手,冷声道:“姑娘,你瞧,我怎么相信他们?” 饶初柳视线落在陈慰腕间。 他两手腕被一道光圈严严实实的锁在一起,在这种情形下,别说陈慰只是个凡人,就算真是修士,只怕也别想做什么。 朱越笑道:“这可不是怠慢,只要你不动歹心,这灵锁根本不会伤你分毫。” 陈慰冷笑道:“你们信不过我,却妄想让我相信你们,修士原来都这么不要脸?” 他显然对星衍宗的人很有意见,饶初柳道:“陈公子何时在乎这个了?” 或许因着先前并肩作战的情分,陈慰对她的态度没那么恶劣。 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不在乎啊,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你!”宋清瑜撸起袖子就往前冲,朱越连忙拉住她,跟邬崖川对视一眼,就把宋清瑜拖出了小院:“你刚不还说孟臻忙得要死吗?咱们赶紧去帮忙……” “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邬崖川走到桌前,坐下的同时,桌底又“吱拉”滑出两个凳子,间隔一段距离,停在了他的对面跟侧面。他略撩了下衣袖,动作从容不迫的泡茶、倒茶,又将倒好的两杯茶分别轻推至两个凳子的前方,温声道:“二位请坐。” 也不知是不是做惯了上位者,哪怕邬崖川表现得再温和知礼,周身也透着一股让人不自觉肃然危坐的压迫气势。 陈慰面色微肃,不自觉顺着邬崖川的指引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虽表情难看,闭嘴不言,但没敢再像刚才那么嚣张。 饶初柳却敏锐察觉到了刚才邬崖川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她就可以直接去找颜芷师姐当三年打工人了。 饶初柳扇骨在手心一敲,迈步到邬崖川身侧,手指轻勾,原本隔开距离的凳子就紧挨在了他身旁。 她轻撩衣袍,潇洒坐下,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撑着下颌,双眸含笑地盯着他。 邬崖川视线扫过两人紧挨着的衣摆,默默抬眸,盯着她,似乎指望她能良心发现。 但美女要什么良心! 饶初柳理直气壮地想着,非但没拉开距离,反而边眉眼含笑地盯着他的脸边啜茶,活脱脱一副靠美色就茶的风流模样。 片刻,邬崖川主动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将凳子挪得稍远了些,看向陈慰,“陈公子,应你要求,元道友来了,可以说了吗?” 陈慰视线在两人脸上徘徊,眉头微蹙,“我知道的都可以说出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邬崖川道:“请讲。” 陈慰瘦到凹陷的眼眸中陡然淬上寒光,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亲手杀了陈闫文!” 陈闫文就是陈城主的大名。 因着自己的经历,饶初柳没觉得陈慰这股子杀父的恨意有什么不对。但出乎意料的是,邬崖川的表情也很平静,他对陈慰的要求不做评价,只是缓声道:“我拿陈闫文还有用,他暂时死不得。” 陈慰脸色顿时变得涨红起来,他死死盯着邬崖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眼看着他憋不住要发怒,饶初柳“唰”一声打开风吟,轻轻摇动,一股带着舒缓效果的微风就吹到了陈慰面上。她笑道:“陈公子,你急什么?邬真人又没说不同意!” 邬崖川大概是谨慎惯了,说话总留三分余地,并不轻易承诺。偏偏陈慰这人性子急,又十分忌讳别人不将他放在眼中,哪怕邬崖川只是习惯性的心平气和,但在陈慰眼中,平淡代表轻慢,就代表瞧不起他。 眨眼间,饶初柳已经将两人心理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揶揄道:“达成夙愿只差一步,公子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可见毅力过人,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你怎么反倒连几天的耐心都没了?” 陈慰一怔,面色平静了些许。 邬崖川偏头看了她一眼。 饶初柳慧黠地朝他眨了眨眼,又偏头看向陈慰,道:“陈公子,杀人诛心,对陈闫文来说,死亡只怕也并不是最可怕的事,这座城池是陈闫文的杰作,彻彻底底摧毁它对陈闫文来说,不是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吗?况且……” ‘元垂思’的嗓音本就略带磁性,配上饶初柳低柔的语气,更是加强了她话语中将心比心的信服力,“我知道距离成功越近就越是难熬,可公子怨的难道只有陈闫文一人?陈闫文的能力没有谁比公子更清楚,靠他一己之力,能撑得起这座城吗?公子就不想将他背后之人一并揪出来?” 陈慰的表情随着饶初柳的话变幻莫测,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他猛地抬头,直直看了过来。 他声音干哑,“你不怕?” “怕什么?”饶初柳侧眸看向身旁的青年修士,笑得肆意又理所当然,“我旁边的,可是邬崖川啊!” 邬崖川凉凉瞥了她一眼。 别人用这种自豪的语气说他,可能是真的自豪;但这位‘小恩人’这么说他,脑袋里恐怕又盘算什么一举多得的弯弯绕绕。 陈慰有些意动,但表情纠结,明显还在犹豫。 饶初柳窥着他的脸色,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这会儿说的越详细,陈闫文活在这世上的价值便越小,他如此恶贯满盈,本就该迎来报应,到那时你想亲自处置他,邬真人又岂是不通情理的人呢?” “你说是吧?邬真人。”她视线扫过邬崖川,笑得春风满面。 邬崖川垂眸,淡淡“嗯”了一声。 饶初柳没在邬崖川脸上看出他对这番话的想法,也不在意。邬崖川可能不像表面纯白,但立场却是绝对的正派,这样的人,就算会因为她身上无法隐藏的优秀而欣赏她,却绝对不会将一个亦正亦邪、行事无法估量的修士当成可堪造就的后辈。 仅就邬崖川而言,哪怕是讨厌的人,睡到他的可能性怕是都比被他当成晚辈大得多。 陈慰这会儿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两人的眉眼官司上,得了邬崖川的承诺,他沉默许久,涩声道:“你们知道人畜是什么吗?” 饶初柳心一紧,道:“以人为畜,不就是把人当成毫无智慧的牛马,任意驱使吗?” “不全是。”陈慰啜了口茶,面无表情道:“牲畜 ,除了可做苦力,更可做食材。” 饶初柳想起城门大街上的胖瘦食客,瞳孔骤然缩小,顷刻间,她四肢的血液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口。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转过身,想去院子里吐一会儿,但一只手牢牢扣住了她的肩膀,下一瞬,一颗绿色的丹药被塞进她口中。 饶初柳只觉一股清甜的清气化解了她的反胃,头脑清明,冷静无比。 清心丹。 还好珠子没发烫。 饶初柳内心平和地想了下,平静地心疼道:“邬真人,我吐一吐就行,何必如此浪费。” 邬崖川顿了顿,道:“并非浪费,原本就不该让元道友听这些腌臜事情,只是在下与陈公子交谈之际,还需元道友作个见证。” 饶初柳冷静地思考片刻,点头,认可了这个理由。 然后,两人目光同时落在陈慰身上。 陈慰:“……” 他移开视线,低声道:“陈闫文手里第一个人畜,是我娘。” 陈慰还是个幼童时,因着没有灵根又身体不好,其实不怎么有机会见到陈闫文这个父亲。他总是很忙,将他们母子俩抛在家中,甚至连银钱也经常忘记给,他母亲只是个柔弱美丽的凡女,没有什么捉拿妖兽或给人消灾解难的赚钱本事,不得不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做绣活补贴家用,就这样磕磕绊绊将陈慰养到了六岁。那一年,陈慰忽然生了一场重病,他母亲花光了所有银钱都治不好,眼看着他就要夭折,他母亲整日整夜睡不着,跪在陈闫文施舍给她的平安符前祈求他能赶回来。 “他还真回来了。”陈慰眼圈渐渐泛红,低吼道:“可我宁愿他没回来!” 陈闫文回来后,给陈慰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他渐渐好了起来,陈闫文也没再离开过。但是,他的母亲不见了。陈慰那时虽真心敬慕陈闫文这个父亲,却更依赖母亲,于是他整日哭闹,逼迫陈闫文把母亲给他找回来。陈闫文烦不胜烦,有一日脱口而出“她死了”,然后自知失言,任凭陈慰怎么闹都都不肯再说了,只领着他到了一处墓碑前,让他跪拜祭祀。 饶初柳跟邬崖川对视一眼,心知他母亲的死多半跟他的病愈有关,是什么牺牲母亲性命救后代的邪术。但两人都没吭声,戳破这个事实,对陈慰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但他们不问,陈慰自己却想说出来:“我娘身体算不得多好,但只是积劳成疾,没得什么要命的病,怎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去世。况且陈闫文回来时我娘还活着,他是个修士,又怎么会保不住我娘,我知道这里面必有问题,就趁陈闫文出门的时候,上山把坟墓扒开了。” 说到这里,他面部凹陷的线条骤然狰狞起来,眼圈红透,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滴落。 他哽咽道:“你们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我娘头骨上有一个洞,一条腿骨都不见了,她……陈闫文那个畜生!”他几乎说不下去,声音一字一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让我……把我娘吃下去了!” 饶初柳心一抽,她已经隐隐有这个猜测,但真正听到陈慰这么说,还是觉得残忍。好在清心丹药效还没过去,她喉口只隐隐发苦,反应并不剧烈,倒还能勉强听下去。 探到她背后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得知自己病愈的真相后,陈慰几次寻死觅活,但他一个凡人,只要陈闫文不想让他死,他自杀都死不了。久而久之,他放弃了寻死,但也患上了厌食症,一吃东西就恶心呕吐,半点都吃不进去。人若是长期不吃东西,也会死,偏偏最低等的辟谷丹也是凡人吃不了的。即便陈闫文用灵气吊住他的命,陈慰还是一天天虚弱了下去。就在陈慰以为自己终于能死时,陈闫文研究出了一种凡人也能吃的丹药——保身丸。 陈慰一开始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但后来,陈闫文抓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当年的小村庄也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惜子城。即便陈闫文瞒地再严实,但陈慰又不是个傻子,听到陈闫文手下那些闲言碎语,看到五官相同、身形却在短短几天判若两人的食客时,还能猜不出来他吃下的‘保身丸’原料是什么吗! 饶初柳觉得‘惜子城’这名字就很讽刺。 陈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比如黑甲卫由来、胖食客进了哪条街后变成瘦食客的等。但更隐秘的事情,如‘保身丸’的去向,他并不了解。 在陈慰这里实在得不到更多有用线索了,两人便跟他告辞,离开了小院。 大概是难以分清城主府中人的正邪,孟臻等人索性直接将所有人都关了起来,这就导致偌大的城主府十分空旷,至少饶初柳跟邬崖川一路走过来,也没看到第三个人。 邬崖川一路将饶初柳送到她醒来时的院落前,道:“抓到陈闫文之前,惜子城的阵法解除不得,亦无法与外界联系,也只能委屈元道友在此休息几日了。” 饶初柳点了点头。 她一直很擅长拿捏分寸,像手中握着‘门票’时,就可以嚣张些。但眼下她没了不可取代的优势,邬崖川又得处理惜子城的大小事务,这会儿再贴上去简直是找死。 反正瓶颈难得有了点缝隙,老老实实修炼几日,先突破到练气三层也好。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2节 饶初柳站在院门口,准备目送邬崖川离开。 邬崖川却没立刻离开,似是思考着什么。片刻,他摊开手,递到饶初柳眼前,道:“元道友,你的战利品。” 饶初柳低头,一颗似珊瑚珠般的圆滚滚艳红色丹药正躺在他修长的手上。 午后的阳光将邬崖川那只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掌衬得像是放置珊瑚珠的精美玉器,‘珊瑚珠’反射的光芒灼得饶初柳眼前阵阵发黑。她意识到了这东西是什么,也感受到了邬崖川那句平淡的“战利品”后令人发寒的试探。 钓鱼呢? 饶初柳快速打量了邬崖川一眼,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那个魂丹。” 邬崖川颔首道:“是。” 饶初柳挑眉,似笑非笑道:“邬真人把这个给我,就不怕我把它吃掉?” 邬崖川目光对上她的眼,淡淡道:“既然是元道友的战利品,如何处理,你说了算。” “好啊。”饶初柳索性直接拿起魂丹,往嘴边放去,然而直到魂丹距离面颊仅三寸,邬崖川仍旧毫无动作。 她不得不相信,这人是真的不会阻止她吃掉魂丹,不由古怪道:“邬真人,你还真打算看着我吃下去?” 邬崖川从容转过身去。 “……”饶初柳盯着他的背影,很想一拳头打过去。但两人之间修为跟战力的差距,还是让她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幽幽道:“邬真人,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可以直接动手,没必要设圈套的。” 虽这么说着,等邬崖川转身,饶初柳还是惊得后退两步,喊道:“等等!我还没吃!” 邬崖川瞥了她一眼,尽管两人相处次数不算多,但饶初柳还是很清晰地分辨出了他那双深褐色眼眸中的无语,“千魂噬灵阵中的魂灵无法超度,这只是一颗……” 他语气沉重了些,“纯粹的丹药。” 似乎意识到饶初柳并不信任他,邬崖川解释道:“我无意试探,在绝对的诱惑面前,在下也不敢说自己毫不动摇。” 饶初柳默默盯着他沉静的双眼,片刻,她试探道:“那我……吃啦?” 邬崖川微微颔首。 饶初柳扬高声音,道:“我真吃啦?” 邬崖川沉默片刻,倒退两步,侧过身去,“元道友,我回避——” “咔嚓——”细小的声音打断了邬崖川的动作,他回过身,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定在饶初柳手上,表情明明白白泄出几分愕然。 带着浓郁灵气的红色粉末在玄衣银冠的美貌女修指缝中洋洋洒洒飘落,她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又随手用了个净尘诀,石板缝隙里星星点点的红色丹尘就消失在柔和温暖的风中,没留任何痕迹,好似从未出现过。 邬崖川盯着饶初柳,眸中是再清晰不过的疑惑跟探究,似想要看到她内心深处。 饶初柳唇角带笑地回望过去,手执风吟轻飘飘的摇着,姿态一如先前的潇洒放松,全然看不出她放弃了什么。 “这颗魂丹对在下来说诱惑确实很大,不过……”她笑的意味深长,朝邬崖川眨了眨眼,“我要是真吃了,我的心上人只怕就要不开心了。” 邬崖川忽然眉头微蹙,抬抬手指,一道隔音术就罩住了两人。 “元垂思,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 “在下应该还没做过什么实在惹你不喜的事情吧?邬崖川,你这样着急拒绝,总不能是……”饶初柳心中毫无波澜,眸中却流露失落,但很快,她遮掩般收起这副姿态,调笑道:“怕会喜欢上我?” “并非如此。”邬崖川脸上并无羞意,手中忽然出现一份玉简,他摩挲了下,递到饶初柳面前,“昨日破阵时,我见你基础打得还算牢靠,对高阶阵法也有所涉猎,唯独中阶阵法十分生疏,想来接触不多,这是我曾经学习阵法的随记,都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中阶阵法,若能帮你节省些时间,也算物有所值。” 这家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用得可真熟练啊! “邬真人,你这是在收买我?”饶初柳心里明镜似的,可还是忍不住接过了玉简。 巴掌不疼,但甜枣真好吃啊…… “收买谈不上,最多算是惜才。”邬崖川正色道:“正因为我不会喜欢你,所以才想劝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不过我说这话并非因为你哪里不好,相反,你心性极佳,刻苦勤奋又聪慧好学,若把心思用在正途上,他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邬崖川视线落在饶初柳手上的玉简上,显然,这就是他口中的正途。 这人真是生具一双识人的慧眼哪! 饶初柳认可地看了邬崖川一眼,将玉简收到储物袋中,笑道:“哪有你这样拒绝别人的?就不怕我越陷越深?” 要是换成其他人,邬崖川也确实不敢这样做,但他看得分明,眼前的‘小恩人’口口声声说着心悦他,内里却对他一点绮念也无,“道友行事洒脱,自是不会。” “那真人可真是太高看我的理智,也太低看你的魅力。”如果邬崖川说这是收买,饶初柳收了东西便是交易,确实不好再纠缠。但他自己都说是因为惜才—— 她这样优秀到伪装都遮掩不住自身光芒的人,被天使投资人赏识一下不是很正常! “在下以后可能很难再遇上像邬真人这般的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缘分,若是不争取一下,是要抱憾终身的。”饶初柳仰头朝邬崖川笑得灿烂,手指却悄悄拉扯着衣襟,挡住储物袋,“真人其实不必如此抗拒,你我修为差距悬殊,你实在不愿意,我又能奈你何呢?只求你给我一个献殷勤的机会罢了!” 邬崖川忽然笑了一下,“是吗?” 他视线顺着少女精致小巧的耳垂落在她皓白修长的脖颈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报复性地上前捏住她的后颈,逼近她,看看她那双朝气蓬勃的坚定眼眸里会不会出现一丝丝畏惧,让她知道,他耐性再好也是个男人,而男人总是不能忍受被肆无忌惮撩拨的。 但邬崖川眸中这种因怒意跟烦躁滋生出的恶念只停留一瞬,眨了下眼便潮水般褪去,快到饶初柳根本没来得及捕捉,等她再对上邬崖川的眼眸时,便只瞧见了一片静水深流。 但莫名的,饶初柳后背有点发凉,不由干咳一声,合拢了风吟,“是啊。” “我说过,你对我认知有偏差。”邬崖川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笑意,兴许是看出饶初柳不肯松口,他情绪有些沉闷,也失了跟她继续沟通的兴趣。 告辞离开时,邬崖川在院门口顿足,没回头,但声音很低:“元垂思,别把我想得太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饶初柳目送着邬崖川背影消失在拐角,回到屋里顺手布下赶路时制作的防窥阵法,摊开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如珊瑚珠般的艳红色圆润丹药。 她盯着魂丹,嗤笑一声,放进玉瓶,收回了储物戒。 认知出了偏差的人是他才对。 第26章 收买一更 饶初柳可不会那么浪费的把魂丹毁掉,但她也确实不愿意自己吃,毕竟亲眼看着这玩意儿是怎么制成后,在饶初柳心里,吃它跟吃人也没啥区别。 不过很多修士的亲人没有灵根,想来愿意用其他天材地宝跟她交换。 趁星衍宗的修士们逐渐掌握了整座惜子城,也算是有人‘护法’,饶初柳便在居住的小院中摆了几个聚灵阵,开始昼夜不停地修炼起来。先练《扇舞》榨干丹田的每一丝灵力,虚弱了也不在意,直接在院中原地打坐修炼,脏了就用净尘诀,饿了就吃辟谷丹,无限循环。只短短半个月,她彻底打碎了通往练气三层的壁垒,成功进阶。 可能是浮生丹中高阶灵药太多,她的修炼速度比原先有所提升,但想靠这个把资质提升到修士的平均水平……大概至少还得磕百八十颗浮生丹吧! 再次准备刻阵盘的饶初柳惆怅地叹了口气。 上天总是要公平些的,她已经有了漂亮的脸蛋,聪明的脑袋,资质被狗啃过也很合理—— 个鬼啊! 饶初柳磨了磨牙,手中的刻刀跟阵盘猛地摩擦出火星。 她的美貌跟智慧都是从前世带过来的,是蓝星麻麻给的,跟本界的天道有什么关系! 勉勉强强将这个聚灵阵刻好,饶初柳将东西收回储物袋中,拿出邬崖川给的玉简,正准备观看,院墙上就冒出个俏丽的小脑袋,跟她对视一眼,就扬起了个大大的笑脸,道:“呦,元道友,你终于肯歇会儿了?” 饶初柳纳闷道:“宋真人,你这是?” “别提了!”宋清瑜直接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自来熟地拿了个蒲团,坐在饶初柳对面,道:“我实在懒得跟陈慰吵架,难得闷葫芦能替我一会儿,旁人都忙着,我就来找你聊聊天。” 宋清瑜这段时间都负责看守陈慰,他们俩一个性子急,一个嘴巴不饶人,饶初柳完全能想象出他俩相处的画面火药味有多重,“陈闫文还没出现?” 邬崖川等人已经在地牢中救出了没对陈闫文妥协的修士们,剩下的黑甲卫跟那些食客们也该控制的控制、该保护的保护,虽然中间也遇到了些阻碍跟波折,但一切都已步入正轨。 唯独一点,陈闫文也不知是躲在城中的哪个角落还是伪装在了人群中,至今没出现过。 宋清瑜摇了摇头,撇嘴道:“要不是闷葫芦说他还在城内,我还以为他真跑了呢!” 邬崖川这些师弟妹各有所长,像孟臻擅长阵法,苏却擅长炼器,朱越擅长画符,宋清瑜擅长医道丹术……据说邬崖川都会一些,算得上全能,只是比不上其他人专精。 宋清瑜口中的闷葫芦叫周慎,他最擅长的是占卜,传闻中他天生便有一双可看旁人命数的星轨之眼,但因这人实在寡言,也极少给人卜算,所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十卦十成。 饶初柳道:“会不会藏在那些食客里?” 宋清瑜摇了摇头,郁闷道:“那混蛋身上肯定有什么掩盖修为的东西,食客跟摊主都被大师兄他们挨个检查过了,没有修士。况且那些凡人现在都傻得很,除了吃什么都不懂,我们总不能挨个刺一剑试试有没有异常吧!” 饶初柳不置可否,那些食物跟她曾在食客们手中见过的红石片中都含有麻木神智的药物,不过在检查出这一点后,宋清瑜已经炼制解药让他们吃下去了。但长期服用药物大概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损伤,这些人仍旧痴痴傻傻,每日只会按照习惯找吃找喝。 不过,想找陈闫文么—— 饶初柳想着陈闫文在司宫誉面前憋屈的样子,‘惜子’二字在舌尖滚了滚,还是咽了下去。 她,捏脸大师!阵法天才!未来的传奇人物——饶初柳!不打白工! 饶初柳转移话题道:“宋真人,邬真人从前真的没对谁动过心?” 宋清瑜表情忽然有点古怪。 她思考了片刻,似乎判断了下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左右探了探头,确定院落旁边没有其他人,才布下隔音术,神神秘秘地朝饶初柳勾了勾手指。 饶初柳配合地左顾右盼,凑了过去,小声道:“这里面有问题?” 宋清瑜也小声道:“不算问题,但大师兄不让我们提,被他抓住肯定要罚抄书的。” 外出游历前,邬崖川这个大师兄一直担负着教管师弟师妹的职责,他自己毫无私心,但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朝夕相处下,女修们很难不对这个如父如兄、温柔负责的大师兄心生爱慕。虽大多数只是停留在暗恋阶段,但还有几个女孩子勇于表现,然后……就遭到了邬崖川当头一棒。 宋清瑜心有余悸道:“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邬崖川几乎在第一个师妹跟自己告白后,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观察着,发现了更多师妹的心事,于是他坚定认为师妹们还有功夫想这些影响道途的俗事,一定是课业不够多,就开始亲自给师妹们安排增加课业。 做任务、练功、背书,从早到晚不允许她们有半点空闲时间,三天两头就要检查一次功课,若谁的课业没有完成,便关进藏书楼罚定时抄书,若到期抄不完便要加罚,同时还要增加新的课业。 那段时间,星衍宗女修们抄书抄到手抽筋,练功更炼到精神恍惚,对他根本没意思的女修更恨不得狠狠摇同门脑袋,把里面的水晃出来。久而久之,星衍宗这一代的女修看到他就像是耗子看到猫一样,能躲就躲。别说是爱慕他了,就算历练,也打死不肯跟邬崖川一起出门,就怕被逮到加功课。 哇,能考全洲第一的免费家教亲自制定学习计划哎! 饶初柳不自觉露出了憧憬的表情。 宋清瑜唏嘘道:“要不是我医道最佳,也真不想跟大师兄一起出来。虽然大师兄各方面都很优秀,喜欢他也很正常,但以前谁都不觉得大师兄这辈子能喜欢什么人,要不是这次……你怎么这副表情?” 她满脸的八卦瞬间变成了死鱼眼。 “就是觉得有宗门庇佑确实比做散修好太多了。”饶初柳干咳两声,似无意道:“说起来,我也差点进了一个小宗门,就是资质太差,人家只让做杂役,我便没留在那。” “杂役确实没什么好做的。”宋清瑜赞同地点点头,“只说我们星衍宗的杂役,每日忙忙碌碌,没几个时辰休息。做得差了要被扣灵石,做得好了也不行,会要被大师兄手底下的管事抓去抄书。” 饶初柳道:“抄什么?” 宋清瑜只当饶初柳是没做成杂役,所以特别好奇,因着这些日子她时不时就找饶初柳聊天,后者一直很有耐心,从没厌烦过她话多,自然不会拒绝解惑,“基础符箓跟普通术法之类的,外面功法阁里常卖那些,有许多都是我们被罚……” 她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道:“他们抄录的。” 饶初柳实在是不能不钦佩邬崖川了。 会做杂役的天资都高不到哪里去,邬崖川让他们抄录这些,不光为宗门创收,还给了他们一个学习的机会,让以后他们离开星衍宗也不会缺了谋生的手段。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3节 “真好。”饶初柳低声感慨道。 宋清瑜震撼地看了她一眼,面露钦佩道:“……难怪大师兄会对你另眼相待。” 饶初柳摇着风吟,轻笑不语。 宋清瑜确实是医道天骄,但饶初柳觉得,她被派来跟着邬崖川,跟这个关系不大。 不过通过宋清瑜这段时间的态度,饶初柳心里那点猜测更清晰了。 但只有宋清瑜一个还不够。 送走八卦的宋瑜,饶初柳想了想,起身出了城主府。 城主府外的长街已经被打扫干净,看不出半月前的残酷,街上就零星几个人,看见饶初柳出来,就警惕地朝她看过来,只是目光撞到她手中的风吟时,才恍然地收回视线,继续聊天: “别说,那些摊主做的食物味道也不比灵食节卖的小食差,可惜没灵气。” “但也不要灵石啊!” 饶初柳经过他们身旁时,还听到他们说: “也不知道那畜生什么时候能抓到。” “是啊是啊,现在咱们被关在里面,都没法联系友人,他们肯定急坏了!” “真希望能早点出去!” 这几个人都是邬崖川他们在地牢里救出来的修士,他们毕竟人少,就算累死也不一定能迅速掌控局面,邬崖川索性从这些人里面挑出些没有嫌疑的修士,分布到各个街道,负责看守。 饶初柳一连走过几条街,负责看管的修士听到声音时都警惕地看过来,看到风吟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 临近城门那条街,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忽然传来,饶初柳有些反胃,连忙从储物袋中摸出酸杏,含在舌下,走了过去。 宋清瑜跟她说过,城门大街上的食客跟摊主原本都被关起来,但哪怕他们不会反抗,这些凡人也抵抗不住饥饿。于是,他们再三检查过后,还仍旧让这条街保持了原样,好在城内没问题的食材不少,倒不至于换了领导者后,反而把这些人饿死。 正值申时,来来往往排队的食客跟各司其职的摊主看上去没夜晚那么诡谲,只是他们各个不说话,表情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怎么正常就是了。 看见街尾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星衍宗修士,饶初柳换上一张笑脸,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进大街。刚走出几步,就有一个瘦食客低着头,端着食物从她旁边绕了过去。 饶初柳脚步微顿。 她回头看了那食客一眼,思索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回头,直直朝另一个瘦食客走过去。 就在两人即将相撞的时候,那个瘦食客默不吭声地往旁边让了让。 饶初柳心中了然,脚步却没停,加快速度往前走。路过的每一个食客几乎都在她挨近的时候,悄悄后退,让开了道路。 就这样,她一路走到了城门口。 街头也有两个星衍宗修士看守,饶初柳同样走过去笑着打了声招呼,心中却有些失望邬崖川没在这里。正当她以为要无功而返时,身后却响起了一声轻唤:“元道友。” 饶初柳心一紧,转过头,蓝衣修士正翩翩然站在三尺外,腰上枪柄的影子微不可察地轻颤,然后归于沉寂,“短时间内恐怕惜子城还难以开放,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提出。” 饶初柳挑眉,道:“要你行吗?” “不行。”对于饶初柳安分了半月之后的再度调戏,邬崖川仍然适应,“道友有何需要,可以跟在下的师弟们提。” 饶初柳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后退两步,佯装震惊,道:“邬真人,你自己瞧不上我,也没必要举荐你师弟们吧?” 邬崖川视线滑过她头顶,手指动了动,但立刻又蜷了起来。 “噗嗤”跟一声冷哼同时响起,紧接着,微乎其微的“扑通”两声,朱越跟孟臻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站在邬崖川身后看着她,一个笑容灿烂,另一个则没好气地睨着她,道:“你想得还挺美!” 饶初柳挑了挑眉,“邬真人口中的师弟若单指孟真人,那于在下而言,非但不是美事,反而是一桩祸事了。” 孟臻怒道:“你!” “你都说不过人家姑娘,就别挑衅了!”朱越笑嘻嘻地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朝饶初柳挤了挤眼,道:“元道友,你继续!” 邬崖川转头瞥了他一眼。 朱越顿时站直身体,面色严肃地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另一手则死死捂住孟臻的。 孟臻使劲抠朱越的手却抠不下来,气得直翻白眼。饶初柳以扇掩唇,看了两眼热闹,就将注意力转回邬崖川脸上,道:“若真有需要,在下自然不会跟邬真人客气,不过这会儿,我可是来帮忙的。” 邬崖川点了点头,道:“好。” “……”饶初柳被噎了一下,心道:‘好什么好?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就说好!’ 邬崖川盯着她,眼中飞快划过笑意。 他似乎后知后觉反应出这话有问题,沉吟片刻,疑惑道:“帮什么忙?” 这才是正确流程嘛! 饶初柳满意地露出笑意,抬扇指指街口,不答反问:“你们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百姓?” 她已经沉浸修炼半月没在邬崖川面前刷脸,是时候该找点存在感了,“他们如今痴痴傻傻,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说不出来,那么多人,你们总不能派人看管着,养他们一辈子吧?” 孟臻肘击了朱越一下,趁他弯腰,一把拽开他的手,冷哼道:“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饶初柳敷衍地鼓了鼓掌,“真善良。” 孟臻气得瞪眼,朱越连忙干笑着又捂住了他的嘴。 邬崖川大概也觉得自家师弟的反应幼稚到可爱,眸中忽然流露出极明显的笑意,“元道友莫非有更好的主意?” “我可以直接解决这件事。”饶初柳自信满满地点头,“不过,其他散修我不知道,但我可不会白白帮忙!” 邬崖川道:“请讲。” “放心,我要求不高,只要你——”饶初柳双眸狡黠,拖长了尾音:“亲我一下。” 孟臻双目一瞪,又“呜呜”地叫嚣起来,拼命捂住他的朱越也瞪大双眼,表情却十分兴奋。 邬崖川挑挑眉,没急着开口,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她继续出招,甚至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在没见面的半月里,他也已经将那点不该有的情绪消化干净。 饶初柳看着邬崖川,仿佛看到了初见那天的他,唯一的变化,大概是邬崖川眼中的疏离变成了看着熟人的包容? 不妙! 饶初柳眼皮一跳,若无其事地找补,“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他这位小恩人对人态度的转变倒真是敏锐至极,邬崖川轻笑道:“在下倒也没如此自大。” “那邬真人也是太低估了自己的魅力。”饶初柳打量着邬崖川的神情,试探地伸手朝他垂在腿侧的手握去,“想做成这件事也是很难的,你总要给我一点鼓励吧?” 饶初柳原以为抱都抱过了,只是牵手对邬崖川不算什么。谁知他却莞尔一笑,抬臂躲开她的触碰,“听闻散修擅长议价,元道友既然是散修,那就按照他们的规矩来。你既已出价,不如也听听我的还价?” 饶初柳怔了怔,也道:“请讲。” 窥见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跟抵触,邬崖川眸中笑意愈浓,温声道:“说起来,此事也不该劳道友费心——” 所以他的还价就是拒绝? 饶初柳笑容有些僵硬。 邬崖川看着她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勾唇。 “所以想让道友出力,什么都不付出也太委屈道友了。”他微微俯身,直视着她,语气温柔,但语速十分缓慢,好似在安抚她一般,在这一瞬间,饶初柳在孟臻跟朱越脸上都看到了对邬崖川的敬慕。 但真的是安抚吗? 饶初柳颇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感,然后她就听到邬崖川道:“星衍宗在惜子城收获灵物的十分之一。” “!!!” 饶初柳双眼骤然瞪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邬崖川就挺直腰身,垂眸似是思索片刻,慢条斯理道:“即便不算陈闫文随身携带的,不算准备补偿那些幸存者跟受害者亲眷的,估算一下,只下品灵石,十分之一大概就不少于十万吧……” 饶初柳咽了下口水,果断道:“成交!” 吨吨吨! 这酒她也喝! 第27章 悸动二更 饶初柳斗志昂扬地走了。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人海,朱越才总算放开了孟臻。后者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腮帮子,盯着饶初柳难掩欢快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姓元的口口声声说爱慕大师兄,我看她对灵石可比对大师兄真心多了!” 朱越对着自己的手用了个净尘诀,看向孟臻的表情有些无语,“你不是不乐意她纠缠大师兄么?现在发现人家对灵石更感兴趣,你怎么反而生气了?” 孟臻语塞道:“那怎么能一样!” “确实不一样。”邬崖川拍拍两人的肩,适时打断他们将要杠起来的趋势,“正常情况下,灵石总是要比人更可靠的,况且有奉献就该有回报,元道友只是聪明又懂分寸,知道该怎么选择罢了。” 孟臻面色稍缓,“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对大师兄没多少真意,还要撩拨你!” 朱越吐槽:“人家在意你看不看得惯?” 孟臻气道:“你怎么老胳膊肘往外拐!” 朱越懒得理会他的无能狂怒,看向邬崖川,郑重道:“大师兄,那十分之一不如就在我的份额中扣吧!” 邬崖川带人一起历练的收获向来都是统一管理,十分之一上缴宗门,十分之九论功行赏。在这方面,即便是邬崖川也该拿多少就是多少,毕竟他若是谦虚,也会让这些师弟们拿的不安心。 目前惜子城的事务早就被划分出去,安抚受害者这事其实就是朱越负责、孟臻辅助,但朱越能听出来,邬崖川是打算从他自己那份收获里分给饶初柳的。 孟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睨了朱越一眼,嘲讽道:“你的十分之一?你这次分到的能够十分之一么?别分到的不够给,又得自掏腰包吧?” 无视朱越的黑脸,孟臻看向邬崖川,认真道:“大师兄,他的不够,就把我的一起扣了吧!” 邬崖川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既然是我做的承诺,又怎么可能让你们来兑现?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 孟臻欲言又止,“可是——” 邬崖川微微摇头,抬手露出一个储物袋,“我已经准备好了。” 孟臻愣了下,虽然惜子城的库房已经收缴,但在抓到陈闫文之前,那些东西都还封存着。大师兄储物袋那所谓十分之一的收获,只可能是他从自己的私藏中拿出来的。 等等,大师兄刚跟元垂思谈定交易,报酬都准备好了? 孟臻眼中闪过迷茫,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朱越一胳膊肘撞出半步,差点倒出去。 无视孟臻的怒视,朱越好奇道:“大师兄,元道友真能解决——” 他朝主街努了努嘴,“他们的问题?” “她可以。”邬崖川似乎是想起什么,眼中浮现极明显的笑意,“她本就洞察力惊人,且又擅于与人沟通,容易讨人——” 他咽下某个容易让人误会的字眼,“让人感觉亲切,若说城内有谁能让这些人敞开心扉,愿意接受现实,非她莫属。”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4节 饶初柳回城主府换了身衣裳,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又赶了回去。 这次路上巡逻的修士可没再像之前那样无视她,她路过时,纷纷过来查验,直到饶初柳不得不把风吟拿出来,表明了身份,才能再次一路畅通地走回城门大街。 她本想再在邬崖川面前强调下存在感,但走到城门口,往屋顶上一看,邬崖川已经不在这里了,只有朱越正跟一脸憋屈的孟臻喋喋不休地嘟囔着什么。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朱越低头轻飘飘地扫了饶初柳一眼,又漫不经心地转回去,但很快,他又把头转了回来,盯着饶初柳张大了嘴。 孟臻顺着他目光往下看,登时就露出了一个似乎想要嫌弃又强行忍住的扭曲表情。他从屋顶上跳下来,从头到脚打量着饶初柳,匪夷所思道:“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 他这次还真不是在找茬。 饶初柳布条束发,身上穿的灰色劲装比那些破衣烂衫的食客大概也就胜在干净跟看上去完整,布料十分劣质,衣领、袖口等地方都带着毛边,修士眼力好,稍微一看就能看出衣裳上大部分位置的布料都新旧不一,显然都是同色布料打的补丁,只是缝制精巧,才乍一看像是一整块布制成的衣裳。 若不是她体型太正常,相貌太出众,完全能毫无破绽地混入这些食客中。 “没办法啊,穷嘛。”虽然这么说着,饶初柳脸上却没半点窘迫。事实上,她摸着身上粗糙的布料,还有点小得意:就说节俭些好吧,这不就又派上用场了! 回去她非得跟茂茂好好说说,“孟真人就凑合着看吧。” 孟臻嘴角抽了抽,表情显然很想吐槽,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憋住了。 朱越也从屋顶上跳下来,“元道友现在就要开始了吗?” 饶初柳道:“早点让诸位看到成效,才不辜负你们付出的酬金嘛!” 孟臻撇撇嘴,咕哝道:“只要大师兄——” 朱越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只要大师兄什么?看到成效?审核通过? 饶初柳还在等着孟臻说完整这句话,谁知他满脸不爽地瞪了朱越一眼,就闭口不言了。朱越则无视了他,笑眯眯地看着饶初柳,道:“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饶初柳总觉得朱越这人看似直爽活泼,待人态度友善,实际上是这群星衍宗修士心眼最多的那个,或许也跟他出身有关。 她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付费吗?” 朱越乐了,“道友要是肯将灵石分给我,那我也不可能拒绝啊!” “那就算了吧。”饶初柳抠门的坦坦荡荡,“在下毕竟是无家无业的散修一个,指着这笔灵石过日子呢,该勤俭一些,就不这么奢侈请朱真人你来帮忙了。” “你可真有趣。”朱越噗嗤一笑,本来看着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顿时笑得有些憨,孟臻嫌弃地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但让饶初柳惊讶的是,孟臻这次除了刚才吐槽了下她的打扮,就一直保持沉默,虽然脸色像是活吞了只蟑螂似的阴沉,竟再没像先前那样看到她就抬杠。 或许是被邬崖川管教过了吧。 饶初柳这样想着,又跟朱越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直接钻进了人群里。 或许是为了更方便搜索陈闫文的踪迹,摊主们脸上遮盖头脸的黑布都被除去了,个个顶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麻木地制作食物,跟饶初柳首次进城时看着没什么区别。 饶初柳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走到一家摊位前排起队来。 这段时间惜子城的食物是不用花钱买的,摊主做得又快,没过多久,饶初柳就拿到了一包虾滑蒸饺,感受着锁骨下的验毒珠仍旧冰冷,她放心地拿了一个放入嘴中,然后,她眼睛倏地亮了。 说实话,这蒸饺外形并不精致,但馅料鲜香爽滑,面皮薄绵劲道,确实是难得的美食。 她尝了尝味道,就放进了储物袋里专门给茂茂准备的储备粮专区,然后就去下一个摊位排队。也不知道陈闫文手下的人是怎么挑的厨子,饶初柳一连尝了许多,每个都颇有滋味,竟没有一个踩雷,不由更感兴趣,索性挨个排起队来。 孟臻在屋顶上看得眉头直皱,嘟囔道:“她不会以为吃得捧场,就能让那些摊主放下警惕吧?” 朱越倒是食指大动,也跳下去拿了几份小食上来,塞给孟臻一半,“你管她打算怎么做呢,又不用咱们帮忙,只要最后能解决,不就成了?” 孟臻撇了撇嘴,“要是她办不成,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大师兄把东西给——” 他嘴巴被突然塞进来的包子撑得合不拢,只得怒气冲冲瞪向朱越。 “别说是这次那三瓜两枣的灵物,就是大师兄想把全部家当交给人家姑娘,也轮不着咱们指手画脚。”朱越自己也捡了个包子,边吃边语重心长道:“你总盯着人家姑娘做什么,真要心疼大师兄,赶紧找到陈闫文,解决了惜子城的事,比什么都强!” 饶初柳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她花了两天时间,吃遍了每个摊位,又根据味道跟摊主性格做了排名,才来到排名第一的云吞摊位旁边。云吞摊主是个容貌清秀、身形瘦削的姑娘,尽管所有摊主都表情麻木,但她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低着头、不肯跟人有任何眼神交汇的,可见本身也是个内向的性子。 饶初柳凑到她旁边笑嘻嘻地问:“姑娘,你手艺真好,我想跟你学学做云吞,不知你肯不肯教我?” 摊主姑娘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包着云吞,没理她。 饶初柳也不觉尴尬,继续道:“我是真觉得你做的好吃,放心,我不白拿你的方子,我也是个会做饭的,不管你是想跟我换个方子,要银钱或其他,咱们都可以谈嘛!” 摊主姑娘无视了她,掀开旁边的锅盖,把做好的云吞下进了锅里。 饶初柳道:“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默认你要银两,自己学喽?” 摊主姑娘自然还是没有理她,于是这次饶初柳直接动手,一边问着摊主姑娘做云吞的诀窍,一边见缝插针的从摊主姑娘的手艺夸到她眼睛好看。一会儿帮着包云吞,一会儿帮着加干柴,一会儿又忙着给食客舀云吞,嘴巴跟动作都片刻不停,围着摊主姑娘团团转。 朱越蹲在屋顶上,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但又忍不住心生佩服。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摊主姑娘本来确实无视了饶初柳,中间被她缠着时,好几次额角青筋都快冒出来,看得出来是忍得极艰难。但过了那一阵,她态度硬是被饶初柳磨得软化了,虽然还是不吭声,但几次饶初柳说有些看不清时,她都默默放慢了动作。 孟臻嗤笑道:“大师兄都快把她夸上天去了,可她这哪里是让别人敞开心扉?分明是被她烦得受不住了!” 朱越戳破他的潜台词,“所以,你现在也觉得她能成功,是吧?” 孟臻张了张嘴,冷哼着别过了头去。 他俩都看出来了,饶初柳自然更能感受到摊主姑娘的态度变化。她又若无其事地帮了一会儿忙,估摸着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便借着裙摆遮掩,不动声色将案板上的木勺蹭到地上。 然后,她又笑吟吟跟摊主姑娘说了句“我把这些云吞先下了”,转身朝锅边走去时,脚下‘不经意’地踩在木勺上,一滑,顿时惊叫一声,连人带云吞朝锅的方向倒去。 “小心!”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饶初柳身后响起破空声,摊主姑娘下意识伸手去拉她。这样的紧急关头,就连一些同样在麻木装傻的摊主跟食客也没忍住朝她看来。 吃瓜果然是人类的本能。 饶初柳勾唇一笑,也没管身后的破空声是什么动静,抬臂,拿着盖帘的手如转扇般一旋,被刻意抛掷到高空的云吞便一个不少的整整齐齐立在盖帘上。同时,她脚尖一点,腰肢一挺,倒了半截的身体便灵活地站直了。 “有个成语叫惜字如金,我今日才算是见识了。”看着面带惊色,显然还没缓过神来的摊主姑娘,饶初柳笑吟吟地打开锅盖,边把云吞下进锅里边调侃道:“姑娘只管放心,有你这两金在背后顶着,我怎么敢真倒下呢?” 蹲在屋顶上的两人齐刷刷看了眼站在饶初柳背后沉默盯着她的邬崖川,又看了眼完全没意识到‘心上人’就在身后、还在撩拨摊主姑娘的饶初柳,又同时咽了下口水。 他们俩替饶初柳捏了把汗,饶初柳本人却相当处变不惊。 这些人明摆着在逃避现实,她难得掀开了个口子,正想一鼓作气敲碎他们的壳,哪有空理会邬崖川?但大金主兼猎艳目标完全不理也不合适,于是饶初柳转过头,眼眸含情地飞快朝邬崖川道了声谢,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 态度近乎轻慢,敷衍得明明白白。 屋顶的两人心道这下大师兄肯定要生气了,视线落在邬崖川脸上,果然就见他缓缓露出一抹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饶初柳现在没有半分心思可分给邬崖川,她看着摊主姑娘。瘦弱的 女孩子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面色煞白,低着头,表情惊惧,明显抗拒与人交流。 其余人也同样发觉自己刚才表现不对,已经无法再装下去。刹那间,有眼神恐惧憎恶盯着饶初柳跟邬崖川等人的,有瑟缩着低头跟同伴挤成一堆的,也有表情仍旧麻木的,但,一个主动站出来解释的都没有。 一时间,滚水顶起锅盖,食物在铁板上滋滋冒油,众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若闭上双眼,恍若一条无人街。 顶着一街人打量警惕的目光,饶初柳忽然笑了下。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椅子,放在摊位后面,就去拉脑袋快低到胸口的摊主姑娘的手。摊主姑娘下意识挣了挣,却没挣动,反而被饶初柳轻轻按在了椅子上。 她轻笑道:“姑娘做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你歇一歇,正好看我做的对不对,好吗?” 摊主姑娘悄悄抬眸看她,沉默许久,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饶初柳动作熟练地将云吞舀到碗里,开始热情招呼食客:“过来拿呀……那个穿灰衣裳的大哥你别往后缩啊,来来来,这碗是你的!” 满脸困苦的灰衣男子硬着头皮在她的热情笑脸中接过了碗,这一下,僵局便被打破,其他食客莫名其妙就又排起队来。倒不是他们没想过跑,实在是饶初柳将刚才排队的人记得太清楚,见谁要溜走,就立刻笑嘻嘻地招呼那人。能在惜子城活到今日的真没什么刺头,便大多都局促地留了下来。 一碗云吞下去,大多数人眼中的敌意就软化了不少。尤其饶初柳太过热情,一会儿问吃云吞的食客她做的还有哪里不正宗;一会儿回头问摊主姑娘自己做得怎么样;一会儿朝另一个摊位的摊主招呼着要辣酱、顺便跟食客夸人家做的辣酱特别够味;一会儿又请求摊主姑娘给支援辣酱的摊主去回礼。 渐渐地,整条街都‘活’了过来。 朱越啧啧称奇,悄悄看向旁边。 刚才饶初柳开始招呼人排队时,邬崖川就默默上了屋顶,这会儿正安静地凝视着她,目不转睛,眸中早没了刚才的凉意,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欣赏跟一丝灼热的、几近于无却真实存在的悸动与…… 侵略性。 第28章 脱衣一更 饶初柳并不急于求成,这些人多半是被陈闫文跟那些黑甲卫折腾怕了,现在面对同样是修士的邬崖川等人也没办法信任。再加上他们离家时间都不短,如今就算邬崖川说送他们回家,他们也既近乡情怯,又害怕自己没有未来。 三天后,她就跟所有人都混熟了;五天后,她就打探清楚了所有人的底细籍贯;十天后,她让所有人都敞开心扉跟她说出了顾虑;半月后,她彻底得到了这些人的信任,并不动声色把宋清瑜、朱越等星衍宗修士也拉了进来,打碎了两方之间无形的隔阂壁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饶初柳的作用也就没那么大了。毕竟星衍宗修士只是难以破开这些人的心防,而非无能,只要知道这些人真正的顾虑是什么,就很好处理。 将这事移交回朱越手上后,饶初柳就轻飘飘功成身退,又回自住的院落钻研阵法去了。 孟臻跟邬崖川汇报这事时,表情都很牙酸,“就没见过元垂思这种人,大师兄都许了她报酬,她却连那些摊主都不放过,不光让每家摊子都给她做了一大堆食物,还把方子都学走了,简直是雁过拔毛!那些人也是被她糊弄傻了,你们是没看见,都被她压榨成这样了,他们提起他的时候,还都两眼放光,一口一个垂思,好像全是她家亲戚似的!” “还有那些姑娘,看她的眼神比简直看情郎还腻歪……” 宋清瑜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半个月就解决了这么多事,而你接手三天,那些已经提出要求的人,你都还没能跟人意见达成一致吧?” 孟臻一时语塞,接着冷哼一声,睨向宋清瑜,“我是不如她,但起码还做了点事,你们几个这么长时间连陈闫文一根毛都没找着的,也好意思说我办事不力?” “你!”宋清瑜满眼怒火。 “既然你们都对彼此的进度很不满意,就把任务交换一下吧。”邬崖川轻描淡写解决了两人的冲突,垂眸看了眼袖口,起身朝外走去。 饶初柳的院门半掩着,邬崖川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接连不断的破风声。 他停住脚步,侧身往里看。 无数绿叶似活物般无孔不入将白衣女修包裹其中,被形似羽毛的青光轻飘飘击碎,修复成完整的绿叶,继续肃杀地朝女修袭去。 女修腰肢弯折,身姿轻盈轻易晃开这一击,同时,她手中风吟翩然射出无数青光,精准击碎周身绿叶,行姿如风,片叶不沾身,仿佛一棵波涛中挺立的垂柳,带着坚韧蓬勃的鲜活生气,冲破周遭阵阵杀机。 元垂思这个名字,倒是起得不错。 邬崖川抬手召来一枝树枝,足尖一点,腾空而起朝女修刺去。 饶初柳耳廓微动,侧身躲过的同时,青扇与树枝狠狠相撞,力度之大,让她直接倒飞了出去。邬崖川面色微变,下意识抬手想将她拉回来,便见饶初柳顺势后空翻调整了姿势,又踩在一片绿叶上借力朝他俯冲,风吟向下狠狠一劈,劲风便卷着数不清的绿叶将邬崖川包裹其中。 “这招万叶投林用得不错。”邬崖川称赞着,手持树枝轻飘飘往前一刺,包裹着他的绿叶就像是无数箭矢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饶初柳击去。 “多谢赐教。”饶初柳左手轻抬,一道屏障格挡在身前三尺,绿叶箭“噔噔蹬”敲在屏障上的同时,右手腕一转,风吟便在她手里打了个圈,将全部绿叶笼罩在一个巨大的圆球里,朝邬崖川凶狠地砸去,“再瞧瞧我这招无边落叶如何?” 被无数绿叶遮住视线,邬崖川却勾唇一笑,抬起树枝格轻而易举挡住了青扇的侧劈,“笑里藏刀,确实不错。” “过奖。”饶初柳笑得恣意,继续利用着阵盘跟他打,她拜进合欢宗之前也是杀过人的——就算她易容遮掩了容貌,可一个实力低微的女孩跟一只实力低微的灵鹤独自赶路怎么可能不惹人觊觎?但她基本都是用计将人坑死,极少亲自动手,所以战斗经验并不怎么丰富,现在邬崖川愿意当陪练,她巴不得呢! 邬崖川没动用丝毫灵力,纯粹依靠招式给她喂招,越打就越赞赏。 刚进惜子城时,于扇舞,他这位小恩人空有招式,并无多少威力;于阵法,虽有破阵之能,却不会仰赖阵法之变。但如今她这两者的进步堪称天差地别,短短一月就将这两样损耗时间的技能练出了寻常人数年也未必能达成的效果。虽只有练气三层,但对灵力的利用精细到了极致,而现在跟他交手,不光能利用阵法增加自身的攻势,又很快改进了战斗中发现的问题,实在不能不让人叹服她勤奋不懈,又悟性惊人。 只可惜…… 直到丹田内的灵力将要榨干,饶初柳飞起一脚踢在树枝侧面,飞身退后的同时,掷出风吟,命中墙角的阵盘,“不打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5节 下一瞬,饶初柳平稳落地,扬手接过飞旋回来的青扇,朝邬崖川粲然一笑,朝他走来。漫天绿叶在她身后簌簌落下,在接触地面的一瞬,无声消散。 “难得见邬真人主动找我,这是想我了?” 邬崖川照旧无视饶初柳的调戏,跟着她走进屋内,“你又进步了。” “进步不敢当,毕竟我最想进步的事,邬真人不肯配合呢。” 饶初柳将邬崖川请至屋内,倒水沏茶,茶倒不算太差,是市面散修常备的灵茶,但泡茶的手法就太粗陋了——她把茶叶扔进竹筒大小的瓷杯里,倒进热水,就推到了邬崖川面前。 把这称之为泡茶,大概是对茶艺的羞辱。 邬崖川面不改色地喝了半杯,从袖口摸出储物袋, 推到饶初柳面前,“元道友,你的战利品。” 饶初柳噗嗤一笑,“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拿起储物袋,当着邬崖川的面,就毫不客气地把神识探入其中。 看清里面东西的时候,饶初柳心情美妙极了,“不过这次,我可不舍得毁掉它们了。” 虽然上次她也是偷梁换柱。 储物袋里的东西比邬崖川上次说的还丰厚,只下品灵石就有十二三万、炼制阵盘的材料、少数灵丹、一些极有用处但市面难见的术法……这些东西,甚至够同样四灵根的散修用到练气圆满了。只是饶初柳灵根纯度太差,修炼难以进步也并非全是缺少基础资源,用完这些,估计也就只能突破到练气五、六层。 这就很不错了,毕竟她想改变资质,非真正的天材地宝不可。 大略看了看,饶初柳心满意足地收回神识,就见一只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掌平摊在她眼前。 饶初柳愣了下。 “扔这里。”邬崖川手轻微抬高,正色道:“如果你还是想毁掉它,不如扔给我。” “这种小事,岂敢劳烦邬真人?”饶初柳拿过茶杯,添水放在邬崖川手上的同时,朝他暧昧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储物袋收进了自己的袖口,“真人若真想帮我,不如解解在下的相思之苦?” 金丹修士的身体素质,区区开水,烫不死他。 邬崖川也并没感觉到烫,目光划过她交叠在一起、掩盖住储物袋存在感的手,托着茶杯,收回了手。 饶初柳急着仔细查看储物袋中的物品,难得没想趁机跟邬崖川培养感情,没说几句话,就冠冕堂皇表示自己不能耽误邬崖川办正事,将其送出院门外,迫不及待掩门回了房。 邬崖川回首望了望紧闭的院门,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嗤一声,甩袖离开。 ‘灵石、灵丹、灵材……’ 一门之隔,饶初柳正美滋滋地将储物袋中的东西分门别类,要紧值钱的存入储物戒,平时需要的放进自己的储物袋,没多久就将邬崖川给的储物袋整理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一些不知装了何物的锦盒。 她随意拿出个红色锦盒打开,就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盒中的东西仍旧没变。 那是一朵花,花瓣清透若琉璃冰晶,散发淡淡的寒意,花蕊艳红,触手生温。 净灵花。 饶初柳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熟记《灵物全书》,自然知道净灵花这种能初步改善灵根纯度的天灵地宝。它生长在七大绝地中的硫灵境,里面地势险恶,妖兽性情也凶悍,以她的实力根本就无法进入。而绝大多数的净灵花也都流入了各大宗门或家族,罕见出现在市面上,最近一次拍卖会上的价格,是五十三万灵石。 饶初柳五年月俸才九千灵石,只靠月例,如果她没突破筑基,攒到寿尽也买不起这东西。 没想到惜子城会有净灵花,更没想到邬崖川舍得将这种灵药分给她。 她动作轻柔地阖上红色锦盒,又打开其他锦盒,里面都是些灵药,虽都没净灵花稀罕,但粗算一下,也值十几万灵石。 整个储物袋中的所有东西价值粗算将近百万灵石! 这一瞬间,饶初柳有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她死死攥着一颗灵石,直到灵石的边角扎痛了掌心,才有些恍然地想着:惜子城竟然这么有钱吗?也对,再小也是一座城池呢! 不要以为五年月俸九千很少,实际上,月俸是宗门给弟子们的补贴,相当于生活费,若为宗门做出贡献则奖励另算。饶初柳不清楚星衍宗这些大宗门各级弟子月俸多少,但合欢宗比起月琅洲绝大部分小宗门大方太多了。她曾在西域一个小宗门做杂役,他们给杂役的月俸都是金银,灵石是舍不得给一颗的,她只能从宗门长老、弟子那边兼职,用了整整五年时间,才攒够灵石买到了烂大街的《长生诀》。 《长生诀》明码标价五百下品灵石。 当然,杂役跟弟子的待遇不一样,但那小宗门精英弟子的月俸也不过一百下品灵石。 合欢宗情况特殊,没有杂役,也不给弟子分什么内外门、精英的,但跟绝大多数宗门一样,她们也是按照弟子修为规定月俸数量的,比如练气弟子每月一百五下品灵石,筑基弟子三百五下品灵石。饶初柳虽领了五年月俸,但若她在这五年内能突破筑基,按照规定,她不光可以获得一笔奖励资源,宗门还会补发突破后的灵石差额。 但就算她侥幸筑基成功了,也不可能被补贴百万啊! 师姐师兄们送给她的灵丹、灵器倒都价值不菲,加起来亦远超百万之数,但她总不可能将人家的心意卖掉变现吧。 “垂思!垂思!”饶初柳正盯着锦盒恍恍惚惚,外面忽然响起宋清瑜的叫声。 她忙将锦盒收回储物袋,迎了出去,“你这几天不是遍地搜寻陈闫文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我现在跟朱师兄他们几个负责安置那些凡人,倒也没那么忙了。”宋清瑜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撇了撇嘴。 她走进房间,还没等饶初柳请她坐下,视线就在地面扫了一圈,似在寻找什么,“找到陈闫文之前,咱们应该都不能破开结界,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走,不如你这几日就炼化吧?” “啊?”炼化什么? 饶初柳满脑袋问号,宋清瑜却以为她不肯,便劝道:“丹液虽能保存,但即便封在玉瓶中,药效也在缓缓流失,终不如刚出炉时炼化能发挥最大作用。你若现在没做好准备,不如过两天再找我?” 想了想,她补充道:“尽量快些,等离开惜子城,我大概就没时间立刻给你炼制了。” 饶初柳大致有了个猜测,试探道:“净灵花?” “不然呢?”宋清瑜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她面露恍然,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略显暧昧的笑意,意味深长道:“大师兄说你这次收获里的药材恰好能配出一份清灵液,让我来替你配置呢。” 猜测得到证实,饶初柳只觉得心口发涩,胸膛中激烈涌动的情绪,是跟收到封师兄送的浮生丹时,相似却又不同的感受。 她对封师兄不能说毫无利用,可确实没伤害过对方,作为同门师兄妹,她以后早晚能找得到机会回报封师兄。 但邬崖川又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她的身份,明白她的目的,但他还是愿意帮她一把——即便这些灵药都是府库中的,也在她事先约定的份额里,想要恰巧集齐这副丹方的灵药,也一定是花了心思的。 饶初柳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打算放弃采补邬崖川。 邬崖川好,她坏。 “垂思?”宋清瑜抬手在饶初柳眼前晃了晃。 饶初柳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下意识的,她摸向小腹,紧接着便是一阵哗啦声响起,泛着微光的灵石如雨般倾泻而下,迅速淹没地面,房间内登时流光溢彩。 “等等!”宋清瑜往凳子上一跳,避开瀑布般涌过来的灵石堆,震惊地看向饶初柳:“你这是做什么?向我展示大师兄送你的灵石?” 饶初柳差点被她随时磕cp的状态逗笑,理智才重新占据上风。这会儿看到淹没小腿的灵石,她难得有些脸颊发烫。 太傻了! “我其实想拿更好的东西送你,可惜我身上最好的就是灵石了。”师姐她们送的东西卖不得,当然也不能送给别人,“我不知道请丹修出手是什么价格,但总不能让你白白辛苦。” “不用!大师兄给过我一张三品丹方了!”宋瑜看着饶初柳的眼神仍旧不可思议,但没多久,她似乎想通了什么,脸上又不自觉浮现笑容:“我知道了,你是被大师兄感动傻了吧?” 饶初柳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也难怪星衍宗这些修士都信服邬崖川这个大师兄,猜到她资质差,不光把净灵 花分给她,给了其他药材配齐一副丹方,甚至怕她找不到合适的丹修,连宋清瑜也请了过来。 对外人都如此体贴周全,更何况同门呢? 宋清瑜在丹修、医修上的天赋确实令人望尘莫及。 饶初柳将灵石收回去后,宋瑜在腾出的空地上操纵着白莹莹的灵火烤热丹炉、淬炼灵药、将融化的药液依次投入丹炉,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寻常丹修难以感受到的韵律,她甚至还能悠闲地提醒饶初柳:“再过三日便是大师兄生辰,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不过,大师兄向来不过生辰,也从不接受旁人送的生辰贺礼,这里面或许有什么忌讳,你可别冲动行事啊!” 他也不过生辰? 饶初柳怔愣一瞬,诧异道:“邬家那边也不送?” “不太清楚。”宋清瑜回想了一下,耸了耸肩,“应该是送的吧,不过都是先送到管事手里,等大师兄空了,再交上去。” 也就是说,邬家跟邬崖川的关系并不密切,起码邬崖川对自己的亲人并无眷恋。 饶初柳心里闪过许多猜测,但并不多言,只轻笑一声:“没想到除了孟真人,你们都不怎么排斥我接近邬真人。” 事实上,就算是孟臻,也没做出什么阻拦她接近邬崖川的行为,最多不给她好脸,说两句对她毫无伤害性的冷言冷语,可他对自己的同门也是这样,最多不会像对她这么防备。 “我们的眼光还能胜过大师兄?他待你用心,肯定是因为你值得!”宋瑜理所当然道。 “还有。”俏丽女修似乎想到什么,眸色映照着丹炉中颜色驳杂的药液,看着也暗淡了几分,“你那么聪明,应该也能看出来,大师兄是真的很累吧?如果能喜欢上你,或许也能快乐些吧!” 在宋清瑜期翼的目光下,饶初柳心虚微笑。 确定不是更累了吗? 丹炉中的药液很快就凝成了一颗拇指肚大小的黑色珠液,如黑珍珠般流光溢彩。宋清瑜把药液收入玉瓶,又取出个一看就是灵器的白玉浴桶,用引水术加满水,打了个响指,清透白璧上的符文霎时变成红色,没多久,浴桶上方便雾蒙氤氲。 “好了,你脱衣进去吧。”宋清瑜打开玉瓶,将珠液倒入浴桶,几乎是瞬间,清水就变成了浓稠的黑色汁液。 她拍了拍白玉浴桶的边沿,朝饶初柳俏皮地眨了眨眼,“大师兄的丹方我舍不得不要,但你我已是友人,这点小忙我不该收礼才帮!这浴桶就送给你了,算是聊表歉意,你可得收好,以后泡药浴都得用呢!” 饶初柳哪敢当着宋清瑜的面脱衣? 倒不是害羞,主要鞋一脱,她身高可就瞒不住了。 于是饶初柳好言相劝把有些不放心的宋清瑜送走,布下阵法,才脱衣进入浴桶。几乎是瞬间,她小腹内就升腾起了异常强烈的腐蚀感,简直像是大姨妈期间吃了八百根冰棍般,痛得饶初柳手指紧紧攥着桶边,直到习惯了这股痛感,稍微找回理智,才发现十根指缝不知不觉间都渗出了血,热辣胀痛。 饶初柳忍着疼思考邬崖川的事。 宋清瑜可能是真想让邬崖川有个伴,但他那些师弟们,尤其朱越的想法可不会这么单纯。她这个一看目的就不纯的女修接近邬崖川,却能隐隐得到星衍宗所有人支持,只可能因为一点。 邬崖川的心魔劫。 邬崖川资质在月琅洲亦算顶尖,十七突破金丹是为了定颜,像苏却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但到达金丹大圆满已经有几年,却至今没能突破,甚至快被原本抛在后面的同辈追上,想必跟叩心劫脱不开关系。 “叩心劫、无情道、疑似合欢宗的女修……”饶初柳疼得龇牙咧嘴,意识却清晰地将种种线索串联到一起。 忽然,教她下厨的阿姨听书的内容从脑海中浮现。 “杀妻……”饶初柳悚然一惊,一掌拍在了桶沿,震得桶里的药水都在晃荡。 “证道!” 第29章 送钱二更 饶初柳这一泡就从艳阳高照泡到了华灯初上,等浴桶中的水再次恢复澄澈,她直起腰,活动着舒了舒僵硬酸涩的筋骨,运起灵力,感受着灵力运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不止,却没多少喜悦的情绪。 事实上,饶初柳倒还真不害怕杀妻证道这事,甚至邬崖川的破境条件真是这个,她都愿意跟邬崖川谈笔交易:邬崖川用元阳助她奠基,她则用一条命助他破境——邬崖川的元阳价值也并不比浮生丹低,算是公平。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6节 但可行性不大。 一方面邬崖川不会把她当妻子,另一方面要是能这么钻空子,星衍宗的人早就这么干了,他们又不是弄不到浮生丹。 饶初柳烦恼的是清灵液的效果。 据说服用净灵花能让五灵根修炼时比肩四灵根,四灵根比肩三灵根,可她虽是四灵根,用完清灵液后的修炼速度还没五灵根的一半快呢。若拿送货打比方,天灵根是货运飞机,双灵根是货车,五灵根怎么也能算个小汽车,可她顶多是从自行车升级成了……电动三轮? 宋清瑜也对清灵液的效果很不满意。 饶初柳赶到书房时,邬崖川等人正在议事。宋清瑜再三询问饶初柳,确定她没感觉错后,将她拉到角落,提出要探验她的丹田。 饶初柳又没什么秘密,自然不会拒绝。 宋清瑜捏着饶初柳的手腕,探入灵力,先是蹙眉,而后疑惑,渐渐的,她也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睛倏地瞪大,“天哪!” 她缓慢把手收回,呆呆看着饶初柳,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语气都带着钦佩,“垂思,你真厉害,这种灵根,你居然都能引气入体,还修炼到了练气三层?” “如今城内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再有几天就全部完成。大师兄,咱们是该……”邬崖川抬手止住朱越的话,视线望向角落,落在两人身上。 饶初柳心里也有些发虚了,“不就是杂质多了点吗?好赖是四灵根呢!” “哪个蠢蛋给你测的灵根?简直是误人仙途!”宋清瑜脱口而出,但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瞄了邬崖川一眼,正襟危坐的同时,揶揄地朝饶初柳悄悄眨眼。 “就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小宗门。”饶初柳知道她除了吃瓜外,也是在询问自己是否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丹田的状况。虽然资质是她除人品外的唯一缺点,但她并不介意被人知道,“有什么不对吗?” “那可太不对了!” 宋清瑜便道:“这么跟你说吧,寻常人灵根上的杂质极好分辨,就比如那个。” 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奔马图:“黑白分明,祛除墨水,便只剩画纸。” “你的灵根则大不一样。”宋清瑜面上再次流露出敬佩跟不可思议,她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参照物,便斟酌着说:“那是千里沙地一根苗,给你测灵根的修士大概只看到你对灵气吸引力低便以为是杂质过多,但你这灵根比凡人也没强多少,若再有杂质,必不可能引气入体的!” 饶初柳陷入沉思。 从前没什么好说,等进入合欢宗时,因着她已有修为,素年师姐便未给她重测。毕竟对她们合欢宗修士来说,修炼本就不靠吸收天地灵气,灵根好坏、精纯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有就行。 许师姑祖还是五灵根呢,如今没到千岁,不也是出窍修为? “可有——”“可有解决之法?” 饶初柳闭上嘴,诧异回头。 邬崖川眸色微沉,手不自觉摩挲着存正的枪柄,顶着室内几人各异的目光,他仍旧是那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姿态,但—— 他问这话就很不对劲! “其实解决也简单,以垂思的刻苦,大量灵物用下去,进展不会太慢。”宋清瑜朝邬崖川嘻嘻一笑,神色轻松,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这应该算是一种……” “富贵病!”她斩钉截铁。 朱越等旁观者俱都替饶初柳松了口气。 饶初柳本人却眼前一黑,脑海中的灵石山顿时就变成了一朵……一片净灵花瓣。 接着,她看向邬崖川的眼神更热切了。 采补男修效果≈用天材地宝的效果,赚灵石买天材地宝难度>采补男修难度。 果然她就该是合欢宗的弟子! 邬崖川嘴角不易觉察地抽了一下。 得到答案,饶初柳便识趣告辞,不打算耽误几人议事。 宋清瑜等人私心觉得饶初柳跟邬崖川有戏,见她出了门,彼此对视,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邬崖川将她送回去。他们自己都没指望邬崖川答应,不过是仗着人多不至于被罚的太重。但没想到,邬崖川沉思片刻,竟真追了出去。 几人不敢置信地看看微晃的房门,又看看对方,房间里寂静一瞬,接着就响起叽哩哇啦一通乱叫。 被邬崖川叫住的饶初柳也有些意外,但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轻摇风吟,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邬真人,你不会是听了宋真人的话,想来给我送钱的吧?” 邬崖川怔了怔,颔首道:“做事,自然该得到报酬。” “刚才我们的话元道友应该也听到了,先前不着急离开是因为除抓捕陈闫文之外,还有许多事没做完。但如今已接近末尾声,再不抓到陈闫文只怕要误事,元道友若肯帮忙自然最好。” 饶初柳笑得更欢快了,展开的青扇挡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慧黠的眼:“邬真人,你不对劲。” “元道友想多了。”走过拐角时,邬崖川余光扫过身后的树,唇角那抹温和的笑便淡了许多,“城中人多口杂,我们不管做何事,都是兴师动众。倒是元道友向来机敏,或许能帮到大忙。” 这倒是真的。 “是吗?”到底人穷志短,只要有灵石拿,饶初柳不介意替星衍宗做刀。她微微弯腰,视线一寸一寸划过邬崖川的脸,似乎想要透过这张脸窥进他内心,“但我怎么觉得,邬真人是怕我穷困,特意给我送灵石来的呢?” 女修言行举止都带着极强烈的进攻性,靠近时,净灵花残余的浅淡却绵长的香气便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了他。 邬崖川垂目看着饶初柳,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眼睛。 小恩人的眼睛很亮,里面藏着野心、生机、坚韧、聪颖、努力、无畏种种美好的东西,这或许是她唯一真实面对他的部位,其中却并没有对他的真心,一丁点都没有。 他笑了笑,缓缓后退,直到脱离到闻不到气味的地方,才平静地看向她,“若元道友不愿,那在下也可另寻他人。” “……”饶初柳没防备邬崖川后退,差点朝前栽倒。 啊,想与人交友,跟想与人睡觉,差距这么大的吗? 还是说就邬崖川特别难搞呢? “邬真人说的事,我怎么愿意交给别人呢?”饶初柳到底是怕邬崖川真把这个赚钱的机会给了别人,笑嘻嘻地答应下来。 她调侃道:“你将这事交给我,不会是怕此事污了星衍宗的声明吧?” 邬崖川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竟也不否认,“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饶初柳古怪地瞥了他两眼,忽然笑了起来,“邬真人,我很难不怀疑你喜欢我。” 她侧身朝邬崖川挨近,但仅剩半步距离时,就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挡住了去路。 饶初柳倒也没介意,合拢风吟轻轻敲了敲空气墙,“铛铛铛”的声响不重不轻,逐渐跟两人的心跳声和鸣,随后越来越快:“又是将净灵花分给我,又是请宋真人帮忙,现在知道我缺灵石,便送我发财的机会——” 她似笑非笑盯着他:“如果邬真人对我无意,为何如此用心?”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是喜欢,是惜才。”邬崖川低眸对上她的视线,温声道:“你这样的人,不该囿于资质。” 他身后是一棵巨大的合欢树,这时花多数已枯萎,并不美观。但就在此时,高高挂在枝头的一朵粉色绒花掉落,缓缓飘到空气墙上,停在半空中。饶初柳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接住花,捏在指尖把玩。 女修细长白皙的手指压着绒花,认真问:“邬真人,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邬崖川对上她的视线,“是。” 他回答的实在坚定,饶初柳也不疑有他,习惯性地装出一脸失落,叹了口气,刚想再说几句调笑的话,就听邬崖川淡声道:“既然元道友答应了,在下便不耽误道友了。” 饶初柳敏锐的察觉到他平静话语下的不耐烦,心道邬崖川真不愧是正道魁首,明明那么讨厌她撩拨,还是愿意出手相助。 “没问题!”白嫖没机会,打工也可以! 不过师兄们说的也不准确,什么只要没有关系,男人对女人好便是对她有意,从无例外。 看看,邬崖川这不就是例外么! 饶初柳跟邬崖川道别,就斗志昂扬地走了。 邬崖川目送着她背影消失在院落中,直到院门被关上,才淡声道:“待此事结束,每人手抄一百遍基础术法全解,交由戒律堂检查。” “别呀!”合欢树后立刻跳出个哭丧着脸的女修,宋清瑜双手合十,祈求道:“大师兄,术法全解实在太厚了,少抄几遍,或者换本其他的行不行?” 其他几人也跟着从树后走出,整齐站在宋瑜身后,期期艾艾看着邬崖川。唯有被朱越捂住嘴的孟臻挣脱开他的束缚,正义凛然地开口:“大师兄,做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区区污名我一人承担便是,我——” “闭嘴!你脑子里全是线团吗!”宋清瑜气得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旁边朱越跟她配合默契,再次捂住孟臻的嘴。 邬崖川只当没看到他们在闹,扫了众人一眼,对宋清瑜温声道:“你,三百遍。” 宋清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蔫了,喃喃道:“可恨我岐黄一脉竟无一争气男儿……” 孟臻幸灾乐祸地哼哼两声,顿时又引来宋瑜一阵怒视。 邬崖川无视几人的眉眼官司,“既然都听到了,以后就莫要再乱说。” 众人领了罚便都恹恹离开,唯独朱越被邬崖川叫住了。 “宋师妹单纯,别利用她的好奇心。”布下隔音结界,邬崖川定定看向朱越,“劫数不可人为制造,投机取巧容易反受其害,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 朱越笑道:“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嘛!” 邬崖川眸色愈冷,朱越立刻怂了,连连表示自己不会再从中捣鬼。邬崖川这才满意颔首,正想再规劝两句,就见他嘻嘻一笑,意味深长道:“不过,她那么喜欢大师兄,说不定还乐意得很呢!” “朱越。”他淡淡叫了一声。 朱越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立刻站直身体,“我跟清瑜一样,都抄三百遍!” 邬崖川嗯了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自罚申请。 “陈慰虽未必心甘情愿,但间接造就了许多祸事也是真的。”朱越松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忽然戏谑一笑,意味深长道:“大师兄,正道各宗现在应该都知道虞沈之事了吧?” 邬崖川并无被揭穿的窘迫,“咱们如今名声在外,即便狠得下心,陈闫文也不会相信咱们能下得去手。若不能引出他,即便杀了陈慰又如何?此事交给元道友,最合适不过。” 朱越亲眼见证过饶初柳的能力,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摇了摇头,叹息道:“元道友只是练气三层,陈闫文却是金丹小圆满,大师兄你倒也狠得下心。” “仙途迢迢,若无搏命之心,以她的资质,难以成就。”邬崖川瞥了眼紧闭的院门,又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若非她本身能力出众,或许这个搏命的机会都不会落到她手上,但要不要搏,要怎么搏,全在她自己。” 第30章 一夕之欢一更 饶初柳回院落里练了会扇,换了身衣裳,直奔陈慰所在的院落。 孟臻跟周慎正坐在院落中,各端着一个碗,碗内是乳白色的汤。 周慎喝的很斯文,一勺一勺的慢慢喝。孟臻却显然没这个耐心,见饶初柳过来,孟臻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边霞光,一口喝干了自己碗里的汤,蹙起眉头,没好气道:“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饶初柳笑道:“听闻孟真人与陈公子不和,在下自然是来瞧热闹的。” 孟臻勃然大怒,刚要回嘴,周慎却已经放下了碗勺,站起身来,朝饶初柳拱手道:“请。” 饶初柳含笑回礼,朝屋内走去。 她身后,孟臻不敢置信地质问周慎:“你没听到她说什么?” 周慎轻飘飘回了一个字:“蠢。” “谁蠢了!”孟臻差点被气死,咬牙切齿道:“我当然知道是大师兄叫她来的,不然你以为她会主动帮忙?但是今日天都快黑了,她还过来干什么!” 周慎置若罔闻。孟臻拍了拍桌子,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 周慎满足了他的要求:“滚。”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7节 靠在门边的饶初柳差点笑出声,邬崖川的这些师弟妹真是各有各的个性,孟臻看着嘴巴不饶人,实则各个能气得他抓狂;前段时间她收罗方子时,周慎也在旁边收集汤方,她还以为对方虽然话不多,但是个内里温柔的,没想到怼起人来虽言简却意赅,难为邬崖川竟能将这么些人都管的服服帖帖。 陈慰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扯了扯嘴角。这些日子算得上风平浪静,邬崖川等人也并未亏待他,但陈慰更瘦了,一双凹陷的深眸中仿佛淬着一团火,让人望而心惊。他哑着嗓子道:“姑娘,好久不见,你似乎过得不错。” “托陈公子的福,我是过得不错。” 饶初柳视线在他脸上定了定,便知这人的精神已到一触即燃的境地,实在不能再逼迫了。 她想了想,忽然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陈慰怔住,半晌,他冷笑道:“他们不会放我出去的。” 这么说着,他眸中的戾气却浅淡了不少,朝门外望了一眼,指腹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行‘正邪不两立’。确定饶初柳看清后,陈慰又擦掉,道:“他们还指望着用我把陈闫文钓过来,怎么可能放我出去。” 饶初柳不意外他能猜到,那日出城的方法唯有借助司宫誉的轿舆,而她跟司宫誉等人实力差距悬殊,没道理不被发现。若她是正道或散修,只怕早被司宫誉的人杀了,怎么可能还出现在他面前。 她用扇骨轻敲手心,轻声问道:“你想不想出去?” 陈慰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饶初柳说到做到,果然带着陈慰出了房间。孟臻倒是想拦,被她一句“若是孟真人布下阵法还能被陈公子一个凡人逃走,那在房间还是外面似乎也没什么区别”给顶了回去,只得气恼表示自己必须跟在后面。 饶初柳乐得如此,虽说她想引蛇出洞,但也没想拿自己这条小命开玩笑。 饶初柳跟陈慰在前,孟臻跟周慎远远坠在后面,四人在城主府内逛了一圈,又往城门口走去。 如今已是酉时,夜色朦胧,街道上已经挂满了灯笼。城门大街比之从前热闹多了,摊主跟食客们人人带笑,忙得热火朝天,见饶初柳过来都热情把新做出来的小食往她手上塞。宋清瑜正带着几个修士穿梭在人群中做事,看见饶初柳就眼睛一亮,跟身边人吩咐了几句话,快步走过来,拽住饶初柳就往一个方向拖,“垂思,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一个忙!” 饶初柳顺手拽上了表情怔怔的陈慰,“什么忙?” “你快帮我劝劝引娣姑娘。” 宋清瑜把饶初柳拽到了云吞摊位前,摊主姑娘抿着嘴朝她笑笑,又低下头去用木勺搅着锅里的水。 宋清瑜道:“引娣姑娘不想回家,但我说把她送去安和城,她也不愿意,我实在是说得嘴皮子都麻了,你快劝劝她吧!” “引娣?”饶初柳拍拍宋清瑜的手,笑了笑,道:“好巧,我曾经也叫这个名字。” 摊主姑娘手一顿,诧异地抬头看她。 宋清瑜跟陈慰也同样如此。 饶初柳瞥了眼手中的小食,将素煎饺塞给陈慰,又分了两样给宋清瑜跟摊主姑娘,剩余的全收进了储物袋中,“不过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适合我,所以后来便改掉了。” 摊主姑娘呢喃:“还可以改吗?” “为什么不能呢?”饶初柳笑吟吟扫过三人的脸,缓摇青扇,一副轻松的姿态,“除了我自己,也没人在乎我叫什么名字,那我不喜欢,自然是要改掉了。” 摊主姑娘手里的竹签戳着豆腐丸子,沉默半晌,小声问道:“垂思,你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饶初柳也不推拒,沉吟片刻,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就叫重明吧。” 摊主姑娘默念着这个名字,但表情迷茫,显然不解其意。宋清瑜便解释道:“重明即光明相继之意,上古有种神兽叫重明鸟,能驱散邪恶,带来吉祥,这名字很好!” 摊主姑娘眼眸越听越亮,她又念了两遍,用力点头:“好,以后我就叫白重明!” 饶初柳微微偏头,余光瞥向侧后方。 陈慰自从来到城门大街后就一直保持沉默,这会儿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晦暗,手中的煎饺都被捏变了形。饶初柳视线扫过周围人的脸,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收回视线,继续跟白重明说话。 第二天,饶初柳又带着陈慰来了城门大街,没催着陈慰吃东西,只是带着他穿插在人群中,窃窃私语着给他讲述这些人的故事;带着他在空荡的街道上狂奔,等陈慰累了,就带他飞到楼顶赏月;第三天,两人去城门大街又听完故事,回到城主府的当晚,饶初柳用灵力催动合欢树,给陈慰下了一场合欢花雨。 躲在暗处的孟臻看着在灵灯映照下飘飘扬扬的漫天花雨,咬牙切齿道:“她对大师兄都没这么用心!” 周慎捕捉到了孟臻眼里的丝丝羡慕,毫不怀疑,如果‘元垂思’目标是这家伙,可能早就拿下了,顿时嫌弃地挪开几步,再次看向前方。 孟臻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羡慕,陈慰这个当事人自然更难以抗拒。 他明知道饶初柳只是在演戏,甚至余光瞥见过她在他转身后刻意演出来的冰冷杀意,但只要她对着他露出笑颜,他竟忍不住卑劣的开始祈祷陈闫文别那么快被抓到。 慢些吧,再慢些吧,让他这场美梦做的再久些吧。 但饶初柳的计划不会因为陈慰内心的祈求而转移,第三天,她就跑到了陈闫文的书房。 邬崖川正翻阅着陈闫文刻录的玉简书册,见饶初柳敲门,他表情很明显有些意外。但随即,他翩然起身,缓步行至门前,将她请了进来:“道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饶初柳挑眉笑道:“真人这是想我了?” “并非如此。”邬崖川平心静气地回答一句,在饶初柳对面坐下,请她选了一种灵茶后,开始沏茶。不同于饶初柳的简单粗暴,他从温杯开始,投茶、注水、刮沫……动作不徐不疾,从容优雅,“在下只是以为,你今日还会带陈公子出去。” 饶初柳看得聚精会神,心中默默记下,她从前没机会也没时间学这种高雅的艺术。但这会儿邬崖川不知哪根筋搭错突然来了兴致泡茶,动作又慢悠悠的,她不问都能看得明白,当然要仔细学习。 邬崖川瞥了她一眼,动作更慢了,“元道友?” 饶初柳回过神,接了邬崖川递来的第二泡茶,“丢个鱼饵下去,先吊吊胃口罢了。” “倒是邬真人。”她脸上自然流露出笑意,戏谑地看着他,“想不到你如此关心在下的去向?” 邬崖川摩挲着茶杯壁,道:“陈闫文真正在意的,未必是陈慰的性命。” 饶初柳啜了一口茶,邬崖川的灵茶跟灵水都不是她手里那些能比的,泡茶手法就更不用说。这茶入口,先苦后甘,舒缓的灵力抚慰着她昼夜紧绷的神经。 这几日她带陈慰出 去这么多次,好几次试探着将其算计入险境,但也不知道陈闫文是真沉得住气不在意儿子的性命,还是没在那里,她愣是没在周围的人中发现什么破绽。 她又啜了口茶,道:“若无这点耐心,陈闫文怕早就被宋真人他们发现了。但他之所以这样镇定,无非是欺善,相信真人你们不会真对陈慰下手,等他发现我真会下狠手时,不见得还这么沉稳。” 实际上,先稳不住的是饶初柳自己。 她倒也不是缺乏耐心,但极其清楚,邬崖川他们不会任由她浪费时间。她必须赶在他们手头事务全部做完之前将陈闫文逼出来,否则下次碰见赚大笔灵石的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邬崖川不置可否,默默看她一眼,随即瞥向堆叠如山的玉简书册。 这么多资料,通宵达旦看完也至少得两天。 饶初柳正想拒绝,忽然心中一动,便笑道:“真人说得对,我这不就过来了么!” 邬崖川点了香,清澈空灵的香气便从印着石榴花纹路的香炉中飘了出来。再次闻到这熟悉的香气,饶初柳有点好奇,刚想问这是什么香,便见邬崖川施施然站了起来,温声道:“如此,这里的事便交给元道友了。” 饶初柳:“……” 邬崖川起身便往外走。 “等等!”饶初柳一把拽住他衣角。 邬崖川停下脚步,垂首淡淡盯着她的手。 饶初柳立刻撒手,起身笑道:“这也太多了!邬真人,能不能陪我一起看?” 今日是邬崖川的生辰,她早打听清楚了,因着他莫名抗拒过生辰的习惯,星衍宗的修士这日总会给他留下一日空闲,没谁会打扰他,正是她趁机拉近距离的好时机。 虽然也有可能触怒邬崖川,但富贵险中求,邬崖川总不至于为了个人喜怒杀掉她。 邬崖川垂眸沉吟片刻,嘴角忽然浮起一抹浅笑,道:“可以,报酬分我一成。” “啊?”饶初柳愣了下。 “在下也是不愿白帮忙的。”邬崖川轻轻摇头,转身又要走。 饶初柳心一横,直接握住他的手,不顾对方挣扎硬生生把人拉到了书桌前,按在座椅上,“分分分,真人说的是,做多少事就获得多少报酬嘛!” 对了,一成是多少? 饶初柳心里盘算着自己这次能得到多少灵石,邬崖川不可能再抽十分之一给她,这次能有五、不,三万灵石就可以了。 想着这个数字,她拖了另一把椅子放在邬崖川对面,搬过来一半玉简书册,准备好笔墨,就开始聚精会神地寻找线索。 邬崖川不动声色地抬眸。 女修一手翻阅书册,一手执笔写写画画,她显然是极擅长整理记录的,即使倒着看,也能看出纸上字迹清晰,笔风流畅隐藏锋芒,文字极有条理。 邬崖川目光落在掌心,想到曾被一笔一划写在上面的字,布满泥碎的裙角,唇角微扬。 难为她在这时候都记得改换字体。 实际上这对饶初柳来说毫无难度,毕竟她前世就靠着这一手绝活给同学们抄写作业跟家长签名,赚取饭钱跟学费的。 陈闫文显然把要紧的文书都带在身上或销毁了,饶初柳看到的这些玉简跟书册上没什么关于惜子城或擎天宗的消息,都是一些他早年学习研究的资料跟笔记。但透过这些资料,饶初柳还是看得出来,早年的陈闫文虽是个散修,但也颇有些正道的坚守,用的都是堂堂正正的术法,并无什么邪术禁术。 从这些笔记字迹的新旧程度来看,陈慰幼时,陈闫文还在痴迷于修炼。山中无岁月,人间岁月长,修士一次闭关少则几月,多则几年。陈慰那时跟母亲住在一个小山村,灵气匮乏,陈闫文自然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 但这反而更可恨了! 修士与凡人寿命本就悬殊,他既然执着修炼,就不该招惹陈慰的母亲,更不该招惹后又将母子二人抛在脑后,依旧去做自己的长生梦!如果拿沈自捷跟他比,简直是对沈自捷的侮辱,至少沈自捷愿负起责任,真真切切守了陈姑娘大半辈子。 饶初柳平生最厌恶没有担当之人。 “怎么了?”身前忽然响起温润的男声。 饶初柳摇了摇头,将发现的事情告诉了邬崖川。后者沉吟片刻,冷声道:“治愈陈慰的邪术,我其实有点猜测。” 饶初柳问:“什么?” 邬崖川一字一顿道:“惜子换命术。” 月琅洲邪术八、九成出自擎天宗,惜子换命术自然也不例外。传闻司宫誉年幼之时也曾患过一场大病,药石无功。圣主司无念便创下惜子换命术,以自己的肉跟髓为引,将浑身灵力灌注进司宫誉体内,成功让司宫誉恢复了健康。即便司无念已是大乘修为,但事后仍旧大病一场,更险些被夺位,不可谓不舐犊情深了。 饶初柳拍案而起,怒道:“碰瓷,这简直就是碰瓷!” 司无念那才是真正的惜子换命,陈闫文这就是阴毒又虚伪。 “你看看这个。”邬崖川将一本书册推到饶初柳面前,这是一本讲如何破解诅咒的书,旁边还有陈闫文的字,写的是什么子嗣之类的,字迹看起来也有十几年光阴,推算一下,应该是陈慰母亲去世之后。 也就是说,陈慰母亲死之前,很可能用什么法子诅咒了陈闫文,让他不能有其他子嗣。 “……若从陈慰母亲的角度看,倒确实是惜子换命术了。”凡人诅咒修士,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只有生命那么简单,甚至灵魂都未必能保全,她是为了今生的儿子连来生都不要了。 饶初柳一时竟有些迷茫:每个人不是都该为自己而活吗?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子女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这位……母亲确实可敬。”邬崖川点头认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沉沉,语气虽还算平静,但很显然也压抑着怒意,“只可惜,遇人不淑。” 饶初柳下意识想到了陈慰描述的母亲结局,顿时干呕了一声,下一瞬,绿色的丹药抵住了唇,她没多想就张口含住。 温热的唇瓣擦过指腹,带来灼热的痒意,邬崖川倏地收回手,负手在后,攥成拳,轻咳道:“你也知道,这位夫人是个凡人,即便付出性命,也不足以救下陈慰,陈闫文必定还付出了大量灵物。而从他早年账本中可以看出,陈闫文十分节俭,花一块灵石都要记录,那么这些灵物是如何来的?” “这还用想,他肯定自那时起便与——”饶初柳反应迅速地把‘擎天宗’三字咽下,疑惑地看了邬崖川一眼,这家伙不是早就知道他幕后有其他黑手了吗?“幕后势力取得联系,凭此人的修为,难以撑起惜子城这样庞大的势力,更别说,他再有能力,也无法完全掌控保身丸的销售渠道……” 饶初柳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陈闫文以前只是个一穷二百的散修,擎天宗手底下有太多邪修可以差使,他凭什么能被擎天宗看上呢? 她因为在惜子城看到了司宫誉,便理所应当以为擎天宗便是陈闫文背后的势力,但若因果倒置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不是擎天宗扶持陈闫文走到今日,而是今日的惜子城才入了擎天宗的眼? 谁这么有勇气?连擎天宗也敢利用! 饶初柳有些恍惚。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8节 她不是还在新手村吗?怎么忽然掺和到这种事里去了?难道她真是继许师姑祖之后的合欢宗下一代传奇?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恐怕还得抓到陈闫文才知道。”看着饶初柳不知为何突然就端正起来的坐姿,邬崖川眉梢微挑,轻笑一声:“倒是元道友,果然博闻。” 饶初柳一时语塞,别说一穷二百的散修,就是她做小宗门杂役时,也没机会进宗门书楼,更别说得知惜子换命术如此偏门的邪术了。偏偏她还不能让邬崖川知道她已经知道他知情,正想着该如何答复,便听邬崖川又沉吟道:“许多散修前辈坐化时会在洞府内留下传承,只待后辈有缘人,想来元道友便是这样的有缘人了。” 这人可真促狭! “那邬真人真是高估在下的运气了。”饶初柳忍住瞪邬崖川一眼的冲动,莞尔道:“在下虽是散修,但还是有些好友的,其中不乏宗门弟子。” 邬崖川道:“哦?可有在下认识的人么?” 饶初柳抬眸,定定看着邬崖川,好整以暇道:“难道邬真人并不把在下当友人?” 邬崖川低头继续整理玉简书册,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 “不是吧?”饶初柳自以为能反将一军的得意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不由凑到邬崖川身前,探头去看他的脸。邬崖川转身她便跟着转到另一边,邬崖川抬头她便高举扇子在他眼前晃:“咱们都并肩作战过了,居然还不算朋友吗?” 看着不断往自己眼前凑的脑袋,邬崖川终于忍不住抬手,食指点在饶初柳眉心,将人轻轻往后推,“你说算就算吧。” 看这话说的,进可攻退可守啊! 饶初柳心里啧了一声,得寸进尺道:“那我说咱们是道侣,也能说了算喽?” 她转身就要往外跑:“那我现在就去跟宋真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刚走两步,一柄银枪倏地横到了她身前。 饶初柳识趣停步,扇骨敲了敲存正的枪身,讪笑道:“你不愿意就直说,我这人很识趣的,没必要动手嘛!” 邬崖川低笑一声:“你确定?” 好吧,不确定。 饶初柳眨了眨眼,不吭声了。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邬崖川收枪挂回腰上,垂首看着她,郑重道:“垂思,我已与你说过多次,我无心情爱。你若想与我为友,我们或可继续来往。但若想与我修成道侣,便放弃吧。” 不结为道侣,就不用放弃了吧? 饶初柳心里的小算盘啪嗒啪嗒,但今天情况特殊,她也没多纠缠,“好吧,我再不提了,你能陪我走走吗?” 邬崖川沉默片刻,补充道:“一夕之欢也不可以。” “……”饶初柳干笑道:“在下并没有这种想法。” 邬崖川看看她,微笑颔首,表示信了。 第31章 顿悟二更 饶初柳再是没皮没脸,这会儿也被他佯装相信的‘体贴’态度闹得双颊发烫。她轻咳一声,朝邬崖川招了招手,朝外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云边红金相接,罩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庭院。 因着城主府的家丁侍女都被看管起来,这段时间并无人打理,地上落叶颇多,树上、廊下的灯笼更是没替换过灯芯,每到夜晚总是黑黝黝的。好在即使是实力最低的练气修士也耳聪目明,倒也没什么影响。 邬崖川自然而然就要往饶初柳住的院落走,却在拐角处被她轻轻推着往他住的院落走去。 他心中莫名,但还是顺了她的意。 还未走到门口,邬崖川便看到黄色、银色、淡红色的点点微光缀在院落上空,并不刺目,却似星子一般,交相辉映,在这片阴沉的夜色中难以忽视。 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走哇。”饶初柳又拉了他一把。 邬崖川顺着她的力道往前,其实这个院落自他进来惜子城后就没来过几次,他总是很忙,要为师弟师妹安排任务,调节他们的心态,寻找惜子城幕后产业链的线索,查阅师弟们审问出来的口供……样样都不需他亲自动手,但样样都离不开他居中调度。 邬崖川记得这院落很朴素,但如今,从地到墙,从框到檐,都结满了大朵大朵的花,每朵花的边沿都缀着暖融融的微光,明显不是真花,却精美逼真到难以辨认。花团锦簇,云兴霞蔚,这些光之花朵将整个院子层层叠叠堆积起来,只留下一条通往屋内的小径。 他一时被晃了眼,忍不住抚向缠绕在门框上的石榴花。 “叮铛——” 伴随着仿佛雨水滴在玉石上的清脆声响,那朵石榴花摇曳着冲上夜幕,在半空中绚丽绽放,拖着长长的红色流线,留下一道微红的石榴花形烟云,和漫天时隐时现的银红色小小星子。 饶初柳笑得很自豪,“我在这院子里下了阵盘,外面看不到也听不到。” 这满院子光之花朵都是她改良过的爆炎符,将威力压到几近于无,却极大提高了美观性。这两天多她除了带着陈慰出去逛,就是在制作这些符箓,好在制作难度不大,否则肯定来不及。只是可惜,她符纸的存货这一波算是清空了,不得不跟朱越那个笑面虎买了些,前后总共花了她将近一万灵石。 现在想起来,饶初柳还是心疼得直抽气。 她长这么大,加起来花的灵石也没这一次多,好在邬崖川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算她换了马甲,也还是可以累加好感度。 不过…… 饶初柳侧过脸。 邬崖川正仰头望着天空,闪烁着的红色星子映在他近乎迷茫的深褐色瞳仁中,难得让这个向来沉稳的青年修士显出了一种跟他外貌年龄相近的天真少年气,连周身萦绕着的疏离似乎也软和了不少。 饶初柳笑了笑,收回视线。 最终还是没喜欢她也没什么,只当还那张三品丹方的人情了。 直到星子彻底在夜幕中隐没,邬崖川才沉默着收回视线。 饶初柳拽住邬崖川的胳膊,就把他拉进了屋里,“你要是喜欢看烟花,这里多的是,等会儿再一一放了就是,咱们先去屋里,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 邬崖川依着她的力度进了屋,在桌前坐下。 饶初柳拍了拍手,桌上便多出一盘一碗,盘上是一块圆形的奶油蛋糕,是她亲自做的,缀着晶莹剔透的绿璃果,这东西虽然也是灵果,但只有能让人心情舒畅的效果,一灵石可以买三颗;碗里是清水面,她特意跟白重明要了份下云吞的骨汤,长寿面同样是她亲手搓制的。 “我不太了解修士庆祝生辰都是怎么做的,不过民间有个习俗,生辰要吃长寿面,寓意健康长寿。”饶初柳笑眯眯把碗推到邬崖川面前,又看向奶油蛋糕。这次她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叫生辰蛋糕,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游历过的一个地方,生辰时便会有家人或朋友为寿星送上此物,应该也是表达祝福的。” 原来是他的生辰?难怪…… 邬崖川正有些恍然,就看到了饶初柳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他顿了顿,又取出一盘一碗,先切了一半蛋糕推给饶初柳,又要去断长寿面。 饶初柳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你分我蛋糕就算了,但长寿面可断不得!” “健康长寿是靠刻苦修炼得来的,绝非一碗面能决定。”邬崖川轻轻挣开她的手,指尖灵力一动,碗里的长寿面便从中间折断,一半面飘到了另一只空碗中。 邬崖川将带汤的那碗推到了饶初柳面前,眸中盈满笑意,“若是这碗面真能决定人是否长寿安康,那我分你一半又如何?” 饶初柳:“……” 如果她没记错,这碗面还是她做的。 但饶初柳可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大实话扫兴,跟邬崖川一并吃完了蛋糕跟长寿面,便又回到院落中看花。她向来不拘小节,便直接坐在了门槛上,正想拿个躺椅给邬崖川,便觉眼前一暗,却是邬崖川也坐在了门槛上。 虽然邬崖川跟她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再坐一个人,但也无疑突破了他本来的亲近距离。 饶初柳偏了偏头,玩笑道:“你怎么这会儿不害怕我占你便宜了?” 邬崖川似是思考了一下,抿唇笑道:“或许今日是我生辰,你总不会在这时候下手?” 饶初柳耸了耸肩,“那你还真瞧得起我。” 她是不想下手吗?是不敢! 不过邬崖川提到自己的生辰怎么这么淡定? 饶初柳表情有些纳闷,邬崖川略一思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宋师妹告诉你,我不喜过生辰?” 饶初柳眨眨眼。 邬崖川摇头道:“其实都是以讹传讹。” 他不过生辰这事不知被编出了多 少个版本,各个都觉得他生辰时肯定经历过什么难忘的伤心事,但其实哪有那么复杂? 邬崖川出身九宫邬家,自他记事起,母亲便要求他成为邬家这一代最值得被培养的那个孩子,为此旁的兄弟姐妹玩闹时,他都得争分夺秒泡药浴、背诵各宗门世家族谱、练武、学习辨认各种灵材……他的早慧迎来了家族的大量资源倾斜。五岁测出天金灵根时,星衍宗本代大师兄之位悬而未决,邬家生出野心,苦口婆心要他拜入星衍宗,争取大师兄之位。之后又是代表星衍宗摘下正道魁首的头衔,与同辈天骄争锋,力压群英…… 世人都说邬崖川天纵奇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比其他人更早被规划了目标。 目标未达成,他便不能停,也不敢停。 邬崖川道:“拒绝几次后,其他人便以为我对过生辰一事有什么忌讳,再不提这事了。” 曾经他并不遗憾,想得到就要有取舍,比起他得到的东西,牺牲其实微乎其微。 直到被心魔劫卡住,邬崖川才感觉到迷茫。 从己欲,明本心,而后破之。 可他的欲望与本心是什么呢? 邬崖川下意识看向饶初柳,“垂思,你为何如此努力?” 饶初柳被问懵了,“变强……还要理由啊?” 与邬崖川对视片刻,饶初柳窥见了他眼中深深的倦意跟迷惘,一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他为什么问这个。 她有些犯难。 虽然她可以编出什么被人瞧不起以后想打脸回去啊、父母被杀想要报仇啊、想在这个危险世界平安生存下去之类的理由,但饶初柳无比清楚,这些都只是表面。 真正促使她努力的原因是她享受拥有力量带来的快乐,她喜欢每一次进步时那种又震碎了一层束缚的爽畅,像是精神方面的囤物癖,她爱死了不断充实自己的感觉。 生出这个想法时,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注入了饶初柳的识海,她只觉浑身筋脉都躁动起来,下意识闭上双眼。 顿悟? 邬崖川感受着周遭忽然暴动的灵气,抬手为她布下结界,又迅速取出大片灵石堆在旁边,哭笑不得,又有点艳羡。 道心通明啊。 饶初柳顺着识海那股玄之又玄的韵意运行功法,汲取灵力的通道似乎瞬间从筷子变成了巨桶,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灌入体内,被她引导着冲击境界屏障,练气三层、练气四层、练气五层……直到练气七层,饶初柳还想使劲破开屏障,然而刚才敞开的通道又变成了筷子粗细,已经对练气八层的屏障无法造成损耗,她才长舒一口气,睁开了眼。 邬崖川在她睁眼之前,就无声无息将地上未被损耗的灵石收了起来,“恭喜道友。” “多谢真人。”饶初柳笑得眉眼弯弯,眉宇间刻意伪装出来的潇洒风流都化作了灵动纯粹的朝气,她原本预想着采补了邬崖川的元阳也才能到如今的境界,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就达成了,实在由不得她不高兴。 她看向邬崖川,“关于心魔劫的事,我有些看法,崖川,你要不要听?” 她这次顿悟是受邬崖川点拨,实实在在欠了人情,因而即便这是一个好机会,饶初柳也没打算趁此做些什么。 当然,仅限于此次。 邬崖川道:“请讲。”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39节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看到邬崖川点头,饶初柳踌躇片刻,咬牙道:“你是不是不愿意杀妻证……哎呀!” 她捂住了额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邬崖川。 “也是难为道友了,以为在下会杀妻证道,还敢接近。”邬崖川舒展曲起的手指,笑得温柔似水,但饶初柳硬是被他周身的凉气冻得打了个哆嗦,“但在下认为,若牺牲亲眷性命方能成就道心的,该叫绝情道。” 这话很对! 饶初柳欣赏地看了邬崖川一眼,“既然与此事无关,以崖川你的性格,也不会忍耐有问题悬而未决,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回忆着认识邬崖川后的种种,荆南说不出他的喜好,行正义之事时毫无感情波动,身上穿的衣物不是法衣,数次对自己暗示他没那么善良,还有刚才的问题…… 论私心,邬崖川一路走得太顺太急,没时间培养喜好,而其他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便很难觉得多珍贵;论公心,一个从小被无数人催促着往前跑、连过生辰都怕耽误修炼时间的人,能长成如今这样可靠的样子都是他天性向善,想让他为守护别人的幸福由衷感到满足就太为难人了,他自己或许都没怎么感受过快乐。 饶初柳心里有答案了。 她笃定道:“你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邬崖川嘴唇翕动,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他的小恩人敏锐,但没想到这么敏锐。 “在这点上,我其实也提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总归又是培养喜好之类的,你应该已经听过许多了。”饶初柳摇摇头,实际上会被某样东西或某件事吸引注意力的大多心性未定,邬崖川还不知在成长过程中掐断了多少兴趣的幼苗,如今心性已定,克制成了习惯,再想返回去找冲动,哪有那么容易? 他要修无情道,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饶初柳还是决定帮邬崖川一把,“其实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应该感谢从前的你。” “若无你那些年的辛劳,邬崖川这个名字或许早已泯然众人,又怎么会像今日这般如明月高悬,被无数修士敬重仰慕。”饶初柳是真的很佩服邬崖川的自控能力,寻常人处于这样没有目标的迷惘期,很容易自暴自弃,可他居然还能镇定的承担着自己的责任,即便很多事都另有目的,但也的的确确都带着善意。 邬崖川不置可否地浅浅笑了笑。 饶初柳托着腮看他,如琉璃珠子般剔透的眼瞳中清晰嵌入两朵红得惹眼的石榴花,耀眼夺目,“你庇护的远远不止被你看到的那些人,就比如我,当日不是报出你的名字,或许我早已是小食街上的一员了。” “若换成其他人,正道魁首或许只是个名誉,但你让它真正有了意义。” “崖川,你的存在,是无数人的幸运。” 饶初柳的声音很轻,带着温柔的安抚,似乎字字出自真心,但邬崖川心中烦躁的情绪又开始缓慢滋生,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听惯了的无聊话在眼前这个姑娘嘴里说出来,会让他觉得比听到其他人说时更难以忍受。 邬崖川垂眸,掩下眼底的失望,转瞬间,他脸上重新浮起笑意,正想起身下逐客令,耳边忽然有空灵的潺潺流水声响起,少女的声音似乎也从略哑的磁性变成了俏皮又活力满满的清甜,“不过大英雄也可以有小情绪!” 金色的向日葵在夜空中绽放,旋转着甩出一条条金色流苏,像是被雨伞甩落的水珠,漫天金星占据了整片夜空,华丽又绚烂,“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也分担不了你的压力,但在这个对你对我都意义非凡的日子,我只想你能快乐。” 饶初柳侧过脸,朝邬崖川粲然一笑,眸中是真实的笑意,狡黠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烟花还要耀眼,“崖川,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邬崖川注视着饶初柳的眼睛,久久难以挪开目光。 “有。” 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饶初柳笑得更灿烂了。 她就知道!只要别想撩男人,哄人开心而已,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可能搞不定! 少女眼中蓬勃的意气灼得邬崖川不自觉移开目光,他思索片刻,忽然道:“垂思,你可有拜入星衍宗的想法?” “啊?”饶初柳懵了。 邬崖川温声道:“我可直接收你为徒。” “……”饶初柳被他这句话震得面无表情。 有病啊!谁会想把爱慕者收为徒弟啊! 她深吸一口气,委婉提醒道:“邬真人,我记得你今日才满二十八岁。” “无妨。”邬崖川道:“宗门规定元婴及以上修为可收徒,你等我几年,我突破元婴便将你带回宗门,记入名下。” 饶初柳干笑道:“如无意外,你便是星衍宗下一代掌门,首徒不可轻率吧?” “我既然敢提,就不会做不到。”邬崖川笑着安抚她,“况且你心性、悟性、毅力俱佳,只要掌门跟长老们对你有所了解,绝不会反对我将你收入门墙。” “至于资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做了我的徒弟,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听听,这混蛋甚至想当她爹! 饶初柳咬牙道:“我只比你小九岁。” 实际上,要是加上前世的年龄,她还要比邬崖川大九岁呢! 邬崖川轻笑一声,“达者为师,我自认能教的了你。即便你想学的我不会,也能找到秘籍,或者请其他人教你。” “总之,不会耽误了你。” 饶初柳沉默了,别说,她还真有点心动了。 但退宗跟叛宗不同,她当初在那个小宗门只是杂役,并不在弟子名册之中,当然可以说走就走。但她在合欢宗可是正经点了魂灯、入了宗祠的弟子,别说师姐她们都对她不薄,就是别人都不理她,她叛宗也是要跟合欢宗结大仇的! 饶初柳霍然起身,似笑非笑道:“真人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我是说,只差九岁的师徒实在没有必要,毕竟等你当上掌门又退位时,我年纪也大了,担不起真人的期待!” 谁知道邬崖川是不是在画饼! 邬崖川刚想补充自己可以很快退位,就见女修起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手中青扇朝外一旋,划过一片光之花朵。一瞬间,伴随着一阵叮叮咚咚的脆鸣,灿烂夺目的银花金叶便接连不断在夜空绽放,美轮美奂。 “你自个儿看烟花吧,在下就不奉陪了!” 邬崖川却没看头顶的烟花,他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忍俊不禁。 院墙边忽然探出一个脑袋。 邬崖川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从容起身,静静盯着他。 “不是吧大师兄,虽然我长得是没有元道友漂亮,但你也不至于一见我便不高兴吧?”朱越讪笑着站起身,走进院子,抬头望望烟花,又看看旁边的光花,啧啧称羡:“这要是谁对我如此用心,我便从了。” 他挤眉弄眼道:“大师兄,你真不心动?” “我想收她为徒,被拒绝了。”邬崖川瞥了身旁璀璨夺目的花丛,伸手精准戳在刚才映进少女眸中那朵红艳艳的石榴花上,转瞬又是一朵石榴花形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朱越,提醒道:“月琅洲似乎还未有过这种观赏类的符箓?” 朱越沉思片刻,抚掌笑道:“多谢大师兄提点,我这就去寻元道友!” 邬崖川迟疑一瞬,补充道:“别欺负她。” “放心吧大师兄,我怎么会让亲爱的‘小师侄’吃亏呢!”朱越摆摆手,调侃了一句,抬脚就往饶初柳所在的院落走去。 第32章 吃醋一更 朱越到的时候,饶初柳正在记账,盘算着离开后要补充的物资,不由抱着储物袋叹气。听到朱越提起烟花符,她楞了一下,忍不住再次钦佩邬崖川。 帮她谋福祉的同时还给自家师弟添进项,两边卖人情,不愧是他。 “这么说,之前月琅洲没有类似的符箓术法?”饶初柳问道。 朱越也不介意提点她,“这么说吧,有能力研究改良符箓的修士不会去琢磨这种华而不实的符箓,平时庆典时又多用术法替代,但那些术法耗损的灵力可不是练气弟子能撑住的。民间虽有烟花,但一来样式稀松平常,二来有许多修士不屑于用凡人之物,你制作的这符箓正好填补市场空缺。” 饶初柳是相信朱越判断的,他出身宿海朱家,朱家在月琅洲是出了名的善于经营,不光各仙城有他们的拍卖行,六大绝地附近还有他们的铺子,用以售卖装备或收购修士在险境中的收获。 她心里快速盘算了下,道:“若朱家铺设整个月琅洲,我要十分之一的纯利。” 意思就是要上独鉴台。 实际上,饶初柳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朱越还价。 毕竟就与各宗门的基础丹药都相似却不同一样的道理,烟花符的绘制方法并不复杂,即便她通过了独鉴台审核,但擅长符箓的修士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实验几遍总能琢磨出大差不差的符箓。她不出钱不出力不出渠道,只出个简单的符文,朱越怎么可能答应跟她签署天道契约…… “可以。”朱越爽快道。 饶初柳心中惊愕,手上却不紧不慢地摇着风吟,等待着朱越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朱越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补充道:“但你也得同我签一份血契,日后你研制出来的东西,不管是符箓、丹药、阵法还是灵器,只要你打算在月琅洲公开,就得交给我朱家经营。” 血契便是以个人精血为契,一旦签订,就是以她本人而非‘元垂思’的名义。为一个烟花符的利益卡死未来的路,饶初柳还没那么短视,烟花符能赚再多也不行。 那便只能买断了。 饶初柳思索着该要多少灵石,她先前并未研究过此事,无有经验,而陈闫文也不是什么能创新的人才,账本上没有类似的开支,实在让她没有前例可循。朱越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取出一份玉简放在桌上,推到饶初柳面前,笑眯眯道:“元道友若是没有头绪,不妨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收购记录。 当然,没有什么机密的资料,都是些清水符改良酒水符,辟谷丹改良味道之类的小项目,价格由少到多,从几千灵石到数万灵石,最高的也不过十万灵石,她的烟花符也确实应该归于这一档。 “十万灵石,如何?”朱越笑得意味深长,视线暗示般地往邬崖川院落的方向飘,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是在给邬崖川面子。 饶初柳摩挲着玉简,她清楚朱越的用意,也不介意各取所需,只可惜,邬崖川不会愿意。 想了想,饶初柳取出绘制的符文图册,推到朱越面前,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更加繁复、这两日根本来不及做出来的符文图案。 朱越大略翻了翻,眸中便流露出意外之色。 饶初柳不徐不疾摇着风吟,轻笑道:“朱真人这十万灵石,花的不亏吧。” 这里面可是有她赶路时见过的许多美景,符文制作难度比花朵要大得多,就算朱家的符师也能想到类似的创意,在符文线条上的搭建也要花上许多功夫。 其实饶初柳更倾向于把烟花符给合欢宗经营,但难保如今的惜子城里没有擎天宗的探子,就算邬崖川这些人心中有数,但正道债多不愁,她可不能落下把柄,给了擎天宗发难合欢宗的理由。 朱越失笑,又拿出一份玉简推了过去,“道友大方,在下也不能小气,这是防窥符文的制作方法,想来对道友有用。” 饶初柳爽快收下灵石跟玉简,跟朱越签了协议,又寒暄了几句,就将其送走了。 将手里那十块上品灵石收进储物戒,饶初柳摇了摇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邬崖川什么都拥有,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她帮不上忙,她贪财的毛病倒是被邬崖川拿捏的死死的。 但陈闫文的执念也跟她的贪财一样明显。 第二日,饶初柳去城门大街找到了宋清瑜。 “能消融修为的丹药?”宋清瑜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时没控制住声量,引起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她连忙把饶初柳拉到一边,布下隔音术,“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不是犯愁惜子城那些迫于无奈投靠陈闫文的修士该怎么解决吗?”饶初柳抬手搭在宋清瑜手臂上,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既然罪不至死,那就融了他们的修为,让他们重新修炼好了。” 宋清瑜没搞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管这事,但感觉到手臂上的力度,就把原先的话咽了下去,“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难度,给我三天时间,我就能做出来。” “我就知道在炼丹跟医术上,你肯定不会有问题。”饶初柳欣赏地看着宋清瑜,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把丹药改成药汤呢?分量够不够关押的修士跟街上这些人用?” “你连这些人也不放过?”宋清瑜脱口而出,不敢置信地盯着饶初柳,但很快,她面露恍然,“是了,他们本就是凡人,这样的汤药喝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那咱们现在就回去炼药。”宋清瑜跟其他同门交代几句,反手就拉住饶初柳进了自己炼丹炉模样的飞行灵器里,飞快赶回了城主府。 宋清瑜落地就想往自己住的院落冲,饶初柳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臂,将她拽到了书房,张口便让看着两人风风火火跑进来后眼神疑惑的邬崖川布一个隔音结界。 宋清瑜:“……”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0节 她表情痛苦地看向饶初柳,刚要开口劝她离开,就见一道隔音结界落了下来。 “!!!” 宋清瑜瞪大双眼,视线在饶初柳跟邬崖川脸上游移一圈,嘴角就浮起了隐秘的笑意。 “阿瑜,我真正想请你炼制的并不是消融修为的药。”饶初柳无视宋清瑜的笑,看她的眼神里是沉静的笃定,“而是遮蔽人感知,让修士自己跟探查的人都以为灵根也被销毁的药。” 宋清瑜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邬崖川倒了一杯茶推给她,“若是陈闫文定力足够好呢?” 饶初柳啜了口茶,反问道:“那至少也可以排除数量最多的两批人了,不是吗?” 邬崖川笑了笑,伸手拂去案几上急着蹦出杯口的水渍,“这些道友既已承担了走错路的代价,咱们总该安下他们的心,我会让朱越将他们也放去城门街一并接受安置。”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满意。 临出门前,饶初柳还是没忍住好奇,回头问道:“崖川,这种办法,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为何……?” 饶初柳没说完这句话,邬崖川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抬手端起茶盏,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自嘲,将茶水一饮而尽,“邬崖川,只做邬崖川该做之事。” 饶初柳欲言又止。 他要是没这么克制,说不定心魔劫早过了。 但饶初柳还是什么都没说,有的东西本就是知易行难,没看连邬崖川的长辈都做好准备让他转修无情道了么,她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离开书房后,她先回到自己住的院落前,把门口的炸云吞倒进给茂茂准备的储备粮储物袋中,就又每日叫着陈慰一起出门。 炸云吞是白重明送的,自从饶初柳给她起了名后,这姑娘就像是激活了什么热情的属性,每日必来给她送一碗云吞。被饶初柳拒绝,她也没放弃,只是不再敲门,直接将云吞用盖碗扣上,悄悄放在饶初柳的院门前。 她甚至怕云吞放久了会坨,变煮为炸,每次饶初柳掀开盖碗,都能看到金黄酥脆的精致小元宝。白重明的厨艺天赋确实极高,即便炸云吞已经凉了,味道也香酥可口,跟煮云吞的滋味同样鲜美。 饶初柳心想离开惜子城之前,她一定得给白重明塞些银钱傍身,这姑娘也太实心眼了。 这一日,饶初柳又叫上了陈慰出门。 或许这几日过得还算舒心,陈慰气色看着不错,见到饶初柳时,眉眼柔和,嘴角不自觉便挂上了笑。他瘦骨嶙峋的模样像极了陈闫文,但如今脸颊上长了些肉,倒显露出了几分遗传自母亲的俊秀。 孟臻跟周慎麻木地跟在他们身后,只是这次出府门时,向来视两人于无物——准确来说,只无视孟臻一人的饶初柳走到府门时,侧身回眸,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她一言不发,又轻飘飘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这表情,甚至可以算是挑衅了。 孟臻顿时又要炸,周慎却一把拉住他,面上流露深思,手指掐掐算算。片刻,他郑重吐出四个字:“时机已到。” 孟臻从不怀疑邬崖川跟周慎的判断,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我去禀告大师兄。” 话音刚落,两人耳边就响起邬崖川的传音:“继续跟着,我在这里。” 周慎:“……” 孟臻:“……” 孟臻表情扭曲了一瞬,传音道:“大师兄,你一直跟着我们吗?” “并非。” 孟臻这才松了口气,觉得大师兄的形象还一如既往高洁。旁边听到两人传音的周慎默不吭声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满是嫌弃。 宋清瑜跟朱越正一左一右带着人堵住了城门大街的路口,两人身前各排着一列长队,宋清瑜面前是一口缸,缸里是红褐色的药汤,队伍中穿着各异的食客端碗上前,喝下药,堵住路口的其他修士便让开道路,放他们过来。朱越面前的人则都穿着一身黑甲,被他们捏着手腕检查,通过时表情比曾经的食客们还要丧气。 陈慰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忽然道:“他们还没抓住陈闫文?” “显然,没有。”饶初柳慢悠悠摇着风吟,领着他走到了宋清瑜身边,“不过也不奇怪,修士总有些隐秘的保命手段,陈城主又不是蠢人,岂会不给自己准备?” 她朝正在排队的食客们笑笑,站在宋清瑜身侧舀了一碗药汤,递给陈慰,“尝尝?” 似是没发觉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饶初柳嗓音一如往常柔和,陈慰的心却冷了下来。 他扯了扯唇角,接过碗一饮而尽,朝饶初柳亮了亮碗底,“没感觉。” “没感觉就对了。”饶初柳耳廓动了动,满意地听到队伍中有人的呼吸粗重了些许,虽然对方很快收敛,但还是被她精准捕捉到了大概的位置。 惜子挂在嘴边时间长了,就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个好父亲了啊。 饶初柳微压唇角,状似没有察觉,领着陈慰绕过人群,朝城门的方向走,“说起来,清瑜还为陈城主特意研制出了一种焚灵散,比你刚才喝的化灵液可厉害多了。只要喝下焚灵散,别说此生无法塑灵,只怕死去幽冥境,都当不了鬼修,生生世世都注定只能做个凡人。” 正给食客舀药汤的宋清瑜:“……?” 尽管满头雾水,但想起饶初柳之前叮嘱的话,她还是适时露出了自傲的表情。 陈慰愣了愣,“真能做到这样?” “宋真人的医术你也是见识过的。”饶初柳取出一只玉瓶,晃了晃,递到陈慰面前,笑得意味深长,“我说再多,都不如你亲自试试,只要喝下这瓶焚灵散,你一定会对它印象深刻。” “公子不是说最讨厌修士,那你敢不敢亲自试试?” 陈慰幽幽凝视着她,饶初柳面上仍旧带着潇洒恣意的笑,眸中却带着近乎冷酷的鼓励。渐渐地,他瘦削的脸上逐渐浮起病态的潮红,伸手接过玉瓶,便想打开瓶盖,往嘴里倒,“有何不敢!” 忽然,两道劲风从侧面袭来,一道狠辣地直朝饶初柳头顶击去,一道则打向陈慰的手。 一道银光霎时挡向这两道劲风,但比这更快的是饶初柳的动作。 几乎在劲风刚响起的一瞬间,她便仰身避过了这一击,同时,左手拽住陈慰挡在自己身前,右手风吟则快准狠地在陈慰脖颈处划了一道,鲜血霎时淌下,动作狠绝果断,惹得正布下灵盾保护周围凡人的孟臻跟周慎都没忍住面露震惊。 正使用术法跟邬崖川打斗的灰衣男子目眦欲裂:“你敢——” 抵在陈慰脖颈处的青扇登时没入皮肤,陈慰的脸色也肉眼可见苍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脖颈一侧喷涌而下,浸透了他白衫的肩头。若不是饶初柳动手时还避开了动脉,只怕他当即便要送命。 “抱歉啊陈公子。”饶初柳没诚意地道了声歉,不紧不慢伸手去拿陈慰手里紧攥着的玉瓶。陈慰顺从地将玉瓶交到她手上,俨然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但与动作相反,他此刻盯着灰衣男子的 眼神格外阴冷狠戾。 饶初柳朝眼熟的灰衣男子扬唇一笑:“陈城主尽可以继续挣扎,我不着急。” 她估算着陈慰再失些血,恐怕就要晕厥过去了,青扇霎时漫上灵力,在陈慰脖颈处形成阻挡血液流出的薄膜。 初柳左手拇指利落挑开瓶塞,从容不迫将玉瓶喂到陈慰唇边,“反正陈公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想来药效完全来得及作用。” 灰袍男子一边狼狈抵挡着邬崖川连绵不绝的枪势,一边看着陈慰几乎都要死在饶初柳手上,这会儿却非但没挣扎,还毫不顾忌自己脖颈上的伤,配合低头把唇凑到玉瓶上…… “住手!”灰袍男子又气又急,手上灵光倏地消散,任由存正戳中肩膀,目光阴鸷地盯着饶初柳。 邬崖川封了陈闫文的灵脉,转头就见饶初柳莞尔一笑,语气带着嗔怪:“陈城主,你若早些出来,陈公子就不会受伤了。” 他眸中不由闪过些许无奈,再度运起灵力,不但加深了对陈闫文灵脉的封禁,甚至点住了陈闫文手臂的穴位。 陈闫文却顾不得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现状,他被气得双眼泛红:“狗屁正道……” “等等,正道在那儿呢。”饶初柳轻抬下巴,点了点邬崖川跟宋清瑜几人,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是啊。” 她,饶初柳,顿悟连升四级的阵法天才,未来当然是要做邪道大能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别说本来就对饶初柳有深厚滤镜的食客们,就连正跟周慎一起将陈闫文捆绑起来的孟臻也没忍住勾了勾唇,他还是头一次觉得‘元垂思’这张不正经的嘴没那么讨厌。 “再者说,你可以做坏事,就不许别人行事不够正直?” 饶初柳纳罕地扫了陈闫文一眼,后者面色顿时青了又黑,大概是想要再骂几句,周慎眼疾手快用术法封住了他的喉咙,冷冷叱了声“走”,就跟孟臻一并压着陈闫文往回走。 饶初柳倒没急着离开,陈闫文已经被抓,想来离开惜子城也用不了多久了。她取出疗伤的药膏,敷在了陈慰脖颈上,正要顺手抹均,邬崖川却已经走了过来,温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 饶初柳愣了下,正要让开位置,陈慰却已经冷冷说了句“不必了”,抬手胡乱抹了两下,踉踉跄跄追了过去。 邬崖川转身准备跟上,饶初柳却已经凑到了他身前,仰头探究地盯着他的脸,饶有兴味道:“崖川,你是不是吃醋啦?” 邬崖川屈起食指,又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没大没小。” 饶初柳:“……” 好嘛,这混蛋又想当她‘爹’! 邬崖川收回手,不紧不慢道:“若换做宋师妹,我也是一样,何来吃醋之说?” 藏在人群里竖着耳朵偷听的宋清瑜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饶初柳差点被她这个小表情逗笑,“崖川,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越辩解越心虚?” 邬崖川大概是被她的厚脸皮自恋给震撼到了,表情一时有些凝滞。但很快,他失笑摇头,“在下只知,理越辨越明。” 他朝前走去,饶初柳紧跟在他身侧,虽还保持着潇洒从容的走姿,但莫名像条小尾巴。 她也不理会周围人看热闹的目光,厚颜无耻道:“崖川,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心慕你了。其实你要是想收我也不是不行,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白天叫师父,晚上师父——”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储物袋,“玉瓶里装的是什么?” “凉白开。”饶初柳捧起双手,储物袋便掉进了她手里。 邬崖川眸中飞快划过一抹笑意,但紧接着,他猛地顿住。 太过了…… 片刻,邬崖川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半步距离,温声道:“惜子城不日便能打开结界,这几日元道友不妨耐心等待。” 饶初柳:“……” 又从垂思变成元道友了啊? 她不死心地又挨过去,“那你先去我那边?”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咳,现在。 这段时间饶初柳也没少思考人生,然而顿悟的机会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她只得继续琢磨该怎么猎艳邬崖川——毕竟短时间内她都不可能换目标,也就只能昧着良心恩将仇报了。 “在下还有事,便不去叨扰了。”邬崖川朝她礼貌一笑,加快了脚步。 饶初柳也加快脚步黏了上去,手指挑着储物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咱们不是说好了,酬劳要分你一成吗?” “我已经将属于我那一成扣下了。”邬崖川轻描淡写地回答,忽然他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她,疑惑道:“……难道你想再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分我一成?” 饶初柳语塞。 邬崖川了然浅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清清淡淡说了句告辞,就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邬崖川,我等你带我出去!” 饶初柳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那道颀长的背影似是没听到般,毫无反应。 她不由耸了耸肩,考虑着要不要趁惜子城还没解封再莽一把,但想想还扣在苏却手里的茂茂,打消了主意。 算了,这次收获已经足够了,就先别生事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1节 第33章 无情二更 饶初柳回到院子便开始继续盘家当。 邬崖川出手还是那么大方,即便他们之前并未明确商议过报酬的数量,但这个新储物袋里也放了十万下品灵石跟许多符纸、符墨、练阵材料、跟一些不算稀奇但价值不低的灵药,可以说是充分考虑到了她的需求。 这么说来,那一成足有一两万灵石呢。 饶初柳不由有些心痛,但转瞬,她想到十万灵石也未必能买到一张三品丹方,更罕见些的说不定价值更高,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服自己不要太贪心,虽然自己帮了他们大忙,这灵石是自己应得的,但这么多—— 想着想着,她又捂住了自己的脸。 可恶,还是好心痛! 来回数了两遍灵石,缓解了自己的郁闷情绪,饶初柳才继续整理。 她对自己的东西多少有点强迫症,值钱的东西跟秘笈照旧放入内袋中的储物戒里,常用的则放入储物袋中,按照颜色、种类、值钱程度一一摆放仔细。整理到丹药时,饶初柳忽然看到了封度送她的那颗浮生丹。 饶初柳盯着玉瓶,有些纠结。 吃掉这个,她总觉得很不吉利。但要是不吃,就怕真遇上危险便来不及吃了。 但没犹豫多久,饶初柳还是将浮生丹倒了出来,放进嘴里。反正浮生丹只要没起作用,就能一直隐藏在神魂中,总比在储物戒中待着保险——即便已经赚了两笔外快,这颗丹药还是比自己全身家当都贵呢! 出乎意料,这药非但不像是上次吃那样苦到舌根发麻,反而有种清香的甜味。 饶初柳有一瞬间怀疑这是假药,但想想空时道尊如果离谱到会用假药糊弄许师姑祖,也没资格成为许师姑祖的后宫一员,便放下心,安心拿出新得的符纸,开始绘制符箓。 成功改良符箓跟学习阵法的顺利让饶初柳对自己节省损耗、提高成功率多了些信心,采补到邬崖川的希望渺茫,她也不能干等三年。既然回不了归望山,就多赚些灵石,多买些灵物,养养她这‘富贵病’。 饶初柳一连几日都忙着绘符刻阵,邬崖川也在这期间审问出结果,正盯着口供记录。 或许是怕陈慰被灌药,陈闫文交代得也算详细,但再详细也有限。他神魂中被人下了禁制,不管是搜魂还是将亲口说出来,都将因那禁制魂飞魄散。陈闫文是金丹小圆满的修为,能在他神魂中设下禁制的人修为自然比他要强,他们须得求助师长才能破除禁制,得到更详细的消息。 不过,他们在惜子城内停留近两月,外界与城内无法联系,必然已经打草惊蛇。为保证陈闫文吐露出来的大小城池、村落没被迁走或灭口,他们也必须得尽快行动。 想到这,邬崖川叫来孟臻、宋清瑜等人,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任务,众人一一领命。 孟臻道:“大师兄,何时破开阵法结界?” 邬崖川道:“即刻。” 孟臻便领命去了,其他人也各自去忙,唯有朱越没走。 他神神秘秘环顾周围,确定隔墙无耳后,就凑到了邬崖川身侧。 邬崖川几乎想要叹气了,朱师弟以往性情虽也略显散漫,还真不会像如今这样……厚脸皮。他刚想提醒朱越这样只会画虎类犬,就听后者悄声道:“大师兄,咱们在惜子城两月无音讯,宗门必有长辈在外观望。再加上一应事务,你出去后恐怕会忙得不可开交,不如趁还有时间去跟元道友告个别啊?” 邬崖川顿了顿,垂眸继续整理笔录,淡声道:“相见无日,何须道别?” 朱越错愕之余也不算意外,大师兄本就是那种自控能力极强又极果决的人。 他表情倏然端正起来,担忧道:“大师兄,你不会真想修无情道吧?” 回应他的,是递到眼前的另一份字条。 邬崖川眸中满是信任,温声道:“能者多劳,朱师弟不妨多跑一地。” 还有闲心关注这些,不如多干点正事。 朱越接过字条,悻悻溜了。 书房又恢复了寂静,邬崖川目光落在桌上,白纸黑字映在他眼中莫名有些模糊,倒是旁边缠着几缕红意的石榴花纹香炉虽冷冷清清,并未燃香,却无端引人注意,扰人心烦。 他伸手朝香炉探去,但在将要触碰到香炉的前夕,蓦然停住,隔空将香炉收回储物戒,才又开始处理公事。 “放手!” 邬崖川刚凝神做事,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怒气冲冲的叫嚷声。不多时,周慎提着不停挣扎的陈慰走进了书房。进门后,他便松开手,看都不看面色阴沉的陈慰一眼,朝邬崖川行礼:“大师兄。” 周慎似是犹豫了下,又吐出三个字:“陈闫文。” 邬崖川顿时明白,大概是陈慰想杀了陈闫文,但此人还有用,不能死在这里。周慎惜字如金,自不会跟陈慰解释,其他弟子又做不了主,索性将陈慰带到他面前。 邬崖川轻揉了下太阳穴,示意周慎先去忙。 周慎却并未立刻离开,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犹豫,但没多久,他眼神渐渐坚定起来,表情严肃看看陈慰,又看看邬崖川,反复三次,才往外走。 邬崖川眸色微沉,但他这会儿没工夫猜周慎在打什么哑谜,视线扫过陈慰颈部缠绕的绷带,落在后者满是恨意的瘦削面庞上,“陈公子,我记得曾对你说过,陈闫文暂时还死不得。等解开他体内的禁制,得到我们要的消息,我自然会按照承诺,将他交给你处理。” 陈慰冷笑道:“等?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邬崖川心平气和道:“我无法给你准确的时刻,但想来不会太久。” 陈慰顿时气得脸色煞白,单薄的身体踉跄着,眼看就要跌倒。邬崖川手指微挑,一道灵力托住陈慰的肘部,扶他站稳。陈慰却不领情,沉着脸攥住了桌沿,手背青筋纵横交错。 他冷冷看着邬崖川,讽刺道:“就怕我活不到那时候。” 邬崖川慢条斯理在储物戒中取出灵饼跟一竹筒灵水,迟疑一瞬,又把灵饼收回储物戒,只把灵水推给陈慰,从容道:“陈公子不需担心此事,你必然能活到那时候。” 陈慰的表情霎时变得更加难看,他双目直勾勾盯着邬崖川,眼神中透出了几分怨毒。邬崖川淡然对上他的视线,脸上虽还挂着礼貌的浅笑,眼底的漠然跟疏离却未曾遮掩。 “但愿你说到做到。”须臾,陈慰垂眸掩下更深的恨意跟愤怒,冷冰冰丢下这句话,抓着竹筒,就趔趔趄趄摔门离开。 邬崖川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想起刚才周慎的表现,眸色微冷。 他思索片刻,出了书房,在城门口找到正盯着众人打包行李的宋清瑜,叮嘱道:“宋师妹,飞舟到达惜子城之前,不要让陈慰接触任何人。飞舟一到,你即刻将陈慰送到飞舟上,将他带回宗门。” 停顿一息,邬崖川又补充道:“记住,是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宋清瑜爽快应下。 邬崖川放下心来,转身欲走,就被宋清瑜拦下。 她跟朱越仿佛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先是鬼鬼祟祟朝周围看了一圈,才布下隔音术,双眸满含期待:“大师兄,你真的不去跟垂思道声别吗?” 邬崖川静静看着她,宋清瑜立刻干笑着后退,“不然我提醒垂思去跟你告别也行!” 她扭头就要跑。 “宋师妹。”面前的宋清瑜跟书房里的‘元垂思’微妙的重合在一起,邬崖川又想叹气了,那姑娘身上的感染力实在太强,明明相处时间不长,他这些师弟师妹似乎都发生了些变化。 宋清瑜僵住,表情悲壮地走回邬崖川面前。 邬崖川却没如宋清瑜所想那样罚她。 他不自觉看向周围,这趟街上的人们正在弟子们的组织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或许是已经得知将要离开的消息,他们正聊得热火朝天,表情虽然多少有些忐忑,但几乎在每个人眼中都能看到对未来的期待。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面孔上流露的笑脸,邬崖川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日‘元垂思’在这群‘活死人’中上蹿下跳的样子,她几乎是用一种蛮横又包容的态度,生拉硬拽着将这些人心里的怯懦跟抵触驱赶走,像是荒芜中的一棵野蛮生长的树,灰扑扑的旧袍也压不住她身上那股蓬勃的生机。 这样一看,变化的又何止是宋清瑜朱越? 宋清瑜许久没等到邬崖川开口,偷偷抬眼,就见他失神地盯着旁边,周身清寂的气息却于无形中融化,透出了些许温柔。 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却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宋清瑜眼珠转了转,忍不住偷笑起来。 邬崖川却已经回过神,冷静道:“我对未来的打算从无结道侣这一项,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就不必多做纠缠。” 他从未见过像小恩人这样的人。 或许其他人也有这样鲜活的生命力,但出身大宗世家的天之骄子的坚强里总有种少不经事的天真,他们的一往无前有多少是因为有恃无恐,谁也说不清。而像‘元垂思’一般出身寻常、资质平庸之人,即便心性同样坚定,也要么委曲求全,要么带着与世事抗争的倔强,很难如她这般平和,仿佛天生不会被任何戾气侵染。 她聪明,勇敢,自信,果断,临危不乱…… 独特的美丽风景,难免引游人驻足观赏,但到此为止就好。 美景不需游人点缀也照样风光旎旖,游人不该也不屑于破坏美景建造自己的家。 宋清瑜嘟囔道:“打算也可以改嘛!” 话虽这么说,但宋清瑜也知道,邬崖川向来说一不二,他已经决定了的事,便不会变更。 果然,邬崖川未答这话,但神态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他又嘱咐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宋清瑜停在原地,郁闷叹气。 她是不会违背大师兄意愿的,也只能可惜垂思痴心无果了。 第34章 冲动万更 意识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再接近邬崖川后,饶初柳彻底将邬崖川抛到了脑后,果断开始罗列赚钱大计。 符箓阵盘要卖的,她现在有了起步资金,正好练技术顺便回回本,但真正赚钱不能靠这个。 为了应对灵食节,花溪城卖灵食的铺子里大概都积攒了大量食材,虽然这些东西不容易坏,但压货太多本身也不利于经营。正好她手里现在有三十几万灵石,上门去低价屯一波,不管是倒买倒卖,还是做成灵食送给银清封度他们,都很划算。 饶初柳正计算着该把多少灵石用在屯食材上,悬挂在腰封上的传讯玉符忽然接连不断的震动起来。 不用看传讯玉符什么内容,饶初柳迅速意识到一件事。 惜子城,开放了! ‘茂茂,我来啦!’ 饶初柳心里欢呼着,迅速把账本收回储物袋,环顾四周,确认没遗漏东西后,就出了门,兴高采烈朝城门口奔去。 城门口人头攒动,许多自愿帮忙的修士各站一排维持着秩序,饶初柳跟前后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排队出了城。城门口也有一些修士,头顶上悬浮着灵力幻化的地名,出城的人便按照目的地聚拢到相应的修士身后,等待着星衍宗送人回乡的飞舟赶到。 饶初柳站在城门口,掂了掂手上的钱袋子,东张西望着寻找白重明,便见宋清瑜忽然从一侧聚拢着的人群中钻了出来,满脸焦急地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人。 饶初柳想了想,凑到她身旁问道:“阿瑜,苏却真人会不会过来?” “苏师弟?不知道。”宋清瑜看到饶初柳,立刻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塞到她手上,然后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朝着城门口探头探脑,但紧接着,她恍然道:“哦!你的灵宠在他手上是吧?” 宋清瑜拿出传讯玉符,快速发了条消息:“长老们现在都在花溪城呢,苏师弟应该也在那里,我让他带你的灵宠过来找你。” 惜子城跟花溪城实际的距离并不近,就算苏却在知道惜子城开放的时候就出发,想要赶到也得几个时辰。 饶初柳有些疑惑地翻开厚册子,入目是宋清瑜娟秀的字迹。 练气期适用的灵物、丹药:紫冰花(冰凌境、济源冰原),赤霞灵芝(火熔境、神梦火山),养灵丹(二阶),琼玉丹(三阶)…… 从练气到元婴,内服、外用的所有可辅助修炼的灵物跟丹药都被宋清瑜仔细记录在了这一本册子里。 饶初柳心中一暖,把册子细心收好,道了声谢,才道:“哪能麻烦苏真人来找我呢,我去花溪城就是。” 反正她本来也是要去花溪城采购的。 “我都跟他说了,你放心,苏师弟的飞行灵宝被他自己改造过好几次,快着呢,估计比送他们的飞舟还早到。”宋清瑜摆摆手,示意不用谢,视线就又往人群里飘,语气也急切起来,“垂思,你今天有没有看到白姑娘?”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2节 饶初柳没想到宋清瑜也在找白重明,白重明这段时间天天去给她送云吞,唯有今日没有。 她原以为是城门开,白重明自然顾不上这个,但想想这姑娘性子本就安静又坚定,不言不语半途而弃实在奇怪。 这样想着,饶初柳也心中一沉,揪过路过的男人,“刘大哥,你今天见过重明姑娘吗?” 此人正是白重明摊位的邻居,他诧异看着饶初柳,“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出事了! 饶初柳跟宋清瑜对视一眼,皆面露凝重。 饶初柳随口跟刘姓男子说了句祝人一帆风顺的吉利话,将人送走,立刻在储物袋中取出一份云吞,掐诀,运起觅物术,便感觉到冥冥中有一条白线指向了……城主府! “能感应到吗?”宋清瑜问道。 饶初柳如实回答她,蹙眉道:“城主府现在还有谁?” “结界一破,大师兄就亲自压着陈闫文去花溪城见长老他们了,闷葫芦跟孟挑刺他们也都带人离开了。”宋清瑜情绪肉眼可见的焦躁,她秀眉紧蹙,俏丽的脸上满是烦闷,“要说城主府还有人,那就只有陈慰——” 她声音戛然而止,跟饶初柳面面相觑。 “不会吧?”宋清瑜声音发虚,她没忘记邬崖川的叮嘱,甚至在孟臻破开结界之前,她还特意跑去命令过陈慰在她再过去之前不许离开房间的…… 饶初柳却莫名其妙想起不修边幅的沈自捷,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她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宋清瑜转头就御起丹炉往城门口蹿,“我去城主府看看。” 饶初柳有些犹豫,但视线瞥到手上的炸云吞跟钱袋子,叹了口气,御扇跟了上去。 偌大的城主府此刻毫无人气,两人顺着觅物术的指引看到了草丛里粘着泥土的一地炸云吞跟碎成几片的碗。 对视一眼,饶初柳再次用出觅物术,这次找到了一处暗室,进去就见暗室门外走廊的尘灰上有许多脚印,有些大概已经两三个月了,浮了一层薄灰,有些却是新鲜的,大概只有几个时辰,还有一条拖拽重物的长划痕。 见状,宋清瑜一脚踹开暗室门,冲了进去,里面立刻响起一声喝骂:“姓陈的,你找死!” “等——”饶初柳拉人的手落了个空。 这闲事她是非管不可吗? 饶初柳认真想着,但还没来得及转身,忽然传出宋清瑜忍痛的吸气声。 她心中一凛,身体立刻贴在墙上,一手握紧风吟,一手按着储物袋,悄悄探头往里看。 这是个很宽阔的房间,足有四五间卧房大,上方悬挂着层层叠叠、长可及地的各色纱幔,此刻门口到内里的纱幔被焚烧殆尽,清出了一条路,只余顶上还留着一小段布条。 路的尽头,陈慰倚坐在墙边,脖颈缠着绷带,垂在膝头的手被烫红,上面悬着一根银丝,银丝一头系在他纤瘦的食指上,另一头则缠在躺在他脚边被五花大绑、明显还在昏迷的白重明脖子上。 宋清瑜背对着她,身形微微颤抖,负在身后的手心焦黑一片,明显是被烈火灼烧过。 “你身上有反伤的灵宝?” 宋清瑜冷声问着,焦黑的那只手颤抖着摇了摇,显然是暗示饶初柳不要进来。 饶初柳却不觉得这是什么灵宝的作用,否则她那两次动手不可能成功。 她沉下心,仔细打量着这间房里的布置,准确来说,是这些颜色分布凌乱的纱幔。原本这些纱幔一层挡着一层,看不分明,但在宋清瑜烧出一条道后,透过缝隙,各种颜色瞬间在她脑海中排列组合,最后形成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阵法图。 ——反噬爆烈阵! 不用说,阵眼便是陈慰。 不同于那些毁掉阵眼便能破开的阵法,反噬爆裂阵是以阵眼为镇压物。若伤及阵眼,则以十倍的威力奉还,毁掉阵眼,则爆裂阵激活。也就是说,陈慰活则阵法存,陈慰亡则阵法范围内皆会爆炸。 难怪陈慰以病弱的凡人之躯,能杀掉保护他的黑甲卫! 至于阵法的范围,饶初柳很难在顷刻间算出,但怎么也不会小于这座城主府。 饶初柳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灰尘呛得咳嗽。 她捂住嘴,面色凝重。 这莫非就是她传奇人生中的又一桩磨难吗? 暗室里,陈慰张口欲言,宋清瑜手中却倏地祭出一柄短匕,扬手就朝陈慰拴着银丝的手臂砍去。 反伤多是针对于术法,若单纯是武力伤人,未必也被反伤。况且,即便被反伤,凭她的医术,也轻易能将手臂接回。 宋清瑜反应果决,陈慰反应同样不慢,边躲边大声喊道:“我嘴里含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你敢砍,我立刻吞下去。” “放心,你死了,我也能把你救活!”宋清瑜冷笑一声,追着陈慰继续砍。她武力不差,只是担心银丝勒断白重明的脖子,不敢下狠手,也就导致陈慰勉强还能躲得过,“要不是怕你死了,陈闫文会发疯,谁管你死活!” 糟了! 饶初柳暗叫不妙,果然就见陈慰眸中骤然浮现狠戾之色,手用力去扯银丝,昏迷着的白重明脖颈处登时沁出一圈血痕,发出痛苦的低吟,挣扎着醒转过来。宋清瑜勃然大怒,也不再留手,当即举起短匕,用力朝陈慰肩胛骨砍去。 眼看着就要三败俱……多败俱伤,饶初柳顾不得隐藏,指尖两道灵光倏地朝暗室射去,一道灵光“铛”一声挡住了宋清瑜砍向陈慰的短匕,另一道则狠狠砸向陈慰拽着银丝的手。 陈慰吃痛放手的同时,饶初柳只觉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自己手腕上,她痛到弓腰捂住自己的手,眼中溢出生理性水雾。 宋清瑜虽不明白饶初柳为何阻拦她对陈慰下手,但见陈慰也痛到难以拉紧银丝,她当机立断射出短匕,斩断银丝,一把拉过捂着脖子、血还不断从指缝中渗出的白重明,拿出伤药边给她疗伤,边给她把脉。 她到底是医修跟炼丹师,拿出的伤 药效果立竿见影,白重明脖颈处泛起柔和的白光,那一圈外翻的血肉似被强力的胶水黏回去,血痕逐渐变细,消失。几息时间,她脖颈上的伤愈合如初,除了领口跟地面的血迹,看不出曾受过伤。 陈慰面色阴沉得厉害,他一声不吭,悄悄挪动着朝飞出去的短匕摸去。 白重明面色惨白地低声道谢,宋清瑜松了口气,拽起她,往门口一推,“我这里凡人能内服的药都用尽了,好在她中的迷药药性不重,休息一晚就精神了,先带她走!” 饶初柳甩了甩还隐隐作痛的手腕,伸手接住摇摇晃晃的白重明,顺手将钱袋子塞进她怀里。她敏锐地捕捉到陈慰的小动作,刚想提醒宋清瑜,便见她扬手召回短匕,冷笑一声,手中骤然出现一捆丝线:“我倒想看看,绑了你,我会不会也被束缚!” 陈慰目光阴冷地看着宋清瑜,并未说话,咬肌却微微抽搐,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眸中浮现狠戾与绝望。 “阿瑜,你先别动!”饶初柳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从储物袋中取出被子、把白重明扔到被子上、腿上运起灵力、足下一点就跃到了陈慰身前,伸手点在他穴上。整套动作几乎在转瞬之间,不管是被她丢下的白重明,拿着丝线的宋清瑜,还是印堂发黑的陈慰都没反应过来,一蹲一坐的两个人就都僵在了原地。 下一瞬,四周的纱幔飘摇,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垂思,你这是?”宋清瑜有些发懵,动作却不慢,伸手解了饶初柳的穴道。 饶初柳恢复自由,第一件事便是给宋清瑜让开位置,“快解毒!是反噬爆烈阵!” 其实不用她多说什么,一看陈慰已经泛黑肿胀的脸,宋清瑜已经面色凝肃地取出金针,在饶初柳让出位置的瞬间,就补过去,快速在他身上操作起来。点点灵力顺着金针进入陈慰的穴道,他面色从黑转白,又由白转黑,本来还算俊秀的脸在毒素跟灵力的相互作用下,像是一只黑白阴阳鱼,肿胀变形到难以辨认出原先的样子。 听到阵法名字时,宋清瑜脸色更加难看,加大了灵力,她对阵法只懂皮毛,但这阵法顾名思义,她怎么可能猜不出作用? 何况,随着毒素在陈慰体内游走,纱幔几乎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胡乱飞舞,脚下也出现了明显的震感。 “这阵法能破吗?”宋清瑜再次加大灵力。 饶初柳不答反问:“这毒能解吗?” 宋清瑜深吸了一口气,看陈慰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杀了他,但手上救他的手却越发快速起来,“没药,只能用回春诀暂缓。” 谁都没想到陈慰竟还藏了一手,前段时间为了治愈惜子城那些被药物所控的凡人,不光城内所有凡人能用的药草灵药都被用尽,星衍宗修士以及饶初柳身上的普通药草也被贡献出来了。偏偏陈慰用的是仅靠灵力无法逼出体外的剧毒,他体质又极差,若是用灵药,只怕会让他死得更快。 “那能维持多长时间?”饶初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们能不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先把他运出城?” 宋清瑜愤恨地对上陈慰怨毒的眼神,思考着这法子的可行性,摇了摇头,“不行,这毒很是厉害,我现在只能用金针封穴,再以回春诀度灵力维持血运,才没让毒素蔓延,但他现在一心求死,血气攻心,只要一动,金针稍微移位就完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陈慰眸中恶意越来越深,青黑肿胀的脸近乎扭曲。 “……”饶初柳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强的震感,面无表情地往外后看。白重明仰头看着她们,满脸忧色,手撑在棉被上,努力想要爬起来。但她根本摆脱不了药性的桎梏,不断爬起,又不断歪倒。 饶初柳顺手给白重明加了个灵盾,估摸着自己应该能边抱着白重明边用灵力,便提议道:“如果我托举着他,你把控金针呢?” 宋清瑜看上去心情极其糟糕,声音都带了几分火气,“那你是能一炷香内把他运出去,还是能在一刻钟内解决这个阵法?” “啪——”忽然一道纱幔狠狠朝饶初柳拍来,她被宋清瑜的话惊住,一时躲闪不及,正中还隐隐作痛的手臂,其他纱幔也似被狂风席卷般朝她们扭动而来。 饶初柳生怕干扰宋清瑜治疗,给她跟陈慰也布下灵盾,自己则再度甩了甩手,打量周围,快速计算着阵法的范围。 “兑离震坤……”她盯着头顶,仿佛透过狂舞的纱幔跟砖石看到了一座不断晃动的阵法图,很快,饶初柳心神巨震,额角冒出冷汗,整个惜子城中的布局都在她脑海中浮现,一座座单看无人在意的建筑迅速融为阵法的一个个点,给阵法增加威力的同时,拱卫着阵法的核心——也就是这间暗室。 陈慰一死,暗室便是最大的爆炸点,但整座惜子城也会瞬间炸毁,甚至现在那些幻想着未来期待着回家的人们也会在喜悦中迎来死亡,能存活下来的只有修士。 除非破除那些建筑上给阵法增援的部分,否则根本无法削弱甚至破除阵法。 可时间太短了! 饶初柳知道自己最该做的就是带着白重明快速离开,远离爆炸最严重的地方,但想想自己服下的浮生丹,再看看鼻尖冒汗的宋清瑜,这些日子的相处不免坠得她脚步沉重。 白玉浴桶、灵物记录、在孟臻等人面前的维护,大小秘境赛事的详细注意事项……一桩桩一件件砸在饶初柳的天平上,想起沈自捷的话,饶初柳忍不住问:“阿瑜,你的护道人呢?” 邬崖川远比宋清瑜精明,他都因着那点恩义对她十分包容,宋清瑜又能差到哪里去? 浮生丹是值钱,但未来医道、丹道大能的人情,也不比这个差……即便元垂思这个马甲嘎了,她也有办法让宋清瑜认出来,有着生死之交的情分,成为挚友也不过分吧? “什么护道人?”宋清瑜奇怪地问,但很快,她从饶初柳这一句问话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 对啊…… 如果不能逃走,她是会死的啊。 宋清瑜有些迷茫,她自从拜入星衍宗后,就一直被称为千年难遇的杏林奇才,她治过许许多多的伤,也救过很多人,当然,也没少见过死人。 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会死的。 一种密密麻麻的惶恐忽然占据了宋瑜的整颗心,刹那间,她像是喘不上气来,只是医修的本能维持着手下回春诀的运转。 宋清瑜害怕的嘴唇都在颤抖,拼命安慰着自己,她是千年难遇的杏林奇才,是正道之首星衍宗的亲传弟子,是如今这座城内修为最高的人,是最后安置那些修士跟凡人的负责人…… 宋清瑜苍白着的脸忽然浮起红潮,眼中正冒着熊熊火光,面带杀意看向陈慰,像是跟毒蛇对峙的雌豹,“元垂思,你怎么还不带着白姑娘走!” 她可是如今惜子城话语权最重的负责人啊,怎么能让其他人死在自己之前! 宋清瑜含着泪怒吼道:“滚呐!” 她这一瞬间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周遭的异响。 饶初柳心中下了决定,就从不犹豫,当没看到宋清瑜的愤怒,凑到了她身侧,“如果陈公子想活下去,能坚持更久吗?” 不把宋清瑜的情绪调动到极点,又怎么能触底反弹呢? 宋清瑜面上的怒火一滞,“……啊?”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饶初柳笑吟吟地看向陈慰,“陈公子,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可能不知,当年救你性命的邪术,非自愿不能成。也就是说,令慈当年是自己豁出性命也想救你的。” 她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说宋清瑜刚才对饶初柳的恶劣态度有部分是面对死亡的恐惧,但更多还是装出来逼她走。但现在,宋清瑜感受着金针下的毒血流动的速度都更快了些,几乎真的想要破口大骂了。 宋清瑜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压不住怒火:“你别添乱了,赶紧走,我撑不了多久的!” 饶初柳面不改色,打量着陈慰的神色。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3节 陈慰目光也正落在饶初柳身上,不同于看宋清瑜令人看着发寒的阴鸷眼神,他看向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些许幽怨跟委屈,艰涩的呢喃道:“姑娘,你也……要伤我吗?” 饶初柳:“……” 她难道不是一直在伤他吗? 准确来说,不是只有她在伤他吗? “元垂思!”宋清瑜的咆哮震得饶初柳耳膜生疼。 饶初柳看着陈慰再度看向宋清瑜,眼神中恶意满满,不由暗自叹了口气,“陈公子的母亲想让你活,而我的母亲却诅咒我去死,你说我怎么能不羡慕?” 一语激起千层浪,陈慰怔怔看着她,就连一直努力想爬起来的白重明都‘啪叽’一下跌回被子上,呆呆看着饶初柳的背影。 宋清瑜却第一时间回神,感受着毒素的流动速度似乎减慢许多,紧绷的面色微松。 饶初柳立刻就发现了,手肘瞬间顶向宋清瑜。宋清瑜完全没料到这一变故,身躯骤然摇晃,手上的灵力也断开。这一瞬间,宋清瑜惊怒交加,心脏几乎停滞,但在她灵力断开的同时,金针上的灵力还没褪去,旁边饶初柳的回春诀就接上了。 不顾宋清瑜惊诧的目光,饶初柳盘膝坐下,不慌不忙从储物袋中取出回灵丹,往嘴里含了一颗,“刚进城时,我听了陈公子的故事,那么礼尚往来,也该陈公子听听我的故事。” 她轻笑道:“你若愿意,不如眨眨眼?” 地面的震颤与纱幔摇动的速度不知不觉间降低了许多,陈慰看着她,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还是缓慢地眨了眨眼。 宋清瑜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见饶初柳侧过脸,眉眼含笑,半点不见慌急,仿佛她要面对的并非生死危机,而是闲话家常,“阿瑜,带重明姑娘出去吧。” “听故事,两人就足够了。”她又转头看向陈慰,循循善诱道:“陈公子,是不是?” 是报复邬崖川,将惜子城内的所有人置于死地;还是让她陪伴着度过生命的最后关头。 陈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有了答案。 “是。” 所有火气在这一瞬间落到了空处,宋清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仿佛足下生根,难以挪动。 白重明眼眶含泪,声音细微却坚决:“不,我不走。” 饶初柳柔声道:“重明姑娘,我头一次给人起名,自是盼着你能人如其名,未来如重明二字般璀璨。” “况且。”她侧目朝白重明一笑,神态颇为潇洒,虽未再摇动风吟,眉宇间的洒落却未减半分,“我也希望你这名字能给我带来些好运,说不定,还在路上的苏真人他们身上恰好就带了能救陈公子的药呢。” 一语说给两人,不管是宋清瑜还是白重明,都说不出留下的话了。 宋清瑜咬了咬唇,看了眼周围肉眼可见平复许多的纱幔,将自己身上所有能快速回复灵力的丹药都堆在饶初柳身侧,又取出一个十分眼熟的圆疙瘩,以灵力化针,快速戳破饶初柳的指尖,便有无形气流包裹在她衣物之外。 她低低道了声:“对不起。” 致命阵法,盾丸,浮生丹。 很好,buff全了。 饶初柳空闲的手从衣襟内掏出一个储物袋,塞给宋清瑜,“替我交给我的灵宠,谢了。” “坚持住!”宋清瑜接过储物袋,深深看了饶初柳一眼,就走到门前扶起了白重明。 就在宋清瑜想立即离开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唤,“阿瑜。” 她下意识回头。 玄衣银冠的女修侧身望着她,扬唇一笑,笑得潇洒又温柔。 “要成为月琅洲最强的医道大能啊!” 宋清瑜心尖一颤,泪水瞬间决堤,她低低‘嗯’了一声,带着白重明冲出了暗室。 一时间,暗室中只剩纱幔摇曳的簌簌风声。 饶初柳收回视线,又往嘴里含了颗回灵丹,“干嘛这么看我?” 陈慰咳嗽两声,“为何要换她们走?” 饶初柳挑了挑眉,戏谑道:“这不是陈公子给我的底气么?” 实际上,陈慰要报复本来就该冲她来,宋清瑜跟白重明都是无辜之人。 或许是被她这话呛到,陈慰咳嗽的更激烈了,一张发乌的肿脸上被憋得涨红。饶初柳感受着毒血流动的速度,索性往嘴里又塞了一颗回灵丹,预备着灵力不支就咽下去。 他阖眼道:“你还是讲故事吧。” 饶初柳把回灵丹压在舌根下,思忖着该如何讲自己今生的过往。 她这世胎穿在西域的一个小山村,不同于修真界不分性别只论资质,凡人的世界还是崇尚男尊女卑。生母生下她后两年无所出,生父便从外面生了个儿子抱回来给她生母养。从那时起,饶初柳便成了家里的小小佣人,喂鸡、打草、烧火做饭、浣衣这些事情都要她来做。 生父生母虽不喜女孩,但因着饶初柳会哄人又会做事,倒也不至于虐待她,至少她每天能吃一顿饱饭,也从来没挨过打,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女孩过得还好些。 就这样,饶初柳无休无止忙到五岁,一边从父母跟村人嘴里了解环境,一边计划将来。 但直到猫妖袭村那日,饶初柳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那日,是她的五岁生辰。 天还未亮,小女孩就蹑手蹑脚出了屋,抱上自己的小木桶跟扁担去河边,又颤颤巍巍担着水回来,踩着木箱倒进院子里半空的缸中,往返十余次,把缸填满,又开始喂鸡。 等她喂完鸡,饶家夫妻也醒了。 饶母给饶父打了洗脸水,慈爱地看了眼熟睡的男童,就从上锁的柜子里拿了糙米,又摸出两颗蛋,端着进了灶房,小声唤道:“引娣,过来做饭。” 小女孩也轻轻应了一声,不敢耽搁,跑进灶房,瞥了灶旁的两颗蛋,就扬起脸朝饶母露出一个甜笑:“娘,今天是我生辰,能不能也给我吃一颗鸡蛋?” 女童虽瘦小,但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每日又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若换成旁人,被她一笑恐怕心就化了,饶母却是个坚定的人,“小小年纪过什么生辰?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耀哥儿年纪还小,需要补身,剩下的鸡蛋也得攒着换成钱,留着送你弟弟去读书!以后他有了出息,你才有靠!” 她嘟囔的时候,外面有人叫了饶父一声,饶父应声出门,并未看娘俩一眼。 小女孩朝饶母笑得更甜了,顺着她的话说:“弟弟聪明,以后肯定能当大官,也能让我嫁个好人家,到时候我天天给娘做新衣裳,让村子的婆婆婶婶都来羡慕娘!” 饶母难得给了女童一个好脸,想了想,道:“鸡蛋不行,糙米饭今天管饱。” 女童兴高采烈应了声,转身准备生火做饭。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很多人的哭喊跟求救声,之后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喵呜”。紧接着,屋里本该睡熟的小男孩也哭喊起来。 女童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饶母脸色煞白,看看屋里,又看看门外。片刻,她咬了咬牙:“引娣,你去堵住耀哥儿的嘴,把他藏进柜子里,快点!” 饶母起身欲走,女童连忙抓住她的衣袖:“娘,外面危险,你也躲起来吧!” “我得去找你爹!”饶母扯开女童的手,毫不犹豫跑出了门,“快去保护你弟弟!” 如果饶母回头,就会发现,那个总露出讨喜笑脸的女儿,此刻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背影。 前脚母亲刚离开,后脚女童就拴上了灶房门,提着旁边积攒的半桶泔水倒在自己身上,钻进了灶膛,理都没理屋里嚎哭的男童。她就这么捂着口鼻,趴在黑黢黢的灰烬中,透过木门上的缝隙,看着院子里跳进来一只比老虎还庞大的花斑猫;看着它将那个哭喊着找姐姐的男童叼到院子里吃掉;看着它抽着鼻子往灶房走,又嫌弃地走回去;看着饶父饶母痛不欲生地冲进院子,又被猫妖一爪子斩成两半…… 似乎是有所感应,垂危之际,饶母看向灶房的方向,透过缝隙对上了女童的眼。 她眼神怨毒,吃力地吐出了几个字:“你、不得好死!” 饶母犹如厉鬼般阴狠怨恨的眼神再次浮现在饶初柳脑海中,她不由自嘲一笑,将故事挑挑拣拣跟陈慰讲起来,只是不同于 大多数人对于自身经历的主观,饶初柳态度很平淡,平淡到似乎在讲其他人的故事。 可这些细节若非亲历,又怎会如此清晰。 陈慰眼中有些迷茫,“你不恨他们吗?” “这重要吗?”饶初柳垂眸按下眼底的热意,叹了口气:“她想让弟弟活,但我也想活下去啊。” 现在活在这世上的就她一个人,说恨说愧都太单薄,但饶初柳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逢年过节给他们烧些纸钱,算是尽些他们给她生命的义务。 饶初柳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在世人看来,她就是天性凉薄。 陈慰看着面上尤带笑意的饶初柳,一时无言。 半晌,他声音干涩地转移话题:“你那时才五岁,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感受着毒血与灵力注入的速度持平,周围的异动也趋于平静,饶初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继续跟陈慰聊天:“距离村子最近的宗门派修士去绞杀猫妖,村里只剩我跟另一个小孩还活着,那宗门就把他跟我都捡回去了。” 陈慰迟疑片刻,道:“正道宗门?” 饶初柳道:“是啊。” 被正道宗门带走,现在却是邪道宗门的弟子。 陈慰眼神有些复杂,抬眸去看饶初柳的手,她手型很漂亮,但指腹、指节、掌心明显有茧子被磨掉的痕迹,“你那么小都知道求活,怎么现在就不怕死了?” 当然因为她吃了浮生丹! “怕呀。”饶初柳嘴上说着怕,面上却无甚惧色。 事实上,还是有一点点害怕的。 浮生丹那么值钱,这么轻易用掉多可惜啊! 饶初柳又吞了一颗回灵丹,“可我觉得,陈公子还没杀到陈闫文,应该不会把命浪费在与我同归于尽上。” 陈慰沉默片刻,才道:“你的手跟我娘很像,绣女的手不能有茧子,但我娘要劈柴、喂鸡、做饭,洒扫……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把手泡在水里,将茧子磨掉。” 咦,居然不是斯德哥尔摩吗? 饶初柳看向自己的手,忽然对‘祸福相倚’四字很有感触。 她沉思片刻,慈祥地看向陈慰,“你需要的话,其实也可以叫我一声姨母。” 陈慰:“……” 饶初柳不动声色平复陈慰情绪的时候,宋清瑜也已经快速命令所有人出了城,赶路到发生爆炸也不会波及的地方。 宋清瑜很想破阵,但她对此一窍不通,其他留守在惜子城的修士也不擅此术。她不敢轻举妄动,急得在原地转来转去,疯了般戳着传讯玉符,催促邬崖川、苏却跟其他操纵飞舟的弟子赶紧带药来,时不时还给孟臻发句消息怒骂他。 接到传讯前,邬崖川正与赶来的同门师叔商议为陈闫文解封一事。 众人一致同意将陈闫文送回星衍宗,邬崖川自然也不反对,恭敬拱手道:“如此,就劳烦几位师叔了。” “分内之事。” “多亏你们几个细心,才未酿成大患啊!” 其余几人鼓励两句,就各忙各的事去了。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没动,他看着邬崖川,面露迟疑,嗫喏道:“崖川……” 邬崖川了然,取出一张纸片递了过去,“韩师叔,这便是虞师姑的埋骨之地。” 韩弥小心翼翼接过纸片,扯了扯嘴角,面上说不清是哀戚还是愤恨。 但很快,他自知失态,收敛表情,看向邬崖川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欣慰,“临行前,掌门师兄要我告诉你,劫数不至便是时机未到,放平心态,即便被其他人超过去,也不过一时输赢,不必在意。”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4节 邬崖川颔首,展臂自然引着韩弥往外走,神态温煦,“多谢韩师叔带话,弟子谨记。” 韩弥暗暗点头,只觉得风行建多虑。 崖川自小处变不惊,进退有度,是同辈修士中最沉稳的那一个,在意输赢算了什么?修士与天争命,讲究的不就是一个‘争’字!他怎么可能放不平心态! 两人刚走出房间,邬崖川腰间的传讯玉符忽然疯狂震颤。 他对韩弥说了声抱歉,拿起玉符,只一眼,邬崖川便脸色大变。 韩弥满头雾水,正想问他发生了何事,便见邬崖川眼神冷冽,语气亦寒意森森地说了句“弟子失陪”,就从二楼一跃而下,足尖在围栏处轻点借力,如一支离弦之箭,眨眼间蹿出了门。 韩弥盯着客栈门,缓慢抬手,揉了揉眼。 第35章 刺痛一更 邬崖川直奔药铺,他没时间按方子配好,扫了眼药柜,确定宋清瑜要的都有,又没什么稀罕的灵草,便报了姓名,扔给掌柜一块极品灵石,直接将所有药柜收进储物戒,御枪朝城门而去。 邬崖川出了城门,迎面就见一人一鹰朝城门奔来,那肥鹰被少年抓着腿,挣脱不得,啊啊直叫,翅膀也胡乱拍打着他的脸。少年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到邬崖川时就像看到了救星,眼睛倏地亮了:“大师兄!” “苏师弟,你没去惜子城?”邬崖川看到他,把掏出一半的飞舟又塞了回去,“那正好,借飞舟一用!”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苏却塞给邬崖川一物,这东西主体形似梭子,两侧却各镶嵌着七八个五颜六色的鱼尾,跟其他密密麻麻看不出是什么功能的颗粒,圆的扁的方的都有,丑的十分独特。 “大师兄,红色是火遁,蓝色是水遁,白色是加速,你看情况放入灵石便可!”苏却也知事态紧急,边快速介绍着自己飞舟的功能,边将一个储物袋也塞到邬崖川手上,“这是宋师姐需要的药材,咱们宗门好几艘飞舟都在不远处遇袭,附近就我一个器修,幸好大师兄你在,不然我只能找其他弟子送过去了!” “多谢,这只鹰我带去还给它主人。”邬崖川扬手一抛,手里的飞舟顿时放大百倍,他伸出手臂,苏却下意识松手,那只一直十分焦躁不安的鹰往前一跳,稳稳落在邬崖川手臂上,催促般用翅膀拍他的肩膀。 “若有未决之事,便求助师叔们。” 邬崖川道了声小心,也不耽搁,跳上飞舟,操纵它升空,在每个孔洞中投下灵石。 “嗖——” 瞬息之间,在苏却眼中,飞舟变成了天边的一颗星子。 “大师兄真是雷厉风行啊!” 苏却仰头看着,喃喃自语,脑海忽然浮现一个想法:他还没测试过全部孔洞都放入灵石的效果,大师兄上手就这样做,飞舟的减速降落不会出问题……吧? 飞舟在空中摇晃震颤,狂风拍打着屏障,若有他人在场,肯定会害怕飞舟散架。 但此刻,飞舟上的一人一鹰皆无惧意。 邬崖川面沉如水,往孔洞里又投了次灵石,还尤嫌不够,取出一沓加速符,运起灵力一抛,张张符箓都贴在了动力源头。 肥鹰正像只走地鸡似的在飞舟里来回转圈,见状立刻跳到一张符箓上,使劲踩了踩。 邬崖川看着它拼命在每张符箓上踩来踩去,视线却并未聚焦在它身上,先前忙碌还好,此刻停下来,他内心顿时涌起了懊悔、担忧、自责、焦急……种种纷乱的情绪,像是汹涌的海浪,一层压一层朝站在岸边的他倾压过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陈慰……” 邬崖川念着这个名字,低垂的眸中满是憎恶,从未感受过的恨意侵蚀着他的理智,不止对陈慰,更对自己。 明明有所预测,明明周师弟提醒过他,如果他对陈慰更狠一点,让他昏睡到上飞舟;如果他留在惜子城,等其他长辈过来;如果他没有逃避再见面……哪怕让宋师妹提醒她一下呢? 但凡有所防备,她那么聪明,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他喃喃着,似在安慰力度大到几乎快将符箓嵌进地板的肥鹰,“会没事的。” 她说过,会等他带她出 去的。 茂茂自上了飞舟就一声不吭,也未看邬崖川一眼。这会儿听了他这话,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一双黑豆眼中满是憎恶。 很快,黑豆眼中的憎恶变成了忧虑跟埋怨,它仰头盯着前方快速放大的山林看了一会儿,又开始疯狂在符箓上蹦来蹦去。 邬崖川到底是历经考验后脱颖而出的胜者,心中再着急,也只短暂失神片刻,很快便沉下心去,盘膝坐在船板上,一边推算着破阵之法,一边将推算出来的结果告知宋清瑜。 宋清瑜还是有一点阵法基础的,不会辨认不会布阵也不会破阵,但在明确知道方位的情况下,她还不至于帮不上一点忙。 实际上人多更快,只是惜子城这些被救出来的修士虽不介意受他们差使报答,但谁也不肯这时候冒着危险进城去。而星衍宗的修士都已奔赴各地,只剩宋清瑜自己。 宋清瑜只得狠狠瞪了这些人一眼,将还未恢复力气的白重明交给几个热心些的女子照看,憋气踩着丹炉往城中去了。 暗室中,饶初柳已是面白如纸,汗水泅湿了鬓角跟衣裳,整个人像是刚从滚水里捞出,头顶烟雾腾腾,身旁是滚落一地的空玉瓶。 即便陈慰体内的毒被金针封住,不会像毒素本身的强度那般顷刻毙命,但仍在缓缓渗透,所耗损的灵力越来越多。她到底修为跟宋清瑜差距极大,回复灵力又极慢,不得不一颗接着一颗回灵丹往肚里咽,丹田跟经脉早已是疼得仿佛有烈火在烤,也不知是不是断了几条,总之身体每一寸都像是被蚂蚁撕咬着,痛苦不堪。 在这样的情形下,饶初柳分不出一点心神感觉阵法是不是有新的变化,她机械性的吃药、灌入灵力、跟陈慰说话——虽然现在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都跟陈慰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陈慰早就没有回答她了。 只有两字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 坚持! 虽然元垂思死在这里也无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饶初柳就不甘心去死。 哪怕还能再活过来。 陈慰先前也并未察觉她是否在胡言乱语,他经历的痛苦丝毫不比饶初柳轻,毒素侵蚀着他的所有器官,眼前一片漆黑。 但不知怎的,他忽然清醒过来,就听到饶初柳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名字。 “老太太、茂茂、老太太、茂茂……” 几乎下意识的,覆盖了整个眼珠的漆黑瞳仁看向了饶初柳所在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陈慰突然发现,他能动了。 是回光返照吗? 他要死了吗? 揣着这样的想法,陈慰忽然道:“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饶初柳其实并未找回理智,但她是个勤学的好学生,这会儿就脱口而出:“幽冥境。” “我娘现在……在那里吗?” 这种问题,脑袋混混沌沌像是陷入泥沼里的饶初柳回答不出,她只是模糊听到有人似在不远处呢喃: “你在等邬崖川来救你吗?” “你猜他会把陈闫文带回来吗?” 饶初柳努力想要分辨他话语中的意思,回答他,可她脑袋似乎一思考,就一阵阵眩晕,仿佛锉刀磨肉,不至于痛到反而让她清醒,却陷入了更深的漩涡中,爬都爬不上来。 陈慰也不在意没得到回答,喃喃自语道:“应该不会,他那种人,岂会为了你一个人就放弃唾手可得的情报?你知道吗?他告诉我,要等解开陈闫文的禁制才能把他交给我,哈哈哈哈……” 陈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癫狂,笑得撕心裂肺,饶初柳下意识看他,就只看到一团漆黑庞大的身影。莫名地,她觉得有些眼熟,想要思考在哪里见过,就又是一阵晕眩。 良久,笑声戛然而止,他冷冷道:“我信过他们一次了。” “姑娘,你很像我娘,像她一样好看,也像她一样温柔又坚韧。”陈慰看向饶初柳,想象着她的模样,语气渐渐温柔,手却吃力地缓缓抬起,捂住了腰腹外侧的一根金针。 等把手放下,那根针已悄悄消失。 陈慰没有说,在他眼里,‘元垂思’像他娘,但同样也像陈闫文,像他一样的痴迷于修仙,像他一样的心狠,不择手段。 饶初柳觉得不太对劲。 不知什么情况,陈慰体内的毒素忽然爆发,她的灵力倏地被全部吸走,如同泥牛入海,完全控制不住。 刹那间整个暗室都猛烈摇晃起来,层层叠叠的纱幔从上空脱落,兜头盖脸将她跟陈慰罩住,饶初柳眼前一片暗色,只能听见漫天碎石尘埃洒下,砸在纱幔上的沙沙声,数十个玉瓶滚来滚去,清脆的碰撞声跟砖石碎裂的声响交织,震耳欲聋。 糟了,是阵法要爆炸了! 紧要关头,饶初柳求生的意志猛地冲破疲倦带来的桎梏,意识到这一点,她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咬牙强撑着酸痛的胳膊一把扯下纱幔。她气喘吁吁地转头,视线穿过不断掉落的石块,集中精神朝门口看,想要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逃出去。 几乎同时,一个重物从身后猛地将她压倒。 然后,颈侧忽然感觉刺痛。 饶初柳只觉有什么东西迅速在她体内游走,腐蚀着她身体每一寸,原本就刺痛的经脉更是像化开一般,眼前直发黑。 是陈慰身上的毒! 饶初柳手指挣扎着想要抬起,但她本就是强弩之末,榨干了所有灵力,四肢还被压着,别说拿放在储物袋里的解毒丹,就算是剩下的回灵丹也在越来越天崩地裂般的轰塌中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姑娘,我本是想带着陈闫文一起去向我娘赔罪的。”在周围越来越大的动静中,陈慰附在她耳边开了口。 他早已经是气若游丝,只撑着不肯咽气,一开口,大片大片的毒血从嘴角溢出,溅在饶初柳脖颈上,“可我熬不到了,你既然选择在这时候陪着我,就陪到底吧,等我们到了幽冥境,我再向你赔罪,那时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好……” “咚!” 陈慰的头垂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轰!” 气浪铺天盖地,火光冲天,瀑布般的落石雨,将这座暗室搅碎得不成样子。 失去意识前夕,饶初柳看到身前出现一道光盾,挡住了噼里啪啦砸下来的巨大石头。 她划了陈慰脖颈一扇,陈慰扎了她脖子一针,果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偏执狂果然招惹不得。 饶初柳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个白眼。 淦!能防化神修士致命一击不能防凡人用针下毒是吧?器修都不搞测试的吗! 饶初柳不会知道,在陈慰拔针时,邬崖川已经带着茂茂赶到了惜子城,这一路,飞舟不时发出将要破损的尖啸,快到惜子城时更是无法停止,几乎要冲过头。 茂茂也不管他,隐约看到惜子城那一刻,立刻振翅飞起,奋力朝城池冲去。 邬崖川毫不犹豫一枪捅碎动力源,收起飞舟的同时,手指飞快掐诀。下一瞬,他出现在惜子城,落在正操控着丹炉在城内横冲直撞、还拿着一根灵药生啃的宋清瑜面前,将装有药材的储物袋扔到丹炉里。 “宋师妹,你看一下我炼制的药合不合用,若不合适,劳烦你再炼制一副,然后立即送过去。” 邬崖川没空跟宋清瑜再多说什么,他吃下回灵丹,神识快速扫过城主府,寻找暗室所在。看到隐约震动的墙壁瓦檐时,他立刻掐诀,茂茂刚飞过来,就见银光乍现,邬崖川再次消失。 早知道就不自己飞了! 肥鹰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城主府的方向飞,但紧接着,它眼前一黑,被一只还带着淡淡药味的大丹炉兜了进去。 “你就是垂思的灵宠吧?”宋清瑜操纵着丹炉一边往城主府飞,一边将储物袋递到茂茂面前,示意它叼起来:“我还得继续破阵,你快去把这药送去给你主人吧!” 茂茂也不耽搁,叼起储物袋振翅要飞走。 “轰隆!” 下一瞬,一道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城主府掀起滔天气浪,冲天火光似乎能将空气都烧化,滚滚黑烟中,惜子城几乎有一半的建筑都跟着城主府一起坍塌炸碎。火石雨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惜子城。 宋清瑜呆呆看着城主府的方向,大脑空白。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5节 “啾!!!!” 一道凄厉的尖啸声从耳边响起,震醒了宋清瑜,她恍惚地偏过头,就见肥鹰已经跌在地上,储物袋被它抛弃在一边。它像是忘了怎么飞,也或许是翅膀使不上力,就像只家禽般跌跌撞撞往城主府的方向跑。 宋清瑜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去弯腰抄起肥鹰,操纵丹炉穿梭在掉落的火雨石块间,往城主府冲。 城主府已经彻底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遍地都是流焰废墟,丹炉飞过时,带起的风又引得下方断壁残垣噼里啪啦再一次塌落。但最残破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原先暗室所在的位置,已成一片赤色焰湖,火雨连绵不绝,周遭的所有建筑都被焚化了,丹炉一靠近,茂茂看着下方的景象,硬挺着伸出翅膀,就惨叫一声,翅尖竟是凭空着起火来。 宋清瑜连忙后撤,熄了它翅膀上的火,遥遥一望,才发现天上石块还没等掉下来,在焰湖上空便直接化成缕缕黑烟。 这温度让茂茂难以承受,但对宋清瑜来说还不算什么,她环顾四周,没见到邬崖川,便叮嘱茂茂老实待在丹炉中,自己则取出御火珠,含在嘴里,准备下去救人。 刚踏出一条腿,不远处忽然响起异常凌厉的破风声,宋清瑜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 中间咕噜噜冒泡的焰湖中心刺出道凌厉的银光,强行将焰湖裂成两半,一个青袍男子背负银枪从湖心走出,抱着玄衣银冠似是陷入昏迷的女修,神情木然,踩在焰湖之上,靴子像是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火雨密密麻麻落下,大半被法衣自带的防护所挡,小半落在邬崖川身上,将他青丝烧焦,皮肤烫红,可邬崖川就像是没感觉似的,面无表情。他怀里的女修却从头到脚被光盾牢牢护着,未被伤到一点。 肥鹰看到邬崖川怀里的人就又悲恸地尖啸着想往外冲,宋清瑜连忙点住它,将它留在丹炉里,就焦急地迎上去:“大师兄,垂思这是怎么了?” 走近了,宋清瑜才发现邬崖川怀里的女修印堂、嘴唇、指甲都是青黑色,俨然中了毒。 她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想把脉。 但还未触碰到‘元垂思’,邬崖川就快行两步,避开了她的手。 他声音干涩:“不用看了,她……” 邬崖川忽然沉默,那张向来从容带着浅淡微笑的温润脸庞像是被冰霜冻结,冷的可怕。 他抱着女修的手臂紧了紧,似是怕她掉下去,也似是止不住在颤抖。 “……去了。” 第36章 同行二更 惜子城的事顶多算个引线,陈闫文吐露出来的大量线索才是当下更重要的事。 邬崖川作为惜子城之事的负责人,注定没时间守着‘元垂思’的尸首,他又怀着某种期望,不敢把她带回宗门。 于是他只得在周围寻了座隐蔽的山,回绝了宋清瑜的帮助,像上次一般亲手将‘元垂思’下葬,又在附近布下用以遮掩坟茔存在的幻阵,在‘元垂思’坟前默默站了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带着嚎啕大哭到眼都肿了的宋清瑜离开这座山,进了回宗门的飞舟。 邬崖川上去的时候,飞舟里闹哄哄的。 陈闫文感应到儿子死了,便开始不停挣扎,破口大骂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尚未被他看到的邬崖川跟已经不可能被他看到的‘元垂思’被骂得最脏。要不是韩弥用术法将他喉舌封住,又被人捆起来,陈闫文只怕能从面前这些人的祖宗骂到他们的子孙后代。 韩弥正要让弟子将陈闫文押进房间,见邬崖川走来,顿时松了口气:“崖川,他儿子呢?” 被一个弟子提在手里的陈闫文也不再挣扎,恶狠狠瞪向邬崖川。 邬崖川眼神漠然,与他对视一眼,手中便出现一个竹筒。他慢条斯理地掀开筒盖,微微倾斜,向陈闫文展示里面黑色的粉末,“陈城主,令郎在此,你满意了吗?” 所有人都傻了眼,不敢相信这是邬崖川能说出来的话。 陈闫文盯着竹筒,一瞬间面如死灰,他静默片刻,忽然跳了起来。虽然灵力被封、身体被绑,但他倏然爆发的力量,硬生生挣脱了身后人的手,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呜呜声,竭力朝邬崖川扑去。 离得近的几个弟子连忙冲过去,有的按胳膊,有的按腿,将陈闫文死死压在地上。即使这样,他仍旧仰着脸,身上青筋暴起,双目猩红,怨毒地盯着邬崖川,眼角竟溢下血泪。 韩弥蹙眉摆手,“把他带下去,看管好,别让他寻短见!” 邬崖川淡淡道:“陈城主若寻了短见,在下定将这骨灰洒在你坟前,令你父子二人团聚。” 凡人讲究尸身完整,修士间纷争不断,自然不会太在意这点。但即便如此,挫骨扬灰这种事对正道弟子而言也委实恶毒。 “唔唔唔!” 陈闫文看邬崖川的眼神更加仇视,若非灵力、躯体都被禁锢,只怕他当即就想要跟邬崖川拼命。其他人看邬崖川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倒不是鄙夷或者嫌恶,而是一种茫然跟不知所措,凭着以往的印象,没人认为邬崖川会真这么做。 但,这本就不该是他能说出的话。 韩弥干咳一声,道:“崖川……” “韩师叔!”一直郁郁不乐的宋清瑜站出来,朝韩弥拱手一礼,将事实经过概述一遍,才厌恶地扫了陈闫文一眼,“陈慰因为杀不了他爹就发疯,还害死了一位人品贵重、仙途本应不可限量的聪慧女修。他一个凡人,被自己弄出来的火烧成灰,关我大师兄什么事!若不是我大师兄好心替他收拢起来,他不是自己就把自己挫骨扬灰了么!” 邬崖川捏着竹筒的手紧了紧。 陈闫文也不知是不是被陈慰杀不了他就自杀的消息震住,用力往前仰的脖子颓然垂下,任由星衍宗弟子将他压走。 韩弥叹了口气,拍拍邬崖川的肩,走开了。其他人也莫名畏惧此时浑身冒着寒气的邬崖川,纷纷找借口溜走。只一眨眼的功夫,大厅中就只剩邬崖川跟宋清瑜两人。 “大师兄……”宋清瑜上前一步,豆大的泪珠就‘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她冲陈闫文发火时,还能保持气势,但现在面对邬崖川,就不自觉颓靡起来。 她哽咽道:“对不起,要不是我没看好陈慰,要不是我把垂思一个人留在那里,她……” 宋清瑜说不下去了。 邬崖川道:“这句话对不起你不该对我说,我没有资格替她说是否原谅。” “你是有错。”他声音很平静,睫毛低垂,遮掩着褐眸中浓重的自厌,“但不如我多。” 宋清瑜泪眼婆娑,下意识抬头看他。 邬崖川无意与宋清瑜剖白自己的内心,他只是留下一句“待此事了结,你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抄十万遍,与那三百遍术法全解一起交给戒律堂”,就走回了舱房。 邬崖川阖上门,转身的一霎,无力下滑。 他蹲坐在地上,佝偻着腰,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片刻,水痕在布料上漫延。 希望她真的还有机会听到这声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饶初柳安慰着哭唧唧的茂茂,“好啦,别哭了,你不是已经感觉到我没有真的死了吗?要是你把自己变成烤鹤,才是真的对不起我,我可没办法从别人胃里把你拼回去。” 茂茂的哭声滞住,用力的“呸”了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饶初柳给它准备的那些储备粮,啄得声音都含糊不清,跟饶初柳讲着邬崖川之前的表现,“他为了救那个陈慰,急得要死。” “……啊?”饶初柳觉得自己cpu烧了,“我觉得,他着急的明明是在救我吧?” 茂茂反问道:“在邬崖川眼里,你重要还是陈慰重要?” 饶初柳语塞。 论交情,邬崖川跟她肯定比跟陈慰更好,虽然他走时连声招呼也没打,饶初柳也能理解,毕竟邬崖川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想靠保持距离让她知难而退嘛,很正常。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陈闫文还有消息没说出来的当下,陈慰这个用来牵制他的人质当然是比她更重要的。 饶初柳理不直气也壮,“他就不能是同时在救两个人吗!” 邬崖川随便做一件事,都能达成至少两个目的,来救人,又怎么可能只想救一个? 只要邬崖川不亲口辩解,陈慰才是那个搭头! 茂茂只觉得嘴里的炸云吞都不香了,“柳柳,你是不是喜欢他?” “那我不是一直挺喜欢吗?”饶初柳回答得理所当然,“不然我为什么选他做奠基目标,而不是其他金丹圆满的修士呢?” 她不懂男女之情跟其他感情有什么区别,也不觉得需要懂,不影响她采补就行了。 茂茂脑海浮现邬崖川抱着饶初柳……尸体的场景,浑身的绒羽顿时都炸了起来,“可他都害你死两次了,柳柳,咱们以后能不能离他远点?” 饶初柳中肯道:“倒也不是他害我,我自个儿追着人家跑,上赶着找死,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家一直拒绝呢!” 茂茂彻底吃不下去了,斜眼睨着坟包,正想喷到饶初柳清醒过来,就听到她凝重道:“不过,他八成是克我!” 饶初柳知道传奇路上总有坎坷,但她也没听说过哪个传奇人物能三个月嘎两次啊! 虽然她修为提升到练气七层,连带着茂茂也变成了二阶灵兽;虽然邬崖川给了她几次打工机会,报酬也给的不薄;虽然…… 但,那么贵的浮生丹,她用掉两颗了! 克她命,不行!克她财运,更不行!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以后有邬崖川在的地方,她都退避三舍。 饶初柳又心疼了会儿暗室里那些没收起的回灵丹,在棺材里默背了两天阵法基础书。第三天,茂茂怕她像上次那样差点憋死,提前将坟茔棺材破坏。于是等饶初柳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一颗……顶着炫光尖顶帽的灵鹤脑袋。 那尖顶帽不断变幻着各种颜色,饶初柳眼睛差点被亮瞎,“什么东西?” 灵鹤那双豆豆眼忽然就流露出沧桑。 饶初柳在城内忙这忙那,它跟着苏却也不好受,一开始那家伙整日不是忙着跟长老联系,就是闭关炼器,三天两头忘了给它喂饭。这还罢了,后来他总算想起它来,茂茂就更惨了,饶初柳顿悟那天,它这个灵宠也被带着突破到了二阶,一个激动就错过了千幻启动,突然就变回了灵鹤,饶初柳给它做的鹰头帽都被撑裂。 好在茂茂跟着饶初柳久了,应急能力不算差,听着门外苏却呼唤“小鹰”的声音,它一翅膀扇开窗户,隔啊隔啊大笑一会儿,就打开门,在苏却呆若木鸡的注视下,叼着鹰头帽仰头挺胸离开了。 茂茂在外面躲了五天,直到千幻重新启动,变回灵鹰,它才回去,就被苏却送了这顶帽子,他热心安慰它,“小鹰,下次那只秃顶鹤再来嘲笑你,你就戴着这顶帽子,美死它!” 饶初柳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她忽然觉得,虞锦玥的话也不全是错的。 这次不比青水山,饶初柳给陈慰治疗时,分不出一丝心神跟师姐师兄们求助。因此看到坟头外的灵盾时,她反倒松了口气。反正茂茂那储物袋里有食物有水,她在这里安全苟七天,等恢复灵力再找师姐们求助更好。 但这七天也不能干等着,饶初柳想着自己竟被陈慰用金针下毒,深以为是自己太弱才会这样。她痛定思痛,决定从现在开始炼体,至少要炼到刀枪不入的程度。 这样想着,她强撑着从棺材里坐起,就感觉背后有点硌,伸手一摸,是一个储物袋。 饶初柳盯着储物袋看了一眼,递给茂茂,“能看到这里面的东西吗?” 储物袋滴血认主之前,是个有神识的都能探查到里面有什么东西。进惜子城前,饶初柳有两个储物袋,一个储物戒,她留了一个储物袋掩人耳目,另一个给茂茂认主装它那些帽子跟储备粮。进惜子城后,邬崖川又给她两个,一个还是装了茂茂的储备粮,另一个也没认主,被她装了些茂茂也能用的灵药跟少量灵石,宋清瑜给的白玉浴桶也在里面。 茂茂往里面一看,顿时尖叫:“饶初柳,你抢人库房啦?!” 饶初柳怜惜地看着它。 好好一只灵鹤,看到几十下品灵石跟也就价值几千灵石的灵药,就大惊小怪成这样子。 她正想跟茂茂炫耀自己这次赚回了多少家当,就见茂茂翅膀一挥,数不清的灵石从储物袋中喷涌而出,至少有几十万块,其中还夹杂着些亮度更高的中品灵石跟玉简;数十个散发着药香的药柜,还有些一看就装着高品灵药的玉盒……数量之多,直接冲出了灵盾,‘砰’一声撞倒了墓碑。 饶初柳脱口而出:“你把苏却抢了?!” 茂茂睨着她,“这储物袋是你刚给我的。” 哦对,差点忘了。 难道她糊涂到把该放进储物戒里的灵石放储物袋里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饶初柳自己就先否决了,她对自己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那些药柜跟中品灵石分明就不是她的。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饶初柳摸了摸身上另两个储物袋,问清楚茂茂,确定安葬‘元垂思’都是邬崖川一人所为,宋清瑜根本没动手后,看着这一地的药柜灵石,好半晌说不出话。 茂茂忍不住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没良心的那个一直是我,不是他。”饶初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兴致索然的让茂茂把灵石玉简收起来。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6节 她艰难地爬出棺材,在记忆里扒拉出一个简单的锻体方子,从药柜中找出药材配置好几副,便让茂茂将白玉浴桶拿出来。 可怜的茂茂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它不会引水术,也不会启动浴桶,被饶初柳耳提面命教了好半天才终于学会……冒了点水汽。这还没完,它还得学引火术,淬炼药材。没多久它就烧毁了好几副药材,若是从前,饶初柳肯定就放弃了。但如今她发了一笔财,自然舍得给自家灵宠学习,于是她面不改色地继续配置方子,盯着茂茂继续淬炼。 每次茂茂被失败打击到不想学了,就又被饶初柳左一句“我家茂茂以后一定是月琅洲最多才多艺的一只鹤”右一句“我当初学引水术学了三天,你竟然两个时辰就能冒出水汽,好聪明啊,以后我用水就靠你啦”哄得逐渐失去自我。 它任劳任怨地打水,把辛苦淬炼的药液加进浴桶,伺候着饶初柳泡完药浴,又勤勤恳恳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把水倒掉。 饶初柳则爬回被邬崖川仔细铺好被褥的棺材里,惬意地调整好姿势,闭目背书。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饶初柳警觉扭头。 这座山原本的景致被幻阵模糊成了一众低矮的灌木丛,此刻一簇灌木丛边,赫然站着一个巧笑倩兮的红衣美人。 “小师妹。”红衣美人那双盈盈若琉璃的含情目似笑非笑睨着她,细眉微翘,红唇娇艳。行走时,被细长金链勾着的蜂腰在薄如蝉翼的红褙子下若隐若现,一颦一笑尽是风情。 “我还当你这会儿必然害怕,日夜兼程着找来,没想到你现在逍遥得很嘛。” 饶初柳眼睛倏地亮了。 “银师姐!” “你既没力气,就别忙急着往外爬了。”银清其实到了有一会儿了,只是这里有幻阵,她不擅阵法,自然找不到门路进来。还好刚才茂茂出去倒水,才把她引了进来。 她袅袅婷婷走到灵盾外,扬手打出一道术法,薄膜剧烈地震颤一下,却没裂开。 银清“咦”了一声,诧异道:“这灵盾是谁布下的?怎么这样结实?” “封师兄也这样问过。”饶初柳还是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她扶着棺沿,慢慢站起身,意外道:“他没跟师姐说过?” 银清好笑地瞥她一眼,“他只说你胆大,旁的可是一句都没提。” 似乎知道饶初柳想问什么,她悠悠道:“我出山前,掌门结束了闭关,说你奠基之路坎坷,让我多关照些。我便去传承塔烙印了你的魂火,三日前感应到你魂火微弱,我顺着感应就找来了。” 可不就是坎坷么! 饶初柳有些唏嘘,把跟封度说的话也对银清重复了一遍。 银清倒是没像封度那样大惊失色,她没忍住笑了,戏谑道:“咱们姐妹倒是有缘,我当初也试图采补过白乌鸦。” 饶初柳愣了愣:“可是封师兄说……” 银清撇嘴,“没成还被收拾了一顿,告诉他做什么?嫌不够丢脸?” 银清是十年前去采补邬崖川的,十八岁的邬崖川虽已经是星衍宗大师兄,却还没得到正道魁首的美誉。但他那时就已经很油盐不进了,银清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缠了他三日,就被他用存正刺穿肩膀,逼她给同门传讯。等当时负责接人的颜芷到了,当着颜芷的面,邬崖川面不改色用特殊术法封了银清半年灵脉。 后来邬崖川名声在外,合欢宗女修就更没谁乐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说他心狠手辣吧,白乌鸦倒还能顾忌着我灵脉被封后可能遇险,特意等阿芷来了才动手。”银清表情有些啼笑皆非,但显然并不像封度那样讨厌邬崖川,“阿芷走时,他还郑重警告我,初犯只是小惩大诫,若再犯,封两年,三犯直接废掉丹田。” 她似是想到什么,看向饶初柳,犹疑道:“小师妹,你真不是被他杀了吗?” “……不是。”饶初柳干笑道:“可能我太倒霉,还没等他发现我的身份,我就死了。” 这会儿告诉师姐,邬崖川明知她身份还对她很包容,就太欠打了。 银清表情更惊奇了。 第一次小师妹撑了几日,或许是单纯倒霉。但第二次小师妹跟邬崖川在一起呆了两个月,哪怕不是朝夕相处,但相处机会并不少,只要小师妹出手,邬崖川就不该毫无察觉。 她忍不住追问细节。 饶初柳虽然阅人无数,但对男女之情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比如对邬崖川,她就琢磨不出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有过无数成功经验的师姐愿意帮忙分析是好事。 看出师妹是真情实意羡慕自己的银清:“……” 银清面无表情地听着饶初柳将自己跟邬崖川之间的相处细节说出来,但因为饶初柳刻意略去了邬崖川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她越听就越糊涂,越听就越双目发直。 小师妹捏着进城机会与邬崖川牵手?做得好!邬崖川知道她用扇,送了风吟?有心! 到这里,银清还没听出问题,但接下来—— 什么叫她接了安置苦主的工作,邬崖川给了能提升她资质的净灵花?什么叫她设计引陈闫文上钩,邬崖川又给了一大笔灵石?就连为邬崖川过生日为他研究符箓这种暧昧的事,她都先来了一次顿悟,而后得到邬崖川的欣赏,对她抛来了收她为徒的邀请…… 好好好,别说邬崖川没看出小师妹来自合欢宗,她这个师姐也听不出来! 倒水归来的茂茂“隔啊”叫了一声。 饶初柳听得连连点头,替它翻译:“茂茂说,他用最快速度赶回来救陈……我跟陈慰,虽然没救到,急着赶回去。但还是把我送到这里亲手安葬,给了好值钱的陪葬品。” 饶初柳跟茂茂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又同时殷切看向银清。 银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说不出话,“没了?” 一人一鹤同时垂首深思,又同步点了点头。 情场老手的直觉,银清总感觉不对劲,一个男子若是对明确对他示爱的女子无意,怎么会那么耐心帮助她成长? 但想想这个男人是邬崖川,这个女人是她修行成痴的小师妹,一切似乎又很合理。 “其实你选白乌鸦就是错的,这人根本不会对什么人产生爱情,不存在的东西,当然非人力所能改变。”银清这样总结。 饶初柳点点头,她现在也这样想。 银清又想到饶初柳总结自己跟陈慰的这段交集,失笑道:“不过你也不要总试图研究喜欢的原理,喜欢本就只是一种感觉,是理智无法控制的,哪能非要找出原因呢?” 饶初柳似懂非懂,但觉得这比学习阵法困难多了。 “你在山上学的东西,是一点也没用上。”银清抬起手,食指隔空点了点她,才笑道:“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要是你学以致用,说不定早就被白乌鸦封住灵脉了。” 她又取出两只玉瓶,朝着饶初柳晃了晃:“小师妹,师姐总不能还没你封师兄大方,他只给一颗,我送你两颗!” 不同于饶初柳是十七岁半时自己找去了归望山,合欢宗绝大部分的弟子都是六七岁,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坯子才被在外行走的弟子带回去的。颜芷曾跟饶初柳提起过,银清跟封度便是前后脚入门,相隔不过几日,便自然凑成伙伴,很长时间都形影不离,颇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后来也不知怎的,两人关系突然急转直下,先是银清不理封度,后来封度也不理银清,就这样过去几十年,两人才终于又和睦起来,只唯独银清就此添了个爱跟封度较劲的毛病。 饶初柳犹豫了下,还是甜甜地对银清道谢,捧起双手,眼巴巴盯着她。 虽然浮生丹可能自带debuff,但她也不能因为吃饭可能会被噎死,就不吃饭了吧? 再说,她手里的灵石已经够折腾到邬崖川修炼无情道的时候,只要离他远一点,这两颗浮生丹不就保住了嘛! 银清把玉瓶精准地丢到饶初柳手里,听着小师妹左一句“师姐真是人美心善”,右一句“我最喜欢师姐了”,心情颇好地朝她抛了个媚眼,“好了,师姐这就带你出去,你猎艳的手段实在离谱,正好这段时间就跟在我身旁,我亲自教你。” 饶初柳欢喜应下,乖乖倚在茂茂身上,等待着银清破开灵盾。 然而这次灵盾又跟上次不同,明明银清每一击动静更大,偏偏打了数十次,也未能破开。银清累得香汗淋漓,停下休息的同时,状似不经意问饶初柳,“上次封度多少下破开灵盾的?” 饶初柳面露沉思,她表面是在回忆,实则在快速数着银清刚才用术法的次数。 三十多次。 她抬头,一脸真诚,“五十多次。” 银清神情微松,抬手拔下金簪,袖手一翻,金簪倏然变成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剑。 她作势要劈:“小师妹,躲好!” 饶初柳推推茂茂,示意它往远处挪。茂茂伸长脖子扫了眼灵盾内逼仄的地方,起身出了灵盾。饶初柳没防备它退得这么远,一个没站稳,往旁边倒去。茂茂连忙去接,好不容易在她跌倒之前接住。 然后,两人一鹤看着仿佛从饶初柳腰上长出来的透明薄膜,齐齐陷入沉默。 “……” 三息后,银清面色不变,重新将金簪插回鬓间,道:“既如此,咱们走吧。” “师姐等等。”饶初柳同样镇定,她站直身体,朝银清甜甜一笑:“虽然灵盾不必毁掉,但为防邬崖川发现问题,坟包还是得恢复完整。” 银清挑眉。 饶初柳低头,满眼期待地看向茂茂。 茂茂:“……” 灵盾里,茂茂骂骂咧咧地用翅膀推土。 灵盾外,饶初柳乖巧倚在银清肩膀上,撒娇道:“师姐,帮我把墓碑竖起来嘛!” “浮生丹的隐患倒是方便你躲懒了!”银清好笑地用食指点点她的眉心,手随意一抬,倒地的墓碑就竖回了原位。 饶初柳认真看向墓碑。 ‘散修元垂思之墓’ ‘佳女眠于此,窈窕好学。性善,甚易为众所好,此更贵于色。虽历难而不移志,阅祸而不失善心。若乃能继之,吾不疑其名,则于月琅洲盛传也。此事不待可期,智女终。若能有来世,吾愿得其来,能成吾之美祝。吾意有三愿,一愿也,吾愿得从欲,自为诚欲者;第二愿,吾欲其名若己,为柳生强,使众皆知其佳;其三愿,勿逢令其不幸者。’ 嗯,还是实话。 但饶初柳已经不像上次那般高兴了,她轻轻吸了口气,才敢看向落款。 ‘佑安十八年八月二十五日’ ‘同行客。’ “啪!” 饶初柳一脚踹在了墓碑上。 第37章 撩人酸甜 饶初柳这一脚并不用力,她也没多少力可用,充其量是为了泄愤。 同行客比过路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两个月她跟邬崖川相处哪怕够不到交情甚笃,最起码也算得上合作愉快吧! 看似温柔实则无情,天选无情道修士! 银清笑着摇头,目光落在碑文上,尤其看到那句‘吾愿得其来’,不由面露犹疑,“看白乌鸦写的这些话,对你似乎并非全然无意啊。” “不瞒师姐,师妹也这么想过。”饶初柳视线始终锁定‘同行客’三个字,呵呵一笑,沧桑道:“我还直接问过他呢!” 银清饶有兴味地看她。 饶初柳默默回望,眼中满是郁闷。 银清噗嗤一笑,到底没再追问。 恰好这时茂茂也总算将坟包恢复原样,变大载着两人飞出了这座不知名的荒山。只是飞到山脚时,饶初柳视线往下方随意一瞥,顿时被一幕吸引住。 山脚有个被散碎石头搭成的小平台,上面供奉着一碗眼熟的精致小元宝。平台下则是一堆灰烬,周遭还有没烧尽的纸钱。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7节 饶初柳眼角微弯,收回了视线。 那个钱袋子,塞得不亏。 银清此行没有想去的目标,饶初柳想着之前的赚钱计划,便让茂茂带着她们去了花溪城。 花溪城比两月前更萧条了,饶初柳进城时,城门口没有守卫。街上也没什么人,一路走过去,各个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懒散地坐着,聊着闲话。 “老齐命真好,那些普通货都能被人用一块极品灵石买走,赚了少说六十万!” “是啊,那些货一清,他当天就把铺子转手跑路了,估计怕买家回过味找他算账吧!” “可不是,也不知道哪来的败家子,咱们怎么就遇不上呢!” 饶初柳心里算了算,一极品=一百上品=一万中品=一百万下品,顿时也羡慕起来。 她在惜子城忙活了这两个月,再加上邬崖川给她陪葬的那些,也没有百万灵石呢。 银清在花溪城有宅子,本想带着饶初柳过去,但走到拐角,便看见一穿着粉袍的俊美男修跟一位相貌清秀的陌生女修有说有笑地过去,男修很擅长取悦人,三言两语就将那女修逗得花枝乱颤,看他的眼神都在发光。 饶初柳偷偷看向银清。 银清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收回视线,声音很淡定:“咱们别在这里打搅他的好事了,找个客栈安置吧。” 饶初柳连忙附和。 于是两人一鹤又折返回原本那条街,随便找了家客栈。两人进了房间,银清把饶初柳拉到窗户旁,便让她随意点个男修,显然是要践行亲自教导她的承诺了。 饶初柳透过窗户往下看,这会儿还在花溪城里的修士多半都是铺子老板,看上去基本都三四十岁,修为大概不高。倒是街尾酒楼里捧着玉简坐在门边的黄衣男修看上去二十多岁,生得很斯文俊秀,不算委屈师姐,只是不知有没有道侣。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银清嗔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两个修士若盟定今生,合籍时,必是要对天道起誓两不相负的。天道誓言的厉害你也听过吧?若违背誓言,当初的誓言就会应验,躲都躲不过去。” 三百年前,曾有一对道侣合籍,对天起誓背叛便被天雷劈死,后来男方与另一女修有了苟且,自言是被算计,但天道可不管这中间有无误会,只要违背誓言就被天雷追着劈,躲到哪里就被劈到哪里。那男修颇有家资,用尽各种手段跟灵器遮挡,都无济于事,最后真的被天雷劈死了。 “他们若有道侣,自己就不敢越雷池一步,还用得着咱们小心?”银清顺着饶初柳的视线瞥了那黄衣男修一眼,没提出什么异议,只让饶初柳带着茂茂先过去,挑个方便看戏的位置坐下。 饶初柳依言扶着茂茂起身,走到门口时,便听背后的银清轻轻笑了一声。 “小师妹,咱们合欢宗的弟子,最不能用条条框框把自己圈死了。但凡看着顺眼的,只管去试,有道侣的男修若能轻易被咱们勾引走了,死了也活该!” 饶初柳回头朝银清灿烂一笑,“师姐,我知道啦!” 世间男修千千万,又不是万不得已,选择那么多,何必碰有主之人。 当然,这也没什么辩驳的必要,毕竟她跟师姐成长的环境就不同。 琅洲强者为尊,凡人自不必说,只说修真界,三妻四妾的男修便不在少数,三夫四侍的女修亦不少,像她的女神许师姑祖身边莫说裙下之臣,就是得到名分的也有六七个呢。 饶初柳倚靠着茂茂进了那间酒楼,点了两样最便宜的菜,便上到二楼。二楼的围栏边吊着竹帘,饶初柳挑了个角落坐下,不一会儿,那名黄衣男修便端着菜过来,还送了她一壶茶。 饶初柳道了声谢,男修朝她腼腆一笑,拿着托盘下去了。 饶初柳摸着茶壶,感觉锁骨处的验毒珠没发烫,便给自己跟茂茂各倒了一杯茶,视线隔着竹帘的缝隙,朝门口看去。 就在黄衣男修下到楼梯最后一阶时,门口忽然响起清浅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鸭黄色纱裙的女子翩然走进酒楼。 要开始了! 饶初柳挺直背脊,朝旁边快速招手,茂茂斜她一眼,心领神会地从储物袋中找出纸笔,叼着放在她面前。 银清几乎是擦着黄衣男修的身侧走到一张桌边坐下,大概是身上的香味引起了男修注意,擦身而过时,男修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但银清全程目不斜视,似乎没有发现一般。 她抬起手,手背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店家,来几道辣菜。” 银清脸上原本妩媚动人的妆容已经卸去了,此刻素面朝天,嗓音又轻又软,轻咳时娇躯轻颤,越发让人怜爱。 黄衣男修犹豫了下,道:“仙子,你嗓子若是不舒服,最好还是别吃辣的。” 银清柔柔一笑,水雾朦胧的眼睛看向男修,“不打紧的,我想尝尝。” 饶初柳清楚地看到,男修脸红了,去后厨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像是落荒而逃。 银清抬眸,含笑对上饶初柳的视线,一道传音便在她耳边响起:“小书呆,瞧好啦!” 饶初柳用力颔首,飞快记录起来。 她才把刚才的细节记录好,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女声,越来越近,像是朝着她们所在的这家酒楼来的:“封郎,这家酒楼的仙贝烩可是一绝,你一定要尝尝!” 男声宠溺道:“艳儿都说美味的东西,那必定差不了。” 这么巧的吗?! 饶初柳不自觉屏住呼吸,尴尬到脚趾都快把鞋子抠出洞来,祈祷着封度看到银清就走,别影响她亲亲师姐发挥。 然而封度进来时,看到银清确实怔了一下,但紧接着两人都默契地移开视线,只当不识。 封度含笑看向身侧的女修:“艳儿,咱们去楼上吧?” 名叫艳儿的女修看了银清一眼,眉头微蹙,点了点头,跟着封度上了二楼。 封度护着艳儿上楼时,表情还略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两人都站在楼上时,他已然又恢复了那副风度翩翩的深情模样,跟艳儿耳语了两句,引得对方眉开眼笑,才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个位置。 然后,他就跟满脸无辜的饶初柳对上了视线。 看到饶初柳手里的纸笔时,刚才面对银清还能从容应对的封度几乎下意识后退半步,表情扭曲,抓住艳儿,强装镇定道:“艳儿,咱们去三楼的雅间吧?” 他的反应实在大到艳儿根本没办法忽视,她狐疑地瞥了饶初柳一眼,径直走到另一个角落坐下,语气不快:“雅间不透气,我就爱在外面吃。” 艳儿既然这么说了,封度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他去楼下要了几道菜,回来坐在艳儿旁边,又是给她细心地端茶递点心,又是说俏皮话哄她,没多久就把表情本来有些不虞的艳儿哄得眉目舒展。 饶初柳刷刷记录,心中却不由钦佩:果然每位师姐师兄的猎艳手段都很高超。 这时,黄衣男修也总算将银清要的那些辣菜都送了上去,还附赠了米饭跟糖水。 他叮嘱道:“仙子,你若是嗓子不舒服了,便喝些糖水。” 银清道着谢,又轻柔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仿佛藏着无尽柔情。 黄衣男修脸颊爆红,走回去的步子都打飘,他不敢转头,但视线总不断往酒架上挂着的镜子上扫,显然在镜子里偷看银清。 饶初柳目不转睛看着,手上却奋笔疾书。 封度看到这一幕,打了个寒颤。 艳儿也看出来不是自己以为得那么回事,她凑近封度,压低声音道:“她在做什么?” “这姑娘是风月百晓生。”封度张口就给饶初柳安排了个新职业,“打探情报的能力不比专业的百晓生弱,偏偏只对男女之情感兴趣,哪里有私情,哪里有她。” 新晋.风月百晓生.饶初柳:“……” 艳儿蹙眉,疑惑道:“她这样,不会被打吗?” “她有靠山啊!”封度顺口又给饶初柳安排了个背景,“邬崖川是她亲戚,她也就喜欢看喜欢写,又不乱传,谁也不值当为了这点事得罪邬崖川不是?” 邬崖川的亲戚.饶初柳:“……” 果然是亲师兄,这瞎攀关系不打磕巴的自信,像她。 艳儿恍然点头,月琅洲但凡是个消息还算灵通的修士,没谁不知道邬崖川的。虽然他现在还未彻底成长起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未来必是顶尖大能。 她忌惮地瞄了饶初柳一眼,道:“那咱们去雅间吧?” “不用,你既然喜欢这里,咱们就不避让。”封度不着痕迹地瞥了楼下一眼,调笑道:“咱们又不在这里做什么,怕她作甚?” 艳儿嗔了他一眼,果然没再提出要离开。 饶初柳在艳儿看不到的角落,偷偷朝封度竖了竖大拇指。 二楼封度轻而易举安抚了艳儿,一楼银清的猎艳进展也很顺利。 几乎在辣菜刚入口时,她眼中泪珠便如滚圆的珍珠般颗颗掉落,端地让人心生怜爱。黄衣男修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到桌边,倒了一杯糖水,递给她:“仙子,快解解辣。” 银清双眸湿漉漉地又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被辣红的唇瓣轻轻抿了下杯沿,柔柔叹道:“果然好辣呀~” 尾音轻扬,像是在人心口上挠了一下。 这下,黄衣男修的脸简直算是红到滴血,他提着壶,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银清似是没发现他的窘迫,语气隐约带了点娇嗔:“店家,你方才可没说过有这么辣呀~” “是我的过失。”男修立刻认错。 银清轻笑一声,道:“那就罚你为我亲手做一回甜汤,我喜欢甜,越甜越好。” 黄衣男修晕晕乎乎的去后厨了,二楼的封度面不改色地喝了一碗醋,艳儿忍不住嗔怪道:“封郎,这碗醋是用来蘸的,不是直接喝的,你这样不觉着酸吗?” 封度朝她温柔一笑,“我喜欢酸。” 饶初柳死死咬住嘴唇,拼命忍笑,另开一页,继续奋笔疾书。 黄衣男修很快便端着甜汤回来了。 银清在他眼巴巴献宝般的目光下尝了一口,秀眉微蹙,犹豫道:“怎么不甜啊。” 黄衣男修愣了下,连忙道:“那我再去做一份。” “等等!”银清拉着他的衣袖,轻轻将人拽到身边,“你都没尝过,就要去做,不怕又不合我的口味?” 男修立刻表示:“我可以多做几份。” “呆子!”银清莞尔一笑,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勺甜汤,递到男修嘴边:“你先尝尝。” 男修犹豫一下,轻轻张开嘴,面上浮现一丝迷茫:“这还不够甜么?” “甜么?”银清又用同一个勺子舀了甜汤,咬住勺子,饮下甜汤,似是回味了一下,笑逐颜开,“现在确实好甜啊~” 黄衣男修的脑袋炸了。 饶初柳的脑袋也炸了。 “砰!” 旁边的碗筷也炸了。 第38章 强抢偷看 半个时辰后,三人一鹤坐在同一间房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刚才封度表现得太明显,艳儿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知道封度是合欢宗弟子,本身也没对他多认真,只是找他来消遣的。可封度一边惦记她的灵力,一边还不专心地对另一个女修吃飞醋,气得她泼了封度一碗醋,就甩袖离开。 封度失了这次的猎艳对象,自然也不想让银清好过,带着一身醋味就想去捣乱。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8节 饶初柳哪能让自家师姐陷入那么尴尬的境地,于是她毫不犹豫略过女方姓名,小声嘟囔着灵兽园事迹,果然还没念两句,就被返回来的封度提着后襟带出了酒楼。茂茂拦下了想追出来的小二,想到上次饶初柳本要请封度吃饭,便将两桌的灵石一起付了,才追着饶初柳而去。 银清本就为着教导饶初柳才撩拨别人,没想过在饶初柳还虚弱的时候采补。要教导的正主都被带走了,她自然就结束了这次猎艳,与还红着脸的男修互通了姓名,互留了联系方式,便也离开了酒楼。 封度表情不善地看向饶初柳:“小师妹,你未免太偏心了吧!” 饶初柳立刻否认:“不是的,师姐毕竟在猎艳,不能坏事。像你刚才说我是风月百晓生,我不是也没给你捣乱嘛!” 封度没好气道:“师兄真是白疼你了!” 银清斜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才做了几件当师兄的事,好意思扯什么白疼!无非心中有气,欺负小师妹不能跟你计较!” 饶初柳很想给银清鼓掌,但想起这次保住自己性命的浮生丹,老老实实缩在旁边装鹌鹑。 封度不吭声了。 银清又看向饶初柳,道:“学会什么了?” 饶初柳将记在本子上的内容认真复述解析了一遍,银清边听边点头,刚想让她演示一番,就听自家先前还讲得头头是道的小师妹纠结道:“师姐,跟陌生人同用一个勺子,怪膈应人的。” 旁边的灵鹤歪头思索片刻,赞同点头。 银清:“……” 封度:“噗!” “我就说你聪明伶俐,怎么会在猎艳时犯那么大的错误。”银清都被气笑了,伸出食指,重重点了饶初柳眉心一下,冷笑道:“瞎计较什么!你要采补人家,得与人交合的!这不比同用一个勺子还严重得多?” 饶初柳眨眨眼,甜笑道:“师姐说得对!” “别总给我打马虎眼。”银清双臂环胸,倚在椅背上,斜了封度一眼:“恰好你封师兄也在这里,刚才我是怎么做的,你照样对你封师兄也来一遍。” 饶初柳迟疑道:“勺子也……哎呀!” 她头顶顿时挨了两下爆栗。 封度白她一眼:“我还没嫌你,你倒嫌我了,重点是勺子吗?是你师姐拿捏人的本事!” 虽然这么说着,但封度还是表示勺子那一步可以省略掉,他想到跟饶初柳共用一个勺子,也觉得挺膈应。 饶初柳便照葫芦画瓢又演了一遍,但这一遍演完,茂茂抖着毛,黑豆眼里满是嫌弃;封度憋笑憋得不敢看她;唯有银清面色沉凝,她思索片刻,忽然道:“你对白乌鸦也是这样的?” 饶初柳知道重点来了,连忙点头。 “那就难怪了。”银清眼光老辣,立刻就看出了饶初柳的问题,“恐怕在你眼里,白乌鸦根本不是个男人,单纯是你修炼的资源,跟灵石、灵药没什么区别——不,不对。” 她更改了一下意见:“你看灵石灵药的眼神或许都要比看男人热忱,不会像现在这样暗含警惕,时刻绷着弦,因为这两样东西没有自我意识,不会伤害你,是么?” 都说中了。 饶初柳默然。 银清看懂了她的沉默,道:“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眼中看不到一点情和爱,有的或许是把对方当成猎物的诉求。这本该没什么问题,但我与颜芷她们‘狩猎’的态度与你大不相同,我们是想吃掉猎物,而你……” 她秀眉紧蹙,道:“你就像是单纯看重了猎物值钱,想活捉猎物卖掉,还时刻戒备着猎物反扑,对猎物本身并无任何欲望。” 银清叹了口气,道:“你演技虽然不差,但装得再像,也只是模仿。如果你身上无欲,怎能调动其他人的欲?这个毛病不改,你骗不到人的,能猎艳的大概只有那种会见色起意的人。” 她朝饶初柳使了个眼神,忽然朝封度看去。 封度愣了下,刚想问她们看自己做什么,银清的眼神忽然就幽深起来,从他的唇、喉结,胸口往下扫,然后又顺势扫回来,算不上炽热,但封度忽然就感觉自己似乎像是被她隔着衣服看了个完全。 他喉结滚动,不自在捋着袍角,挪动了下姿势。 银清顺势收回目光,“懂了吗?” 封度:“……” 饶初柳认真问:“也就是说,如果我想采补一个男修,我得是真的想睡他,而且还得让他清楚感觉到这一点?” 银清道:“不必像我这般炽热,你容貌清雅,含而不露、似嗔似喜才更适合你。” 饶初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银清面露笑意:“再试一次?” 饶初柳便又开始揪着封度练习,一开始封度总憋不住笑,几天后满脸无奈,再等到饶初柳终于出了虚弱期,他看到饶初柳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就忍不住心生愧疚——就好像饶初柳真喜欢他而他却不能回应似的! 真见鬼!明明他也清楚这是在演戏! 银清跟饶初柳师姐妹两个毫无心理负担地过河拆桥,银清分析道:“你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又确确实实对交合之事没有兴趣,便不必非纠结欲之一字。你只把眼中的情放到最大,让要采补的人因为你的爱慕而注意你,喜欢你。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自然而然会对她产生欲望,届时你顺水推舟便是。” 银清说一句,饶初柳就认真地点一下头。 她也确实把银清说的话都听进心里去了。 因着对虞锦玥许下的天道誓言,饶初柳暂时不能去采补别人,于是她按照原定计划,准备收购饭馆酒楼里的食材。 这方面银清也帮了很大的忙,在知道饶初柳准备做什么后,她无视了封度的臭脸,对着那日的黄衣男修说了几句软和话,那人不但把自家酒楼囤积的食材低价卖给饶初柳,还热心肠地跟花溪城其他大小商家讨价还价,将他们手里的食材价格也压低——至少比饶初柳原本预想的还要低。 别说做成菜肴,就算是按照市面收购价倒卖到其他地方,也能赚一大笔。 收购完食材,饶初柳租了几日黄衣男修的酒楼厨房,开始做灵食。 主要是做银清师姐喜欢的酸甜口灵食跟封师兄喜欢的甜辣口灵食,至少在离开花溪城之前,她都打算多忙碌些,好好回报师姐师兄这次的帮助。她今生在小宗门膳房做了十年杂役,对多灶齐开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没几日就做出了几百道菜,然后——就被银清跟封度紧急叫停了。 银清看着饶初柳带着茂茂整日守在厨房里,又是做菜又是修炼,时不时还拿出本阵法书写写画画研究什么,即使被她赶回房间去休息,也拿出个浴桶泡药浴,简直将她自己压榨得半分空闲都不剩,把一日当成一旬来用,胸口直发涩,看她的眼神更是一日比一日怜爱。 银清把饶初柳揽进怀里,摸摸她的脸,“不许做了,这些菜都够我跟你师兄吃许久了,你不是打算找一个热闹些的修士城池赁两年铺子卖灵食?若我们馋了,自然会去找你,何必这样着急?” 旁边的封度叹了口气,也伸手揉揉饶初柳的脑袋,“你之前不是说过,师兄师姐便是你的亲兄长亲姐姐吗?既是亲哥亲姐,我们宠爱自己的妹妹,给妹妹送了点礼物,妹妹都要计较这么清楚,非要还回来?” 饶初柳乖巧点头,笑得甜软又信任,反手就分别送给银清封度两盘自己刚研究出来的阵法。 她给这个阵法起名御灵通轨阵,是一种辅助通讯的阵法,用了这个阵法,以后再遇到那种禁止通讯的情况,使用御灵通轨阵就能无视禁锢发出传讯。当然,因为她实力不高,这阵法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而且布下禁制的修士实力越高,阵法起效的时间就越短,但总归不会让她再像上次那般孤立无援。 况且饶初柳心里无比清楚。 乖巧贴心跟知恩图报只能让师姐师兄们亲近,只有真正表现出能力,才能取得对方的重视,让她们更不吝啬在她身上投资。 既然在花溪城无事可做,三人便准备离开。 银清跟封度还要猎艳,当然不能一直陪着饶初柳。但小师妹出山三个月死两次的倒霉事迹还是让两人放心不下让饶初柳跟茂茂独自赶路,于是约定好将她送到目的地,待她安稳落脚之后,再各自离开。 离开城门后,银清边走边道:“你那药浴方子随意泡泡得了,真要正经炼体,就等山门解封后,回一趟宗门,请大师姐为你制定法子,省得你将皮肤折腾得粗糙梆硬。” 饶初柳惊奇道:“素年师姐擅长这个?” 封度适时找存在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师姐拜入宗门之前,可是个体修呢!” 饶初柳恍然,难怪兵器会是狼牙棒。 提到素年,饶初柳又忍不住想起颜芷曾跟她讲过,素年师姐刚入门时身受重伤,很长一段时间眼睛都不能识人。她第一次出门猎艳时,路上碰上个体型顺眼的男修,便妄图猎艳对方,被对方厉言拒绝后,一怒之下打晕对方扛回了山洞,等对方醒后,又逼问对方肯不肯,对方自然不肯就范,于是素年打了他一顿,将人撵走了。 过了几日,素年换了个方向,又碰上个体型顺眼的男修,便追了上去,但对方看到她立刻出言嘲讽,素年虽通过声音认出对方,但被他气坏了,又跟人大打出手,将人打晕扛回山洞。于是这样抓了放,放了抓,来回六七次,那男修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被素年驯服了,竟真同意了被她采补。 后来素年一下山猎艳,那男修必出现,也省了她另觅猎艳目标的麻烦。 得知那男修身份后,饶初柳没忍住露出了宋清瑜同款笑容。 嗯,化神男修居然能被金丹女修打晕扛走…… 问就是素年师姐天生神力! 三人商议后,等饶初柳确定了此行的目标,封度便操纵粉绸,往青兰城走。 东域一共有六座散修聚集城池,分别为青兰城、松海城、灵虎城、花溪城、山泰城与奉寿城。 其中花溪城前段时间出了事,导致散修纷纷遁走;松海城在无渊之海旁边,距离归望山跟花溪城都太远;灵虎城是出名的妖族聚集城市,连城主都是一只七阶化形虎妖;山泰城与奉寿城距离圣都太近,邪修太多,哪怕大多邪修忌惮许师姑祖跟合欢宗,但麻烦嘛,能免则免。 出发后,封度跟银清就打情骂俏地斗起嘴来,饶初柳给茂茂安排了练习引水术的任务,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机关术的基础书,专注背诵起来。待她进入状态后,封度跟银清面面相觑,默契地压低了声音。 饶初柳心情颇为不错。 或许是因为这次嘎之前在努力硬撑,经脉被浮生丹修补好后比之原先宽阔坚韧了不少,虽然对灵根增益不大,但她现在的经脉并不比筑基七八层的差。 饶初柳试验过,服用回灵丹后,原本她根本用不出来的术法跟阵法都很轻松用出。 也就是说,她现在境界虽然还是练气七层,但只要有足够的回灵丹,她能发挥出的实力并不逊色于普通金 丹一二层的修士。 饶初柳摸了摸腰间的蜜饯袋子,出来之前封师兄帮她炼制了几炉回灵丹,她自己调制了一款可食用蜡,将回灵丹裹在蜡丸中保存药效,外面又裹了一层糖衣,方便她随时取用。 她嘴角忍不住翘起。 总算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初步具有自保能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银清跟封度的窃窃私语忽然消失,粉绸仿佛凝固在了原处。 饶初柳没防备,差点往前栽倒,幸而被银清扶住。 她刚想道谢,抬头就发现银清跟封度已经取出了灵武,面色凝重地看着包围在粉绸旁那数百个悬浮着的紫袍修士,这些紫袍修士脸上都带着血色花纹的白面具,正是擎天宗的宗徽样式。 好大阵仗! 饶初柳下意识捂住储物袋,神识在风吟跟银扇上扫过,拿出了一柄长剑。 封度将银清跟饶初柳挡在身后,提着金剑,拱手道:“在下合欢宗封度,合欢宗与擎天宗同气连枝,若各位擎天宗道友有事封锁此地,在下跟师妹便退回去,与诸位方便。” 紫袍们并未开口,也未挪动。 封度眉头微蹙,攥着剑柄的手更紧,往侧面半步,彻底挡住银清。银清手摸向传讯玉符,悄悄拉了饶初柳一把,饶初柳会意往前一步,跟封度形成夹角,掩住银清的手。 还没等银清发出讯息,上方忽然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现在还搞小动作,合欢宗弟子的胆量真是见长。” 饶初柳心中一紧,下意识抬头。 空阔的天空忽然裂开了个口子,八个红裙美人从裂缝中飞出,分立两侧。六十四个轿夫抬着一架足有房屋大小的肩舆穿过红裙美人留出的空隙平稳往前走,所到之处紫袍们纷纷后退弯腰,拥簇着肩舆停在饶初柳三人面前。 肩舆上是天烟月纱层层堆叠成的软榻,少年支着胳膊,慵懒靠坐在软榻上,一腿屈起,毫不吝惜地踩着这些数百灵石一匹的布料。他身上的白袍在天光之下熠熠生辉,几乎能射瞎围观之人的双眼,白袍绣满几乎与底色相同的大团梨花,无数米粒大小的鲛珠点缀成了花蕊。 乌发被亮如冰晶的发冠高高束起,发冠两边垂着两条缎带,缎带随风飘扬时,饶初柳清楚看到了上面粉白渐变的精致梨花。 寻常人穿白,多少会显得圣洁纯净些。但司宫誉打扮得如此雅致,矜贵之余,更多却是咄咄逼人的凌厉感。 他的话也确实很咄咄逼人,“但凡长了耳朵跟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近来星衍宗那些狗鼻子频频冒犯我圣宗,是因着花溪城那边出了问题。这个节骨眼上,合欢宗弟子在花溪城逗留,是想叛我圣都,投靠那些所谓的正道吗?” “司少主误会了!”封度连忙道:“在下跟师妹不知……” “不知?”司宫誉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视线扫过封度的头顶跟耳朵,“那你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呢?” 他这话大有一种‘封度说哪个,他就把哪个给砍掉’的威胁,旁边的紫袍们也顺势围拢过来,上下左右后,各个角度封死三人一鹤逃命的路线。 封度面色一白,不敢说话了。 银清视线下滑,瞥了封度略有些颤抖的手一眼,走出来,笑盈盈地朝司宫誉行礼:“少主说的是,是我们粗心,不该在这时候还在花溪城这种敏感之地停留,等回去了,我们一定汇报掌门,请掌门责罚。”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49节 司宫誉眯了眯眼,嗤笑道:“你是觉得本少主越俎代庖,管不了你们是吗?” “怎么会呢?”银清楚楚可怜地看了司宫誉一眼,柔声道:“我们掌门常嘱咐我们以擎天宗为尊,敬重圣主跟少主,少主又怎么会管不了我们?银清只是觉得,我们对于少主而言实在渺小,又怎么配浪费少主的时间呢?” 饶初柳抱着茂茂,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是她不讲义气,只是饶初柳怕司宫誉看到她后,会想起她进过惜子城的事,他们就真跑不掉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司宫誉听了银清的话,只是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两人身后那个快将脑袋埋进胸口的蓝衣小姑娘身上,道:“你师兄师姐虽然都在编谎话,但都给了我解释,你呢?小柳儿?” 封度跟银清心中一凛,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偏头去看饶初柳。紫袍们、轿夫们跟八圣女的视线也不由朝饶初柳看去。 一时间,饶初柳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众人探究的目光看出洞了。 她仰起脸,眼巴巴看着司宫誉,可怜兮兮道:“我,我就是去捡漏的。” 司宫誉挑眉,好整以暇道:“什么漏?” 饶初柳语气渐渐染上憧憬:“上次见过少主后,我就很难忘记您的模样,但我不敢奢望以后还能见到您,就想着若是能做一身与您相似的衣裳时刻膜拜您的风姿也好。可我又穷,实力又弱,想不出其他的赚钱方法,只能想着趁灵食节在花溪城找机会赚些灵石,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她又把自己的赚钱大计说给司宫誉听,才抱怨道:“星衍宗那些家伙在花溪城的时候,我都不敢去。后来好不容易他们走了,师兄师姐就被我缠着一起去了花溪城,又得借灵石给我,又一直给我帮忙,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圣都不允许圣道弟子靠近花溪城啊!” “要是早知道……” 司宫誉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细语温声道:“早知道就如何?” 封度跟银清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祈求饶初柳可千万别信了这喜怒无常的祖宗会从轻处置,说错话把他惹恼了。然后就听他们家小师妹语气沮丧道:“要是早知道,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少主添麻烦的!” 司宫誉面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意,“过来。” 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圣女跟轿夫们不由心生钦佩,已经第二次见这姑娘了,她看似胆小,但顺毛手段还是那么厉害。 司宫誉身边的人自然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并不差,但银清跟封度对他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一听他让饶初柳过去,银清心中一急,就朝司宫誉抬眸一笑,撒娇道:“司少主,银清可比这丫头有用多了,您找她,还不如找我呢!” 封度手紧了紧,悄悄往两人身前挡了挡。 “闭嘴,本少主不吃你们合欢宗那一套。”司宫誉不耐烦地撇撇嘴,忽然抬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黑色灵力倏地穿过封度跟银清的遮挡,卷上饶初柳的腰,将她直接带到了肩舆之上。 饶初柳在半空并未挣扎,只是反应迅速的点住茂茂,将它塞进银清怀里。 “小师妹!” 封度、银清齐齐发出惊呼,刚想要动作,周围的紫袍们便威胁般齐刷刷抬臂,手上深色灵力几乎交织成了灵力网,在他们头顶上方若隐若现。两人毫不怀疑,只要他们一动,这灵力网必然会降落,将他们绞成粉末。 两人顿时不敢动作,只能担忧地看向肩舆。 司宫誉并不在意银清两人的感受,他将饶初柳卷到肩舆上,便收回了灵力。 饶初柳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他脚边。 司宫誉下意识弯腰伸手。 但还没等他做什么,饶初柳手已经撑在锦缎上,地面到处都是软的,她自觉站起来艰难,索性跪坐着朝他看去。 她抬头的一瞬,司宫誉倏地收回手,直起腰来,恢复了慵懒的姿态。 饶初柳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快速思考着。 虽然不知道司宫誉抓她做什么,但他显然对她没有杀意。但直接求情救师兄师姐肯定不行:一来她在司宫誉面前毫无人情可言,二来这是个极度自我的人,恐怕不会愿意别人在他面前时还关注其他人。 这样想着,饶初柳边起身边悄悄抬眸看他。 司宫誉喉结动了动,微微俯身,玩味道:“你偷看我做什么?” 饶初柳俏脸一红,但还是大大方方回答道:“好看!” 这会儿不管是封度、银清还是紫袍、轿夫们,都莫名其妙替饶初柳捏了一把冷汗。 唯有几位圣女面露笑意。 果然司宫誉眉目顿时舒展,声音也含了几分笑意:“别畏畏缩缩的,想看就看,又没谁拦着你。” 饶初柳就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她这几日天天被银清盯着练习眼技,早将这形成了习惯。虽然并无想猎艳司宫誉的想法,但一旦专注看着什么东西的时候,眼神就自然而然带上了情意。 饶初柳是没多想,可看在司宫誉眼中,就不一样了。 相貌清丽绝伦的蓝衣小姑娘跪坐在天烟月纱堆成的彩云中,微微仰头,秋水盈盈的双眸缱绻地望着他,仿佛燥热蒸笼中的一缕清风,飞扬黄沙中默默长出的一朵水灵灵小花,冲击并不强烈,但足够动人。 司宫誉心中霎时浮出一个念头。 粗糙面料制成的裙子是配不上她。 他嘴唇翕动,忽然沉下脸,随手扯下一块锦缎,甩到饶初柳头上,咬牙道:“差不多得了!” 眼前骤然变成彩色花纹的饶初柳:“……” 喜怒无常真是没半个字冤枉他! 饶初柳努力拉扯着头上的锦缎,没有看见司宫誉红到滴血的耳垂,周围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顿时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似乎是被这些视线看恼了,司宫誉冷冷扫视回去。 包括银清跟封度在内,所有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饶初柳扯了一会儿,总算看到了一点亮光,还没等她一鼓作气将锦缎扯下,一股大力将她刚扯开的锦缎又拽了回去。紧接着,一股失重感传来,她被人拦腰抱起,朝上空飞去。 “小师妹!”下方传来银清跟封度的惊呼。 饶初柳刚想回应一下,腰上的力度就紧了紧,司宫誉不耐烦道:“别动!” 饶初柳:“……” 嚣张跋扈也没半个字冤枉他。 虽然满腹疑问,但饶初柳向来能屈能伸。司宫誉要抓她走,她反正跑不了,还不如老老实实配合,司宫誉说不定还能看在她没给添麻烦的份上把银清封度放走。 果不其然,司宫誉再开口时,声音就带了点满意:“你们合欢宗弟子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合欢宗合该给本少主一个交代,这个人质本少主就先带走了!” 话音未落,他就抱着被锦缎包裹住的饶初柳,飞入了裂缝。 银清、封度:“……” 圣女、轿夫、紫袍们:“……” 短暂的沉默,红袍圣女中的鹅蛋脸美人朝银清安慰般的笑笑:“你们放心吧,少主不会伤害你们师妹的。” “岂止是不会伤害。”另一个尖下巴的圣女啧了声,只看眉眼间跟司宫誉如出一辙的倨傲,就知道她脾气不佳。然而她对银清两人的态度也不差,甚至可以算是示好了,“我要是你们,就不会太早将这事禀告长辈,倒不如给饶姑娘发讯息让她多哄着少主些,以后对你们也有好处!” 其他圣女同样朝两人友好道别,紫袍们也默默收回了灵力,跟着圣女、轿夫们一起回了裂缝中。 紧接着,裂缝闭合,旁边的云层仿佛被什么东西冲散,留下长长一道白线,显然是原本停在那里的隐形飞舟开走了。 银清抱着一动不动、黑豆眼却快从眼眶里掉出来的茂茂,视线跟随着白线,一直到白线消失,才恍惚道:“我的教学本事……居然这么厉害的吗?” “不过这位祖宗跟白乌鸦可不一样,我得提醒下小师妹……你在干嘛?”银清胡乱揉了茂茂脑袋两下,侧头就见封度黑着脸取出传讯玉符,凑过去一看,正是跟素年的传讯。 她诧异道:“你怎么这么急?” “怎么可能不急?”封度叹了口气,把天道誓言的事情告诉了银清,“要不是因为这个,小书呆怎么可能会一直缠着白乌鸦?她又没开情窍,若没这种限制,早就换人了。” 银清悚然,她本来是不着急的,司宫誉修为高资质好,又出了名出手阔绰,饶初柳若是跟他在一起,除了得忍受他的坏脾气,其他吃不了亏。 可有天道誓言就不行了! 司宫誉对小师妹的耐心能持续到邬崖川突破元婴或修无情道那时吗? 银清越想越愁,星衍宗邬崖川,擎天宗司宫誉,这一代两大让女修退避三舍的天骄。 小师妹倒好,全招惹上了。 但惹了邬崖川,最多就是受伤被封灵脉;惹了司宫誉,重伤都算他手下留情。 前几年有个邪道小门派的掌门送上自己容颜绝色的女儿意图攀上他,他嫌人家姑娘的眼神恶心,命人挖掉人家眼睛扔进了血影窟,那个小门派掌门也没被他放过,他直接让人将其废掉丹田去除孽根扔进南风馆去了。 她扫了封度的传讯玉符一眼,也取出自己的,直接给‘许师姑祖’发去了传讯。 “必须尽快把小师妹救出来!” 银清道:“大师姐的相好虽是擎天宗八部掌座之一,但司宫誉若不给面子,他也没办法。还不如直接请许师姑祖出面,他不听别人的,但总不会违逆母命吧!” 两人对视一眼,莫名觉得有些荒诞。 他们可是合欢宗弟子,往常都是外人怕碰到他们被骗被采补,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千方百计怕自家弟子失-身了? 离谱,太离谱了! 第39章 喂他少夫人 离谱,太离谱了! 饶初柳视线从传讯玉符上挪开,收起御灵通轨阵的阵盘,看向眼前的食材跟锅碗瓢盆,脑袋都快被问号装满了。 司宫誉把她带回来后,就说他手底下不养无用之人,问饶初柳会做什么,饶初柳虽然没搞明白为何绑架秒变招聘现场,但毫不犹豫报出了自己已经暴露的厨艺。哪知道司宫誉顿时就盯着她冷笑一声,然后让手下人把她带到了厨房里,说试试她的手艺,是不是真配做他的厨子。 银清师姐管这叫喜欢啊? 饶初柳觉得,她更不懂男女之情了。 她摇摇头,把这些情情爱爱甩出脑袋,走出阿碧专门给她准备的独立小厨房,找到其他灵膳师打探司宫誉的口味。 饶初柳原以为这种抢饭碗的事,这些灵膳师必然不会配合,然而他们虽没直接说司宫誉喜欢什么口味,但大概也因着她是司宫誉亲手抱回来的,有了跟银清师姐同样的误解,配合地将自己经常被司宫誉点名的拿手灵膳告诉了她。 口味不一,有甜有咸有辣有香,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卖相好。 饶初柳怀疑他跟虞锦玥是亲戚。 跟灵膳师们道过谢,饶初柳回到小厨房里,检查了下厨具,确定大部分厨具都可以自由变换形态后,松了口气,开始制作甜品——只要是月琅洲出现过的点心,司宫誉大概都见过尝过,她想体现自己的用处,确保不会被他一个不高兴杀掉,只能出奇制胜。 好在她前世曾在咖啡店打过工,跟甜品师学了许多卖相颇佳的甜品。 忙忙碌碌两个时辰,饶初柳满意地看着盘子里的甜品,盖上盖碗,收进储物袋,出去就揪住了一个侍女打扮的女修,“这位姐姐,少主的膳食,一般都是谁送过去啊?” 女修诧异地看她一眼,刚要回答,门口就响起一道女声:“一般都是灵膳师身边的侍从送过去,但你嘛……” 饶初柳转头,就见阿碧笑着走进来,“得亲自送过去。” 厨房的灵膳师跟侍女们齐齐行礼,“碧落圣女。” 碧落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去,上前拉住饶初柳的手,笑道:“少主怕你不认路,特意让我来接你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0节 饶初柳当然知道司宫誉原话不可能有这么好听,但她在厨房里还不知道待多久才能离开,能借势当然是要借的。 于是饶初柳并不辩驳,只冲着碧落甜甜一笑,就拉着她出了门,“我正好也给碧落姐姐与其他几位姐姐都准备了点心,当是感激姐姐们上次的帮助,正想着不知该怎么送过去,刚巧你就来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厨房内缄默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有人忍不住问:“所以这位饶姑娘,真是咱们未来少夫人?” “八九不离十,否则谁能让碧落圣女亲自来接?而且即使是碧落圣女,若没确定少主心意,也不敢背后这样说嘴少主。” 众人纷纷点头,‘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八圣女可不是什么侍女,而是少主的家臣,等少主继任圣主,她们但凡能力足够,基本都能成为下一任的十六圣侍或八部掌座之一。 如今擎天宗的掌座中有两个、圣侍中有四个都曾是圣主司无念做少主时的私臣。 况且碧落又是八圣女中掌管少主库房的那个,少主若是在继任圣主前就娶了妻,她自然是要跟着少夫人做事的。 司宫誉特意派碧落来接饶初柳,其实就是在暗示众人安分些,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但也有人想不明白:“少主喜欢这位姑娘,为何还把她塞厨房来?” 众人表情瞬间惊恐,默默后退远离了这人。 下一瞬,这人被隔空一脚踹出了门,“好大的狗胆,竟敢私下忖度少主的心思?” 一直闭眼假装冥想的厨房管事收回腿,也不管趴在地上疼到起不来身还不敢发出痛呼的侍从,冷眼看向众人,“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不管饶姑娘是什么身份,你们都别得罪,也别巴结,她若有吩咐就办,没吩咐就离远点。少主向来大方,你们日子过得不错就别犯糊涂,平稳长久可比突然的富贵可贵的多!” 众人纷纷应是,管事重新闭眼,心里却叹了口气。 他是金丹修为,如今活了已经有五百多年,不光对前圣主的事有所耳闻,更全程见证了如今的圣主司无念与圣后宫白雁的恩怨纠葛。因此他十分清楚,姓司的,全是不讲理的醋罐子! 饶初柳跟着碧落往司宫誉的寝宫走,边说笑,边暗中观察环境。 这座飞舟内部的空间比饶初柳原先想象的还要庞大,游廊旁边是一片粉色的素奚树林,这种花没什么用处,但花瓣上带着亮晶晶的细闪,一看就是司宫誉的审美。透过素奚林,由大到小,饶初柳看到了许多宫殿,最远的几乎只能看见拇指大小的顶端,大概是擎天宗其他大能的住所。 饶初柳正估算着飞舟的大小,忽然有一道浅黄色亮光从她脸上划过,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一只流光溢彩的黄色巨龙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懒洋洋地在黑色的天花板上游了过去。 “这是幻灯阵。”碧落道:“一般都是妖兽灵兽,其他宫殿顶上也有的。” 饶初柳顺着阿碧指引往外看,可不是吗,有锦鲤、玄武、灵蛇,还有……一柄狼牙棒? 她看着某座宫殿顶端那个每根刺上都缀着浅粉色流苏的雪青色超大狼牙棒,咬着嘴唇,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问过碧落后,默默掏出了聚影珠,将这番景象保存下来。 嗯,下次见到素年师姐,就把这个送给她。 碧落耐心地等饶初柳录完,才一边介绍着沿途房间的用处,一边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两人刚走过拐角,就见阿光正抱臂守在门外,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她侧头看了眼,立刻朝两人走来。 碧落秀眉微蹙,下意识往饶初柳面前挡了半步,“南光意,你——” “饶姑娘是来给少主送膳的吧?”南光意挑衅地斜了碧落一眼,再看向饶初柳时脸上的娇蛮瞬间化作热情的笑意。她绕到饶初柳另一侧,亲昵牵着她往殿门前送,“你来的正好,少主刚还说饿了,你直接进去就是了。” 饶初柳微微垂眸,金丹修士会这么容易饿? 碧落这样也就算了,她本就心软些。但南光意在上次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往往这种当嘴替的下属最懂老大的想法,难道……司宫誉还真可能对她有意? 而且先不管司宫誉什么想法,南光意一个圣女守在门外,周围并无侍女仆从,里面多半是有什么事情! 饶初柳一个激灵,讪笑着退后,“还是麻烦光意姐姐禀报一下吧。” 南光意脸上笑容不变,应了一声,刚要过去,便见门忽然大开,里面传来司宫誉不耐烦的声音,“在外面磨蹭什么?进来!” 饶初柳对两人轻声道谢,硬着头皮走进寝殿。 寝殿内,恭敬站在司宫誉身前的紫袍邪修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少主忽然调整起坐姿,状似慵懒地倚靠着扶手,靠门更近的右臂支起,手指撑着俊美精致的侧脸,分明所有角度都对准了门口,却硬是没看正走进来的姑娘一眼,“继续。” 在寝殿内站了半个时辰,都没被允许汇报的紫袍邪修:“……” 他目不斜视,装作自己刚刚真的在说话,严肃道:“属下手底下的人追踪着他们进了迷渊之海,就追丢了。” 司宫誉不悦道:“废物!” 饶初柳只当自己是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拿出做好的甜品放在桌上,就听侧后方那紫袍邪修为难道:“属下已经罚过他们了,不过少主,迷渊之海方向本就混乱,咱们的飞舟进去,只怕也很难找到那里,还容易遇到危险。” 司宫誉余光瞥见小姑娘这幅鬼鬼祟祟、恨不得立刻逃走的样子,眯了眯眼,“你站住。” 饶初柳登时站定,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司宫誉顿时嗤笑一声,语气渐冷:“来而不往非礼也,敢利用本少主,就得做好被本少主扒皮抽筋的准备。” 他刻意将‘利用’跟‘扒皮抽筋’说得恶意满满。 饶初柳头压得更低了。 利用,迷渊之海,花溪城……司宫誉目前处理的问题十有八九跟惜子城之事脱不开关系! 司宫誉得逞坏笑,满意地收回视线,就瞥见紫袍邪修还杵在前面碍眼,不由冷喝道:“还愣着干嘛?去找啊!” “……”紫袍邪修领命离开。 察觉司宫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饶初柳适时抬头,笑道:“少主,刚听光意姐姐说您饿了,可否赏脸用些我做的点心?” ‘元垂思’在惜子城中不算低调,不过当日司宫誉见到的是饶初柳本身的面貌,除茂茂外,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共同点,而知道茂茂存在的也只有星衍宗那些弟子,最多再加上花溪城那几个守卫。 除非守卫被抓,或那些弟子中有擎天宗的卧底,否则司宫誉把她跟‘元垂思’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 司宫誉准备探出去的手又不着痕迹的收回,抬抬下巴,示意饶初柳动作。 在司宫誉这里,圣女都得做侍女的活儿,饶初柳一个阶下囚,自然只能识趣。 她轻巧地掀开盖碗,露出了盘子上粉白渐变的甜品,一侧圆润光滑,一侧却错落有致的缀满了精致小巧的梨花,只论卖相,可以说是司宫誉曾见甜品中的最佳之一。可他的视线却漫不经心地瞥过甜品,就从饶初柳的手扫到了她的眼睛、鼻梁,最后定格在了粉嫩饱满的樱唇上。 在她抬眼的刹那,司宫誉挪开视线,指尖上滑罩住耳朵,似随意道:“瞧着还不错。” 饶初柳恍若未觉,将叉子摆在盘上,往司宫誉面前推了推,“少主,请。” 司宫誉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就让本少主自己动手?” 饶初柳笑容微僵,不确定地看向他。 司宫誉看着她恶劣一笑,又轻飘飘扫了甜品一眼,俨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是他一直就被伺候的这么周到,还是……银清师姐说的是真的? 饶初柳心中惊疑不定,但动作却并未迟疑,端着盘子半蹲在榻前,切了小小一块甜品,喂到他唇边。 司宫誉看着她蹲着的姿势,眉头微蹙,索性往榻里挪了挪,双掌撑着脑后仰躺下,没好气道:“你想累断本少主的脖子吗?” 也不像是真的。 饶初柳依言站起,探身将甜点喂他。 司宫誉面色更沉,但还是张嘴吃了,表情顿时就有点意外。 入口时便有一股和缓的灵力渗入,让人不自觉心情舒畅了些,口味也很不错,绵软香滑,甜而不腻,这显然是一道不错的灵膳,比之其他灵膳师做的丝毫不差。 “不错。”司宫誉赞了一声,再吃了几口,也就让饶初柳剩下的大半甜品放到桌上。 “难怪敢说厨艺好,确实有几分本事。”他懒洋洋地坐起身,小臂搭在扶手上,微微俯身,眸中流转着蛊惑之意,似笑非笑盯着她,“本少主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说吧,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多了,但一个字也不敢提。 “少主博闻多识,应该听说过荣掌座与我大师姐有旧,身为合欢宗弟子,初柳理应前去拜会。”饶初柳想起宫殿上空的狼牙棒,期待地看向司宫誉,“不知少主可否让人送张拜帖?” 司宫誉盯着她清凌凌的双眸看了一会儿,眸光幽深慑人,直看得饶初柳脊背发凉,但她经历了两场死亡磨砺,又被银清加强了眼技,此刻的定力比原本更进一步,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疑惑地看回去。 “拜会?可以啊。”司宫誉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将‘拜会’二字念得耐人寻味,起身就往外走,“跟上。” 这反应…… 饶初柳眸中满是惊喜跟感激,连忙跟在了他身后,心里却有些发沉。 银清师姐的教学能力跟对情感的判断力未免太强了! 唉,学习能力太强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还是得收着点。 第40章 动心扶稳 星衍宗足足占据了中域的十分之一,也因此每位弟子的洞府都很宽广,最顶尖的弟子甚至可以独占一座峰头。 不同于其他弟子或仙气袅袅、或雕梁画栋的住所,邬崖川的洞府很简单,跟外门的建筑相差不大,唯独峰顶用来练功的校场比其他弟子的要大上许多。 此刻校场上空满是寒光凛冽的银色枪芒,道道撕裂空气,落在石壁上就是重重一道枪痕,上来报信的弟子隔着很远便觉皮肤刺痛,连忙倒退到未被锋芒笼罩的地方,远远喊了一句,“大师兄,掌门有请。” 枪芒倏忽消散,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麻烦师弟报信,我这便过去。” 目送着报信弟子离开,邬崖川略收敛了些身上的凌厉,打开传讯玉符看了看,才瞬移到了戒律堂所在的无常峰。 陈闫文现在就被关在戒律堂的地牢中,他身上的禁制十分狠辣阴毒,完全是冲着一旦有人探知他魂魄便引爆神魂去的,饶是星衍宗擅长禁制、魂魄之术的大能修士不少,也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琢磨出祛除禁制的办法。 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陈闫文忽然提出一个要求,并威胁他们若是不依便自爆。 星衍宗的修士倒不怕他自爆的伤害,只是陈闫文吐露出的那些浅显消息都及时救下许多人,需要被禁制保障的秘密必定十分关键,甚至关系到对方的老巢地址。这就让他们不敢有丝毫冒险,将能决定这要求是否达成的邬崖川叫了过来。 邬崖川走入地牢,围在门口的弟子们纷纷行礼,唤了声“大师兄”。 邬崖川颔首应下,沿着他们让出来的路走进去,便见十几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中年、老年修士正冷冷盯着栅栏内的陈闫文,见他行礼,都面色微松,点头示意他进来。 邬崖川走到一位相貌清冷的青年身旁,道:“师父。” 风行建侧目看着徒弟,在他比游历前略瘦削几分的下颌上定了定,道:“你意下如何?” 陈闫文的要求是,让元垂思跟陈慰合葬。 邬崖川扫了眼从他进来就怒目而视的陈闫文,冷淡道:“不可能。” 陈闫文瞬间怒喝:“我都不计较你们没看好我儿,只这么一个请求,你们都不肯答应?!” 邬崖川道:“你这不是请求,是挑衅。” “她不是也死了吗?只是一具尸体,跟我儿子合葬怎么了?”陈闫文怨恨地狠狠瞪他一眼,又看向风行建等人,威胁道:“我知道可多了,你们只要满足我的要求,我一定全部说出来!” 风行建跟众长老都没吭声,默默看着邬崖川处理,仿佛不在意他口中的消息似的。 邬崖川漠然道:“陈慰爱慕元道友,元道友却对他无意,只凭陈慰一人的心思,就让二者合葬,无耻之尤。” 陈闫文一时无可辩驳,他死死盯着邬崖川,像是一条毒蛇盯着猎物般阴毒。忽然,他眯了眯眼,面露狞笑,拖长了声音:“哦,你不让我儿与那个姓元的女娃娃合葬,是因为你自己对她……” “啪!”灵力手掌将陈闫文的脸扇歪了。 邬崖川重新垂手而立,“污言秽语辱没逝者安宁,该打。” 后方的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默默看向风行建,表情有些怪异。 好好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怎么出去一趟,就跟他师父像了个八成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1节 陈闫文顿时破口大骂,嘴中污言秽语不绝,骂邬崖川时,他只是冷淡地听着,不置一词,也没有任何反应。但只要陈闫文提到元垂思,邬崖川便是一个灵力巴掌扇过去。没多久,陈闫文的脸就彻底肿了。 “想自爆随你。”邬崖川也不再跟他废话。 像上次一样,他并不顾忌旁边还有掌门、长老跟弟子们在旁边,眸光薄凉地看着陈闫文,吐出来的话更是让对方几欲发狂,“但你想好,你说出那些消息是在赎罪,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陈公子。若你自爆,害得那些本该因为你赎罪而得到救赎的生灵惨死,来日在下一定前往幽冥境,找到陈公子的魂魄,让他与尸骨一般,魂飞魄散,在这世间再找不出一点痕迹。” 陈闫文目眦欲裂:“你敢!” 陈闫文不相信邬崖川真会这么做,正道讲究祸不及家人,尤其邬崖川名声颇佳,若真做出这种事,传出去了,只怕他的名声会一落千丈,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会认为他做得太绝。 邬崖川颔首,语气平静而礼貌,“我敢。” 他仿佛还怕刚才的话不够狠绝似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在下修炼到能进入幽冥境时,陈公子已经重新投胎转世,我一定会彻底断绝他修炼的机会,待他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重新回到幽冥境后,再让他魂飞魄散也是一样。” 声音不带一丝震怒,却字字透着狠戾。 此话一出,地牢中除了陈闫文呼哧带喘的忍怒声,竟再无动静。 众位长老简直刷新了对邬崖川的印象,在他们眼里,邬崖川一直是谦恭稳重的代名词,即便知道他不是没有脾气,否则压不住同辈那么多天骄,但谁想到他有这么执拗的一面? 门口的弟子们缩了缩脖子,决定以后在大师兄面前表现得更老实一点。 唯独风行建面上并无意外,他只是看着徒弟淡漠疏冷的脸,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陈闫文忍不住嘶吼道:“他是无辜的!” “死在你手下的那些生灵才是无辜的。”邬崖川眸中浮现厌恶,讥讽道:“既得利益者,算无辜吗?” 他无意再跟陈闫文争执,只淡声说了一句“若你想让陈公子魂飞魄散,便只管自爆好了”,就对风行建跟几位长老行礼告辞,面不改色地走出了地牢。 但没走几步,邬崖川就被跟出来的风行建叫住了,“崖川,你我师徒也有许久没叙话了,一起走走吧。” 邬崖川道了声是,走过去,就被自家高冷的师父往身上拍了张隐身符。 他看着消失在空气中的字迹,惊诧抬头,风行建像是能猜到他现在的表情似的,向来清冷的眸中忽然浮现出一抹可以称之为顽皮的情绪,随意从路边折了一枝柳条,也往自己身上拍了张隐身符,布下隔音术,道:“为师偶尔也觉得他们怪烦的,所以不想让他们找到时,我便往身上拍张隐身符,在他们头顶上看他们四处找我。” “试试?”柳条在空中晃了晃,就朝戒律堂屋顶飘去。 邬崖川跟着柳条飞到了戒律堂屋顶,坐在屋脊上,就听风行建笑道:“崖川啊,这次回来,你倒是变了不少。” 邬崖川垂目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弟子和周遭在云层中矗立的成百上千座山峰顶端,静默片刻,笃定道:“师父,你是想问元道友的事情吧?” 风行建哽住,心道这徒弟从小就不识逗,没想到越大就越老成。 他道:“那你说说吧。” 邬崖川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空中的柳条有节奏地摇晃着拍打瓦延,风行建轻笑一声,道:“为了减轻荆南与清瑜心中的负罪感,你罚了他们抄写。但抄书对你无用,你打算怎么惩罚自己呢?” 邬崖川沉默不言。 “我猜等陈闫文吐露恶首巢穴后,你会自告奋勇前往。”风行建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泊,只是柳条垂在了瓦片上,不再动弹,“然后等我们接到恶首伏诛、巢穴被清空的消息时,见到的或许便是你的尸首,最轻也是缺条胳膊断条腿是吗?” 邬崖川依旧无言,于是,旁边的柳条伴随着破风声抽在了他肩膀上,其上覆了灵力,抽破他护体的法衣,未有血流出,但法衣裂痕下的皮肤顷刻间红肿起来。 与此同时,风行建沉声道:“懦弱!” “当日众长老一致推举你为最佳,你同辈弟子无论年龄大小也皆对你服服帖帖,甘愿认你做大师兄,唯有本座对你并不满意,拖至一年后才收你为徒,你可知为何?” 这次,邬崖川总算有了些反应:“弟子不知。” “因为你就是个泥塑木偶!”风行建也不卖关子,“诚然,你天资卓绝,什么都能学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但你学的那些东西,有哪一样是你喜欢的?你做的这些事里,有哪怕一件是你发自内心想做的吗?” “没有吧?” 与风行建这段话同时回荡在邬崖川脑海中的,是相似的一句话。 “你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是啊,谁能想到被世人称羡的邬崖川会是个认不清自己的蠢货,只是被背后越来越多的手推着走到了今天呢? 风行建看着邬崖川脸上的黯然,有些心疼。 这是个好孩子,作为掌门,他相信自家徒弟未来是个比他更尽责的掌门。但作为师父,他希望邬崖川能找回自己,有自己想要做的事,而不是仅仅做一个管理星衍宗的工具。 “其实我让你出去,就是想让你把自己身上的责任卸下来。”风行建想到徒弟越来越大的声名,只觉头疼,他在邬崖川这个年纪时,变着花样的逃避做事,一心只想逍遥度日,怎么这孩子责任心就重到这程度,“如果你觉得邬崖川这个名字代表着星衍宗,不可冒失,或许可以换个身份出去玩。” 邬崖川下意识想起了‘元垂思’跟‘刘翠初’,就像她那样吗? 可她跟他不同,从来都目标明确。 风行建看着邬崖川眸中的迷茫,顿了顿,忽然道:“若实在做不到,无情道……其实也可以。” “你是不是不愿意杀妻证……哎呀!” 邬崖川摩挲着手指,嘴角情不自禁翘起,但转瞬,他心头一涩,舌尖泛苦,忽然就多了点倾诉欲,“师父,弟子看中了一个人,想收她为徒。” “……”意识到他说的是谁,风行建忽然有点头疼,“那位元小友?” 邬崖川点头。 风行建玩笑道:“听说她对你颇为仰慕,我还以为你对她动了心呢。” 邬崖川抿了抿唇,偏过脸,避开师父的注视。 风行建看明白他的心思,顿时更头疼了,“那你该与她结为道侣,而非结为师徒啊!” 邬崖川视线定在风中摇动的柳条上,沉默半晌,才道:“她需要的并不真是弟子,弟子也不愿……” 不等风行建再问,他将‘刘翠初’跟‘元垂思’的事尽数讲了出来。风行建其实早就从护道人嘴里知道了,又问过荆南跟宋清瑜。两人虽分别只接触了一人,但不难发现,荆南嘴里的‘刘翠初’跟宋清瑜嘴里的‘元垂思’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性格颇好,容易招人喜欢。 可在邬崖川眼里的这位姑娘,理智又不失善良,圆滑但底线不移,好学且目标明确,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是个好姑娘。”听徒弟讲了一大堆优点的风行建把三人的话结合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便隐晦道:“但她好像……” 邬崖川态度并未有任何动摇,“她是。” 风行建也沉默了,视线略过邬崖川的脸,看向天边的云。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缥缈,似乎又回到了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清冷模样,叫人看不真切此刻的想法。 半晌,他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她能复活第一次,就能复活第二次。” “再活过来也改变不了她真正死过的事实,而且,她也并不想死。”忽然,一滴晶莹的水珠砸在了瓦片上,邬崖川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她修为只有练气七层,但在那个暗室里,她足足坚持了一个多时辰,我到的时候,她咽气不足三息,浑身筋脉都崩碎了……” 邬崖川想起那日的火光,坍塌的暗室,黑胖身躯下女子发青的面色。 他捂着脸,一滴又一滴的水珠顺着指缝溢出砸在瓦上,顺着瓦檐下滑,留下了长长一道蜿蜒的水痕,“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活下来了!” “是我害了她。”他无力道:“如果不是我太怯懦……” 邬崖川并不是迟钝的人,他发现了自己的心动,但也同样明白‘元垂思’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心动,并且他比谁都更清楚,在明知对方满口谎话、带着目的接近的情况下,他仍不可控制的被其吸引,若接触时间再久一些,他再难保持清醒。 他从前未曾考虑过道侣之事,但发觉动心后,也不免生出过一丝妄念。 但对方对他半分真心也无。 所以,邬崖川选择当断则断,再不见面。 “弟子不后悔没放纵自己的心动,因为我与她并非志同道合,若只为一时欢愉便招惹对方,过后又无法坚持到底,与禽兽何异?” “但弟子当初既然选择助推她一把,总该扶她走稳同行这一路,看她散发应有的光彩,而非中途坠落。” 风行建静静看着邬崖川。 良久,他无声叹了口气。 陈闫文到底不敢赌邬崖川不会把陈慰‘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于是被星衍宗那些长老解开禁制后,他没吭声,却老老实实接受了搜魂,大概也是害怕邬崖川找借口说他撒谎。 “樱园岛?”抄书空闲跑过来凑热闹的荆南满脸疑惑,“不是邪都?” 因为司宫誉曾在惜子城出现过,正道各宗便都认为这是擎天宗又在搞事情。再加上惜子城解封当日,宗门派出去送人的飞舟十有八九都被穿着紫袍的邪修击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几日内正道各宗简直跟邪道各宗打出狗脑子来。尤其是为首的星衍宗跟擎天宗,今日你袭杀我一个长老,明日我废你一个圣侍,打得不可开交。 “即便不是主谋,邪都也不见得多清白。”邬崖川看着传讯玉符上朱越发来的消息,拒绝荆南想要跟从他外出的提议,只让他继续留在宗门抄书,瞬移到了苏却所在的器峰。 苏却已经将邬崖川要的仿千幻的法器炼制出来,取名‘一变’,顾名思义,只能变成一种固定的相貌。但一变有一点比千幻好——不用拘泥于时间跟灵力,随时可以切换变形跟本来样貌。 他看着大师兄那张清俊温润的脸变成一张长满麻子的、小眼小鼻子小嘴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黢黑丑脸,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外面总说他们星衍宗器修恋丑,但苏却一直坚定认为他们肤浅。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好像是,丑了点。 苏却连忙将新炼制出来的盾丸塞给邬崖川:“大师兄,我改好了,这次的盾丸保证连凡人一根手指头都能防住!” 邬崖川收起盾丸,瞥了水镜中自己现在的形象一眼,并未多言。 他跟苏却道了句谢,便去跟风行建 道别。 风行建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清冷的形象,疏离地谢绝了其他人给邬崖川送别的想法,自己亲自将徒弟送到了山门外。 等出了结界,风行建布下隔音术,先是往邬崖川身上补了一记他遇到生命危险会自动触发的大乘修士全力一击,才啰啰嗦嗦念叨着“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要是出事,星衍宗会大乱,邪宗也会更嚣张”“如果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就想办法传讯回来,等待师父去接你”诸如此类的话。 邬崖川一一应下。 最后,风行建看着邬崖川的脸,有一瞬失神。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没因一时动心而冲动,这很好。” “合欢宗女修,是没有心的。” 第41章 法船一更 浓到几乎凝为实质的白雾包裹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艘巨大的黑船正在其中匀速航行。 “山田桑,这次抓来的奴隶都在这里了。” 黑船上,几个粗布麻衣的矮瘦男人冲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恭敬鞠躬。 山田点点头,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甲板上被捆绑着手脚蜷缩蹲着的数百个男人。他走过去,指尖跃动着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一张张或畏惧、或仇恨、或麻木的脸。 面对这些怨恨的视线,山田嘴角不觉露出享受的笑意,只是在他看到一张脸时,瞳孔骤然一缩,“怎么有个这么丑的!” 被他指着的人,肤色黝黑,却还能清晰看到脸上密密麻麻的麻子。 看见山田见鬼般的眼神,男人下意识瑟缩了下,本就弓着的腰弯得更厉害了,“我,我叫麻黑——” 旁边的人一脚把他踹到了角落,弯腰解释:“这人修为筑基二层,但凡人只要给顿饭,也能驱使他,而且干活又快又好。” 山田面色稍霁,但下一息,他忽地感觉下摆一沉。视线下滑,就见那麻黑那张丑脸正仰着,朝他露出个讨好憨笑。 山田一脚将人踹开,忍无可忍地命令:“把他拉下去!” “是!”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2节 “找块布把他脸蒙起来,不要让我看见他的脸!” “是!” 麻黑被带到了最下方的舱房里,将他带下来的修士一刀劈开他手上的绳索,将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丢到他面前,其中一个砸在地上,袋口松动,还沾着血肉的妖禽羽毛撒落一地,“你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会有人给你送饭,要是被我发现东西少了,你就切腹赔罪吧!” 门“砰”一下合拢了。 麻黑脸上还挂着畏缩的表情,眼眸中的情绪却蓦地冷淡下来。 他阖眼,刹那间,甲板上那些修士畏惧的脸浮现在他脑海。 ‘他’听见自己耀武扬威地训斥完那些被抓来的奴仆,进了房间,便有两个女子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娇滴滴地唤着“山田桑”,‘他’顿时发出一声令人作呕的笑声,直接朝其中一个女子扑去—— 邬崖川倏然睁开了眼。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伸手去处理妖禽羽毛,抿了抿唇,强忍烦躁听着嬉笑声。 一刻钟后,他面露茫然,然后再次阖眼。 这次‘他’出现在另外一间舱房中,面前是一只臂长的罗盘,罗盘上大片黑色,只有一条线是白色。指针无序乱晃,等到指针与白色重合的一霎,‘他’手上的灵力及时按在了罗盘上。 而后,‘他’满意地离开了那间舱房,又回到自己房间里,躺在一张极矮的床榻上,竟是开始一左一右抱着两女睡大觉了。 邬崖川默默记住路径,神识探出船板,果然就见原先无方向的黑船清晰朝一个方向驶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座小岛出现在了他感知中。 那应该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樱园岛了。 邬崖川摊开左手,一只巴掌大小的圆形肤色扁盘出现在手心,他以灵力化刀,切开右手食指指腹,滴血在圆盘中央的一霎,圆盘从四周到中心顿时漫出无数细小的血线,停留几息,而后再次没入圆盘。 邬崖川收起圆盘,再次拿起一根羽毛。 希望苏师弟这次做的定位灵器能靠点谱。 “属下的人这次混进了那座樱园岛。”紫袍邪修抬起手,露出一只小灯笼。灯笼里,一道森冷的蓝色魂火烙印缓慢跳动着,隐隐还能从中感觉出一丝紧张,“少主,是否现在潜进去?” 司宫誉斜了他一眼,不耐道:“不去本少主来这里做什么,打鱼么!” 紫袍男修一噎,顿时就要下去。 少主这段时间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刚抓住饶姑娘还好,后来就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五餐,甚至恨不得十餐,不光指使着饶姑娘做饭,用膳时还非让人在旁边伺候着。 再之后,他堂而皇之闯进饶姑娘的小厨房,不打扰人家姑娘做事,就坐在角落盯着人家瞧。不过饶姑娘倒真是个有耐心的,都被少主缠成这样了,也能每天笑脸迎人。 那段时间他们这些手下日子着实好过不少,只可惜少主后来被荣掌座拿事儿绊住,没办法去缠着饶姑娘,就越来越暴躁了。 “等等!”司宫誉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拖长了音道:“祝明,去告诉荣掌座,既然如此关心我圣宗此次被利用之事,那等到了那破岛上,带人屠戮高门一事,便请他带人去吧。” 祝明愣了下,小心道:“全屠?” 司宫誉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圣宗此次搭进去多少人,这破岛就得死多少家。越过这岛上房子最大那家,其他家从大到小开始杀,杀光高门杀贫民,杀光修士杀凡人,别管他们说什么屁话,先给本少主杀够数了再说。” 祝明领命下去。 司宫誉扫了南光意一眼,“该摆膳了。” “荣掌座刚才遣人把饶姑娘接走了,说是请她帮忙挑些礼物。”南光意窥着司宫誉的神色,果然从他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不愉,自责道:“是属下不济事,没能——” “不敢得罪荣掌座就直接说,说这些话糊弄本少主,是把本少主当傻子吗?”司宫誉嗤笑一声打断了南光意的话。 他眼眸黑沉沉地盯着她,直看得南光意脸色惨白,匍匐着跪在地上,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怎么,看本少主轻易被小柳儿诓骗过去,就心大了,以为本少主真变蠢了?” “属下不敢!”南光意惊骇万分,声音都止不住颤抖,“属下怎敢与少夫人比较——” “你当然不敢。”司宫誉嘴角噙着一抹笑,眼中却满是冰冷的嘲弄,“你不过是看出了小柳儿想躲着本少主,所以就提前给你们少夫人卖个好,又能顺便给荣掌座也送个人情,是不是啊?” 南光意头埋在地上,整个身体控制不住都颤抖起来。 “本少主向来欣赏你的聪明,但你最好拿捏住这个聪明的尺度。”司宫誉把玩着一只绣着仙鹤倚柳的香囊,这是他从饶初柳身上抢过来的,“看在你也算是得了你们少夫人信任的份上,这次本少主就不撵你去血影窟了,去找阿珠领罚十鞭吧,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南光意松了口气,“属下明白。” 被打十鞭其实不算什么,去了血影窟才是真完了,倒不是里面多让人痛苦……好吧,是挺让人痛苦,但离开少主身边一年才是最狠的,毕竟少主暴戾虽暴戾,却不会无缘无故泄怒,大方也是真大方,她们这些圣女享受的待遇丝毫不比正道大宗门的亲传弟子要差,甚至犹有胜之。 最关键的是,少主身边不缺人服侍,她离开后必定有另一个‘阿光’补位,届时她想再爬上十六圣侍、八部掌座这样的高位,难度比之现在岂止大上百倍? 司宫誉抬抬手指,让南光意下去了。 他摩挲着香囊上的柳树,幽幽道:“他怎么就这么闲呢!” “因为他想要的一切,都有其他人帮他得到。”仔细擦拭大刀的男人说这段话时,语气不带丝毫刻薄,只是陈述事实,“求偶,大概是他唯一需要亲自去做的事。” 修士但凡底子不差,被灵气浸染过,相貌都算得上不错,饶初柳拜入合欢宗后,见过的男修除了沈自捷外,都有一副好皮囊,论气质,邬崖川当属最佳,论皮相,司宫誉艳冠群雄。 但荣景律是那种十分罕见的硬朗的英俊,身高八尺,身材魁梧,即使坐在座椅上,态度友善,也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你大师姐让我想办法把你救出去,但依我看,你似乎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格。” 他笃定道:“其实,你有考虑过答应少主吧?” 嘿嘿,素年师姐果然天生神力呢。 饶初柳压下唇角,无奈点头。 这段时间不管是师姐师兄们,还是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跟她讲述司家的历史。 司家纵横月琅洲数百万年,家中渡劫长辈就不知道多少,飞升的也不在少数,但司家人其实不算很多,如今还在月琅洲的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无他,司家人皆是一生一次心意动,遇到心仪之人还好说,没遇到便宁可终身不娶,这就导致司家基本上都是一脉单传。 像如今的圣主司无念,就是单身千年才对圣后宫白雁一见钟情的。 也正因此,在司宫誉对饶初柳动了心思时,所有人都理所当然把她当成了未来少夫人。 饶初柳向来务实,灵力跟大笔资源摆在眼前,她要是不心动,当初就不会拜入合欢宗。 可想拿到这些东西又不是毫无代价。 司宫誉黏人占据她的修炼时间?可以,只要给灵物够她把缺失的时间补回来。想要情绪价值?也没问题,她最会哄人了!想与她双修?只要摆脱天道誓言的桎梏,这对她来说好处不是更多! 但很明显,司宫誉想要的不是这种各取所需的交易,或者说,他刚开始或许是这么想的,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变得不知满足,更想要她的真心。 开玩笑,她哪有这种东西?! 饶初柳叹了口气,偏执狂的危害她深有体会,况且人本就是贪婪的生物,就算她催眠自己喜欢上司宫誉,那他说不定又想让她眼里心里都是他,把她从一个利益为重的事业脑逼成以夫为天的恋爱脑。 比如鞭打南光意,就分明是警告她,在给她圈定范围。 ……好吧,这些都是次要,唯一的原因还是她怕司宫誉哪天一时冲动会对她霸王硬上弓,毁了她的修为上限,毕竟他整天黏着她的时候,明显也不在意她愿不愿意。 饶初柳抿了抿嘴,整个人都显得恹恹的,再看向荣景律时,眸中就带上了苦涩的泪光,强颜欢笑道:“素年师姐疼我,我是知道的,但师姐夫你毕竟是擎天宗掌座,能两不相帮,我已经很感激了,实在不需要为了我得罪少主。” 装满宝物却无法判断深浅的井,如果没有把握爬上来,最好的做法,就是别往下跳。 “少主毕竟还不是圣主,哪怕地位稳固,也无法对我造成多大的损伤。”荣景律看饶初柳的眼神缓和了不少,他平常显然不怎么笑,即使想要表露和善,面部的肌肉也是绷紧的,“看在你这声师姐夫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次,但你应该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 饶初柳故作迟疑,再看荣景律时,就看到了对方比威吓人还凶狠的笑脸。 “师姐夫愿意帮我,初柳感激不尽,但若是因为帮我,而连累了师姐夫在擎天宗的处境,我回去归望山也无法对素年师姐交代。”饶初柳感激一笑,似是思考了一会儿,眉宇间浮起坚毅,“师姐夫,你那里有没有能在迷渊之海上航行的法船?容纳一人足以。” 她拿出两个玉瓶放在桌上,推到荣景律面前,“这两个玉瓶中分别装着魂丹跟浮生丹,魂丹是租金,浮生丹是抵押物,师姐夫肯租条法船给我,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练气七层横渡无渊之海是很冒险,但司宫誉今日能以南光意威胁她,明日就能用合欢宗其他人威胁她,还不如就让他以为她迷失在无渊之海,合欢宗有许师姑祖庇佑,他总不能胁迫师姐们凭空把她变出来。 他们又没有深厚的感情,时间久了总会淡的,大不了她拥有自保之力前都披好马甲。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夫,就该知道,若我欺负你,你师姐也是不会罢休的。”荣景律总算明白合欢宗的人,尤其是素年为何如此喜欢这个女娃娃了,头脑灵活、沉得住气、敢想敢拼、会说话还知进退,果然司家男子眼光独到,看上的女人没有等闲之人。 他打开玉瓶看了看,收起了魂丹,又把浮生丹推回去,“这个就够你买下一条法船。” 荣景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法船推到饶初柳面前,船是浅紫色,看上去十分精致,清透到仿佛琉璃,“法船带了敛息跟隐形,最高能抵抗六阶海妖的攻势,只要你没迷路,应该能保你安全回到月琅。” 荣景律眉头紧锁,他想要表现温和时很容易让人恐慌,但表情凝重时却颇为刚毅冷峻,“其实跟着少主也不是坏事,迷渊之海危险重重,你才练气七层,何必如此冒险?” “师姐夫以诚待我,我也不能欺瞒师姐夫。”饶初柳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犹豫,“其实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是非要同那人在一起,但少主精明至极,若我跟他在一起难保不会暴露,届时那人性命堪忧,而我又怎么能容忍他伤害我心爱之人?” 她看向荣景律的眼神满是信任,笑得赧然又担忧,“我想,没人比师姐夫更懂我的感受。” 不如饶初柳所料,荣景律看她的眼神顿时多了种看同道之人的认同感,他提醒道:“小心些,别让少主发现你的打算。” “多谢师姐夫提醒。”饶初柳感激道:“我会小心的。” 司宫誉洞察人心,如果一直盯着她,饶初柳并无把握能不被其发现。 饶初柳当着荣景律的面珍惜地认主了法船,眸光因为染上期待而显得纯粹又真挚。 那,就让他没办法盯着她好了。 第42章 聘礼二更 饶初柳这段时间算是摸清了司宫誉的忍耐极限,估摸着他差不多该忍不住来逮人了,就起身与荣景律告辞,走出了这座各种装潢跟家具全是紫色的宫殿。 才刚踏出殿门,饶初柳就察觉外面似乎多了许多人,那些来去匆匆的邪修们此刻正隐藏在暗处,离得近的感知到她的注视登时转头,阴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时,霎时化作恭敬,朝她拱手行礼。 饶初柳心中一沉,这些人她都没见过,而这段时间她除了来过几次荣景律的奉素殿,其余时候都安安分分待在司宫誉的不世宫,难道司宫誉让手下人看过她的画像? “我平日也算招摇,但比之少主,还是差了不少。”身后传来荣景律感慨的声音。 饶初柳下意识回头,便见荣景律正仰头看着不世宫的方向,她心中疑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不世宫的上方,原本的金龙所在,容貌清丽的蓝衣女子跪坐在彩云间,眸光盈盈地望着殿门。 饶初柳:“………………………………” 饶初柳那一瞬间的空白表情很快被人汇报给了司宫誉,少年脸上顿时浮现得意,“就该让她吃点教训,她才再不敢不经本少主同意,就妄图偷溜。” 站在下方的祝明等人:“……” 看到少主似乎迫不及待着想去亲眼看看心上人的尴尬,祝明不由对白含珠投去了求助的眼神,白含珠冷眼瞧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伸出的两根手指,想了想,便微微颔首,上前拱手道:“少主,属下有事汇报。” 兴趣被打断,司宫誉有些不耐烦,但看到说话的人是白含珠,还是坐了回去:“说。” 白含珠道:“咱们的人已里应外合的包围了樱园岛,预备子时动手,少主是否亲临?” 这事必须汇报,但白含珠却不觉得司宫誉会在大局未定前上岛,他的确嚣张但并不狂妄。 事实也确实如此,司宫誉兴趣缺缺地抬了抬手指,“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看的?你跟着荣掌座带着手下人去便是,等完事后,让阿碧先把缴获都收起来,回去后再论功行赏。” 几人领命就要退下,司宫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 他手指摩挲着香囊,嘴角轻轻上扬,笑得异常邪气,“结束后,先别让人收拾战场。” 香囊上的柳叶经保管人细心保养翠色仍旧鲜活,褐色的树干微微扭曲着,原本的粉色花瓣经过一夜的血洗,却染上了暗红。 擎天宗此次带出来的高修众多,樱园岛上那些被围剿的高手开始还狂妄的叫嚣,后来被打怕了,又开始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着说仰慕擎天宗已久,做的那些动作是想要投靠,却没想到事与愿违,求司宫誉留他们一命。 白含珠汇报上来时,司宫誉正倚在小厨房的软榻上,津津有味盯着面无表情的饶初柳揉面团,时不时说两句“小柳儿,你这水加的有点多”“这面颜色不好看,我让他们送些新的来,你重新揉吧”之类的话。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3节 听完白含珠的话,他的视线也没从饶初柳身上挪开,只是冷淡道:“够数了吗?” 白含珠明白了司宫誉的意思,行礼退下。 饶初柳却是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司宫誉嘴角顿时就翘了起来,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坐姿,“你喜欢看我,就光明正大的看,总偷看做什么?” 饶初柳默默又低下了头,只是揉着面团的力度忍不住加大,将面盆拍得哐哐作响。 之前司宫誉黏着她的时候,其实不太在她做事时说话,只是喜欢盯着她看,饶初柳尚且还能维持理智笑脸相迎。但那日幻灯阵之后,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黏人还是一样黏人,但嘴巴却碎得饶初柳恨不得想抽他。 当然,她不敢。 但她也实在是心累到难以维持笑容。 司宫誉笑得更开心了,“小柳儿,你就不好奇我说的什么?” 白含珠的话在饶初柳脑袋里转了一圈,她顿时猜了个七七八八,感受着司宫誉兴致盎然的注视,敷衍地配合:“什么?” 司宫誉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我告诉你。” 饶初柳看了眼手中的面团,熟练布下保鲜的术法,才拖着疲累的步伐走了过去。 看着她面带假笑地停在自己身前,司宫誉往旁边挪了挪,空出可容纳一人坐的位置,又拍拍软垫,期待地盯着她。 司宫誉这段时间虽然没少言语调戏她,但除了第一次见面跟把她带回来时有身体接触,平时倒也没有动手动脚,因而饶初柳也没犹豫,就坐在了他身侧。 然而下一瞬,司宫誉就倾身凑了过来。 饶初柳瞳孔地震,下意识往后缩,就见司宫誉得逞地勾了勾唇角,没再逼近,退回去懒洋洋地靠在了另一侧的扶手上,“我给你准备的聘礼。” 人头当聘礼啊?! 饶初柳震撼地看着他,忍不住鼓了鼓掌,诚恳道:“那您的包装还挺费土呢吧?” 司宫誉一怔,紧接着,他缓缓露出一抹笑,笑容越来越灿烂,眼中满是高昂的兴奋,“我也可以不用土啊。” 饶初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顿时后悔怼那一句。 她茫然地看回去,“可是,树没有土的话,很难长久活下去吧?” 司宫誉挑眉道:“你以为我说的是树?” 饶初柳表情更疑惑了,“樱园岛的资料我所知不多,但他们这里,除了琼樱树漂亮,还有什么能被少主你看上的东西?” 听到樱园二字,饶初柳下意识就想到了前世某个存在,再加上惜子城里发生的那些灭绝人性的事情,更觉晦气。 司宫誉盯着少女那张无辜到近乎懵懂的俏脸,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朝她不怀好意地笑,“这岛上能有什么好东西,你跟我下去亲眼瞧瞧不就知道了?” 饶初柳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慢慢站起身,任谁都能看出她并不愿意,只是被迫妥协。 司宫誉这人多疑,她越是想离开飞舟,越是不能表现得期待。但太过抗拒也显得假,不符合她在对方面前顺从的样子。 司宫誉笑得愉悦,牵起她的手就背过身往外走,耳尖泛红还不忘了倒打一耙,“咱们现在是在迷渊之海上,但你学什么不好?非学了龟妖的习性,等你走到樱园岛,水妖都够把灵龙的水晶宫搭起来了!” 饶初柳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离开飞舟就有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入目是倒塌的建筑、浸在血中的枝叶残花,带着白面具的紫袍人在各处穿梭,每冲入一处建筑,就有饶初柳听不太懂的哭嚎咒骂求饶声响起,“^%&$八嘎*……” 嗯? 饶初柳猛地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只手落在她头顶上,抓着她脑袋轻轻往旁边转,硬生生让饶初柳把下方扫视了一圈,“小柳儿,别只盯着一个地方看,你不是来挑聘礼的吗?多看看多挑挑啊!” ‘他是圣都少主,他手段狠辣,他爹他娘、他爷爷他奶奶,一家子全是高修!’饶初柳心里反复念叨着,用理智克制住了揍人的冲动,她一直觉得自己耐心极佳,原来还是欠缺磨炼。 她假笑道:“那麻烦少主带我近些看吧。” “好啊。”司宫誉笑着应道。 饶初柳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司宫誉就松开了手,任由她掉下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饶初柳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抬手就用了轻身诀,旋身避开紧接着追下来想揽住她腰身的司宫誉的手,轻盈落在了附近的屋脊上。 阳光洒在这片被鲜血染就的断壁残垣上,少女身上的粉裙比下方尚存的琼樱树还要鲜活,她对着半空中的司宫誉恭敬拱手,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却让她看上去明媚而朝气蓬勃,“在下领命!” 司宫誉一时都看呆了,直到看到饶初柳转身就溜,才反应过来,顿觉好笑,却没再追上去,“阿珠,保护好你们少夫人。” 其中一栋建筑的屋顶登时被白绫击破,黑袍女子应了声是,就坠在了饶初柳身后。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饶初柳才敢取出银扇,放开了速度朝远处掠去。 她观察着下方的地形,就看到了熟悉的建筑风格,熟悉的喝骂哭喊,尸体上熟悉的衣着,有种极其强烈的荒诞感。 一方面饶初柳想不明白自己都重新投胎到另一个世界了,怎么还能看到这些阴魂不散的死小鬼;另一方面看着擎天宗手段果决,她难免因为迁怒而觉得痛快,但心里却不由感慨:要是邬崖川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大概就不会有那句‘虽历难而不移志,阅祸而不失善心’了。 祝明正带着人站在一座山的洞口前,看见饶初柳跟白含珠飞过来,便站定笑容满面地向她拱手行礼。 饶初柳朝他友好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往前飞。直到粉黑两道身影远去,祝明才收回视线,轻慢地瞥了眼身旁被手下压着的中年锦衣男子,“你从我们月琅抓回来的修士,都在这里了?” 中年男子正是山田,即便被人压着,他也努力朝祝明点头哈腰,“是是是,但他们是我买回来的,不是抓——” “买?”祝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匕首,用刀身轻蔑地拍了拍山田的脸,不屑道:“就凭你们这个指甲盖大小的破岛,也配买我们月琅的修士?肯卖只鸡鸭,都算是给你们脸了!” 山田脸上并无任何愠怒,殷勤称是。 祝明看他的眼神更是厌恶,收回匕首,对手下人说:“你们别看他现在恭敬顺从,光看他府里那些被搜出来的东西吧,咱们圣修都得甘拜下风。他们这种人啊,被打趴了比谁都老实,但只要自以为有了本事就得狠狠咬你一口,连给咱们当狗都不配!” 手下人连连应声,压着山田那两个更是一脚踹在他腿上,粗暴地拽着他就往里走。 经过几天的杀戮,樱园岛上已到处都是血腥气,但哪里的血腥气都不如这个山洞里更重,祝明入目就看见一池血水,绕过血池是不计其数的小石窟,有些石窟里,瘦骨嶙峋、身体颜色明显不正常的人被捆在石床嘶吼挣扎;有些石窟里,赤身露体的死尸僵硬的躺着,身上全是血窟窿,有细碎的鳞光在灵火映照闪动…… 祝明来了些兴趣,在月琅洲上,他们即便有什么想法,也碍于星衍宗那些正道强势,不敢明目张胆对凡人出手,但现在能坐享其成,他立刻就吩咐人把资料找出来,然后继续前进。 最深处有几个极大的溶洞,里面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有些满脸惊慌,有些一脸麻木,祝明随便走进一间,这些人立时吓得往后缩,他们挤得太紧,倒是把石壁侧一个身旁空荡荡的男子凸显了出来。 祝明疑惑地看着这个低着头的男子,“你抬起头来。” 男子依言抬头,一张黝黑却布满麻子的脸映入祝明眼中,他顿时蹙起眉头,一脸嫌恶,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强烈了。 这人长得是丑了点,但这些人也不至于在生死关头还像是防止瘟疫般躲着他吧? 祝明转身出了溶洞,随便招手让手下去打听,手下没多久就回来了,“主事,这人丑只是一方面,但其他人讨厌他是因为他干活太卖力,经常被樱园岛的人带出去使唤,不用跟他们一样,干不好活就得被抓去试验。” 祝明眉头蹙得更紧:“他投靠了樱园岛的人?” “应该不是。”手下道:“这人其实有点木讷,想讨好人也讨好不到点子上,再加上长得丑,没什么人愿意待见。但架不住他会做事,还做得又快又好,好到樱园岛那些东西也愿意用他,可不就惹人妒忌又让人瞧不起了吗!” 祝明了然,回头就把这事汇报给了司宫誉。 司宫誉不感兴趣地撩起眼皮,他是爱美,但对方又不会在他眼前晃,“会做事就够了,先把他记下来,再问清楚其他人有什么本事,有能耐的留用,废物就扔去跟樱园岛那些玩意儿一起挖矿。” 祝明退下后,碧落等人又纷纷上前汇报,其实也没多少事——樱园岛上的高修都在先前那几天屠杀中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岛主一家,都是些低阶修士跟凡人,全都被收缴了家产扔去挖矿。 擎天宗原本还想着打下此岛作为迷渊之海上的据点,但发现樱园岛民毫无廉耻更不知感恩后,实在不可驯化后,便取消了原本的打算,只想着把岛上灵脉跟有价值的东西抽光带走,碧落等人这段时间就为这事忙得不可开交。 不同于邬崖川事事以身作则,亲力亲为;司宫誉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批复手下人的请示,碧落等人也不敢没有计划就找上他,因而他每日只在岛主的宫殿里待一两个时辰,便解决了这段时间的事情,迫不及待朝殿外走。 “你们少夫人呢?”司宫誉问。 默默跟在身后的南光意面露难色,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少夫人在膳房。” “整天就知道做饭。”司宫誉冷哼一声,走到膳房附近,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鱼腥味。他倏地停下脚步,听着膳房内“笃笃笃”的巨响,困惑地看向表情麻木朝他走过来行礼的白含珠,“她到底在干嘛?” 白含珠言简意赅:“饶姑娘想为您研制新菜。” 司宫誉愣了下,闻着周围的鱼腥味也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封住嗅觉就往门口走,“也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傻,该上心时不上心,净花功夫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 看着他微微上翘的唇角跟轻快了许多的脚步,白含珠跟南光意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饶初柳正在剁鱼,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司宫誉就看到她脸颊粘着一片鱼鳞,其实与她身上流光溢彩的绣锦鲤月白长裙看上去相得益彰,但他扫了几眼,还是难以忍受地走了过去,伸手擦掉那片鱼鳞,“你穿这个来杀鱼?” 饶初柳被抓上飞舟后,身上穿的衣服就都是司宫誉让人准备的,这件自然也不例外。 “随时穿着最漂亮的衣裳见少主,不好吗?”饶初柳张口就来,司宫誉给她的可都是法衣,防水防火,自带清洁功能,甚至还能祛除异味,杀多少天鱼都不用担心染上味道。 不穿这个干活,就太浪费了。 司宫誉不满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只是看着大大小小堆满半间膳房的鱼尸时,还是面露嫌弃,再看向白含珠时,眸光转冷,“你就这么看着她自己做?” 白含珠是八圣女中话最少做事最利落同时也是武力最高的一个,司宫誉在八圣女中也对她最器重,但若白含珠因此而心大了,司宫誉不介意抬举其他人。 白含珠表情微肃,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饶初柳就挡在她身前抢先道:“少主,是我不让含珠姐姐动手的。” 司宫誉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女就扑过来,黏糊糊的小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双手捧了起来,背对着白含珠跟南光意努力朝司宫誉使着眼色,“含珠姐姐已经帮了我很多,旁边那些鱼都是她替我杀得,但是术业有专攻,含珠姐姐的手是用来舞白绫保护少主的,怎么能用来杀鱼呢?” 真不是白含珠不愿意帮忙,但她杀第一条鱼,横着砍正好砍在苦胆上;杀第二条鱼,竖着劈又正好劈在苦胆上;第三条鱼,饶初柳让她刮鳞,苦胆硬是被捏碎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跟苦胆有仇,接连六七条鱼,条条震碎苦胆;就连饶初柳先把苦胆刨出来,她也不知怎的总能把鱼肉弄得特别苦,饶初柳哪里还敢用她? 白含珠跟南光意看着饶初柳手上的鱼血糊了司宫誉一手,惊恐地屏住呼吸。 司宫誉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鲜红的血渍点缀在少女这双带着薄茧的纤纤素手上,犹如雪映红梅,煞是好看。 见他似乎没料到竟有人敢如此大胆,一时竟呆住了,饶初柳恶向胆边生,又暗搓搓把鱼血往他手上蹭,然后就被司宫誉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轻轻扯开,抱怨道:“谁让你没洗手就摸我的?脏不脏啊!” 白含珠、南光意:“……” 饶初柳使完坏就继续装乖,顺从的放开手,后退两步,表示要继续为他研制新菜。 司宫誉想让她别做了,但拗不过饶初柳一口一个“月琅菜式虽美味,但已经被前人享受过无数次,少主自该享受头一份的待遇”“少主部下各个能力出众,我虽学浅才疏,但也想尽自己所能,为少主出一分力”的甜言蜜语。 想留下陪她,又实在嫌弃不断增加的鱼鳞跟溅出来的鱼血鱼肉,只得离开。 回去的路上,司宫誉想着饶初柳大力剁鱼肉的场景,眉头微蹙,“挑个帮厨送过去。” 南光意应声准备离开,司宫誉却叫住了她,因着他从小爱美,身边服侍的人各个相貌不俗,那些灵膳师自然也没有丑人。饶初柳还不知道要在膳房里折腾她那新菜多久,可别朝夕相处下生了情意,“选个女——” 想起某些传言,司宫誉面露不快。 但很快,他勾起戏谑的笑,斩钉截铁道:“挑个丑的。” 第43章 例外一更 几日过去,山洞中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热火朝天,做事的依旧那些被抓回来的修士,看似跟擎天宗到来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只除了试验品从月琅洲被抓的人变成了樱园岛岛民。 邬崖川独自坐在最深处,默不吭声地收拾着鱼妖,他手又快又稳,将鱼妖的鳞片、鱼丹等各种能用的材料跟不能用的分开,各自放好时,地面也没遗留一滴污血,看上去整齐又干净。 祝明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麻黑,跟我走吧。” 邬崖川心中微惊,行动却没犹豫,闷闷应声,跟在了祝明身后。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4节 他这些时日被人叫着做这做那时,趁机摸清了岛上的大致地形,跟月琅洲被抓修士们的关押地,只是没料到还没想出办法跟宗门联系,司宫誉就带着擎天宗的人来了。 邬崖川视线落在祝明腰上的白面具上,片刻,又重新低下头去。 他发出定位讯息后,宗门应该就已遣人准备,如今大概正在海上。 此次为剿灭樱园岛、救出被困修士,宗门必然会派出不少长辈,倒不怕落于擎天宗下风。但若宗门飞舟不知岛上情形,直接撞上来的话,新仇加上旧恨,双方必有一战。 如今他跟司宫誉都在樱园岛上,司宫誉若知道他在,必得置他于死地;而他们最多敢抓住司宫誉,却不敢真对他下杀手,备受掣肘。既如此,他们又何必无谓牺牲? 得避开众人耳目,再试试通讯灵符能不能联系上同门了。 祝明路上简单跟邬崖川说了下情况,就把他带到宫门前,交给了等在那里的南光意。 南光意视线在他脸上扫过,立刻嫌弃地别过脸去,瞪向祝明:“让你找个丑的,你也不至于找个这么丑的吧!” 祝明连连喊冤:“丑的好找,会做事的也好找,但又丑又会做事的,属下眼下也只能找出这一个!圣女,您也知道这是少主心疼少夫人,属下还不得直接把人送过来?总不能让少夫人等着不是!” 少夫人? 邬崖川有些诧异。 司宫誉什么时候结了道侣? “我说一句,你倒有好几句等着我!”南光意冷嗤,但到底没再说什么,避开邬崖川的脸,落在他还算整洁的衣裳跟干净的手上,这才有了几分满意,“跟上。” 南光意路上说了几句威吓邬崖川的话,就把他带到了膳房。 饶初柳正光明正大给自己准备跑路时用的干粮,这段时间除了送去给司宫誉的灵膳外,其他食材都被她昧下了,在海上还不知道要游荡多久,正好趁机多做些。 看到南光意带人进来,她笑吟吟地迎上前,听到对方的来意也没什么不乐意,毕竟这人一看就不是擎天宗的修士,即便也会盯着她,都比白含珠在这要方便做事,“先前迫不得已让含珠姐姐帮我,实在是大材小用,好在少主终于肯把她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不然我都怕耽误了她。” 这熟悉的腔调、语速…… 邬崖川难以置信地抬眸,恰好对上少女那双看似含情实则漠然的眼眸,她像是没发现他现在顶着的面容有多惊人,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便又看向南光意,“光意姐姐眼光果然好,这位道友一看便是会做实事的。” 邬崖川目不转睛地盯着饶初柳,她容貌其实跟‘刘翠初’与‘元垂思’不算相像,但身形跟刘翠初一模一样,含笑说话的姿态又像极了元垂思,再加上逮到机会便要夸人的习惯…… 一股陌生又澎湃的喜悦情绪在邬崖川胸口升腾,但莫名地,他喉间又涌上苦涩,鞋子像是粘在了地上,难以挪动脚步。 南光意很快发现了他的异状,登时秀眉倒竖,抬手蕴起灵光,“眼睛不想要了吗!” “光意姐姐。”饶初柳飞快用净尘诀清理了自己的手,握住南光意蕴起灵光的手腕,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看着身后那大片鱼尸叹了口气,“我自己都快受不了这些鱼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时看傻了也很正常。” 南光意眼神有些怀疑,却见黑脸男子已经默默走到鱼尸旁收拾起来了,并未朝她们这边看一眼。 她这才放下戒备,又面带笑意跟饶初柳说了些司宫誉的好话,才离开了膳房。 饶初柳目送南光意离开,才凝神看向此刻正背对着她收拾鱼尸的男子。 她刚才之所以替这人解围,是因为男子虽然盯着她瞧,但眸光并无淫邪之意,反而带着怀念,像在透过她看故人。 “合欢宗饶初柳见过道友。”饶初柳看着男子的身形,没来由有一种熟悉感,问道:“道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干哑,“……麻黑,芝麻的麻,黑夜的黑。”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饶初柳索性拉了蒲团坐下,从侧面观察着男子的反应,“给道友起这个名字的人大概希望道友能拥有一个好的生长环境,诚然,成长环境至关重要,但我却觉得,若是心性坚毅之人能始终坚守本心,也早晚可以展露头角,道友觉得呢?” 是她。 而她也认出他了。 邬崖川低垂的眼眸震颤,惊愕、难堪、畏惧、苦涩……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其中还夹杂着微乎其微的一点甜。 但很快,他想起了那声“少夫人”。 饶初柳歪着头看他,男子转过脸来,低垂着眼眸,但语气很疑惑,“什么意思?” “没事,就是鼓励你好好做事。”跟陌生人说那些话是有点突兀,但饶初柳想着这人的身高、眼神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忍不住试探一下,不是邬崖川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饶初柳本来以为旁边多了人得时刻保持警惕,但显然,麻黑能被选到这里是有原因的。 膳房里很快被打扫地干干净净,但因着她在对方提出要把鱼妖尸体处理掉时犹豫了一瞬,那些排列整齐到对强迫症十分友好的鱼泡、鱼肠就被装箱放置到了膳房门口,保证让洁癖严重的司宫誉不乐意在这里多待。 被送来的各种食材被妥当的收拾好,往往饶初柳想拿什么香料或食材时,只要瞥一眼,麻黑就能精准的选中放在她的手边。什么东西只要她做一次,麻黑立刻就能学会。做了几盘菜后,他甚至摸索清了她做菜的习惯,几乎她上一道菜刚出锅,下一道菜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前置工作。 饶初柳自己做事便很有效率,但她也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起飞般的进度。 当她甚至有时间学习跟碧落要来的一些樱园岛阵法图纸时,都有些恍如隔世。 被司宫誉抓上飞舟后,饶初柳几乎没什么时间修炼学习,虽然她每做出一道菜,司宫誉都有赏赐,但绝大多数都是首饰之类的,尽管也是法器,但观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少有的一些可供提升修为的灵物,能被做成灵膳的都被她放进菜里去了,其他那些生吃太可惜,她准备找机会请人炼制成丹药。 当然,麻黑也不是万能的。 饶初柳试图教他做灵膳,也不知怎的,步骤都对,火候跟调料也是她在旁边盯着的,但麻黑做出来的灵膳就是没多少效果,甚至连味道都比普通的菜寡淡,完全是浪费食材。 饶初柳只能理解成玄学,跟白含珠杀鱼一样的玄学。 但一整天下来,她准备回房时,还有些恋恋不舍,不惜给人画饼,“麻道友,离开樱园岛后你不如跟着我吧?我保证,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你应该听说过吧?我们合欢宗弟子都不缺钱的!” 当然,她是例外。 邬崖川愣了下,认真端详着饶初柳现在的脸,眸底是复杂的情绪,“我丑。” 饶初柳感觉这两个字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心念一转,佯装被吓到,“你,不会想跟我双修吧?” 邬崖川心一紧,立刻摇头。 “那我有什么资格对你的相貌评头论足呢?”看他瞳孔都被吓得缩了一下,饶初柳笑得十分开心,“我是想要寻找一起修炼的伙伴,又不是道侣,只要你有能力,不就够了吗?” ……原来是这种感觉。 邬崖川盯着她粲然的笑脸,心中恍然。 自从装成麻黑后,曾对邬崖川关闭的另一方世界忽然被打开:这几个月,他被人驱赶过、打骂过、做事的报酬被贪墨过……投宿哪怕是凡人也不愿接受、客栈掌柜收了钱还将他撵到最破烂的房间……绝大多数人都看重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却一边用他一边还要嘲笑鄙夷他。 他还曾以现在的相貌碰到过同门,那些在邬崖川面前满是信赖热情的眼神在看到麻黑时,像是平常看着妖兽跟家禽那般,变得高傲而漠然,而这已经算是麻黑看过的最友好的态度了。 但小恩人是不一样的。 她的眼神是唯一看邬崖川跟麻黑没多少区别的人,甚至看向邬崖川时,她眸中还藏着深深的戒备,但看向麻黑时,就只剩下几乎能把人点燃的热切期待。 邬崖川气音轻轻哼了声,“少夫人,你是要把我带回擎天宗去吗?” 饶初柳语塞,不敢多说,但还是不舍得放弃这个得力的助手,“反正你仔细考虑好,要不要跟着我就是了。” 邬崖川眸光微动,当即产生了些猜测。 没立刻达成目的饶初柳也没气馁,看了膳房内干干净净的木质地面,在角落空地上放了个勉强能容邬崖川躺下的小木床,放上从邬崖川那里捞来的被褥;又在灶台上放了几道灵膳,留了盏灵灯,又随手布下祛除异味的阵法。 行云流水忙完这一切,饶初柳又生火熬了一大锅汤,才笑吟吟看向邬崖川,叮嘱道:“我不知道擎天宗那些人有没有给你准备房间,但有你也最好别去,就老老实实待在膳房里,绝大多数人不敢接近这里。” “但凡事皆有例外。”饶初柳拍了拍灶台,“若有人来了,你便告诉他们,是我要你在这里盯着汤的火候的。”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施恩者跟承恩者却互换了处境。 饶初柳交代完就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门,邬崖川压着怅然若失的情绪,正准备出门感应下此地是否安全,门口粼粼的月白色就晃了他的眼,紧接着,少女漂亮的小脑袋从门框上探进来,“道友,保重。” 说完后,饶初柳也没等邬崖川回答,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邬崖川怔愣片刻,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 还说不当他徒弟。 第44章 压制二更 饶初柳进屋时,司宫誉正坐在她房间里把玩着那只仙鹤依柳的香囊,见她回来,也只是侧过脸,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你对那个麻黑倒是肯用心。” 房间的暗黄色灯光映照着少年昳丽却阴郁的俊脸,他唇角上扬,黑眸中却尽是冷意。 饶初柳心中叹气,视线扫过香囊,不由庆幸茂茂没被抓来,“人才自然是要得到些许优待的,少主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 司宫誉微微倾身,眸光迫人,“这么说,你是在学我?” “不管是人才还是超群拔类的美德,我只要看到了,都是想要的。”饶初柳应对他时驾轻就熟,况且她清楚,司宫誉还瞧不上麻黑,不算吃醋,只是强烈的占有欲又发作了,“即便不能学个十成十,能沾染几分少主的品格也好。” 司宫誉耳尖逐渐变红,干咳一声,故作不在意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学。” 饶初柳满头雾水,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他在害羞什么。 好在司宫誉到底还没丧心病狂到在她已经明显露出疲态时也赖着不走,很快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又顺手抽走了她挂在腰间绣琼樱花的香囊,“明日我让阿碧给你送些布料针线来,这香囊就归我了。” “……”然后她绣一个,他抢一个? 门“砰”地关闭,饶初柳眉眼间的疲态尽去,察觉院内已经空无一人,她飞快布下隔绝窥视的阵法、聚灵阵法,然后盘膝坐在蒲团上,十指交叉,闭目感应。 顷刻间无数细小的白色光点在饶初柳‘眼前’浮现,那都是她前些天‘参观’樱园岛时种下的阵基,饶初柳已经试验过,她的确还做不到像沈自捷那般单凭灵力画阵,但只要阵基足够,范围不大,她的灵力完全做得到链接阵基。 两颗浮生丹的滋补跟那两次玩命的坚持无形中锤实了饶初柳的神识,在圈定皇宫的范围开始用灵力连线时,她头一次感到了游刃有余,虽然过程中,她还是吞服了几颗包裹着回灵丹的糖丸,但进步仍旧巨大。 一条又一条灵线连接着白点,隐藏在暗处无人察觉的阵基无风微动,逐渐在皇宫地下形成了一个繁复的阵纹,直到最后一个点,饶初柳抬手,无数条白线在她指尖汇聚成了巴掌大小的光团。 “御灵通轨,锚点增巨。”饶初柳凝视着光团,面容肃然,翻掌狠狠向下一拍,“启!” 光点没入地面,与此同时,皇宫中无数人的通讯灵符亮了起来。 膳房中的邬崖川来不及观看旁人发来的讯息,飞快将樱园岛上的境况汇报给了这次带队的长老;饶初柳则暂时忽略其他师姐师兄的传讯,点开了素年的传讯。 “师姑祖已至圣都,小师妹保重——素年” 饶初柳长舒一口气,这才抓紧时间,一一回复众人的传讯,眼中渐渐泛起笑意。 背靠大树,果然好乘凉啊! “啪——”灵玉雕琢成的杯盏重重摔在房间正中,打了个转,骨碌碌滚到了南光意脚边,她偷偷瞧了旁边的同僚们一眼,默默捡起杯盏,恭敬放在了司宫誉顺手摸不到的地方。 司宫誉阴冷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定在了头都不敢抬的阿宝发顶,声音轻柔至极,却透着股毒蛇吐信般的狠戾,“阿宝,你来说,装眼瞎很难吗?” 阿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主——” “蠢货。”他凉凉吐出两个字,抬抬手指,就有两人过来将阿宝捂住嘴拖了下去。 其他人也纷纷跪伏在地,非但不同情阿宝,反而恨不得跟司宫誉一起骂她。 刚才不知怎的,圣都那边的讯息忽然传进了通讯灵符里,合欢宗太上长老许嬅光亲往圣都要人。她们圣后宫白雁与许嬅光是几百年的至交好友,感情深厚,听闻司宫誉抓走了合欢宗弟子,登时勃然大怒。 圣主司无念虽是慈父,但在妻子跟儿子之间从来都选妻子,眼见妻子生气,便毫不犹豫命令司宫誉即刻返程把人放了。 当然,司宫誉同样毫不迟疑地无视了父母传讯,其他人也决定先汇报给司宫誉,但其中总有例外——阿宝第一个给圣都回了讯息,其余人自然不敢再耽搁,统统回复了讯息。 而圣都那边反应也很快,司无念立刻给司宫誉传讯,让他带人赶回来。 飞舟上如荣景律这般的掌座、圣侍平时会给司宫誉面子,但圣主一旦发话,他们便不会再依照司宫誉的命令行事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5节 司宫誉正因知道事不可为,才如此愤怒。 “少主。”南光意膝行几步,仰头朝司宫誉谄笑道:“属下明白您是担心许长老把少夫人带走,但许长老可能对您跟少夫人之间的关系有误解,只要她知道少夫人是心甘情愿跟着您的,总不能拆散一对有情人吧?” 司宫誉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忽然眯了眯眼,起身往外走,“准备回程吧。” 南光意连忙起身要跟,司宫誉抬手挥退了她,独自走到饶初柳住的院子里,用力推开门,走进了房间里。 饶初柳正盘膝装作冥想,即使早有准备,还是被“砰”一声门与墙重重相撞的声响吓得心跳加速,“少主……” “少主?”司宫誉冷笑着大步走过来,门“啪”地在身后合拢,他伸手掐起饶初柳的细腰,就将她按到床上,压了上去,“饶初柳,你想叫的是少主,还是蠢猪?” 饶初柳慌忙抬手抵在司宫誉肩膀上,偏头避开他低下来的脑袋,“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只是见色起意,根本不了解你?”明明欺负人的是司宫誉,但他此刻眼睛都红了,抬手捏住饶初柳下巴掰正,语气冷冽道:“白月宗、炎火谷、归望山、岚越宗、泷水镇、惜子城……你不是最擅长做这种借力打力的事情了吗?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饶初柳瞳孔骤缩,司宫誉冷哼一声,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服,“我们司家人娶妻从来都是靠抢的,本来以为我跟你会是例外,既然不是,那我就先要了你。” “等等!”饶初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无奈地迎上少年森冷的目光,“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合欢宗弟子啊!” 笑死,她现在还真怕这个。 司宫誉动作顿住,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饶初柳心弦微 松,看来他并不知道天道誓言。 也是,目前知道的也就银清、素年跟封度,这三人嘴巴都很严,“少主,你想要给我定罪,也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饶初柳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语气从容又带着点哄孩子般的谆谆善诱。司宫誉斜了她一眼,瞥见少女略显凌乱的衣襟跟露在外面的锁骨,耳朵还是忍不住发热,干脆坐正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饶初柳听得唇角微抽,也坐起来整理了下衣襟,她之前已经暗示过荣景律这两日找借口别来皇宫,今日更是趁其他不擅长阵法的圣侍在这里时启动的阵法,没想到竟是阿宝跳出来了。 她沉吟道:“听起来我确实很可疑,但是少主,你这次带来的人才济济,他们都不能横跨无渊之海联通圣都跟樱园岛的通讯,我一个练气七层是怎么做到的?” 咦?不说不知道,原来她竟然这么厉害?看来平时她还是太轻视自己了! 司宫誉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脸上凝着一层寒霜,讽笑道:“小柳儿,我可从未轻视你的聪明,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只问你,我在你眼里难道还比不上白乌鸦?你凭什么不找我奠基?” 饶初柳不假思索道:“开始不敢,之后没必要,他们都叫我少夫人了,我何必着急?” 司宫誉不置可否,但周身的森寒之意却消散了不少,“你会跟着许嬅光走吗?” 饶初柳眸光微闪,快速回答:“不会!” “呵。”司宫誉笑得阴冷,他缓缓站起身,又忽然俯身朝饶初柳凑近。饶初柳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脸,就感觉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她手背上,“既然应了这声少夫人,就乖乖待在岛上,等我准备好了合籍大典,再接你回去。” 司宫誉转身欲走,饶初柳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焦急道:“你要把我自己丢在岛上?” “樱园岛上的灵脉还没采出来,自然不能所有人都回去。”司宫誉抬起胳膊,饶初柳的手也跟着一起抬高,然后被他自如地拉下来握在了手里,“留下来的人会保护你。” 饶初柳咬了咬唇,“能不能让我师姐夫——” “荣掌座是最该去跟父亲汇报的。”司宫誉摩挲着饶初柳的手,笑得恣意,看她的眼神像看着自己的所有物,带着迫人的掌控欲跟势在必得,“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交代给祝明。” 饶初柳沉下脸,用力抽回手,背过了身去。 总算把师姐夫也摘出去了。 身后传来短促的哼笑,带着极明显的得意,紧接着,轻微的开门关门声响起,饶初柳却没回头,躺倒在床上,愤怒地砸了两下枕头,才脱力般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掩住了眼中的雀跃。 许师姑祖实在是太棒了! 不过离开之前,她还得想办法捞一笔供应法船的灵石。 第45章 兜底三更 司无念传唤得紧急,擎天宗飞舟准备的也格外快,除负责开采灵脉的一位圣侍跟祝明这种试图继续试验的修士带人留下外,其余人都先一步登上了飞舟,只等司宫誉跟饶初柳告别后就启程。 司宫誉抬臂抱住了她,饶初柳没敢抬头,生怕他亲过来,双手揪住他胸前的布料,弱弱道:“真的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乖乖等我回来接你。”司宫誉也想带她回去,但至少要等到父母不干涉此事后,否则怀里这个小没良心的现在装着顺从,到了圣都一定毫不犹豫跟着许嬅光跑,“拿着。” 他抬起饶初柳的手,在她手心放了一枚戒指,戒指是柳叶的形状,翠绿欲滴,清透温润,中间有一条耀眼的细长金线充当叶脉,“不够用就跟祝明说,或者再打开通讯,我让人给你送来。” 饶初柳手指颤了一下。 司宫誉笑意加深,微微弯腰,点了点自己的唇,“是不是很感动?给你个报恩的机会。” 饶初柳想了想,还是双手捧着司宫誉的脸,踮脚轻轻在少年侧脸贴了贴,“你把我带回去,我才好继续报恩啊!” 就当是离别祝福了。 司宫誉呼吸一滞,耳朵却慢慢泛红,他直勾勾盯着饶初柳,忽然笑得蔫坏,“其实我是骗你的,这只是个普通的戒指。” “……”估摸着差不多演到位了,饶初柳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转身就走,“幼稚!” 身后传来司宫誉畅快的大笑,紧接着,便是一阵破空声由近至远,饶初柳忍不住回头望去,红衣少年站在飞舟的门口,朝她笑得张扬又炽烈,像是岩浆中盛放的怒焰火莲,“小柳儿,等我回来娶你!” 向来张狂的邪道少主对待感情也如此招摇,声音大到恨不得整座岛上的人都能听到。 饶初柳露出笑容,抬臂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保重,司宫誉,到此为止对她跟他都是最好的结局,以后别再见了。 目送空中的白线渐渐远去,饶初柳跟过来汇报的祝明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膳房。 黑脸男子正站在灶台旁,见饶初柳进来,视线隐晦地在她脸上扫过,将一只竹筒推过来,“喝了这个,心情会好一些。” 饶初柳接过竹筒,感觉锁骨上没发烫,就啜了一口,甜丝丝的,还有股舒缓的灵力,是灵蜜水,“哪来的灵蜜?” “他们送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里有几瓶。”邬崖川回答着,看着饶初柳平静的表情,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司……少主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你。” “是啊,他是挺喜欢我的。”饶初柳也不意外麻黑会问这话,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相识之人的八卦,“你是好奇我为什么不伤心他把我留在岛上?” 邬崖川摇头,“我是不懂你为何不愿跟他在一起。” 饶初柳眼皮一跳,笑容僵在了脸上,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你——” 邬崖川笑了笑,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将菜刀刀柄递到她手中。饶初柳下意识握住,就见他弯下腰,握着她的手腕将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如果感到威胁,就杀了我。” “……”饶初柳沉默了许久,幽幽道:“你有病啊!” 邬崖川笑而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她。 这家伙真不是邬崖川装出来的吗?这种让她憋闷却抓不住把柄的感觉也太熟悉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饶初柳顿时有些怔愣,她低下头,视线扫过顺手放在灶台上的竹筒,再想着邬崖川曾给自己的那几个竹筒,眼皮顿时一跳。 好好好,乌漆嘛黑,邬七麻黑,你一个正道魁首起名这么质朴合适吗? 她重重拍开邬崖川的手,把菜刀放回案板上,顺手又布下隔音阵法,才长长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哎呦!” 饶初柳捂住自己的头顶,怒视邬崖川,“我还没说我喜欢谁!” 岛上还有那么多擎天宗的高修,这家伙却装都不装了,一副要跟她相认的样子,俨然底气十足,可他的底气从不是自大。 这样看来,星衍宗修士应该也会过来。 认不认? 饶初柳下巴扬的更高了。 认,当然要认! 若是不认,邬崖川可不会把情报给她! 邬崖川莞尔,温声道歉:“抱歉,敲早了。” 饶初柳冷哼道:“那你让我敲回来!” 邬崖川眸中闪过笑意,顺从地弯下腰,任由她在自己头顶敲了一下。 只这一弯腰,饶初柳就大概试探出了他如今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朝门外张望了一眼,又布下几个阵法,才拉着他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完就明白了。” 故事有些俗套。 英俊少年跟美貌少女在学堂相识,对彼此一见钟情,相恋几年后,他们各自回家对父母提出了成亲的请求,但双方父母坚决反对这桩婚事,二人便私奔逃到了外地,在那里偷偷成亲了。 成亲一年后,两人有了一个女儿,他们给这个女儿起名叫初心,用以纪念两人的心意。 婚后的生活很拮据,他们都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赚来的钱也只够温饱,甚至连病都生不起;但也很幸福,即便生活再艰难,两人都没争吵过一句,看到对方就情不自禁露出笑脸,时不时还要给对方准备些小惊喜,甜蜜到让见过他们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真爱。 饶初柳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一直很平静,只是提到真爱两字时,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他们确实很真爱。” 成亲的第六年,也是初心五岁那年,借着女儿的生辰,这一对相恋八年都没红过一次脸的夫妻同时提出了和离,依旧没有争吵,一家三口平静地吃完这顿饭,夫妻两个最后拥抱了一次,然后相视一笑,各奔东西。 三个月后,两人都嫁了出去,一个嫁男富商,一个嫁女富商,婚后再无来往,就像从未有过交集。 饶初柳忍不住笑,眸中却透着刻骨的凉薄,“这种默契,怎么不算真爱呢?” 再无来往…… 邬崖川咀嚼着这四个字,眉头蹙得更紧,“那初心呢?” 饶初柳心中一动,怔怔地看向他。 男子定定看着她,眸光沉凝而郑重,带着些许担忧,脊背自然挺拔,仪态优雅到仿佛寒风中傲然挺立的青竹,硬生生把麻黑这张脸也衬得清雅沉稳了几分。 其实邬崖川并不是第一个听这故事的人,但以往听到这故事的人要么感慨世态艰难、这一对太可惜;要么指责这两人太自私、根本不考虑父母的感受。 即便同样注意到几乎在这故事里隐身的初心,也是感慨后顺口问一句,然后道一句可怜。 邬崖川是唯一只关心初心的人。 饶初柳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低下头,闭眼压住了热意,“……死了。” 真爱嘛,连彼此都能放弃,初心自然也会被抛弃在旧时光里。 “我相信司宫誉现在是真的喜欢我,但这喜欢能持续多长时间呢?”饶初柳深吸了一口气,只为他惦念初心,她愿意说些真心话,“我才十八岁,他也才二十五,如果我突破到金丹,就能活六百年,突破到元婴,就能活一千二。” 她眼波微动,眼底氤氲着脉脉情意,“我对感情的态度称得上洒脱,喜欢就大胆的追求,哪怕争取过那个人还是不愿意,我付出了努力也不会太遗憾,如果真能跟他在一起,相爱时全身心去爱,不爱了也能痛快放手,绝不会纠缠。” 被清丽少女用这样缱绻的眼神看着,邬崖川垂眸掩下眼底汹涌的愤懑,她这样的态度,与那对夫妻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从最初就没有相爱到天荒地老、飞升或下幽冥都要永远纠缠在一起的决心,这样的感情,有什么开始的必要! “但司宫誉的性子……”饶初柳只想暗示邬崖川,他们可以在他突破元婴前短暂的谈一段,哪怕把她作为心魔劫的突破口都没问题,事后她可以守口如瓶,绝不会成为正道魁首光辉人生中的污点。 他用元阳助她完美奠基,她以感情引他突破心魔,多公平的交易! 饶初柳斟酌着用词,“霸道,不喜欢了也不会愿意跟我好聚好散,容我去采补别人。” 邬崖川撩起眼皮,眸光幽深地注视着她。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6节 饶初柳摸了摸戴在尾指上的柳叶戒,里面放了许多灵物、衣物布料、首饰跟灵石,其中连极品灵石都有四箱,一箱一百块,只这些东西都够支撑她躲在深山里潜心修炼到金丹了。 司宫誉确实大方。 但这么多东西里,没有一本功法秘籍。 饶初柳冷静道:“别说我已心有所属,就算没有,我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饶初柳不是没考虑过攻略司宫誉,借助他的资源提升自己的修为,她虽然不喜欢司宫誉,但也不算讨厌,但司宫誉疯得太可怕了,先不说外人,阿宝跟了他十几年,她甚至还没背叛他,只是隐隐露出了些倚仗司无念的痕迹—— 那可是他的亲爹! 他连敲打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让人废了阿宝的修为,不是一般的狠辣无情。 饶初柳自信自己是特别的,却从来不信自己在别人心里也是特别的。 哪怕司宫誉对她的纵容明目张胆,连带着擎天宗那些修为远高于她的修士都对她毕恭毕敬,但喜欢的保质期能有多久呢?发生在他手上的那些惨例难道还不够她引以为鉴吗? 司家光渡劫就有十几个,她即便战战兢兢地修炼到渡劫,也很难摆脱司宫誉的控制。 把小命寄托在男人的感情上?她疯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天道誓言一天不解决,她就一天不敢跟旁人有什么。 “所以……”略带着点凉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饶初柳回头,就见邬崖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对邬崖川示好,是因为他要修无情道,可以被你轻易用完就丢?” 饶初柳石化了。 她狡辩道:“我那是仰慕他人品好!” 邬崖川低笑道:“也就是说,得罪邬崖川,后果最严重也在你可以承受的范畴内。” “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吗?”饶初柳汗流浃背了,气得一拳锤在了邬崖川胳膊上,顿时被他硬邦邦的肌肉硌得手疼,她揉着自己的手,气哼哼道:“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 看着小恩人重新恢复了活力,邬崖川唇角微扬,按下心里若有若无的一丝焦躁跟酸涩。 好朋友么? 或许这样的关系才最适合他们。 饶初柳本来还想着在樱园岛上多停留一段时间,但听邬崖川说星衍宗的飞舟已经距离此处不远,五日可达,心中立刻有了紧迫感——即便邬崖川会护她,但饶初柳也不相信其他人在知道她是司宫誉心上人后,会不想利用她做些什么。 但现在就走也不可能,擎天宗的飞舟刚离开,通讯灵符还联系得上,祝明等人一旦发现她想逃,司宫誉很有可能会第一时间让飞舟折返把她带走。 最好的逃脱时机,就是两方相争而擎天宗那些修士还没来得及出卖她之时。 甚至,她还可以趁机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饶初柳到处踩点,偷偷埋阵基,因着幻灯阵的原因,没谁不认识她这张脸,各处看守的擎天宗邪修看到她便恭敬行礼,然后任她畅通无阻。 司宫誉离开的时候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灵脉、秘籍跟灵物,但因为事态紧急,还有部分灵脉跟灵矿、灵物没有开采出来,饶初柳目标就是这部分。还好或许是由于互相监督的原因,除了需要严密保存的灵药外,其他的东西都被放在了库房里,并没有被祝明等人收进储物戒中,这就给了她可操作的余地。 第四天的傍晚,邬崖川塞给她一条柳绿色的法裙,“回去换上这个。” 这么显眼的颜色…… 饶初柳看着这件并无任何花纹绣样的绿裙,忍不住感慨:“想不到,你还需要穿女……” 她侧身避开邬崖川落下的曲指,“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君子。”邬崖川这么说着,还是没再试图敲她。他拿出一份玉简递给饶初柳,“虽然迷渊之海方向混乱,但高阶海妖跟各大海岛的领域内都有些异象,这里面是我出发前收集的所有信息,你背下来,看到类似特征时,立刻反方向离开,不要逗留。” 饶初柳紧紧攥着玉简,低垂着眼眸,睫羽轻颤,“你难道不打算带我一起走?” 邬崖川道:“我会在飞舟上为你准备房间。” 邬崖川道:“做你想做的,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兜得住。” 话音未落,少女温热馨香的身躯就扑了过来。 邬崖川瞳孔不自觉放大,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像是要修补疏漏般疯狂跳动。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臂朝少女搂去,但指尖触到她背后布料的一瞬,他猛地回过神来,收回手臂,抬手搭在少女肩膀上,握住她的肩头轻轻往外推,“男女授受——” “好朋友抱抱怎么了!”饶初柳抱着邬崖川的腰,头埋在他胸口上,掩住了眼中的漠然。 承诺只有刚出口的时候才最真心,想要什么她会去算计,但别人愿意给,她为何不要? 能给她兜底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胸口的湿热不断增大,邬崖川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迟疑片刻,原本握着她肩头的手松开,一只手臂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轻柔落在她脑后,安抚般地揉了揉。 第46章 清白一更 饶初柳哭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放开了邬崖川。她将膳房里全部能用得上的东西收进储物戒里,才踌躇着站在了门口看着邬崖川,眸中带着不舍跟黯然。 “崖川,保重。”她低低说了一声,然后不等邬崖川回应,扭头就走。 “保重。”邬崖川目送饶初柳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低不可闻地又重复一次,“阿初,保重。” 饶初柳赶回了房间,先换上那件柳绿色的裙子,又是一番收收收。收完自己的房间,她又跑到其他没住人的房间继续收,一时除了地板需要用法术动作太大,其他东西都被她收了起来。 就在饶初柳收完附近的院落,准备绕过花园再收一批时,天空忽然紫光大亮,她抬头便见一颗巨大的暗紫色狰狞龙头盘旋三息后消散,紧接着便是五颜六色的术法光芒在远处闪耀起来。 “就知道这等丧心天良之事,跟你们跪天宗脱不开关系!” “你们装星宗才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趁我们的人走了大半,竟来偷袭你祖宗——” 周围嘈杂一片,两方骂的同样脏,打得也十分激烈,一时间到处都是战火,像狼群跟鬣狗群正面对抗,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饶初柳给自己贴上隐身符,又用了个降低存在感的术法,快速冲出了院子。 一路上基本都是打红了眼的修士,灵符跟阵法满天飞,饶初柳轻松地避过几乎擦着身体的几道符箓,在阵法空隙穿插过去,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都跟着我走!” “看到我们大师兄在这还不放心?正道魁首邬崖川的名声是个修士都该知道吧!” “不信就自己走,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路上,饶初柳看着几个眼熟的星衍宗修士正护送着被抓来的那些月琅修士往飞舟走,已经恢复本来面貌的邬崖川手握存正立在半空,盯着去救人的师弟们,每当有修士想要偷袭,他面不改色地提枪一刺,银光掠过,对方便没了声息。 饶初柳瞥了眼他们来去的方向,转身就往存放灵矿的库房跑。 “韩弥,你是不是有病,辜负你师妹的又不是我!”库房旁就是混乱的矿场,邬崖川第一时间就让人带走了月琅修士,没管其他,但擎天宗留下的修士本就不算多,本来靠着修为高倒是可以钳制樱园岛剩余的修士,但星衍宗的修士们一过来,他们也趁机暴动。 祝明一边抵抗韩弥的进攻,一边鼓动樱园岛修士一起杀星衍宗人,但收效甚微,这些人眼见着擎天宗修士式微,便只顾着逃窜或者胡乱杀人,一时倒是添了不少的乱子。 韩弥面沉如水,抬手布阵,“邪都之人,都该死!” 祝明暗骂了句死脑筋,转身就想逃,擎天宗的修士也就忠于自己的主子,对其他人其实没多少同门之情谊,眼见着肯定打不过,保住自己的命自然最重要。 然而就在他转身一瞬,拐角处忽然有一道微弱的气息往库房去了,祝明心头一跳:‘这道气息,是少夫人?!’ 他咬咬牙,打消了逃走的准备,侧身反手一击朝韩弥砸去。 司宫誉这次留在樱园岛上的修士都是拖家带口的,一头孤狼都没敢留,这样即便有人只在乎自己,其他人也会制衡他。众人都清楚,即使自己身死道消,只要饶初柳没事,司宫誉也一定会厚待他们的家人。 对面的韩弥也感应到了那道微弱的气息,他神识一探,眼皮倏地一跳:‘柳绿裙子,崖川独有的暗纹,这位就是崖川特意传讯师兄,请他告知所有同门,在其安全时装作没看到、危险时就保一手的姑娘?’ ‘不能让伪君子/邪魔外道发现她!’ 两人同时警惕地看着对方,互相引导着对方往远离库房的地方打去。 实际上,饶初柳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隐藏的还算妥帖,但架不住修为太低,现在擎天宗跟星衍宗两方实力最低的也是金丹,没少有人发现她。但两方出于祝明跟韩弥同样的缘由,都引着对方往远处走,给她腾出空来。 最险的是一伙樱园岛修士蹿出来杀她。 樱园岛这些人早就被司宫誉下令杀得只剩练气修士,饶初柳并不怕,一套反伤阵拍在身上,拿出风吟就想动手。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下手,旁边打生打死的星衍宗修士跟擎天宗修士同时撤手,先一起把樱园岛那批人杀死了。 杀到最后一人时,星衍宗修士持剑刺进了那人心口,而擎天宗修士的刀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无头尸体轰然倒地,两人看着对面的宿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趁两人还没看她,饶初柳果断溜了。 看出目前两方都不打算为难她,饶初柳越发大胆,收完灵矿收灵物,收完灵物把新开采出来的所有灵石都收了。收完这些东西,她又冲到了那些已经灭门的宅邸,疯狂收取家具摆件——擎天宗的人看不上这些东西,她却不嫌弃,这些家具都是灵木打造,她可以自己制造阵盘、阵基甚至学习炼器,就算是用不上的,也可以做燃料。 快速收完一条街,饶初柳发觉打斗声音小了些,就趴在墙角试图观察局势。 她刚趴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上空忽地响起熟悉的清润声音,“吾等已救出所有月琅同道,擎天宗的诸位若是此刻前往海岸西南角的飞舟前束手就擒,或可保住性命,但若再继续伤人,吾等便不会再留手了。” 已救出所有人,飞舟在西南角…… 饶初柳毫不犹豫往飞剑上也贴了加速符跟隐形符,朝东北角海岸而去。 悬在半空的邬崖川感受着急速远去的气息,扯了扯嘴角,心口却倏然一紧。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脑海中止不住浮现被白绫悬挂在山壁上的刘翠初、面色青黑倒在暗室中的元垂思,像是有什么东西用力把他的心脏往下压,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有两道声音在他心中吵架。 “既然之前就知道不可能,何必多靠近招惹人误会,害人害己?” “这可是无渊之海,化神修士才有能力横渡,万一她再在海上出事呢?难道你还要再背上一次孽债?想要保持距离没错,可为何不能等她平安到月琅洲之后呢?” 那就等把她送回月琅,他再离开。 邬崖川心中微定,从高空一跃而下,落到一位蓝衣女子身前,双手托着一份玉简递给女子,“商师姑,这是弟子调查的樱园岛情况跟樱园岛的处理意见,请师姑——” 商羽绫含笑接过他手中的玉简,抬手止住了邬崖川的话,“去吧。” “临行前,掌门师兄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如果想法跟你的原则起了冲突,那便是你的心已经做了决定。”商羽绫欣慰地看着邬崖川,“崖川,别太为难自己,我们这些长辈现在还能为你们遮风挡雨,哪里需要你们这些还没满百岁的小家伙把宗门兴衰抗在肩膀上?尽管去做你想做的,承担责任这种事,等你们也有了后辈也不迟。” “……多谢师姑,也请师姑帮弟子谢谢师父。”邬崖川恭敬道谢,拱手倒退三步,才转身掐诀,消失在了原地。 商羽绫跟韩弥几人对视,叹了口气,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跟担忧。 迷渊之海常年被一层白雾笼罩,饶初柳站在海面上踩着白沙,近处是碧波荡漾的海水,放眼望去却四面八方都是朦胧的白雾墙。饶初柳抬手把法船投入水中,输入灵力,刹那间,一艘长约六丈,宽约两丈的浅紫色法船出现在岸边,在阳光照射下,粼粼闪着波光,竟似跟淡蓝色的海水融为一体。 饶初柳心念一动,法船上空就出现一道口子,她果断跳进去,按照荣景律给的使用方法投入了三块极品灵石,正准备操纵着法船隐形藏踪,就听到旁边响起一道清脆的敲击声。 饶初柳心中一紧,捏着风吟警惕转头,看到来人时,绷紧的手腕不由放松了些。 她跳到法船顶部,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站在银枪上的清隽男子,“崖川,你来为我送别?” “并非。”邬崖川笑了,眼底那如深潭般的凉意也在此刻化作了一眼温泉,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春风和煦。 他抬手,一只储物袋便被灵力托着悬浮在饶初柳面前,“在下愿付船资,请道友载我一程,不知道友可愿收留?” 饶初柳眼波轻颤,意外地看着他。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7节 她想了想,面色凝重地示意邬崖川跟着自己,先跳进了法船。 邬崖川也跳进了法船,刚一站定,正等着饶初柳说些什么,就见对面的少女唇角微扬,眸底闪过狡黠,下一瞬,法船隐形敛息防护全开,嗖地破开水面飞驰了出去。 邬崖川怔愣片刻,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似是想要控制笑意般的抿着嘴角,但怎么压都挡不住上翘的弧度,“我又没想跑。” “天降灵石,我心里不踏实,当然得落袋为安!”饶初柳回答得理直气壮,但还是把储物袋硬塞回邬崖川手里,对方明摆着是要护她一程,再拿东西就太无耻了。 她指了指其中一间房,“你就住这间吧。” 这艘法船外面看着不大,但内里空间其实不小,除了他们现在所在的客堂外,还有一间练功房、一间书房、一间防火隔热的炼器/炼丹房跟两间卧室,足够三四个人使用了。 说完,还不等邬崖川说什么,饶初柳就火急火燎冲进了另一间卧房。 邬崖川疑惑地盯着饶初柳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正想去她刚指的房间,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他眸色一凛,银枪倏地出现在手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樱园岛上空冒着滚滚黑烟,流焰从山顶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往下流淌,白绿相间的岛屿迅速被侵蚀成了一团火红。 “什么情况?”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邬崖川倏地回眸,就见饶初柳站在门口,满脸震惊地望着樱园岛的方向。 忽然又有一道震天撼地的“轰隆”声响起,岛正中炸裂的火光冲天而起,层层水浪朝法船涌来,但很快被防护屏障所挡。在重重荡开的水雾遮掩下,隐约能看到星衍宗的飞舟升到了天空。 “岛屿周围灵气混乱,许是擎天宗之人炸毁了灵脉,不得不说,邪道之人做事总是比我们要果决许多的。”看着这一幕,邬崖川蹙起的眉头微松,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怒意,毕竟星衍宗修士不会有事,月琅洲的修士也已尽数被救。 至于樱园岛的人?他们是正道不假,但却是月琅洲的正道,“只是可惜,岛屿爆炸前,未来得及将那些人尽数抓捕。” 饶初柳隔着水汽欣赏漫天红光,并未应声。 炸毁灵脉?这怎么够? 日后只要樱园岛的地脉中生出一丝灵气,今日红炎洗翠岛的奇观便会反复上演。 老太太离世早,她对前世没什么留恋,也未想过再回去。但她像是一颗蒲公英种子,种子会永远记住自己的根曾种在何处,灵魂深处的仇恨也会让漂泊在外的每一颗种子都会跟她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在外人看来,此事跟她扯不上半点关系。 抓捕擎天宗邪修是星衍宗修士的目的,炸毁灵脉破坏星衍宗修士拿取战利品的机会、顺便逃走自然是擎天宗邪修的目的。 擎天宗修士逃回去必会推卸责任,告知司宫誉她是为了不被抓去威胁司宫誉才逃走的;在星衍宗那些修士看来,她又不过是不愿连累星衍宗,但宁可冒着死亡风险也要逃脱司宫誉控制的小可怜罢了。 没有比她跟合欢宗更清白的受害者了。 第47章 心疼二更 接下来的一旬,两人过得风平浪静,饶初柳沉迷修炼、画符、炼阵、泡药浴无法自拔,邬崖川则每日不是待在练功房练枪,就是待在炼器房里不知忙些什么。 孤男寡女独处这么久,除了三餐饶初柳硬是拉着邬崖川一起吃外,几乎没多少交集。 等估摸着邬崖川已经跟星衍宗那边联系不上了,饶初柳果断当着他的面布下了御灵通轨阵,边拿出通讯灵符联系师姐们,边催促着邬崖川跟星衍宗保平安——她可没有做好事不扬名的习惯。 邬崖川看着顺利发出去的讯息,猛地抬头看向饶初柳,正对上她略带些小得意的眼眸,“这阵法……?” 饶初柳轻咳一声,矜持地挺起脊梁,“乃在下拙作。” 她满脸写着‘夸我’,邬崖川却不能不为她的进步而震撼,由衷赞道:“道友真是才智出众,据在下所知,月琅尚未有这等阵法,你回去后,最好先去一趟独鉴台,也省了以后的麻烦。” 饶初柳摇头,“独鉴台我不敢去,最近这段时间怕是师姐她们也不好为我护法。” 司宫誉目前还不知道她已经脱离控制了,但颜芷师姐告诉她,司宫誉昨日已经回到圣都了,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跟司无念大吵一架,被司无念罚了禁足也不肯就范,光明正大指使着南光意跟碧落等人去准备合籍大典的一应事宜。司无念被他气得下令不许擎天宗的人帮忙,司宫誉也不管不顾,直接拿灵石让碧落去外面买去了。 饶初柳惆怅地叹了口气,可能司宫誉本身对她的喜欢并没多浓厚,但没养过猫还没听过猫叫吗?寻常那些听话的在感情上遇到外界阻碍时,还会催化地更加激烈,更何况司宫誉这种嚣张惯了的? 她还是避避风头的好。 “无妨,届时你扮成我师妹或是邬家、荆家之人,我为你护道。”邬崖川笑道:“我会请你伪装的那位在咱们前往独鉴台时闭关不出,必不会让你身份暴露。” 饶初柳眼睛唰的亮了,一把攥住邬崖川的手,诚恳道:“我会给租金的!” 似乎有一股电流顺着交握的掌心迅速往胸口蔓延,邬崖川心口轻颤,下意识想抽回手。但紧接着,他就被饶初柳的形容词逗笑了,那点不知所措的紧张情绪瞬间就被消化掉了。 他拍拍饶初柳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就只给她们?” 饶初柳非但没有松手,还厚着脸皮挨着邬崖川坐下,微仰着头,清透又亮晶晶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给她们租金是因为我跟她们并不熟悉,可咱俩不是好朋友嘛!” 邬崖川握住她的手腕,试图把手拯救出来,“听起来,与你为友是件很吃亏的事情。” 话音未落,他被牢牢攥住的手就被主动松开了,明明这就是邬崖川想要的结果,但两手分开的瞬间,他心里却莫名一空。 垂眸压下眼底的异样,邬崖川面色如常地想要起身拉开距离。但下一瞬,他的手复又被小手握住,被少女不由分说拉到身前,强行捋开他的手指摊平,然后五指就微弓着抵在他指根缓缓往下压。 掌心贴合的瞬间,凉硬润滑的触感落在了两手之间,“租金只要帮我的人都可能有,但这个,只有好朋友才有。” 饶初柳笑吟吟地收回了手,邬崖川低头看着手里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玉牌,这显然是一块可多次使用的高级阵牌,表面刻着一柄银枪,赫然是存正的样子,略输入灵力,他放在桌上的通讯灵符就亮了起来。 邬崖川摩挲着玉牌,疑惑道:“你会炼器?” 想做出这种玉牌,光会阵法不够,还要结合一些炼器的知识。 “不会。”饶初柳摇了摇头,她顶多就只记住了普通灵矿、灵材、灵火的作用禁忌这些再基础不过的东西,至于法器、灵器配方她是真没买过也没练手过,“这个不需要炼器,是我结合机关术做出来的。” 饶初柳目前的技能里,阵法算是一骑绝尘,符箓也不算差,《低阶符箓全要》里灵力足够的她都能画成功,炼丹跟炼器就完全是短板了。炼丹她至少还炼制过三炉辟谷丹,虽然前两炉都是炉灰,第三炉出丹也都是下下品。 至于炼器,她一次都没试过。 “想学吗?”邬崖川忽然问道。 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饶初柳倏地抬眸,眼里的不敢置信跟渴望清晰地泄露出来。 当她对上邬崖川那双含着笑意跟鼓励的深褐色眼眸时,心猛地漏了一拍,然后疯狂点头。 邬崖川无疑是饶初柳今生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在提出要教她炼器后,他便将身上携带的所有能给饶初柳看得关于炼器的书都放在了书房里,并给她按照前后顺序依次排序。饶初柳每背下一部分,他就拿出相应的灵矿灵材让饶初柳辨认,并带她进炼器房盯着她冶炼这些灵材。 等饶初柳背下全部书,也能掌握全部灵材灵矿冶炼时的灵火温度时,他开始自己炼器,一开始还提前告诉饶初柳自己要什么材料,让她提前准备;渐渐便提前一天告诉她自己明日要炼制什么类型的法器,让她根据功能准备好;最后竟只告诉饶初柳自己当日要炼制几件,让她准备。 显然邬崖川也有意考验,她准备好后,他故意不按照备好的灵材炼制,炼制到最后时,灵材总是欠缺——但这也难不倒饶初柳,她总是在邬崖川淡淡投来视线时笑嘻嘻递上欠缺的灵材。 机智如她,当然会把所有灵材都冶炼好,藏在储物戒里随时应对‘邬夫子’的考察。 在通过前期所有的考核后,饶初柳终于被邬崖川允许自己炼器,当她顺利炼制出第一把法器匕首时,下意识就去看身旁的邬崖川,当触到他眼眸中不加掩饰的欣赏跟认可时,她竟难以自控地傻笑起来,心中涌动的兴奋快乐甚至远在第一次炼阵跟画符之上。 只是笑着笑着,饶初柳眼中渐渐浮起泪光,明明又掌握了一项新技能,这样好的事,但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口发涩。 这股陌生的涩意好像是流浪的小猫从小习惯了淋雨时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等门窗一响就立马逃走,习惯了掏垃圾桶,习惯了冬天缩在车底下,习惯了与同类跟野狗争食,也习惯了去偷人类厨房里的食物…… 这些对小猫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生存之道,它从未觉得难过,但在有人主动给它送了干净的猫粮猫窝还仔仔细细告诉它在什么地方可以用什么方法长期安全地获得新鲜食物时,它忽然就觉得委屈极了。 眼泪越流越凶,饶初柳忍不住蹲在地上,双臂环抱住了自己。 要是她当初遇到的是邬崖川就好了。 少女头埋在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微微颤抖,看上去弱小又可怜。 邬崖川眼眶忽然也有些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抱抱她。 “好朋友抱抱怎么了?” 想着饶初柳那句话,邬崖川第一次没有压制自己的冲动,他走到少女身旁,单膝跪地,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背,另一只勾住她腿弯,轻而易举把她抱了起来。 饶初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雅香气,没有抬头,任由他把自己抱在了软榻上。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她活着时主动抱她。 饶初柳倏地冒出这个念头。 原本以为这就是邬崖川能做到的极致,却没想到他竟也挨着她坐了下来,顺势环着她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大掌也扶着她的头轻轻按在了他肩膀上,“现在也不晚。” 饶初柳在邬崖川颈窝里拱了拱,蹭掉眼泪,才抬眸眼巴巴盯着他,“崖川……” 清隽青年垂眸看她,“嗯?” 饶初柳眨着眼睛,明显有些心虚,“……双修吗?” 下一瞬,身侧的人倏地起身,手挡在她肩膀处,阻止了她歪倒,又往里一推,饶初柳顺势坐正,他才撤开几步,凉凉道:“双修可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饶初柳眼周还有些红,但眸光已经重新振奋起来,她灿烂一笑,露出八颗白牙,“朋友也是可以再升级的嘛!” 邬崖川几乎要被她气笑了,但同时,心里诡异地生出了些自豪。 “死心吧,我是不可能跟你双修的。”他唇角噙着笑,威胁般地屈起手指,看到饶初柳悻悻低下头,才慢条斯理将旁边的锻造台换成炼丹炉,“炼丹学不学?” 少女的脑袋倏地抬了起来,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声音兴奋到高昂:“学!” 邬崖川眸中的笑意也清晰流淌了出来。 擎天宗的飞舟从月琅洲赶到樱园岛时只用了不足一月,法船自然没有那么快的速度,但如果全速前进,三月内也足以到达。但除了刚离开樱园岛那十天,法船几乎都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行进,这自然是饶初柳有意为之。 法船运行消耗灵石,可用这灵石来换跟邬崖川学习的时间,她简直赚翻了好嘛! 邬崖川瞥了眼莫名又振奋起来处理灵药的饶初柳,悄悄退出房间,替换掉了消耗过半的极品灵石。 他幼时听闻虞锦玥与沈自捷之事只觉荒唐,其他正道宗门跟邪道或许恩怨还没那么深,但作为正道之首的星衍宗跟邪道至尊的擎天宗之间仇深似海,立场仇怨根本无法化解。像沈自捷就杀了他们星衍宗不少弟子,虞锦玥成名之初也杀了许多擎天宗修士,若非如此,当初长辈们也不会对虞锦玥的私人感情问题反对的那么激烈。 如今邬崖川仍旧不懂虞锦玥怎么能疯癫到为了所谓的感情背弃师门、泯灭道义,却已经明了沈自捷为何明知资敌,却不忍心杀死虞锦玥,反而愿意与她为友。 邬崖川带过不少师弟师妹,但跟那些天之骄子比,饶初柳也无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学生。 这种聪明并不是如苏却、宋清瑜那种仿佛天道赐福般的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而是她真的悟性极佳又擅长学习,像一只贪婪的饕鬄,不管喂她多少知识,她都能完全吃进去。 她不是没有犯过错,但同样的错误,她从没犯过第二次。 邬崖川觉得,只要给够饶初柳时间跟机会,就不会有她不擅长的东西。 她也是他见过最贴心的学生。 在他想要喝茶时,茶汤永远及时递到他手边,茶温跟茶香也是他喝着最适宜的;三餐跟甜品在她忙碌学习的时候也从未忘记送给他,在此之前,邬崖川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更喜欢酸甜跟辣味的食物,还有…… 邬崖川进入走廊,伸出手,十几个仿佛烧焦云朵的毛团就从隐蔽的角落蹦了出来,围着他挨挨蹭蹭,其中一个蹦到他手上滚来滚去,毛茸茸的,软绵又温热——这是饶初柳学会炼器后特意制作出来的,美名其曰“时时刻刻让他感觉小惊喜”,虽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被他下意识一枪—刺穿了大半。 然后,饶初柳第二天就往他怀里塞了些五颜六色的毛团,得意地告诉他,“现在你拥有更多颜色的小惊喜了!” 她一定不知道,在那个瞬间,他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她粉嫩饱满的唇上,想抱在怀里的也根本不是毛团。甚至他还想把她压在书桌上做一些更过分的事,看她露出惊慌无助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想法有多卑劣时,落荒而逃的反倒是邬崖川自己。 虽然邬崖川也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饶初柳也不会害怕,甚至会配合他的行动,连委屈生气都不会有。因为直到现在,她仍然把他当成猎物,吞吃入腹后连味道都不会回想的猎物。 该到此为止了。 邬崖川这样跟自己说着,于是之后他态度再次冷淡下来,一个人待在卧房,不再去看她炼丹。若是其他人被他这忽冷忽热的对待,要么硬缠着他问理由,要么也不肯再理他。 但饶初柳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在敲门得到他要独自待几天的冷淡回应后,饶初柳只脆生生应了声好,连句理由都没问。明明是他起的头,但邬崖川还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8节 是不免心凉,然而就在两个时辰后,一张银白色的薄片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盘膝坐在窗边饮酒的邬崖川只是瞥了一眼,没动。 哪知三息后,安静躺在门边的薄片忽然膨胀,成了一只圆鼓鼓的银白色小熊,只是一条胳膊曲折着,还是扁扁的,小熊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甩了甩,才使得那胳膊也充盈起来。 邬崖川就看着它又站起来,扭着屁股,一蹦一跳地走到他面前,两只胖掌在胸前袋子里掏了掏,捧着一只储物袋递给他。 储物袋里是当天的食物跟一张字条。 “吃完后把储物袋放回小熊袋子里。” 没有一句多余的关怀。 邬崖川冷淡地把储物袋放回小熊胸前,连食物都没拿出来,看着它又把自己放了气,一张薄片蛄蛹着爬出了门缝。 接下来的几天,小熊每天送饭,又原样把储物袋带回去。到了第五天,它又一次走到邬崖川身前时,就没有再掏储物袋,而是扭头背对着他,双掌叉腰,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邬崖川静静看着,就见那小熊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回身,用力跺了跺脚。 原来是附着灵识的小傀儡。 他胸口积攒了几日的郁气忽然就散了,睫羽轻垂,掩住眸中的笑意,转过身去佯装不在意的继续喝酒。 小熊又扭头看了一眼,顿时气得跳到了桌上,叉腰怒视他。邬崖川淡淡扫了它一眼,转过头去,哪知这熊毫不犹豫就往他腿上跳,偏它体轻,落点有些靠上,邬崖川登时惊得站起,俊脸瞬间覆上红霞。 他眼疾手快把将要掉在地上的小熊捞起,又放回了桌上,“你——” 小熊又从胸前掏了掏,把一朵栩栩如生的石榴花骨朵递到他面前。 邬崖川伸手,指尖刚触碰到花瓣,花瓣忽然舒展,露出金色花蕊,花蕊暴露在空气中,在半空映出流光溢彩的金色小字。 “邬夫子,我丹炉炸三回了,江湖救急,烦请驾临!” 想起这句话,邬崖川嘴角浮起笑意,拢起手指将毛团牢牢攥在掌心,眼眸却渐渐幽深。 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像树苗般不断成长壮大,根茎也在他这座孤崖上越扎越深。 进不敢,退不能……也不甘。 若是能一直停在海上…… “看看我这次炼制的回灵丹!”少女声音响起的一霎,邬崖川收起了所有阴暗情绪,抬眸含笑望向她,看着格外清俊温雅。 于是饶初柳完全没发现邬夫子内心的暗流涌动,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把新鲜出炉的丹药塞进了他手里,指着丹药上那一圈白色的纹路,“这是不是丹纹啊?” 邬崖川眸光透出了几分骇然,在饶初柳期待的目光下,缓慢点头。 看来光是合欢宗未来的一代传奇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优秀了,或许她还可以再大胆些,比如……东域未来的全能大佬? 饶初柳拼命压着不受控上翘的唇角,纳闷地盯着邬崖川,“你怎么这种表情?” “三月学会阵法,创造高阶阵法;一月学会炼器,随手炼制法器;一月学会炼丹,成丹出现丹纹。”虽然只是一阶丹药,但也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邬崖川一句一句讲着,饶初柳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干咳一声,正想谦虚两句,就听他道:“你资质虽不佳,但头脑跟努力应该足以弥补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我还不够聪明吧,不能无师自通。”饶初柳耸了耸肩,见邬崖川表情凝重,笑嘻嘻地托着他的手指合成拳,“我炼制出的第一颗有丹纹的丹药,你可得收藏好,说不定过个千百年就升值了!” 邬崖川挑眉,反手扣住饶初柳的手腕,捋平她的手指,把丹药又放回她的手心,“那就麻烦阿初去做个标记,否则千百年后我拿出来炫耀时,怕人说我吹嘘。” 饶初柳嘴角一抽,假笑道:“放心,我肯定给你准备全套的防伪标识!” 说完,她扭头就走。 说她吹嘘?等着看吧,千百年后,她必然也是一代大能! 听着“砰”地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邬崖川愉悦地勾了勾唇,然后也回到房间,拿出通讯灵符,给朱越发去讯息,“查饶初柳在进合欢宗之前的经历。” 朱越很快回了句“好”。 邬崖川大略回了些其他人传来的讯息,就断开了御灵通轨阵,眸光晦暗。 他并非不通世务,散修生存环境险恶,但对比很多拥有灵根却终身不得引气入体的已是天地之别。那些没能拜入大小门派的预备修士面临的第一道难题便是获得入门功法,而毫无修为的预备修士除非家境足够富裕,否则想要攒够灵石买下最便宜的长生诀也难如登天,所以饶初柳在拜入合欢宗之前,必定在一个可以稳定获得灵石的庇护之地。 邪宗要人命,世家缺奴仆,而如他们星衍宗这种顶尖宗门,从不吝啬给杂役机会,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杂役气运惊人?能用一点资源广结善缘,又何必跟人结怨! 因而这庇护之地,十有八九是正道小宗。 可此处为何给她庇护,却又误她仙途呢? 饶初柳全然不知邬崖川已经在扒她老底了,摸出个空玉瓶随便刻下“饶初柳首颗丹纹回灵丹,赠好友邬崖川”,刻到“佑安十九年二月十六”,她不由心中一惊。 她拜入合欢宗居然都一年多了? 饶初柳顿时拿出册子开始复盘这一年的收获。 修为突破五层,熟练掌握阵法、创新御灵通轨阵,熟练掌握基础画符,掌握基础练器,可炼制二阶丹药,学会数十道灵膳。 饶初柳眉眼弯了弯。 如果说一年前她还远比不上同年龄的散修,那么如今的她应该已经赶上了包括星衍宗在内的大宗门绝大多数同龄外门弟子的进度,总算夯实了先前落后于人的基础。 到达这个程度再想进步,就要买配方了。 饶初柳又开始盘算自己现在的资产。 灵石约42786万,其中有四亿两千万都是司宫誉给的,剩下的零头里,邬崖川给了四百多万,她从樱园岛抢了三百多万,合欢宗月俸九千——这还是她花了五十万买食材,又给茂茂留了十万的结果。 普通跟一阶二阶的灵材跟灵药基本都在这两个月内消耗的差不多,变成了五花八门的法器跟丹药,三阶灵材、灵药共计一百二十三,四阶共计三十六,五阶则只有一株灵药——七成都是司宫誉给的,两成是从邬崖川那里获得的,一成是她抢的。 一阶丹药三百瓶,二阶丹药十瓶,一阶法器二百六十件,二阶三十六件,普通赏玩类若干,灵膳两千四十三道,各类符箓六百二十三张,低阶阵盘七百四十五个,中阶阵法七个,高阶阵盘四十三个——基本都是她这一年的成果,中阶阵法图纸是邬崖川送她的,没经由天道商行,数量稀少,高阶阵法图纸则都是虞锦玥送给她的。 数百件法衣,首饰若干,各类美容美体的灵物若干——八成是司宫誉送的,两成是合欢宗的师姐师兄们送的。 饶初柳看着账册,表情空白。 司宫誉真的不会追杀她吗? 要是谁拿她这么一大笔钱,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她也绝对要跟那人不死不休了! 饶初柳默默又把柳叶戒里的东西原样复原,邬崖川已经替她检查过,这枚储物戒上并未携带定位之类的术法,但是有防护作用,跟盾丸效果差不多,能抗化神修士全力一击,不过只要用灵石充能,就可以多次使用。 这些……聘礼里的灵物她再不舍得也不敢用,等司宫誉放弃她后,这些东西她得一样不少的还回去。总不能她惹了祸,还要合欢宗来替她承担代价。 但这么大笔灵石压在她这里,倒可以购买材料练手再把成品卖出去,或者倒买倒卖赚差价,只要能原数返还就问题不大。 饶初柳长舒一口气,把整理好的两枚储物戒跟四个储物袋各自藏好,换了个册子,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 天道誓言始终是个隐患,她目前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一,跟邬崖川双修。 二,助邬崖川度过心魔劫,突破元婴。 三,她在邬崖川之前突破元婴。 饶初柳笔尖在这三条上画着圈圈,有些头疼,这三条真是各有各的难题。 相比较而言,她当然最喜欢第三条,但论可行性,显然第二条才是这三条里难度最低的。 不过或许也可以三管齐下? 饶初柳若有所思地侧眸望向角落的聚灵阵。 “你是说,以自身的经脉为阵线,灵根为阵眼,在丹田内构建出聚灵阵?”邬崖川盯着饶初柳画的人体经脉图,上面已经被她用红线勾出数条经脉,汇集在丹田内,确实能构成聚灵阵。 “阿初真是聪明绝世,竟画出了全新的功法图。”邬崖川先是赞了一句,才冷静道:“低阶修士经脉脆弱,聚灵阵引来的灵力湍急,大量灵力灌入必会使其经脉胀痛甚至破损,而灵根比之经脉也未强到哪里去。且经脉受损容易愈合,灵根受损则医治困难,阿初有让灵力温驯的办法?” “那就加一层防护。”饶初柳想了想,拿出一只绿色笔,圈起另外几条经脉,“再加上这几条,就正好是聚灵阵叠加养灵阵,聚灵阵卸去的灵力被养灵阵吸收,正好可以滋养灵根。” “不过……以经脉在两座阵法中建立通道,破坏性恐怕比聚灵阵更大,还得借助外力。” 饶初柳脑海浮现从前见过的组合阵法,眉头微蹙,俨然已经沉浸思考,“护脉丹?不行,护脉丹是四阶丹药,一颗十万灵石,且只持续半个时辰,每日修炼四个时辰就是八颗,啥家底能这么奢侈?这还不如慢慢用灵物养灵根呢……” 少女苦恼地碎碎念着一个个解决方法,又一个个自己否定,笔尖都快被她戳平了,邬崖川有些忍俊不禁,见她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显然是有些口干,便默默推过去一杯茶。 饶初柳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惆怅地坐了下去,“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邬崖川笑道:“或许你该多看几本功法。” 饶初柳死鱼眼盯着他。 “是我的错,没考虑你的情况。”邬崖川含笑拱手讨饶,垂眼间眸底飞快闪过暗色,“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饶初柳疑惑道:“什么办法?” 邬崖川却又不说了,端着半盏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显然在拿乔。 饶初柳颇感无语,忽然心中一动,笑吟吟地走到邬崖川身侧,伸手勾住他脖颈,就软软贴着他臂弯倒下,坐在了他腿上。 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清俊修士当即瞳孔地震,身体僵硬得像是石头,双臂后展,努力减少跟她的身体接触,“下去!” 邬崖川坐着的凳子正在桌与墙之间夹角,饶初柳往他腿上一坐,他顿时连起身都难。饶初柳就是仗着这一点肆无忌惮倚靠在他身上,手指往他唇上点,邬崖川侧头躲过,她还泛着凉意的指尖就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饶初柳看着清隽修士抵触的表情,吃吃一笑,指尖点在他的额头,鼻梁,最后顺着他下颌线往下滑,“邬真人,你要再不说,我可就亲你了!” 调戏正经人可真好玩。 人的底线总是不断降低的,这两个多月她没少跟他挤挤挨挨,时不时就牵个手,偷袭搂个腰,才逐渐让邬崖川适应了肢体接触。看,她现在都能搂脖子坐腿上了,要是换成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没走到三步以内,他就一张被子裹过来了。 但显然邬崖川似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更无耻,也大概从未跟人这样亲密过,表情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足足反应了三息,才沉下脸来,眸光冷得骇人,“你下不下去?” 饶初柳指尖刚滑到邬崖川喉结上,就被他扣住手腕扯了下来,倒险些让她彻底贴在邬崖川身上。她想挣开,对方反倒攥得更紧,只得就着这个姿势趴在他胸口上,学着银清师姐柔声道:“你告诉我,我不就下去了嘛。” 邬崖川阖上眼,睫毛却还气得颤抖,冷声道:“海心城。” 说完,他再不犹豫,单臂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抱起往下一放。 大概是因为生气,他勒她腰的力度有些重,饶初柳揉了揉自己的腰,刚转过身,就见邬崖川似乎是防备着她再突然坐在他腿上,向来挺直的脊背微弓,手肘支在桌上,侧身背对着她整理了下褶皱的袍摆。 “海心城里有一座澜卷洞,十万年前海妖袭击月琅时灭了不少小宗门,将他们的功法秘籍都搬回了海里,后来星衍宗、琴镜阁等势力反击夺回了大部分,但剩余的都被放进了澜卷洞。” 海心城是迷渊之海中唯一位置明确的地方,存在于海底,是海妖们的聚集地。 澜卷洞是海心城中最大的书楼,里面大部分书都是从月琅洲抢回来的,小部分才是海妖的一些公开著作。海妖想进去看书很容易,只要交钱即可,人类却得完成一项海心城委托的任务,拿到暂住凭证,才能有进内城入澜卷洞的资格。 又介绍了下海心城的大致情况,邬崖川才淡淡瞥了她一眼,“虽然里面没什么高阶功法,甚至连中阶都没几本,但像长生诀这种的基础功法却不在少数,还有不少黄级武技。” 这家伙显然还有些不高兴,饶初柳见好就收,重新坐回他对面,“什么样的任务?” 邬崖川道:“我去那时,海心城凭证司的管事是青虹蛇族的,青虹蛇族的特产是龙血珊瑚珠,因而它让我上交三颗三百年的龙血珊瑚珠。” 饶初柳秒懂,“一颗多少灵石?” 邬崖川道:“十万。” 三十万?!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59节 饶初柳双眼发直,最便宜的长生诀五百灵石,其他市面能买到的基础功法贵的几千,便宜的也就一千上下,三十万灵石够她买二三百本了! 她喃喃道:“这澜卷洞我是非去不可吗?” “若只是为了进澜卷洞的资格,那确实不值。”邬崖川视线扫过饶初柳空荡荡的十指,抬杯遮住唇角的笑意,“不过许多灵物只有内城才有,且作为凭证的冥龙珠泪本身便是进入极海秘境的信物。” 那倒是也没那么亏了。 虽然极海秘境这种稳定存在的秘境里好东西早被采走了,但她对自己的薅羊毛能力有信心,或者就把这当做模拟训练倒也不算亏,“秘境有时间限制吗?” “三个月。” 饶初柳一拍手掌,“那就去!” “如此甚好。”邬崖川弯了弯唇,看着她的眼神满是赞赏,温声道:“我会画张详细的地图跟介绍给你,等去完独鉴台,你再次出海时,就不必再重新收集讯息了。” 饶初柳笑容僵在了脸上。 占便宜的报复居然来得这么快吗?! 第48章 不甘一更 在骨气跟交易之间,饶初柳选择了耍赖。 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说好话,死缠烂打了邬崖川一旬,就差没捏肩捶背了,才吓得对方勉强同意了陪她去海心城。 但邬崖川也提出了一项要求:不经过他同意,不许再对他动手动脚。 通过那一次,饶初柳就试探出邬崖川对她仍无男女之情,于是也没歪缠,爽快答应。 至少在到海心城之前,她没打算再跟邬崖川有任何肢体接触。 不过邬崖川显然不适应她这阵子的老实,好几次她靠近时,他视线都不自觉往她手上扫,大概提防着她突然袭击。 饶初柳假装没察觉,央着邬崖川从天道商行帮自己买易容法器的炼制方法。 在她学习这方面,邬崖川向 来帮得痛快,从不拿乔,很快就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乳白色印鉴,背面镂刻清池月宫,下刻四个极为复杂又美观的符文,覆着一股玄之又玄的韵律。 跟虞锦玥托她转交给庄云山的外观相似,符文却不完全一样。 “这是古仙文,天运恒昌。”邬崖川边解释着,边往印鉴中注入灵力,饶初柳聚精会神盯着他的手,也不知他是怎么操作的,印鉴忽然从中间裂开,一份玉简掉了出来。 邬崖川又从储物戒中拿出另一份玉简,两份玉简一起递给饶初柳,“澜卷洞内的书大部分都是古仙文,你不如早学一下。” 如今的玉简多是神识接收,但锁灵玉制作的玉简虽能保存内容,但若不及时注入灵力保养,内容早晚会消散,倒不如刻字那些长久,这点饶初柳也是知道的。 她问清楚炼制方法需要的灵石,犹豫了下,取出虞锦玥给的黄色锦盒,跟灵石一并推给邬崖川,“虞真人死前曾托我将此物交给玄穹道尊,靠我还不知道哪年才有机会见到玄穹道尊,不如崖川你回去后帮我转交吧!” 邬崖川面上毫无意外,收起灵石,却把锦盒推回去,“小师姑虽未死在我手中,亦不远矣,庄师叔祖即便惦念恐怕也不愿多问我两句。倒不如你亲自送过去,与他老人家说说小师姑离世前的情形,也算宽慰。” 饶初柳刚松了口气,闻言就是一怔,“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玄穹道尊应该常年在星衍宗闭关不出吧?” 邬崖川颔首。 “那……”饶初柳心头有些微妙,踌躇片刻,道:“你是打算带我回去?” “送你去独鉴台后,我需要去安和城办件事,然后回宗一次,你若急着送还庄师叔祖,便同我一起回去。”邬崖川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看得清楚,腰背微微后仰,拉开了些距离,笑得如沐春风,“若是你不急,便等我下次回宗,你我是友人,这个忙我总要帮你的。” 倒是也该顺路确认下沈棠的近况。 虽有些意动,饶初柳还是下意识戒备,挑眉看着他,暧昧道:“你想带我回去啊?” “确实如此。”听着饶初柳的试探,邬崖川弯唇,笑得纯良而真挚,“庄师叔祖最是惜才,又爱护晚辈,你得了小师姑的传承,算是他半个徒孙,能得他指教几句,你收获也不算小。” 饶初柳恍然,心里的疑窦散了,感慨道:“论惜才,我认识的人里,没人能比上你。” 对外人都这样悉心栽培,更别说同门。 邬崖川面色不变,掩在身后的手指却蜷了蜷。 “不过还是算了。”饶初柳还是没把黄色锦盒收起来,诚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很信任邬崖川的人品,但邬崖川是邬崖川,星衍宗是星衍宗,她先前不愿上飞舟,难道现在就愿意去星衍宗? 图庄云山那几句指点,她还不如混进横天街去拿回沈自捷的传承,“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一个合欢宗弟子,在你们名门正派的地盘行走到底别扭,还是请你帮我转交吧。” 十年之期,还剩九年三个月,也不知道司宫誉什么时候才能清醒点。 “好。”邬崖川这次并未再劝,直接将锦盒收回了储物戒中,一如既往的体贴不多言。 真是好人啊! 饶初柳朝他粲然一笑,眸光暖融,带着难以忽视的信赖。 邬崖川回以一笑,看着她抱着两份玉简迫不及待跑进了书房,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散,眸中的寒光冻结了整张脸。 信赖?朋友? 他自嘲一笑,目光沉沉盯着紧闭的房门,呢喃道:“阿初,你还真是,做什么都能进步呢。” 饶初柳进入书房后第一件事就是画出邬崖川的颅骨形状,先前她调戏邬崖川不光是为了试探他对她的想法,也是为了给他根据骨相再制作一张易容。 麻黑那张脸也就是因为让人不忍多看,才勉强摆脱嫌疑,否则即便邬崖川收敛了气质,明眼人也都能看出违和感。 画完草图后,她又跑去炼器房开始炼制,用了五天成功炼成后,第一时间就敲开了邬崖川的门,塞进他手里,“试试!” 邬崖川看着饶初柳期待的表情,淡淡应声,启动了法器,顷刻间,他面部皮肤上似乎覆上一层轻薄的水雾,他意外抬眸,正对上水镜中那张清秀沉稳的脸。 他心中一跳,声音中带了些不敢置信,“你要炼制方法是为我?” “不然还能是为我自己吗?”饶初柳奇怪地瞥他一眼,千幻虽然易主就会自毁,但像星衍宗这种大宗门应该都知道合欢宗有这种易容灵器才对。 她退后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邬崖川,满意点头,“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你是易容了。” 邬崖川凝视着水镜中的脸,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眼底暗涌着的不甘跟愤怒,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攥紧,这一瞬间,他发自内心的憎恨起饶初柳脸上的笑意。 她怎么就能笑得这么轻松? 说做朋友的是她,将他利用得彻底、却无一丝信任的也是她;张口闭口说喜欢的是她,可凭什么逐渐滑入泥沼深渊想爬却爬不出去的却是他? 当然,他从头至尾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她在骗他,上钩是他愚蠢,沉沦是他自制力不够,这些都不能怪她。 可她要利用就利用个彻底,利用到他护送完她这一程,他也能彻底死心,可她怎么能在他认清事实后,还要乱他心湖! 邬崖川沉默许久,忽然笑道:“其实我也不必易容。” “不易容,难道你以为海妖也会顾忌你的身份吗?”饶初柳不明白邬崖川为何忽然就不高兴了,她认真观察着他新鲜出炉的假面,确定服服帖帖并无任何磨损他皮肤的疏漏后,才略略放心。 她耐心解释道:“何况你身边还有我这么个大麻烦,你身份隐藏越好,就越安全。” “但不易容,能认出我的总有顾虑,易了容,便是死也冤枉。”邬崖川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哪怕心中已经沉郁至极,也只是眸光闪烁了下,甚至脸上还一如既往挂着笑意。 他背对着饶初柳倒了一杯茶,刻意停顿三息,才转身递给她,“况且,我以为你更愿意我以本来面目见人。” 饶初柳手一顿,但紧接着就端起茶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才冷淡地朝邬崖川亮了亮杯底,“这话可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说罢,她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扭头就走。 这反应完全超出邬崖川的预料,在饶初柳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下意识伸手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脱口而出:“抱歉。” 饶初柳知道这会儿最好顺杆下,并解释自己对他的情义,但那瞬间被泼了一头冷水的凉意此刻还残余在心底,让她难以控制地发出一声冷笑,“不用道歉,你又没说错什么,我不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吗?” 实际上,邬崖川这句质疑还是太温和了。 哪怕邬崖川登上法船,愿意为她保驾护航那一刻,饶初柳心里仍旧在算计。 正邪两方虽一直摩擦不断,但真想打起来其实两边都不愿,若是正道魁首跟邪道少主因为抢一个女人发生冲突,最大可能是两方的长辈都勒令他们放弃她,有许师姑祖庇佑,她保命是没问题的。 这样一来,她是不能采补邬崖川,可司宫誉也不再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利斯之剑,正邪两道这一代最杰出的两人都爱慕的女子这一头衔还能迅速让她声名远扬。 合欢宗弟子一旦有了名望,再猎艳时,比现在不知容易了多少! 但……邬崖川对她太好了。 好到她做不到不去考虑他的处境。 采补邬崖川元阳的想法饶初柳仍未动摇,但至少这个易容法器,她没掺杂一丁点利用。 只是一棵扎根在阴谋里、用谎言浇灌长大的树,在看透它的人眼里,偶尔愿意给人遮荫的树叶都是带着恶意的。 可再是知道邬崖川没错,不知为何,饶初柳心口的委屈跟懊恼仍是丝丝缕缕的翻涌上来,她用力掰着他的手,想要离开,但攥在她手腕上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力一拽。 饶初柳猝不及防跌倒在青年坚硬的胸膛上,然后被他抱了个满怀。 邬崖川抱紧了他的小恩人,心尖上泛起一点甜,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惊喜,“我错了,不该曲解你的好意。” 如果不是真的信任他,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对他耍小性子! 饶初柳任由邬崖川抱着,却没吭声,她从不曾在感觉委屈后发泄出来,也不知道发泄后没被回馈恶意却被哄该作何反应。 邬崖川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茫然,方才的惊喜霎时转为酸涩。 他弯腰揽着她腿弯往后一坐,饶初柳就稳稳当当坐在他腿上,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里,“阿初,不开心就罚我。” 啊……这是不是,太暧昧了? 饶初柳不确定地抬头看他,正对上邬崖川怜惜的目光,两人挨得太近,他身上淡雅的香气跟湿热的吐息柔和到感觉不出丝毫攻击性,却绵长又密不透风地包围了她。 饶初柳视线不自觉落在邬崖川的唇上,似是被看得有些别扭,他嘴唇抿紧了些,腰背也略往后撤,“阿初……” 饶初柳猛地凑过去,但显然邬崖川反应比她更快,迅速后仰躲过她这一吻,饶初柳勾唇一笑,顺势按住他肩膀,借着他后仰的力道把他压在了榻上,再次凑了过去。 但这次仍旧没得逞,邬崖川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眸中浮动着碎光,发丝凌乱地散在榻上,他此刻已经恢复了原貌,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难得显得惊慌,眼尾薄红,竟露出些脆弱的美感。 他声音微哑:“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动手动脚,这是动嘴。”饶初柳觉得自己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邬崖川越慌张,她兴致越浓,她用力掰开他的手,理直气壮道:“不是你说我可以罚你的吗?” 大概是防着她继续偷袭,邬崖川的手落在了她脖颈上,又似是觉得这位置太敏感,指腹只轻轻一触,便上滑捏住了她的下颚,“但这种越距的事,不可以。” 饶初柳被他近乎抚摸的感觉激得身体一颤,心中登时有些怪异。 他干的这些事,好像也没守规矩到哪里去。 但她可不会提醒邬崖川,想着他这段时间的纵容,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好朋友亲亲怎么了!” 邬崖川顿时被气笑了,“我倒是也见过友人勾肩搭背,挽臂握手,搂搂抱抱勉强说得过去,但亲吻的,还从未见过。” “那你还是见得太少,我就——”饶初柳忽觉背后一寒,抬眸一看,便见邬崖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眸光隐隐透着凉意,似是想看她还能说出多荒唐的话。 她莫名有些心虚,咽下了“亲过我师姐”这五个字,“我就见过好几次!” 在饶初柳眼神略微躲闪的一霎,邬崖川眸色微深,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但等她重新看过来时,他面色再度变得不霁,“别人是别人,我跟友人可不会做到这一步。”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0节 “试一次也无妨嘛!”饶初柳还不甘心,但整个人紧接着就被重新坐起来的邬崖川搬到了旁边,眼看着他起身要往另一侧走,她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说好的认罚呢?” “我说得是你不开心就罚我。”邬崖川余光瞥见她略显别扭的姿势,不动声色往旁边稍挪动半步,让她能握得舒服些。 他淡声道:“可我看你分明开心得很。” 话音刚落,饶初柳面上瞬间浮现哀愁之色,长吁短叹着,把‘不开心’表现得彻底。 这个鬼灵精。 邬崖川无奈一笑,迟疑片刻,道:“闭眼。” 饶初柳双眼微微睁大,反倒愣住了,但紧接着,邬崖川的手就盖在了她眼上,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 几乎是本能的,饶初柳想起了师姐师兄们纠缠的画面,她本能地屏住呼吸,抿了抿唇,心脏越来越快,胡乱想着:如果邬崖川亲了她,那双修应该也没那么难了吧? 邬崖川感受着手心少女睫毛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视线落在她缩在背后攥紧衣摆的手上,心口发热,再滑到她脸上时,眸中便渐渐染上暗欲,喉结滚了滚,下意识的,他倾身往下压。 但距离她脸还有一拳的距离时,邬崖川又停住了。 他眼中闪过挣扎。 他的小恩人何其敏锐?这一吻下去,他想要掩藏的那些心思便再也藏不住了。 逐渐崩溃的理智告诉邬崖川,他扛不住饶初柳全力以赴的攻势。 可邬崖川同样清楚,放纵欲望的结果,是被道心通明的饶初柳弃如敝履。 他不要。 饶初柳感受着温热的呼吸始终停在脸前,却未曾再近半分,那点微妙的紧张霎时散了,甚至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明悟。 也是,哪怕她再努力营造暧昧错觉,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亲吻这种事太为难他了。 饶初柳想着这一吻下去,估计邬崖川又得冷上好多天,也不打算再逼迫,“崖川……” 话还未说出口,温软的触感就像是一片羽毛,轻盈地落在了她眉心,又很快离开。 饶初柳心尖一颤。 黑暗中,青年清润的嗓音也轻微有些干哑,“阿初,这便是我能对友人做的极限了。” 第49章 相扣二更 实际上,饶初柳立刻就反应过来,张口就要跟他友谊再升级一下。 但邬崖川只是浅笑着瞥了她一眼,一句“这么说来,阿初是打算跟我回星衍宗?”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回房去学习古仙文。 她向来信奉活学活用,技能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因而在学习时,她先是把所有古仙文跟对应释义背下,就把几本书翻译成古仙文,再递到邬崖川面前,让他纠错。 邬崖川如今对饶初柳的超强行动力已经深有体会,称赞了几句,就开始给她纠错。 邬崖川毫无疑问是良师,却不是那种有耐心的老师,同样的错误他只会指出一次,第二次即便看到也不会再提起。 他教同门师弟妹时便是这样,每次有人同样的问题问第二遍时,邬崖川倒不会斥责,只是脸上挂着笑,告诉对方从哪本书里能找到答案,开始还有不用脑子的追着他问第三遍,但被他罚抄了百遍也学乖了。 可以说,这一辈的星衍宗弟子,就没有一个没抄过书的。 饶初柳恰恰是那种不必讲第二次的好学生,她对于学习总是抱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平时再怎么不正经,学习时却都是诚挚认真的,两人一个讲得直戳重点,一个听得举一反三,都对彼此很满意。 眼见着饶初柳短短几日便将寻常人三五个月都未能记住的古仙文背得滚瓜烂熟,邬崖川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将新翻译的长生诀收进储物袋,想起朱越发来的讯息,眸色微冷,看饶初柳的眼神更加惋惜。 他不由感慨道:“我只怕很难找到比你更合心意的徒弟了。” 当初把小阿初捡回去的怎么不是他呢? “……”饶初柳死鱼眼地看着他,“你到现在还没放弃收我为徒吗?” 邬崖川摇头,“早就放弃了。” 饶初柳微微挑眉,手撑在桌上,身体朝他倾斜,“这么快?你是不是怕我欺师啊?” 邬崖川屈起手指就在她头顶一敲,“这种玩笑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师徒如父子,月琅洲万年也没几对违逆人伦的师徒,你随意说这话,旁人听到怕是会误会你。” “万一不是误会,我真是这种人呢?”饶初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认真把这话记下,也是,前世老师跟学生在一起都会惹人诟病,更何况修真界这种师父真把弟子当儿女养的呢! 邬崖川笑道:“若是如此,你又何必打算独行海上?” 饶初柳哑口无言,但紧接着,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邬崖川,“那你为何放弃?” 因为他问心有愧。 邬崖川深深看着她,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你轻易是不会离开合欢宗的。” 饶初柳笑了笑,算是默认,她启动了千幻,邬崖川眼睁睁看着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变成了另一张清秀的脸,看上去竟跟自己那张易容法器里的脸有五分相似。 他不由笑道:“你下个身份跟我是兄妹?” 饶初柳掩唇轻笑,不徐不疾整理着衣裙,才优雅地坐在椅上,看着格外端庄温雅,语气也温柔,只是说的话却跟她此刻的模样大相径庭,“为何不能是夫妻相?” 邬崖川看着她这样,眸中笑意渐深,似笑非笑道:“但我不愿跟你假装夫妻。” “那就兄妹吧。”饶初柳毫不意外,邬崖川肯答应,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既然伪装了身份,最好性格也跟着换一换,你身高气质太突出,只换脸的话,还是很容易被怀疑是邬崖川。” 邬崖川心中一动,意外地看着她。 “邬崖川只做邬崖川该做之事,但若不是邬崖川,总可以做一些邬崖川不能做之事了吧!”饶初柳此刻顶着的脸其实远不如原貌漂亮,也比不上之前伪装的另外两张脸,但那双灵动的眼眸依旧让这张清秀的脸增了几分颜色。 她笑吟吟盯着邬崖川,眸光微暗,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除我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是谁,难道你不想试试短暂摆脱邬崖川身上那些枷锁,畅快活一次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邬崖川有些意动,但他虽能伪装成麻黑,还装得不错,是因为有目标。 但没有目标,他又该怎么做呢? 饶初柳看着他眸中的迷茫,心里忽然有点微妙的不舒服,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没太在意,耐心引导道:“那咱们从名字开始?你打算给这个新身份起什么名字呢?” 邬崖川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谢存。” “还挺好听的。”饶初柳夸了一句,也没有深究这个名字的含义,反正从存正、麻黑就已经看出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起名废,“那你以后就是来自西域的散修谢存了,那性格呢,你有没有倾向?” 邬崖川摇头。 “那柳夫子就给你出出主意。”见邬崖川应允,饶初柳笑得更开心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新鲜出炉的温柔人设,抱着手臂围着邬崖川转了三圈,开始思考该给他套什么样的人设。 这家伙虽然隐藏得很深,但明显厌蠢,荆南那种莽撞却直爽的性格他即便装得来也是套上了另一具壳子;温柔也不行,容易让他缩回原本的克制里去;人狠话不多跟他本身的道德观相悖,很难一步到位,那就…… 饶初柳忽然一拍手掌,她想到了! “笑面虎的毒舌妹控?”邬崖川迟疑着复述了遍饶初柳的话,有些不解其意,但等饶初柳巴拉巴拉给他解释一遍后,他没忍住被气笑了,“柳夫子还真是精明。” 不光当面暗骂他笑面虎,还想用‘妹控’这点引导他对她好,半点亏都不吃。 邬崖川没明确拒绝,饶初柳就当他答应了,她含蓄轻笑,温声道:“你如今是谢存,这话可不能说得如此委婉。” 邬崖川的手臂被饶初柳强行交叠在一起,下巴又被她微微抬起,整个人顿时显出了几分恣意。他看着水镜中陌生的自己,怔愣片刻,笑了起来,“那该怎么说?” 饶初柳也双手抱臂在他身旁站定,盯着水镜中此刻看上去足有八分相似的一大一小,下巴微抬,似笑非笑道:“柳夫子,你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来了。” 邬崖川垂眸思索,片刻,他歪了歪头,手掌落在饶初柳的发顶,“妹妹说的是。” 饶初柳愣了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哥,理解得不错。” 邬崖川挑眉,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谢谢四妹夸奖。” 饶初柳回以温柔一笑,心里却不免叹气,这人确实聪明,但对自我束缚也过于严重,怎么宁可违心接受妹控这一属性,也不肯放开自我去发泄吐槽人呢! 算了,慢慢来吧。 “再就是兵器。”饶初柳道:“你还有其他擅长的兵器吗?” 所有兵器邬崖川都会用,只是最擅用枪,甚至储物戒里的各种备用兵器都不少。他本来想用修真界最常见的剑,但这会儿看着饶初柳,鬼使神差说出一个字,“扇。” 饶初柳毫不犹豫就取出风吟递了过去,“风吟借你。” 邬崖川接过风吟,才问:“那你用什么?” 饶初柳道:“我用什么其实差别不大,用刀可,用剑亦可。” 这两种都是她曾学过武技的,况且武技这种东西也是一通百通,《扇舞》中许多技巧也可以用在刀剑上,只是没办法组成一套完整的剑法或是刀法罢了。 邬崖川指腹摩挲着扇柄,笑道:“枪法,学不学?” 饶初柳双眼一亮,立时就要答应下来,但话到嘴边,她犹豫道:“我没有枪啊。” 邬崖川总不至于把存正借她吧?这枪不光出名,还是邬崖川的本命灵器,怎么可能像风吟那样随意借人! 邬崖川抬手,一杆银红相间的长枪就出现在手中,这柄长枪比存正细了一半,矮了三寸,但精致程度却还尤在存正之上,威风赫赫的红龙盘踞在雕满云凤纹的银色枪身上,精美又霸气。 这熟悉的纹路走向,一看便知道跟风吟与存正出自同一位炼器师。 饶初柳灵光一闪,“风吟、存正跟这柄枪都是你炼制的?” 邬崖川笑意更深,将红龙银枪递到饶初柳眼前,“它叫守心,借你。” 这便是默认了。 饶初柳恍恍惚惚地接过守心,虽邬崖川自己总说在他们这一辈弟子里,他炼器不如苏却,炼丹岐黄不如宋清瑜,阵法不如孟臻,经营不如朱越,就连武力也不能稳胜荆南与同为月琅十英的怒涛仙子韩颂暖…… 但这些人单项专精,他样样强啊! 邬崖川看着少女表情先是惊愕、疑惑,再是憧憬,最后看向他的眼神竟生出了浓烈的战意,失望的同时,亦生出了种果然如此的欣慰跟自豪。 饶初柳完全没想过风吟跟守心的诞生可能跟自己有关,她又没有桃花癫,别人对她好点,就怀疑别人喜欢她。 法船内的练功房虽有扩容,但练习拳脚功夫勉强还够用,学枪却完全活动不开。因而在确定附近没被什么强大海妖占据后,两人商量着暂时收了法船,找了座无人小岛,白天邬崖川教饶初柳枪法,晚上饶初柳给邬崖川陪练用扇,准备先练出个样子再去海心城。 饶初柳不是武道天才,但她擅长用脑子学习,五六天下来,威力自然比不上能用出枪芒的高手,但也勉强可以用来唬人。 邬崖川从未把星衍宗只允许弟子学习的秘籍跟武技教给她,他教饶初柳的是他自创的枪法《穿风破云》,这枪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快,因而对臂力要求极高,好在饶初柳已经泡了素年给的锻体方子几月,身体韧性跟气力比之原先增加数倍,再加上守心轻便,倒也练得来。 “用枪最忌畏首畏尾总想防守。”重重抡出的一枪被青扇四两拨千斤的绕着转了一圈,就刺到了一旁的树上,将那树戳出了个窟窿,饶初柳咬牙将枪拔出,用力朝邬崖川面门抽去,后者眼中闪过赞赏,直到枪尖将要抵达面门,才不紧不慢“啪”一甩青扇,挡在脸前。 枪尖砰地撞在扇面上,登时金花四溅,饶初柳只觉手臂一麻,下一瞬,青扇锋利的扇刃已经顶在了她喉前,青色寒光晃得她眼一花,微风拂在脸颊上,却激得她汗毛倒竖,下意识就倒退了两步。 几乎是在退后的瞬间,饶初柳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已经来不及了。邬崖川叹息一声,刚还顶在少女脖颈处的青扇倏地收拢,在她手腕麻筋上一敲,饶初柳只觉手腕酸麻,紧攥着守心的手指控制不 住地张开。 又想夺她枪! 自上岛以来,只要对战,邬崖川总能轻而易举将她手里的长枪夺走,每次不是说什么“枪客越不惜命才越能保命”“每次攻击到了你眼前,你就总想躲,但枪势本就是先声夺人,躲来多去,就把战机让给了对手”,就是无奈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简直欠抽! 那就抽他!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1节 反正不是没药治伤,她怕什么! 眼看着邬崖川已经表情淡然地伸出手准备接住掉下来的守心,饶初柳忽然用力一咬舌尖,感受着嘴里的铁锈味,眸中划过厉色,用力攥紧守心,扬腕往身侧一抡,登时一道寒芒破枪而出,狠狠朝邬崖川扎去。 枪芒? 邬崖川侧身躲过这道枪芒,地面顿时出现长长一道沟壑,他惊喜转头,就见红龙扭动朝他狰狞地咆哮着,带动银芒势不可挡地砸向他。他抬手一挥风吟,青光跟银红光芒在半空相撞,两边的草木瞬间被劲气截断,竟是在两人中间清理出了一片狼藉的空地。 “不错!”邬崖川赞道,然后腾空跃起,欺身朝饶初柳攻去,他用扇时不像饶初柳总想着远远掷出去,而依旧像是用枪时那般强势近战,即便如此,这也是他上岛来第一次主动出击。 “不错?”饶初柳冷笑一声,下腰避过迎面而来的青扇,邬崖川挑眉,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再度出击。 饶初柳旋身跃起,在青扇侧面一踢,顺势后退空翻,就在邬崖川再度逼近时,守心在她腰间转了三百六十度,挡住了邬崖川近身,而就在邬崖川短暂滞停的瞬间——也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破绽,饶初柳手臂一展,转身借力毫不犹豫朝邬崖川抽去,“夸早了,还有更不错的呢!” 管他是不是陷阱,她自一枪破之! 感受着紧追不舍的枪势,跟去疾风骤雨般密集的枪芒,邬崖川由衷感到自豪。 他的小恩人战斗意识其实不算差,但或许是平常做事太圆滑,导致她打斗时难免缺乏锐气,总给自己留有余地,这点在用扇甚至可能用弓箭之类的远程兵器时可能更适宜,枪刀剑这等近战兵器便是劣势了。 若未遇险境,远程武器倒是不错,但若敌人能抗住攻势迫近,她总得留有一战之力。 好在她的圆滑只是顺势而为,藏锋于心,而不是真的懦弱。 饶初柳跟压着修为磨砺扇法的邬崖川打得难舍难分,忽然感觉布置在海岸线上的警戒阵法有些波动,不由跟同样感受到动静的邬崖川对视一眼,同时收招。 邬崖川正要往使用术法遮掩两人,饶初柳已经毫不犹豫啪往地上甩了几个阵基,用灵力勾动,顷刻间,阵基没入地面消失无踪,原本因为两人战斗而狼藉一片的区域又变成了他们刚来时那般。 幻阵。 邬崖川默默往两人身上都贴了一道隐身匿息符,表情有点古怪。 他还是头一次在遇到突发状况时如此轻松。 因着贴了符箓,饶初柳看不见邬崖川的表情,只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摸去,她一伸手就摸到了丝滑的布料,跟布料下轮廓分明的坚硬……腹肌? 还没等饶初柳再确认一下,手就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大手的主人动作轻柔地捋平她的手,手指落在她掌心,似是写着什么,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饶初柳辨认了下比划,脑门上顿时冒出黑线。 去他的别闹! 她反拽过邬崖川的手,也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 安静? 邬崖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感受着少女似是想把手抽回去,他没松开,反而稍稍用力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侧,指腹似不经意地擦过她指根,摩挲着穿过指缝,跟她十指相扣。 饶初柳:“……” 虽然她理解邬崖川是不想让她再找到机会摸他,但他真没意识到,这样更暧昧了吗? 第50章 亲我一更 饶初柳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远处似乎响起一片沙沙声,她神色一凛,拉着邬崖川跳到了一棵树上,越过茂密的丛林,一眼就看见有数十条白色海妖游上了岸,这些海妖小的有五六丈,大的足有十几二十丈,身体被数十条触须撑着,看上去有点像是八爪鱼,但脑袋是尖顶的,都顶着一颗圆润晶亮的宝石,小海妖的宝石是蓝色,大海妖则是红色。 “这是龙须族的海妖。”知道饶初柳并不了解海妖的种族,邬崖川的传音在她耳旁响起,“蓝色宝石是二阶,红色是三阶。” 妖族等级对标修士等级,一阶便是练气,二阶是筑基,三阶金丹,四阶元婴…… 当然,等级齐平可不代表战力相等,妖族在同等级时往往不是修士的对手,像饶初柳突破练气七层时,茂茂跟着成了二阶灵兽,但若她们主宠打一架,哪怕是花溪城时期的她,十个茂茂可能都打不过一个她。 知道这些海妖没多大威胁,饶初柳松了口气,抬眸便见那些龙须海妖已经分开,扭动着触须各自寻了个方向往前,它们每经过一种树,就将其中一棵连根拔起,那宝石俨然是它们自带的储物空间,拔下来的树用宝石蹭蹭,便不见了。 也不止是树,它们碰到果子便停留下来摘果子,蘑菇、跟其他花花草草也采,主打一个看见就不放过,不过它们的触须在地面上显然不够灵敏,像树这些结实的种类还好,果子、蘑菇跟其他花草贴上几乎都被搅碎了,让原本白白净净的龙须海妖们此刻身上站着的全是碎末,看着脏兮兮的。 饶初柳看着乱糟糟的岛屿,疑惑地传音:“这是龙须族海妖的习俗吗?” “至少五年前还没有。”邬崖川声音中带着笑意,“否则咱们之前练功时面对的该是漫天黄沙,而非碧树红花。” 龙须海妖族最近八成有什么变故。 不行,赶紧跑! 饶初柳见一只蓝宝石龙须海妖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滑来,捏了捏邬崖川的手,传音道:“先换个地方。” 话音未落,她被牵着的那只手就被抬起,从背后环住了男人的腰,邬崖川的手臂也自然地从她后背穿过,以一种把她搂在怀里的姿势扣紧了她另一侧手臂,“抱紧我。” 看看,滴水果然能穿石啊! 饶初柳忽然很有成就感,转身就牢牢抱紧了邬崖川的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是无数色彩斑斓的细线在眼前穿过,只不过是瞬息之间,杂乱的岛屿就变成了覆盖着白雾的蓝色海面。 “如果忍不了,就闭上眼。”易容成谢存后,邬崖川的声音也变得略显低沉,“此处还是龙须海族的族地范围,距离海心城已经不远,我再瞬移几次,到了安全的地方咱们直接去海底。” “不用,你瞬移就好,不过每瞬移一次,能不能稍停一下?”饶初柳熟练地给自己用了个回春诀治好舌头上的伤,又吞了颗清心丹,止住了腹内翻江倒海的恶心,虞锦玥最擅长空间阵法,收藏跟研究的那些书籍里也关于空间阵法方面的最多,近距离传送阵她按图索骥勉强也能搭出来,但原理却始终看不明白。 难得有感触空间法则的机会,怎能因为身体反应而退缩? “好。”邬崖川空余那只手揉了揉饶初柳的发顶,开始带着她瞬移。 几次下来,饶初柳根本没感触到什么空间法则,眼睛反而被急速变换的景物晃花了,邬崖川再一次停下后,她难受的反应虽已经被清心丹抑制住,眼前的一切却变成了大大小小的色块。 看她眼睛直愣愣的,俨然已经没有焦距,邬崖川不得不悬停在风吟上,捧着她的脸往她眼里滴了清露,待到那双眼眸重新恢复灵动,才问道:“还要继续吗?” 饶初柳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没那么酸涩了,才点头道:“到入海的位置吧。” 邬崖川没说其实现在就可以入海了,他估摸着清心丹的起效时间,又瞬移了几次,直到远远看见海面上露出了数十只等待着接人的大型法船,才递给饶初柳一枚指腹大小的橙红色珠子,“带上避水珠,咱们下去。” 饶初柳自然还是没什么领悟的,但也不急于一时,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掏出一个网兜,把避水珠放在网兜里,又塞进衣领内,便直接从风吟上跳了下去,“走吧。” 一跳进海里,避水珠就形成了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住饶初柳,将海水跟阻力隔在了外面,像是下山一样,她往下走得很轻松,甚至还能扭头跟邬崖川传音,“记住了,你现在叫谢存,毒舌妹控,排行第三,而我是你的四妹谢……” 饶初柳犹豫了下,邬崖川便接话道:“谢柳?” 饶初柳:“……” 谁要叫蟹柳! “谢意!”饶初柳解释了下是哪个意,才含笑看着他,声音又轻又柔,“是你温柔知性的四妹谢意。” 邬崖川拳抵在唇上,压着上翘的唇角,轻咳一声,“好,我记住了。” “三哥。”饶初柳很快进入了新人设,她缓步走近邬崖川,眉眼间满是柔情,“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邬崖川挑眉,“四妹请说。” “当你是谢存时,每说出一句邬崖川能说谢存却说不出来的话,便要接受惩罚。”饶初柳肚子里的坏水一股股往外冒,面上却笑得如清风拂面,眼眸如春水潺潺,看不出半点平时的精明坚毅。 “为保公平,三哥也可对我提一项要求。” 邬崖川盯着笑容似曾相识的饶初柳,略一勾唇,忽然双手抱臂,轻笑道:“四妹还是先说说惩罚是什么吧,咱们做散修的,不光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也要明知有危险就提前规避啊。” 好好好,她学邬崖川,他学元垂思是吧! 可元垂思也不毒舌啊! 饶初柳心中默默质疑,此刻两人已经到了海底,走在一条珊瑚隔出来的小路上。 路边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张开的蚌壳,里面极有趣味的摆放着珍珠、五颜六色的矿石、还有一些鱼鳞跟奇形怪状认不出来的东西,每个蚌壳前都有一两个相貌各异的小海妖,看见他俩,其中一个带着鳞片、身后拖着鱼尾巴的小海妖就咧着一口尖牙迎了上来,用极为生疏的通用语热情地就要拉他们去摊位前。 饶初柳礼貌拒绝了他,拉着邬崖川就快步往前走,边走边传音,“很简单,你每说错一句,就得亲我一次。” 她想了想,补充道:“或者我亲你也行。” 邬崖川提醒她,“我们现在是兄妹。” “那不是更刺激了吗?”饶初柳莲步往前走,见到旁边招呼她的小海妖时,便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打算买东西,那些在她温柔对待下不自觉朝她露出笑脸的小海妖们肯定想不到,她传音里说得是怎样的虎狼之词。 “你是谢存,没有任何名气的谢存,正道的道德观不适用于散修,谢存可以做出任何荒唐的事情。”饶初柳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撒娇似的。 她语气轻柔,琥珀色眼眸中满是蛊惑,似是深夜诱惑猎物迈步走出家门的艳鬼,危险又靡丽,但邬崖川知道,这层诱人的糖衣下是令人胆寒的凉薄,“你若实在接受不了,可以只亲脸,就像上次那样。” 邬崖川垂眸定定瞧着她,眼底逐渐被寒霜覆盖,而那冰霜之下是澎湃的怒火跟失望。 她把他当什么?又把感情当什么?! 邬崖川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楚的认识到,他们两个的观念是如此不同,他从不觉得自己像是传闻中那样光风霁月,但做人得有底线,什么样的身份该做什么样的事情是不假,难道换了一层壳子,就能把廉耻跟人伦全都丢了吗! 他本以为,她对他也是有……一点不同的。 邬崖川咬紧牙关,睫羽低垂盖住眸中水光,再看向饶初柳时,眼神就变得更凶狠了。 师父说的没错,他之前的决定也没错。 不是,他怎么突然这么生气啊? 饶初柳被邬崖川淬着寒意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想着可能是这段时间她太过于放肆,又一次触犯了邬崖川的底线,便果断认怂,“你要是实在不愿意……” “可以啊。”邬崖川忽然冷笑。 饶初柳愣了下,抬头就被邬崖川阴沉凉薄的眼神唬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的,她想抽回手,却根本挣扎不开。 邬崖川攥着饶初柳的手维持在一个她挣脱不开又绝不会伤到她的力度。 他居高临下盯着饶初柳错愕中透露着些许惊慌的神情,心中竟生出了些许病态的痛快,内心无数阴暗情绪翻涌,但最终,他也没做什么,只有拇指似不甘心地轻拂过少女的手背,在她越发警惕的眼神中,无事人一样地放开了她。 朋友。 咀嚼着这两个字,邬崖川恢复了惯有的风轻云淡,轻笑着问:“四妹,这样可以吗?” 饶初柳揉着自己的手,垂眸瞬间已将所有惊疑的情绪收了起来,娇嗔道:“三哥刚才真是吓到我了。” 即使邬崖川刚才那句话用得便是一贯的语气跟情态,她也只字不提惩罚,只笑吟吟地夸赞了几句邬崖川悟性惊人、演技高潮,不动声色地稍稍拉开了半步距离,朝前走去。 邬崖川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眸色如浓墨滚滚,直勾勾盯着饶初柳的背影,但等到饶初柳察觉不对再次回头时,他眼眸倏地恢复了漠然,扫了她一眼,便大步走到了前面。 呵,朋友。 第51章 撩拨二更 饶初柳没发现什么异状,但莫名觉得有些违和感,决定还是先老实几天。 海妖大多是群居,族中有高阶海妖的都用结界将族地罩了起来,族地暴露在外人眼里的多半都是些无妖庇护的小型族群。 不过因着族地距离海心城不远,再加上长相可爱,这些海妖的日子也不难过,几乎都是长到两阶就出来打工,服务的对象主要就是他们这些人类修士。 饶初柳三言两语就把来为自家客栈拉客的绒水狸忽悠地心甘情愿做了向导,它边带两人抄近路边热心道:“以后你们再来海心城就从这条路走,珊瑚大道那边不光卖假货,你们不买点什么,它们就能骗你们去凭证司买门票。” “几十万灵石一颗冥龙珠泪,每年都有傻子买。”绒水狸晃晃脑袋,大概因为是水生妖兽,它毛发很短,但颜色雪白,耳朵尖尖,左右两边各垂挂着一颗亮晶晶的黄色珍珠,脑后有一块闪电形状的黄色晶体,看上去可爱极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2节 征得绒水狸同意后,饶初柳高高兴兴把它抱在了怀里,闻言含笑瞥了邬崖川一眼。 邬崖川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饶初柳悻悻收回视线,又温声细语地哄了绒水狸几句,就知道邬崖川上次也不是完全被骗了,冥龙珠泪的确是进内城跟极海秘境的信物,但若是只进内城,其实可以去通陆司领任务。至于冥龙珠泪,海妖各族每年皆有产出,其实在海妖中并不稀罕,只是卖给人类修士比较贵而已。 又经过一个拐角,饶初柳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发光体,高达数丈,从远处看像是一条盘着珠子睡觉的巨龙,珠子比龙身更高,离近了才看出组成龙身的鳞片竟是一粒粒已经耗光了能量的玄晶。 这便是海心城了。 此刻,城门口排着一列长队,排队的有修士也有妖,饶初柳疑惑地看了眼宽阔的城门,再看向队伍时,便见十几只龙须海妖正在队伍中穿梭,触须时不时就卷着花花草草在排队的人跟妖眼前晃晃,大部分被拒绝,但也有小部分拿过它们手里的东西,仔细嗅过后,给了龙须海妖灵石。 饶初柳恍然,原来不是龙须海妖族出了事。 她不由看了邬崖川一眼,幸好不是他走到哪,哪里就出事。 邬崖川:“……” 邬崖川漠然偏过头去 。 绒水狸歪着脑袋,眼珠子跟着一只龙须海妖转,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城主夫人最近食欲不振,通陆司最近发布的任务就是做出一顿让城主夫人满意的美食,奖励就是一颗冥龙珠泪,你们会做人类吃的灵膳吗?” “城主夫人是个……”饶初柳话说出口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侧眸看向邬崖川,后者凉凉瞥她一眼,还是补上了后半句,“人?” “是啊,半年前城主去……”绒水狸回想了下,不确定道:“无渊之海旁边的人类修士城池是叫什么松海城吧?” 得到饶初柳肯定的点头后,它继续道:“去了趟松海城,回来时就带了一个好漂亮的女修,城主下令让我们所有人喊她夫人呢,不过前几个月,夫人还经常出来买吃的,但近两月她就没再出过城主府,之后通陆司就多了这么一个任务,但至今都没被完成过一次呢!” 饶初柳立刻心动了,她储物袋里堆了不知道多少灵膳,本来就打算来海心城卖一批,现在有用灵膳换冥龙珠泪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抓住?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胳膊就被邬崖川抓住了。 饶初柳诧异回头,见邬崖川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便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绒水狸把两人送到通陆司,饶初柳送了它一瓶灵兽丹当谢礼,这还是给茂茂准备的储备粮,绒水狸很高兴,主动表示她要是想换冥龙珠泪可以去城外的客栈找它,五万灵石便可以换一颗。 饶初柳又用两瓶灵兽丹跟它换了妖兽能在低阶就磨掉喉间横骨学会说话的法子,准备回去后就让茂茂练起来, 她笑眯眯地跟它道了声谢,目送它离开后,跟邬崖川去找了间客栈。 这间客栈难得是修士开的,客堂里坐着的客人也都是修士,邬崖川房间在二楼拐角末尾,正好避开楼梯,其他客人都不会经过这里,位置隐蔽,饶初柳就跟着进了他的房间,房间内居然是干燥的,并没有海水。 她快速检查确定没有阵法跟机关后,布下隔音阵法。 邬崖川也抬手布下隔音术,才沉着脸解释道:“海心城并非一家独大,如今的城主是青龙族的青崎,千年前黑龙族的玄喜跟白龙族的白锦再一次惜败于他,这些年也一直预谋着夺走城主之位,如今距离真龙大比还剩不到一年,这时候有机会削弱对手,黑龙族跟白龙族肯定不会错过。” 饶初柳闻弦歌而知雅意,“绒水狸是其中一族的附庸妖族?” “不是。”邬崖川道:“我们跟擎天宗皆有高阶修士在海心城驻守,擎天宗为首的修士是八部掌座之一的陆名举,据我所知,其子灵宠便是一只绒水狸,而陆名举向来与玄喜交好。” 饶初柳沉思片刻,笃定道:“星衍宗支持的是白锦吧。” 海心城是迷渊之海已知唯一的秩序之地,准确来说,是唯一能让月琅洲修士安全稳定获得海中宝物的地方,星衍宗跟擎天宗在此地布局真是毫不令人意外,其他大宗门大概也有驻点,只是没有这两家手伸得长。 邬崖川淡淡瞥了她一眼,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不是,这都一个时辰了,他怎么还在生气? 最多只允许情绪浪费自己十分钟时间的饶初柳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她之前又不是没占过他便宜,但他之前可都没这么大反应,那就是……她的话触碰到他的道德底线了? 猜到了半个真相的饶初柳识趣地拉着凳子稍稍坐远了些,也是,邬崖川的思想包袱要是这么容易卸下来,星衍宗早就出手了,哪能任由让他被心魔劫卡几年啊! 这会儿邬崖川倒是笑了,只是眼底的寒意比之刚才更甚,冻得饶初柳不敢再多看一眼。 好在他生气归生气,问题照样回答,饶初柳也不敢在这时候还搞什么小动作,又问了一些问题,邬崖川知无不言,海心城内的局势就在饶初柳心里渐渐清晰起来。 十万年前,迷渊之海红、黄、青、白、黑五大龙族带领海妖群攻月琅,一开始无往不利,就在最得意忘形的时候,红龙首领赤霄被星衍宗当时的掌门田锡州所斩,黄龙黄信也被擎天宗司启星所杀,剩下的白龙首领白霆、青龙首领青沅跟黑龙首领玄商带着海妖们逃回迷渊之海,有感于人修的生活便利,建立了海心城。 此后,海心城一直在三大龙族的掌控之中。 城主之位千年一选,龙族寿命绵长,青崎做城主已经做了近三千年,在这三千年里,青龙族的发展远远超过白龙黑龙族,两族早就不满,如今青崎多了一个软肋,他们不趁机做些什么才怪。 饶初柳单手托腮,其实龙族内斗什么的跟她这个当前的小虾米没啥关系,只要别搅进风口浪尖,成了几方争斗的炮灰就好。 不过…… 饶初柳偷偷看了邬崖川一眼。 星衍宗在海心城有驻点了,他买冥龙珠泪居然还要三十万灵石啊?! 邬崖川余光瞥见她仿佛看冤大头的眼神,略一思忖,淡声道:“在海妖们嘴里,冥龙珠泪每年产出有限,即使是白锦,也不愿意便宜卖给我们,那位青虹蛇族的管事给的三十万已经算是便宜过的价格了,旁人买时不会低于四十万。” 饶初柳干笑两声,“原来如此。” 三阶的小绒水狸都能作价五万一颗卖她冥龙珠泪,想想也知道,擎天宗那边肯定是能便宜买到的,而星衍宗…… 饶初柳想想宋清瑜、荆南,再想想驻守多年都没发现问题的星衍宗长老,欲言又止。 星衍宗万年来跟擎天宗斗得旗鼓相当,靠得是武力吧? 邬崖川忽然道:“多谢。” 饶初柳诧异回眸,就见邬崖川起身拱手朝她郑重行了一礼,虽表情还有些疏离,态度倒是十分诚恳,“若无道友提醒,我们只怕还要被蒙骗下去,此等恩情不能不报,道友想要冥龙珠泪?” 邬崖川的态度明明白白,只要饶初柳想要,他定会送给她。 饶初柳胸口却有些发闷,起身走到邬崖川身前,拱手想要鞠躬,“对不起!” 但她还没弯下腰,手肘就被身前的青年托住了,“为何道歉?” “我们是朋友,我却没有尊重你的想法,此为一错。” 饶初柳确实没觉得那个提议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又不是真有血缘,但邬崖川有自己的原则,她不该以自己的想法要求他改变,这不啻于对他人品的羞辱,“仗着你对友人纵容得寸进尺,言行举止骚扰,此为二错。” 邬崖川看着饶初柳眼中真诚的歉意,心尖轻颤,眸中的冰霜无声无息化开。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太过分,吓到了她。 然而就在邬崖川准备开口时,就听到她铿锵有力道,“不过,这一错我不打算改。” 邬崖川被气笑了,“阿初,我记得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明明一点都不喜欢他,还总要撩拨他。 “曾有人说过,我不可能成为修士,即便侥幸可以,也注定无法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饶初柳眉眼弯弯,下巴微扬,语气中满是笃定,“能走多远我不知道,但绝对比他想得更远。” 邬崖川放开她的肘弯,眸中闪过晦暗的锋芒,他知道饶初柳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白月宗掌门,月长硫。 “别人说一句不可能,我就放弃,那我还修什么仙,悟什么道?”饶初柳微微扬起下巴,眼底是蓬勃的意气,照亮了那张清秀的脸,“我并非喜欢挑战不可能,但我想要的,就一定会竭尽所能争取到底!” “修仙如此,你亦如此!” 饶初柳对自己这些话十分满意,但她看向邬崖川时,却捕捉到了对方唇角的一丝轻嘲,然而她只是眨了眨眼,他便已恢复成本来的模样,让她都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我想,你喜欢的并不是我。”邬崖川语气仍旧温和,但那莫名加重的咬字带着些许讥讽,让饶初柳确认,她刚才没看错。 可若说知道她虚情假意,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之前从未揭破,怎么现在…… 饶初柳顿时得出结论,邬崖川还没消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再哄人,邬崖川已然转身准备出门,饶初柳连忙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她可没有明知有问题却不解决反而任其自然发展的习惯,“这是你的房间,你要去哪?” 邬崖川淡淡瞥了她一眼,“去将此事禀告汪师叔。” 饶初柳只得让开,总不能耽误别人的正事。 邬崖川手指按在门栓上,却没急着开门,似是想到什么,侧目看向饶初柳,“如果有朝一日你修炼到渡劫,不必再计较寿命长短,亦无人能再威胁你安危,你会想要做什么?” 饶初柳不假思索道:“渡劫之上还有飞升呢。” 每千年都有一两个飞升的渡劫修士,就连她们合欢宗,也有一位祖师飞升后还曾想办法给宗门传过消息。 前人验证过的正确道路,她也想走到尽头。 一个资质连突破筑基都困难的炼气修士大言不惭说要飞升,偏偏说者理所当然,听者也没觉得这不可能。 邬崖川道:“我曾见过几位渡劫尊者,他们都说过,到了那一步其实已经与修炼无关,全靠感悟,只是具体感悟什么,他们便不肯再说,只说知道太多对我如今有害无益。” 感悟啊?饶初柳幻想着如果自己经济自由、拥有足够抵挡一切危险的能力,还有两三万年寿命……她嘴角情不自禁翘起,而且越扬越高,根本压不住,“那我可能会想要到处走走吧。” “我看修真通史时,说咱们这个世界有六洲七境,蓝溪洲本土的人都是蓝色的皮肤;咱们五六岁时测灵根,而净羽洲则要看六岁时能不能激活隐藏在体内的翅膀,西华洲只修肉身,据说最矮都有一丈多,婴孩出生便有五尺高……” 邬崖川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听到一句,“那么多有趣的地方,一定有很多我没学过的技能吧。” 他嘴角有一瞬间上扬,但这弧度出现极浅,消失又极快,饶初柳根本没发现。 邬崖川从门口布下笼罩整间房的灵盾,道:“我要出去几日,你就先待在这个房间里修炼,等我回来就带你进内城。” 饶初柳走出房间,站在围栏处看他给掌柜结了一月房费,才似有所感地回眸朝二楼望来。 饶初柳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 邬崖川没什么表情,朝她点点头,视线扫过客堂中那些暗自打量他们的客人,眼神微凛,勾动了风行建那致命一击的些许气息,并轻抬手指,将气息拢在二层楼梯之下。 顷刻间,一股强大的气劲包裹住整个一楼,客人们连带着掌柜小二瞬间被压弯了腰,众人大惊失色,立刻恭顺地低下头去,无一人再敢抬头打量饶初柳。 邬崖川震慑住这些人,才抬头看向饶初柳,声音不算大,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意儿,你且安心待在这里,三哥就在这城内,即便你刮破点油皮,三哥也能随时赶回来。” 饶初柳其实并未感觉到什么气劲,但看着众人的腰几乎弯到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也知道邬崖川必定做了什么。 她有些动容,看看,多好的人啊,明明还在生气,离开前却还是会为她留下安全保障。 “三哥,你放心。”饶初柳嫣然一笑,柔声叮嘱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邬崖川微微颔首,收起气息,走出了客栈。 饶初柳目送他跟街上的修士和海妖们匆匆擦身而过,进入一个拐角,没了身影,才走下楼,笑吟吟取出先前从花溪城批量制作的灵兔肉丸,往这些明显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客人面前各自放了一小盘,数量不多,每盘只有三颗,连掌柜跟小二也不例外。 “我哥哥太在意我,惊吓到诸位,实在不好意思,给诸位加个菜,算是聊表歉意。” 邬崖川替她唱了白脸,她便该把这场子圆回来,否则别人什么都没做就受了一顿冤枉气,岂不是胡乱结仇? 这些客人被饶初柳细语温声安慰了几句,心里那点怨气顿时也化开了,他们吃着鲜嫩可口的肉丸,便都有些理解了邬崖川,这么好的妹妹,当然应该保护好。 其中一个虬髯大汉大口喝着酒,嚼着肉丸,抱怨道:“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有那样的——” “道友慎言!”饶初柳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脸上笑容收敛,右手一招,守心倏地落在她掌心打了个转,枪尖转至虎口处,饶初柳手指一拢,轻松握紧了变大的长枪往下一顿,与地面撞击震得桌面都被水波冲击颤动。 同时,她左手一旋,探出灵力,掌柜就惊恐地发现自家客栈的防护阵法控制权明明没被夺走,但属于该阵法的气息却瞬间变得肃杀,像是一张大网,单独笼罩住了虬髯大汉所在的那张桌子。 原本和缓的气氛再度变得凝肃,众人皆噤若寒蝉地看着这一幕。 掌柜想要操纵阵法解除这变故不成,一边心中暗骂哪来的一对煞星兄妹,一边小跑到脸色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的虬髯大汉桌旁,朝饶初柳拱手,“这位客官,他有口无心,您别跟他计较。”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3节 他回头朝虬髯大汉拼命使眼色。 虬髯大汉被这一吓,酒劲也霎时散了,他跟掌柜是熟人,自然清楚对方若是能解决眼前的阵法变故,就不会任由对方在这里示威。再想想刚才的威压,他干笑一声,陪着不是,“是我不对,喝了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到底是我兄妹二人莽撞,道友平白受了委屈,心中有气难以发散也是人之常情。”饶初柳不急不缓地收回手,笼罩在桌旁蓄势待发的杀阵无声无息消散,毫无痕迹地融回了原本的防护阵法中。 这一手顿时让掌柜等人屏住了呼吸。 她脸上一如刚才那般带着温柔无争的笑,但谁也不会再把她当成需要哥哥保护的柔弱妹妹,“我可再次对诸位赔礼道歉。” 饶初柳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在众人摆手表示不会再生气后,她礼貌一笑,郑重道:“但我们兄妹自小相依为命,三哥最见不得有人欺负我,我也最听不得有人诋毁三哥,所以还请诸位——” 她视线扫过虬髯大汉跟掌柜等人,一字一顿道:“留些口德。” 饶初柳一顿连消带打,清晰看到了所有人包括虬髯大汉跟掌柜眼底都升起了敬畏,便知他们不敢再心底记恨,礼貌跟几人道别,转身便往楼上走去,顺便招呼了小二一声。 小二小心看了掌柜一眼,得到掌柜点头应许后,才跟在饶初柳身后也上了楼。 饶初柳根据小二的描述,画了一张图纸,将各方势力在外城生意范围,美食购物跟进货的地方都仔细标注在了地图上,便打赏小二块一阶火琰石,樱园岛上因着火山群,就属这种火属性灵矿最多。 一阶火琰石在月琅洲一块明码标价十块灵石,买消息饶初柳也不算心疼。但因着这是海底,她给的这块足够卖出三四十灵石,于是小二也很欢喜,捧着火琰石千恩万谢出去了。 饶初柳这才回到邬崖川布下灵盾的房间,单独拿出一张纸,给邬崖川留了张字条,告诉他若是回来时没见到她就给她传讯,同样走出了客栈,朝着跟邬崖川离开时相反的反向走去。 饶初柳准备观察下城内的情况,一方面要摸清楚海心城跟月琅洲的物品差价,琢磨下怎么利益最大化,若有机会她甚至还想争取那个用一顿饭换冥龙珠泪的机会。 当然,若是风险太大就算了,如今她已脱离赤贫,区区五万灵石还不值得赌上小命。 破境增加寿元之前,她的每分每秒都很珍贵,等邬崖川回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等! 第52章 生猛万更 海心城外城共有六个区域,客栈的位置是在最外侧的海草区,外城高手跟权贵定居在最靠近内城——也就是龙抱珠的那颗珠子——的海洋区,中间四区多是做买卖的地方。 有一趟街是专卖鲛纱的,店主都是鲛人,饶初柳路过时便见店主们懒洋洋地靠在贝壳床里,波光粼粼的大尾巴一甩一甩,它们将海水抽成线,手指灵活地编织起来,一块块看上去就柔软晶亮的鲛纱在它们还连着蹼的趾爪间快速成型。 饶初柳挑了几家店进去,发现价格相同,比月琅洲便宜些,但也没便宜太多,她又问了问大量批发是什么价格,这回倒是便宜不少,但得千匹起售,一匹六七百灵石,只买鲛纱就得用掉她十分之一的身家。 司宫誉给的那四个亿倒是很够用,但目前饶初柳也只敢用那些钱买些能立即变现的,譬如灵物、灵矿之类,鲛纱这种用来制作法衣的灵材需求量显然还没大到这种程度。 饶初柳便决定还是再看看,若是没有更好的赚钱项目,再选择鲛纱也不迟。 路过一趟街时,远远便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人群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喝骂,“你简直是这世上最无耻的混蛋,天道怎么会给你这种人修炼的资质!花心就花心,还狡辩什么你对每个女子都真心实意,既然这样,那你怎么不干脆把那玩意儿劈成八瓣,一个姑娘分一截呢!” 嚯,好生猛的姑娘! 饶初柳向来不怎么喜欢看热闹,但这句话硬生生把她的脚步控在了原地。 她朝人群看去,透过缝隙便见一男修背对着她所在的方向,被两名女修各自压着一条胳膊踩着腿跪在地上,一位黑裙女修边大声喝骂边揪着男修狂甩巴掌。 而男修对面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美人,她左手托着一包鱼干,右手时不时捏起一条塞进嘴里,杏眼亮晶晶,看得眼都不舍得眨一下,浑身洋溢着快乐。 饶初柳双眼一亮,立刻从人群中挤过去,绕到美人身侧,自然地拍拍她的胳膊,“颜姐姐,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颜芷疑惑回头,看着饶初柳的脸,眼中满是陌生,但视线扫过她身上群青色的法裙时,面上先是恍然,随后变成了惊喜,她把鱼干塞进饶初柳手里,亲亲热热地搂住她的肩膀:“好妹妹,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饶初柳就知道颜芷能认出来,毕竟身上的法裙还是当初她送的。 她传音把现在的名字告诉颜芷,颜芷点点头,就开始兴致勃勃跟饶初柳分享眼前的瓜。 过段时间便是海心城千年一次的竞龙节,这男修便是带未婚妻——那位说话生猛的黑裙女修——过来看热闹的,可这人自诩俊朗,平时便花心,这次也瞒着未婚妻约了另外两位——现在压着他跪下那两位——一起来了海心城。 当然,那两位姑娘事先并不知道他已有了未婚妻,听他说海心城见,因着对恋人的信任,便独自出了海,男修给三人分别在海草区、海鱼区跟海风区赁了间院子,轮流带着三人出来,没空时应对其余两人时便让她们帮忙在院子里处理灵材,竟也被他瞒了两个月没被发现。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在海心城很快又盯上了一位合欢宗的女修,男修确实长相俊美又会说话,合欢宗女修也不介意跟他发生些什么,然而就在两人相约客栈时,这三位姑娘终于受不了整日在院子里等待还要干活的日子,便想出来透透气。 结果就是这么巧,三人都看到了男修跟合欢宗女修眉目传情的一幕,于是,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合欢宗女修? 饶初柳目光疑惑地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并未看到熟悉的面孔,然后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脖子像是卡顿般,僵硬地一点一点转过头盯着颜芷,声音发虚,“你……” 颜芷吃瓜吃得美滋滋,被饶初柳一叫,顿时满眼不解地偏头看她。 饶初柳正想再问问,黑裙女修已经一脚踹在了男修□□,这一脚极狠,周围的男性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男修登时凄厉地惨叫一声,想躲却被另两位死死压住,避水珠隔出来的气泡里清晰看见他衣袍下的血色。 在黑裙女修之后,另两位也分别朝他丹田跟心脉处狠狠打了一掌,两人对视一眼,依旧一人一条胳膊,拖着已经七窍流血、俨然生死不知的男修往外走。 围观的海妖跟修士纷纷让出道路,黑裙女修路过颜芷跟饶初柳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合欢宗的修士怎么什么臭鱼烂虾也瞧得上眼?你以后吃点好的吧!” 饶初柳:“……” 行,破案了。 黑裙女修说完,就扬长而去。 另两位直接无视了颜芷,拖着男修跟在了黑裙女修身后,不一会儿就都没了身影。 围观群众见没有热闹看了,也纷纷散开。 饶初柳跟着颜芷回了忆心楼的据点,据点在海洋区,是一座小型庄园,来来往往的‘知心人’——忆心楼的情报贩子们见到颜芷便停下来亲昵地叫上一声楼主,再好奇地打量着饶初柳,几乎每个人都问了一句:“楼主,这位是?” 就,不愧是干情报的。 “我友人。”颜芷三个字简单敷衍过他们,就带着饶初柳进了自己的院落,打开了各种防止旁人偷听偷看的阵法,才没骨头似的往桌子上一趴,揶揄道:“小师妹厉害啊,司宫誉都被你拿下了?不过这祖宗可不好甩,他知道你失踪的消息后大发雷霆,现在整个月琅洲除了中域外,其他四域的城池中都挂了你的画像,悬赏金开得可高了!” “提供消息就有十上品灵石,若是抓到你送去圣都,便直接给一百块极品灵石呢!”颜芷说着,遗憾地看了饶初柳一眼。 全洲通缉? 饶初柳瞳孔骤缩,“这么狠?” “狠?”颜芷奇怪地看着她,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家小师妹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悬赏令上加粗标注了一行字,要活的,若是谁敢伤了你,他必将那人碎尸万段,神魂湮灭。” 饶初柳揉了揉太阳穴,“真够霸道的。” 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宣誓主权,被他这一搞,还有几个人敢与她双修? “整个月琅洲最会投胎的人,当然有霸道的底气。”颜芷艳羡道:“许师姑祖现在还在圣都呢,圣主圣后也明令禁止他纠缠你,可他现在就是明目张胆跟父母对着干,哪怕被禁足,也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饶初柳也很羡慕司宫誉,真是被偏爱的就有恃无恐。 但紧接着,她又头疼起来,圣主圣后愿意看在许师姑祖的情面上把司宫誉禁足已经是极限了,这样都不能让这家伙妥协,哪还有什么限制他的办法? “小师妹,你为什么不愿意啊?”颜芷掏出一包梅干,边嚼边好奇地看着饶初柳,做足了吃瓜准备,“司宫誉修为不就比邬崖川低一层?他脾气确实大,但长得好,又有钱,而且司家人还都挺专情呢。” “师姐,这么跟你说吧。”饶初柳不打算告诉颜芷天道誓言之事,甚至她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将此事告诉封度跟素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她之外没人知道若邬崖川死了,这个誓言也能得到解除,就连茂茂,她都没说得那么仔细。 “司宫誉喜欢我,但我从他嘴里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过来”,而邬崖川即便最厌烦我的时候,见到我也是主动迎接。” “邬崖川再生我的气,也会在分别时为我留下安全保障。”饶初柳笑了笑,眉眼不自觉柔和起来,颜芷看在眼里,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嘴里塞了一把梅干,酸得表情扭曲。 饶初柳及时给她递了一杯水,“司宫誉……他顺心时自然千好百好,可一旦让他不高兴,便是多年的情分都不能让他宽容些,哪有人能让他一直顺心呢!” 颜芷一口气干了半杯,才缓解了嘴里的酸,她还在月琅洲时也听说过司宫誉身边又换了个阿宝,“但道侣跟下属是不一样的吧?圣主也心狠手辣,但还不是要听圣后的话?” “或许,你就是司宫誉的偏爱呢?” 饶初柳摇摇头,“我不敢赌。” 她有两对父母,一对五岁抛弃她,从此再未见过;另一对若泉下有知必定恨她入骨。 她祖父母、外祖父母俱全,可四位老人看她像看垃圾,总冷言冷语试图将她撵走。 猫妖袭村后,饶家村就活下来两个遗孤,一个是双灵根,被月长硫收为亲传,当做下一代掌门培养;而她则被月长硫评价为天性凉薄,拒绝收她入门,她拼命磕头哀求,才得以留在白月宗做了个膳房杂役。 老太太柳惜恩是前世对她最好的人,但那只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老太太帮过无数女孩,她的好从不只属于饶初心。 饶初柳藏在桌下的手攥了攥,眸中的落寞倏地被昂扬的斗志取代。 她不是任何人的偏爱跟例外,但比起得到某人的偏爱,她更愿意被世人崇拜! 颜芷看着饶初柳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默默将安慰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才关切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仁,休怪我无义。”饶初柳毅然决然道:“我要用光他的灵石!” “真的吗?”颜芷好奇道:“不算司家那些,只司宫誉自己就有几十条灵石矿,连极品灵石矿都有三条,你怎么用光啊?” 饶初柳真是要被自己穷笑了。 所以那四亿两千万真的不是聘礼,而是司宫誉给她的零花钱? “师姐,麻烦你帮我收一批提升资质跟修为的天材地宝。”不管是不是聘礼,现在饶初柳都打算用来转化为自己的实力。 她惦记着息事宁人,可司宫誉摆明不打算给她留后路,那她还是先发育起来再说吧! 饶初柳拿出宋清瑜给的小本本,说着自己想要的灵物,盘算着差不多了,就把一箱极品灵石推到颜芷面前,“按忆心楼的规矩来,先买这些,不够再跟我要。” “司宫誉除了那张脸外,最大的优点应该就是大方了。”颜芷打开箱子看了眼,将记录下来的名单拍进箱子里,就收进了储物戒里,“应对这种霸道的男人,你该跟你月溪师姐好好学学。” 饶初柳眼睛一亮,“是哦!” 素年、颜芷跟月溪被所有合欢宗弟子称为三大不合群。 这个不合群并不是她们跟其他同门相处不来,而是她们除了不跟同门男修双修外,猎艳也跟其他人大相径庭。 素年师姐或许因为原本是体修出身,并不怎么需要猎艳,有荣景律就足够了。 颜芷师姐则是本代弟子中最符合合欢宗‘逍遥享乐、红尘炼心’宗旨的一个,她不像其他弟子那样或多或少有几个固定相好,从来都是随意聚散,兴致上来就勾搭,兴致下去便毫不留恋的离开,突破多半靠顿悟,不靠采补。 月溪就更特别。 她每次出归望山都是冲着某地美食去的,猎艳算是顺便的事,但每次猎艳没多久,就被对方强取豪夺甚至囚禁,然后用不了多久,就又不忍心伤害月溪,将她放回。 “月溪拜进合欢宗一百多年,总共猎艳二十五次,就被囚禁了二十五次。”颜芷啧了一声,语气凝重,但杏眸中隐藏不住的兴奋出卖了她吃瓜人的本质,“这已经是第二十六次了,在被抢这件事上,月溪就没让我失望过!” 饶初柳立刻反应过来,“城主夫人?” “没错,她去松海城吃海鲜,结果招惹到了一条龙。”颜芷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看上去对月溪的处境并不担心。 倒不是颜芷没有同门情义,只是任谁看着月溪被抢二十五次又完美脱身二十五次,也不会觉得月溪第二十六次有什么意外,“现在她海鲜吃腻了,身上又没带着法船,就找了个知心人传话,让我来接她。” 饶初柳点点头,“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大概要在竞龙节之后了。”颜芷道:“青崎如今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月溪是不忍心在这时候离开他的,估计要等到青崎打败白锦跟玄喜连任城主,她才能放心离开吧。” 颜芷遗憾地叹了口气,“她传信时就该把这话一并告诉我啊,结果我火急火燎赶来接人,就被青崎赶出来了,他现在还不许我再进城主府,我还想看看月溪是怎么拿捏他的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4节 传话时急着走,如今又想留下? 饶初柳微微蹙眉,“有没有一种可能,月溪师姐是迫不得已才说出要陪青崎的话?” “啊?”颜芷茫然地看着她,“月溪她,有这个脑子?” 饶初柳不敢置信地看回去,“虚与委蛇,还需要用脑子吗?” 颜芷更疑惑了,“不需要吗?” “算了,这不重要。”饶初柳放弃跟她争论,捏了块梅干塞进自己嘴里,“当务之急,咱们得确定月溪师姐现在是否安全。” “有道理!”颜芷顿时就坐正了,满眼写着搞事,兴奋道:“那我们今晚就去夜袭!” “……稍等。”饶初柳叹了口气,想了想,让颜芷在空中展现城主府的样子后,取出纸笔开始画图,颜芷好奇地凑到她旁边,就见层层叠叠的繁复线条快速在白纸上交叠成了一个个看不懂但造型严密的结构。 颜芷纳闷道:“小师妹,你在干什么?” “我观察过,海心城的光源都由墙面提供,想要暂时遮蔽城主府的光源,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用雾隐阵是最好的选择。” 颜芷晕晕乎乎地盯着饶初柳笔尖在图上某些点画圈,语气冷静地说出十分可怕的话,“我先前已经打听过,这几个点是白锦跟玄喜手下的海妖每日巡逻的地方,这段时间他们跟城主府冲突不断,正好方便嫁祸。” 她留意过,几乎每个海妖身上都有一两样发光的饰物,显然光亮对他们而言即便不是意义非凡,也喜爱异常,城主府的光源一旦消失,白锦跟玄喜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打击青崎的机会。 只要他们一动手,这锅他们不背也得背,青崎也一定会狠狠反击,等到他们彻底斗起来,青崎顾不上月溪师姐的时候,那她们抽身而退的时机就到了。 颜芷手里的梅干‘啪叽’一下掉在了桌子上,恍惚道:“……就因为我说夜袭?” 小师妹未免太纵容她了! “也因为想救出月溪师姐。”饶初柳朝颜芷笑得依旧甜美,谁知道她未来会不会落到司宫誉手里?救月溪就是救她自己。 颜芷感动地泪眼汪汪,捧着饶初柳的脸,吧唧就亲在了她侧脸上,“你要是个男修,师姐我恐怕就忍不住吃窝边草了!” 饶初柳狡黠笑道:“但我若是个男修,哪里舍得采摘门前花呢?” 颜芷被逗得噗嗤一笑。 尽管颜芷很感动饶初柳对她跟月溪的用心,但还是拒绝了饶初柳这个可怕的主意,当然,她也总算意识到了自己计划的不靠谱,一并放弃了夜袭的计划。 饶初柳也暗自松了口气,又顺势提出利用一顿饭获取冥龙珠泪的任务混进去。 颜芷对自家小师妹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闻言当即表示要去排队的那些人里买一块位置靠前的牌子来,饶初柳立刻阻止了她,“师姐,我打听过,那些人做的灵膳得被层层品尝,还未必能送到月溪师姐面前,咱们不用这么麻烦。” 小师妹怎么什么都打听过? “我就说你适合忆心楼吧!”颜芷的眼神满是震撼,“那咱们怎么办?” 饶初柳笑得意味深长,“麻烦师姐帮我在这条街赁几天铺子。” 她指尖点在了图纸上距离城主府一条街的位置上。 饶初柳想租下来的铺子正好位于海洋区的美食街,颜芷挑了家生意最不好的铺子先租了五天,店家蟹妖前脚带着灵石摇摇晃晃地离开,后加饶初柳就拉着换了张脸的颜芷进了铺子。 毕竟海心城里还有擎天宗的人,饶初柳没敢拿出甜品这种几乎只有自己做过的食物,将其他的库存灵膳一一列上菜单,准备趁机清一波,才开始着手准备烧烤。 在惜子城时,有一家摊主做的食物上都有着细碎的微光,饶初柳问了才知道这是他独创的调料,除了好看并没有什么增味的作用,但饶初柳觉得美观也很重要,便买了一份配方。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看看,这不就用上了? 事情也如饶初柳预想中一样顺利,几个知心人拿着烤串边走边吃后,仿佛缀着细碎星光的肉串瞬间吸引了正在这条街上觅食的海妖们的注意,问清楚在什么地方能买到后,便蜂拥而至。 海洋区的海妖毫无疑问是海心城外城最有钱的一批妖,他们进来时其实只是想拿着星光烤串去跟朋友同族炫耀,并没指望这东西多好吃,但在饶初柳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 他们不但吃了烤串,在尝过烤串竟然也像外表那样美味后,不但又要了许多烤串,还打包了一大堆菜带走,带着傻笑晕晕乎乎地逢人就安利。 饶初柳开店仅几个时辰,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颜芷爱吃也会做,因而在饶初柳忙着招呼客人时,都是她忙着在厨房里看着火候。 此刻颜芷透过缝隙看着一个个被饶初柳夸到几乎整张脸只能看到嘴巴的海妖们,再看看旁边高高兴兴穿串打白工的知心人们,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忽悠了。 但应该不是吧?小师妹对她多好啊,她一句夜袭,小师妹二话不说就准备计划。 “哇,好香啊!”颜芷正迷茫,身后已经响起小师妹如今温柔的声线。 她回头,就见饶初柳从旁边拿了一把刚烤好的串,笑吟吟地夸赞道:“颜姐姐真不愧是合欢宗厨艺最好的弟子,烤串的色泽跟火候也只有颜姐姐才能掌握的这么好。” 颜芷拼命压着唇角,故作镇定道:“还行吧,这又不难。” 小师妹哪里忽悠她了?分明是欣赏她! “也就是颜姐姐来做才不难,我当初可没这么快学会。”颜芷又高高兴兴去烤串了,饶初柳瞥了烤串一眼,看着坐在角落里眼巴巴望着她的知心人们笑道:“这些串每块肉的大小跟距离竟然都完全一样,可见各位道友有多用心,等结束后,在下一定请诸位吃一顿大餐,以犒劳各位的辛苦。” 知心人们连声说着不用,可穿串的速度顿时又加快了。 安抚了干活的人,饶初柳又笑容满面的拿着烤串去招呼客人了。 只短短两天时间,饶初柳储物袋原本囤积的大量菜肴便处理了大部分,只剩下些她专门给月溪留着的,因着都是海心城罕见的菜色,这次买卖称得上大赚,不算司宫誉给的那些,她自己的身家便一举突破千万,达到了惊人的1163万。 到了第三天,城主府的海妖总算来了,为首的是一只头上顶着犄角的海蟒妖,开口就说夫人要见她。 饶初柳把提前准备好的谢礼跟美食给了几个知心人,拜托他们将店面还给蟹妖,带着颜芷跟上了海蟒妖,后者本来只说只带她一人,但听着她温声细语说着让友人给她打打下手总能把菜做得快些,不会让夫人久等,想了想便同意了。 海蟒妖带着她们进了城主府,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座威风凛凛的青龙雕像,雕像前正有一只脸上粘着珍珠的漂亮女蚌妖走来走去,看见海蟒妖便上前打了声招呼,就带着饶初柳跟颜芷继续往里走。 拐弯时,颜芷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海蟒妖,偷笑着传音,“他们俩肯定是一对。” 饶初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中一动,蚌妖是如今月溪师姐身边的侍女,海蟒妖是城主府的守卫统领,若是月溪师姐真的被困,关键时候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蚌妖把她们带到一座宫殿外,进去通禀了一声,就请两人进去。 饶初柳刚走到门外,就听到男人夹着嗓子道:“乖乖,再吃一口,看你都饿瘦了。” 她打了个激灵,心情复杂地看向殿内。 一袭橙黄色鲛纱裙的女子窝在藏青色衣袍的英俊男人怀里,男人身形高大健壮,手臂粗壮,看着很有力量感,但端着碗勺喂到女子嘴边的动作却娴熟又轻柔,不时夹着嗓子轻哄。 可任他怎么哄,容貌秀美纯稚的女子都只是恹恹地别开头,不肯张开嘴。 听到脚步声,两人一起朝门口看来,男人眼中是浓浓的审视,女子眼中却瞬间迸发出了惊喜,然而视线在饶初柳跟颜芷两人身上看来看去,表情逐渐变得迷惑。 她迟疑道:“……师?” 饶初柳眼皮一跳,立刻看向颜芷。 颜芷心知饶初柳不愿意暴露身份,便果断跳出来,用回了原声,“师妹,我变一个样子,你居然也能认出我啊!” 师姐妹相处百年还是有默契的,月溪只是恍然地看了饶初柳一眼,解释道:“烤肉是你做的,我尝出来了。” 饶初柳有些头疼。 也就是说,她做的菜,月溪也尝出来了? 青崎时刻注意着月溪的一举一动,把她那一眼看得清清楚楚,便蹙眉朝饶初柳看去,见她虽容貌普通,但眼眸明亮灵动,气质也颇佳,就猜出这多半又是个合欢宗弟子。 他先前把颜芷撵走,不许她进城主府是因为颜芷张口就要月溪跟她走,还说什么哪里的儿郎长得水灵、东西也特别好吃,每句话都踩在青崎容忍极限上,他不赶人才怪! 但看着这段时间月溪心情郁郁,青崎也准备再把颜芷请进来陪陪她,但还没去请,隔壁街上就折腾出了大动静,眼见着月溪喜欢吃那家店里的菜,他连忙让蟹统领把厨子请来了。 没想到又是颜芷,这次还捎带了个聪明点的。 正巧这时有妖侍进来汇报贵客到了,青崎便起身往外走去,顺手将食物往角落一扔,盘在柱子上的大蛇探出头叼住吞入腹中,“溪儿,你先与你师姐妹玩吧,我去待客。” 路过两人时,他无视了笑得古怪的颜芷,朝饶初柳礼貌地点了点头。 饶初柳含笑回礼。 大门在二人身后关闭,饶初柳闭眼检查殿内是否有阵法,发现没有后松了口气,睁开眼正准备布一个隔音阵法,就被两张几乎快贴在她眼前的俏脸吓得瞳孔一缩。 她看着两双眼睛中如出一辙的好奇,疑惑道:“你们在看什么?” 月溪仔细看了她两眼,又退后两步,更认真地打量着她,才郑重道:“小师妹,我感觉你现在有点像一个人。” 饶初柳玩笑道:“师姐,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现在的猎艳对象是龙,就把我开除人籍吧?” 颜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真的觉得你现在很像一个人。”月溪歪着头回忆片刻,笃定道:“邬崖川。” 另一间房内,正防备这两个合欢宗弟子又撺掇月溪离开的青崎看着端坐在对面的清隽青年挑了挑眉,他抬手往身前一挥,殿中的三女对话的场景瞬间浮现在桌面上。 “合作的事待会儿再说。”青崎爱怜地摸了摸月溪的投影,再看向邬崖川时,眼中就带了些防备,“邬魁首与内子相识?” 几乎是投影出来的一瞬间,邬崖川目光就落在了饶初柳身上。 “曾与尊夫人有过一面之缘。”邬崖川面上还端着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却不由自主生出了慌乱跟怒意,明明说好了在客栈待着,怎么又胡乱跑,若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遇到危险,那他—— 话音刚落,影像中唯一不认识的那个女子就笑得更开心了,她揶揄道:“那你看得真准,咱们小师妹一下山就奔着邬崖川去了,跟人家相处了几个月,像也正常。” “几个月?”月溪瞪大了眼,崇拜地看着饶初柳,“我当初三天就被赶走了。” 这话里的意思…… 饶初柳嘴角一抽,“月溪师姐,你也猎艳过邬崖川啊?” 封师兄当初说什么来着? 另一间房里,青崎似笑非笑地瞥了邬崖川一眼,“一面之缘?” 邬崖川礼貌一笑,“于在下而言。” 青崎看着他此刻的表情,再想起刚才饶初柳回礼时那一笑,顿时觉得他夫人眼光真准。 师姐妹三人并不知此刻的言行有其他人能看到,为防万一,饶初柳还是布下了阵法,然而在阵法起效的瞬间,另一根柱子内的珠子转动了一下,桌面上的影像并无任何变化。 “是啊。”月溪拉着饶初柳跟颜芷坐下,回想了一下,认真道:“三年前我听说周慎煮汤好喝,就去猎艳邬崖川了。” 饶初柳跟颜芷面面相觑,不解道:“那为什么不直接猎艳周慎?” 月溪扁嘴,遗憾道:“他不跟我说话。” 颜芷霎时笑倒在椅背上,饶初柳想起周慎单字单字往外蹦,也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那师姐喝到了吗?” 月溪点头,表情还有点失望,“邬崖川问明白我的来意后,就让周慎卖给我几锅汤,好喝是好喝,但我还喝过好几种比他做的更好喝的汤,所以我只买了三锅汤就走了。” 饶初柳努力憋笑。 “你这哪是猎艳啊!”颜芷啧了一声,身体没骨头似的往饶初柳身上一歪,调笑道:“小师妹,其实我也猎艳过邬崖川呢。” 饶初柳:“……” 她就很想问问封度平时对师姐妹是不是太忽视了,说好的只有她愿意啃硬骨头呢? “我应该是咱们师姐妹中最早猎艳邬崖川那个,那时候他才突破金丹,还没当成正道魁首。”颜芷偏着头打量着饶初柳,见她听得认真,面上却并无紧张跟醋意,不由松了口气。 她笑道:“我看他长得水灵,就上前调戏,他那时候多少还有点年轻气盛,远没有现在这么沉稳,拒绝两次后见我还纠缠,一枪就朝我抡过来,吓得我拔腿就跑。”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5节 月溪笑得很开心,“那我比你还强点,起码没被打。” 另一间房里的青崎宠溺地看着月溪的笑脸,看邬崖川的眼神都友善了许多,“邬魁首可真是受欢迎啊。” 邬崖川礼貌地扯了扯唇角,视线从始至终未在饶初柳脸上移开过,此刻她脸上也带着笑,他低垂下眼睫,心尖像是冰块砸了个窟窿,遍体生寒,还带着细密的钝痛。 颜芷并不介意月溪笑她,她对这些事情向来洒脱,她可以笑别人,别人自然也可以笑她,“咱们宗门挨过白乌鸦打的姐妹可不少,当然,最惨的就是银清,养了半年呢!” 饶初柳眉头下意识蹙起。 坐在她对面的月溪立刻就发现了,“小师妹,怎么了?” 颜芷也支起身体,纳闷地看着饶初柳。 “师姐……”饶初柳转头看向颜芷,犹豫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以后能不能别叫他白乌鸦?” 邬崖川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抬起了眼,眸中是掩藏不了的惊喜,青崎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心中了然。 颜芷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小师妹,你是不是喜欢邬崖川?” 月溪双目圆瞪,屏住了呼吸,也看向了饶初柳。 被两个师姐这样盯着,饶初柳反问:“在师姐眼里,什么叫做喜欢呢?” 颜芷跟月溪一时都被问住了,沉默片刻,满脸凝重的月溪不确定道:“应该是成全?哪怕不能永远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希望她能过得很好?” “你说的是那些男人对你的喜欢,但你喜欢那些男人吗?”颜芷伸长胳膊戳了戳月溪的脑门,才脱力般倒在了饶初柳的腿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让我放弃现在的逍遥日子,愿意每天陪着他,只要看到他我就开心,那我肯定很喜欢很喜欢他。” 饶初柳陷入沉思。 邬崖川希望她离得远一点,她愿意成全吗? 不愿,她不可能任由誓言桎梏她。 她希望邬崖川过得好吗? 希望。 她看到邬崖川开心吗? 好像……有点开心。 那她愿意为了邬崖川放弃变强的计划吗? 绝!无!可!能! 若说不喜欢,人心都是肉长的,邬崖川是个那么好的人,她不心动才奇怪。但若说喜欢,似乎也没到这一步,如果放弃邬崖川会让她直接突破到元婴,不,哪怕是金丹,她都会毫不迟疑。 饶初柳沉默了多久,邬崖川就看了她多久,旁边青崎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不断往下流的沙漏,一粒粒沙子堵在他的胸口,坠着他的心脏不停下落,心每一次跳动都仿佛被磨擦得抽痛。 她最终也没回答,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颜芷跟月溪也没意识到不对,兴致勃勃跟她一起说起旁人的八卦。 青崎没兴趣听这些私事,见颜芷跟饶初柳始终没有提到带月溪离开,便挥散了影像,意味深长地看着邬崖川,“本座听说,这一代的正道魁首未来可是要修无情道的。” “传闻中青城主行事鲁莽,空有武力而无头脑。”邬崖川压下心底的涩意,笑得如沐春风,即便对面的青崎实力远高于他,气势也丝毫不输,“难道青城主也是如此认为吗?” 青崎笑容一敛,冷冷看着他,“这就是你们星衍宗合作的态度吗?” “比起合作,在下更愿称之为帮忙。”邬崖川笑意渐深,将一份玉简放在桌上,手指抵着缓缓推到青崎面前,气定神闲道:“如果青城主只想留下一座空壳城池,当然可以拒绝星衍宗的友谊。” 青崎狐疑地拿起玉简,往眉心一按,不多时,他怒吼一声,汹涌的气劲从身上迸发出来,直逼对面的邬崖川。 七阶青龙发怒时的威势骇人,但邬崖川并未运起灵盾抵挡,指尖微动,青崎面前的茶杯就挪到了他身前,他倒了半杯茶,又将茶杯挪回去,全程面不改色,未受到一点影响。 青崎再不悦,心中也不免有些欣赏,“你们手伸得这么长,白锦知道吗?” 他原本以为玄喜跟白锦只是想抢城主之位,却没想到这两族竟如此短视,搬些东西回族还算不了什么,他们还竟然试图将龙祖建城时埋下的十一阶冥龙尸挖出来带回族里! 要知道,极海秘境依附在冥龙目上,冥龙骨更是海心城防护力量的来源,更是指引海妖跟修士找到海心城的灯塔! 一旦龙骨被挖,秘境一定会崩塌,海心城也会跟其他海底城市一样迷失在迷渊之海中,再也不能跟修士做买卖! 毁了先祖的心血,他们要骨头还有个什么用?带回去整天给老祖宗磕头请罪吗! “在这点上,我们的立场当然跟青城主一致。”邬崖川笑道:“星衍宗是诚心想要帮助青城主的,毕竟就算立场一致,你我两方面临的损失也不同,不是吗?” 邬崖川原本对长辈还是很信任的,但饶初柳一提醒,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白锦糊弄星衍宗长老这么敷衍,就不怕事情败落后,星衍宗会放弃支持她夺城主之位? 他首先便警惕有其他势力摘果子。 但等回到据点,邬崖川看过近年来所有资料后,才发现白锦要的根本就不是城主之位。 他立刻联系了风行建,师徒俩商量过,决定更换合作对象,也就是青崎。 青崎眉头紧锁,始终下不了决心,但对面的邬崖川没有催促,闲适打量着墙上的青龙雕像,姿态从容而不失气度。 半晌,青崎长长吐出一口气,妥协了,“你说吧,怎么合作。” 邬崖川微微一笑,非但没因为成功拿捏青崎而表现出得意,态度反而更谦逊起来。 当然,这谦逊只限于说话的语气,涉及到利益问题,邬崖川寸步不让,有些条件青崎实在不肯松口,他也会更换条件,青崎实在不耐烦跟他一条一条的抠字眼,觉得不重要的便都答应下来。 等到天道契约降下来时,青崎看着上面的条例,才发现居然比自己不答应的损失更多,顿时就气笑了,忍不住刺了邬崖川一句,“邬魁首这么会算计,怎么你的心上人就不喜欢你呢?” 邬崖川从见面以来就一直表现得泰然自若,但听到这句话,他笑容凝在了脸上,眼神有一瞬间十分阴沉。 尽管邬崖川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但青崎看在眼里,刚才被这个岁数还没有他零头大的小子压制的气顿时出去了大半,当着邬崖川的面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但他还没笑多久,就听到邬崖川淡声道:“彼此彼此。” 青崎笑不出来了,反唇相讥道:“至少我得到了人!” 邬崖川微笑道:“青城主如此喜欢月道友,也一定会像那些前辈一样选择成全她吧?” 青崎脸都青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至少我得到了人!” 邬崖川笑不达眼底,“那在下便祝愿青城主亦能守得住。” 合作已经达成,两人此时都觉得对方面目可憎,青崎不愿留饭,邬崖川也不想跟他再争执,便主动起身告辞。 邬崖川出门时,对面的殿门也正好打开,饶初柳第一个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瞧见了邬崖川,虽有些意外,但也并没有被抓包的心虚,自然地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般。 本以为邬崖川会对她颔首回礼,但谁知道,这家伙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径直走了。 不是,都几天了,他还没消气?! 饶初柳盯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53章 血吻万更 颜芷跟月溪落后饶初柳一步,恰好看到邬崖川的态度,惊讶地对视一眼,颜芷传音道:“你见过脸这么黑的邬崖川吗?” 月溪回忆着,摇了摇头,“他对我挺礼貌的。” “他对我,也还算是礼貌吧。”颜芷啧了一声,“至少打我之前,还说一声得罪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搭上饶初柳的肩膀,异口同声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饶初柳干笑一声,“可能,调戏狠了?” 月溪“哦”了一声,跟颜芷不同,她对美食之外的其他事都不是很感兴趣,之所以追问也是只担心邬崖川会对饶初柳动手。 她摸了摸饶初柳的手腕,担忧道:“离开归望山快一年了,你缠意覆至今没入门,不然我让青崎找几条元阳尚在的青龙来?你放心,我看过四五阶的青龙,虽没完全修成人形,但头顶龙角,眼尾那些龙鳞其实也挺好看……” 饶初柳没什么反应,颜芷眼睛却亮了起来,正想询问青崎是不是给月溪这么看过了,另一边就响起一声干咳。 三人回头,就见青崎大步走了过来。 他自然地走到月溪身侧,揽着她的腰,把她搂进了怀里,才笑着看向饶初柳,“小谢师妹,你身体不够强健,恐怕承受不住青龙族男儿……唔!” 月溪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臊得满脸通红。 “我不说了,你们人类就是太容易害羞。”青崎夹着嗓子,在月溪掌心亲了亲,拉下她的手自然地握住,再对饶初柳说话时便成了正常的爽朗音色,“你是月溪的师妹,就是我的师妹,我也不白当你的师姐夫,若是你需要,我在府内为你办一场选夫宴。” 青崎巴不得邬崖川被气死,但不得不说,他莫名有些怵这个小子,所以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家族龙去趟这个浑水。 饶初柳‘感动’地拒绝了青崎的提议,看着一人一龙腻腻歪歪,仿佛下一瞬就要发生些审核通过不了的事情,便也回绝了月溪留饭的邀请,拽着双眼冒贼光还想近距离观看人家甜蜜日常的颜芷就要离开城主府。 离开前,青崎从月溪嘴里得知饶初柳想去澜卷洞跟极海秘境,大手一挥,分别送了她跟颜芷十颗冥龙珠泪。 饶初柳观察着月溪的态度,见她很自然地靠在青崎怀里撒娇,看着他的眼神也十分信赖,不见半点排斥,顿时松了口气,道着谢欢欢喜喜地收起了冥龙珠泪。 与月溪两人道别后,饶初柳跟颜芷说着话并肩往外走,“意儿,只要在内城范围内,捏碎冥龙珠泪就能进入极海秘境,不过你捏碎的时候别忘了吃颗清心丹,传送的感觉挺恶心的……” 刚出了城主府的大门,饶初柳就感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黏在了她身上。 饶初柳心中一凛,下意识攥紧腰间的守心,朝气息所在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意儿,怎么了?”颜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疑惑道。 饶初柳心里隐约有点不安,“颜姐姐,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颜芷用神识在附近仔细感应了下,纳闷地摇了摇头,“现在还有那种感觉吗?” 饶初柳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股视线猖狂至极,即使是颜芷放出神识时,也并未从她身上移开半分,摆明了根本不怕颜芷发现,境界必在颜芷之上。 颜芷顿时也紧张起来,一把将饶初柳拉到了身后,警惕地朝周围张望,并未发现任何动静,便严肃道:“过段时间就是竞龙节,可能是有海妖发现咱们进了城主府,你又实力弱,就打上你的主意了。” 饶初柳心中一暖,颜芷师姐不满脑子八卦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颜姐姐说的是。” “你跟我回忆心楼吧,那里阵法重重,还有几个师姑在闭关。”颜芷道:“或者我现在就送你回城主府,看在月溪的情面上,青崎肯定不会拒绝庇护你。” 饶初柳很快做了决定,她可不想做电灯泡,“师姐,我——” 腰上的通讯玉符忽然震动了一下。 这时候会给她传讯的大概也就只有邬崖川了。 饶初柳拿起来一看,果然就见‘谢意’给她发了条,“四妹,客栈见,有要事相告。” 邬崖川的要事,应该是挺重要的。 颜芷还在等着她回答,饶初柳直截了当道:“师姐,劳烦你先把我送回客栈,我结束后再去忆心楼。” 结束后请邬崖川把她送到忆心楼附近,只要她身边有人,盯上她那也不知是人还是妖的东西总该有些顾忌吧! 颜芷是整个合欢宗最了解小师妹本性的人,当初饶初柳设计邬崖川去泷水镇还是她帮的忙,因而颜芷并不怀疑小师妹的决定,将饶初柳送到客栈的街口,眼见着她走进客栈,才转身离开。 饶初柳刚走进客栈门,眸光便是一厉,毫不犹豫抬手召出守心,扬枪一刺,怒吼着的红色巨龙就将客堂中谈笑风生的客人们尽数冲垮成散落在海水里的碎片,直直朝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用来照亮的明珠而去。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6节 就在红龙触碰灯笼的瞬间,明珠忽然变成了白色旋涡,轻而易举就将这一击吞没。 “这样逼真的组合阵法,对付我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大材小用了吧?”饶初柳心中一紧,边观察着阵眼所在,边朝脖颈处御灵通轨阵的阵牌摸去,准备提醒邬崖川跟颜芷。 布阵之人并未说话,然而下一瞬,饶初柳左手腕被一只肉眼看不到的微凉手掌紧紧握住,扣在背后,握着守心的右手紧攥枪杆毫不犹豫往后一甩,这一击力度极大,若是身后之人甩开,足以将她本人抽飞出去,那人却轻笑一声,轻而易举穿过袭面而来的枪风抓住她右腕,夺下守心,将她两只手腕在背后交叠在了一起。 饶初柳尤不死心,倒勾一脚踢向他,鞋尖灵气化刃的同时,被桎梏着的指尖微动,试图用术法反击。 “姑娘当真顽强,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想看到你求饶的样子。”略显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踢出去的那只腿被夹住,身后看不见的人握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推,饶初柳猝不及防就倒在了刚刚出现的贝壳床里。 饶初柳身下是软绵的床褥,身上却贴上了男人劲瘦坚硬的身体,他牢牢压在她身上,一手紧抓着她的手腕,另外那只手则绕过她耳后托住了她的脸,灼热的喘息靠近,温软似是唇瓣的东西在她脖颈跟侧脸轻轻啄吻着。 “前、前辈,你想听求饶是吧?”饶初柳都麻了,怎么也没想到跟踪她的人根本不在意她疑似跟城主府的联系,而是来劫色的。她粗着嗓子,试图降低对方的兴趣,“求求您放了我吧,您还想听我怎么求饶?我一定配合……唔!” 趁着饶初柳说话的功夫,扣在她耳后的大手微微用力,急促的呼吸逐渐逼近,温软毫不犹豫贴上了她的唇。 饶初柳有些错愕。 倒不是因为这个隐形人亲她,在对方蹭她脸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是因为此人又跟踪又强吻,做尽了狂徒的事,亲她的动作竟出乎意料的生涩。 他只是贴着,试探性地磨蹭,迟疑地含住她下唇吮吸,明显并不懂接吻要做什么。 饶初柳没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生怕把人整开窍了,她只是试探性地蹙着眉扭动肩膀,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本来并没指望这人什么,却没想到他当即将她翻正过来。 只是这怜惜也仅限于此,在她躺平的瞬间,男人又压了上来,双腕被高举过头顶,他的唇磨蹭着她的,有点酥酥麻麻的痒意,“怎么不求饶了?” 这人是有备而来,不但看不见模样,也闻不到任何气味,可越这样就越可疑,临时起意的人怎么会准备这么周全? 她微微侧过头,男人的唇就滑到了她脸颊上,“我知道你是谁。” 感觉到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微不可查地缩紧了一下,饶初柳了然,这人果然跟她有过交集。 他的唇又追了过来,尾音轻扬,似是对此很感兴趣,“那你说说,我是谁?” 饶初柳再度偏过脸去,“这样我怎么说?” “那你说。”男人果然没再亲她,但饶初柳还能感觉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若是没说对,我可就继续了。” 饶初柳再次确定他是个雏。 她自己没经历过,但没少看师姐跟师兄们的床事,经验丰富的男人手没一个老实的,哪像她身上这个,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竟然规规矩矩地捧着她的脸…… 司宫誉也差不多,明明是那么霸道的性子,看她的眼神更是想把她吃了,但抱一抱就红温了,解她衣服的时候手都哆嗦。 饶初柳稍稍松了口气,认真思考起来。 她大号桃花只有一朵半,邬崖川算半朵,不过是谁都不可能是他,毕竟就算他突然喜欢上她,但他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他松口,她甚至会主动扑过去跟他双修,根本没必要这样。 司宫誉是一朵,可司少主现在正被禁足,就算没有,以他的性格多半也是包围客栈将她强行掳走,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就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就是‘谢意’的桃花了。 虽然没感觉有谁对她特别,但‘谢意’只接触过两种人,食客跟知心人。 但短短的时间,食客怎么会连气味都防备,那便是知心——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饶初柳脑海浮现那条在关键时候收到的传讯,瞳孔顿时一缩。 怎么可能?! 虽然心里叫嚣着邬崖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但饶初柳脸上还是适时露出信赖的笑意,含情脉脉看着空气,“你何必这样?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唔!” 灼热的吻落了下来,只是刚才的话明显触犯了他的什么禁忌,这次的吻远不如刚才温柔,他近乎啃咬着她的嘴唇,牙齿磨得下唇生疼,饶初柳几次扭头想躲掉,但他总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气得她也张开嘴咬了过去。 那人在她唇上咬了半天也没剐蹭掉一点皮,但饶初柳一口就咬出了血,她只听到一声轻嘶,嘴唇果然就被放开了。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意识到怀柔只会让这个鼠辈更过分,饶初柳也不再假装温柔,她冷冷望着前方,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他正盯着她。 于是她勾了勾还残余血渍的唇,表情是难得的轻蔑跟无畏,“否则,等我师姐找过来,你一定会身败名裂!” 饶初柳在激他杀她。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心中更恼,根本不顾唇上的伤,再度压下去,吻上了她的唇。 饶初柳下口极狠,嘴里不知进了他多少血,这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唇瓣始终没有离开她,倒是饶初柳被血呛得直咳嗽,红艳艳的舌尖若隐若现,男人灵光一闪,试探性地伸出舌头缠住了她的。 血腥味在两人口中弥散,男人的吻技从青涩变得纯熟,对饶初柳的习惯也越发了解,比如他总能在她又想合上牙齿时将她的舌头缠绵地往自己唇齿间一卷,她便不得不放弃原本的打算。 渐渐地,饶初柳也不再挣扎,放松身体倒在棉被中,半阖着眼任由他亲。 于是男人的吻也渐渐温柔起来,带着安抚的味道,连捏着她手腕的手都放松了一些。 就是现在! 饶初柳眼神倏然凌厉,猛地屈膝,满意地听到一声吃痛的闷哼后,她指尖倏地弹出灵力化作的针往腕间狠狠一扎,即便对方没有如她设想中那般立刻松开她的手腕,也被她抓住了机会飞快用出一道引雷术。 水能导电,顷刻间,整个幻境空间都在剧烈颤抖,连带着饶初柳自己都被电的浑身发抖,身上陡然一轻,手腕跟腿也总算重获自由,显然是那人已经起身。 饶初柳趁机狠狠咬牙,召回守心,用尽全身力气往地面一刺。 “咔嚓——” 几乎是瞬间,裂纹从枪尖戳中的地方逐渐朝周围蔓延,周围的一切景物渐渐染上裂痕,饶初柳颤抖着手抬起守心往下轻顿,一声清脆的“哗啦”,仿佛凝结般的海水骤然涌动起来,冲散了化作虚无的幻境粉末。 客堂中的声音霎时钻进饶初柳耳中。 “……对啊,我亲眼看见的,那人从极海秘境里出来后,立刻就进了宿海拍卖行,当天拍卖行就多了九心海芝这味药,卖了三百多万灵石呢,赚大了!” “我一个友人也是刚从极海秘境中出来,从里面摘了二十多颗五百多年的龙血珊瑚珠,他立刻就换了一把灵器!” “我也听说过极海秘境最近……” 几乎在秘境碎裂的一瞬间,饶初柳就往自己身上拍了张隐身符。 她走到客栈角落,将一直含在嘴里的血吐在帕子上,先用了觅物术,再用了血缘搜寻术,不出意料的并无任何动静,显然那人也防备着她用出这一招,提前驱散了这血液的联系。 饶初柳都要被气笑了。 这种胆大猖狂又谨慎的人,干什么事都能成功,偏偏他把这心思用在窃玉偷香上! 虽然这人眼光颇佳,可要是哪天被她找到,她最多留着他的眼睛,但舌头非割了不可! 她瞥了二楼一眼,用了回春术跟净尘诀快速整理了下仪表,走到客栈外摘了隐身符,才走回客栈里,问迎上来的小二,“我三哥可回来了?” 小二对他们这对兄妹记忆深刻,立刻回答:“还没……哎,回来了!” 饶初柳顺着小二的视线看去,就见一身碧色衣袍的‘谢存’摇着风吟走进门来,看见她时,他自然地露出笑意,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四妹,你回来了!” 先前在城主府看到她还冷着一张脸,现在笑得这么开心? 有问题。 尽管刚才没试探出那人是不是邬崖川,但饶初柳始终难以忽视传讯这一疑点,她笑吟吟地叫了声“三哥”,就跟着邬崖川一起上了楼,关门的同时,饶初柳直接出手去按邬崖川的肩膀,试图将他压在门上。 邬崖川侧身躲过这一击,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往后轻轻一拉,让她的拳头不至于撞在门上,才松开了手,“合欢宗的道友,我没打过几个,你想给我增加一个?” 饶初柳表情一僵。 “对不起。”她总算知道邬崖川先前在城主府为何那么生气了,她们背后议论他,也违背了他禁止别人私下议论他桃花债的禁令——虽然说的都是她们自己,但他听着大概也是不舒服的。 尤其在他真心把她当做朋友的情况下。 饶初柳上前一步握住邬崖川的手臂,撒娇般晃了晃,“我不该私下议论你的。” 挨着这么近,她很轻易就闻到了邬崖川身上熟悉的淡雅香气,再想想刚才他抓她手腕时一如既往的轻柔力道,饶初柳心中稍稍放松了些,但更多的却是失望。 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邬崖川那时候给她传讯,显然只是巧合,旨在提醒她阵法在城主府没起作用。 “以后在龙族面前再谨慎些。”邬崖川瞥了她仍旧紧抓着自己右臂的双手一眼,左手搭在右手上,顷刻间,一摞摞的玉简书本堆满了半个房间,比桌子还高。 “龙族天生具备破妄之眼,七阶龙可以将肢体短暂分离而不受损,你该加几门课了。” 有些玉简上刻着《一阶至九阶妖兽图解》《天生免疫阵法的种族》等等,全是饶初柳还欠缺的基础常识。 邬崖川给得随意,饶初柳收进储物戒也自然,她不由庆幸自己心知月溪师姐藏不住事,便没直接问她,而是暗中观察月溪的言行,这才没被青崎抓到把柄,否则别说冥龙珠泪,不被打就不错了。 她似不经意地问:“崖川,你心情好像不错?” “确实不错,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邬崖川视线不动声色在她唇上滑过,未做任何停留,唇角却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眉眼间尽是欢畅的笑意,“也多亏了你的提醒,想来青城主如今看我必然极不顺眼。” 他抬起饶初柳的手,将一只玉盒放进她手里,“这是谢礼。” 饶初柳打开玉盒,就看到了两颗拳头大小的蓝色珠子,表面有一圈圈的白色波纹,正中心有一颗金色水滴形状的东西在缓缓旋转,像是一滴眼泪。 这样的珠子,她今天已经收到了十二颗。 饶初柳攥着玉盒的手指紧了紧。 即便是生气也没忘记她要去澜卷洞的事,这样的邬崖川,怀疑他是对他人品的侮辱。 “谢谢三哥。”饶初柳彻底打消了对邬崖川的怀疑,凑过去亲昵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大概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邬崖川也极其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就像是真正的哥哥那样,“海心城这段时间会有些乱,你先看书,看完给我传讯,我再给你送来。” “我……”不打算留在客栈。 想着这句话,饶初柳抿了抿唇,不是邬崖川,那应该就是知心人了? 邬崖川眸光微闪,握住她的肩膀,微微拉开距离,才俯下身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 他脸挨得有些近,几乎近到饶初柳只要稍稍往前凑就能亲到。 但这会儿饶初柳还在脑海里一一筛选嫌疑人,完全没有调戏他的兴趣,“刚才听客堂里那些修士说得全是极海秘境的事,仿佛那里忽然就变成了新的洞天福地,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概是有心人想引诱旁人进秘境。” 饶初柳到底是把客栈门口的事咽了回去,若此事涉及如今海心城的局势,她一定不会隐瞒,但她的私事,就没什么告诉他的必要了,“你既然要忙,我呆在这里也不安全,麻烦你……” 她迟疑片刻,道:“送我去城主府!” “城主府?”邬崖川笑意微敛,郑重道:“异族不可尽信,青崎已经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若是因为在我这里吃了亏,就迁怒到你身上,我岂不是害了你?” “啊?”饶初柳懵然地盯着他,迟疑道:“……你确定吗?” 因为她猎艳过邬崖川,就把从邬崖川那里受到的气迁怒到她身上?这合理吗? “青崎应该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饶初柳没把冥龙珠泪的事说出来,不然像是嫌弃邬崖川给了两颗还不够似的,“况且,我师姐也不会容许他那么对我的。” 她提起师姐时,尾音轻轻翘起,语气满是笃定,显然师姐妹关系极好。 “月道友若是知道,自不会容许。”邬崖川把饶初柳的反应看在眼里,颔首认同。 他拉住她的手走到桌前,将她按在凳子上,才坐到了她身旁,柔声解释道:“但你也知道,近期海心城会很乱,青崎放心不下月道友,必然会把她藏去一个少有人知的稳妥之地,免她出事。” 邬崖川迟疑道:“而这个地方——” “我是去不了的。”饶初柳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也打消了去城主府的想法,“为了保证月溪师姐的安全,知道那地方的人越少越好,月溪师姐不在的话,我在城主府确实不合适。”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7节 饶初柳揉了揉太阳穴。 似是看出她的为难,邬崖川沉吟片刻,提议道:“不然随我去据点?” 饶初柳讶异抬眸,便见邬崖川安抚般的朝她一笑,温柔到像是这几日的冲突都不存在,又回到了在船上他教她学时的状态,但又好像……与那时不完全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饶初柳又说不出来。 “你如今是散修谢意,又是我的……”邬崖川停顿片刻,含笑看着她,“客人,据点的弟子不会对你有所冒犯,安全必然无虞,甚至你有什么疑问,也随时可以找我。” “现在就又成客人了?”饶初柳幽幽看着他,“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邬崖川眉头微拧,看上去十分为难,“但我从前并无女性友人,若是同门知道,只怕是会误会你与我之间……” 他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届时谣言必生,不妥。” 饶初柳眼神古怪,“你管不了?” 邬崖川无奈道:“我虽是当代首徒,但能跟汪师叔待在海心城据点的同辈弟子年纪都长我许多,实在不好拿出管教荆南跟宋师妹他们的样子来制约这些师弟妹。” 饶初柳眸光微闪,在惜子城时,宋清瑜跟朱越助攻她颇多,若是去了海心城据点,岂不是也可利用其他星衍宗弟子一二? 邬崖川看在眼中,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掩住微勾的唇角。 然而饶初柳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笑意全无,“还是不麻烦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用灵物提升实力,在星衍宗的地盘上,她闭关不踏实,颜芷师姐送灵物也不方便,“我还是去忆心楼的据点吧,颜芷师姐说有几位师姑在闭关,若是出关,我也能及时拜会。” 就算那人是知心人又如何,她请师姐将她安排在师姑们附近,不信这人还敢猖狂。 至于猎艳邬崖川? 开玩笑,他们俩在法船里单独相处那么久都没能接个吻,被同门盯着,以邬崖川的规矩,说不定连手都不给牵了。 她可不想白白浪费时间。 邬崖川没再说什么,他并非耐心不足之人,依言将饶初柳送到忆心楼的据点外,温声叮嘱起来,做足了好哥哥的样子。 直到饶初柳眸中的光亮逐渐涣散,他才恋恋不舍地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着急回去做事,邬崖川走得很快,一步几乎能顶平常的几步。 饶初柳目送着他背影被几只四五米大的海妖遮挡住,才转过身,就被仿佛镶嵌在墙面上的杏眼惊得停住脚步。 反应过来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师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杏眼眨了眨,下一瞬,饶初柳面前的墙面忽然消失了一块,变成了一道可容纳两人并肩同行的小小拱门。 颜芷从拱门里扑过来,瞥了眼站在人群中默默往这边看的清秀男子,男子与她对上视线时,只是礼貌疏离地点了点头,但视线落在饶初柳身上时,就倏然柔软起来。 似是有人传讯,他低头瞥了眼传讯玉符,又抬眸深深看了饶初柳一眼,才转身离开。 怪不得当初选邬崖川,原来小师妹就喜欢这一款。 颜芷恍然,肩膀撞了撞饶初柳的肩,坏笑道:“小……意儿,那是谁啊?” 饶初柳反手拉着她就往里面走,“你就把他当成是我哥哥吧。” “哥哥?”颜芷笑得更暧昧了,“情哥哥吧!” “算是吧。”饶初柳也没否认,但颜芷再问她关于两人相处的细节,她就没再回答,而是提到了客栈门口发生的事情。 颜芷顿时也没了八卦的心思,直接带着饶初柳去拜会了几位师姑,几位师姑给了见面礼,又收了饶初柳孝敬的灵膳,还喜欢她嘴甜,便纷纷表示可以让她住在她们院子里。 饶初柳甜甜地谢过每一位师姑,选了院子里有两间闭关室的那位后,就带着颜芷这几天收集来的灵物钻进了闭关室,做好未来几日的计划后,疯狂开始卷。 有的灵物需要炼制成丹药才能发挥最大作用,有的则只能药浴吸收,于是饶初柳先是处理好了所有灵药,炼丹的同时背诵邬崖川给她那些常识书,泡药浴的时候便盘膝打坐修炼。 就这样专心致志的修炼了五天,砸进去价值五千万的灵药后,饶初柳的修为也终于从炼气七层突破至练气十二层,距离突破筑基只一线之隔,她又折腾了两天,吃了价值一千万的灵药也没能冲破那条线。 “找个男修奠基不是轻轻松松就冲过去了?”颜芷过来给饶初柳送所有知心人男修跟那几日进过铺子的男食客的资料,就被她抓住询问为何突破不了,顿时戏谑道:“采补了你那个好哥哥,连升三级不是问题。” 饶初柳:“……” 难道是她不想采补吗? 饶初柳默默翻看着颜芷拿来的资料,发现当日所有男性知心人行踪都算得上详细可查,起码在她进入幻境的那半个时辰里是没有嫌疑的,虽然不排除那人扫尾干净,但可能性其实不大。 她又朝小储物袋里看了眼,男性食客当日的动向放出来估计能塞满整间闭关室,饶初柳不得不放弃了找出那狂徒的打算。 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这些都是我筛选出来,在那两个时辰里行踪不确定的,若是将那几日所有进过铺子的男修资料都放进来,就更多了。” 颜芷戳了戳小师妹发黑的俏脸,眼珠转了转,瞬间兴奋起来,“对了,你不愿意跟你那位哥哥双修?是不是因为邬崖川啊?” “……师姐这么说倒也没问题。”饶初柳懒得纠正颜芷的想法,眼见着颜芷笑得贼兮兮,掏出一包虾酥盘膝坐在她对面,一副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模样,当即抬手按住颜芷的肩膀,“筑基的事不解决,我没心情说八卦。” “好吧。”颜芷遗憾地收起虾酥,不由得对那位清秀男子心生同情。 替身果然比不上正主啊! 饶初柳并不知颜芷在脑海里给她跟邬崖川编纂出了多狗血的大戏,她试图在师姐这里得到一点帮助,但很快发现,在修炼上,完全指望不了颜芷。 颜芷的脑子大概全长在情报上了,随便提到一个人,她就能瞬间说出这个人一整本族谱的情史,连带着这个人的情敌,情敌的族谱…… 饶初柳甚至觉得整个月琅洲所有修士的事迹在颜芷脑海里串联成了层层叠叠的情报网,只要是修士,就躲不过颜芷的眼。 或许在势力上,忆心楼跟万知阁经营侧重点不同,很难分出高下。但在个体上,颜芷师姐无疑是能以一己之力吊打所有情报贩子,堪称月琅洲的情报第一人。 但在情报外,颜芷大概跟荆南不相上下。 在意识到颜芷甚至听不懂她的问题后,饶初柳果断选择去跟一名擅长岐黄之术的师姑齐菱湘求助,这次总算得到了答案。 “日常修炼用这些丹药还凑合,这医修写得都是些药力绵柔不损经脉的丹药。” 齐菱湘称赞几句,将宋清瑜写的册子还给饶初柳,“但突破大境界与小境界不同,靠这些丹药跟日常修炼得的灵力可以缓缓磨开小境界的瓶颈,但大境界需要一鼓作气冲过去,你得服用药力更刚猛的丹药。” 因着炼丹需要不断买丹方,是所有技能里最花钱的,饶初柳目前最短板的就是炼丹,所以她对这方面确实不怎么了解,“齐师姑,靠这些丹药突破不了大境界吗?” “能是能,但得磨到什么时候?”齐菱湘也没嫌弃小师侄无知,没到十九岁的小孩子,能知道这么多都已经让她很惊喜了,这可是她们合欢宗少有的好学弟子。 想到这,齐菱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角落里快要缩成鹌鹑的颜芷,“药力是会不断损耗的,你得吃多少才能冲过去?浪费这个时间跟灵石,还不如找个男人睡一睡来得快。” “我就是这么说的!”颜芷脱口而出。 然后她就又收获了齐师姑一个白眼,缩着脖子面壁去了。 齐菱湘探了探饶初柳的脉,惊讶挑眉,看她的眼神顿时更和蔼了,“好孩子。” 她干脆写了一张丹方,塞进饶初柳手里,“师姑这里没有四阶以下的灵药,你把上面的药配齐,师姑给你炼制出来。” “谢谢师姑,但是不用了。”饶初柳笑得娇憨,师姑们闭关的地方跟忆心楼虽然在一处,但并不相通,作为知心人的外人不敢踏足,唯一能进来的就是楼内的另两位师姑跟颜芷,因而饶初柳也没再伪装。 她虽然不是月溪那种让长辈看着就喜欢的乖软相貌,但笑起来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讨喜,“我会炼丹的。” 饶初柳献宝似的将自己炼制的丹纹辟谷丹捧给齐菱湘看,然后就收获了齐师姑赏赐的一摞炼丹笔记跟她研制的所有丹方,离开师姑的院落之前,齐师姑还欣慰地拍着她的肩膀让她有问题就来找她。 直到回到闭关室,颜芷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趴在桌案上感慨道:“下次我可不陪你去了,齐师姑夸你一句,就得瞪我一眼,要不是咱们俩感情好,我就丢下你自己跑了。” 话音刚落,一只用灵果灵蜜制成的冰糖葫芦就出现在颜芷眼前,“呐,补偿。” 颜芷眉开眼笑地接过冰糖葫芦,咬了一口,就凑过去看饶初柳手里的丹方,“这些灵药海心城确实都能收到,但是很贵,比在月琅贵了三四倍,你要是急着用,我就让他们现在收,不急的话,我传讯回去,让他们在月琅收。” 知道颜芷用得上,饶初柳这几天忙里偷闲给她也制作了一枚御灵通轨阵的阵牌,把颜芷感动地抱着她亲了好几口。 三四倍啊…… 在灵石跟时间中,饶初柳决定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备用的药方。 “三哥,天道商行里药性刚猛的低阶丹药里有没有主药是海底灵药的?”客栈里,饶初柳眼巴巴望着邬崖川。 听明白她的诉求后,邬崖川沉默片刻,开始盘算自己的家底儿。 单灵石矿这一项,他想必没有司宫誉多,但也有二三十条。 其他产业他应该是多过司宫誉的,毕竟邪道最猖獗的只有擎天宗,其他邪宗多是躲躲藏藏,因而司宫誉即便有产业也多是在邪都附近,偏安一隅。 而正道虽是星衍宗最盛,但如琴镜阁、浩渺宗等顶尖大宗门以及其他大小宗门也占据了月琅洲六七成的灵源之地。 自从当上正道魁首后,邬崖川便开始布局,如今几乎每个宗门附近都有他的产业,再加上与师弟师妹合作的分例,天道商行里的抽成,历练时的缴获…… 具体多少,邬崖川一时算不清,但大概不至于让道侣跟着他反而吃苦。 “说来也巧,药效刚猛的低阶破境丹药,我这里正好有一颗。”邬崖川抬起饶初柳的手,将玉瓶放进她手心,笑得格外温柔,“这是先前荆南在练气境界时我给他准备的,后来没用上,你正好帮我清清储物戒的空间。” 是他想通太迟,才委屈她还得提心吊胆用司宫誉给的东西。 饶初柳愣了下,打开玉瓶嗅了嗅,心中一暖,也有些好笑。 荆南的修为可真神奇,大半年前还是金丹六层,半月前就变成练气了。 “谢谢三哥。”饶初柳决定投桃报李,当然不是凑上去亲人家一口,这是恩将仇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咱们来海心城也有一段时间了,要不要去玩玩?” 物质上饶初柳暂时难以回报,但抽几天时间出来给邬崖川解解压,她还是没问题的。 “……好。”邬崖川迟疑片刻,答应下来。 师父跟商师姑说得没错,宗门兴衰非他一人可扛,不可抢了其他师弟师妹历练的机会。 第54章 小道侣万更 虽然两人都是有主见的性子,但也有些微妙的不同。 饶初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能靠自己,所以她更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邬崖川虽也是自小做惯了决策者,但有长辈在时,他总是要退让,因而对于听饶初柳的话这件事,接受十分良好。 她拉着邬崖川的手穿梭在海妖跟人群中,碰上新鲜的小吃总要买上两小份,不是一人一份,而是给茂茂留一份,她跟邬崖川分着吃一份,分量不多,他们俩都能尝尝味道。 但只要有邬崖川喜欢的酸甜口跟辣味的小吃,饶初柳就只吃一口,其他都让给他。 邬崖川看着饶初柳每过一个小吃摊都要买两份,甚至他们俩都不想吃的食物,她也要买一份放进储物袋,想起她在惜子城时也是这样,不由有些好奇,“你买这些是要研究做法?” 饶初柳解释道:“不是啊,这是给茂茂带的。” 邬崖川道:“是你的灵宠?” “是啊。”饶初柳道:“虽然是灵宠,但在我眼里,茂茂就相当于我的弟弟。” 赶路那两年半,她也生过病,累到发起高烧,是茂茂一整夜又是来回扑腾着给她沾水降温,又是割开翅尖给她喂灵血。 她好不容易退烧,却还没力气去觅食,也是茂茂辛辛苦苦叼了鱼来,它知道她不能吃生食,还特意烤熟,当然,烤到最后,它翅膀上的羽毛都被烤焦了,整条鱼半生不熟,还带着鱼鳞跟苦胆。 邬崖川蹙眉道:“你把鱼吃干净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8节 “一口都没吃。”饶初柳当即摇头,“再感动,我也不能拿我的命开玩笑啊。” 那时候又没有药,要是食物中毒了,她还不如发烧烧死,省得再多受一遭罪。 “但我当时告诉茂茂,等我有钱后,我们走到哪就让它吃到哪,让它时刻认识到它跟别人厨艺的差距。”饶初柳促狭一笑,但邬崖川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在意那只……灵鸡?灵鹰?总归是禽类应该没错。 他开始考虑着在洞府半山腰种哪种灵果林,或者多种几种?反正也放得开。 她笑得很开心,“它没跟来海底,我就更要带回去了,让它感受下做妖的差距。” 邬崖川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也笑了,配合道:“我这里还有周师弟煮的汤,回头也拿给它,让它多感受一些。” “好啊!”饶初柳爽快地答应着,便继续拉着他往街里跑。 这条街有几个半大的鲛人在摆摊,卖的都是进不了店里的残次品,饶初柳买了两条绿色的鱼尾,递给邬崖川一条,自己穿了一条,鱼尾也是鲛纱做的,看着像是亮闪闪的鳞片,其实极轻,一上身就柔软地包裹住了她的腿。 饶初柳一时适应不了用鱼尾往前游的感觉,试探着往前挪动,就差点摔倒。 邬崖川眼疾手快地接住她,饶初柳手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适应了一下用尾巴行走后,就让邬崖川退后。 感受着怀中一空,邬崖川心底不可抑制地产生了点失落,他依言照做,然而刚往后退了两步,腿上就冷不丁被抽了一尾巴。 邬崖川惊愕抬头,就看见罪魁祸首朝他挑衅地勾了勾手指,“三哥,来追我啊!” 说完,饶初柳就迅速转头,像是冰蚕般一蛄蛹一蛄蛹地往前挪动,动作还不慢,引得旁边不管是修士还是海妖都回头看。 邬崖川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人,张开手臂拦在她面前,难得笑得戏谑,“故意让我?” “你用腿,我用尾巴多不公平!”饶初柳立刻抗议,“你也得穿上鱼尾。” 邬崖川后退一步,佯装抗拒,“不妥,你自己穿就好,若是再摔,我还能扶你。” “咱们可是修士,就算我一时维持不住平衡,也能用灵力把自己悬住,根本不需要扶。”饶初柳不断鼓动着邬崖川穿上鱼尾,“这样,你穿上鱼尾,咱们比个赛如何?” 她指了指街尾,“从这里到结尾那根柱子旁,谁也不许用灵力作弊。” 饶初柳想得很清楚,她现在也算是熟悉了这条鱼尾,邬崖川却还没试过,只要邬崖川不动用灵力,赢得肯定会是她。 邬崖川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不由笑道:“我这是又被你的算盘珠子崩了一回。” 但他也没拒绝,“说吧,彩头是什么?” “输家需要满足赢家一个要求,只要赢家说出来,输家就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饶初柳笑得无害,眼神真挚,任谁也不能从她此刻这张脸上看出一点坏主意。 为防自己输掉,她又补充一句,“当然,有违道心的要求可以拒绝。” 邬崖川一听就知道饶初柳在打什么主意,垂眸掩下一闪而过的暗芒,再抬眼时,就变得正色起来,传音道:“即使我要求你以后不许再对我动手动脚?” 饶初柳立刻道:“加个期限,最多一月。” “一月?一月也不错。”邬崖川微微颔首,语气十分满意。 他这态度简直像是胜券在握似的,饶初柳倒也不是很在意,更没有什么被嫌弃的憋屈。 输了她反正也要去澜卷洞看书的,本来也没时间去勾引他。 但,能赢当然要赢! 就在邬崖川穿上鱼尾的一瞬间,饶初柳迅速喊了声开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疯狂往终点蹦跶。听着身后水声渐近蛄蛹得更起劲的她没有看见,跟她比赛的男人始终唇角含笑,不紧不慢地坠在她后方,游动的姿势像是真正的鱼妖那样轻松。 直到饶初柳手摸到柱子兴奋回头的那一瞬,他才猛地朝前跳了一步,手罩住了少女按在柱子上的手,前后间隔不超过一息。 几乎在两人手触碰的一瞬间,邬崖川就将手又收了回来,背在身后摩挲着,语气遗憾,“只差一步。” 饶初柳没察觉什么异常,笑得很开心,“你输了,记得差我一个条件!” 邬崖川叹了口气,“好。” 饶初柳便又拉着他往其他街走。 她是诚心带着邬崖川出来放松的,只要有游戏便钻进去参与。 他们跟一人多高的小海妖手拉鳍一起玩过头顶水球互传;也跟更大的海妖共同制作了海心城光影拼图;他们笨拙地甩着尾巴跳光圈,但只跳了几个就摔作一团,引起围观海妖的不带恶意的哄笑;也把尾巴用鲛纱系带绑在一起,各自朝相反的方向游着去吃海妖摊主手里的小鱼干,然而每次都没吃到,就被反弹的系带拉回对方身边…… 邬崖川原本放不开,但被饶初柳带着玩了几次,便也渐渐放松下来,每次游戏胜利时,他都笑得异常开心跟纯粹,俨然已经放下压力,彻底投入了进去。 饶初柳看着这一幕,勾唇轻笑,在邬崖川下意识看过来的时候,笑容倏然变得灿烂,欢快地跑过去又跟他一起玩了起来。 她其实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对别人的事没什么兴趣,也不太喜欢游戏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比起如今的玩乐,当初在船上学这学那其实更让她发自内心享受,也由衷觉得跟邬崖川在一起很舒服。 但老太太教过她,接受别人的付出就要有所回报,哪怕这回报并不等值。 两人一直玩到夜深,才回到客栈。 海心城的夜便是将墙面上的光源调暗,如果说白日像是太阳笼罩下的地面,夜晚便是繁星点点,只不过这光也是蓝色的,带着条条的波纹,宛如鳞次栉比的荧光海。 邬崖川将饶初柳送到有灵盾的房门前,转身准备去另一间房,手就被拉住了,“三哥。” 他背对着饶初柳,垂眸勾了勾唇。 饶初柳轻轻拽着他的手,想要往房间里退,然而不管她怎么拉,邬崖川都站在原地不动,她低声道:“那场游戏,我赢了。” 话音未落,饶初柳就感觉自己牵着他的手被攥紧了一瞬。 邬崖川背对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饶初柳都怀疑他是不是要以有违道心的理由拒绝她了,他才终于转过身,别过脸去不看她,表情有些冷淡,将抗拒的态度表现得清清楚楚。 饶初柳试探性地拉他,邬崖川倒是也没反悔,她拉着他的手往后退一步,他就跟着往前迈一步,男子步伐总比女子大得多,几次饶初柳差点迎面被他撞上,为防被撞倒,她只得加快脚步将他拉进房间。 一进房间,饶初柳就关门布阵,邬崖川站在桌旁看着她动作,淡声道:“不必忙碌了,我说完就出去。” 他说话的功夫,饶初柳已经布完阵法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控诉,“你打算赖账?” 邬崖川迟疑片刻,饶初柳先声夺人:“你果然是打算赖账吧?可比赛也是你自己同意的,我可没逼着你答应吧!” 眼看着她还要喋喋不休的抱怨,邬崖川只得举手投降,妥协道:“你先说什么要求。” “双修!”饶初柳脱口而出。 邬崖川当即拒绝,“绝不可能。” 饶初柳争取了几句,但邬崖川态度坚决,她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暖床!你抱我睡!” 邬崖川摇头道:“这个也不行。” 饶初柳不甘心道:“就一晚上。” 邬崖川态度坚定,“半晚也不行,你我如今在外人眼中是兄妹,若被人瞧见早晨从一间房里出来,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饶初柳差点脱口而出贴上隐身符就看不到了,但看他态度坚决,还是没说出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牵手拥抱现在她也用不着要求,自己动手就是,只要不过分,邬崖川多半都纵着她。 那——接吻? 饶初柳迟疑地看向邬崖川,接吻在她看来,是比同床共枕更亲密的事情,他能答应吗? 似是要给她留足考虑的时间,邬崖川正慢条斯理地拿着竹筒倒出两杯淡黄色的灵蜜水,一杯推到她所在方向的桌角边缘,另一杯则自己端起来,朝她举杯示意后慢慢喝了起来。 邬崖川显然不是特别喜欢私下还用谢存的身份,此刻已经恢复了原貌,在饶初柳的角度,很容易就看见他粉色唇瓣被蜜水浸润后显得愈发水光潋滟,蜜水粘稠,水杯脱离嘴唇时滑落一滴在唇角,被他红润的舌尖一勾就舔了回去。 这舌头,看上去好健康的样子。 饶初柳盯着他的舌头感慨。 不对,现在不是评价健不健康的时候! 她将千幻从体内取出,便也恢复了原貌——这是她新琢磨出来的钻空子的做法,只要解绑,千幻就不必卡死五日,每次要用时,只要重新滴血认主即可,反正每次一滴血对她而言也没啥损伤——朝邬崖川走去。 “接吻!”饶初柳端起蜜水一饮而尽,也不给邬崖川再反驳的机会,气势汹汹拽着他就往床上拖,“你已经拒绝我两次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要是这次你再拒绝我,我就到处跟人说,我跟你情投意合!” 邬崖川忍俊不禁,“你尽管去说。” “……你笃定别人不信是吧?”饶初柳斜了他一眼,但也敏锐地感觉到邬崖川并不像刚才那么抗拒,心中大喜,一鼓作气把他按坐在床上,倾身就往他唇上凑。 然后,她下颌又被捏住了。 邬崖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或许是离得太近,饶初柳总觉得他眼眸有些暗,不像平常那样朗月清风般温和清透,倒带了点惑人的危险,似有似无的攻击欲。 但他说出的话却让这种侵略感大大降低,“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饶初柳含糊道。 一般来说,饶初柳不喜欢违背承诺,但这个铁定不可能只有一次,所以绝不能许诺。 邬崖川听明白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只当自己被糊弄过去了,满意一笑,松开了手。 饶初柳就又凑过去,这次嘴唇顺利贴在了邬崖川的唇上。 似是从没这样跟人亲密接触过,邬崖川身体极为明显地颤了颤。饶初柳伸出舌头舔舔他还残余着蜜水味道的唇,试图钻进去,邬崖川眼尾泛红,眼神有些躲闪,但很守信誉地张开嘴任由她进来。 然后,饶初柳就僵住了。 看了那么多师兄师姐的亲吻,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一回,饶初柳当然知道接下来该舌吻了。 但很显然理论跟实践不是一回事,上次她全程被动,最多是之后没反抗,甚至连配合都算不上,这就导致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勾邬崖川的舌头。 舌头伸着也怪累,饶初柳收了回来,只是仍旧贴着邬崖川的唇,怕松开就算这次结束了。 邬崖川撩起眼皮,将她清明的眼神跟白净的肤色收入眼底,眸底顿时墨色翻涌,心中也生出了异常强烈的愠怒跟不甘。 又是这样!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连这样亲密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动情。 难道这些时日的相处就只有他喜欢到不可自拔,而她甚至没有一丁点动心吗! ……不能着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将自己塞进她的心。 这样劝着自己,邬崖川稍微往后退了退,两人相贴的唇瓣分开,他笑得似是松了一口气,“结束了?” 他作势要起身,“愿赌服输,如今已经不早了,要求既然已经完成,那我便——” “没有!”饶初柳直接把邬崖川扑倒在床上,活学活用地拉扯着他两条胳膊按在头顶,试图用一只手攥住他两只手腕,偏偏她手根本没有那么大,只能将将抓住,邬崖川想要挣脱是很容易的。 她还真是,什么都要学一学。 表面装着淡定实则已经快气炸的邬崖川顿时被逗笑了,他也没挣扎,无奈地看着坐在自己腰上的小恩人,“你这是做什么?” 饶初柳不满道:“说好了一个吻,你怎么能提前中断?” 邬崖川表情明显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一直贴着,要贴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没说结束,你不能主动停止。”饶初柳这么艰难熬到他松口,哪能轻易放过他。 “总要有个期限。”邬崖川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一刻钟后,我出去,如何?”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69节 “最少一个时辰。”饶初柳边跟邬崖川讨价还价,边趴在他身上亲他,为了给他留出说话的空隙,她没亲嘴唇,只是在他脸颊、下颌贴来贴去,比起勾引,更像是小鸡啄米。 若是银清看到,必得满脸崩溃地把饶初柳揪回去特训,感情这个小书呆在归望山看了那么多,还是只会了个皮毛。 邬崖川却被她这蹩脚的亲吻勾得眼底都燃起了火气,直到她小脑袋下移,温热的呼吸扫在喉结上,他忽然挣开了她的手,大手牢牢按在了她的后腰上,饶初柳透过法衣都察觉到那块被按压的皮肤变得灼热起来。 “阿初……”饶初柳诧异抬头,就对上一双晦暗的眼眸,邬崖川视线落在她唇上,虽然只一瞬,也被她看清了他眸中涌动着的深沉欲念,“半个时辰。” 他的嗓子有些干哑,“我来。” “……啊?”饶初柳还没从那眼神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开口。 一阵天旋地转,饶初柳就被邬崖川压在了身下,青年低着头吻住了她的唇,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她先前伸舌头的举动领会了她的意图,他侵略性十足地撬开她的牙关,强势勾着她舌头共舞,交换着蜜水的清甜。 邬崖川的吻跟他本人的性格差不多,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将人包裹的密不透风,无处可逃,饶初柳在他引导下慢慢也学会了怎么接吻,但想要反攻拿回主动权时,就被他吻得更深。 饶初柳被亲的有些郁闷,到底她是合欢宗弟子,还是他是?怎么他这么熟—— 等等! 她瞪大了眼。 发现了吗?可是没有证据呢。 “怎么了?”感受着少女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邬崖川微微抬起上身,双眼迷蒙的看着她,殷红的嘴唇沾着水光,声音还有些哑,但语气却比平常还要温柔,仿佛冬日的暖阳隔着窗纸照在身上,让人情不自禁放松心神。 “是我弄得你不舒服了吗?” 怀疑的话,就多看看他吧。 “崖川……”饶初柳有些犹豫,但看着上方青年温柔鼓励的眼神,还是咬咬牙问了出来,“你元阳是不是已经没——哎!你别走啊!半个时辰还没到呢!” 青年倏地拂袖起身,饶初柳连忙探身想要抓住邬崖川,但刚才还春风和煦的邬崖川此刻脸色阴沉的仿佛被雾霭笼罩。 他完全不理会饶初柳喋喋不休的解释,扬手拿出一床鲛纱制成的被子,再次把饶初柳裹成蚕茧,覆上一层灵力捆在蚕茧外,又拎起蚕茧,把她头轻轻往玉枕上一放,就起身往外走。 “三哥!”饶初柳努力挣扎,但也始终没能让被子松开,“你就算不给我亲,但也别绑着我啊,我还要看书呢!” “灵力一个时辰后会消散。”淡淡留下这一句,邬崖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饶初柳看着房门不轻不重地合拢,松了口气,索性躺平在床上。 这么生气,看来元阳还在,那就好。 虽然这个问题让邬崖川很生气,但饶初柳并不后悔,毕竟她虽然被天道誓言桎梏,可如果邬崖川连元阳都没了,船上那三个选项里,第一条就得划掉了——她奠基必得要男修元阳,这是底线。 实际上,饶初柳突破筑基在即,能承受的上限必然也有所提升,邬崖川如今已经不是最完美的选择了,是时候跟颜芷师姐要些元婴男修的资料了。 如果邬崖川还是迟迟不肯跟她双修,那么等他突破之后,她也该换目标了。 不过,连接吻这么越线的事也肯做,邬崖川如今也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想到这个事实,饶初柳抿了抿唇,想到邬崖川对她好的一幕幕,心头忽然像是绑了石头,坠得她浑身犯冷,眼眶也发涩。 她翻了个身,头朝下埋在玉枕上,冰凉的玉枕按压住了眼周的热意。 是愧疚吗? 应该是愧疚吧,可惜,她的愧疚不值钱。 此刻,邬崖川正隐身站在门口,视线落在玉枕上,她眼睛靠着的地方有一条银线缓缓下滑,直到没入被褥,消失不见。 他心中的郁气登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疼,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散开包裹在被子外的灵力时,就见到趴在枕头上的少女忽然蛄蛹起来,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鲛纱被子一会儿凹进去,一会儿凸出来,片刻,一份玉简从她领口的位置挤了出来。 少女松了口气,努力往后退了退,把眉心贴在了玉简上,竟是又开始看起书来。 邬崖川:“……” 算了,她最起码为他真正落泪了,不急。 他这样跟自己说着,悄无声息走到了桌旁,将一枚储物戒放在了桌上,又深深看了饶初柳一眼,才瞬移了出去。 饶初柳看书时向来专注,等被子外灵力消散也没起身,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 等到玉简的内容烂熟于心,她才伸了个懒腰,刚坐起身,就瞧见了桌上的储物戒。 饶初柳怔了下,走过去拿起储物戒往里一探,心情就复杂起来。 十箱极品灵石,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丹药跟灵药,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司宫誉给的两三倍…… 饶初柳脑袋倏地浮现一个想法。 别人被追杀,是因为恩怨情仇,而她如果被追杀,不会是因为被正邪两道联合追债吧? 饶初柳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脑回路甩出去,打开房门朝邬崖川的房间走去,准备先去把储物戒还给他,顺便告诉他真想帮她用不着给这么多灵石,只要陪她睡一觉就可以。 她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还是上二楼收拾房间的小二告诉她,“谢真人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要事,但你还在休息,不好打扰,就让我在你出来后转告你一声。” 饶初柳道了声谢,看向自己腰间的传讯玉符,陷入了沉默。 想着邬崖川大概还在为昨天那个问题而生气,她发了条讯息,先是道歉,之后通知行踪,最后说明下次见面再把储物戒还他,就直接回了忆心楼。 “极海秘境的情报明明是我负责,你凭什么往外卖!” “还你负责,多大的脸啊,最近就极海秘境的情报值钱,你想吃独食啊?” “吃独食怎么了,上次白锦私下收购冥龙珠泪的消息是你收到的,我也没往外卖啊!” “你是没卖消息,但提前把我们手里的冥龙珠泪收去卖给白锦的是不是你!” 饶初柳到的时候,颜芷正蹲在墙头上,边津津有味地啃着灵桃,边看着两个知心人疯狂对骂,见到饶初柳顿时露出笑脸,立刻跳到了她身旁,给自己满是汁水的手用了个净尘诀,就迫不及待抓住了饶初柳的手腕。 但紧接着,她松开手,失落道:“你怎么还没奠基啊!” 饶初柳敷衍道:“快了快了。” 眼见着颜芷笑容重新变态,饶初柳一溜烟从那两个高声对骂的知心人中间钻过,回到了闭关室,稍微打坐恢复了灵力,在身边放了许多灵石,布下聚灵阵,就拿出邬崖川给的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一入口,就有暖流顺着经脉汇入丹田,在丹田内运行一周天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冲回经脉,饶初柳只感觉这药力在她经脉跟丹田中来回游走,每往返一回就更热了几分,几次后,她只觉自己的经脉跟丹田中流动的不是灵力跟药力,而是岩浆,火辣刺痛。 但这痛比之在惜子城的密室里那次简直不值一提。 于是饶初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运转功法,直到体内响起“咔嚓”一声,她只觉身体骤然一轻,丹田倏然扩大了三倍,连经脉也瞬间变得更加强韧起来。 筑基一层,到了。 她以后就有三百年寿元了! 饶初柳眉开眼笑地长舒一口气,就被一股臭味熏得咳嗽了两声,连忙用了净尘诀将身上洗经伐髓排出来的泥垢处理掉,低头才发现地上数万灵石竟然用光了大半。 收起剩余的灵石时,饶初柳的手倏然顿住。 那次她顿悟时连升五级的灵气—— 饶初柳叹气,欠邬崖川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还好,她没良心。 突破了筑基,饶初柳也没急着再修炼,她先待在闭关室里看完了邬崖川给的所有书,就开始炼制丹药、画符箓、制作阵基,补充了一大批存货后,她就准备去澜卷洞看书。 但想起邬崖川的叮嘱,饶初柳便特意找到颜芷询问最近的局势。 颜芷并不瞒她,“挺乱的,再过一旬便是竞龙节,最近外城闹得很厉害,青白黑三族的龙每天都要打上一架,依附他们的海妖群也时不时就能为了一点小事吵起来,来海心城玩的修士都现在都待在客栈里,没多少人出去。” “还有擎天宗跟星衍宗。”颜芷瞥了饶初柳一眼,意味深长道:“听说邬崖川也来了海心城,擎天宗的陆掌座派人截杀他,反而中了星衍宗的套,派出去的修士全被杀了,光邬崖川就杀了两个元婴跟数十金丹。” 饶初柳脱口而出,“他没受伤吧?” “你那位三哥真可怜。”颜芷唏嘘地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顿时更暧昧了,也没卖关子,“全身而退。” 饶初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那内城呢?” “内城没什么事。”颜芷道:“青崎下了城主令,任何争斗不许波及内城,白锦跟玄喜也约束了手下的海妖。” 那去澜卷洞应该也没有问题了。 饶初柳下了决定,却没有立刻出发,犹豫片刻,她问:“师姐,星衍宗的据点在哪?” 颜芷眼睛唰的亮了,“我带你去!” 星衍宗的据点距离忆心楼其实不远,颜芷兴致勃勃拉着饶初柳过去,轻车熟路地跳上了柱子,三两下就爬到了柱子顶端,朝饶初柳招了招手。 饶初柳运起轻身诀,踩着柱子借力也跃了上去。 柱子顶端平坦广阔,起码站她们两个姑娘绰绰有余,颜芷指了指一栋红白相间的庄园,墙面上还刻着星衍宗仿佛星轨图般的深蓝色宗徽,“看,那就是了。” 饶初柳一眼就瞧见了正与同门切磋的邬崖川,他今日一身修身白袍,一杆银枪游刃有余地挑开众弟子的围攻,凌厉的枪势逼得众人不敢近身,身形灵活敏捷,一看就知道确实没受什么伤。 “师姐,走吧。”她拍拍颜芷的胳膊。 “……你看一眼就走了?”颜芷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就变得同情起来。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气沉丹田,大喊:“邬——” 这一声撼海震天,邬崖川眸光锐利地抬头看来,与他交战的星衍宗弟子也纷纷抬头左顾右盼搜寻声音的来源,一时间连周围的院子里都有人探头看是什么动静。 然而,他们并没发现什么。 几乎在颜芷出声的瞬间,饶初柳就已经严严实实捂住了颜芷的嘴,同时往两人身上各拍了张隐身符,抱着她从柱子顶端一跃而下,朝街外一路狂奔。 邬崖川视线扫过柱子与下方连接处的银线波纹,微微蹙眉。 想起某件事,他便开口让没吃到瓜正有些失望的同门们继续练功,自己则去找到了驻地长老汪寒令辞行。 汪寒令没什么当长辈的矜持,自从邬崖川来了,便毫不犹豫将驻地的所有权利都给了他,这会儿见他辞行,还有些不舍,但转瞬就笑了起来,促狭道:“去找你未来的小道侣?” 邬崖川也笑了,大大方方承认道:“是。” 汪寒令又问:“她是合欢宗的?” 邬崖川依旧坦荡点头。 汪寒令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顿时有些古怪,“掌门师兄知道吗?” 邬崖川想起了风行建当初那句“合欢宗女修没有心”,不由正色起来:“师父似乎不怎么看好我们,师叔,您可知原因?” 虽然无意窥探长辈隐私,但他总要在合籍之前解决了所有问题,不能让她受委屈。 邬崖川这次帮了汪寒令大忙,他也不吝啬告知真相,省得他无意间戳了风行建伤疤。 “你们这一辈弟子中,跟你师父当年最像的其实是荆南,只不过荆南有你压着狂不起来,但风行建就不一样了。” 说起这个,汪寒令面上还有些怨念,“当初前掌门跟太上长老们看上的掌门首徒其实是凌师兄,但你师父不同意,他提着巨剑就把凌师兄打翻在地,直接冲着长老们叫嚣,大师兄之位他要定了,想越过他给其他师弟师妹,可以,只要打得过他,否则他定天天挑战,打得那人颜面无存。” 他们那一代的星衍宗弟子也是有血性的,看不得风行建那么嚣张,便都纷纷挑战他,结果便是全都被他挑翻。 风行建不是窝里横,是走哪横哪,同代弟子中稍微有点名气的都被他打过,众人便暗中给他起了个诨号“狂风巨剑”。 嗯,剑字重音。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0节 眼见着星衍宗这一代弟子没人能压得住风行建,前掌门跟长老们即便觉得他性格不适合,还是捏着鼻子将首徒之位给了他,风行建从那时便更狂了,提着巨剑到处挑战前辈。 谁知有一次挑战前辈时,误伤到了一位女子,从此,风行建就遇到了他人生中的劫。 邬崖川了然,“那女子是合欢宗的?” 汪寒令笑得幸灾乐祸,“合欢宗当代掌门,谢云烟。” 风行建那时不知谢云烟是合欢宗掌门,他狂归狂,却并非不讲理,谢云烟那时正在修炼,被他一剑破开闭关的山洞,不但受了重伤,还遭受反噬之苦,风行建掏出所有灵药都治不好她,也只得带她去找医修。 为了出气,谢云烟一路上不停折腾风行建,一会儿让他去摘个灵果,一会儿让他背着她走路,风行建自然也没少跟她吵架,但一吵架谢云烟就哭,他被哭的没办法,也只能尽数照做。 相处时间久了,风行建渐渐就对谢云烟生出了情愫,决定把她医好后就告白。 但俗话说得好,造的孽早晚是要还的。 普通医修治不好谢云烟的反噬,而出名些的医修基本都被风行建打过,根本不愿帮他,风行建只得到处求人,才终于有人松口,却要求他从宗门前的石阶上一步一叩首,跪着走到宗门。 “我师父跪了?”邬崖川眉头微拧,没谁比他更了解风行建当初的处境,他是掌门首徒,未来星衍宗的掌门,在外行走也代表着星衍宗的颜面,这一跪不光将星衍宗的面子丢光了,自己也没脸再做首徒了。 汪寒令摇头,“谢云烟没让他跪。” 谢云烟当时就把神情麻木、身体缓缓下沉的风行建拽起来了,挡在他身前竖起三根手指做立誓状,冷冷睨着站在上方的医修,寒声道:“你不想医我可以拒绝,如此羞辱人是要与我们结下死仇么!” 她手臂举过头顶,言语里的气势一句比一句更盛,“今日我把话撂这儿,你现在医也得医,不医也得医,若把我治好,我们还记你一个人情,但若你不医,来日便是风行建不报复,我也必杀你!” 医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 “当然,你可以做小动作,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谢云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但我必须提醒你,我临死之前会立下天道誓言诅咒你,而我身后这个傻子现在可能会恪守正道原则,可只要我一死,你必死无疑!” 不必汪寒令再说,邬崖川也知道,师父当时必然更爱慕谢掌门了,“那如今为何?” 汪寒令道:“当初的合欢宗可不是如今这样。” 合欢宗的事邬崖川在修真通史上见过。 千年前合欢宗还是个彻彻底底的邪道宗门,门内弟子鱼龙混杂,掳掠修士做炉鼎的合欢宗邪修比比皆是,当时一名被抓去做炉鼎的散修花婠心攀上了当初的合欢宗掌门,不但自己在合欢宗混的风生水起,还保下了两个被抓回合欢宗养着的小女孩,收她们为徒。 她这两个徒弟便是上一代的合欢宗掌门师冰清跟如今威名赫赫的煦华道尊许嬅光。 两人在花婠心庇护下长大,师冰清资质奇高,短短几十年就成长到了令当初的合欢宗掌门都忌惮的程度,在掌门对她出手后成功反杀,并且从此大开杀戒,将宗门内所有为非作歹的弟子尽数灭杀,留下的全是采补时你情我愿的弟子。 一时间,合欢宗的修士骤减九成九,有一些在外的原合欢宗修士想要夺回合欢宗,而其他邪宗也觊觎原本属于合欢宗的灵脉跟秘境,两方集结起来对合欢宗下手。 花婠心不敌当场道陨,师冰清燃烧寿命使出禁术也没能救下师父,而这么一折腾,自己也没多少年可活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合欢宗必定会化作历史尘埃时,许嬅光带着道侣们赶回了归望山,强势击杀了山上的所有敌人,抢回花婠心的遗体,并带着道侣们留在归望山守了岌岌可危的合欢宗三百年。 从那时起,除了许嬅光依旧活跃着追杀漏网 之鱼外,合欢宗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沉寂的。 直到谢云烟横空出世。 提起谢云烟的时候,汪寒令语气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恶感,相反,他眼神十分钦佩,“两人情浓之际,谢云烟察觉自己的身份可能被人发现了,当即诱使你师父立下天道誓言,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就要极力约束正道弟子,不能无故伤害她的家人。” 家人,自然包括门下弟子。 邬崖川一想就明白了谢云烟盯上自家师父的原因,毕竟许嬅光裙下之臣中即便也有正道出身,也没在各自宗门中有多重的话语权,威慑别人靠得都是自身的实力而非势力。 这点或许足以压制绝大多数的邪修,但正道各宗同气连枝,即便对许嬅光本人客客气气,也不会对合欢宗弟子多容情。 谢云烟出身合欢宗,自己再怎么强势也做不到让正道修士给合欢宗弟子留下成长的空间,但显然风行建可以。 邬崖川想到饶初柳,对谢云烟也生出了些感激,“师父恨谢掌门骗他?” “他恨人家骗他都不肯。”汪寒令啧了一声,“当初知道谢云烟的身份后,他自己纠结了一段时间,还是决定要跟人家结为道侣,但谢云烟肩上扛着合欢宗,哪敢把未来压在他身上?” 师冰清跟许嬅光这对师姐妹把曾经合欢宗的高阶修士几乎都杀光了,留下那些基本也都不怎么回合欢宗,当时师冰清已经道陨,能庇佑合欢宗的只有许嬅光跟她的道侣们,但他们终究不是合欢宗的人。 作为掌门,在师姐妹兄弟都没成长起来的时候,谢云烟没有任性的权利,因而她不但拒绝跟风行建合籍,为了尽快提升实力,还采补了不少男修,两人就此情绝。 “合欢宗的女修虽然纵情风月,可不管是许嬅光、谢云烟这等有名望的,还是普通的女弟子,我就没听说过一个痴情人。”汪寒令唏嘘地拍了拍邬崖川的肩,没说什么规劝的话,但提点之意溢于言表。 他本以为邬崖川又会像以往那样恭敬听着,不会发表什么意见,没想到面前这个一向稳重的师侄坚定道:“多谢师叔关心,但弟子以为,我与师父的情况不同。” 汪寒令被反驳也没生气,只是好整以暇道:“那你说说,哪里不同?” “师父跟谢掌门同为一宗之首,身上都扛着责任,做事注定不能先为自己考虑,太多身不由己。”邬崖川道:“但我的阿初不必承担那么多,她想要的,我都给得起。” 即便听汪寒令说了那么多,邬崖川也没有丝毫动摇。 邬崖川比谁都清楚饶初柳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欣赏的那些优点放在感情上却是一把把刺伤他的利剑,他知道她道心坚定,也知道她多疑不安,知道她像谢云烟那样不敢轻易托付,但他也确信,一旦真正进入她心里,定是此生不渝。 他要做的,就是一点点增加在她心里的重量,直到她心甘情愿跟他长相厮守。 第55章 测谎万更 饶初柳感觉十分心累。 原先她觉得颜芷跟宋清瑜一定会很有共同语言,但她错了,阿瑜顶多是冲动了点,行事其实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颜芷师姐分明跟荆南才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 不过颜芷离谱时是真离谱,但靠谱时也是真靠谱。 得知饶初柳想去澜卷洞,颜芷惦记着上次强吻她的人还没找出来,便跟着她一起来了。 内城里巡逻的海妖城卫比修士跟其他海妖都多,铺子大多都闭着门,只有如宿海拍卖行这等时刻收从秘境里带出来灵物的大商行还在营业,修士们进出拍卖行也步履匆匆,没有一个敢在街上逗留,熟人碰到时也只是打声招呼就各自离开,甚至没有人敢在街上寒暄。 明明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此刻却安静到近乎诡异。 饶初柳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传音道:“师姐,咱们先回去。” 颜芷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格,在这种环境里便有些无精打采,闻言晃了晃脑袋醒神,有些疑惑地看了饶初柳,但也没问什么,点了点头,就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就在两人转身的那一刻,正从旁边经过的一队黑鳞虾妖卫忽然朝两人竖起钳子,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你们要去哪里?” 饶初柳当即握紧了守心,旁边的颜芷悄悄摸上了腰间的长鞭,惊诧地看着他们,“不是,你们一点儿都没听说?” 海心城虽然开放给修士,但也有很多海妖不喜人类,黑鳞虾因着是一道高级灵膳主食材,没少被捉去吃,也因此它们算是讨厌人类的海妖中最严重的一批。 这一队黑鳞虾妖卫显然是看见她们是人类,故意来找茬的,但听到颜芷的话还是忍不住面面相觑,疑惑道:“听说什么?” 颜芷张嘴就是一个猛料,“就白池虎族的虎奔跟八——” 路上已经听颜芷讲过这件事的饶初柳当即传音提醒,“黑鳞虾妖一族是黑龙族的附庸,八翼黑鱼族也是,师姐,你告诉过我这两族是有姻亲的,调换下顺序。” 颜芷眨眨眼,立刻换上了义愤填膺的表情,“你们应该知道,虎奔是有雌性的嘛,但是他又骗了八翼黑鱼族的鱼莎,结果现在就被他的雌性发现了,我刚收到消息。” 她拍了拍腰间的传讯玉符,义正言辞道:“他现在正在被打,这我必须得看看大美鱼鱼莎现在怎么样了!” 人喜欢八卦,虾也一样,绝大多数的黑鳞虾妖卫登时忘记了初衷,开始极小声的讨论起虎奔跟鱼莎的事情。 注意力都分散了,也没忘记控制音量? 饶初柳暗暗记在心里。 “擦擦——”两只钳子摩擦的声音响起,众妖卫齐齐闭嘴,看向摩擦钳子那只妖。 黑鳞虾妖每升一阶,钳子上就会多一条银线,其他妖卫钳子上都是三条,唯有他是四条,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 虾妖首领制止了手下的窃窃私语,才不善地看向饶初柳跟颜芷,“看鱼莎能跑来内城?我不傻!你们是哪里的探子?” 颜芷道:“青——” “只有我姐姐要去看鱼莎,顺便送我进内城而已。”饶初柳开口,恰到好处的遮盖住了颜芷的声音,她笑盈盈地看着虾妖首领,温声解释:“我要去澜卷洞看书。” 话落,她立刻给颜芷传音:“师姐,他们是玄喜手下的妖,你越提青崎,咱们越走不掉。我先去澜卷洞,你去城主府找青崎,请他派手底下的妖将玄喜跟白锦手下的妖引开,届时你再给我传讯,我趁机脱身。” 颜芷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虾妖首领将信将疑地派出两只妖卫,分别跟着两人离开。 饶初柳走到澜卷洞外,含笑跟妖卫道了声谢,便毫不犹豫朝里面走去。 直到进了黑色的结界,脑后仿佛凝成实质的目光才消失了。 饶初柳一回头,差点被飞过来的东西砸了脸,那是一颗星星形状的石头,亮晶晶的,背后被有着鱼鳍一样的透明翅膀,她抬起手指戳了戳它,它就飘到了其他地方去。 她也才看清了澜卷洞的样子。 无数的星翼石飘浮在上空缓慢移动,照亮了下方一眼望不尽的巨大蚌壳,那些蚌壳颜色各异,每个都有四五米高,表皮还用古仙文刻着不同的字,代表着内里书籍的种类。 比如靠门最近的就写着:人类如何把自己变得好吃—— 嗯? 饶初柳浑身一震,毫不犹豫钻进这个白色的蚌壳,外面看着就不小,实际却更大,几乎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同时进入,当然,如果是海妖,可能一个刚刚好。 蚌壳顶端悬挂着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格子里满满当当的一块块玉板,而蚌壳地面铺着看着就很舒服的海草垫子,角落里还有明显是特意给人类修士准备的蒲团。 饶初柳从低处随便拿了一块玉板,借着珍珠的光看清上面的字,瞬间满头黑线:《如何让身体变得比灵甲还要坚硬》。 她又拿了几块,上面写着:《像爆炎猩猩一样强壮》《一脚断山》…… 显然,这是体修的炼体法门。 饶初柳摇摇头,将玉板放回原位,走向下一个蚌壳。 澜卷洞这会儿大概只有她一个活物在,到处都安静的过分,她一路经过‘人类整天想上天’的轻身功法,‘人类不喜欢喘气’的闭气功法,直到看见‘人类想跟王八比命长’才停下来,拿下玉板一看,里面果然是修炼功法。 饶初柳心里不由吐槽:也不知道海妖里的龟类海妖想不想跟给书分类的妖打一架。 这会儿传讯玉符还没什么动静,她干脆合拢了蚌壳,布下敛息跟单向隔音阵法,又往御灵通轨阵的阵牌上安了一块中品灵石,才盘膝坐在蒲团上看起书来。 在她沉浸看书的时候,颜芷将跟着她的虾卫引到了虎奔家,趁着虾卫被鱼莎跟虎奔的惨叫声吸引去了注意力,她往自己身上贴了张隐身符,就飞快往城主府跑。 跑过一条街拐角时,颜芷忽然瞧见一道眼熟的人影,想起这人好像是她小师妹的替身情哥哥,倏地停下脚步,倒退回去,撕下隐身符冲到了邬崖川面前,“这位……” 想起饶初柳的自我介绍,颜芷灵机一动,“谢道友。” 邬崖川礼貌拱手,“颜师姐。” 颜芷嘴角有些抽搐,这家伙给人的感觉跟邬崖川实在太像,她一时不知道是小师妹把别人当替身竟然还告诉别人真实身份离谱,还是这个神似邬崖川的家伙竟然跟着小师妹叫她师姐更离谱。 要是小师妹哪天搞定了邬崖川本人,让他叫她一句师姐…… 颜芷嘴角忽然咧了起来。 邬崖川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颜师姐,请问意儿如今在何处?” 颜芷拦住邬崖川便是为了告诉他这事,这会儿见他问,简略跟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正想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城主府找青崎救人,就觉得眼睛忽然被白光刺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男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瞬移?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1节 颜芷眼睛瞪得像铜铃,心中骇然,小师妹挑的这替身,不会是……隐藏身份的高修吧? 她飞快给饶初柳发了条讯息,便继续往城主府冲。 澜卷洞中的饶初柳收到传讯时,表情空白了一瞬,不确信地又搓了搓玉符的表面。 什么叫,你替身哥是老妖怪? 颜芷师姐平时就是这么往外卖情报的? 她正想回讯息问问清楚,忽然听到不远处响起轻微的“咔哒”声,心中倏然一紧,这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青崎似乎已经发现了,最近盯我盯得很厉害,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浑厚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饶初柳不自觉屏住呼吸,快速往自己身上拍了隐身符跟忽略符,透过蚌壳合拢后留下的细缝往外看。 大概在十多个蚌壳外,两道人影正朝她所在的方向走,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男人身上的黑色盔甲在星翼石照耀下闪过流光,他身形魁梧,身高只比青崎矮半寸,左臂被盔甲覆盖,右臂竟是一条粗壮的龙手臂。 女人只比他矮半个头,如果说男人身上的黑色盔甲是暗夜流光,她身上的白色盔甲便耀眼至极,不光照亮了周围几颗蚌壳,也照亮了她那张艳丽霸气的脸。 听见男人的话,她冷笑一声,“怂蛋。” 男人顿时停下脚步,不满道:“白锦,你对我态度好一点!” 白锦?那另一个就是玄喜了? 饶初柳想起邬崖川跟颜芷的话,快速往身上贴了一大堆符箓,不但取出柳叶戒戴在手上,还又握了一颗冥龙珠泪在手心里,预备着如果两龙发现自己,她便直接捏碎。 同时,她摸出传讯玉符,给颜芷跟邬崖川传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的好态度只会对有用的人。”白锦手指戳在玄喜胸口上,她点一下,玄喜就退一步。 直到将龙逼到角落里,她才微抬起下巴,轻蔑道:“你以为你求饶他就会放过你?明明海心城是三族先祖所建,但青崎当上城主后,青龙族一年比一年过分,再这样下去,海心城就没有白龙跟黑龙落脚的地方了,你甘心黑龙族低龙一等,我却决不允许白龙族沦落成红龙跟黄龙那样!” 玄喜此刻气势全无,偷瞄了白锦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抱怨道:“城主之位就只有一个,把青崎拉下来,上去的肯定也是你,我可不是怂蛋,只是不想白忙一场。” “怎么会是白忙一场呢。”白锦漫不经心道:“你不是喜欢我么,我做了城主,你便是城主之夫,一样可以为黑龙族争光。” 这话说得可真不走心,就白锦现在的态度,说她联合黑龙族将青龙族彻底击溃后转头就会对黑龙族下手,饶初柳都信。 玄喜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吧? 饶初柳好奇地看向玄喜,就瞥见了壮汉俊脸上的娇羞。 “……”好的,他不清楚。 两龙又说起话来,饶初柳听着白锦说:“人还不够,再送进去一些。” 寻喜似是有些不情愿,“够多了,再多一些,估计千年都恢复不过来。” 他们要送人去哪? 饶初柳疑惑地听着两人争辩,但很遗憾,两人没说出更多线索,倒是玄喜终于妥协,白锦满意地转过头来,大步往前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视线落在了饶初柳所在的蚌壳上。 饶初柳心中一紧,赶紧移开视线,生怕她察觉到自己的视线,然而白锦下一句话便是:“这个蚌壳,为什么是合拢的?” “哗哗——”水声渐渐逼近,饶初柳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握着冥龙珠泪的手也越攥越紧。就在水声几乎隔着一层薄壳在饶初柳耳边响起时,外面忽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几乎是贴着澜卷洞的门响起来的。 饶初柳听不清外面在吵什么,但白锦的声音却近在咫尺,“我们出去看看。” 水声渐行渐远,饶初柳却并未放松警惕,因为那水声很明显是只有一人发出来的。 她警觉抬眼,视线直直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 紧接着,白锦饶有兴味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轻慢到仿佛吃饱后用爪子拨弄猎物的猛兽,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能给她造成什么威胁,“说说,你都听到了——” 话音未落,刺目的白光忽然在白锦竖瞳中炸裂,这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顿时怒吼一声,变手为爪,用力朝身前的蚌壳抓去,却只抓到了一把水。 恢复视觉后,白锦没忍住被气笑了。 眼前漂浮着一枚绿色的丹药,那个才筑基一层的女修,竟在她眼皮底下把蚌壳带走了。 白锦龙爪变回手,捏住丹药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顿时笑得更凌厉了。 人类的清心丹。 当着她的面亮瞎她的眼,抢她的书,还留丹药嘲讽她心不静。 好好好,她白锦算是记住她了! “呕——”饶初柳趴在石头上干呕,先前记着颜芷的话,她其实是取了一颗清心丹预备着,只是因为不确定需不需要进极海秘境,所以只是攥在手心里,没敢提前吃。 刚才一道大光球让白锦瞬间失明时,她想着之后还未必能再有机会去澜卷洞,便福至心灵,手直接拍在蚌壳上,将全部的玉板连带着蚌壳一起收进了柳叶戒。 那几秒干的事太多,饶初柳真就忘了手里还捏着一颗清心丹,将蚌壳收起来的瞬间,就捏碎了冥龙珠泪,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心丹从她手心掉落,再想去拿也来不及了。 应变能力还是得继续练啊! 饶初柳惆怅地叹了口气,撩开衣袖,看了眼出现在手臂上的金色泪珠,又掏出一枚清心丹服下,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一颗清心丹换数千基础功法,她赚大了! 感觉头晕恶心的症状消退后,饶初柳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并不意外这不是海里。 邬崖川先前给她画过秘境地图跟介绍,极海秘境虽然名叫极海,只是因为入口在海底,实际上这完全可以算是另一方天地,有山有水,有树有花,只是大概是依附在冥龙眼珠上也沾染了些许龙气,整个秘境虽然不小,却是 弯弯绕绕的长条形状,共分为七个区域,以各自区域最出名的景物代称。 龙首谷,龙景山,龙津河,龙脊雪原,龙腹溪,龙爪沟,龙尾岭。 当时听邬崖川说出这些地名时,饶初柳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些全都是体表特征,就没有龙心龙肺龙血之类的?” 邬崖川笑的有些无奈,“龙族以自身特征起名多少还是会顾忌些的。” 他继续给饶初柳讲传送进秘境后该怎么确认自己在什么位置,“龙首谷到处都是心形草;龙景山哪怕是再轻的声音也会有回音;龙津河时时刻刻都在下红色的雨;龙脊雪原是冰天雪地最好辨认;龙腹溪里所有东西味道都苦;在龙爪沟唱歌会飘到天上;在龙尾岭说假话会被罡风卷进沟里。” 饶初柳将这些记下,疑惑道:“怎么感觉极海秘境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 “毕竟除了七大绝地外,秘境基本都是大能或飞升或陨落前留下的,残存些意识也不足为奇。”邬崖川道:“只是极海秘境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海心城建立之前,数万年来从未听说有谁接触过秘境之灵,大概那些残存的意识也只能用来维持规则运转吧。” 这里不冷也没下红雨,排除龙脊雪原跟龙津河;地上的草不是心形也不苦,排除龙首谷跟龙腹溪。 饶初柳尝试着说了句,“我是星衍宗的弟子。” 没有回音,也没有罡风。 看来这里便是龙爪沟了。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饶初柳试探地开始唱歌,“我在秘境里,捡到——” “啪——”一句歌都没唱完,也不知道哪来的叶子糊在了饶初柳嘴上,如果不是邬崖川说过极海秘境中没有秘境之灵,她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唱歌太难听被嫌弃了。 她换了一句歌词,“我们都有一个家——” “啪——”又是一片叶子糊了上来。 “别看我只是一条龙——” “啪——” 一连几次都被打断,饶初柳再迟钝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左右张望却并没发现什么人,便试探道:“这位看不见的道友,你拦着我唱歌做什么?我还想试试能不能飘到天上呢。” 上方忽然响起一声极短促的笑声,“小美人,要是等你唱完,你能不能飘上天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要被你唱去幽冥境了。” 饶初柳抬起头,就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穿绛紫色劲装的俊俏少年,他坐在一朵足有三个蒲团大小的白云上,修长的腿垂在云边一晃一晃,垂到腰腹处的头发被编成了无数小辫子,每根辫子尾端都坠着一片红色的绒毛,看上去倒像是在衣服的收腰处镶嵌了一条毛茸茸的红色腰封。 少年肩上还站着个巴掌大小的小兽,歪着头,跟少年一样,颇感兴趣地打量着她。 小兽毛发很短,颜色雪白,耳朵尖尖,左右两边各垂挂着一颗红色珍珠,饶初柳在侧面隐隐瞥见了它脑后闪电形状的红色晶体,这显然是一只四阶的绒水狸。 饶初柳猜出这人的身份了,擎天宗驻海心城的掌座陆名举之子,陆朗玄。 她微笑拱手,“散修谢意,见过陆前辈。” 少年脸上玩味的笑顿时僵住了,下一瞬,他直接从云朵上跳到了饶初柳身前。 饶初柳警惕地退后拉开距离,他却不依不饶地非要凑到她身前,指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道:“小美人,你仔细看清楚,你是怎么忍心对着这张英俊的脸叫前辈的。” 饶初柳始终微笑,“前辈说的是。” “啧!”陆朗玄托着下巴打量她,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感觉你跟一个人很像呢?” 难道陆朗玄之前也跟邬崖川有过交集?饶初柳这样想着,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然后就见他面露恍然,低下头小声问道:“小美人,跟哥哥说说,你是不是白乌鸦的亲闺女?” 饶初柳:“……” “陆前辈,以邬魁首的年龄,显然还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女儿。”饶初柳颇感无语,就算她现在模仿邬崖川很到位,但不管是妹妹还是情人,都比女儿靠谱吧? 陆朗玄歪了歪头,肩上的绒水狸也跟他一起歪头,“他的年龄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我的年龄就能当你前辈?” “闻道有先后,您的实力高于我,即便是比我年龄更小,也是担得起这声前辈的。”饶初柳看出来了,此人是真的很在意,她还惦记着找个地方试试能不能传讯出去,无意跟他纠缠,便拱手致歉,“若有冒犯,在下便对……” 她迟疑了一瞬,想着该改成什么,就听陆朗玄提醒道:“陆哥哥。” 饶初柳:“……” 好好一个美少年,说话怎么这么油! 她面不改色道:“在下便对陆兄说一声抱歉,请陆兄多担待,在下还有事在身,便不奉陪了,告辞。” 饶初柳礼貌拱手,转身就走。 陆朗玄却立刻跟了上来,他双臂环胸,倒退着跟饶初柳说话,走路时很像猫,轻盈又不失美感,“小美人,你有什么事,不如说出来让哥哥帮帮你啊?” 饶初柳其实是听说过陆朗玄的,他算半妖,是陆名举跟鲛人女王的孩子,鲛人歌喉美妙,陆朗玄即便只有一半鲛人血脉,声音也极为悦耳,但再好听的声音也架不住主人嘴碎。 “小美人,你别不说话啊,哥哥对这里熟得很,一年十二个月,哥哥九个月都呆在里面,哪里长着什么东西,整个海心城应该没谁比哥哥更清楚了,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全都告诉你啊!” 饶初柳怀疑他之所以会一年在秘境九个月,是因为鲛人女王跟陆名举都受不了他话多。 比起来,宋清瑜跟颜芷话真的不多。 “陆兄。”发觉沉默并不能让陆朗玄自觉离开,饶初柳试图放大招将他劝退,“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唱歌,你还要跟着?” 陆朗玄表情微僵,然后不赞同地盯着她,“好好一个漂亮姑娘,为什么非要唱歌?” 又不是唱给你听! 饶初柳惦记着谢意温柔知性的人设,咽下“好好一个俊俏少年,为什么非要说话”的回怼,淡声道:“听闻极海秘境七大区域各具特色,在下当然想要亲自验证一下。” “那你恐怕是验证不出来了。”陆朗玄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痞气,“不过想验证也不用亲自来,哥哥替你。” 也不等饶初柳拒绝,他已经唱起歌来,不得不说,这人虽然话密,但唱起歌来确实空灵动听,像是大海的低吟,也像是星空的密语,她只感觉略显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就跟着放松下来。 随着歌声一句句响起,陆朗玄脚下也有一丝丝雾气汇聚,逐渐汇聚成了云层,将他托举起来缓缓往上飘去。 白云飘至半人高时,陆朗玄便如刚刚那样垂下腿坐在云边,边唱歌边笑着朝饶初柳伸出了手,“小美人,要不要哥哥带你去秘境最顶端看看风景?” “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趁陆朗玄坐下,饶初柳朝他笑了笑,倏地往自己身上拍了张瞬移符——这还是从邬崖川给她那个储物戒里找到的,有十几张,都是邬崖川亲自画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2节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小美人就消失了,陆朗玄纳闷地摸摸鼻梁,扭头看向肩膀上的绒水狸,“俊狸,我刚才也没有很凶吧?她怎么吓得直接用了瞬移符跑路?” 饶初柳一走,端正站在陆朗玄肩上的绒水狸也摊开四肢趴在了他肩上,闻言懒洋洋道:“因为,你极骚。” 陆朗玄石化了,半晌,他指着自己,声音颤抖道:“我极骚?” 绒水狸认真点头。 “啊——!”陆朗玄崩溃地发出一声鲛人的尖啸,声音穿透空间,一时间许多在天上飘着的修士身下的云朵坐垫都直接消散,像是下饺子般掉了下来,好在他们都是修士,反应快的当即用了御物术跟轻身诀,反应慢的以及在云上睡觉的也都皮糙肉厚,掉在草丛上也不至于摔死。 直到声音越来越远,远到几乎听不见,饶初柳才切断了灵力,就掉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 又得重新判断位置了。 饶初柳叹了口气,拔出一根草塞进嘴里,尝着不苦后,随口道:“我想跟邬崖川合籍。”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阵罡风刮来,饶初柳手心里的守心倏然变大,狠狠扎进地面,却也抵不住这罡风的攻势,枪尖在草地上划出重重一条长线,就被席卷掉进了忽然出现的沟壑中。 看来这便是龙尾岭了。 饶初柳灰头土脸地从沟壑里跳出来,给自己用了个净尘诀,又吞了颗糖丸补充灵力,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原本她爬起来的大坑无声无息地变回了原本的平整。 饶初柳倒也不意外,如果不能自我修复,龙尾岭早就处处是坑了。 检查确定周围没人后,她便挑了处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布下各种阵法防护,才拿出了通讯灵符给颜芷传讯。 不出她意料,即便有御灵通轨阵加持,也完全联系不上。 饶初柳倒也不算失望。 无渊之海跟月琅洲即便距离再远,也还在同一位面,但严格意义上讲是依附在主世界上的次位面,有许多秘境甚至连时间流速都不同。她连瞬移需要的基础空间法则都看不懂,要是创造出来的阵法能穿透界壁,那才真是见鬼。 她正想收起通讯灵符,腰上的传讯玉符却震了震,是邬崖川的讯息。 “你现在在哪里?” 他居然也进来了? 饶初柳心中一暖,刚想回复,但指尖落在传讯玉符上,就顿住了。 不是,龙尾岭是验谎专区,她可不想跟邬崖川玩坦白局啊! 犹豫的两秒,邬崖川的下一条讯息也在传讯玉符上亮起,“知道了,我瞬移过去。” 能不能别这么聪明! 饶初柳心疼到要滴血,但还是毫不犹豫拿出一张瞬移符又拍在了自己身上,秘境范围她虽然能大致推算出来,可谁知道邬崖川现在在哪?保险起见,先跑为敬! 计算着丹田里的灵力空了一半,她切断了灵力供给,就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四妹,好巧。”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三哥。”饶初柳干笑着抬头,果然就看到一张与她现在的脸像了五分的清秀面庞。 逃跑能直接掉进想躲的人怀里,不是她黑云罩顶,就是邬崖川给的瞬移符有问题。 这些瞬移符该不会是可以自动锁定目标,只要他跟她之间的距离没超出传送范围,就能自动传送到他身边?! 那他说知道她在哪里,也是诈她用瞬移符? 邬崖川松开饶初柳,上下打量着确定她没受伤后,悬着的心放下,视线落在她脸上,就对上了那双恍惚又略带警惕的眼睛。 他似笑非笑,召出了一面水镜。 饶初柳看清自己眼神的那一刻,多少有点尴尬,但她紧接着便面不改色地挥散了水镜,伸臂抱住邬崖川的腰,试图扯开话题,“三哥,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澜卷洞炸了。”短短的五个字,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却都诡异了起来。 自他们认识以来,青水山,惜子城,樱园岛……似乎每一个共同经历的地方都会被炸,澜卷洞已经是第四个了。 饶初柳干咳一声,松开了邬崖川。 青水山跟惜子城赖给他还算有道理,但樱园岛确确实实是她干的,算算时间,邬崖川应该没来得及进澜卷洞,它就炸了,这也赖不到他头上。 可她认识邬崖川之前,也没发生过这种走哪炸哪的情况啊! “澜卷洞应该是白锦为了毁灭证据炸掉的。”饶初柳坚决不承认自己有人形炸药包的潜质,她把在澜卷洞听到的那些对话如实转述,才纳闷道:“白锦想把人送去哪里?” 邬崖川也觉得心中微妙,就把自己得到的那些消息也告诉了饶初柳。 白锦跟玄喜的对话,十一阶冥龙尸骨,被大量收购的冥龙珠泪,先前还有人诱惑修士进极海秘境,被炸毁的澜卷洞……无数碎片在饶初柳脑海里逐渐拼凑在了一起。 “三哥,我们现在就出去!”饶初柳心中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也不管这次是不是纯亏,当机立断撩开衣袖,准备祛除进秘境时烙印在手臂上的金色泪珠,打算退出秘境。 但显然她不祥的预感成真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金色泪珠始终纹丝不动。 饶初柳愣是被无语笑了,知道的是她只想去澜卷洞看书,事先也打听好了内城没有危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天条了,躲着防着却次次把自己送进了危险中心。 她心累地拿出两个蒲团,拉着邬崖川一起坐下,“三哥,连累你了。” “如果我不愿来,你硬要我来,那才是连累。”邬崖川现在反倒庆幸自己跟进来了,如果他们逃不过这一劫,那么死也要死在一起,“别急,我们还有时间。” “不管白锦想做什么,炸毁澜卷洞就代表她还没做好撕破脸的准备。” 邬崖川布下隔音结界,逐条跟饶初柳分析,语气始终镇定从容:“青崎如今已经带手下妖卫围住白锦跟玄喜的府邸命她们交出妻妹,而我听闻陆朗玄常年待在秘境里后,便顺便给陆名举与鲛女王鲛璇递了个信儿。同样的道理,如果我十二个时辰后还没带你出去,汪师叔也会以此为由向白锦与玄喜发难。” 这样一来,白锦的行动必会被限制。 饶初柳越听越不对劲,“你早就知道极海秘境可能有问题了?” “只是防患于未然。”邬崖川定定看着她,“如果早知秘境有问题,我不会让你犯险。” 也是,他在她身上投入那么多,技能没少教,灵石灵物也没少给,她一死就白瞎了。 饶初柳点头,看邬崖川的眼神满是钦佩。 这人真不愧是‘正道’魁首啊,传消息给陆名举不光是联合他与鲛女王一起施压,恐怕还有诱使其派手下当炮灰的想法。 只要陆名举的人没及时带着陆朗玄回去,陆名举必然暴怒威逼白锦跟玄喜,星衍宗便能轻松得到消息,还没有任何损失。 虽然饶初柳觉得,邬崖川出事,恐怕才是星衍宗最大的损失。 她喃喃道:“白锦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先前我以为她没把握打败青崎登上城主之位,所以宁可抽走冥龙骨毁掉海心城。”邬崖川道:“但如果她只想要龙尸,完全没必要将这么多修士引入秘境,我怀疑她想血祭唤醒秘境中冥龙的残魂。” 饶初柳道:“为何要唤醒冥龙残魂?” 邬崖川沉吟道:“据传冥龙生前是白龙,兴许白锦是想要唤醒先祖庇佑白龙族。” 饶初柳可不觉得白锦是那种疯狂崇拜先祖的人,白龙族又不是没有高阶龙,只是都在族地闭关沉眠,她用不着再找个老祖宗压在自己头上。 若她是白锦…… 饶初柳倏地坐直,“龙族是不是有什么换根骨的秘法禁术?” 她跟三龙都有过短暂的会面,青崎兴许先前曾努力过,但竞龙节近在咫尺,他忽然恋爱脑发作也就算了,但白锦布局恐怕不是一两年的事,他硬是毫无察觉,能压住两龙估计全靠资质高。 玄喜就更别说,论战力打不过青崎,论脑子比不过白锦,被龙骗了还给龙数钱,也没什么胆量,想必是黑龙族没落了,才把他推上了如今族长的位置。 唯有白锦,狠得下心又有头脑,能登上族长之位想必在白龙族中战力也是最顶尖的,之所以屡屡败给青崎,饶初柳只能想到跟自己同样的原因,资质不够。 显然,她盯上了十一阶冥龙的根骨。 饶初柳自知自 己就是个还算有底线的恶人,她没觉得白锦想要冥龙骨有什么问题,换做是她有换灵根的机会,对活人可能还下不去手,但若对方已死,且死亡原因跟她毫无关系,她也想换,哪怕明知是邪术。 若此事跟饶初柳无关,她可能心中还会钦佩白锦,但祸害到她身上,她便要拦一栏了! “并未听闻,但这等秘法,本就不会随意传出来。” 邬崖川天生资质卓绝,一时间确实难以想到白锦的目的,但饶初柳这样说了,他一想也觉得可能性很大,“只是龙骨内残存的力量不是白锦如今能轻易熔炼的,她唤醒冥龙残魂,是想让前主人自愿将龙骨送她,甚至助她吸收?” “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饶初柳满脸困惑,“她想要龙骨不奇怪,可就算她计划顺利,她又有什么把握让冥龙愿意帮她呢?凭冥龙生前跟她是同族?凭她血祭唤醒了冥龙?可若是冥龙不愿意醒呢?” 邬崖川目不转睛凝视着她,半晌没说话。 饶初柳察觉到不对劲,抬眸就对上他灼热的视线,脸颊顿时有些发烫。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满脑袋问号。 为什么忽然这么欣赏地看着她? “因为白锦根本没在意过冥龙的想法。”邬崖川手指微勾,身下的蒲团就几不可见地朝前挪动,直到两人的膝盖几乎快挨到了一起,他才散了指尖的灵力,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饶初柳,“如果你是白锦,你会怎么做?” 饶初柳谨慎地往旁边看了眼,趁邬崖川的视线跟着她动,不动声色地往后稍稍退了一些,“这是哪里?” 虽然他对自己似乎产生了男女之情很好,但她已经筑基,也没有那么着急奠基了,况且如今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邬崖川回神就瞥见两人原本紧挨着的膝盖处出现了一条很明显的空隙,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但再抬眼时,落在饶初柳眸中便仍旧是一片清明,“龙尾岭。” 那就只能选择性的说实话了。 饶初柳谨慎道:“如果我没有足够让冥龙心动的条件,应该会强行吸收吧。” 被冥龙坑一把,可比忍耐身体上的疼痛难受多了。 邬崖川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接着问:“如果冥龙不愿意把龙骨给你,你也要吸收?” 饶初柳手心冒汗,讪笑道:“坚持一下,说不定冥龙就愿意了呢。” 邬崖川不置可否,只是又问道:“若冥龙把龙骨给你,你也愿意满足冥龙的要求吗?” 饶初柳真的要汗流浃背了,她斟酌道:“那应该还是得看冥龙想要什么吧。” 邬崖川道:“若冥龙想让你做一件事,这件事可能会让你遭受很大的痛苦,甚至九死一生,你也愿意吗?” 他难道有什么事需要她做?饶初柳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难掩好奇地观察着邬崖川的表情,对上后者略带着些审视的目光也没躲避,朝他粲然一笑,斩钉截铁道:“自然。” 邬崖川对她这么好,她还惦记着骗他元阳,说起来是挺白眼狼,但她不在乎被骂。 哪怕如今还没有去过独鉴台,饶初柳也已经把御灵通轨阵教给了邬崖川,并且日后她如果还有什么创造,也愿意无条件教给他,这是她对邬崖川好意的回报。 为了日后千年万年的寿元,纵然被千夫所指,饶初柳也只能选择对不起邬崖川。 先有司宫誉将她抢上飞舟,后有隐身人跟踪强吻,能干出这些违背她意愿之事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设身处地考虑她的处境? 事成之后,如果邬崖川要打要杀,她愿意舍一颗浮生丹,毫不反抗地让他杀一回。 邬崖川打开风吟,对着自己的脸漫不经心地摇了几下,“如果,冥龙让你负责呢?” 饶初柳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回答,铺天盖地的罡风忽然携卷着草叶黄沙,朝两人刮来。邬崖川眼疾手快把她拉进怀里,白光一闪,两人罡风到来之前就换了地方。 两人脚一着地,罡风又起,邬崖川只得再度瞬移,直到进入龙爪沟的地盘,坠在他们身后的罡风才泄愤般地掀开草皮,在边界处刨了一个足以装下两人的坑,消散了。 “哈哈哈……”饶初柳盯着那坑看了一会儿,忽然抓着邬崖川的胳膊笑弯了腰。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3节 亲都亲了,居然还不甘心想用负责吓退她,看看,被验出来了吧! “……”邬崖川无言地瞥了眼笑得满脸庆幸的饶初柳,再看向深坑时,眼眸染上凝重。 说不定,阿初真的猜准了。 第56章 威逼万更 两人遇事都不是非要亲力亲为的性子,对秘境产生怀疑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摇人。 秘境都是有修为限制的,极海秘境的限制便是化神之下,对于邬崖川而言,即便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也是不可能轻易杀掉他的,所以他直接恢复原貌,使用星衍宗独有的召集术法召集同门。 因着功法特殊,合欢宗弟子没事可不会往秘境这种危险的地方跑,所以饶初柳召集的自然是知心人。这些情报贩子确实很拼,为了获取准确情报,几乎什么秘境险地都愿意去。 当然,除了幽冥境。 在收到御灵通轨阵的阵牌后,颜芷师姐也跟饶初柳下了订单,但保险起见,去独鉴台之前,饶初柳不打算大量将阵牌放出去。颜芷便教了饶初柳知心人召集术法,并给了她一块印着数字十三的冰晶心形令牌,说是定金。 每年忆心楼的收入五成上交合欢宗,五成自留经营,知心人若握有独家消息,除上交消息的奖赏外,还能拥有一成的长期分成。听上去不算多,但忆心楼秩序井然,又从不克扣,对于散修来说是一份极好的工作。 颜芷说过,冰清令持有者可以私下跟知心人买消息,只要给够知心人本应得到的分成即可,消息互换也可以。 等待的功夫,饶初柳本想跟邬崖川兵分两路,只用传讯灵符互通有无。 邬崖川却不同意,“若有什么紧急情况,你来不及传讯呢?” 饶初柳想想也是,便打消了主意。 但她很快就有些后悔了。 星衍宗的两名弟子跟知心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如果只有这三人倒也没啥,偏偏星衍宗的弟子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名万知阁的百晓生,这个叫紫妩的知心人跟叫简岐的百晓生一对上眼,眼中瞬间火花四溅,针尖对麦芒地杠了起来。 紫妩嘲讽道:“你们万知阁的可真是狗鼻子,闻着味儿就来了,有人找你们么!” 简岐冷哼一声,不屑道:“得意什么?如今月琅公认的情报第一不还是我们万知阁?你们忆心楼还差得远呢!” 紫妩嗤笑:“差得远?这话也就你们自己说着玩玩吧,忆心楼建立几百年就能跟数万年的万知阁争第一了,再过几百年,万知阁还存不存在都不知道呢!” 简岐气得脸色青白,就要发作,饶初柳见紫妩嘴仗赢了,便朝邬崖川使了个眼色。 邬崖川会意颔首,上前一步挡住简岐的目光,和稀泥道:“简道友,消消气……” 饶初柳也趁机拉着紫妩去了角落,布下隔音阵法后,便把冰清令拿出来给她看了看。 她之前见过紫妩,颜芷啃桃围观对骂的其中一个主人公就是紫妩。紫妩也对饶初柳印象颇深,她们楼主看似随和,其实只是对八卦之外的事都不上心,能跟楼主走得近的,除合欢宗弟子外,也只有这个谢意了。 紫妩不认为颜芷的朋友不懂规矩,便没提价钱,爽快把饶初柳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她,“现在秘境里的修士确实很多,几乎是往年的十倍,但其实秘境中的灵物并没有传闻中增长那么快……” 她迟疑起来,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争抢灵物,秘境里几乎天天都有人被杀,进秘境的还是源源不断……” 紫妩看向饶初柳,斩钉截铁道:“这个情报我要跟你换消息,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饶初柳提醒道:“你先试试离开秘境。” 紫妩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朝手臂按去,几乎是瞬间,她猛地抬头,表情变得极其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紫妩还算镇定,饶初柳让她先吃一颗清心丹,紫妩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照做。 等她吃下丹药,饶初柳才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算是看在颜芷师姐的情面上。 当然,如果紫妩无法自控情绪,她不会说。 即使吃了清心丹,紫妩的表情还是极其阴沉,她低头沉思片刻,忽然郑重看着饶初柳,“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问我任何情报,我只要知道就会免费告诉你,你们如果有什么计划,我也会竭力配合,我只有一个条件。” 紫妩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们有机会活着出去,带我一个。” 真是个聪明又果断的姑娘。 饶初柳心知肚明紫妩是冲着邬崖川才敢押注,但她确实够聪明够识时务,邬崖川那边已经有了简岐,紫妩当然只有跟着她这个明显跟邬崖川同行的人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扔下赌桌。 饶初柳没觉得被紫妩小瞧了,相反,她更欣赏紫妩了。 “好。”饶初柳准确地给了答复,若两个情报贩子只能留一个,哪怕紫妩没有简岐聪明,她要留的也只会是她。 谁让万知阁不是星衍宗的下属势力呢。 邬崖川那边似是还在询问,饶初柳也没凑过去,拿出两个蒲团拉着紫妩坐下,不由庆幸自己屯的蒲团够多,要不然还真不够丢的,“你们忆心楼跟万知阁很不对付?” 同行是冤家,但饶初柳感觉紫妩跟简岐对彼此的敌视甚至已经上升到仇怨的程度了。 “不是不对付,是仇敌。”紫妩道:“忆心楼最开始出现,便是合欢宗的煦华道尊为了对付万知阁创建的。” 饶初柳双眸一亮,登时双手握住紫妩的手,诚恳道:“请细说。” 别人的八卦她没兴趣,许师姑祖的事迹她逐字研究。 感觉到手上被什么盯着,紫妩下意识抬头,就见邬崖川跟讨厌鬼说着话,目光却淡淡瞥着她跟‘谢意’交握的手。紫妩下意识把手抽回去,邬崖川这才面不改色地礼貌朝她点头,收回了视线。 紫妩:“……” 她确定她能打败讨厌鬼留下了。 “这事说起来跟一个人有关系,如今擎天宗的圣后宫白雁。”紫妩道:“万知阁历来注重排榜,几百年前一直以群芳榜评定天下美人,当初最后一位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便是宫白雁。” 想起司宫誉那张艳冠群雄的昳丽容颜,饶初柳点了点头。 “当年群芳榜一出,榜首果然是宫白雁。”说到这里,紫妩轻蔑地瞥了简岐一眼,幸灾乐祸道:“榜单发出去的第三天,宫白雁提剑杀上了万知阁总部。” 四百八十年前。 万知阁总部,巡生塔下遍地都是爬不起来的万知阁弟子,其中不止练气跟筑基弟子,金丹亦是不在少数,他们手臂都受了重伤,根本无法取药,只能躺在地上畏惧又怨恨地看向亭子顶端。 那里正站着一位手握利剑的红衣女子,她的容貌艳丽到足以让周围所有景物失色,然气质却并不妩媚,反而是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气,仿佛看她一眼都会被灼伤。 她没分给这些盯着她看的手下败将一个眼神,提起还滴血的剑重重往巡生塔一劈,“还有没有管事的?给姑奶奶滚出来!” 红色剑光如纵横的天火,直直朝牌匾烧去,就在将要劈上去的一霎,一道白光射出,与剑光相互抵消,一位手持巨大毛笔的元婴修士施施然走出了巡生塔,冷冷盯着对面亭子顶端的女子,“宫白雁,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声音冷淡,宫白雁比他还冷,“撤销群芳榜。” “不可能。”元婴修士断然拒绝,“万知阁的信誉不可能因你一人而变。” “不变就打到你变!”哪怕面前的修士比她如今的实力高出一境还多好几层,宫白雁仍是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提剑便刺。 她边打边寒声喝道:“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这种只对女子容貌评头论足的榜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我为金丹,便要做那元婴之下第一人,我为元婴,便要做化神之下第一人!我宫白雁此生只做同阶第一人,不当他人梦中客!” 哇,好飒! 饶初柳双眼冒光,但想起宫白雁如今的身份,还有司宫誉那句“我们司家人娶妻从来是靠抢的”,不由叹了口气。 “那日宫白雁提剑挑翻了全知阁元婴之下的所有修士,越阶重伤三位元婴,然后在化神修士手下重伤遁走。”紫妩也跟着叹了口气,“在她被追杀到无路可走时,当初的煦华道尊救下了她。” 怪不得许师姑祖在宫前辈那里面子那么大,这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然后忆心楼就创立了?”饶初柳迷惑道:“忆心,宫前辈名字也不带心啊。” 她印象里跟许师姑祖有关的,名字里带心的也就是祖师花婠心了,还有冰清令,纪念的应该是掌门师祖师冰清。 紫妩摇头,“没那么快。” 她又没忍住厌恶地瞥了简岐一眼,“万知阁被宫白雁这样打了脸,自然是不愿意用群芳榜榜首捧她了。” 紫妩将‘捧’字念得很重,嘲讽意味十足,“但是他们又不肯直接撤销群芳榜,所以把原本是第二名的星衍宗商羽绫提到了榜首之位,打算掩盖之前的丢脸。” 说到这里,紫妩忽然笑了,“然后,他们就又丢了一次脸。” 榜单发出去的第三天,商羽绫杀上巡生塔,将宫白雁的举动复刻了一遍。 当然,商羽绫是个体面人,说话委婉多了,“我自是比不过宫道友那般意气,但我同样觉得,美不该被轻易定义,也很难如比武那般非要分出名次。同龄美貌者众多,各花入各眼,何必拘泥男女?如果一定要与其余人在某些方面比较高低,我商羽翎愿同宫道友一般,演武场上定输赢。” 商羽绫话说的客气,但下手比宫白雁还狠,万知阁总部除了巡生塔,其他房子没有一个囫囵的,全被掀翻了屋顶。 而且宫白雁是散修,万知阁仗势欺人敢追杀,商羽绫却是星衍宗的天骄,她在万知阁总部折腾这一圈,愣是一个元婴以上的修士都没敢出来,任她折腾完走人。 紫妩显然被爽到了,“活该!” 饶初柳附和道:“活该!” 商羽绫道号是越柔道君,能被众人称之为柔,可见脾气多好。 万知阁欺负商羽绫性格温柔,以为这多少也算是赞誉,星衍宗最多沉默。却没想到商羽绫脾气再好,也不能任由人利用,被狠狠打脸真是他们自作自受。 万知阁经此两役,也不敢尝试第三次,只得取缔了群芳榜,这时榜单信誉已经受到了很大影响。他们不敢记恨商羽绫,就把仇都记到了宫白雁身上,直接发出追杀令,只要杀了宫白雁,就能终身免费得到万知阁的消息。 这一无耻行为彻底激怒了许嬅光。 她直接收拢了猎艳时结交的上千散修,创下忆心楼,同样放话出去,“自今日起,只要杀死一位万知阁弟子,即可在忆心楼这里免费得到消息,不拘实力高低,练气是一年,筑基三年,金丹十年,元婴直接拿走冰清令。公开退出万知阁的修士不在此内,决议通过追杀令的没有退出资格!” “追杀令不解除,本座此言便永久有效!” “哇!”饶初柳双手捧住自己红彤彤的小脸,眼里不断往外冒爱心。 不愧是她的女神许嬅光! 忆心楼纪念祖师花婠心,冰清令纪念掌门师祖师冰清,还庇护了走投无路的宫白雁…… 除了许师姑祖,还有谁能这么周全!还有谁! “我可以放出消息,但秘境中多是散修,只怕不会信任……邬道兄?”简岐说着说着,忽然发现邬崖川视线一直落紫妩离开的方向,似是没专心听他说话,心中顿生不悦。 旁边的两个星衍宗弟子是对孪生兄弟,将简岐略显不快的神情看在眼中,彼此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搭上他的肩膀,你一句“简兄这话说得在理”他一句“咱们还得再商量商量”,就默契地把人拉到了一边。 姓简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要不是他们根本没关注秘境里的情况,也不至于拉他过来,竟然敢那么看他们大师兄! 早知还有忆心楼的美人姐姐,谁理他! 邬崖川目光只是落在饶初柳脸上,此刻她面颊晕红,眸底泛着水光,看上去竟有些痴,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完全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这是她从没在他面前展现过的情态。 他低垂着眼眸,不动声色抬脚将要触碰到野花花瓣的杂草压住,碾碎成了一摊绿泥,指尖灵力轻轻卷起旁边的一点尘土,将绿泥彻底罩住,再也看不出一点痕迹。 邬崖川紧紧抿着的唇这才放松了些许。 饶初柳这会儿还沉浸在对许嬅光的崇拜中,根本没注意到背后的邬崖川有多不高兴。紫妩倒是看见了,但也只以为他是为了秘境如今的情形而担忧,越发决定讨好饶初柳。 “其实万知阁差点就真被灭了。”紫妩遗憾道:“当初司无念喜欢上宫白雁后,便将当初决定下追杀令那些修士包括他们的亲人尽数诛灭,甚至连镇场子那些高修也被屠杀大半,可惜前前圣主司宏宇下令制止,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饶初柳疑惑道:“为何制止?” 紫妩嘴角抽了抽,“司宏宇夫人也就是司无念的祖母,其父是万知阁高层。” 饶初柳:“…………”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毕竟司宫誉现在也跟司无念对着干,说什么都不肯放弃。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4节 “对了。”紫妩凑近饶初柳,露出了她最熟悉的八卦专用笑,“你跟我们楼主是好友,那有没有见过她的小师妹饶初柳啊?” 好消息,她出名了;坏消息,是绯闻。 饶初柳默默瞅了她一眼,“见过几次。”在镜子里。 “那你觉得以她的性格多久会答应司宫誉啊?”紫妩更兴奋了,“我们私下打赌,我压了五年,你觉得能赢吗?” 饶初柳摇头,“赢不了。” 紫妩诧异道:“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不可能答应啊,饶初柳拍了拍紫妩的肩,“你是做情报的,你能第一时间说出擎天宗历任圣主的名字吗?” 紫妩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我不光能背出名字,还能说出他们的事迹。” 饶初柳轻笑一声,“那除了宫前辈外,你还能说出其他圣后的名字吗?” 紫妩脸上的兴奋瞬间僵在脸上,她仔细回想了下,才发现她似乎对司家每位圣主的爱情故事知之甚祥,但这本身就建立在他们的能力跟地位上,他们的出身跟成就决定了他们会成为历史留名的大人物,有爱情,但不只是爱情。 而那些圣后,世人提起她们时,往往羡慕她们被司家男人永不变心、倾尽所有的深爱。但她们的名字,她们的成就却似乎无一人在意。她们在历史记载中永远跟她们的道侣连在一起,但似乎只是道侣辉煌人生中的点缀。 饶初柳又问:“你听说过宫前辈婚后的事迹吗?” 这个紫妩还真知道,就是表情有点古怪,“其实司宫誉是司无念亲自生下来的,当初宫白雁怀孕后,孩子需要汲取灵力,司无念不愿妻子修为下滑,便将胎儿取出放在了自己体内。司宫誉出生后,父子俩一个修为下滑,一个体弱多病,三岁时还差点一场大病没了,司无念为此创出了什么……” 她不确定道:“惜子换命术?” 饶初柳语塞。 司无念确实挺爱,但她觉得,能说出做同阶第一人这种话的宫前辈,需要的不是爱。 “据我所知,饶初柳最崇拜的就是煦华道尊。”饶初柳道。 许嬅光的道侣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但若她现在再收一个道侣,世人只会好奇这男子有什么本事能被许嬅光看上,而不是惊诧怎么又有人看上许嬅光了。 群星或许璀璨,但嬅光的耀眼无人能挡! 小迷妹饶初柳心中疯狂为许师姑祖呐喊,忍不住又捂住了发烫的脸。 “所以。”紫妩若有所思道:“饶初柳以后也打算收很多个男人,但因为司宫誉肯定不愿只做道侣之一,就不想答应他?” 饶初柳:“……”很好,降温了。 “可能吧。”饶初柳温柔一笑,回头见邬崖川正站在山壁旁边低眸沉思,而那两个星衍宗弟子武游武律在不远处正跟简岐勾肩搭背,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看上去感情颇好,不由心中微沉。 许师姑祖不喜欢的,能有什么好人? 似是察觉到饶初柳的注视,邬崖川抬眸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主动朝她走来。饶初柳便笑着跟紫妩说了声失陪,收起蒲团跟阵法,走到了邬崖川身边,“聊聊?” 邬崖川便跟着她又走到了角落里,两人互换了信息后,便意识到之前的猜测或许没错。 极海秘境因着没多少稀罕东西,再加上门票价格高昂,进来的修士多少都有些家底,不至于为了点灵物就闹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往年死在秘境里的甚至不超过两位数。但这短短几个月已经死了数百人,其中大半都是来看竞龙节的,显然这时间点也在白锦的算计之中。 “这么说起来,白锦对你们星衍宗还是很有合作诚意的。”饶初柳玩笑道。 想起先前绒水狸说五万一颗的冥龙珠泪,她这会儿又有了新的感触,想必那些低价的冥龙珠泪本身就是白锦拿出来的,目的显然是诱惑更多人进秘境。 “不管如何,现在都是敌人。”邬崖川盯着饶初柳,她脸上还有些未散去的红晕。 他抿了抿唇,似不经意问道:“对了,你刚刚——” “不过这样说起来,秘境里应该有很多擎天宗的人,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出更多力。”饶初柳根本没注意邬崖川现在的表情,也没听到他说话。 她脑子转得飞快,白锦总不会荒唐到以为单靠死气跟血气就能唤醒冥龙,所以她肯定在秘境中有所布置,虽然不确定是阵法还是秘术,总归跟其他地方会有所区别。 即便外面有人拖住白锦,但只靠他们五人搜寻七个区,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而且我刚进来时就遇到过陆朗玄,他常年待在秘境里,如果有人清楚白锦布局前后的区别,想必非他莫属。” 邬崖川把刚刚的话咽了回去,“你打算怎么做?” 他俨然是打算给饶初柳打配合了。 “借力打力,顺水……”饶初柳朝他粲然一笑,蹲下朝一根草叶轻轻吹了口气,草叶被吹动,打在另一根草叶上,将上面的红色绒毛抖动下来,恰好挡住了小虫子的路,“推舟。” 把真相公布出去是不可能的,此刻秘境中散修多过宗门修士,邪道又多过正道,指望所有人都能摒弃自利的心思团结起来谋出路那才真是做梦,倒不如继续沿用白锦的说法。 但不是灵物,而是冥龙的遗迹。 武家双子跟紫妩都被饶初柳安排上了戏份,武家兄弟一开始其实并不怎么相信饶初柳,甚至看向来睿智的邬崖川一副唯她命是从的模样还怀疑她是不是给大师兄下了降头。但想着以这姑娘的实力应该算计不到邬崖川,凭着对自家大师兄的信任,还是尽职尽责地易容去做了。 紫妩其实也不太敢相信饶初柳头脑能比得过成名已久的邬崖川,但她赌品极佳,押注了便毫不犹豫执行。 不过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饶初柳的厉害。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演出挖到宝藏时,有人不信,有人甚至想上前抢,但他们用了瞬移符逃掉了;第二次便有人动心也开始搜寻起来;第三次甚至他们没 有亲自演戏,只是放了点似是而非的消息,所有人便都激动起来,如今到处都是寻找宝藏的身影,俨然对此深信不疑。 做到这一点,饶初柳只用了三天时间。 期间简岐试图卖消息,被武家兄弟拿下,紫妩亲手杀了他毁尸灭迹,并拿着他的传讯玉符到处告诉买家宝藏为真。 三人都对饶初柳服服帖帖,武家兄弟不由暗中感慨大师兄果然眼光极佳。 饶初柳自己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她只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计策,那些人上钩的原因也很简单:秘境中的灵物经过这么多人采摘,所剩已经不多,而三月之期远远未到,他们当然不甘心早出去,这时候忽然有一项新活动摆在他们面前,便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这些人也是会动起来的。 只要没找到宝藏,众人也不至于再动手。 “师……”武游犹豫片刻,还是没把嫂字喊出来,“谢道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白锦是七阶,进不了秘境,进来布局的自然另有其妖。”饶初柳轻描淡写道:“哪怕一开始还察觉不出异样,这两天没死人恐怕也回过味来了,咱们且等着他们跳出来。” 邬崖川站在她身侧,眸中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武家兄弟看着他自豪满足的表情有些发愣,下意识扭头又看向饶初柳,就见这姑娘眼神锐利清明,即使说话慢条斯理,脸上也总挂着温柔的笑,但谁看不出这是个有野心的狠角色? 大师兄这是喜欢有野心版本的他自己? 两人越想越古怪。 他们俩满脑子都是对自家大师兄情感的担忧,紫妩扫了邬崖川两眼就收回了视线,“咱们就干等着,不再做点什么了?” “总要给其他道友发挥的机会啊。”饶初柳说着,侧眸看向邬崖川。 邬崖川低笑一声,“好,我退场。” 上方两人相视一笑,下方三人三脸迷惑。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如今留在秘境的修士中自然有不少聪明人,他们虽然不像是饶初柳跟邬崖川这样有线索佐证,但同样意识到了不对劲,选择顺水推舟,其中连擎天宗的邪修都‘发现’了不少宝藏。 邬崖川前段时间一直低调,除了几人外没有其他人见过他,如今换上了谢存的面貌,就更没人知道他进来了。 擎天宗的修士为数不少,这一配合顿时就让隐藏在其中的海妖盯上了他们,暗中偷袭不成,如今正打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还真有人找到了疑似遗迹的地宫,只是数量有点多。 “六个?”饶初柳有些诧异居然有这么多,但没道理七个区空闲一个,“哪个区没有?” 而且七个……总不能每个区域都有一颗龙珠,集齐龙珠就能召唤神——冥龙吧? “龙尾岭的还没找出来,但是现在没几个人在找。”紫妩道:“每座地宫入口都被结界封锁,他们现在正试图破开结界,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进去,他们现在正合作试图攻破结界。” 饶初柳挑眉,“这么说,龙尾岭现在人很少?” 紫妩道:“不是少,是根本没人,毕竟龙尾岭可以之后再找。” 武家兄弟脸上浮现不屑,邬崖川顿时想起自己做麻黑时看到的同门那种高傲冷漠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下意识又看向饶初柳,便见她沉思着开口:“如此,咱们便先去龙尾岭找地宫。” 武游傻眼了,“就咱们五个?” 武律也连连摇头,“搜不过来的!” 紫妩倒是没打退堂鼓,只是双眼发直地盯着她,明显正在幻想之后的大工程。 “……你们不会以为我想让你们遍地找吧?”饶初柳看着三人几乎同时露出了“难道不是吗”的疑惑眼神,几乎想要扶额了,她再度钦佩地朝邬崖川看去,他可真是受累了。 “……”邬崖川看懂了饶初柳的心思,视线扫过紫妩,又回到她脸上,稍稍歪头。 饶初柳眨了眨眼,抬起双手,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左手伸出两根,在邬崖川眼前晃了晃。然后双手一碰,右手还是一根手指,左手五指却都露了出来,盯着他笑的有些得意。 邬崖川无奈一笑,伸手握住她右手那一根指头,撒娇似的轻轻晃了晃,服软了。 下面三人根本没意识到他们俩在比划什么,不自觉就露出了姨母笑。 “极海秘境不是这几年才出现的,按理说应该没有修士不曾踏足过的地方,所以我觉得地宫的出现,应该是满足了什么条件。”饶初柳看向正咬着笔杆子沉思的紫妩,“阿紫,六区发现地宫的都是什么人?” 紫妩回想了一下,道:“发现龙首谷的叫吴寒雀,龙景山的叫巫惜,龙津河那个叫刘雾,龙脊雪原是顾人舞……” 其他两个也不例外,名字都带五,“刘雾发现地宫时正顶着红雨疯跑,据说跑了五个时辰,地宫就出现了;巫惜跟道侣大声表白时,地宫出口忽然就露出来了,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这么一说,几人表情顿时都古怪起来。 饶初柳盯着面前四个人,‘邬’崖川,‘武’游,‘武’律,紫‘妩’。 “我是不是被针对了?”她忍不住道。 邬崖川往她旁边挨近两步,抬指布下隔音术,侧身凑到她耳边道:“柳减意也是五。” 饶初柳噗嗤一笑,“柳加意还是七呢。” 邬.排行七.崖川抿嘴轻笑,“是极。” “谢谢三哥的好意,但是不用安慰我,不是地宫目标对我而言不是坏事。”饶初柳摆手,看了眼似是正在争论的武家兄弟跟紫妩,示意邬崖川取消隔音术。 隔音术一消失,她就听到了三人在吵什么。 “我还是觉得咱们应该有人去已经找出来的地宫。”武游道:“就算咱们能找出龙尾岭的地宫,也成功进去了,也很难知道其他地宫发生的事情吧?” 武律跟他心意相通,附和道:“没错,也不用都去,只要兵分两路,进一个其他地宫跟龙尾岭地宫对照就行。” 紫妩反对道:“我可以从别的修士那里买到其他地宫的线索,根本不用分开。” 武游反问,“就算卖你消息的修士不会骗你,可你确定他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吗?咱们自己至少知道进去是做什么的,不会漏掉该注意的细节吧!” 武律连连点头。 紫妩不说话了。 “这话也有道理。”饶初柳开始就打算分头行事,这样效率更高。只是邬崖川不同意,现在连他的师弟们都反对凑在一起,她便顺势答应下来,“你们想去哪?” 武家兄弟看了邬崖川一眼,他依旧盯着饶初柳。这几天他们已经看惯了,见此也毫不意外,同样看向饶初柳,武游又变得好说话起来,“谢道友安排就是。” 武律也解释道:“我二人只是觉得如今秘境里信得过的人太少,凑在一起浪费,实际上真的没有什么倾向。”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5节 饶初柳玩笑道:“把你们分开也行?” 兄弟俩齐齐点头,显然确实没其他心思。 饶初柳又看了眼其余两人,邬崖川朝她一笑,紫妩也重重点头,明显都同意她安排。 “我打算去龙尾岭找新地宫。”饶初柳略过邬崖川,视线直接在紫妩跟武家兄弟之间游移,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邬崖川抿紧了唇,眼神倏然变暗,连面色似乎都变得沉冷起来。 武家兄弟不自觉绷紧了背脊,尽管他们年纪比邬崖川还大,入门时间也比他早,甚至离开宗门也早,但星衍宗这一辈的弟子全都被他以个人能力虐得找不着北,没有哪个没被罚过。 他们敢发誓,只要看到大师兄这个表情,就算是胆子最大的韩颂暖也得脊背发寒。 紫妩也悄悄往武家兄弟身后退了退。 饶初柳本人倒是没怎么在意,她认识邬崖川也将近一年了,看过的冷脸说不定比其他人加起来还多,早就免疫了。 她压根没考虑跟邬崖川一队,五个人里就两个动脑子的,当然得分开才能利益最大化,“两位武道友就与我一起去龙尾岭,三哥带着阿紫去……你自己决定好了。” 情感上,饶初柳更倾 向紫妩,但她才筑基一层,紫妩又是搞情报的,实力在同阶修士中本就偏低,待在一起遇到危险靠武力根本挡不住。 武家兄弟战力高,刚好保护她这个还处在发育期的渣渣;紫妩敏锐又细心,也适合跟不能暴露身份的邬崖川搭档。 饶初柳对自己的分队很满意。 但其余四人都不满意,准确来说,是一人不满意,三人不敢满意。 武游悄悄瞅了邬崖川一眼,他正勾着唇笑,但那双深褐色的双眸中浮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整个人被山壁的阴影笼罩着,像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的黑气。 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邬崖川淡淡瞥过来一眼,只一眼,武游就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那个,我想去已经发现的地宫。” 武律也被邬崖川看了一眼,立刻也表示,“我跟小游基本都是合招,分开会弱很多,我要跟他一起。” 刚才还说能分开…… 饶初柳猛然回头看向邬崖川。 几乎在她动作的一瞬间,邬崖川眼底阴霾仿佛被幽黑的瞳仁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以为饶初柳在询问意见,他弯了弯唇,温润清雅的气质在谢存这张脸上也显露无疑,没有半点杀伤力,“我都可以。” “那就谢谢三哥了。”饶初柳起了疑心,视线便没从邬崖川脸上移开半分,尤其牢牢盯着他的眼睛,“既然两位武道友想去其他地方,便跟三哥一起吧,我与阿紫去龙尾岭。” “好。”邬崖川答应得很痛快,见她视线始终没移开,疑惑挑眉,坦然地任她打量。 “那个。”紫妩的声音忽然在饶初柳身后响起,她转过头,就见紫妩看着她讪笑道:“其实,我也想去已经出来的地宫。” 邬崖川先前的表情紫妩也瞧见了,再想想她跟饶初柳握手都被他盯……小命要紧,她可不想得罪聪明人! “……”饶初柳不确定道:“你们认真的?” 刚才她盯着邬崖川,确定他没往紫妩那里看,而紫妩是知心人,在这种生死关头又一向拎得清,不会捣乱。 不对! 饶初柳揉了揉太阳穴,她为什么要怀疑邬崖川?是她要采补邬崖川,又不是邬崖川要采补她。就在几天前他还以负责为借口试图劝退她,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真是被司宫誉跟那个隐身人搞得应激了,总不能因为邬崖川有点喜欢她,就连正道魁首的人品都怀疑了吧,“那阿紫就跟两位武道友一起去其他地宫吧,传讯玉符随时联系。” 饶初柳朝邬崖川伸出手,“三哥,咱们去龙尾岭。” 邬崖川走过去,在武家兄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拉着饶初柳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他则搂住了她的肩膀,动作熟练至极。白光一闪,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紫妩回头看着武家两傻,一言难尽道:“邬魁首一直这么……”她斟酌了下用词,“气场强大?” 武游表情有些恍惚,“大师兄从来是不怒自威的。” 武律跟着点头。 紫妩想起刚才邬崖川的眼神,忽然对饶初柳有些担心,“他们俩单独相处,邬魁首不会对谢道友做些什么吧?” 兄弟俩一怔,然后齐齐摇头,武游道:“不可能的,大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武律也道:“你不了解我们大师兄,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如果对方无错,哪怕让他不高兴,他也不会报复。” “原来如此。”紫妩打着哈哈,没试图跟两人争辩,但对他们的话嗤之以鼻。 陷入感情里的人,能有多讲理? 第57章 喜欢七千 紫妩在担忧饶初柳的处境,饶初柳本人则完全没有这种意识,她正思考着秘境各区特点跟地宫出现的逻辑。 龙景山再轻的声音都会有回音,寻常修士进去往往传音入密,能不出声就不出声,偏偏巫惜大声表白,想来地宫入口便是被连绵不绝的回声震出来的;龙津河时刻下红雨,据说此红雨淋久了会让人体虚乏力,寻常修士往往都用灵力隔开或是使用雨具,唯有刘雾顶着红雨跑,触发了地宫出现的条件。 那么同理,龙脊雪原不是硬扛冰冷便是要温暖,龙腹溪不是要一直吃苦就是要甜。龙首谷暂时没有头绪,至于龙爪沟,既然唱得好听会飘到天上,那么唱得难听是不是要入地? 饶初柳摩挲着下巴,想起堵住自己歌声的叶子,陷入沉思。 陆朗玄拦住她是巧合,还是知道什么呢? 饶初柳正想着,温热的指腹忽然点在她眉心,用极轻柔的力度揉了揉,“对你的千幻好些吧,再皱下去,它就要起褶了。” 饶初柳噗嗤一笑,抬头正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见邬崖川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指节微曲,几乎将手掌中那枚褐色点缀着点点绿色灵玉的戒指拢了起来。 对了,正好将那枚储物戒还他。 饶初柳取出储物戒,正要还给邬崖川,便见他已经将那枚戒指递到了她眼前,“秘境人多眼杂,不好折腾太过,咱们出去之后再补上,但祝福的礼物,小寿星应该及时收到。” 饶初柳愣住了。 今天,是她的生辰? 心中生出一丝感动,但也只有一丝,因为饶初柳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些不太美好的片段。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看着年轻漂亮的男女相视一笑出了门,门“砰”一声关闭,寂静漫长的深夜里,她哭得满心迷茫。 震天撼地的猫叫,巨大猫妖嘴边的血迹,妇人怨毒的眼神,跟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生辰啊。 “多谢。”饶初柳勉强朝邬崖川笑了笑,但她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笑有多苍白惨淡,一向洋溢着蓬勃生机跟野望的琥珀色眼眸也黯淡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悲凉跟落寞。 她将储物戒也放到了邬崖川手心里,跟那枚碧玉缠枝的戒指摆在一起,语气尽量轻松,“但是不用了,我不过生辰的。” 邬崖川手指蜷了蜷,眼眶有些发涩,先前她让他与另一个女子单独相处却毫不吃醋的怒意尽数转为了心疼。 饶初柳讨厌这些对正事跟提升自己毫无帮助的扰人情绪,她背过身,用冰凉的指尖压在自己的脸上给自己提神,试图将话题转回来,“我想,既然龙尾岭跟谎言有关,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话还没说完,一只有力的胳膊忽然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腰。饶初柳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去掰腰间的手臂,后一秒反应过来这手臂的主人是谁,就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她的眼前就换了个天地。 眼前是一栋房子,房子不算大,看上去只有六间,只是材质极佳,屋顶是可以平心静气的乌玄灵木,墙面则是聚拢灵气的蕴灵白玉。房前种着几簇粉白相间的灵花,花香清雅悠长,透过房檐还能看见种在后面的几十颗灵果树。 饶初柳的手指不知不觉放松了,腰间的力度也消失了,她不自觉转头,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的校场跟校场边缘的水池,水池被颜色错落有致的灵花圈在其中,旁边还有一个灵禽居住的小窝,铺了看上去就舒服的丝绒灵草。 这一看就不是秘境里会有的环境。 光线柔和却不刺目,暖融融地照在饶初柳脸上,似乎将刚才生出来的寒意都驱散了不少。她抬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幻灯阵,淡黄色的太阳柔和地挂在荼白色的天花板上,旁边还有些白云点缀。 眼前的一切静谧而温馨,简单又纯粹,美好得不真实。 “晚上会自动变成朗月繁星。”邬崖川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盯着饶初柳,见她怔怔的看着天空,完全是一副还没回神的样子,便耐心解释道:“若你喜欢其他图案,也可以换。” 饶初柳目光落在邬崖川脸上,他还顶着谢存那张脸,眸中却含着温润的笑意,一如往日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但她此刻的警惕却达到了顶点。 想要吗?怎么可能不想要! 这可是空间,即便不像是阿姨听书里主角那些金手指那般花样多功能全,也不能躲进去就让所有人察觉不到,但这不光对她来说,对中低阶修士都是当之无愧的至宝,甚至囊中羞涩些的高阶修士,都未必能有。 只要有了这个,她就不用在亵衣里缝暗袋狡兔三窟,完全可以只挂一个储物袋扮猪吃老虎;茂茂能随时跟着她,这里面的环境完全不会让它憋屈;她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高床软枕,不用像是从前那样风餐露宿,找破庙安身……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但诱惑越大,饶初柳越得审视邬崖川对自己这么好的原因。 没有人的付出是完全不图回报的。 惜子城他或许是因为自己为他送了一条命而想要拉扯她一把,法船他也是因为愧疚加惜才所以愿意教她,这些都在人性正常的范畴之内,邬崖川本身就不是吝啬的人,连宗门内的杂役也是愿意拉扯一把的。 但从惜子城邬崖川也是给她找差事才给工钱就能看得出来,他认同得是付出才有收获的价值观,虽然因着他心里的愧疚,他给出的报酬远远高于饶初柳做事的价值。 这点饶初柳心知肚明,毕竟她曾为了凑长生诀的五百灵石攒了五年。 但从那枚装着十亿灵石的储物戒开始,发展好像就有点脱轨了。 师姐们跟师兄们对她好是合理的,她们是同阵营里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一种投资;司宫誉给她柳叶戒也合理,他把她视为掌中之物,他对下属都大方到人尽皆知,更遑论对自己认定的道侣。 那邬崖川呢? 从十亿灵石到空间小屋,他总不能是被她亲了一口,就非要给她高额补偿吧! “崖川。”饶初柳审视地对上邬崖川的眼,冷静道:“你自己有这种东西吗?” 不愧是他的阿初呢。 邬崖川由衷感觉愉悦,病态的兴奋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很不应该,但他不想阻止,一想到面前的姑娘那双时刻保持警惕跟冷静的眼眸有朝一日看向他时会充满信任跟依恋,他就心潮澎湃。 想要元阳吗?那就拿最宝贵的心来交换吧。 他是个伪装惯了的人,即便如今心中涌动着强烈的掠夺欲,眼眸仍旧清澈沉稳,“我自然也是有的。” “是吗?”饶初柳笑了笑,“那当初在青水山,最后面临阴泵阵时——”明明可以把她击晕收入空间,他一个人走出漩涡,等出来后再把她从空间里带出来。 话说到一半,饶初柳才反应过来这话实在太无耻了,空间是秘密,人家凭什么冒着泄露隐私的风险救她呢?而且在她很明显就不怀好意的情况下,愿意让她先走已经是他人品高尚了。 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收入眼底,邬崖川唇角微勾。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眸中满是歉意,“我当时还有其他保命的办法,未必非要经过阴泵阵,委屈你了。” “抱歉。”饶初柳脸有些烫,她当时九成九都是出于私心,剩下那点才是对他的不忍。 自己不干净,还要求别人大公无私,无耻! “你对我怀疑也很正常,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我也赞同。”邬崖川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冲着房屋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如先进去看看?时间紧急,咱们边走边说。” 饶初柳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邬崖川就引着她走进了房子,或许是考虑到饶初柳压根不会在这里招待客人,堂屋很小,布置也很简单,进门便是简单的休息区,放着软榻跟桌椅案几,连茶具都放在了案几上。 堂屋左边三间,第一间是书房,此时还是空的;第二间面积不小,是隔火区,显然是给她炼丹炼器用的;第三间明显是膳房,放置了一些厨具,不过还没放置食材。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6节 右边则是并排两间,邬崖川推开门,饶初柳一眼便瞧见了挂着浅绿色纱帐的巨大架子床,目测都够三四个人躺上去还有空隙,床一侧是衣柜、梳妆台,另一侧摆着一扇屏风,屏风后挡着一人多高的小门。 饶初柳好奇推门进去,便瞧见了一个大浴池,浴池里还没有水,但此刻他们两人站在这旁边莫名有些暧昧。 她一顿,脑海里下意识浮现某师兄跟某师姐在宗门温泉池子里颠鸾倒凤的画面。 “听宋师妹说曾送你一个浴桶。”邬崖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饶初柳回头,就发现他正蹲在另一侧的浴池边,伸手摸了摸浴池的材质,似乎在检查会不会漏水,“说来有些冒昧,在船上时,我也发现你有泡药浴锻体的习惯。” 检查完毕,他起身看向饶初柳,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别开了眼,“浴桶太小,终究施展不开,我有一次发现你处理丹药时,手臂有些不自然,想来是药浴疼痛,无意间挣扎使得手臂受创。” “你以后泡药浴就用这个,浴桶的功能它都有,若还想要别的,那……”邬崖川语气有些不自在,“你自己再处理吧。” 浴桶这样私密的东西,怎么能用其他人准备的,宋师妹也不行。 饶初柳:“……” 就不应该以看普通男人的标准看待邬崖川,合欢宗那半年终究还是把她脑子染污了。 “上次我问你渡劫之后想去做什么,你说想要到处走走,我思来想去,没有比这个更适合你的了。”邬崖川走到她身边,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异常温柔。 他道:“我知道我的四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姑娘,这枚戒指滴血认主后会隐没在你手指上,任何人都瞧不见。你进来后也会幻化成附近最不起眼的东西,像是一根草,一粒石子,轻易不会被发现。” 饶初柳心尖一颤,怔怔地盯着他,“为什么……” 只吐出三个字,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我始终觉得你是蒙尘的珍宝,被捆住翅膀的神鸟,沙漠中自行挣扎着长出来的树木幼苗。”邬崖川笑着直起身,朝她张开手,饶初柳就像是归巢的小鸟那样,挨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她眼眶发烫,下意识别过脸,不想让眼泪污了他的衣裳。 温热的手掌却揽着她的后脑勺,按在了男人结实的胸口上。 耳畔是邬崖川略显急促的心跳,头顶是他低柔的声音,“我想擦掉珍宝上的尘灰,解开神鸟翅膀上的绳子,给沙漠中艰难生长却从未放弃的小树苗浇上一点水。看看珍宝能不能变得价值连城,神鸟能不能一飞冲天,小树苗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 “我知道她能,但我还是想帮帮她。” 饶初柳死死咬着下唇,很久都没有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在她眼眶中滚落,他法衣胸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简直成了一块专门给她擦拭眼泪的手帕。 邬崖川也没再说话,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半晌,他听到了她闷闷的声音,“你就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邬崖川眼眸一暗,嘴角勾起了得逞的笑。 “当然有啊。”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是不染尘埃的山泉,清润透亮到能抚平人的所有负面情绪,“阿初,我从不觉得自己有传闻中那么好,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我心悦你。” 他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饶初柳楞了一下,抬头看着邬崖川,他也低头看着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喜爱,“阿初,我没有那么善良,如果没有这一点,我最多也就不会再给你本就艰难的处境增加麻烦,是不会这样帮你的。” 修真界难出头的好苗子还少吗? 他是正道魁首,不是月琅之父,那些人的艰难不是他造成的,他没有帮他们的义务。 饶初柳深吸了口气,迟疑道:“那你,想跟我……” 如果邬崖川想跟她谈恋爱,饶初柳是愿意的,没有女人会讨厌他这样的爱慕者。 但也仅此为止。 她不会把未来绑在一个男人身上,也不愿因一时的情感决定此后千年万年的命运。 邬崖川没有错过少女琥珀色眼眸里动容之下的坚定,挫败之余,也不由欣慰,至少在爱上他之前,她也不可能会爱别人。 “我对你有私心,但无私欲。”他无奈笑笑,转过身朝外走去,没让她瞧见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况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日后是要修无情道的。” 饶初柳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堂屋里,面对面坐在软榻上,“你还真要修无情道?” 邬崖川给她倒了一杯茶,反问道:“不修无情道修什么呢?” 饶初柳陷入沉思。 除了极为小众的那些,时下正道修士跟散修最多的便是逍遥道、有情道、杀道、武道、自然道、功德道这等修心之道,以及丹道、医道、剑道、乐道这等依附于技艺的修炼之道。 她如今的道心其实算是自我道,跟邪道最常见的恶道其实有点像,都是为了壮大自身不择手段,但没那么狠毒。 邬崖川树立道心确实很难。 规矩成他那样可修不了逍遥道跟自我道,热爱万事万物的自然道也是同理。杀道武道更适合荆南那种心无旁骛的单纯性子,技能之道也不行,他学什么技能都感觉不到乐趣,即便短时间能靠这个突破元婴,也早晚会道心崩塌。 有情道更不行,邬崖川若现在修炼有情道,锚点一定是她,她哪里靠得住啊! 饶初柳表情越来越凝重,邬崖川看在眼里,无声笑了。 若是心里没他,怎么会这么担忧? “功德道呢?”饶初柳在无情道跟功德道中犹豫片刻,还是觉得后者更安全,“你本来就经常做善事,一定积攒了不少功德,此后广行善举对你而言不过是继续坚持,算不了什么难事。” 邬崖川摇头,“行善与真正的功德道不是一回事,我救了人理应得到功德,但若此人日后行恶,我原本因他而得的功德也会被天道扣除,甚至这人原本命数该绝,却因我而活下来,那么他害多少人,我也要扣多少功德。” 饶初柳疑惑道:“若你没修功德道,救人的功德也会被扣?” 邬崖川颔首,“但我境界不靠功德支撑,即便他害人无数,我最多也就是没了功德,修为不会因此受损。” 那还真的只有无情道了。 饶初柳有点想问他为什么还没修,但这种事太私密,不好直接问。 邬崖川瞥了她一眼,似是猜到她的顾虑,轻轻笑了一声,“直接问就是。” 饶初柳也不忸怩,直言道:“据说无情道讲究无欲无求,摒弃内心的情感,冷静看待众生,坚定一个信念。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做到了,可你为什么还没突破?” 邬崖川挑眉,笑着重复了她其中一句话:“坚定一个信念。” 饶初柳:“……” 这个无情道是不是有点太自相矛盾了,没有信念修不了,有信念还用得着修么! “说是信念,不如说是强烈的情感力量。”邬崖川耐心解释道:“先拿起,再放下。” 他无奈,“可我从未拿起,谈何放下?” 强烈的情感力量? 饶初柳睫毛微垂,遮住眼中的深思。 恨,不正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力量吗! 饶初柳心中有了决断,但不打算说出来,此事如果提前商量过,邬崖川心有顾虑恐怕无法沉浸,那就难以达到效果了。 她叹了口气,佯装不知该如何作答,起身走进卧室里,背对着邬崖川笑得很开心。 等邬崖川深深爱上她,再被她抛弃,便可以因爱生恨一举突破元婴。她也采补了他的元阳,不但摆脱了天道誓言的桎梏,还能带着空间小屋跟灵石功成身退! 双赢——邬崖川赢半次,她赢一次半! 大不了让他杀一次解气,反正她有浮生丹。 饶初柳站在屋里偷笑着设想计划时,邬崖川眼眸幽深地盯着她的背影,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无声朝她一敬。 功成身退是之后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先离开极海秘境。 两人出了空间,饶初柳接过戒指滴血认了主,戒指果然自动飘到她右手无名指上隐了形。饶初柳伸手摸了摸,只能摸到光滑的皮肤,小屋戒指果然就像是邬崖川说得那样,仅主人能够感觉到。 邬崖川看着她满脸新奇地摸着无名指,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摸了一下左手的无名指,就笑着把之前饶初柳还回来的储物戒又递了过去,“这个你安心收好,不必再还我了。” 饶初柳有些迟疑。 邬崖川难得强硬地塞进她手里,“你实力提不上来,很多地方都去不了,再怎么经营也是有限。可若有朝一日实力够去绝地,里面随便找到一株灵草都能卖几百万,届时你多给我炼制些丹药就够还了。” 还她肯定是愿意还的,就是不知道他那时候还乐不乐意要。 这样想着,饶初柳还是道了声谢,把储物戒收进了小屋里。 二人并肩往前走,饶初柳道:“在龙尾岭探险的修士生怕被刮进坑里,必定不敢说假话,而秘境指定引出秘境的人名字里都带个‘wu’,那从此刻开始,就要委屈三哥只能说反话了。” 邬崖川犹豫了下,道:“不好。” 话音未落,饶初柳傻眼地看着如龙卷风般肆虐的罡风气势汹汹地打着旋绕过她,直接将毫不反抗的邬崖川卷着重重丢进了忽然出现的深坑里。 比起邬崖川这道风,那日对她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放海了。 饶初柳走到坑边,低头看着端坐在里面的邬崖川,他周身萦绕着透明的灵盾,连一根头发都没乱,此刻姿态从容地抬头看着她,微微抬手,示意她继续问。 怎么之前她就没想到…… 饶初柳稍稍有些后悔,嘴巴倒是没耽误,“三哥你说,它该不会还记着当初没有刮到咱们,这会儿公报私仇吧?” 邬崖川道:“当然不是。” 两人默默等待,半晌,风平草静。 这风果然有意识。 “噗嗤。”饶初柳没忍住笑了出来,戏谑道:“你猜这风是不是有点自恋啊?” 邬崖川跟她对视一眼,笑道:“没错。” 这次比刚才更大的龙卷风又出现了,朝邬崖川卷去的同时,尾巴‘不经意’擦过后退了两步的饶初柳,把她撞进了坑里。 饶初柳本来也有些预料,手指灵光微闪,想要布一个灵盾护体,忽然想起刚才的计划,“哎呦”一声,指尖灵光倏然消失,狼狈地朝下方的邬崖川砸了过去。 邬崖川抬眸看清了饶初柳全部动作,挑眉了然一笑,抬手从善如流地将她接到了怀里。 饶初柳顺手就勾住了邬崖川的脖子,正想要往他腿上坐,腰就被他手掌撑住了。邬崖川拿出另一个蒲团放到身侧,扶她腰的手掌微微用力往旁边推,另一手则拍了拍她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示意她老老实实坐过去。 饶初柳不太甘心放弃,“你就不能给我蹭一下灵盾吗?” 邬崖川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你坐在旁边,我的灵盾也罩得住你。” “灵盾范围大,损耗的灵气也多。”饶初柳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咱们俩挨得近点,能少消耗些就少消耗些,就算地宫出现了,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多保存点实力多好。” 邬崖川揶揄道:“四妹,那你不如帮我算一下,扁着消耗灵力多,还是圆着多。” 饶初柳厚颜道:“贴的越紧,消耗越少。” “别闹了。”邬崖川笑得多少有点无奈,他这次没怎么犹豫就扯下了饶初柳的手腕,扶着她的腰坐在蒲团上,又把原本有些间隙的蒲团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现在贴得够紧了。” 话音未落,龙卷风猝不及防冲了过来,饶初柳看着贴在灵盾上的草皮跟泥土,跟缝隙里忽然高出一截的泥墙,实在憋不住,笑倒在邬崖川怀里,“三哥,你别口是心非啊!” 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心里的不愿把罡风都召来了。 “我毕竟也只是个俗人。”邬崖川扶正了她的身体,从容道:“喜欢的姑娘在旁边,内心渴望亲近在所难免,但是想不想跟做不做是两回事,我不是轻易放纵欲望的人。” 风没动,实话。 饶初柳仍旧在笑,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想得太多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7节 邬崖川扶着她肩膀的手感觉到微微松懈的力量,眸中笑意更深。 饶初柳问话,邬崖川反话回答,等到了五十四回时,身前已是一片黑暗,唯有灵盾的点点微光照亮面前土腥味十足的泥墙。 饶初柳抬头看了眼巴掌大小的白光,心中忽然有种预感,如果说谎能够找到地宫,那么下一个问题一定就是了。 邬崖川轻捏了下她的手,“警惕些。” 饶初柳反手握住他的手,借助微弱的白光,认真看着邬崖川的脸,“你想与我合籍吗?” 她琥珀色的眼眸在微光照耀下越发闪亮,邬崖川盯着看了许久,忽然笑了,“想过。” 意思便是,现在不想了? 饶初柳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下倏地一空,险些掉进突然出现的窟窿里。好在邬崖川就拉着她的手,在窟窿出现的那一刻就抱紧了她,两人才不至于忽然分开。 莫名出现的龙卷风稍稍减缓了他们的下坠速度,又有灵盾遮挡,倒是没有什么天旋地转的难受感。 但此刻灵盾上被厚厚的沙土覆盖,饶初柳根本看不到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刚刚探出一点神识,又被罡风搅得头剧烈一疼,吓得她连忙缩了回来。 “罡风能搅碎神识,以后小心些。”一枚白色的丹药喂到了她嘴边,饶初柳张嘴服下,感觉还隐隐作痛的神识好受了不少。 她道了声谢,下意识想到了一个问题。 邬崖川说想过,却被龙尾岭判定为谎言,也就是说,他真的没想过跟她合籍?! 饶初柳没忍住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以为足够冷静,结果还是犯桃花癫了! 第58章 做妾七千 不知过了多久,饶初柳才感觉脚下踩在了实地上,周围的风声也消失了。 邬崖川用净尘诀祛除了附着在灵盾上的尘土,几乎在尘土消失的瞬间,饶初柳的眼睛就被一只手遮住了,金色的光线从他手掌上下透了过来。她眨了眨眼,感觉稍微适应了些,就把他的手拉了下来。 修仙世界可真神奇,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在地下多少丈了,居然不缺氧气。 饶初柳感慨着,迅速观察周围。 这是一间石室,让他们滑落下来的通道已经恢复成了平坦的石质天花板,面前是一道覆着结界的拱门,拱门边缘雕刻着龙跟鱼尾缠绕的图案,结界则是一道金色的光幕,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鳞片若隐若现,看不出是龙鳞还是鱼鳞。 “都有。”听了饶初柳的问题,邬崖川抬起风吟在一块正浮现出来的鳞片隔空一点,“龙鳞厚重宽大,鱼鳞尖锐窄小,结界上的图案应该正好是龙鳞跟鱼鳞交替挨在一起,所以才拼凑成了这种繁杂的花纹。” 龙鳞跟鱼鳞挨在一起? 饶初柳视线落在结界正中央,那里一片鱼鳞正好坐落在龙鳞上面,露出了一点尖。 这形状,好像泪珠,金色的泪珠。 她若有所思地拉开衣袖,看着手腕上的烙印,“结界跟印记颜色似乎也是一样的?” 邬崖川也拉开衣袖看了眼:“不错。” “龙鳞,显然代表的是冥龙本龙,那鱼鳞呢?”饶初柳想起各区的规则,尤其是龙首谷的心形草,忽然觉得这像是一个爱情故事,至于是冥龙跟谁的爱情故事,她脑海中不由浮现陆朗玄唱歌的场景。 所有海妖中,唯一公认唱歌好听的种族莫过于鲛人了,恰巧鲛人也有一条鱼尾。 她喃喃道:“是冥龙——不,白龙跟鲛人的爱情?” 心形草、回音、唱歌倒还沾点甜蜜,可红雨、冰天雪地、苦味跟谎言多少有点微妙,这似乎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 邬崖川摇头道:“海心城建立之前,海妖们记录历史都靠口口相传跟记忆传承,冥龙存在的时代距离如今太过久远,现在唯一能确定他是当年迷渊之海中的最强者。” “就没有大致的时间吗?就比如十几万年前还是二十几万年前。”饶初柳说着这个数字,忍不住咋舌,人类修士跟这些长生种真的不能比,哪怕是最强的渡劫修士寿元也就三万年,可青崎七阶寿元估计就有一两万年了。 也幸亏他们修炼难,创造能力又差,不然人类修士的日子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好过了,“龙族跟鲛人是迷渊之海中的两大长生种,如果真的是爱情,即便是友情,那位鲛人应该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吧?” 邬崖川垂眸沉思,片刻,他笃定道:“十四到十七万年前。” “那在这个时间点,最出名的鲛人有哪些?”饶初柳又问。 “鲛歌,鲛音,鲛梦三姐妹。”邬崖川这次回答得很快,显然也产生了跟饶初柳同样的猜测,“据传当初三姐妹争夺鲛王之位斗得很厉害,后来鲛梦也就是如今女王鲛璇的母亲成了上一任的鲛女王,鲛歌现如今已经飞升,鲛音则再无消息,据传已经死亡,成了鲛人冢中的一尊石像。” 眼前倏然一暗,饶初柳诧异转头,就见金光忽然一闪一闪,时明时暗,结界上的鳞片更是时而游动,时而消失。 这反应…… 饶初柳征询地看向邬崖川,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传音道:“提起其他两位时,结界上的鳞片也十分清晰,即便对鲛音反应最大也未必就是她,可能只是对故人悲惨结局的触动。” “可是,这三位鲛人名字跟排行都跟五没有关系啊,总不会是小字或是绰号吧?”饶初柳觉得更迷惑了,她不由猜测道:“会不会这三位还有其他姐妹,只是没有跟她们争夺鲛王之位,所以如今已经没什么名气了?” 邬崖川侧眸看着结界,“前者更可能些。” 饶初柳也看过去,果然就见结界不像是刚才听到三姐妹名字时有那么大的反应。 还是得先进去,地面既然没有白锦血祭的痕迹,很可能在地宫里。 饶初柳决定先排除错误答案,打开阵牌给紫妩传讯,“有地宫打开了吗?” 紫妩很快回复:“没有。” “他们用过什么办法?” “法术,攻击,集力,咒语都没什么用,不过这结界怎么打都不反噬,我还上手摸过,很像冰块,又凉又硬,据说除了龙脊冰原之外,所有结界摸上去都是这种触感,唯有龙脊冰原的反而是温的。” 饶初柳走到结界旁,伸手想要触碰,手腕就被抓住了。邬崖川先一步把手按了上去,确定没有任何变故后,才让开位置。 饶初柳这才把手按了上去,果然像是紫妩说得那样,又凉又硬。 其他六区结界都是冷的,唯有龙脊冰原的结界触手生温。 其他六区地宫都暴露在地 面,唯有龙尾岭的地宫真的要到地下才能看见。 她喃喃道:“龙尾岭地宫的意义不会是只要你敢说谎就埋了你吧?” 邬崖川手指微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如果这真的是个爱情故事,龙尾岭地宫的真正意义或许是:我明知你说的是谎话,但还是一点点把你放在了内心最深处。 饶初柳又给紫妩发讯息问她有没有看到陆朗玄,这次紫妩没有立刻回答,大概是在找人问陆朗玄有没有在其他地宫附近,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回了句没有。 看来没办法在此人那里探听消息了。 饶初柳稍稍有些失望,看着结界的正中央,思索片刻,拉开袖子,将烙印贴在结界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手臂上的金色泪珠贴在结界上时,鳞片的纹路游动了一下。 饶初柳顿了顿,试探性地取出一颗冥龙珠泪,抵在了金色结界前。 几乎是瞬间,结界将冥龙珠泪吞没了进去,鳞片骤然清晰,每块鳞片的边缘亮起白线,而后猛然碎裂成无数光点,像是黑夜繁星那样点缀着金色光点的幽蓝色通道出现在拱门对面。 饶初柳:“……” 听说有些景区进景点时还要买第二次门票,没想到秘境也是这样的。 眼见着拱门边缘的龙跟鱼尾缓缓旋转起来,金色的光幕逐渐在边缘朝正中靠拢,饶初柳快速给紫妩发了“冥龙珠泪”四个字,就被邬崖川搂着腰抄起来带进了通道中。 饶初柳忍不住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队友靠谱果然省心。 两人还在门外时,结界蔓延的速度不算快,但等两人进了通道,便迅速合拢了。 而就在通道关闭的瞬间,饶初柳忽然感觉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在地,好在邬崖川就在她身侧,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低头看去,就看到饶初柳的裙子边缘露出了一条开叉的蓝色鱼尾巴,跟那条绿色的假鱼尾有些相似,只不过看上去更加真实。饶初柳忍不住拉开裙子想要仔细看看,邬崖川倏地别过脸,但很快,他又转了回来,直勾勾地盯着看,眸色渐深的同时,脸颊跟眼尾也晕染出了一点红。 饶初柳摸了摸,确认了这是真鱼尾后,就抬起了头。 在她抬头的瞬间,邬崖川已经不动声色别过了眼去,于是饶初柳便见他顶着一对白色犄角满脸正直地盯着通道的尽头,唯独脸上的红晕出卖了他心中没有那么平静。 看条鱼尾都会害羞啊?上次她穿鱼尾怎么没见他反应这么大? 饶初柳不理解,但不妨碍她往腿上又套了一层绿鱼尾后,理直气壮朝他张开了双臂,“三哥,我走路不方便,你抱我呗!” 邬崖川一顿,手中已经泛起灵光。 饶初柳一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为防自己再被渔网兜起来,她直接扑了过去,双臂勾住他脖子就使劲往上蹦哒。 然后新鲜长出来的鱼尾在邬崖川膝盖上狠狠一甩,就不受控制地滑了下去。 只是想试试用鱼尾巴勾人腿的饶初柳:“……” 膝盖猛然遭受重击的邬崖川:“……”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饶初柳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但很快,她若无其事道:“你看,我没骗你吧?我是真的不会用尾巴。” 说完,她又开始往上蹦哒。 邬崖川开始只想笑,但她一次次跳到他胸前,尾巴又勾不住,蹭着他不断下滑,小腹就渐渐热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可真要丢人了。 隐晦地朝结界的方向瞥了一眼,在饶初柳再一次跳上来时,他手臂一勾,将人拦腰抱起,便大步朝通道尽头走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层透明的隔膜,穿过隔膜,两人便再次进入了海水中。 这次一进海水,饶初柳立刻感觉到了真尾巴跟假尾巴的不同,原本即便用着避水珠,她双腿走路也能感觉到海水带来的些许阻力,而如今,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托举着她,让她感觉水里比岸上更轻松舒适。 “三哥,把我放下来吧。”饶初柳想确定一下这是不是错觉。 邬崖川依言放开了她。 饶初柳试着动了下尾巴,果然海水变得十分温顺,她尾巴尖尖往哪边勾,海水便带着她往相应的方向去,根本不需要适应什么,仿佛控水就是这条尾巴带来的本能。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金色宫殿,与富丽堂皇的外观不同,大殿内里的陈设其实并不奢华,相反还略带着些童趣,入门处的珊瑚树上挂满了泛着五颜六色流光的珠子,珊瑚树旁则是一个圆球形状的网格状座椅,里面仔细铺了一层金光灿灿的鲛纱,网格上面还挂着一些白色的龙鳞。 “这是鲛人族的育儿网。”见饶初柳盯着座椅看,邬崖川解释了一句。 其实只是考虑能不能将龙鳞摘下来带走的饶初柳“哦”了一声,不舍地移开了视线,事有轻重缓急,没有找到线索之前,她不敢乱碰这里面的东西,更别说拿。 两人继续往里走,大殿中间左右两边各有一根巨大的称重柱,如拱门一样雕着龙与鱼尾,承重柱后各有一个走廊,走廊上空飘荡着一些星翼石,隐隐照亮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饶初柳提议道:“三哥,咱们各看一边,最后在这里集合。” “好。”邬崖川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先前不肯分开除了不愿两人都各自与其他异性单独相处外,更多的还是担忧地宫情况特殊,若是她遇到麻烦,他不能立刻发现赶过来救她,但如今同在一个地宫,就不必担心这样的问题。 他抬手往饶初柳身上附了一层灵盾,看着她走进右边的走廊后,才转身进了左边的走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8节 饶初柳刚进走廊,就见两侧墙壁上刻满了壁画,两边内容不一样,左边是一条盘成圆圈的白龙,蓝色尾巴的美貌鲛人坐在龙身上,满脸深情地抬手抚摸着龙角。 右边蓝色尾巴的美貌鲛人慈爱地看着怀里的蛋,头顶白色犄角的男人满脸幸福地将鲛人跟蛋抱在怀里。 看上去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但是这个蛋? 饶初柳眼中闪过疑惑,前段时间邬崖川给她看的那些书里,曾经写过龙族的蛋就算资质再差也有一人高,资质极高的甚至有三四丈。鲛人则不一样,他们的蛋大小没多大区别,但幼崽在壳内呆的时间越久资质就越好。 所以这是一颗鲛人的蛋。 但不同妖族如果有了孩子,孩子的种族往往继承血脉更强的那个,冥龙是龙族少有到达十一阶的,能压下他血脉的鲛人……莫非是已经飞升的鲛歌? 饶初柳又仔细观察了下壁画,确定上面没有什么机关后,继续往前走。 走廊尽头是一间很符合龙族审美的寝殿,处处金碧辉煌,亮得人眼睛都要瞎了,饶初柳不得不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条黑鲛纱发带绑在了眼睛上,才觉得好了不少。 奇怪的是,前面处处有鲛人的痕迹,这件寝殿里唯一符合鲛人审美的大概就是此刻紧闭着的蓝色贝壳床。 饶初柳正想往里面走,脚步忽然顿住,视线再度落在了贝壳床上。 她瞬间头皮发麻。 贝壳的缝隙,有两双眼睛在盯着她。 几乎毫不犹豫地,存心往前重重一刺,红色枪芒朝着贝壳床呼啸而去。即将打到贝壳床时,壳顶猛然被掀开,长蛇般的红鞭将枪芒击散,满头小辫子的紫衣少年支着胳膊侧躺在贝壳床内,下半身的蓝色鱼尾惬意拍打着床边,他轻轻抬手,红鞭便乖顺地绕着他手腕缠了一圈,看上去像是一条精美的珊瑚手绳。 “小美人,温柔些,别这么——”陆朗玄抚摸着身前的绒水狸,漫不经心地抬眼,瞳孔骤然一缩,声音就变得惊恐起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啊!” 寝殿的门前,眼睛被黑色鲛纱蒙着的少女双手合十,食指并拢,绿色的尾巴边缘旋转着八个颜色各异但同样杀气凛凛的阵法盘,大威力的符箓在她胸前背后悬浮了一圈,符箓的微光映在她脸上,显得她整张脸苍白又寒气森森。 像是暗夜中的女杀神,有一种诡异邪恶又脆弱的美感。 陆朗玄有些看呆了,反应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我……我……” 他一时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饶初柳见陆朗玄被自己吓住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的实力远高于她,要是真动起手来,她未必能赢。 虽然也可以召唤邬崖川,但不到生死关头,饶初柳并不愿意让邬崖川保护,她不想让自己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饶初柳没有收起阵盘跟符箓,她还没忘记上次算是耍了陆朗玄一道的事情。 陆朗玄盯着她,乖乖开口:“那天跟你分散后,我就进来了。” 旁边的绒水狸跟着点头,给主人作证。 那么,他不知道这两天外面发生了什么? 饶初柳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一直都知道啊,从我第一次进秘境就知道了。”陆朗玄大概是真的害怕她忽然动手,比起上一次的油腔滑调,他这一次老实得不可思议。 他看看饶初柳就垂下眼帘,然后又撩起眼皮偷瞄她,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这让饶初柳都有些迷惑了,她现在装得再厉害也是个筑基,对面这家伙得多没有战斗经验?金丹小圆满怕成这样! 不过这对她只有好处,“所有地宫你都知道?” “只有一个地宫啊。”陆朗玄有问必答,这让旁边的绒水狸都忍不住诧异抬头盯着他,“七个区的地宫实际上都是相通的,只不过其他区域危险重重,是白危——也就是冥龙经历过的一些艰险复刻,而龙尾岭的地宫是他想象中的家,所以没有什么危险,大概也没什么人能进来。” “想象中的家?”饶初柳咀嚼着这几个字。 “是啊。”陆朗玄正要详细回答,忽然一道漩涡从他脚下忽然出现,他尾巴灵敏一甩,抄起绒水狸就蹿到了另外一边,“因为白危——” 刚说四个字,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冰巴掌,带着明显的惩戒意味朝他脸拍去。 陆朗玄上蹿下跳着躲避巴掌,“因为——” 这下就不只是一只冰巴掌了,陆朗玄的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冰凌,俨然要把他扎成一只紫毛冰刺猬。 白危的残魂很明显不允许他说。 但饶初柳也能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一系列惩罚都没有真正的杀意,白危残魂对待陆朗玄的态度像是恼羞成怒的长辈对付顽皮的小辈,最多也就是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而在修士的世界里,皮外伤只需要回春诀或是一颗丹药就能愈合如初。 想象中的家、鲛人三姐妹斗得厉害、陆朗玄对白危直呼其名而非恭敬称呼长辈…… “是白前辈想象中与前鲛王鲛梦的家吧?”饶初柳心里有了答案。 气氛忽然安静。 追着陆朗玄的巴掌跟冰凌忽然停住,陆朗玄连忙抱着绒水狸一甩尾巴,就跳到了饶初柳身侧,看着她周身一圈符箓跟阵盘,没敢靠近,一双狗狗眼放光地盯着她,“你怎么猜到的?” 饶初柳不是很想搭理陆朗玄,感觉他跟自己有些撞型。但鉴于这人到底给她提供了情报,而且之后可能也需要他提供情报,她还是朝他笑了笑,“用脑子。” 绒水狸微微瞪大眼,转头去看自家主人,就见陆朗玄捏着自己那绑了鱼鳞形状吊坠的小辫子,笑得春光灿烂,“那你脑子还挺好使的。” 绒水狸抬起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谢谢。”饶初柳礼貌跟陆朗玄道了声谢,眼前的冰凌跟冰巴掌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她觉得白危的残魂应该还在这个地方,“白前辈,白锦谋划的事情您有什么打算?” 她揭破了白危掩盖的事情,他也没有恼羞成怒对她下手,还挺有高手的风度,对待这种龙当然应该爽快一点。 面前很长时间没有动静,饶初柳也没有心急,只是安静地等待。 半晌,等到陆朗玄都忍不住想开口催促时,一道男声响了起来,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白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哑跟沧桑,“条件本尊已经跟她说过,现在也跟你说一次,本尊要小五来见我。” 陆朗玄立刻道:“我祖母不会——” “啪!”一道静音符堵在了他嘴上。 饶初柳手里还捏着两张静音符,准备把之前堵嘴的仇报了,哪知陆朗玄摸了摸嘴上的符箓,抱着眼神沧桑的绒水狸就退到了一边,乖巧地跟之前那个不正经的样子像是两个人。 她便也不再关注这人,“依您所说,您只想鲛王梦来见您,那为何要血祭?” “因为本尊如今没有力量。”白危回答地很平静。 他确实没什么好不平静的,死的那些都是人类,就像修士不会觉得杀妖兽取材料有什么不对,白危当然也不会觉得杀人血祭有什么问题,“白锦根骨太差,直接承载本尊的龙骨容易爆体而亡,她需要本尊助她吸收龙骨,但本尊虽是龙骨的原主人,跟它失去联系也已经太久了,本尊需要力量才能重新掌控它。” 等他重新掌控了龙骨,真的还甘心将龙骨送给白锦吗? 似乎猜出饶初柳在想什么,白危道:“本尊不管你跟白锦都在想什么,反正本尊要小五来见我,白锦能做到本尊就答应白锦的要求,你能做到本尊也答应你的要求,只要本尊能做到。” 饶初柳干笑了一声,“您还真看得起我。” 一只冰手指倏地出现在陆朗玄头顶上,“你不行,这小子可以。” 陆朗玄表情有些纠结,但看看饶初柳,眸中又出现了些期待的情绪。 “那您就更看得起我了。”饶初柳有些头疼,“抓陆兄威胁鲛王梦,就算有您许诺的条件,我也怕离不开迷渊之海啊!” 白危:“……” 陆朗玄:“……” 绒水狸:“……” 寝殿此刻安静得连水流声都能听清楚。 “反正,我只要结果。”无形的水流轻柔摸过陆朗玄的脑袋,白危叹了口气,很为自家小子担忧,“不管你是想办法让朗玄回去求小五,还是把事情告诉青龙家的小子,谁让本尊见到小五,本尊就跟谁交易。” 秘境里所有人跟事都在白危一念之间,他当然早就注意过饶初柳。 这姑娘可不是那种不开窍的木头脑袋,相反,她是窍开太多了,脑子跟心都跟筛子似的,那点情情爱爱的东西从一个窟窿眼钻进去,转头就能从另一个窟窿眼掉出来,半点存不住。 尤其她身边还守着一个正在隔壁冷眼观看幻像的小子,朗玄就更难上位了。 白危有些犹豫要不要干脆把邬崖川扣下来,只让饶初柳跟陆朗玄出去,也算是他这个‘祖父’给他争取下相处的机会,但想想还是算了,姓邬那小子精明又是个外柔内阴的狠角色,白危自己不怕,但朗玄可斗不过他。 他也不敢杀了邬崖川以绝后患。 星衍宗在月琅洲已经经营了近百万年,他活着的时候也是去月琅游历过的,那时候星衍宗虽还不像现在这样是公认的正道第一,但已经是排名前三的巨无霸了。 星衍宗护短,这小子这么小就又是掌门首徒又是正道魁首,身上指不定有多少保命手段。 若是杀死了,星衍宗肯定会报复海族;杀不死,这小子也一定会记仇,何苦来哉! 白危暗暗叹气,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的感情都一团糟,就不掺和小辈的了,“我把你跟朗玄还有那个邬——姓谢的小子一起放出去,只要你们赶在白锦之前让小五来见我,我就不会把龙骨给白锦。” “前辈。”饶初柳连忙道:“能不能多放三个人出去?” “不行。”白危直白道:“我要留人威胁你。” 不是,这话也是可以说的吗? 饶初柳都有些语塞了,但她答应过紫妩,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做到,“但您的目的是要见到鲛王梦,而不是一定要我把鲛王梦带来,在这一点上,我跟白锦算是竞争者,您没有必要非我不可。” “而且,您应该知道,我刚进秘境的时候形容狼狈,那是我在躲避白锦的追杀。她本来就想杀我,如今我坏了她的事,她只会更想杀我,我必不可能放任她继续强大,那是给我自己寻死路!” 她冷静道:“我要救紫妩是因为承诺,但就算我再重视信用,这也不可能比我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我没有不争取的理由。” 陆朗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光越来越亮,绒水狸小嘴张大,眼中满是震撼。 白危被说服了,“好吧,我会送你们一起出去。” “那还是麻烦前辈稍微等等。”饶初柳阻止他,她还要让紫妩发誓不将邬崖川就是谢存的事情说给任何人,怎么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出去,“把我们五个放在龙尾岭就好,我要跟他们叮嘱一些话,等我说完,您再把我们送出去。”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白危爽快答应了。 饶初柳松了口气,道了谢,收起符箓跟阵盘,转身就要去找邬崖川,衣袖却被拽住了。 她转过头,就见陆朗玄眼巴巴盯着她,“五个人?你不带我一起出去吗?” “……”饶初柳默默把袖子揪了出来,“白前辈不放谁也会放你的,不用一起。” “可我想跟你一起啊。”陆朗玄眼见着饶初柳往外走,连忙跟上去,“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要是没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饶初柳总算清楚白危的意思了,“有了。” 陆朗玄有一瞬间的失望,但他很快重新振奋起来,“有也不要紧,有本事的女修才不会只有一个道侣,我娘就有好几个呢!不然你让喜欢的人给你做大房,我给你做妾啊!” 饶初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对面一个顶着白色犄角的青年似笑非笑从走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意味不明地重复了这个字,“妾?” 饶初柳冷汗都快下来了,“三哥……” 身后原本疑惑看着对面的陆朗玄眼睛倏地亮了,朝着邬崖川重重一鞠躬,“三舅兄!” 邬崖川脚步倏地顿住,看向饶初柳,表情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快被他视线盯穿的饶初柳痛苦地一拍脑门。 造孽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79节 第59章 追妻八千 邬崖川在饶初柳呆滞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面色缓和了些,“以后不要乱叫。” 他大步走到两人之间,伸臂揽住饶初柳的肩膀往外走。陆朗玄险些被他踩到尾巴,只好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但看着两人已经走出很远,连忙一甩尾巴跟了上去,“迟早的事嘛,我早一点叫,您早一点适应啊!” 看到这一幕的白危:“……” 臭小子,对他都没这么恭敬过。 邬崖川眸中闪过烦躁,被他揽在怀里的饶初柳却有点想笑,陆朗玄之前猜测她是邬崖川的女儿,要是被他发现‘三舅兄’的真实身份,该不会张口就叫岳父吧! 总感觉这事陆朗玄干得出来。 邬崖川莫名感觉又碰到了一个荆南,但他一个眼神过去,荆南就能老老实实闭嘴。不像眼前这个陆朗玄,被他冷冷扫了好几眼后,似是意识到他态度并不友善,便又凑到了饶初柳身前,缠着她考虑考虑自己。 感觉邬崖川握着自己肩头的手都被气得颤了一下,饶初柳也没磨蹭,转头看向陆朗玄,郑重表态:“陆兄,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可能会接受你的,做妾也不行,我不愿意让我的心上人不高兴。” 邬崖川眸中凉意淡了些,哪怕知道她只是说这话安抚他,但最起码他是她坚定的选择。 陆朗玄那双狗狗眼有些黯淡,但很快,他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如果你的心上人同意,是不是我就可以给你做妾了?” 饶初柳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鲛王璇跟陆掌座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吗?” 真不知道他们如果知道了,是想打死这儿子,还是想打死她。 “我娘跟姐姐道侣都有好几个,她们可没那么古板。”陆朗玄笑得有些羞涩,但看着她的眸光仍旧亮晶晶的,“至于我爹,他自己还是我娘的妾呢,应该支持我才对啊!” 饶初柳:“……” 这玩意儿也能传承? 邬崖川凉凉道:“那你现在就可以放弃了,她的心上人不会同意的。” 饶初柳意外挑眉,竞争会刺激男人的胜负欲,银清师姐诚不欺她。 陆朗玄愣了下,肩膀上冷眼旁观许久的绒水狸伸出爪子戳了戳他的脑袋,心音提醒道:“他们俩应该是一对。” 陆朗玄有些傻眼。 他记得,人类是不允许兄妹的。 想到这里,陆朗玄灵机一动,又跟了上去,诚恳道:“大哥,你们俩的关系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不如这样吧!” “我把意儿娶了,替你们遮掩!”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道:“在外人面前,我是意儿的道侣,你们是兄妹;在家里,你们俩是道侣,我是意儿的妾!” 陆朗玄真诚道:“以后咱们三个在一起好好过,我不求多,只要大哥你能容我,让我每天陪在意儿身边就行!” 饶初柳:“……” 妖族果然自由奔放,连混血都这么开放! 白危:“……” 家门不幸啊! 绒水狸低着头,爪子牢牢捂住了脸。 邬崖川忍了又忍,还是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滚!” 饶初柳顿时对陆朗玄肃然起敬,但与此同时,她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既然鲛人族不是什么专情的种族,那鲛王梦当初为何不把白危一起收了呢?他对陆朗玄这个不属于他血脉的心上人后代态度简直称得上是纵容,看上去也不是那种完全容不下情敌的霸道性子。 陆朗玄热情到有些不顾他人死活,即便邬崖川已经强烈表达不满,他仍旧一边偷看饶初柳,一边努力想要说服邬崖川接受他做妾,诚恳是真诚恳,任性也是真任性。 自小面对任何问题时,邬崖川都能做到泰然自若,唯独在饶初柳面前才屡屡破功。 可如今邬崖川发现,他在情敌面前也无法完全保持理智,偏偏眼前这条鱼装着听不懂他的讽刺,一边喊着他大哥,一边贼眉鼠眼地往他的阿初身边凑…… 邬崖川心中戾气渐生,只是理智尚存,才没一枪朝陆朗玄刺过去。 压抑着烦躁与憎恶,邬崖川看向一直沉默的饶初柳,只一眼,他就被气笑了。 他们俩就在旁边争风吃醋,被争的姑娘却压根没分给他们半点注意力,她正凝视着墙壁上的壁画,表情严肃,眼眸深邃,这就是她平时思考问题时入神的模样,甚至不是她为了逃避装出来的。 邬崖川压着火咬了咬下唇。 依他看,她才更适合修无情道吧! 饶初柳觉得鲛王梦跟白危之间还有很大的疑点,这个疑点不解决,鲛王梦可能不会答应前来跟白危见面。 她没有试图问白危,一方面是在对方的地盘上步步紧逼揭对方伤疤是件很冒险的事情;另一方面她觉得白危也未必知道,否则他早就去找鲛王梦争取了,又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死了? 不过这事还是得交给青崎,没道理他们龙族的事,让她这个外人打白工还劳心劳力。 这样想着,饶初柳便让白危将她跟邬崖川送到地面,顺便将紫妩跟武家兄弟也送过去。 陆朗玄还不依不饶想跟着,饶初柳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他就乖巧停了下来,没敢再纠缠,跟刚才仿佛听不懂邬崖川说话的那个鲛人少年简直像是判若两人。 只是在饶初柳跟邬崖川被传送走之前,陆朗玄满眼期待地盯着她,“意儿,我在鲛人族等你,你可要快点来哦!” 饶初柳没有答话,只朝他笑了笑。 这家伙真像戴着社交面具的她自己。 两人回到地面时,紫妩三人还没被白危传过来。 饶初柳正想跟邬崖川简单说一下自己刚刚发现的线索,就发现他正盯着地面出神,就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或许是龙尾岭经常出现坑的原因,这里植物其实不多,他们站着的地方更像是被翻过似的,是平坦的泥地,唯有邬崖川现在盯着的地方有一簇苍翠欲滴的野草丛。 饶初柳抿嘴一笑,凑到邬崖川身前,仰着头盯着他,“三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邬崖川偏过脸,避开她的视线。 饶初柳又绕到他侧面,笑得满面桃花,“吃醋就吃醋嘛,我喜欢你为我吃醋。” 邬崖川皱眉,似乎有些不解,“你喜欢我吃醋?为什么?” “吃醋就代表……”饶初柳话说到一半,连忙把话又咽了回去,她突然想起之前安排邬崖川跟紫妩单独去另一座地宫。如果她说吃醋就代表喜欢,那不就证明她不喜欢他吗? 虽然她对邬崖川是真的没什么占有欲。 邬崖川追问:“代表什么?” “代表你之前跟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饶初柳笑得很开心,琥珀色眼眸里映着他如今这张脸,很容易给邬崖川一种满眼都是他的错觉,“哪怕你未来要修无情道,但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这张脸是假的,她眼里的感情是假的,连话也没有半句是真心的——但也不能完全算是假的,毕竟龙尾岭没反应。 邬崖川忽然想起刚才在地宫里,他跟陆朗玄争风吃醋,她站在一旁冷静地凝视着壁画,他们的争吵声没影响到她半点,两个男人的爱慕对她而言甚至不如此事的疑点重要。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他忽然有些迷茫。 她真的能被打动吗? “陆朗玄喜欢谢意。”而她是饶初柳。 饶初柳敏锐地察觉到了邬崖川的茫然,但她只以为他明明确定自己修无情道,却还是控制不住内心而不知所措。 她握住他的手,隐晦地暗示他:“想找鲛王梦也未必非要经过陆朗玄,青崎同样能帮我们,他作为城主,是最不愿意白锦得到白前辈龙骨的龙,想来一定能拿出令鲛人族心动的筹码。” 这是青崎要解决的事,跟他们无关,即便陆朗玄喜欢她,可只要她不去鲛人族,离开迷渊之海后再换一个马甲,陆朗玄这朵桃花不是轻松就被解决掉了? 饶初柳觉得已经把专一的态度表达得很明显,但邬崖川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定定看着她,眸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复杂到饶初柳一时间难以辨认出那都是什么。 饶初柳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三哥?” 他抬手布下一个隔音术,“为什么是我?” 饶初柳知道白危此刻多半在吃瓜,否则没道理他们出来已经一炷香的时间,紫妩三人还没被送过来。她正想劝邬崖川有事出去再说,就听他淡声道:“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奠基,司宫誉跟陆朗玄只比我低一阶,可我要修无情道,不会答应你,他们却是主动想要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不愿意?” 邬崖川从不喜欢刨根问底,他以为自己这次也能像以前那样从容布局,一点一点把自己塞进她的心里,让她心甘情愿与他相伴终生。 可是看着她如今这样,他真的有一种无力感,憋闷得难受,实在不吐不快。 “如果说你是因为司宫誉性格霸道,怕粘上了甩不脱,那陆朗玄呢?”邬崖川垂眸盯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饶初柳莫名感觉脊背发凉,“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就拒绝他?” 这家伙是不是猜到天道誓言的事了? 不行,不能被他知道! “你这个问题真的很奇怪。”饶初柳疑惑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邬崖川没躲开,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她的脸,眼波看似平静实则深沉,她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当然是因为你啊!” 饶初柳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我喜欢你,所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考虑跟其他人在一起啊!” 每句话听着都是真的,连龙尾岭都辨别不了的真,但却不是发自内心。 邬崖川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我?” 还不等饶初柳回答,他便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为什么必须是我?” 饶初柳心猛地一跳。 但不得不说,跟司宫誉相处那几个月对她的演技也有很大的提高。 她笑了一下,坦然道:“是命运使然,也是心之所向。” 邬崖川没有说话,似是在辨别这话的真假。 “那日如果没有在坟墓前遇到你,我本也没打算再跟你有联系,但偏巧你就因为灵盾被毁赶回来了,给了元垂思认识你的机会。”饶初柳语气很平和,“之后我跟师兄去花溪城,不小心卷入了惜子城的事,又刚巧遇到了你。” 邬崖川之所以问那话,就是因为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她也必须从自己的性格解释。 再者说,她说的可全是真话,龙尾岭可以作证。 “惜子城事了之后,我只想着用从你那里赚得灵石在花溪城买了食材后去青兰城开个食肆,也没想过再找你,谁知半路就被司宫誉抓去了樱园岛,偏巧又遇见了你。” 她低垂下眼眸,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滴进了泥土中。 邬崖川心尖一颤,下意识抬手想去擦拭,饶初柳没发现,自己抬手抹掉了泪痕。 他手垂落回身后,紧紧攥成了拳。 “你问我为什么非你不可,那我也想问你一句。”饶初柳眼睫缀着晶莹的水珠,倔强盯着他,眸中满是失望,“难道你不是因为船上的相处才对我动了心吗?” 邬崖川沉默。 他还真不是。 “我想要你的元阳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起码目前为止,我只想要你的元阳,不想要其他人的。”饶初柳抬手抵住邬崖川的胸口,仰着脸愠怒瞪着他,低声质问:“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0节 饶初柳被自己瘆得头皮发麻,要不是银清给她特训过,她还真演不出来。 邬崖川心头有些酸涩,眸光却软了下来。 他知道她还是在演,但如果不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她又何必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他做得还不够好,让她不能彻底信任。 这样想着,邬崖川想要安慰她,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你什么时候想要别人的?” “……”饶初柳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原来他不是吃醋,是让她去采补别人?! 饶初柳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了,“急什么!等你什么时候真修了无情道再说吧!” 邬崖川怔住,眸中慢慢浮现笑意,唇角也难以抑制地翘了起来,周身郁气一扫而空。 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好。 饶初柳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催促道:“白前辈,人呢?” 一听到准确摆脱她的时间就这么高兴,还说喜欢她呢,呸! 白危吃瓜吃得很明显,饶初柳只传唤了一遍,浑身是血的紫妩跟武家兄弟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刚出现时,三人的眼中全是警惕,握紧武器身体都是绷紧的,看清两人样貌跟周围环境的那一刻,身体才松懈了下来。 饶初柳等他们疗伤的空隙,将可以出去的事情告诉了三人,三人顿时大喜过望,看着两人的眼神满是信赖跟感激。 没好气地瞥了邬崖川一眼,示意他先问问其他地宫里的情况,饶初柳就拉着紫妩走到了另一边,布下阵法,关心了几句,就直截了当说出了希望她能保密的事情。 紫妩虽有些好奇,但识趣没问,她自知没帮饶初柳多少忙,但后者却信守承诺真把她带出了秘境,心里正感激,就爽快地发了违约就修为不得寸进的天道誓言。 饶初柳这才松了口气,开口就让白危把他们送到内城青崎的地盘。 按照常理来讲,从秘境里出去的都会在内城大街上随机出现,但白危大概是太看好饶初柳能帮他把鲛王梦带来,所以直接把他们五个送进了绝对处于青崎掌控的内城牢房里。 五人凭空出现在一间空牢房里时,旁边牢房里化为原形的蟹妖眼睛都差点掉下来,负责看管牢房的龙须海妖衙役连忙把消息报了上去,不多时,青崎就赶了过来。 青崎扬手打开牢门,视线先是落在饶初柳身上,上下打量一眼,确定没有什么伤后,才松了口气,“小谢师妹,溪儿知道你进了秘境后,就担心得食不下咽,你跟本座回去城主府住几日。” 饶初柳有些诧异:“月姐姐怎么知道的?” 如果只是知道进秘境,以月溪除了对吃别的都不上心的性子,不至于多担心。 她必然是知道秘境出不来的事了! 青崎闻言瞪了饶初柳身侧的紫妩一眼,多少带了些迁怒。 紫妩身体一抖,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饶初柳却已经想明白必然是颜芷嚷嚷给月溪听的,便侧身往紫妩身前挡了挡,关切道:“那月姐姐现在身体如何?城主怎么没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呢?” “哪还有比本座身边更安全的地方?”青崎对饶初柳的态度倒还算得上亲切,“身子倒是没什么,就是瘦了些,听溪儿说小谢师妹手艺好,那就麻烦小谢师妹到府上给她多做几道菜,本座定有重谢。” 饶初柳笑道:“给月姐姐做几道菜,算得上什么麻烦。” 白危的要求她得跟青崎说清楚,本来也要去城主府,正好再试探下月溪师姐的态度。 如果月溪师姐想走,她就得早做打算了。 青崎满意点头,又朝两女身后的三位男子看去,视线略过武家兄弟在邬崖川身上定了定,总觉得这家伙身高体型有些肖似邬崖川,但有些不敢确定。 在他印象里,邬崖川这人虽然一肚子坏水,表面却沉稳至极,断然不可能像面前这个跟小谢师妹相貌有五分相似的男子一样表情荡漾,笑容压都压不住。 青崎看向饶初柳,余光观察几人的反应,“小谢师妹,邬魁首没有跟你们一起出来吗?” 饶初柳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不知。” 紫妩跟武家兄弟出来之前也被叮嘱过,此刻面上也没什么异色。 而青崎最怀疑的那人视线就没在小谢师妹身上离开过,尤其看到小谢师妹微表情中透露的对邬崖川的不以为意时,这人的嘴角竟然都没忍住勾了起来,仿佛打击情敌成功的暗爽模样。 这怎么可能是邬崖川! 青崎眼疼地收回视线,叮嘱武家兄弟若是见到邬崖川,就请他来城主府商谈。 武家兄弟没敢往旁边表情同样让他们眼疼的大师兄脸上看,拱手答应下来。 饶初柳叮嘱了紫妩几句,看也没看邬崖川,转身就想跟着在不远处等待的青崎走。 她现在不是很想搭理这家伙。 路过他时,手腕却瞬间被抓住了,饶初柳想甩开,邬崖川的手却捋着她的手腕下滑,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朝表情有些玩味的青崎看去,“青城主,在下可否同家妹一起去府上拜会?” 青崎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表情顿时有些暧昧,“小谢师妹的哥哥么,自然可以。” 饶初柳低头看了眼自己跟他交握的手,嘴角一抽,是谁说兄妹不可以亲密的? 不过想起邬崖川刚刚才在秘境里拒绝了她的示爱并且推荐她去采补别人,饶初柳又觉得他此刻的亲近举动只怕另有目的,似是在故意引导青崎,便没有再挣开,传音道:“你为何不换回原先的身份再去?” “你先前那么防备星衍宗,现在却肯信任青崎?就因为他喜欢你师姐?”邬崖川眸底闪过不豫,捏了捏她的手。 饶初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说起来还是因为素年师姐跟荣景律,素年师姐想护着她,荣掌座也确实尽心尽力帮了她,甚至她当初把邬崖川引去泷水镇时,也是师姐们让相好们帮了些忙,她便潜意识认定师姐夫们也跟师姐们一样可靠。 可她连邬崖川都不能全心信任,怎么能下意识因为月溪师姐就觉得青崎会爱屋及乌呢! 青崎或许看在月溪师姐的情面上不会伤害她,但显然,如果他得知陆朗玄对自己有意,就绝对不会放着这个机会不用。 “多谢。”饶初柳心里那点被嫌弃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感激地看着邬崖川。 白危的事是必须得跟青崎说的,她坏了白锦的事,就必须坏到底。 得罪聪明又心狠手辣的女子后果很严重,如果她一时松懈给了白锦翻身的机会,白锦必定会想方设法置她于死地。 饶初柳当然要先一步置白锦于死地,因为她也是聪明又心狠手辣的女子。 “他不会防备现在的我,若是准备动粗,有我在还好一些。”邬崖川将饶初柳揽入怀里,弯下腰,将脸埋进她脖颈里。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饶初柳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别开脸,但肩膀却被邬崖川按住了,“装装样子。” 男人的传音仍旧冷静,跟他此刻唇瓣若有若无蹭在她脖颈上的动作对比很鲜明,“男女之间有大防,即便青崎知道你是合欢宗弟子,也不会把你我分在同一个院子里,可若你我是双修密侣便能顺理成章住在一起。” 饶初柳语塞。 她明白邬崖川想要近距离保护自己的好意,但妖族真的会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吗? 不过…… 饶初柳心念一转,顿时意识到这真是撩拨邬崖川的好时机,既然他自己都主动是双修密侣,那么住在一间房里很正常吧?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也很正常吧? 甚至他若是能动情—— “你说得对。”饶初柳从善如流道。 达成一致,饶初柳拉着邬崖川朝青崎走去,完全没发现转身的瞬间,青年嘴角轻轻勾起。 青崎倒是看见了,顿时也很想回去抱着自家月溪蹭。 礼义廉耻是人类修士们的规矩,他们妖族可不讲究这个,以前海心城经常有看对了眼的海妖当场就这样那样了——后来有修士看到了,大惊失色,传出去便少了很多修士来海心城。 龙族这才规定海妖不能当众交/配,但只是挨挨蹭蹭倒也不至于吓跑修士。 两人进了城主府,青崎让妖侍带着饶初柳去见月溪,自己则带着邬崖川去了书房。 月溪看见饶初柳就迎上来摸着她的手腕检查,确认没受伤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幸好。” 饶初柳心中一暖,师姐夫怎么样暂且不说,师姐们——包括最脱线的颜芷师姐肯定都是疼爱师妹的好姐姐。 但月溪的下一句话让她想收回这个评价,“小师妹,实在得不到就换人吧,你身边不是还跟着一个吗?如果你不喜欢,其实我还是能让青崎为你举办一个选夫会的。” 月溪表情很担忧,饶初柳心情很无奈,“月师姐,颜师姐是怎么跟你说的?” 月溪歪着头回忆片刻,复述道:“小师妹啊,她简直对邬崖川爱得深沉,听说邬崖川受伤担心得要命,立刻拉着我去偷看,还不敢让人家发现。得不到邬崖川她也不甘心,还找了一个替身!我怀疑那替身是个隐藏修为的老妖怪,除了邬崖川外,我就没听说哪个金丹修士能用出瞬移的……” 饶初柳:“……” 这就是,你替身哥是老妖怪的意思? 书房里,青崎看着桌上的投影,饶有兴味地盯着对面的清秀青年,想看看对方在知道自己是替身后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对面的青年似是楞了一下,眸中闪过深思,竟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缱绻跟宠溺。 这反应不对劲啊? 青崎疑惑地盯着对面,就见这个自称‘谢存’的修士淡淡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倒了茶,含笑推到他面前,“请。” 这神态!这语气!这动作! 青崎眼珠差点从眼眶里跳出来,“你你你……邬崖川?” 邬崖川笑道:“青城主热情邀约,在下应约前来,怎么看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跟饶初柳装装就算了,其他人没那个必要。 况且,只要他宣誓主权,青崎没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不敢打饶初柳的主意。 她乐意相信师姐师姐夫也无妨,只要有他在,他们就必须得靠得住。 “你……”青崎想起刚才邬崖川恍若无人占小谢师妹便宜的事,表情顿时十分古怪,“你一个正道魁首,居然这么无耻?” 邬崖川微微一笑,“说起来,也是青城主给在下做了示范。” 青崎被他一句话堵得脸都青了,他正想再讥讽几句,忽然灵光一闪:谢存是邬崖川的假名,那谢意就是真名吗?溪儿的小师妹……难道是那个擎天宗少主司宫誉大肆炫耀想要合籍的饶初柳? 嚯,这位小谢师妹好厉害,出手就拿捏住了月琅这一代最优秀的两位。 青崎对饶初柳肃然起敬,尤其这两位一个在传闻中就特别不好惹,另一个传闻倒是说得多光风霁月,真人心黑得很! 他像是抓住了邬崖川的软肋,“你就不怕我把她在这里的事转告司宫誉?” 邬崖川之前接触过月溪,对她的头脑多少有些了解,青崎居然如今才能猜到饶初柳的身份,也让他有些惊讶,可见情人之间的智慧也相差不会很大。 得出这个结论,他笑的有些愉悦,“那就要谢谢青城主借战场了。” 青崎又被噎住,半晌,才没好气道:“你就不怕她抛弃你选择司宫誉?” “青城主应该比我更担心这个问题,”邬崖川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即使知道饶初柳对司宫誉没什么好感,但心上人跟另一个男人的事被提起,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阿初智谋比我犹有胜之,擎天宗向来对海心城虎视眈眈,若她与司宫誉在一起,青城主就要寝食难安了。” 说着这种可能,邬崖川语气仍旧有些自豪,不似作伪,“而你我如今是盟友,尊夫人又与阿初是要好的师姐妹,这利害关系,以青城主的城府,会想不明白吗?” 青崎顿时被气笑了。 好好好,现在他不但不能使坏,还得帮着这家伙追妻! 他真想一怒之下找人传消息给司宫誉算了,但想想邬崖川刚才说饶初柳脑子比他还好用,青崎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1节 但青崎还是要保留最后的尊严,“小谢师妹是溪儿最喜欢的师妹,我是不会帮着你去算计她的!” “无妨。”邬崖川轻笑,他可从没想过要其他人帮忙,只要青崎别给他捣乱就好。 在追妻这件事上,邬崖川觉得自己唯一的敌人就是饶初柳那不拿感情当回事的脑子,“想来阿初知道这话,也会感激青城主对夫人的用心。” 第60章 亲晕七千 饶初柳跟月溪闲话家常,逐渐也在月溪潜意识的表情跟言语中琢磨出了她如今的态度。 月溪是想离开的。 她算是一个灵魂自由的美食家,生命中最大的乐趣就是走到各个地方品尝美食,找男修猎艳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总被强取豪夺也不在乎是因为她没有吃腻当地的美食,可一旦吃腻,对方便留不住她了。 月溪对男女之情淡漠,却非无情,如今不走,确实是放心不下青崎,想陪他度过难关。 饶初柳欲言又止。 月溪清凌凌的眸子凝视她片刻,拉着饶初柳走到盘在柱子上的灵蛇游儿旁边,口中问着茂茂的事情,边邀请饶初柳给游儿喂食,边传音道:“你想问我之前是怎么离开的?” 饶初柳略有些意外,倒不是惊讶月溪能看出她的心思,尽管其他师姐师兄们经常说月溪憨货、没脑子,但在饶初柳看来,月溪是难得通透之人,她只是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诧异的是月溪居然也会遮掩了,“是,能做出强取豪夺这种不在乎师姐感受之事的人,我不觉得会轻易对师姐放手。” 月溪将一块鱼肉抛到游儿嘴里,它来者不拒,尾巴尖尖甩得畅快。 饶初柳看着游儿,便想起它跟茂茂结伴去各个师姐师兄的灵兽那里去打秋风,茂茂跟着她刚进合欢宗时多少还有些怯懦,但游儿可不知羞窘为何物,硬是盘在茂茂背上,尾巴尖甩着逼它一起去。 久而久之,一蛇一鹤就成了灵兽园两大馋货。 饶初柳思念着茂茂,也拿出灵食投喂游儿,只刚投喂了两块,手里的袋子就空了。 她转过头,就见月溪吃得香甜,完全没觉得跟灵兽争食有什么不好意思,“抢我时,他们嘴中说着爱我,心里真正爱的却是他们自己;放我时,他们口中说着恨我,心中对我的爱却超过了私欲。” 就说月溪师姐通透吧! 饶初柳追问:“那师姐是怎么做到让这些人爱你爱到甘愿成全的呢?” 一两次可能是意外,二十六个男修都这样,肯定是有规律可循的。 “我的经验可能不适合你。”月溪很快吃完一袋,又朝饶初柳伸出了手。 饶初柳早就把给茂茂留的灵食单独放置在一个储物袋里,能拿出来的都是备份,这会儿月溪要,她就多拿了几份,一并塞给她,“师姐说说嘛,能不能用我自己会判断的。” 月溪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些怀疑。 “我肯定不会乱用。”饶初柳干笑,学了肯定要用啊,不然学它干嘛! 月溪想想也是,便给她讲了起来。 她的经验总结起来就是:在一起的时候心无旁骛(除了美食)的爱,把自己真正当成对方同生死共命运的道侣;爱变淡(当地美食吃腻)了便分开,只要对方不忍心她难过,就会选择放手。 饶初柳也明白月溪为什么说不适合她了。 心无旁骛的谈恋爱,她是真的做不到,修炼倒是可以。 她疑惑道:“师姐说难过,他们就放手了?” “我们是相互放手。”月溪正在啃一块肉干,那是饶初柳在花溪城做的,味道很好,就是特别硬,以月溪金丹期的牙口,还是得像小动物那样磨着吃,“如果他们能放下手中的事情,陪我一起到其他的地方,我不会非要分开。” 月溪平静道:“我们相爱过,也只是相爱过。我成全了他们对名利的追寻,他们也要成全我对美食的追寻。” “就像青崎?”饶初柳问。 月溪的眸中总算出现了点伤感跟不舍,但传音还是很坚定,“就像青崎。” 饶初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没再讨论这个话题,围绕着游儿跟茂茂的口味聊起天来,没多久,就有妖侍敲了门,说青崎邀请她跟邬崖川赴宴。 饶初柳看着一路走一路吃的月溪,想起等会儿她看着吃腻的灵膳说不定又没有食欲了,便取出几道灵膳交给摆膳的妖侍,让她把这几道菜专门放到月溪面前。 妖族并不喜欢在餐桌上说什么客套话,因而这顿饭吃得还算安静,就是青崎看过来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稀奇的生物一样,敬佩、探究还有点疑惑,让饶初柳多少有些在意。 等吃完饭,青崎就将饶初柳跟邬崖川请到了书房,询问秘境里发生的事情。 饶初柳虽没将自己的谋算和盘托出,但也有意威慑青崎,便轻描淡写泄露了些对秘境内局势的了解程度,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她在里面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饶初柳目的很简单,陆朗玄是鲛王璇唯二的孩子不假,但他同样也是擎天宗掌座陆名举的独子,擎天宗与黑龙族合作多年已经难以分割,如今黑龙族长玄喜又被白锦拿捏住了,陆朗玄立场天然就更靠向白锦。 即便青崎想利用她让陆朗玄劝服鲛王梦,也得考虑清楚,让她记仇会有什么后果。 青崎虽然还不知道陆朗玄的事,但看饶初柳的眼神也变得慎重起来。他坐得更端正了些,瞥了眼旁边全程一声不吭的邬崖川,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正耐心剥着一只海橙果的皮。 察觉到青崎的视线,邬崖川侧眸朝他勾唇一笑,将果肉都放进了饶初柳面前的碟子里。 青崎:“……” 他难受得移开目光,视线再落在饶初柳平和的脸上时,顿时松了口气,“小谢师妹,多谢你告诉本座这些,也谢谢你为本座向危祖争取到了跟白锦竞争的机会,待此事了结,本座定有重谢!” 饶初柳轻笑着应下,临出门前又道,“先前我在澜卷洞看到玄喜对白锦言听计从,冒昧提醒一句,城主还是早做打算。” 青崎应了一声,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感觉小谢师妹你比我还想让白锦失败?” “恨倒是不至于。”饶初柳平静地笑笑,“我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我在白锦眼中不过是蝼蚁,但被她坑了一回,我怎么也要回敬一二的。” 青崎咽了下口水,朝她身后看去。 邬崖川朝他微微颔首,笑如春风拂面。 青崎一阵恶寒。 眼见着两人在妖侍的带领下离开,他想了想,又召来一个妖侍,冷声道:“赶在他们到院子之前把其他房间的床撤掉。” 邬崖川虽然讨厌,但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这位小谢师妹最好别跟司宫誉在一起。 发现整个院子只有一个房间有床时,饶初柳第一反应是青崎在试探他们两人的关系,但想想又觉得对方没有这个必要。第二反应就是青崎又偷听了她跟月溪师姐的对话,发现月溪仍担忧她没奠基,就果断把她跟邬崖川凑在一起。 简直……干得漂亮啊! 饶初柳压着笑意,朝敞开的门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回邬崖川脸上,轻唤道:“三哥。” 邬崖川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他大概很快就想起了这主意还是他自己出的,便也没再推拒,顺从地跟着饶初柳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闭,邬崖川视线滑过贝壳床,就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向了其他地方,故作镇定地布下几层结界,“阵法未被破坏时,即便有人偷窥你也未必能很快发现,结界要好很多,至少能立刻有感应。” 饶初柳沉默地盯着他。 她体内那点灵力够支撑结界一炷香吗? 似是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邬崖川沉吟片刻,补充道:“过几日,我将结界术调整一下再教给你。” “谢谢三哥!”饶初柳霎时心花怒放,冲到邬崖川怀里,踮着脚就要往他嘴上啄。 邬崖川及时后仰,她的唇就结结实实印在了他下巴上。 邬崖川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脖颈处也覆上了一层粉霞,手握住饶初柳的肩膀就要把她拉开,“不要胡闹。” “怎么是胡闹呢?”饶初柳猝不及防往下一蹲,邬崖川本来握得就不紧,这一下就被她给挣脱开。 邬崖川怔了下,心中下意识浮起了点怅然若失,但这感觉才产生,下一刻就被再度挤进他怀里的少女撞了个粉碎。 饶初柳仰着脸,下巴故意在他肩膀上一点一点,“是你自己说咱们是双修密侣的,那我当然做什么都可以喽!” 邬崖川被她撞得有点痒,忍不住笑道:“我跟你说过的话那么多,你就只听到这一句?” “那不可能!”饶初柳立刻反驳:“我还记得另外一句呢!” 她又往邬崖川肩膀上点了一下,笑容中带着点狡黠,“你猜是哪一句?” 邬崖川唇角不易察觉地翘起,又很快放平,语气疑惑道:“哪一句?” 饶初柳当然也不肯回答,“你猜啊!” 邬崖川沉吟片刻,不确定道:“男女之间有大防?” 饶初柳眼皮跳了跳,在这么暧昧的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不愧是邬崖川,“不是!” 邬崖川又猜,“他不会防备现在的我——” “不是!”饶初柳决定提示得更明显一点,“在小屋里,我问你有没有私心,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邬崖川眉心轻蹙,似是陷入了回忆,喃喃道:“我从不觉得自己有传闻中那么好,你应该感觉得出来……” 他声音忽然顿住。 饶初柳正期待着邬崖川继续往下说,紧抱在他腰上的手却被青年轻轻拉开。 邬崖川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嘴角微扬,声音却若无其事道:“海心城的事,你就先不要参与了,等竞龙节结束,咱们就启程回月琅。” “你是不是害羞了?”饶初柳却又绕到了他身前,邬崖川便往旁边挪了几步,跟她重新拉开距离。 但饶初柳哪里是那么好摆脱的?他走几步,饶初柳就跟几步,他转身就往他身前一挡,充当着灵活应变的路障。 几次下来饶初柳就发现了规律,瞥了眼贝壳床,心里顿时冒起坏水,故意引着邬崖川往床的方向走,只要他不往那边走,她就蹦到他身前,张开双臂理直气壮地拦路。 两人你退我堵,不知不觉距离床越来越近,直到还剩五步时,饶初柳看着背对着床的邬崖川,忽然往前大步一迈。 邬崖川被睫羽遮住的眼眸中飞快闪过笑意,他从善如流往后退了一步,将将避过饶初柳的脚,就像是怕被她踩了脚似的。 五步。 不等邬崖川站稳,饶初柳就又往前走,邬崖川连转身都来不及,只得继续后退。 四步。 饶初柳步步紧逼,邬崖川接连后退。 三步,二步—— 一步! 就是现在! 邬崖川腿弯碰到坚硬床沿的刹那,表情明显有些错愕,他迅速反应过来就想要往旁边躲。但饶初柳哪里会给他躲开的机会,她猛地扑过去就把邬崖川压倒在床上,顺便将壳顶倒扣了过来。 饶初柳没有看到,在她坐在邬崖川小腹上探身去抓壳顶时,身下试图挣扎的男人手指微勾,一点灵力覆在了贝壳床内。 壳顶结结实实落下,贝壳床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饶初柳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瞎了,毕竟修士能够夜视,可如今她眼前却被黑暗笼罩,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听觉却空前敏锐,她听见衣服跟鲛纱摩擦的细小声音,也听到耳边似有什么东西擦过她一缕发丝而过。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2节 她略歪了歪头,伸出手精准握住了邬崖川的手腕,“做什么?” “这床不对劲。”沉默片刻,邬崖川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尽管他语气很冷静,但饶初柳还是能依稀听清他比平常急促了些许的喘息,身下的肌肉略显紧绷,显然他的身体可没那么理智。 他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才怪。 邬崖川嘴角噙着笑,视线肆无忌惮落在饶初柳的脸上,看着她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再到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兴奋地偷笑,唇角的弧度不由加深了。 想到了吗?那就对他为所欲为吧。 黑暗中,邬崖川的眼眸越发幽深,手却再次挣扎起来,声音难免带了些干哑,“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下去吧!” “等等!”饶初柳连忙按住他的手臂。 她现在已经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为了让她顺利奠基,青崎不光把其他屋子里的床都收走了,甚至还给这张贝壳床下了术法,毕竟黑暗窄小的环境最容易滋长暧昧。 青城主,好人啊! 饶初柳感动极了,果然能被师姐们挑中的男人都差不到哪里去。 感觉邬崖川还在折腾,饶初柳干脆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果然就感觉男人身体一僵。趁他没反应过来把自己掀下去,她凑到他脖颈处,低声道:“这张床有危险吗?” 邬崖川侧过脸,唇瓣距离她额头很近,甚至他稍微往前凑一点,就能亲上去。 但他没有这样做,“应该没有。” 床没有,人有。 饶初柳几乎跟邬崖川同步想到了这句话,只是他们都认为危险来源于自己。 感觉到额头上温热的呼吸,饶初柳眨了眨眼,飞快仰起头,朝刚才对准额头的位置亲去。 眼见着她几乎要冲着他鼻子来了,邬崖川勾了勾唇,下巴轻抬任由她的唇落在自己唇上,往另一侧偏头的时候唇瓣缠绵地擦着她的唇过去,声音却染上了不悦,“我上次跟你说过,仅此一次。” “你连自己说过什么话都记不清楚,那我怎么能记住呢?”饶初柳无赖道。 想起上次是怎么勾起邬崖川的欲望,她依样画葫芦,再次在他脸颊、下颌啄吻起来,这次还加上了脖颈。 但邬崖川非但没像之前那样动情,还身体磨蹭着试图离开她的桎梏,要不是饶初柳察觉到他其实挣扎的力度没有那么强烈,还真以为他一点都没有感觉。 邬崖川是喜欢她的,饶初柳知道;他对她的亲密有感觉,饶初柳也知道。 他只是惦记着自己还要修炼无情道。 “崖川……”想起上次的吻,饶初柳福至心灵,舌尖试探性在男人喉结上一舔。显然她做对了,邬崖川忽然浑身一震,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但他仍旧毫无动作。 他真的好能忍! 饶初柳手也不老实地按在了邬崖川胸口处,一边像是小兽一样啃咬舔舐着他的喉结,一边柔声劝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何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尽情享受快乐不好吗?” 如果是彼此喜欢,那该合籍才对啊。 邬崖川低眸盯着她,没有说话,手仍旧推拒着她,眼底的侵略跟暗欲却展露无遗,“放弃吧,我是不会跟你双修的。” 起码合籍之前,不会。 饶初柳柔声细语问道:“你怕与我双修后便无法再坚定道心?” 邬崖川沉默片刻,才“嗯”了一声。 饶初柳想了想,觉得大概还是得再磨磨。她对自己的磨人能力还是有信心的,放在刚认识那会儿,连她自己跟邬崖川都不可能相信他们有朝一日能亲密成这样。 “那就不双修。”饶初柳道:“我们亲亲好吗?就像上次那样。” 邬崖川仍旧没有说话,饶初柳试探性地贴着他下颌滑到了他唇边,他也只是侧了侧头,稍微避开了些,却没像是刚才那样坚定拒绝,饶初柳便知道他被说动了。 她心中一喜,强势挨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这次,邬崖川没有再躲开。 两人在黑暗里亲作一团,开始还是饶初柳主动,后来邬崖川大概也动了情,反过来将饶初柳压在身下亲得她几乎快要晕眩。 饶初柳最初还能保持清醒,感觉到神智有些迷离时下意识就想避开,但邬崖川这时候强势得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也或许是出于对她刚刚步步紧逼的报复,硬是缠着她唇齿相依,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好像有些失控。 饶初柳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本能辨别着这种失控是好是坏,很快就想起这本就是她引导的结果,顿时也不再勉强自己保持理智,彻底沉浸了进去。 将她眼中的警惕跟放松看得清清楚楚,邬崖川眼中笑意更深,亲吻顿时温柔起来。 两人亲了很久,邬崖川似是食髓知味,每当两人嘴唇亲肿了,他便一个回春诀用过来,亲到最后,饶初柳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了这一个吻浪费了多少灵力。 等结束后,饶初柳眼神迷离地躺在邬崖川胳膊上,多少有点怀疑人生。 到底她是合欢宗弟子,还是他是? 为什么那个被亲晕的人是她啊! 饶初柳偏头盯着邬崖川脸所在的方向,眼中满是胜负欲,哪怕什么都看不见。 鲛纱窸窸窣窣地响了一下,邬崖川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低声问道:“怎么了?” 饶初柳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睡一会儿吧。” 算了,现在再次挑战,也没有获胜的可能性,她有空再找师姐们取取经吧! 她往邬崖川怀里拱了拱,后者便张开怀抱,自然地翻身将她搂进怀里。 饶初柳平时都是冥想修炼代替睡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觉了,如今眼睛一闭,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邬崖川将她圈在怀里,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只觉得心都被填满了,笑容是纯粹的欢喜。 怀里的姑娘,是他的往后余生。 距离竞龙节没剩几日,城主府的海妖们忙忙碌碌地准备着,邬崖川白日也没了踪影,只有晚上才回来。偌大的城主府就只有饶初柳跟月溪两个闲人,她干脆就拉着月溪在城主府的膳房用城主府的食材琢磨新美食。 当然是她做,月溪品尝。 饶初柳能免费使用许多海里的高阶食材练手,她对此很满意;她的厨艺摆在那里,即便是新花样也做得味道不错,月溪对此也很满意。 当然,青崎对此更满意,他如今忙得不可开交,无法陪伴月溪,见她终于打起精神有了事情做,不像之前那样郁郁寡欢,顿时大手一挥,海里各种各样的灵药都给饶初柳送了过来。 但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天,青崎就匆匆找到了饶初柳,满脸为难。 看着他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饶初柳大致也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锦为了龙骨之事还不知道已经布置了多久,拉拢玄喜除了利用他做事外,很大一个原因估计是想借玄喜跟陆名举扯上交情——龙族跟鲛人族都是长生种,熟悉自然熟悉,但关系却没多好,毕竟龙跟鲛人可没联姻过。 即便鲛人族也在海心城有生意,但这几千年来的城主是青崎,白锦能给他们的好处,青崎都能给,甚至给得更多。 如今白锦动作越发嚣张,想来也是有把握能成功的,青崎想要短短几天追上白锦多年的努力,几乎是不可能,他会打上她的主意,饶初柳早有预料。 但,她为什么要帮呢?这跟她又没有关系。 “听说鲛玄回到鲛王宫后,就天天坐在宫门口的礁石上等着小谢师妹你过去,蟹统领亲眼瞧见,那块礁石地下都快被尾巴拍出印子来了。” 青崎观察着饶初柳的表情,没看出她对陆朗玄是什么态度,有些失望。 他迟疑片刻,咬咬牙道:“要是小谢师妹你能答应去一趟,哪怕事情没办成,本座都愿意把给星衍宗的份额再加一成!要是这事你给我办成了,本座甚至愿意跟星衍宗——” “等等!”饶初柳不得不打断了青崎的话,疑惑道:“这跟星衍宗什么关系?” 她办成事,星衍宗得好处,像话吗? 青崎迷惑地看着她,“你不是跟邬崖川——” 他想了想,又觉得饶初柳现在未必知道邬崖川就是谢存,便调整道:“你不是喜欢邬崖川吗?如果他知道你为星衍宗谋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以后肯定是要在你面前矮一头的。” 饶初柳:“……” 饶初柳听得满心无语,“邬崖川是邬崖川,星衍宗是星衍宗,两者虽然密不可分,但我跟星衍宗能有什么关系?” 就此事来讲,就算邬崖川因此感动到愿意把元阳给她,她也觉得纯亏! “即便我喜欢邬崖川,我也是合欢宗弟子!”饶初柳纳闷地盯着青崎,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提条件也应该是跟合欢宗有关吧?” 青崎有些语塞,他先前听着饶初柳跟司宫誉在一起便会为擎天宗谋划,下意识便觉得换成邬崖川也同样如此,但是忘了两者的不同——擎天宗是司家的,但星衍宗可不是邬崖川自己的。 “那本座就跟合欢宗合作。”青崎也没犹豫,“只要你愿意去鲛王宫。” 饶初柳这次倒是有些纠结了。 其实为合欢宗谋划好处不是她这个普通弟子应该操心的事情,但于情,先前师姑祖、掌门、大师姐跟师姐她们在司宫誉一事上都在尽力为保全她而努力,哪怕她们都知道,如果她跟了司宫誉,对合欢宗好处更大。 于理她为合欢宗谋划了一条新进项,宗门也不可能亏待她——虽然她自己也可以从青崎这里捞好处,但一次性的怎么可能有长期稳定的更划算呢? “此事我会请掌门或是大师姐跟青城主详谈,只要两方都满意,我便前往鲛王宫。”饶初柳迟疑片刻,还是决定答应下来,“但我还有两个条件。” 青崎松了口气,“你说。” 饶初柳道:“第一个条件,你要派人保护我,让我能安全离开鲛王宫。” 青崎毫不犹豫地答应。 饶初柳想了想,道:“第二个,无条件满足月溪师姐的一个要求。” 不管月溪能不能用到,最起码给她一个保障。 第61章 恋爱脑七千 青崎脸色顷刻间难看起来,看饶初柳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饶初柳气定神闲地跟他对视,等待着答案。 其实青崎并非没有选择,如果他现在放弃海心城,白锦与他没有深仇大恨,不会非要他死,他大可以跟月溪相伴游历。 但青崎终究还是当着饶初柳的面发了誓。 饶初柳心中叹了口气。 青崎没错,月溪更没错,但甘蔗没有两头甜,人总归是要做出取舍。 视线落在右手的无名指上,饶初柳脑海中浮现出法船上跟邬崖川相处的一幕幕、在极海秘境看到消息时心底隐藏的惊喜,这两日在黑暗中缠绵亲吻后相拥而眠的安心…… 饶初柳垂眸,死死咬住下唇。 怎么可能没有过动摇呢?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过或许两人就这么下去也很好。 几乎是下一秒,饶初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3节 不是因为邬崖川,也不是因为天道誓言——应该说不全是,饶初柳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把天道誓言的事和盘托出,邬崖川也许真的不会介意,就像他当初不但不在意她假面谎言蓄意接近,还隐晦宽慰她一样。 但是饶初柳做不到。 她敢赌命运,却不敢赌人心,说出誓言内容就等于把能刺伤她的利刃交到了对方手上。 更何况若他们两人真的在一起,邬崖川必然会修炼有情道,可相爱的前提是彼此信任。饶初柳笃定自己会永远为自己留有余地,永远不会全心全意相信对方,邬崖川那么敏锐的人,必然也是能感觉到的。 届时他恐怕也会道心失衡吧? 道心这么重要,还是寄托在自己身上最安全,什么都想要,后果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青崎月溪如此,她也是一样。 饶初柳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御灵通轨阵,颜芷就捧着能视讯的通颜镜来跟青崎交涉,饶初柳看看神情肃穆的颜芷,再看到通颜镜中素年师姐的脸,悄悄掏出聚影珠,将这一幕保存了下来。 素年跟青崎你来我往交涉半天,彼此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后,青崎就在饶初柳跟月溪的见证下跟颜芷签订了契约。 契约刚签完,青崎就催促饶初柳赶紧离开,素年彼时还没挂断视讯,便开口阻止道:“青城主,我先与师妹们说几句话。” 青崎表情就有些不好看,还是月溪拽了拽他的手,他才面色微缓地离开了房间。 “颜师妹,你现在就去请两位师姑出关,暗中保护小师妹,切记要找会瞬移的。”吩咐完了颜芷,素年又看向月溪,叮嘱道:“月师妹,既然小师妹为你争取到不跟青崎撕破脸也能跟他分开的办法,就别闹得像之前那么难看。” 两人恭声应是,颜芷便出了门。 素年这才看向饶初柳,视线落在她如今的脸上,就叹了口气,“吓坏了吧?” 饶初柳乖巧摇头,甜甜一笑,“知道许师姑祖跟掌门还有师姐们都在努力为我转圜,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你还是稍微知道点怕吧。”素年笑得多少有点无奈,小师妹确实又乖又聪明,但胆子实在大了点,一下山就奔着邬崖川去,这人能是那么好招惹的么? 至于司宫誉,这倒不是小师妹的问题,谁不知道他们司家人从来都是一眼定终身。 饶初柳便问起茂茂跟银清封度。 “他们现在都在归望山,这会儿时间来不及,等下次我让他们来见见你。”素年道:“你若真对司宫誉无意,就绕过东域入海口,那里这会儿全都是擎天宗的人!” 饶初柳不解道:“司宫誉被放出来了?” “师姑祖还在圣都,有宫前辈盯着,圣主自然不可能把他放出来。”素年表情多少有点疲倦,“但司宫誉执意要找你,圣主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疼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调动人手了。” 饶初柳眼神呆滞。 半晌,她不死心道:“师姐,我要是把灵石还了,他们能不能别找我了?” 饶初柳真没觉得自己跟司宫誉有什么感情,想来想去,能让人舍不下的就只有灵石了。 素年跟旁边面色越来越严肃的月溪都被逗笑了。 素年道:“按照司家人的传统来看,显然不行。你并不是第一个不愿意的,他们看中谁便会一直认定谁,不择手段也非要娶回家。宫前辈当初甚至恨不得置圣主于死地,最严重的一次,一剑刺穿了圣主的元婴,让他养了三年伤,哪怕是现在,据说也不怎么给他好脸色呢!” 月溪也补了一刀,“司宫誉跟青崎他们不同,名利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大概你就是他唯一要费心思得到的人跟事了吧。” 司宫誉是没事干,但她要费心思的事多了! 饶初柳还想再挣扎一下,“百万年呢,就没有一个成功逃离司家人的例子吗?” “据我所知,就一个。”颜芷勾住了饶初柳的肩膀,传音道。 素年跟月溪对司家的事知道得很表面,没能回答上来饶初柳的问题。颜芷却不一样,别说是百万年,甚至千万年前月琅第一批修士的爱恨情仇,她都能说出一二。 这不,在知道饶初柳要去鲛王宫,颜芷闻着瓜味儿就来了,硬是挤进了青崎派人护送饶初柳的队伍中,美名其曰不放心自家姐妹去危险的地方,实际只想现场吃瓜。 听到饶初柳的问题,颜芷几乎想都没想,就叹气道:“你还是别跟那位学的好。” 不等饶初柳追问,她便说了起来。 十万年前,擎天宗当时的圣主司启星对付海妖袭击月琅时,对琴镜阁当时的少掌门秋琴蕊一见钟情,便展开了热烈追求。但当时秋琴蕊已经有了心上人,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自然不会答应司启星。 司启星屡屡被拒,也从不肯放弃,秋琴蕊为了让他死心,就决定跟师兄暗中合籍。 然而他们终究没能成功,擎天宗在琴镜阁的探子发现了此事,上报给了司启星。他破然大怒,带人杀上了琴镜阁,不但打伤无数弟子将秋琴蕊抢走,还杀了她的师兄。 饶初柳听得肺管子都要炸了,“他简直是要逼死秋琴蕊!” “是啊。”颜芷又叹了口气,“秋琴蕊被司启星囚禁了十年,生下一个儿子后,终于被她找到了机会,她先是引爆了擎天宗的灵脉,又给当初前去琴镜阁的修士都下了剧毒,赶在司启星回来之前把儿子也杀了。等到司启星回来,她当场自爆,临死前还诅咒司启星此后每时每刻就都要忍受神魂焚烧之苦。” “但她白诅咒了,在检查出儿子还有一息尚存后,司启星把修为灌输在了儿子体内,将他交给父母,就殉情了。” 饶初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片刻,她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司家人的爱,普通人可真承受不起。” 谁稀罕他们的爱?以爱为名的伤害,只会让人更恶心。 颜芷只以为饶初柳是物伤其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司启星也算是给司家人留下了一个惨烈的教训,自他之后,司家人虽然还是抢妻子,却没敢再伤害过她们的家人,你不用担心会连累我们。” 饶初柳想起邬崖川,眉头紧蹙,“那心上人呢?” 颜芷用一种“你果然对邬崖川爱得深沉”的笃定眼神看了她一眼,饶初柳有些被哽住,毕竟她问的时候想的确实是邬崖川。 但她对邬崖川的感情真没深到那一步,只是不想因为她的原因连累他罢了。 “你可真是关心则乱!”颜芷没骨头似的躺在了她腿上,抬手勾了勾饶初柳的下巴,笑得不以为意,“别说邬崖川不喜欢你,就算喜欢你又有什么可担心?这些年想要杀他的邪修难道还少?有没有你,司宫誉都是想杀他的,这些年来你以为邪道少主处处被正道魁首压一头就好受么!能杀早就杀了!” 饶初柳紧绷着的心口这才舒缓不少,想起去鲛王宫之事还没跟邬崖川提起,就拿出传讯玉符给他发了条讯息,免得他不知情还要白白浪费灵力半夜跑回城主府。 “至于以往有些圣后的心上人……”颜芷揪着饶初柳一缕乌发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笑容难得有些浅淡,“小书呆啊小书呆,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秋琴蕊的师兄那样宁死也不肯放弃心上人的。” 鲛人族算是无渊之海中除龙族外最富裕的种族,但鲛王宫却并不像龙族居住的地方那样富丽堂皇,反而白蓝为底,点缀着亮闪闪的晶石碎片,有种雅致的华丽。不过面积极大,远远看去,几乎有海心城一半。 饶初柳在蟹统领指引下往门口走去,距离还有一里地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宫门口巨大的礁石上一跃而下,甩着尾巴飞快地朝他们滑了过来,像是一只热情的修勾,笑得无比灿烂地凑到了饶初柳身前,“意儿,你来啦!” 颜芷眼眶微瞪,眼珠滴溜溜在陆朗玄跟饶初柳之间来回打转,才发现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样。 传闻中陆朗玄颇为自恋,性格还有点乖戾,表面看着自来熟喜欢跟人搭话,实际上没说两句就丧失耐心,甚至一言不合就抽人家鞭子,可以说要不是爹娘都是大能,早被人打死了。 而她的小师妹表面天真,实则心眼极多。 刚知道陆朗玄看上饶初柳时,颜芷以为他们俩大概就是陆朗玄闹、饶初柳哄;实际上却是反过来,饶初柳虽然没闹什么,但态度确实很冷漠,往往陆朗玄说十句,她才回一句。 而陆朗玄却根本不在意热脸贴饶初柳冷屁股,从一见面就围着她转,那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她,肉眼可见的喜欢。 颜芷不由扼腕。 司宫誉,替身情哥哥还有眼前这个陆朗玄,哪个不好?怎么小师妹就是认准了邬崖川! 其实饶初柳这次对陆朗玄真的不算冷漠,起码比在秘境中亲切多了,毕竟契约生成的条件是她得办成事。既然要靠别人帮助,她总不能在人家的地盘不理人。 但饶初柳也不敢对陆朗玄太热情,这家伙看她的眼神太炙热了,饶初柳甚至都担心她朝他笑一笑,他就抱过来了。 她悄悄退后一步,挽住了后排看戏的颜芷胳膊,“这是合欢宗的颜姐姐。” 颜芷猝不及防被小师妹当成了挡箭牌,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就见对面那个一头小辫子的蓝衣蓝尾少年眨了眨眼睛,退后一步,朝她重重一鞠躬,“颜姨姐!” 饶初柳嘴角一抽。 真是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呢。 “不用这么客气哈哈哈哈!”颜芷笑得歪倒在饶初柳肩膀上,余光就瞥见陆朗玄看她的眼神颇为羡慕,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每次跟颜芷待在一起,饶初柳都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邬崖川的同款糟心,她干脆无视肩膀上这个笑起来没完的师姐,朝陆朗玄礼貌点头,“陆兄,不知可否请你帮忙引荐王姬?” 鲛王璇虽然道侣不少,但膝下也只有一女一儿,陆朗玄毕竟是血脉不纯的半妖,因而王姬鲛愫便是下一代的鲛王。 她现在是青崎的使者,该接待她的是鲛愫。 “她现在应该正带着白锦去见我祖母吧。”陆朗玄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直接带你过去?我们抄近路!” 白锦竟然也这时候赶过来了?! 饶初柳一惊,正色道:“那就麻烦了!” “意儿的事对我来说怎么可能是麻烦!”陆朗玄笑得更灿烂了,忽然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饶初柳刚想挣开,他却拉着她就快速往门里游,掌心潮热,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还一本正经地找理由:“这里机关陷阱可多着呢,我拉着你跑,我们才不会失散!” 说完不等饶初柳回话,陆朗玄大声喊道:“鲛五六,鲛十八,照顾好客人!” 陆朗玄还有点遗憾。 要不是怕意儿生气,他就抱着跑了。 陆朗玄话音刚落,两个不知刚躲在哪里的鲛人就窜了出来,请颜芷跟蟹统领等人进门。 颜芷跟着鲛人走,目光落在小师妹跟陆朗玄身上。 少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拉着少女的手在珊瑚丛中奔跑,时不时就回头看她一眼,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心爱的珍宝。少女似是被看得羞窘了,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少年顿时就一脸傻笑,尾巴一滑迎头就撞在了一株珊瑚树上。 隔着老远,颜芷还能听到小师妹无语的声音,“陆兄,你再这么边跑边回头,我真的很怀疑,陷阱机关都是你自己搞的。” 少年就细语温声着连连保证绝对不会。 颜芷嘴角就止不住上翘。 毛头小子的喜欢,可真是直白坦率啊! 饶初柳浑然不知颜芷师姐磕的飞起,她只觉得陆朗玄是搞她心态来了,白锦已经先她一步赶到了鲛王宫,若是在她之前说服鲛王梦,那么即便之后她再想办法破坏,也是一步迟步步迟。 但这个牵着她的家伙肯定体会不了她的焦急,甚至在她无意中瞥见一群没穿上衣、露出结实腹肌的健壮鲛人时,陆朗玄谴责完这些鲛人实在不守男德后,就羞涩又期待地表示如果她想看腹肌,他也有,而且只给她一个人看。 饶初柳:“……” 谁要看腹肌?!她现在只想看见鲛王梦! 好在陆朗玄说是抄近路并不是骗她,在跑了半盏茶的时间后,饶初柳终于看见了一道蓝色的结界,陆朗玄抬手往结界上探出一点灵力,结界便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陆朗玄便毫不犹豫拉着饶初柳跑了进去。 结界内是一栋白色的小房子,房子旁边是一棵树,树上大簇大簇的蓝色花朵明艳盛开着,树上还吊着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容貌秀美但颇有气势的蓝尾巴美貌鲛人。 鲛人看到陆朗玄拉着饶初柳闯进来表情也并不惊讶,她目光饶有兴味地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定了定,再落在饶初柳脸上时,眼神明显就多了些探究。 “祖母!”陆朗玄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举起相牵的手就朝鲛王梦晃,“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心上人谢意!” 祖孙两个似是感情颇好,鲛王梦秀眉轻挑,揶揄道:“这就是你甘愿做妾也想要跟她永远在一起的心上人?” 饶初柳汗流浃背了。 到底是这个世界不对劲,还是她不对劲?怎么除了邬崖川,她碰上的男人只要动心就想着永远跟她在一起? 拜托,几百几千几万年的寿命呢! 借着拱手行礼的机会,饶初柳把手从陆朗玄手里抽了回来,恭声道:“鲛王前辈。” 鲛王梦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易了容的女修对自家傻小子并无情意,再看看旁边被心上人拉开距离还满眼放光盯着人瞧的陆朗玄,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叹息。 许嬅光说得对,子孙果然都是债!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4节 “前辈——”饶初柳刚想道明来意,就见鲛王梦抬手叫停,她闭上嘴就听鲛王梦淡声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看在鲛玄的情面上,我让你先听听另一方的出价。” 鲛王梦瞥了视线从始至终没从饶初柳身上挪开的孙子一眼,暗骂了一句不争气,拍了拍旁边的海兰树,“这树能隔绝旁人感知,你们俩躲进树洞,想交流就传音,不许发出声音。” “哎!”陆朗玄倒也不是真傻,连忙推着饶初柳往树旁走,还给了鲛王梦一个感激跟撒娇的眼神。 他不傻,饶初柳更不傻,知道鲛王梦是故意撮合。 但此刻白锦跟另一个陌生女子——大概就是王姬鲛愫的声音越来越近,俨然随时都可能进入结界,不想被白锦发现她在这里,饶初柳就只能顺了鲛王梦的意。 树洞里比饶初柳想象得还要狭小,她一个人进来倒还有转身的余地,但等陆朗玄也进来,两人恐怕就会紧紧贴在一起。 饶初柳反应极快,几乎在陆朗玄踏进树洞的瞬间,她就取出一匹鲛纱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住,后背紧紧贴在树上,尽量跟他保持住相对安全的距离。 不保持不行,现在的距离太暧昧了,饶初柳自认没给陆朗玄什么暧昧信号,他都如此热情主动了,要是在这里发生什么小意外,这人不得黏得更紧了? 她好不容易才让邬崖川把底线降到这一步,实在不乐意因为其他男人节外生枝。 陆朗玄挤进来时,就见到了整个人被鲛纱盖住的饶初柳,下意识想到了父亲说过的凡人习俗:成亲时女子便会红布遮住脑袋,坐在床上等待着夫君,这个盖头就只有夫君才能揭开。 等辨别出这鲛纱竟是紫色时,陆朗玄先是有点失望,但很快想起两人初见时自己穿得便是紫色,忽然笑得很开心。 他穿紫,她盖紫,怎么不算有缘呢? 饶初柳本来警惕着陆朗玄凑过来占便宜,但这人嘴上大胆,行为倒也还算守礼,进来后虽然像是脑补着什么笑得见牙不见眼,但脊背也贴在了另一侧树上,倒是在两人中间留了些许空隙。 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专注听着外面的对话。 这会儿白锦已经跟鲛王梦简单地寒暄结束,正跟鲛王梦打感情牌,“您应该也知道,危祖当年也算是因为您的一句话才走上那条不归路的,如今他答应了将龙骨给我,显然就是没打算再活下去了,您就不打算看看他为您创建的秘境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鲛王梦淡淡道:“不打算。” 一句话走上不归路? 饶初柳正疑惑,旁边的陆朗玄察觉到了,便传音道:“祖母当初与白危情绝时,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 “如果有朝一日海底也能出现陆地,或许我可以考虑喜欢你。” 陆朗玄说着这句话,隔着鲛纱偷瞄饶初柳,感慨道:“如果你说想要在天上搭一座宫殿,我也会像白危对祖母那样对你的。” “如果只是想在天上住,那可以住在飞舟里,只要灵石足够消耗就没问题。”饶初柳冷静道:“还有,鲛王梦那句话的潜台词应该是即使有朝一日海底出现陆地,我也不会喜欢你。” 即使她取了邬崖川的元阳,之后还会采补其他人,应该也是只走肾不走心。 陆朗玄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也算是擎天宗的一员,不管是他还是司宫誉,对她的喜欢都很纯粹,没有夹杂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或多或少都帮了她,她纵然不打算跟这两人在一起,也没必要挑拨两人的关系。 “还有。”领会了白锦话里的意思,饶初柳也大致猜出了白危创造极海秘境的过程,“白危用龙骨支撑秘境结构的稳定,血肉打造秘境环境,神魂创建秘境规则,牺牲了自己的命创出一个秘境,只是为了心上人一句拒绝他的话,这样的爱其实是自我感动,也是道德绑架。”更是愚蠢。 饶初柳以为陆朗玄会清晰认知到她的冷血,却没想到他忽然感慨:“你真的好聪明。” 饶初柳:“……” “我知道你担心我像是白危那样伤害自己,我不会的!”陆朗玄的声音洋溢着快乐跟感动,“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饶初柳:“……” 这话他敢跟鲛梦、鲛璇、鲛愫说吗? 她真的不能理解陆朗玄脑子里装得是什么,只能忽视他一句句示爱的传音,继续听白锦跟鲛王梦交涉,她也很善于利用自己的晚辈身份,苦口婆心地劝着,试图打动她。 鲛王梦却始终不为所动,白锦声音顿时失望起来,“危祖为您牺牲了那么多,难道您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吗?” “为我牺牲?”这话顿时引得鲛王梦笑了起来,“借着龙骨建立海心城的是你们龙族,用他的泪卖钱送人进秘境的也是你们龙族,鲛人在海心城的铺子是我们自己花鲛珠买的,我更是从未踏足海心城一步,你居然说他为我牺牲?” 饶初柳默默点头,这就是道德绑架嘛! 白锦似乎也被噎住了,但她心态极佳,很快就继续劝说,“不管怎么说,危祖是为了您才这么做的,您不愿意要是另一回事,总归您与危祖当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冒昧说一句——” “知道冒昧就别说了。”鲛王梦打断了她的话,意兴阑珊道:“白龙族的小姑娘,你是挺精明,可你现在玩的这些花样都是本尊当年玩剩下的,你以为本尊不知道你把鲛玄扣留在秘境里是什么打算?” 陆朗玄明明是传音,却还凑到了饶初柳耳边,“什么打算?” 饶初柳抬手把他的头往旁边推,“用你当人质威胁鲛王梦必须前去见白危。” 但白锦显然对恋爱脑这种生物毫无认知,白危在秘境里简直把陆朗玄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估计怕鲛王梦会为此误会他。 饶初柳忍不住看了旁边被推开还笑得美滋滋的陆朗玄一眼,感觉到了白锦的同款心塞。 白危喜欢陆朗玄可能也不光是为了鲛王梦。 白锦被揭穿了也不恼,相反,她刚才那演戏般的语气瞬间收敛起来,声音中都带上了笑意,“就知道瞒不过您。” 她很自然地就开始提出能给鲛人族的条件。 鲛王梦没再像刚才那样不耐烦,但也没回答,只是说自己准备再听听青崎使者的条件。 “青崎的使者?”准备离开的白锦倏然停住了脚步,“那位名叫谢意的筑基女修?” 鲛王梦诧异道:“你认识她?” “见过一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白锦的声音忽然变得咬牙切齿,“既然她也来了鲛王宫,就麻烦王姬帮忙引荐一下了,我也好跟这位谢道友……” 她加重了声音,“好好叙旧!” 第62章 爱河六千 陆朗玄悄悄朝饶初柳的脸伸出一根手指,距离鲛纱还剩半个拳头远,饶初柳就不动声色地往相反方向偏了偏头。 他略显心虚地收回手,手指默默捻住了鲛纱的一角,也不敢拽,就这么轻轻捏着,小心翼翼地挨近,“她怎么这么恼你?” 陆朗玄听得出来,刚才白锦口口声声替白危鸣不平,但没一个字是真心的,但提到‘谢意’时,声音里的寒意清晰至极。 饶初柳腰间微震,瞥了眼陆朗玄的手,见他还算老实,便也没立刻把鲛纱抽出来。 她开始思考白锦是发现了哪件事。 第一件,白锦本来藏得好好的,她跟绒水狸打听了些消息,就让邬崖川察觉到了问题,并借此跟青崎达成合作,白锦不但痛失星衍宗支持,还迎来了青崎的反击。 第二件,虽然不知白锦到底在澜卷洞做了什么,但她既然放心将此处当做秘密谈话场所,想来澜卷洞也在她掌控之中。可她疑似偷听了两人对话后又成功跑路,白锦为了避免秘密暴露,不得不狠心引爆了澜卷洞。 第三件也是最关键的一件,白锦本来扣押陆朗玄借此威胁鲛王梦,可她在极海秘境中一顿骚操作,不但血祭计划大打折扣没能让白危积蓄足够的力量,还把原本蒙在鼓里的陆朗玄也带了出来。 因为她的搅局,白锦现在不但得付出更多代价,还不一定能成功。 好家伙!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饶初柳觉得,换成她是白锦,也得恨死‘谢意’了。 “意儿?”见饶初柳没有回话,先是面露沉思,紧接着便是震惊、恍然,嘴角露出无奈苦笑的同时,眼神却更坚定了起来。陆朗玄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唇上,呼吸忽然乱了,尾巴缓缓朝她的腿勾去。 “可以出去了。”饶初柳的声音打断了陆朗玄的动作,他失落地“哦”了一声,乖乖倒退着离开了树洞内。 饶初柳将鲛纱收回储物戒,也走了出去。 鲛王梦还坐在秋千上,视线往两人脸上一扫,见饶初柳眼眸比进去前还多了两分锐利,压根没有半点不自在。 而她那个傻孙子刚出来时看着还挺落寞,但视线落在人家姑娘脸上时,眼睛又瞬间亮了,贴在尾巴上的手指捻着,脸上就留露出了些许羞意。 也不知道他在害羞什么。 鲛王梦的尾巴烦躁地往旁边的树干上一甩,“白锦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饶初柳颔首,“是,都听清楚了。” 鲛王梦问:“你又打算怎么说服我呢?” 饶初柳直言道:“其实我跟白锦说什么对您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毕竟您已经决定好去跟白危前辈道别了不是吗?” 论智谋,她未必就比白锦强,而白锦用的那些心眼子在鲛王梦面前又一览无余,倒不如就真诚一些,总归陆朗玄喜欢她,即便说错什么话,也没有性命之危。 “胆子倒是挺大。”鲛王梦不置可否,又瞥了陆朗玄一眼,无奈叹气,“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你的说法还是很重要的。” 她朝陆朗玄抬抬下巴,“我也不用你拿出比白锦更高的条件,只要你愿意跟鲛玄合籍,我便告诉白危是你把我劝去的。” 陆朗玄顿时眉开眼笑,濡慕地看了鲛王梦一眼,便期待地看向饶初柳。 “……”饶初柳由衷道:“前辈可真是疼爱孩子啊。”连那么多东西都能舍。 “我只有鲛璇一个女儿,鲛璇也只有鲛愫跟鲛玄两个后人。”鲛王梦眼中划过一抹伤感,“当初鲛璇怀上鲛玄时,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差点逼着她将孩子打掉,后来验出鲛玄是半鲛人才没再阻止。” 饶初柳了然。 想必此事也跟三姐妹争位有关。 “因为这事,我对他一直有些愧疚的。”鲛王梦道:“更何况,我们鲛人的生长期长,鲛愫在鲛玄这个年纪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幼崽呢,在我眼里他还年幼,所以少不得多惯着他一些。” 她瞥了眼巴巴盯着饶初柳的陆朗玄一眼,轻笑道:“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饶初柳微笑道:“前辈,恕我直言,只有变态才会跟幼崽合籍。” 这便是拒绝了。 鲛王梦眼神微冷,刚要晾晾饶初柳,就见自家那个蠢蛋立刻急急奔到心上人面前,不顾人家的一脸不情愿,抓住她的手就要往自己小腹按去,“我不是幼崽,不信你摸摸!” 看着陆朗玄握着她手伸过去的方向,再听着他的话,饶初柳瞳孔地震,立刻甩开了他的手,“这就不用了!” “我真的不是幼崽!”陆朗玄不死心地辩解道:“你刚才不是见过成年鲛人了吗?我的腹肌比他们的还好看呢!” 饶初柳:“……”腹肌? 她小脸一红,目不斜视地盯着树干,勉强保持镇定,装作看不见鲛王梦了然的揶揄眼神跟旁边陆朗玄急切的辩解。 合欢宗到底是把她脑子染黄了。 鲛王梦轻咳一声,正要开口解围,总不能真让这小子把心上人惹恼了,就听他语出惊人,“我知道你现在还惦记着你兄……喜欢的人,我可以等到你跟他合籍之后,我之前就说过,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做妾也可以!” 鲛王梦:“……” 饶初柳:“……” 饶初柳默默看向鲛王梦,后者尾巴狠狠往树干一抽,难得有些窘迫地移开目光。 到底有求于人,饶初柳也没想让鲛王梦尴尬,便打算开口解围,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鲛王梦视线越过她落在了门口,她下意识回头看去,便见容貌跟鲛王梦有五分相似的蓝尾鲛人游了进来,“祖母。” 陆朗玄也叫了声“姐姐”。 饶初柳跟鲛愫互打了声招呼,视线被鲛愫的鱼尾吸引了一瞬,她的鱼尾虽然也是蓝色,但是看上去跟鲛王梦、陆朗玄的不太一样,颜色有浅有深,颇有层次感。 也不知是不是变异,还是自己染的。 鲛愫目光从饶初柳脸上扫过,又看向鲛王梦,“祖母,我是要带这位谢道友去见客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5节 见客?难道是白锦? 饶初柳心中一紧。 陆朗玄显然也跟她想到一处去了,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挡在饶初柳身前直面鲛愫,“姐姐,意儿是我的人!” “你的人?合籍了吗?”鲛愫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攥成拳,威胁地晃了晃。 陆朗玄虽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仍旧不避不让牢牢将饶初柳护在身后,“早晚的事!” 鲛愫眼中闪过惊讶,又纳闷地打量饶初柳一眼,才征询地看向鲛王梦。 鲛王梦看了眼站在陆朗玄背后没吭声、脸上毫无动容的饶初柳,更发愁了,“如果是白锦想见她,就推了吧。” “不是白锦,是月琅星衍宗的汪寒令。”鲛愫语气多少有些不解,她又一次朝饶初柳看去,就见这个从她进来后就态度从容到近乎冷漠的姑娘倏地抬起头,眼神震惊地望着她。 鲛愫顿了顿,补充道:“汪寒令还带了一个人,那人叫邬崖川,是月琅目前的正道魁首,星衍宗下一代的掌门。” 饶初柳有些心虚。 刚才给邬崖川发讯息,他也只回了个“知道了”,她便没有多想,哪知道这人的“知道”会是“我马上到”的意思啊! 但她想想又觉得自己心虚得莫名其妙。 白锦一旦将龙骨吸收,海心城也将不复存在,就像她为了合欢宗出现在这里一样,便是为了星衍宗跟青崎达成的合作能顺利进行,邬崖川在得知白锦已经赶来鲛王宫的消息后,也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邬崖川到了鲛王宫竟然先找她,难道是想从她这里探听些消息? 饶初柳考虑了下,觉得其实可以消息共享,毕竟他们不是竞争关系,立场也不对立。 陆朗玄嘟囔道:“白乌鸦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蔑称,饶初柳眉头微蹙,尽管很快就松开了,但还是被一直观察着她的鲛王梦跟鲛愫发现了,祖孙两个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但两人并未立刻询问,得知饶初柳愿意去跟汪寒令见面后,鲛王梦便让陆朗玄送饶初柳过去,把鲛愫留了下来。 看着结界外蠢弟弟往前游着还时不时扭头看身旁的姑娘,而‘谢意’非但没有任何羞涩,还不动声色往旁边退,鲛愫烦躁地抠起了尾巴上的鳞片,“祖母,咱们就由着他犯傻?” 鲛王梦道:“看不惯你就去劝。” 鲛愫磨了磨牙,抠鳞片的力度更大了,“哪怕他瞧上个花心的,也比没心的强啊!” 刚才鲛玄护在那姑娘身前时,那姑娘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别说是担忧了,连感动都没有,淡漠得很。 “其实鲛玄眼光不错,这姑娘虽然修为低,但头脑聪明,还拎得清,做事也挺有分寸。”即便饶初柳拒绝了交易,鲛王梦也不讨厌她,“她不是没心,是心没在鲛玄身上。” 毕竟人家没意思就爽快拒绝了,没有吊着鲛玄的意思,是她们家那只幼崽装傻充愣非要赖上人家,“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她喜欢的人应该就是邬崖川。” 鲛愫回忆起刚才说话滴水不漏的清俊修士,手下一个用力,一块鳞片就被抠了下来。她淡定地将鳞片往鲛人天赋自带的空间中一收,手拂过伤口处,一块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浅的鳞片就长了出来。 鲛王梦看得额角青筋直跳,鲛愫自己却没什么感觉,“那我们还是把他关起来好了,他哪里争得过人家?” “那倒是也未必。”鲛王梦若有所思道:“这个邬崖川我听说过,日后要修无情道。” “随鲛玄去吧,他都不在乎给人家当妾了,还能介意人家喜欢过别人?”鲛王梦笑了笑,视线从抠着鳞片的孙女身上飘到了旁边的海兰树。 她再没有说话,树冠却轻微晃动起来,一大簇蓝色的花落在她头发上做了点缀。 “真好看。”不想再听陆朗玄锲而不舍地推销自己,饶初柳视线落在珊瑚丛边的海兰树上,装作被这花吸引,“不过还是鲛王梦前辈院子里那棵更好看。” 陆朗玄笑道:“那是自然,毕竟这些只是随意洒下的种子,祖母院子里的才是祖父的本体呢,不过他老人家已经沉眠了。” 饶初柳忽然有点窒息,“这么说来,我们刚才就躲在他老人家体内?” 听听这像话吗! “是啊,说起来这还是祖父沉眠前特意留出来的,说是即便他不在,怀抱依旧为祖母打开。”陆朗玄瞥了饶初柳一眼,伸长了手臂,“我的怀抱也始终为你打开。” 饶初柳总算是明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是什么感觉了,想来当初她纠缠邬崖川时,对方心里也是这样的烦躁。 这样想着,她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他老人家为何会沉眠?” 陆朗玄叹了口气,“逆天改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朗玄的祖父叫澜涉,是一个树妖,只不过他曾是月琅的树妖,并非生活在海里。 鲛王梦成为鲛王前曾去月琅游历,路过澜涉的真身时顺口夸了他的花好看,澜涉就此爱上了她,从此悄悄跟在她身后,随时为她遮阳。鲛王梦对此心知肚明,但并没放在心上。 后来鲛王梦的姐妹想趁机重伤她,让她退出王位的争夺,澜涉及时救下了她。 养伤期间,两人渐生情愫,但一个无法永久离开海水的鲛人跟一个几乎在海里无法长久存活的树妖很难长久,鲛王梦也从没想过放弃王位,便决定跟澜涉分开。 饶初柳看了眼旁边的海兰树,“但澜涉前辈将自己变成了生长在海里的树妖。” “是啊。”陆朗玄的表情竟还有点与有荣焉,看了饶初柳一眼,又道:“如果你以后想住在天上,我也肯定能学会腾云。” 饶初柳怀疑,是他自己想住天上。 依旧无视陆朗玄期待的眼神,饶初柳开始找线索,“那白危前辈呢?可以说说他跟鲛王梦前辈之间的故事吗?” 陆朗玄犹豫了下,但视线与饶初柳好奇的目光一对上,他就情不自禁露出了灿烂的笑,详细描述起来。 白危跟鲛王梦的故事听起来还有点狗血。 鲛王梦从月琅回到海里后,就调查到了二王姬鲛音身上,当初大王姬鲛歌虽然也想要王位,但更看重自己的修为,不会因为一个王位就试图置姐妹于死地。 鲛音则不然,此女生性狠辣,尽管念着姐妹之情没想让她们死,但想废掉她们让她们失去竞争资格是毋庸置疑的。 鲛王梦同样不是善茬,但她年纪小打不过鲛音,又发现了鲛音暗恋当初白龙族的白危,便想着借助白危废了鲛音。 鲛音轻而易举就上钩了。 废了鲛音之后,鲛王梦看到白危就想起她跟鲛音的那些扭曲不堪又深刻的姐妹情,便毫不犹豫抛弃了白危。白危不甘心地纠缠,她被缠得烦了,又想起澜涉,便顺口说了那么一句话。 极海秘境就此诞生。 饶初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再次坚定了智者不入爱河的信念。 看看这前车之鉴吧。 鲛音被废如今身陨;帮助心上鲛坑害暗恋者的白危也活不了多久了;澜涉算是得到了渣女鲛梦唯一一点真心,鲛梦唯一的子嗣便是与他一起生的,但也因逆天改命陷入沉眠。 相反,只在意修炼的鲛歌渡劫飞升,渣女鲛梦亦是人生赢家。 饶初柳按了按心口,继续跟着陆朗玄往前走,只是刚转过弯,她就撞入了一双金色的竖瞳里,心脏骤然缩紧。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白锦眼神瞬间凌厉,手臂抬起,饶初柳身前忽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龙爪虚影,满含杀机朝她抓来。 “白锦,你敢在鲛王宫动手!”陆朗玄冷声喝道,跟饶初柳同时出手。 红色长鞭先一步与龙爪虚影相撞,狠狠抽散了一部分虚影。而后红龙嘶吼着裹挟银红枪芒直直撞在了龙爪虚影上,虚影几乎是瞬间被红龙吸收,它甚至还打了个饱嗝,竟是没有消散,继续贪婪朝白锦冲去。 “红龙魂灵?你跟星衍宗什么关系?”白锦脸色变黑,闪身略过袭来的红龙就到了饶初柳身前,抬爪朝她面门抓去。饶初柳没有答话,后仰躲过这一爪,旋身后踢的瞬间抡起守心再度朝白锦刺去。 “小小筑基,自不量力。”白锦轻蔑一笑,抬臂一挥,陆朗玄的鞭子就到了她手里,后者整个人被一条妖力绳子捆绑的动弹不得,嘴也被堵住了,“你也安静些,看在鲛王跟陆掌座的面子上,本座不伤你。” 随手把鞭子也扔在了目眦欲裂的陆朗玄脸边,白锦戏谑地盯着此刻汗水不断流淌的饶初柳,像是看着一只挣扎的小虫子,“上次你不是很嚣张吗?逃走竟然还丢一颗清心丹嘲讽本座心不静?” 饶初柳此刻不敢有一点分神,她跟白锦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金丹低阶修士她如今也敢斗一斗,但七阶妖兽,还是最强的龙族,几乎可以跟出窍修为的修士比了。 她现在甚至连布阵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按照邬崖川说的话,把自己这一条烂命压上去,接连不断地挥枪。 白锦眼中闪过不耐烦,虽然面前这个小虫子实力弱,甚至每一道攻击落在她身上跟针扎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她手里的红龙魂灵几乎每一次都能吞噬她的妖气,想来那红龙活着的时候实力也不弱。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住手!”不远处响起鲛人的暴喝,白锦眼中浮现狠戾,五指成爪向饶初柳脑袋抓去,竟是想单凭力量将她脑袋捏碎。 饶初柳用尽全力刺出一枪,枪尖直直刺在白锦掌心,让她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饶初柳几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拿出了柳叶戒跟传送符。白锦手掌再次落下来的时候,一道黑色屏障直接浮在饶初柳面前,跟她掌心相撞,白锦倏地倒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紫黑的掌心,“擎天宗……” 柳叶戒颜色更是瞬间黯淡许多。 趁白锦走神的空闲,饶初柳把传送符往自己身上一拍,然而传送却并未开始,四四方方的妖力盒子将她装在了里面。 “白锦,你竟敢在鲛王宫撒野!”大队鲛人已经赶到,将此处包围了起来,白锦抬手抓住变小的妖力盒子就想跑。 一道三叉戟迎面朝她砸来,白锦立刻闪身躲开,但手臂又迎来了另一道凌厉的剑光。 “汪寒令!”白锦躲闪不及,登时被割伤了手臂,捏着妖力盒子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松。一道杀气凛凛的银□□穿了她的手腕,又毫不犹豫捏着枪身转了一圈,白锦只感觉手腕剧痛,嘶了一声,盒子就从她手里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把利剑抵在了她脖颈处,刚想奋起反抗的白锦动作一滞,旁边几个鲛人便齐齐抬手,海水顷刻间被编织成了严丝合缝的笼子,将白锦困在了里面。 “邬崖川!”白锦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眸中却闪过惊骇,这个小辈竟然能以金丹大圆满的修为伤到她! 几乎在白锦松手的瞬间,邬崖川就接住了妖力盒子,见里面的小阿初正捏着牙签大小的守心一点点吞噬妖力,动作灵敏,却并未朝他看一眼,显然没有受伤,但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不少。 他黑沉沉的眼眸满含戾气地扫了白锦一眼,将盒子塞进怀里,就走到匆匆赶来的鲛王璇身边,“鲛王,白锦在鲛王宫公然对青城主的使者出手,难道是出自鲛王的授意吗?” “当然不会。”鲛王璇狠狠瞪了白锦一眼,这头白龙怕是被这段时间的失利逼疯了,竟然想用杀青崎使者的办法逼得她们跟青崎无法达成合作。毕竟使者一旦在鲛王宫被杀,即便是白锦出手,青崎也会认为是她们同意她这样做的。 她抬手解开了旁边目眦欲裂的小儿子身上的禁锢,“我们会给青城主跟谢意小友一个交代,也会感谢这次二位的出手相助。” 恢复自由的一瞬间,陆朗玄就冲到了邬崖川身前,焦急道:“意儿怎么样了?” 邬崖川只淡漠瞥了他一眼,没有应答。 他抚摸着胸口的小盒子,眸中闪过一抹愧疚跟心疼,再次看向白锦时,眼中便闪过了异常浓厚的杀意跟阴鸷。 但这眼神也只是稍微停留了一瞬间,快到只有白锦能看见。 “那在下便静候消息。”还算礼貌地跟鲛王璇颔首道别,邬崖川走到表情略显震惊的汪寒令身旁,“师叔?” 汪寒令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跟鲛王璇拱手道别,就带着他朝客院走去。 果然呐,风行建那样的师父果然教不出真脾气好的徒弟! 第63章 保护六千 饶初柳浑然不知已经被救,正握着守心卖力在白到不透明的墙面上戳戳戳,每次红龙朝周边吞噬,她就得重新挥出一枪,直直刺在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坑的墙壁上,试图以点破面,悄悄破开这个妖力墙。 进入空间小屋是不行的,如今她的一举一动大概都在白锦感知内,刚才取出柳叶戒挡住致命一击都已经暴露了许多本不该暴露的事,但生死之间也顾不得隐藏什么。 就算白锦暂时没想杀她,但稳妥起见,底牌还是藏得越深越好,好在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她藏在了小屋里,就算白锦现在可能快穷疯了,也不会以为她一个‘小小筑基’身上能有多少灵石。 饶初柳正想着该怎么从白锦手下逃脱,就感觉整个妖力盒子猛地震颤了一下,她正戳着的那面墙震感更是大到直接让握枪的手臂一阵发麻,好在她下盘练的很稳,才没被剧烈的晃动冲撞倒地。 “白族长。”饶初柳瞥了墙上的小洞一眼,眼中闪过可惜,抬手挽了个枪花,守心枪尖重重戳在脚下,红龙便一点点拉长,偷偷摸摸滑到枪尖处,吞噬着下方的妖气。 她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动,裙摆挡住了红龙的动作,“我们谈谈如何?” 隔壁用神识偷窥的汪寒令看向邬崖川。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6节 偷窥小辈这事确实过分,但刚才崖川这孩子一反常态,在鲛人面前甚至连镇定都做不到,汪寒令实在担心宗门下一代的掌门会性格突变——风行建就是个例子。 邬崖川布下那些防窥术也挡不住汪寒令,毕竟这术法就是当初他改良的。 这一看,汪寒令就觉得没白看。 这小子回来后把妖力盒子摆在桌上,视线就没从里面那个小女娃身上离开过,眼神变化还挺大。刚开始时满是担忧跟心疼,渐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像是凝了寒霜,透着阴沉沉的愠怒。 等他身体稍稍退后再居高临下看向小女娃时,竟然露出了点琢磨不透的笑意,清隽的眉眼染上了近乎执拗的满足。 汪寒令心就一突。 他紧皱眉头,准备若是邬崖川做出什么伤害小女娃的事就立刻过去阻止,就见他屈起手指,重重往妖力墙上一弹。 汪寒令:“……” 明明是幼稚的使坏,但看到饶初柳一瞬间警惕起来的样子,邬崖川心里又觉得很难过,心疼跟怒意交织,再夹杂了些若有若无的醋意,让他不愿立刻告诉她真相。 饶初柳等待了很久,才听到‘白锦’冷冰冰道:“你想谈什么。” 这态度不对啊! 饶初柳有些疑惑,被黑色屏障挡下时,她清楚看到了白锦错愕之后,看她的眼神中杀意尽退,取而代之得是冰冷的算计跟贪婪,这条精明的雌龙恐怕已经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继陆朗玄之后,白锦把她当成了新的筹码。 “我不明白,您之前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偷了书?”饶初柳仰头看着头顶,满眼委屈,“如果因为这个,我可以还的!” 白锦不蠢,有求于鲛王梦还在鲛王宫放肆的唯一可能是,她认定鲛王梦不会答应她。 再联想之前她跟鲛王梦的对话,分明是试探,试探鲛王梦对此事知道多少——要知道,若白锦不付出巨大的利益,鲛王梦恐怕更倾向青崎,毕竟海心城不倒,鲛人族便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但白锦许诺的那些条件已经足够弥补海心城倒塌后鲛人族的损失,还犹有胜之。 显然,白锦给鲛王梦开了一张空头支票,恐怕她如今的身家只够拿出定金,而青崎能给出的利益自然要比她更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锦并不知道她在这里面搅了多少局。 ‘白锦’嗤笑了一声,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你以为本座就是为了你们人类那点破书?” 饶初柳装傻装到底:“那是为什么?” ‘白锦’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你手上怎么会有擎天宗的器修炼制的灵器?” 说,还是不说? 饶初柳干咳一声,面颊浮出红晕,娇羞地低下了头,“情人相赠。” ‘白锦’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带了点讥讽:“是么?哪位是你的情人啊?” “没合籍之前,他怕我被他的仇人所害,便不让我说出他的姓名。”饶初柳眉眼脉脉含情,声音中都夹杂了些许甜蜜,“您虽然跟他无仇无怨,我也不好直说,不如您拿着他送我的戒指去给陆掌座瞧瞧?毕竟他们也算同僚。” 若换做之前,饶初柳是万万不敢让陆名举认出自己的。但如今陆朗玄心慕于她,即便他能管住自家儿子不再纠缠,也不敢赌她被送到司宫誉身边后,一定不会将此事告诉司宫誉。 当然,他或许不愿意认,想借白锦之手杀掉她以绝后患,但白锦手里筹码已经不多,绝不可能真听信陆名举的话杀她。 饶初柳先前就把柳叶戒里的东西挪进了其他储物戒里,这会儿白锦拿走,正好平账。 她留恋地摩挲了柳叶戒一下,才满脸不舍得将手臂抬高,“您拿走吧!” 饶初柳摊开手等待片刻,戒指却仍旧好端端的待在她手心里,‘白锦’似乎已经意识到她的价值,声音顿时缓和了不少,“其他男人给你的东西,你也要给陆名举看,就不怕鲛人族那位小王子知道了伤心?” 这是见陆朗玄护在她身前,起了疑心? “他不会的。”饶初柳毫不犹疑拉陆朗玄下水,现在她价值越高,白锦就越不舍得轻易杀了她,被陆名举借刀杀人的可能性就越低,“朗玄他对我很是情深义重,宁可做妾也要待在我身边,不信您就问问他。” “朗玄?”‘白锦’忽然轻笑一声,缓慢又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轻飘飘感叹道:“叫的还真是亲密啊。” 听着有点阴阳怪气,饶初柳只当这家伙对她脚踩两条船这件事很不屑,只是娇羞一笑。 “那你手上那杆红龙银枪呢?”‘白锦’冷不丁问道。 饶初柳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挡住守心,但身形稍稍一晃,还是忍住了,“什么?” ‘白锦’漫不经心道:“那杆枪难道不是你另一个情郎送的?” “那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饶初柳无奈一笑,想起白锦先前那句“红龙魂灵,你跟星衍宗什么关系”,就意识到有的事情瞒不住,“这柄枪是我兄长花费重金托星衍宗的器修为我炼制的。” 希望白锦不了解星衍宗器修的审美。 若白锦知道她跟邬崖川也关系不错,必会借她威胁邬崖川。 邬崖川救她便可能使得星衍宗利益受损,不救她……以两人的情谊他即便下了这个决定心中也不会毫无负担。 不管邬崖川救不救都左右为难,倒不如将他撇清出去。 反正她自己也会想办法自救。 ‘白危’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我见过邬崖川的存正,跟你的红龙银枪分明是一对,你们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我没有见过存正是什么样子。”饶初柳面露意外,但旋即笑道:“但邬魁首是星衍宗本代大师兄,想来我的枪跟存正是出自同一位炼器师之手吧?” 她没有急着辩解,太紧张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就是没想到我跟邬魁首还有这样的缘分,要是早知道……” 饶初柳掩唇轻笑,削葱根般的手指轻拂过脸颊,清秀的脸看上去竟有些妩媚。 “早知道怎么?”‘白锦’追问。 饶初柳低低一笑,眼中满是贪婪,“早知道我便带着枪去跟邬魁首偶遇,说不定他也能成为我的裙下之臣呢!” 她以为白锦会像当初的沈自捷那样嘲笑她异想天开,或者失望于不能利用邬崖川。却没想到‘白锦’沉默了很久,竟赞同了她的话,“只要你想,他就一定会是。” 饶初柳懵了。 不是,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拿下邬崖川,白锦居然这么认可她的魅力吗? 她决定跟白锦商业互夸,“若我都可以,以白族长的魅力,想来更是手到擒来。”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碰了白锦的禁忌,她竟是冷笑了一声,墙壁又重重震颤了一下,饶初柳差点摔倒在地。她撑着守心站稳,再想试探白锦的态度,白锦却任由她“前辈、白族长”的叫,不肯再理她了。 饶初柳无法,她的神识没有办法穿透妖力,不知道对方这会儿有没有在旁边,连传讯都不敢,只得再度给红龙喂起妖力来。 邬崖川直勾勾盯着她,守心的红光隐隐隔着白色的妖力墙映在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周身的气压森冷而沉重。 汪寒令看不下去了,“崖川,过来一下。” 邬崖川眸光微闪,面上的阴暗情绪潮水般褪去,又恢复成了惯常的温雅模样,“是。” 汪寒令坐在桌前等着邬崖川,见他进来时怀里还抱着那个盒子,嘴角不由一抽。 风行建当年都够疯了,在归望山山门前打坐一年堵人。没想到小一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孩子不必求助他,自己就能破开这盒子,但他偏不,硬是走到哪里就把盒子抱到哪里。 瞧他的样子,似乎对此还很满意。 汪寒令暗暗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崖川的心魔劫大概就应在情劫上了。 按理说劫数旁人不可干涉,可这孩子既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汪寒令就不能看着他钻了牛角尖,步入虞师妹后尘。 “崖川,你的小道侣如此在意你,想要保护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汪寒令抬手示意他在旁边坐下,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偷窥小辈私事还找人谈话什么的,实在是为老不尊。 他硬着头皮道:“可你为何不太开心?” 高兴? 邬崖川将盒子放在桌上,坐在汪寒令对面,低垂的眼眸飞快闪过寒芒。 阿初相信司宫誉愿意给她利用,也相信陆朗玄愿意为她描补,却不相信他会救她…… 呵! 邬崖川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歉意道:“劳师叔费心,弟子只是觉得不能让她安心依靠,心中有愧。” “是这样吗?”汪寒令对情爱之事不甚了解,唯一的情感经历还是暗恋师姐,因而实在不是很懂小年轻陷入情爱时的心态。只是想起刚才邬崖川的眼神,他总觉得不对劲,“你想着保护她,她也惦记着保全你,这不是很好嘛?” “……是挺好的。”邬崖川笑容有些淡。 以前他多欣赏饶初柳不依靠任何人就能突出重围的智慧跟勇气,现在就最不喜欢这种将他时刻排除在外的独立。 他很欣慰阿初在何时何地都能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但他心知肚明,这种所谓不想连累他、想要保护他的想法从本质上就是把两人的感情分的太清,甚至从没考虑过跟他之间有未来。 毕竟道侣之间从来同舟共济、生死相依,哪会连借势都怕连累彼此! 若阿初是那种不喜麻烦别人的谨慎性子,邬崖川也不会那么不甘,可她接受合欢宗弟子的保护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甚至也从不拒绝合欢宗弟子相好的帮助。 邬崖川抬手按在妖力盒顶端,背对着汪寒令时,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涩阴鸷。 为什么……只单独把他排除在外! 汪寒令仔细观察着邬崖川的表情,无奈发现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泰然自若,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沉着冷静,根本看不出任何单独在屋里时那种执拗阴沉的模样。 试探了半天,邬崖川的反应都自然到近乎滴水不漏,倒是让汪寒令都有些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想太多了,没办法,他也只得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钻牛角尖的话,就摆摆手让邬崖川出去了。 邬崖川恭声应是,捧着盒子退出房间时,恰巧看到拐角有一个女子急急奔来。 他眼眸微冷,把盒子往左手无名指上一按,就收了起来。 “邬魁首!”颜芷跑到邬崖川身前,一边行礼一边朝他房间里探头,显然是在找人。 邬崖川稍稍退后回了一礼,指尖微动,合上门才蹙眉看向颜芷,“颜真人,你——” “邬魁首,我师……我谢妹妹没在你这里?”颜芷急切问道。 她本来是在客院里待着,听路过的鲛人说白锦发疯想要杀了小王子喜欢的姑娘,她一听就急了,冲出去拉住那鲛人就问。 那鲛人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着,颜芷顿时就急傻了,就怕自家小师妹真被杀,问明白出事的地方在哪里后,想也不想就跑去了,一边跑就一边抓鲛人询问。 说来也丢人,她堂堂忆心楼的楼主,问个话都语无伦次,最后还是面色同样很不好看的师姑问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听目睹的鲛人说师妹生死不知的被邬崖川带走后,颜芷慌忙地就跑来了,就怕自家小师妹没死在白锦手上,倒是因为恋慕之心暴露,被邬崖川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打到伤上加伤。 邬崖川面露疑惑,“真人说的……谢妹妹是何人?” 屋内捧着师姐画像看的汪寒令嘴角抽搐,所以,刚才他也是被这小子唬了是吧! 颜芷却不疑有他,毕竟饶初柳从没跟她说过跟邬崖川的详细进展,更没说过邬崖川是认识‘谢意’这个马甲的,“就是白锦刚刚打伤的那个女子,她是青城主派来鲛王宫的使者,鲛人们说是你把她带走了。” “白锦将青城主的使者打伤了?”邬崖川重复了这句话,眼神顿时变得凝重。看着对面颜芷期待又担忧的表情,他缓缓摇头,“可是在下进入鲛王宫后,并未出过客院,更别说带走你口中的那位谢道友。” 颜芷傻了。 她呆滞地盯着对面的邬崖川,头脑有些混乱,无措道:“那我师妹去哪里了?” 好好一个小师妹,出来一趟,就丢了? “这恐怕就要问鲛人族了。”邬崖川脸色微凝,淡淡道:“在下也很想知道,鲛人族为何要将谢道友失踪之事栽赃给在下。” 是啊,为什么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7节 颜芷艰难地思考起来,邬崖川的人品她是知道的,她并不怀疑对方会骗她,甚至根本想不出来对方骗她的理由——总不能是一眼看中了易容的小师妹,所以想把她藏起来吧! 想想都觉得离谱。 这么一想,鲛人族说邬崖川带走小师妹就很奇怪,他们俩又不认识,他带人走干嘛! 可鲛人族也没有必要骗她——等等! 颜芷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对陆朗玄的印象一落千丈,原本她还很看好这家伙跟小师妹在一起,现在看来还是替身哥更好,虽然隐瞒身份,但至少不会想着囚禁小师妹! 她立刻要往外冲,“打扰了邬魁首,我要去找他们算账!把我师妹要回来!” “等等!”邬崖川叫住了她。 颜芷疑惑停下,就看邬崖川似是沉吟了片刻,语气微冷:“既然鲛人栽赃到在下身上,那在下也不能置身事外,不如在下去一趟。” 颜芷一想也是,要是她被栽赃,也少不了找人讨回公道。况且鲛人族未必会给合欢宗面子,却一定会给星衍宗面子,“我跟你一起!” 邬崖川拒绝了她,“还是在下先去问明白情况,颜真人不妨回自己院中等待消息,若有谢道友的消息,在下一定前往告知。” 颜芷还有些不放心,总觉得邬崖川毕竟是外人,不会把找饶初柳这事放在心上。但看邬崖川那副时刻跟她保持着距离,十足避嫌的模样,顿时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拱手,“那就多谢邬魁首了,请一定要帮我打探清楚!” 邬崖川礼貌颔首。 他心知颜芷虽不怎么聪明,打探消息确实厉害,便先是去了鲛王殿跟鲛王璇隐晦施压,后又被冷着脸的王姬鲛愫带去关押白锦的雷网电牢,站在牢房外眸光冷冽地瞥了被结界屏蔽感知、看不见外面的白锦一会儿,才捧着妖力盒进了颜芷等人居住的小院,“幸不辱命。” 颜芷霎时就狂奔过来,双手颤抖地接过盒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小师妹……” 跟在她身后急急走出来的两位师姑先是透过妖力墙看了饶初柳一眼,确定她没什么事,便放下心来,感激地对邬崖川道谢。 眼看着这两位饶初柳的长辈甚至想拱手,邬崖川侧过身,没受这一礼,“前辈还是先看看饶——谢道友吧,虽白锦的妖力只是禁锢她,但若长时间如此,只怕她难免不好受。” 两位师姑没错过他脱口而出的“饶”,对视一眼,眸中都闪过深意。 其中一位师姑接过颜芷手上的妖力盒,避开饶初柳所在的位置,拿出匕首劈在了盒子上。 “咔嚓——” 饶初柳听着这个声音,下意识抬头,就见白色的墙顷刻间崩碎成无数白色光点,逸散在了海里。紧接着便是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周围的景物在她眼中急速变小——直到看到邬崖川那张熟悉的脸,她才恍然之前是自己被变小了。 但变小时没什么感觉,变大时身体就有很强烈的酸胀感,她试图往前走动一步,瞬间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险些就一个趔趄就跌倒在地。 “小心!”还不等饶初柳拿出守心当拐杖,身旁就齐齐响起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邬崖川比颜芷更快一步抓住了饶初柳的胳膊,而一向最快发现八卦的颜芷此刻满脑子都是虚弱的师妹,立刻从身侧抱住了饶初柳,根本没发现自己无意间撞开了邬崖川握住饶初柳胳膊的手。 邬崖川收回了手,表情有些不自然。 尽管邬崖川很快就调整好了,但两个站在三人后排时刻关注着他的师姑将他那一瞬间的急切跟被撞开后的些许窘迫跟躲闪看得一清二楚,顿时眼睛一亮。 两人再次对视,一人视线在邬崖川跟饶初柳之间来回扫过,挑了挑眉;另一人则几不可见地颔首,上前两步走到了饶初柳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 饶初柳手腕被捏住,侧头刚想朝师姑露出笑容,就见师姑朝她不动声色地眨眨眼,面色凝重道:“身体被妖气浸染了,若不及时祛除,只怕要留下暗伤啊。” 饶初柳:“……” 但是,师姑,你根本没探入灵力。 她还没搞明白师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因着那个眨眼,配合地软软靠在颜芷怀里。 颜芷倒是急了,“那怎么办?” 两位师姑心中顿时感慨这孩子不学无术有时候还真是时候,把脉的师姑道:“恐怕需要清正平和的灵气驱散。” 另一位师姑跟她一唱一和,为难道:“可咱们的功法多少都有些邪气,若是给她治疗,恐怕会伤上加伤啊!” 把脉的师姑道:“而且这里还都是妖族,根本就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饶初柳明白了两人的意思,顿时心中一紧,侧眸看向邬崖川,隐晦摇头。 不能暴露他们认识! 邬崖川眸色微暗,轻轻点了下头。 他正要说话,颜芷便立刻表示:“我这就带小师妹回海心城,总能找到功法清正平和的修士!” 两位师姑都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把脉那个叹了口气,“就怕时间拖久了,你小师妹是要遭罪的!” 眼见着颜芷还想说话,邬崖川瞥了眼正缩在师姐怀里表情拘谨到仿佛看到他就不太好意思说话的饶初柳,拱手道:“在下的功法也算是应了清正平和四字,为谢道友驱散邪气的事,就交给在下吧。” 两位师姑交换了个满意的眼神。 颜芷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 饶初柳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邬崖川。 不是,到底是他理解有问题,还是她眼神传递不到位啊??? 第64章 粗糙六千 邬崖川并未停留太久,应下驱散妖气之事便告辞离开。 送走了前来询问情况的蟹统领,又感谢了两位师姑,饶初柳便跟着颜芷回了房。 颜芷嘴巴没有片刻消停,先是气愤地怒骂了白锦半天,又开始忧心忡忡劝饶初柳小心陆朗玄,等发泄完她也总算心平气和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八卦,趴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饶初柳,“小师妹,邬崖川好像对你……” “或许他对我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饶初柳想到邬崖川直接跟鲛愫说找她,眸光微闪,对上颜芷逐渐兴奋起来的表情,羞赧又憧憬地笑道:“我们之间大概也能算是有些交情吧!” 先前饶初柳猜测邬崖川找她是想要跟她交换信息,但现在看来她想岔了。 白锦之所以疯到在鲛王宫对她下手,跟邬崖川这段时间忙的事恐怕没办法撇清关系。甚至他很清楚白锦会做出什么事,只是没想到青崎派出的使者是她,所以才想赶紧与她会面吧。 饶初柳不怀疑邬崖川是故意算计她遇上白锦,并不是因为两人的情谊多深厚,也不是她笃定邬崖川不舍得杀她,而是若他有意逼白锦杀使者,恐怕蟹统领比她更危险。 常言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邬崖川在她身上付出了太多沉没成本,即便有朝一日要利用她,也绝不会因为这种对星衍宗跟他自身没有太大麻烦的‘小事’。 还有…… 饶初柳看向颜芷,“师姐,白锦是我被关之后就被鲛人们抓住了?” “鲛人们是这么说的。”提到这个,颜芷的表情又不痛快起来,“他们居然骗我!” 饶初柳沉默片刻,轻笑道:“师姐以后还是小心些,别像现在这样轻易被……骗了。” 颜芷信誓旦旦道:“我以后一定会小心这些无耻的鲛人。” 饶初柳揉了揉眉心,“……嗯。” 跟颜芷又打听了下鲛王梦一家的事情,饶初柳便准备去找‘好心帮她驱散妖气’的邬崖川,师姑见她想要出门,其中一个便拿出一瓶妖气,打入饶初柳体内时还笑道:“幸亏我先前跟白龙双修时收集了一些,不然还真容易暴露。” 另一个则拍了拍饶初柳的肩膀,鼓励道:“这等天骄的元阳都比同阶寻常修士菁纯,我瞧着他对你有些不同,你正好还没奠基,把握好这个机会,男子总是喜欢女子示弱的。” 饶初柳乖巧一笑。 她拒绝了颜芷的陪伴,独自走到了邬崖川跟汪寒令居住的客院,几乎她前脚踏进门口,后脚一侧殿门便打开了,邬崖川迈出房门,视线落在她脸上的一瞬,瞳孔微颤,脚步立刻加快。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邬崖川走到饶初柳身侧,伸手就要去握她的手腕。 饶初柳不动声色地抬高手臂,避开了他的手。 邬崖川手指微蜷,抬眸就见少女朝他笑得腼腆,“邬魁首,我是来找您治疗妖气侵染的,不知可否进屋详谈?” 邬崖川抿了抿唇,伸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前后脚走进房间,殿门关闭那一霎,饶初柳迅速布下几个阵法就转身朝邬崖川抓去,邬崖川没闪没避,任由她抓在自己胳膊上,只听她低声说了声,“带我进去。” 下一瞬,他们就出现在了空间小屋内。 还不等饶初柳说话,邬崖川便伸手驱散了她身上的妖气,“阿初,抱歉。” 饶初柳笑了,只是笑不达眼底,“你是为了没提前通知我白锦的动向而道歉?那就不必了,你我本身就各有各的立场——” “不是。”邬崖川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眼神懊恼,“是我失了分寸,做了出格的事情,没有以诚待你。” 他就这么承认他冒充白锦套话的事了。 “我不是为这个而不高兴。”饶初柳严肃地盯着对面的清俊青年,她或许道德底线不高,但并不双标,她都没有以诚对待邬崖川,就绝不会要求邬崖川诚心对她。 她如今想骗邬崖川感情跟元阳的事情,说得好听是各取所需,但不代表饶初柳不清楚这事有多卑劣。只是她绝不会为了道德压力就放过邬崖川,为此她连浮生丹都准备好了,事成之后随时等他报复。 但饶初柳厌恶极了因情感之事牵连旁人,尤其还是她亲近的人,“但我师姐单纯,你不能这么欺骗利用她!” 邬崖川懊恼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在饶初柳看不见的桌下,他的手攥得青筋凸起。 半晌,他扯了扯唇角,语气听上去十分诚恳:“我稍后会去找颜真人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我会把这事遮掩过去,你只要别再利用我师门之人便好。”饶初柳观察着邬崖川的神情,没发现什么异常,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作为交换,我日后也绝不会主动针对利用星衍宗弟子。” 饶初柳分得清远近亲疏,她是决不允许邬崖川利用欺骗自家师姐,但也同样知道,颜芷本就是情报头子,若是邬崖川骗人之事暴露,只怕他辛苦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名声都有崩塌的风险。 所以鲛人族这黑锅背就背了吧。 但颜芷心里也藏不住事,万一被鲛人看出来敌意,再引起鲛人族对她的敌视就不好了。 还是得提前化解掉。 饶初柳有了主意,再看向邬崖川时,便叮嘱道:“你与我在人前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我师姑师姐们都知道我真实身份。” 邬崖川心口一窒,语气却很柔和:“知道也无妨,你与我是友人,此事没有遮掩的必要。” 饶初柳摇了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 虽然意识到了邬崖川那些问题恐怕是有些吃醋,但饶初柳先是差点作为炮灰死在白锦手上,后来又满脑子惦记着保护颜芷,现在心弦稍松,就有疲倦感油然而生,实在提不起调情的兴致。 邬崖川注意到她眉宇间的疲态,顿了顿,暂时将心里的不甘压制下去,取出一只石榴花纹路的香炉,点了香,清澈空灵的香气顿时袅袅升起。 饶初柳闻到这熟悉的香气,只觉疲倦都被驱散了不少,心情不自觉舒缓起来。 “这是什么香?”这香味还挺好闻,要是不贵,她也去买一些备着,等以后等修为高了,也学那些有钱人熏衣裳。 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实力低还熏香,简直是怕做坏事不被抓到。 邬崖川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也没犹豫,直接取出巴掌大小的三盒香粉放在桌上,“身上暂时只有这些,你先收着。” 饶初柳坦坦荡荡地收了,债多不愁,空间小屋跟十亿灵石都收了,几盒香粉算什么。 见她如此,再想起她护着守心却把柳叶戒给白锦,邬崖川眸中总算浮现了真实的笑意。 他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甘,但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彻底解决白锦,白龙族眼下虽然还未彻底放弃这个族长,但几位白龙长老已经将族产看得很紧,白锦目前能动用的只有私产。 黑龙族实力虽然没落,数万年没出过资质好的小龙,但脑子清醒的黑龙也不少,得知白锦的真实目的后,迅速将玄喜关进了黑龙窟,更换一位六阶雌龙做族长去跟青崎认怂。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8节 没办法,实力低就是得居于龙下,地位比青龙低跟比白龙低也没什么区别,哪怕在龙族地位越来越低,靠着海心城还是有稳定资源入账,龙骨要是被白锦吞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其他依附白锦的海妖想法也是一样,但他们也不敢得罪白龙族,便没有改换门庭,直接投身进了白龙族其他白龙门下。 饶初柳听着邬崖川仔细跟她讲述他在其中的推波助澜,跟现在的结果,忽然问道:“你想到白锦会出手击杀青崎的使者了吧。” 白锦一死,黑龙族跟白龙族就都没有了可以跟青崎制衡的人,青崎一家独大,对外面的势力肯定会保持警惕,即便暂时没有解开跟星衍宗的合作,这也是早晚的事情。 能跟龙族抗衡的只有鲛人族,邬崖川利用白锦给青崎树立一个外敌,青崎既然没有办法放松警惕,就不可能直接抛弃盟友。 邬崖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结论是对的,但我手段还没有这么……” 他瞥了饶初柳一眼,把‘下作’二字咽了回去,“粗糙。” “这样做的话,会留下把柄。”邬崖川觑着饶初柳的表情,见她明显没有他这些做法而不悦,才松了口气,轻描淡写道:“只要白危将极海秘境的控制权送给鲛人族,就足够了。” 饶初柳倏然瞪大双眼。 什么足够了,这相当于把海心城最大的权利给了鲛人族,若是白危恋爱脑到连龙骨控制权也给出去,那日后的海心城是听鲛人的还是龙族的还不一定呢! 当然,海心城是龙族建立,鲛人族即便能控制龙骨,也最多只是拥有了毁灭海心城的‘核武器’,想要凭借这个直接抢夺龙族经营了十万年的城池,也是痴人说梦。 但两方一定会利益斗起来! 这就是制衡吗…… “况且,我到鲛王宫只是来劝鲛王梦,事先并不知道白锦也来了此处。”邬崖川送饶初柳回去后,也反思过自己,她之所以不信任他,定然是他给的安全感不够。 他认真解释道:“得知她也在鲛王宫后,我立刻就给你发了讯息提醒,又请王姬将你请来。只是她不肯让我同去,我也顾忌着礼数没在鲛王宫随意乱逛,才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是我不对。” 讯息?什么时候发的? 饶初柳愣了下,拿出传讯玉符,果然见邬崖川给自己发过一条提醒她白锦也在,让她跟着鲛愫不要乱跑的讯息,算算时间,正是陆朗玄悄悄拽她鲛纱的时候。 那时她正专注听着白锦跟鲛王梦交锋提取信息,只以为陆朗玄在乱动,根本没注意到。 “我的算计不能被青崎知道,鲛王梦是鲛人族的王,虽是先王,但也不会把喜恶放在鲛人族的利益之上。” 邬崖川深邃的眼眸倒映着饶初柳的身影,他声音轻缓,但异常坚定:“只要鲛王梦能在三日之内同意代表青崎去见白危,他就不敢打你的主意,我绝不会、也不允许任何人拿你的安危做局!” 邬崖川眸光沉冷。 只是没想到堂堂一城之主,在白锦底牌尽失的情况下,还这么沉不住气!这么下作! 饶初柳怔怔地盯着他,“崖川……” 邬崖川“嗯”了一声,默默看着饶初柳,似乎在等着她问话。 在他毫不退缩的注视下,饶初柳眼神反而别了过去,“如果鲛王梦会同意为了极海秘境去见白危,那当年为何不去?” 饶初柳不敢问邬崖川是不是已经想要修炼有情道。 如果把这层窗户纸捅开了,邬崖川直接提出合籍,她就等于是把自己逼到死胡同了——只要她骗他可以,这家伙就肯定能干出合籍后才把元阳给她的事情。 可直接拒绝也不行,他要么封心锁爱,直接修无情道——这倒挺好,省得她费心。 但饶初柳怕他放不下,又不敢真的爱上她。 不管是谁,她都绝对绝对不要合籍,天道誓言一次就够了! “大概鲛王梦不敢信吧。”邬崖川垂眸掩下失望,淡声道:“她不相信被她狠狠利用又抛弃的人会真的爱她,哪怕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妖,也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但十几万年过去,白危从没有一刻忘记她,甚至明明困住陆朗玄是最好拿捏她去见他的办法,他也不愿意让她有一点点难过,她总该相信了吧。” 饶初柳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她觉得,如果鲛王梦真的同意,才不是因为相信白危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爱。 鲛王梦如今也是十一阶,白危死后实力一直在消退,即便白危想要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拉鲛王梦殉葬,她也有本事全身而退。 这——才是鲛王梦敢去的根本原因! 饶初柳又简单地跟邬崖川商议了下接下来的计划,邬崖川生怕她再在消息不明的情况下坑了自己,便一五一十跟她说清楚。 饶初柳也补充了下细节,邬崖川擅长操纵局势,却没那么懂人心,但她最擅长这一点。 两人商议完毕,离开空间小屋后,饶初柳谢绝了邬崖川的护送,自己往客院走去。 两间客院间隔其实不近,饶初柳故意在几个鲛人面前经过,就慢悠悠沿着鲛人多的地方走,余光满意瞥见鲛人们盯着她用听不懂的鲛人语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就有一个鲛人拿起了手中的海螺。 饶初柳唇角微勾,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她身后就响起了微小的水声,但并没有人冲到她面前,水声只是在后面慢慢响着,显然来人并不像之前那样一见面就要冲到她面前刷存在感,大概还是因为先前在白锦面前受挫的事情。 饶初柳故意装作毫无察觉,走入了一个拐角,迅速往自己身上贴了隐身符。 陆朗玄跟着走进去时,没有看到她,眼中瞬间闪过无措跟惊慌,紧接着便是令人心中发寒的狠戾,他抬手毫不犹豫往自己心口抓去,动作利落到让人觉得他想自杀。 “你干什么?”一只手死死握住了陆朗玄的手腕。 但因为陆朗玄对自己下手的力度太大,饶初柳不但没能将他的手控制在原地,反而被他拖着往前,脸直接撞在了他肩膀上。好在这一下也阻止住了他的攻势,让他手指堪堪停在了衣服上,没有刺穿皮肉。 饶初柳嘶了一声,放开陆朗玄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这家伙肩膀可真够硬的,幸好她泡了这么久的药浴,皮肉结实了不少,不然非撞青了,还得浪费一个回春诀。 两只大手朝着她的脸捧来,饶初柳警惕地后退一步避开,“陆兄,男女有别。” “……哦,对不起啊。”陆朗玄低着头收回手,眼睛红红的,声音低沉,像是一只落水小狗,半点没了之前活泼开朗的模样。他低声解释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我知道。”饶初柳纳闷地看着他,“你刚才为什么要自杀?” “我不是自杀!”陆朗玄连忙摇头,“我只是以为又有人在鲛王宫对你动手,祖母、娘跟姐姐都在我身上下了鲛人族的术法,只要我身上有致命伤,她们就能立刻传送过来,我想着你如果有危险,就能立刻获救了!”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又变得失落,低着头不敢直视饶初柳,“都怪我没用,保护不了你,也只能想出这种愚蠢的办法。” 换成别人听到这话只怕都会心软,但饶初柳不一样,她怀疑这家伙在用苦肉计。 不然对战时陆朗玄怎么不用?总不能鲛王梦她们直到跟白锦对战后,才意识到陆朗玄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吧! 但饶初柳才不在乎他是装得还是真的,她声音稍稍轻柔了些,安慰道:“白锦毕竟有七阶,我们能在她手下撑几招都已经很值得被人称赞了,若是三阶——哪怕四阶、五阶,相信你也有一战之力。” 陆朗玄不敢置信地抬眸,眼睛顿时亮了,“意儿,你真好!” 饶初柳笑了笑,转身就往客院走。 果然,得了她那一句安慰,陆朗玄不再像是刚才那样只悄悄在后面跟着,又变成了先前的样子,倒退地盯着她走。 只是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口口声声要给她做妾,只是不停说着迷渊之海各处的见闻,连带着各处有什么灵物都说得清清楚楚。 饶初柳挑眉,这小子现在比之前高明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被鲛王梦她们教过了。 见她爱听这个,陆朗玄说得更起劲了,等走到客院不远处,他瞥了院门一眼,故意放慢了游速,狗狗眼热切地看着饶初柳,“如果你想去这些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的。” “我虽没去过,但鲛人天生能辨明方向,不会在迷渊之海中迷失,我怎么把你带过去的,就能怎么把你带回来!”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饶初柳瞥了眼院门,果然见到颜芷打开了房门,她像是身上长了吃瓜雷达,就算没听到声音也会有所感应,更何况她并没隔音,客院中的人都能听到。 她笑道:“我实力低微,迷渊之海危险太多,等竞龙节后,我就要跟着三哥回月琅了。” 饶初柳余光瞥向颜芷,颜芷本来还有些兴致勃勃,估摸着以为是邬崖川送她回来。但确定了门口是她跟陆朗玄后,颜芷眼神顿时变得警惕,直接就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小——” “颜姐姐!”饶初柳及时挽住了颜芷的手,传音道:“这里毕竟是鲛人族的地盘,咱们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捅破窗户纸,万一她们不让咱们走了怎么办?” 颜芷把这话听了进去,虽然表情还是不忿,但没再说什么。 饶初柳轻轻捏了她手臂两下,“颜姐姐,你先进去,我跟陆兄说两句话就去找你。” 颜芷瞪了陆朗玄一眼,便走回了小院,但她还不放心饶初柳,便在院门口探头探脑。 陆朗玄疑惑道:“颜姨姐好像讨厌我?” “……陆兄还是别这么叫她。”饶初柳无奈道:“颜姐姐也只是为我抱不平,毕竟——” 她恰到好处地闭上嘴,朝陆朗玄抱歉一笑。 陆朗玄表情顿时又浮现愧疚,但瞥向颜芷的眼神竟和善了不少,“那证明颜姨姐是真的在意你,如果有什么人让你受了委屈,我不光要骂他,还要跟他拼命!” 饶初柳无视他的情话,感激道:“你能理解就太好了,颜姐姐心直口快,什么事都挂在脸上。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担忧我,可我就怕她对鲛人族表现不那么妥帖,会引起误会,就是我的不是了。” 陆朗玄立刻拍着胸膛保证,“你放心,我会告诉族人,他们不会误会的!” 饶初柳对他笑得异常和善,“那真是谢谢你了,你也是个好人、好鲛人。” 饶初柳心里松了口气。 她不想让邬崖川名声受损,也不愿意颜芷明明受了欺骗,还要委屈自己忍怒,更不愿意颜芷因为态度不善被鲛人族记恨。 那就只能委屈鲛人族看几天脸色了。 目的达成,饶初柳也懒得再跟陆朗玄废话,她含笑说了告辞,就准备回院子里去。 “意儿!”陆朗玄在身后叫道。 饶初柳疑惑回头,就见他目光灼灼盯着她,“你真的要回月琅?” 饶初柳点头。 “好!”陆朗玄朝她笑得灿烂,“我会去找你的!” 那恐怕找不到,毕竟青崎似乎已经猜出她的真实身份,这马甲不保险了,自然要换掉。 饶初柳没有应下,也没有说什么打击人的话,只是笑了笑,就转身回了院落。 陆朗玄盯着院门关闭,落寞地瘪了瘪嘴,但眸中亮了起来。 爹不是说擎天宗召他回去一趟吗?他跟着一起去,就能偷偷溜走找人了! 第65章 一线牵六千 饶初柳一进屋,就被颜芷拉回房间,布下结界后,担忧地叮嘱道:“小师妹,你还是小心些那个陆朗玄吧,他既然能做出把你藏起来的事,指不定也没比青崎跟司宫誉好到哪里去,尤其这里还是他的地盘——” “师姐,这事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饶初柳握住颜芷的手,“我看陆朗玄还在我面前装着不知情,显然并不想跟我撕破脸,既然如此,只要我们也装着糊涂,他总归会有顾虑不敢光明正大对我们动手的。” 饶初柳三言两语就将此事盖棺定论,颜芷自然信任她的说法,虽表情还有些不悦,但也不再纠结此事。 她懒洋洋地靠在饶初柳肩膀上,忽然鼻翼微动,坐正了身体,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家小师妹,“十万灵石一盒的养神香都舍得给你用,看来你跟邬崖川还真有戏!” 十、十万? 饶初柳瞪大了眼,立刻把那个熏衣服的念头打消了,啥家庭禁得住这么造啊! 颜芷挤眉弄眼,双眼冒着兴奋的光,“说说,你们有没有趁驱散妖气的机会眉目传情、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啊?” 眼看着颜芷表情越来越猥琐,饶初柳眨了眨眼,忽然朝她戏谑一笑,“这些都没有,不过师姐,邬崖川提起过你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89节 颜芷满脸的笑意换作迷茫,“提起我?” “是啊。”饶初柳耸了耸肩,唏嘘道:“他原话比较委婉,但意思就是他为我驱散妖气也算是仁至义尽,希望这次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师姑们毕竟是长辈,他不好多言,便只说让你往后不要多撮合,这让我们都尴尬。” 虽然警告了邬崖川,但还是让颜芷师姐离他远些吧,毕竟就算他不骗,也能拿捏颜芷。 颜芷倒也没生气,这就是邬崖川能做出来的事,只是她想起先前的事,还是觉得不对劲,“小师妹,你跟邬崖川的相处方式跟他与其他爱慕他的人很不一样。可能你感觉不出来区别,但邬崖川这个人,在明知你喜欢他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做出与你单独相处这种令人误会的事情。” 论智谋,颜芷自知比不过小师妹,可对男女之情的感知,小师妹只怕远不如她。 “就像你说的,邬崖川因着过往的情分想要帮你,又不想让你误会,那他大可以在我们面前直接为你驱散妖气,又何必等你单独过去找他?” 颜芷双手按住饶初柳的肩膀,眸光锐利,一字一顿道:“况且我回想起来,他分明在我之前就扶住了你,以他的本事,会感觉不到你那时并没有受妖气侵染吗?” 饶初柳这才从颜芷身上发现了忆心楼楼主该有的睿智,欣慰之余,也有些紧张,“师姐,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难道颜芷师姐也猜出是邬崖川带走了她? “答案只有一个。”颜芷双手忽然拍着饶初柳的肩膀,诡异一笑,“他在勾引你!” 饶初柳:“……” 她眼神复杂,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聪明的分析,好离谱的结论。 说实话,尽管刚刚有一瞬间怀疑过邬崖川是真有可能会为了她修有情道,但饶初柳还是很快把这个怀疑打消了,并且对此嗤之以鼻——邬崖川又不是恋爱脑,也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敢用道心赌她的爱?! 邬崖川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试探他、司宫誉、陆朗玄在她心中的地位,得到答案后就先一步下手断了她跟陆朗玄在一起的可能性——准确是她跟司宫誉的可能性。 毕竟她不会长期留在迷渊之海,而只要去了月琅,十个陆朗玄也斗不过一个司宫誉。 或许也有点吃醋,毕竟邬崖川确实喜欢她,但更多恐怕是避免她为擎天宗所用。 饶初柳矜持地端起茶水啜了一口。 她的智慧都能让星衍宗大师兄忌惮了呢! 海王梦果然爽快地同意了去见白危最后一面,只是她还惦记着孙子的事情,便提出只要邬崖川同意让陆朗玄给饶初柳做妾,她便让鲛人族上下守口如瓶,绝不在青崎面前暴露这事是他的主意。 面对海王梦隐晦的威胁,邬崖川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下衣摆,温声笑道:“无妨,青崎本来也是要不高兴的,多一些也无妨。” 除非鲛人族放弃利益,否则就算青崎再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跟星衍宗合作。 海王梦深深看了他一眼,隐隐动了些威压,还没到邬崖川身前,就被另一道气势格挡开了。她忌惮地朝空气看了一眼,笑容瞬间和缓,“真是后生可畏。” 邬崖川微微欠身,“多谢前辈夸奖。”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平和起来,各自说了些客套话,邬崖川便告辞离开。 直到邬崖川彻底脱离结界,海王梦才瞥了海兰树一眼,没好气道:“你也瞧见了,他是不可能接纳你的,你又斗不过他,还是干脆放弃吧,也省得之后争不到又伤心!” “我能不能跟意儿在一起,他说了不算,意儿说了才算!”陆朗玄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朝自家祖母笑得明媚,“白乌鸦是厉害,但意儿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她有选择的权利,只要她喜欢我,白乌鸦挡不住的。” 海王梦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又摇头道:“但她喜欢邬崖川。” “意儿确实喜欢他。”陆朗玄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就将这种情绪驱散,笑道:“可白乌鸦要得太多了,意儿不会愿意给的。” 他把之前在树洞里饶初柳说的话复述给海王梦,看着祖母先是惊诧,而后竟面露欣赏,嘴角也翘了起来,“我跟白乌鸦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从小听着您跟母亲的故事,祖父不是您的正夫,也不是您爱情故事中最传奇的一位,但赢到最后的还是他。” “我有这个耐心也有足够的寿元等待。”陆朗玄道:“等到意儿因为白乌鸦的贪心跟他决裂,我的机会就到了。” 海王梦看陆朗玄的眼神忽然很复杂,“你有这个脑子,为什么在她面前傻乎乎的?” 陆朗玄羞赧地摸了摸后颈,“可是我看到她就开心,根本没办法用脑子。” 海王梦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你知道,她真实的容貌根本不是这张脸吗?” “祖母,我又不傻。”陆朗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可我喜欢的又不是意儿的容貌,哪怕她真正的容貌长得像是鲨鱼精,我也还是喜欢她啊!” “去去去!”不知道人家的样貌、姓名还找什么找?他不傻谁傻! 鲛王梦额角青筋直跳,直接从海兰树上摘下一朵花朝陆朗玄砸去,直到把蠢孙子砸出了结界,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她原本还不舍陆朗玄跟着陆名举回擎天宗,现在看来让他去月琅长长见识也好,也让擎天宗跟陆名举感受下这小子多气人! 得知白锦被抓后,青崎跟白龙族对峙了两天,为了白龙族的未来,白龙族的长老最后还是退步,默认让他将人带走,于是青崎便毫不犹豫找了青龙族的长老前来将白锦带走,直接杀了。 至此这次的竞龙节其实已经名存实亡,毕竟玄喜被关、白锦被杀,白龙黑龙两族在这个年龄段也找不出跟青崎竞争的对手,竞龙节便直接成了赶来修士的购物节。 饶初柳没在这个时间点出去逛,这会儿什么东西都涨价了,她也不喜欢热闹。 她离开鲛人族时,陆朗玄按照低价卖给她一大批鲛人族编织得不那么精美的鲛纱、鲛珠跟鲛人族的特产灵材,又额外送了她一批精美的鲛纱,买的那些可以拿去倒卖给散修,精美的这些正好拿去给师姐师兄们当伴礼。 趁着别人在忙,饶初柳白天跟月溪一起折腾食物,晚上回房就钻进空间小屋里去读从澜卷洞带走的那一柜子功法,忙忙碌碌了几日,鲛王梦才进了海心城。 饶初柳想着等鲛王梦离开秘境后,青崎肯定不会高兴,说不定又要找借口拖延月溪离开,便给颜芷发了条讯息。 颜芷进了城主府没多久,月溪得知危机已过,就果断跟青崎请辞。 青崎当然不舍得,但架不住天道誓言已立,月溪又毫不动摇,他也只能狠狠瞪了前来唆使月溪的颜芷一眼,依依不舍地将师姐妹两人送到了海面上。 月溪跟颜芷走的时候,饶初柳跟扮成谢存的邬崖川也去了,即便不为了去独鉴台,她也没打算跟师姐们一起走。毕竟这会儿若她跟两位师姐都走了,青崎恐怕会怀疑是她唆使鲛王梦得到极海秘境控制权。 其次,司宫誉恐怕在合欢宗各位师姐师兄身边都安排了眼线,分开对她们都更安全。 青崎跟月溪站在海面上依依惜别的时候,颜芷、饶初柳跟邬崖川正排排坐在法船顶端近距离听着那些腻歪的话,灵蛇游儿已经提前进了法船里找地方盘去了。 当然,是青崎腻歪,月溪十分冷静,只眸光深处闪烁着些许伤感。 在青崎再一次试图拥她入怀的时候,月溪抬手抵住了他的胸膛,“青崎,我该走了。” 青崎一顿,苦笑道:“就不能再留几日吗?” 月溪态度很坚定,“我已经留得够久了。” “……好。”对视片刻,青崎眸光黯淡下来,但很快,他又抬起头,认真看着月溪,“等族中小辈接过城主之位,我去月琅找你,跟你一起游历好不好?” 月溪也没犹豫,“好。” 青崎释然一笑,忽然抬手结印,一道细长泛着金芒的红线忽然出现,红线一端缠在他手腕,另一端则虚浮在了月溪身前,只是没有直接缠上去,“这是我族中秘术,只要绑在两人的手腕上,无论间隔多远都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 他看着月溪,声音都紧张地干涩起来,“溪儿,你……你愿意……” 月溪清凌凌的眸子看了他片刻,抬手往前将手腕靠在了红线上,红线顿时缠在她手腕上,随后隐没,“青崎,我说喜欢你不是骗你,我不会为了你永远留在海底,但如果有一天你去找我,我会很开心。” 青崎错愕一瞬,忽然就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泪从眼眶滑落,“好,好!” 围观这对这么久,就这一刻最好磕。 饶初柳心中啧了一声,看看坐在她右边的颜芷,颜芷正磕着灵松子,满脸姨母笑,显然跟她是差不多的想法。 她又看向左边,邬崖川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明显有些走神,察觉到饶初柳的视线才偏头朝她看来,眼中满是不解。 饶初柳耸肩示意他继续想,又转头看向海面,就见月溪跟青崎已经手牵着手朝法船走来。等走到他们面前,青崎没舍得放开月溪的手,视线在饶初柳跟邬崖川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他笑什么? 饶初柳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下一秒,她的预感验证了。 “小谢师妹。”青崎笑道:“这段时间看你跟谢道友像是我跟月溪这么恩爱,我也很高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为了报答你,我愿意将这个秘术教给你,让你跟谢道友也可以使用一线牵,从此之后对彼此的位置了如指掌。” 饶初柳:“……” 什么报答,分明是报复吧!报复她提出了那个条件! 对彼此的位置了如指掌简直是噩梦,先不说她以后是要抛弃邬崖川的,就算还没走到那一步,干点坏事不是也很快被发现! “这——”刚说出口一个字,饶初柳就感觉左边有一道视线直直定在了她身上,顿时她感觉头皮发麻,这会儿直接拒绝,岂不是直接对邬崖川表示她的喜欢都是假的,连位置都不想让他知道么! 她努力笑得赧然,“这怎么好意思呢!” “别不好意思!”青崎不由分说就抬指往饶初柳眉心一按,催促道:“正好我在这里给你们看着,现在用吧!” 月溪看出了饶初柳的不情愿,蹙眉道:“青崎,你别这样。” “我这可都是为了他们好。”青崎瞥了旁边表情明显也有些不悦的邬崖川一眼,暗中骂了句真是能装,但想着邬崖川许诺等他去了月琅后会给他提供帮助,便继续尽职尽责装坏人。 他盯着饶初柳,兴味道:“小谢师妹,难道你不愿意随时知道谢道友的位置?若是他敢偷腥,你就不想立刻找到他么?” “一线牵就不必了。”还没等饶初柳开口,邬崖川便沉声道:“我不会偷腥,我们之间也不需要这个保证安心。” 还有谁比这家伙还能装啊!青崎心中暗骂,面上却咄咄逼人,“哦?万一小谢师妹离开你的视线后会遇到危险呢,你就不怕不能及时救出她?看来你对她的喜欢也没多少嘛!” 邬崖川冷笑一声,“难道青城主想要举把秤将喜欢按斤按两算一算吗?” 饶初柳见他也并不想被拴住,心中正有些欣慰,想要也顺着说两句,旁边围观的颜芷忽然悄悄塞给她一个东西,传音道:“许师姑祖以前也用过一线牵,死一次就能解开了,你若是不怕受罪,就找机会吃了我给你的浮生丹。” 饶初柳将手里的玉瓶收起,犹豫片刻,心中坚定起来,看向正横眉冷对青崎的邬崖川。 她迟疑片刻,讷讷道:“三哥,你是真的不愿意跟我用一线牵吗?” 邬崖川侧眸看向她,眼中是明晃晃的不敢置信,“难道你愿意?” “我肯定是愿意的。”饶初柳眼中闪过狡黠,在青崎、月溪担忧的视线、跟颜芷吃瓜的眼神下抬手结印,红线一端牢牢缠在了右手腕上,另一端则落在了邬崖川身前,“我想要随时知道三哥的位置嘛!” 邬崖川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迟迟没有抬手。 青崎又暗骂他死装,刚想再催促几句,就听邬崖川传音道:“一线牵真没有解除方法?” 青崎不耐烦地传音:“都说了这是一种法则,除非用天道誓言覆盖,否则解除不了。” 当然,能解除青崎也不告诉他。 他跟溪儿要分开那么长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小龙出息,甚至千年都未必能再相见,青崎想想都知道月溪不会特意等他。 想起月琅有种叫浮生丹的东西,再想想这玩意儿就是空时道尊为煦华道尊所创,合欢宗肯定不缺这东西,青崎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他被迫单身,这俩也别想甜甜蜜蜜! 饶初柳只以为邬崖川是真的抗拒使用一线牵,也稍稍松了口气,抬手便要结束结印,“三哥若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话还没说完,邬崖川就抬手按在了红线上,红线在空气中隐没的一霎,饶初柳清晰的感觉到了邬崖川的位置,简直像是脑袋里面多了个导航,似是有清晰的箭头指向对方所在的方向。 饶初柳愣了下,立刻朝邬崖川扬起一个惊喜的笑脸。 邬崖川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明明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心中却始终有点心神不宁。 除了天道誓言外,真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目送着颜芷跟月溪操纵着法船远去,两人一龙再次回到了海底,饶初柳拒绝了青崎让她继续住在城主府的邀请,也没同意邬崖川要带她回星衍宗驻地的打算。 她直接传讯给师姑,避开知心人的耳目去了忆心楼的驻点,继续读书修炼。 就在饶初柳将玉板看了一小半后,鲛王梦终于从秘境里出来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0节 她出现的瞬间,海底忽然出现一声悲泣的龙吟,整个海心城都震动起来,无数海妖、修士纷纷从住所跑出来。 饶初柳也赶紧从闭关室跑出来,这会儿闭关的师姑祖、师姑们也都出来了,众人齐齐抬头望去,便见海心城剧烈震动下,上空竟出现了盘着珠子睡觉的巨龙虚影——正是海心城的形状。 只是巨龙此时睁开了眼,冷冷盯着怀里的珠子,而那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了缝隙,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鱼尾,紧接着人身也从里面钻了出来——赫然是一条鲛人! “人鱼安敢夺我龙族气运!”随着一声暴喝,一条气势惊人 的青龙率先朝天边飞去,不是青崎,而是在青龙族驻地驻守的十一阶青龙长老,紧随其后的还有白龙、黑龙,向来不和的三族此刻齐齐出动,从十一阶到更低的六阶、五阶、四阶龙全都朝天空掠去,击向悬浮在空中的海王梦。 随着它们出现,巨龙虚影也张嘴咬向怀里的鲛人,却被鲛人一手捏住了咽喉。 “本尊敢抢,就不可能毫无准备!”鲛王梦嗤笑一声,抬手一挥,数百鲛人骤然出现在众龙对面,抬手结印,无数海水就像是她们手里的毛线团般顺从,被她们拉扯着像是无数巨网,兜头盖脸朝对面众龙击去,“你们这些长虫在迷渊之海称霸已有百万年,也该是时候给我鲛人族让位了!” 她冷喝一声,“给我杀!” 随着龙群跟鲛人们打斗起来,虚影中的巨龙跟鲛人也殊死搏斗起来,这使得底下的城市也摇摇晃晃地极不安稳,不管是修士跟海妖都害怕海心城倒塌,便纷纷收了东西,各自逃离。 海妖们出了城便直奔自己的族地,而修士们则纷纷朝海上行去。 饶初柳被一个师姑拉着到了海面上,抬眼便见此刻天上也黑云弥补,无数闪电穿梭进战场所在的区域,好在他们在水里就感觉到了电流,逃走时离开了密集区,这会儿被护盾罩着,便只能感觉酥酥麻麻的痒意。 海面到处都是人,放眼望去简直像是铜钱——只有中间是空的,其他人都挤在了一起。 饶初柳感应了下在不远处的邬崖川,没有过去找他,跟旁边的师姑聊起天来。 “小颜芷跟小月溪是有运道的,前脚刚走,后脚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师姑唏嘘地看了眼旁边的饶初柳,“其实你也该跟着她们一起走的,这会儿海心城都炸了,再修缮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饶初柳瞳孔地震,“炸、炸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邬崖川,这家伙的威力都已经强到这个程度了吗? 另一头听到海心城炸了的邬崖川也下意识朝饶初柳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居然又把所到之处克炸了。 饶初柳:“……”她发誓,她在到归望山之前绝对没碰到过这种事! 邬崖川:“……”他遇到她之前也没有。 两人默默又收回了视线,心中笃定,反正肯定不可能是她/他。 饶初柳只得庆幸极海秘境没有炸。 “他们打得这么厉害,不炸才奇怪。”师姑嘶了一声,震撼道:“这群龙跟鲛人真是打疯了,居然连极海秘境都被打炸了一小块,里面都进水了,想要修补估计得半年呢!” 饶初柳:“……” 饶初柳麻木地抬起双手,一手贴在额头,一手贴在后脑勺,包住了自己的头。 是时候该住脑了! 第66章 哄骗六千 鲛人族跟龙族打了三天三夜,也未能彻底决出胜负,两方看着是下死手,其实都有分寸,最多只是把对方打成重伤失去行动力,却没有真的伤及彼此性命,结下死仇。 为了避免海心城被彻底打废,连老祖宗的骨头暴露在外面——虽然饶初柳觉得,如果白危的龙骨不是支撑海心城的能量来源,龙族可能真想把它骨灰扬了——龙族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鲛人族入主海心城,占据了极海秘境,又跟龙族买了内城的小半产业。 等到跟鲛王璇等鲛人洽谈完毕,三大龙族的脸色都是黑的,想骂对方几句,但对视一眼,又同时冷哼一声偏过了头去。 白龙族长老回到族中还气不顺,扭头就叫来在身边服侍的海妖,“白锦的尸骨呢?” 海妖恭敬道:“正准备葬进白龙冢。” 龙族虽然不像是人类那样建造坟墓,也没有什么祭祀祖先的习惯,但每条龙死后都有一个小小的异空间,那里吸食生气,因而只有守护坟墓的守墓龙才能进去。 “葬什么葬,她给白龙族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也配族中为她开辟异空间?”长老气不过地骂了一句,但想起白锦从小到大的桩桩件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她放到寻祖身旁吧,若是有缘从幽冥境返生,说不定还能回来。” 海妖退下,将此事告知给了守墓龙。 守墓龙闷闷应了声,端起旁边桌子上的玉盒,走到一旁的空地上,点着自己的眉心,单手结印,原本空无一物的海水中忽然出现一道黑色的漩涡。 守墓龙走进去,没有回头去看瞬间消失的漩涡,只是端着盒子目不斜视地经过小径两边用龙纹刻着名字的玉牌,径直走到倒数第三个玉瓶旁,看着上面的白寻二字,又看了眼手中的玉盒,缓慢推了进去。 “孩子,愿你来世还能回到白龙族。”他喃喃一声,离开了白龙冢。 玉牌内,玉盒安静摆放在巨大的龙骨旁,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盒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白色的巨龙尸体从里面翻滚了出来,一缕虚弱的龙魂从龙尸中飘出的瞬间,龙尸整个化作一颗白金色的珠子,被龙魂吸收炼化。 赫然是血祭之法。 待吸收完毕,龙魂也变得凝实不少,化作白发白裙的艳丽女子模样,正是白锦。 “只保留了生前一成的力量啊,也够了。”白锦喃喃一声,看着旁边散发着强烈威压的龙骨,嘴角勾了勾,走出去就钻入了龙骨内,“那就感谢寻祖的厚赠了!” 来世?她只修今生! 因着海心城如今已经破烂不堪,需要重新修缮,原本停留在城内的修士们有的打打零工,有的去附近游历,还有的干脆直接启程回了月琅,饶初柳跟邬崖川便在其中。 跟各自的长辈告别后,两人时隔多日再次进了法船。这也是自从绑定了一线牵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对视一眼,竟都莫名其妙感到有些不自在。 饶初柳自觉自己脸皮更厚些,便主动打破沉默,“咱们恐怕不能在入海口上岸。” 邬崖川‘嗯’了一声,“无妨,寻个僻静些的地方上去,再易容去最近的城池坐传送阵去北域,司宫誉既然没想放弃,东域跟南域你最好是不要逗留了。” 其实对他而言,最安全的当然是星衍宗所在的中域,但显然饶初柳是不愿意—— “去中域吧。”看着邬崖川略显错愕的表情,饶初柳朝他眨了眨眼。 要去独鉴台的话,能把邬崖川的作用最大化的只有中域,毕竟就算邬崖川报上姓名,只怕还有铤而走险的人装聋作哑。 大概是邬崖川也有些想家了,听到饶初柳说去中域,态度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两人这次没在路上耽误什么时间,将法船的速度开到最大,一旬时间就上了岸。等他们赶到距离迷渊之海最近的松海城时,还没走到城门,就在城墙上看到了一张巨大的画像。 之所以说是巨大,因为那张画像从城墙顶端直接垂到了底,就差一寸就要挨到地面。 熟悉的仰着脸,熟悉的眸光莹莹。 饶初柳只庆幸司宫誉幸好没丧心病狂到把全图放出来,只给她画了一张脸,不然她岂不是要给来来往往的人都磕一个? 这张画像应该已经挂了挺久,但来往路过的修士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嘀嘀咕咕道:“这么久了,还没被抓到?” “应该没有,现在擎天宗那些……混在这里面,是个女子过去都要被他们盯一眼。” “这女修长得确实漂亮,但那位爷什么美人找不到,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 “毕竟是合欢宗的嘛,指不定是床上把那位伺候好了,毕竟那位年纪还小,食髓知味了,可不就——嗷!” 正□□着的中年男修嘴巴猛地肿了起来,鼓出了个大水泡,他跟身边的人瞬间表情惊恐的往旁边看,想要找出是谁伤了他,然而看来看去,也没发觉有谁不对劲。 他明显是个不会回春诀的散修,顾不得再叫嚣,直接拿出伤药洒在了自己嘴上,那个拳头大小的水泡却没消失半点。 散修张嘴就想求饶,同伴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疼得他立刻表情狰狞。 “要死了!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圣都这阵子布置得喜庆极了,那位少主明显是要跟这位姑娘合籍的,你对人家少夫人污言秽语,没要你的命算是轻的了!” 告诫完水泡散修,同伴拱手,“我们俩这就离开,还望前辈饶我们一次。” 见着周围半天没动静,只有其他人默不吭声地看热闹,他拉着水泡散修就跑走了。 饶初柳转头看向刚收回手的邬崖川,好奇地传音:“这个术法怎么解?” “解不了。”邬崖川表情还有些不悦,盯着墙上的画像看了许久,才拉着饶初柳往城内走,“一个字,留一天。” 饶初柳就笑了,“三哥真好。” 她对这些污言秽语早就免疫了,但邬崖川愿意为她出头的行为值得鼓励。 邬崖川眸光顿时柔和了许多。 走进城门的瞬间,邬崖川屈指往挂着画像的城墙上一弹,一点旁人看不见的灵光就覆在了墙上。 两人没打算在松海城多逗留,进了城就直奔城门附近的大型传送阵,刚走到那附近,就见两个紫袍修士正站在放着传送阵的房门前,虽然表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拦在每一个想要进入房间的修士面前。 此刻两人面前排起了长队,每一个修士走到他们身前时,都要伸出手掌在他们手上的椭圆形黑色……板砖上按一下,按完后,其中一位紫袍修士看着板砖毫无反应,就漫不经心地抬抬下巴,示意下一个过来。 第二个就过去也按了一下,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七个修士刚把手按上去,板砖瞬间变成了红色,两个原本散发着社畜气息的擎天宗邪修瞬间站直身体,像是看着猎物般盯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女修。 但很快,他们又意识到这眼神太凶恶,连忙低了下头,“把易容——” 另一个推了推同僚,这人的声音瞬间温柔了起来,“姑娘,把易容卸了。” 只是他不温柔还好,一温柔,本来就吓得不轻的女修忽然往面前撒了一把药粉,转头就跑。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就追了上去,另一个则继续查验其他人。 饶初柳跟邬崖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只要了一间房,进去后饶初柳就给颜芷发讯息询问。 颜芷很快就回了讯息。 “东域、南域每个修士城池的传送阵前都有擎天宗的邪修,北域、西域没有这么嚣张,但也有擎天宗邪修暗查,只有中域没邪修冒头。”饶初柳眉头紧锁,“幸好只要对方露出真貌,他们也没敢做什么。” 要是擎天宗的邪修借着搜她的机会对其他人做些什么,这口锅还不是得背到她身上? “邪修多,散修更多,散修若是被逼急了,也是敢暴起杀人的。”邬崖川也不得不承认,司宫誉选人是费了些心思的,那些仗势欺人的蠢货怕是一个都没被选进去。 饶初柳想了想,道:“传送阵那里只有两个人吗?” “不是。”邬崖川明白饶初柳的意思,“屋里还有个元婴。” 饶初柳:“……” 如果每个修士城池都是这阵仗,司宫誉还真是看得起她。 “此事不难。”邬崖川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温声道:“我把他们引开,你先进传送阵。” 饶初柳下意识就想拒绝。 邬崖川道:“元婴跟金丹邪修显然还杀不了我,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求助同门,只要你离开,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饶初柳立刻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两人再度来到传送阵前,刚才被女修引开的邪修已经回来了,身上社畜的怨气却更浓了。但他显然还是顾忌着这里面可能会藏着饶初柳,对待女修尚且能够和颜悦色一些,男修、尤其是个子高的男修走到他身前几乎都被狠狠瞪一眼。 邬崖川个子在人群中也算是高的,两人对待他的态度就很随意了。 当板砖变成红色的时候,隔着几个人的饶初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但跟之前不同的是,邪修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嘟囔着“怎么现在的修士都这么见不得人”,就示意邬崖川进去。 饶初柳:“……” 她现在回去换一双能把身高提升到一米八以上的鞋子还来不来得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1节 邬崖川走出队伍的瞬间,看都没看饶初柳一眼,抬起风吟就朝两人划去。其中一个离得近,来不及躲闪,直接被砸了个正着,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另一人倒是来得及抽出武器,但也被邬崖川一个术法定在了原地。 “竖子尔敢!”察觉到外面的意外,藏在里面的元婴修士破门而出,一只葫芦急速变大,黑气朝外弥漫,被黑气沾染到的地面顿时被腐蚀一片,原本在排队的修士们急急撤退,生怕被沾染上一点。 邬崖川定住另一个手中掐诀想要偷袭的修士,手腕转动,风吟就将黑气直接扇回了元婴修士身前。后者当然了解这东西有多厉害,直接收回葫芦,跳开朝着邬崖川攻去。 邬崖川最是擅长近战,即便手里是扇而非枪,也毫不避让的欺身而上,两人你一拳我一扇,你一道邪术我一道引雷决打得不可开交,甚至邬崖川明显占据了上风。 眼看着两个金丹被定住,元婴被邬崖川打到无法分散注意力,饶初柳毫不犹豫就往屋里冲。 她身后有几个人也恍然大悟,紧跟在她身后往屋里跑。 屋里这会儿还有数百人,泾渭分明地站在写着城池名字的墙壁前,见到饶初柳跟身后几个人一起跑进来,面上有些疑惑,但没有人多嘴问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人吆喝道:“西域素眠城有没有人?还差三个!” “北域蓝念城有人吗?差两个!” “中域的有没有?落羹城!还差两个!” 使用一次大型传送阵跨区域最少要三十个中品灵石,一次最多可以站十个人,普通修士哪里舍得一次拿出三十个中品灵石,便都拼阵。 饶初柳瞥了眼那个吆喝落羹城的,落羹城距离独鉴台不算远,可以拼! 她立刻跑过去,“传送阵启动需要多长时间?” 那人显然没少坐过传动阵,立刻回答道:“十个呼吸!” “你们先站在传送阵上,拿出灵石等一下。”饶初柳盘算了下,觉得若是邬崖川稍稍能定住那个元婴修士几个呼吸,他们就赶得及传送,“我跟我哥两个。” 去落羹城的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正跟元婴修士打斗的邬崖川,尽管有些人对她的身份有些怀疑,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只问道:“他能赶得及吗?” “如果他赶不及,剩下的三个中品灵石我补上。”饶初柳看着那元婴修士虽然不敌,但丝毫不退让,心知松海城中多半还有其他擎天宗的修士,便喊道:“三哥,定住他,快来!”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远处似有数十道紫色身影破空而来。 饶初柳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邬崖川再能打,也不能迅速击杀这么多人! 她毫不犹豫就站到了传送阵上,其他人稍微挤了挤,给她让出了位置,刚才回答她那人指了指一个凹槽,里面已经放了二十四块中品灵石,“你把灵石放进去,我已经选好了落羹城。” 饶初柳迅速将灵石放进去,传送阵立刻亮了起来,一道黄色的光幕将他们圈在其中,还有一个仿佛加载中的小圆圈旋转着。 十秒。 饶初柳伸手摸了摸光幕,确定自己的手能穿过去,稍稍松了口气。 九秒。 旁边的十个人挨得更紧了,还有人好奇打量着她,大概是想看看这是不是城墙那个美人。 八秒、七秒、六秒。 邬崖川仍旧没进来,饶初柳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几声暴喝,距离传送阵的屋子越来越近,显然快到了。 五秒、四秒、三秒。 饶初柳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尖叫了一声:“三哥!” 屋子里的人一边看着她,一边看着外面,拳头都忍不住攥了起来。 两秒。 她声音未落,一道银光在眼前亮起,邬崖川出现在了她眼前。与此同时,三位紫袍修士也闯进了屋里,周围的人连忙往旁边避让,谁也不敢挡路。 一秒。 饶初柳猛地将邬崖川拉进了传送阵里,然而邬崖川背后却有紫袍修士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狞笑道:“只能容纳十个人的传送阵进了十一个,我看你们怎么——” 就如他所言,几乎要连在一起的小圆圈倏地停止了。 邬崖川意识到这一点,当即震碎了自己的衣袖。与此同时,存心瞬间从他身后刺入紫袍修士的胸膛,饶初柳抬臂一挥,表情森然地将人挑飞出去。剩余两人表情一变,抬手,两道黑气朝邬崖川射来。 一道灵盾挡了一下,下一息,传送阵光华大盛,台上的十人迅速没了身影。 “该死,让人跑了!”被枪挑飞的那位紫袍修士想要疗伤,但发现伤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挡愈合,脸上顿时郁气更重。偏偏他猜出了饶初柳的身份,身旁虽是同门,但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便骂都不敢骂。 这会儿其他紫袍也走了进来,原本在屋里的人瞬间往后面挪,几乎快要贴到墙上。 “是少夫人吗?”其中一个紫袍看向先跑进来的三人。 “九成吧,不然没必要硬是反抗也要跑。”一人道:“显然咱们的少夫人……” 他斟酌了下用词,“显然有不长眼的男人蒙蔽了咱们少夫人,让她不愿回到少主身边。” 虽然他也听到了那声三哥,但两人肢体接触那么自然,可不像是兄妹。 众人闻言都面露苦涩,尽管疑似找到了人,但谁敢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少主啊! 忽然,有人的传讯玉符亮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苦笑道:“现在是十成了,就在传送阵启动的时候,墙上少夫人的画像忽然变成了一张白纸,要不是本人,何必干这种事?” 众人表情更愁苦了,沉默片刻,有人看向旁边的散修,“他们去了哪座城池?” 这人也不敢隐瞒,“中域,落羹城。” 这下他们的表情都不只是难看,甚至可以算是绝望了。换成其他地方,他们还敢追过去抓人,但是中域正道宗门林立,他们追过去岂不是要把自己的小命送出去! “先把这事汇报给光意圣女吧。”良久,有人道:“不管怎么样,得让少主知道。” 众人纷纷拿出了传讯玉符。 他们倒是松了口气,南光意脸色一瞬间却像是死了亲爹那么难看。 司宫誉虽然被禁足,但也是在自己的宫殿内。司无念给他殿门口布下了结界,不让他出去,但其他人都能进去,因而这段时间他还真的什么都没耽误。 南光意这会儿倒巴不得结界也能阻挡别人进去了,但没办法,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将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司宫誉。 不出她所料,一只茶杯从红色珠帘内狠狠砸了出来。 司宫誉猛地坐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眸狠厉,“好个白乌鸦!竟敢勾引小柳儿!” 南光意愣了下,“少主,底下人没说那是白乌鸦。” “不是他还能是谁!”司宫誉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们少夫人会随随便便看上什么人吗?她连本少主都不想要,就更不可能瞧上比本少主差太多的杂碎!放眼整个月琅,除了白乌鸦,你还能说出谁?” 南光意语塞,只是道:“他们说少夫人用枪,那个人用扇。” “这个该死的心机男!”司宫誉更生气了,“哄骗小柳儿跟他互换兵器,真无耻!” 南光意看他张口闭口只骂邬崖川,却根本没说饶初柳一句不好,心里顿时有了数。 “可不是嘛,白乌鸦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修无情道,结果又诓骗少夫人跟着他去了中域!” 南光意同仇敌忾地骂了邬崖川几句,见司宫誉面色稍霁,但眼神还是很阴鸷,便小心翼翼道:“可是少主,咱们圣修进了中域简直是白白送死,若是少夫人被那白乌鸦迷了心窍,不肯回来怎么办?” 司宫誉眯了眯眼,手中摩挲着绣琼樱花的香囊,沉声道:“第一次见小柳儿的时候,她似乎带着一只鹰崽子?” 南光意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可不是,您把少夫人带回来的时候,少夫人身边是一只戴着帽子的灵鹤,帽子上的绣样跟香囊上差不多,应是少夫人亲自绣的。” “少夫人当时不明您的心意,第一反应是把它塞进合欢宗那个银清手里呢!” 司宫誉摩挲着香囊的手指下意识加重,反应过来又迅速放轻了动作,手指覆上灵力,精心将线条乱了的绣样恢复过来,“想个办法,把那只……灵禽带来圣都。” 南光意瞥见他的动作,想答应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便成了规劝:“少主,您这样做,少夫人少不得要生气的。” “本少主会怕她生气么!”司宫誉下意识抬高了声量。 南光意应了声是,就要转身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她毫不意外地听到少主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补充道:“不许伤了合欢宗的人,更不许伤了那只灵禽!” 第67章 温养六千 感受到强烈的眩晕感时,饶初柳暂时没敢看周围飞快掠过的色彩斑驳的线条,倒出一颗清心丹塞进嘴里,握着邬崖川手臂的手滑到了手腕处,表情倏然一变。 一股黑气正侵蚀邬崖川的经脉跟骨骼,饶初柳立刻取出疗愈跟驱邪的丹药喂给他,又想要动用回春诀,但邬崖川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回春诀消耗灵力太多,可能会在传送阵内造成乱流,影响传送。” “是啊道友,你可千万别用术法,否则咱们指不定就被传到哪里去了!”闭目盘膝坐在地上的其他八个修士都赶紧睁开了眼,警惕地看着两人。 屋内的传送台不算大,但开启传送后,传送阵内的空间骤然大了三倍,还出现了十个桌面大小的平台,此刻其他八人各自坐在一个平台上,只有饶初柳跟邬崖川站在一起。 很快,其他七个修士都忍受不了传送阵外飞速掠过的景物,重新闭上了眼,只有先前招呼落羹城的修士不敢闭眼,咬咬牙也吞了一颗清心丹,“道友,我可不是在吓你!” 他似乎生怕饶初柳不知道事情严重性,“合欢宗的煦华道尊,你应该听说过吧?” 这也有许师姑祖的事? “煦华道尊怎么了?”饶初柳竖起耳朵,把邬崖川按坐在平台上,眼看着他取出药吃了起来,眉心的黑气渐渐被压住,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自己也没试图往旁边的平台上跳,干脆从背后揽住他。 修士也不卖关子,“传闻煦华道尊有一次跟道侣们使用传送阵时,她其中两位道侣忽然对彼此出手,导致传送阵故障,他们当时就被传送到其他洲去了,咱们又没有能跨越两洲的传送阵,他们好几年才跨海赶回来呢!” 饶初柳怔愣一瞬,想起祖师花婠心被杀时,许师姑祖刚好没在,不会就是那时候吧? 她有些难过,但抬眼注意到其他人虽不敢睁眼,但都侧耳倾听,显然对此并无了解,便再次看向说话那个修士。 他相貌相对平庸,嘴上有两撇小胡子,唯有一双眼睛很是清亮,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 “在下散修谢意,这是我的兄长谢存。”饶初柳朝他拱了拱手,“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前辈不敢当。”小胡子拱手回礼,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在下散修白空奚。” 饶初柳感觉到正调息炼化药力的邬崖川身体微微一僵,旋即了然他必然认识此人。 而他认识的多半不是无名之辈。 饶初柳视线扫过‘白空奚’抱在怀里的剑,心中有了猜测,此人有极大可能就是跟邬崖川同为月琅十英的千面剑魁奚白空。 不过这人虽是个人物,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倒是邬崖川的身份不能在他面前暴露。 饶初柳这样想着,便只笑着回了句“原来是白前辈”就不打算再说话,认真盯着传送阵四面八方的阵法线条,试图参悟出跟虞锦玥的传送阵、邬崖川的瞬移术相似又不同的地方。 奚白空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即使吃了清心丹也觉得 有些眼花,便不再跟着看,视线落在了这位疑似圣都少主心上人的女修怀里,眸中闪过疑惑。 但很快,他摇了摇头,拿出一块锦缎小心翼翼擦拭起自己的剑。 饶初柳这才收回打量着此人的余光,不管他有没有怀疑邬崖川的身份,都很有分寸。 她侧眸看向邬崖川发觉他眉心中的青黑比刚才更浓了,又担忧地将手按在他手腕上,察觉他似乎正聚精会神的压制邪气,就拿过他手里的药瓶嗅了嗅,判断出应该是净化邪气的药时又往他嘴里喂了一颗。 饶初柳一心二用,一边将手按在邬崖川手腕上,药力耗尽就立刻喂一颗新的;一边仔细观察阵法线条。 她在脑海中将这些零落的线条勾勒出了完整的图案,默默跟虞锦玥那个一次性瞬发传送阵做对比,就发现大型传送阵的结构很稳固,只要有固定的能源补充,损耗很小。 而一次性瞬发传送阵结构干净利落,爆发性极强,但这爆发性迅速抽干了传送阵的所有能量,是以牺牲传送阵的使用寿命为代价。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2节 至于瞬移,饶初柳不知道教会邬崖川的虞锦玥自己会不会,但这跟两种传送阵的区别都很大,是单纯以灵力构基,若拆解一下,似乎也有重合的地方。 饶初柳努力将三者对应起来,总觉得还差点意思,到底差在哪里还感觉不出来。 但显然,比起学习术法,她更擅长用阵法的方式拆解。 那之后就多制作几块传送阵的阵盘。 给自己定了新任务,饶初柳没来由又想起沈自捷留下的传承,虞锦玥的传承里都有许多关于传送阵的设想,那沈自捷的传承里想必也有纯粹用灵力构建阵法的内容。 瞬移不光要对空间法则有所了解,也要消耗大量灵力,即便她学会也暂时用不出来。 但是沈自捷的灵力构阵本就能最大程度节省灵力,若是跟虞锦玥的一次性传送阵结合起来,是不是也跟瞬移区别不大呢? 饶初柳正想着,原本亮着的线条忽然游动缠绕起来,邬崖川略显虚弱地咳嗦了一声,提醒道:“要到了。” 他话音刚落,身下的台子猛然震动,下一瞬,外面色彩斑斓的扭曲线条变成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护盾降下来后,一路沉默的七人率先离开了安放传送阵的亭子,钻入了人群。 邬崖川此刻印堂简直黑到像是一块胎记,显然只是靠药力最多只能稍稍压制,却不能化解,饶初柳刚扶他起来,他就一个趔趄倒在了她身上。 饶初柳再次感慨着幸亏自己泡了药浴,不然被他猝不及防一砸怕死真扶不稳。 “三哥,你有法子解开吗?”她一手扶住邬崖川的手臂,另一手穿过背后握住了他的腰,正想扶着他走出亭子,邬崖川另一边忽然走过一个人,伸手就要去扶他另一侧手臂。 此刻站都站不稳的某人在对方的手就要挨上来时,以极小的弧度避开了。 奚白空眼睛都微微瞪大了,就听他猜测中的熟人咳嗦一声,虚弱地跟旁边那位自称姓谢的姑娘说话,“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我需要把将邪术逼出体内。” 奚白空打量了下邬崖川的面色,忽然嘴角抽搐,探身看向饶初柳,就见她直接往邬崖川嘴里塞了一颗药,冷静地应了声“好”,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朝他点点头,就大步走了出去。 邬崖川:“……” 邬崖川整个人僵住了,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他双眼紧闭,以极微小的弧度将头转到了饶初柳身侧。但脸颊接触到绵软时,他身体顿时更僵硬了,脸颊迅速浮起一团红晕,而后又几不可见地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全程围观了这一幕的奚白空震撼地张大了嘴,直到下一波要使用传送阵的修士上前来撵人,他才赶忙往自己身上贴了张隐身符,悄悄跟了上去。 这鬼热闹他今天必须得看一看! 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中,饶初柳面不改色地抱着邬崖川走出了人群,就朝最近的客栈走,只是还没走到客栈门口,里面就走出了身着黑色劲装的眼熟少年。 背着红铃长刀的少年急匆匆往外走,路过饶初柳时随意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又迅速地倒退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怀里正双眼紧闭只能看到一侧耳朵的青年,“七、七哥?” 邬崖川这次的身体僵硬地饶初柳都能清晰感觉到了,惦记着他体内的邪术还没逼出来,饶初柳绕过荆南就想往里走,“前辈认错了,这是我三哥,不是你七哥。” “认错了?”荆南眼中闪过不确定,但按着直觉还是跟了过去,“道友,你是想给七、你三哥找安全的地方治伤?我的院子还没退呢,不如我现在就领你过去,省得你另外开房了。” 邬崖川艰难抬手捂住唇,咳嗦了一声。 饶初柳其实觉得这样更快,况且荆南对于邬崖川来说是绝对可信的,毕竟又是表弟又是师弟,但听到他的咳嗦,她还是出言拒绝了荆南的好意,走到了柜台前让掌柜开房。 但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太忙,客栈里的房间跟院子都住满了,荆南趁机道:“就去我那个院子吧,里面有三间房呢!” 饶初柳对邪术涉猎不多,说出名字或许能知道一二,但只是感应就很难立刻分辨出来。 她怕拖得久了对邬崖川身体损害越大,便也顾不得他情不情愿,就跟着荆南进了偏房。 将邬崖川放在床上,饶初柳给他布下聚灵阵跟驱魔阵,看着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双手结印,指尖的灵光没入眉心处,印堂内的青黑就以极缓慢的速度褪下。 荆南越看就越觉得熟悉,凑到饶初柳面前指了指外面。 饶初柳也担心两人在这边会打扰到邬崖川,就微微颔首,跟着荆南走了出去。 房门关闭的一霎,长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骤然出现在屋内,布下隔音术,戏谑地盯着闭目盘膝坐在床上的清秀青年,“别装了,区区一个腐骨术,一颗净脉丹下去就足够解决了。” 话音刚落,床上青年眉宇间的黑气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邬崖川睁开眼,从容起身走下了床,“白空,见面就拆台是否有些不太厚道了?” “我没当着你那位妹妹的面给你拆台,就已经算是很厚道了。”奚白空啧了一声,用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着他,揶揄道:“若是叫我那些崇拜你的师姐师妹们瞧见你如今的样子,只怕都要崩溃大哭一场。” 邬崖川轻笑,“若是让诸位剑魂宗的师姐妹们听到你这样说,只怕哭的人是你。” 奚白空噎了一下,悻悻摆手,“罢了,不提这个。” 他正色道:“半年后四境山就要打开了,这次星衍宗领队的人应该还是你吧?” 邬崖川道:“此事掌门尚未言明。” “除了你还能有谁?”奚白空不想听他这些客套的话,“你应该也已经听说过,这次四境山的融灵木莲正好到了成熟的时候,咱们不如合作一次,五五分成。” 邬崖川瞥了门口一眼,“四六,你四我六。” “我要融灵木莲是为了请人炼制紫火昊元丹的,我弟弟灵根资质不好,你就别在这方面跟我争了。”奚白空微微蹙眉,“大不了我再随你去抢别的,这个四六分成我同意。” “三七分成,你三我七。”在奚白空震惊的眼神下,邬崖川笑得温和,但语气却不容置疑,“你们剑魂宗皆是剑修,少不得要请外人炼丹,倒不如全交给我,我分三成给你。” “你可真够黑的。”奚白空也知道多半是因为打搅了这家伙的苦肉计,他才要价这么狠,不由回想了下挂在各个城墙上那张脸,八卦道:“给外面那位准备的?” 邬崖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奚白空又进一步八卦道:“你还真想跟邪都那个火焰鸟抢女人?” 邬崖川眸色微冷,“二八分成,或者我与其他人一起。” 奚白空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同为月琅十英,他跟其 他人也是熟悉的,韩颂暖就别说了,一个暴脾气,原本的清涛仙子硬是被她打成了怒涛仙子;其他人要么只跟同门合作,要么就一个比一个能坑会骗。 比起来,邬崖川真算是实诚人,至少他许诺的就一定会兑现。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奚白空就往自己身上拍了隐身符,用了穿墙术离开了。 邬崖川则走到了门前,许是担心有人打扰他疗伤,这会儿饶初柳跟荆南都站在院子里。 “谢道友。”荆南看着眼前气度跟他七哥足有五分相似、甚至笑容都如出一辙的女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我想问问你,你跟令兄是怎么认识的?” “……”饶初柳反问道:“你跟你七哥是怎么认识的?”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荆南立刻解释:“我觉得你三哥就是我七哥,你不会是从哪里捡到了失忆的他了吧?” 饶初柳古怪地看着他,“你不会话本子看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荆南脱口而出,而后眼中忽然闪过心虚,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确定里面这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而不是假的哥哥?” “如果这么好奇,怎么不直接来问我?”门口忽然被打开,邬崖川从里面走了出来,“你这会儿跑出来,是都抄完了?” “七哥!真的是你!”荆南惊喜地叫了一声,紧接着表情就有点心虚,“还差一点……” 他试图岔开这个话题,便赶紧道:“你许久未归,我担心你失忆被什么女子捡走,破了无情道的道行,所以就打算出海寻你来着,没想到在这里见——” 想起刚才见到邬崖川的场景,荆南看看邬崖川,又看看旁边的饶初柳,忽然干笑了一声,“不是失忆,但也算被救了吧?” 饶初柳没试图在兄弟相见的时候插话,打量着邬崖川像是没有什么问题,便放下心来。 听着荆南的话,邬崖川眸光微暖,但视线落在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饶初柳身上时,那点暖意便迅速消退,“既然如此喜欢看话本,那除了原本要抄的那些,再抄一千遍话本好了。” 荆南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他刚要求饶,就见邬崖川淡淡瞥他一眼,“现在就去。” 荆南怔了下,忽然自以为隐晦地惊奇打量了饶初柳一眼,又侧眸挑眉看向邬崖川。 邬崖川对上他询问的视线,含笑点头。 荆南脸上顿时浮现惊喜地笑意,也不用邬崖川再催促,就高高兴兴回屋里去了。 饶初柳将两人的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疑惑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在泷水镇时她就发现荆南虽然对其他的方面很粗心,但对邬崖川的心思倒是摸得还算透彻,虽然也对邬崖川有很强的滤镜,但至少不会像孟臻朱越那些人盲目。 邬崖川笑道:“荆南问我你是不是值得信任的人,我点了头,他便不怀疑了。” 饶初柳将信将疑,但也没那么在乎这个,她伸手就把邬崖川拽进了屋里,将他按在椅子上把脉。她不太擅长医术,只能勉强判断出邬崖川像是好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你刚才到底中了什么邪术?” 邬崖川面不改色道:“跗骨毒烟。” 饶初柳手一抖。 跗骨毒烟在身体里待久了,可是要融骨炼筋的,她连忙探入灵力,就听到邬崖川闷哼一声,从脖子到脸都泛上了一层粉意,眼尾更是晕红一片,不像是中了邪毒,倒像是中了媚术。 饶初柳楞了一下。 据师姐形容,缠意覆的灵力有催、情之效,但她还没奠基呢。 “我刚驱散了毒烟,你的灵力探进来,有些……”邬崖川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水光氤氲,看着跟先前动了情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他声音都有些干哑,“……痒。” 饶初柳表情顿时变得更凝重了,“连经脉都不放过?这毒烟比传闻中还要厉害!” 她想了想,旁边的荆南是指望不上的,便想起身,“我去寻一位医修过来看看!” 饶初柳有些遗憾在这儿的不是宋清瑜,但想想宋清瑜可不会这么快认出邬崖川,况且若没有荆南,他们只能另外找客栈,便释然了。 邬崖川握住了她的手,“不必找了,我刚才自己就检查过,毒烟都被消解掉了,只是毕竟在传送阵内待的时间太长,身体难免有些隐患,休息几天就不碍事了。” 饶初柳觉得,邬崖川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便建议道:“你身上现在有没有护脉丹?有的话就吃一颗,也好受些。” 邬崖川简直都要被这个不解风情的姑娘气笑了,他摇了摇头,视线在饶初柳唇上扫过,又不自然的挪开视线,脸上的粉色更深了。 他抿了抿唇,“稍微休养几天就好。” 饶初柳被邬崖川那视线看得心中一动,一边暗骂着自己不做人,邬崖川重伤未愈,她居然还起了歹心;另一边又想起邬崖川之前就提起过,想送她去过独鉴台,他便要回星衍宗。 饶初柳是打死也不去星衍宗的,那么对她来说,剩下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很珍贵,若是能在此之前就得到元阳,她正好全身而退。 瞥了眼荆南房间所在的墙壁,饶初柳轻咳一声,迅速又布下了几套阵法,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有护脉丹的话,不如我给你温养经脉啊?温养过一遍,怎么也能好一些。” 邬崖川满脸疑惑:“你会温养经脉之法?” 饶初柳对上他那双水光潋滟但不含欲念的眼眸,含糊道:“你就说愿不愿意试试?” 邬崖川思考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 下一瞬,两人就出现在空间小屋的榻上。 对着邬崖川疑惑但信任的目光,饶初柳难得有些良心不安,但很快,她取出一条黑色鲛纱——这是她在极海秘境戴过那条——绑在邬崖川的眼睛上,见还能够看到他的眼睛,便又额外多绑了几条。 邬崖川试图拿下,就被她按住了手。 或许是出于对她的信任,他没再挣扎,只是在饶初柳微凉的指尖穿过袖口贴在手臂的皮肤上时,他身体一颤,反手握住了饶初柳露在外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他火热的掌心也烫得饶初柳有些不自在,她想把邬崖川的手拿开,但对方硬是紧紧的握着,似乎生怕她再做非礼之事。 “当然是温养经脉啊。”饶初柳这只手被抓住,另外一只手在空中顿了顿,还是落在他腰封上想要解开,邬崖川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手,“你是后背受的伤,那我不就应该从后背开始温养吗?” 邬崖川沉声道:“你这是温养,还是……”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呢?”饶初柳忽然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像是一只小蛇滑到了他耳畔,声音轻柔而魅惑,“崖川,我现在是真的很担心你啊,给我看看好不好?” 邬崖川没有说话,但手上的力度松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3节 饶初柳得逞一笑,挣开邬崖川的手,解开了他的腰封,眼中瞬间闪过惊艳。 好漂亮的肌肉线条! 第68章 糖醋六千 空间小屋的幻灯阵按照外面的时辰变成了黄昏,橙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衣衫半解的青年身上,倒把轻薄黑色中衣下若隐若现的坚实肌肉衬得像是打了一层光的艺术品。 从微微敞开的衣领就能看见邬崖川身上很白,但却不是精致却没什么生气的冷白,而是一种带着淡红的粉白色,像是雪地里洒满了粉色的花瓣,有种让人不敢直 视的华美。 似乎被饶初柳欣赏的眼神看得不自在,邬崖川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上袍自然滑下落在腰间,薄透的轻纱中衣几乎没有什么遮掩作用,反倒让他没有一丝赘肉的紧实后背更具美感,宽肩窄腰,精壮却不瘦削。 饶初柳不得不承认,虽然她见过了不少男子的上半身——合欢宗师兄、前世影视作品——但邬崖川这种自带涩气的身材真的很罕见,他的涩气不是其他肌肉男那种张扬的侵略性,反而是一种似勾非勾、若有还无的魅惑感,跟他那张清隽温雅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换脸画出去往外卖,也能赚很多。 饶初柳下意识冒出这么个念头,但她很快就谴责自己的贪得无厌,已经拿了那么多好处,就不能再这么疯狂踩人雷区了。 她视线下滑,落在腰部往上的部位,看到碍眼的一团焦黑后,眼眸微凝。 没有直接接触到伤处,饶初柳隔着中衣运起回春诀,小心翼翼治愈着那块皮肤。 温暖润泽的灵力渗入皮肤将原本的刺痛缓缓驱散,邬崖川一怔,眼眸倏地泛起柔光。 直到那块皮肤也治愈到与其他皮肤无异,饶初柳探脉检查了下已经没有什么伤,只剩经脉还略显虚弱,被担忧下去去的坏水又浮了起来,试探性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邬崖川肩膀微微绷紧,饶初柳怕他拒绝,立刻道:“最明显的伤已经愈合了,我要仔细检查一下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暗伤。” 邬崖川微微侧眸,睫毛轻颤,他在两人独处时向来不喜欢用‘谢存’的脸,这次也不例外,“那……就麻烦阿初了。” “好说好说。”饶初柳手心覆着一层薄薄的灵力,就顺着他肩膀缓缓往下,将人背后摸了一遍,就在她的手试图从他腰侧滑到腹部时,手就被大手死死按在了腹肌上,想动都动弹不得。 邬崖川声音干哑极了,“这里没有受过伤。” 饶初柳眼珠转了转,就着这个姿势从背后抱住了他,“我不放心,你就让我查查嘛!” 邬崖川松开她的手,腰背微微挺直,肩线紧绷,“你是想查我有没有受伤,还是……” 他顿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这事本就可以两全其美,不是吗?”饶初柳忽然往榻下倒去,低呼一声“哎呀”,果然一直背对着她的邬崖川不假思索就伸手捞住了她的腰。 饶初柳借着他往回拉她的力道钻进了他怀里,“何况,若是你不想的话,就不会任由我亲近了是不是?” 邬崖川眼神有些躲闪,“我——” 饶初柳将手指抵在了他唇上,“我不想听这张嘴巴说出与……” 她指尖滑落下颌、喉结落在了胸膛上,“这颗心相反的话。” 邬崖川眼眸微暗,想起刚遇到阿初时她那蹩脚的勾引手段,再看看眼前这个愈发会勾人的姑娘,逐渐崩溃的理智迅速被警惕拖拽了回来——他不愿意她以后将从他身上练出来的勾引方法用在其他人身上。 所以,不能轻易上钩。 这样想着,他强压心中不舍,表情坚定地握住饶初柳的肩头就想将她推出怀中。 下一瞬,怀中人那张清秀的脸变成了清丽绝伦的美人面。 饶初柳笑吟吟地握住他的手,仰起肩背凑过去,吻在邬崖川唇上,呢喃道:“崖川……” 仿佛在脑海中炸起雷暴,邬崖川眸中勉强维持的清明顿时被凶猛的暗欲取代,他反手扣住撩拨完就想拉开距离观察他反应的饶初柳后脑勺,强势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的唇舌交缠。 或许是因为底线跟坚持一再被打破,邬崖川的吻都带着一股迷醉的狠劲儿,饶初柳被他压在榻上,亲得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但饶初柳的神智始终维持一线清醒,伸出手将邬崖川老老实实撑在她身侧的手轻轻放在她身上,自己也将手落在了他肩上。 直到黄昏变成万星璀璨的夜色,两人的嘴唇肿了消,消了肿,衣衫凌乱地挂在身上,邬崖川才低声喘息着退后,眼眸深邃含着幽光,但视线在下方的饶初柳身上一扫,立刻偏过脸去,遮挡住愈发幽深的眼眸,俨然不打算再继续。 饶初柳是真的很累,身体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嘴唇虽然被灵力治愈了不知多少遍,可还残余一股酥麻感。但这次时机这么好,若是错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便咬牙忍着疲惫拉住邬崖川的胳膊,柔声唤道:“崖川……”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校场练会儿枪。”邬崖川显然已经从刚才的放纵中清醒了过来,轻轻将她的手拽开放在榻上,看都没看她一眼,微微弓着腰,走姿很不自然地出了门。 他跨过门口时,饶初柳恰好瞥见几乎与胸口齐平的隆起,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时,登时瞠目结舌,眼睛里都没光了。 阿这,会很痛吧! 但很快,她又重新振奋起来安慰自己,再疼还能有筋脉寸断疼?她可是熟练工了! 饶初柳成功被这个理由说服,起身直接走进浴室,往浴池中加满水,又怼了些灵水,宽衣解带跳了进去,丝毫不在意还在外面疯狂练枪的邬崖川——要是他被勾引进来还正中她下怀呢! 她撩着水往自己身上倒,心里着实庆幸修仙功法都自带锁阳效果,邬崖川也不是那种会自、渎的性子,否则元阳早没了。 等到饶初柳舒舒服服泡完澡,在外面布下结界打理过自己的邬崖川也提着存正重新走进了屋里,劲瘦身形被衣物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饶初柳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然后,头顶就被敲了一下。 她脸一热,立刻心虚地转过头去。 邬崖川原本被饶初柳直白的注视气笑了,见她还知道羞,嘴角也不由勾起笑意,坐在她身侧说起正事,“荆南被我关在宗门一年,现在肯定不愿早回去,但他的性子多少有些莽撞,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乱跑。” 他沉吟片刻,询问道:“不如咱们在这里等上几日?我问问有没有师弟师妹愿意跟他一起游历,等人来了咱们再去独鉴台?” “不用这么麻烦吧?”饶初柳道:“问问荆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若是顺路就一起走,不顺路再找其他人好了。” 她估摸着荆南暂时没啥想去的地方,毕竟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邬崖川。 邬崖川一顿,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愿意跟他一起走?” 饶初柳只当他是暗指荆南在,她就不方便继续勾引,但她以前装成‘刘翠初’的时候,也没顾忌过荆南在不在啊,甚至在虞锦玥的地盘,她都想着采补呢! 不过邬崖川居然想着配合她,大概心里也是舍不得的?果然银清师姐说的对,男人啊! 饶初柳心中给合欢宗本届高材生银清点了个赞,解释道:“我是要用你师妹的身份去独鉴台的,但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你不从与女修单独出行,即便是师妹也不例外。” “若是相识之人看到你与其单独出现在某处,怕是会为这位道友引来不该有的臆测。”饶初柳道:“我用了人家的身份,就不该给人家增加这么大的困扰,如果荆南也在,便是正常的师兄帮师妹护法,没有人会多想。” 实际上,也只有邬崖川情况特殊,因为他确确实实从不跟女修单独出来,若是荆南跟师妹出来,就没有人会瞎想。 饶初柳心中一动,“荆南虽不是月琅十英,但也很有名望,不然你到时候别出面了,我请荆南为我护法应该也足够了。” 毕竟荆南还是很好收买的,上次只是一顿饭,他就想要卖邬崖川的信息,只是因为对此一无所知才没给她什么有效信息。 邬崖川定定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好主意啊。” 饶初柳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不高兴。 在脑海中将刚才两人的话分析了一下,她不确定地试探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能吧!吃司宫誉跟陆朗玄的醋还算正常,毕竟邬崖川喜欢她,他们仨确实能算情敌。 但吃荆南的醋可太不应该了,那可是他自己的弟弟,跟她又不熟。 果然邬崖川表情微僵,没怎么犹豫就摇了摇头。 饶初柳立刻谴责自己,怎么能把给她空间小屋跟十亿灵石的天使投资人想得那么小气,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在意男女私情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经过荆南同意就擅定计划,对他很不礼貌?” 邬崖川沉默片刻,脸上忽然露出放松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确实不该给秦师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跟荆南去说就是。” 两人出了空间小屋,饶初柳待在房间里画大型传送阵的阵法图,邬崖川给她布下结界,就去了荆南屋里。 荆南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一骨碌翻身起来,也不穿靴子,大喇喇走到了桌前坐下,笑嘻嘻地看着邬崖川,“七哥,你这时间是不是短了点?” “胡说什么。”邬崖川布下隔音术,面色微沉,下意识又想起山田,算了算时间,想着自己即便是接吻的时间都比他全部要长,若真双修,怎么也该更加长久才是,“我与她并未……不许在她面前冒犯!” “我是这么不着调的人吗!”荆南眼中满是好奇,“七哥,七嫂是哪的人啊?” 邬崖川也不瞒他,“合欢宗,饶初柳。” 荆南听到合欢宗三字,顿时觉得手疼,其他东西其实他一早抄完了,但合欢宗纪事太长,他抄了还没有三分之一就抄不下去了,“难怪你当初让我抄——” 话说到一半,他表情变得十分迷惑,“饶初柳,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中域并无城池贴饶初柳的画像,但司家人的事本就受人关注,况且司宫誉比之长辈更加张扬,这会儿饶初柳的名字完全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连一直待在星衍宗抄书的荆南也听师兄弟们讨论过。 不同于对其他合欢宗修士的褒贬不一,正道对饶初柳的风闻倒是不差,尤其在风行建商羽绫一个夸她有气节一个夸她聪慧过人后,星衍宗其他人对她的评价也多是这一类,甚至很好奇她到底多聪明,才能让商师姑交口称赞。 当然,散修跟邪道与正道的说法就又不同了,两方都觉得饶初柳愚蠢到不合时宜,破天的富贵都不肯要,但散修还是有人赞同饶初柳追求自由的态度,邪道确确实实觉得她脑子有病。 合欢宗的修士,难道还要在乎什么礼义廉耻吗?金山都不知道抱,脑子进水了! 不过他们也就是私下里跟交好的道友吐槽一下,没谁敢公开这么说。 邬崖川一听荆南这么说,眼眸就泛起冷意,明明是他的未来道侣,倒被司宫誉那等无耻之人到处造谣抢先将名字绑在一起。 他不愿提这事,荆南却面露恍然,“我想起来了!” 但紧接着,他眨眨眼,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世上难道真有天生的宿敌吗?正邪之争也就算了,道侣你们也要抢一个啊?” 荆南忽然侧头看了眼墙壁,压低声音道:“七哥,你是不是以身入局,想要欺骗饶道友的感情,借此打击司宫誉的感情?” 邬崖川凉凉道:“荆南。” 荆南倏地闭上嘴,正襟危坐。 “把你所有的话本子都交出来,以后不许再看了。”邬崖川道。 荆南很不情愿地从储物戒里取出足有桌子高的厚厚一摞话本子,等邬崖川全部收走后,他才后知后觉道:“七哥,你要是都拿走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再抄了?” 他忽然就觉得也没啥可不情愿的。 邬崖川便将话本子重新取出来,一一过目,顿时被《失忆仙尊爱上我》《重生后我手刃亲夫》《我离开后,他们都后悔了》这种书名看得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翻来翻去总算是找到一本《吾乃剑道第一人》,神识一扫发现是主角历尽千辛万苦渡劫飞升的励志话本,便将这本推到荆南面前,“抄这个。” 荆南悻悻应下,邬崖川便将饶初柳拜托的事一五一十转告给他。 荆南心生好感的同时,也诧异地看了邬崖川一眼。他只比邬崖川小两岁,从小被姑姑接去邬家,算是打小跟在表哥屁股后面长大的,因而没谁比他更清楚邬崖川有喜欢藏着心事,虽算不上话少但从不说多余的话。 可这会儿提到饶初柳,七哥就像怕他误会她的本意似的,每一句都解释得很清楚。 七哥是真的很喜欢饶道友。 荆南不由正色起来,也不提什么无情道不无情道的,能不修谁稀罕那玩意儿,“七哥,你们若是要合籍,总该回去见见姑姑吧?她知道后也是会很开心的。” 邬崖川脸上不加掩饰的自豪霎时被疏离取代,沉默片刻,他道:“我会找时间回去拜见母亲,但带阿初回去之事得征求阿初的意见,她若是不想见就算了。” 荆南看出他的冷淡,不敢再提,倒是邬崖川又提醒他,“这段时间你与我们同行,行动上别阻碍我们什么,但话语上还跟以前一样,提醒阿初我要修无情道。” 荆南不明就里,邬崖川关于饶初柳的目的一概不提,将恶名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阿初虽喜欢我,却并无与我合籍的想法,我总要晾晾她,让她愿意跟我合籍才好。” 荆南错愕地看着他,不赞同道:“你别晾来晾去,把七嫂晾得心冷跑了,不要你了。” 不晾,阿初只会跑得更快。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4节 邬崖川压下心中的苦涩,淡声道:“我有分寸,你照做就是。” 荆南感觉他七哥谈情说爱的手段太过傲慢,但他劝了邬崖川也不听,又不能不听邬崖川的话,心中顿时对‘一腔真心错付冷情郎’的饶初柳十分同情,再加上他自认自己在做帮凶,同情中又夹杂了愧疚,这就导致他对饶初柳的态度很是小心,恨不得饶初柳稍有吩咐,他就立刻去办了。 饶初柳只是在街上随意瞥了一眼修真界版本的冰糖葫芦是什么做的,下一秒身旁的荆南就蹿了出去,没多久就推着糖葫芦的推车过来了,朝她笑得十分殷勤,“饶——谢道友,你尝尝?” 饶初柳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说荆南喜欢她吧那肯定不是,他看她的眼神很清澈,就是夹杂着愧疚——等等,愧疚? 可什么情况下荆南会感觉对她愧疚呢? 难道是邬崖川觉得面对她的自制力不强,所以寻求外援,试图让荆南帮忙拒绝她?但荆南觉得这样是要伤害她的感情,所以良心不安,提前作出补偿——也不对啊! 荆南先前替邬崖川拒绝刘翠初时很轻松。 饶初柳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就打算看看邬崖川是什么反应。他此刻正盯着荆南,脸色有些黑,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安抚一笑,“吃吧,其他给茂茂收起来就是。” 说完,邬崖川朝荆南看了一眼,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荆南悻悻跟在他身后,路过饶初柳时还给了个同情的眼神。 饶初柳收起小车,咬了口绿色玲珑果制成的冰糖葫芦,盯着两人所在的角落。 邬崖川此刻背对着她,饶初柳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荆南却很明显有些不安,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跟邬崖川争辩,饶初柳盯着他的嘴唇,解读唇语。 “但你这样做,饶道友就太可怜了!我就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补偿她一下嘛!” “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但是七哥,你最好还是再仔细想想吧!” “好吧,我不会让她误会的。” 说完这一句,两人的对话也结束了,重新回到饶初柳身边。 饶初柳装作没有察觉,在问过荆南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后,从储物戒里又各拿出两份从海心城跟月溪一起研究的糖醋味道跟辣味的小吃塞进两人手中,“三哥喜欢吃酸甜跟辣味的食物,你们能当好友,口味应该也不会差别很大。” 她记得当初那盘糖醋排骨几乎一半都进了荆南的肚子,想来他也是喜欢酸甜味道的。 荆南愣了下,看向邬崖川的眼神更不赞同了,他这个表弟兼师弟都不知道邬崖川喜欢吃什么味道的东西,这位饶道友却在短短几个月内摸清了他的口味,这得有多上心! 七哥怎么忍心晾着这样的姑娘! 邬崖川淡淡瞥了他一眼。 荆南立刻低下头佯装被小吃吸引,只是刚挑了一根糖醋鱼圈进口,他眼睛一亮,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看得出来是真喜欢。 邬崖川视线在他大快朵颐的动作上扫过,眉头微挑,故作不解地给饶初柳传音道:“你曾经跟荆南一起用过膳?” “吃过一次。”饶初柳还在猜测荆南那话是什么意思,似乎他认定邬崖川要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让荆南为她抱不平呢?“在山神庙里,你那会儿去青水山了。” 邬崖川似不在意地“哦”了一声,也挑了一根糖醋鱼圈进嘴,表情淡然,但咬得鱼圈咯吱咯吱作响,刚入口时还尝到了一点甜,嚼的时间久了,就感觉到了苦味,跟醋酸味结合,不好吃。 这大概是她做的菜里,唯一不好吃的了。 邬崖川这样想着。 饶初柳不忙正事的时候,对邬崖川的情绪还是很敏锐的。 发觉邬崖川吃的不是很开心后,饶初柳想了想,觉得他可能是不太喜欢这种鱼肉的味道,便又拿出糖醋灵兽肉替换了他手上的糖醋鱼圈,“吃不惯就告诉我,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啊。” 邬崖川一怔,见她并没打算也给荆南同样的,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饶初柳见他果然眉目舒展开来,心中顿时对自己的智慧更有信心,她直接用邬崖川用过的竹签挑起一根糖醋鱼圈就塞进了嘴里,面上毫无嫌弃之色。 师姐说的对!嘴都亲过了,还嫌弃什么! 邬崖川眼中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他夹起一块兽肉,挑了挑眉,这次似乎太甜了? 不过还是好吃。 全程围观这一幕的荆南看不下去了,他一口将其他东西都吃下,大步走过来抢过饶初柳手里的糖醋鱼圈,一把将竹签销毁,其他全倒进了自己嘴里,含糊道:“我七——他是要修无情道的!” “他不吃我吃!” 第69章 遗憾六千 果然是托荆南拒绝她。 意识到这一点,饶初柳非但没觉得沮丧,反而还挺骄傲。 这代表着邬崖川不忍心拒绝她了啊! 饶初柳对帮忙验证这一点的荆南颇为感谢,便又拿出几盒糖醋鱼圈塞进他手里,热情道:“你既然喜欢,就多吃点。” 这玩意儿她有得是,足够把茂茂撑吐。 荆南向来不怎么受姑娘待见,冷不丁被塞了满怀吃食,就有些受宠若惊。 他忍不住想劝邬崖川别把人的热情浇熄灭了,但转头就见他自小到大喜怒不形于色的七哥正失神地用筷子拨弄着一块兽肉,那双向来能窥透人心的深邃眼眸里满是黯然的迷茫。 荆南心头忽然有点堵得慌。 他将糖醋鱼圈收进储物戒,想走过去仔细问问邬崖川到底什么情况。就见刚刚塞给他食物的饶初柳已经凑到了邬崖川身前,指了指另外一块肉,张开了嘴。 刚刚还黯然神伤的青年这会儿笑得十分宠溺,低声诱哄着面前的姑娘闭上眼,姑娘显然对他很信任,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青年嘴角不自觉勾起得逞的坏笑,夹起两块肉一起塞进姑娘的嘴里。 姑娘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睁眼就控诉地盯着他,青年及时将装着乳白色汤汁的竹筒喂到她嘴边,低声认着错。姑娘倒是好哄,自己接过竹筒就喝了起来,青年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表情似乎还竟有些遗憾。 荆南不想猜自家七哥到底在遗憾什么,翻了个白眼,默默背过身去狠狠咬了一口鱼圈。 邬崖川视线落在他后背,只停留一霎,就平静地收了回来。 三人在落羹城停留了几天,等饶初柳倒卖完残次品鲛纱跟其他东西。 说是残次品,其实只是图案没那么完美,比如水波纹的线条没有完全连接起来、鳞片亮度不一……就让对作品多少有点强迫症的鲛人不肯放进自己店里,生怕别人嘲笑他们手艺不如其他族人。 饶初柳将鲛人族库房里的残次品鲛纱全收走了,将各种颜色款式的都留了点预备着给茂茂做帽子,自己也挑了几匹喜欢的颜色。她准备送给师姐师兄们的自然都是精美鲛纱,但想着万一有师姐对残次品也有兴趣,就留了些花色简单容易炼制法衣的,其他其余全都全都按照比完好鲛纱便宜些的价格卖了出去。 仅仅三天,饶初柳手里的货物再次清空。 先前饶初柳突破筑基时,曾托颜芷买了七千万的灵药,颜芷自己没收她佣金,除去给知心人们奔波的佣金外,还给她两千九百多万。 这一次加上在海心城赚的,不光将邬崖川跟司宫誉那十四亿两千万灵石都补齐了,她自己就有足足5226万灵石! 虽然饶初柳只是从练气七层突破到筑基一层就消耗了价值六千多万的灵石跟邬崖川友情赠送的一颗丹药,这点钱甚至不够她再突破两级,但这可是完全属于她自己、不必担心哪天要还给别人的灵石啊! 赚钱的喜悦让饶初柳出城时心情一直很不错,就连荆南时不时重复一句“七哥要修无情道”也没影响她什么。 三人上了小型飞舟,邬崖川拒绝了自告奋勇的荆南,递给饶初柳一身绣着星衍宗宗徽的鹅黄色法裙跟一张美人的画像,“秦绣云师妹是去年才从外门升入内门的,如今的修为是筑基四层。我宗对内门跟亲传弟子的要求是不达金丹不许出门,但对外门弟子的要求没有那么严苛,秦师妹以前倒是出来做过任务,用双手剑法也闯出了不小的名气。” “不过她当时用得是外门弟子制式的长剑,我这里就有不少,倒是不必另外伪造。”邬崖川又将两把剑柄上刻着宗徽的长剑放在桌上,“秦师妹下次出来游历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届时旁人早已此事淡忘,应该不会给她引来麻烦。” 若是秦绣云真因此事收到牵连,他自然会出手解决麻烦并补偿她。 饶初柳之前就借邬崖川的传讯灵符跟秦绣云商量过,她出一千灵石借秦绣云容貌去独鉴台,这姑娘答应地痛快极了,还告诉饶初柳她自个儿没什么创造方子的想法,哪怕饶初柳多在独鉴台待几天都没关系。 在看到这个传闻‘性格冷淡、不喜与人交谈来往’的女修听到一千灵石的报酬跟她发了几千字自己的喜好跟特征,恨不得手把手指导她伪装自己后,饶初柳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贫穷果然是最大的痛苦! 可惜现在就算饶初柳愿意将脸出租,整个月琅也没谁敢用,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用,司宫誉以一己之力破坏了她的行情。 真是浪费啊! 饶初柳惆怅地隔着千幻摸了摸自己的脸,抱起法裙跟画像就进了房间。 直到房门关闭,邬崖川才回房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裳和模样,再出来就见荆南正鬼鬼祟祟往控制室去,“荆南。” 荆南身形一僵,悻悻地走了回来,“给我开一会又怎么样,飞舟都有护盾的。” “不是护盾的问题。”邬崖川道:“跑过头又掉转回来有些麻烦,还是不必了。” 荆南想辩解自己才不会那么不靠谱,但想了想,还是心虚的把话咽了回去,转移话题道:“七——饶道友去独鉴台也用不了一天,七哥,咱们之后去哪?” 邬崖川神情怔愣,他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可唯有对她,他幻想过最遥远的未来,实际上却连明天都看不清。 阿初暂时回不去合欢宗,不敢去连累她的师姐师兄们,可也不愿意跟着他回星衍宗。 阿初其实并不喜欢多管闲事,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变强。 邬崖川抿了抿唇,他没注意过旁的男修都是怎么对自家道侣的,但喜欢上饶初柳后,他也逐渐理解了一些父母之间的爱恨纠缠,父亲或许别的做得不够好,但母亲曾唏嘘地对幼年的他说过一句话。 “我最感激你父亲的就是,不管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我。” 父亲都能做到,那他更能。 房门开阖的声音轻响,邬崖川似未察觉地看向荆南,“还没问过你, 你当时将沈姑娘跟莲环两位姑娘都安置在哪里了?” 他当初并未多想,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以阿初的性子不会为只认识几天的人想得那么周到,想来她当初能在沈自捷跟虞锦玥的手下活下来,必定受了很多委屈。 饶初柳脚步顿住。 “沈姑娘识得药性,我便将她安排在荆家的药房里当药童了。”荆南虽不知邬崖川为何突然问这个,但想起这三人时,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黯然,“至于另外两位,也跟她一起,正好那药房大,我让管事把她们的住处安排在一起,她们想学医就教她们,不想学就随意在药房里做些杂事,总归我养得起三个闲人。” 荆南低下头,被银冠束起的高马尾都顺着俊俏的脸颊垂落在胸前,语气中染上了落寞的悲凉,“只可惜……” 邬崖川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饶初柳。 饶初柳想了想,没在意荆南这会儿情绪为何突然低落,给邬崖川传音道:“荆家的药房里是凡人还是修士?是家生子还是雇佣的外人?” “只有管事是修士,仆役跟药童基本都是家生子。”邬崖川回答得很快,显然对此了如指掌,“大夫有几位不是,他们都是药馆高价雇来的杏林高手,自然受人尊重,各自也是带了药童的,但——” 邬崖川的话停得刚好,饶初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也猜出了沈棠三人的处境。 她们毕竟是被荆南送去药馆的,开始日子肯定不难过,但等到药馆的人摸清了她们实际上跟荆南并无多少交情后,恐怕就不会对她们太客气了。 尤其她们仨除了环儿外都很好拿捏,环儿虽刚强些但并不圆滑,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没有别的出路前,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想想也知道有多受罪。 饶初柳已经将沈自捷的传承视为囊中之物了,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她们仨的现状,若是一切都好她便不用干涉什么。若是三人过得不好,给沈棠买间铺子也花不了多少钱,毕竟沈自捷也曾在死前恳求她在关键时候帮助沈棠。 “崖川,你不是说要去安和城办件事么?我也跟着你一起去看看。”饶初柳道。 邬崖川微微一笑,“好。” 没人理会独自伤感的荆南,饶初柳自然地贴着邬崖川坐下,听他讲独鉴台的注意事项。 “独鉴台我先前给你画过,你排队进去就是,没什么好多说的。”邬崖川道:“我要说的是天道商行的印鉴,印鉴共有五色,黑红紫白金。方子通过验证时,检验台的光圈都会变成相应的颜色。” 他道:“黑为最低,无人在意。我与荆南跟着,红紫二色也不值当旁人打星衍宗弟子的主意,但白色恐怕就会让人记在心里了。” “御灵通轨阵应当就是白色。”这一句邬崖川是传音说的。 饶初柳顿时放弃用御灵通轨阵的阵图去检验,但想了想自己制造的那些小东西又不确定有没有相似的,便问:“菜谱行吗?”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5节 邬崖川不由笑了,“菜谱的话,就算是紫色,恐怕也没多少人在意,还能快一些。” 毕竟可没有灵膳师整天在那里蹲守,而正经能做好灵膳的才有几个?赚不到多少钱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打歪主意。 饶初柳只要确定菜谱能用就行了,“那金色呢?” “据说金色的方子都很特殊,基本都是史无前例。”邬崖川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幽深的视线落在她眼睛上,意有所指道:“上一个金色方子,你应该很熟悉。” 饶初柳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浮生丹嘛! 她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落羹城距离独鉴台确实不远,三人在小型飞舟里呆了两个时辰,饶初柳就瞥见了下方被密密麻麻人群包围着的巨大圆形平台。平台正中心是五个大些的圆台,上面用古仙文刻着功法、丹药、阵法、符箓、炼器,这五个大圆台前排队的人最多,每进去一个修士,圆台下方的光圈就会升起一道屏障,将里面的修士罩得严严实实。 除大圆台外,周围还有一些小圆台,都是并非主流的技能,小圆台前排队的人就少了许多,刻着‘灵膳’的小圆台前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根本不用排队。 每个进入圆台的修士都很快就出来了,绝大多数表情都不太好看,光圈更是没有亮起几回,显然验证失败了。少有几次亮起的,基本也都是黑色。 并不像是邬崖川说得那样黑色就无人在意,饶初柳注意到,每当有黑色亮起时,几艘停在独鉴台附近的飞舟上就各自下来了几个修士,迎到已经拿到黑色印鉴的人身前。有的修士痛快地跟着选了其中一个,跟着他去了飞舟上,其他人也不纠缠,就又去另一个获得黑色印鉴的修士身前继续邀请。 还有的似乎不愿意跟他们沟通,蒙上眼一溜烟御剑跑了,这些人倒是也没追上去。 “那是各个商行的飞舟。”邬崖川知道她过去被耽误了,对修真界很多的常识都不了解,看到她盯着什么地方看就自觉给她解释,“都有天道印鉴的可以通过印鉴购买方子,但修士中有印鉴的终究是少数,况且商行是不可能给每个人都单独买一张方子的,这就得单独跟方子主人签署授权书了。” 饶初柳懂了,像浮生丹这种无法批量生产的高阶丹药没必要授权,但像她之前制作的烟花符如果已经在独鉴台通过的话,肯定会被商行盯上要授权的。 当然,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薄利多销,如果拥有方子的修士背后有势力或者这修士本身前途广大,商行可能还会付出分成试图跟此人绑一个长期关系,若没有就多半像朱越那样给一笔灵石买断。 饶初柳倒也不怀疑朱越当初在坑自己,他明里暗里试图助攻她跟邬崖川的事她看得出来,虽然多半是为了给邬崖川度过心魔劫,但他一定做好了她跟邬崖川真成了的准备,一个精明的商人是不会留下那么大的把柄的。 她不解道:“天道会任由他们钻漏洞?” “买断时天道会抽走十分之一,修士是自己签署授权书放弃那百分之九的纯利,但天道那百分之一当然还是照扣不误。” 饶初柳:“……” 也是,修士自己选择了短期利益,天道自然不会非要保驾护航,反正也没哪个修士敢对祂应得的份额动脑筋。 说实话,饶初柳真的很怀疑天道是不是在哪个重视金钱的普法世界进修过。 荆南看着两人聊这个,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敲了敲桌子,“两位,咱们不如先下去排队,回来了再——” 他看了邬崖川一眼,装模作样的轻咳道:“回来了也别聊,我七哥可是要修炼无情道的,你一个姑娘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饶初柳:“……” 她真的很怀疑,以后荆南会把这话当成口头禅,每说一句话就得重复一次。 飞舟在空地上停下,三人走下飞舟,顿时就有人认出了邬崖川跟荆南,走上前来行礼。 “邬魁首,久仰!” “邬魁首,好久不见!” “荆真人真是愈发神气了!” 邬崖川礼貌地颔首回礼,并未多言,也算小有名气的修士只是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是风光霁月的正道魁首,身上竟没有半点架子。但那些还未在修真界崭露头角的修士被他礼貌回应,瞬间像是打了鸡血般满脸兴奋。 荆南比较起来就狂妄很多,他不太爱搭理这些人,跟邬崖川一左一右将饶初柳护在中间,冷眼瞧着旁边堵着路的人们,直到那些人识趣退后让出路来,他才朝饶初柳歪歪头,痞笑道:“秦师妹,走啊。” “多谢荆师兄。”饶初柳维持着秦绣云的人设,冷淡地朝他点点头,迈步朝前走去。 荆南看得有些傻眼,他也算是跟饶初柳接触了几日,对她的印象一直是温柔而热情,跟他七哥有些像,但没有那么冷。但这会儿饶初柳装成秦绣云,倒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就是秦师妹。 眼看着饶初柳目不斜视地走进灵膳的圆台,荆南 才凑到邬崖川身前,好奇传音:“七哥,合欢宗的修士是不是都像是七嫂这么会装?秦师妹的性格跟七嫂天差地别,她居然演得几乎一模一样哎!” “不算是。”邬崖川言简意赅道。 荆南被噎了一下,眼神顿时有些幽怨。 跟七嫂说话恨不得掰开揉碎了给她解释,生怕她有一点不懂,但对他就这么惜字如金。 难道七哥看不出来,七嫂脑袋比他聪明多了,真正需要解释的人是他吗! 荆南越想越气,干脆直接抱刀走到另一边,跟邬崖川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饶初柳出来时就看到这一幕,走到邬崖川三尺外停下,冷着脸拱手道:“多谢大师兄跟荆师兄护法。” 她的菜谱很容易就验证通过了,甚至光圈还亮起了紫色,本来人群因为这个颜色有些骚动,但看到是灵膳圆台、又看到饶初柳腰封上明显的星衍宗宗徽,便没人凑上前,让她顺顺利利就走出了独鉴台。 饶初柳明面上冷若冰霜,实际上正纳闷地传音骚扰邬崖川,“你怎么惹他了?” 邬崖川视线下滑扫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落在那张脸上时,这种不甘愿霎时就烟消云散。 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了‘秦师妹’的话,传音道:“为什么就不是他惹我呢?” 这话倒像是控诉她偏心似的。 饶初柳差点被自己这荒谬的想象力逗笑了,但还是维持着秦绣云表面冷美人实则社恐的人设,像是个木头桩子般站在两个‘师兄’中间不张嘴,看见两人闹矛盾也没有试图劝架,目光甚至不往任何一个人脸上落。 “他惹你,他生气?”她私下传音传到飞起:“再说,荆南真敢惹你?” “若是呢?”邬崖川抿了抿唇,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一贯如此,就没有意外吗?” 这倒也是。 饶初柳觉得自己先入为主对邬崖川确实很不公平,她立刻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不该没了解过事情真相就妄下定论。” 了解……事情真相? 邬崖川瞳孔微震,刚想传音,就见饶初柳头仰得更高了,相反荆南诧异地朝她看了一眼,显然她正给荆南传音。 事实也确实如此。 饶初柳决定还是听听另一方的说法,“荆真人,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荆南是个直肠子,况且他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便略去‘七嫂’这种容易暴露邬崖川真实想法的词,其他如实复述给了饶初柳,就连感慨她会演会装的那几句都不例外。 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这话不能直接说,表情顿时有些窘迫,“那个,我不是……” “谢谢啊。”饶初柳轻笑着道了声谢,“我可是专心练习过演技的呢,但像你这么慧眼识珠的可真不多,要不是你夸我,我自己还不确定到底演得像不像呢!” 荆南怔愣片刻,忽然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是、是吗?” “当然了,谁付出努力得到别人认可会不高兴呢?”兄弟两人之间的矛盾,不管跟她有没有关系,饶初柳都不打算插一句嘴,“你要是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啊!” “那就不用了。”荆南很有自知之明,“我这人向来是有什么直接说出来,肚子里藏不住一点东西,学了也是白学。” 饶初柳就在传音里叹了口气,“那我可真是损失了一位好学生啊!” 荆南脸都被夸红了,嘴角压不住一点,看都不敢看饶初柳,生怕她瞧见此刻的傻样。 饶初柳才不管他现在在想什么,她只想赶紧回到飞舟里去,把御灵通轨阵先验证了。 偏偏这俩人就是不挪窝,又都不肯主动跟对方低头,饶初柳只能先从相对没那么熟的荆南下手。见他总算是高兴起来,她便顺势提出想回飞舟,以秦绣云的性格不会愿意在这种人山人海的环境里多待来隐晦劝说荆南。 荆南迷迷糊糊地就傻笑着自己往飞舟走去。 饶初柳心中稍松,再看向邬崖川时,就见他漠然地背过身去,俨然拒绝跟她交流。 “……”饶初柳迷惑地看了邬崖川一眼,试探性地朝前走去,果然在她身体刚越过他走到前面时,悄悄侧眸就看见他表情十分疏淡,但还是间隔三尺距离地跟了上来。 第70章 猫猫六千 荆南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安和城距离独鉴台不近,在邬崖川同意他操纵飞舟后,他就高高兴兴进了操作间。 没多久,饶初柳就从窗外瞥见了飞速掠过的场景,上一秒还在云层中,下一秒就朝树林俯冲去,隐隐还能听到没关严实的操作间门缝里传出荆南兴奋的嗷嚎。 饶初柳忽然觉得后脑勺有点发凉,但看了眼桌面上只有轻微涟漪的茶水,连忙端起来啜了一口,“咱们几天能到安和城?” 邬崖川此刻已经也恢复了原本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全然不见刚才偷偷置气的样子。 他刚才也在反省自己的占有欲是不是过于病态了,他了解荆南也了解阿初,荆南绝不会对他的心上人动心思,情爱在阿初的心中更是微乎其微,他不该乱吃醋。 他该控制自己,不能被情绪左右理智,伤害自己在意的道侣跟弟弟。 这样想着,邬崖川缓缓沉下心,慢条斯理地给饶初柳又斟满一杯茶,揶揄道:“原本该是一月,但现在看来,七天足以。” 飞舟速度快,荆南速度更快。 饶初柳悄悄观察着邬崖川的表情,见他真不像是刚才那样心情沉闷,便也松了口气,拿出新鲜到手的印鉴看了看。 她的印鉴跟邬崖川那个除颜色外其他都一样,背面镂刻清池月宫,下刻‘天运恒昌’。 虞锦玥托她转交那个则是‘愿授吾财’。 饶初柳看了操作间一眼,还是不打算在荆南面前验证御灵通轨术,听说天道商行也是可以选择匿名的,至少在她拥有自保能力前,还是苟一苟比较好。 她握起印鉴,无声朝邬崖川指了指房间。 邬崖川含笑点头,目送着迫不及待的饶初柳回到房间,门口泛出阵法的波动,眼底的那一丁点不舒服也消失了。 在合欢宗弟子外,阿初只信任他。 饶初柳端坐在桌前,化灵为针戳破手指挤在印鉴上,眼前忽然就多了一道光幕。 【请选择你要验证的配方类型】 下面是数十个类别,就跟独鉴台上的小圆台位置大致相同。 天道还怪礼貌的。 饶初柳嘀咕着,莫名有种修仙变科学的既视感,调动灵力就点在了‘阵法’二字上。 阵法的圆标亮了亮,其他类型全部隐去,又出现了一行新的小字。 【请选择你要验证的方式】 【实物验证】【配方传输】 这个邬崖川跟她说过,选择实物验证的话,天道商行效果验证会快一些,但后续还是要她再画一份阵法图交进去。配方传输需要等待,但跟实物验证需要的时间差不多,也省得多一个步骤了。 饶初柳就选择了配方传输,这四个字亮了亮,光幕忽然变成了阵盘的模样,还贴心地落在桌上,显然是让她在上面画。 饶初柳麻利地将御灵通轨阵的阵图用灵力刻了上去,阵盘并未吸取多少灵力,毕竟只是要一份图纸。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后,阵盘凭空消失。 饶初柳以为就像是邬崖川说得那样,至少要等待一盏茶的时间,她甚至连玉板都拿出来了,准备利用这段时间先看看书。哪 知就在下一瞬,印鉴忽然光芒大盛,从边角开始,紫色被强势的金色强行逼退,直到完全消失。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6节 饶初柳双目圆瞪,差点没拿稳玉板。 金、金的? 她还没来得及夸赞自己一句,房间忽然被一种玄妙的感觉覆盖,印鉴忽然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大猫,它优雅地蹲坐在桌子上,白色的前爪交叠,紫色眼眸上下打量了饶初柳一眼,原本略有些威严的眼眸中就闪过了满意。 它嘴角浮起和蔼的微笑,主动跟饶初柳打招呼,“新的金色配方主人,你好。” 饶初柳冥冥中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但只做不知,谨慎道:“您好,不知该怎么称呼?” 金猫道:“他们一般都叫我,天道。” 饶初柳瞳孔地震,咽了咽口水。 天道知道她是外来户吧? 看出饶初柳在想什么,天道主动安慰道:“你是投胎转世在我明容星的,符合流程,而且很多死去的高阶修士再投胎时也会使用秘法保留一部分记忆,你如今就是我明容星的人。” 它没说下一句话,蓝星也抢不走! 饶初柳便放下心来,唯一牵挂的人在她死前就去世了,她实在不愿意回去。 天道提醒她,“金色配方的主人可以向我提出一项不过分的要求或是问一个问题。” 饶初柳眼睛一亮,立刻道:“解除天道誓言。”她如今是还想要邬崖川的元阳,却绝不愿意被人卡住脖子。 “这个不行。”天道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除非你取得了契约另一方的同意,否则我不能这样没有信誉。” 饶初柳:“……” 虞锦玥这会儿大概还在幽冥界呢,出窍修为才勉强能进,可等她修炼到这一境界,虞锦玥有没有投胎转世先不说,那时候这天道誓言还有什么解除的必要? 饶初柳退而求其次,“我要拓宽灵根,跟正常的四灵根修士一样。” 天道眼神里隐隐的慈爱消失了,没好气道:“……你只是创出了一个金色配方,不是拯救世界,也没助我升级。” 她要是做了这两件大事,要个天灵根都嫌少呢! 饶初柳眼珠子一转,就想要发挥自己的彩虹屁技能,但天道似乎已经预料到她要做什么,抢先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比如你是怎么来到我的世界的?” 饶初柳没有那么多好奇心,反正天道自己都说了她在这里合法,刨根问底只会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没法对她的修为提升有一点帮助的问题,有什么必要问。 她摇了摇头,“我想学空间法则。” 说这话时,饶初柳已经做好了被天道拒绝的准备,哪知金色猫猫歪了歪头,“可以。” 饶初柳惊喜抬头,就听祂下一句话道:“不过,你确定要这个?若是我能让柳惜恩也投胎过来呢?” 让……柳惜恩也投胎过来?! 心脏仿佛是被什么紧紧捏住了,饶初柳仿佛又看到了老太太那张严肃到近乎刻板的脸。 老太太是被学校返聘回去的小学老师,或许是教师做久了,她不爱笑,看上去就有些凶,也不喜欢跟人来往,小孩子们都很害怕她,说她最喜欢打小孩。 小初心没被她打过,但一开始,小初心很不喜欢她,因为她敏锐的发现自己被看透了。 大多数孩童们都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她这种被父母抛弃又被亲戚不待见的孩子最容易成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那些人从血缘可以称之为表弟堂弟的孩子那里小初心已经知道了长辈不会为她做主,便没有告诉祖父等人,而是选择了报告班主任。看在她学习成绩好的份上,班主任叫来那些孩子给她道歉,但从办公室出来后他们却更加猖狂。 包括不限于将她锁在厕所里,将垃圾倒进她桌洞里。 小初心第二次去向班主任告状时,他虽仍然管了,但小初心清楚看见了他眼中的不耐。 她便知道了,靠自己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于是一周后,欺负她的那些孩子全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轻的在家休养,重的断胳膊断腿。 家长们大吵大闹着叫来警察调监控,并没发现任何人为制造的痕迹,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唯有柳惜恩察觉不对,猜到了是小初心做的,当天就把她叫到了家里。小初心自然不可能承认,柳惜恩也没办法,只能告诫她不要以暴制暴毁了自己的未来,还问她:“若是真有人死了呢?” 小初心想着死就死了呗,他们把她关在厕所里,也没担心过她会饿晕掉进茅坑里淹死,她又为什么要为欺负她的人考虑? 柳惜恩大概也看出了她的不以为意,便严肃问道:“万一没有伤害你的人也在那段时间经过,恰好被摔死了呢?” 小初心当时想要辩驳自己都是算好了的,其他人那段时间不会经过……但万一呢? 她没傻到说出口,只是低下了头。 当时出乎小初心意料的是,柳惜恩没有再说教,只是招待了她一顿饭,又亲自把她送回了祖父家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初心都避着她走,直到她饿着肚子被表弟赶出家门,长辈们也视若无睹。 小初心本想着靠着装可怜去几个邻居家里讨些吃的,她长得好,又从小会说讨喜话,那些邻居并不吝啬投喂她。但走到邻居们的家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小初心忽然就觉得手好沉。 她没有敲门,默默走出了小区,走到公园里,那里有十几只流浪猫,小初心见过有人投喂猫猫,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跟猫猫们抢着吃一顿,哪怕被猫打也没关系。 当然,小初心最后没干成这种跟猫抢饭的缺德事,她被在公园散步的柳惜恩捡了回去。 从那天开始直到老太太去世,小初心一直住在她家里。老太太告诉小初心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所以她要负责打扫卫生来回报。她不会直接给小初心钱,但会给小初心用劳动赚钱的机会。即使是交书本费这样大额的支出,她也要小初心签下欠条,让小初心慢慢还她。 现在想来,饶初柳现在热爱学习一切技能的特点,就是老太太无意间给小初心养成的。 最开始小初心做饭一般,老太太就也平平淡淡的吃,但有一次小初心忽然超常发挥,老太太便额外奖励她十块钱,还告诉她,“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价值,你今天做的饭我很喜欢,值得我花比平时更多的钱。” 从那之后,小初心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到处变着花样学东西:隔壁阿姨做饭好吃,小初心打扫完了柳惜恩家就上门给阿姨打扫哄孩子,三个月哄得阿姨倾囊相授;知道柳惜恩有些面料过敏不好买衣服,小初心给一位很有气质的老太太做了半年饭,人家便教了她缝纫跟刺绣……等等。 可以说,如果没有柳惜恩,出生在这世上的饶初心一定是彻彻底底的邪修。 饶初柳嗓音有点颤抖,“她愿意吗?” 天道反问:“投胎哪有本人亲自选的?” “可我想让老太太亲自选。”饶初柳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毫不犹豫将空间法则的事抛在了脑后,哪怕天赋不高,她也可以再努力学,但帮上老太太的机会,她绝不会放弃,“麻烦您帮忙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如果她愿意,请您告诉我她的出生时间跟地点,如果她不愿意……” 金色猫猫安静地看着她。 饶初柳深吸了一口气,释然道:“那能不能麻烦您跟蓝星天道商量一下,让她来世投生在幸福富裕的家庭里?” 修仙世界很精彩,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她好像也懂了沈自捷对沈棠的挂念。 金色猫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爪,饶初柳感觉眉心被隔空摸了一下,很多关于空间的知识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直接让她头脑胀痛地晕倒在地,人事不知。 天道将饶初柳挪到了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紫色眼眸闪过怅然。 等饶初柳再醒来时,金色猫猫已经不见了,只剩金色的印鉴安静地躺在桌上。 她感受着脑海中多出来的知识,只觉原先想不通的地方全都很清晰,如今她再制作传送阵大概不再像是以前一样靠运气。瞬移大概也能用出来,但就她丹田里的这点灵气,估计抽干了都只够她从床上瞬移到房间外。 但这会儿饶初柳却没兴趣尝试。 她呆呆在床上坐了十分钟,便逼迫着自己打起精神,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她能创造一次金色就肯定能有第二次——比如跨洲版御灵通轨阵、能连通秘境内外的御灵通轨阵、跨世界——这个就有点太长远了,打住! 只要她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天道总有一天会愿意的! 饶初柳拍了拍自己的脸,将此事暂时压在心底,起身出了房间。 邬崖川正盯着荆南抄书,闻声含笑回头,视线落在饶初柳脸上的一霎,眼中的笑意便变成了担忧,起身相迎,“难道已经有人创造出了相似的阵法?” “没有,验证通过了。”饶初柳看了眼没人盯着就摸鱼的荆南,没提刚才见到天道的事情,只是跟邬崖川一起走到桌案旁坐下,转移话题道:“崖川,你去过安和城后,是不是就要回星衍宗了?” 邬崖川还没开口,荆南就连连摇头,“七哥,别吧,我这才刚出来,还没玩够呢!” 邬崖川顿了顿,看向荆南的眼神很有些不可思议:“你想……愿意一直跟着我”们? 荆南拍拍胸膛,“跟你在一块是有点无聊,但是七哥,我肯定不会嫌弃你!” 邬崖川:“……” 沉默片刻,邬崖川道:“你先把之前的罚抄都补上再说吧。” 荆南顿时就哀嚎起来,眼看着他又要求饶,饶初柳往桌上随意瞅了一眼,发现似乎是话本子,不由咦了一声。 荆南看着自己潦草的字迹,脸忽然一红,手忙脚乱地就往前一趴,压在了抄写上。这会儿字迹还没干,不过他穿得是法衣,倒也不至于粘在衣服上,“饶道友,你……” “不好意思啊。”饶初柳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你写得还挺有意思。” “这是抄的话本子。”荆南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后知后觉发现被罚抄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不由幽怨地看了邬崖川一眼。 邬崖川也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荆南悻悻收回视线,扒拉出正抄写的书递给饶初柳,“你想看吗?给你!” “谢谢啊!”饶初柳一脸惊喜地接过,“还有吗?” 荆南默默看向邬崖川。 邬崖川视线落在饶初柳脸上,见她微不可察地摇头,便配合吐出两个字,“烧了。” 荆南大惊失色,刚想抱怨邬崖川几句,瞥见饶初柳脸上的失望,脑袋一热,立刻说道:“烧了也没事,内容我都背下来了,你想看的话,我给你写下来啊!” 邬崖川:“……” 从小到大罚抄几千几百遍的东西背不下来,话本子倒是背得挺利落? “这么厉害呀!”饶初柳脸上闪过惊喜,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还是不用麻烦了,我想看的话,等到了安和城再买就是了。” “不麻烦不麻烦!”荆南笑嘻嘻地看着她,“那可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品,跟书斋里那些凑数的可不一样,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写出来,保证让你看个痛快!” 说完,也不等饶初柳回答,他就抱着纸笔跑回房去,还不忘提醒邬崖川,“七哥,到安和城之前就先别叫我了!” 闭关一年,竟然比以前更好糊弄。 饶初柳没忍住笑了。 邬崖川眸色微暗,故作不在意道:“这么厉害啊,荆南向来除了我的话谁都不听,如今倒是肯听你的话。” 这么阴阳怪气,不会因为弟弟听她的话就不爽了吧! 饶初柳笑吟吟地反问:“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荆南爱屋及乌,所以也看重我吗?” 邬崖川垂眸盯着她,“难道你没听到荆南每天都在重复的话?” “可是崖川,你让他一直说那句话,是提醒我,还是提醒你自己呢?”饶初柳伸出手按在邬崖川的胸口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其实你想躲很容易,可你为什么躲不开呢?” 邬崖川好整以暇道:“那你说,为什么呢?” “因为你喜欢我啊。”饶初柳笑弯了眼,按在邬崖川胸膛上的手向肩膀滑去,勾住了他的脖子。荆南随时有可能出来,这已经是她能做出来的最过分的举动了。 毕竟她不要脸,邬崖川还要脸呢,“喜欢是藏不住的,荆南自然看得出来。” 邬崖川忽然低笑一声,重复道:“喜欢是藏不住的。” 饶初柳肯定地点点头。 她刚想再说几句撩拨的话,就听邬崖川平静地反问道:“那不喜欢呢,藏得住吗?”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7节 饶初柳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调整了姿态,从容不迫道:“想来也是藏不住的,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在理,哪怕当事人没有办法准确的感知到,旁观者也肯定能给出答案。” 饶初柳敢发誓,任何人看见他们俩的相处都会认为她喜欢邬崖川,因为她确实喜欢。 但喜欢也是要分顺序的,在活着的人跟妖中,她最爱自己,然后是茂茂、师姐们、师姑祖……然后才是邬崖川,但他绝对是男子中她最在意的那个,比同门师兄们都要强! “或许。”邬崖川点到为止,笑意却不达眼底。 饶初柳莫名被他看得心虚,收回手,干咳一声,“我还想研究一下传送阵,你先去操作室吧,我等会出来替你。” 说完,她转头就冲回了房间里。 邬崖川定定看着紧闭的房门片刻,垂下眼睫。 阿初,现在的这点程度可不够啊! 想让他不能自拔,她又怎么能隔岸观火呢。 一门之隔,饶初柳透过门缝看着邬崖川垂眸失落的样子,琢磨着他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邬崖川这是告诫她,没有那么喜欢他,就不要试图来欺骗他的真心? 应该是了。 饶初柳收回视线,摊开手,手里赫然出现了一只玉瓶,里面装着的正是浮生丹。 这是她专门给邬崖川留着泄愤的。 至于另外一颗,在被司宫誉抓走后,她就已经吃下了。 邬崖川给她的灵石跟空间小屋,灵石饶初柳打算等采补他之后就还给他。但空间小屋对目前的她来说作用完全不能替代,她必须要留下,等以后找够材料就给他做一个更大的还他。 至于那时邬崖川还愿不愿意接受她的东西…… 她骗他都不经过他的同意,补偿就需要了? 饶初柳攥紧了药瓶,玉瓶折射着莹莹白光映在她眼眸,照亮了她眼中的坚定。 既然选择了做坏人,何妨坏到底! 第71章 调包六千 接下来的几天,饶初柳一直在制作各种传送阵:定向传送阵、随机传送阵,一次性传送阵,可重复使用传送阵…… 炼阵成功后,饶初柳还从天道商行买了瞬移符的画法,不过炼阵跟画符虽都消耗灵力,但炼阵可以中途休息补充灵力,画符却必须一气呵成,她便毫不意外的失败了。 期间荆南一直待在房间里誊写话本,饶初柳中途也去过操作室想替换邬崖川,但得知她在空间法则总算有了些进展后,邬崖川将提前刻录在玉简上的瞬移诀窍塞到饶初柳手里,温声说着“你是第一次来中域,还不识路,等下一次再来接替我”,就把她重新推回了房间里。 饶初柳当时盯着玉简,沉默了很久。 攒够了足够用一段时间的传送阵后,饶初柳便开始琢磨能无视阵法禁锢传送的阵法,这玩意她从青水山时就想要,上次瞬移符被白锦拦截后,更时刻惦记在心里。 如今最大的难题被天道解决后,饶初柳总算赶在飞舟到达安和城前制作出了两块被她起名叫逍遥阵的阵牌。 她第一时间将邬崖川拉回房间,布下隔音阵法后,郑重交到他手上,“以后你不会再被阵法跟结界困住,可以来去逍遥了!” 邬崖川怔怔看着她,眸光越来越亮。 饶初柳盯着他手里的阵牌,多少还有些不满意,“不过逍遥阵本身的传送功能有些鸡肋,仅用它传送大概也就只能瞬移一里地,必须在边界处传送。想要传送的稍微远一点,就得跟其他传送阵、瞬移或者瞬移符配合使用。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无视障碍,像如果咱们再遇到青水山跟惜子城那样的情况,只要摸清边界就不会被困住了。” 这东西其实跟御灵通轨阵异曲同工,中转作用更强一些。 邬崖川一直没有说话,饶初柳疑惑抬头,正对上他亮得惊人的眼眸。 她一愣,旋即有些骄傲地挺直腰身,矜持地又将一份玉简塞进他手里,“这是逍遥阵的阵法图,你学会后就帮我毁了吧。” 这东西跟御灵通轨阵可不一样,御灵通轨阵哪怕被其他人新发明的阵法结界针对,也不影响它平常的使用。但是逍遥阵嘛,至少在她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前,还想把这当做逃命的底牌,当然不能随便让其他人学会。 但,邬崖川是例外。 窗外掠过的红花树林鲜活,阳光明亮,鸟雀经过时,邬崖川仿佛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跟虫鸣鸟叫的脆响,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给我?” “对啊。”饶初柳思考了下,肯定点头,有些纳闷他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子,明明御灵通轨阵她也教他了—— 哦!御灵通轨阵她已经在天道商行上架了,想用它赚钱,逍遥阵可是独家! 又瞥了阵牌一眼,饶初柳多少有点心虚,虽然阵法只教给邬崖川,但阵牌肯定不是只有这两块,最起码给过她浮生丹的银清封度跟颜芷,她打算送她们一块阵牌在关键时候保命。 至于其他师姐跟师兄,就当她吝啬吧,谁让这三人对她最舍得投资呢! 或许因为学到了新创出来的独家阵法,一直到飞舟在安和城外停下,邬崖川嘴角都噙着笑意,连荆南塞给饶初柳一摞话本子都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直到饶初柳翻开话本,感慨了一句,“荆真人,你的字可真不错!” 邬崖川笑容一滞,不动声色走到饶初柳身后,似不经意地朝话本上看去。 字迹清晰,字体板正,横是横竖是竖,是这几日新写出来的不假,但就是看着极陌生。 邬崖川不由看向荆南。 “也就一般吧。”荆南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笑得一如往日爽朗,“你别荆真人荆真人的叫了,多生疏啊!你是七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直接叫我荆南就是!” 邬崖川下意识将其中重复的两个字替换了,心中顿时有些堵,但立刻劝自己。 别想太多,荆南还只是个孩子。 “那你暂时叫我谢意吧。”饶初柳笑道:“我还不打算恢复身份。” 荆南倒不忸怩,爽快地唤了声谢意。 饶初柳便也叫了声荆南。 两人相视一笑时,邬崖川恰好走到了两人中间,他个子高,直接断开了两人的对视。 “咱们是先去我的院子安顿,还是先去医馆?”邬崖川传音问饶初柳。 “你不是有事才来安和城的吗?”饶初柳不假思索道:“我跟荆南去医馆就好了,他没遮掩身份,若是当天不去,明日就瞧不见医馆的人私下的样子了!” 邬崖川顿了顿,“你打算告诉荆南你就是刘翠初?” 饶初柳毫不迟疑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崖川,拜托了!” 邬崖川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才转身看向一脸无语盯着他们俩的荆南,“咱们先去医馆看看那三位姑娘怎么样了。” 荆南眸中再度闪过黯然,点了点头。 安和城比寻常的修士城池只略小一点,几乎跟凡人的皇城也差不多大,修士不多,除了定期来这边驻守保护城中百姓的星衍宗长老跟弟子外,连筑基修士都很罕见。 依附星衍宗的各个世家虽在此处都有产业,多半也是借照顾星衍宗弟子的亲人图几分善缘,并不为着赚钱,这就导致各世家派来安和城的管事都觉得这是个没什么油水的苦差事。 荆记药堂的管事也不例外,他只有练气修为,在荆家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安和城待久了,也渐渐觉得自己算个人物了。 这一日他刚踏进药堂,原本正做事的药童们便纷纷迎上来,殷勤地唤着“管事”,大夫们正在看诊,但也站起来唤了声。 管事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视线就在堂内一扫。 其中一个药童就凑上前,低声道:“管事,她们在后边捡药呢!” 指得正是沈棠三人。 管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朝后院走去。 荆南一年前将人送来时,管事见三女中倒有两位长得还算可人,便以为是少爷瞧上了想养在外面的禁脔,对待三人十分客气。但时间长了,荆南那边并未传来一字半句,管事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便有意打探三人跟荆南到底什么关系,这三人里唯有那个叫刘环的女子还有些警惕,剩余两个因着这段时间的善待对他颇为信任,他便借口将刘环刘莲支了出去,从沈棠嘴里套出大致的经过,才晓得这三人不但跟荆南没什么关系,还是荆南真正心有亏欠的那人临终时托付给他的。 想着半年的殷勤白费了,管事心中恼怒,但很快他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虽然这三人跟荆南没有关系,但确实是荆南托付到他手上的,若是他将刘莲跟沈棠纳为妾室,说不定就有了回荆家的机会。 管事本以为自己一个修士要纳她们两个凡人为妾,她们必然会欢欢喜喜的接受,哪知三人坚决不肯,尤其那个刘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像是老母鸡护鸡崽似的挡在两人身前,甚至有一次还横眉冷对骂他长得丑想的花。 他当时气得想一剑杀了对方,但想想荆南,还是作罢,只是暗示药童们以后不必客气。 不过这半年她们也该学乖了。 这样想着,管事就走到屏风后,还没掀开帘子,就听三女低声交谈。 “秦姑姑答应了?” “我说除了房租外,咱们赚的钱三成都给她,她就答应了。” “可她也是个凡人,真能挡住那个花耗子?” “秦姑姑的妹妹如今可是星衍宗的内门弟子,现在城里谁不对她客客气气的?花耗子有几个胆子敢得罪她?” ‘花耗子’气得脸都青了,刚要进去,就听刘莲低落道:“这会儿看来,翠初妹妹……也不完全是坏事,咱们这样的都被盯上了,她来了还不被欺负死!” 三人看着对方手上的皲裂,露出了苦笑。 她们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捡药,就见帘子被猛然拉开,脸色铁青的‘花耗子’就站在门口,冷笑一声,手中忽然出现三张长条状的纸符,朝三人射来。 三人顿时大惊失色,刘环反应最快,直接起身将另外两人护在身后,“你——” 纸符贴在身体上的一霎,她忽然觉得舌头僵硬,整个人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惊恐而愤怒的瞪着‘花耗子。’ 与此同时,另两张纸符贴在了沈棠跟刘莲的身上,她们便也僵硬地蹲着没法动了。 ‘花耗子’嗤笑道:“看在少爷的面子上对你们客气些,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 他走到三女身前,瞥了眼蹲在地上的两女,看向刘环的眼神顿时变得狠厉,抬腿就狠狠朝她踹去,“就你个丑八怪事多!” 沈棠跟刘莲眼中目眦欲裂,刘环闭上了眼。就在三人绝望的时候,一道红光猛地打在了‘花耗子’的腿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摔倒在地,胡乱摸索着找出佩剑骂道:“谁敢对荆记药堂动手,是不要命了吗?” “那我看看,你怎么要我的命。”一道含怒的男声冷冷响起。 看清门口的两人时,花耗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腿疼,连忙跪了起来,“七少爷,九少爷。” 荆南怒气冲冲瞪着‘花耗子’,邬崖川拍拍他的肩膀,“处理一下。” 荆南应了一声,伸手提起花耗子,踹开旁边的库房们就走了进去。 几乎就在房门关闭的瞬间,惨叫跟求饶响了起来,还有荆南的怒骂:“还看我的面子,你就是这么看我面子的?这张脸你要是不稀罕干脆给你扒掉算了!” 邬崖川视线落在饶初柳身上,她刚刚一道枪芒打断了药堂管事的腿后,就跑到沈棠三人身边揭下了那三张定身符,此刻给三人把脉后,就塞给三人一盒药膏,让她们涂在手上。 三人只是道了声谢,就想把药膏还回来,显然不敢用陌生人的东西。 “收着吧,对你们手上的伤有奇效。”饶初柳没接,“我是来找她的。” 她指了指沈棠,“所以没必要害你们。” 刘莲刘环顿时更警惕了,但看看不远处的邬崖川,还是没说什么。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8节 沈棠眼中闪过诧异,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紧张问道:“您为什么来找我?” “我跟你曾祖父也算是有些交情。”饶初柳道:“他生前曾托我在他死后照看你。” 刘莲刘环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饶初柳,然后连忙低下头,心中嘀咕着仙人果然都看不出年龄。沈棠却语出惊人,“您可是合欢宗的仙人?” 只听这一句,饶初柳就知道沈自捷死前给她留了一手,心中不由庆幸没急着去横天街拿传承,微笑道:“正是。” 沈棠明显松了口气,瞥了邬崖川一眼,背过身去。饶初柳余光瞥见沈棠从腰封内摸出了一只锦囊,稍稍整理了下衣服,就转身递给她,“他老人家说过,如果三年内您找到我,就把这东西给您。” 饶初柳接过锦囊,想先塞进储物戒,却没能成功。 她顿时明白这里面装着储物戒,就收进了空间小屋,“他还有什么话要你转达?” 沈棠摇摇头,“我是离开泷水镇的前一天晚上梦见他的,梦里他说您打开锦囊看看就知道了,别的并没告诉我。” 饶初柳也不知沈棠知不知道沈自捷就是她的恩人,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看向邬崖川,“崖川……” 不等饶初柳说出口,邬崖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传音道:“我在安和城内有些铺子,等会儿叫人带她们去挑吧。” 饶初柳没拒绝,她没来过安和城,但直接买邬崖川的铺子,肯定比那些不知底细的强,传音道:“等她们选中了,我把钱给你。” 邬崖川挑眉,“你跟我计较这些?” “那不是一回事。”饶初柳脸有些热,她自己收邬崖川的东西倒没觉得怎么样,可拿着邬崖川的东西随意送人,就太过分了。 邬崖川低笑一声,“安和城的铺子都是用金珠银珠买的,连一块下品灵石都用不上,你若真想给,倒不如送我一张符箓?” 饶初柳眨了眨眼,“什么符箓?” 邬崖川视线落在地上。 饶初柳朝地面看去,就瞥见了那三张被她从沈棠等人身上撕下来的符箓——这甚至不能叫做符箓,顶多算是黄符,用最残次的黄表纸画出来的,这种黄符但凡是身上有点灵气的都困不住,只能用来欺负凡人。 这东西的话,确实一块灵石就够了。 饶初柳立刻取出自己绘制的定身符,塞进邬崖川手中,大方一挥手,“不用找了!” 邬崖川压住唇角的笑意,配合着露出惊喜的表情,举起来对着日光看了又看,才宝贝似的郑重放进怀里,“谢谢客官赏赐。” 沈棠三人默默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互动,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酸涩。 所以,荆真人上次说的什么无情道也未必是真,只是邬真人不喜欢翠初妹妹罢了。 等邬崖川手底下的修士来了,饶初柳就将买房之事告诉了三人。沈棠不好意思答应,饶初柳便说这本来就是她跟沈自捷交易的一部分,沈棠看看旁边眼巴巴盯着她的刘环刘莲,还是红着脸道了声谢。 饶初柳往沈棠手里塞了几块反噬阵的阵牌,嘱咐了几句,就目送三人跟着修士走了。 看着她略有些怅然的神色,邬崖川道:“我已经吩咐过了,等她们选好铺子后,会给那铺子安上阵法,平时也让他们时不时过去看看,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饶初柳摇头,“我倒不是为了这个。” 邬崖川歪头,侧目盯着她,“那是为何?” “你真没听见啊?”饶初柳眼神忽然就变得幽怨起来,“刚才莲儿说,真想不到这位女仙人已经有上百岁了。环儿就说,怪不得人人都想修仙呢,上百岁的女仙人跟几十岁的男仙人看着还挺般配。” 听到最后两个字,邬崖川差点没忍住夸一句慧眼如炬,但想起前面这些话,及时又把这四个字咽了下去,只是唇角止不住地上扬,“那去跟她们解释?” “那就不用了。”饶初柳摇了摇头,刚才她隐晦地打听了下三人的情况,她这会儿过来其实只算是救了个急,其实她们三人对未来已经有了规划,而且正在为此努力,这就算是立起来了。 这就很好,“如果没有意外,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倒也未必。”邬崖川含笑看着她,“除了中域,其他四域对你来说都不算安全,你不愿跟我回星衍宗,不如留在安和城潜心修炼?至少在这里,你不会遇到危险。” 饶初柳怔了下,刚想说什么,门就“砰”一声被踹开了,荆南大步走出来,眉宇间满是愠怒,对上饶初柳视线时,他脚步一顿,给自己用净尘诀除了身上的血迹,才走了过来,“这孙子在安和城乱来,真是坏了咱们荆家的名声!” 饶初柳朝门内看去,只看到一摊红色,眼睛就被背后的大手捂住了,荆南也迅速挡在她身前,用灵力关了门。 邬崖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就先在铺子里找人代管,让荆家再派个人来吧。” “我就怕店里的人都被这孙子带坏了。”荆南也不知道都审讯出了什么,这会儿声音里还带着怒气,“七哥,不如你先借个人给我用几天,先撑到下个管事过来再说。” 他们并不在意药堂里的利润,开在安和城纯粹就是跟那些出身不高的同门结个善缘,偏偏‘花耗子’摆不清位置,真以为自己是来做土皇帝的,善缘没结下多少,还差点得罪了人。 邬崖川爽快答应下来。 直到两人说完,饶初柳才幽幽道:“你还打算捂着我多久?” 邬崖川这才放下了手,“等会儿你先在宅子里等我,我带荆南去拜见长辈。” 饶初柳没有异议。 她虽然已经折腾出了逍遥阵,但还惦记着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跨洲版太长远,她暂时没办法做,做了也不能测试行不行。但跨秘境版她倒是可以尝试着做一下,虽然也没有秘境可以测试,但若是能从空间小屋里接收到外面的讯息,那岂不是也算是完成了跨秘境版的初始版本了呢? 最关键的是,只要能做出这个,以后她可以随时藏在小屋里,不用担心错过外界信息。 行动力满分的饶初柳说干就开始干,但还没等折腾出个结果,就接到了素年的传讯,让她打开通颜镜——在海心城跟青崎签订协议后,颜芷就送了她一个。 心知素年不会无缘无故要看她,饶初柳疑惑布下各个阵法,就打开了通颜镜。 然而素年的第一句话就吓得饶初柳脸色巨变,“什么?茂茂被南光意抓走了?” “是啊。”素年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简单跟饶初柳说着事情经过。 南光意跟白含珠是几天前来合欢宗的,用得是商议四境山一事的名义,合欢宗可以在饶初柳一事上拒绝擎天宗,却不能因为这种邪道联盟的大事不允许圣女进归望山。 素年事先猜到两人是司宫誉派来找饶初柳的,但小师妹的确没在归望山,她便大大方方将南光意一行人迎了进来。 为了防止她们通过茂茂身上的主宠契约能找到饶初柳,素年提前将茂茂也藏在了自己的洞府内。但偏偏南光意鬼精鬼精,没在灵兽园找到茂茂就猜到它必然被藏起来了,就联合白含珠来了个里应外合的调包计。 等素年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擎天宗派了其他人拦截她跟留在宗门的其他师姑师妹,尽管不敢伤她们,但她们想追也来不及,南光意跟白含珠早就将茂茂塞进灵兽袋里逃之夭夭了。 “对不起,小师妹。”素年脸上的歉疚愈浓,但还是提醒道:“司宫誉得了茂茂,肯定会想方设法诓你过去,但你千万别急,我会将此事告知许师姑祖,请她老人家出面——” 她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许师姑祖对她们这些晚辈已经够好了,送这送那又庇护她们,她老人家再慈爱,她们这些晚辈也不能这么得寸进尺。 小师妹也就算了,小师妹的灵宠还值不得让许师姑祖再出手。 “许师姑祖是咱们这些人的庇护者,什么事都劳烦她出面,岂不是要让她寒了心!”饶初柳紧紧攥着拳,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气得声音都在颤抖,头一次没有对素年维持乖乖师妹的甜笑。 “他不是要我去吗?我去就是了!” 饶初柳先前是不愿意司宫誉在一起,但并不讨厌他,可这一瞬间,她对他厌恶至极。 素年还想再劝,“小师妹——” “大师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饶初柳怒归怒,还没有失了理智。 素年道:“你说。” “请大师姐帮忙给住在圣都的许师姑祖递一张拜帖。”饶初柳沉着脸,一字一顿道:“就说合欢宗弟子饶初柳感谢师姑祖为我操心,合该亲自前往拜见,请师姑祖允许。” 邬崖川有句话说得对,不易容,能认出他的总有顾虑,易了容,便是死也冤枉。 如果偷偷潜入,被司宫誉抓到,那么即便他把她杀了,旁人也没法抓到把柄。 所以她必须光明正大的去,司宫誉要见她,也必须在她见过许师姑祖之后! 第72章 长久六千 素年从未见过饶初柳这么心急如焚的模样,实在担心她这样子去了圣都会出事,便道:“我陪你一起去,景律最近也在圣都,等咱们快到了地方,就让他来接咱们,也省得司宫誉得到消息后又做些什么。” 这确实是最可靠的办法,饶初柳当然不可能拒绝,只是掌门还在闭关,素年到底是大师姐,不可能说走就走,便让饶初柳稍稍等待一段时间,再来中域接她。 饶初柳再着急也不能催促她,但被动等待从不是她的作风,通颜镜收起后,她往嘴里塞了颗清心丹,压下了不断涌上心口的焦虑,又给颜芷发了讯息。 能跟素年师姐一起去当然好,可若是茂茂情况不乐观,她就立刻出发! 颜芷很快就回复了,“司宫誉让人在宫殿外搭建了一座兽园,命人移植了许多灵果树,还让碧落跟灵兽山要了几个擅长服侍禽类灵兽跟灵兽丹做得好的驭兽师。” “……”饶初柳稍微定了定心,这样看来,茂茂的安全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此,她还能准备地再周全些。 比如逍遥阵的阵盘可以再做几个,反噬阵法跟法器也得多做一点,还有—— 饶初柳握住了手腕,脑海瞬间出现一条红线,红线另一边系着的人位置跟方向十分清晰,她甚至能感应到邬崖川现在跟她之间有多远的距离,连他是动是静都感知的清清楚楚。 饶初柳手指攥紧,在手腕处捏出了红印。 她是一定亲自要去圣都接茂茂的,邬崖川若是得知此事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可他要么让星衍宗在圣都的探子把茂茂救出来,要么可能选择跟她一起去救茂茂。 但前者,说实话在南光意等人从归望山将茂茂带走后,饶初柳不敢也不愿把茂茂托付给任何人;后者,邬崖川去擎天宗的大本营简直是上赶着送死! 上次邬崖川为了救她追到极海秘境里…… 一线牵不能留了! 饶初柳拿起传讯玉符,告诉颜芷自己已经将御灵通轨阵验证过,随时可以跟忆心楼合作,颜芷立刻表示要来中域找她。 她回了句好,瞥了手腕一眼,就又忙碌起来。 饶初柳不知道,在她感应红线时,正跟薛师叔说话的邬崖川声音忽然一顿,眸中旋即浮现笑意,他的声音都变得和软了许多,倒让上首的薛师叔看得挑了挑眉。 荆南打了个寒颤,传音道:“七哥,知道你想七嫂了,但能不能克制一下?” 邬崖川一边继续跟薛师叔说着话,一边传音回道:“是你七嫂想我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跟愉悦。 “呦!”荆南撇了撇嘴,“你在这里就知道七嫂想你?这么心有灵犀,你还让我整天跟她说你要修无情道干嘛!” 他想起邬崖川做的这事就有些不舒服,还想再抱怨,就听邬崖川道:“一块穿水金。” 荆南一滞,传音里的声音就又变得正经起来,“好的七哥,说几遍都行!” 果然是个还不开窍的小孩子。 邬崖川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薛师叔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得清楚,感觉着两人之间的灵力波动,也知道他们在传音。再看看邬崖川脸上略显柔情的笑意,不由打趣道:“崖川这是好事将近了?” 邬崖川迟疑了下,薛师叔猜到他在想什么,摆了摆手,“念儿早放下了,这不是听到你过来,立马躲出去了嘛!” 邬崖川这才笑着点头,“是,到时请师叔跟师妹观礼。” “好啊,那时师叔定送你一份大礼!”薛师叔朗声笑道。 他又笑着让邬崖川带饶初柳一起过来,邬崖川礼貌拒绝了,他虽自认从前将爱慕者处理的不错,薛念挨了几顿毒打后也确实没再纠缠,但这种关系到底尴尬了些,没必要接触影响饶初柳的心情。 但显然薛念跟他的想法不同,等到邬崖川跟薛师叔聊完,带着荆南往回走时,在门口就碰上了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看到他就有些不自在地唤了声:“大师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99节 “薛师妹。”邬崖川淡淡回着,算是尽了礼数,便瞥了荆南一眼。 荆南会意地挡在了薛念身前,让邬崖川从身后过去,“薛师妹,好久不见啊!” “荆南!”薛念眼看着邬崖川出了门,就想追出去,被荆南挡得严严实实,气得她瞪了荆南一眼,“你拦着我做什么?我真没想再纠缠大师兄!” 荆南嗤笑一声,“你要真不想纠缠,早避开了。这会儿堵在门口,难道是因为我七哥指教了你几招,来找他磕头感谢的?” 薛念气得抬手就打,荆南也不客气,拔刀就砍。一时间院子里术法的寒霜跟仿佛能劈碎天穹的刀芒将门口的影壁都击碎了,荆南别的都不怎么样,唯独战力是星衍宗除邬崖川跟韩颂暖外当之无愧的第三,几招下去,就将薛念压得节节败退,连掐诀都来不及,“别打了,我认输!” 眼见着角落里有几个弟子蹲着偷偷看戏,薛念也觉得丢人,见荆南停手,便压低声音道:“我真没想纠缠大师兄,我就是听说大师兄跟一个女子一起进了城,态度亲密,便想见见她。” 荆南张口就怼,“七哥的事跟你什么关系,你见得着数么!” 薛念攥了攥拳,心中默念着“打不过打不过”,才勉强压下火气,解释道:“我对人家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光明正大的要见她了。但大师兄一直说要修炼无情道,我到底喜欢他这么多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改变想法,也不过分吧?” “这还不过分啊?”荆南匪夷所思地盯着她,“要是城门口的乞丐喜欢你,怎么,你以后要是找了道侣还得让他看一眼呗?” 薛念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扭头就走。 荆南不屑地“切”了一声,潇洒将杵在地上的荆北甩回鞘内,往门口走去,背对着几个弟子所在的位置摆手,“兄弟们,影壁的事就麻烦你们收拾了,走喽!” 话音未落,一小袋灵石就破空而来,其中一个弟子伸手接住,其他人都凑了过来。 他打开一看,满满一袋灵石。 顿时就有人感慨道:“荆师兄可真大方!” 其他人也连连赞同。 ‘大方’的荆南出门就瞥见正在不远处等他的邬崖川,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七哥!” 邬崖川往他手里塞了个储物袋,笑道:“你若是再不自己将产业经营起来,现在还能直接跟我要,等我合籍后上交了身家,你就只能跟我一样向你七嫂伸手了。” 荆南愣了下,想到那个画面,忽然有点脸热,“也、也不是不行。” 邬崖川定定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自己倒是没什么,可若以后你也有了道侣,难道让她也如此吗?就不担心她窘迫?” “等有了再说呗。”荆南不以为意道:“我也不可能为了还不知道在哪儿的道侣,就提前这么早做准备吧?要是一年前我跟你说,七哥你一年后会想要跟一个女子合籍上交身家,让你提前清点好,你肯定觉得我有病!” 他懒得对这些事费心。 “说得也是。”邬崖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两人转身往回走,路上荆南把薛念说得那些话告诉了邬崖川,邬崖川“嗯”了一声,“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将此事告知了薛师叔,他并非不讲理之人,想来会约束薛师妹。” 当然,不约束的后果就是被他封灵脉。 邬崖川的灵脉封印之法是他自己独创的,若是没有经过特殊的方法解除,轻则经脉受损,重则丹田灵根重创,这法子他并未教给任何人,目的自然是惩戒。 两人回到宅邸,邬崖川正想将此事告知饶初柳,让她有些防备。荆南就抢先一步蹦到饶初柳面前,巴拉巴拉将自己英勇护住七哥清白的事迹告诉了她,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她。 “真是多亏了你啊荆南!”饶初柳心中一动,脸上适时流露感激,“跟人打架很累吧?” 她顺手就往荆南手里塞了一包小吃,“太辛苦了,快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没、没有。”荆南没忍住露出了傻笑,但很快捏了捏自己的脸,强行将傻笑收了回去,试图挽救形象,“打她还不就是几招的事?连热身都算不上,我现在筋骨都没活动开呢!” “那你正好去校场练刀活动开筋骨。”邬崖川拍了拍荆南的肩膀,微笑道:“过两日说不定需要你动手,去吧。” 荆南笑容一僵,无语地瞥了自家七哥一眼,就抱着刀去了校场。 饶初柳看得有些好笑,这两兄弟关系确实很好,至少邬崖川在荆南面前明显更放得开。 她原以为邬崖川支走荆南后会说解释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蹙眉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不是,他有读心术吗? 饶初柳心脏猛地一跳,旋即似笑非笑地瞥着他,“崖川以前可真受欢迎啊。” 邬崖川愣了下,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你就为这个不高兴?” 饶初柳斜了他一眼,“不可以吗?” 邬崖川也不作答,只是盯着她笑。 饶初柳被他含笑的眼眸看得有些脸颊发烫,下意识目光躲闪,但马上就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怂,立刻扭过头去,咬着唇忍着心中那似有若无的慌张直直看了回去。 以往他们两人很少长久对视,基本每次都是邬崖川主动移开视线,但他这次却毫不避让,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饶初柳不知道对视是不是也有气势一说,每次是她先盯着邬崖川看,所以他往往先败北。可这次却是邬崖川主动发起‘进攻’,她莫名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不行,不能输! 越是不自在,饶初柳心中的胜负欲越是熊熊燃烧。忽然她想起银清看封度的视线,顿时有了底气,依样照做。 邬崖川就看着对面脸颊晕红的姑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睫还有些颤,眼神落在他嘴唇、喉结,然后缓缓向下。 还没等饶初柳看到地方,视野就陷入了黑暗,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邬崖川轻笑道:“窗户没关,你不怕荆南瞧见?” “那就去他看不到的地方。”饶初柳抬手关了窗,又布下阵法,拉着邬崖川进了空间小屋,就将他扑倒在了床上,亲了过去。 她心里想着这次去圣都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最好把邬崖川的元阳拿到手先解了天道誓言,便比以往还要热情,差点被亲晕了,每次邬崖川稍稍离开,她便再一次扑上去。 邬崖川感受到了她的真情实意,心中一阵发烫,也越发投入了进去,只是在饶初柳上手扒衣服时,他还是按住了她的手,“不行。” 饶初柳眼中闪过失望,“你不想吗?” 邬崖川身体难受得厉害,但他还是动用灵力将那种冲动压制了下去,此刻面色潮红,眼眸中也带着遮掩不住的欲、色。 他不想?怎么可能不想?! 但是比起一时的欢愉,他更想要长久。 甚至他还凑到饶初柳的颈侧,温热的气息跟低沉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带着想要失控却努力抑制的挣扎,“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饶初柳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你知道的。” “我知道?”饶初柳装傻,“知道啥?” 邬崖川双臂支在她两侧,低头笑着看她,“真的不知道?” 饶初柳点头。 邬崖川笑了下,忽然俯下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那就等你想明白了再说吧。” 比起先前从来都没把他真正放在心里,现在她会在他离开的时候看看他在哪,会吃他的醋,也会因为他害羞,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他们有成千上万年,他不急。 邬崖川起身去了校场,显然又是去练枪发泄、精力了,饶初柳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也起身去了浴室里,她泡在热水中,看着水面上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闭了闭眼。 饶初柳有点怀疑人生。 即便是只跟一人双修的素年师姐,荣景律也没追着她非要合籍;月溪师姐虽然总被强取豪夺,对方想要名分,可也没耽误吃肉啊!其他的师姐就更别说了,哪个不是好聚好散?! 怎么就她奇葩,但凡是碰到一个喜欢她的,都要逼婚啊! 饶初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水面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元阳拿不到就算了,一线牵得尽快解决。 邬崖川来安和城除了想跟饶初柳一起留在这里外,也确确实实是来做事的,他叮嘱着饶初柳不要随意乱跑,就将荆南留下来守着她——吃醋归吃醋,但邬崖川更在意饶初柳的安全,况且他也相信荆南在上次的教训后,不会再因为任何事情丢下饶初柳不管。 荆南当然没丢下饶初柳不管,但饶初柳说想要出去逛逛时,荆南实在拒绝不了她,也只能陪着她一起出去逛。 第一次出去逛时,在外忙碌的邬崖川几乎立刻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瞥了荆南一眼,刚想说什么,饶初柳就高高兴兴地走过去,将刚买来的手串往他手上套,“刚想拿回去给你试试,你就来了,看看喜不喜欢?” 邬崖川盯着手腕星辰木雕刻平安符文的手串,又看看满眼期待的饶初柳,便是有再多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没忍住无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又拿出护身灵器塞进她手里,“玩得开心就好。” 他看了荆南一眼,“帮我保护好她。” 荆南盯着他的手腕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放心吧。” 交代完,邬崖川便又瞬移离开了。 饶初柳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默默算着他瞬移的最大范围,郁闷地发现只要是在城里,邬崖川恐怕都能够随时找到她。 看来等找到目标后,得出城去了。 她正低头想接下来的计划,就听荆南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你要是想让七哥陪你的话,其实我、我也可以学着料理那些事!” 饶初柳诧异抬头,就见荆南眼中的关切瞬间变成了迷惑,“你没哭啊?” “……”饶初柳朝他关怀一笑,“那些话本已经够我看一段时间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还是不要再抄了。” 这孩子抄话本抄傻了吧! “真的不麻烦,你别这么客气啊!”荆南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以后咱们都是……” 他想起那句“七哥要修无情道”,忽然哽住:不对啊,七哥连帮他保护的话都说出来了,那无情道这话还用提醒吗? 还不等荆南纠结出个结果,饶初柳就又塞了包小吃给他,继续往前走,“好啦,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荆南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期间还偷偷在一家铺子外面看了看沈棠等人,她们显然对如今的环境适应良好,虽然没有什么客人,但三人坐在柜台前聊着天,脸上还带着欢悦的笑意。 荆南顺着饶初柳的目光看去,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先前让她们受了这么大的罪,我真是对不起刘姑娘。” 饶初柳瞥了他一眼,“刘姑娘?” “是啊,刘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聪明细心还懂得感恩。”荆南唏嘘道:“她生前还喜欢——”他声音忽然僵住。 如今已经走了好几条街,若是有人盯梢的话,早就应该报信去了。但那位薛真人还没来,大概是她真把人想坏了。 饶初柳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脑袋里想起了其他计划,便顺口问道:“喜欢什么?” “喜欢……我!”荆南艰难道。 他顺口就那么一说,忽然就想起面前这姑娘跟七哥的关系,万一她知道了刘姑娘也算是七哥的救命恩人,介意怎么办! “这样……啊?”饶初柳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就见荆南略显心虚地摸了摸后颈,将‘刘翠初’跟邬崖川之间发生的事都丝滑地替换到了他跟‘刘翠初’身上。 只能说,他这段时间话本是真没白抄。 饶初柳沉默片刻,感慨道:“真是可怜!” 以后还是别让荆南知道她就是‘刘翠初’了,不然她怕荆南找个缝钻进去。 荆南也惆怅地点了点头。 两人再度朝前走去,这次还没走到拐角,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看着什么热闹,还有女子的叱骂声:“滚呐,这里若不是安和城,我一定杀了你!” 饶初柳透过缝隙往里看,才发现人群其实跟争吵的地方有些距离,远远就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跟衣衫褴褛状若乞丐的男子对峙着,之所以说是状若乞丐而不是真乞丐,是因为男子身上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气势,残破的衣裳里隐隐可以瞥见肌肉,这可不是整日待在一处不动的乞丐该有的体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0节 “怎么是她!”荆南嫌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饶初柳想起他上次用这种口气说的人,大致就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大概就是她刚刚一直等待的薛念了。 可薛念怎么突然跟这人冲突上了? 眼看着衣着褴褛的男子退开,薛念冷哼了声,直接用了个净尘诀将周围的空气都清了清,又瞪了男子一眼,才离开了。 眼看着周围的人想要散开,饶初柳便凑到其中一个大娘身前询问情况。 大娘乐得有人分享八卦。 原来刚才薛念从城外回来,那男子也正好进城,挡在了她身前。也不知怎的,薛念忽然发难,想要一伸手将那男子打飞出去,偏偏这人并不是个凡人,不但挡住了她这一击,还反手还了一记冰刺术。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薛念奈何他不得,便自爆身份,逼得那衣衫褴褛的修士只得忍了这口气,但看他现在盯着薛念离开的方向那阴鸷的眼神,也不会觉得他是真的就此罢休了。 饶初柳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子。 若是他打算对薛念出手,那她能不能搭个顺风车呢? 第73章 主人六千 饶初柳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荆南盯着男子,又看看薛念离去的方向,一副牙疼的表情。 回到宅邸后,荆南目送饶初柳回屋,回房第一件事就用通颜镜将此事告诉了邬崖川。他当然不喜欢薛念,但毕竟是同门,总不可能看着对方招惹了麻烦而视而不见,尤其这麻烦严格意义上来说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说完,他还忍不住吐槽了薛念两句,“姓薛的真是欺软怕硬,打不过我就随便迁怒欺负旁人,什么人呐!” “薛念打着星衍宗的旗号随意对人寻衅滋事,此事须得通知薛师叔。”邬崖川低头,直接用传讯玉符将这事给薛师叔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得到了结果,“薛师叔已经在她房间外布下禁制,罚她闭关一年。” 他冷静道:“至于那位无辜被辱的修士,你待会随我亲自去道歉,并送上赔礼。” 荆南撇了撇嘴,“赔礼从薛念月例里扣。” “别太计较丁点得失。”看着荆南眼中的不服,邬崖川隐晦提点:“此事解决后,薛师叔自不可能无动于衷。” 两人三言两语解决了一桩隐患,并没有谁觉得那修士会拒绝邬崖川的道歉。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修士吴立本是被追杀到走投无路才赶来安和城求庇护的,本就满身戾气,被薛念辱骂后心中更是怨恨。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邬崖川就带着荆南前来道歉,态度谦和,吴立警惕之余也不免受宠若惊,三言两语就被邬崖川跟一唱一和的荆南套出了底细。 得知他是得罪了一个小世家的少爷后,邬崖川直接当着吴立的面将此事解决,知道他暂无落脚地,但会点炼器,便又邀请他去自己的炼器阁暂做炼器师。 这一套连招下来,不光吴立对他越发尊重敬仰,围观众人也不由感慨盛名之下无虚士,甚至有人恨不得薛念欺辱得是自己。 目送着手下人将千恩万谢的吴立带走,荆南眼神都有些恍惚了,“七哥,你怎么……” 邬崖川以前当然也能解决得漂亮,但一般到赔礼这一步也就结束了,现在不光吴立要感激涕零地给他赚钱,那个小世家只怕也要借此赔礼攀上来。当然,他用不用是另一回事,但绝没有这种卖了人家还让人家感激数钱的感觉。 邬崖川嘴角噙着笑,“仰赖吾妻调教。” 语气隐含的炫耀让荆南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面露嫌弃,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邬崖川赞道:“你也进步不少。” 以前荆南可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荆南怔了下,苦笑道:“七哥,我怎么敢不进步?那可是一条命啊!” “这一年来我经常在想,要是当初我用点脑子,多想想后果,是不是刘姑娘就不会出事了。”荆南语气前所未有的压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不该……” 他似是想起什么,看了邬崖川一眼,“不该被沈自捷那么抓走。” 其实是不该有那样的结局,但这话说出来像是要指责邬崖川似的。 邬崖川欣慰之余,也不免有些心疼,想着回去跟饶初柳商量一下 能否将当初的真相告知荆南,免得他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就听荆南忽然咳嗽了一声,“七哥,我今天跟七嫂说刘姑娘喜欢的是我,你可别说漏嘴啊。” 邬崖川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 荆南满脸骄傲,胸膛高高挺了起来。 邬崖川:“……” 算了,比起无地自容,男子心中压点事倒也算不了什么。 “你跟阿初今天都去了哪里?”邬崖川顺口一问,转移着话题。 荆南便也没再纠结,笑嘻嘻跟邬崖川说了起来。邬崖川耐心听着,虽然有些遗憾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但听荆南她玩得开心,他倒也觉得欢愉。但是听着听着,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散心用得着走遍安和城的大街小巷吗? 若饶初柳是个爱热闹喜欢玩乐的,邬崖川不会有此疑问,但他心知肚明饶初柳不喜玩乐,最讨厌浪费时间。以她的性格就算想要熟悉安和城,大概只会跟荆南要一张地图,而不是亲自去‘踩点’。 她想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邬崖川想到了绑定一线牵时青崎眼中隐晦的幸灾乐祸;饶初柳原本不愿,但颜芷跟她之间有了淡淡的灵力波动后,她忽然改了口;公然在安和城乱逛,却在碰到薛念跟人对峙后失去兴致回到宅邸…… 一线牵……真的没有解法吗。 邬崖川紧紧抿着唇,眼中渐渐泛起了血丝,这一刻只觉一把刀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扎进了心口,血液像是都流干了,浑身都是冷的。因为太冷,他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邬崖川垂眸看向手腕上的星辰木手串,颤抖的手指捏着其中一颗珠子下意识想要用力,但攥紧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她给他套上这手串时眼中真切的欢喜,手臂忽然失力垂落,珠子从指缝中完好无损的滑出。 或许是他想多了呢。 “……七哥?”荆南从未见过邬崖川如此阴沉又崩溃的样子,声音都轻了不少。 “荆南。”邬崖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麻木,“如果是你,你更愿意清醒而痛苦的知道真相,还是选择欺骗自己?” 荆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我会更有决断吧,知道真相痛苦,怀疑但欺骗自己就不痛苦了吗?” 邬崖川忽然笑了,笑得苍白而嘲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阿初说得可真对,也是真狠心。他想着假装不知情,却差点忽略这本就不是他说了算的,无论他知不知情,她都决定要离开,那他不揭穿又图什么? 图她离开了还能若无其事地再回来? 可笑至极! 邬崖川咬紧牙关,声音冷冽,带着不分敌我的寒意,“荆南,帮我做场戏。” 黄昏将要过去,天色大半已经变成了黑暗,唯有一线血红色的残阳隐隐贴在屋脊。 饶初柳画完符箓的最后一笔,抬手探出一道灵光在屋檐下方的石榴性灵灯内,顷刻间整个院子里挂着的石榴灯都依次亮起,照得这处面积不小的宅邸亮如白昼。 邬崖川就是这时推开了院门,进门的瞬间,他锐利的视线就精准落在了饶初柳脸上。 饶初柳起身的动作一顿,不确定地仔细又看了眼,就见他眼中的寒意跟锋芒已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 没管身后低着头脚步明显有些沉重的荆南,邬崖川疾步走到屋檐下,站在门口就朝她含笑张开了手臂,“阿初。” 饶初柳眨了眨眼,奇怪邬崖川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但还是热情地扑进了他怀里。 他下巴搭在她颈窝里,两人身高有些差距,每次这样抱着的时候,邬崖川都是要弯腰的,也抱不很严实。但这次却不一样,邬崖川手臂极具占有欲地紧紧圈住了她的腰,逼迫饶初柳身体几乎是后仰着贴在了他身上,站都有些站不稳,只能将整个体重都压在了他臂弯里。 “崖川……”这种脚尖堪堪踩着地面的感觉有点不太好受,况且邬崖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才从什么冷的地方回来,贴着她的脸颊都是凉的,身体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饶初柳瞥见荆南眼神很是复杂地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关了大门,就加快脚步走进了拐角,俨然不打算打扰他们。 她艰难地将手背到身后,摸上了邬崖川的手腕。邬崖川晦涩阴沉的眼眸盯着她的动作,眸光颤了颤,随即抱得更紧了。 饶初柳这下是真站不住了,索性自己也不再用力,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仔细检查着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往常都是我想办法粘着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初。”邬崖川没松手,就这么抱着她走到榻边坐下。饶初柳坐在他腿上,这才觉得腿稍稍有了落点,还没松口气,后颈就被邬崖川握着按在了他肩上,像是两只交颈的鸳鸯,亲密至极。 邬崖川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不想跟你分开。” 饶初柳身体一僵,偏偏这会儿后脑勺还被邬崖川手掌轻柔抚摸着,连抬头看看他的表情都做不到,只能尽量放软了身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邬崖川沉默片刻,始终没有等到一句“我也不想”,不由自嘲勾唇,“我有急事得回宗门一趟,来回至少半月。” 他握住饶初柳的肩膀,缓缓拉开距离,跟她对视,语气故作平静,眼底藏着不安,“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饶初柳心脏像是被用力得捏了一下,酸涩地厉害。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茂茂的事告诉邬崖川,跟他说自己要去圣都。但是很快,她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我还是留在安和城吧。” 茂茂对她很重要,对邬崖川却不是,她不该……也不愿让邬崖川冒着生命危险搅和到这件事里来,哪怕他愿意。 “那就让我再抱抱你吧。”邬崖川笑得无奈又温柔,伸手又将饶初柳揽入怀中。饶初柳顺从地靠在他胸口上,想着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抱他,双手环住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饶初柳看不见,邬崖川在她抱上来的瞬间,眼中汹涌着的执拗跟怒焰稍稍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祈求。 阿初,别对我太狠心。 翌日天还蒙蒙亮,饶初柳跟荆南就将邬崖川送到城门口,目送着飞舟越来越远,直到成了灰蓝色天空上一颗白色的星子,饶初柳才收回了视线,跟荆南一起往回走。 荆南沉默地将她送到宅邸前,才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个笑脸,“谢意,我这几天得替七哥处理剩下的事情,你就待在宅子里哪都别去,有什么事就给我传讯。” 饶初柳这会儿也有些惆怅,闻言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忙。 她确实也没打算乱跑,先前想碰瓷是为了合理离开邬崖川顺便断开一线牵。可如今邬崖川已经离开了,再等两天他离得远了,她就去找颜芷会合,届时有师姐护法,一线牵还不是随时能解开? 但饶初柳不知道,荆南才刚走出宅邸,就在拐角处拿出传讯玉符发了一条讯息。 没多久,荆南腰间的传讯玉符震了震,拿起一看,就行动起来,很快就钻进了一处宅子里。一身粗布衣裳的吴立正坐在里面,见荆南进来,抬手将桌上的玉瓶跟衣物往前一推,“开始吧。” 吴立的脸,邬崖川的声音。 荆南看着白裙,嘴角一抽,眼神十分抗拒,“七哥,咱们就不能换一换吗!” “我与薛师妹并未说过几句话,不了解她的说话习惯。”邬崖川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荆南恍然又看见了一年前的七哥。但下一句艰涩的话让他知道,七哥是真的变了,“何况,我对阿初说不出重话。” “……我说话就不好听呗?”荆南没忍住嘟囔了句,但还是倒出玉瓶里的丹药服下,不一会儿他身高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最终定格在五尺。 荆南召出水镜嫌弃地看了眼矮小的自己,伸手往下一掏,确定没变小才松了口气。 邬崖川有些不忍直视,但对方毕竟是为自己办事才变成这样,到底没说什么。 荆南也不忸怩,直接将身上不合身的劲装收起,在邬崖川面前就将白裙套上了。 女修的法裙比男修的法衣轻薄了不少,荆南总有种穿亵衣出门的不自在感,但他很快就克服了这种感觉,又拿着已经制成薛念模样的易容法器戴上了。 两人都不会弄女子的发型,邬崖川便给 一个正在安和城的师妹方双发了条讯息。不多时,方双就偷偷摸摸地赶了过来,给荆南做了个薛念经常使用的发型,听着‘薛念’嘴里熟悉的少年音,也什么都没问。 一切准备就绪,荆南又召出水镜看了眼,才服下转音丸,“七哥,我去了。” 邬崖川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点点头。 荆南正准备出门,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方双连忙叫住他,“荆师兄,你要是想装成薛念的话,这样还不够呢!” “还有哪里有问题?”荆南迷惑地看着她,邬崖川打量了他片刻,也疑惑看向方双。 方双心想这两位师兄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近女色,大大方方道:“女子都是有胸的,荆师兄现在虽缩短了身高,但身材看上去还是少年的样子,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是假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1节 顶着薛念脸的荆南脸瞬间红透了,求救般地看向邬崖川。顶着吴立脸的邬崖川面颊也不由浮出红晕,想起空间小屋里的某些场景,顿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眼神瞥向墙上的画像,但还是点了点头。 荆南幽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生怕自己冒犯了方双,视线不由飘到了天花板上,结结巴巴道:“多、多大啊?” 方双意外他们俩竟纯情成这样,但也不敢冒犯,直言道:“塞俩馒头就行。” 等方双离开,两人都松了口气。 荆南用术法固定好馒头,又羞愤地看了邬崖川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他这么一折腾,也确实多了点真情实感的烦闷,等走到了府邸前,就直接踹开了府邸大门,比真正的薛念可泼辣多了。但饶初柳本来跟薛念就只有一面之缘,那一面还是正好看见她对路人发难,倒也没怀疑这不是本人。 只是两人才一碰面,饶初柳视线就不自觉落在了‘薛念’胸口上。 这姑娘高低胸有点严重啊。 荆南打好的腹稿瞬间忘了大半,红着脸抬臂捂住了自己的胸,“你淫贼啊!” “抱歉抱歉。”饶初柳立马移开视线,人家怎么样也不关她的事,这么看是怪不礼貌的,“不如进屋坐坐?” 这反应跟荆南原本预设的不一样,他不肯动,就站在门口抱臂盯着她,“我是薛念!” 饶初柳从善如流,“薛真人,请。” 荆南一噎,但他是带着找茬任务来的,便又加重音量,“没听到吗?我说我是薛念!” 饶初柳古怪地看了‘薛念’一眼,“薛真人不用重复,我也没说你是邬……荆南啊!” 薛念毕竟是邬崖川的桃花债,没事还是少提他的好,省得刺激对方。 她本身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也是为了试探对方的来意。但荆南心中有鬼,听见这话下意识辩驳道:“荆南那么俊美,我何德何能可以跟他相提并论!” 饶初柳愣了下,表情更古怪了。 之前荆南提起薛念时,态度十分不屑,没想到‘薛念’对荆南还挺推崇。 “荆南确实俊美。”饶初柳顺着‘薛念’的话赞了一句,没想到‘薛念’的脸更红了,近乎羞赧地瞥了她一眼,结结巴巴道:“你、你真的这么想啊?” “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吗?”饶初柳越来越看不出来这姑娘到底是来干嘛的了,她一开始以为对方可能是为了邬崖川找茬,偏偏她提到荆南的时候就露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总不能她实际上喜欢的是荆南,只是怕被喜欢的人直接拒绝拒绝,所以才借着喜欢邬崖川的名义接近荆南吧? 眼见着‘薛念’脸上的羞涩越来越浓,甚至不敢直视她,饶初柳渐渐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中顿时有些无奈,“薛真人,你若是不进来喝杯茶,那就有事直说吧。” ‘薛念’顿时像是被提醒到似的,冷哼一声,“我就是想看看能让大师兄不修无情道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也……” ‘不过如此’在荆南嘴边艰难地滚了滚,还是说不出口,人家夸他俊美的有目共睹哎,他怎么好意思口出恶言的! “也还行吧。”他含糊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饶初柳习惯性地想跟‘薛念’商业互夸,但这姑娘是个挺自卑的恋爱脑,夸她时,她眼中透露出的情绪全是‘你瞎了,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排斥;饶初柳就转变思路夸荆南,然后这姑娘竟神奇地高兴起来,脸上几乎写着‘再夸几句,我爱听’,让饶初柳或多或少对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过交浅言深的道理她太清楚了,尤其旁人的感情问题能不开口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但不影响饶初柳稍稍给她提供些自信。 表现就在于‘薛念’不管做什么,饶初柳都能找准角度夸两句。夸到最后,荆南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来干嘛得了, 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笑,迷迷糊糊地就被饶初柳送出了门。 两人走出门时,饶初柳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灰色的身影从拐角蹿了过去。 饶初柳想起城门口那修士阴鸷的眼神,传音提醒了‘薛念’一句,就目送她离开。 回到屋里,饶初柳跟颜芷发了条讯息,确定她这两日就能到之后,就握上了手腕。 与此同时,正跟荆南交谈的邬崖川飞快掐诀,泛着灵光的指尖点在了左手腕上。 饶初柳只感觉脑海中的红线模糊了一下,等再次变得清晰时,她就感应跟邬崖川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很遥远,甚至这会儿不断地变远,显然还是在赶路,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却无法通过感应辨认出,大概还是对地图熟悉才行。 缓缓收回手,饶初柳眼底闪过怅然跟不舍,她脑海此刻不自觉浮现邬崖川不安的眼神跟那几句意有所指却带着恳求的话,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吗? 未必。 那他是真的有急事必须要回星衍宗吗? 也未必。 那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呢? 脑海浮现出一只被人按在土里只能伸长脖子哀鸣流泪的瘦小灵鹤,饶初柳忽然自嘲一笑,抬手死死按住了心口。 这时候还分析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得到邬崖川的元阳,她都只会选择离开,也必须离开。 饶初柳垂下头,一滴泪珠砸落在桌面上。 “滴答——”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荆南看得瞳孔骤缩,声音都带着颤抖,“七、七哥,你……” “妄动禁术的反噬罢了。”邬崖川喉结动了动,将口中的鲜血咽了回去,表情相当平静地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渍,此刻体内的疼痛远远不如心慌意乱更让他感觉窒息。 他垂眸盯着手腕上的手串,眼底同样映着一个手串,等待奇迹的祈求红线将颗颗名为理智、爱恋、绝望、怨念、痛苦和悲凉的珠子串在了一起,等待着手串专属的主人或是拿起戴在手上,或是一刀将那条维系着现状的红线斩断。 邬崖川扯了扯苍白的唇角。 是明天吧。 第74章 借口六千 天还未亮,门外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正忙着制作阵基的饶初柳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指尖灵光轻点,窗户被掀开,雨声跟竹叶沙沙的响动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时值六月,下雨其实也不冷,再加上修士体质非凡,除非在火山、雪山这种特殊环境中,对冷暖的感知其实并不敏锐。 但饶初柳就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她正懊恼自己可能面对离别心态也变得脆弱了不少,就感觉腰间的传讯玉符震了震。 颜芷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安和城。 合欢宗到底算是邪道宗门,饶初柳能进来是因为被邬崖川跟荆南带着,但颜芷进城总归不方便,她打算出去会合。 荆南自从将她送回宅邸后就一直没回来过,不知是出于邬崖川离开后单独跟她待在一处不便还是公事繁忙,但他不回来也方便了饶初柳偷溜,将写明去意的信纸卡在荆南门缝中后,就走出大门,落上了锁。 走出几步,饶初柳停下脚步,回眸再次深深看了落锁的大门一眼,才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饶初柳感觉背后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她脚步微顿,但还是装作没有察觉的走了出去。 视线的主人就这么跟了出来。 饶初柳不动声色往腰间一按,给颜芷发了条讯息,就故意往荒僻的地方走去。 安和城的不远处是一片山林,被人简称为安山,里面稍微有些杀伤力的妖兽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虽然地方不小,里面的却都是凡兽,安山上偶尔能长出些灵药,因此也有些生活拮据的常上山采药。 不过今日下雨,山上倒是没有人迹,饶初柳往深处走了走,看到一处山洞就跳了进去,她侧身贴在石壁上,探头往外看。 外面没有人,但被雨水打湿的地面本就松软,明显是男人的足迹凭空出现在她鞋印旁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非要紧贴着她的鞋印走。 很快,每一个属于她的鞋印旁边都印上了他的鞋印,雨水渐渐浇灌进去,溅起了水花。 饶初柳莫名感觉恶寒。 她没再等待,双手掐诀,一道火墙术凭空出现在最新出现的足迹前,随着雨水浇下,浓烈的白烟跟赤红色的火焰彻底遮住了来人的视野。几乎是瞬间,一道风旋术想要将白烟驱散。然而就在这时,随着一道龙吟,红龙裹挟着银色的枪芒,狰狞地张开大嘴朝他咬来。 “真是厉害。”来人也不知是嘲是赞地发出一声喟叹,刀光直接将红龙劈碎,而后卷着凶狠的气劲朝饶初柳砍了过去。 隐身符无法在战斗中使用,饶初柳也终于看到了跟踪她之人的容貌。 正是先前在城门口跟薛念争执的男修。 “厉不厉害不靠嘴说。”饶初柳一枪、刺了过去,扬起下巴,朝他露出了颇具挑衅意味的笑,“打过才知道!” 邬崖川离开后,她本已经放弃碰瓷的打算,所以昨日还提醒了薛念小心。但她明明没有再做什么,这人却看到她跟薛念在一起就将目标定在了她身上,不管是想利用她引薛念出来,还是杀她泄愤,都没安什么好心。 反正她也是要死一死解除一线牵的,这锅丢他身上也不算冤枉他。 虽然这么想着,但饶初柳倒没打算一动不动任由他杀,按理说不管是什么药,第一次服用的时候效果都会比第二次明显。可饶初柳感觉第二次浮生丹的效果远比第一颗好,大概是第二次受尽折磨第一次却没受罪的缘故。 她不怕疼,只怕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要利益最大化! 饶初柳下手更加凶狠起来,枪枪都往对方死穴刺去,试图彻底激怒对方对她也起杀心。看对方游刃有余的应对就知道他在筑基中也是一个难得的高手,起码在饶初柳没有拿出阵法优势时,这人想要杀她绝不是难事。 但让饶初柳觉得奇怪的是,两人明明打得你死我活,但这么半天她连点皮肉伤都没有,损失的只有灵力跟体力。就连她说些挑衅的话,也没能改变这样的现状。 她终于仔细地端详对手的脸。 男修被雨水打湿的睫毛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眉眼冷厉,眼神阴鸷还夹杂着浓重的失望跟尖锐的恨意。 他每一刀砍过来时都凶狠极了,看上去像是用尽了力气,但将要劈砍到她身上时却下意识地在空中滞停收力,就连饶初柳故意侧身卖出破绽,他明明有机会伤她,却硬是翻转着手腕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将刀势偏向了她能还击的地方。 哪怕这样收力会损伤他本就受了伤的手腕。 饶初柳心头巨震,差点刺出去的守心忽然失力垂落,在湿软的地面划出长长一道痕迹。 对面人的刀尖悬在她右胸前,覆在刀上的金芒却一瞬间散去,未再前进丁点。 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格外明显,站在雨中的两人却相对无言。 饶初柳穿着防水的法衣,即便未做防护的站在雨中,却连头发都没被打湿,只有鬓角的碎发因为刚才的打斗粘在了额头上。对面的男人浑身都湿透了,衣裳破损处的颜色远比其他地方更深,袖口的水珠滴落,落下来是触目惊心的红。 饶初柳瞳孔骤缩,抬手一记回春诀朝他落去,却被他侧身躲开。 术法灵光落在打斗时形成的水坑中,一丛小草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仿佛淬了寒霜,带着讽刺跟自嘲,“还有再伪装的必要吗!” “……是没有。”饶初柳的嗓音有些干涩,她知道邬崖川已经猜到了她要走,也猜到了她要寻死解决一线牵。 但知道归知道,真正看着那双从来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含着戾气地嘲弄盯着她时,饶初柳只觉心中一阵抽痛,从未有过的慌乱感让她下意识说出一句,“所以是发自本心。” “本心?”恢复了原貌的邬崖川扯了扯唇角,手臂垂下,长刀离地三寸,笑得更冷了,“你本心是什么,还用我提醒吗?” 饶初柳先前一直认为自己不会为欺骗邬崖川感情的事有任何负担,但真正看着他愠怒冷冽的充血眼眸闪动着点点泪光时,她心中的闷痛感也越来越浓烈了。 她是把利益看得远比情感重的人,即便是现在,饶初柳依旧认为如果有机会得到邬崖川的元阳,她不会手软。 此行圣都,饶初柳并无全身而退的把握:司无念表面上选择妻子,实际上却暗中放纵司宫誉的行为; 宫白雁虽然愿意给许师姑祖这个面子,但明显在擎天宗并未手握权力; 许师姑祖就更不必说,饶初柳不怀疑师姑祖庇护她的决心,但她区区一个入合欢宗都没到两年的小弟子,是不值得合欢宗及师姑祖跟司家父子撕破脸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2节 可以说,饶初柳这次去圣都已经做好了被司宫誉扔进血影窟的心理准备,哪怕司宫誉又是满月琅宣布她是他未来的道侣,又是给茂茂准备兽园,但掩盖不了一点——他看似重视她,却从来不在乎她的想法! 饶初柳记得老太太跟她说过一句话,“如果你以后打算谈恋爱,要选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对你好的人。” 这句话现在不就得到了验证? 邬崖川哪怕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染上了恨意,怒气上头时也没伤她一点,可司宫誉呢? 跟着他那么多年的属下说废就废! 饶初柳压下胸口的钝痛跟不忍,或许再狠狠刺激邬崖川一把,助他借着现在的恨意领悟无情道突破元婴,对他们两人都好,“你都知道了,还追出来做什么?” 邬崖川身形一颤,金刀陷进泥地三寸,指尖鲜血混合雨水顺着刀柄下滑,将地面都染红了。 他直勾勾地执拗盯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你不说,我替你说。”饶初柳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他的手腕落,抬头望着天,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咬紧牙关克制眼中的酸涩,“你早就发现我的打算了,所以请薛念来我面前演了一场戏,不就是想看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如你所愿证明了对你全是虚情假意,你该满意了吧!” 她以为邬崖川会反唇相讥或是质问,但他沉默了很久,麻木吐出两个字,“不是。” 饶初柳心尖一颤,下意识看他。 邬崖川也正看着她,眼中是隐忍的心痛,“不是。”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带着细碎的颤抖,“你对我的情有几分,我看得明明白白,甚至比你自己更清楚。我的确介意你没有口中说的那么喜欢我,但也知道你对我的在意一天比一天多,这是你自己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饶初柳。 “我有耐心等待你真正爱上我,也理解你现在还不够相信我,但你不能……”邬崖川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不能因为不愿被我窥见行踪就拿自己的命 当儿戏!” 饶初柳怔怔看着他,心中泛起涟漪,有些许触动,但更多的却是防备。 邬崖川自嘲一笑,扔下刀,竖起三根手指,“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绝不用一线牵窥探——” “别!”没来得及思考,饶初柳就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腕,血水从她指缝中渗出,染红了她的眼。她下意识松了力道,手上移到他并未受伤的手臂上,才用力按下,冷声道:“发誓也没用,我不信你。” 看清她这一连串动作,邬崖川眸光忽然亮了,反手握住饶初柳的手腕。饶初柳眉头微拧,想甩开的时候瞥见手腕上的血水,不敢再动,只低喝道:“放手!” “你不敢挣扎,是怕我伤势加重吗?”邬崖川没有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饶初柳只觉滚烫的血几乎流满了她手的每一寸,连冰凉的雨水都不能洗干净半点,“那你知不知道,对我而言,身体上的疼比不上心中的痛半点。” 饶初柳忽然笑了,眼眸中却尽是决绝,“你现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邬崖川手指颤了下,没有开口,眼眸却并未离开她的眼睛。 “那就真话吧,反正你那么聪明,我说假话也瞒不过你。”饶初柳自顾自说着,“我寻死这件事本就不是为了你,一是为了解除一线牵,二是借助浮生丹的药力再次提升资质,从始至终都跟你无关。” 她轻笑着看向他,声音很轻柔,但听在邬崖川耳中却觉得异常残酷,残酷到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结了,“对我自己有利的事,伤害得也是我自己,我总不可能因为你心痛,就畏首畏尾吧?” “是么?”邬崖川冷笑一声,抬手召起金刀倏然朝自己脖颈砍去。 “邬崖川!”饶初柳目眦欲裂,只感觉这一瞬间血液尽退,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个修士,直接伸手就要去挡刀刃。 刀刃还没碰到她的手心就轻飘飘又落了回去,邬崖川声音算得上平静,但怎么听怎么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我伤害的是我自己,阿初为什么要拦呢?” “你这是在跟我赌气!”饶初柳被气笑了,“再说我是吃了浮生丹的!” 邬崖川眸中含着冰凉的怒意,慢条斯理道:“阿初又怎么知道我没吃呢?” “邬崖川,你不要诡辩!”饶初柳眸中火光熊熊,却并未被怒气冲昏头脑,“这根本不是你吃没吃浮生丹的问题,你当着我的面自杀明明就是在给我压力,我可没想当着你的面就这么做!” 邬崖川挑眉,从善如流地转身,“好啊,那我去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自杀。” “你给我回来!”饶初柳从背后直接薅着他的衣领把人拽住了。 邬崖川唇角忽然翘了翘,但等饶初柳走到侧面时,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饶初柳走到邬崖川身前就只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跟衣服,身上衣物破裂,血迹斑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看上去格外凄迷跟落寞。 反正这家伙已经看出她的不忍,怒气虽还在,恨意却消得差不多了。饶初柳也实在狠不下心说更难听的话,索性拽着人胳膊用回春诀将他身上的伤全都疗愈了,又想往他嘴里塞一颗盈血丹。 邬崖川却紧抿双唇,摆明不配合。 饶初柳硬塞也塞不进去,气得夺过金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架,“自杀就自杀,今天就当是谢意谢存兄妹殉情了!” 邬崖川手指轻动,灵盾倏地挡在她脖颈上将金刀弹开,“阿初,你到底要去哪里?” 饶初柳面不改色道:“回归望山。” ——看来是邪都。 邬崖川心中一沉,又问道:“为何突然要回去?” 饶初柳当然不可能将茂茂的事说出来,想到曾经司宫誉要她转告掌门的话,她毫不犹豫地扯谎,“还有几个月四境山便要打开了,掌门召我们回去训练。” 邬崖川默了默。 据他所知,合欢宗的弟子进秘境也向来是分散去寻找猎艳对象,从没凑在一起过。 他没揭穿饶初柳的谎言,垂眸思索片刻,便想出了她非去邪都不可的原因。 ——茂茂。 想清楚原因后,邬崖川也明白饶初柳这一次是非去不可了,他比谁都清楚茂茂就是阿初的软肋,他不敢将阿初的安危假手他人,阿初自然也不可能把茂茂的安危寄希望于除她以外的人。 邬崖川心中有了决断。 “其实你根本不必担忧我窥探你的位置。”在饶初柳疑惑的注视下,邬崖川摸上左手腕。他闭目的瞬间,饶初柳瞬间就感觉到脑海内的红线忽然清晰地摇曳起来,对方盯着她的感觉甚至比现实中更强烈。 饶初柳脸一热,“所以你感觉到我的窥探,才改变了位置?” “用得是星衍宗遮掩识海的禁术。”邬崖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没办法窥探你却不被你发现,所以你想走就走吧。” 他别过身去,“既然你如此不相信我,我们之间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饶初柳心中有些酸涩,但因着刚刚的激烈,她反而觉得就这么平静地结束也挺好。 于是她说了声保重,将守心解了下来,与装着灵石的储物戒一道递给他。 邬崖川却不肯接,反而让她等等。 饶初柳疑惑抬头,就见他足尖一点,跃进了她先前进过的山洞,银光从略显暗淡的洞口闪烁,没多久,邬崖川便一跃而下,淡声道:“你既然执意要谢意死,那我这个三哥便送她一程。” 饶初柳隐隐察觉到他做了什么,飞身跃进山洞,果然有半面墙上刻了谢意的碑文。 ‘散修谢意之墓。’ ‘吾妹意儿柔真慧甚,道心愈固,勤而好学。善谋善断,易使人喜乐之。与之共时,吾人生最乐也。然天不遂人愿,吾妹为恶人所害,兄妹之缘尽于此。惟愿吾妹来世保重己身,勿重蹈覆辙。’ ‘佑安十九年六月九日’ ‘三哥,谢存。’ 饶初柳视线落在落款上,稍松了口气,目光上移,顿时被‘吾妹为恶人所害’给气笑了。 她登时也恶向胆边生,召出守心,在对面的墙上也刻了起来。 ‘散修谢存之墓。’ ‘吾兄阿存慧明俊极,诸事皆通,未知有其所不能为。与之共时,吾人生最逸也。然吾兄万般皆全,唯心性脆弱。知吾之噩耗,竟跟吾去,实令吾痛心疾首。惟愿吾兄来世自为悦己者,心花随意开。’ ‘佑安十九年六月九日’ ‘四妹,谢意。’ 饶初柳觉得,要是有什么人进入这个山洞歇脚,肯定会被这两段碑文吓一跳。 尤其这边出入的都是凡人,可能更觉得这兄妹俩诈尸了。 这样想着,她心口的烦闷也减轻了不少,正想着让邬崖川看看,腰间的传讯玉符就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下内容,“小师妹,你要是不打算诈死了,不如咱们先离开吧!” 饶初柳刚想回复,玉符就又震了下,“不用回了,我在你对面的山顶。” 饶初柳愣了下,抬头朝着对面的山巅看去,果然瞧见山顶的树杈上坐着一个穿鹅黄色纱裙的女子,被黄色轻纱包裹的小腿垂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对上她的视线时,还面带笑意地朝她挥了挥手,就差没喊一声了。 饶初柳看得心头一跳,生怕颜芷掉下去——虽然修士不光自己会轻身术法,身上的飞行法器也多得是。但她还是连忙给颜芷发了条“前面的山路上会合”,就又抬头看了眼。 颜芷朝她点了点头,旋身足尖在树杈上一点 ,身形就没入了巨石后面,显然是在下山。 饶初柳这才松了口气,跳下了山洞,落到了邬崖川面前。 “崖……”想起邬崖川说没有必要再继续了,饶初柳斟酌了下,还是改了称呼,“邬真人,这个还你。” 她将守心跟储物戒递了过去。 邬崖川却没接,反而将风吟也放在了她手上,淡声道:“你以前说过,你创造出的所有配方都允我学习,还作不作数?” 饶初柳毫不犹豫点头。 “那你就安心拿着。”邬崖川隔着衣物抬起饶初柳手腕往她身前回推,“权当是我提前付给你的配方费用了,若按长久算来,还该是我赚了才对。” 饶初柳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她说了声保重,转身走出几步,又飞快跑回来拽住邬崖川的衣领,迫使他弯腰的同时,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崖川,再见。” 说完也不等邬崖川回答,饶初柳踩在存心枪杆上,嗖的一下飞走了。 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邬崖川摸了摸唇瓣,笑了。 他足尖一点,重新进入山洞内,看着饶初柳刻的碑文,眸中笑意愈浓。 “七哥。”山洞角落里,荆南忽然出现,侧头看了看两边的碑文,表情很是复杂,“你们俩,还挺糟蹋墙壁的。” 邬崖川:“……” 邬崖川不理他。 荆南就又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初不会愿意带我一起去邪都,暂且以为我们分开也能让司宫誉耐心稍多一些,也省得他着急发疯做了伤害阿初的事情,阿初的安危总比所谓的宣示主权重要。” 邬崖川道:“我打算暗中跟着,找机会伪装成擎天宗的人,至少先把茂茂带到安全的地方,否则阿初不敢妄动。” 在所有的情敌中,邬崖川最戒备司宫誉也最轻视司宫誉。 戒备是因为这人确实无所顾忌,行事猖狂又狠辣;轻视是因为饶初柳当初猎艳就选了他,在司宫誉明确表示喜好后又选了他,他对外展示的性格跟司宫誉可以说截然相反,阿初既然喜欢他,就绝不会喜欢司宫誉。 比起来,陆朗玄跟…… 邬崖川看了荆南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3节 倒是更有威胁性。 “那咱们怎么还不追啊!”荆南听到饶初柳要去邪都,顿时急得跳脚,“你都答应七嫂不用一线牵了,要是再不追,她真跑远了,那咱们到哪里去找人啊!” 邬崖川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荆南迷惑地看了回来,毫无心虚。 “稍等片刻,这会儿就跟上去,以阿初的聪明不可能感觉不到,反而容易发生变故。” 邬崖川收回视线,摸了下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笑得温文尔雅。 “一线牵,从来都只是个借口。” 第75章 深情六千 饶初柳御枪飞出几里路,就见颜芷正双手抱臂站在树下旁揶揄地盯着她。 “师姐。”她倾身朝颜芷伸出手臂,颜芷会意伸出手,两手交握的瞬间,饶初柳用力将颜芷拉到了身前,带着她一起往远处飞去,“大师姐说,让我用传送阵先去奉寿城,她在传送阵外等我,师姐你……” “我当然是要把你送过去的。”颜芷道:“去奉寿城也没错,奉寿城主是荣掌座心腹,自然会给大师姐面子。” 正经师姐的形象还没维持三秒,她又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偷笑,调侃道:“小师妹瞒得可真严实,你那位情哥哥应该就是邬崖川吧?” 饶初柳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如今她跟邬崖川已经结束,倒也不必再瞒。 颜芷疑惑回头,就见她神色恹恹,眼眸黯淡,浑然不似先前时刻活力充沛的模样。 颜芷愣了下,眼中的好奇瞬间散去,迟疑片刻,提议道:“要不我给你讲几个故事?你想听关于谁的?” “师姐,我没事。”饶初柳拍了拍自己的脸,算是重新找回了些精神,“待会儿上了飞舟后,就劳烦师姐为我护法了。” 颜芷纳闷道:“你要干嘛?” 饶初柳冷静道:“解决一线牵。” 从落羹城到安和城用了不到半月,这还是邬崖川也加速了飞舟的结果。不管怎么算,等到了落羹城,副作用也该结束了。 颜芷好半天没能说出话。 等两人上了飞舟,饶初柳跟颜芷签订了合约后,就回房服用毒药。颜芷打开了飞舟的隐形跟敛息,就不放心地跟进了房间,然后看到她服用毒药后竟开始用灵力硬抗,浑身结冰还咬牙又给自己服下回灵丹继续跟毒药抗衡。 颜芷看得心肝都颤了,“小师妹,你、你这是干嘛!” “压榨浮生丹的最大潜力。”饶初柳这会儿倒还是有精力回话的,她服用的灵毒当然比先前陈慰用的厉害,但经过上次筋脉俱碎后,此刻的这点疼痛对她而言还算不得什么。 再加上她泡过药浴后,肌肉密度跟经脉都在上颗浮生丹的基础上又得到了强化,饶初柳感觉自己这次能撑得比上次还要久,“这么贵的丹药,总不能只发挥最浅层的作用吧?” 颜芷哑然。 她有些不敢看下去,但不知怎么,她难以挪动脚步。 饶初柳这会儿却顾不上管颜芷还在不在屋里,上次陈慰使用的毒药是火属,她死过一次后就觉得控火能力有了轻微的长进,起码站在樱园岛那种炎热的地方似乎没有那么热;她做饭跟炼器炼丹时,对火焰的抗性跟操纵也变强了一点。 但因为毒药其实没在她体内待多久,饶初柳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错觉。 饶初柳决定测试一下。 所以这次她服用了不会损伤丹田跟识海的寒毒,听闻血影窟环境湿冷严寒,越往深处就越冷。若是经受寒毒磨砺真能获得冰属抗性,不管这次会不会被司宫誉丢下血影窟,她以后去冰凌境或济源冰原时都算是多了点把握。 但设想的结果再好,当下的痛苦却还是要由她自己来扛。 饶初柳只感觉身体跟灵魂像是分成了两部分,经脉四肢被一点点冻住,像是无数根冰针在体内乱窜,连呼吸都是疼的,灵魂却还很冷静地动用灵力一点点将毒素驱逐压缩到四肢,再一点点收回让毒素反噬地更凶狠,在疼痛之余磨炼抗性,但真正致命的五脏六腑却还暂时安全。 她不知道,此刻她整个人都被红黑色的冰壳覆盖,面色青黑一片,触目惊心。 当然,饶初柳很快意识到了。 因为她再一次伸手想去摸回灵丹时,手指只是无力地动了下,根本突破不了冰壳桎梏。 就在她以为这次只能到此为止的时候,颤抖着的手指将回灵丹喂进了她嘴里,颜芷泣声道:“小师妹,咱们等去了圣都问问师姑祖好不好,或许一线牵还有其他的解法呢?你服解药好不好?” “是为了一线牵,也不只是为了一线牵。”饶初柳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很低,但她知道以颜芷的修为一定能听得清楚,“此刻我杀自己,是为了未来不被他人所杀。” 颜芷立刻误会了,“邬崖川会杀你?” “没有意外的话,不会。”饶初柳从来不会绝对信任什么人,但对邬崖川,她几乎已经达到了自己信任的极致,可信任邬崖川的人品跟防备未来可能遇到的麻烦并不矛盾,“这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 “我不能确定以后我一定不会做出什么让他不能容忍的恶事,不能确定我一定不会跟他站在对立面,所以即便邬崖川是真的不会害我,我也决不允许将能致命的把柄落在旁人手中。” 哪怕饶初柳喜欢邬崖川,也是一样。 颜芷懂了,但不妨碍她迁怒,“如果当初他不让你用一线牵……” “师姐,一线牵是我自己要用的,是我想骗他,只是没骗成功。”饶初柳气若游丝地打断了颜芷的话,“他是有私心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安全感,但我当初明明可以拒绝,我在使用一线牵时,就已经决定好了如今的结果。” 使用一线牵时,饶初柳就知道邬崖川有私心,即便没有什么把柄,但邬崖川可不是不懂拒绝的人。只要他不愿意,别说道德绑架,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跟她用一线牵的。 可是,选择权从始至终在她手上。 饶初柳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颜芷也无话可说了,只能蹲在饶初柳旁边,饶初柳叫一声师姐,颜芷都立刻往她嘴里塞一颗回灵丹。连续几个时辰后,颜芷听到这一声声微弱的“师姐”,心就忍不住哆嗦,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少女脖子以下都被冰块封住,嘴唇发紫,面色青黑,眉睫跟头发上都结了厚厚的霜,身后是大堆红黑色的碎冰。分明是脆弱跟狼狈的状态,但紧抿的唇跟攥在一起的手让她看上去有种将要破冰而出的锐气。 这些冰都是颜芷每次看到她被冰封住时用灵力解开的,后来颜芷看见饶初柳坐都已经坐不直,碰到饶初柳时她身体就不住颤抖、表情也有些痛苦,就知道小师妹这会儿是不能被触碰的,也就没再管冰封她身体的冰壳。 但头还是要露在外面的,一方面是为了吃药,另一方面总不能没被毒死,却被憋死了。 颜芷眼看着自家小师妹那张颜色青黑仍不掩美貌的脸不断抽搐,泪水流得更凶了,她好几次都想劝饶初柳不要再坚持了,但还是把那话都咽了回去,只是不断地喂药。 饶初柳如今并未完全丧失神智,这大概就是上次坚持后的福报。 痛吗?当然痛的,但痛久了其实已经麻木了,她现在之所以还在坚持就是想彻底用寒毒洗练身体的每一寸,经脉、骨骼、血肉、五脏……直到毒素进入心脏那一刻,饶初柳彻底感觉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这种眼前阵阵发黑的痛苦让饶初柳彻底无暇顾及外面,只能隐隐听到颜芷忽然崩溃大哭。 失去意识前夕,饶初柳喉咙痒得难受,但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颜芷哭泣的脸,又硬将想要喷出口的毒血咽了回去。 然后,她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在饶初柳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坠在她所在飞舟之后的飞舟里,蓝衣青年一瞬间脸色煞白。旁边擦刀的荆南疑惑地刚要开口,就见银光扎现,旁边已经没了人影。 颜芷正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忽然就听到飞舟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她心中一凛,迅速布下结界将饶初柳的尸体护住,就抽出长鞭冲了出去,然后就看见了飞舟入口处,一根银枪已经杵进来一半。 虽然还没看清飞舟外的人,但这根银枪完全是某人的身份象征,颜芷顿时双目猩红,悬停了飞舟,抬鞭覆上灵力就朝邬崖川抽去,“白乌鸦,你竟然还敢来!” 邬崖川任由这一鞭抽在自己肩上,颜芷这一击完全没有留手,他肩头的法衣亮了一下还是裂开,法衣下的皮肤登时就变得红肿起来,倒让以为他会躲会反击的颜芷吓了一跳。 她动作一顿,看清邬崖川此刻模样的瞬间,蓄势待发的下一鞭也抽不出去了。 他这会儿像是看不见她一样,急急就往飞舟里面冲,颜芷迟疑着想拦,但终究还是没动。因为她看清了他苍白脸上的崩溃跟悲恸,跟眼角顺着脸颊淌下的…… 她视线落在地面上,看见了一点血红。 那是邬崖川的泪。 邬崖川直直冲进了房间里,看清结界中少女模样的那一刻,只觉大脑被狠狠锤了一下,一瞬间变得空白。 等邬崖川反应过来时,结界已经被他一枪破开,双腿却忽然失去了力气,他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一步一步地膝行到饶初柳面前,艰难抬起手臂,手掌颤抖地落在了她脸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的血泪一滴滴垂落,砸在了少女的手心。 颜芷站在门口,也在默默流泪。 她本来是想把邬崖川撵出去的,但看着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想想饶初柳离开时那一瞬间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没能忍心开口驱逐。 只是颜芷也怕邬崖川会对小师妹的尸体做什么,就不敢离开,仍是站在原地。 她有些不忍再看,微微侧过脸,顿时被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荆南像是石化般站在门旁,眼神呆滞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心像是被冰冻结了般,稍微动一下似乎都撕扯着在痛。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自己毒死?! 荆南双手紧攥,心中疼痛跟愤怒交错,但看了眼仿佛周身萦绕着绝望跟悲凉的邬崖川,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朝颜芷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到旁边说话。 颜芷没动。 “我七哥不会伤害七嫂的。”荆南声音哑得厉害,又朝屋里看了一眼,邬崖川已经将饶初柳抱了起来,正小心翼翼地往床上放去。他顿了顿,将从不离身的荆北放进了储物戒里,又递给颜芷,“你是忆心楼楼主,肯定知道荆北对我的重要性,我暂时将它押在你这里,给七哥作保。” 颜芷迟疑了下,接过储物戒,关上了门。 两人走到操作室,看着飞舟照旧往落羹城的方向走,荆南道:“一个消息多少灵石?” “如果是别的消息,我现在没有兴趣买卖。”颜芷冷淡道:“但如果是小师妹刚才的境遇,我可以免费回答。” 荆南眉头微蹙,“那你说吧。” 颜芷就从饶初柳服下毒药那刻开始说起,连中间两人的对话也没有疏漏,将饶初柳服用毒药后的痛苦仔仔细细地跟荆南说了清楚。她本就擅长讲故事,荆南仿佛是亲眼看见一样。 他瞬间手攥得发白,双眸恍惚,眼底隐藏着心痛跟不忍,“为什么……” 颜芷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眉尾微挑,“你们这种资质高家世好又有星衍宗这种大宗门撑腰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懂我小师妹的痛?你知道我小师妹活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吗!” 她稍微放大了点声音,偷偷关了房间的隔音,目的也是想让屋里的邬崖川也听着。 颜芷当然是知道饶初柳详细过往的,哪个新拜入合欢宗的弟子她都得查一下,正因知道饶初柳的经历,她当初才会在饶初柳刚下山时动用势力帮她设局,不是每个合欢宗弟子她都会这么帮的。 她从猫妖袭村开始讲,讲到白月宗时眼中闪过憎恶,“那该死的月长硫说我小师妹天性凉薄容易走上歪路,所以不但不收我小师妹入门,连杂役的一两块灵石都不肯给她,害得我小师妹除了忙膳房里的事外,还要殚精竭虑从各处赚取灵石,期间受了不知多少刁难跟欺负,用了五年才攒够五百灵石买到了长生诀。” 颜芷瞥了荆南一眼,嗤笑一声:“五百灵石,对你们而言,刚出生时随便一个玩具就不止这个数目了吧?” 荆南无言以对。 屋里的邬崖川眼睫颤抖,还未愈合的眼尾再次扯出了血,跟泪水混合着落下。 他虽然从朱越那里得到过消息,但没有这么仔细,仔细到随意一个字就让他心颤。 颜芷又开始讲饶初柳来合欢宗路上的艰辛,讲她跟茂茂好不容易逮了一只鸡,却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漏雨的破庙里边烤火边等待烤鸡熟透;讲她是怎样费劲地制成竹筏,渡河时殚精竭虑着防备鱼妖跟水上的风浪;讲她鞋子磨破也舍不得扔,赶到合欢宗那天脚上还是草鞋;讲她是怎样为了一顿饭辛苦赚钱,讲她遇到危险时是怎样遍体鳞伤才活下来…… 颜芷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潸然泪下,“你还问为什么,就拿你们掌门打比方,风掌门与我们掌门曾有过一段,可他们结束后,风掌门除了伤心还损失了什么?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星衍宗掌门,他修为高深,本领强大,坐拥无数财富!而我们掌门殚精竭虑,拥有的东西也没有他的十分之一。” “邬崖川跟小师妹也是同理,邬崖川天生拥有试错的机会,而小师妹错一次就是万劫不复!”颜芷视线落在门上,仿佛能够透过这扇门看清里面之人的表情,“他用一线牵绑住我小师妹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他索要的安全感,是我小师妹压上性命的信任呢!” 荆南急急反驳:“可我七哥不会伤害她!” “我还说我不想打你,你信吗?”颜芷嗤笑一声:“空口白牙谁不会说,两人身份资质都不平等,难道我小师妹要用自己的性命赌邬崖川永不变心吗?邬崖川赌得起,我小师妹赌不起!” 她忿忿道:“但凡我小师妹有资质跟家世中的任何一样,凭她的毅力跟聪慧,都不会比你们现在任何一个人差!”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4节 荆南想说资质跟家世都是与生俱来的,他们自己又不能决定,但想到为了提升一点资质不惜多受了几个时辰罪的饶初柳,还是把这句听上去像风凉话的话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道:“初柳跟七哥在一起后,七哥什么都能给她。” “司宫誉也什么都愿意给。”颜芷图穷匕见,“邬崖川连元阳都不给,还能信其他?” 颜芷虽然不知道饶初柳为何非要邬崖川的元阳,但不妨碍她帮着推上一把。 荆南其实很想说颜芷真无耻,什么东西都不想付出还什么都想得到,但想到她是为了饶初柳才这么说,还是憋屈地把话又咽了下去,他并不愿意对饶初柳口出恶言。 “元阳暂时不能给,但其他可以信。”两人正怒视彼此的时候,一道冷淡的干哑男声忽然从不远处响起。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邬崖川正站在门口,脸上还残余血迹,嘴唇苍白,眼神漠然地瞥了他们一眼,就走到窗前竖起了三根手指,“天道在上,法则见证,星衍宗弟子邬崖川愿立誓为据,此生此世绝不负合欢宗饶初柳,若有幸得她为侣,崖川全部产业尽可为她所有,她生我生,她死我随,若她寿尽,崖川绝不独活。” 荆南急了,“七哥!” 他想冲上来阻拦邬崖川,但颜芷一把拽住了他,两人顿时在狭小的空间里打了起来。 荆南战力自然在颜芷之上,但荆北刚才就被他交给了颜芷,这会儿虽能占据上风,却仍旧脱不开身。 而身后的声音并未因他们的打斗而有半点迟疑,“若她不肯与我合籍,崖川也绝不要他人,必倾尽全力为她补全资质,助她仙路恒通,对她的要求绝不违逆,若有朝一日她为恶……” 邬崖川抿了抿唇,但语气仍旧坚定,“崖川无法对她下手,自愿倾我所有弥补受害之人,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 “若违此誓,崖川愿此生道途尽碎,法则厌弃,死后不入幽冥,神魂消散于世!” 随着他最后一句落下,一道威严的声音在飞舟内响起。 “允。” 荆南表情略显崩溃地跟表情恍惚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的颜芷对视一眼,都停了手。 邬崖川忽然叫了一声,“颜师姐。” “啊?啊!”颜芷呆呆看着他,先前她脑补邬崖川叫自己师姐时还偷偷暗爽,但这会儿她却觉得魂在外面飘,完全没能从天道誓言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多谢师姐为阿初谋算,但我与阿初的事,望师姐莫要从中干涉。”邬崖川定定看着她,郑重道:“我对阿初的心疼,不比师姐对她少,但有些事对我而言,是只能跟道侣做的事。” 颜芷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她是真没听过有人能发天道誓言发这么狠的,连成不成道侣两种可能跟小师妹以后可能为恶都考虑进去了,简直全方位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她恍恍惚惚地问道:“你真的不怕自己有一天会变心吗?” “在她之前,崖川从未对任何人心动。”邬崖川声音其实很平静,但莫名就有种斩钉截铁的味道,“在她之后,崖川不需要对其他人心动,此心只许她一人,绝无第二人可给。” 颜芷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怀疑邬崖川对小师妹的心意了,“可你为什么不在小师妹面前说这些话呢?” 邬崖川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怒意跟暗光,苦涩道:“我只愿她是因为爱我才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并不想用这种誓言裹挟她不得不接受我,我想让她与我相处时能快乐,而不是看见我就感觉到压力。” 呵,他的阿初他能不了解? 如果不是阿初自己喜欢,旁人付出再多也只能收获她的感激跟回报,想结为道侣?想要她的爱?痴人说梦! 如果阿初不爱他,是绝不会因为他发了誓言就跟他在一起的,她只在乎她自己的感受。 荆南眼中的心疼已经变成了鄙视,但为了不破坏邬崖川的计划,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地背过身去偷偷翻了个白眼。 七哥是这种付出不求回报的人?谁信呐! 颜芷信了。 她一边感慨着邬崖川动情居然这么痴情,一边谨慎道:“你说不要干涉,什么意思?” “别告诉阿初天道誓言的事情,我不想她跟我相处时有压力。”邬崖川道。 这个狠心的小祖宗会有压力才怪,她知道他的决心后,只会再懒得对他用心。 “还有,她不想我跟着她去邪都,是因为不愿我出事,可我也不能放她独自涉险。”邬崖川苦笑了一声,“所以能不能请颜师姐帮我个忙?” 颜芷道:“你先说。” “这三天,我想留在这里照顾阿初,三天后……”邬崖川眼眸黯淡了些,无奈一笑,赫然是一副付出不求回报的深情模样,“我只想悄悄跟在她后面随时保护她,希望颜师姐不要告诉她我来过,也别告诉她我还跟着。” 第76章 跃下六千 颜芷没有拒绝的理由。 合欢宗弟子向来对同门的情感互不干扰,即便如银清跟封度这种几乎在归望山时是一对的弟子在离开后也并不干涉对方的猎艳。当年素年师姐眼睛受创认不出荣景律时,有几个师姑暗中观察确定荣掌座对素年无害后,就没告诉她。 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的话,对合欢宗弟子而言,感情受挫反而更有助于修行,毕竟几乎全部弟子都修红尘道。 不过,求助除外。 邬崖川的天道誓言已经彻底堵死了他伤害小师妹的可能性,颜芷就默认了他的请求。 但她到底不能完全放心,便时不时开门看一眼。 只是当颜芷再打开门,就看到饶初柳被打理得干净整洁,换了身清新的绿裙躺在邬崖川臂弯里,除面色还有些青黑外,看上去就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邬崖川怀里抱着饶初柳,手上还拿着一本书,虽然没说话,但翻页时就偏头看紧闭双眼的小师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看完,两人之间有种诡异的温馨感。 颜芷呆滞地又把门关上了。 她实在没忍住看向荆南,压低声音道:“邬魁首真的还正常吗?” 颜芷喜欢看戏,但里面的画面实在让她感觉头皮发麻,不敢多看一眼。 正常什么! 荆南嘴角一抽,但他既不能跟外人吐槽自家七哥,也不想埋怨饶初柳,就没好气道:“你是合欢宗的弟子,又是忆心楼楼主,见过的情情爱爱应该比我多,沾上这东西的,有几个正常的?” “我以前可没把邬魁首跟普通男人当成同类。”颜芷啧了一声,那点惊悚感顿时也消了下去,她一屁股坐在了荆南对面,歪在扶手上,戏谑道:“小子,你都没有不甘吗?” 荆南默默挪得离她远了点,蹙眉道:“你有话就说,精简一点,消息又不会因为你多说两句话就能变得更值钱。” 颜芷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他两眼,确定荆南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后,失望地耸耸肩。 她无意跟这个除了涉及她小师妹跟邬崖川时还留点口德,其他时候嘴巴跟淬了毒似的小子多交谈,起身往操作室走去,“记得提醒邬魁首,他只有两天时间了。” 荆南撇了撇嘴,起身朝房间走去。 荆南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邬崖川朝他抬手示意噤声,扶着饶初柳的头轻轻将她放在枕头上,又布下隔音术将床罩住,才起身走到荆南身旁,“你先回飞舟在后面跟着,等阿初醒过来,我就瞬移回去。” 荆南表情很复杂,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吐槽:“你到底想不想让她知道!” 邬崖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无解释的打算,“你回去就是了,飞舟记得开慢些。” 荆南想起邬崖川跟饶初柳说话时那事无巨细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这打哑谜的模样,暗中吐槽一句“重色轻弟”,也就老老实实按照他的话回到了原本的飞舟里。 邬崖川目送他离开,才缓步走回床边。他坐在床沿,缓缓抬手,指尖拂过饶初柳的脸。 隔音术并未解除,他隔着无形的隔膜看着饶初柳,眸中怒意跟执拗化作深沉的暗流在少女脸上涌动,“阿初。” 轻轻唤了她的名字,邬崖川嘴角笑意愈深,眼眸却幽深到仿佛要将床上的少女吞噬。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只是这笑中也夹杂着嘲讽跟愠怒,“对自己下得去这么狠的手,你可真是道心坚定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浮生丹不能除尽毒素,万一浮生丹失效,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邬崖川越说,眼中怒意就越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干脆直接将人带回去关到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的地方,这样她就没有能力再屡屡戳伤他的心,也没办法再把她自己的命当儿戏。 可邬崖川还是克制住了。 他不愿意伤害她,不愿意折断她的羽翼,更不愿意她恨他。 邬崖川坐在床前定定看了饶初柳许久,拿出炼丹炉操纵着银白色的灵火淬炼灵药,将融化的药液倒入浴桶,满浴桶冒着热气的灵水就变成了翠绿色。 他先前给饶初柳清理换衣时就已经看过她的身体,这会儿也没犹豫,将人衣服脱下,打横抱起就放进了浴桶里。 颜芷再一次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你——” 她出声的同时,邬崖川就布下隔音术罩住了浴桶,显然不欲让饶初柳听到。 颜芷愣了下,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虽不知浮生丹是否能将毒素全部祛除,但总得让她醒过来身体舒服些。”回答着颜芷的问题,邬崖川也没停下淬炼灵药,时不时就将新的药液倒入浴桶中。 “这里都是些滋养灵根,强筋壮骨跟拓宽经脉的药,浮生丹虽能重塑身体,但到底助益有限。若能在重塑之际以药浴辅佐,想来对她资质能提升更多。” 他垂眸,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我所能做之事不多,但阿初的苦不能白受。” 颜芷瞠目结舌,片刻,她道:“那就拜托邬魁首照顾小师妹了。” “分内之事,何须拜托?”邬崖川道。 即使颜芷对饶初柳自杀之事再迁怒邬崖川,也不得不感慨小师妹果然没喜欢错人。 她不再说客套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闭的瞬间,一道结界落下,邬崖川走回浴桶边,执起饶初柳垂在浴桶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阿初,如果你发现处处有我的踪影,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我在哪里时,会不会后悔现在的狠心?” 他眸光转冷,忽然张嘴咬住少女的手腕,并未咬破,却留下一道咬痕,“你必须后悔,因为你从醒过来那刻开始,就会随时随地惦记着我,也会知道一线牵从不是你的桎梏,而是你掌控我的绳索。” 邬崖川摩挲着咬痕,语气轻飘飘的,但带着沉闷的怒意,“但现在,被你折腾没了。” 浴桶里的少女始终紧闭着双眼。 邬崖川于是缓缓弯下腰,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眉心,低垂的双眸中是虔诚的祈求。 阿初,早点爱上他吧。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维持理智多久。 饶初柳完全没听见邬崖川说的那些话,她此刻空前想念茂茂,起码茂茂在的时候还能通过主宠契约跟她聊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外面的半点动静都听不见。 她只能郁闷地继续思考自己的御灵通轨阵进阶版,渐渐还真有了些眉目,只是在浮生丹里连画图都做不到,也只能回忆着空间法则的要点,慢慢推断可行性。 沉浸学习的状态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还没等饶初柳将空间法则的知识全都看一遍,她忽然就感觉身体一沉,睁眼的瞬间,似乎有一道银光闪过,映入眼帘的是天青色的床幔。 终于不是在棺材里醒过来了。 饶初柳莫名有点感动。 她艰难……嗯? 饶初柳看了看抬起来的手臂,眼中闪过惊诧,试探性地又抬抬腿、伸伸脖子,惊喜地发现这次醒过来后竟然没有再像前两次仿佛骨头被抽走了般使不上力气。 虽然没有她修为还在时那样身轻体健,但差不多就像寻常人患了感冒那般身体沉重、没多少力气,至少比前两次好多了! “小师妹,你醒了。”门无声被推开,颜芷走了进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让饶初柳有些疑惑的是,颜芷进来的第一眼并不是看向她,而是扫视着房间,像是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似的。 “比前两次好太多了。”饶初柳扶着床柱坐了起来,侧头挨近枕头的瞬间忽然闻到一股药香,还有一缕熟悉的淡雅香气掺杂在药香中,如它的主人一般并不张扬却从未降低过存在感。 饶初柳动作一滞,脑海中霎时浮现刚睁眼时闪过的银光,“师姐!”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5节 她抬头看向颜芷,“邬崖川是什么时候来的?” 颜芷万万没想到饶初柳刚睁眼就猜到了,她虽然答应过帮邬崖川隐瞒,但也只是没想主动提醒,不代表会帮着外人欺骗自家小师妹,“你闭眼没多久,他就到了。” 显然她们出发没多久,邬崖川就跟上了。 饶初柳再想想分别时邬崖川说的话,有些荒谬地笑了起来,虽然她不知道邬崖川说那话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心话,但他这个悄悄跟在后面的举动就很…… 离谱! “他在这里都做了什么?”饶初柳问。 颜芷略去天道誓言,其他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饶初柳。 邬崖川的天道誓言在颜芷看来是加分项,但他自己都不愿意告诉饶初柳,颜芷便也没想让小师妹背上这种压力。 饶初柳沉默着又抬了抬手臂,“难怪。” 她看向颜芷,“师姐,你的传讯玉符应该已经跟他联通了吧,帮我请他过来一趟吧。” 颜芷点点头,拿起传讯玉符发了条消息,但很快,她忽然有点憋笑地将传讯玉符递到饶初柳面前,上面是邬崖川礼貌但冷淡的回复:“请颜真人替在下转告饶姑娘,在下已回星衍宗,后会无期。” 饶初柳顿时也被气笑了,这才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星衍宗了? 这瞬移进步可真神速。 饶初柳看向正疯狂憋笑的颜芷,忽然问道:“师姐,如果我从这里扔下一颗果子,你能在它落地之前接住吗?” 颜芷往窗外探了探头,盘算了下,点头道:“御物术范围倒也足够。” 饶初柳又问:“那师姐有没有什么可以自动护主的法器?够抵挡筑基一击即可。” 颜芷没有犹豫,就掏出一只红色镯子递给饶初柳,“够挡住金丹一击了。” “谢谢师姐,等我恢复灵力重新为你炼制一个。”饶初柳让颜芷用灵针戳破自己的手指,滴血认了主,然后郑重地看着她,“现在就麻烦师姐了。” 颜芷还没来得及问饶初柳麻烦什么,就看自家小师妹缓缓站起,毅然走到了飞舟舱门旁,打开门就纵身一跃,“邬崖川!” “小师妹!”颜芷双下巴都被吓出来了,连滚带爬跑到舱门处,就见清丽无双的绿裙少女正仰面朝下坠去,丝丝云气萦绕在她周围,缠绵又眷恋地拂过她周身做了霞帔,而下方粉色亮晶晶的素奚树林朝她张开了怀抱。 即使是急速坠下,少女面上仍无任何惧色,只是轻轻侧头,像是等待着什么。 颜芷毫不犹豫就御剑想往下面冲,但比她更快的是在少女身侧乍然亮起的银光,银光熄灭的瞬间,绿袍银冠的青年修士将少女稳稳接在了怀里,这幅画面只出现了一瞬间,银光又亮起,两人不见了身影。 “哎!”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正想回飞舟的颜芷转头就见荆南差点从荆北上跌下去,手忙脚乱忙活了一阵,才重新站稳,就忙不迭往她这边的飞舟里冲。 颜芷也没拦他,两人进了飞舟没看见人影,对视一眼,颜芷就把飞舟收起来,急匆匆跟着荆南朝后面的飞舟而去。 客堂里没人,房门倒是紧闭着,颜芷冲过去抬手就拍门:“邬崖川,邬魁首,你别对我小师妹太凶啊!” 荆南站在旁边没吭声,表情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半晌才阻止道:“七哥的飞舟隔音很好的,你拍门他也听不见,还不如给他传讯,至少他还能看一眼。” 颜芷拿起传讯玉符就折腾起来。 一门之隔的邬崖川正脸色铁青地盯着床上的饶初柳,感觉腰间的传讯玉符不断震动,他没犹豫就收进了储物戒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饶初柳,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见你!”饶初柳斩钉截铁道。 邬崖川迫人的气势一滞,脸色却更难看了,“撑着毫无灵力的脆弱身体往飞舟下跳,这就是你想我的方式?” 饶初柳忽然笑了,笑得很甜,“因为我知道你会接住我啊!” “万一我没接住呢!”邬崖川顿时被气笑了,“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在你——” 他一个健步冲上前,接住了从床上歪下来的饶初柳。少女顺势勾住了邬崖川的脖子,仰起脸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但是我知道,只要你在旁边,我就不会有事。” 邬崖川眼睫颤了颤,无奈发现自己内心的气闷愤怒被她这么两句话就轻而易举化解了。 他不愿意饶初柳这么糊弄过去,拦腰将人抱起放在床上,不顾饶初柳挣扎把鲛纱被往她身上一裹,用灵力将她缠成了蚕茧。 只是这样邬崖川还嫌不够,又在床沿覆上灵力,免得饶初柳又挣扎着滚下来。 他则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盯着她,“你找我做什么?” “崖川,我现在就是凡人。”饶初柳眼巴巴盯着他,“你这么裹着我,我很热的。” 邬崖川手指微动,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现在不热了,可以说了吗?” 饶初柳:“……” 这跟开空调盖棉被有什么区别? 她努力地朝后挪了挪,靠在了墙壁上,“崖川,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邬崖川淡声道:“我记得上次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饶初柳挑眉,“那你为什么要跟来,还照顾了我三天,又用了那么多灵药帮我锻体?” 阿初不知道天道誓言的事。 邬崖川了然,脸色顿时又沉郁下来,冷冷看着她,“因为我不想你死。” 饶初柳还没来得及调笑他把一句情话说得这么杀气腾腾,就听邬崖川沉声道:“我明明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想要一线牵,也未必找不出其他办法解决,你为何这么着急,非要用这么狠的办法?!” “因为……”饶初柳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邬崖川眼中闪过失望,“看来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他也不解开饶初柳身上的灵力,单膝跪在床沿,伸手就要将饶初柳抱起来。 饶初柳猛地歪倒,避开了他的手,追问道:“那你之后还会跟着我吗?” 邬崖川弯下腰,手撑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几乎形成了一个床、咚的姿势,“道友为何断定在下是跟着你呢?难道不与道友在一起,道友走过的路,在下都没有走的资格了?” 饶初柳努力想要立起来,但她如今比正常凡人还娇弱些的体质完全不足以完成这一艰难的动作,倒是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挨蹭着后面的墙壁稍微挪起来一点,邬崖川忽然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戳,饶初柳就又跌回了枕头上。 饶初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邬崖川能干出这种事,“你幼不幼稚!” 邬崖川勾唇一笑,温声道:“解气即可。” 饶初柳一噎,眼看着邬崖川一手已经扶住了她的背,另一手正朝膝弯勾去,立刻制止,“你不是说咱们现在已经结束了吗?那你别抱我了,像在青水山那般用灵力托举我吧!” 邬崖川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手下微微用力,就将鲛纱被卷打横抱了起来。 他将打击报复都说得坦坦荡荡,“道友此言有理,不过在下心中如今对道友有怨,道友越是不愿意的事,在下便越想去做,总得也让道友尝尝难受是什么滋味。” 饶初柳眼珠转了转,“我不愿跟你双修!” 邬崖川嘴角没忍住翘了翘,哼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正巧,这个在下也不愿意。” 饶初柳不说话了。 邬崖川却还不肯放过她,往外走着还温声道:“道友怎么不说话了呢?” “因为我愿意。”饶初柳脑袋往邬崖川胸口上重重一撞,但她此刻是真没什么力气,撞上来的力度跟撒娇也没什么区别。因此邬崖川低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明显有点撞疼的蹙眉,就没忍心再气她。 听见门开,正在外面急地转圈的颜芷连忙凑了过来,看见饶初柳被裹在被子里,微微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把我小师妹身上的衣服都撕干净了?” 邬崖川脚步一顿,旁边正凑过来的荆南脸瞬间涨红,连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师姐……”饶初柳想起自己之前想歪的那几次,也不得不承认她们合欢宗修士的脑回路就是跟普通修士不一样。她努力抬了抬脑袋,伸长脖子示意,“你看,衣领都露出来了呢!” “除了衣领其他地方都没了?”颜芷震撼地看了眼邬崖川,一脸‘没想到你个正经人玩得这么野’的佩服。 荆南几乎已经贴在墙上,完全不敢回头。 邬崖川沉默片刻,还是解了饶初柳身上的灵力,将鲛纱被抽开,露出了饶初柳的全身——毕竟是法衣,即便在被子里打了几个滚,但还是一样整洁。 颜芷失望地摇了摇头。 饶初柳顿时有些佩服颜芷,选择性忽略了她的失望,胡说八道有时候也是很有效果的。 邬崖川眼皮跳了跳,没忍住按住了她的脑袋,“别什么都学。”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小祖宗以后真变成颜芷这种口无遮拦的样子,虽然她肯定过脑子。 “既然真人都这么说了,那在下肯定是要学一学的。”饶初柳歪歪头将邬崖川的手抖开,把他的话还回去,“也让真人尝尝被憋到哑口无言是什么滋味。” 邬崖川沉默片刻,一道传音落在饶初柳耳边,“你不用学,也可以让我哑口。” 饶初柳没忍住笑了起来。 严格来讲,确实能算得上是哑口呢。 两人如今的关系到底没有之前那么明朗,饶初柳又试探了几句,但邬崖川就是模棱两可,不说跟不跟,她也只能先跟着颜芷回到她的飞舟上,打算找个机会甩掉邬崖川。 颜芷不解道:“小师妹,你是担心邬崖川在圣都会遇到危险才不愿将他牵扯进来?可我觉得,你应该把去不去的选择权交给他,直接为他做决定对你对他都不妥当,容易在你们之间种下隔阂。” “师姐,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饶初柳摇了摇头,刚才折腾那么长一段时间,即使她这次的体质比起前两次好上不少,也到底还在最脆弱的副作用期。 她累得扶着墙壁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个隔阂?可我并不只是为了他好才替他做决定。” “如果我打算跟他合籍,长长久久在一起,那么我们为彼此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也该一起面对危险。但我从没想过跟他有未来,就不能让他为了我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她叹了口气,“物质欠了能还,可这种生死相依的情分欠多了,可就不好还了啊……” 第77章 谣言六千 饶初柳没有让颜芷把飞舟转向或者飙飞舟来试图甩掉邬崖川的飞舟,两架飞舟目前都是隐形状态,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对方的飞舟位置在何处,也就没办法确定甩不甩得掉。 更何况她们在前面,空中肯定会留下痕迹,这完全就是给对方指明方向。 也只能在传送阵上玩点心眼,反正邬崖川总不至于离谱到跟她们同乘传送阵。 打定了主意,饶初柳也不再纠结,从柜子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纸笔就开始写写画画御灵通轨阵进阶版的阵图。 颜芷敲门进屋时就瞧见饶初柳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半边桌子都被稿纸占满了,稿纸上乱七八糟的复杂线条跟图案,她只看一眼就觉得晕头转向。 “这是……”颜芷有些犹豫能不能问。 “让通讯灵符联通秘境内外的阵法。”饶初柳倒是没有隐瞒她的意思,逍遥阵先前也获得了金色评价,只是她没打算公开,天道自然也没有像是御灵通轨阵那么大方,但还是表示她可以攒一攒再提要求。 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她虽然也没打算在天道商行上架,但合欢宗跟忆心楼的生意还是要做一做的,“只要有了这阵法,秘境中的知心人就能实时将消息传回。” 颜芷眼睛亮了,“御灵通轨阵的十倍!” 目前传讯玉符的价格是三百,通讯灵符是一千,饶初柳直接翻了五倍,在商行内标了五千的高价,在她把自己毒死之前,已经卖出了三万多份,还有商行留言试图谈合作,饶初柳一律回复暂不合作——她可不想暴露真实身份。 想想也知道买阵图的修士里肯定有人想模仿着创造相似的阵法,但如果不能通过天道审核,她投诉一下对方罚钱就比买方子花的灵石还多,再加上她特意将阵图画得极其复杂,防伪属性拉满,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有替代品。 天道商行对整个明容星的印鉴修士开放,并不只是月琅洲,三万这个数字完全不夸张。 但不得不说,独家确实很赚,天道那十分之一也是真不白拿。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6节 饶初柳跟颜芷谈的价格是四千五一份,虽然知心人有近万人,堪比中型宗门,但她也只买了五百份,只给高等级的知心人。 在颜芷表示进阶版她打算买一千份的时候,饶初柳没忍住笑了起来,“师姐,你该不会想着在秘境里卖给其他修士吧?” 四千五百万一次性付清也挺让人心疼的。 “那多亏啊!”颜芷朝饶初柳抛了个媚眼,也不瞒她,“我打算让知心人在秘境里帮忙给外面传消息,来回一条就卖五百灵石,碰到大户十几条传讯就回本了。” 饶初柳肃然起敬,显然在格局这方面,她还有得学呢! 不过她巴不得师姐赚得越多越好,师姐每卖出一条消息,她就能跟着赚四十五个灵石。 “还是你们脑子好使的人赚钱容易。”颜芷忽然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饶初柳的脑袋,活像是捧着一尊摇钱树似的,“不过月琅数千万修士,拥有金色印鉴的也没超过百个,这灵石就该我小师妹赚!” “师姐跟我一起赚。”饶初柳笑嘻嘻地扒拉开颜芷的手,就又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饶初柳目前还是多了点底气,天道商行的钱是长期收入,就算她跟茂茂的修炼消耗都很大,但筑基寿元三百年,靠自己赚钱硬推到金丹她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靠灵物硬推是真的很肉疼,还是靠缠意覆白嫖更划算! 饶初柳用笔杆戳了戳自己的脸,有些不确定地想:邬崖川这家伙总不至于在她突破到金丹还没突破元婴吧?!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把这种可怕的猜测甩出脑子,继续忙碌起来。 饶初柳画累了阵图就泡药浴,泡完药浴又继续画,等到七天虚弱期结束,她也总算是把阵图折腾成型。 她恢复灵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制成了两块阵牌,然后钻进空间小屋兴致勃勃给邬崖川发了条传讯,“快猜猜我现在在哪?” 邬崖川很快回复,但只有一个字:“家。” 饶初柳怔了下,还没来得及回复,他的下一条讯息就发了过来:“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已经彻底完成了?” 饶初柳挑眉,试探发道:“是啊,说好我创造的所有配方都允你学习,你过来拿吧。” 下一秒,邬崖川回复:“距离太远瞬移不过去,你先攒攒,等下次见面再一起学。”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轻易上套,饶初柳噙着笑给他发:“那我制成的第二块阵牌干放着也怪浪费的,就先送给颜芷师姐啦?” 邬崖川半天没回复,饶初柳都以为阵牌出了什么问题时,忽然收到两个字:“出来。” 饶初柳噗嗤一笑,闪身出了空间。 先前颜芷就把自由进出飞舟的权限给了邬崖川跟荆南,后来问过饶初柳后也暂时没有取消,因而邬崖川可以直接瞬移过来。 他此刻正坐在桌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饶初柳忽然出现也没抬一下眼皮,态度冷淡到完全符合‘前男友’这一定位。 但饶初柳莫名其妙就想笑。 邬崖川听着饶初柳抑制不住的笑声,抿了抿唇,偏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他第一时间想回复“第二块先放一放”,但显得太在意;接着想回复“下次再见给我也无妨”,又觉得太冷硬;最后想回复“日后我自己做便是”,可终究不甘心。 这是阿初创造出新阵法后做出来的前两块阵盘,除了自用,唯一顾念到的就是他。 这份特别,邬崖川不想让出去。 “给。”饶初柳将另一块阵牌递到邬崖川面前,他接过阵牌的同时将她的手翻转过来,将一只储物袋放在她手心。 饶初柳玩笑道:“奖励?” “上贡。”邬崖川屈起手指就敲了她额头一下,“这些丹药都是我这段时间炼制出来的,应该足够你升到筑基五层了。等突破筑基五层别忘记喝掉蓝色瓶子里的竹灵宝露,你修炼几乎全靠丹药,体内多多少少会累积丹毒,每隔一段时间还是得洗经伐髓一下,免得丹毒累积。” 邬崖川先前在安和城时除了要打理产业跟处理些宗门的事务,就是收购饶初柳能用的灵药。只可惜时间太短,送到他手里的灵药按饶初柳的资质算,也只够她修炼到筑基五层,这还是炼成丹药的结果。 饶初柳忽然往他怀里一扑,邬崖川没回抱,但也没推开,旋即被她从嘴角上亲了一口,“不然我以身相许吧?” 邬崖川心跳乱了一拍,反应过来后面色微沉,握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开,“不给元阳。” 饶初柳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将阵法图递给他,“你没打算跟我回归望山吧?” 邬崖川淡淡瞥了饶初柳一眼,将阵法图背下后,又还给她,“自然不会。” 饶初柳心中一凛,忽然坐正,“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她不是回归望山。 邬崖川挑了挑眉,手臂放在桌上,好整以暇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饶初柳压抑着心中的慌乱,笑嘻嘻地盯着他,“今天还怪好看的。” 邬崖川声音微凉:“生硬。” 饶初柳弯腰凑过去就在他唇上贴了贴,笑得眉眼弯弯,“明明是软的。” 邬崖川眼眸微暗,在她想要退回凳子上时,伸臂一揽将人抱在腿上,就吻了上去。 几乎在两唇相贴的一瞬间,两人就从房间里换到了空间中的大床上。 邬崖川这次的吻比起先前每一次都更重,带着明显的惩戒意味轻咬厮磨着饶初柳的下唇,她有些被咬疼了试图推开他,手就被他十指相扣着压在身下,身体几乎是完全贴在了他身上,毫无空隙。 “邬……”饶初柳偏过脸试图阻止,邬崖川却忽然将她两只手从两侧拉到她身后,用鲛纱捆绑起来,让她被迫环抱着他。他空出来的一手握住她后颈让她逃无可逃,另一手探入了她的衣襟。 饶初柳心中先是一惊,原本想解开鲛纱的灵力也缓缓散去,乖顺地配合他动作。 万一能奠基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饶初柳极尽配合,然而邬崖川亲也亲了,揉也揉了,她都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总归幻灯阵从黑夜又转到了白天,她都被亲到神智不清时,眼前忽然闪过银光,之后便是校场上亮起的道道银芒。 饶初柳:“……” 饶初柳连散乱的衣衫都来不及整理,被鲛纱捆住的手撑在床榻上时,身体软绵绵地差点又倒下去。她连忙运转了一遍功法,将这种乏力的感觉祛除,才坐起来看向窗外。 校场上仿佛酝酿着银色的风暴,数不清的银芒如闪电般穿梭,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饶初柳气笑了。 所以,他为了不把元阳给她,竟然在箭在弦上的时候,跑出去练枪了! ——练枪了! 果然她就不能小瞧邬崖川的自制力!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饶初柳索性去浴室里泡澡了,她这次没有速战速决,所以在邬崖川进来时,她还泡在池子里。 邬崖川从没在饶初柳清醒的时候这样直白的看过她,脸颊浮起红晕,但并未退出浴室。 饶初柳当然不可能赶他离开,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在归望山时看过的一幕,顿时挥手在池子里洒下片片花瓣,白皙的肌肤在红色花瓣下若隐若现。 她朝他勾勾手指,声音压低,勾引中含着挑衅,“崖川,敢不敢一起泡啊?” 邬崖川眼眸渐深,感觉身下的异样,暗道一声“来日方长”,就走了出去。 两个字飘入饶初柳耳中,“不敢。” 饶初柳:“……” 有时候这家伙真是直白得吓人。 她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水面上,溅起些水花,起身的瞬间,层层衣物就套了上来。 饶初柳其实倒不讨厌跟邬崖川亲热,甚至能算得上喜欢,她是个很坦诚的人,各方面的坦诚,对于这种身心舒服的事情她其实不介意多来几次。 但,做这事最终的目的是双修啊! 饶初柳觉得邬崖川这行为真得很恶劣,打个比方,她喜欢做饭的过程,但更喜欢菜肴出锅,邬崖川这跟一直重复做饭的过程就是没有成菜有什么区别! 打算饿死谁呢! 饶初柳把邬崖川带出空间时眼神都带着幽怨,邬崖川身体其实也不怎么好受,虽能锁阳,过程还是难熬。 但看着心爱的姑娘这副俏脸隐隐含怒的模样,他心里忽然就多了点快意。 饶初柳敏锐地察觉到邬崖川气场似乎变得柔和了不少,索性坐回桌前又取出纸笔写写画画不理他。邬崖川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将清理好的灵果放在桌上,轻声道:“我回去了。” 饶初柳“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邬崖川勾唇轻笑,也没再做什么,银光闪过,就不见了踪影。 饶初柳手中的笔尖停在一个‘幸’字上,抬头看向盘中青翠欲滴的灵果,叹了口气。 崖川,早点突破元婴吧。 饶初柳出门跟颜芷说了声闭关,就回到空间小屋里,布下聚灵阵又放下大堆灵石,就开始按顺序服用邬崖川给的丹药。 突破每一层的小境界比破境容易太多,这次恢复灵力后她的经脉变得更坚韧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灵根似乎也粗了一点,邬崖川给的丹药也比他说得更有效,竟接连让她突破到筑基六层,而非筑基五层。 而在这一过程中,饶初柳也只觉身体泡在温水里,并无半点不适。 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灵力,饶初柳呼出一口浊气,喝下竹灵宝露,用净尘诀清理了洗经伐髓后排出来的丹毒,就盘膝修炼起来,很快脸上就出现喜色。 修炼速度真得变快了! 经过这三次浮生丹、清灵液跟数亿灵石买来的灵物滋养,她如今的修炼速度,应该已经能跟普通的五灵根修士差不多! 听上去是怪惨的,但饶初柳还是心情颇好的出了空间,正好听到颜芷敲门。 落羹城到了。 两人易了容,收起飞舟就直奔传送阵,颜芷本想直奔奉寿城的等待区,饶初柳却将她拉到了花溪城的等待区。 这里已经有六个修士等待,身高体型并无跟邬崖川与荆南相似的,饶初柳松了口气,主动开口:“咱们不如现在就进传送阵吧,剩下那两个名额的灵石我补上。” 六人当然没什么异议,跟着饶初柳两人进了传送阵,就轮流放入自己的三个中品灵石,饶初柳现在也算是有点积蓄了,也不吝啬,让颜芷找好位置,自己则摸出十二个中品灵石。 她正放进去五个,就听见外面一道清亮的女声喊道:“去花溪城的传送阵等等!” 饶初柳手一顿,抬头就见两个容貌清秀的女修快速跑了过来,大概是实力不高,两人此刻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 她默默往里面放了一个中品灵石,往旁边挪了挪给两人腾出位置,“你们来得刚好,若是再晚一点,就得等下一次了。” 跟饶初柳一样穿着绿色裙子的女修往凹槽里放入灵石,另一个穿黑裙的女修挤到饶初柳旁边,嘟囔道:“你们那么着急……” “花夏。”绿裙女修叫了同伴一声,黑裙女修悻悻闭嘴。绿裙女修这才朝饶初柳露出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们听等待区其他人说你们是八个人,才匆匆赶过来的,多谢你愿意等待。” “道友不必客气,你们来了,我还省了灵石呢!”饶初柳回以一笑,视线却往传送阵外面张望,不过直到传送阵启动,她也没在外面看到熟悉的身形。 坐在她身后平台上的花夏看了旁边的绿裙女修一眼,就有些受不了周围掠过的炫彩线条,往嘴里塞了颗清心丹。 绿裙女修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饶初柳这次倒是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学会空间法则,就不必再浪费丹药。 颜芷没睁开眼,但不影响她往旁边歪了歪头,八卦道:“人来了吗?” “没有。”饶初柳压下心中的怅惘,轻笑道:“或许他真不是冲我来的呢。” 花夏又看了绿裙女修一眼,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侧前方的饶初柳,察觉到花夏的注视,侧眸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颜芷叹了口气,“怪可惜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7节 “可惜也得向前看。”这里还有八个外人,饶初柳没兴趣聊情感问题给旁人制造谈资。 但传送阵到达花溪城差不多要两刻钟,她也晓得颜芷憋不住话,平时还能用传讯玉符跟人聊天,如今不能动用灵力是很煎熬,便主动转移话题,“姐姐,花溪城现在热闹点了吗?” “快了吧。”颜芷道:“那事你也知道,很多其他域得到消息的散修都提前过来了。” 饶初柳还没答话,身后就响起一个轻灵的女声:“不好意思,二位说的是四境山吗?” 四境山秘境虽然名字带山却是个入口在月琅随意飘的秘境,十年打开一次,每次持续时间只有一月,只允许元婴之下的修士进入。据说面积十分广博,灵物无数,知道消息的元婴以下的修士都会进去拼一把。 据大能测算,这次入口就在花溪城附近。 饶初柳不想为观察陌生人的表情浪费一颗清心丹,只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笑道:“道友真是大方,这样的消息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记得绿裙女修就坐在那里。 “其实不用在下说,如今前往花溪城的只怕都是为此事而去的。”女声这话一出,其他沉默的人也连连应是,还有人在说着自己对四境山的了解,都是些传闻,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情报。 绿裙女修显然无意加入他们的传闻分享,声音含笑地跟饶初柳与颜芷搭讪,“在下北域散修白溪,这是我的表妹花夏,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颜芷轻咳了一声,“在下东域散修严芝芝,这是我妹妹……” “严柳柳。”饶初柳顺口接道。 花夏差点没笑出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腿盘着,另一腿支了起来,姿势很豪爽。 “好名字。”白溪说着,警告地看了花夏一眼,她只得将姿势调整地矜持了一些。 饶初柳商业互夸:“两位名字也好。” 白溪声音中便有些好奇:“哪里好?” 这话像是在抬杠似的,饶初柳也不知道她是有意无意,但应对自如,“名字是用来给别人叫的,好听不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白溪便笑道:“道友这话说得在理。” 饶初柳礼貌一笑,无意跟她多说,白溪也不纠缠,开始跟花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八卦,颜芷迅速加入进去,聊得都是些名人的八卦,比如奚白空最近疯狂跟人借钱,韩颂暖上次打架时抽空了一条河的水等等。 饶初柳听着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忽然就听花夏道:“哎,你们听说没有,邬崖川好像最近跟一个女子走得很近。” 饶初柳汗流浃背了。 颜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才追问道:“有这事?那女子是什么人啊?” 花夏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呢,就是纳闷这位正道魁首不是说自己修无情道吗?怎么突然跟女子走得近了。” 其他人听到这个八卦也连忙追问,花夏道:“我是听一个在安和城的朋友说起的,不过这个朋友跟我表姐关系更好一点,我表姐知道的也比我多,是吧?表姐。”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向白溪。 白溪脸上却毫无被坑的怒色,她淡淡瞥了花夏一眼,视线落在已经歪过身体、耳朵都快竖起来的饶初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慢条斯理道:“我是这么听说过。” 其他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不会吧?我可听说过邬魁首是要修炼无情道的,他向来不近女色,应该是谣传。” “有些人就是眼脏心也脏,指不定邬魁首就是跟师妹道友一起出门,被别人看见了,就传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饶初柳也连忙跟着应和:“可不是嘛,像邬崖……邬魁首那种光风霁月的男子,怎么可能近女色呢!这肯定是谣传!” 花夏憋笑憋疯了,揶揄地看着白溪。 白溪眸色微凉,反驳道:“可在下的朋友说,邬崖川跟那个女子在安和城时就住在他的宅邸里,与他们一起的只有荆南,若是没其他关系,邬崖川恐怕不会让女子住进自己的宅邸里吧。” 其他人都被这消息震住了,传送阵内一时没有人说话。 饶初柳干咳一声,似不在意地问道:“如果此事为真,那位女子是什么来历呢?” “这位啊……”白溪拖长尾音,像是在思考似的,“似乎叫……” 饶初柳双手不自觉握紧了。 白溪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弯唇一笑。 “我也不知道。” 第78章 婚期六千 传送阵的后半程,饶初柳一直心不在焉。 白溪、花夏两人对邬崖川明显只是顺口八卦一下,话题很快转到了其他地方。 颜芷跟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实际上却只是充当了一个“真的吗?”“真没想到!”的气氛组,纯粹是满足不想安静待着的躁动,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却一个字都没忘外漏。 白溪夸赞没怎么说话的饶初柳:“很久没见过如柳柳道友这种文静娴雅的修士了。” 饶初柳:“……” 文静娴雅?谁? 颜芷忽然咳嗦起来。 就这么说说笑笑,传送阵就抵达了。 花溪城的传送阵也在室内,走下传送阵饶初柳就看见大厅几乎都被挤满了,她跟颜芷挽着手顺着人群走出门口时,却并未在门外瞧见紫袍修士,不知是因为花溪城主立场偏向正道不敢来,还是因为收到她将要去圣都的消息撤退了。 白花两人紧跟在她们身后,花夏稍微挨近了些,低声道:“柳柳道友,你们有地方住没?咱们四个要不要住同一家客栈?” 不问跟她们聊一路的颜芷师姐,却问她? 饶初柳忽然蹙了下眉头,偏头打量两人,她虽然不觉得邬崖川会装成女子,但万一呢? 她回头时,白溪正询问颜芷,“严道友,这段时间客栈应该都住满了,不如咱们一起赁个院子?还能省点灵石。” 颜芷是知道饶初柳计划的,笑着拒绝:“抱歉,我们已经跟友人约好一起住了。” 两人表情有些遗憾,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等出了人群,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饶初柳目送两人离开,拉着颜芷在周围的巷子里逛了几圈,往两人身上各贴了张隐身符,就又回到了传送台。 传送阵的耗费也是要看距离的,中域本就在最中心的位置,其他各域传送过去都是三十灵石,距离越远费用越高,但从花溪城传送到同区域的奉寿城就只需要十个中品灵石。 因此饶初柳也没拼阵,直接拉着颜芷上了传送台,就启动了传送阵。 师姐妹两人独处,颜芷就没什么顾忌了,“小师妹,那两个女修有问题。” 饶初柳道:“我也这么感觉,咱们彼此都介绍自己是散修,即便想找话题,也不该张口闭口谈得都是四境山、邬崖川、韩颂暖这种要么是大事,要么是名人的。” 后面那六位修士就接地气多了,谈得都是辟谷丹又涨价了,宿海拍卖行最近高价收翠虹灵砂、冰琴草等灵药云云。 “我说的不是这个。”颜芷道:“你注意没有,她们叫你柳柳道友,却叫我严道友。” 饶初柳道:“注意到了。” 她因为这点很怀疑两人是邬崖川跟荆南。 “这是出身世家的修士习惯。”颜芷给她科普:“世家一般只有长子长女或是这一辈天资最高最出息的那人才去掉排行直接称姓氏。” “就比如邬崖川,他是九宫邬家这一辈最出息的,旁人若是提到邬公子一般就默认是他,而他的兄弟姐妹亲近些的叫名字,客气些的便称呼排行,比如邬三小姐,邬四公子之类的。” 饶初柳忍不住吐槽:“怎么跟凡人的世家听上去差不多。”听上去怪腐朽,很不修真。 “凡人界的大户人家大多数祖先都是修真世家分出去的没有灵根的子弟,把规矩带了一些去,不像才怪呢!”颜芷道:“毕竟能称为世家的,最少都经营了几千年,甚至万年以上的都不在少数,司家甚至经营了百万年。” 饶初柳暂时把白溪跟花夏的事抛在脑后,反正不管她们是不是,现在都已经甩掉了,“司家是月琅最大的世家?” “若只算人数,他们就是最小的。”颜芷嘻嘻笑道:“有些隐士世家是生活在秘境里的,司家也有秘境,还不止一个,除了圣主跟司宫誉外,其他的司家人都跟道侣待在秘境里,一般不会出来。” 饶初柳扶额,“师姐,谢谢安慰,但是要对付我一个筑基六层,司宫誉自己都够了。” 而且听颜芷以前说过的关于历任圣主的情感往事,也不难发现,司家人其实在抢道侣这件事上虽然一脉相传,但在这件事是真没怎么出手帮过后代子孙。 司无念倒是放了水,大概也是因为司宫誉才二十多岁,又是他‘亲生’的。 她嘀咕道:“寿元至少都有几百几千岁,一二十岁的年纪谈什么恋爱啊!” 颜芷噗嗤一笑,“若是想谈,任何年纪都能谈,不想谈就永远都抽不出时间。” 饶初柳一怔,郑重应道:“师妹受教了。” 从花溪城到奉寿城的传送阵快了不少,两人说话的功夫,传送阵就抵达了。 传送阵结界刚收起,饶初柳心倏然一紧。 太安静了。 传送厅内的等待区空无一人,旁边颜芷的呼吸声此刻格外清晰。 饶初柳神经瞬间紧绷,跟旁边也意识到不对劲的颜芷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取出灵石就往传送阵里的凹槽放。 “封。”比她更快的是一道略显耳熟的女声。 话音未落,一群紫袍修士瞬间出现在传送阵周围,齐刷刷抬臂结印,手上的灵力汇聚成了一道暗紫色的空心光球,直接朝两人罩了下来,原本隐隐亮起的传送阵瞬间变成了不详的灰白色。 饶初柳毫不迟疑往自己跟颜芷身上各拍了张瞬移符,但就像是白锦那次一样,这片空间被封锁得严严实实。 两人也被锁在了光球内。 饶初柳有一瞬间想要使用逍遥阵离开,但茂茂还在司宫誉手里,她到底还是得去圣都一趟的,太早暴露底牌可不是好事。 倒不如暂时顺着他们的意思来。 做下决定,饶初柳将挡在她身前的颜芷拉到身后,视线在旁边众多带着血色花纹白面具的紫袍修士们身上扫过,轻笑道:“星辉姐姐,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没办法,少主下了急令,属下也只得听从。”先前发号施令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饶初柳面前的紫袍修士纷纷往后撤,两个身着紫衣的美貌女修施施然顺着众人让出来的路走到了饶初柳跟颜芷面前。 赫然是楚星辉跟南光意。 两人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弯腰朝饶初柳行礼,“少夫人。” 不是,之前不是还叫她饶姑娘,现在直接叫少夫人?想强买强卖啊! 饶初柳登时汗毛倒竖,拉着颜芷往旁边一跳,想要避开这一礼。 然而南光意两人的行礼明显给周围人做了指示,旁边的面具紫袍修士们纷纷单膝跪地,齐声道:“少夫人。” 四面八方都是人,饶初柳避无可避,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悬挂到光球顶上去。眼见着饶初柳不开口,这些人就完全不起身,颜芷拽了拽她的衣袖,传音道:“大师姐。” 其实不问饶初柳也知道素年这会儿多半跟她的遭遇差不多,偏偏不管是她还是月溪、颜芷在海心城回来后都还没来得及跟素年见过面。素年手里没有御灵通轨阵的阵牌,想提醒她跟颜芷都没办法。 “你们都先起来吧。”这时候争辩自己不是少夫人也没用,南光意等人说了又不算。饶初柳只得被迫暂时领了这个尊称,“光意姐姐,星辉姐姐,我大师姐在何处?” “少夫人不必担心素年真君。”南光意态度很恭敬,仿佛不知道饶初柳逃走后又跟邬崖川待在一起似的,“素年真君是少夫人的师姐,又是荣掌座的心上人,属下等人怎么敢伤害她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8节 也就是说,没受伤,但困住了。 饶初柳跟颜芷对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 颜芷上前一步,轻笑道:“南圣女,不知荣掌座如今在何处。” “圣主交代荣掌座的事,我们自然没有问询的资格。”南光意跟颜芷说话时,下巴就抬了抬,又恢复了些平常的倨傲模样,“我们是迎少夫人回圣都与少主团聚的,颜楼主可要随行?” 不光知道颜芷真实身份,圣主也出手了。 饶初柳干脆去了易容,抢在颜芷前面道:“光意姐姐有所不知,我在此之前已托素年师姐向煦华师姑祖递过拜帖,待我与素年师姐拜会过长辈,自会前去拜见少主。” 南光意脸上迅速浮现笑意,“属下出发之前,少主特意叮嘱属下转告您,您流落在外难免辛苦受罪,先回家休憩几日,稍后他会陪您一起回门拜见长辈。” 流落、回家、回门…… 南光意每说一个词,饶初柳就感觉额角青筋跳一下,勉强挤出个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两位姐姐跟诸位先把我颜师姐放出去,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她给颜芷传音:“师姐,你别跟着我一起,离开后帮我向许师姑祖求助。” 颜芷紧紧攥了下她的手,点了点头。 南光意跟楚星辉虽是奉命来逮人,但并不想真得罪饶初柳,见她愿意配合,爽快地将人将光牢撤掉。颜芷走出光牢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饶初柳,“少夫人,咱们回去吧?” 饶初柳朝着人群外的颜芷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走,干笑道:“……好啊。” 楚星辉就从旁边随意点了几个面具紫袍修士让他们跟着一起进传送阵,或许因为奉寿城距离圣都本就不远,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传送阵就再度抵达了。 饶初柳原本以为从传送台出来后应该是圣都的街道,她还惦记着观察地形预备跑路,却没想到结界刚落下,她就在金碧辉煌的墙壁上瞧见了一幅巨大的浮雕画。 这幅画是颜色各异的晶石拼凑雕琢而成,画得是容貌格外出众的一男一女,两人皆身穿红衣,两张漂亮的脸挨得很近,清丽少女唇角含笑,含情脉脉地仰脸盯着对面的少年,双手爱若珍宝地捧着对方的一只手。 俊美中夹杂邪气倨傲的少年微微弯着腰,目光落在少女脸上时却很是缱绻,他一只手被少女握着,另一只手则落在少女后脑勺上,固定住了她头上红色的轻纱。 饶初柳:“……………………” 饶初柳以为幻灯阵跟城墙上贴着的大头就是极限了,没想到她还是小瞧了司宫誉。 恐怕银清师姐也没想到她辛苦调教出来的表情会被人这么用吧! “这地方……”饶初柳不忍直视地偏头看向南光意,“应该是少主的宫殿吧?” 这传送阵一看就是新搭建的,为了抓她特意搭个大型传送阵,司宫誉真是奢侈。 “没错,这里是横天街二号。”楚星辉观察着饶初柳的面色,迟疑片刻,提醒道:“少夫人,不然您适应一下?” “适应什么?”饶初柳下意识问道。 但紧接着,察觉南光意跟楚星辉的目光都落在浮雕上时,她心中一突,眼睛发直,“这种东西……难道有很多?” 确实不是一般的多。 横天街二号是一片小型宫殿群,大大小小的宫殿簇拥着中间的巨大宫殿,高阶的灵植在外面一株就足以让别人抢昏头,但在宫殿中间的园林中放眼望去比比皆是,只能作为漂亮装饰物存在。羽毛华丽、叫声好听的灵鸟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时不时落在围在灵树的围栏上,而那围栏都是由灵玉雕琢而成,镶嵌着透亮的高阶宝石。 这片宫殿跟园林打理华美,但饶初柳从安装传送阵宫殿里出来后,并没看到多少下人。 不过也不奇怪,饶初柳跟着司宫誉在飞舟上那段时间就知道这人好伺候也难伺候。 好伺候是他对自己的手下确实很大方,也没有见不得人闲着的毛病,只要对方把他安排的事办妥当,剩余时间尽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只要他传唤及时赶过来即可; 难伺候还在于他性格喜怒无常,就如阿宝那样,只要惹他不快就半点情面都不留。 一路走过来,饶初柳人都麻了。 几乎每棵树上都刻了她的画像,丛林中还有她的雕像,几乎每走三步都能看到她的脸。 饶初柳看着一只灵鸟想往她的雕像上落,原本巧笑倩兮的雕像眼中骤然浮出紫色的雷网,将灵鸟电倒在地,她顺手就给了灵鸟一个回春诀,“两位姐姐,在见少主之前,我想先见见茂茂。” “少夫人,这事我们做不了主。”南光意适时露出歉意的笑,但跟楚星辉两人一左一右将饶初柳围在了中间,并不给她任何转弯逃离的机会,“不过,茂茂小公子现在状态很好,这绝不是骗您。” 饶初柳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 她自从出了传送阵就一直用心音呼唤茂茂,但对面却石沉大海,毫无回信。 饶初柳是不相信茂茂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赌气不理她的,联系不上就只有两种可能:距离太远;茂茂所在的地方有什么阵法或者宝物暂时压制住了契约的力量,比如类似空间小屋的地方,让她无法精准的定位茂茂如今的位置。 她更怀疑后者。 尽管饶初柳有意放慢脚步,但三人还是渐渐走近了中央的大宫殿。 殿门上黑紫色的结界泛着淡淡幽光,饶初柳无法透过结界看清里面的样子,但莫名觉得里面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这扇门后是没有归处的深渊。 饶初柳猛地停下了脚步。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司宫誉脸上恶劣满满的笑,心跳陡然加快。 “光意姐姐,星辉姐姐。”饶初柳悄悄退后,脸上自然地露出羞怯,“我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见少主,不如你们先给我找个房间换身衣服?” 两人朝门内看了一眼,彼此对视,忽然一左一右架起饶初柳就走,“少夫人,得罪了!” 这地方本就距离门口没剩几步,两人又走得像是要飞似的,饶初柳不敢在司宫誉眼皮底下挣扎太强烈,结果就被她们直接架着往殿内一放。这两位圣女甚至都没跟她们的少主打声招呼,逃一般地关门离开了。 肯定是除司宫誉外都能自由进出的结界! 饶初柳迅速反映出这一点,感受着身侧仿佛凝为实质的目光,毫不犹豫就往门口冲。然而就在她手将要挨在门的那一刻,又是一道黑色结界落在门上,直接将她的手指撞了回来。 “想去哪里啊?”少年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响起,每说一个字,声音就距离她更近一些。 饶初柳心几乎已经悬在了嗓子眼,她没有回头,地面上映着少年颀长却足以将她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形,说最后三个字时他紧挨着她耳畔,声音咬得很重,“小柳儿。” 饶初柳心一横,转身猛地抱住了他,眼泪唰的落了下来,“少主,我终于见到你了!” 司宫誉眼中的愠怒瞬间被呆滞取代,感受着怀里的暖玉温香,他耳根渐渐浮起热意,张开手臂揽住了她,“谁欺负你了?” 他声音一开始还有点轻,像是没反应过来,后面就带了点杀气腾腾的味道,显然饶初柳但凡说出个人名,对方绝不会好过。 饶初柳哭得更凄惨了,大颗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格外惹人怜爱,“在樱园岛上,星衍宗那些人突然出现跟祝明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少诳我。”司宫誉冷哼一声,舍不得将人放开,拦腰将人抱起,坐在了榻上。饶初柳瞳孔一缩,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就被他抱着侧坐在了他腿上,“你跟着白乌鸦到处跑的时候,没碰到我派去接你的人?你要是真这么想我,早跟着他们回来了。” 听到‘白乌鸦’这三个字时,饶初柳眉头下意识蹙了下,但很快就松开了。 自己小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还管司宫誉叫什么呢! 司宫誉的态度很奇怪,明明他应该已经猜到她都干了什么事,也已经知道了一部分她跟邬崖川的关系,怎么他对她的态度好像比在樱园岛上时还更好了? 从她抱住他开始到现在嘴角都是翘着的,语气虽算不上温柔,但也并不阴狠,唯有提到邬崖川时语气出现了憎恶跟杀气。 还有,她确定绝对没提‘想’这个字。 正拿着手帕给饶初柳擦泪的司宫誉立刻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不悦,原本已经缓和的态度顿时阴沉下来,“我不管你之前是不是喜欢白乌鸦,总之你没几天就要跟我合籍了,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饶初柳直接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几天?” “一月后。”司宫誉眯了眯眼,眼神忽然变得冷冽起来,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原本就定着这个时间,所有步骤都已经准备好,唯有你的婚服还得匠师们设计,明日我就叫她们过来给你挑挑。” 他伸手就想把饶初柳拽回来,轻笑道:“等咱们合籍,还来得及一起去四境山。” 饶初柳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虚与委蛇,往后一跳避开他的手,“少主,我才十九,你也才二十六,着什么急啊!” 司宫誉听出了她的抗拒,眼底顿时浮现森冷的怒意,但同时又觉得委屈,“不着急,难道任由你被别人抢去吗?” 饶初柳也没反驳自己不喜欢邬崖川,“我只是不愿意合籍,不管跟谁!” 司宫誉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甩手朝内殿走去,“你会愿意的。” 饶初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悄悄摸出传讯玉符,想要询问颜芷有没有告诉许师姑祖,就听到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少主少主,我之前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南光意的阻拦声也响了起来:“陆少爷,我们少主正跟少夫人独处呢!” 少年明显愣了下,“你们少夫人不是跑了吗?” 南光意道:“怎么会,少主跟少夫人的合籍期快要到了,少夫人当然是要回来的。” “真好啊。”少年感慨了一句,忽然声音更大了,“少主,你自己双宿双栖了,就帮我也找找意儿嘛!我听说你在月琅都贴了你心上人的画像,你就帮我在她画像旁边也贴上意儿的嘛!” 饶初柳:“……” 陆朗玄怎么也在这?! 第79章 扯平六千 陆朗玄话音未落,司宫誉夹杂着怒气的阴沉声音从内殿响起,“让他滚!” 饶初柳诧异朝红色珠帘内看了一眼。 语气凶归凶,但意外地没什么杀气,这种态度对司宫誉来说可不太常见。若说是看在陆名举的情面上,可他对荣景律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尊重,该强势依旧强势。 南光意立刻道:“陆少爷,您看我们少主都这么说了,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吧?” “好啊,我不为难你们。”陆朗玄爽快地应了一声,饶初柳还以为他要走了,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两声痛呼,下一瞬身着白袍的少年抱着绒水狸兴冲冲地闯了进来,粉色晶石花朵吊坠在他小辫子上丁铃当啷地相撞,连绒水狸的耳朵尖尖都悬挂着同款粉晶花朵耳垂,主宠两个鲜嫩阳光到仿佛毫无杀伤力。 但在他冲进结界内的一瞬间,结界有一瞬间变薄,让饶初柳看见了躺在地上维持着僵直状态的南光意跟楚星辉。 饶初柳双眼发直。 这家伙难道是个天然黑吗? 陆朗玄进来就差点被司宫誉的结界撞回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红色晶石制成的珠帘清脆相撞,伴随着一声尖啸,一道黑色灵气形成的凶兽脑袋从内殿冲出来,朝着陆朗玄俯冲撕咬而去。 在凶兽脑袋出来之前,一只仿佛黑钟的东西就已经将饶初柳从头到脚罩了起来,让她能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却不会被两人打斗的术法余威波及受伤。 “少主,煞气别这么重嘛!”陆朗玄抱怨了一句,手上却是半点不耽误,将绒水狸收起来后就抬手一鞭就抽碎了结界,同时一条灵力幻化而成的蓝色鱼尾狠狠朝凶兽脑袋抽去,“好歹我也算是你表哥啊!” 饶初柳瞥了眼门口,悄悄拿出瞬移符试探性地贴在自己身上,失望地发现果然不行。 显然她逃脱过一次后,司宫誉对她的防范也更谨慎了。 “若不是看在姑祖母的情面上,敢擅闯本少主的寝殿,你以为自己此刻还能站着?”司宫誉嗤笑一声,闪身出现在殿中,他侧眸打量了钟形灵器内的饶初柳一眼,就见她正在蒲团上打坐修炼,没受伤也没跑后,眼中的戾气总算浅淡了些,但手上还是运起灵力狠狠朝陆朗玄打去。 司宫誉正憋了一肚子火,他舍不得打骂饶初柳,陆朗玄不能杀难道还打不得吗! “你太小气了,你要是进我的寝殿,我绝对不会打你。”陆朗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 霎时间,蓝色跟黑色的术法灵光在宽广的殿中交错成了几乎能将人眼睛亮瞎的光影,带起的劲气跟术法余波将珠帘冲撞地犹如被大风席卷般叮叮当当乱晃。 但因着司宫誉殿中的家具跟陈设全是特意制成的法器跟灵器,两人打归打却没人下死手,倒也没造成多大的损害。 饶初柳偷偷打开御灵通轨阵,拿出传讯玉符就看到颜芷跟素年已经给她发了讯息。 两人已经将她被抓走的消息汇报给了许师姑祖,此时正在赶来圣都的路上,等她们这俩证人一到,许师姑祖才好上门让圣后出面,否则圣主肯定不会同意。 倒不是圣后怕了圣主,但许师姑祖认为司宫誉手里有随身行宫,若是被逼急,司宫誉很可能将饶初柳藏进行宫里,没有证据,她们不能搜司宫誉的随身行宫。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09节 饶初柳咽了下口水。 也是,邬崖川能将空间小屋送她,司宫誉怎么会没有可进人的空间? 饶初柳有些后怕,要不是在樱园岛上,司宫誉认为圣主已经彻彻底底站在了圣后那一边,恐怕会直接把她放进空间里吧! 若一直被司宫誉囚着,她是没有办法去取天道商行印鉴的;若无印鉴,她也不能获取空间法则的知识;若不懂空间法则,她想做出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跟逍遥阵就遥遥无期,只能彻底为人鱼肉! 看着素年嘱咐她暂且别激怒司宫誉等她们赶到,饶初柳回了个“好”,就闭上了眼。 也该研究一下逍遥阵的进阶版了! 打斗之余,司宫誉分神看了饶初柳一眼,顿时就被哽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们在这里打得激烈,他的小柳儿却已经拿出桌案跟纸笔,正认真地写写画画,根本没分给他们半点注意力,别说担心他受伤,干脆就当两人不存在了。 司宫誉磨了磨牙,下手更狠了。 两人修为相同,实力也相当,平时又都被人宠着惯着,实际的战斗经验其实没多少,虽比同阶的修士宝贝多,但不下死手的情况下,常年独自待在极海秘境中的陆朗玄战力还比司宫誉高一点。 因此他应付司宫誉袭来的黑色灵光还算得心应手,纳闷这位表弟为何突然更生气了,侧眸朝黑钟看去,就愣了下。 外面那么多画像跟雕像,陆朗玄傻了才猜不出来那就是司宫誉心上人的模样。 但看到那些雕像时,他心里只是感慨这姑娘长得真挺漂亮,并无异常感觉,但此刻看到真人,他的心跳忽然就加速了起来,同时一股诡异的熟悉感在脑海中浮现。 在极海秘境中,他努力劝说谢存接受他时,意儿似乎就这么事不关己的观察壁画。 她跟意儿给他的感觉好像…… 陆朗玄这一失神,司宫誉一掌就拍在了他胸口,尽管他身上护身的灵宝齐齐亮起,将伤害卸去,他还是禁不住倒退了两步。 司宫誉俊脸含煞,冷冷睨着他,没再动手,“陆朗玄,你在看什么?” “你未来道侣定力真好,在这种环境中还不受影响。”陆朗玄拍拍胸口,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他可不能随便把意儿跟其他女修相提并论,意儿本就不喜欢他,若是知道他曾觉得她与另一女子像,就更不会接受他了。 司宫誉脸色顿时缓和,“她向来如此。” 他此刻看陆朗玄就觉得顺眼不少,抬手召回黑钟,朝饶初柳招手,“小柳儿,过来。” 饶初柳笔尖一顿,想着颜芷跟素年的传讯,深吸了口气,还是将桌案跟纸笔都收回了柳叶戒里——她在传送阵走出来确定这就是横天街二号后,就将储物戒换成了柳叶戒,也算是做好了安抚司宫誉的准备。 但事情跟她预想的并不一样。 饶初柳以为自己还能像当初在飞舟上那样糊弄司宫誉,毕竟他虽然占据她的独处时间,让她有点烦,但她并不真正讨厌他。 可或许是因为他对茂茂下手触犯了她的逆鳞,饶初柳现在真的很讨厌司宫誉,连带着他的每一次触碰跟每一句话都让她心中烦躁,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走到两人旁边。 司宫誉伸臂一揽,颇具占有欲地搂住她的腰,笑着给她介绍:“小柳儿,这位是陆掌座的公子,才从迷渊之海回来不久,算起来咱们也该叫他一声表哥。” 陆朗玄下意识朝饶初柳扬起了灿烂的笑,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他这个不做人的表弟轻飘飘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叫就不用叫,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陆朗玄笑容一僵,不高兴道:“这话你有本事就当着舅公的面说啊!” 司宫誉嗤笑一声;“本少主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别说是当着祖父的面说,就算当着曾祖父的面说又如何!” 饶初柳若有所思道:“两位亲缘还挺近。” 姑祖母,舅公,看来司无念跟陆名举是姑表兄弟,跟邬崖川与荆南关系一样。 几乎在她这话刚说出口的瞬间,陆朗玄眼中就闪过恍惚,声音不像,但语速也好像。 他视线下意识落在了饶初柳脸上。 司宫誉眸光冷冽地看了陆朗玄一眼,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不快道:“近又如何?” 近,就代表司宫誉别想轻易杀了陆朗玄。 被抓后,饶初柳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如同繁花盛开,直面她的陆朗玄看呆了,但反应过来他手背到身后使劲捏了自己的腿一把,怎么可以这么看着其他的姑娘! 但她跟意儿给他的感觉真的好像。 司宫誉眼神越来越冷,隐隐透出了些许杀气。但想到面前这人的身份,他还是将杀气收敛了起来,“你想张贴你那个意儿的画像是吧?本少主同意了,你画出来交给阿光就行。” 司宫誉先前不同意是因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将画像跟小柳儿的贴在一起,但现在他的小柳儿找回来了,帮陆朗玄一次也算是尽些亲戚间的情分,也省得这个不人不鱼的表哥整天跑过来,打扰他跟小柳儿。 “谢谢少主!”陆朗玄面露喜色,看着司宫誉不欢迎的表情,立刻就心领神会,“那我这就去,你们俩继续!” 他转身就朝门口走。 饶初柳哪能这么放他走?她抬眸看向司宫誉,笑道:“少主,听说司家多是一脉单传,你不会只有陆兄一个同辈血亲吧?” “请陆兄多担待……” “陆兄,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 “陆兄,不知可否请你……” “陆兄,男女有别……” 陆朗玄将要迈出结界的脚倏然停下,缓缓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向饶初柳。 感觉可能是错觉,语速可能是误判,但叫他陆兄的,陆朗玄有生之年就只碰到一个。 他的意儿。 见陆朗玄回头,饶初柳松了口气,她其实跟陆朗玄并无多少接触,也没有什么专属回忆,要是他对这声陆兄毫无反应,她总不能当着司宫誉的面胡说八道想看看陆朗玄的腹肌是不是比其他鲛人更好看吧! 把司宫誉气死她倒是不在意,但万一这人做出过激的反应,她可就麻烦了。 “怎么,想提前背咱们家的族谱?”司宫誉挑挑眉,笑了,“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祖母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我父亲也只有我一个。”一道男声忽然响起,司宫誉笑意一收,侧过脸才发现以为已经出去的陆朗玄此刻还站在门口,以一种……让司宫誉十分膈应的泪眼汪汪的深情眼神盯着饶初柳。 精明如司宫誉,霎时被气笑了,“饶初柳,你还真够有本事啊!” 饶初柳满眼无辜,“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司宫誉磨了磨牙,也不急着跟这个小骗子计较,将情敌赶出去是正经。 然而他刚冷冷朝还盯着饶初柳的陆朗玄看去,手臂忽然一麻,却是饶初柳趁他抬头的瞬间点住了他手臂的麻穴,而她趁机像是一条鱼一样钻出了他的怀抱。 “饶初柳!”司宫誉气得大叫一声,伸手就要把她抓回来。饶初柳灵敏侧身避过,急声喊道:“陆兄,救我!” 就算饶初柳不喊,陆朗玄在看到司宫誉伸手抓她的一瞬间,也已经抬手一鞭朝司宫誉抽了过去。司宫誉反应不慢,眸中闪过狠戾,手指重重一握,遮天蔽日的黑气就朝陆朗玄吞噬而去。 不比刚才点到为止的打斗,这一次,两人都下了狠手,招招都往要害去。 趁两人打得激烈根本顾不上自己,饶初柳毫不犹豫就冲出了结界,几乎在她冲出殿门的一瞬间,南光意、楚星辉跟白含珠等人就挡在了她面前,原本空无一人的殿前也出现了一众紫袍修士。 南光意叹了口气,“少夫人,您……” “快快快,你们快进去拦一下啊!”饶初柳抢在她面前开口,表情焦急地指着结界,“我实力低拦不住,少主快要把陆少爷给打死了,要是真出了事,咱们可谁都挡不住圣主跟陆掌座的怒火,快去拦着啊!” 众人脸上闪过震惊跟恐惧,白含珠跟楚星辉带头冲了进去,南光意没有追进去,她在众多圣女中并不以武力跟各项技能见长,资质也靠后,受司宫誉重视纯粹是因为她总能按照他的心意办事。 她觉得,比起现在跟其他人一起进去少主面前献殷勤,倒不如看好了少夫人。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南光意这个认知,在饶初柳极具煽动性的催促下,众紫袍修士也乌泱泱往里冲,就在南光意想喊住一些人跟她一起盯住饶初柳时,就看见饶初柳眼中闪过狡黠,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南光意瞳孔一缩,立刻喊道:“围住少夫人!” “别让少夫人跑了!”与她一起喊出声的还有楚星辉,她跟白含珠冲进殿内后,就听到正跟陆朗玄打生打死的少主厉声喝道:“把小柳儿给我留下!” 白含珠自然是毫不犹豫探出白绫试图拉架,而楚星辉则立刻往殿外冲,但那些紫袍蠢货正好一窝蜂挤了进来,直接挡了她的路。好在殿门够高,她足尖一点,踩着紫袍们脑袋上出了殿门。 两人反应已经够快,但饶初柳更快。 在她们出声的前一瞬,饶初柳就已经往自己身上贴了瞬移符,并给逍遥阵牌输送了灵力。 在众人的天罗地网罩下来之前,饶初柳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寂静,满园寂静。 紫袍修士们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抬头,南光意跟楚星辉沧桑对视,一起走进了殿内。 司宫誉跟陆朗玄都被白含珠能束缚灵力的白绫捆绑地严严实实,原本白含珠只捆了陆朗玄一人,并不敢对自家少主动手,但司宫誉岂是受气的主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抬手就朝陆朗玄丹田拍,想废了陆朗玄。 白含珠顿时就用白绫将司宫誉也裹了起来,面对自家少主疾言厉色的命令,她只是恭敬低下头却不松手,言简意赅道:“听您的会死,不听您的也死,保住少主跟陆少爷的安危,至少死得痛快点。” 违逆司宫誉的命令,她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陆朗玄出事,圣主跟陆掌座都不会饶她。 司宫誉冷笑了一声,倒也没反驳这话。 他正想叱骂旁边的陆朗玄两句,就见两个苦瓜脸走进来,顿时气了个倒仰,“跑了?” 楚星辉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南光意却偷偷瞄了司宫誉一眼,苦笑道:“论头脑,我们哪是少夫人的对手啊?!” “这倒是实话。”司宫誉面色稍霁,但看到几人还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声音骤然转冷:“都在这里杵着干嘛?赶紧带人围住传送台,挨家挨户地给本少主搜!” 南光意、楚星辉应声退下。 白含珠没动,司宫誉沉着脸斜了她一眼,“去请圣主过来。” 白含珠拱手应是,也退下了。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司宫誉这才冷眼扫向陆朗玄,正想嘲讽他这样卖力还不是被毫不犹豫丢下,就见陆朗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他顿时被恶心地别过脸去,不想再看,“陆朗玄,你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意儿才不是肮脏的东西!”陆朗玄瞪了司宫誉一眼,嘴角又不自觉扬起了甜蜜的笑,“她让我救她哎,这是意儿第一次真心对我笑,还笑得那么好看。” “……”司宫誉嗤笑一声,恶劣道:“她不过是利用你挡住本少主,伺机逃跑罢了。” “多好啊,她利用我就代表她需要我。”陆朗玄毫不动摇,眸光发亮,笑得更甜蜜了,“我喜欢她利用我。” 司宫誉像是看新奇物种似的盯着他,半晌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他还嫌不够,又补充道:“虽然你是半条鱼,好歹身上也流着我们司家人的血,总不至于住在海中脑子里就全是水了吧!” “你倒是不住在海里,那你缠着意儿干什么!”陆朗玄白了司宫誉一眼,没好气道:“她又不喜欢你!” 司宫誉阴鸷冷凝的眼眸中闪过痛色,沉默片刻,执拗道:“不管她喜不喜欢本少主,最后都会是本少主的道侣。” 陆朗玄眉头蹙了起来,不赞同地盯着他,“表弟,你越这么做,意儿就越讨厌你。” “讨厌也比没有存在感强。”司宫誉冷笑着反唇相讥,“至少本少主笃定,在小柳儿心里,想起本少主的次数绝对要比你多,如果不是这次发现你有利用价值,她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我就让自己变得永远对她有利用价值呗。”陆朗玄眼眸黯淡了些,但很快就又打起精神,真诚道:“说实话,其实我还挺希望意儿也能接受你的。” 听出他的真心,司宫誉愣住,“为什么?” “我宁可意儿花心,也不想她只对一个人死心塌地。”陆朗玄坦荡而直白,“如果她身边已经有两个,我就能加入进去做第三个,你们想抢大房就抢吧,我给她做个妾,一旬分我两天就满足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0节 司宫誉:“……” 刚踏进殿门的司无念跟白含珠:“……”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 面容冷肃的英俊圣主恍惚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表弟,陆名举疲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丢人,太丢人了。 饶初柳由衷地这么想着。 刚才她惦记着横天街住得都是擎天宗的高层,她没信心直接传送进横天街二十六号,若是用瞬移符不小心闯其他人的宅邸,即便因为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不会落得被杀的结果,也一定会被控制住送回去。 那岂不是白跑了? 所以饶初柳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糖丸,估摸着传送出来的距离已经足够远,才切断了灵力供给——结果就是直接将客栈房间里正准备宽衣解带的漂亮女修扑倒了,手还直接落在了人家胸口上。 嗯,可能太瘦了。 人在极度尴尬的时候就是很容易胡言乱语胡作非为,看着小美人震惊又慌乱的表情,饶初柳下意识就抓住人家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我也不大,咱俩扯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接连不断的笑声让饶初柳的脚趾又忍不住蜷了蜷,这个正在笑的人是小美人戚雪的弟弟戚冰,刚才饶初柳忽然出现在自家姐姐房间里时,就住在隔壁房间的戚冰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立刻闯了进来。 然后,他刚好听到了那句话。 结果就是戚冰像是被点了笑穴,从刚才一直笑到现在,已经笑了半盏茶的时间。 “戚冰。”戚雪警告地扫了戚冰一眼。 “抱歉啊,我就是有点忍不住。”戚冰死死咬住嘴唇,擦了眼角溢出来的泪花,才凑到饶初柳身旁,弯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友,这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饶初柳干笑一声,刚想把话题岔过去,就听戚雪声音加重,“戚冰。” “好好好,我不说了。”戚冰举手投降,又扫了自家姐姐胸口一眼,使劲咬住嘴唇,嘀咕道:“人家都说自己也不大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不就是……” 戚冰又笑了起来,剩下的话被他自己自然地吞了进去,显然没打算在饶初柳面前说。 “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饶初柳惦记着逃跑,其实刚才她就想跑,但她一想走,戚雪就面露痛色,看上去像是被她给压伤了。 虽然不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能压伤一个金丹修士,但万一人家本来就有伤呢?可她想要去摸对方的脉搏,戚雪就一脸抗拒地将手拿开,分明不打算让她知道体内状况。 这也确实是别人的隐私,饶初柳只能稍稍停留片刻,暂时观察对方的状况。 但半盏茶的功夫,也够她确定戚雪没有大碍了——就算有,也跟她那一压没有关系。 她起身将一瓶伤药放在桌上,就准备离开,“若是有缘,来日再见。” 饶初柳手指刚按在门上,就听身后的女声不紧不慢道:“道友,现在满街都是擎天宗的修士,正挨家挨户搜人,马上就要到这家客栈了,你确定要在这时候出去吗?” 第80章 爱你爱我六千 饶初柳眼神一凛,藏在衣袖中的手中风吟悄悄出现,“多谢道友提醒。” 她笑得眉眼弯弯,十足纯良无害,神识却已经悄悄探入墙壁,寻找着客栈的阵法核心,“擎天宗本就强势,圣都又是他们的大本营,咱们这种小修士还真是得避让一二。” “道友。”等她说完,戚雪才心平气和地提醒道:“我见过你的画像。” 饶初柳:“……” “噗嗤。”戚冰攥拳顶着唇偷乐。 饶初柳看看戚雪,又看看戚冰,莫名感觉这姐弟两人性格很像邬崖川跟荆南。 不过她倒也没怀疑这就是前男友跟表弟。 刚才饶初柳趴在戚雪身上时闻到的是浓郁馨香的甜香,应该是某种灵花灵果的香膏味道,跟邬崖川身上那种自带的体香大相径庭,毕竟邬崖川又不像周慎那样能掐会算,不知道她会突然出现。 但这种微妙的相似还是让饶初柳觉得戚雪顺眼了点,但仍旧没有放松警惕,“你们想邀功也无妨,只是烦劳两位至少给我留几息逃跑时间,多谢。” 说罢,她取出瞬移符就要往自己身上贴。 “等等!”女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握上饶初柳的手腕,戚雪道:“你确定逃到别的地方去不会被抓吗?” 会不会被抓饶初柳不确定,至少能找个视觉死角躲进空间小屋,反正她能联系师姐,想办法让师姐接应就是。 这样想着,饶初柳冷淡地反握住戚雪的手腕就往下扯,“劳戚道友关心,但会不会被抓是在下自己的事。” 戚冰忽然“咦”了一声,“进来了。” 几乎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声,掌柜低声下气的询问、客人们加速脚步的躲避、推门的声响……争执时窗纸上隐隐亮起的术法灵光映出了大片的紫。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饶初柳抬手就要启动瞬移符,就听到戚雪低声道:“信我一回。” 又不熟,什么信不信的。 饶初柳没理她,然而瞬移符将要贴在身上的前一瞬,她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 这赫然也是一个空间,乍一看跟邬崖川送她那个差不多大,但不像她那个温馨安宁,反倒看上去像是练武的地方,光校场就占据了空间的一半。没有花木,另一半是房屋,看上去只有一间,很大的一间。 透过敞开了缝隙的窗户,饶初柳隐隐瞥见了挂着红绡帐的大床,床柱上方四角各缀着一根银色细链,长长地垂到地上,底端都没入了床底,大概是用来系床账的。 再多就看不见什么了,饶初柳收回视线,并没有想走进去参观的想法,在人家的地盘不经过主人允许乱逛就太过分了。 她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 空间这种宝物,这位戚道友就这么把她放进来了?她们认识还没有半个时辰呢! 饶初柳很快下了结论。 不是热心肠的傻白甜,就是另有所图。 她想了想,悄悄把柳叶戒跟其他防护的东西都带上了,往自己衣襟里藏了数块反噬阵的阵牌,又给素年跟颜芷发了讯息——给素年是求助,给颜芷是询问这两姐弟的来历。 两人暂时都没回讯息,许是在忙。 饶初柳也没着急,确定自己把能做的都做了,又召出水镜,随意捏了一张扔到人群中不会引人注意的脸,衣服在旁人地盘不方便脱下直接换,她便找了件更宽大的玄色外袍罩在外面,整个人看上去顿时老了十岁。 饶初柳看着水镜里自己那双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眸,想了想,取出某位师姐送她的改变瞳色的药水,往左右眼里各滴了一滴,眼珠顿时变成了略显诡异的灰色。 她稍稍低头,对着水镜咧嘴一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这张寻常的脸瞬间变得狞恶诡谲。 一顿三四个小孩的邪修气质拉满,混入圣都这种地方绝对毫无违和感。 别说司宫誉,就算邬崖川也绝对认不出! 邬崖川进来时就看到少女身形的中年女修正对着水镜“桀桀桀”怪笑,眼中顿时闪过笑意,“道友,你这是?” “伪装一下。”饶初柳将水镜收起,回头朝‘戚雪’友好一笑,“戚道友,擎天宗那些人查过去了吗?” 邬崖川颔首:“是,不然我也进不来。” 饶初柳道了声谢,又问道:“不知道友可否告知他们是怎么检查的?” 邬崖川并不瞒她,“鉴真尺。” 鉴真尺就是先前擎天宗修士堵在传送台前检验来往修士有无易容的法器。 饶初柳有些头疼,她没有隐瞒过鉴真尺的办法,现在要想前往许师姑祖的宅邸,要么从天道商行中找找办法,要么就只能等师姐她们来接应了。 “道友是否需要帮助?”邬崖川问。 饶初柳瞥了他一眼,也直白道:“道友是否对我有所求?” 还不等邬崖川回答,她补充道:“如果是关于司少主的就免谈吧,我并不打算跟他多接触,这次的人情我找机会再还。” “跟司少主毫无关系。”‘戚雪’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愉悦,“是邬……魁首。” 邬崖川脸有些热,听旁人这么叫他并无多大感觉,但自己这样说多少就有些不自在。 饶初柳见‘戚雪’提到邬崖川时脸居然红了,怔了下,然后若无其事道:“邬魁首?” “是,我想请你帮忙跟邬魁首……”邬崖川顿了顿,斟酌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就见面前的女子嘴角一抽,都不等他说完,就连连摇头,“我跟邬魁首不熟,帮不了你这个忙。” 饶初柳倒不是因为吃醋,虽然‘戚雪’喜欢邬崖川她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可她自己都没打算跟人家在一起了,又有什么资格干涉邬崖川未来的感情生活,他是不是修炼无情道,都跟她没有关系。 但她肯定不替其他女子向前男友告白! “不熟?”‘戚雪’缓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轻笑一声,眼眸却是冷的,“饶道友确定你与邬魁首不熟?” 饶初柳掷地有声:“当然!” 她跟邬崖川基本上没有在公众场合同时用原貌出现过,唯一一次还是在樱园岛,可那次他们在外人眼中并无交流。 邬崖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是吗?可在樱园岛上,邬魁首看你的眼神——” 锋利的扇面唰地顶在了他脖颈上。 饶初柳脸上还挂着笑,眸中却染上了煞气,配上她如今的容貌跟灰色眼眸,看上去更像是杀人如麻的邪修了,“既然从樱园岛看到这个,道友想来也是当初被邬魁首救下的散修之一。” “就凭你的臆测……”她手腕微微弯曲,扇面上抬顶住邬崖川的下颚,借助这个力道一步步将他逼到了墙壁上,语气柔和而暗藏锋芒,“就想利用一个在你眼中跟邬魁首关系并不单纯的女修接近邬魁首,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邬崖川被迫扬起了脸,嘴角却勾了起来,“道友这是否也是恩将仇报呢?” 饶初柳手下力道稍稍加重,但因为她并未动用灵力,所以风吟并未划破邬崖川的皮肤,只是在他脖颈上印下了一道红痕,“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并非我恳求的施恩,要不要回报得看我当时有没有良心。” 邬崖川有些难耐地压抑着喘息,他的喉结因为丹药作用肉眼看不到,但又没有真的消失,“可刚才道友不是还很有良心吗?为何态度突然变了?因为邬魁首?” 饶初柳轻笑道:“你我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对这种感情问题刨根问底的地步。” 邬崖川忍不住笑了,“感情问题?” 饶初柳眸光微凝,旋即笑道:“我难道不是顺着你的说法给个定义吗?” 邬崖川挑眉,语气疑惑道:“可我哪句话在说你跟邬崖川之间存在感情问题呢?” 饶初柳表情有一瞬间的僵住。 邬崖川抬起手,按在了她胸口上,笑得意味深长,“道友,你的心好像乱了。” 饶初柳心跳陡然加快,就在这刹那间,按在她胸口上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饶初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出手却被对方扣住手腕卸了风吟往前一按,她身体就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或许是因为这一行为并未让她感觉到疼痛,身上的反噬阵并未起到作用。 饶初柳抬指一道灵光朝身后之人身上划去,神识就‘看’见背后的姑娘身上法衣亮了亮,轻而易举卸掉这一攻击。 或许是为了防止饶初柳继续动手,‘戚雪’整个人都压了上来,轻笑一声,调侃道:“道友,你为何这么着急?是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里话,让你恼羞成怒了?” 饶初柳被气笑了,“邬崖川,好玩吗?” 邬崖川嘴角微勾,语气恍然又夹杂着玩味,“饶道友跟邬魁首的关系果然不浅,难不成你们也如你我这般相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1节 饶初柳平静道:“你硌到我了。” 硌…… 邬崖川面色微变,腰部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就在这时候,饶初柳一脚狠狠朝他脚面踩来,邬崖川敏锐地后撤躲开,趁着这空隙,饶初柳踩在墙面上利落一个后空翻,就跳到了他身后,解开了双手的桎梏。 邬崖川回头就见饶初柳盯着他冷笑,阴阳怪气道:“道友,你为何这么着急?是因为你的把柄没藏好,让你心慌意乱了?” 这记仇的小模样真可爱。 他嘴角不由勾起,身形一瞬间拉长,声音重新变得清润起来,“怎么认出来的?” “你以为其他人会这么关心咱们俩的关系?就连自诩为你爱慕者的薛念跟我最喜欢八卦的颜师姐都不会这么反反复复的问。”饶初柳也变回了原先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其实最关键的是,只有邬崖川会在跟她打斗时下意识卸力,连将她按在墙上时都控制了力度,让她是贴上而不是撞上去。 邬崖川语气有些失望,“就这一点?” 饶初柳眼珠转了转,忽然坏笑,“其实,你刚才真的硌到我了。” 她原本以为邬崖川会脸红或是不自在,却没想到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哦。” 硌到算什么?迟早顶——进去。 饶初柳顿时觉得无趣,果然人的适应能力都是一点点变强的,她甚至还有点怀念当初手都不给牵、抱抱就僵硬的邬崖川,“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何来圣都?” 她都不问邬崖川是怎么知道她在哪了,能装成戚雪就能装成白溪,以邬崖川的脑子,在心知肚明她上了来奉寿城的传送阵后,猜到她的动机跟去向并不困难。 饶初柳是不想让他来蹚这趟浑水,但人已经来了,她总不能还打击别人积极性。 “猜到一点。”邬崖川虽然这么说着,语气却很笃定,“茂茂被司宫誉抓了。” “是啊。”饶初柳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直接讨要,“能改变身形跟应对鉴真尺的东西借我用用。” 邬崖川瞥了她一眼,别过身去,“我跟饶道友不熟,帮不了你这个忙。” “我以为戚雪要利用你,当然得撇清关系啊!”饶初柳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身体也跟着摇摆,“崖川,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猜不出我的用意。” 邬崖川却给她一个冷钉子,“猜不出。” 饶初柳一噎,叫苦道:“那我总不能到处跟别人说我跟你是……那种关系吧!” 邬崖川反问:“为何不能?” 饶初柳正想辩解,邬崖川却握住她的手往身前一拽,饶初柳猝不及防被拽到了他怀里。 邬崖川自然地把她的两条胳膊穿过自己的腰环抱住他,他双手捧起饶初柳的脸,眸光中满是认真,“当初我们俩并无情意,你都敢向别人扯谎我是你的情郎,你师兄还说我是你亲戚,如今这就是事实,你为何反而不敢对人说呢?” 饶初柳愣了下,“亲戚?” “你师兄不是告诉一位女修,你是风月百晓生,而我是你的亲戚吗?”邬崖川道。 饶初柳想起这一茬,干笑道:“这个……”是封度师兄自己胡扯的。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我的阿初不会只说是我亲戚。”邬崖川掐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往上一提,饶初柳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抬腿攀了上去,像是一只抱抱熊,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将全部体重压在他上半身。 邬崖川眼中的笑意更深,就这么托着她的腿抱着她走进屋里坐在榻上,饶初柳就这么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见她腰背明显有些找不到落点,邬崖川抬手搂住了她的腰,饶初柳顺势就卸了力道倚在了他臂膀上。 他道:“但我很高兴。” 饶初柳不明白,“高兴什么?” 邬崖川笑得格外缱绻,“我经营的名声能让我最爱的人恣意而为,我怎么会不高兴?” 饶初柳倏然抬眸,就撞上了一双盛满柔情的笑眼。 在这一刻,邬崖川眼底原本如同深湖般看不清摸不透的幽暗都变成了满溢爱意的海洋,眸光是温暖人心的暖阳,臂膀是足以支撑任何人倚靠的山脊,对视的每一秒,他似乎都在坚定地告诉她。 他很爱她。 饶初柳闪躲着挪开了视线,“其实我们的名字还是不要牵扯在一起更好,现在饶初柳三个字在月琅修士眼中已经跟司宫誉扯不清关系,若再把邬崖川三个字扯进来,对我对你都不好。” “名声若成了枷锁而非助力,那么不要也罢。”邬崖川一手扶住了饶初柳的下颌,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若在众人眼里我不再是光风霁月、和善侠义的邬崖川,那么做一个妇唱夫随、手腕强硬的邬崖川也不错。” “总归名声因实力而定,我能分清楚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在此之外,什么放弃了也都能重新经营回来。就如我师父,他年轻时名声不佳,也并不影响他如今才是正道第一人。” 饶初柳被他看得一阵阵心慌,索性直接闭上眼,从记忆力扒拉出一句话,“邬崖川,只做邬崖川该做之事。”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她唇上,“这便是如今的邬崖川该做之事。” 他又不是怀里这个在其他事情上机灵至极、到了感情上就拼命往壳里缩的小姑娘,既然决定了就不必留什么退路。 饶初柳感觉大脑发热,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她努力保持冷静,“你怎么突然这样了?你应该知道修有情道我靠不住的!” “司宫誉跟陆朗玄打起来跟你有关吧?”邬崖川不答反问,“你不担心他们出事?” 饶初柳脱口而出:“他俩也算血亲,自己都不知道留手的话,那出事就出事呗!” 反正他们俩旗鼓相当,论实力陆朗玄稍高,论身份司宫誉稍高,但旁人都不敢插手他们的争斗,哪怕祸害了其中一个,她都根本不必担心坑害了弱者。 为她而打?她是那么有良心的人嘛! 邬崖川又问:“若我替换了其中任意一个,你会担心吗?” 饶初柳愣了下,顺着他的话代入了下,眼中顿时浮现杀气,“我会跟你一起打他们。” 打可以打,她现在也算是初步有了跑路的本事,这两人也不至于丢人到被她打了就出动高修追杀她。但杀人还是不行,饶初柳承担不起杀死这两人的代价。 邬崖川放在她腰上的手往前一勾,用力把她揽进怀里,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声音极其愉悦,“阿初,你爱我。” 饶初柳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但还是敷衍道:“是啊,我爱你,所以双修吗?” “若你跟我合籍,我们就日日都能双修。”邬崖川将人搂的很紧,心中也被怀里的人填满了,这一瞬间,他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显然是瓶颈松动了。 邬崖川知道,如果现在放开怀里的姑娘打坐运转功力,他这两日就能突破到元婴。 但是不行。 一来元婴突破必有雷劫,在邪都突破一方面是给突破增加难度,另一方面司宫誉跟陆朗玄都知道他跟阿初的关系,若知道他也在此处,势必会把茂茂看管得更紧,阿初想要接到茂茂就更加困难。 二来,他现在不想松开他的阿初去修炼。 于是邬崖川相当任性地把修为又使劲压缩了一下,抑制住了突破的进度。 虽然因为心魔劫他迟迟未能突破,但境界停滞可不代表修为停滞,他灵力跟神识一直在反复压缩扩大气海跟识海,可以说,就算他修为还是金丹大圆满,但气海跟识海的储量也不比寻常的化神修士低。 邬崖川大致估算了下,觉得他的元阳已经足够他的阿初一举突破到金丹了,不过在合籍之前还可以再继续压缩,最好第一次双修就能把阿初的修为提到金丹二三层。 饶初柳并不知道邬崖川能突破却硬是憋住了,听到邬崖川还是不打算跟她双修,顿时气闷,“我想跟你一起打他们跟爱不爱关系不大,是因为你对我好!” 邬崖川轻笑道:“若只是为了这个,那司宫誉跟陆朗玄对你不好吗?” 对于手下败将,邬崖川还没小气到不愿意正视对方做得好的地方。 饶初柳语塞。 司宫誉对她当然是好的,她甚至觉得,司宫誉从没对别人像对她这么用心过,只是他喜欢人的方式让人窒息——但这不完全是他的错,跟他的成长环境与从小的教育脱不开关系。 但饶初柳耐心好严格意义上讲只是社交面具,她并不愿意每天哄熊孩子,仅此而已。 至于陆朗玄…… 饶初柳觉得当初如果没有天道誓言,她会愿意跟陆朗玄双修的,毕竟这人还挺听话。 但现在就算了,背景太麻烦,也是个粘上了就很难甩掉的。 从饶初柳的沉默中,邬崖川得到了答案。 他揉了揉饶初柳的头发,笑着回答了另一个问题,“修什么道都是从心而为,若心有不甘,勉强未必能成。况且道是我自己选择走的,总不能因为前方可能有阻碍就停滞不前。你不必觉得有什么压力,只管让你自己开心,剩下的交给我,总不能因为道心这点小事就让你受委屈,若不能让心爱之人随心所欲,算什么……”至情道。 道心……这点小事? 饶初柳古怪地看了邬崖川一眼,眉头蹙得更紧了,但转瞬,她岔开话题,“你还是告诉我怎么变换体型跟避过鉴真尺吧!” 这是邬崖川说没有压力就没有的吗! 若真的答应了,就一定要负起责任啊! 第81章 放嘴六千 邬崖川心中有了底气,便不急于一时,拿出玉瓶跟两份玉简就放在饶初柳手中,“幻形丹跟欺镜术的方子跟术法要诀。” 饶初柳疑惑道:“幻形丹不是只欺瞒旁人的视觉吗?但你的身体明明真变矮了。” 能真实重塑骨骼的丹药当然也有,但品阶很高,而且想要变回原先的样子都要吞服解药,不像邬崖川所用这个能随意变换身形——调整身高是连千幻都做不到的,茂茂能变是因为它本身就可以变大变小。 邬崖川不紧不慢道:“我调整过。” 他语气很矜持,但视线灼灼地盯着她,很像是在求夸奖。 饶初柳没忍住被逗笑了,忽然就觉得这家伙变得好幼稚。她挨过去在他唇上啄了啄,用极为夸张的语气道:“哦!我亲爱的崖川,你的才华如同滔滔江水奔涌不绝,你——” 邬崖川倾身含住了她的唇,带着笑意含糊道:“你这种夸赞的话可让我招架不住。” 两人亲了一会儿,直到饶初柳感觉身上有些凉,才没好气地抬手将邬崖川的脑袋推开,又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拽出来,“欺镜术也是你改良的喽?” 总是不动真格的,还摸什么摸! 邬崖川微微喘息着,将正整理衣服的饶初柳紧紧压在怀里,平复着心跳,“想要如你这般从有到无创造新配方实在困难,我最多也就只能做到将原本的高阶跟低阶的方子混合成新的。” 所以即便他也琢磨出不少实用的东西,天道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白色,而且改良配方都会分出一部分利润给原创。 “你真的很厉害。”饶初柳说得是真心话,她毕竟是科技星球穿越过来的,即便没学过那些知识,但耳濡目染多少有用。 邬崖川又俯身亲了她一口,“你不如先在这里待几日?煦华道尊所在的落月街这几天巡逻大概最为严密,你想混进去只怕不易,倒不如我先摸清茂茂在何处?” 他声音温柔地仿佛拂面的清风,“我不会让茂茂出事的,你不是先前还想琢磨出新的功法图?没在澜卷洞看到功法也不要紧,正好我让人收集了些并非独门传承的功法,都放在这里了,你尽可以放心钻研。” 邬崖川把储物袋放在饶初柳手中。 阳谋,光明正大的阳谋。 饶初柳即使心知肚明邬崖川是试图让她依赖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但也就只是心动而已,饶初柳觉得目前这种万事靠自己的习惯很好,不会因为对方哪天放弃她就行为失衡。 所以她直截了当拒绝邬崖川,“我早就请素年师姐为我向许师姑祖递了拜帖,作为晚辈,岂能对长辈言而无信。” 邬崖川眼中失望一闪而过,垂在饶初柳腰后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动了动,一道灵光悄无声息没入了地面,“那我送你去落月街?你呆在空间里还更安全些。” “这就不用了,我师姐会带我过去的。”饶初柳又一次拒绝了邬崖川,就感觉腰间的玉符震动了两下,拿起来一看就舒了一口气,“我两位师姐已经到了圣都,我这就去找她们会合。” 邬崖川不放心,“我送你过去。” “不用,有这东西就够了。”饶初柳刚才亲吻时顺手将玉简跟玉瓶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这会儿拿起来对着邬崖川晃了晃,“刚才我装扮的模样你也瞧见了,只要鉴真尺验不出来,谁还能认得出我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2节 邬崖川道:“我认得出来。” 他语气很是理所当然,但饶初柳并不是很相信,她每次认出邬崖川靠得都是动手时他的反应,若没打起来,她也认不出来。 邬崖川能认出元垂思跟她本人多少都有些机缘巧合,‘元垂思’跟‘刘翠初’包括‘严柳柳’最起码瞳色都跟她一模一样,这还是因为他敏锐跟试探过,像荆南跟陆朗玄不就没有认出来嘛! 她新的扮相连瞳色都变了,只要她不承认,怎么可能有人认出来? 不过饶初柳没有反驳,只道:“司宫誉认不出来,擎天宗那些邪修更认不出来。” 邬崖川笑意微敛,眼眸闪过凝重。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因为换了副皮囊就认不出的。 不过转瞬邬崖川就摇了摇头。 先前他也旁敲侧击了司宫誉跟阿初相识的经过,知道司宫誉对阿初是一见钟情。 邬崖川倒不觉得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司宫誉本人跟身边人的容貌也不会让他见色起意那么浅薄,但不论如何,一见钟情也确实有大半都是因为那张脸,那么认不出也很正常。 邬崖川最让饶初柳心动的一点就在于他虽然有种隐藏的强势跟保护欲,但只要是她坚定要做的事,他都不会阻止,而是会帮她做好准备。 在经过正道魁首审核跟纠正后,饶初柳再出现在荆南面前时就变成了一个看上去杀人如麻的邪恶散修。 “唰!”他下意识抽出了备用刀,但在落在饶初柳身前时就被邬崖川一剑格挡住了。 荆南愣了下,然后就看那个面相邪恶的女修朝他七——戚姐抛了个媚眼,得意道:“我就说荆南认不出来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荆南利落收刀回鞘,低声控诉道:“你怎么弄成这样,我还真以为有邪修混进来了呢!” “你的反应在这里可得稍微收敛一下,这可是邪修的大本营,到处都是邪修,万一被发现你们就危险了。”饶初柳给他提了个醒,才转身看向已经又装扮成戚雪的邬崖川,“我走了,你可不许跟着我!” 邬崖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直白道:“你指点我时说得倒是头头是道,自己却没办法让人觉得邪恶,如今装得又是最容易引人怀疑的漂亮姑娘,跟着我倒容易让我被人注意。” 荆南立刻道:“那我跟着你!” 邬崖川瞥了他一眼。 饶初柳打量了荆南两眼,他自己长得嫩,如今易容的模样也没比原本大,但先前至少个子高,这会儿许是为了配合他伪装成女子身份的七哥,也把身高缩减了些。 看上去还真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少年。 她玩笑道:“要是我跟你一起出门,只怕在旁人眼中,咱们会是母子。” “你怎么还占我便宜呢!”荆南委屈地瞥她一眼,到底不说跟出去了。 “吃点东西,消消气。”饶初柳随意塞给他一包小吃,荆南就又被哄得眉开眼笑。 她这才看向邬崖川,郑重道:“崖川,你让我相信你,那你也得相信我,若咱们行动相撞,反而容易生出乱子。你已经在这儿了,如果我有事需要你帮忙会告诉你的,如果我不说,你就只做好接应我离开的准备好了。” 饶初柳又看了荆南一眼,给邬崖川传音:“再说,你不是一个人在这儿,即便你愿意,也要考虑荆南的安危。” 邬崖川也看了正吃东西的荆南一眼,叹了口气,到底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想带荆南过来,可这臭小子怎么撵都撵不走。 邬崖川先前也不是没私自离开,但荆南确实变聪明很多,竟用血缘追寻术偷偷跟在了他后面,邬崖川总不能让他自己在邪都乱来,只能带他一起。 邬崖川目送着饶初柳离开,见荆南抢在他之前扑到窗边,望着下方的眼神掩不住担心,在他身后微笑揉了揉手腕。 这臭小子最好只是担忧他七嫂。 饶初柳走出客栈的同时,素年跟颜芷正慢慢悠悠在街上晃,感受着数不清的视线在她们周围路过的人身上扫过,焦虑地对视一眼,颜芷道:“大师姐,据说师姑祖的道侣们如今都在圣都,咱们是不是该多准备几份礼物?” 她传音抱怨:“看得这么严实,小师妹怎么过来啊!” “当然,有几位姑祖父我是没见过的,头次登门,礼不可废。”素年悄悄摸了摸自己腰间巴掌大的雪青色狼牙棒,传音道:“多在外面逛逛,多接触几个人,这群混蛋总不能挨个查。” “大师姐说的是,不过我手上也确实没有多少适合的礼物,咱们不如多看看?”颜芷说着,就感觉腰上的传讯玉符动了动,她拿起来一看,压抑着喜色,传音道:“小师妹说她有办法应对检查。” 素年顿时也松了口气,“好啊!” 两人就手挽手在街上逛了起来,每经过一家铺子、路过一个摊位都要走过去看一看,让跟在她们身后的擎天宗修士们心中暗暗叫苦。 几人传音交流片刻,其中一个闪身跃到了这条街最高楼的楼顶,单膝跪地,“少主。” 司宫誉抬抬手指,示意他起来,视线漠然扫过与素年跟颜芷交流的每个人,昳丽的脸上阴云笼罩,看着格外骇人。 修士低着头,走到南光意身前,低声询问道:“光意圣女,咱们的人先前已经把这条街盘查过了,现在是不是?” 南光意悄悄看向司宫誉,见他眼神更冷,顿时踹了修士一脚,跋扈道:“这种蠢问题还要上来问,是想给她们通风报信还是偷懒?赶紧给我滚去做事!” 修士连忙下去了。 南光意这才小心翼翼道:“少主,以少夫人的聪明,应该能想到咱们在她师姐身旁监视吧?会不会不来了?” “她非来不可。”司宫誉冷笑一声,“没她师姐带着,她怎么去找许——” 司宫誉磨了磨牙,眸中闪过憎恶,但还是不情不愿道:“许长老,除非她不要茂茂。” 司宫誉原本就不喜欢许嬅光,经过这一遭后,简直对她深恶痛疾。 刚才司无念知道陆朗玄也喜欢饶初柳后,虽没明确表态什么,但还是把他放了出来。 于是他跟陆朗玄两看相厌,司无念跟陆名举默契地没这一茬,倒是宫白雁得知消息赶过来让他放人,在得知饶初柳已经趁乱跑掉后,竟直接当着他们四人的面破天荒展露笑颜夸了句“好机灵的姑娘,干得漂亮”,也没理他们四个就直接往落月街去了,据说是要给许嬅光赔礼。 司宫誉简直要气炸了。 小时候他听说宫白雁最爱的人是许嬅光,就趁许嬅光来圣都看望宫白雁时堵门骂她,被宫白雁扇了一巴掌,还关了许多日禁闭,连司无念求情都无济于事。 如今他跟宫白雁没少争吵,却连许嬅光一句坏话都不敢说,毕竟小柳儿是合欢宗的。 倒是更得罪不起她了! 南光意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再看向下方时,就见着街头忽然出现一个容貌平平的玄衣中年女修,她微微佝偻着腰,打量周围时灰色的眼眸散发着邪恶的光,慢悠悠朝周围的摊位走去,半晌似是看中了一块骨头,朝骨头指了指,似是在跟摊主讨价还价。 这样的邪修,圣都一抓一大把,南光意兴趣缺缺地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司宫誉忽然坐直,唇角勾着冷笑,正目光灼灼盯着某处。南光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是那位灰眸女修。 ……不会吧! 南光意眼皮一跳,就听少主吩咐道:“让人合拢围堵这条街,防传送跟防隐形阵法全部打开,一棵树都不能漏出包围圈。” 南光意怕他认错又迁怒她,连忙劝道:“少主,少夫人可能还在路上,咱们包围住这里,她若进不来呢?” 司宫誉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朝灰眸女修抬了抬下巴,“不是已经在这儿了吗?” 南光意硬着头皮道:“属下是担心——” “本少主不傻也不瞎,自己的道侣还能换张皮就认不出来?”司宫誉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灰眸女修的眼神像是饿狼盯着猎物,带着志在必得跟掠夺性。 真的没瞎吗? 南光意怪异地瞥了灰眸女修两眼,没敢再劝说,应了声是,就从侧面跃了下去。 饶初柳正跟摊主对一块三阶灵猿骨讨价还价,眼角余光就瞥见街上巡逻的紫袍修士忽然朝两边跑去,她心中狐疑,但并未表露分毫,只摸着储物袋装出囊中羞涩的样子跟摊主还价,悄悄用尾指勾了下腰间的传讯玉符。 传音时两人之间是会有灵力波动的,陌生人之间传音太可疑,她便约定了动作。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颜芷敏锐地看到了她的动作,立刻给素年传音:“小师妹到了。” 素年不动声色朝饶初柳所在的方向看了眼,拿出传讯玉符想发讯息,讯息却没发出去。 她脸色顿时一变,又打开御灵通轨阵的阵牌——颜芷跟她会合时捎带给她的——给荣景律发了条讯息,才拉着颜芷往另一边走,没试图跟饶初柳相遇。 颜芷不解传音:“大师姐?” “讯息传不出去,擎天宗那些家伙可能猜到小师妹在这,咱们离她远点,以免暴露。”素年传音提醒她。 颜芷嘴角一抽,拿起摊位上一块灵矿,借机打量了饶初柳两眼,确定自己都没看出什么破绽,才松了口气。 几乎在素年转向的瞬间,饶初柳心中就是一沉,她将兽骨扔回摊位上,略粗粝的嗓音不悦道:“这么贵,老娘不要了!” 摊主顿觉晦气,偏头“啐”道:“穷鬼!” 饶初柳阴沉沉地凝视他一眼,又缓慢转身佝偻着腰往师姐相反的方向走,然而没走出两步,她低垂的眼中就出现了紫色的裙摆,“这位道友,验一下吧。” 听到这个略显尖锐的女声,饶初柳心一突,抬头果然看见了南光意。 南光意正用一种很质疑跟嫌弃的眼神打量着她,手上还捏着一块鉴真尺,朝她抬了抬。 “是、是。”饶初柳佯装被吓到缩了缩脖子,露出个讨好的笑,抬手就朝鉴真尺按去。 看到鉴真尺毫无反应后,验人的南光意跟被验的饶初柳心中都松了口气。 饶初柳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原地没敢动,南光意不耐烦道:“还杵在这里干嘛?” 过关了。 饶初柳讪讪应了声“是,我这就走”,就臊眉耷眼地加快脚步打算离开,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上方忽然响起一声漫不经心又含着笑意的男声:“小柳儿,这么千辛万苦找过来,怎么不跟师姐们打声招呼就走呢!”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紫袍修士们跟摊主、店主跟行人疑惑地转头往街上人的脸上看;素年跟颜芷对视一眼,摸狼牙棒的摸狼牙棒,传讯的传讯;南光意古怪地看看饶初柳,又欲言又止地看向上方的少主。 而饶初柳早在司宫誉出声的一瞬间就将周围人的第一反应收入眼底,此刻正跟众人一起疑惑地左顾右盼,装傻装到底。 然而下一瞬,饶初柳就装不下去了,司宫誉竟是直接跃到她面前,伸手就要抓她,“不打招呼吗?那咱们就直接回去吧!” 饶初柳瞳孔微缩,心一横便佯装慌乱地往侧边摔,试图借助摔倒在地的空隙躲过司宫誉的手。然而司宫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坏笑,黑色灵力卷上饶初柳的腰将她直接拽了过来,他则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南光意不忍直视地偏过脸,就瞥见素年跟颜芷脸上毫无惊讶,正面色凝重的盯着这边,手已经摸上了各自的灵武。 她不敢置信地又转头朝相拥——准确来说是司宫誉单方面抱着——的两人看去。 少主还真认对人了?! “这位……”饶初柳一手撑着手肘搁在两人中间拉开距离,另一手努力去掰司宫誉环在她腰间的手,心中又是恐慌又是错愕,“小前辈,你认错人了吧!” 不是,司宫誉他脑袋进水了吧? 被她重重摆了一道,按照他的性格认出她不应该把她扔进血影窟吗?抱什么抱啊! 司宫誉挑眉,好整以暇道:“我有没有认错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 他低笑着倾身往饶初柳耳边凑,饶初柳不得不后仰避开他的靠近,“小柳儿,你骨龄还是十九呢,就算想装认不出我,这声前辈也想叫就叫,不用加个小字。” 饶初柳:“……” 谁能想到司宫誉这么变态,那么好美物,她打扮成这样他也下得去手非礼—— 饶初柳愣了下,仿佛在司宫誉脸上看到了虞锦玥的影子,顿时挣扎地更剧烈了。 救命啊!谁要偏执狂的喜欢啊! “前辈,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小柳儿!”饶初柳故意扭曲着表情,做出惊恐万分的模样恶心司宫誉,“我骨龄虽然才十九,但我可修炼功法导致未老先衰了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3节 素年跟颜芷对视一眼,悄悄朝两人所在的位置靠近,但刚走出几步,南光意就挡在了她们面前,她抬了抬手,其他紫袍修士就驱赶着众人悄无声息往街外去。 没多久,这片地方就只剩下了司宫誉、饶初柳、素年、颜芷、南光意跟一众紫袍修士。 司宫誉并未分神,仍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饶初柳:“那你叫什么名字?” 饶初柳眼都不眨,“无情。” 邬情? “这名字我不喜欢,改一个。”司宫誉眸光晦暗,脸上笑意未改,却仿佛瞬间从恣意张扬的金乌变成了盘在她身上的毒蛇。 他的指尖隔着衣物从下往上暧昧地摩挲着她的脊梁,饶初柳却觉得这感觉就像掠食的毒蛇正顺着她脊背往上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司宫誉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但他既然这么笃定,再委曲求全也没用,最惨不过一死或被扔下血影窟! “啪!”想明白这一点的饶初柳眼中闪过决绝,毫不犹豫抬手给了司宫誉一耳光,“我自己的名字,管你喜不喜欢!” 这一巴掌没有覆上灵力,但也没留手,登时将司宫誉的脸打偏了过去。他显然根本没料到饶初柳有胆子这么做,偏着头表情怔愣,森冷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不少。 正跟南光意等人对峙的颜芷素年眼神呆滞,不是,小师妹这么勇这么刚的? 南光意跟众紫袍修士则瞬间惊恐万分,就算是一向反应机敏的南光意大脑都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应对。 饶初柳却没有丝毫犹豫,感受到缠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半分放松,她屈膝就往司宫誉胯、下狠狠撞去。司宫誉这时候却已经反应过来,抬手往她膝盖上一按。 机会! 感受到腰上的力度松开了一侧,饶初柳手上覆上灵刺往司宫誉还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腕扎去,准备在他吃痛放开的一瞬就蹿出去逃走。然而灵刺被司宫誉黑色的灵光轻而易举格挡开,腰上的力度骤然加重,她被死死地按在了他怀里。 司宫誉舔了舔还发麻的唇角,眼中渐渐浮起嗜血的兴奋,声音缓慢又轻柔,“你是这世上第二个敢打我脸的人。” 饶初柳寒声道:“那少主未来说不定还能碰到第三个,第四个。” 素年绷紧了神经,攥着狼牙棒死死凝视着司宫誉;颜芷心里哀嚎着小师妹少说两句,但也已经将长鞭抽了出来。 南光意也不知该不该‘护主’,只能背对着自家少主,抬剑默默跟素年颜芷对峙着。 其他紫袍修士同样如此。 但出乎意料的,司宫誉却并未动怒,反而兴味地盯着饶初柳,低低笑了起来,“第一个是我母亲,第二个是你,第三个、第四个就该是我们的儿子跟女儿了吧!” 他有病吧!都被打了还惦记这个! 饶初柳刚要骂他,司宫誉却忽然按住她的后脑勺,俯身亲了下来。 她使劲偏头,他的唇就落在了她侧脸上。 当他不依不饶地要追过来时,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暴怒的女声:“混账东西,放嘴!” 第82章 提亲六千 司宫誉身体顿了顿,非但没放开,按住饶初柳后脑勺的力度还更重了,也不急着追逐她的唇,张嘴就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他牙齿搁着千幻那一层幻膜在她脸上磨了磨,饶初柳没感觉到多疼,但还是毫不犹豫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腰,转着圈一拧。 两人都没喊痛,对视时却像是两只野兽,一个是嗜血且侵略性满满的狼王,一个是冷漠且凶狠到孤注一掷的豹猫。 “司宫誉!”一道红光忽然罩住了两人,饶初柳就感觉自己不能动了,对面的司宫誉也同样如此。下一瞬,两道香风飘然而至,她余光瞥见侧面出现一条红色的衣袖,毫不犹豫将司宫誉搂在她腰上那只手拽了下来,但或许是因为两人现在的姿势让来人多少有些顾忌,一时没有其他动作。 而另一道闻上去格外清灵和煦的香风则落在了饶初柳身后,身后人一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另一手则握住了她拧着司宫誉腰际的那条手臂。 女子的声音响起,温柔到仿佛雨夜时轻轻盖在身上的薄被,带着让人不自觉放松信服的力量,“好孩子,定身消失之后,你 们两个一起松开好么?” 这是…… 饶初柳心跳不自觉加速,整张脸发热。 对面叼着她脸颊肉的司宫誉顿时感觉到了,眼中不由流露出深深的怨念。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众人行礼的声音。 “弟子素年/颜芷,拜见师姑祖!圣后!” “参见圣后,煦华道尊!” 啊啊啊——! 饶初柳内心土拨鼠尖叫,脸热得可以煎鸡蛋,悲愤得身体颤抖,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杀司宫誉! 跟许师姑祖的第一次见面,呜呜呜…… 许嬅光看着小侄孙侧脸淌下的泪,又感受着手心里女孩肩膀的轻颤,无奈地看了宫白雁一眼。宫白雁虽然没能看到饶初柳的全脸,但却瞥见了她脸颊的泪痕,心中怒气更炽。 “司宫誉。”她冷声警告道:“若你不老实松口就继续回殿内关着吧,这次你自己待着好好反省,也别见人了!” 话音刚落,禁锢着两人的红光消失。 饶初柳感受到自己能动的刹那,就利落松开了手。司宫誉却嚣张地含着她腮肉吮了下,才张开了嘴,就被怒气上头的宫白雁拽着胳膊甩到一边,差点跌倒在地,“跟你爹一样的毛病,见色起——” 她瞥见饶初柳的模样,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宫白雁心里就复杂起来。 倒不是她觉得这就是饶初柳的真容,合欢宗就一条门槛,这姑娘不可能不是美人。 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对方易容成这样,他还又抱又亲,喜欢的也绝非只是脸。 饶初柳视线落在宫白雁脸上便觉眼前一亮,赤红色衣袍都压不住她眉宇间的冷傲霸气,眉心一点玄色剑形花钿更衬得她气势凛冽,硬生生压住了艳丽的五官,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好一个冷艳的绝色美人! “白雁,看看我家的孩子,瞧你瞧得眼都直了。”身侧传来一声轻笑,一只手从身后揉了揉饶初柳的脑袋,又落在她肩膀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收进怀里,就像是成熟的雌鸟将幼鸟罩在羽翼下。 饶初柳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住,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变红,头顶几乎都要冒热气了。 她眼神躲闪着,根本不敢往旁边看。 宫白雁不由轻笑一声,警告地看了正表情忿忿盯着饶初柳的儿子一眼,揶揄道:“你魅力比我大,我还要靠长相,你一句话就快让你家这个小姑娘熟透了。” 许嬅光轻笑道:“所以是我家的孩子。” 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司宫誉脸色发沉。他想要上前争取,宫白雁却头也不回地屈指一弹,红光将他定在原地。 她则笑得面不改色,“那当然。” 饶初柳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师姑祖抱我了’‘师姑祖说我是她家的孩子’,脑袋上冒的热气更多了。 颜芷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倚靠在素年肩头,低声道:“怪不得封度说小师妹喜欢师姑祖喜欢到了近乎信徒的程度,这么一看他说的还真不夸张,我还是头一次看小师妹这么傻乎乎的。” 素年用胳膊肘推了推她,示意她别说话。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去我那儿吧。”许嬅光听见了颜芷的话,笑着将饶初柳搂得更紧了些。 宫白雁颔首,“好。” 许嬅光一手揽住饶初柳,一臂摊平示意素年跟颜芷抓上来,在两人抓稳的瞬间,一道粉光闪过,下一秒四人就出现在了一处园林的亭子里。 亭子前是一池荷塘,四人刚一出现,荷花猛然颤动,一条威猛的玄龙跃出水面,落在四人面前时就变成了身着玄衣的俊朗男子,他第一眼先是深情地落在许嬅光脸上,然后才朝其他三人看来。 素年跟颜芷立刻行礼:“玄翼姑祖父。” 饶初柳也跟着行礼:“玄翼姑祖父。” 弯腰行礼的时候,她视线却没落在玄翼脸上,而是偷偷朝许嬅光看去。 饶初柳曾经见过许嬅光的画像,许师姑祖只看五官绝非有攻击性的浓颜,相反,她容貌大气舒朗却不失韵味风情,即使穿着蓝白色的衣裙也透着一股让人十分舒服的生命力。 饶初柳看见许嬅光时便觉得她如同向阳而生无任何疲态的巨树或是可容纳百川的大海,让人不自觉心生亲近之意。 许师姑祖就该是这样的啊! 饶初柳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忽然,两道恨铁不成钢的传音落入饶初柳耳中。 “小师妹,玄翼姑祖父给你见面礼呢!” “小师妹,你别盯着师姑祖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呢!” 饶初柳脸顿时有些发烫,双手接过玄翼递来的玉盒,“姑祖父,抱歉,我失神了。” 玄翼并未责怪,反而朝她笑得很和善,“有眼光的好孩子。” 他满眼骄傲地朝许嬅光看去,许嬅光轻轻一笑,上前给他整理了下领口上的褶皱,笑道:“我瞧着白雁家那小子不像是愿意轻易放弃的,此事若不解决,即便这次压下,之后他还是会纠缠我们小阿柳。” 玄翼明白她的意思,“我去准备客院。” 许嬅光抱了抱他,“辛苦啦。” 玄翼眸色一暗,但扫了旁边三个排排背对着他们站着的女娃娃,只俯身亲了许嬅光一口,就遗憾闪身消失了。 “白雁等会儿会带着司宫誉上门,若我没猜错,司无念应该也会过来。”许嬅光看向三人,耐心道:“小阿年,小阿芷,你们是小辈,即便再担忧师妹也没什么说话的余地,不如先在院子里玩玩。” 两人担忧地看了饶初柳一眼,低声应是,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许嬅光又看向饶初柳,笑道:“小阿柳,你要不要收拾一下,换身衣裳?” 饶初柳脸又是一红,“谢谢师姑祖,但是不用了。” 说话间,她容貌已经变成了原本的模样,眼瞳中灰色的雾也顷刻间散去,恢复成清澈的琥珀色,体型也迅速变薄,尽管还穿着相同的衣裳,但已经从长相平平的邪恶女修摇身一变成了暗夜中清艳绝丽的昙花。 许嬅光眼中闪过惊艳,“真漂亮。” 饶初柳真诚道:“远不及师姑祖!” 许嬅光轻笑,抬手点在饶初柳脸上,愈合了她脸颊红痕,“现在就能及得上了。” 饶初柳脸又热了起来。 许嬅光见状也不再逗这个小侄孙,她拉着饶初柳不紧不慢朝前厅走,路过一个院落时就耐心跟她讲谁住在这里,往往这时候被她提到的姑祖父闻着味儿就出现了。 饶初柳就这么看着许嬅光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个道侣,顺便收了一路的见面礼。 饶初柳发现许师姑祖总是很轻易就发现每个道侣今日与之前不同的地方并给出正面的反馈,亲昵的小动作跟甜蜜信赖的眼神,比如捋头发、挽袖子,她跟任意一个姑祖父站在一起,都能自成一界,让人感觉到‘两’人的情真。 其实光是这点,饶初柳倒是能学,但剩下的就超出她理解范围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4节 因为许师姑祖跟每个道侣在一起的氛围看似一样,其实有些微妙的不同,比如许嬅光跟玄翼默契而温馨;跟崇越就带着欢喜冤家的味道;跟明恒也就是空时道尊像是女王与忠犬;跟落溯就像是知心姐姐跟以下克上的小狼狗;跟白如剑是小作精跟正经人;跟顾琦臻就是霸道御姐跟养成系乖乖小奶狗…… 饶初柳叹为观止。 太神奇了,居然都这么好磕! 许嬅光早就注意到她那越来越震惊跟迷惑的眼神了,侧眸含笑看着她,“小阿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饶初柳就真的问了,“师姑祖,您没有偶尔觉得姑祖父们很烦吗?” “没有啊。”许嬅光朝她慧黠地眨了眨眼,“他们都是因为爱我才愿意为我迁就,我也是因为爱他们才不舍得放开每一个人,我跟他们在一起很快乐,怎么会觉得烦呢?” 与此同时,传音落入她耳中,“当然会了,尤其是他们对彼此下杀手的时候。” 饶初柳了然,疑惑地传音道:“那他们现在怎么愿意接受了呢?” 许嬅光笑了笑,“接受不了的都滚了。” 语气轻描淡写,并无半点留恋跟遗憾。 许师姑祖不愧是拿得起(拿一堆),放得下(彻底抛在脑后)的合欢宗传奇人物! 饶初柳的眼神更钦佩了。 许嬅光多少有些好笑,她虽是第一次见饶初柳,但因着司宫誉的举动,她也不免对这个小侄孙起了好奇心,从忆心楼调来了她的详细资料。 当时明恒几人都说这位小侄孙有点像是当年的她,一样的野心勃勃不肯受限于资质,一样的眼光独到,他们还打赌如今月琅年青一辈的俊杰男修能被她拿下几个。 但如今跟饶初柳交谈一番后,许嬅光就知道这位小徒孙其实跟她并不一样。 小阿柳在心里将情算计得太清楚,又对爱情极度悲观,如果不是资质差需要采补,许嬅光觉得她恐怕根本不会跟任何男修建立联系,甚至还觉得这些男修的存在浪费她的时间。 她忍不住玩笑道:“小阿柳,你似乎想要只双修而不建立任何情感联系。” 饶初柳眼睛一亮,再度钦佩地看了许嬅光一眼,“您看人真准。” 许嬅光无奈地看着她,“其实有几个固定的相好比到处找要更节省时间,看看你们大师姐,虽然少了点,但她在归望山荣景律就不打扰,她下山荣景律随叫随到,不是很好?” “是很好啊!”饶初柳用力地点了点头,但转瞬她就叹了口气,“师姑祖,不是我不想这样,荣掌座这种有分寸又不粘人的男修简直是凤毛麟角!” 许嬅光声音中带了点揶揄:“星衍宗那个小正道魁首也不行?” “他跟荣掌座区别还是挺大的。”饶初柳眉眼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他是那种暗戳戳的黏人,哪怕不影响我做事,也想方设法跟我待在同一空间里,想丢下他自己做什么基本上不可能,他是一定要确保我在他可掌握的范围内的。” 她有些烦恼地蹙眉,唇角却轻轻翘着。 许嬅光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了然道:“你不喜欢这种强势?” “强势倒是还好,毕竟他总是强势不过我的。”饶初柳笑得有点小得意,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但他太认真了。” 许嬅光道:“认真不好吗?” “对别人或许很好,但对我不太好。”许嬅光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放松心神相信的人,饶初柳也不觉得自己的偶像会利用自己的心事做些什么,所以很难对别人启齿的话对着许师姑祖都能说得出口。 “师姑祖,爱情这种东西是很难持续很长时间的,对男子尤甚。如果他能接受彼此有保留的感情,比如不合籍、不立下天道誓言,我肯定会愿意跟他在一起,直到爱情消磨完毕。” 许嬅光静静听着,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跟他谈过你的想法呢?” 饶初柳摇了摇头,“据我对他的了解,就算他答应,也会步步为营攻陷我的底线,让我走到跟他合籍那一步。” 许嬅光并没反驳她的想法,只是包容地看着她,调侃道:“若是在他攻陷你合籍之前,就已经将爱情消磨完毕了呢?” 饶初柳“噗嗤”笑了出来,自然地抱着许嬅光手臂撒娇,“师姑祖,不合籍他就不肯陪我双修,我喜欢他不假,但对我而言修炼可比跟他谈情说爱重要多了!” 可以双修的邬崖川当然比得过全部男修,不能双修的邬崖川……再喜欢她也要变强! “你做得很对。”许嬅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眸中却闪过深思。 两人走到前厅时,玄翼正在招待客人,除了宫白雁跟司宫誉外,还有陆朗玄跟另外两位颇有气势的英俊男子。其中一个就坐在宫白雁身旁,显然正是圣主司无念,另一个眉眼跟陆朗玄有五分相似,必然是陆名举陆掌座了。 许嬅光一进门,坐成三排的六人就都站了起来,同辈拱手行礼,晚辈则躬身行礼,“煦华道尊。” 除了视线始终停留在许嬅光身上的玄翼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宫白雁外,两对父子的眼神都落在了饶初柳身上,只不过司无念跟陆名举是审视,陆朗玄则双目放光地盯着她,若不是被亲爹按着肩膀只怕都要跑过来了。 司宫誉视线落在饶初柳侧脸上,在没找到留下的任何痕迹时,眼眸幽深。 宫白雁赞道:“好灵透的姑娘。” “我家的孩子,怎么会差?”许嬅光朝她一笑,拉着饶初柳走到司家人面前,示意她行礼,“这是圣主。” 饶初柳躬身行礼,“圣主。” 司无念拧眉盯着她,“起来吧。” 他送了一株七阶灵花当见面礼,但这株灵花的名字很微妙,叫做鹤俯首。 许嬅光笑意微敛,替饶初柳接过,随意扔给玄翼,“等会儿送到明恒那里去,让他给咱们小阿柳炼制成丹药,也算不辜负圣主的好意。虽然以小阿柳的修为暂时用不着这个,但不合时宜的东西,也未必永远都不合时宜!” 司无念冷冷盯着她,但很快就迎来了宫白雁的怒目,玄翼也拿着玉盒走到许嬅光身侧,隐隐将两人保护在后面。 许嬅光却不理他,反正司无念也不是第一天看她不顺眼了,当年因为他强抢宫白雁之事她就没少跟这家伙杠上。 她拉着饶初柳走到宫白雁面前,笑道:“这是我的至交宫白雁,你刚刚也见过。” 饶初柳恭敬行礼,“宫前辈!” 厅中众人一时间表情各异。 司无念森冷的目光一瞬间几乎要把饶初柳脊背穿透了,但下一瞬,司宫誉就挡在了她面前,毫不避让地直直对上父亲的目光。陆朗玄也想表现,却被正面露惊叹的陆名举直接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玄翼幸灾乐祸地瞥了司无念一眼,也稍稍往前挡了挡。 许嬅光露出自豪的笑意。 至于宫白雁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起身将饶初柳扶正,“我喜欢这孩子!” 司无念眼角抽了抽,瞪了儿子一眼,“没出息!” 司宫誉抬起下巴,桀骜道:“您也是!” 司无念有点想打儿子了,但丢脸不能丢到外面去,他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别过脸去。 司宫誉也不管父亲的反应,侧眸偷瞧饶初柳的反应。饶初柳却没分半点注意力给他,宫白雁正爽朗表态,“我与你师姑祖是至交,这声前辈倒是生疏了,不如你也叫我一声宫师姑祖?” “不行!”饶初柳还没说话,司宫誉立刻炸毛反对,“那不是乱辈分了!” 饶初柳顿时改了称呼:“宫师姑祖!” 司宫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饶初柳!” “弟子在。”饶初柳顺势就朝他行晚辈礼,态度恭敬的挑不出毛病,“司师叔。” 陆朗玄笑得尾巴都跑出来了。 司宫誉正找不到发泄口,听到笑声顿时冷嗤一声,指着陆朗玄,“你既然叫我师叔,那我表哥也算你师叔。” 饶初柳闻言看了许嬅光一眼,许师姑祖正跟宫白雁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俩,见小侄孙看来,她笑了笑示意她随意。 饶初柳便先给陆名举行礼,“陆掌座。” 陆名举和善地对她点点头,送了见面礼。 她又对着旁边的陆朗玄行礼,但腰还没弯下去,陆朗玄就迫不及待将她扶了起来,笑得春光明媚,“意儿,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咱们各论各的!” “你若叫我陆兄,我就叫你意儿,你叫我师叔,我就叫你娘子!” 饶初柳:“……” 忘了他没什么羞耻心。 “陆!朗!玄!”旁边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轻唤,紧接着一巴掌就避过饶初柳朝陆朗玄肩上拍来,陆朗玄不得已放开饶初柳,几乎是同时,一黑一蓝两道光盾将饶初柳罩住,两人竟是不顾长辈在场,直接跟彼此大打出手。 对上许嬅光跟宫白雁兴致愈浓的吃瓜眼神,饶初柳只觉芒刺在背,默默低下了头。 她是造了什么孽! 而她的许师姑祖跟宫师姑祖正偷偷传音。 “你家这小子可比他爹年轻时更跋扈,我还以为他会没轻没重伤了我的小侄孙,没想到他们俩是这种相处模式。” “我也没想到,可惜还是学了他爹那些坏毛病,道侣是能随随便便恐吓的吗?他若是好好追求,人家也不至于这么抵触他。” “毕竟年纪还小嘛!” “饶丫头拿捏他这么容易,两人若是成了,大概也是一对佳侣。”宫白雁似不经意道:“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当亲家呢。” “那就要看小阿柳喜不喜欢了,她若喜欢,我这个做师姑祖的自然会祝福她。”许嬅光若无其事地笑笑,“可她若是不愿,我便会为她撑腰到底,不允许任何人违背她的意愿。” 她握住宫白雁的手,眼中闪烁泪光,“当年我没能力救下你,如今怎么也要救下她,就当是平我们两人的遗憾。” 宫白雁一顿,反握住她的手,“好。” “不停手就滚出去打!”司无念话音未落,空气中就有无形力量强行将两人分开。 司宫誉跟陆朗玄分开后第一反应竟然都是朝饶初柳看去,完全没管身上的疼痛。 而饶初柳谁也没看,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板,似乎那里藏着值得研究的功法。 司无念暗骂一声“没出息”,迟疑片刻,还是朝许嬅光拱手,“煦华道尊,本座此次过来,是给犬子提亲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许嬅光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名举就在儿子一声声哀怨的“爹”中心不甘情不愿站了起来,朝许嬅光拱手行礼,“煦华道尊,本座此次过来,是——” 他忽然捂住脸,腰弯了下去,咬牙切齿道:“是送犬子来给饶小友做妾的!” 第83章 再见六千 出乎意料的,第一个出声的是司无念。 “名举,你这么做怕是不太妥当吧!”他表情严肃,满眼都是不赞同。 陆名举笑得十分苦涩,但寸步不让,“父母难当,表兄不是也深有体会吗?” 司无念眉头拧成了疙瘩,“送儿做妾,你让咱们司家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陆名举瞥了旁边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儿子一眼,硬着头皮对上了积威甚重的司无念,“借势强逼,司家人的脸面就好看了?” 兄弟两人表面都互不相让地对峙着,眼中却尽是沧桑,他们俩虽是表亲,但也是同辈唯一的血亲,从小一起长大。司无念遭遇生死危机时,陆名举都会誓死守在他身旁。而陆名举在八部掌座中过得最逍遥,也少不得司无念撑腰。 兄弟俩也没想到,第一次争执居然是因为这么荒诞的事情。 几乎同时,两人心里冒出一句,“果真儿女都是债,这不争气的混蛋玩意儿!”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5节 饶初柳心里简直要为这句话叫好了。 “我爹很好吧!”不知什么时候,陆朗玄凑到了饶初柳右边,亮晶晶的狗狗眼一瞬不瞬盯着她,压低声音朝她耳边探身,“你也看到了,我所有的长辈都很支持我给你做妾,你就答应嘛!” 支持? 饶初柳瞥了眼表情愈发僵硬的陆名举,心里将这俩字换成了‘被迫’。 她正打算往旁边挪,左边响起了司宫誉不屑的轻嗤:“该看清楚的是你,就算你腆着脸想当妾,小柳儿都不乐意要你。” 陆朗玄偏头扫了他一眼,不在意道:“整个月琅都知道你一厢情愿,你都没放弃呢,我为什么要放弃?” 他不乐意搭理阴阳怪气的表弟,看在近在咫尺的少女侧脸,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下意识凑得更近了些。而司宫誉视线从始至终就没在饶初柳脸上离开过,见她对两人的话置若罔闻,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伸手就要去揽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饶初柳恰好往前走了一步。 默默盯着这三个小辈互动的长辈们就看着原本眼中满是爱慕的陆朗玄表情一僵,不高兴地朝着对面的司宫誉冷哼一声。而手已经伸出去的司宫誉眸色顿时转冷,手攥成拳借机朝陆朗玄的侧脸锤去。 于是,两人又打了起来。 轻而易举引开两人注意力的少女根本没回头看他们一眼,全程濡慕地盯着许嬅光。 司无念、陆名举:“……” 这两个臭小子加起来也不够人姑娘耍的。 许嬅光朝饶初柳招招手,饶初柳就迫不及待跑了过去,然后就被她拉到了身后。 许嬅光笑道:“圣主,陆掌座,提亲之事两位不如你们自己回去再商量商量?以现在的情况,若不想伤了这两个孩子的兄弟和气,我们也只得都拒绝了!” 司宫誉撇了撇嘴,“谁跟他有和气!” 陆朗玄却立刻朝许嬅光重重一鞠躬,态度格外恭敬:“师姑祖,我跟表弟目的可不一样,我是想跟玄翼姑祖父跟我爹这样,成为意儿的男人之一。表弟不能接受就拒绝他自己好了,我又不求独占,没有拒绝我的必要啊!” 玄翼、陆名举:“……” 饶初柳都没忍住被逗笑了,讲真,她还怪佩服这家伙的,总能让别人沉默。 陆朗玄眼睛一亮,笑得像是尾巴在甩,“意儿,我是不是让你很开心,收我嘛!” 饶初柳:“……” 热闹在自己身上就不好看了。 司宫誉被这条拉踩他的鱼气得眼中都冒起了火,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嘴巴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了。他一怔,惊疑不定地看向司无念,司无念只是瞥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许嬅光,“煦华道尊,这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咱们做长辈的似乎不该干涉太多。” “这话本座可不太赞同。”许嬅光笑得毫无阴霾,“这人跟人天生就不同,司少主跟陆公子生在灵石矿上,动动嘴就有无数人为他们操劳。我家小阿柳还年幼,本座这个师姑祖是真放心不下啊!” 陆名举看看表兄,又看看陆朗玄,咬了咬牙,也帮腔道:“煦华道尊说得不错,追求姑娘当然得靠自己的本事,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出手帮忙像什么样!” 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陆名举心甘情愿追随表兄,但他不能让朗玄也让着表兄的儿子,“送送礼物也算是追姑娘的正常手段,可要是靠武力逼迫姑娘低头,没得丢人!” 陆朗玄脑子在关于饶初柳的事上格外灵光,立刻跟着陆名举表态:“我可不会做任何让意儿厌恶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司家父子身上。 两人脸色都很黑,尤其司宫誉。 他心知肚明许嬅光的目的是让他不得再用这种强取豪夺的手段逼迫饶初柳,可如今他不该做的全都做了。若跟其他情敌一起追求,别说邬崖川,只怕在饶初柳眼里他连这条蠢鱼都比不上。 宫白雁将司宫誉的难堪收入眼底,顿了顿,站起身来对着饶初柳微微欠身,“饶丫头,誉儿性子不佳,给你造成了许多麻烦,我这个做母亲的得对你道声歉。” 她这一举动让司家父子都不敢置信。 饶初柳哪敢受礼,立刻跳到一边,“您言重了。” 许嬅光快速将她拎到自己身后,“白雁?” “嬅光,我自己经历过的事,至今想来也觉得深恶痛疾,又怎么会以同样的方法逼迫其他的姑娘?”无视表情从惊喜转为黯淡的司无念,宫白雁眼底浮现无奈,“我只想问饶丫头一句话,并无逼迫她的打算。” 但以宫白雁如今的修为跟身份,不管问什么,本身就是在给小辈压力。 许嬅光面色微沉,刚想说什么,就感觉袖子被轻轻拽了拽,饶初柳低声道:“多谢师姑祖慈心庇护,但有机会说清楚,对弟子而言或许也是好事。” 这到底是她的事情,师姑祖如她想象中一般护短,但饶初柳也不可能一直站在师姑祖身后,任由师姑祖为她出头。 许嬅光一怔,眼中浮现赞赏,微微颔首。 饶初柳就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朝宫白雁行礼,“圣后请问。” 宫白雁挑眉,这姑娘还真是有意思,“你讨厌誉儿吗?” 饶初柳平静道:“少主掳掠在下的灵宠,逼迫在下不得不前来圣都,在下说不讨厌,恐怕圣后也不信吧!” 司宫誉紧攥的拳头指节发白,面无表情地盯着饶初柳,眼睛都红了。 旁边的陆朗玄却一点都不同情,掳掠灵宠哎!要是谁把俊狸抓走威胁他,他不灭对方满门都对不起俊狸受的苦。 等等!他好像也算司宫誉满门的一员? 陆朗玄瞬间愁容满面,拽着他看戏的爹往远离司家父子的方向走。 宫白雁也没想到儿子还干了这事,一巴掌就扇在司无念脸上,“养不教,父之过。” 然后又是一巴掌扇在司宫誉脸上,“学谁不好,学你这混账爹!” 司无念面不改色,没管自己的脸,一道回春诀就落在了宫白雁手上,“消消气。” 司宫誉这次已经懒得跟看他笑话的陆朗玄计较了,打又打不赢,杀又杀不得。 他将父母的相处收入眼底,眼底闪过深思,唇角忽然几不可见地勾了勾。他不顾其他人探究的目光,直接走到饶初柳面前,弯腰将脸凑到饶初柳面前,“打吧。” 饶初柳:“……” 她疯了才当着司宫誉父母的面打他! 许嬅光有些意外,又看向眼中尽是满意的宫白雁,传音道:“学得挺快啊。” 宫白雁传音道:“他本来就不笨,只是没遇到过需要让他讨好的人。” 宫白雁暗骂司无念是个傲慢的蠢货,旁边陆名举都拉下脸为陆朗玄争取好感了,他却跟儿子一样让人家更讨厌。 但司家人的专情跟疯狂她是亲身体会过的,到底是亲儿子,司无念不靠谱,她来! “少主,我不打你,你只要把茂茂还我就行。”饶初柳退后半步,重新拉开距离。 “怎么,怕了?”司宫誉不顾饶初柳抗拒冷漠的眼神,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笑得挑衅,“又不是第一——” 饶初柳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她就感觉手心被舔了一下。 饶初柳嫌弃地抽回手直接擦在他衣服上,一语双关的恶心他:“我刚摸过脏东西。” 司宫誉耳尖微红,感受着长辈们的视线有些说不出口,但想想饶初柳看陆朗玄时虽无情意但还算柔和的眼神,又想想她看着自己时不是嫌弃烦闷就是隐忍抗拒,轻咳一声,低声道:“是么,还挺甜的。” 满室皆惊,一时间鸦雀无声。 司无念恍惚地盯着宫白雁,宫白雁闭上了眼。许嬅光憋着笑,旁边的玄翼默默递给她一杯茶让她能稍微保持师姑祖的形象。 陆名举担忧地看向陆朗玄,但陆朗玄虽然撇着嘴满眼醋意但还安静坐着,显然并无破坏的打算,他反倒更头疼了。 饶初柳面无表情地掏出曾经在擎天宗飞舟上准备的奶黄包怼进司宫誉嘴里,“要甜还不好说?可以把茂茂还给我了吗!” 司宫誉嚼了嚼,努力把奶黄包咽下,“茂茂在我的宅邸呢,你跟我回去就能看到。” “那就麻烦少主把茂茂送过来。”饶初柳果断拒绝了他的邀请,“在下毕竟是外人,不便进入少主的私宅。” 她没办法忘记司宫誉那句“你会愿意的”,邪道有太多控制别人心神的邪术,哪怕司宫誉目前看上去还没有对她下邪术的打算,但以防万一还是别去的好。 司宫誉表情无辜,“可是我将茂茂关进了小秘境里,如果没有你这个主人通过契约找到它,我也很难从兽群中找到。” 宫白雁冷着脸又锤了司无念一拳。 饶初柳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她毫不怀疑这话里的真实性,转头羞愧看向许嬅光。 一般来说,秘境入口都是固定的,但也有一些会移动,如四境山,但这种是超大型秘境。也有一些入口会建立在小的物件上,也被称之为小秘境,但修为限制跟秘境承载人数的限制都被卡得很死。 最多只能承载金丹修士。 她不得不去。 许嬅光抬手就是一道粉光落在饶初柳身上,“这道护盾不破,你就不会受到任何邪术影响,出来了给我发讯息,师姑祖亲自去横天街接你回来。” 司宫誉脸色微变,但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朗玄却猛地跳了起来,“我陪意儿去!” 许嬅光征询地看向饶初柳。 饶初柳点头,“那就麻烦陆兄了。” 两个人对峙才有她转圜的余地。 也不管司宫誉是怎么不愿意,饶初柳就是不肯跟他一起前去,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忍无可忍的宫白雁揪着胳膊带走了。司无念、陆名举跟许嬅光和玄翼客套了两句,也瞬移离开了。 陆朗玄独自留了下来。 他虽回来圣都不久,但因着身份特殊,横天街的守卫也都认识他,当然,也认识饶初柳——毕竟她这张脸也算是出了两次名,第一次自然是因为司宫誉到处贴画像,第二次是因为挑拨司宫誉跟陆朗玄打架后跑了。 饶初柳就见着守卫们表情古怪,视线在她跟陆朗玄身上扫过,恭恭敬敬地行礼,叫了“陆少爷”,但是没敢叫她。 “……”两人相互制衡实在太好了,不用被叫少夫人或是陆少夫人。 陆朗玄虽然来得也没比饶初柳早几天,但已经摸熟横天街的环境,一边往前走一边给她介绍哪栋房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没多久,两人就从横天街一百八十号走到了横天街三十号,后面的房子很小,越往前,宅邸的占地面积就越大。饶初柳也知道了住在横天街三号的正是陆名举。 “我爹说表弟被关起来了,所以我来的第二天就上门去看望他了。”陆朗玄道:“若早知道那是你的雕像,我肯定直接搬一座回我自己的院子,日夜观赏。” 饶初柳嘴角一抽,“这种事就不需要跟我说了吧!”她又不能跟这俩要肖像权。 “为什么不能说?”陆朗玄笑得美滋滋,“我又没打算半夜抱着它睡觉,就只看看嘛,我的怀抱只会留给你!” 饶初柳果断道:“自己留着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了横天街二十七跟二十八号,到了横天街二十六的门口。 看着大门上的灵锁,饶初柳停下了脚步。 她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就在一年前,饶初柳还想着自己混入横天街必定是艰辛无比,想要拿走传承更是难上加难,说不定还要经历九死一生。旁人察觉到二十六号有人后也一定会出来拦截,她说不定会被人关押,逼迫她交出传承…… 但饶初柳完全没想到,一年后的她进入横天街确实也担心被关押,但跟传承扯不上半点关系,纯粹因为男女之情。 很不传奇,但很合欢宗。 陆朗玄以为她对这上锁的宅邸好奇,“据说这曾是天罡圣侍沈圣侍的府邸,不过沈圣侍已经死了,我爹还挺可惜,说若他还活着,是有希望成为阵法第一人的。”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6节 饶初柳垂眸道:“他死在了另一个有希望成为阵法第一人的修士手上,两人同归于尽,这么一听是不是也没那么可惜了?” 陆朗玄立刻点头,“意儿说得对。” 饶初柳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就连荆南都会动脑子了啊! 她索性直接往门口走去,等接上茂茂,饶初柳就打算离开圣都,届时再想拿传承只会难上加难,倒不如赶紧将所有书都带走,日后慢慢参悟就是! 陆朗玄一惊,立刻追过去想拦她,“意儿,这灵锁内可是有沈圣侍先前留下的阵法,没有钥匙会受伤——” 他呆滞地盯着饶初柳将一枚钥匙插进了灵锁内,下一瞬,门就这么开了。 饶初柳并没有跟陆朗玄解释的想法,只是把钥匙跟灵锁塞进他手里,道:“陆兄,我不欲引人注意,麻烦你在我进去后将门再锁上,等我出来时会给你传讯。” 陆朗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接过灵锁跟钥匙,“你放心。” 饶初柳朝他笑了笑,直接关上了门。 在门彻底合拢之前,她清楚地看见陆朗玄顷刻间红光满面,笑得十分幸福。 遇上她这个没良心的,可惜了。 饶初柳同情了陆朗玄一秒,然后就将他抛在脑后,迈步朝院子里走去。 她先前见过最密集的连环阵法就是在青水山,但显然沈自捷这点甚至比虞锦玥更加疯狂,几乎每块砖上都有他布下的阵法,密密麻麻还大阵套小阵,若是不怎么擅长阵法的人进来只怕再小心也会踩坑。 这是无数小型阵法组建成了中型阵法,数个中型阵法又构成了大型阵法,真正难的只有最后的大型阵法,但这也是沈自捷当初在去青水山的路上跟她讲过的其中一个。 显然这老头在路上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起沈棠交给她那个锦囊,里面的储物戒里只有一个盒子,盒子里也只有两张字条。 第一张是,“借助铜板上的气息可以免疫院中的阵法,但想要进入真正的密室,须得以真本事通过院中的连绵阵法关。” 第二张是,“拿走地下密室的藏书三天后,真正的密室自毁。” 饶初柳当时无语又佩服。 虞锦玥傲,沈自捷也不遑多让,为了沈棠他可以把大部分的藏书都给她,但真正宝贵的东西,他只给阵法天才。 不过阵法天才本人正是她。 饶初柳并未拿出铜板,但就像是沈自捷在青水山时那样如同穿花蝴蝶那般灵敏地从条条触发阵法的灵线之间穿过,轻而易举就落在了廊下,并未激发任何阵法。 她先是直接进了左数第六间房,这正是一间很大的书房,饶初柳看都没看是什么书就都收进了储物戒。然后她拿出铜板,激发阵法后,黑色的洞口骤然出现。 饶初柳暗暗保持警惕,跳了下去。 果然洞壁上又是密密麻麻的阵法,不需触碰只要感受到生人气息就自动触发,若是拿着铜板倒是能免疫,但饶初柳发现这都是些基础阵法后,还是没拿出铜板,靠着自己的本事硬是闯了过去。 她花的时间不长,但落地时还是耗空了灵力,连忙吞了颗糖丸恢复灵力。 这果然是一间地下藏书室,书比上面又少了很多,饶初柳又将书全部收了,走到第七排书架后找了找,果然发现了机关。机关术饶初柳虽然没用过几次,但也从虞锦玥那里学会了,对她来说不是问题。 倒是沈自捷的三道自创阵法很是棘手,杀伤力很强,但饶初柳莫名有了胜负欲,不想用精血破关,于是拼着受了些伤破除了阵法,墙壁侧面瞬间出现一道门。 密室里的书寥寥无几,基本上都是手稿,饶初柳将手稿连带书桌收进空间的瞬间,密室的侧面又出现了一扇门。 这次没有什么机关阵法,饶初柳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石桌。 石桌上摆着三个盘子,分别放着一本书名是《凌空画阵》的书、一个看上去很古朴的镯子,还有一本没有名字但很厚的手稿,盘子被透明泛着波光的光盾罩着,桌前写着一句话,“一滴精血破一道灵盾。” 饶初柳:“……” 沈自捷是真的傲,有哪个阵法破不了,就没资格拿这些东西是吧! 她无语地将三滴精血依次滴进每个灵盾中,也没看是什么东西就全都收进了空间里,就被突然出现的传送阵送回了地面。 饶初柳简单看了下其他房间,确定没有其他书房后,也不惦记家具跟别的杂物,再度越过院里的阵法落在了门口。 陆朗玄很快给她打开了门。 等再次将大门上锁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陆朗玄没有问她进去做了什么,饶初柳自然也不会主动提,两人加快脚步到了横天街二号,就被等在门口的南光意跟碧落迎进去,她们带着两人穿过园林,来到了一片灵果林。 灵果林中矗立着一座宫殿,南光意道:“少主就在里面了,少夫人,陆少爷请。” 饶初柳跟陆朗玄对视一眼,握住了风吟,警惕地走了进去。 几乎在她进入殿门的同时,一道愉悦的“隔啊”声就传入两人耳中,饶初柳听懂了这道鸟叫的含义,“对,就是这里!” 她脑袋冒出了个问号,定睛看去,顿时愣在了原地。 一只看上去极为华丽的灵鹤正趴在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垫子上,身材健硕,线条极美,每一根羽毛都被金银两色的天烟月纱仔细的包裹着,它头上顶着一只整块红色高阶宝石制成的亮晶晶的镂空圆型冠,上面镶满了米粒大小的鲛珠,隐隐透过发冠可以看到里面小小的鹤顶红——显然是新长出来的。 两名侍女一左一右跪坐在它身旁,纤巧的手指力道极好地给它按摩着翅膀跟脊背。还有一位侍女跪坐在它身前,手里捧着切成碎块的灵果,用叉子一块一块的喂到它嘴边。 整只灵鹤都在发光,不光是肉眼的发光,也是灵石的光。 司宫誉姿势颇为慵懒地靠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听到开门声时抬眸看去,嘴角就勾起了一丝略显得意的笑容。 他施施然站起身,视线没有离开饶初柳半分,自然没错过她此刻呆愣的表情,于是司宫誉笑得更恶劣了,瞥了眼正闭目享受按摩跟投喂的灵鹤,拉长了尾音:“茂茂,瞧瞧是谁来了呀?” 饶初柳看看他,又看看慵懒地仰起脖子朝门口看来的有钱灵鹤,对上视线的一霎,灵鹤惊喜地“隔啊”大叫,“柳柳!” 饶初柳却整个人都恍惚了。 谁?司宫誉说这是谁? 第84章 情咒六千 饶初柳还在发愣,茂茂却已经挥开身旁的侍女,朝她跑了过来,只是跑到还差三步时,它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般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去,黑色的豆豆眼却偷偷转过来瞄她。 饶初柳总算找回了熟悉感,上前两步蹲下戳了戳茂茂的小脑袋,“怎么,还生气呢?” 刚才远看时只瞧着茂茂外形华丽,但离近了才发现它羽毛之下的肌肉格外健壮,但又不会过于夸张。因为她进阶的缘故,它也已经到了三阶,但看羽毛袋子里那些隐隐长出了锋刃的羽毛就能看出茂茂这段时间确实被司宫誉养得不错,好东西怕是没少吃,距离四阶也不远了。 毕竟合欢宗养它多半是给灵兽粮,灵果什么的不太可能。 茂茂哼了声,头转得更偏了,饶初柳都担心它把自己脖子给扭了。 她没忍住笑了笑,一份小吃就出现在手中,递到茂茂面前,温声细语地哄它,“别生气啦,我走到哪里都没忘了给你带当地特色美食,保管让你不出门就能尝到各处美食!” 茂茂又哼了声,但还是低头吃了起来。 司宫誉跟陆朗玄哪见过饶初柳这样满眼温柔的样子,一时心里都有些不得劲,但司宫誉很快想起宫白雁揪着他耳朵咬牙道:“没有姑娘会喜欢迫于无奈,你光看我跟你爹的相处也知道学他不可取!” “想追求姑娘,身边人的态度也很重要,偏偏如今合欢宗的人都被你得罪了,连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好在你对饶丫头的灵宠不错,也算是有转圜余地,那就对它更好点!” “记住,怀柔,不许再威逼了!” 司宫誉眼底闪过暗光,笑着走上前,也蹲在了饶初柳身边,拿出帕子给茂茂擦了擦喙边沾上的酱汁,“怎么,你还怕我亏待了茂茂?” 饶初柳见茂茂并未躲开,看上去确实跟司宫誉相处得不错,表情有些复杂,但声音中的冷硬确实融化不少,“……没有。” 饶初柳没有混淆,绑匪就是绑匪,就算司宫誉对茂茂再好,他也是个没经过她跟茂茂同意就把茂茂抓走的绑匪。 但不得不说,看到茂茂被照顾得很好,至少比她跟合欢宗照顾得都要好,她对司宫誉的怨恨也确实消退了不少, 饶初柳刚要说话,一只凳子被推到了她脚边,陆朗玄低声道:“意儿,你这样蹲着多不舒服啊,先坐下来吧!” 司宫誉脸上的笑一僵,隔着饶初柳阴恻恻地瞥了陆朗玄一眼,手指微微攥紧,但还是将这火压了下去,对饶初柳笑得缱绻,“蹲着确实不舒服,不如咱们去那边坐,茂茂这样站着吃也累,让侍女服侍它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饶初柳诧异地盯着司宫誉,陆朗玄疑惑道:“司宫誉,你也去过海里了?” 司宫誉暗自咬了咬牙。 饶初柳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也没有想要听懂的想法,便直截了当道:“坐就不必了,我这次是来带茂茂离开的,既然茂茂就在这……” 她的话戛然而止,心中沉重,茂茂跟着她啥吃不死就吃啥,根本没多少有营养的东西。尽管她如今也算是有点家底了,恐怕也很难提供司宫誉日常提供给茂茂的条件,茂茂真愿意跟她回去吗? 几乎是下一瞬,她脑海里响起茂茂的心音,“为什么不说完,你又要丢下我吗!” 茂茂都能用心音了! 饶初柳心音回道:“我比司宫誉穷。” “你是第一天这么穷吗?”茂茂斜了她一眼,“我的……”它把‘主人’两字含糊过去,“是你,又不是司宫誉,都被带来了,那该享受就享受,但你不想待在这里,我当然要跟你走啊!” 饶初柳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司宫誉呢。” “他对我很好,我确实也挺喜欢他的。”茂茂坦诚道:“但你的道侣,不光要对你好,还得你喜欢。” 哎呦,等阶上来了,嘴也变甜了。 饶初柳会心一笑,再看向司宫誉时语气就变得笃定,“少主,我打算现在带它走。” 还来得及为四境山秘境做准备。 邬崖川届时肯定是要跟同门一起的,她大概率要做一个独行侠了。 出乎意料的,司宫誉并未阻拦,反而递给她一个储物戒,“这里都是给茂茂做的羽毛袋、发冠跟对它成长有益的灵果、灵丹,都是驭兽师提前准备好的。” 饶初柳意外地看着他,司宫誉就笑道:“你要额外收集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但茂茂正好是化刃期,供给半点耽误不得,即便你不喜欢我,也没必要以茂茂的道途赌气。” 陆朗玄狗狗眼都瞪大了,但就如他先前说的那样,并没给司宫誉搞破坏。 “……谢谢。”饶初柳迟疑片刻,还是接过了储物戒,但又把柳叶戒放回了司宫誉手上,“少主,这个还你,里面还有我准备的美食,也算是感谢你对我跟茂茂的照顾。” “这个我觉得你也该收着。”在饶初柳抽回手的瞬间,司宫誉又抓住了她的手。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将柳叶戒里的美食都挪进自己的储物戒后,才又强硬将柳叶戒塞进了她手心,“这柳叶戒除了能硬抗高修的致命一击,还能为你免去所有邪术侵扰,你确定不要?” “……”饶初柳没法确定,“灵石……” “里面那点灵石灵物再加个十几二十倍都打造不出一只柳叶戒。”司宫誉弯腰凑近饶初柳,本就昳丽绝色的俊脸上勾着些许坏笑,“柳叶戒你都收了,还差这点零头?” 饶初柳发现了,这贪财的毛病她是改不了了,“少主,我是不会跟你合籍的。” 要是她说到这程度,司宫誉还不打算收回去…… 她就谢谢好心人的馈赠呗! “先前你对我娘说,我掳掠茂茂,逼迫你来圣都,所以你讨厌我。”司宫誉黑眸定定看着她,不答反问:“那在此之前呢?茂茂来圣都之前,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饶初柳摇头,但看着他眸光亮起,又补充一句:“但也不喜欢。” 知道了,抓晚了。 司宫誉眼底浮现暗色,他比谁都清楚饶初柳那时候对邬崖川也没什么感觉。毕竟她当时并不讨厌跟他肢体接触,在他偶尔跟下属骂白乌鸦的时候,她更是毫无反应,跟如今判若两人。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7节 若是他在抓小柳儿上飞舟时就注意到她保护茂茂的动作,把茂茂也抓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撇下茂茂独自逃走,也就碰不到邬崖川,如今只怕都已经是他的道侣了。 真是一步迟,步步迟。 好在小柳儿说不愿跟任何人合籍时的态度不像假的,他还有机会。 “可我没有伤害茂茂,是不是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司宫誉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陆朗玄的眼睛简直要瞪成铜铃了。 这混蛋表弟吃仙丹了? 饶初柳头皮发麻,“少主,有话直说。” 嚣张霸道的人忽然装可怜多渗人啊!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司宫誉低声道,“我知道我之前的举动惹你不高兴了,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饶初柳再次重复:“我不合籍!” “那就不合籍。”司宫誉眼眶都有些红了,“我给你做个炉鼎也不行吗?” 饶初柳:“……” 司宫誉是不是以为她傻,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数都看不出来? “暂时还不行,我还心有余悸。”饶初柳当然不想跟司宫誉双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把司宫誉睡了,他肯定会故技重施甚至更过分。 直接把话说死也不行,对方愿意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她不想再像先前那样走到哪都提心吊胆躲躲藏藏了,“以后或许可以,但在我接受你前,你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又是张贴画像又是让人围堵我!更不能再对茂茂跟我同门下手!” 司宫誉心知肚明这是缓兵之计,想起宫白雁的话,还是答应下来,“那你也不能像是之前那样躲着我,抗拒我。” 陆朗玄默默补上一句,“还有我。” 司宫誉瞪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若你不强迫我,我怎么会抗拒你呢?”饶初柳故作放松地朝两人笑。 开玩笑,她一定躲得远远的! 但饶初柳很快就发现,银清师姐说得太对了,男人果然都是没杆也能爬的大师。 算是暂时达成协议后,饶初柳就告辞离开,司宫誉却非要送她回落月街,被她拒绝后,他顶着那张凌厉倨傲的俊脸装可怜,“你不是已经答应不再躲着我了吗?” ‘这是圣都,他的老巢,他爹他娘都在这儿!’饶初柳心里念叨着,答应下来,陆朗玄也毫无疑问地跟着一起。 这就导致他们三人一鹤并排走出时,横天街的守卫行礼时看她的眼神更震撼恭敬了。 饶初柳想想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脚踩两条船都没被杀,奇才啊!” “这届合欢宗弟子功力惊人!” 恐怕没人信她至今都没双修过一次! 实际上,守卫们私下里的传音跟她想象中略微有点不一样。 “嚯,谁能想到咱们少主这样的性子有朝一日竟能跟人共侍一妻啊!” “也是因为陆少爷身份特殊吧,换个其他人肯定早被少主私下杀了。” “圣主跟陆掌座兄弟情谊深,陆少爷刚回来时,还有人说这对表兄弟肯定相处不来,这可太相处得来了!” “还是让人把少夫人的画像传给底下的人多看看吧,免得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 “瞎操心,做圣修的哪有傻子!” 在上面没明令封口的情况下,小道消息传得极快,荆南听说‘少主跟陆掌座家里的少爷共侍一妻’的消息时,桌角都被他一个不小心捏碎了。 “太无耻了!”荆南勃然大怒,“一个斗不过七哥你,就捆绑着跟你抗争啊!” 邬崖川瞥他一眼,面色虽沉,但没有丧失冷静,甚至还松了口气,“还好,阿初没吃亏,事情暂时解决了。” 荆南不敢置信道:“七哥,现在司宫誉跟陆朗玄两人在联合起来抢七嫂哎!” “阿初不愿意的话,别说两个,就算十个捆绑起来也没用。”邬崖川不是一点都不难受,但他无比清楚,正是因为饶初柳将两人都拒绝了,才有这样荒谬的传言,“而且,事情也不像你想的那样。” 谣言能闹大往往是上位者的放任。 但这个谣言绝不是司宫誉授意,邬崖川心知肚明司宫誉即便转换策略,也跟他一样,绝不会容忍其他人与自己抢道侣。 再想想司无念跟陆名举不光是血亲手足,更是生死之交,在两人的儿子喜欢上同一个女子,且司家人死脑筋一生只认准一人的情况下,这个谣言就很有意思了。 荆南追问道:“那是怎样?” 邬崖川沉默着又看了荆南一眼,指尖按了按眉心,站起身来,“让探子们都撤回去吧,咱们也该离开圣都了。” 荆南一惊,“你不管七嫂了?!” 这臭小子最好一辈子别开窍!开窍也别开错人! 邬崖川揉了揉手腕,还是给他解释道:“你七嫂如今已经解决了茂茂的事,在撤出邪都时,身边肯定会有人盯着。虽不知为何司宫誉暂时改变了策略,但若有人出现在阿初身旁,反而容易引起变故,给她增加麻烦。” 荆南这才恍然点头,只是心里有些异样。 他是第二次听到邬崖川提起茂茂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时以为是饶初柳认识的人,没想到是她被抓的灵宠。 难道茂茂是很常见的宠物名字吗? 邬崖川见荆南老实了,便拿出传讯玉符给饶初柳传讯,通知她提前离开的事情。 看到传讯的饶初柳也着实松了口气。 许嬅光看着饶初柳神态变得放松,跟坐在对面的明恒对视,都露出了过来人的笑。 明恒听说饶初柳服用过三次浮生丹后,就迫不及待过来问她每次服用过的感受,在饶初柳将几次感悟跟发现如实告知后,他大方地直接塞了十颗给饶初柳。 “这太贵重了!”饶初柳连忙拒绝,“您先前已经送过弟子见面礼,实在不好让您再破费,而且我这里还有——” “对旁人贵重而已。”明恒道:“你是唯一一个吃了这么多次浮生丹的,感悟对我很有用,你又是嬅光喜欢的小侄孙,跟我这个姑祖父有什么可客气的?” 许嬅光也在旁边帮腔,“收着吧,这药在外面之所以那么贵重,是因为有一味药材只有你姑祖父的随身药园有,他没怎么往外卖过,可不就供不应求了么!” 饶初柳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了下来,她暂时没有别的回报,就将御灵通轨阵跟进阶版的阵牌送给了师姑祖跟各位姑祖父,尤其以许嬅光跟明恒的做得最精致,范围最大。 许嬅光收到阵牌时原本满是欣慰跟赞赏,但听到进阶版是跨秘境后,眼神顿时变得慎重起来,“确定秘境可以?” “至少空间可以,就算秘境暂时不行,弟子调整下就没问题了。”饶初柳很有信心。 许嬅光眼中忽然闪动泪光,“若你……”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毕竟只是一时难受,并非真愿意饶初柳也活在那个时代。 饶初柳还没明白师姑祖为何忽然这样,明恒就已经将许嬅光拥入怀里,低声劝慰:“不种梧桐树,难引凤凰来,你跟师冰清师姐就是师父千辛万苦栽种的两棵荫庇后人的梧桐树。” 饶初柳这才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迟疑片刻,还是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她只知道花婠心当初死了,但并不知道祖师的神魂有没有入幽冥境,万一当初围堵合欢宗的邪修抽走或是打散了魂魄,她的安慰就是往师姑祖的心里再插一把刀。 “我家小凤凰还看着呢,庄重些。”许嬅光拍拍明恒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四境山很快就要开了,你去不去?” 饶初柳点头,“弟子确有此打算。” 虽然她暂时不缺灵石,高阶灵药向来供不应求,四境山秘境资源丰富,当然得去! 许嬅光就取出一份玉简递给她,“这是我绘制的地图,咱们合欢宗不比星衍宗跟擎天宗这些历史悠久的大宗家底厚,但当初我跟你几个姑祖父传送进去的位置都不一样,对你来说应该有点用处。” 饶初柳双手郑重接过,道了声谢。 许嬅光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目送着饶初柳离开后,她笑意微敛,指尖一点粉光掠出,直直朝着庭院中落去。 没多久,素年跟颜芷结伴来了。 “弟子拜见师姑祖!” 许嬅光示意两人过来,又看了眼明恒,明恒会意,“我去给小凤凰准备些丹药。” 素年两人正想着师姑祖什么时候又养了只凤凰,就见一道隔音结界落下,许嬅光沉声道:“你们俩照实说,小阿柳如今还没奠基到底是怎么回事?” 饶初柳这种性格的人,是不可能明知邬崖川非合籍不双修还不去找别人的。 颜芷迟疑道:“弟子猜测,跟小师妹第一次使用浮生丹有关系。” “确实如此。”素年也没犹豫,就将天道誓言的事情告诉了许嬅光。 颜芷恍然道:“难怪!” 她本来就奇怪,小师妹不肯要司宫誉也就算了,这人性格实在难搞。但对陆朗玄,即便碍于邬崖川不能立刻接受,但以小师妹的性格也不会拒绝那么坚决。 许嬅光沉思片刻,问道:“照你们看,那个小正道魁首跟你们小师妹感情如何?” 素年对此不太了解,便没有开口。 颜芷笃定道:“情深义重,爱之入骨。” 她将邬崖川天道誓言的内容都复述出来。 素年震惊得回不过神,许嬅光却笑了起来,“这便好办了。” 两人疑惑地看着她。 “虞锦玥为了她师侄的心魔劫算计咱们小阿柳,星衍宗那群老东西还半推半就,就别怪咱们一报还一报。”许嬅光眼中闪过冷意,不管邬崖川对饶初柳再怎么情真意切,她也不可能任由自家难得飞来的小凤凰被一个天道誓言困住。 孩子们可能看不出来,但许嬅光清楚,邬崖川这种难得没有短板的苗子对星衍宗来说也难得一见,其身边必有护道人,或许还不止一个。也就是说,星衍宗那边时时掌握着两人的相处状态。 他们未必不清楚饶初柳目的不纯,但邬崖川心魔劫是情劫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他们之所以不阻止,不就是为了心魔劫? 许嬅光想起虞锦玥的事,也不由得阴谋论:或许等邬崖川突破之后,他们才会出手制止两人在一起;也或许不会,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成为邬崖川的道侣。 但他们也没想到,邬崖川会陷得这么深。 这能稳住邬崖川,却不是饶初柳想要的。 邬崖川对星衍宗难得,饶初柳对合欢宗就更是绝无仅有的难得! 资质对她们来说不重要,但饶初柳的头脑跟创造力就太值得合欢宗下本钱培养了! “小阿柳自己下不去手,你们这些做师姐的就狠狠心。”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对星衍宗那群老家伙而言,饶初柳能成为邬崖川的情劫是她的荣幸,许嬅光还觉得邬崖川能给她家小凤凰做炉鼎是他的荣幸呢! 她拿出一个盒子推给两人,“这里面是情咒,你们找几个跟小阿柳关系好、不会截胡的弟子学了,想办法趁邬崖川独身一人时将情咒下了,再将小阿柳引过去。” 颜芷第一个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玉简往眉心一按。 素年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许嬅光意外地挑挑眉,“不怕麻烦?”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8节 说得自然是星衍宗跟邬崖川可能找麻烦。 颜芷道:“邬 崖川不敢的,就算吃了这个亏,但只要不想彻底断了跟小师妹的可能,他就一定会拦住星衍宗的动作。” 素年也道:“此事星衍宗可不敢宣之于口,暗中的动作无妨,静待小师妹长成。” 许嬅光笑了,“你们倒对她有信心。” 素年跟颜芷对视一眼,也笑了,“若师姑祖对小师妹没信心,也不会送出情咒了。” 饶初柳不知自己崇拜的师姑祖跟师姐们实在看不下去她磨磨唧唧的猎艳进度,已经商议好了给邬崖川下情咒助推。 她已经将茂茂带进了空间内。 茂茂原本对自己未来要待的地方十分满意,但在饶初柳说出这是邬崖川送给她,连它的小窝都是邬崖川亲自准备的后,它沉默片刻,忽然尖叫道:“饶初柳!白乌鸦绝对绝对不行!” 第85章 回复六千 饶初柳一句话就制住了茂茂的反对,“那我把空间还回去?” 茂茂一噎,小声嘟囔道:“司宫誉肯定也愿意给你的。” “如果我跟他讨要的话,可能会。”饶初柳并不介意茂茂偏心,经历跟相处很重要,她偏心邬崖川,茂茂偏心司宫誉也不难理解,至少她们最偏心的还是彼此。 她认真跟茂茂讲道理,“但我以什么身份跟人家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茂茂反问:“那你以什么身份跟白——”在饶初柳严肃的眼神中,它梗了梗脖子,还是老实改了称呼,“邬崖川要的呢?” “这不是我跟他要的,而是崖川自己想到送给我的。”饶初柳认真道:“换成是司宫誉,他或许会送我很多价值更高的东西,但不会主动送我这种可以进人的空间,因为他不会想让我有退路。” 茂茂不服气道:“你对司宫誉有偏见。” “或许。”饶初柳并不认为自己什么都对,但无所谓,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就够了,“可你对崖川就没有偏见吗?” 茂茂的羽毛袋都支棱起来,整只鹤看上去委屈又愤怒,“饶初柳,你变了!” 以前遇到这种事,饶初柳才不会跟它争辩,早过来哄它了! 饶初柳叹了口气,走到茂茂身旁,弯腰去摸它的脊背,茂茂小腿动了动,但还是没挪开,任由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背上,“茂茂,你不喜欢他也没什么,但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看在我的情面上,对他保持最起码的尊重好吗?” 茂茂幽幽道:“你想跟他在一起?” 饶初柳怔了怔,摇头道:“非是同行人,只做过路客。” 她的自我道承担不起邬崖川的有情道。 先前急于获取邬崖川的元阳一方面是为了修炼,另一方面是司宫誉始终威胁着她,饶初柳必须要赶在司宫誉抓住她之前打破誓言桎梏,将主动权抓回来。 但如今司宫誉总算松了口,饶初柳大可以凭借灵石苟到邬崖川突破元婴之后,没必要非将他祸害到这个地步。 尽管做了决定,少女视线还是不由自主落在校场枪架挂着的红龙银枪上,有些失神。 茂茂看着她这样,眼中闪过心疼,原本要说出口的嘲讽也咽了回去。 算了,不说就不说。 许嬅光又留了三人两天,才放三人离开,临行前,几个姑祖父又塞了些东西给三人傍身,其他人倒是还能一碗水端平,擅长阵法的落溯跟擅长炼丹的明恒就是明晃晃的偏心,一个给饶初柳塞了一堆玉简,另一个则给她塞了许多丹药。 饶初柳拿着阵法玉简倒是觉得还好,毕竟素年跟颜芷也不擅长阵法,但丹药单给她就让她多少有点不自在了。 “这些都是筑基修士用的丹药,你明恒姑祖父也不乐意便宜外人,自己又没人可送,索性都送你了。”许嬅光看出饶初柳的心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用在意,你师姐们先前都收过。” 素年跟颜芷这才恍然饶初柳就是那只‘小凤凰’,连忙跟着帮腔。 饶初柳这才红着脸道谢,收了起来。 师姑祖好香哦! 许嬅光亲自将三人送到圣都城门外,素年将飞舟变大,先一步将茂茂送了上去,饶初柳三人正想飞上去,就听到城楼顶上响起一声熟悉的喊声,“小柳儿!” 几人闻声回头,就见一道朱红色的身影从城楼顶上轻盈跃下,如同一只张扬又绚烂的火鸟,灵敏落在饶初柳面前。 他先是彬彬有礼地对许嬅光行礼,又分别对着素年跟颜芷叫了声“师姐”,素年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但双目已经失去焦距,而颜芷更是杏眼瞪得溜圆,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夭寿啊,这辈子除了被正道魁首叫师姐,还能被圣都少主叫师姐? 小师妹威武! “小柳儿。”司宫誉走到饶初柳身旁,笑吟吟盯着她,“你会去四境山吧?” 饶初柳看向其他几人,许嬅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是一道粉光没入她体内,说了句“有麻烦就找师姑祖”,就瞬移离开。 素年则强行拽着束着耳朵偷听的颜芷飞上了飞舟,“小师妹,我们在飞舟上等你。”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饶初柳才看向司宫誉,“少主是来警告我从四境山出来后要老老实实上交全部收获吗?” “我哪敢?”司宫誉表情微僵,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说的话,简直恨不得扇过去的自己一巴掌,“我是想约你一起探秘境,你想要哪个灵物,我让底下人去弄。” “那就不用了。”饶初柳是看过秘境地图的,四境山秘境几乎有中域跟东域加起来那么大,又只开放一月,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倒霉碰上司宫誉,“若在秘境内遇上再说吧。” 司宫誉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忽然响起穿透力极强的叫声,“意儿!” 司宫誉脸瞬间黑了,转身就见一道蓝色身影正朝两人狂奔而来,南光意跟白含珠远远坠在他身后,感受到自家少主不善的目光,苦涩地低下了头。 陆朗玄狂奔着撞开他,冲到饶初柳面前。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两步,但这人撞开司宫誉的时候还一副刹不住脚步的模样,到她面前时就及时停在她一步之外,笑容格外灿烂,“意儿,你会去四境山吧!” 所以说,这果然是个天然黑吧。 饶初柳点头,然后一只绒水狸就忽然被他捧了过来,“意儿,你的茂茂自己待着应该也孤单,不如让俊狸陪它玩一段时间,等我赶到四境山就接它回来!” 饶初柳:“……” 绒水狸:“……” 司宫誉一胳膊肘就把人撞开了,冷笑道:“送只海狐狸上门蹭吃蹭喝,你还真做得出来这么抠唆的事情!” 陆朗玄笑容一滞,连忙道:“意儿,这家伙就是自己不养宠物,所以也看不得俊狸跟着你。你放心,俊狸的体内空间里什么都有,绝对不会跟茂茂抢粮。” “自己的灵宠还是自己养着最好,万一我不靠谱呢。”饶初柳同情地摸摸绒水狸的小脑袋,将一块碳烤鱼干喂到它嘴边。 表情颇有些生无可恋的绒水狸小鼻子动了动,吃下鱼干的一瞬,双眼发亮,张开手臂软乎乎地对着饶初柳“嘤嘤嘤”地叫了起来。 饶初柳:“……”果然什么人养什么宠物,这只绒水狸明明会说人话。 她懒得跟两人再纠缠,直接将一包鱼干塞给绒水狸,敷衍道别后,就上了飞舟。 颜芷一直趴在窗边往外看,素年操纵着飞舟行动后,她还啧啧道:“现在都还没回去,目送着咱们的飞舟呢。” “那挺好。”素年看了眼正坐在榻上看书、对此置若罔闻的饶初柳,笑道:“没悄悄跟上来就算是收敛过了。” 饶初柳抬起头,“过段时间都会去四境山,他们没必要多此一举吧?” “谁知道呢?没有最好!”已经看不到地面的人,颜芷就伸了个懒腰,凑到饶初柳身前,只往她手里的书上看了一眼,立刻觉得头晕眼花,连忙挪开视线,“你还是回房间去专心看书吧。” 素年赞同道:“反正去了花溪城也要等,咱们时间来得及,你只管专心学,我跟你颜师姐还能看看路上的风景。” 饶初柳没跟两人客气,给两位师姐留了些打发时间吃的小吃跟灵膳,就回了房。 从沈自捷宅邸里拿了一大批书,落溯又送了她许多,她得尽快看完吸收,还有…… 饶初柳垂眸摸了摸右手无名指。 邬崖川生辰跟四境山秘境开启的时间相近,不论如何,这个生辰她得给他过。 在饶初柳忙着背书并准备生辰礼物的时候,颜芷走进操作室,布下隔音结界后,一屁股坐在素年身边,“大师姐,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你们从四境山回来后吧。”素年是元婴修为,进不了秘境,“四境山内危机遍地,又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什么合适奠基的地方,为了小师妹方便行事,越隐蔽越好。” “正好你们进去一月,我跟其余几个不进秘境的师妹方便设局,反正有御灵通轨阵,咱们随时沟通,以防意外。” 颜芷不擅长这个,就没发表意见,“只有咱们俩学情咒?” “为防意外,学的人越少越好。”素年想了想,道:“再加上银清吧,她是把小师妹当成亲妹妹的,茂茂被抓那会儿还一直缠着我非要跟着一起来,若有机会,她肯定是愿意帮小师妹的。” 颜芷点头,“银清跟封度现在已经在花溪城了,等飞舟一到,我亲自去找她。” 其实许嬅光担心的截胡问题,素年跟颜芷是完全没担忧的,师姑祖毕竟对他们这些小辈不熟悉,不了解邬崖川的性格。 这人修养确实好,但跟怜香惜玉没有半点关系。他又城府深心机重,身中情咒后,若为他解咒之人全然无辜还好,但凡有点小心思,都绝对逃不过一个死。 她们合欢宗的弟子谁能招惹谁不能惹还是清楚的,没人为了区区采补甘愿送命。 饶初柳对她们的动作毫无察觉,她正忙着看书,沈自捷当然不会收藏基础阵法书,最低的基本也是中阶,而且很多还是主人已经丧命或者已经很久远的书。 除去跟虞锦玥收藏重合的一部分跟邬崖川给她看过的以及从天道商行买过的阵法外,居然还有上百本是她从没看过的! 饶初柳可太庆幸自己过目不忘了。 她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将这些书全部背下,顿时感觉以前想不明白的阵法知识都豁然开朗,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碰到从未见过的阵法,她也能在十秒内迅速解析阵法,找出阵眼。 ……只要她灵力足够。 饶初柳默默叹了口气,至少现在修炼速度能追上五灵根了,慢慢来吧。 她又拿起从那三个盘子里拿出来的东西,镯子是个容纳范围极大的储物灵器,里面几乎装满炼阵的灵矿灵材。从低阶到高阶,大概沈自捷的全部家底儿都在这里了。价值之高,让饶初柳觉得她还是得让沈棠过得更富贵些。 没有名字的手稿是沈自捷的日记,记载的是他从一个并不知世间有修士的猎户子爬到擎天宗圣侍的心路历程,饶初柳一目十行的看,也有些明白了沈自捷为何那样重视沈棠。 沈自捷气运不错,他在还叫沈四郎的时候,因缘际会得到了修炼功法,毅然告别家人进入修真界。他偶然拜入了擎天宗,又在一次秘境探索中得到了飞升大能留下的阵法传承,凭借阵法在擎天宗站稳脚跟后,就回家准备照拂亲人。 但回到村子后,他才发现房屋早已倒塌,村人告诉他的母亲跟嫂嫂也早就不在了,他父兄想给他侄儿赚到娶妻的银珠,三人冒险上深山,也再也没回来。 饶初柳唏嘘之余还有点庆幸,幸亏沈自捷只是让她保沈棠平安一生、寿终正寝,要是这老头让她保沈棠子孙满堂,对她这个坚定的不婚不育修士就太为难了! 值得一提的是,沈自捷也思考过是否能在体内放置阵法提高修炼资质,他甚至还抓人研究过,但失败了。 就如邬崖川之前说的那样,低阶修士的灵根与经脉过于脆弱,承受不住阵法摧残,尽数断裂,经脉用药还能愈合,灵根断裂却无法再生。即便他偷偷抓凡人实验能否用阵法开辟丹田,塑造‘伪灵根’也不行,凡人当即爆体而亡。 高阶修士(他自己)将聚灵阵放进体内,加速修炼的效果也很鸡肋。 因而沈自捷最后只得放弃了这个设想,觉得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饶初柳:“……” 将阵基放进体内也太离谱了! 当然,她也能猜到沈自捷为何不用她设想的‘灵根为眼、经脉为线’的办法,他明显想要创造更有普适性的东西,而想要达成她所设想的条件在于那个修士得熟悉并能灵活运用阵法,而且对自己的身体极为了解。 但太麻烦了,还不如想办法弄到更高阶的功法。 饶初柳摇了摇头,她暂时也想不出什么东西能省钱又有效的防护,但至少沈自捷已经给她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19节 将手稿跟镯子都放进空间小屋内,饶初柳将给茂茂留的美食都放进司宫誉给的储物戒里,直接将这东西交给茂茂自己保管,又把跟小绒水狸交换的妖兽能在低阶就磨掉喉间横骨学会说话的方法也交给茂茂,嘱咐它好好学习后,就出了空间,拿起了《凌空画阵》。 饶初柳本来觉得这东西大概也是高阶才能学习的,毕竟她曾因为在青水山模仿沈自捷灵力被抽空晕了一次。她只是想先背下来,留待以后。 但看了几页,饶初柳顿时正襟危坐,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起来。 她越读,越被自己之前的想法蠢哭。 饶初柳原以为沈自捷凌空画阵靠得都是丹田内的灵力,但其实借用的是天地间的灵力,自身的灵力只不过是引子。就像她在海心城客栈里那样蛮横地抢夺阵法主动权,借旁人搭建的阵法发动自己的攻击。 难怪沈自捷能以化神修为成为圣侍! 大杀器!绝对的大杀器! 饶初柳压了压激动的心跳,抬起双手,照着《凌空画阵》教的术法要诀舞动着手指,就感觉修炼时都显得十分惰性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朝她指尖涌来,按照聚灵阵的阵图汇聚成形。 几乎在阵法成形的瞬间,房间内的灵气就迅速浓郁起来,不比用阵基阵盘的差。 这可真是—— 太好了! 饶初柳几乎兴奋地快要跳起来,她不敢在飞舟上直接使用攻击型阵法;空间中灵力有数,若不放入灵脉也是损耗,能不用就不用。于是她又实验了隔音阵、隐匿阵等动静小的辅助阵法,也全都成功了。 而试验了这么多阵法,对她本身灵力的损耗竟然没超过两成! 饶初柳挺直了腰身,满脸傲气。 什么邬崖川、司宫誉的,都是她未来的手下败将罢了!哪里值得她忧心! 想了想,饶初柳又抬起双手,下一瞬,她就出现在门外,把正坐在榻上商议‘情咒计划’的素年跟颜芷吓了一跳。两人一个探身挡住桌子,另一个趁机把桌上写了字的纸收进了储物戒。 将东西收起来后,颜芷纳闷道:“小师妹,你不走门,穿墙做什么?” “试试。”饶初柳嘿嘿一笑,还沉浸在传送阵可以取代瞬移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两位师姐不自在的神色。她手背在身后,再次凌空画阵,下一瞬又回到了房间。 颜芷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她她她……学会瞬移了!她才筑基六层啊!” “应该不是瞬移,没有术法灵光。”素年的表情也很不平静,“但瞬移符无法控制落点,定向转送阵需要阵盘,小师妹应该又折腾出了什么东西,真是天才啊!”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桌面的眼神顿时都透露着一股狠劲儿。 即使是星衍宗那种大宗门也稀罕好苗子,好苗子一旦长成就足以庇护宗门千年万年,偏偏她们合欢宗能收到的弟子基本除了一张脸外,几乎要什么没什么。 难得收到饶初柳这样除资质外毫无短板的,谁敢拦她的路,就是跟整个合欢宗作对! 饶初柳还不知道自己在两个师姐眼中已经成了‘整个合欢宗的希望’,她正琢磨另一个问题:沈自捷的招牌动作实在典型,她要是在外公开用出来,等同于直接宣告自己获得了他的传承。 要知道,沈自捷是有仇家的,即便当初出事有虞锦玥的算计,但下场那么惨对一个精通凌空画阵的修士不同寻常。 所以她得换个动作。 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难的是用一只手完成两只手的动作,不难在于其实勾勒阵法线条的是神识,而因为穿越跟后两次死亡时的艰难支撑以及数次挑战极限,她的神识远比同阶修士强健。 饶初柳整整用了三天,失败了无数次,吞了二十多颗糖丸,才算是完成。 当她再一次凭空出现在颜芷跟素年面前时,两人已经商议完计划之事,正在讨论这次有多少弟子进入秘境,看到饶初柳出来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继续讨论,没有上次那么惊讶。 饶初柳轻咳了一声,严肃道:“师姐,还有多久到花溪城?” 素年道:“还有不足一月吧,来得及。” 饶初柳绷着小脸,“不如再快些吧,还来得及在城内准备一下。” 颜芷纳闷地瞥了她一眼,不明白好好的小师妹为何突然变成面瘫了。 “也好。”素年倒是包容地笑了笑,起身往操作室走,“那咱们就快点。” 饶初柳却拦住了她,“何须师姐费力?” 两人都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就见少女嘴角忽然翘起,下一瞬,她手臂倏然往旁边一甩,攥成拳的手猛地摊开,手心紫光漫出,顷刻间在半空变成了足以罩在整个飞舟的繁复又气势磅礴的巨大紫色阵纹。 少女手掌微抬,又倏地落下,阵纹也顷刻间没入飞舟内。 窗外的场景顿时也像是开了加速。 颜芷嘴巴不自觉张大,“我的天道啊!” 素年也懵了,“阵法还能这么用?” 她其实是见过沈自捷凌空画阵的,但真没把他跟小师妹的阵法联系起来。倒不是单手双手的问题,沈自捷那时候再怎么神奇也有个画阵的过程,可小师妹压根就没画,就这么平平淡淡把阵法甩出来了! 饶初柳矜持地笑了笑。 素年又问:“所有阵法都能这么用?” 饶初柳想了想,道:“得是我会的。” 素年跟颜芷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把饶初柳往房间里推,“你在天道商行里买阵图多学多练,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被推进房间的饶初柳看着紧闭的房门,沉默片刻,忽然拿出传讯玉符。 她给邬崖川发了条讯息,“你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吗?你不知道!” 花溪城星衍宗驻地内,邬崖川正被星衍宗弟子们围在中间,商议着进四境山秘境的事情,忽然感觉腰间的传讯玉符震动,还没看是谁发来的消息,原本沉着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 他拍了拍旁边朱越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说,自己则走出了房间。 众人哪还顾得上什么四境山不四境山的,靠门最近的韩颂暖双眼放光地果断抬手,一道灵力就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邬崖川就在门外不远处,眼尖的星衍宗修士们看见大师兄拿起传讯玉符一看,就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青年修士整个人如春风拂水,荡漾到让人不敢将他跟以前那个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师兄认成是同一个人。 他们还想再看,邬崖川却倏然抬头,笑容敛去,锐利的视线直直对上门缝。 众人打了个寒颤,韩颂暖立马关了门。 但关门不代表不敢议论,几个谈兴浓的瞬间布下隔音结界,房间里顿时响起叽叽喳喳地一顿讨论声。 “有人说大师兄要找道侣了,我还不信,但这么一看居然是真的!” “要是假的,这消息早被压下去了,还能被传的到处都是?” “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哪位女修这么厉害,能让咱们大师兄开窍啊!” 众人越说越兴奋,唯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修冷着脸拍了拍桌子,“大师兄的事,咱们就别议论了,说正事。” 房间内一片寂静,有人嘀咕道:“宋清瑜,你以前可是最喜欢聊这个的。” “我现在不喜欢了。”宋清瑜冷冷睨了他一眼,“若再不说正事,小心我下毒把你们的舌头都给毒肿了!” 说话的弟子一噎,不敢再说。 这位姑奶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年前跟着大师兄游历了一次后,直接就从岐黄医修第一天才变成了绝命毒医,一手毒术用得比医术还厉害,脾气还变大了。 尽管她对同门下毒不致命,但真不好解! 眼见着众人重新开始谈四境山的事,宋清瑜绷紧的脊背才微微放松,靠在椅背上,眼底闪过一抹沉痛。 什么开窍,不过是占了那个人的便宜! 要是垂思还在,凭那时大师兄对她的不同,如今与大师兄甜蜜的是垂思才对! 邬崖川也不在乎师弟师妹们是不是在讨论自己的八卦,他看着饶初柳发来的话,眼底眉梢都是缱绻的笑意。 以他对阿初的了解…… 邬崖川笑意更深,果断回了两个字。 “天才。” 第86章 修罗场六千 邬崖川还是有眼光啊! 饶初柳端起茶杯,矜持地压了压唇角,回了三个字,“低调些。” 就在下一瞬,通讯玉符上浮现一句话:“明珠生辉,岂被幽夜所遮?” 瞎说什么大实话哈哈哈! 饶初柳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求夸奖归求夸奖,她倒也没有把所有底牌都要给邬崖川看看的意思,于是只是说笑了几句,她便又问道:“你如今在花溪城?” 邬崖川回道:“是,我也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处独居的小院。” “那你还是租出去吧,我跟师姐们住在飞舟上,就不进城了。”饶初柳道:“我们的飞舟还有不足一月到花溪城,到时候你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一面?” 这么客气? 邬崖川心中一沉,立刻意识到饶初柳恐怕没想过秘境中会合,但算了算她所说的时间,略微蹙起的眉头又重新舒展开来,含笑回道:“阿初相召,岂敢没空?” 饶初柳嘴角抽了抽,这家伙自从说了那句“你爱我”之后,简直像是放飞了自我,每次发讯息时总有几句撩拨她的酸话。 银清师姐还是太懂男人了啊! 饶初柳拍了拍发烫的脸颊,跟他约定了时间,就结束了通讯。 她想了想,开始折腾准备送给邬崖川的生日惊喜,这一折腾就是大半个月。连茂茂都被她抓了壮丁,一边不情不愿的嘟囔,一边又被她哄得卖力跟着干。 终于在飞舟抵达花溪城的三天前,饶初柳总算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这才出了房间。 “帮你挑个新身份?”颜芷迷惑地盯着桌面上写着‘古灵精怪’‘性感火辣’‘清冷绝尘’的字条,明白了饶初柳的意思,“你不打算以自己的身份进四境山啊?” 饶初柳解释道:“师姐你之前跟我说过,上次四境山入口开放前,所有的修士都与同门待在一起,身上还有各自的宗徽。” 颜芷点了点头。 饶初柳又道:“你们应该也看见了,司宫誉跟陆朗玄那俩家伙完全不在意旁人眼光,我这张脸实在是太出名了,但也没想再增加一个同时拿下兄弟的传闻。” 听到这句话,颜芷表情忽然古怪。 素年想了想,赞同道:“虽不知上次司宫誉是怎么认出你的,但换身份试试也好,若你每次易容都会被发现身份,可不方便你日后猎艳。” 话毕,颜芷跟素年对视一眼,一个抽出‘性感火辣’,一个抽出‘清冷绝尘’,同时推到饶初柳面前,“试试。” 饶初柳就 回房去了。 很快,房门被推开。 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忽然在房间中弥漫,两人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戴着白色面纱的瑞凤眼美人素手撑在门框上,皓腕上缀满银色叶子的红镯随着手臂下滑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0节 鹅黄色纱衣上半截只到雪白小蛮腰的上方,银色的叶子贴在颇具力量感跟野性的马甲线上,修长的腿被鹅黄纱裤包裹着,底部同样有着银色的叶子,将脚踝衬托得越发纤细。 衣服性感,美人的眼神却清明冷静,但更有种让人想要深入了解的魅力。 “真是奇怪。”颜芷嘀咕道:“明明只露了腰跟脚,我怎么都感觉脸热了。” 其实饶初柳的穿着在合欢宗实在不算大胆,也不光是合欢宗,邪道很多弟子包括散修全身都是若隐若现的纱,基本除了关键部位外,其他皮肤都能透过纱看得清清楚楚。 反正她们自己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没人有资格说三道四。 “好看。”素年道:“另一种呢?” 饶初柳就回了房,一个时辰后,一个蓝衣美人走了出来。 她头发只是被银冠简单束起,手持短刀,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眉宇间尽是漠然。 “这个也挺好。”颜芷没办法抉择。 “性感那个好看归好看,但若司宫誉认出来,恐怕又有不知多少人有杀身之祸。”素年觉得小师妹最近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就这个吧,不过你能憋住不说话吗?” 饶初柳低低“嗯”了一声。 颜芷顿时噗嗤一笑,“就这个!” 饶初柳适应了两天面瘫的生活,临到花溪城之前又换回了原本的模样,只是戴了张防止旁人神识窥探的面具。 花溪城外此刻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飞舟,数百个城卫在飞舟间游走,给每个宗门的飞舟划定了停放区域,花溪城主看上去不怕事,两个占地位置最好也最大的地方给了星衍宗跟擎天宗,偏偏这两边正好面对面,抬头不见低头见。 更可怕的是,星衍宗旁边是浩渺宗,然后是琴镜阁……正道宗门在左边一字排开。 而右边,擎天宗、血魂谷、骨阁、合欢宗几乎一对一跟对面排列好。 饶初柳都感觉要窒息了。 就算正邪两道不至于在这地方就大决战,至少该弄个隔断吧! 不过这会儿左边的飞舟都停满了,右边为首的擎天宗飞舟还没来。饶初柳心知邬崖川这会儿正在城内驻点中,也并无在人前跟他交集的打算,便看也没看星衍宗的飞舟,跟着两位师姐往合欢宗的粉色飞舟走。 每个飞舟前都有值守的弟子,几乎在看到三人的瞬间,邪道各宗的值守弟子就拿起了传讯玉符,没多久,邪道各宗的飞舟上都跳下几个人,笑容满面地朝素年跟颜芷迎来。 “瀚雅真君好久不见!” “颜楼主也是愈发精神了。” “咱们一定要好好聚聚……” 饶初柳面具下的嘴角一抽,这些人看上去可真是不怎么会奉承人,她颜师姐风华正茂,硬是被说得像是快入土了。 素年娴熟地跟众人寒暄,却并无给她介绍这些人的打算,可见不熟。 再看看众人边跟两位师姐说话,余光还悄悄往她面具上打量,饶初柳顿时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无奈之余,倒也没生气:毕竟收了司宫誉柳叶戒跟一大笔灵石,传点绯闻而已,她并不吃亏。 众邪修跟素年、颜芷闲扯了半天,却不见她主动介绍,有人耐不住性子了,“瀚雅真君,颜楼主,不知这位是?” “我师妹。”素年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就拍拍饶初柳的肩膀,“你身上还有伤,不宜久站,先回去歇着吧。” 众人虽有些不甘心没跟饶初柳搭上话,但也不敢无视素年的话,连忙让出一条路,“那是得去歇着,可不能耽误了。” 饶初柳朝众人礼貌拱手,就走出了包围圈,刚准备回飞舟,就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女声怒声道:“凭什么不给我们安排位置?” 她脚步一顿,偏头看去。 容貌姣好的红衣少女正怒视花溪城的城卫,旁边还有个俊秀的白衣少年表情拘谨地悄悄拽她,劝道:“师姐,咱们回去吧!不就是一个停放位置吗?跟散修们停在一起也没什么。” 两人腰封上都绣了白色的弯月。 红衣少女看向他时表情稍霁,但还是没打算善罢甘休,“咱们白月宗也是正道宗门的一份子,既然给其他宗门都安排了位置,那怎么也不能遗漏咱们吧!” 被她纠缠的城卫表情已经很不耐烦,不冷不热道:“正道宗门也有大有小,像星衍宗、浩渺宗这种大宗门就算最后才来,也没其他宗门能占据他们的位置。” 红衣少女顿时火大,一把甩开旁边少年的手,“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明明看着还有空位,所以才来找你的!” 城卫冷哼一声,“位置空着也不代表人家没提前预定,留给小宗门的位置有限,你们若是来早点,也用不着跟散修挤。” 他转身就想走,嘴里还嘀咕:“人家散修说不定还有些化神、炼虚的长辈,一个掌门元婴、长老金丹的小宗门还闹起来了,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少女脱口而出:“你不过就是个看——” 少年连忙捂住她的嘴,头上冷汗直冒。 城卫脚步忽然停住,转身冷冷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少年连忙道歉,但看着少女还在挣扎着怒视他的动作,城卫发出一声冷笑,刚要说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女声,“王亦道友,好久不见。” 城卫王亦诧异回头,就见戴着白色面具的碧裙女子缓缓朝他走来,身体交错之际,一只专门装灵石的小储物袋悄无声息落入他袖中,“这两位是我的友人,如有冒犯,我在这里替他们向你道歉了。” 少女跟少年都疑惑地看着她。 王亦不动声色将灵石袋收进储物袋中,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哪里的话,既是阁下的友人,这面子在下得给!” 终于来了个会做人的。 饶初柳瞥了盯着她看的两人一眼,对王亦笑道:“王道友,宗门这边可是还有位置?” 王亦眼珠子转了转,“都被预定了。” “既是被预定,也不好让道友为难。”饶初柳掏出一个灵石袋,当着两人的面,光明正大递给王亦,“不过我朋友的宗门飞舟占地不大,不知道友可否租一个边角给他们?” 她叹了口气,“毕竟散修中鱼龙混杂,实在不安生,也只能麻烦道友帮帮忙了。” 红衣少女双眼瞪大,刚想说话,少年却死死捂住她的嘴,根本不敢放开。 王亦打开一看,笑了,“跟我走吧。” 饶初柳自然而然跟在他身后,少年凑到红衣少女身旁叮嘱两句,诸如“别再闹了”“小心师父又骂你”的话,把少女压得气鼓鼓地却不再出声,才从储物袋中珍惜地拿出传讯玉符,不怎么熟练地传讯起来。 饶初柳看着他的动作,怔愣一瞬,释然一笑,当初那点不甘心彻底散了。 “这位道友。”红衣少女凑到饶初柳身旁,迟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饶初柳轻笑道:“大小姐贵人多忘事。” 月妙羽愣住,反应过来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饶初柳!” 旁边正小心翼翼把传讯玉符往储物袋中塞的少年手一抖,玉符差点掉了,他连忙重新捞起来,才一脸惊喜地看向饶初柳,“柳柳姐,真的是你?” 饶初柳颔首,“泉让。” 讲真,虽然知道散修跟小宗门弟子修行不易,但看着月妙羽跟饶泉让一个三灵根一个双灵根至今都未到筑基,饶初柳越发觉得当初月长硫不收她简直太棒了! 两人的表情都复杂起来,他们都看不破饶初柳的修为,这代表着对方最低也已经筑基,再想想就在四年前对方离开白月宗时还是炼气一层,就怎么都回不过神。 月妙羽凑近饶初柳,低声道:“擎天宗张贴的画像真的是你?你进合欢宗了?”说到合欢宗,她表情不自觉变得鄙夷。 饶初柳坦荡道:“没错。” 月妙羽撇了撇嘴,嘀咕道:“看来师父当初说你那些话也不都是偏见——” 饶泉让喝道:“师姐 !” 月妙羽瞪他一眼,到底不说话了。 饶初柳不置可否,这位大小姐脾气差说话也不好听,她当然不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毕竟她当年买长生诀的五百灵石里有四百五都是对方给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让饶初柳一旬不跟饶泉让说话,让饶初柳想办法让饶泉让主动陪大小姐散步等。 没人喜欢受气,但为灵石,她可以。 况且,就算白月宗对她算不上好,饶初柳也得承认,她欠了对方庇护十年的因果。 饶初柳当时才五岁,若白月宗不肯庇护,她一个容貌出众又没有自保能力的孤女很难独自活下去,不是被拐子卖进富贵人家或者花楼,就是被邪修抓走。 还是得找个机会了解这段因果啊。 饶初柳这样想着,手臂又被轻轻碰了一下,月妙羽的眉头拧着,声音生硬道:“我先前打听过,那个……”她朝旁边看了眼,压低了声音,“什么少主脾气很不好,你……” 她犹豫了下,“没受伤吧?” 饶初柳哽了下,很想提醒她就算声音再低,高阶修士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天空忽然响起一声冷笑,众人闻声抬头,就见原本的云层忽然裂开,八个粉裙美人簇拥在一座被六十四个轿夫抬着的肩舆飞了下来,身后还跟着数百个戴着白面具的紫袍修士。 肩舆上正坐着两个身着碧色劲装的少年,一个抱着绒水狸,另一个表情有些冷凝。 两人停在半空,邪道各宗留在飞舟内的弟子纷纷出门行礼,齐声道:“拜见少主!” 声音几乎可以撼动天地。 饶初柳看看右边半跪着的邪修,再看看左边同样出来、但如临大敌地握着武器的正道修士,只觉汗流浃背。 司宫誉不乐意将飞舟落下,硬要压星衍宗一头,这很司宫誉,但! 别!搞!她! 月妙羽还没反应过来碧衣少年中的其中一个就是刚被她吐槽过脾气差的那位,只是呆呆盯着半空,显然是被这出场的大声势给震慑住了。 饶泉让却已经在众多邪修的反应中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拽着月妙羽想要后退。 但下一瞬,白绫忽然从上往下凌厉地朝月妙羽射来,还有一道尖锐的女声冷哼道:“什么玩意儿也敢非议少主,今儿就送你入幽冥,下次投胎记得别带着舌头!” 月妙羽吓得连连后退,饶泉让艰难掐诀,一道屏障倏然出现在白绫的必经之路,但在两者接触的瞬间破碎,根本拦不住。 饶初柳却敏锐地发现,白含珠根本没用多少灵力,简直像是放水。 她惊疑抬头,就对上司宫誉藏着笑意的眼,略显不正经的传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柳儿,送你个还恩的机会。” 饶初柳:“……” 有没有一种可能,月妙羽也算是为她抱不平才惹上他的,牵扯不到还恩? 尽管无语,但这事还真不能不管。 饶初柳侧身挡在月妙羽跟饶泉让身前,手持风吟抬手一挥,一道劲风瞬间格挡住了白绫攻势,轻笑道:“两位姐姐何必如此动怒,我朋友也是有口无心,并非有意冒犯少主。” 左边人群中冷漠看戏的玄衣少女看清了她手中青扇的样子,一怔,眼睛倏地亮了。 饶初柳话音刚落,就被南光意跟碧落深深看了一眼,司宫誉嘴角更是勾起了愉悦的笑,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肩舆落地,八圣女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弯腰朝饶初柳行礼,“少夫人。” 紫袍修士们单膝跪地,“少夫人。” 众邪道修士也齐声道:“拜见少夫人!” 一道声音比一道声音高,饶初柳只觉自己脑瓜子都被这声音震得嗡嗡作响。 不是,直来直去的司宫誉都会套路她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1节 “既然本少主夫人为你们求情,这事就算了。”司宫誉施施然站起身,朝三人走来,准确来说,他只像是看垃圾般扫了月妙羽跟饶泉让一眼,就走到饶初柳左边,轻笑道:“到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陆朗玄趁机站到她右边,待司宫誉说完,才笑嘻嘻地捧起绒水狸,“这么久不见,俊狸都想你了,我也想你了。” 司宫誉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客气了,叫夫人实在太客气了,您二位叫我小饶就行。”饶初柳莫名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种她不太乐见的默契。 感受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视线,她干笑一声,使劲按了按脸上的面具,确定没掉后,才转身看向面色煞白的月妙羽跟饶泉让,“大小姐,泉让,你们先跟着王道友回去停放飞舟吧。” 她又看向呆若木鸡的王亦,“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亦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储物袋烫得他腰疼,但他也不敢在这时候提还灵石的事,连忙凑到戚泉让身边,低声催促他扶着人赶紧走。 眼见着人还没走几步,司宫誉轻嗤一声:“夫人,你脾气也是太好了些,才容易被些看不见天高地厚眉眼高低的蝼蚁踩着鼻子往上爬,不如……” 他声音中那种轻视又随意的煞气顿时惹得月妙羽跟饶泉让腿抖了抖,走得更快了。 “在下的事,不劳少主费心。”饶初柳打也打过,说也说过,这家伙不肯放弃,现在竟还用上道德绑架的招数了! 饶初柳面具下的嘴撇了撇,想用这套拿捏她?她是有道德的人吗!“少主,陆少爷,在下才刚到花溪城,还未见过众位师姐师兄,恐无法奉陪二位,再会。” 她目不斜视地就要往前走。 司宫誉毫不迟疑地跟在她旁边,笑道:“我与你一起去拜会各位师姐师兄。” 他当然在意面子,但当众被小柳儿打耳光跟在亲人面前被小柳儿拒绝都经历过,她如今的冷淡已经是小儿科。 若是有哪个蠢货觉得自己脾气变好了,他自然会让这蠢货尝尝想死不得的滋味。 陆朗玄笑嘻嘻跟在另一边,“我也去!” 围观这场面的众人不敢出声,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传音满天飞。 “乖乖,我之前只听说合欢宗的这位饶道友被圣都少主看上了,没想到这位少主别的地方那么霸道,在这事儿上这么大方,居然还带着其他男子一起啊!” “这人姓陆,又能跟司少主同坐,应该是那位陆掌座跟鲛王的独子。” “合欢宗这是又出了一个许嬅光啊!” “比许嬅光还厉害,听说司家向来一世一双人,她居然还能拿下俩!” 饶初柳不知他们在传音说什么,但随便扫一眼就能看到围观群众八卦的眼神。尤其她亲爱的颜芷跟银清、月溪几位师姐也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她简直恨不得冲过去把几人拖出来,让司宫誉跟陆朗玄叫她们师姐,要丢人一起丢。 但她还是打算做个好师妹的。 现在饶初柳只能庆幸邬崖川还在花溪城。 “司少主是何时娶的夫人?在下怎么不知?”这个念头刚产生,一道隐含冷意的清润声音忽然响彻上空,众人闻声抬头,有认出这个声音的立刻兴奋道: “是邬魁首来了!” “难道,擎天宗跟星衍宗真要对上了?” “四境山未开,应该不会吧!” “不过,邬魁首的语气不善啊!” 司宫誉脸上的笑意顿消,眸中寒光凛凛,伸手就要揽饶初柳,“若是邬魁首关心,本少主倒也不介意在合籍大典当日给星衍宗发一张喜帖,请你喝一杯!” 饶初柳立刻避开。 “司少主的喜酒恐怕在下是喝不成了,不过在下的喜酒,还是愿意请司少主喝一杯的。”话音未落,一道绚烂又强烈的银光在饶初柳等人面前乍现,银光熄灭的瞬间,数百个腰封上绣着星衍宗宗徽的修士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手大瞬移术顿时让周围有眼光的人心中震惊,暗赞传言不假,论实力,这位星衍宗大师兄确实是同辈第一人。 邬崖川身着一身……翠色劲装,站在人群最前方,一向春风和煦的表情难得如寒风凛冽,目光落在饶初柳身上时,嘴角才再次上扬,眼神不自觉变得温柔缱绻。 他温声道:“阿初,我来晚了。” 饶初柳:“……” 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饶初柳听见周围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音,再看看众人冒着贼光的八卦眼神,司宫誉跟邬崖川冷冷对视、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剑拔弩张气势,星衍宗修士跟擎天宗修士手握武器的对峙之态,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好消息,她戴着面具。 坏消息,她的长相几乎人尽皆知。 几乎毫不犹豫的,饶初柳“啪”一下双手合十,传送阵纹出现在脚底的刹那,她消失在了原地。 风急!跑路! 第87章 生辰七千 鸦雀无声。 没有人能料到事件中心的少女能跑得那么果决,众人都有些发懵,但也不知是谁忽然“噗嗤”一笑,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都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邬崖川嘴角亦是翘起,眼中满是无奈,但视线落在对面唇角同样带笑的司宫誉跟呲着牙直乐的陆朗玄时,眼中闪过冷意,笑容顿时淡去,寒意取而代之。 司宫誉反应几乎跟邬崖川差不多,他上前两步,冷冷睨着邬崖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白乌鸦,本少主若是你,就不会觊觎自己不配得到的人。” “倒是没想到司少主有这样的自知之明。”邬崖川微微一笑,声音一如既往风轻云淡,但字字都像是淬了毒,“若你我易地而处之,你确实不配。” 司宫誉是月琅最会投胎的人,没有之一。 而邬崖川出身固然不算低,但家世能压他一头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譬如同门师弟朱越论家世就远在他之上。但即使竞争者无数,邬崖川仍能牢牢将同辈所有天骄压在下面,凭得自然是自己的能力。 这点连司宫誉也无法反驳,于是他只是冷笑一声,“本少主确实拿你没办法,但别忘了,你后面还有一堆累赘。” 司宫誉是没有什么祸不及家人的狗屁原则的,反正其他人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那真是做梦,他跟旁边这条鱼就是家里最弱的,谁能对付司家人? 左边顿时哗然一片,星衍宗修士更是怒目而视,荆南张口就骂:“什么恶毒玩意儿?难怪我七嫂看不上你!” 右边跟擎天宗修士们也各自握住了武器,陆朗玄瞧着司宫誉只是凉凉瞥了荆南一眼,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别开视线,心知是自己该出力的时候了,“什么七嫂?合籍了吗就直接喊七嫂,别想败坏意儿的名声!” 他也算是暂时跟司宫誉达成了一致,先把邬崖川搞出局再说,总不能在饶初柳对他们都没意思的时候自己先斗上。 “你还好意思说!”荆南立刻把矛头对准陆朗玄,“你们邪道可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兄弟俩纠缠同一个姑娘,人家拒绝还联手了,你们都不懂伦理跟廉耻吗?” “我们追求的又不是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陆朗玄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难道是你也想,但是又碍于那一块鱼鳞都不值的伦理廉耻不敢出手,所以才看不得我如愿?” “嚯!”陆朗玄在月琅虽然也有点名气,但都是因为出身,真正跟他接触过的寥寥无几,没想到他嘴巴这么损。 但几乎没人认为他说得是真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荆南脸涨得通红,羞愤至极,“我可没你那么无耻!” “那就是喜欢,但什么都不打算做?”陆朗玄不屑地“切”了一声,“懦夫。” “唰”地一声,荆南拔出了刀,陆朗玄也毫不犹豫抽出了鞭子。 几乎在两人动作的下一瞬,星衍宗跟擎天宗的修士们也纷纷抽出了武器,左边正道修士跟右边邪道修士也隐隐持对峙之态,气氛突然就变得紧张起来。 似乎只要有人动手,大战就一触即发。 花溪城的城卫都偷偷拿出了传讯玉符,生怕这两群人真的打起来,波及花溪城。 最中间的邬崖川跟司宫誉却并未动手,相反,邬崖川还抬手止住了身后同门的动作。 他心知肚明,同门以及左边那些正道修士出手多半是因为正邪两道长久积压的仇怨,但一旦有人伤亡,他们只会把错归咎于饶初柳同时撩拨他跟司宫誉。 邬崖川决不允许任何人以此诟病他的阿初,“司少主说得倒是厉害,但若邬荆两家有人出事,我……” 司宫誉挑眉,嗤笑道:“你如何?” 邬崖川轻笑道:“我会跟阿初告状。” 几乎就站在他旁边瞪视陆朗玄的荆南刀差点从手里掉下来,他看向说这话时态度相当自然的七哥,满眼不敢置信。 不独荆南,其他修士表情都满是恍惚,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邬崖川能说出来的。 唯有司宫誉脸色都青了,“本少主跟你之间的事,你把她牵扯进来做什么!” 先前宫白雁从他跟碧落、南光意跟白含珠嘴里打探清楚他跟饶初柳相处的全部细节后,立刻就察觉出饶初柳讨厌什么,“这姑娘心里一杆秤算得清清楚楚,你对她自己出手时,她烦归烦却从没讨厌你,但你若是因为她而牵连无辜,她对你就不只是讨厌那么简单了。” 司宫誉当时反驳:“除了茂茂,我可没对她亲近的人出过手。” 宫白雁道:“她是在意亲近的人,但很明显也不愿意连累无关之人,你再想想那日在皇宫里的人,除了阿宝是意外跳出来的,其他人难道不是她算计清楚不会被你迁怒的么!” 当日在皇宫里的那位圣侍跟司宫誉关系确实敬而远之,这并不奇怪,一朝圣主一朝臣,等司宫誉继任圣主后,司无念这一任的掌座跟圣侍都会成为养老的长老。 这位圣侍无家人牵绊,对司宫誉无所求,若他对司无念传讯,司宫誉就算也会心中着恼,但确实不会计较什么。 虽然司宫誉不理解饶初柳为什么有这么可笑的原则,但不妨碍他投鼠忌器。 若说他现在想不想大开杀戒? 那可太想了! 可司宫誉不在意旁边这些蝼蚁对他跟饶初柳的看法,却不能不在意饶初柳的。所以他一直等着邬崖川等人先出手,把面前这最大情敌踢出局的同时图个师出有名。 但明显邬崖川比他更了解饶初柳。 这么想着,司宫誉脸色更黑,“白乌鸦,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该叫她为难!” 邬崖川有些惊诧司宫誉用情之深,但还是寒声道:“我当然不会让阿初为难,但若是有人以情爱为由行伤害之事,阿初作为当事人,有知情的权利!” 两人冷冷盯着对方,满眼都是火气跟杀气,却谁也不敢动手,谁也不甘心先离开,就好像谁先转身就意味着谁放弃似的。 直到花溪城主飞落在两人中间,对双方劝了几句,给了台阶,两人才各自领人散去。 临走之前,荆南跟陆朗玄还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可见也是结下了梁子。 不等众人撤离,藏在人群中的颜芷几人就悄悄钻回了飞舟。 饶初柳正在各个师姐师兄身旁如同辛勤的小蜜蜂般分发着伴手礼,颜芷见到人都在这里,顿时绘声绘色的转述,月溪跟银清时不时 就补充两句,引得合欢宗众弟子看饶初柳的眼光都叹服起来。 饶初柳只当没看到,心里庆幸自己跑得快,她可没有戏瘾,也不想被人看热闹。 其中一个师姐笑道:“小师妹原来喜欢玩兄弟吗?我这里倒是有几对兄弟的传讯方式,改天叫出来给你采补。” 另一人道:“其实也不只是兄弟,小师妹喜欢刺激的话,叔侄也未尝不可!” “但小师妹瞧得上的都是元阳尚在的吧。”还有人道:“不如改日小师妹随我去一趟艳阳楼,挑几个干净的,到时候小师妹想让他们演什么,只要灵石到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饶初柳:“……” 不愧是合欢宗弟子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2节 饶初柳没解释自己没撩拨司宫誉跟陆朗玄,反正名声都传出去了,她解释也没人信。 但她还是替荆南说了句话,“师姐们,你们别听陆朗玄瞎说,荆南只是为邬崖川抱不平,对我没有半分意思。” 颜芷嘴角一抽。 饶初柳跟各位师姐师兄笑恼了几句,就回到了房间里,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颜芷、银清、月溪跟封度——没错,即便银清嫌弃地推他离开,说是女修们的聚会,封度还是捏着嗓子学了两句女声,硬是挤了进来。 银清手握着饶初柳的手腕,表情很嫌弃,“邬崖川他到底行不行啊?!” 饶初柳脸一热,没能说出话。 行肯定是行的,但他不给。 “都没奠基还脸红什么?”封度像是敲西瓜似的敲了敲她脑袋,被银清拍开也不恼,调侃道:“我倒是没想到小师妹这么能耐,白——邬崖川跟司宫誉都被你拿捏得服服帖帖啊。” 银清白了他一眼,“闭嘴!” 封度悻悻捂住自己的嘴,银清才看向饶初柳,关切道:“我看这四——” 她想了想,道“三个,这三个都不像是愿意放弃的,但你这种情况跟许师姑祖大不一样,擎天宗跟星衍宗累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血海深仇。不提过往,就在一年前惜子城那件事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就算司宫誉跟邬崖川能接受你有其他的道侣,也绝无可能是对方,你只能选一边。” “我一个都不要。”饶初柳回答地很果断,“我又没打算结侣,选什么?” 刚才某位师姐给了她灵感,可以易容去艳阳楼。她先前没灵石去不起,如今即使不算邬崖川给的十亿,跟司宫誉又偷偷塞进柳叶戒里的二十亿,她自己就有三亿多,就算再贵,也足够她睡到金丹以上了。 屋内几人悄悄对视一眼,没人打算把情咒之事告诉饶初柳。 这事儿小师妹最好清清白白。 因着这一次对峙,饶初柳出门都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而是伪装成封度,毕竟她不得不出去,邬崖川生辰在即,她总不能在这么人多眼杂的地方给他过生辰,只能找一个僻静处。 这并不容易,如今花溪城已经人满为患,连带着周围的山林中都被散修的帐篷挤满,直到三十里外,她才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山谷,折腾了许多天,总算是到了邬崖川的生辰那日。 此时云层中已经隐隐出现了门户的形状,等到彻底稳固那日,四境山秘境便开放了。 星衍宗要交代弟子们的事情早就已经吩咐的差不多了,大部分弟子都在这最后的时间画符给自己多准备些底气,荆南是不在意这些的,反正除了宗门发放的东西外,其他东西都是邬崖川补贴他。 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荆南便走到邬崖川的房间前敲了敲门,“七哥。” “进。”房门应声而开。 荆南大喇喇走进房间,视线落在邬崖川身上的一霎,就愣住了。 邬崖川正坐在桌前看书,他今日头发被银冠高高束起,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袍,握着书的衣袖处跟下摆处都绣着柳叶的形状,整个人看上去与平时的内敛相差颇大,虽然依旧清雅,但像是冬日里初绽的梅花,带着难得的活跃。 荆南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瘪瘪嘴,带着不自知的酸气,“七嫂要给你过生辰?” 邬崖川扫了他一眼,“她还没说。” 荆南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你可别骗我,要是她没说,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 邬崖川不想理他,又翻了一页书,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荆南也没有走的意思,也拿出一本话本,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然而两人从太阳初升坐到了夜幕降临,房间的光线暗下来,荆南拿出灵灯,就注意到邬崖川久久没有翻页,被他放在腿上的传讯玉符始终没有动静。 他有些坐立不安了,“七哥,要不我给七嫂发条讯息,提醒她一下?” “不用。”邬崖川沉默片刻,笑了笑,“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荆南看着他紧紧攥着传讯玉符的手,有些牙疼地点了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话音刚落,邬崖川就感觉手中的传讯玉符震动了几下,他低头一看,原本显得很是勉强的表情顿时喜笑颜开,毫不犹豫把书往储物戒中一塞,就站起身来。 眼看着邬崖川要瞬移,荆南连忙拽住他,“七哥,我跟你一起去!” 邬崖川本想拒绝,但想想觉得趁这个机会让他彻底死心也好,便道:“你隐身。” 荆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邬崖川道:“要不你就别去。” 荆南很想说不去就不去,但他是真的很好奇饶初柳是怎么给七哥过生辰的,便只得识趣地往自己身上贴了隐身符。 银光绽开在山谷的顶端。 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间,隐身的荆南瞳孔一缩。 夜晚的山谷上空原本应该是黑黝黝的,但此刻,数不清的银色星星组成了一个亮晶晶的旋转楼梯,从山谷顶端直通谷内,他下意识摸住了最顶端的星星,星星闪了闪,略显俏皮的熟悉女声响了起来,“崖川,麻烦你就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吧!” 荆南还在发怔,邬崖川已经毫不客气地挪开了他的手,自己把手按了下去,那道女声顿时又响了一次。 邬崖川嘴角浮起了温柔的笑意,直接将星星薅下来收进了储物戒里。 荆南嘴角一抽,识趣地没有出声。 眼见着邬崖川迈上了楼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跟上去,于是就看到邬崖川走到第二阶楼梯时,他摸到的那颗星星又响了起来,“现在我们的小崖川出生啦,第一个礼物,祝福小崖川一生平安顺遂。” 第一阶台阶忽然飘起,落在邬崖川眼前,化为华丽又闪亮的红色石榴花形状,花朵消失的瞬间,一只做工极为精致的平安牌缓缓下坠,飘到了邬崖川面前。 邬崖川双手接住平安牌的同时,心中一动,已经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眼眶忽然一热,心里胀胀的,很想要立刻冲到她面前把她拥进怀里,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欲望,又往下走了几步,又一颗星星响起来,“现在我们的小崖川一岁啦,你那么聪明,应该已经会说话了吧,所以第二个礼物是——” 她在星星里卖了个关子,上方的台阶却都瞬间脱落,在邬崖川面前化作迎春花形状,花朵消散时,一只海螺形状的法器落在邬崖川面前,从暗纹中篆刻的符文中,他认出这是个很典型的音波武器。 “促狭。”邬崖川没忍住笑了起来。 上面的荆南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为他七哥高兴的同时,心里止不住的冒酸水,他不想再看,但靴子像是在地上生了根,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挪动一步,他只能继续盯着下面。 邬崖川也没心思理会他,他继续往下走。 “现在我们的小崖川两岁啦……” “……小崖川三岁啦……” “……四岁……” “……十八,该改口叫邬真人……” 随着他一步步往下走,礼物也一个个飘到他手上,饶初柳是十足十用了心思的,这些礼物全都不是随便送出来,都结合了他当年的经历,又让礼物如今对他也能派上用场。 比如他开始学枪那是六岁,她送了一盒高阶矿石,等存正再熔炼进阶时就能用。 再比如他当上宗门首徒那年,她送了杀伤力极强规模极大的一大盒三阶雷爆珠,星星里促狭的说着“等你师弟师妹不听话就一人罚他们一颗”,实际上却是给他准备的群战利器。 还有他突破金丹那一年…… 当上正道魁首那一年…… 全都跟他当年的经历有关,又全都考虑到了如今的他,没有一件是他用不上的。 邬崖川的心已经融化成了一潭春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有多柔,他只是想着,快点见到她。 于是他越走越快,每次只是耐心听完星星里她的话,照旧把星星掰下来藏进储物戒,并不像是先前那样认真观察礼物,毫不犹豫收进储物戒里,就大步大步往下冲。 但在最后几十阶时,邬崖川又慢了下来,因为马上就碰到二十七岁的星星了。 在这一年,他遇上了他的阿初。 几乎在这个念头产生的下一个台阶,星星又闪了闪,“现在我们的邬真人已经二十七岁啦,我掐指一算,这可能是他倒霉开始的一年,碰上了一名心怀不轨的女子——也就是我……” 没等星星把话放完,邬崖川就坚定地反驳道:“不,这是我最幸运的一年。” 藏在底下的饶初柳听到这句话,心情有些复杂,对她而言,遇上邬崖川当然是幸运的,即便受到天道誓言桎梏,刚拜入合欢宗的她也不敢相信短短一年多她就能收获了这么多,成长到了这一步。 但对邬崖川来说却绝对是倒霉的,被人骗财偏心可不就倒霉吗?倒霉透顶了! 这次落在邬崖川面前的是一件青色的法衣,还有一把短刀跟刀鞘,似乎意识到他可能并不知这礼物的意义,刀凭空扎向法衣,而后收刀入鞘。 被刺中的法衣并未受损,反而在刀尖刺上去的瞬间,法衣被刺中的地方忽然出现了大簇大簇的粉色桃花刺绣,像是活物般纷纷扬扬往下落,一直飘扬到衣摆处,看上去格外惊艳。 邬崖川勾唇一笑,眼睛亮亮地望向地面,揶揄道:“阿初这么想要斩断我的桃花?” 饶初柳扶额,这明明是暗示他有桃花劫! 邬崖川珍重地将法衣跟短刀收进储物戒,掰下星星继续往下走,没走几步,星星又闪了闪,“现在我们的邬真人已经二十八岁了,在这一年里,他的倒霉加深了——” 还没等这话说完,他已然将星星掰下收了起来,“倒霉还是幸运,你说不算,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他的声音轻柔,听上去却无比郑重,“这是我本人而非他人给邬崖川定义的身份活着的第一年,也是我目前觉得最快乐的一年,但我不承认这是人生之最。” 邬崖川笑得格外满足,“因为只要有阿初在我身边,我就会一年比一年更快乐。” 饶初柳无声叹息,但她以后不会在了。 邬崖川又继续往前走,走到最后一阶时,忽然听到不远处响起饶初柳的声音,“崖川,二十九岁生辰快乐。” 这次不是星星,而是真实的声音。 随着她话音刚落,仅剩的几阶包括他脚下的台阶忽然化作一片虚幻又明亮的花海,几乎照亮了整个山谷,而在花海的中央出现了两个仿佛被羽毛扎成的秋千,秋千正中还有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上次生日时见过的奶油蛋糕——但是比上次做得更加精致,还有两碗面。 饶初柳就坐在一个秋千上,朝他招了招手,“先来吃长寿面,等吃完后,我再把二十九岁的礼物给你。” 邬崖川无视另一侧的秋千,跑过去挤着饶初柳坐下。 直到把人圈在怀里,把头埋在她颈窝里闻到熟悉的馨香,他才觉得心中缺失的一块被填得慢慢的,“怎么这次做了两碗?” 他声音还带了点遗憾。 当然是不想分他的健康长寿啊。 饶初柳若无其事地拉开他牢牢搂住她腰的胳膊,用灵力拖着一碗面递到邬崖川面前,待他接过才召来另一碗面,笑道:“我都饿了,咱们先吃吧。” 然而下一瞬,她手中的碗跟邬崖川手里的碗就落回桌上,他伸臂一揽,饶初柳就腾空坐在了他腿上,被他格外充满占有欲的完全圈在怀里,后颈被他捏住,滚烫的唇就落了下来。 他轻车熟路地撬开她的唇齿,口齿不清但仿若撒娇的低喃:“我也饿了,今日我生辰,阿初就让我先吃好吗?” 饶初柳:“……” 但凡你先问后亲呢? 想着这或许就是两人最后一次亲近,饶初柳没有挣扎,反而张开手臂搂住邬崖川的脖子,乖顺地任由他掠夺。 她想着今晚发展随意,但邬崖川却还惦记着荆南还在山谷上面,料想看到亲吻已经足够他死心。邬崖川并不想对饶初柳不尊重,于是手难得老实,搂着她并未乱动,只亲了一会儿,就主动放开了她。 面已经有些凉了,但两人都是修士,并不会因为吃凉就闹肚子,便将面都吃完了,邬崖川甚至连口汤都不舍得剩,见饶初柳不喝,把她的碗也端过来喝了。 饶初柳震惊盯着他,“你渴了?” “怎么会?”邬崖川用净尘术娴熟得收拾了碗筷,才含笑看着她,“你辛苦制作的食物,我一点汤汁也不舍得浪费。” 饶初柳真的很想让一年前还想收她为徒的邬崖川看看他如今的样子。 虽然那时候他肯定会觉得是幻像。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3节 两人吃完了蛋糕,饶初柳递给他一个盒子,“这是我制作的大部分免疫阵法的手环,只要你带在身上,就能不受绝大多数阵法影响,能够随进随出。” 邬崖川心中暖融融的,看向饶初柳的眼神缱绻缠绵的简直能把她溺死,他将手递给饶初柳,“阿初给我戴上好不好?” 即使已经决定从四境山出来之后再不联系,但至少在邬崖川生辰这个夜晚,饶初柳并不想他有任何不顺心。 于是她没拒绝,打开盒子,将一条看上去十分精致的镂空玄色手环套在了他手腕上。 邬崖川珍爱地摸了摸,又伸臂想把饶初柳抱在怀里,饶初柳自然地依偎过去,手指轻抬,羽毛秋千顿时升空。直到升到山谷的半山腰,她忽然一挥手。 银色星星楼梯的台阶自然都已经随着礼物送出而消失,但缀满星星的扶手却仍旧存在,随着饶初柳一挥手,在山谷的上空忽然下起了流星雨,停在半空的银色星星流线般划过,照亮整片山谷,看上去美得格外震撼。 至少在上面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荆南眼里是这样,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流星雨,落在那一对羽毛秋千上相拥着的恋人身上,努力想要扯开嘴角,但一滴泪却从脸颊缓缓坠落,又被他抬手接住。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顺便将那滴泪擦拭在了胸口。 明明该为七哥高兴,可为什么他这么难受? “我印象里有个习俗,有流星雨的时候,许愿会很灵验。”饶初柳并不知道上面有隐身人偷窥,抱着邬崖川的腰,笑嘻嘻地仰头望着他,“所以我最后为你准备了一场流星雨,你许愿吧,记得——” 还没等她说完,邬崖川粲然一笑,抱紧她大声喊道:“邬崖川要与饶初柳合籍,与她一生一世恩爱缠绵,永不分离!” 饶初柳从未见过他如此外放的一面。 邬崖川简直像是个欢喜极了的孩子,从前的内敛矜持这一瞬间尽数消失不见。 声音之大,简直恨不得传出三十里外,让花溪城的那些人都能听到他的心意,听到他现在多开心,又有多喜欢她。 而后,他的吻再一次落下。 饶初柳被动地回应着他的吻,心中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在为他未来幻想破灭而难过,嘴里是甜的,心里却是苦的。 她还没说完的一句话。 愿望一旦说出口,就不灵验了。 第88章 远古阵法七千 两人在谷底温存到了子时,子时刚过,饶初柳就果断提出要回花溪城。 邬崖川‘遗忘’了荆南,想要带着饶初柳瞬移回去,但花溪城如今人多眼杂,饶初柳可不想引人注意,“你没忘记那天我用的传送术吧?有逍遥阵跟传送术,我想回去比你还容易。” 邬崖川想想确实,他分寸感掌握得好,即便对这件事有些好奇,但若饶初柳想说,不用问她也会告诉他。既然她不说,他也不问,在饶初柳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谷顶,顺手‘提’住蹲在地上的荆南,一道银光消失了。 饶初柳却没用传送术离开,她今天心情多少有些低落,想独自在外面散散心。 收起秋千跟桌子,她踩着风吟飘至谷底,就慢慢往花溪城的方向走。 走到一处乱石堆时,饶初柳面色骤变,袖手一甩,一道绿色的反噬阵纹出现在掌心,她毫不犹豫将阵纹拍进自己体内。 几乎在下一瞬,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响起剧烈的咳嗦声,“你反应怎么这么快?幸亏我没给你下更厉害的毒。” 这个声音…… 饶初柳瞥了眼腰间的风吟,无奈一笑,“你怎么突然跑到这里给我下毒?” “这虽是毒,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吸收后一个时辰内失去味觉,但灵力会变得更活跃,修炼速度提升三倍,持续时间足足四个时辰。”身着玄色劲装的女修笑着从石头后走了出来,朝她抛了个东西,“送你,反正你也并不是多喜欢美食,每次一药瓶的量就足够了。” 饶初柳抬手接下,这是个玉瓶,玉瓶上篆刻着三道黄色纹路,同样是个乾坤瓶,但却是用来装粉末的,这一瓶……三吨! 这能用近百年吧! 她自然地将玉瓶收下,道了声谢,“阿瑜,这是你刚研究出来的?” 礼物这东西不能拒绝,拒绝就生分了,给灵石也不妥当,不过她倒是可以换算成差不多价值的东西送给宋清瑜。 “制毒时无意弄出来的。”宋清瑜看饶初柳收得痛快,笑得更轻松了,“不过你更厉害,我可从没想过我们大师兄有朝一日能干出这种事,要不是我及时出手,恐怕花溪城那边还真能听到,那你可就麻烦了。” 宋清瑜性格沉稳不少,不过天才就是天才,从炼丹改成制毒也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饶初柳很看好她如今的变化,纵然宋清瑜是岐黄奇才,原本不管是医道还是丹道都偏辅助系,如今她玩毒又不是医道跟丹道都忘了,还增加了战斗力,多好。 “那就多谢月琅未来最强的医道大能替我遮掩啦。”饶初柳走过去,挽着她一起往回慢慢走,“说实在的,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是来谴责我的。” “你若说的是花溪城那事,是我的错,你只是没告诉我你吃了浮生丹而已。”宋清瑜道:“至于大师兄这边,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冷暖自知,我管这些做什么。” 饶初柳道:“那你就是来给我送药的?” “不止。”宋清瑜道:“我上次进四境山秘境时从一个隐蔽的地宫中发现了几株融灵木莲,但上次没有成熟,我就没摘。这次应该已经成熟了,你若是能抢来,辅药我都给你出了,给你炼制成紫火昊元丹。” 紫火昊元丹是五阶丹药,是比较罕见能让灵根生长的丹药,饶初柳即便会炼丹,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学会炼丹后更多时间都用在了阵法跟修炼上,炼器都比炼丹次数多,如今最高只能炼制二阶丹药。 宋清瑜愿意帮她炼制,当然是好事! 饶初柳没有直接接下地图,“友人之间有来有往才长久,阿瑜,你需不需要我帮你?” “要。”宋清瑜也很爽快,“垂思,我知道你擅长阵法,就在这个位置——” 她打开地图,指了指一个用黑线圈起来的地方,“叫万毒谷,外层的毒障跟毒虫毒兽我负责解决,谷内有一个很厉害的远古阵法,是个极其真实的幻阵,往往人进去后就会失去记忆成为幻阵中的一员,迷失在阵法中,直到四境山关闭,被传送出来才会恢复记忆。” 饶初柳也没问她想在里面得到什么,万毒谷嘛,说不定是远古毒师的传承呢? 她只是冷静计算着得失。 四境山秘境的时间流速跟月琅不同,月琅一个月,四境山内是三个月,她寻宝气运其实挺差,紫火昊元丹辅药有几十种灵药,其中不乏四阶、五阶的,她在秘境未必能有这么多。 “最后一个月。”饶初柳下了决心,“秘境中的最后一个月,我陪你进去闯一闯。若是一个月解决不了,辅药我自己出三分之二。” 宋清瑜点了点头,“好。” “实际上,要是我一个月该解决不了,三个月也只是浪费时间。”饶初柳无奈道:“或者你再找几个其他擅长阵法的,比如孟臻。还有周慎,他不是有星轨之眼?” 星轨之眼可看命数,周慎就算失忆,也肯定能看出幻像跟入阵之人的命理不同。 “论阵法,元婴之下应该没谁比你更强。”宋清瑜对饶初柳的前一句话接受良好,但后一句让她撇了撇嘴,“你玩的那手随意传送阵跟随心反噬阵都太轻松太漂亮了,别说孟臻,其他阵修也用不出来,元婴化神都不见得能。” “至于闷葫芦。”她叹了口气,“他不会破阵又不说话,带他去干吗?” 两人达成了一致,一旦有事做,饶初柳心中那点怅惘跟失落就不值一提,就加速往回赶,钻进飞舟琢磨着随机落在某个位置的话,该怎么尽快定位传送去地宫,免得被人抢先采走融灵木莲。 研究好地图,她又折腾了些防毒的东西,等忙过两天,银清敲响了饶初柳的房门,“小师妹,门户已经彻底稳定,预计两个时辰就能开放,你不是要易容吗?赶紧吧。” “谢谢师姐提醒。”饶初柳快速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收进储物戒里,易容成了那日在素年跟颜芷面前展现过的蓝衣女子,给自己贴上隐身符,又往身上拍了几个敛息阵法,就走出了飞舟。 这会儿各宗门的弟子都已经排队站在花溪城腾出的空地上,花溪城主显然已经丧失了安排飞舟时的自信,虽依旧是正道在左,邪道在右,但有数不清的散修站在中间,两方几乎看不见对方。 上方的门户已经有大半门框发出亮光,等整个门框都亮起来,秘境就开放了。 饶初柳手持短刀走到散修的队伍后边,反正秘境是把元婴之下的修士一起吸进去,在什么位置倒是无关紧要。 她刚走过去站定,就听前面两个明显认识的散修低声聊天。 “到底是星衍宗跟擎天宗这种顶尖宗门,旁的宗门都站全了,他们竟然还没来。” “人家又不在乎这仨瓜俩枣。”说话的散修声音透着酸跟不忿,“不缺灵石还跟咱们抢这点灵物,真是欺负人。” 同伴拍拍他的肩,转移话题道:“刚才我偷偷往合欢宗那边看了眼,真是各个漂亮,就是没见过画像上那一位。” “兴许没准备进去吧。”散修的语气谨慎了许多,“你别提这一茬了,被两边的人听见,没咱们好果子吃。” 饶初柳低头擦拭短刀,当这话跟她无关。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笑语欢声,饶初柳仗着身后有散修遮掩,微微偏头,就见邬崖川正带着同门往星衍宗的位置走去,身上穿得正是那日她送他的法衣。 明明还有那么多散修一起看他,但邬崖川就是精准地对上了她的目光,眼中闪过笑意,抬手去拍荆南肩膀的瞬间,手腕上的镂空玄色手环恰到好处地露了出来,在阳光照耀下闪过流光。 饶初柳:“……” 不是,他到底怎么认出她易容的!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没瞧见荆南也顺着邬崖川的目光看来,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几息,才面不改色地再度转过头去。 星衍宗的修士过去没多久,司宫誉跟陆朗玄也带着擎天宗众人朝右边走。 饶初柳这次吸取了教训,并未转头,只是偷偷斜了一眼,恰好对上司宫誉偏头看来的视线,对上目光的一霎,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一道传音落在她耳畔,“秘境中见。” 旁边的陆朗玄也盯着她笑得灿烂,“意儿,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穿着蓝色裙子,今天换了张脸,但穿蓝色还是那么好看。” 饶初柳:“……” 她心中顿时怒吼:她易容很差吗! 真是邪门! 司宫誉等人几乎是掐点来的,等他们走过去,门户上的白光终于凝成了一个圈,瞬间光芒大盛,饶初柳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吸力让自己飘了起来,眼前却漆黑一片。 下一瞬,眼前忽然出现一颗粗壮的树干,旁边还有极为响亮的泼水声。 饶初柳往旁边一看,头皮顿时发麻。 这是崖顶,她几乎就紧挨着悬崖的边沿,山底被一团缓缓流动着的不详紫色云雾遮蔽着,看不清到底有多高。 再往旁边走一步,她就会掉下去。 但也算是托了紫色云雾的福,饶初柳认出了下面正是万毒谷。 距离藏着融灵木莲的地宫不算远。 饶初柳往安全的地方退了两步,“啪”一下双手合十,传送阵纹出现在脚底,下一瞬,她落在了一处石室——还是用寒室来形容更恰当,桌椅墙壁竟都是用一体的玄冰打造而成,呼吸都带着白气。 大概是上次的寒毒真的有用,饶初柳只感觉到一点微微的凉意,她没有犹豫,直接按照宋清瑜给的图纸神识定位,双手合十,下一瞬,眼前就出现了整整十株脸盆大小的绿色重瓣莲花,分散在冰层各个角落。 采摘融灵木莲不能直接用手或者灵力接触,否则会枯萎,因着这种灵药虽带着莲字,但只是外形相似,却没有藕,饶初柳快速戴上玉指套,从接近根茎的地方掐断,收进早就准备好的玉盒里。 她一连收了八株,到第九株时,门口忽然响起男子的笑声,“幸亏你接我,不然我落得那么远,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赶过来,要是被人捷足先登,我恐怕就要想别的法子了。” 电光火石之间,饶初柳已经掐下第九株融灵木莲放进玉盒塞进储物戒里,她看也不看十几步外的第十株,“啪”一下双手合十,在门外人推开门的前一秒,消失在了房间里。 门外正是邬崖川跟奚白空,推门进屋发现没人时,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怎么就一株!”奚白空傻眼了,“咱们第一个时辰就赶过来了,闯地宫也得两天吧,谁还能赶在咱们前面?” 邬崖川缩在背后的手动了动,驱散了饶初柳残余的灵力气息,不动声色道:“或许有哪个幸运修士直接被传送进这里了。” 奚白空也认可这个可能,连忙上去拿出玉板切下最后一株放进玉盒,疑惑道:“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还留一株?” 邬崖川摇头,“不知。” 邬崖川先前接上奚白空瞬移到地宫时,忽然心有所感,在识海中果然就看到他家阿初正在地宫,再想想他刚进来时感应着她在万毒谷,就知道阿初多半是冲着融灵木莲来的。 幸好奚白空是个没那么细心的剑修,只是用言语形容了下房间所在,没有地图,他才有机会带着奚白空传送进稍远的密室中,只可惜还是不够远。 邬崖川默默看了眼奚白空手中的玉盒。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4节 奚白空没从房间里感觉到是谁拿走了融灵木莲,正有些遗憾,看见邬崖川的目光,顿时把玉盒往身后藏,“我虽答应过你二八分成,但我打听过,就算成功率再高的丹修炼制的紫火昊元丹也最多只有三颗,我弟弟的资质最少也需要三颗,你那位妹妹三颗还不够,这药我实在没法让!” 奚白空先前是真没想反悔,他知道这里有多少融灵木莲,自己留两株就够了,但谁让只剩下一株呢,“不然我陪你去弄点别的灵物给你妹妹补补?我保证全给你,我一点都不要。” “灵物我自己去给她找。”邬崖川冷静道:“两副完整的紫火昊元丹辅药。” 虽然辅药中有些中阶灵药,但并不稀有,很多宗门跟家族都有种植,但融灵木莲虽然等阶不高,却太娇贵,还未成熟时一点修士的灵气都足够它枯萎,还没人种植成功过,有价无市,比整副辅药还贵。 奚白空心疼得抽了口气,但还是点了点头,直接取出两个小药囊递给邬崖川,毕竟邬崖川若没帮他,他连一株也得不到。 他不解道:“你都没拿到融灵木莲,还要辅药做什么?难道还有别的地方有?” “带走九株融灵木莲的修士多半是同一人。”邬崖川道:“一人吃下九株的可能性不大,若此人是散修,多半会卖出几株,若是丹修,则可能卖药。” 奚白空啧了一声,“若是人家不卖呢?” 邬崖川凉凉看了奚白空一眼,抬起手中的药囊,“八成。” 视线又落在他手中的玉盒,“两成。” 奚白空算了算价格,居然还真的差不多,顿时心服口服地拱手,“你可真牛。” “交易已经完成,我先走了。”话音未落,银光一闪,邬崖川已经消失在原地。 奚白空目瞪口呆,无语道:“晚一会儿去,你媳妇儿能被抢怎么着!” 他只得认命地再闯地宫。 邬崖川却没如奚白空设想中那样去找饶初柳,能与他家阿初待在一起自然很好,但两人还会在一起千年万年,实在不必急于一时,如今阿初打不过也能跑,秘境中的修士跟妖兽没有能瞬杀她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他跟阿初分别去寻找她能用的灵物,显然对她好处更大。 但做好事还是要跟阿初表功的,邬崖川拿出传讯玉符,“我跟奚白空要了两副紫火昊元丹的辅药,改天拿给你。” 看到这条讯息的饶初柳愣了下,顿时明白刚才门外的正是邬崖川跟奚白空。 她回道:“他没发现?” 邬崖川道:“有我在。” 这可怕的安全感。 饶初柳揉了揉眉心,刚要道谢,邬崖川已经又发了过来,“你有什么想要的灵物?咱们分头去找,还更快些。” 饶初柳现在是真不想再接受他的好意了,“你去找你需要的灵物吧,我自己找就行。” 邬崖川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些许不解,但也没非刨根问底,“好。” 去一处看一下位置好了。 饶初柳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到处传送着搜刮。虽然她寻宝气运极低,没遇到什么惊喜,但许师姑祖跟颜芷师姐给她标注过盛产某种灵物的地方,她还不至于错过。 期间她帮着抬手就掀起一条瀑布像是白绫那般朝对方汹涌席卷的韩颂暖争取过战斗时间,也帮某位师姐在山洞外布下结界。还因为一株灵草被数位散修围攻,但对方掐诀慢,她阵法瞬发,对方想用武器打她,她长枪短扇都玩得灵活,没几下反杀了这几个想杀人夺宝的散修。 她遇到实力最高的敌人是一位金丹小圆满的邪修,但实力最高不代表最危险,相反,在柳叶戒免疫所有邪术的配置下,这个金丹散修也只是稍微废了她些力气。 最危险的莫过于一位金丹六层的散修,这人是个驭兽师,将方圆千里的妖兽都吸引来围攻她——饶初柳想传送走其实很容易,但她并不畏战,相反很珍惜这种生死搏斗提升反应力跟战斗力的机会,于是她以重伤的代价杀死全部妖兽跟那个金丹六层,等这位驭兽师也眼神空洞的倒在尸山血海中时,饶初柳用守心强撑着没倒下,腿都是颤抖着的。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被血浸透了,脸上也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手跟腿都在打颤,但就是直挺挺站着没倒下。 山峰的隐蔽处,邬崖川眼尾泛红地抿了抿唇,拳头攥得很紧。 他看着饶初柳艰难抬手,因为手臂颤抖,差点将回灵丹抖掉,等好不容易吃进嘴里,她稍稍恢复了些,连身上的伤都顾不上治,就开始收割自己的战利品。 邬崖川没有下去帮忙。 他看了看对面山峰两处同样隐蔽的藤蔓处,又看看侧面的另一个山洞,咬紧 牙关。 如果他下去,司宫誉跟陆朗玄必然也不会再忍,但饶初柳已经如此辛苦,邬崖川不想在他的阿初又累又疼的时候还为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烦心,她该朝着她想要的路勇敢前进,他要做的只是托举。 但看着她身上还淌着血的红衣,邬崖川抬手,不动声色将伤药跟回灵丹都放进绣着柳枝绕银枪的储物袋中,灵力裹挟着悄悄塞进了一只妖兽尸体底下——阿初身上应该已经没有伤药了,否则不会在没有余力用回春诀时就硬挺着——她又不是没苦硬吃。 下一瞬,在他眼皮底下,另外三个储物袋,一个用流金彩线绣着柳叶、一个绣着蓝色鱼尾缠在柳树干——另外一个让邬崖川不知道是心头一梗还是无语——绣了简单的红铃长刀的储物袋也塞进了妖兽尸体下面。 邬崖川都被气笑了,但忍住没发作。 而饶初柳找到这四个储物袋时,表情也有些古怪,尤其是看到绣着长刀的储物袋时,她真的很想让荆南别跟着这仨人瞎卷。 这仨人争风吃醋,就算荆南想要为邬崖川撑场子,也没必要这么干。 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饶初柳多少有点无奈,也没试图找出几人躲在何处,先是把荆南的储物袋单独放着,准备有机会就还给他。她打开柳枝绕长枪的储物袋,拿出治伤的丹药放进嘴里,然后跟其他两个一起暂时放进了储物戒里。 等将全部兽尸收进储物袋,饶初柳把储物袋扔给茂茂,让它处理材料并且把兽丹吃掉,就头也没回地继续踏上了征程。 她就这么边战边采集灵物,从敌人手里拿到的战利品比她自己采集的多不知道多少倍,饶初柳也没空收拾这些,统统扔给茂茂,让它在里面分类整理。 茂茂一边在她脑袋里骂骂咧咧,一边收拾得越来越麻利。 转眼就忙过了两个月,饶初柳收到宋清瑜的传讯后,就传送到了万毒谷门口。 “……垂思?”宋清瑜差点没敢认。 倒不是因为易容,宋清瑜知道饶初柳是易容进了秘境,但在花溪城外见面时,这姑娘还是见人三分笑,眼睛虽看上去很机灵,但毫无戾气,声音都带着甜。 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女子身上有浓重的血煞之气,即使看她时算得上友善,眼中透着迫人的冷,有极强的压迫力。 饶初柳颔首,“是我。” 这俩月她得杀了多少人啊! 宋清瑜暗自摇头,伸手递给饶初柳一颗丹药,“我已经试验过,这一颗丹药已经足够咱们安全地走到阵法所在。” 饶初柳吃下丹药,拉着宋清瑜进了毒障。 隐身坠在身后的邬崖川不得不吃了一颗解毒丹,也跟了进去。 其他三人也同样如此。 宋清瑜的万毒解确实厉害,两人就这样畅通无阻走进到了深处,直到紫雾最浓郁处,宋清瑜才拉住了饶初柳,“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触发远古阵法的幻境了。” 她往饶初柳嘴里塞了颗醒神丹,不放心地叮嘱道:“如果你想不起跟阵法相关的内容,也千万要记得,不要轻举妄动,尽管是幻境,但受的伤也会作用在自己身上。” 饶初柳心中一惊,“那死了呢?” “死了是重伤被提前踢出四境山秘境。”宋清瑜已经打听得很清楚,“这是考验传承的前关,可能会受罪,但不会狠心到把待选弟子直接弄死。” 她补充道:“若你重伤,伤药我给。” 饶初柳心中却沉了沉,即便不会丢命,但若是元阴还没奠基就稀里糊涂丢了…… 她答应的事不会轻易反悔,想了想,冷静道:“若我有难以接受的损失,你要把我所有融灵木莲都炼制紫火昊元丹。” 宋清瑜能猜到饶初柳哪里有多少,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辅药我也出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往前走了一步,从紫雾走入绿光,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 等饶初柳再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兽皮床上,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这明显是一个山洞,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忽然,一个披着头发穿着麻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对上饶初柳目光的一瞬,她眼中迸发出惊喜,“阿柳,你醒了?” 饶初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认识这个女人,但从女人的表情跟这句话中,她意识到自己现在醒过来是一件超过女人意料的事情,但女人很愿意她醒过来。 装失忆太引人注目,装哑! 饶初柳眨眼间已经做了决定,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啊”,双眼无措地盯着女人,看上去好不可怜。 女人并未怀疑,给她递了杯水,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古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坐在饶初柳身前,手中忽然发起绿色的光,光凝成线落在饶初柳手腕。 在确认这绿光是从男子身体里发出来的、没经过什么科技后,饶初柳整个人都傻了。 这决不可能是她原本的世界! 她穿越了?! 第89章 投影六千 尽管心中有惊涛骇浪,饶初柳还是乖巧地靠在女人身上,任由男子动作。 “嗓子并无不妥。”男子收回手,但表情并无讶异,“脉象惊惧,许是那日受惊过度,因惧失声,等哪天心情好,就能重新发出声音,不算什么病症。” “真是麻烦宋大医了,我妹妹向来乖巧,要不是那俩臭小子缠着她去,也不至于把她吓晕,还连累了小瑜。”女人小心将饶初柳扶坐在床上,就摸出两块似玉非玉的石头递给宋大医,起身送人出去。 宋大医摆手,“她俩本来就关系好,小瑜既然看到了,又怎么可能不管阿柳?” 饶初柳应着‘乖巧’的关键词,连忙起身想要跟上,这位自称是她姐姐的女人头也没回,身侧的手压了压,饶初柳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坐回床上,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对了,我看小瑜刚才在看书,伤势好些了吗?” “已经愈合了,就是这孩子起来就抱着医书看,根本不理人。” “小瑜爱看医书是好事,未来必能传承您的衣钵啊!” “承你贵言哈哈哈……” 饶初柳视线扫过‘姐姐’草鞋上缀着的水红色小花,冷静分析着两人的对话。 原主是个性格乖巧的姑娘,被两个‘臭小子’缠着去了一个或是地方危险或是有危险生物的地方,被看到的东西吓晕——甚至是被吓死,才换了她来。 不管是从敬语还是服饰,姐妹俩的社会地位都要低于宋大医。 宋大医的亲人小瑜跟原主关系很好,好到彼此的家人都知道她俩的关系,小瑜‘救’了原主后,社会地位更高的宋大医在小瑜并非毫无损伤的情况下不但不责怪原主,还认同小瑜的做法。 饶初柳垂眸沉思。 跟原主关系这么好的小瑜,在原主姐姐上门请医甚至已经碰过面的情况下,却一心看书,对原主的情况置若罔闻? 有问题。 等姐姐回来,饶初柳霎时表情焦急地张了张嘴,发出了‘瑜’的口型,作势要起身。 “小瑜没事,你才刚醒,想找她也不着急。”‘姐姐’伸手摸了摸饶初柳的头,坐到床沿,咬牙切齿道:“先别出山洞,我这次非让那俩臭小子家里狠狠出回血!” 她叮嘱道:“你可不能看上这俩小混蛋,看他们俩干得这事什么事啊,我就没见过谁追求姑娘就是带她去狩猎妖兽的!” 狩猎妖兽? 饶初柳更疑惑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幸亏阿川发现危险后及时赶了过去。”‘姐姐’表情缓和了些,“这孩子真是能忍,打死妖兽后明明已经伤重,但还是将那俩小混蛋跟小瑜都藏到了臭臭树的树洞里后,强撑着抱着你回了部落,直到说清楚了三人的行踪,把你交给我后才晕了过去,这会儿你们四个都醒了,他还没醒呢!”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5节 “找男人就得找这样的,靠谱。”‘姐姐’拍拍她的手,站起身来,“等阿川醒过来,你去看看他,别让人寒心。” 饶初柳已经麻了。 部落,妖兽,神秘力量。 这个世界怎么发展这么诡异?说是原始,但已经有医书,宋大医身上的古装虽然看不出朝代,但看上去十分规整,不像乱穿;说是古代,姐妹俩睡山洞穿麻衣或许是因为穷,但部落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把原主的三个追求者放在心上,那两个可以这次事件为借口不搭理,阿川倒是麻烦,但他现在不是还没醒嘛! 趁‘姐姐’离开,饶初柳在屋里到处翻找,连兽皮褥子都掀开看过,山洞每一寸包括石床都摸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原主私藏的东西,她所在的这个山洞实在是‘干净’的过分,除了床、石桌石椅跟一只被‘姐姐’拿进来的木碗外,就只有两件麻衣跟两双草鞋。 就像这只是个用来睡觉的地方。 而她身上亦是如此,只有简单的衣物,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刚才她在房间里折腾出了些动静,‘姐姐’也没进来,饶初柳猜她不是出门就是在忙,拿上碗佯装去倒水就走出了自己所在的山洞。 外面是个更大的山洞,被石壁隔开成几个小山洞,洞口被草席挡着,洞顶挂着个鸟笼,里面装着光球,大概是照明用的。 ‘姐姐’果然不在,饶初柳生怕她随时回来,不像之前那么放肆,但也快速观察着大山洞里的一切,有一点让她感觉很微妙,这山洞里的陈设很多,但同样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这痕迹并非是家具、餐具这种确确实实像是姐妹俩在用的,而是陈设,不管是水红色的不知名花朵还是其他鲜亮又精致的小竹篓,都能看出主人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但所有陈设的风格太一致了! 仿佛只出自一人的手笔,总不能姐妹俩连喜好都一模一样,或是原主没有喜好吧! 饶初柳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在山洞里呆了几天,期间依靠眼神跟表情从姐姐那里套了些线索。 她大概穿进了修仙世界的古早时期,‘姐姐’把特殊力量叫做灵气。 这是个名叫‘星天’的部落,最开始人类只是妖兽的血食,只有身体极强悍的巨力勇士才能反杀,但死的人多了,星天部落先祖就对上天祈祷祭祀,求上天给条生路。 祭祀的次数多了,一只金毛紫眸的巨虎忽然出现在祭台,摸着他们部落先祖的头顶传授了长生之术,还给他们起名叫修士,先祖给长生术起名《长生诀》,传授给了族人。 能学会这功法的实在很少,学会了能有所成就的也不多,部落还是从此发展壮大。 后来族中出了叛徒,并将长生诀传了出去,修士也多了起来,开始有了争斗。 但因着同样修炼长生诀资质却有高低,一些头脑灵活的人认为能成为修士的人还是受上天喜爱的,只是不适合长生诀,于是便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功法流派。 还有些修士不喜战斗,但也想改换功法,于是又出现了医修、药修等等。 ‘姐姐’名叫阿荷,阿荷看到妹妹听故事时总是双眸亮晶晶看着她,满眼崇拜,可见十分喜欢。她想着让妹妹心情好或许就能治好她的嗓子,顿时想到啥就说啥,给饶初柳提供了大量的线索。 不过这一日阿荷没讲故事,而是抱怨道:“阿誉那小子脾气也太差了!” ‘哑女’饶初柳关切地牵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观察她有没有受伤。 阿荷眉开眼笑,揉了揉饶初柳的脑袋,把经过告诉了她。 阿誉就是原主那两个追求者之一,他醒过来后就吵闹着要见她,阿荷当然不同意,于是阿誉的家人将他关了起来。 “还是阿南仗义。”阿荷又道:“在知道当日是阿川救了你们后,他知道阿川喜欢你,就主动放弃了,还让我转告你可以好好考虑阿川,阿川真的很好。” 饶初柳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别说是原主的追求者,就算是自己的追求者,也一点可能都没有。 能修炼谁要谈恋爱啊! 两姐妹正说着话,门口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长相格外昳丽的少年俊脸含煞地冲了进来,视线落在饶初柳脸上顿时一怔,眉宇间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 饶初柳觉得这人给她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这种熟悉并不亲切,反而有点讨厌。 少年冲过来就要拉饶初柳。 阿荷抬手挡住他,“阿誉,你做什么!” 阿誉无视阿荷,满眼渴望地朝饶初柳伸出手,“小柳儿,跟我一起走!” 还不会灵力的饶初柳连忙往阿荷身后缩。 阿荷怒道:“阿柳才不会跟你走!你再不出去,我就要找族长告状了!” “那你去!”阿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抬手将阿荷打飞出去,饶初柳连忙去扶阿荷,却被阿誉揽住腰强行抱出去。 刺目的阳光顷刻照得饶初柳睁不开眼。 但紧接着,一股劲风袭来,阿誉生怕饶初柳受伤,不得已迎战的同时放开了她。 饶初柳连忙朝着不远处赶过来的女子喊了声“麻烦帮我阿姐请宋大医”,就重回山洞,撩开草帘前,她下意识朝正打斗的两人望了一眼,瞧见正拿着长枪跟阿誉打斗的俊雅男子时,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这种感觉来得奇妙,但饶初柳并未迟疑,直接进了屋去照顾阿荷。 这场打斗的结果是阿川——也就是持枪男子胜利了,阿誉被族长罚关还不服气,杀了看守的族人跑了出来,这次又被阿川抓住,族长决定废了他的功法,将他驱逐出部落。 离开部落的那天,失去灵力的阿誉仍旧嚣张,“你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功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都嫌弃我脾气不好手段狠毒,等着吧,我一定要创造出专给我这种人修炼的功法,就取名为天圣功!” 没人理他,阿誉也不介意,他擦擦嘴角的血,视线直勾勾落在饶初柳身上,笑得猖狂又恣意,“小柳儿,等我回来接你!” 饶初柳:“……” 饶初柳动了斩草除根的念头,但可惜她没有灵力,外面又都是危险的妖兽,偏偏星天部落的人都太“善”了,居然真没有人追上去补刀,就这么看着阿誉离开。 饶初柳敏锐地发现阿誉走出几十步后,前面明明是空地,人影却忽然消失。 隐匿防护阵。 她脑海中下意识浮出这五个字,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格外熟悉这个阵法,一眼就看出该怎么破除,也知道怎么布置,就好像她曾经布置过不知多少遍! 这是原主的技能吗? 饶初柳这样想着。 但她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答案,先前跟阿荷待在山洞里时还没什么感觉,但出来后她却发现自己貌似懂得太多了! 路边有人炼丹,她很轻易分辨出那药材的名字,也能猜到他要炼制什么丹药;有人炼器,她也能认出所有矿石的名字跟功效,判断出他要炼制哪种类型的法器。 校场有人打斗,她能察觉对方要攻击哪里;看着灵力颜色,她脑袋里也能冒出一大堆功法的名字…… 这应该是她自己学过的东西。 饶初柳笃定,不是觉得原主没这个能力,而是学习这些东西不可能只靠肉眼看,即便没留下笔记也该有练习后的产物。 阿荷说过,她除了偶尔跟小瑜聊天外,多半待在家里,没怎么出去过。 这个修仙世界储物装备很稀罕,只有少数几个人身上有妖兽的内袋,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原主跟阿荷两姐妹过得那么穷,原主还迟迟学不会长生诀,就更不可能有那么珍贵的东西。 懂这些的人房间如此空荡,就很不合理。 饶初柳觉得自己丢了一段记忆,在这段记忆里,她应该是个修士。 那她是怎么变成阿柳的?夺舍? 阿初盯着水面上熟悉的脸庞,摇了摇头。 她在意容貌是因为美貌在很多时候都是敲门砖,但对于这张脸没有什么执念。她了解自己,如果自己选择夺舍,也一定会选资质高的,而不是非要保留自己的脸。 想了想,饶初柳往宋大医的药房走去。 宋大医不在,一个长相俏丽的少女正动作娴熟地处理着药物,听到脚步声抬头,眼眸中就闪过一丝错愕,她下意识放下药迎了两步,但眼底的陌生骗不过饶初柳。 这姑娘同样给她一种熟悉感,不过略显亲近,于是饶初柳笑着叫了一声。“小瑜!” 要是认错人,她大不了加个“呢”。 但饶初柳显然没认错人,小瑜脚步稍稍挪动,语气有点试探:“阿柳?” 很好,也没有记忆。 饶初柳主动走过去挽住小瑜的胳膊,低声道:“去你屋里,给你看个东西。” 她想验证下自己的猜测。 小瑜疑惑地看了饶初柳一眼,她没有记忆,但直觉提醒她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按理说她不应该跟以前的好友接触太多,但看着饶初柳,她感觉对方比父亲宋大医还让她亲近。 总不能她以前把朋友看得比父亲还重吧? 出于这种奇怪的亲近感,小瑜没有拒绝饶初柳,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饶初柳顺手将刚才跟人借了炉子炼制的辟谷丹塞给小瑜,就打量着小瑜的房间。 桌上摆放着些医书跟笔记,看痕迹应该就是这几天写的,除此之外,小瑜的房间也跟她的一样,‘干净’的诡异。 饶初柳视线落在笔记上,瞳孔顿时一缩。 她能认出这种字的意思,但如今不管是阿荷还是其他人的字都是另外一种! 小瑜跟她一样,都不是原住民! 饶初柳得出这结论的同时,小瑜闻了闻丹药,又刮下了一点药粉,喃喃道:“这是……合欢宗的辟谷丹?” 两人几乎同时惊诧地看向对方。 哪来的合欢宗? 忽然一道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两位,可否与我到安全的地方一叙?” 这清润的声音也让饶初柳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她下意识感觉放松了些。 再看小瑜,这姑娘竟是情不自禁抖了抖,注意到饶初柳疑惑的目光,她耸了耸肩,“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 饶初柳道:“那咱们不去?” “那还是去吧。”小瑜站起身,将辟谷丹递还给饶初柳,拉着她就往外走,“怕归怕,但我直觉这个人是很值得信任的。” 阿川就站在门外,见到两人出来,自然地站到饶初柳身旁。 饶初柳以为自己会不舒服,但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心口下意识涌出的欢喜一样,她并不排斥对方站得那么近。 等小瑜用灵力锁上药房的门,阿川就带着两人去了一处废弃的山洞,轻轻抬手,一道无形落在洞口处,外面的人声跟鸟鸣瞬间没了声音,山洞安静得过分。 隔音术。 饶初柳惊觉自己又认了出来。 阿川抬手清理了桌凳上的尘土——饶初柳认出这是净尘诀——请两人坐下,他紧挨着饶初柳坐着的凳子,下意识抬手往桌上一探,察觉桌上是空的,才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无奈道:“此地无杯无茶,倒是要请两位将就了。” 同样下意识的,饶初柳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你有话直说!”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一怔,这语气里的熟稔跟娇嗔有些过于自然了。 “看来我猜得没错。”阿川嘴角翘起,笃定道:“你我在此之前应该是夫妻。” “嚯!”小瑜表情忽然兴奋起来。 饶初柳却立刻摇头,“不可能!” 她可是个坚定的不婚不育主义者,即便丢失了一段记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6节 阿川挑眉,一道传音落在饶初柳耳边,“难道你看到我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比如想要抱我,亲我——” 饶初柳脸一热,但她没有灵力用不出术法,只得瞪了阿川一眼,“说正事!” 她不喜欢第一个发表自己的观点,阿川似乎也一样,小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得先将自己醒来后的一切说了个清楚,包括自己没有记忆这件事。 饶初柳是第二个说的,等她说完后,小瑜已经目光呆滞,深觉自己还不够小心。 阿川沉思片刻,道:“我与你们两个不同,我有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 小瑜愣住,饶初柳却顿时警惕起来。 “我发现不对是因为阿初……”阿川顺口说了出来,三人面面相觑,饶初柳点头,“我名字里确实带初字。” 阿川笑了,意味深长地瞥了饶初柳一眼,眼中大概含义是“你还说咱们不是夫妻”。 但他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道:“我记得自己救了人,但家人说我喜欢极了阿柳,我当时觉得自己记忆恐怕出现了问题,因为我对旁人口中的‘阿柳’似乎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更枉论喜欢。” 阿川含笑看向饶初柳:“直到我亲眼看到你的那一霎,我发觉他们说得竟是真的,但我喜欢的应该是真实的你,而非他们所说的‘阿柳’,并且我猜阿南也是跟我们一起的。” 小瑜双手捧着脸,笑得有些痴。 饶初柳双颊发烫,同时也有点无语,这家伙连证据都不找,只靠感觉就知道了? “阿誉也是。”饶初柳道:“而且他跟你一样,应该也有记忆。” 那日阿誉闯进山洞时可没掩盖自己满身的煞气,大概是听说他喜欢‘阿柳’后气疯了,准备去找茬的,只是看到她本人后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抓她走。 她更疑惑了,难道阿誉跟她也有关系? “一起进来这里不代表是同伴。”阿川道:“我对此人有种厌恶的情绪在,或许我们出现在这里与他有关。” 这话就多少有点主观了。 饶初柳没理他这句话,“我所学颇杂,但最擅长的应该是阵法。在察觉身份有异后,我怀疑过这里是一处幻阵,但试探过很多人,他们的回答都是我想都不可能想出来的,除非有人在特意操纵阵法,实时回答我的问题,否则这里是幻阵的可能性不大。” 小瑜蹙眉,“那这是哪里?” 饶初柳摇头,“不知道,但肯定也不是真实,你我的身份是假的,阿南不知道,阿川跟阿誉的身份应该是真正存在的。” 阿川忽然吐出四个字:“时空投影。” 小瑜满脸懵,饶初柳脑海中却瞬间浮现出关于时空投影的知识:这是把真实存在的历史跟人物截取保存制作成了小秘境,阿荷这些人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历史上的阿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里就会一样。 她没怀疑自己又穿越了,毕竟她跟小瑜的身份一看就是假的,只是某种力量改变了秘境中这些人的记忆,让他们以为她们真实存在。 “这么说来,这岂不是你跟阿誉的前世?”饶初柳不由纳罕地看了阿川一眼。 阿川立刻道:“我与其他女子没有接触。” 刚明白时空投影意思的小瑜偷笑。 “……”谁问他这个了! 饶初柳轻咳一声,相当生硬地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我们是自己主动进来的,还是因为其他问题不得已进来的。” 小瑜道:“有什么区别?” 阿川却瞬间明了饶初柳的意思,轻笑着解释道:“若是不得已进来,那自然要想办法赶紧出去。若是主动进来,必是知道要失忆的,这秘境里显然有对我们很重要的东西。” 饶初柳觉得,她跟阿川在现实中可能关系真的不一般,就算不是情侣,但也一定是心有灵犀的伙伴,一个眼神就能懂彼此的想法。 她道:“你既然有原身记忆,那应该能猜得出来,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吧?” “目的未必相同。”阿川微微摇头。 “或者说,你们想要找什么我不清楚,但我要找到或者守护的……”他盯着饶初柳,眼神格外专注,声音一字一顿,笃定极了。 “只会是你。” 第90章 自在神典六千 饶初柳有些意外。 她意外的是自己听到这话时只觉心里暖洋洋,并无惊诧或是抵触,她知道自己有多难相信别人,可在记忆全无的情况下,她竟下意识觉得这话不是在骗她。 这可怕的信任……难道她穿越后变成了恋爱脑?真跟人结婚了?! 饶初柳打了个激灵,朝小瑜看去,她正托着脸颊,满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们。 对上饶初柳探究的目光,小瑜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想问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应该还挺擅长医术、毒术跟炼丹吧,至少我看到药材时脑海中就瞬间能浮现无数丹方,看到病患也能想起许多处理方法。” 想了想,她又不确定道:“难道我现实中是合欢宗的医修?但合欢宗是什么?” 知道合欢宗是什么意思的饶初柳反倒不这么认为,小瑜跟阿川气质都相当清正,而阿誉身上就有一股漠视人命的傲慢,他们的气质大概跟现实中的身份挂钩。 像气质最正的阿川跟气质最邪的阿誉现实中估计也是对头,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他们说话做事都是凭借本能。 再想想小瑜那句“合欢宗的辟谷丹”,那是不是还有其他宗门,而且其他宗门辟谷丹的丹方跟合欢宗的还不一样? 饶初柳怀疑自己才是合欢宗的修士。 如果她真是,那么有两种可能:被逼无奈,或是主动投靠。 饶初柳先否定了前者,她想到合欢宗时并无恶感,反而有点亲切,以她自利的性格,合欢宗待她肯定不差。 至于后者,若非想要变强,饶初柳确定自己不会在明知能长生的情况下还沾染男欢女爱,所以她的资质肯定不怎么样…… 饶初柳眼睛一亮,脑海中闪过阿荷的话、阿誉的豪言、她自己的技能、部落中的发现、阿川的分析,小瑜的表现,种种线索在她心中合成了一个答案—— 她一定是来观察历史上大佬创造功法的过程,从而创造独属于自己的功法的! “或许我是来练习技能的。”饶初柳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尽管她感觉这两人现实中跟她关系不错,但他们气质太正,饶初柳不觉得他们跟她出自同一阵营。 “时空投影中相对外界时间静止,度过关键节点才能离开,假设有记忆的咱们知道这是时空投影,那在无法改变历史也不能带出东西的前提下,咱们还要进来,最大的可能性是利用秘境中充足的材料跟时间练习,借此提升自己!” 她嘴角勾起自信的笑,笃定道:“没有记忆,我们也没忘了原本的技能,那等回去后,经验也能成功被带回去!” 小瑜恍然,看饶初柳的眼神满是崇拜,“你太厉害了,我看到好多药材时脑海中下意识觉得它很贵很稀有,但在药房里却不罕见,我肯定是想要进来练习的!” 饶初柳也只是顺嘴给她找点事干,并不觉得两人目的相同。 毕竟从她们两人的身份就能看出来,秘境的分配跟她们现实中的情形多少有点关系:她资质差,阿柳资质也差;小瑜是宋大医的女儿,现实中也疑似是医修。 她笑道:“时移世易,如果这是历史,很多药材或许到咱们那个时代已经灭绝,也可能变了模样,但不管怎么样,那么多药性相同的药,总能找到替代品。” 饶初柳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而学会的东西刻在本能中,是不会真正被遗忘的。” 小瑜赞同地点了点头。 阿川目不转睛地盯着饶初柳,心中涌动着强烈的自豪,从见到‘阿柳’第一眼,格外猛烈的情绪就席卷了他整个胸膛。 他想抱她,想亲她,想跟她做尽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这或许只能称之为欲望。 但他见她安则心舒,见她愁则心揪,见她躲则心苦,见她喜则心甜——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于她每一个情绪波动,见她被阿誉抓出来,他连人都没看清什么样子,心脏却一瞬间紧缩,‘救她’完全出自本能。 阿川的心告诉他,现实中的他很爱她。 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动心,没有两人相处的记忆,他也有些奇怪自己为何喜欢她。 现在,他懂了。 “你说得可能都对。”尽管心中满是自豪跟欣赏,但阿川还是冷静分析:“但咱们进来前未必知道这是时空投影,部落里有问题的只有咱们四个跟司宫誉,只这五个人,却有三种出身,可见这并非某方势力掌控的秘境。” 他含笑看向饶初柳。 “的确,若众人皆知这是没有危险的练习场,就不该只有这么几个人。”饶初柳若有所思,“阿南是什么出身?” “该是与我、小瑜一起的。”阿川道:“他面对我时过于听话了。” 小瑜嘴角抽了抽,没有反驳,毕竟阿川的声音对她来说比宋大医还有威慑力。 “咱们未必知道这是时空投影,但主动进来的可能性更大了。”饶初柳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了,她玩笑道:“总不能咱们四个都是被阿誉一个人追杀进来的。” 阿川挑眉,眼中笑意渐深。 小瑜噗嗤一笑,“那咱们为何会进来?” 饶初柳垂眸沉思。 时空投影的入口必定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否则不会只有五个人能进。 同样的道理,此处若不是极为危险就是格外偏僻——不管是哪种,他们几个都一定是抱着得到什么的目的进来。 但不管是什么目的,饶初柳都不会为了未来的可能放弃眼下的机会。 “如果咱们事先不知道这是时空投影,那极有可能是听了不确定的传说来碰碰运气的,或许为了某种宝物。”饶初柳视线自然地从两人脸上扫过,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征询两人意见,“你们觉得呢?” 阿川眼中闪过了然,唇角勾起浅笑,配合地点了点头,“大概是的。” “连这是时空投影也不知道,那传说中的宝物也未必就是真的。”小瑜觉得饶初柳说得很有道理,不悦道:“万一咱们出去了发现是假的,还不亏死?还不如就呆在这里练习呢!” 饶初柳犹豫道:“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的!”小瑜就坐在饶初柳对面,使劲朝她伸出胳膊,饶初柳会意地抬臂迎了上去,就被她拍了拍手背,“咱们就先留在这里练习,不是说时间相对静止吗?若是过了时间节点咱们已经达成目的,再出去找也不迟!” 她不确定地看向饶初柳跟阿川,“你们知道怎么出去吧?” 饶初柳思索片刻,颔首道:“我略懂些空间的知识,有把握带你们出去。” 她一想到异空间,脑海中就浮现出一种叫做‘御灵通轨阵’的阵法,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能无视术法跟阵法禁锢沟通外界,另一个版本就更厉害了——居然可以突破异空间跟主空间的人联络。 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可真是天才。 饶初柳由衷感慨,心中却产生了胜负欲,对方能创造这种阵法,她也可以做出在异空间跟主空间自由来回的阵法! 阿川笑道:“我或许也能帮上忙。” “那咱们还担心什么!”宋清瑜豪爽一挥手,“就这么定了!” 饶初柳表情有些挣扎,但片刻,她长舒一口气,颔首道:“好。” 两人都看向阿川。 阿川含笑看了饶初柳一眼,温声道:“阿南那边,我来解决。” 饶初柳敏锐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深意,心中一突,但转瞬又纳闷起来:现实中的她为什么会信任这么个蜂窝煤? 若她是合欢宗的修士,就更不该信任这种能轻易看透她的人,除非她觉得这人不可能伤害她——但这种信任对她来说只有得到足够多的保障才能建立。 要么实力在他之上,但可能性不大;要么他们之间被什么术法制约,比如同生同死的诅咒?或者她给他下蛊了? 小瑜兴冲冲地回去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7节 阿荷的家跟宋大医的药房间隔很远,饶初柳便没跟她一起走,阿川不急不缓地跟在了她身旁,“别想那么多,你回想一下,自己懂得作用于神魂的操纵之术吗?” 饶初柳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看向他。 她应该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吧! “你那种‘我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的心虚感实在太明显了。”阿川叹了口气,“我说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那种迷心的招数对我来说效果不大。” 如果刚才没有从饶初柳身上找到答案,他会产生跟饶初柳同样的怀疑,然后检查神魂确认自己是否中招。 饶初柳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这家伙有读心术吗? “我还是认为我们二人是夫妻。”阿川低低一笑,“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一个眼神,我就能猜出你在想什么。” 饶初柳死鱼眼看他,“是吗?但我对你就没有那么了解。” 至少没有到这种‘读心术’的程度! 而且,她还是不觉得自己会结婚。 阿川笑容淡了,这代表着对方其实没有那么关注他,“那你为何这么信任我?” 饶初柳张了张嘴,找不出理由。 “以你的敏锐跟警惕,没有跟我接触过,又无自保能力,应该不会冒险跟我这个在你面前打斗过的爱慕者离开。” 阿川弯腰直视着她,慢条斯理道:“可你怀疑过我会伤害你吗?” 饶初柳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是啊,她怀疑过阿荷,怀疑过小瑜,却从头至尾都没怀疑阿川会伤害她! “难道中招的是我?”她喃喃道。 阿川都要被气笑了,“难道你觉得自己会是那种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论清醒,他远不及她,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也会怀疑这份情绪的真假,更别说她! 饶初柳诚实摇头。 要是哪天她喜欢一个人喜欢到牺牲自己的利益,那肯定也要看看是不是中招了。 “所以我们必然是夫妻。”阿川笃定道。 知道阿川能看破自己的心思,饶初柳也不再隐瞒,“可我不觉得结——” 她想不出这个世界的结婚叫什么,就含糊道:“成亲就会让我这样相信你。” 应该说正相反,结婚意味着她的一切对方都有权分享,对方若是伤害她,旁人也都会冷眼旁观,她会更提防才对。 “可若是我们合籍时立下了天道誓言呢?”阿川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这熟悉的感觉让两人都是一怔,反应过来后阿川笑得更开心了,“你知道我伤害不了你,又特别喜欢我,所以愿意与我合籍。” “你脸皮还挺厚。”饶初柳吐槽一句,莫名有点烦躁,觉得自己肯定是用过这东西。但听到阿川说天道誓言是什么东西后,她也迷茫了。 难道她真跟阿川合籍了?只是因为对婚姻跟爱情的不信任,所以内心才会排斥? 饶初柳迟疑道:“我不能确定。” ——信了。 阿川压住唇角的笑意,温声诱哄道:“但你跟阿荷住在一起还要伪装,想做什么都不方便,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我合籍,顺理成章搬出来,有我替你打掩护,你想做什么都便宜。” 阿川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夫妻,但他确定很想跟她合籍。 饶初柳有点心动,但还是讨价还价:“如果已经合籍,那没必要再发一次誓言吧!” “已经发过一次,第二次就只是走个过场,天道不会应的。”阿川抬手布下隐匿结界跟隔音结界,手落下时顺势覆在饶初柳腰上,把她往前一搂,抱了个满怀。 他大手握住饶初柳下颌把她的脸抬起来,俯身低头凑近她的唇,“阿初,时间节点不知是哪一日,时不我待——” 饶初柳及时捂住他的嘴,泼了盆冷水,“你别忘了,这可能是你的前世,前世跟真正的你就算灵魂一样,也不是同一个人,你确定要让他的身体亲你的妻子?” 阿川僵住,饶初柳顺势下蹲从他怀里滑了出来,快步往外走。 走到结界边缘时,她脚步稍停,“我回去跟阿荷说,你别忘了去找阿南。” 说完,饶初柳头也不回地出了结界。 阿川眼睛一亮,笑吟吟地跟了上去。 阿川想趁机合籍的事情终究没成,饶初柳又不傻,怎么可能不问清楚这时期恋人在一起需要做什么,事实就是选择合籍的少之又少,那种格外讲究仪式感的会宴请族人喝酒吃肉,不讲究的看对眼就搬到一起住,没有那么多规矩。 阿荷对于饶初柳选择阿川的事还是很高兴的,她也没什么不舍,大手一挥就直接让阿川把饶初柳接走。 阿川就当自己真合籍似的,送给阿荷两箱灵石跟两只完整的妖兽、二十张兽皮、还有十箱药材,除此之外还大摆宴席,邀请部落所有人都来家门前吃肉喝酒。 阿荷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把这些东西又送给饶初柳,她好说歹说阿荷才从箱子里拿了些灵石,别的怎么都不要。 摆宴席的时候,饶初柳看着少年们盯着阿川时幽怨的眼神,心中直乐,没注意到其中一个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然后低下头,仰头把面前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阿川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又看了正跟小瑜凑在一起耳语的饶初柳,走到烤肉的露天场,找了个正熬汤的族人,给了她醒酒汤的方子,嘱咐她等会儿做好了,就端去给喝酒的族人。 晚上族人才都散去,两人才回了房。 阿川的房子并不在山上,而是跟宋大医一样的石头房,只是旁的石头房是真石头,他的却是玉——还是隔绝人神识窥探的玉,饶初柳都怀疑他是不是来得比她早,才这么能折腾。 他房子建的不小,有好几个房间,饶初柳瞥了眼满室红灿灿的房间,转头就往另一间房间走,“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还没走到门口,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就圈住了她的腰,饶初柳身体忽然悬空,下一瞬就仰倒在了厚实的红床单上。 身旁一陷,阿川也躺了上来,“一起。” 饶初柳瞳孔微缩,下意识就想把那套前世今生的话又搬出来,阿川却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趁她张嘴说话,俯身亲了过来,他唇舌跟她纠缠着,含糊道:“这本就不是真实的世界,即便这段历史中有我的前世,身体也属于我而不是他,就跟你的身体一般无二。” 饶初柳推着他的肩膀,好不容易将人推开,喘着粗气道:“但我不确定咱们俩现实中的关系就不能跟你做过界的事。” 阿川也没打算真过界,他从小瑜对待他时莫名乖巧还有点畏惧的态度判断出这女孩跟阿南有点像,是长期被他训惯了的,小瑜莫名说出‘合欢宗’这三个字,肯定有什么东西触发了她的记忆。 合欢二字意义很直观,小瑜大概是他的族人或者同门,绝不可能是合欢宗的人。 阿初曾跟人借过丹炉,答案显而易见。 时空投影中修为带不出去,伤势却能还原,再想想阿初那么笃定他们俩不会合籍的样子,阿川猜测自己没跟阿初真正合体。对修士来说,元阴跟元阳都很重要,他不能因为一时欲望影响她的修为。 但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呆多少年,他也没打算当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阿川又亲了过去,“我不会坏你修为。” “万一你憋不住呢!”饶初柳面色绯红,靠着转头好不容易摆脱他的亲吻,转瞬阿川的唇就落在了她脖颈上。 “我创造了一个能锁阳的功法,叫自在神典。”阿川眼中欲色深沉,嘴角的笑意看上去都有点不正经,趁着饶初柳注意力被吸引,他得寸进尺地咬开饶初柳的衣领,轻轻舐啃着她的锁骨,“别怕,虽然我笃定咱们是夫妻,但没有出去之前,我绝 不会过分。” 饶初柳又羞又气,抬手想打他,但手落在阿川头顶上时,顿了顿就落在了他胳膊上,“我觉得你现在就很过分!” 感受到胳膊上与其说是打还不如说是拍的力度,阿川笑得有些得意,支起胳膊戏谑望着她,“夫妻亲亲怎么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也不知怎的,饶初柳莫名有点心虚,总感觉这句话像是曾出自她的口。 所以阿川果然是她先前盯上的目标吧? 阿川没错过她的心虚,恍然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原来咱们夫妻还是阿初先主动的,那你这是打算始乱终弃?” 饶初柳干咳一声,抵在他胸前的手也放下了,“记住你刚才的保证。” 阿川一笑,俯身就要亲她,但亲到的是饶初柳的食指。她抵着他的唇瓣,补充道:“还有,我要学自在神典。” 阿川双眸含笑,张开嘴,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在她指腹上咬了一下,“为夫遵命。” 饶初柳就老老实实地任由他动作了,好在这人确实很守信用,虽然除了最后一件事其他都做了,但真没突破那道防线。 阿川不光床上守信用,床下同样守信用,第二天就把自在神典教给了她。 自在神典让阿川的修为一日千里,将部落里其他修士创造的功法都比了下去,就有人找上门想要学习,阿川没有全部拒绝,也非来者不拒,挑了几个资质好又顺眼的,让他们发了未经他允许绝不外泄露的誓言,收他们做了徒弟。 没几个月,阿川跟他的徒弟就成了部落里最强的一群人,受众人簇拥。 而在他们越变越强的时候,饶初柳同样忙得团团转,她资质奇差,利用自在神典也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引气入体,引气入体能使用灵力做事后,她就抛下了自在神典开始琢磨适合自己的功法。 没办法,自在神典在阿川等人身上的效果太强,他们是真实历史上的人,就代表着自在神典或许现实中是什么宗门的功法——至少不是合欢宗的,那她现实生活中大概不能用。 如果是这样,这功法对饶初柳来说除了帮她引气入体外,就只具备参考价值。 饶初柳试图回想自己现实中使用的功法,但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她问过小瑜跟阿南,他们俩也同样如此,大概是弄出这个时光投影的人设定的禁制,于是他俩一个跟着宋大医学了他的功法,一个跟着阿川学了自在神典。 除了阿川外,部落里其他人对自己创造的功法保密不算严格,饶初柳送过礼物后,他们就很乐意把功法跟自己创造时的想法告诉饶初柳,并未藏私。 阿川更不会瞒她,不光把创造时的想法仔仔细细告诉她,还把自在神典的弊端——如何制住修炼自在神典的修士也如实告知她,倒让饶初柳心中很复杂。 阿川把她揽在怀里,笑得很温柔,语气带着些许杀气,“阿初,我绝不允许修炼我创造功法的修士伤害你!” 饶初柳的回应是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小两口相处越发甜蜜,但饶初柳对功法这事却始终没什么头绪,部落里功法修炼全都用灵气,自在神典已经是吸引灵气最好的功法,她也折腾出来了一些,比其他族人的功法确实好上不少,但都比不上自在神典。 事情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但饶初柳也没闲着,功法想不出来,她就整天炼丹、炼器、折腾阵法,什么能练就练什么,除了晚上一点空闲都不留。 毕竟她不缺材料,阿川整天带徒弟们出去围猎妖兽,晚上回来时就能把她要的材料拿回来,就算当天没找到,他也一定会用兽肉兽皮去跟有材料的族人交换。 渐渐地,饶初柳各项技能都格外得心应手,但她最想要的功法还是没有进展。 但事情的转机很快来了。 一个叫做擎天的部落打了过来。 第91章 祸害六千 擎天部落的首领正是阿誉。 阿誉带着乌泱泱一群人闯入了星天部落,出手时就是骇人的黑气,阵阵阴风随着他动作翻滚,与星天部落清新的灵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可见他离开时放得狠话并非吹牛,真的创出了与众不同的功法。 他们人多势众,除阿川等实力高的修士外,其他族人皆不是对手,毕竟星天部落在意族人的性命,阿誉却把除徒弟阿司之外的修士都当成炮灰,一时间部落内外战火交织,死伤无数。 阿川跟阿南毫无疑问地带领族人冲杀在第一线,宋大医、小瑜跟其他几个医修丹修负责治伤救人。饶初柳将阿荷塞给小瑜打下手后,开始在战场偷袭。 饶初柳这几年虽没怎么专注提升修为,但小瑜跟她都练了许多提升资质的丹药,她大把大把丹药磕下去如今也快结丹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8节 虽然这样也没到族人们的修为平均线,但饶初柳战力不低,她想起来了《凌空画阵》,就来回闪现,一会儿跑过去给放黑气的丢个困阵杀阵,一会儿就给己方丢个增益阵法。 有气疯了的擎天部落的人不顾阿誉的命令想杀她,但饶初柳在攻击到来前就闪现到了另一处战场,比泥鳅还难抓。 这么昼夜不休的闪现了一段时间,饶初柳发现自己已经能成功做到阵法瞬发。 而随着饶初柳越来越得心应手,战场上的局势也发生了逆转,擎天部落的人都恨她恨得牙痒痒,首领阿誉反倒笑得还挺骄傲,“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阿司心里默默吐槽师父:‘说得好像人家是他的人似的,喜欢倒是抢回来啊!’ 阿誉不是没试图抢,但根本抓不到。 不过他没抓到饶初柳,倒是抓到了星天部落的族长,两个部落被迫停手,阿誉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将星天部落里的天字摘掉;第二个就是交出饶初柳。 阿川两个要求都不愿意,但族长劳苦功高,族人敬重,为了救他,族老们也一致同意部落名字从‘星天’改为‘星衍’。 第二个要求却让所有人沉默了,即便不算功劳,饶初柳跟阿川也是部落里实际上的最强者,两人还是夫妻,包括族长的亲人在内,没人敢提用饶初柳换族长。 但饶初柳自己敢提。 在她公然提出要用自己换族长回来时,阿川气得眼都红了,不顾旁人的目光,抱起她就回了家,“我不同意!” “阿川,拿着这个。”饶初柳叹了口气,把一只玉牌塞进阿川手中,这几年除了练习跟琢磨功法外,她也没少研究各式各样的阵法,其中在御灵通轨阵进阶版跟一个叫逍遥阵的阵法基础上搞出了境门阵。 她已经试验过,只要注入一些灵力,附近的人就会瞬间暂停动作,阵法开启地的壁垒更是薄弱了许多,那么阵法完全开启后,离开应该不是问题,“两个部落大战应该就是节点,你若不想再留,就打开阵法,带小瑜跟阿南回去。” 阿川看也不看,把玉牌扔到床上,执着地盯着饶初柳,眸光颤抖,“那你呢?” 饶初柳沉默许久,垂眸时浓密的睫羽掩盖了泪光,“我要了解《天圣功》的由来,我想知道阿誉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动声色地快速眨了下眼睛,朝他笑得很轻松,“阿川,你知道的,只要我想走,阿誉留不住我。” 阿誉创造的第一个功法就是《天圣功》,与当下 全员修灵力不同,他开创了灵恶共生的另一套能量修炼体系。 创出《自在神典》的阿川很傲,只愿将功法传授给资质好又看得上眼的人;而甚至比阿川更天才脾气也更大的阿誉只把《天圣功》传给了徒弟阿司,其他人修炼的都是些他随意弄出来的功法。 与《自在神典》道理差不多,饶初柳也没打算学习《天圣功》,但阿誉能创出另一种体系,她又为何不能效仿? 饶初柳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变强! 阿川有些慌了,“我也可以……” “阿川,我们的时间不一定够了。”饶初柳委婉地拒绝他,阿川这些时日也不是没有为她创造过其他的功法,但效果最多也就跟自在神典差不多。 她没觉得阿川不够天才,世上修士难计其数,能创造功法的已经是佼佼者,如阿川这种连创好几种功法都效果远比其他功法强的已经是站在塔尖了。 但直接开辟新能量体系的,目前为止也只有阿誉一个,未来都不一定有几个。 饶初柳耐心道:“这并不是我们真正的世界,等出去后我们再见面不也是一样吗?” 阿川下颌线绷得很紧,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跟你一起去。” 饶初柳摇头,“不用。” “不用?”阿川怒极反笑,“你是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保护,还是担心我被阿誉发现,会坏了你的计划?!” 两人在这里做了几年夫妻,夜夜都待在一起,阿川从来对饶初柳千依百顺,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跟她说话。 饶初柳定定看着他,忽然感觉很委屈。 她努力劝说自己‘我确实自私了点,没考虑他的感受’‘总不能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把话说绝了,万一坏了自己的事情,还不是自己收拾烂摊子’。 但越是劝说,饶初柳心里就越难受,仿佛一团火在她胸膛中炙烤着她的心脏,那些服软的好听话像是颗颗钉子卡在喉咙里,吐出去恶心,咽下去生疼。 最终,她冷冰冰吐出两个字,“都是。” 阿川身体都在颤抖,出乎饶初柳预料的,他没有发怒,只是沉默了很久,朝她露出了苍白的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愿意相信我,不去找阿誉吗?” 看着他眼底细碎的期待,饶初柳语气也软了许多,“阿川,我不会跟阿誉做什么。” 阿川眼里的光彻底黯淡,“我知道。” 他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但眼中尽是悲凉,“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饶初柳心口滞涩,下意识抬脚上前想要抱住他,阿川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拥抱。 饶初柳手臂在半空凝滞三息,若无其事放下了手,“如果你信任我,又为何要拦我?” 阿川冷笑道:“你真不知道吗?” 饶初柳眼中闪过迷茫,她是为了变强要去接近阿誉,但走之前也给同伴准备好了退路,如果阿川介意的不是她可能会对阿誉产生感情,总不能为了她可能会骗阿誉而为阿誉打抱不平吧? “我们是夫妻。”阿川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沉重,他眼中满是失望,“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自认从不曾阻碍你,可为何你从不把我放在你的计划内?你有真的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吗?” 饶初柳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她不想骗他。 “即便不算外面,我们在这里也已经做了几年的夫妻,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告诉我。”一滴泪滚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湿痕,饶初柳想要抬手,阿川又后退了一步,难堪道:“但你不声不响,却把心门关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我走进去的机会……” 他扯了扯唇角,声音有点无力,“阿初,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饶初柳眼中闪过不忍,但还是道:“但是,这都是假的啊。” 阿川说她把心门关得严实,那她干脆让他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世界是假的,你我之间的夫妻关系是假的,就连我们的身体也是假的。” 饶初柳叹了口气,“阿川,我们从始至终都知道这是一场虚假的幻境,不是吗?” 爱情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是不能触碰的奢侈品,婚姻更是完全锁死自己的后路。 其实跟他相拥而眠时,饶初柳也曾经想过若是能一直呆在这里,不回到现实就好了。 但饶初柳终究不是逃避现实的人。 她观察过、也打听过其他夫妻,那些没有合籍的还好,随意聚散,换人的不在少数;但合籍那些,有的依旧恩爱,有的赫然成了一对怨侣。 还有一对在合籍时对天道发誓特别极端,说成为道侣后绝不多看异性一眼,结果婚后不久,两人就天天遭雷劈,不得已只得每日闭眼出门,还总为这事吵架。 饶初柳亲眼目睹这一切后,心中顿时笃定,她现实中绝不可能跟阿川是夫妻。 她有试探过阿川愿不愿意长期保持这样的关系,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对彼此保持忠诚,一旦感情消减或是有一方厌倦了,就不伤和气地跟对方诀别。 阿川当日没说什么,后面一段时间却想方设法诱引套路她合籍。 他们俩的感情观跟行事风格正好反过来。 拿赌桌打比方,饶初柳做事是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除了命什么都敢往上押;阿川就是谋定而后动、耐心十足、布局到局面有利于他才一举吃定。 而感情上,饶初柳就变成了那种始终稳扎稳打、给自己保留翻盘筹码的玩家;阿川却完全不允许自己跟对手留一点后路,非要把筹码全部压上,一局定输赢。 饶初柳眼眶也有些泛红,他要的爱太纯粹,她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 到底还是爱自己更多。 阿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中眼泪簌簌而下,他就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嘴唇动了动,轻嘲道:“什么都是假的,感情在你眼里就也成了假的?” 给不了他想要的,那就别再祸害他了…… 饶初柳咬了咬唇,吐出一个字,“是。” 她不想再看阿川那种脆弱的情态,猛地转过身,留了句“我会让阿誉把族长送回来”,抬手一甩就不见了人影。 饶初柳没有看见,在她的背后,清隽青年手中泛起的灵光。 他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泪痕,眼中翻滚着晦暗的情绪,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指攥成拳,熄灭了略显压抑的灵光。 这里可是时光投影,早晚是会出去的。 阿川垂眸,捂住自己抽痛的心脏,这感觉好熟悉,恐怕不是他经历的第一次。 “阿初,我忍得好难受。”他喃喃道。 阿川在刚才那一瞬间想过无数的阴暗画面,但刻入骨髓的正道原则像是绳索牢牢捆住了他内心嗜血的野兽,让他死死扯住了摇摇欲坠的最后一点理智,他不能也不愿做出伤害阿初的事情。 最后一次。 阿川拳头死死抵住桌面,桌角顷刻化为粉末。他并未收力,桌面碎裂的棱角在他掌侧留下一片划痕,从白转红。 他只给阿初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接受他,那么皆大欢喜。 若是她出去后果断拒绝,从此与他再不联系,那么他……也愿意放过她这一次。 可她如果不答应还要觊觎他的元阳—— 给不出心,就拿人换吧! 饶初柳完全不知道阿川已经在心里给她设定了三条路,她传送过来后,阿誉爽快把族长放了,然后也不等星衍部落的人反应过来,丢下擎天部落的人,带着饶初柳跟阿司就一路跑到了迷渊之海。 饶初柳本来对阿誉很提防,但这人却出乎意料地对她态度很好,非但没有动手动脚,还很体贴周到——当然,这位可能是被擎天部落的族人惯出了毛病,什么事都不自己干,而是指挥着阿司干。 饶初柳好几次看到阿司背后偷偷 翻白眼。 阿司还是个七八岁的小豆丁,饶初柳实在没办法跟阿誉一起压榨童工,就帮阿司一起,但这孩子还人小鬼大地拦住她,“师娘,你别动手,男人就应该照顾好妻子,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干是应该的。” 阿誉对他的觉悟很满意,又加了点活。 饶初柳:“……” 在团队里,只要你能干,就会一直干。 不过阿司也没被压榨多久,有一日,鲛人族如今的小王子鲛玄偷偷上岸玩,对正在海边烧烤的饶初柳一见钟情,迅速黏了上来,死活不肯回海底,鲛王不得已只能派了些海妖来照顾他,阿司总算解放了。 干活的多了,阿誉却很不高兴,经常冷眼瞪着鲛玄,鲛玄毫不在乎他的目光,笑嘻嘻跟在饶初柳身后,走到哪跟到哪。 两人相处并不融洽,饶初柳经常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进山林,再走出来时一个时不时摸胸口,一个走路一瘸一拐。 饶初柳只当没看见。 她以为想要获得《天圣功》很难,所以自觉跟阿誉混熟了才隐晦提起,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就教给了她,连理念都愿意详细跟她讲,“人性本就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嗔痴恨怨这种极端情绪尤其,很多人修为平稳进展,但更多人需要一股心气,所以我的《天圣功》修炼起来才会比那些用灵气的功法更快。” 他不屑地笑笑,“毕竟好资质并非人人都有,灵物也非常人能得,收集极端情绪却太容易了,几乎每个人都能给我提供。” 能搞出这东西,阿誉够坏够狠也够天才。 饶初柳考虑着跟他的理念相反,但立刻打消了主意,收集快乐、幸福那可太难了,这玩意还没有灵力更容易获得。 阿川给《自在神典》留了后门,阿誉却把《天圣功》做到了极致,除了修炼此功法的修士性格可能会变得有点偏执外,没有其他副作用,不像是他随意创作出来丢给其他人的什么《血魔功》、《白骨经》之类的修炼到后面都会性格大变,变成负面情绪的容器。 饶初柳也不由为他的贪婪跟无耻惊叹。 让人家要给他干活,还要当他修炼的器皿,这人不会是什么邪道始祖吧!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29节 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饶初柳默默离得远了些,开始继续琢磨自己的功法,而鲛玄凑过来发现这一点,几乎毫不犹豫地将除鲛人族外其他海妖族的修炼诀窍都告诉了饶初柳。 饶初柳无视鲛玄羞羞答答“收我做妾,我就把鲛人族诀窍也送给你”的话,又开始琢磨妖族的修炼诀窍。 这又是一种修炼体系,妖力跟灵力混合,但除专门炼体的修士外,普通人类修士身体恐怕要淬炼到元婴才能跟妖族最开始的体质差不多,人修是用不了的。 但这仍旧很具备参考价值。 鲛玄看她对这个也感兴趣,就率领海妖将附近的妖兽跟妖植都抓了过来,逼它们交出修炼之法。饶初柳很是无语,笑脸送了她亲手烤的烤鱼给众妖赔罪,让鲛玄把妖放走。 大多数妖一获得自由就跑远了,还有一些嘴馋的觉得烤鱼好吃,愿意以修炼诀窍交换,妖植、妖兽、妖禽都有,饶初柳来者不拒,还额外多送了一些。 她虽不是妖,但这种东西看多了,也真弄出了一些功法。 海妖能修炼的送给了鲛玄,妖兽妖植的她也随意送给了经常上门的食客们,唯有妖禽能修炼的,饶初柳心中莫名在意,就认真地记了起来,生怕出去会忘记。 她一边记着灵禽的功法,脑海中却仍没忘记设想自己的功法。 单纯灵气对她来说太慢,非功法之过;妖灵之气天生就不适合她;至于恶灵之法,寻常修士修炼的那些多半会把自己逐渐变成一个毫无善念的怪物,《天圣功》这种绝非她这个外人能学。 旁人的正面情绪不够多,那自己—— 饶初柳忽然福至心灵。 功德! 她连忙跟阿誉、鲛玄说了声自己要闭关,就一溜烟跑进山洞,布下各个阵法后,盘膝凝神,果然在自己识海中找到了些许让人看着就很舒服的暖融融金光。 太好了,她有。 饶初柳松了口气,随意拿了个木棍,就蹲坐着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若是以经脉为阵线,灵根为阵眼,在丹田内构建养灵阵……”饶初柳喃喃自语着,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清晰的人体经脉图,上面用红线跟绿线链接成了聚灵阵跟养灵阵的图案。 饶初柳将图案复刻下来,以她如今的眼光,很轻易就发现了弊端,于是又在上面花了几条线、连了几个点。 因着《天圣功》示范了怎么将负面情绪跟灵力一起引动,饶初柳也折腾出引动功德跟灵力的办法融合进了自己的功法里。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盘膝坐稳,深吸一口气,开始修炼刚刚诞生的功法。 随着功法第一周天运转到头顶,识海中那一团金光也随之受到牵引,成了一缕细细的金线渗透进灵力一起在经脉中游动,当第一缕金线进入丹田后,一直懒洋洋的细长四色灵根顿时像是吃到了什么大补之物,疯狂地汲取,使得功法以一种奇快无比的速度运转,浓郁的灵气以一种鲸吞般的气势朝山洞涌来。 守在洞外不远处的阿誉跟鲛玄看着铺天盖地的灵力涌入山洞,浓郁得几乎要化为灵液,都不由愣住了。 阿司瞪大双眼,扯了扯阿誉的袖子,“师父,师娘这是突破了吗?” 阿誉表情恍惚,“是、是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鲛玄却已经眼睛亮晶晶地开启了夸夸模式,“阿柳可真厉害啊,突破都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阿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但看向山洞时,嘴角翘了起来。 不愧是他喜欢的人,跟他一样厉害! 饶初柳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成为灵气宠儿的感觉,将一切抛在脑后,尽情修炼。 筑基七层、八层、九层…… 金丹三层、四层、五层……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是沉浸的修炼着,终于在她突破到金丹大圆满时,识海中的金线已经彻底消失,而她的耳边出现了一声响亮的“咔嚓——” 无数的记忆碎片迅速钻进饶初柳脑海,她只觉得眼前发黑,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搀住。 “谢谢——”饶初柳下意识道谢,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清隽面庞。 想到自己失忆后都干了什么,饶初柳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若无其事地抽回胳膊,“多谢邬真人出手相助。” 看来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邬崖川眼眸一黯,沉默着收回了手。 “柳啊,我只让你破阵法,没想到你这么能耐,连一个时光投影都给弄没了!”宋清瑜扑到了饶初柳身上,满脸惊叹,两人关系本就不错,在秘境中作伴几年,说句好姐妹绝不夸张,“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秘境没了? 饶初柳下意识看向邬崖川。 他弯了弯唇,眼中却全无笑意,淡声道:“托某位未来大能的周全,在下与师弟师妹早离开秘境半个时辰。” 这阴阳怪气的味道太浓了。 饶初柳悻悻收回视线,心中崩溃极了。 先不提秘境是不是她吸没的,她好不容易搞出个功法,恢复记忆才发现有bug! 她辛苦创造的功法,做好事积攒的功德,凭什么还可能会被扣回去啊! 第92章 奠基万更 旁边响起不屑的轻哼,饶初柳循声扭头,就见司宫誉跟陆朗玄站在不远处,表情格外复杂,似是还没完全从前世的记忆中挣脱出来,看着邬崖川的眼神都汹涌着杀气,但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 他看着饶初柳,嘴角浮起笑意,暧昧道:“小柳儿,《天圣功》可是我们司家人的传承功法,你既然学了——” 饶初柳立刻就要说她已经忘了。 “司少主。”邬崖川沉沉扫了饶初柳一眼,还是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她身前,不急不缓道:“严格来说,阿誉并非司家人,反而是司家先祖学了他创造的功法后据为己有。阿誉作为创造《天圣功》的修士亲自教授阿初功法,又不是从司家人手上偷学,要她因此付出代价,司少主不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为何阿誉会教她。” 饶初柳张了张嘴,邬崖川略带凉意的传音在她耳畔响起,“合欢宗受制邪都,你既不想跟司宫誉在一起,就别参与进来,以免对你未来处境不利。” 饶初柳心中一暖,心情却更复杂了。 司宫誉简直要被邬崖川的诡辩气笑了,立刻就嘲讽邬崖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邬崖川以《自在神典》亦是星衍宗传承功法为由暗讽司宫誉小气,司宫誉当然不肯认这个,登时表示饶初柳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然后讥讽阿川为了一个老头放弃阿柳,是不是肯定也会为了星衍宗的老不死把饶初柳给卖了。 两人唇枪舌剑,一个比一个扎心,一直沉默的荆南没忍住加入了骂战,他一动,旁边眼巴巴偷瞄饶初柳的陆朗玄顿时也跟着吵了起来,场面十分精彩。 饶初柳额角青筋直跳,但看几人没有动手的打算,便也没搅和进去。 宋清瑜拍了拍她的肩,传音道:“看来你享受不了煦华道尊那样的齐人之福了。” “许师姑祖跟我传授过一个秘诀。”饶初柳眼不见心不烦,将宋清瑜拉到了另一边,传音道:“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许嬅光的原话是:“你得把一碗水端平了,男人情绪上头的时候劝不得,越劝就越来劲,你事后上药安慰就好。” 她笑得轻松,“想打就让他们打去,别看他们打得狠,实际上心里都是有分寸的,他们心知肚明要是把情敌打死了,我绝不可能原谅他,只会便宜其他的情敌。” 许师姑祖,女王! 宋清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没忍住笑了,感慨道:“煦华道尊这话真是有道理,你怎么不跟着学?” “我当不了许师姑祖那样的人。”饶初柳隐晦地扫了邬崖川一眼,心情有点低落。 宋清瑜好奇道:“为什么?” 宋清瑜知道饶初柳跟大师兄算是分开了,毕竟刚才饶初柳没出来前的半个时辰邬崖川身上的气息实在太阴沉了。 因为,她会偏心。 饶初柳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问宋清瑜,“你原本打算来万毒谷找什么?” 宋清瑜道:“就像是你猜测中那样,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厉害的远古阵法,守护的肯定是四境山秘境的核心枢纽,还有人说里面藏着能随时进出四境山秘境的令牌,哪怕为着秘境中的灵药,我也肯定想试试。” 饶初柳想到被传送进迷渊之海的陆朗玄,了然,“他们没被传送进星天部落吧。” “应该是的,月琅广阔,星天部落占地又不算大,很多人进去又出来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清瑜偷偷瞥了已经结束争吵、正冷眼对峙的四人——尤其是邬崖川跟司宫誉,眼神多少还是有些复杂。 她传音明显压低了声音,“咱们也算是沾了大师兄跟火焰鸟的光,才能直接被传送进关键节点的发生地。” 饶初柳赞同点头,靠她这个非酋运气,要是被传送进荒郊野岭,估计很快死出来。 检查过山谷内确定没什么东西后,宋清瑜要走了饶初柳手上的融灵木莲,硬要在离开秘境之前就把紫火昊元丹炼出来。 宋清瑜是真的很感激饶初柳,在‘阿柳’提出他们可能不是里面的人前,她是真没怀疑过世界是假的,也不可能那么目标明确的让人到处找灵药给她练手,更不可能那么勤奋。 ——曾进万毒谷内的修士不在少数,但出来后实力增长的可没几个! 宋清瑜确实也进步很大,因着身上的辅药足够,又有邬崖川几人在旁边护法,她只花了两天时间,游刃有余地炼制出了九炉紫火昊元丹,一株融灵木莲都没浪费,颗颗都有丹纹,还有三炉更是出了四颗丹。 饶初柳抱着药瓶,满眼赞叹,“阿瑜,你真是月琅岐黄一脉第一天才!” 宋清瑜想要忍笑,嘴角却不断往上飘。 饶初柳没打算现在吃丹药浪费最后在四境山的时间,将丹药收回储物戒中,她看向其他四人,邬崖川跟荆南还算质朴地坐在蒲团上看书,面前只有一只小桌案。 司宫誉跟陆朗玄就一个比一个浮夸,别说高床软椅,连帷幔都弄出来了。 “四位,别跟着我了。”她将司陆两人的储物袋扔了过去,走到荆南身旁客气地放回他桌上,手指留恋地摩挲了下最后一个储物袋上柳枝绕银枪的图案,还是放回了邬崖川面前,“我最近打算闭关,并无……猎艳的想法。” 饶初柳能感觉到邬崖川正在盯着她,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看到他的冷漠跟怨憎,更怕看到他的难过跟失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青年垂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腿上的布料都有了皱褶。饶初柳睫羽覆盖下的眼眸发烫,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头也不抬地转身背对着邬崖川,“各位,山高路远,有缘再见。” 还不等几人说什么,她手抬起来轻轻晃了晃,就消失在了原地。 司宫誉施施然起身,扫了仍旧垂眸坐在原地的邬崖川一眼,嗤笑道:“不过如此。” 陆朗玄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宋清瑜看看被两人抛下的家具跟陈设,即使她身家颇丰,也不由心中暗骂“败家子”。她挪到邬崖川跟荆南身前,看着这一个两个受了情伤后眼神空茫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觉得瘆得慌。 “大师兄……”宋清瑜咽了咽口水,半天想不出能安慰什么。 邬崖川勉强扯了扯唇角,“秘境剩余时间不多,宋师妹也去寻些灵药吧。” 宋清瑜犹豫了下,她在这里如坐针毡,当然是想走的,但大师兄向来对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不薄,她如果直接抛下情绪低落的大师兄离开,也未免太没有良心了! “你在这里也没用,还让我跟七哥连说话都不好意思,这不是添乱吗!”荆南像是驱虫般不耐烦地摆手,“快走吧!” 宋清瑜气得踹了荆南一脚,好悬没嘲讽他暗恋人暗恋到人家根本没发现,但想着这事会影射到大师兄,她还是没开口,狠狠瞪了荆南一眼,就走入了毒障。 她一离开,邬崖川跟荆南再次沉默。 半晌,荆南涩声道:“七哥,你放弃了?” 阿南总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两人的幸福生活,即使察觉到他对阿川超乎寻常的信赖,荆南再迟钝也不至于分辨不出自己失去记忆时视线更多在谁身上。 但荆南发现自己感情的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远离她的准备。 荆南几乎被邬崖川一手带大,七哥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他爱刀爱吃、还有许多其他爱好,七哥从小到大却唯爱饶初柳。 若饶初柳跟邬崖川在一起,他不会跟七哥抢;若两人没能在一起,他就更不能让七哥在受情伤的时候还要遭受兄弟背叛。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0节 邬崖川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原本还想咬牙硬撑,但看懂了荆南的放弃后,那股强行麻痹的心痛忽然汹涌地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难以自控地弯下腰去。 泪水不断从他指缝中溢出,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地面,“我还能怎么办?” “荆南,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即使已经难过成这样,邬崖川声音还是压得极低,但近乎沙哑的声音暴露了他此刻的痛苦,“她走到这一天很艰难,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我数都数不过来,我不想伤害她,不愿意也成为她的苦难,可是荆南,我好痛啊!” 荆南眼中热泪不断往下淌,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他心疼,却不知道该心疼谁;他也怨,却同样不知道该怨谁。 最终,荆南只是拖着蒲团后退几步,将小桌案换成四方桌,又取出两把椅子,哽咽道:“七哥,咱们趴着哭吧!” “……” 被抱着的茂茂 感受着翅膀都湿了半截,强忍着甩羽毛的冲动,没好气道:“你既然舍不得,还跟人家分开干嘛!” 饶初柳刚才离开万毒谷后,越想越难受,干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进了空间里。她原本只想在房间里安静一下,但还在收拾兽尸的茂茂察觉到了她的难过,不放心地追进来问。 饶初柳原本还能忍,茂茂一关心她泪水就忍不住掉下来,抬手就要搂茂茂,吓得茂茂连忙把羽毛上的锋刃收起来。 然后饶初柳就抱着它哭了半个时辰。 她平时什么事都往心里藏,但这会儿话匣子也被打开了,从她跟茂茂分开到刚才时光投影里发生过的事仔细说了出来。 饶是茂茂对邬崖川有偏见,也实在没办法说他哪里做得不好,邬崖川唯一没做到的就是跟饶初柳双修,但根据两人的身份跟修为差距,除了知道内情跟偏向饶初柳的,谁也不能说他这样不对。 “我还能怎么办?”饶初柳哭得更厉害了,她现在再想想渣爸渣妈,觉得两人估计是冷心冷情的表演型人格。平时装出一副真爱的样子,离开时居然都能那么镇定那么平静。 她这么自私的人,离开邬崖川还心口绞痛呢!“我不可能跟他合籍,他也不愿意没名没分的这么处着,这种问题卡在我们俩中间,我不赶紧做决断,难道还继续消耗他吗!” 不合籍,邬崖川没安全感;合籍,饶初柳没安全感。 茂茂也觉得头疼了。 天道誓言有多坑人,她们是亲自体会了的——虽然饶初柳也算是因祸得福,但这的的确确是祸事,邬崖川又不是因为誓言爱上她的,若他没爱上呢? 若司宫誉抢走饶初柳后并不在乎她是否心甘情愿,强行与她双修呢? 饶初柳怎么敢把未来寄希望于对方的爱? 她自己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饶初柳爱邬崖川,但不够爱;他很重要,但没有她的道途重要。 饶初柳不会为了自己变强就对付邬崖川,哪怕以后爱意减退,她也会永远记得邬崖川对她的恩情。但她不会因为如今的爱意跟对邬崖川人品的信重就天真相信他会永恒不变。 她从不赌人性,所以不会交出退路。 失恋后劲比饶初柳想象得还要严重,她试图强迫自己重振精神去继续寻宝,但即便吃了清心丹,她脑海中也不断浮现两人在一起相处的画面。 清心丹麻痹了她的心痛,但不能让饶初柳重新提起寻宝的兴趣。 有好几次,饶初柳站在分岔路口上,明明该快速决定去哪个方向,但看山她会想到青水山跟安和城外;看水她回想起樱园岛跟海心城;即使看天,眼前似乎也能浮现出邬崖川忽然接住从天而降的她。 收获没多少,大部分时间在发呆。 “我脑子怕是坏掉了。”饶初柳生怕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只得回了空间。她崩溃地挠着自己的头,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坐在茂茂旁边跟它一起收拾兽尸,“合欢宗有封存感情的秘术,但是也得先学会缠意覆。” 茂茂斜她一眼,“你不是在秘境中已经创造出功法了吗?还学缠意覆。” 提到这事,饶初柳就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她没有记忆可真是啥都敢干。 “功德不稳定,救人获得功德,但所救之人若是日后行恶,功德还会被天道扣除。”饶初柳跟茂茂解释一遍,于是它脖子都抻直了,抱怨道:“这不公平,司宫誉也没因为高兴就掉修为啊!” “是啊,我也觉得不公平。”饶初柳叹了口气,“好在我在里面没白待,境门阵比御灵通轨阵跟逍遥阵更厉害,我决定跟天道谈谈这个问题,总不能把吃下去的东西从胃里直接拿出来吧!” 天道能同意把功德跟恶念都作为修炼能量最好,不能的话,她也有把握让天道同意已经消耗掉的功德不会扣修为。 茂茂不解道:“那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饶初柳沧桑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猜我在秘境里测试功法用的功德是哪来的?” 还是那种功法成功的喜悦跟没见过世面的修炼进展冲昏了她的头脑啊! 茂茂愣了下,忽然笑倒在地上。 饶初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功德的来源是青水山、惜子城跟极海秘境,都是跟着邬崖川蹭的。蹭了这点就能突破到金丹大圆满,那要是把这功法教给邬崖川,他是不是摆脱心魔劫桎梏后,都能一举突破到化神了。 虽然这样想着,饶初柳也没试图联系邬崖川教他,一来功法的问题还没解决;二来……都已经分开了,那暂时别在对方面前出现,对他们俩都好。 直到稍稍控制好情绪,饶初柳才再次去寻宝,距离秘境结束还有一天时,素年给她发了条讯息,跟她说了个坐标,让她出秘境后立刻赶到那个位置。 饶初柳连忙问素年是不是有急事,反正她有境门阵,提前出去也无妨。 饶初柳没明说自己创造了新阵法,但素年看着她笃定能提前出去的口吻,也不由感慨小师妹确实天才,她当机立断道:“那就出来吧,我在外面接应你。” 看来还真是急事。 饶初柳也没犹豫,隐身敛息后,利用境门阵出了秘境。 在她离开的瞬间,缠在山壁上的藤蔓动了动,面容沉郁的俊美青年凭空出现,盯着裂缝愈合后留下的白痕,久久无言。 因着明日秘境才打开,场地只有素年一人在等待,饶初柳手腕转了转,下一瞬就落到了素年身旁,拍拍她的肩膀,传音道:“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素年闻声抓住了她的胳膊,“月溪她受了反噬,需要回宗门的清魂谷闭关,但咱们这边没有擅长传送的,宗门也没开传送阵,飞舟赶路也要好几日,晚一点她就要多受罪,我知道你能传送,你需要多久才能把她送过去?” 饶初柳心中一沉,算了算,立刻道:“三个时辰。” 她自己用不了这么久,但带人会慢。 “太好了!”素年松了口气,连忙道:“那你快去我跟你说的位置,月溪在那。” 饶初柳不敢耽搁,直接开了传送。 素年说的那个位置距离不远,饶初柳赶到时,月溪正面色苍白地靠在杜冉师姐的怀里,她顾不得打招呼,连忙凑过去把脉,瞳孔瞬间一缩,“怎么这么严重!” 她几乎都快要感觉不到月溪的神魂了! “还不是那混账男人,有未婚妻还盯上我们月溪……”杜然恨恨地说了一句,动作却不敢耽搁,小心翼翼扶起月溪递给饶初柳,“小师妹,你先带月溪回归望山,这事咱们之后再说。” 饶初柳动作轻柔地接过月溪,朝杜然点点头,打横抱起她就开启了传送。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杜然才松了口气,肩膀放松地靠到了树上,“下来吧。” 顷刻间,附近树上像是下饺子似的,跳下了一堆人,全是合欢宗元婴以上的弟子。 有人笑着称赞她,“杜师姐说得跟真事似的,我看小师妹是真信了。” “那是小师妹在意同门情分,关心则乱。”杜然呼出一口气,“幸亏许师姑祖让明恒姑祖父炼制了丹药,否则这件事还真不能交给月溪,这丫头可不会骗人。”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素年的计划本来没把月溪算在其中,偏偏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花溪城,她们商议计划时她非要跟着,并且主动放弃进秘境的机会愿意充当诱饵。 尽管饶初柳跟合欢宗弟子的关系都不错,但最要好的也就这几个,素年想着月溪吃了药不说话倒也不至于坏事,便将这事交给了她。 “行了。”杜然站直身体,朝众人招了招手,“下一场才是重头戏,邬崖川可不好骗,咱们赶紧再排练一下!” 有人嘀咕道:“邬崖川真会上当吗?” “那就要看他对咱们小师妹有几分在意了。”杜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没底,她又没亲眼看过饶初柳跟邬崖川相处,能相信邬崖川喜欢饶初柳都是因为那日邬崖川跟司宫誉对峙。 但男人本就不喜欢在敌人面前服输,他哪怕只有三分情,也是不愿拱手相让的。 算计邬崖川元阳这事,在杜然看来,简直是大师姐跟颜芷她们都疯了,连师姑祖都敢骗,连邬崖川这个笑面虎也敢惹。 但想想御灵通轨阵的阵牌,再想想在飞舟碰到时,小师妹笑嘻嘻塞给她银红色鲛纱跟糕点,“杜师姐,我还记得你最喜欢银红色,喜欢松软的点心又不爱甜,鲛纱其实没啥稀罕的,但这糕点的甜度可是我特意为你调制的,你快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以后多给你做!” 杜然眸光微柔,再看看身旁其他同门——这些都是被小师妹量身送过礼的,尽管她们合欢宗团结,但还真没有哪一个像是小师妹这样记住她们每一个人的喜好然后贴心准备礼物的。 大不了死一次,用一颗浮生丹换小师妹完美奠基,值了。 杜然拿出一颗浮生丹塞进了嘴里。 她吃完抬头,就见同门都目光灼灼盯着她,杜然被他们看得有点不自在,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众人都齐刷刷拿出印着金色龟甲纹路的紫色丹药塞入口中。 杜然一怔,顷刻间眼眶泛热,胸口发胀。 众人嘻嘻哈哈。 “要是我被邬崖川打死,你可记得给我收尸,别让那些炼傀儡的带走!” “我看大概还是你给我收尸吧,记住放到床上,多撒点香露,我怕有味道!” 有人煞风景道:“万一咱们都被邬崖川打死了呢?” 他们修为虽然更高,但邬崖川的战斗力谁不知道? 众人沉默。 杜然道:“那就让小师妹给咱们收尸吧,她的手干干净净,又会传送,邬崖川再狠也不至于双修完就立刻杀她。” 众人顿时又嘻嘻哈哈起来。 “这次我可得敲小书呆一个大的,就那么一点东西怎么够吃,至少也得配酒吧!” “是极是极!得让她在宗门摆宴……” 邬崖川并不知道合欢宗众弟子把他当成杀星还敢算计他,荆南找过来时,他正情绪低迷地坐在山石上,定定地盯着一处空地,连藤蔓垂落到肩头都置之不理。 荆南这段时间已经调整过来,喜欢这种东西虽难以控制,但他从未得到饶初柳的反馈,跟她其实也没多少交际,倒也不至于因为失恋就难受到寝食难安的程度。 他反倒更担心自家七哥的精神状态,“七哥,你看什么呢?” 邬崖川喃喃道:“……这次还没教我。” 荆南迷茫地眨了眨眼,“教什么?” 他七哥不会伤心傻了吧? 邬崖川不语。 荆南总觉得这事跟饶初柳脱不开干系,犹豫片刻,还是道:“她呢?” 邬崖川视线落在空地那抹完全不引人注意的白痕上,顿了顿,道:“出去了。” 荆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但很快想起他们离开时光投影时阿川手中的玉牌,心中钦佩之余,也有些黯然。 或许只有这样优秀的女子,才—— 等等! 荆南嘴角抽了抽,“七哥,你不会一直跟着饶姑娘吧?”要不怎么知道人家走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1节 邬崖川苦涩一笑,“我只想多看看她。” “那你想看多久?”荆南实在憋不住,“这要是人家教给你,你还想跟着人家出去呗?难道人家走到哪,你就跟到哪啊!” 邬崖川没有否认。 荆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脑袋一阵晕眩,“你还记得你说过女子清誉重要吗?” 他苦口婆心劝道:“七哥,你不能因为得不到就发疯啊!你之前还说不伤害她呢!” 荆南简直要崩溃了。 他七哥那么大一个君子,脱离他视线半年不到,就变成了个跟踪女子的狂徒! “我只是看看,不会做什么。”邬崖川不是没想过放弃,但这个念头一产生,他心里就不甘又难受,心中更是滋生了一些恨意,这种复杂的情绪搅动着他的心,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凭什么!凭什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凭什么他万般拒绝她却非要接近!凭什么把他拖入这情渊欲海中她却毫不留恋走人!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魂无心的傀儡吗! 几乎本能的,邬崖川跟在了饶初柳身后,心中的恨意跟侵占欲一寸寸滋生,他想把她抓回空间里,把她绑在床上,让她一辈子呆在里面,待在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的地方,不管她愿不愿意! 当初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更提醒过她别把他想的太好,可她放过他了吗?! 那凭什么他要放过她! 可即使脑袋里充满了阴暗的画面,看着饶初柳也魂不守舍的模样,邬崖川又该死的心软了,他卑微地劝说自己“其实她也爱我,她只是太没安全感了,我怎么能让她更害怕”,就默默守在不远处,近乎自虐地想着“我只要跟着她,每天看看她就足够了,只要我们每天在一起,何尝不是永远。” 他自己都恨自己不争气。 放不下,也舍不得伤她的心。 邬崖川顿了顿,似嘲又似怨地扯了扯唇角,“至于清誉,她自己都不稀罕的东西,我是她什么人,要替她惦记?” 若是她在意,他巴不得负责。 荆南很想骂人,想骂邬崖川,但看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骂不出口;也想骂饶初柳,但这到底是他喜欢的人,他也实在没办法对她口出恶言,哪怕她听不见。 最终荆南选择转身就走,“七哥你比我聪明,记得做事前先想想后果!” 管又管不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邬崖川在原地坐到了四境山秘境关闭,在被秘境甩出去落地的瞬间,他先检查了下饶初柳的位置,发现她明显在传送,位置一蹦一蹦,由远及近,像是在赶路。 他有些疑惑,但眼见着师弟师妹已经围了过来,邬崖川只得先压下焦虑,勉强维持着处理了眼下的事。 其实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将事情依次交给几个负责的师弟师妹后,邬崖川跟带队的长老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找饶初柳。 然而他刚走出飞舟,就见不远处合欢宗飞舟上跑出来几个弟子,各个面露焦急,“小师妹去多长时间了?” “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快点!万一那混账真敢对小师妹——” 邬崖川又感知了下饶初柳的位置,仍旧在传送中,他眉头微蹙。 这群人唱的哪一出戏? 他想了想,追上去拦住了其中一个,“这位师姐,你们口中的小师妹可是饶初柳?” 被邬崖川拦住的正是杜然,接收到同门隐晦的鼓励眼神,她强装不耐,“正是,邬魁首若无要紧事,麻烦让让,我们还急着去救两位师妹出来呢!” 冲他来的啊。 邬崖川眉尾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心中浮现某种猜测,脸上顿时配合地出现焦急,追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顿了顿,艰涩道:“麻烦这位师姐告知,我跟阿初……是友人,她有难,我断不会置之不理。” 大师姐她们居然不是真发疯? 杜然有些意外,但为了今天这一次,她们已经排演了一个月,不能在这里出岔子,便故作惊疑不定地打量他一眼,咬咬牙,下定决心,拿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你先跟上,咱们边走边说。” 邬崖川却反手横剑横挡在她面前,杜然心中大骇,暗道“吾命休矣”,咬牙刚准备再演一波,就见面前的正道魁首比她还着急,将剑反了过来,自己握住剑身,将剑柄递给她,“这位师姐,你抓稳剑柄,我带你传送过去。” 杜然愣了下,暗戳戳瞥了同门一眼,就抓住剑柄,说了个坐标。 银光乍现,两人身影消失。 配合演戏的合欢宗弟子对视一眼,立刻拿出传讯玉符,给素年发了讯息。 邬崖川带着杜然瞬移到了一座小城镇中,这里只有一处豪宅——准确来说,是一位合欢宗师姑隐居的地方,她对饶初柳并无了解,但因着许嬅光传讯,就格外爽快地借出了地盘。 邬崖川停在城镇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急忙问道:“杜师姐,阿初在什么地方?” “你先别急,就凭咱们两个可救不出人!”杜然背后冒着冷汗,她都把邬崖川引过来了,但饶初柳还在赶来的路上,要是被他发现破绽,今天这计划就完了,“那混账先抓走了月溪师妹,大师姐觉得小师妹能传送,肯定能完好无损地将人带出来,但小师妹进去后居然也没再出来过!宅子里肯定有问题!” 漏洞百出。 邬崖川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实在不能装傻,眉头微蹙,“她没传讯?” “传了,但并非小师妹本人。”杜然道:“御灵通轨阵你应该知道吧,月溪跟小师妹身上都带着呢,但小师妹进去之前跟我们约定了暗号,传讯时她却只字未提,可见传讯玉符已经不在她手上了,不信你试试。” 邬崖川感应了下仍不断赶来的饶初柳,眸光微暗,拿出传讯玉符,“暗号是什么?” 杜然道:“你就问她昨天吃了什么,若是一切顺利她会回答糖醋鱼,若是还在危险中就是清蒸鱼,但如果她的回答并非这两种的其中一个,就肯定不是本人!” 邬崖川按照她的话发了过去,然而饶初柳此刻仍在疯狂赶路中,她好不容易把月溪交给在宗门留守的其他师姐,素年师姐就火急火燎让她赶回来,说银清师姐被那个盯上月溪师姐的混蛋绑走了,威胁她们交出月溪,素年等人打不过他们,只得指望饶初柳偷偷进去把人带出来。 饶初柳还能怎么办?只能赶路啊! 她疯狂赶路,根本顾不得看玉符。 讯息石沉大海,邬崖川脸色更加难看,转身就要往宅子里走。 杜然连忙挡住他,“你等等!” “不能再等了!”邬崖川大致也猜出杜然是在拖延时间等饶初柳过来,他算了算,察觉饶初柳必然能在一盏茶的时间赶到,沉声道:“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我都要进去一探!” 邬崖川隐身离开,装作没察觉杜然在他背后悄悄做下的标记。 杜然连忙给素年传讯,倚靠在了墙上,满脸都是绝望。 完了,邬崖川提前进去,师姐妹们为了防住他跑掉一定会立刻下手,但情咒发作快,万一小师妹没及时赶到,她们要是把这家伙憋坏了,小师妹用不了了怎么办! 邬崖川闪身到宅子院墙外,并未听到声音,神识却感受到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气息还有数不清的机关,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心中无语的同时,眉眼中浮起惊怒跟担忧,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脚下一黏,邬崖川身体‘下意识’颤了颤,几乎在下一瞬,一道无形的波动朝他射来。 邬崖川灵敏躲过,旋身跃起,朝波动袭来的方向冲去,“藏头露尾!” “开!”一道女声响起,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登时出现了天罗地网,将邬崖川笼罩在其中,墙上、院上出现了数十个人影,抬手间,遮天蔽日的黑气席卷整个院子,整个院子都是黑的,只有邬崖川背后有一道微小的光点。 数不清的灵箭朝邬崖川射去,站在房顶的素年、颜芷跟银清三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各自飞升站去一方,观察着邬崖川的动静,在他已经彻底被灵箭吸引了注意力后,三人齐齐出手,发出情咒朝他射去。 许嬅光特意为算计他而准备的情咒术自然非同凡响,邬崖川虽已经做好了不动声色放水的准备,但情咒入体时,他的的确确没有察觉,只是小腹内忽然升起一团火,烤得他登时口干舌燥。 他控制不住地弯了弯腰,脸色潮红,汗水都渗了出来,“卑鄙!” 邬崖川压抑着喘息的声音众人都听得清楚,随着素年一声“收”,黑气顷刻间散去,合欢宗众人看到弯着腰,手紧紧抓住枪杆站都站不稳的邬崖川,都懵了。 为了确定情咒的效果,素年是给弟子试用过的,因而他们预料邬崖川中了情咒后必还有一战之力,为防他逃跑,众人手中的天罗地网都还没有收起,可邬崖川怎么看起来像是快扛不住的样子? 银清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声音颤抖地问邬崖川,“邬魁首,你中了几个?” 邬崖川此刻眼睛都是红的,声音中寒意凛凛,咬牙切齿道:“三层!” 颜芷顿时发出了尖锐爆鸣。 合欢宗众人也慌了,素年深吸一口气,发号施令:“封度,你们几个弄冰水把邬魁首放进去,再给他喂些药压一压燥气!” “银清,颜芷,你们赶紧去外面迎小师妹,尽快让她知道什么情况赶过来!” “女弟子都去外面,离远些,男弟子先守在房门外!” 眼见着众人飞快动起来,素年看着整个人越发狼狈、似是想逃又控制不住弯腰的邬崖川,沉声道:“邬魁首,若你不想从此废掉,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等我们小师妹,情咒无解,只有双修可破。” 邬崖川动用灵力压着体内的燥热,然而稍微舒缓一下,就有潮水般的热意又涌上来,还好神智还算清明,否则他借着这股劲儿杀人的心都有了,“阿初知道你们这么做吗?” “她当然不知道。”素年毫不犹豫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她喜欢你,自然是不舍得对你下这种手段,是我这个师姐看不得她围着你转还毫无收获。” “你跟小师妹到底有过情意,还请邬魁首助她奠基。”她抬了抬下巴,“情是情仇是仇,所有事都是我吩咐的,今日过后,邬魁首要杀要剐冲我来。” 众人也连忙道:“冲我来!” 邬崖川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强撑进了屋。 这便是答应了。 素年等人都松了口气,但眼神重新焦急的看向外面,等待另一个主角。 颜芷跟银清也在等待,银清被转来转去的颜芷晃得眼晕,“你能不能别走了。” “不行,我着急。”颜芷碎碎念:“我现在又害怕邬崖川被咱们搞废了,毁了小师妹的幸福,但一想到他中了三个情咒,我简直……”她一把握住银清的手,崩溃道:“小师妹能受得住吗?” 银清默了默,声音也有点虚,“……小师妹也有炼体,应该是可以的。” 颜芷还想说什么,一道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银清师姐,你不是被抓走了吗?难道大师姐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终于到了! 两人如蒙大赦,颜芷想迅速讲清楚来龙去脉,银清却一把推开她,看着略显疲态的饶初柳言简意赅道:“我给邬崖川下了情咒,你再不过去,他恐怕就要憋废了。” 饶初柳脑袋“嗡”地一下,身体一晃,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身影已经不见。 颜芷一趴大腿,“坏了,咱们还没告诉小师妹邬崖川在哪呢!” 银清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你以为她是你啊!” 饶初柳当然不可能找错位置,她神识一扫,看到诸多同门就传送了过去,落在庭院中身体就踉跄了一下,差点被黏糊糊的地面给滑到,来不及跟众师姐师兄多寒暄,她迅速道:“邬崖川在哪?” 素年道:“封度站在门口那间。” 饶初柳神识一扫,直接进了屋。 邬崖川闭目坐在浴桶中,还穿着衣服,但已经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面色潮红,头顶冒着热气,额头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水,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涩、气。 几个师兄正往水里丢着寒冰术,然而寒冰刚凝住,就被他身上升腾的热度化开了。看到她忽然出现,师兄们都松了口气,“小师妹,尽快双修,否则他憋久了真就废了!” 说完,几人迅速出去,并带上了门。 饶初柳脑壳都要炸了,抬手快速布下几个阵法,就要去抓邬崖川。 因着制造寒冰的师兄们出去了,邬崖川头顶上冒着的白气更多了,他额头、脖颈跟手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表情看上去格外痛苦。饶初柳手握住他肩头时,感受到了他身上惊人的热度。邬崖川浑身一颤,抬眼看她,眼中密布的血丝遮掩不住他眼底深沉的欲、色。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2节 饶初柳被他这近乎野狼般带着狠戾的欲、色看得头皮发麻,但人都已经成了这样,不做也得做,“崖川,带我去你的空间。” 话音未落,另一只手落在了她胳膊上,用力攥了攥,推开了,声音暗哑,带着抑制不住的喘息,“你走!” 饶初柳急了,飞快推开门将茂茂放出去,又飞快跑回来抓住浴桶想连人带桶带进空间,但邬崖川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抗争,她只带了一只桶进去,再出来一看他已经躺在了地上,像是一只虾弓着腰翻滚着,表情痛苦不堪。 饶初柳都快急疯了,想着干脆自己强来,扑过去却又被一道灵盾挡住——没错,都到这个程度了,他居然还强忍着难受分出灵力来抗拒她,她这个没中情咒的额角青筋都跳了跳。 看着青年越发颤抖的身体,饶初柳又气又心疼,眼眶都酸了,声音也带着哽咽,“崖川,别这时候时候赌气!” 邬崖川重重喘息着,身体快要爆炸了,但他眼神死死盯着饶初柳,眼中的情绪复杂到她一时都辨认不出,说几个字就控制不住地深深吸气压抑燥热,“不是、想结束、吗!为何、还这样、对我!” 饶初柳:“……” 虽然她啥也不知道,但师姐师兄们辛苦布了这个局,既得利益者是她,这锅她得背! “我不甘心!”饶初柳手贴在灵盾上,却不敢做出太妩媚的姿态,生怕邬崖川会憋得更难受。她闭了闭眼,艰难挤出一个笑,故作轻佻道:“我守了你那么久,就算要放手,我也得把你的元阳拿走。” 邬崖川悄悄松了口气,但因着他不停在喘,倒是根本分辨不出来,“你师姐、说与你、无、无关!” “这话你也信?我师姐这么做对她能有什么好处,那自然是受不住我恳求,才应下了的!”饶初柳试图攻破灵盾,灵盾一震再震,却始终没能破开。 看着邬崖川脸色都快红得发紫,她声音都染上了哭音,“你能不能别倔了!” “合籍!”邬崖川声音中都带着狠劲儿,或许因着这股几乎要把自己毁灭的狠戾,他声音都重新清晰起来,“你答应跟我合籍,我不计较这次的事,否则我宁死也绝不与你双修!” 饶初柳僵住了。 她脸色也顿时涨红起来,很想质问他怎么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来跟她博弈,但想想他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她,她嗓子就像被黏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眼看着邬崖川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修长脖颈上的青筋跳动地越来越厉害,她再也没办法等下去,咬牙道:“我答应!” 反正现在撑不到发誓,就骗骗他吧。 不等邬崖川反应,她再次重复一遍,“我答应跟你合籍,你把灵盾撤下,跟我回空间解决情咒的问题,我还要双修提升修为的,你总不能让我以后用不——” 话音未落,滚烫的身体扑了过来,下一瞬两人就落在了红绡帐内。 衣裳一件件丢到地上,红绡帐落下,不多时,红纱颤动起来,四角挂着的银色细链摇晃着与地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水声跟低吟暧昧的相互奏鸣。 饶初柳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她恨恨咬住了身上这人的肩膀,就感觉他原本慢条斯理的动作骤然加快。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声音中笑意浓郁,“急什么?” 饶初柳简直没脾气了。 邬崖川属实大补,第一次就让她修为突破到了金丹三层,但谁能想到金丹的体力都扛不住他,这家伙就像是永动机似的,她好不容易将他丹田里的灵力吸空了,他运转两遍灵力,丹田竟然就又满了! 这对她本来应该是好事,但架不住饶初柳被他弄得晕晕乎乎,根本顾不上淬炼身体,只觉得浑身发软,都已经足足七天了,饶初柳想着师姐师兄们在外面等了足足七天,就感觉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可恶死了。 更可恶的是,这混蛋平时看着正经,双修时却非磨着她一遍遍说想跟他合籍! 合什么合!打死不合! 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扎,邬崖川的呼吸就又粗重起来,“阿初,情咒又生效了。” 饶初柳:“……” 她信他个鬼! 眼看着幻灯阵又要黑下来,饶初柳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他在秘境教她《自在神典》时说的话,她心跳快了两下,眼底闪过坚定,在邬崖川又一次结束后,她覆在他背上的手泛起灵光没入他身体。 青年身体一僵,忽然倒下不动了。 饶初柳感受着颈窝里平稳的呼吸,松了口气,小心将他挪到旁边,给他盖好被子,想了想,又悄悄在他旁边放了颗浮生丹。 她迈腿下床的瞬间差点摔倒,连忙运转灵力将不适感祛除,换上一身衣裳,用境门阵离开了邬崖川的空间。 合欢宗大部分弟子都走了,就素年颜芷几人留了下来,见饶初柳出来,银清连忙上前,视线落在她脖子跟手腕上的红痕时忍不住露出了暧昧的笑,“七天七夜,挺厉害啊。” “要不说是正道魁首呢。”颜芷也笑得有点坏,“小师妹,恭喜奠基啊!” 素年见饶初柳修为到了金丹四层,同样欣慰一笑,“你现在什么打算?” “回归望山待一段时间吧。”饶初柳想到合籍两字还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平时很重信誉的,但这事她只能说话不算数。 她拿出传讯玉符给荆南发了条讯息,让他来守着邬崖川,又给邬崖川所在的房间前布下了一堆阵法跟结界后,就飞快上了素年的飞舟——不急不行,‘阿川’留下的后门只能让邬崖川昏睡半个时辰。 他醒过来若是发现饶初柳跑了,她都不敢想邬崖川气头上能干出什么事! 饶初柳站在飞舟上的窗边,看着一道熟悉刀光进了小镇,原本稍微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师兄,咱们走吧!” 操作室里的封度应了一声。 素年正跟银清对弈,颜芷拿着传讯玉符聊得起劲,饶初柳随意坐在软榻上,闭目跟空间里的茂茂聊着天。 “现在感觉怎么样?”茂茂问。 饶初柳怔愣片刻,眼中闪过怅然,“一切都结束了。” 至少,她再不用被天道誓言桎梏了。 第93章 无情道六千 “飞舟动不了了!”封度忽然惊叫。 飞舟猛然震颤,竟是被直接逼停了,饶初柳心中一慌,下意识朝窗口看去,就对上一双布满寒霜的猩红阴鸷双眸。 邬崖川手持存正悬停在半空,一道冰冷又坚固的银色结界将飞舟圈了起来,他的脸色阴沉无比,身上的气息凛冽至极,迫人的威压让飞舟里的众人——包括元婴修为的素年都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隔着并不透明的墙跟窗,饶初柳都感觉邬崖川的视线像是尖刺,狠狠刺进她肉里。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听上去很平和,但像是海啸爆发前短暂的平静,让人听了遍体生寒,“阿初,出来。” 素年几乎同时开口,“小师妹,你快传送回去,我们替你拦住他!” 话音未落,她握紧了雪青色狼牙棒,直接破门而出,砸破结界,虎虎生威地朝邬崖川砸去。随着猛烈的破风声,浅粉色的流苏瞬间化成无数尖针,支棱在狼牙棒上,若是被砸中必然会刺出无数小洞。 邬崖川抬枪格挡住,借力滑出朝门掠去,颜芷跟银清对视一眼,咬了咬牙,齐齐朝门口攻去,“小师妹,快走!” 素年也再度朝邬崖川攻来,“走!” 封度拿着通讯玉符就火急火燎往外冲,“小师妹,我已经给其他师兄师姐传讯,你赶紧走,他们很快就能来。” “饶初柳!”邬崖川对付四人合击也照样游刃有余,毕竟这四人除了素年还能给他造成些威胁,其他三个根本扛不住他几招,一杆银枪气势磅礴地将四人的术法跟武器都挡在了外面,强烈的灵力阵阵荡出,飞舟瞬间四分五裂。 要不是他没下重手,这四人早受伤了。 邬崖川寒声道:“你敢跑,我就把你师姐都杀了!” 饶初柳定定看着他,手中风吟忽然出现,对准自己的心脏,“此事跟我师姐们无关,你若想要交代,我自裁就是!” 邬崖川眸光猛然一颤,攻势顿时更凶狠了,他原本还留了几分力,这会儿每一招都带上了杀气,银清三人顿时被打飞出去,陷入晕厥。饶初柳连忙接下三人,喂了丹药将人救醒。 只有素年还挥舞着狼牙棒毫不留手地往邬崖川身上砸,却分不出半分心力做其他的事情。 邬崖川眸光幽暗又狠戾,一枪挑开朝他面门砸来的狼牙棒,讥讽道:“好啊,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还省了我的事,带着不会反抗的你走,可比带着清醒的你容易多了!” 饶初柳咬咬牙,抬手,一道困阵倏然往他身上落去。 邬崖川身体被阻碍了一瞬,瞳孔猛然一缩,破开阵法的同时,他一□□在狼牙棒上,将素年打飞出去,不敢置信地盯着饶初柳,眼眶红透了,声音颤抖,“你对我动手?” “对不起。”饶初柳心尖一颤,眼睛又胀又热,眼见着素年又要上去打邬崖川,饶初柳朝她摇了摇头,抬起手,守心倏然出现在手里。她将风吟跟守心、储物戒都用灵力托举到邬崖川面前。 除空间小屋外,邬崖川送的其他东西都在储物戒里,“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恨我,就杀了我,我绝不反抗,但我师姐师兄皆是受我唆使,望邬魁首认清仇人!” “小师妹!”素年等人忙喊。 邬崖川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从没觉得世界这么荒谬过,他莫名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就下来了,“饶初柳!” “你们师姐妹情深。”他死死盯着她,忽然怒吼道:“那我呢?我就是恶人吗!” 素年等人从没见过这样崩溃的邬崖川,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说话。 饶初柳心口酸涩至极,她眉眼低垂,不敢直视邬崖川的眼睛,泪水止不住落下,整张脸都湿漉漉的,“不,只有我是恶人,我欺骗你的感情,算计你的元阳,是个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 “但是。”饶初柳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坚定地对上邬崖川晦涩受伤的眼眸,“我不后悔!再有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她努力扯出得意的笑,但脸色格外苍白,“因为我本就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你要杀就杀,要打就打,我绝不还手,但你若想跟我合籍,就死了这条心吧!” 邬崖川忽然冷笑,“你任由我杀?” 饶初柳坚定点头。 “……可以。”既然这条命交给他,那怎么处理也该由他说了算。 邬崖川微微垂眸,掩住眸底的偏执,收起守心跟风吟,手握存正就朝饶初柳飞去。 素年顿时急了,饶初柳却一动不动,还阻止她上前,“大师姐,这是我欠他的!” 饶初柳卸去了所有防御,垂眸看着下面的树林,轻声道:“邬魁首,来吧。” 银清三人都偏过头去不忍心看。 邬崖川落到饶初柳身前,抬手将存正架在了她脖子上,冰凉的枪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皮肤,让饶初柳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她心中担忧起来,割喉倒是没啥,但他要是把她脑袋砍掉,浮生丹还有用吗? 虽然这样想着,但饶初柳仍旧没躲,感受着枪身缓缓在她皮肤上挪动,她略偏了偏头,希望银清师姐能给她缝上去吧! 就在饶初柳转头的瞬间,邬崖川眸光一凛,存正倏然前移,原本距离她肩膀只余一寸的手顿时落在她肩上,几乎是瞬间,饶初柳落在了皱皱巴巴的大床上。 素年等人目瞪口呆,刚想喝骂邬崖川让他把人交出来,银光忽然亮起,他竟是直接当着她们的面抢了人就跑了! 她们几乎要气炸了,还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追,饶初柳又骤然出现,“师姐们,师兄,我跑了,你们也快走!” 她在意识到被邬崖川关进空间后,就毫不犹豫用境门阵跑出来了,现在得赶紧跑路! 交代完的下一秒,饶初柳又消失了。 素年、颜芷、银清、封度:“……” 前后脚的功夫,银光忽然亮起,邬崖川脸色黑得吓人,但看都没看悬在空中的她们一眼,银光又亮起,显然是抓人去了。 素年、颜芷、银清、封度:“……” 也不知沉默多久,颜芷忽然干笑两声,打破了寂静,“小师妹,应该能逃走吧?” 银清欲言又止,旁边的封度瞅了她一眼,替她说了出来,“至少咱们不用担心邬崖川会折磨小师妹了,至于他们俩要不要在一起……”他没绷住笑了,“那咱们就不管了,小师妹自己决定呗。” 四人看看彼此,都哈哈大笑起来。 素年等人都放松起来,饶初柳却紧张得要死,好几次邬崖川都赶到了她前面堵她,经常她刚出现,就差点掉进他布下的困人术法中,幸好她每次传送空隙时都左手传送阵右手反噬阵,尽管会受困,但邬崖川总比她受制时间长,每当这时她就趁机在传送空隙也放个困阵做陷阱偷袭。 两人对彼此实在太了解,都能算清楚对方的传送距离,也能猜出对方会用什么招数。 要不是饶初柳如今修为已经到金丹四层,有几次差点被他抓住了,两人你跑我抓的传送了一个多时辰,饶初柳才终于看到了归望山,这会儿她心里是半点怅惘的情绪都没了,毫不犹豫就朝结界冲去。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3节 接触到结界时,她手心三道黑色火焰拖着金色合欢花的图案浮现,饶初柳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她身体刚没入结界中,结界顷刻间化虚为实,俨然是封山了。 “饶初柳!” 她一怔,停下脚步,转头就见邬崖川歇斯底里地喊着她的名字疯狂攻击着结界,银光在屏障上不断亮起,他的视线却始终没落在她身上,“你出来!你到底有没有心!” 因为邬崖川根本看不见她。 “没受伤吧?”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耳畔响起,饶初柳怔然回头就见一个白裙美人正站在她旁边,美人容貌娇弱无害,但眼神清冷坚毅,气质似云似雾,柔中带刚,这种倔强病美人的类型在月琅实在罕见。 饶初柳立刻行礼,“弟子拜见掌门!” 这位清冷美人正是合欢宗掌门谢云烟。 饶初柳也是第一次见谢云烟,她刚拜进合欢宗时,一个小弟子自然不会引起掌门注意,况且谢云烟没几日就带着素年出门了。等谢云烟跟素年回了归望山,饶初柳又去猎艳了,实在没机会见面。 饶初柳弓腰弓了一半,谢云烟就扶住了她的手肘,将她扶了起来,“咱们合欢宗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你创造的那两种御灵通轨阵我都用过,很好。” 谢云烟眸光微柔,“你这两年也是受委屈了,正好回洞府休息一段时间。” 饶初柳应了声是,瞥向还在喊着她名字锲而不舍攻击结界的邬崖川,心中酸涩,手指蜷了蜷,“掌门,他……” “我已经给风行建传讯。”谢云烟道:“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一道微不可察的银光闪了闪,跟邬崖川攻击时亮起的灵光混在一起并不显眼,一名玉冠白袍的俊秀青年忽然出现在结界外,他气质清冷出尘,长身玉立,衣服上银线绣的祥云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风行建绷着身体,沉声道:“崖川。” 邬崖川身体一震,攥着存正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片刻,枪尖颓然坠地,“师父。” 风行建看着徒弟如今的样子,叹了口气,示意他站得稍远了些,才看向结界,“你让我来,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语气有点别扭。 谢云烟坦荡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让你把你的好徒弟带回去。” 风行建不悦道:“你就不能放我进去当面说吗?这是你们合欢宗的待客之道吗!” “那不行。”谢云烟看了饶初柳一眼,见她盯着邬崖川,并无想回去的意图,也不赶她。谢云烟闪身出了结界——即便被封锁,也不至于连掌门都不能随意出入——落在风行建面前。 饶初柳注意到风行建下意识就站直了,而邬崖川视线却先落在了结界上,确定没其他人出来后,他眼圈更红了,勉强才保持镇定朝谢云烟行礼:“谢掌门。” 谢云烟朝他点了点头,才冷淡地盯着风行建,“你还想让我再重复一遍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风行建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但在谢云烟越来越不耐烦地盯视下,他声音转弱,底气不足地发难:“你们合欢宗也太欺负人了!你又不是不知崖川之前什么样,你看看现在——” 风行建侧头示意她看邬崖川。 谢云烟蹙眉,“你想怎么样?” “你是掌门不能合籍,那个叫饶初柳的小姑娘总没问题吧!”风行建道。 邬崖川倏然抬眼,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猩红的眸中闪过动容。 饶初柳怔了怔,不由欣慰邬崖川到底是受师父宠爱的,她并不担心谢云烟会同意,毕竟若无掌门点头,这次断然不会折腾这么大。 “别想了。”谢云烟果然冷冰冰地拒绝了,“我之所以叫你来,是不想你徒弟也跟你当年一样待在归望山外不走了,你难道愿意当初的事又被翻出来?” 风行建明显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他嘴唇翕动,眼眸中泪光点点,“烟儿,我没想到,你原来是在为我着想……” 邬崖川想起当初风行建对他说过的话,低垂的眼眸中满是晦暗深沉的情绪。 放过她?绝不! 一旦他松手,师父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 邬崖川心知肚明以风行建对谢云烟这样背地里不承认、当面却言听计从的样子,他今天不走也得走,不过先前是他太冲动,竟冲动到妄图在合欢宗抢人。 他深深看了结界一眼,退后两步,眸中爱恨交织,嘴角几不可见勾起丝嘲讽的冷笑。 掏心掏肺她不要,他又何必在意她感受! 饶初柳隔着结界都看出了邬崖川低沉的气压,心一揪,也不免紧张起来。 然而她的提防好似白费,在跟谢云烟说了些话,谢云烟始终不冷不热后,风行建一怒之下就带着邬崖川离开了。邬崖川相当顺从,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好像刚才那个执着追着她跑又锲而不舍攻击结界的人不是他。 但饶初柳始终没法放心,就不敢踏出归望山半步。 她在归望山一待就是一年。 这一年修为都没进展。 修为越高突破越难,即便饶初柳吃光了紫火昊元丹后已经提升到四灵根的程度,但其他的四灵根在她如今的年纪还连筑基都没突破呢,这就导致她几乎拿着丹药当饭吃,也迟迟摸不到金丹五层的壁垒。 因着饶初柳跟邬崖川与司宫誉的事情,同门师兄没一个人敢跟她双修,司宫誉跟陆朗玄倒是伺机来过几次,但他们一上山,饶初柳就闭关,来过几次都没打照面。 新功法的事,饶初柳倒是跟天道死缠烂打着让祂同意了只要功德用掉就不会再计算,并不会发生救的人作恶她修为就会减弱的事,但——她如今没有功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现在也有六百年寿元,用一年练习技能其实没有压力。 但眼见着各项技能也到了她当前修为的巅峰,想要再进步只能突破,饶初柳也不得不考虑起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了。 新功法虽好,但功德比男修更难得到,还是猎艳更有性价比。 只是下山…… 饶初柳眼中闪过恍惚,她跟邬崖川一年没联系了。 刚回来时,她时不时就想到他梦到他,但随着时间渐渐消逝,饶初柳想起邬崖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哪怕心中仍旧有些波澜,也像是下雨时从屋檐上滑下的水滴,太阳一出就散了。 饶初柳抬起手腕,摸了摸手上白绿相间的镯子,其上镂刻着柳叶跟羽毛,这是今年生日时颜芷送她的,能在她忽然失重时弹出翅膀带着她在天上飘起来,不需要动用灵力,大概是因为那次她在浮生丹副作用期就直接从飞舟上一跃而下吓到了颜芷。 这也是她今年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饶初柳今年生日是师姐师兄们陪着她过的,连许嬅光都特意赶了回来,邬崖川连条讯息也没发,大概是跟她一样放下了。 这样就挺好。 饶初柳这样想着。 于是在邬崖川生辰那天,她也没给他传讯,只是请颜芷帮她找到荆南送了些灵石——饶初柳并不想让邬崖川知道她惦记他,便只请荆南买些灵膳去陪他一日。 算了,都结束了,还想这些干嘛! 饶初柳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出了洞府,打算去看看茂茂怎么样了。 哪知刚出去,就见颜芷朝她飞来,“小师妹!” 饶初柳疑惑停下,“颜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我要亲口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颜芷足尖轻点,从书本形状的飞行法器上跃下,抬手收起法器,就一脸兴奋地双手抓住了饶初柳的肩膀,“你终于能出去了!” 饶初柳还在懵,颜芷就迫不及待给出了答案,“邬崖川已经转修无情道啦!” 饶初柳心脏猛然收缩,就在这一刹那,眼前的景物边上都蒙上了黑色的阴影,颜芷的声音突然离得很远,让她感觉很不真实,“前几日星衍宗公开为他举办了大典,不会有假,以后你就可以自由下山,不用再躲着他啦!” “是吗?”饶初柳靠着本能回答,虚假地露出了夸张的笑,“真是好消息!” “我就说你一定会高兴!”颜芷没看出饶初柳的失神,高兴地拍拍她的肩膀,往她手里塞了一堆玉简,饶初柳一个没回神差点漏下去,她被惊得后背生寒,连忙捞了起来,“师姐,这是什么?” “男修的资料啊!”颜芷道:“他修无情道了,你也该猎艳下个目标了吧?” “也是,人总要向前看的。”饶初柳收起玉简,露出了个浅淡的笑,“谢谢师姐。” 邬崖川修无情道是好事,这代表他已经顺利突破元婴,此后他道途必定坦荡顺遂。 她也同样该丢掉那不该有的留恋,迎接未来跟师姐们一样的合欢宗弟子生涯了。 送走颜芷,饶初柳拍了拍脸颊,努力调整出高兴的情绪,传送去了灵兽园。她刚把这个消息告诉茂茂,就听它质疑道:“你确定邬崖川不是借此骗你下山的?” “……大典都举办了哎!”饶初柳都没忍住被茂茂的离奇想法逗笑了,“星衍宗出面举办的大典,总不可能是元婴大典吧?崖……邬真君向来低调,他自己修为的进步,不会愿意大摆宴席的。” 她戳了戳茂茂的小脑袋,“你当我是什么?灵石吗?能让他这样算计?” “阿初当然是我的道侣啊。”邬崖川摇晃了下玉壶里澄黄色的酒液,嘴角挂着笑,眼中却满是阴暗晦涩的情绪。他轻音轻柔,仿佛沉浸在梦里,声音轻飘飘的,却让坐在对面的荆南打了个冷颤,“这可是我的阿初亲口答应的呢。” 荆南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 这一年他眼看着七哥越来越疯,表面上还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内里像换了一个人。 当初旁人背后叫他白乌鸦,邬崖川听到都只是一笑而过,完全不放在心上,就连弟子们犯错也是让人心服口服的责罚。 可现在谁敢提饶初柳一句不好,邬崖川表面笑吟吟没发作,转头就不动声色让宋清瑜知道,宋清瑜那个毒丫头立刻下毒整得这些人嘴巴都烂了,告到他那里去,他就不痛不痒罚宋清瑜抄几遍书,还从来不收! 久而久之,宋清瑜都越发猖狂了。 虽然对不起饶初柳,但荆南真的很希望她赶紧安抚住这个发疯的七哥,不然邬崖川早晚从正道 魁首变成邪魔外道! 这哪里是突破心魔劫啊,明明是被心魔给劫了吧! 荆南一想到邬崖川可能会变成虞锦玥那个样子,就头皮发麻,别说不敢给饶初柳通风报信,他甚至恨不得把人打包回来! “我去找朱越他们。”他悻悻溜走。 邬崖川当然没举办无情道大典,他只是以元婴大典的名义邀请其他宗门的同道商量云天秘境的事,借口秘境之事保密,请众人对大典上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那些人以为他宣称无情道是另有计划,星衍宗又久久没辟谣,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果然只有够狠才能轻易得到想要的。 邬崖川拇指撬开瓶塞,仰倒在榻上,相当不羁地将酒都倒进了嘴里,漏出来的酒液顺着脸颊滑下,跟泪水融合没入领口。 又跟阿初学了一点呢。 她不后悔,那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第94章 被囚六千 时隔一年再度走出结界,饶初柳侧眸看向茂茂,它像是两年前对着溪水自照,但彼时戴着碧色圆帽遮掩秃顶的胖灵鹤已经重新长出了丹顶,线条优美的肌肉被暗藏锋刃的翎羽覆盖,看上去优雅而矫健。 饶初柳露出浅浅的笑意。 注意到她的注视,茂茂扭头瞥她一眼,张开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背,“过来挑冤种啊!” “……不需要了。”饶初柳把颜芷给的那些玉简都塞进了储物戒里的杂物区,根本没打开看过,“之前那么慎重是因为奠基很重要,但若每次都那么折腾,再多时间也不够浪费。” “之后猎艳随缘吧。”饶初柳坐在了茂茂背上,指挥着它随意飞,自己则开始易容——虽然低调一年,她的事已经被很多人忘记了,但这张脸还是不够保险,“就像师姐们那样,反正全凭自愿,只要修为足够,是单身就可以。” 而且…… 饶初柳眸色黯了黯。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4节 再也不会有人值得她那么费心了。 饶初柳不着急赶路,茂茂飞几个时辰就让它停下休息一会儿,期间一人一鹤跑到妖兽聚集的山林中野炊,有妖兽偷袭她们时,饶初柳自己不出手,只是指挥着茂茂将其打伤赶走。 她没让茂茂杀了对方,不是因为善良——如果这些妖兽有能力威胁她们的生命,饶初柳不会手软。如果她如今仍旧穷困潦倒,她也不会放过它们。 但它们对她俩造不成威胁,她天道商行里的灵石又越来越多,何必多造杀孽。 意识到饶初柳没有杀心,她做的灵膳又色香味俱全,有些妖兽嘴馋就往前凑,她就让对方拿以前脱落的毛发牙齿、兽血跟收藏的东西交换,什么都没有的就跟茂茂打一架当陪练。 一人一鹤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练,等到了青兰城,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饶初柳收获了大量的材料,够让她琢磨些新玩意儿;茂茂的实际战斗力也终于能跟得上等级,不再像之前打斗还用喙啄。 看着远处鲜花围绕的城门,饶初柳看向茂茂,揶揄道:“你回空间还是去找同伴?” 她们一路走过来,有好几只灵兽都对茂茂很友好,其中还有一只特别漂亮的金红鹰,特别积极想要茂茂跟它一起回窝生蛋。 茂茂斜了她一眼,恼怒道:“空间!” 饶初柳成功把茂茂逗恼了,心情颇好地将足够它用很长一段时间的灵膳、灵兽丹跟灵石塞进茂茂的储物袋里,寻了隐蔽处将它收入空间——茂茂现在实力不够强,她不会在没确定环境安全的时候把它放出来。 饶初柳召出全身水镜,镜子瑞凤眼的美人勾唇一笑,鹅黄色纱衣上下缀着的银色叶子叮铃作响——正是那日被素年否定的装束,也是饶初柳觉得最适合猎艳的马甲。 她戴上遮住下半张脸的白色面纱,轻轻抬手,手腕上柳羽镯顺着皓腕滑落,跟衣袖的银色叶子发出清脆的叮当。 一块红绸忽然出现,悬浮在她膝侧,饶初柳轻盈偏身坐下,手指轻抬,红绸就飘到了两人高,载着她朝青兰城城门飘去。 几息功夫,饶初柳就到了城门处,在城卫阻拦前收起红绸,婷婷袅袅走进了城门。 “咳咳!”城楼上,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无意间瞥见她手上的柳羽镯,被茶水呛得咳嗽起来,他僵硬地扭头,就听到凉飕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去吧。” 白衣公子讪笑道:“七哥……” 似乎有无形的威压在空气中蔓延,白衣公子打了个哆嗦,二话不说就从城楼飞出,朝城内飞掠而去。 他飞得很快,刚进城门的饶初柳若有所思抬头,只看见城楼上白影一闪而逝,她不太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寻找着目标。在她背后不远处的人群里,一道微不可见的银点落下,而后消失无踪。 这段时间正是青兰城的百花节,人群熙熙攘攘,但略显拥挤的道路中有一个很明显的空隙,行人路过空隙时自然地绕开,浑然不觉自己为何要躲闪。 饶初柳观察着路过的人。 虽然现在青兰城人多,但这会儿在大街走着的修士基本都是练气筑基,但以她如今的修为,至少要金丹修士双修才能有助益,所以她抬指在眼皮上滑过,使用了探查术。 炼气是白,筑基是黄,金丹是绿。 她连铺子里都没放过,视线扫过这条街上的少数绿点,忽略身旁有女伴的、旁边人多跟容貌实在让她下不去嘴的,视线最后定在了街道尽头。 那里是一家客栈,绿点是一位容貌清秀的白衣公子,他正被客栈小二骂骂咧咧地撵出来,“灵石不够还住什么客栈啊!” 明明是金丹修士,但白衣公子显然性格有点文弱,对实力仅仅只有练气三层的小二抱怨都显得底气不足,“之前房费要得不都是灵珠吗?你们怎么涨价啊!” 小二没好气道:“这段时间哪里不涨价?灵米价格都翻三倍了,更何况客栈!” 白衣公子无言以对,只能低声祈求,“能不能先欠着?只要我卖了花,一定补上!” “街上有的是愿意花灵石住店的客人,我们凭什么把房间给你这个住不起的?”小二拿下垂在肩膀上的毛巾朝他抖了抖,不耐烦道:“快走吧,要是住不起客栈,你就找一处散修住的院子,他们收了灵珠说不定愿意收留你!” 白衣公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一个金丹修士连客栈都住不起? 饶初柳微微蹙眉,在背后打量着白衣公子,发现他腰上挂着个容量最小的储物袋,身上的衣裳面料在凡俗界算得上贵重,但跟靴子一样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磨损,像是个凡俗界富贵人家出身但忽然遭受社会毒打的少爷。 但金丹修为的人,就算家里倾家荡产换了灵石给他修炼硬供,但也不至于这么…… 饶初柳一时想不出形容词,但还是往自己身上贴了张隐身符,悄悄跟了上去。好不容易发现个合适的,就算未必猎艳,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白衣公子对青兰城也算得上熟悉,几次在路口稍微判断了下位置,就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就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房屋跟其他的巷子里的房屋高度差不多,都是三层,但面积明显狭窄不少,好些房子看着明显有几个人居住的痕迹,大概是散修们为了节省租金合租的。 他还真听了小二的话? 饶初柳眼中闪过讶异,想了想,撕下隐身符朝白衣公子走去。 这里能威胁她的应该没几个——散修学习途径很少,能修炼到金丹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一类人往往需要更多的私人空间,几乎不愿意住在人密集的地方。 再说,她身上还有一堆阵牌呢! 饶初柳信心十足地走进小巷,脚踝处的银叶子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白衣公子顿时回过了头,视线下意识在她暴露在空气 中的雪白腰身上扫过,忽然猛地扭过头,脸涨得通红。 呦,看上去像个雏。 饶初柳更高兴了,同样是双修,同样的修为,有元阳当然比没元阳好! 她很快就走进了小巷深处,双眸含羞带怯地注视着白衣公子,低声道:“公子——” 饶初柳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后忽然一道灵光袭来,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召出银扇反击,忽然眼前一黑,她想要摸出解毒丹,但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 最后一眼,饶初柳看见白衣公子幽幽叹了口气,朝她露出了怜悯又歉意的表情。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想法: 能做出厉害到连阿瑜的防毒丹都防不住的药,还搞什么仙人跳?当药修更赚钱啊! 一双坚实的手臂捞住了女子的纤腰,将人揽进怀里,眼尾泛红的清隽修士上下打量她,眸中怒意更盛,几乎毫不犹豫,他指尖泛起灵光按在了饶初柳锁骨下。 白衣公子一脸牙疼,“七哥,封多久?” “等合籍大典后再解开。”邬崖川心中怒火难平,但时隔一年两个月再度感受到她的体温,他时时焦灼烦痛恨不得一头撞死的难耐情绪也总算缓解了不少。 邬崖川胳膊收紧,停顿片刻,才将人收回空间里,“你们辛苦了,都先回去吧。” 安静的巷子里,一扇扇院门倏然打开,每个门内都走出几名修士,“是!” 距离最近的修士恭敬行礼,“七少爷,家主命属下转告您,她已为您准备好聘礼。” “知道了。”邬崖川颔首,“过几日我带夫人回去,替我问母亲安。” “是。”修士又看向荆南,“九少——” “行了,别这么多废话。”已经恢复原本样貌的荆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视线不动声色往邬崖川的左手无名指上瞄了一眼,“让管家准备好,我跟七哥一起回去。” 邬崖川不置可否,下一息就消失在众人眼前,只余极微小的银点飘然而落。 荆南挥散了众人,视线被不远处地面上的银光吸引,那是一把银扇,跟灵器行卖出去的制式武器没有什么不同,但荆南就是觉得它看上去布满了迫人的寒气。 他走过去蹲下将它捡了起来,沉默注视片刻,缓缓展开,往自己脸上重重拍了一下。 他喃喃道:“荆南,你真不是个东西!” 七哥不会舍得伤她,她,应该还好吧? 饶初柳觉得她现在的处境简直糟透了! 身体沉重无力,脑子有点晕,简直像是回到了浮生丹的副作用期;眼前黑漆漆的,只能模糊看见似是纱帐的东西微微晃动,证明她还没瞎;最可怕的是,她身下柔软,明显在一张床上,而她的手腕跟脚踝上都缠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稍微动一动,就能听到袖口跟裤腿上的银叶子跟金属碰撞的声音! 饶初柳不敢动,怕发出声音吸引不知藏着哪里的变态;她试图在体内调动灵力,灵力也没有一点反应;她想要联系茂茂,但根本没办法感知识海,更枉论契约。 很明显,她的灵脉被封,神识也被禁了。 饶初柳百思不得其解。 对方把她捆绑在床上的意义有些暧昧,可…… 这人脑子有病吧?她可是合欢宗弟子! 有实力放倒她,还能用金丹修士做诱饵,此人修为必定不低,想跟她双修干嘛不直接说?她又不一定拒绝,非整这一出! 饶初柳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并未怀疑自己先前的三朵桃花:邬崖川已经转修无情道,又已经一年没联系过她,以他的人品当初气头上都能跟着风行建离开,现在甚至可能根本不愿意见她。 司宫誉哪里懂得低调为何物?他要是抓她,现在饶初柳就能看到金碧辉煌还镶嵌着无数高阶宝石的吊顶,而不是黑暗。 陆朗玄更不必说,他先前偷偷给她发讯息,说她要是想双修,他跑来给她当炉鼎,反正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良好。 这样的做法,饶初柳只能想到一个人。 海心城强吻她的人。 饶初柳眉头微蹙,试探性抽手,锁链跟床单摩擦的轻微声音响起,不远处果然响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醒了?” 居然真是那个强吻她的人! 饶初柳决定装傻,“你是谁?” 外面的人忽然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似嘲弄又似引诱,“姑娘真不知我是谁?” “原来是前辈啊!”说话的空隙,饶初柳动作幅度极小地挪到床沿,借着翻身活动的动静缓慢将锁链都拉扯到自己身旁,手沿着锁链向上摸,才发现这是悬挂在床柱上方的细长锁链。 饶初柳一怔,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熟悉的画面,但大概是刚刚吸入的毒药效果还没完全过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画面。 她一手拉住锁链,让它不至于再发出动静,另一手轻轻将床帏拨开一道空隙,试图看清外面的景象,但什么都看不见。 饶初柳只得放开手,声音保持平静,“前辈,你抓我做什么?” 男人语气暧昧,“你说我想做什么?” “原来就是那事啊!”饶初柳声音恍然,无奈道:“您直说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男人顿了顿,忽然笑了,笑声夹杂着讽刺,让饶初柳感觉很不舒服,“你肯?” “为什么不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饶初柳灵脉都被封了,又没搞明白这是哪里,自然不敢像上次那么嚣张,“前辈既然能认出我是谢意,应该也知道我是合欢宗弟子吧?跟谁双修不一样呢?” 实际上,她上次反抗那么激烈也是因为怕违背誓言,导致修为上限被卡死。 “跟谁双修都一样?”他重复了这句话。 好熟悉的语调…… 饶初柳瞳孔巨震,忽然遍体生寒,不敢置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忽然清晰。 挂着红绡帐的大床,床柱四角垂到床底的细长银链。 “怎么不说话了?”阴冷沉闷的男声再度开口,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高大的阴影加深了本就黑黢黢的帷幔颜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仿佛叩着饶初柳心门,帷幔上的深色渐渐扩大。 在脚步停下的一瞬,床内的温度似乎都随之升高,饶初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望着阴影的方向,说不出一句话。 帷幔唰地被掀开,放在床脚的四座灵灯倏然亮起,照亮了面前男子的脸。 “跟谁双修不一样呢?”邬崖川声音轻柔地又重复了一次,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意,猩红的双眸中却尽是漠然,然而这比直接的怒火还让饶初柳觉得可怕。 他盯着她,修长的手指却慢条斯理解开了腰封,松开了手,腰封缓缓坠地,上面镶嵌着的高阶玉石发出“砰”的响动。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5节 这一声猛地唤回了饶初柳的理智,她吓得本能地往后缩,但还没挪出多远,邬崖川就握住了她的脚踝,以一种缓慢却不容抗拒的速度拽回了他身前,“阿初不是喜欢这样吗?” 他声音疑惑,“那为什么要躲呢?” 饶初柳觉得他疯了! “崖川,你别这样,我害怕。”饶初柳脚踝被他握在手里,小腿被迫抬起,努力想要抽回却根本摆脱不了。幸好她今天穿着裤子,才不至于立刻泄露春光。 但下一瞬,饶初柳瞪大了眼。 邬崖川竟然吻在了她脚踝上,然后顺着脚踝向上,裤腿被他一寸寸撕开,滚烫的唇落在泛着凉意的皮肤上,让饶初柳不自觉战栗起来,似乎感受到她的畏惧,他笑了,“阿初怕什么呢?你不是最不怕得罪我吗?” 饶初柳嘴唇颤抖着,“我……” “嗯?” “你不是修无情道了吗?”她实在想不出还能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过了,但那么好一个正道魁首怎么说疯就疯呢?“你不能——” “阿初是第一天知道我要修无情道吗?当初不还想让我给你睡一睡吗?怎么我现在成全你,你却不高兴呢?”邬崖川又把她往下拽了拽,欺身压下去,含住她的耳垂,暧昧地低喃:“阿初,你好冷,我给你暖一暖吧。” “此一时彼一时……”饶初柳脸热透了,试图推开邬崖川,就被他握住双腕轻而易举压过了头顶。他嘴唇下移,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皮肤上。 这件鹅黄色的纱衣是套上去的,并无扣子,他舌尖挑开领口,牙齿咬住布料一扯,湿润的触感还在锁骨盘旋,饶初柳就清楚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她吓得声音加大,“邬崖川!” “为夫在呢。”他低笑。 饶初柳一时都被他如今的厚脸皮震慑住,“你自己都说过不会是我的良人。” “我是你的男人。”邬崖川咬住她的肩膀,牙齿磨了磨,声音是惯有的轻柔,但带着极强的占有欲,“唯一的男人。” 鹅黄色的纱衣一寸寸裂开,银色叶子洒落一地,声声脆响都让饶初柳心跳加速。 “阿初。”他啄吻着她的肩膀跟脖颈,发出一声喟叹,语气很无辜,但饶初柳偏头就看到肩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痕,“你要摸我的手,我给你摸了;你要抱我,我也给你抱了;你要亲我,我就给你亲;你要睡我,我就乖乖在房间等着你……我自认做得不差,怎么你吃完了就不要我了呢?” 邬崖川声音越来越沉,强压着哽咽跟怒意,却根本遮掩不住。 饶初柳心一痛,被他膝盖压着的双腿挣了挣,盘上了他的腰。 邬崖川怔住,缓缓抬眸看着她。 饶初柳抽了两下鼻子,哽咽道:“崖川,能解开我的灵脉吗?别浪费啊!” 邬崖川一口气差点没憋住,硬是被气笑了,讥讽道:“然后再把我弄晕一次?” “好吧。”饶初柳随口一提,也没指望他能真答应,“你打算封我到什么时候?” “你我合籍大典后。”邬崖川冷声道:“饶初柳,这是你亲口答应我的!别想跑!” 不跑才怪。 饶初柳这样想着,却也没反驳,“那合籍大典之前的精气不是全都浪费了?” 也不知怎的,邬崖川身上冷冽的气息忽然就轻缓了许多,他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声音还维持着冷肃,但饶初柳就是知道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不会浪费,我提前吃过一些丹药,能给你固本培元锻体。” 饶初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急切道:“你怎么能直接把自己当成炉鼎呢!” “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邬崖川一口咬在了她下巴上,气闷道:“你仗着我爱你,就总是这么欺负我。” “那我倒不是仗着你爱我。”饶初柳心里五味杂陈,“我是仗着你善良来着。” 邬崖川撑起上半身,冷冷凝视着她,眉宇间阴云密布。 完了,他真疯了! 饶初柳怕邬崖川又开始发疯,仰起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嘴上,笑嘻嘻地哄着他,“善良好啊,我最喜欢善良的!” 邬崖川嘴角微翘,挑眉道:“喜欢?” “不是喜欢,是爱!”饶初柳心领神会,她伸出双臂勾住邬崖川的脖子。 尽管如今她没多少力气,邬崖川的修为却已经到了元婴,但她轻轻一勾,他的脑袋就低垂下来,贴在了她唇上。 饶初柳无比真挚道:“崖川,我爱你是真的。”不想合籍也是真的。 邬崖川终于露出了个真情实意的笑,身上的阴郁如春水般消融:“我知道。” 这话可真好听,但想跑?做梦! 第95章 见家长六千 饶初柳再醒来时还是被邬崖川紧紧箍在怀里,小腹鼓囊囊的,温热往四肢百骸蔓延。她瞥了眼还闭着眼的青年,试图将他圈住自己腰肢的手拿开。 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的一霎,一阵天旋地转,邬崖川又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又想了?”他吻住了她的唇。 想个鬼! 饶初柳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整整七个时辰,他昨日折腾了整整七个时辰!若是灵脉没被封,她轻易就能将这转化成修为,但现在身体吸收何其缓慢?她还胀着呢! 邬崖川不怒反笑,撬开她的牙关,纠缠着她的舌嬉戏,含含糊糊地暧昧道:“阿初,要不要为夫帮你啊?” 饶初柳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帮?” “先叫一声夫君。”邬崖川诱哄道。 “……”饶初柳觉得自己叫不出这么肉麻的称呼,“不用你帮。” 饶初柳努力想要推开他,邬崖川却将她的手按在了两侧,捋着她雪白柔滑的小臂缓缓滑动,直到手指挤开她的指缝,不容抗拒地跟她十指相扣,“阿初,夫人,为夫学得好吗?” “……你难道要把我当初对你做的事全都还回来吗?”饶初柳气得咬他肩膀。 “为夫只是觉得,阿初才是对的。”邬崖川将肩膀放得更低了,让她更方便咬,他舌尖则顺势卷起了她的耳垂,气声低低的笑,“阿初当初说我是你的道,真好听,但你如今才是我的道呢!” “那你应该还记得,你当初还说我执迷不悟吧!”饶初柳偏头想要把灼热的耳朵拯救出来,却又把脖颈送到了他唇下。 邬崖川勾唇一笑,毫不犹豫贴了上去,同时拉扯着饶初柳的手一起盖过了头顶,“那阿初想咬哪里解气呢?” 他将他的手臂靠在了她脸上,“手臂?”又将手背贴在了她唇上,“手背?” 饶初柳别过脸,就见邬崖川身体压的更低了,仰起下巴将脖颈送到眼前,喉结滚了滚,“脖颈,还是……” 他又微微垂头,眸色幽深,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牵引着她的手往下。 饶初柳瞳孔地震,“邬崖川,你——” “阿初。”邬崖川再度含住她的唇,用一种很为她着想的语气温声劝道:“精气不及时吸收可是会浪费的。” 饶初柳气道:“那你把灵脉解开啊!” “不可。”邬崖川无奈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理所当然道:“阿初那么聪明,我自是要防备的。” “……”他真是疯得不轻! 饶初柳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恼火,但声音还是低了下来,“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吸收?” 回答饶初柳这个问题的是邬崖川的手,他慢条斯理地放开她的手指,指尖点在她手腕上,饶初柳顿时感觉小腹分出一点热意缓慢向上钻入了手臂,然后聚焦在了她与他指尖接触的地方。 邬崖川的手轻轻上滑,那热意就不断顺着他的指尖透过皮肤疏通着饶初柳的筋骨,她浑身都感觉热热的,仿佛泡在温水里。 饶初柳咬住唇,压抑着想要低吟的冲动,没被触碰的脸跟耳朵反而更热。 邬崖川看着她情动的样子,笑得缱绻,“阿初,很快你身体里就全是我的东西了。” 轰! 饶初柳脑袋仿佛都炸了,瞪大眼睛盯着邬崖川,脱口而出:“不就失个恋——”人怎么就能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她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下去,邬崖川脸上的笑却已然消失了,定定看着她,眸光幽暗,“不就?” 饶初柳讪笑着往后挪。 邬崖川却缓缓扯起嘴角,手指轻抬,绑在饶初柳脚上的银链却倏地拽着她下滑,而手上的银链则控制着她的双手抱住了邬崖川的脖子,她被牢牢捆绑在了他身上。 “阿初,是你招惹我的。”邬崖川大手抚上了她的腰肢,嘴角带着温文尔雅的笑,眼底那些爱恨交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却被一层闪动着的泪光覆盖,“你开的头,中间又不许我抽身,我遂了你的意,掉进这情渊欲海中来,我不后悔,所以你也别后悔,下来陪着我吧!” 他欺身压下。 饶初柳没有吭声,搂紧了邬崖川的脖子,泪珠滚落,砸在了皱巴巴的床单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后悔了。 不是因为如今面临的困境,饶初柳不恨邬崖川封住她的灵脉又囚禁她,如果不是心里难受极了,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他陷得这么深,以后该怎么办啊? 饶初柳不愿意再伤害他一次,可天道誓言……为何合籍大典非要有天道誓言呢?! 此后的几天,两人像是以往那样相处,甚至比那更黏糊,邬崖川找了很多书,饶初柳看书,他就在身后抱着她,将切成小块的灵果往她嘴里喂,饶初柳有不懂的地方,他就耐心解释,像是先前那些事从没发生过。 但饶初柳的灵脉并未解开,手上也依旧缠着银链——虽然这银链可以随意伸缩,足够她在空间外面的校场走动。但她没办法自己穿衣裳,但邬崖川含笑将一匹匹布制成抹胸裙,然后乐此不疲地在晚上亲手将这些布料撕成碎条。 饶初柳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崖川,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邬崖川实在太了解她了,这银链的材料是感灵银,只要她体内出现一点灵力,就能将她拉回床上。而她也了解邬崖川的缜密,他虽不擅长发明却极为擅长改造,只怕如今她就算恢复灵力,也绝对没办法传出讯息。 邬崖川慢条斯理将一瓣皮剥干净的蜜心柚果喂到她,“阿初想说什么?” “合籍之事。”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饶初柳咽下,偏头避开他又投喂过来的一瓣,“我得跟你说说我的想法,我并非不愿跟你长久相处,只是我并不愿意再发一次天道誓言。” 如今誓言已解,饶初柳再无顾虑,一五一十将当初真正的誓言内容告诉邬崖川。 邬崖川剥柚果皮的手指顿住,撩起眼皮盯着她,眼中并无意外,显然早有猜测。 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若当初没有天道誓言,你会接受陆朗玄吗?” 饶初柳想了想,道:“现在不会。” “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崖川,假设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饶初柳坦诚道:“如果没爱上你,或许我会,但当初若没有天道誓言,我跟司宫誉在一起的可能性会更大,可你也知道,我会真心实意喜欢他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司宫誉对她而言始终是威胁。 当初不接受司宫誉的核心原因是饶初柳怕司宫誉不顾她感受硬来,坏了她的修为,再者她手里有一部分启动资金,已经没有那么贫穷。若是刚下归望山的她碰到司宫誉,哪怕这是个带毒的馅饼,在快饿死的情况下也得先吃饱再解毒。 饶初柳道:“若你只是想与我以凡人之礼成亲,我是愿意的。” 邬崖川笑不达眼底,“然后随时有可能抛下我合离?” “我不敢说一定不会,但在咱们两个没合离之前,我都愿意保证绝对的忠诚。”饶初柳琥珀色的双眸中满是认真,开诚布公道:“你我寿命绵长,咱们又没有周真人那样的星轨之眼,看不见未来。” “咱们着眼当下,我会跟你一起努力将这段关系经营长久,但没必要将事情做得太极端,若是未来你会与我相看两厌,那今日的誓言就会成为明日的桎梏,何必呢?” 邬崖川忽然冷笑,“如今还没合籍,你就已经准备好与我相看两厌了?”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6节 “……”饶初柳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崖川,咱们的心若在一起,即便没有誓言,也未必不能长久。” “你现在还能毫无防备的相信我吗?”邬崖川沉默片刻,轻声问道。 饶初柳已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你不能,所以你不会现在就把境门阵教给我,生怕我借此修改空间壁垒断了你最后逃跑的机会。”邬崖川扯了扯唇角。 他眼眸中尽是苦涩,语气却很坚定,“我也一样,在你利用自在神典缺陷让我晕厥的那一刻,我就没办法再信你会真心实意跟我成亲了,所以合籍对你我而言,都势在必行。” 所以丧失了信任基础,就再造一个? 饶初柳不懂邬崖川如今痛苦的爱,两个人在一起若是还要相互提防,那为何还要追求长久,这不是在彼此折磨吗? 可她看着他如今颓丧又渴望的盯着她,就不忍心将那些伤人的话说出来了。 算了,邬崖川总不可能将她一直关到合籍大典当日吧,总是有机会的。 饶初柳没再提这事,她找了纸笔,将新功法写出来,推到邬崖川面前,“我这一年里又把功法修改了一下,它可以作为辅助功法,在你主修自在神典的时候还能辅助提升,两者并不冲突,毕竟一个求快一个求稳。” 她道:“你功德必定比我多,若一直存着不用,难保哪天被扣掉,不如赶紧用了。” 邬崖川一怔,一直泡在苦水中的心也总算感受到了一点甜,“特意给我修改的?” “不给你给谁?”饶初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除非我实力足够,否则绝不会将这功法教给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这东西对于有功德的人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我到底还是邪修呢!” 邬崖川盯着她,眼眸中尽是满足的笑意。 饶初柳直接拿起写着功法的纸贴在了邬崖川额头上,“还不快去修炼?” 邬崖川将纸揭下,刚想拉住饶初柳,就见她又跑去书柜前看书了,俨然不想搭理他。 邬崖川无奈一笑,想着等会就给邬荆两家传讯将聘礼全换成秘术,视线却落在了纸上,眼中的欣赏跟自豪渐渐变成深思。 他手指摩挲着桌沿,凝神想道:功德可与灵力融合快速有效的提升实力,可见能够滋养灵根,若以此为鉴,做出用功德滋养灵根的秘术,可否能将四灵根提升成真正的四个天灵根呢? 邬崖川将纸上的内容尽数背下,指尖腾起火苗,纸张被火苗吞噬,很快变成了灰烬。 他静静看了饶初柳一眼。 他们必须成为真正的道侣,他才能借用契约之力,毫无损耗的将功德转入她体内。 但邬崖川不想直接告诉她这件事。 他想知道,如果在没有利益牵扯的情况下,饶初柳是不是对他一点留恋都没有。 两人又在空间待了几日,邬崖川终于带着饶初柳去了邬家,怕出现意外,饶初柳没有自保能力,他暂时解开了她的灵脉。但又给两人用了同心术,确保饶初柳就算逃跑也会被不受控制地被术法牵引回他身边。 饶初柳还没搞清楚同心术怎么解,当然不可能轻举妄动。 看得出来邬崖川跟邬家的人确实不熟悉,不管是长辈还是同辈,对他的态度都算得上讨好,听闻两人要合籍,他们便准备了一份聘礼,邬崖川当着他们的面就直接交给了饶初柳。 饶初柳当然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咋呼什么不想跟邬崖川合籍,将他的脸面往地里踩,甚至为了稳住邬崖川情绪,她客客气气地跟邬家众人各自见了礼,就被邬崖川带着去了其父邬启煌隐居的山。 邬启煌对这个儿子相当冷漠,没有见他们,只是让侍童送了见面礼跟贺礼给饶初柳。 邬崖川也不意外,带着饶初柳就往荆家走,“父亲已经隐居二十多年没出来过了。” 荆家跟邬家同在九宫,只是九宫城不小,两家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若是传送自然能立刻赶到,但邬崖川显然并不着急,牵着饶初柳的手慢慢往城南走,路上给她讲着父母的故事。 邬崖川的母亲荆茹惠是如今荆家的家主,当初因着资质不算高,她本是要被送出去联姻,但荆茹惠不甘心自己要嫁人,兄弟们却可以相争家主之位,于是她盯上了九宫地位最高的邬家嫡支性格最天真的小少爷邬启煌。 荆茹惠聪明又美貌,很快将邬启煌迷得团团转,邬启煌坚决要娶她,邬家不反对,荆家也乐见其成,这桩婚事很快就成了。 婚后没几年,荆茹惠就生下了邬崖川,她严格要求把儿子推成了邬家这一代最值得培养的那个孩子后,又极力鼓动邬家将邬崖川送入星衍宗争夺宗门首徒。 与此同时,邬启煌也发现她对他毫无真情,顿时破防,离家出走去了深山隐居。 而荆茹惠毫不在意地重新回到荆家跟兄弟们争夺家主之位,在邬崖川十三岁就成为宗门首徒后,荆茹惠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上了荆家如今的家主,荆家也迫不及待更改族谱齿序,将邬崖川也列入了族谱中。 “母亲应该会很喜欢你。”邬崖川瞥了目不斜视的饶初柳一眼,似笑非笑道:“说起来,当初母亲跟父亲就没立誓呢。” 难怪他非要合籍! 饶初柳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前面,快走了两步,“荆南在那里,咱们赶紧过去吧!” 荆南确实就在不远处,他听到下人禀告说七少爷带着七少夫人回了邬家后,就立刻迎了出来。这会儿视线隐晦地打量过饶初柳,见她看上去状态不错,荆南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目光扫过两人相牵的手上,不动声色收回,扬起了灿烂的笑脸,“七哥,七嫂!” 邬崖川空闲的那只手拍了拍荆南的肩膀,三人并肩往荆家走。 荆家的人对邬崖川的态度就又不同了,大部分满是崇拜跟敬重,也有小部分畏惧。 在彼此见过礼后,荆茹惠便让邬崖川跟荆南出去,要留饶初柳单独聊聊。 邬崖川闻言蹙眉,荆茹惠笑道:“怎么,聘礼都准备好了,你还怕我欺负她?” 饶初柳心知肚明他怕自己在这段空档做什么,他猜得没错,她确实打算做什么——当然不是给师姐们传讯,接下去邬崖川怕是要把她带回星衍宗,师姐们闯到高修众多的星衍宗不是在找死么! 饶初柳打算给宋清瑜传讯,至少她得保持一定的自由,不能又被邬崖川关回空间。 这样想着,她朝邬崖川无辜地点了点头,邬崖川深深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荆茹惠看到这一幕,眼中难□□露伤感,但也只是一霎,她就重新露出笑容,招呼着饶初柳坐下。 荆茹惠是个很有分寸的聪明人,虽然邬崖川是她的儿子,但五岁后两人没见过几次面,所以她对他维持着一种亲近但不亲密的态度,从不对他要求什么。 两人客套几句,荆茹惠才感慨道:“其实我原本以为这孩子只怕是要自己过一辈子了。” 饶初柳悄悄摸出传讯玉符给宋清瑜传讯,道:“您也以为他要修无情道?” “不,跟那没关系。”荆茹惠摇了摇头,“我跟他父亲的事你知道了吧?” 饶初柳点了点头。 荆茹惠叹了口气,表情有些疲惫,“崖川当年亲眼见证过我与他的争吵跟决裂,从那之后,我就听说他对待女子敬而远之,跟这事大概脱不了干系,我也算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千万别骗他,否则被他发现肯定不会原谅你。” 饶初柳感觉袖口中的传讯玉符震动两下,没有立刻看宋清瑜发了什么,而是正襟危坐盯着荆茹惠。 “这并非是警告。”荆茹惠被她这认真求教的表情逗笑了,态度也更郑重起来,“这孩子是挑着我们俩的优点长的,唯有一点他继承了他爹的缺点,太倔。” “他如今看上去稳重,小时候学什么东西都非要学好,否则宁可不眠不休。” “三岁见大,他没做决定之前还好说,但只要他认准了,谁也别想让他改变主意。” 荆茹惠也有些无奈,很多人当面说她教子有方,背后却说她太狠心。 天可怜见! 她确实想让儿子成才,想得到家主之位,也确实给儿子布置了任务,可她真没要求这孩子把一旬的事三天做完! “恕我直言,这并非是倔。”饶初柳感觉心里很不舒服,为她这隐隐带着指责的态度,“崖川是个总想为他人着想的人,他恐怕是感受到了您对他的期待,所以才想要竭尽所能做好这一切。” 尽管母子两人的关系不需要她这个外人置喙,但她就是没办法不心疼从小强迫自己做得比旁人更好的小崖川,“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我反而觉得他是过于善良了。” 荆茹惠定定看了饶初柳许久,忽然笑了,“柳柳,谢谢你。” 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又说了两句话,荆茹惠就亲自将饶初柳送到了门口,看着邬崖川对她礼貌疏离行礼,又极其自然地牵住饶初柳的手往外走,眼中始终带着笑意,荆茹惠心中轻叹,释然一笑。 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崖川有了个真心实意将他放在心上的道侣,真好。 然而荆茹惠心里‘真心实意把邬崖川放在心上’的饶初柳正飞快盘算着该怎么逃走,“崖川,如今风掌门跟荆家主我都见过了,邬伯父也算是认识了,那是不是该去见见我的长辈?” 邬崖川凉凉瞥了她一眼,“我已经提前拜访过煦华道尊跟谢掌门。” 饶初柳张目结舌,“什么时候?” “你躲着我的这一年。”邬崖川扫了她手上的柳羽镯一眼,“两位长辈都表示只要你同意,她们没有意见。” 饶初柳人都麻了,所以在她自以为已经彻底跟邬崖川结束的时候,这家伙差不多已经做好了跟她合籍的全部准备? 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倏然抬起手腕,朝他晃了晃柳羽镯,“这个镯子?” 邬崖川微微颔首,嘴角也翘了起来,“那顿灵膳还不错。” 要不是她那时还记挂着他,邬崖川怎么可能忍得了一年才设局抓人? 饶初柳差点没一个倒仰晕过去。 这真的还能跑掉吗? 第96章 还恩六千 邬崖川没给饶初柳逃跑的机会。 两人只在荆家停留两日,算是给了外界亲近的信号,但等离开九宫后,邬崖川又不顾饶初柳的撒娇封了她的灵脉,将她关进空间里,戴上了银链。 荆南在一旁看得连连皱眉,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七哥,你总这么做,是在消磨她对你的感情,你就不怕她恨你?”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凉丝丝的雪落在邬崖川的头发跟睫毛上,他没有用灵力挡去,而是伸出了手,片片雪花落在他掌心,又被他比旁人更高的体温融化,成了几乎辨别不出的水渍。 “荆南,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么有朝一日,我在她心里就会成为这场雪,来时也曾觉得凉,消散后也会留痕。”邬崖川笑容很清淡也很苍白,他扬起脸,让雪花洒在脸上,留下一点点水渍,“但太阳总会出来的,温度会上升,水痕即便不去擦拭也会消失,这场雪在她心里又能留下多少印象呢?” “我不愿意成为她心里注定被时光淹没的这场雪。”邬崖川望着上方,白茫茫的碎雪后,是灰蒙蒙的天空。 他喃喃道:“如果不能成为她挚爱的道侣,那么让她恨我,永远都忘不了我也好。” 荆南复杂地盯着邬崖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极端,但看着邬崖川斑驳的水痕,沉默片刻,还是道:“需要我帮忙吗?” “确实有。”邬崖川拍了拍他的肩,“我打算在去云天秘境前跟阿初合籍,但我还得带着她去西域一趟,虽然其他事情我都有所准备,但请柬尚未写,你不如先回宗门,替我把请柬写了?” 荆南叹了口气,低声应下。 邬崖川再进空间时,房间里没人,他瞳孔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攥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感应饶初柳的位置,才发现床柱四角上的银链——尤其是外侧两根都穿过床跟着内侧那两根垂在了床内侧。 邬崖川心中升起一丝期望,走过去就看蹲坐在地上的饶初柳正悄悄弓着腰把屁股下垫着的蒲团努力往床下塞,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身形陡然僵住,然后扭过头背对着他,重重哼了一声,极力朝他表达‘她生气了’的意图。 邬崖川没忍住笑了,走过去直接将蜷成球的饶初柳搬起来放到了床上,“等合籍大典后,我就不会再关着你了。” 饶初柳也懒得跟他争辩要不要合籍这事,她被囚禁后,劝了也不是一次两次,旁的事情邬崖川都好说话的很,她要什么给什么,唯独合籍,她一提他就黑化,把她压在床上一折腾就是十几个时辰! 虽然确实强筋健骨,但她又没办法完全吸收,这未免也太浪费了! 不过看邬崖川事后愉悦的笑意,显然没觉得觉得浪费。 饶初柳咬牙切齿。 师姐们都说猎艳后那些男修怎么也要调息两日才能把丹田里吸空的灵气补回来,但邬崖川简直像是永动机,想想奠基时她才把他丹田吸空,他运转两遍功法,居然就又满了! 资质好了不起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7节 ——确实了不起。 饶初柳鼓了鼓腮帮。 邬崖川搂着她的腰坐在她身侧,饶初柳闻着他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气,不期然想起他律动时这香气似乎也变得魅惑勾人,脸顿时有点烧得慌。 下一刻,邬崖川已经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来,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看怎么透着得意,“想了?” 饶初柳顿时从头红到了脚。 她也坦率,低低“嗯”了一声,但还是在邬崖川尾指勾住她腰上的系带时抓住了他的手,“崖川,我现在肯定不会跑,你就不能先把我灵脉解开嘛!” “合籍后解。”邬崖川淡定拒绝,勾着她的舌亲得更深。饶初柳被他缠得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叫着,直到皮肤再度接触到凉丝丝的床单,邬崖川的唇移动到她耳后,她嘴巴才重获自由,抗议道:“邬崖川,我要修炼!” “再忍忍,不会很久了。”邬崖川喜欢与饶初柳双修,欲、望当然有,但他并非仅仅是屈从欲、望,他爱饶初柳情到深处时那双迷离又缱绻的双眸,爱她像是柔韧的柳条热情缠绕在他身上…… 只有这时候,她才毫不遮掩她对他的爱跟依赖,而不是缩回理智清醒的壳子里。 饶初柳只是给自己再争取一下,并不意外邬崖川的拒绝,她有点气闷地咬咬唇,但邬崖川再度亲过来时,饶初柳还是依从本心搂住了他,热情地回应着。 拒绝?干嘛拒绝?她又不是不舒服! 饶初柳没跟其他人做过,但跟很多师姐都取过经,她们碰到的绝大多数男修在床上都很莽撞,同门师兄们就格外温柔。 邬崖川跟师姐们的形容都不一样,他像性格一样阴着坏,温柔归温柔,却故意磨人,一定要磨到她求饶才肯结束。 每次饶初柳最后都恨不得咬死他。 邬崖川就很遗憾自己皮肤实在太硬,她费劲咬了他肩膀半天,也留不下印子。 云销雨霁,邬崖川细心给饶初柳清理好,亲自给她穿上抹胸裙,才开始给自己穿衣。他慢条斯理地一件件穿,仪态舒展,修长的手指捋着衣摆,没留下半点褶皱,看上去格外美观。 饶初柳看得目不转睛。 邬崖川嘴角渐渐翘起,俯身亲了下她的唇,语气无奈而温和,眸中却尽是得意与戏谑,“先别招我了,这会儿还有事要忙,等忙完咱们再继续。” 饶初柳:“……” 银清师姐那些话的含金量持续上升。 “你要去哪?”饶初柳揪着他袖口。 邬崖川轻轻将她的手从袖口上扯下,握在手里,弯腰亲了亲,“你很快就知道了。” 的确很快就知道了。 被邬崖川从空间里放出来时,饶初柳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心中有些恍然,偏头看向旁边笑吟吟盯着她的邬崖川,“你乘坐传送阵时逃票了?” 四外无人,邬崖川也不拘礼,抬起饶初柳下巴就在她脸颊上惩戒般轻轻咬了一口,“我独自一人进的传送阵。” 饶初柳没好气地瞪了邬崖川一眼,扯起他袖子,毫不客气地擦掉了脸上的口水,又给他衣袖用了个净尘诀,“那你带我来西域做什么?总不会又为了提亲吧?” 不管是今生的父母,还是养了她十年的白月宗,饶初柳都认这个恩,但也仅仅如此。 “你我合籍这种大事,我作为女婿总要谢过岳父岳母对你的生养之恩。”邬崖川来西域倒并非为了提亲,他知道饶初柳几乎所有的经历,自然清楚她视之为亲人的只有合欢宗诸人,但有些场面上的事情总是要过得去的,“还有,解决白月宗庇护你十年的恩情。” 饶初柳疑惑地盯着他,“给灵石?” “不,反过来让他们欠你。”邬崖川解释道:“白月宗在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了一个秘境,上限是元婴,月长硫带着白月宗所有长老进去了,已经一个多月还没出来,魂灯已经灭了几盏,若再不出来,剩下的人也是凶多吉少。” 他道:“白月宗如今在外面修为最高的就是练气九层的饶泉让,他给寒玉宗传讯求助,半个月前寒玉宗派了几个元婴进去,但也迟迟没能出来,不过一个寒玉宗长老身上有御灵通轨阵阵牌,传讯出来说里面根本没有好处,反而处处杀阵,让他们想办法请个擅长阵法的高修来救命,否则等他们身上的丹药消耗光,恐怕也没办法活着出去了。” 寒玉宗是距离白月宗最近的中型宗门,人才自然比白月宗这种小型宗门多,但小宗门最高修士基本就是元婴,中型宗门大部分最强修士是化神,只有少数才有炼虚修士。能留下秘境的大能至少有合体修为,他们自然破解不了。 人才总是往上走的,如星衍宗这种大宗门最是爱惜人才,若这些小宗门里出现什么好苗子——如表现出明显天分的阵修、丹修、器修等,大宗门多半会给小宗门赏赐些灵石跟灵药,将人才挖走。 这也是小宗门没办法崛起,而大宗门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邬崖川因为此事对月长硫很是不满,他的阿初那么聪慧,若是没被他耽误那十年,如今即便没去星衍宗,也一定会被其他大宗门看上,也不至于受那么多年苦。 那点养弟子的资源哪个大宗门拿不出来?可像他的阿初这样聪慧到能开辟出第三条修炼体系,阵法、丹药、炼器样样都精,堪称全能的极品好苗,即便资质差了些,无论哪个大宗门都不会短视到不舍得给灵石灵物。 而白月宗给了她起步机会,即便为了结因果,大宗门也一定给白月宗一笔丰厚补偿。 迂腐,短视! “或许月长硫也想不到,他们有活下来的机会,全亏了他当初那一点善心。”邬崖川冷淡道:“若非他开口让白月宗容你十年,我不会让寒玉宗出手相助。” 若邬崖川不开口,寒玉宗只会等着月长硫等人死绝后将白月宗的小灵脉跟灵田跟大部分灵物收走——最多遣散白月宗弟子时给他们留些灵石灵物傍身,这也是大部分宗门心照不宣的秘密,很多小宗门就是这么默默消失了。 而一般来说,只要寒玉宗没有过分到想屠戮白月宗弟子以绝后患,或者为了侵占白月宗的灵物主动设局谋害,邬崖川知道也不会做什么。 白月宗不是星衍宗的附属宗门,他或许会救人,但不会干涉两个独立宗门的内政。 饶初柳有些意外,去年她让颜芷师姐拍卖了十块进阶版御灵通轨阵的阵牌,她如今炼制阵牌已经能融进灵玉中,一旦有人想要窥探阵纹就会报废——价格很贵,想不到这个寒玉宗还挺舍得。 她也没问邬崖川为何得到消息不救人,修士多半高高在上,尤其是宗门弟子。有善心的修士或许在路过碰到时会帮一帮,像邬崖川这种主动去事故发生地惩恶扬善的是少数,否则他正道魁首的名号不会这么实至名归。 但月琅需要帮助的地方多如牛毛,当初若不是饶初柳设计引着邬崖川去了泷水镇,沈棠大概还能活着,莲儿却一定会死。 而白月宗,若无饶初柳,邬崖川不会为了救他们专门跑到西域。他行善向来保持着就近原则,除非像是惜子城、樱园岛跟极海秘境那么恶劣的事情,否则 基本都是走到哪里救到哪里。 两人传送到了白月宗山门外,邬崖川便隐身默默跟在她身旁。 饶初柳心知肚明他想让白月宗这恩切切实实落在她身上,好让她未来不必被白月宗以恩情裹挟,更不会被其他人抓住把柄谴责她忘恩负义。 虽然她不在意名声,但还是心中一暖,然后就听到他传音:“阿初,别想着逃跑。” “……”饶初柳无语道:“我至少要把月长硫跟那些长老捞出来才会——” 她感受到了冰冷的注视,周身被一股极为危险的压迫感笼罩,就算看不见人,饶初柳也能猜到邬崖川此刻表情有多骇人。 “我怎么会跑呢?我可不舍得你!”饶初柳乖巧改口,仰着脸,微微嘟起嘴巴。 她嘴唇被轻轻贴了一下,邬崖川的声音总算恢复了冷静,“很好,咱们走吧。” 饶初柳心中叹气,这家伙平时倒是跟以往没多大区别,唯独两件事她提到他就发疯——合籍跟逃跑,但他自己还总是挂在嘴边,她也只能装聋作哑。 白月宗没有弟子守门,山路上都积了尘,连防护阵法都没开,校场并无练功的弟子,宗门内人也很少,直到饶初柳走到前厅,才看到一个眼熟的人正端着托盘匆匆往里走。 “丹姨!”饶初柳叫住了她。 丹姨停下脚步,疑惑转头,视线落在饶初柳身上时,眼中闪过惊艳,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不确定道:“柳柳?” “是我。”饶初柳迎上前,丹姨是白月宗膳房的管事,修为练气三层。因着月长硫对她不喜,宗门内没几个人愿意帮她。 丹姨同样不敢多照顾她,但丹姨为人正直,饶初柳平时吃饱穿暖还是没问题的。丹姨还压着其他的杂役不准他们把活都丢给她,去功法阁买长生诀也是丹姨带着她去的。 甚至就连饶初柳晨起偷学她练武,丹姨都假装没看到,饶初柳带着茂茂赶路时,又不会几个术法,灵力也不够用,多半靠从丹姨这里偷学的东西才能反击敌人。 “我来给爹娘扫墓,顺道来看看您。”饶初柳抬了抬手指,装着食物的托盘就从丹姨手上飘至其身侧,她则将一瓶丹药不动声色塞进丹姨袖口里,传音道:“这是一颗十年的延寿丹,报答您当初的照顾。” 丹姨一惊,连忙想推回去:“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饶初柳趁丹姨不备,直接倒出来丢进她嘴里,“没有您的照顾贵重。” 她又问:“人怎么这么少?” 丹姨犹豫片刻,低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饶初柳。饶初柳当即表示,“我略通阵法,不如丹姨带我去见见泉让跟大小姐。” 饶泉让是月长硫看好的下一任掌门,而月妙羽是月长硫的侄女兼徒弟,他们俩是如今白月宗最能做决定的人。 丹姨犹豫片刻,问道:“柳柳,你如今的修为……?” “金丹。”饶初柳没打算说得太仔细。 丹姨心中大骇,当即同意通报。 她走到路上心中有些感慨,一年前掌门把白月宗所有修士都带去了花溪城,那日月妙羽跟戚泉让灰头土脸的回去飞舟后,那位花溪城的城卫总算让他们把飞舟停在了小宗门停靠区,还在他们面前大肆夸赞了饶初柳一番。 后来他们也听说了一些饶初柳跟正道魁首、邪道少主的事,知道她已经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了,有些人就动了攀附心思,但被掌门拦下了。 月长硫当时脸色很难看地训斥弟子们,“趋炎附势,岂是我们正道修士该做的事情?” 丹姨摇头,掌门也太迂腐了。 丹姨离开不久,饶泉让、月妙羽跟一大群弟子冲了过来,同行还有两位穿蓝袍的陌生筑基修士——他们自称是寒玉宗修士,一口一个前辈叫得亲热极了。 饶初柳礼貌跟他们寒暄两句,视线才落在白月宗等人身上,大部分人都噤若寒蝉不敢看她。月妙羽眼巴巴盯着她,姣好的小脸看着有些憔悴。 饶泉让往她身后看了看,表情有点失望,“柳柳姐,你自己来的?” 话音未落,他就冻得打了个哆嗦。 饶初柳嘴角上扬,“信不过我?” “那不是。”饶泉让老实道:“师父是元婴都没出来,柳柳姐你要是进去没能出来,白月宗就彻底完了。” 这个实诚孩子。 饶初柳摆了摆手,“带路吧,我身上也有御灵通轨阵,救不了人也能拉救兵。” 饶泉让还想说什么,月妙羽却掐了他一把,饶初柳头一次看她笑得堪称谄媚,“我带你去,麻烦你了啊柳柳!” 寒玉宗的两人冷汗都快出来了,但看着饶初柳二话不说跟上月妙羽,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连忙拿出传讯玉符。 没多久,默默跟在饶初柳身旁的邬崖川就收到了寒玉宗掌门的传讯。 他挑了挑眉,瞥了不远处跟着的寒玉宗弟子一眼,回了句“多谢”。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饶初柳就钻进了秘境入口,感受了下里面的阵法,看向旁边,“你在这里等着我吧。” 邬崖川轻笑,“有头绪了?” 饶初柳笑得很自信,“一盏茶,足以。” 能布下这秘境的大能显然不是真想杀人,虽然杀阵颇多,但并无真正不给人留生路,比之沈自捷宅邸里的杀伤力都不如。 若有人能懂些阵法,还能通过这些阵法练练身手,多半是为了考验门徒。 但饶初柳没打算保存这些阵法,当年白月宗庇护她生命却从未教过她,甚至她的衣食住行跟灵石都是自己辛苦赚来的。那么她救下这些人已经算是还恩,完全没必要费心为他们留下这些能锻炼的阵法。 于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邬崖川就看见饶初柳拿着守心,一枪破一个阵法,闲庭信步往前走,从未有哪个阵法值得她停留,只短短十几息,入口前就被她开辟出了一条毫无危险的大道。 他不由笑了,看来一盏茶也是谦虚。 饶初柳走到秘境深处范围最大也最厉害的杀阵前,就知道困在秘境中的修士全在这里,她懒得进去跟这些人表演,辨认出阵法核心后,守心猛地探出。 “你们快别动了,不然阵法又得变化。” “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要不你们干脆把灵脉送出来,让我们掌门出手吧!” “你们简直趁火打劫!” “你这小辈别说这么难听,灵石乃身外之物,没了命多少灵石也跟你没关系……”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8节 寒玉宗修士正极力劝说月长硫,几个白月宗长老都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月长硫脸色青黑,沉默许久,才咬牙道:“好,我们愿意将灵脉献给救我们的人。” 小宗门生存不易,他们宗只有一条小灵脉,没了灵脉,白月宗也存活不下去了。 但月长硫算得清帐,他们若死在这里,灵脉同样保不住,如今宗门里的弟子都没成长起来,就算白月宗灭,他们这些长辈也可以带着弟子们去加入其他宗门。 寒玉宗修士笑得很高兴,立刻就要摸出传讯玉符,下一瞬,一条红龙裹挟着银光发出一道嘶吼,冲入他们头顶,随着一声“咔嚓”,周围的杀机顷刻间消弭。 旁边白雾消散的瞬间,一个清丽绝伦的青衣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相当淡定地挽了个枪花,那把缠绕着红龙的银枪乖顺地缩成笛子大小,被她拿在手上把玩。 认出了她的脸,众人皆寂。 饶初柳笑得云淡风轻,主动打破了沉默,“难不成诸位还想再在秘境中多待会儿?” 众人连忙簇拥着她往外走,在察觉外面的阵法都是饶初柳独自解决后,更是连胜夸赞,连白月宗的长老都像是从没冷待过她一样,笑得脸上褶子都成了菊花。 唯有月长硫默默跟在身后,饶初柳余光看到他难堪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虽然月长硫那些话她也认可,她是天性凉薄,也的确容易走上歪路,但他月长硫还不是要靠她这个凉薄之人保住性命? 饶初柳决定了。 回去就抱住邬崖川狠狠亲一口! 第97章 混入六千 众人出了秘境,等待在外面的饶泉让等白月宗弟子纷纷迎了上来,各自找到自己的师父嘘寒问暖,还有些师父死在秘境中的弟子见此情景也止不住流泪。 饶初柳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波无澜,曾经她也想过努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甚至几个金丹长老也看重她嘴甜会做事,有意收她做记名弟子,但月长硫始终不肯同意。 她的手被温暖包裹,邬崖川传音响在耳畔,“从今往后白月宗再沾不得你半点光。” 如今饶初柳在旁人眼中只是个猎艳本事极强的合欢宗弟子,但邬崖川毫不怀疑,她总有一日会名声大噪,不因为他跟司宫誉,而是因她本身的能力跟成就。 会有很多人研究她的过往,白月宗这个庇护她十年的宗门也会因此受益。 若他们在这十年里善待饶初柳,那么沾光也是他们应得的。 可坦白来讲,饶初柳虽然人小,但做事并不比他们宗门的其他杂役少,旁的杂役若是做出好菜还会获得奖励,饶初柳却从没有这份待遇,甚至她每每为自己争取到机会,总是会被‘心性凉薄’这种理由否定掉。 饶初柳握紧了他的手,“崖川,谢谢。” 她当然能解决,但月长硫再膈应人,她在白月宗确实得不到任何修炼的机会,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在这里平安长到了十五岁,被辱骂过但没挨过打。 邬崖川笑道:“阿初真这么感激我,不如为我亲手准备一件合籍那晚的亵衣?” 饶初柳:“……” 寒玉宗诸人聊过几句话后,先前提出要白月宗贡献灵脉的元婴修士朝饶初柳瞄了一眼,而后轻咳一声,不赞同地看向月长硫,“月老弟,你先前许诺要将灵脉献给救你们的人,如今饶真人将你们救出来了,你怎么闭口不言,难道想赖账不成?” “什么?”月妙羽惊呼,身后其他弟子也骚动起来,立刻被旁边的金丹长老们喝住。 寒玉宗那两个筑基生怕他们这群没眼力见的东西说出什么得罪饶初柳的话,连累他们也被厌弃,立刻喝道:“喊什么喊?你们掌门跟这么多的长老的命还不值这区区一条灵脉吗!” 月妙羽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但却没再说什么,她自小在白月宗横行霸道,但出去一遭才发现白月宗跟自己什么都不是,尤其在四境山秘境里,要不是饶泉让拼命护住她,她差点就死了。 饶泉让连忙拱手,“我们并无此意!” 寒玉宗众人不屑撇了撇嘴。 月长硫朝饶初柳看去,正对上她那双事不关己的淡漠眼眸,羞愤难堪之余,他还有些恍惚,仅仅五年过去,那个看他时总是低眉顺眼、满嘴讨好的话、眼底藏着期待跟畏惧的小女娃就成了如今不怒自威的金丹修士。 气势丝毫不输给月琅那些天之骄子。 “好。”他沉重道:“我给。” 白月宗众人表情虽焦急,但没人出声。 “那就不必了。”饶初柳一直等到月长硫开了口,才轻笑着开口拒绝,“初柳虽凉薄,但感恩之心还是有的,白月宗庇护我十年,我救诸位一命,如今因果两清,此后相逢陌路,望各自珍重。” 说完,她懒得看白月宗弟子们或遗憾或庆幸的表情,朝寒玉宗几人友善拱手道别,就毫不犹豫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响起众人惊呼,“掌门!” 饶初柳扭头,就见月长硫直直朝她跪下,面色青白,但眼神坚定,“当日你朝我磕了十个响头,我才同意带你回宗门,如今救命之恩偿还庇护之恩,这响头我理应一并还回去!” 说完,他在寒玉宗几人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眼神中就毅然要磕下去,而白月宗众人对视一眼,以长老们为首,也纷纷想要跪下,却连带着月长硫在内,都像是被一堵空气墙挡住,然后全都被无形的灵力托举而起。 这一手顿时让寒玉宗几人心中不断赞叹。 饶初柳却差点被气笑,抬抬手指示意邬崖川可以收力了,自己则朝前走了几步,盯着已经被邬崖川的灵力强行推起来的月长硫,冷笑道:“月掌门之前评价在下天性凉薄,那在下今日也还月掌门四个字,恩将仇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月长硫脸色更是铁青,“我——” “白月宗跟我之间的事情,在场之人除寒玉宗几位道友外,有谁不知?”饶初柳仰着头步步朝他逼近,明明身高矮了一大截,但气势却硬生生将白月宗众人都压得连连后退,“今日我且问你,或者问问在场除丹姨之外的所有人,除庇护我十年外,白月宗可有人能说出一件与我有恩之事?!” 白月宗众人努力回想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连饶泉让都羞愧地抬不起头。 寒玉宗几人简直是大开眼界。 这得多苛待人家才能连自夸都做不到? 邬崖川默默看着她,胸口涌出一股强烈的艰涩,再看向月长硫时,眼中闪过冷意。 “想不出,是吗?”饶初柳定定看着月长硫,眸中尽是嘲讽,“因为我在白月宗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件衣,都是我付出了远超过这些东西价值的劳动换来的,除庇护外,我不欠你们什么!” “庇护之恩我认。”她故作诧异,“但各位不会觉得给了在下一个服侍你们的机会,会比这二十几条救命之恩还重吧?” 说得再难听些,凡间的大户人家也会庇护自己家的丫鬟,只不过没她自由而已。 寒玉宗几人配合地“啧”了一声。 很多白月宗弟子顿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月长硫脸色也几乎成了猪肝色,他羞愤道:“灵脉你拿走便是!” “在下虽凉薄,却也没有挟恩图报的毛病。”饶初柳故意将“凉薄”二字咬得极重,在白月宗那十年里,这两个字她都听够了,但如今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看着这些曾经表情轻蔑的白月宗弟子头都不敢抬,只觉浑身舒爽。 恩是恩,怨是怨,大小姐给的灵石她给了王亦让白月宗飞舟得以停靠,白月宗的庇护她靠救命之恩还了,那月长硫造成她十年内无论再怎么努力讨好都到处被孤立的怨,她今日也该一并奉还! “月掌门之所以想要把我磕的头都还回来,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跟名声,顺便给我扣上个得志小人的帽子,好让你当初对我的评价也被大众认可是吗?” 饶初柳语气平静而讥诮,“看看月掌门多正直,多能忍辱负重,多么恩怨分明?再看看我,不过是救了白月宗掌门跟所有长老,又拒绝了你们本该交给其他宗门保命的灵脉罢了,居然要你磕了十个响头耶!” 她轻笑:“你这十个响头,可真值钱。” 月长硫脸色一瞬间煞白,嘴角溢出了血,气息也变得紊乱,背部佝偻起来。 他的道心崩了。 “师父!”“掌门!”众人惊恐万分。 饶初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但脑海中浮现一幅幅画面。 饶家村满地断尸残骸跟染成红色的小路上,中年修士抱着痛哭流涕的男童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下面满身腥臭泥泞的女童,“家人皆毙命院中,你明明亲眼见证却只顾自己躲藏,如今更无悔恨跟伤怀,可见天生凉薄,不配入我白月宗。” 她好不容易讨好了一位金丹长老,他怕月长硫不同意,就带着她往掌门院中去,小初柳紧张地搓着手,就听到里面男修轻描淡写道:“此女小小年纪便知谄媚逢迎,可见心术不正,日后若走歪了路,只怕还要让白月宗跟你蒙羞。” 她努力赚取灵石,将自己睡眠的时间压缩到最低,每日东奔西走,又是给某长老捣药,又是下山帮某长老采买,辛辛苦苦才存够买长生诀的灵石。 大部分弟子都看她的笑话,但也有些长老有些赞赏她坚韧不拔的心性,便向月长硫提议要收她入白月宗,她那时正好路过,偷偷躲在树后,就听月长硫云淡风轻道:“她资质极差,不可能修炼成功,即便侥幸可以,也注定走不远。既如此,又何必让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玷污宗门。” 饶初柳忽然笑了,笑得格外解气,为那十年里拼命努力却次次希望落空的小初柳。 “我可能是心性凉薄的真小人。”她轻飘飘看了月长硫一眼,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可月掌门你,也不过是个冥顽不灵还恩将仇报的伪君子罢了!” 庇护之恩,还了;阻道之仇,报了。 从今往后,她与白月宗再无瓜葛! 身后响起众人急切的呼唤,“师父!”“掌门!” “快快快,白长老快来看看掌门!” “待寒玉宗修士回去后,你被白月宗苛待长大却以德报怨的事便能传出去了。”温热的手掌握住了饶初柳的手,而后与她十指交叉,邬崖川淡声道:“你在流言蜚语中长大,也该让月长硫尝尝这滋味了。” “……”他现在怎么比她还狠? 饶初柳哭笑不得,“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他也很难度过道心破裂这一劫,更何况白月宗的这些弟子啊……” 她摇了摇头。 日后她爬得越高,白月宗弟子便越会对实力不断下降的月长硫不满,就如月长硫当初一句话就能斩断她所有机会一样。 “什么也别做,有寒玉宗的人从旁见证,白月宗的人绝不敢攀扯我。”邬崖川用得并非是隐身符,而是隐身术,饶初柳只能摸着他的手臂靠过去搂住了他的腰,“白月宗的人可以死,却不能因我而死。” 想了想,饶初柳觉得这话像是教唆,连忙又补充一句,“会损我功德。” 不说别人,司宫誉就八成会灭白月宗满门,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开口,邪道那些想被他看重的人就一定干得出来。 邬崖川沉默片刻,道:“我会让那几个寒玉宗的人暂时保密。” 饶初柳才松了口气。 她在白月宗受过的那些膈应还真没到让人家去死的程度。 两人去了饶家村的旧址,这里已经被官府移来了新的百姓,但因着饶泉让成了凡人口中的仙人,每年会回来祭拜一次,饶家村的祖坟就没被动过,饶初柳的生身父母当年也被捕快埋了进去。 烧了纸钱跟祭品后,饶初柳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又被邬崖川关进了空间里。 等他再一次进来,就说已经回了星衍宗。 饶初柳简直对邬崖川心服口服,“邬崖川,你总得告诉我咱们什么时候合籍吧!” 邬崖川撑着胳膊,将她圈在桌沿,笑得缱绻而温柔,“十天后。” 饶初柳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十天后?快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邬崖川笑容淡了,定定看着她。 饶初柳看着他眸中渐渐积起的阴云,忽然觉得腰酸,可耻地怂了,“咱们两个都要合籍了,我至少要拜见风掌门吧?我师姑祖虽未必来,但请柬总得送到吧?” “还有我师姐跟师兄们……”见邬崖川似笑非笑盯着她,一副“我看你还能说什么”的模样,饶初柳干笑一声,搂住他的脖子,脸颊在他颈边蹭了蹭,撒娇道:“崖川,在星衍宗办大典,我师姐师兄他们不太方便进来啊!” “阿初不必担心。”邬崖川扭身往榻上一坐,抱起投怀送抱的心上人面对面放在他腿上,轻描淡写道:“星衍宗办一场合籍大典,合欢宗办一场婚宴,师姑祖跟师姐们都很愿意。” 饶初柳瞪大了眼,她可不信师姑祖跟师姐们会不问过她就同意,除非…… “你用我的传讯玉符模仿我?” 邬崖川轻笑,“阿初真了解为夫。” 饶初柳真的很怀疑邬崖川在报复她,她利用邬崖川的信任将助她奠基后的他弄晕,邬崖川就利用她对他的信任将她牢牢困住,如今还骗过了她的师姑祖跟师姐们。 一计不成,饶初柳又生一计,“可你总不能让我当日才出去吧?总要提前试一试喜服,打扮一下吧?这点我自己可不行!”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39节 “阿初。”邬崖川提醒她,“宋清瑜是我的师妹,你确定她会愿意帮你?” 饶初柳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轻轻从他脸颊抚摸到下颌,再到喉结,眼看着青年眸色渐渐变深,她笑吟吟地往前挪了挪,满意地听到邬崖川难耐地发出一声轻哼。 她抬指抵住邬崖川压过来的唇,眼波潋滟,笑得格外勾人,“崖川,诚如你所言,阿瑜是你的师妹,你又已经把我灵脉封住了,我孤立无援又毫无灵力,难道你还不敢将我放出去?” “不敢。”邬崖川张口咬住了她的手指,舌尖轻撩指腹,慢条斯理道:“阿初才高,为夫不敢给你一点机会。” 饶初柳默默盯着他看了三秒,松开手,起身要离开,又被他一把搂住腰按了回来。 邬崖川挑眉,“这么放弃可不像你啊!” “那也分对谁。”饶初柳皮笑肉不笑道:“都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争取也白争取。” “阿初,你可以选择开始,结束却不可能让你说了算。”邬崖川笑得清风朗月,但手却按着她的腰往前,直到牢牢抵住,他手指勾住了裙摆,裂帛声中,一根根布条飘然坠地,“这次在这里怎么样?” “我不要。”饶初柳没挣扎,但偏过脸去,满脸不配合。 “这次,再加上一件亵衣。”邬崖川手掌极具掌控欲地握住饶初柳的后颈,迫使她贴近他的脸,两人鼻尖相蹭,呼吸暧昧交缠,但他没有亲上去,指腹摩挲着她耳后的敏感区,勾唇笑道:“为夫就让你提前一天出去如何?” 饶初柳咬了咬舌尖,认命亲了上去,“我真是要被你吃死了!” 他挺身,饶初柳忍住闷哼,就听这个曾经的男德魁首语气轻柔,张口却是虎狼之词,“阿初,你才真是要把为夫给吃死了。” 饶初柳脸颊爆红,但很快又不服输地试图反攻,就听这人在身下笑吟吟地夸赞她,“阿初好棒,阿初好厉害……” 饶初柳又羞又气,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邬崖川果真说话算数,在饶初柳给他做了一件亵衣后,他就在距离合籍大典还有一日的时候将她放了出去,毕竟制衣的匠师还要给她试试尺寸是否合身,还有邬、荆两家也各送来一个给她装扮的女修。 宋清瑜跟韩颂暖知道她在试衣也跑了过来——虽然她进四境山时易了容,但韩颂暖见过她在花溪城用过传送阵,再看帮助她拖延时间如出一辙的阵法,自然能猜到她的真实身份。 有这个前缘,韩颂暖当然要来看看饶初柳。再加上她虽是天水灵根,但天性喜战而不喜庶务,想着跟大师嫂打好关系后能少被大师兄罚几次,便想跟她打好关系。 其实别的星衍宗女修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们听说大师兄是独自进了门,又直到合籍大典前一日才让装扮师跟制衣师过来,摸不清这里面的状况,就不敢过来。 韩颂暖跟她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宋清瑜倒是留下了,不过因着还有其他人,她暂时没说什么,只是在旁边坐着。 邬崖川亲自给的尺寸当然精准,制衣师很快就离开,饶初柳刚想让装扮师也离开,就看两人背对着宋清瑜,将储物袋里的化妆品拿出时,不动声色朝她露出了掌心三道黑色火焰拖着金色合欢花的图案。 饶初柳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立刻改了口,“麻烦二位先到偏殿等候。” 两人应声退下。 饶初柳特意没让她们关门,虽然邬崖川随时可能出现——甚至会隐身藏在房间里,但稍微稳住他总没问题。 她朝宋清瑜走去,后者也起身迎过来,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腕,“垂思,你那套喜服真好看,大师兄眼光还不错嘛!” “我也觉得他眼光好。”饶初柳笑着垂下衣袖挡住两人的手,虽然邬崖川多半能猜到,但饶初柳还是有点期待宋清瑜这个月琅岐黄一脉第一天才能找出破解邬崖川封锁灵力的办法。 她没失望。 宋清瑜微蹙的眉头舒展,不动声色将丹药塞进饶初柳手里——为防她不好藏,宋清瑜还特意将药瓶收了起来。 她一边跟饶初柳介绍星衍宗好玩的地方,暗暗将地形透露给饶初柳,一边悄悄传音:“你的灵脉还有一月能解开,我这丹药一颗能让你恢复半个时辰的灵力,半个时辰后,你会重新回到灵力被封的状态。” “这丹方是上次你传讯我才琢磨出来的,但材料罕见,我不知你的情况不敢多炼,便只炼制一炉,就是这三颗。” 宋清瑜道:“待会儿我回去继续炼,如果能送我肯定还送过来,但我不能明目张胆帮你,你小心藏好,别被大师兄发现。” 宋清瑜也是在大师 兄跟好友之间左右为难,她不想忤逆向来照顾他们的大师兄,但也不能看着饶初柳被迫做不愿意的事。 所以她也只能送药尽尽心,若饶初柳吃了药还是逃不出去,她也没办法再帮。 饶初柳了解宋清瑜的难处,能有这药已是意外之喜,她含笑将宋清瑜送出门,就见荆南跟孟臻像左右门神似的站在门口。 她嘴角一抽,宋清瑜却已经张口就喷:“你们俩是狂徒吗?刚才垂思在换衣服哎,你们俩就守在门口,是想偷看吗!” 两人脸色唰地红了,孟臻气得跳脚,“谁会干出这么无耻的事情啊!你别污蔑!” 荆南眼神游离,脖子都红透了也没看饶初柳一眼,义正言辞地解释:“制衣师进去时,我们去了校场,等她们出来才过来的,不信你可以问问那两位装扮师,她们可是亲眼瞧见的。” “看看人家荆南,现在多沉稳?你怎么还像是个跳到火板上的狗似的,浑身冒傻气!”宋清瑜惊奇看了荆南一眼,又不屑朝孟臻冷哼一声,比起只是直话直说的荆南,当然还是动不动就抬杠的孟臻讨厌。 孟臻气恼想要反驳,宋清瑜却已经召出丹炉飞行法器,圆鼓鼓的丹炉载着她升空,很快就晃晃悠悠地飘远了。 “荆南。”饶初柳收回视线,看向荆南,“麻烦帮我把那两位装扮师叫过来吧。” 荆南垂眸没有看她,低低应了一声,就朝着偏殿走去。 “里面不是有他们荆家送来的人吗?传讯不比走过去快?”孟臻嘀咕了一句,才看向饶初柳,迟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只能含糊道:“你,你真是元垂思?” “是啊。”饶初柳朝他露出了个元垂思式的挑眉笑,“我还是把你们琼枝玉树的大师兄给拿下了,惊不惊喜啊?” 孟臻脸又被气红了,刚想反击,就见房门“砰”一声关闭,饶初柳竟是进去了。 他气得牙痒痒。 大师兄怎么会喜欢这么恶劣的! 两个装扮师很快就进来了,房门关闭的瞬间,两道传音几乎同时响在饶初柳耳畔。 前者格外担心,“小师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后者“啧”了一声,感慨道:“小师妹,你怎么比月溪还倒霉?她顶多就是容易被抢去双修,你是容易被抢去合籍啊!” 是银清师姐跟颜芷师姐! 饶初柳心中刚升起感动,就被颜芷的话打击得嘴角抽搐。 大概月溪师姐碰到的那些至少是能够权衡利弊的正常人,而她碰到的每个都偏执吧! 第98章 抢亲六千 合欢宗就没有不会装扮的弟子,银清跟颜芷对视一眼,银清把饶初柳按在梳妆台前开始给她化妆,颜芷在旁边折腾着首饰,边给饶初柳盘发边传音讲述事情的经过。 实际上合欢宗修士真没人反对饶初柳跟邬崖川在一起,颜芷确实没把邬崖川发誓这事告诉饶初柳,跟饶初柳关系好的这些师姐师兄却都知道了。 饶初柳若真愿意与他合籍,她们也乐见其成,然而这事透着古怪。 “其实传讯玉符里的口吻挺像你,但你要是愿意跟他合籍,当初就不会逃走了。”颜芷将一只红鹤含珠的步摇在饶初柳发髻上比了比,摇头放下,又拿起几朵指腹大小的金色珠花簪进发髻,“所以我们至少混进来看看你还安全不。” 饶初柳心中暖意升腾,摇头表示没事。 邬崖川不会伤她,但是也不会放她。 两人打量着饶初柳,发觉她唇红齿白,气色极佳,眉目并无阴郁,只有眼底藏着些许忧虑。在归望山那年眉宇间若有似无的轻愁已经烟消云散,青涩也全部褪去,取而代之得是被好好滋润过的妩媚韵致。 银清表情有点古怪,传音道:“小师妹,你是真不想跟他合籍吗?” 怎么被邬崖川关了这么长时间,她看上去半点怨怼也无。 颜芷不知道她们俩在传音什么,抬手一挥,一道淡粉色灵力罩住了三人,“放心说吧,这是咱们忆心楼秘术,除咱们三个人外,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屏障。” 饶初柳愣了下,看了看面露关切的银清,又看了眼水镜里正盯着她的颜芷,心中一直被强压着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她低垂着眼眸,“我也不知道。” “师姐,我抗拒的从来不是他,而是天道誓言本身。”饶初柳失神地看着镜子里清丽绝艳的女子,她此刻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裙子,脸上妆容精致,被银清一双巧手在眉心跟眼尾画出了层层叠叠又不喧宾夺主的金红色花朵。 这花的名字叫悦心花,是种闻着就让人心胸舒泰的灵花,是清心丹的一味辅药。 “我不想再次立誓,可是……”饶初柳扯了扯嘴角,笑得很苦涩,“我再次逃走肯定会让他遭受打击,他如今修炼的应该是有情道,我不怕他恨我,但我怕他会道伤,怕他疯魔成虞锦玥那样,做出让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虞锦玥是真爱沈自捷吗?或许。 但虞锦玥是执意想跟沈自捷殉情吗?饶初柳觉得未必,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想自己彻底堕入邪道与师门反目成仇,又不愿苟延残喘的活,所以宁可去死。 银清跟颜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凝重。银清顿了顿,探究道:“你怕他像虞锦玥对沈自捷那样对你?” “我从不担心这点。”饶初柳摇头,不是相信邬崖川的人品跟对她的爱,她绝不会百分百相信谁,即便是茂茂跟老太太。 只不过她本就给邬崖川留了一条命,若邬崖川杀她一次还想灭她神魂毁她躯体,饶初柳也不是没有留后手,不会任他宰割,“我只是想到当初的他,再看到现在的他,心里就一揪一揪的疼。” 一滴眼泪从脸颊滚落,砸在她垂在腿上的手背上,重得饶初柳手指都颤了一下,“师姐,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我……” 饶初柳心里很乱,说不下去了。 银清忽然道:“小师妹,这些天你是真的完全没机会逃吗?” 饶初柳睫毛轻颤,手指蜷了蜷。 没机会吗?怎么可能,即便没想出其他的办法,饶初柳也大可以趁机躲进空间,哪怕邬崖川将外面的载体拿走,她这一年里又不是没改造升级过空间,完全能在里面躲到灵脉解禁。 饶初柳表现得很明显,颜芷也看出来了,连忙打圆场:“小师妹本来就很为难了,你耐心点,别逼她啊!” “明日就是合籍之日,她必须做出抉择,要么伤害邬崖川选择自由,要么跟他合籍,没有第三条路了!”银清皮笑肉不笑地睨了颜芷一眼,又看向饶初柳,“你被他关起来后,你为了逃跑都做过什么?” 饶初柳沉默片刻,道:“我给宋清瑜发过讯息,让她为我准备解封灵力的药。” 她抬起手,掌心里赫然是三颗红色丹药,“就是这个。” “既然你都能给宋清瑜传讯,为何不给我们传讯?”银清冷笑道:“别说不想牵连我们,你对司宫誉会这样吗?邬崖川再可怕也不会比司宫誉还心狠手辣,你之前可以借师姑祖跟陆朗玄的力将司宫誉压住,那如今你也照样可以借掌门跟荆南的力逼迫邬崖川不得不放弃!” 银清食指抬起饶初柳的下巴,逼迫她不得不对上她的眼睛,“来,告诉我跟你颜芷师姐,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饶初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慌,这种情绪压得她心浮气躁,她极力想要找回理智,“还有,荆南跟我无关——” “无关就无关吧。”银清忽然嗤笑一声,“司宫誉是特例,我就不说什么了。但陆朗玄呢?你利用他手软过吗?如果他因为你做的那些事濒临崩溃,你也会像现在这样愿意陪着他吗?哪怕他囚禁你?” 饶初柳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大,“可是他们都没有邬崖川对我这么好!” “但你没给他们对你更好的机会,小师妹。”颜芷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突然明白了银清为什么非要让饶初柳坦诚。 小师妹分明是在用理智压抑情感,看似清醒,其实畏惧——她不愿承认情感会影响她的判断,更抗拒被情感引导。 所以不管做什么事,她都要给自己找一个能自圆其说的借口。如果没有对比的话,或许他们还真信了,但就是因为对比太明显,所以才让她们更知道她就是因为不愿承认却无法抗拒的情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颜芷认真道:“如果你给他们机会,他们每个人在对你好这方面都未必会比邬崖川差,小师妹,你是有这样的能力的。” 饶初柳死死咬着嘴唇,汗水从额头渗出,努力寻找着理由。 她想说邬崖川人品让她更有安全感,但陆朗玄性格并不偏激甚至甘愿委屈自己做妾;她想说邬崖川教她许多,但她心知肚明,司宫誉哪怕不会这些,可只要她哄两句,再好的老师司宫誉都能给她请来。 刹那间,饶初柳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她猛地低下头去,捂住了脸,艰涩道:“因为……我爱他。” 饶初柳从不否认她对邬崖川的感情,她只是不想接受自己明明不愿合籍,却还是因为不忍他难过而停留到了今日。 为情乱智,何其愚蠢! “困住你的不是灵力,甚至不是他对你有多好。”银清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扯开饶初柳的手,让她把脸靠在自己腹部,怜惜地摸摸小师妹的后脑勺,“囚住你自由的枷锁是你对他的爱。”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0节 颜芷叹了口气,看饶初柳抱着银清的腰哭得身体直颤,她蹲下身轻抚小师妹的后背,将邬崖川的天道誓言低声告诉她。 饶初柳身形一僵,手臂颤抖着抱紧,趴在银清怀里嚎啕大哭,“蠢!蠢死他得了!” 因为这根本靠不住的爱情就把自己后路堵死,邬崖川怎么能干出这么愚蠢的事! 银清跟颜芷面面相觑,心中满是无奈。 小师妹听到这话居然不是欢喜邬崖川对她的在意,也不是放心她不管合不合籍安全都有保障,而是为邬崖川处境担忧? “那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银清问。 饶初柳哭声一顿,缓缓抬起脸,妆容倒没糊——毕竟胭脂眉笔都防水防蹭。 她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哽咽,“可是师姐,我不愿意发这么狠的誓言。” 饶初柳再爱也会为自己保留底线。 银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对邬崖川誓言很满意,但若是饶初柳也这么干,她非揪饶初柳耳朵问问她脑袋是不是进水不可。 “我这里收集了很多对道侣合籍时发过的天道誓言。”颜芷拿出玉简,看看饶初柳,还是按在了自己眉心,“不是每对的誓言都一模一样,比如苍凌跟乐沛这一对。” 颜芷啧了一声,“苍凌当初发誓绝无二心,而乐沛就很聪明地发誓绝不与除苍凌之外的男子亲密接触,这样即便心中动摇,可只要不做出格的事,照样不算违背誓言。” 她一连念了好几对,见饶初柳眼眸低垂似是在思考,就继续念下去。 “小师妹,无论你是选择合籍还是逃跑,只要你能认清自己的心,师姐们都会帮你。”颜芷伸手胡乱揉了揉饶初柳的脑袋,嘻嘻笑道:“反正我们就住在旁边,你想走只要折腾点动静,我们随时能过来的嘛!” 饶初柳心中暖流升腾,眸中满是感动。 即便开始时是虚情假意,但如今,她也早就把合欢宗的师姐们当成家人了。 “颜芷,咱们现在不能在这里待太久。”银清道:“邬崖川现在在迎客,但孟臻跟荆南还在门口,肯定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装扮需要的时间不长,咱们两个在里面呆的时间久了,破绽就越多,还是得赶紧出去。” 颜芷打量了周围一眼,发觉看着没什么好玩的,就有点迟疑,“可让小师妹自己呆在这里,是不是太无聊了?” “正好让她自己想想清楚。”银清道。 饶初柳连忙把宋清瑜给的丹药塞了两颗给银清,让师姐帮忙拿着,若是她手上这颗被邬崖川搜了去,也不至于一点余地都没留,“来星衍宗的客人很多?” “缥缈宗、琴镜阁所有正道大宗都派了掌门继承人过来,很多中等宗门跟大世家也派了人,可太热闹了。”颜芷杏眸微亮,表情有些遗憾,要不是小师妹的事情更重要,她肯定要去看看有没有八卦。 饶初柳刹那间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她以为只有星衍宗的人! 邬崖川又不是不知道她不乐意,万一她不配合,他可就在颜面尽失了!简直是冒着脸面尽失的风险道德绑架她! 饶初柳立刻把方才听到他那些誓言内容心中产生的酸楚心疼抛到脑后,气得磨牙,恨不得再咬这混蛋一口。 她是会被道德绑架的人吗! “师姐,司宫誉现在在哪?”饶初柳问。 “半月前还在圣都,不过在你跟邬崖川合籍大典的事传出来后,我就没再接到过他的消息。”颜芷猜到了饶初柳的意思,眼眸顿时亮了,这么刺激的吗? 银清无语地瞥了颜芷一眼,安慰饶初柳,“这里可是中域,正道大本营,星衍宗高修都不比擎天宗少,更何况这会儿正道各大宗门的未来可全在呢!就算司宫誉想要发疯,圣主也不会允许他过来吧?” 饶初柳想想也是,邬崖川将合籍大典办得这么大,除了道德绑架她之外,估计也在防备着司宫誉跑来星衍宗发疯。 但若是仅星衍宗可见,司宫誉知道时,事情估计都已经告一段落了! 所以主要还是道德绑架她吧! 饶初柳恨得牙痒痒,于是等邬崖川回来时,就见她气鼓鼓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听见门开也没出声,俨然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 邬崖川挑挑眉,脱下外袍搭在衣架上,才不徐不疾走过去,俯身胳膊撑在蒲团两侧,明明没有抱住饶初柳,但清雅绵长的香气瞬间笼罩住她,若有人从后面看见,就能看出这仍旧是一种占有欲十足的圈拢姿势。 他下巴搭在饶初柳肩窝里,柔声道:“跟师姐们聊得不开心吗?” 饶初柳真是毫不意外。 她抬手按住邬崖川的脑袋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你不会是想多两个人质吧!” “冤枉。”见饶初柳因为推他身体往侧面倾斜,邬崖川顺势绕过她的背揽住她腰肢,另一只手将饶初柳抵在他胸前的手缓慢却不容她挣扎地搭在自己肩膀上,“这么重要的事,总要有两个你在意的人陪你说说话。” 邬崖川笑得温柔缱绻,饶初柳却觉得他眼底眉梢都透着坏,她不由气恼道:“邬崖川,你明知我不愿意,你请这么多人来胁迫我,就不怕我当众打你的脸?” “只要你明日肯说一句话,莫说是这点颜面,就算真打我,我也甘之如饴。”邬崖川勾起饶初柳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床前,将她轻轻放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才撩起衣袍直直跪在她身前。 饶初柳倏地坐正了,“你——” 邬崖川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轻声道:“我不需要你发其他誓言,你只对天道起誓,你愿意与我成为道侣——只这一句话,一句话就够了。” “就这一句?”饶初柳都有些愣住了,非但没觉得感动,甚至有点荒谬,“我明明都说过愿意与你成亲,你怎么都不同意,就为了这么一句话?” 邬崖川没有再发疯,沉默很久,才扯了扯唇角,“天道应允的道侣是无法解除的。” 饶初柳心中一涩,忽然冷笑,“邬崖川,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这是在以退为进吗?” 把她关在空间里,封了灵力,不顾她反对直接折腾出了合籍大典……该干的不该干的事都干完了,现在还要在她面前装可怜化解她心中的抗拒,这混蛋真以为她会被迷惑到心软吗? 邬崖川定定看着她,笑了,“可你还是心软了,不是吗?阿初。” “没有!”饶初柳 赌气地抽回手,背对着他躺下,“你就等着丢人吧!” “阿初,我能接受的最大限度是丢脸。”身旁一陷,邬崖川的胳膊就牢牢环住了她的腰,“但人不能丢。” 饶初柳哼了一声,不理他。 邬崖川抱着她躺了半个时辰,就又出去了,他既是星衍宗大师兄,又是合籍大典当事人,当然不可能做甩手掌柜。 修士合籍并不像是凡俗界那般新娘从一个房间被轿子抬到另一个房间,除了拜堂全程等待,基本都是各自招待各自的客人。但因为饶初柳除了星衍宗这些人外并不认识几个正道修士,她灵力被封也不适合在外面出现,邬崖川便打算等获得天道应允后再领着她与同辈正道修士相识。 他在背后抱着她仔细解释时,饶初柳完全没吱声,闭着眼权当自己睡着了。 等他离开后,饶初柳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抬脚就往门外跑,邬崖川自己都说让她跟师姐们说说话,她还忍着做什么! 饶初柳一出门没见到人,但对阵法的熟悉让她感觉到门口有隐晦的阵法波动,她很快判断出这是一套很简单的组合阵法,没什么杀伤力,是困阵跟迷墙阵的结合、还夹杂了一点幻阵,作用大概就是让她能不由自主回到房间。 她眨了眨眼,三两步就走出了阵法范围,就见孟臻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摆弄着一个残破阵盘,荆南没在这里。 听到门响,孟臻侧过头,双眼猛地瞪大,“你你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走出来的啊。”饶初柳耸耸肩,她如今没有灵力,想要破除阵法很难,但只是走出阵法范围对她这种阵法不弱的人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孟道友,那两位装扮师在哪个房间?” “但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破解我布下的阵法?!”孟臻还是满脸不可思议,他倒不是轻视饶初柳,但就在两年前他也算是见过饶初柳的阵法水平,那时的她可绝对没有灵力被封还可以破解组合阵法的本事! 饶初柳看着不远处的偏殿门开了一条缝,颜芷正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也没什么兴趣跟孟臻多聊,“那你可能在做梦吧。” 孟臻额角青筋都在跳,但想到这人马上就要成为他大师嫂,还帮着大师兄突破了元婴,嘴边的讥讽又咽了回去。 他没回嘴倒是让饶初柳有点意外,回眸瞥了他手里的阵盘一眼,思考片刻,她随手拾起几根树枝,在玉石板上摆出几条阵线,赫然就是那阵盘上完整的阵纹。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就朝偏殿走去。 一直到门“砰”一声合拢,一直别过脸不看她的孟臻才愤愤不平地转头瞪了殿门一眼,收回目光时,视线扫过地上的树枝,先是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再看向手中阵盘时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再次看了过去。 饶初柳进了门,颜芷就布下了隔音结界,银清疑惑道:“是不是出事了?” “邬崖川知道你们的身份。”饶初柳直截了当道:“银师姐,颜师姐,你们两个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两人面上都闪过惊疑,但转瞬就又都平静下来,银清道:“那你呢?” “我……”饶初柳顿了顿,表情忽然变得咬牙切齿,“留下来跟那个混蛋合籍!” 她实在做不到在他精神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弃他于不顾,也没办法让他从‘侠义心肠、待人接物如春风拂面的正道魁首’变成被‘合欢宗妖女当众抛弃的可怜虫’。 反正邬崖川自己都说了,她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反正这混蛋是个永动机,一个人就能满足她的修炼需求了…… 颜芷跟银清看着饶初柳语气带着忿忿,唇角却不自觉扬起,眼眸里的情绪更为复杂,紧张、迷茫、如释重负——但更多的还是羞涩,显然对于跟邬崖川合籍这件事,她并非全无欢喜。 这就足够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左一右挽住了饶初柳的胳膊,银清道:“邬崖川知道我们的身份,你又打算跟他合籍,我们在这里没有危险,为什么要提前离开呢?” “哎呀,亏了!”颜芷长吁短叹,“早知道你愿意,我们就该以本来的身份进来星衍宗,还能去看戏——琴镜阁有一位弟子颇有咱们合欢宗的风范,我可真好奇她是全收还是选一位,全都要是选哪位!” 两人没打算在这里猎艳,这可是小师妹的合籍大典,她们这些做师姐的当然要持重一些,怎么能在这时候乱来伤她颜面? “这倒是也无妨,明日师姐当然要跟着一起去看,我让崖川把你位置安排距离琴镜阁近一些。”饶初柳笑道。 她不是个拧巴的人,但凡做了决定,就一定会调整好心态。既然合籍就要好好相处,努力将两人的感情经营好,总不能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多伤感情? “还是小师妹贴心!”颜芷笑着捏了捏饶初柳的脸,刚想再调笑两句,腰间的传讯玉符就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随意看了一眼,瞳孔巨震,而后脖子像是卡住般一点一点抬起来,声音发飘:“小师妹,司宫誉跟陆朗玄带着司家那群还活着的老祖宗们来抢亲了……” 第99章 冷热六千 “白乌鸦,滚出来!” 星衍宗的山门结界外,一艘庞大的飞舟悬浮在上空,数不清的紫袍修士黑压压飘在飞舟两侧,司宫誉面色铁青地站在飞舟顶上,身旁是表情沉重的陆朗玄,南光意、碧落等圣女则分站两人旁边。 众人皆表情紧绷,祝明硬着头皮站在最前方叫嚣,“白乌鸦,若你不立刻放了我们少夫人,今日我圣宗必踏平星衍宗!” “踏平星衍宗?好大的口气!”结界内同样站着一群人,除了星衍宗的弟子外,还有来参加合籍大典的其他弟子们,其中不乏跟邪道修士有血海深仇的,此刻正怒目瞪着天上星衍宗众人。 荆南冷笑道:“也不知司宫誉几时合过籍?婚都未成,跑我们这里找什么少夫人!” “荆南,你不用挑字眼,若非意儿不是自愿,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比起尽显杀气的司宫誉,陆朗玄看上去担忧多于怒意,他冷声道:“你们自诩正道,却做出囚禁逼嫁这等恶事,真是无耻,还不赶紧放意儿出来!” 陆朗玄本就没指望能当饶初柳的正夫,凭他对饶初柳的了解,她会许诺邬崖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性不大,因而他心中虽酸涩,却不算抵触他二人合籍。 但探子说邬崖川来回过传送阵时身旁没有他人,饶初柳更是离开归望山后就销声匿迹,如今邬崖川突然要举办合籍大典,她不是被邬崖川抓走胁迫才怪! 他不能忍受饶初柳受这种委屈。 荆南表情微僵,他是个直性子,从未说过假话,但为着维护自家七哥的名誉,他还是咬牙反驳:“陆朗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大师兄大师嫂两情相悦,成婚合籍是水到渠成,怎么可能像你们一样!” 众正道弟子也不信邬崖川会做出这种事,顿时也义愤填膺地帮腔,站在人群中的宋清瑜面色凝重地闭口不言,侧眸就见不远处的周慎表情竟然比她还要沉重。 宋清瑜怔了怔,心事重重地收回视线。 两边本身就有仇怨,这会儿虽谁都不敢第一个动手,一开始还只是荆南跟陆朗玄对骂,后来朱越等人跟南光意等圣女也争锋相对起来,到最后,旁边围观的正道修士跟紫袍们也互相喝骂,两方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司宫誉被吵得头疼,忽然冷笑着抬手,一条黑色灵力形成的巨蟒甩着尾巴用力朝结界抽去,“白乌鸦,你若再不出来,下一招,出手的可不会只是本少主了。” 话音未落,八圣女毫不犹豫拿出灵武,众紫袍也齐刷刷抬手,天空几乎顷刻间被不详的黑雾笼罩,在结界外蠢蠢欲动地游荡,仿佛司宫誉一声令下,这黑雾就会立刻侵蚀结界跟在场的所有敌人。 就在巨蟒尾巴将要挨到结界上时,一道银光倏地刺在它七寸上,巨蟒化作一团黑气消散。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1节 而在它消散的位置,清隽温雅的青年正浅笑持枪悬在空中,赫然是邬崖川。 他一身红衣,独自站在结界外面对着数千邪修也仍旧气定神闲,“司少主可是来应上次之邀来喝一杯喜酒的?” “大师兄!”“邬魁首!”结界内顿时响起惊呼,荆南第一个冲出了结界,踩着荆北悬到邬崖川背后,韩颂暖、宋清瑜跟朱越等弟子比荆南略慢,但同样没有迟疑,纷纷站在邬崖川身后,手中灵武蠢蠢欲动。 同为月琅十英的琴镜阁少掌门宁弦音冷眼盯着司宫誉,紧随星衍宗弟子之后,带着琴镜阁的弟子出了结界。她袖手一扬,一把琵琶便自怀中出现,手指搭在弦上,似是准备紧随邬崖川动手。 剑魂宗奚空白、缥缈总沈行舟等人也纷纷跟上,倒不是为了帮邬崖川保住道侣,而是正道宗门有几个跟擎天宗没有血海深仇的?尤其这里还是中域,若是让司宫誉在这里乱来甚至把人抢走,他们正道的脸面往哪搁? “你总算不当缩头乌龟了。”司宫誉看着邬崖川的眼眸中满是杀气,“小柳儿呢?” “阿初当然是在洞府内准备合籍事宜。”邬崖川笑得云淡风轻,朝司宫誉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倒忘了司少主也算是我家阿初的旧识,忘了送一张请柬,实在失礼,不如少主带几个人入内做客,待明日大典结束后,我自会陪着阿初与少主叙旧。” 正道弟子自然觉得邬崖川气度不凡,司宫誉却目光阴鸷,他先前虽总厌恶邬崖川搅局,但对邬崖川并非毫无欣赏,但此刻司宫誉对邬崖川的杀意几乎到了最顶峰,“本少主不想跟你说什么废话,要么放了小柳儿,要么——” “去死!”他话音刚落,众紫袍修士霎时掐诀,漫天黑雾瞬间化成无数蛇群,朝着以邬崖川为首的正道弟子攻去。 邬崖川等人几乎同时出手,枪芒剑光,铮铮乐声,朝蛇群劈砍而去,然而这又不是真的蛇,除了邬崖川等强者招式中自带破邪能成功消灭一片蛇群外,其余弟子将蛇砍成两半后,它们便又成了新的两条蛇,生生不息。 很快就有人坚持不住被蛇群撕咬到挂了彩,而更多的蛇群还在朝他飞来,就在此人心中暗道“吾命休矣”的时候,一道金色阵纹瞬间从脚下升腾而起,将他包裹在里面,而蛇群撕咬上来的瞬间竟被密集的金色光箭一箭一条尽数消灭。 不只是他,几乎每一个遇到危机的修士脚下都会立刻浮现金色阵纹,而众人头顶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金色阵纹,足以将所有正道修士包裹在里面。 阵纹极其复杂,大部分人看了就眼晕,唯独阵修一时都有些看呆了,要不是金色阵法保护,这一失神就足够让他们受伤。 邬崖川持枪的手一顿,心中五味杂陈,眼框却泛起一点湿意。 陆朗玄跟荆南视线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找到释放阵法的那个人。 司宫誉紧攥着拳,恨声道:“饶初柳,他对你的所作所为远比我更严重,你为什么将我弃若敝履,却这样帮他!” 这阵法是饶初柳布下的? 她不是合欢宗的弟子吗?! 众人皆有些不敢置信,如今整个月琅年青一辈的佼佼者几乎都在这里,无论是擅长阵法还是不擅长的都能看出这阵法的厉害之处——他们没见过这个阵法,虽不知这阵法是机缘还是独创,但即便知道阵图,在场也无人能布此阵。 下一瞬,同样穿着一身红衣的清丽女子凭空出现在邬崖川身侧,轻轻抬手,花纹繁杂又带着柔和气息的绿色阵纹像是护盾般横在了正邪两个阵营中间,密密麻麻的黑蛇群凶狠冲过来的瞬间又被阵纹吸收,然后被阵纹转化成浅绿色的灵雨落下,滋养着受伤的修士。 邬崖川含泪盯着她,眸中是期待又似不敢相信,看上去格外痴缠。 饶初柳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握住邬崖川的手,对司宫誉礼貌笑道:“少主以为在下受了委屈后愿意冒险前来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但少主可能对崖川有误会,我是心甘情愿与他合籍,何来囚禁逼婚一说呢?” 邬崖川眼睛一瞬间亮了,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嘴角却翘起来,是喜极而泣。 他难得这样当众失态,反应过来后除了将饶初柳的手握得更紧,也用灵力不动声色地擦拭掉了脸上的泪痕,笑得满足。 当然,除了少数几个八卦的,大部分人现在的关注点根本没在什么感情纠葛,更懒得观察他们的表情,他们看看头顶的金色阵法,再看看前面的绿色阵法,眼睛都不够用了,满心震撼。 又是一个没见过的阵法…… 隐藏在暗处的正道大能眼神复杂地看向旁边星衍宗的大能,语气有点酸:“没想到崖川这孩子眼光这么好。” 这些小辈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他们可已经活了几千年了,也是第一次见这两个阵法,可见都是这姑娘自己创造的。 才二十岁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再加上天道偏爱有创造力的修士,此女前程不可限量。 星衍宗这小子自己能力压同辈就算了,怎么找的道侣也有这样的潜质啊! 星衍宗大能们捋着胡须,心情颇佳。 藏在飞舟里用神识观看这一幕的司家老祖们心情就不怎么愉快了。 没错,两个孩子的眼光很好,一眼就挑中了藏在合欢宗中的璞玉,但看看这姑娘立场明确的握住邬崖川的手就知道她的选择很坚定——两个加起来在人家眼里居然都比不过一个? 实际上,饶初柳握住邬崖川手的瞬间就咬牙切齿地传音:“赶紧把灵脉给我解了!” 她现在全靠宋清瑜的药才能动用灵力,就算阵法基本都是自主吸收外部灵力,也是需要她一点灵力维持的,否则被人攻击就会消散了,她还怎么装—— 咳咳,展现她未来月琅传奇人物的能耐! 邬崖川眼中顿时浮现笑意,手指不动声色地摸到她手腕上,解封了灵脉。 然后,众目睽睽下,他道:“阿初,司少主对我动了杀心。” “……” 鸦雀无声,上次听到“我会跟阿初告状”的人表情麻木,以荆南为首的星衍宗弟子默默低下了头,藏在暗处的星衍宗大能们感受着周围老朋友们幸灾乐祸的注视,倒是满意地点点头,“两个孩子感情挺好。” 比他师父有出息多了! 其他大能笑不出来了。 司宫誉气得身体都在颤抖,看邬崖川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邬崖川接收到他的目光却蹙了蹙眉,身体微微挡住饶初柳的视线——告状归告状,他可不愿自家阿初被司宫誉这狠戾的眼神吓到。 饶初柳心知邬崖川是给自己造势,但今日目睹两个阵法,本来也没人敢再小瞧她。 她捏捏邬崖川的手,然后松开,飘到人群最前方,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少主,可否单独聊聊?”想了想,她又看向旁边眼巴巴盯着她的陆朗玄,“陆兄也来。” 说罢,饶初柳手指轻抬,已经出现在刚才自己所指方向的地面上。 “少主……”南光意等人有点担心,司宫誉却抬手示意她们打住,表情冷肃地就要往饶初柳所在的方向去。然而刚转身,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陆朗玄已经撒丫子跑过去了。 “……”司宫誉胸口剧烈起伏,阴恻恻地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也跟了上去。 邬崖川看了两眼,淡定地收回视线,拱手对众人说了几句感激的场面话,就拍拍朱越的肩膀,示意他带众人回去。 阿初当众说要跟他合籍,就不会反悔,他也该完成善后,总不能让人再看热闹,她不会喜欢被人围观这种事。 韩颂暖等人想留下帮忙,也被他三言两语打发回去了,只有荆南说什么都不肯走,邬崖川也就任由他在旁边呆着。 “七哥。”荆南疑惑传音:“你不担心吗?” 邬崖川道:“担心什么?” 荆南道:“担心七嫂逃跑啊!” “她不会。”邬崖川笑了,笑的有点嘚瑟,眸中星光璀璨,不似曾经沉稳持重,也不似去年暗疯涌动,他此刻看上去神采飞扬,简直是补上了曾经跳过去的少年意气,“她刚才说了,她是心甘情愿与我合籍!” 荆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哦!恭喜!” 荆南心中欣慰又酸涩:要不是担心会把七哥刺激成先前的疯样,他高低得怼他两句! 等司宫誉跟陆朗玄都赶到后,饶初柳拿出三个蒲团,往自己身后放了一个,又犹豫着看向两人,“若你们坐不习惯——” “习惯,只要跟意儿待在一起,我什么都能习惯!”陆朗玄连忙接过一个蒲团,悄悄放得距离饶初柳那个近了些。 司宫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圈泛红,片刻也接过蒲团坐下,完全没心情挑剔,“想让我放手你还是别说话,我不想听。” “但我必须得说。”饶初柳布下几层隔音阵,郑重道:“因为我知道两位是真心实意喜欢我,所以我更该给你们个准确的结果,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给你们虚幻的希望,让你们在这条已经被堵死的路上走得更远。” 陆朗玄笑容一僵,连忙道:“意儿,我不会给你跟邬崖川捣乱的,我——” “不是捣乱。”饶初柳叹了口气,语气很友善,但态度很坚决,“陆兄,你其实影响不了我们什么,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陆朗玄怔怔盯着她,泪水忽然在他脸颊滚落,掉在地上就成了颗颗蓝色的珍珠。 司宫誉却冷笑一声,目光沉沉看着她,恨声道:“要是我非把你抢回去呢!” “或许你真能抢走我,但秋琴蕊的曾经,便是我的未来!”饶初柳毫不犹豫道。 实际上,饶初柳说得保守了,毕竟飞舟上还有司家那么多老祖宗,她不想被这些人当成司家未来的威胁直接杀死。 她未必比秋琴蕊有能力,但肯定比秋琴蕊更能蛰伏,若司宫誉真要强抢她,那么她今后的最大目标可能就是—— 灭了司家! 司宫誉瞳孔骤缩,深刻的悲哀跟难堪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他死死盯着饶初柳,脖子上青筋都突了出来,手愤怒地攥紧,却也只是攥着,“饶初柳,他到底哪儿比我好?!” 他低吼道:“明明做了同样的事,他只是披着一张与人为善的皮,实际上也不见得比我善良多少!可你为何愿意为他圆谎,愿意与他合籍,却避我如蛇蝎!” 陆朗玄脸上还在噼里啪啦掉珍珠,但还是挡到了饶初柳身前,“你别吓到她!” 一道银光闪过,邬崖川也到了饶初柳身旁,他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手持存正冷冷盯着司宫誉,做好了战斗准备。 “她根本不要你,你自甘下贱做妾她也不要你,你怎么还这么贱!”司宫誉阴狠目光从邬崖川脸上扫过,大声吼陆朗玄。 “因为我爱她!”陆朗玄吼了回去,声音颤抖,带着绝望跟痛苦,“我不是为了得到她才对她好,我爱她就希望她能过得好,她如果愿意要我,我做什么都行!可她不想要我……” 他哽咽着,珍珠掉的更快了,“那我也不愿意她有一点不高兴!不想她受伤!” 司宫誉荒谬地笑了起来,“可笑!” “这一点都不可笑。”饶初柳沉声道。 她扯了扯陆朗玄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等到陆朗玄顺从地坐在她旁边,抱着绒水狸默默哭泣,饶初柳对旁边的邬崖川摆摆手示意他回去,才看向司宫誉,语气很冷静,“少主,我不是因为崖川才不选你,就算我与崖川并不相识,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司宫誉仿佛也冷静了下来,但他颤抖的身体告诉饶初柳,他只是在忍,“为什么?” “因为你跟我实际上是同一种人。”饶初柳平静道:“我们都同样计较得失,希望自己的每一点付出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本质上都是冷的。” “我不觉得这有错,但两个冷血动物在一起恐怕只是各取所得的交易,一旦得失不能让其中一方满足,这样的关系就会崩盘。而在我跟少主之间,我显然是那个更承担不起崩盘后果的人。” “而且少主之所以喜欢我,可能是喜欢我伪装出来的热。”饶初柳道:“但面具不可能戴一辈子,我们不合适。” “你比他善良多了。”陆朗玄嘀咕了一句,不赞同她对自己的评价。 “那是因为我没有少主与生俱来的势力与财力。”饶初柳摇了摇头,“我除了‘友善’,还有什么可以交易呢?” “就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的付出就是计较得失?”司宫誉觉得更可笑了,“我是冷的,白乌鸦难道是热的?” “少主喜欢我的时候,我对崖川还并无情意,他对我亦如此。”饶初柳没指望司宫誉能理解她的想法,只要他能明确知道她的态度就够了,“我不愿跟你在一起,从头到尾跟他无关。” 她一字一顿道:“只因我做不到信你。” 司宫誉脸色一瞬间煞白,“天道誓言——” “以少主的性格,碧落姐姐她们当面发过永远忠诚的天道誓言吧?”看着司宫誉脸上的狼狈,饶初柳就知道他已经明白她在指什么了,“少主不是也很明白,誓言只能限制行为,却限制不了人心吗?” 司宫誉不说话了,他低垂着眼眸,双手攥着衣摆,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少主跟陆兄还是尽快回去吧,想来你们也并不愿意喝我的喜酒。”饶初柳站起身,就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陆朗玄坚定道:“我不会放弃的,你可以不要我,但我爱你这件事,我自己说了算!” “我当然管不了陆兄心里在想什么。”饶初柳冷淡道:“但希望陆兄以后能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会很困扰。” 绒水狸生无可恋地看了她一眼,果然下一瞬,陆朗玄又抱紧它噼里啪啦掉起了珍珠。 饶初柳再没看两人一眼,也没破开隔音阵法,手指轻抬,就出现在了邬崖川身旁。 她朝荆南友好地笑笑,把手塞进邬崖川手里,他也相当自然地将手指穿过她指缝,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则拿出一杯舒缓心情的灵蜜水,动作轻柔地喂到她嘴边,柔声哄道:“嘴唇都有点干了,喝一口?” 邬崖川没问他们在隔音阵法里都说了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问的。他坚信饶初柳既然答应跟他合籍,就是做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准备,那他也该给她内心保留一点余地,不必什么都追根究底。 司家老祖宗来了,想想就知道星衍宗的高修也在此处,这家伙还记得自己以前有多守礼吗?现在当着长辈的面这么孟浪!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2节 饶初柳脸一热,没忍住瞪他一眼,夺过竹筒自己把灵蜜水一口气喝了一半。 邬崖川笑得很愉悦,见她端着竹筒不动,就知道她不想喝了。 他没犹豫,直接拿起竹筒就着她的唇印将剩下的灵蜜水喝光,感受着手指被狠狠捏紧,邬崖川就没再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求饶似的晃了晃手腕,“回去吗?” 饶初柳矜持地“嗯”了一声。 邬崖川笑得几乎可以称之为灿烂了,他没忘记旁边沉默不语的荆南,拍拍荆南肩膀示意他跟上来,就牵着饶初柳往里走。 司宫誉跟陆朗玄全程自虐般盯着这一幕。 陆朗玄不必说,蓝色珍珠几乎已经淹没了蒲团的一半;司宫誉的嘴唇都被他自己咬出了血,眼眸晦暗而悲哀,他无视了荆南,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红彤彤的眼眶内已经蓄满水雾,但他还是执着地不肯让泪掉下来。 “要老祖宗帮你们俩抢过来吗?”两人耳边都响起了一道男声。 陆朗玄眼中泛起渴望,但还是失落地摇了摇头,“我不要,意儿被迫跟我们在一起也不会高兴,如果她不是心甘情愿要我,那我更希望她能过得开心。” 当然,他才不要放弃喜欢她,最多不凑过去跟她搭话,在远处看看总没什么吧! 万一以后还有机会呢?! 司宫誉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邬崖川弯腰凑到饶初柳耳边,似乎是说了什么,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她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邬崖川就得逞一笑,然后就被饶初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他们全程没回头看他一眼,就连邬崖川都没挑衅看过来,似乎他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小柳儿看上去好放松,似乎一直紧绷着的、防备着的神魂都舒展了。 “誉儿,你要是再不决定,他们进了山门,咱们就再没机会了。”老祖宗催促。 “……不要了。”司宫誉低下头,在眼里打转半天的那滴泪终于落下,他摊开手去接,掌心就被烫得颤抖了一下。 他低喃:“小柳儿,我……不是冷的。” 第100章 合籍六千 饶初柳跟邬崖川回了洞府,颜芷跟银清已经恢复原貌坐在外面的石桌上谈笑,听到脚步声,两人视线扫过饶初柳跟邬崖川相牵的手,起身道:“邬魁首,我们就先带着小师妹回去了。” 邬崖川笑容一滞,下意识握紧饶初柳的手,“二位师姐这是——” 饶初柳看看银清跟颜芷,又看看邬崖川,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是块木头。 “枉你还是正道魁首,这事做得着实不讲究!”银清多多少少还有些顾虑,颜芷也不是第一次叱责邬崖川了,这会儿便直言道:“别说咱们修士,就算凡人也没有成亲直接从夫家迎娶的!” “如今事态紧急,再往后推时间也困难,你自作主张把合籍大典在星衍宗办我们就不挑理了,但至少今晚小师妹得跟着我们回去,许师姑祖跟掌门还等着呢!” 邬崖川面有惭意,躬身朝两人深深行了一礼,才道:“敢问诸位长辈可有——” 他还没来得及把“安顿之处”说完,饶初柳就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扑到银清跟颜芷身边,一左一右揽上了两人的胳膊,双眼放光,迫不及待道:“许师姑祖也来了?许师姑祖真来了?!” 邬崖川:“……” 他真怀疑如果煦华道尊说他一句不堪为夫,阿初也会立刻打消跟他合籍的主意。 “你合籍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来给你撑腰?”银清食指戳了戳饶初柳的眉心,似笑非笑道:“你又不是那等没师门没长辈可以被人随意欺负的散修,师姑祖她们已在外面等了几日,若是你不愿,咱们便是拼了命不要,也得救你!” 颜芷也道:“修士合籍可没有嫁娶一说,你是咱们合欢宗的弟子,你的合籍大典,咱们岂能不参与?” 饶初柳就乖乖巧巧任由银清跟颜芷挤兑邬崖川,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她是不忍心邬崖川颜面扫地所以答应跟他合籍,但并不觉得师姐们这些话有错。 邬崖川自知有错,但见合欢宗的弟子都是真心实意对待饶初柳,心中也愈发感激,便低声下气地连连道歉,直到银清跟颜芷面色都缓和了不少,才道:“不知长辈跟师姐们可有安顿之处,在下在附近有几栋宅邸,可否请诸位赏脸?” “这就不必了。”见他全程未向饶初柳求助,认错态度积极,还像是以往那样有担当,银清语气也缓和不少,“明日时辰一到,我们自会陪小师妹过来,你记得为许师姑祖、我们掌门跟几位师姑准备席位。” 邬崖川口中说着“自然”,双眸却有些可怜地看向饶初柳,满脸都写着“你可一定要来啊”,饶初柳被逗得没忍住嘴角上扬,跟着两位师姐侧身而过时,不动声色地悄悄拉了拉邬崖川的手。 邬崖川眸中笑意顿时压都压不住了。 银清跟颜芷不期然对视一眼,也笑了。 颜芷跟饶初柳说明位置,饶初柳分别挽住两人胳膊,打了个响指,三人就出现在一栋极大的宅邸前——正是许嬅光在星衍宗附近的私宅——许师姑祖是合欢宗首富,几乎各处都有她的宅邸。 她们仨刚到,许师姑祖大概就感觉到了,院门登时大开,在门口附近打情骂俏的几个师姐师兄面露惊喜地迎上来包围住了饶初柳,这个师姐问问“小师妹有没有受伤?”那个问问“你真打算跟邬崖川合籍吗?”一起簇拥着她往里走。 许嬅光跟谢云烟并几个师姑正坐在厅中喝茶,见众人拥簇着饶初柳进来,也起身打量着她,确定饶初柳一切都挺好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戏谑的笑意。 饶初柳想要行礼,许嬅光却一道灵力抬起了她的胳膊,让几位师侄带着弟子们离开后,厅内便只剩下许嬅光、谢云烟、素年、颜芷、银清跟饶初柳六人。 她示意几个小辈坐下,才看向饶初柳,揶揄道:“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饶初柳脸有些发烫,但还是坦荡道:“狠不下心,也放不下情,那便只能接受了。” 她若真不愿意,想摆脱的办法还不多? 不说别的,若饶初柳像是对司宫誉那样对邬崖川以死相逼,他即便再痛苦也会放手,但她舍不得让他那么伤心。 许嬅光又笑道:“真只要他一个?” 饶初柳认真道:“有他一人,足矣。” 得到了她准确的态度,许嬅光等人也总算放下心,开始给她传授夫妻相处之道——主要是许嬅光跟素年,毕竟其他几人如谢云烟跟颜芷没有固定的相好,要么如银清这样目前关系有些复杂。 当初银清跟封度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封度性格体贴又风趣,银清渐渐喜欢上了他,便拒绝了其他师兄要给她奠基的打算,一心想着跟封度合修,哪怕修炼慢一点,她也希望两人能携手并进。 然而封度那时却情窦未开,在银清想要表白的前一日,他被另一位师姐帮着奠基了。 从那之后,银清从跟在封度身后腼腆温柔的小姑娘变成了合欢宗最擅长猎艳的弟子,更开始跟封度针锋相对,就这么怼来怼去,封度也喜欢上了银清,开始跟她示好。 可这事银清已经没有当初的打算了,她没法完全放下,所以睡还是照常睡,但也不会为了封度守身。两人虽没说出口,但也心照不宣地在归望山只跟对方双修,出去则各自猎艳互不相干。 自己的感情是这样,银清当然没有给饶初柳传授什么经验的打算。 眼看着银清失神,颜芷推了推她,传音道:“你不会也动了合籍的想法吧?” “跟谁合籍?”银清收回思绪,背过手轻抚过鬓边的钗环,笑得妩媚动人,“我这样的美人,哪有人配长久留住我?” 颜芷无声轻叹,没再说什么。 许嬅光给饶初柳讲述完经验后,又取出准备好的贺礼交给饶初柳,成品如丹药、灵器,材料如灵矿、灵药都有,数量虽然不算多,但各个都是极品,甚至等饶初柳成为高阶修士后,这些东西都能用。 谢云烟也代表合欢宗跟她本人送了一份。 她送完后,就看向素年,素年会意拉起饶初柳,“小师妹,你其他师姐师兄也都给你准备了礼物,咱们先过去看看吧!” 说完,几个小辈就离开了厅堂。 许嬅光看向情绪不高的谢云烟,“不然你明日就别去了,我跟明恒他们去就好。” “师姑难道觉 得风行建能跟他徒弟一样?”谢云烟清冷的俏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不含讥诮,只是觉得好笑,“风行建远没有他徒弟有魄力懂取舍。” 当初风行建不想放手,他也并非像是其他人所想那样介怀谢云烟与其他人合修之事,只是他放不下星衍宗,没办法以谢云烟为先,所以向谢云烟提出等他卸任掌门后,两人再续前缘。 谢云烟毫不犹豫拒绝了。 “若星衍宗也如合欢宗这样,没有他支撑大局便有倾覆危机,我倒也能理解他的选择。”谢云烟冷冷淡淡道:“但只是一个掌门之位,难道没了他,星衍宗不能培养其他人当掌门?难道他不做掌门,就不可以为星衍宗出力了?” 许嬅光赞同颔首。 不辜负师门培养有许多种报答跟出力的方法,非要当掌门恐怕更多是为自己的权欲。 两人点到为止,又顺势聊起了其他话题。 邬崖川当然比风行建有魄力,至少在他眼里,饶初柳远比他经营许久的名声要紧。 饶初柳将师姐师兄们送的贺礼全都塞进储物戒,就进了空间小屋,将这事告诉了茂茂,然后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茂茂的尖锐爆鸣:“几年了?饶初柳,我就问你外面过去几年了!” 饶初柳眼神躲闪,低声哄它:“好茂茂,我有事要求你帮忙呢!” “我就知道,没有事要我做你也想不起我!”茂茂冷哼一声,一翅膀扇在她腿上,没好气道:“说吧,什么事?” 饶初柳搂住它脖子,“明日我合籍,总得要你亲自送我上台呢!” 茂茂又不满地哼了哼,却没有拒绝。 虽然心中畏惧饶初柳以后有了道侣可能就没那么在意它了,但茂茂知道饶初柳跟邬崖川分开那一年心情有多低迷,再看看她如今眉眼含笑一看就过得很开心的样子,就算心中再抵触,茂茂也不愿说打击她的话。 况且,它可是陪伴饶初柳最久的!除了它,还有哪个有资格送饶初柳去合籍! “就知道茂茂最好了!”饶初柳笑嘻嘻地又逗它,“等我跟崖川合籍后,我就跟他一起给你去挑只美鹤……哎哎哎!” 茂茂倏地跳起来,弓着脖子像只大鹅似的朝饶初柳啄去,饶初柳及时躲开,然后就在院子里疯跑,而茂茂锲而不舍地在她身后猛追,主宠两个就这么嬉闹了一阵,才坐在一起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 周慎算出合籍大典的时间是戌时三刻,但子时不到,银清、月溪、颜芷等一众师姐就冲进了房间,银清跟月溪抢了给饶初柳梳妆打扮的事,颜芷几人就给茂茂套上金红色的羽毛袋——当然不是司宫誉送的,而是饶初柳给茂茂做的。 昨日她不敢直接还柳叶戒,怕再刺激司宫誉,就干脆交给师姑祖,连带着给茂茂的那些东西都算成灵石补进了柳叶戒里,师姑祖日后再见到宫白雁时自然会将其转交给对方。 虽然银清跟邬崖川说过她们自己会过去,但邬崖川还是亲自带了人来接,星衍宗这一代的弟子以朱越为首,留了一半在宗门照顾客人,另外一半则全跟着邬崖川来迎人了。 修士的规矩跟凡俗界不一样,即便饶初柳是新娘,也不必在房间里等待,被师姐们拉着就站在屋顶上看热闹。 漫天瑞兽的虚影撒欢般的跑来跑去,每跑动一步,身上落下的金粉银粉就变成各式各样的花瓣缓缓落下,然而落在地面上又消失无踪。左右两边各有飘着四条不大不小的舟形飞行法器,此刻已经站满了人,在几个已经站上去的师兄们招呼下,原本站在饶初柳旁边的师姐们也纷纷飞了上去。 然后跟星衍宗的众人一起趴在舟边笑嘻嘻盯着她,让饶初柳都久违地感觉到了紧张。 她脸颊发烫,眼神飘忽,心脏在胸膛内扑通扑通跳,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无视众人的嬉笑调侃,看向中间。 最中间是一架由八匹长着翅膀的灵兽天马拉动的玉车,邬崖川正独自站在上面,他今日头戴金冠,身披红袍,比起平日里清雅俊秀的样子更多了几分肆意。 对上视线的一瞬,他笑容格外灿烂,足尖一点从玉车上跃下,落到饶初柳身前,然后单膝跪在了她身前。 饶初柳发誓,她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惊呼,还有不少人在偷笑。 邬崖川无视师弟师妹们仿佛扬眉吐气的低声笑闹,仰着俊秀的笑脸朝饶初柳抬起手,“阿初,跟我走,好不好?” 饶初柳粲然一笑,毫不犹豫把手放在他掌心,反手将他拽了起来,“好!” 邬崖川笑得从未这么明朗过,他弯腰直接将饶初柳打横抱起,头顶两侧顿时响起许多压抑着兴奋的惊呼,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朝下面叉着翅膀满眼不悦的茂茂看去。 饶初柳朝它招手,“茂茂,来啊!” 茂茂一怔,它刚才看到天马就有些不高兴,毕竟饶初柳说过要它亲自送她上台的,但因着这是她的喜事,它只能憋着。 一道灵力托举着它到了玉车上,紧接着,邬崖川抱着饶初柳也上来了。 他将饶初柳放下,拍拍手示意天马跟飞舟启程,然后又紧紧握住了饶初柳的手,温声道:“茂茂,你就站在前面,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茂茂心中有些复杂,心中那点抗拒却化解不少,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就扭头看向饶初柳:“你不是说让我送你上台吗?” “你现在不是在送我上台的路上吗?”饶初柳半蹲下,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茂茂的头,笑嘻嘻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三口了,你当然要在最近的位置啊!”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3节 逗归逗,茂茂对她而言从不只是宠物跟坐骑,所以她也希望能带着茂茂一起。 幸好邬崖川完全支持她的想法。 他也弯下腰,温声道:“茂茂,作为这个家的新成员,我可否也能摸摸你的头?” 邬崖川也伸出了空闲的另一只手。 茂茂扭头盯着他,邬崖川看它的眼神很是真诚,充满温柔的包容,这是因为饶初柳而对它的爱屋及乌。 它迟疑片刻,主动把头靠在了他手上。 邬崖川都能因为饶初柳而接受它,那它也能因为饶初柳而接受邬崖川。 飞舟跟天马的速度都不快,在漫天的花雨中,众人赶到星衍宗时已经到了傍晚。 风行建等人早就候在了门口,将许嬅光、谢云烟、明恒等人都迎了进去,而素年、颜芷等人则被荆南他们邀请着去了同辈弟子们的席位。 茂茂虽然跟着饶初柳邬崖川一起坐了玉车,但也不至于合籍之时还要跟着,主动咬着银清的衣摆跟她一起走了。 邬崖川拉着同样金冠红袍的饶初柳往另一个方向走,柔声道:“阿初,谢谢。” 谢谢你明明不愿还是肯跟我合籍。 “不用谢,你应得的。”饶初柳笑道。 若邬崖川不是足够好,若他没有足够对她好,她根本就不会爱上他,更枉论合籍。 “阿初……”邬崖川忽然低喃一句,弯腰凑到她耳边,传音道:“我好想亲亲你。” 回应他的是饶初柳一根手指头,她食指戳着他的脸就将他的脑袋推开了,笑得格外危险,传音道:“再闹,我就不合了!” 若是以前的邬崖川,饶初柳打死也不相信他能干出这种事,但如今以他疯过后没脸没皮的样子,就很有可能。 邬崖川复又变得矜持起来。 周慎算出的起誓时间是酉时三刻,饶初柳跟邬崖川在众目睽睽下经历了给双方长辈跪拜行礼、同饮合卺酒——神魂绑定的前置灵酒,互用同心术……等等一系列流程后,时间终于来到了酉时三刻。 最后也最重要的环节,天道誓言。 前面那些术法之类的东西虽然有效,但总归有办法解决,唯有天道誓言终生无解。 两人在众人注视下手牵着手走到高台上,邬崖川率先抬起三根手指,望向天空。 “天道在上,法则见证,星衍宗弟子邬崖川立誓为据,自今日起与合欢宗饶初柳结为道侣,崖川只心许初柳一人,愿与她永生永世神魂相牵,命运相连,绝不移情旁人,崖川一切尽可为初柳所有。” “她生我生,她死我随,若她寿尽,崖川绝不独活。” “若违此誓,崖川愿此生道途尽碎,法则厌弃,死后不入幽冥,神魂消散于世!”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这誓言未免也太狠了吧!” “今生今世还好说,居然要永生永世?若不能飞升,那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被绑在一起了,这未免太不理智!” 有人看向风行建:“风掌门,你们真不去阻止?若是邪道对这位饶小友下手,崖川岂不是也要受道侣牵连?” 风行建还没开口,坐在隔壁席位上的谢云烟就冷嗤一声,“谁牵连谁还不知道呢!” 以她们柳柳的能耐,若非资质差,邬崖川等人岂能夺她光辉? 不过跟邬崖川结侣倒也不亏,算是把唯一的短板补上了! 风行建颔首:“烟——谢掌门说得对。” 那人嘴角一抽,但想起饶初柳那日布下的两个阵法,也就不说什么了。 合籍时的天道誓言与其他时候不同,需要两个人都起誓,天道才会应允,因而饶初柳也看向天空,举起三根手指。 “天道在上,法则见证,合欢宗弟子饶初柳立誓为据,自今日起与星衍宗邬崖川结为道侣……”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下,看向邬崖川,眼中闪过挣扎。 邬崖川眼眸柔和,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并无逼迫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手臂抬得更高了,就要念结束仪式,“此情——” 饶初柳深吸一口气,打断了邬崖川的话,“崖川不负初柳一日,初柳亦不负崖川一日,崖川永世不负初柳,初柳也愿永世只心许崖川一人,与他永生永世神魂相牵,命运相连——直到崖川辜负初柳那日。” 邬崖川几乎是听到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就瞳孔骤缩,他怔怔盯着她,眸底是波涛汹涌的情潮,惊喜来得实在太突然,让他如坠梦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尽管她所说的每句话都保留了前提,似乎是给自己留下了退路,可有他的誓言在前,她的誓言同样表明了决心。 他的心像是泡在掺了蜜的温水里,又甜又软,眼眶也有点热。 他的阿初…… 而饶初柳还在说:“生做鸳鸯比翼飞,死化幽魂永相随,但凡崖川不负初柳,初柳便只要他一人,无论生死。” “若违此誓,初柳……”顿了顿,她坚定道:“愿余生每日受天道一百雷火之刑!” 饶初柳永远不会把自己的路彻底堵死,她爱邬崖川,但更爱自己。 底下的观众已经目瞪口呆,并没觉得这惩罚就能轻松到哪里去。 邬崖川发的誓言是彻底消失,死了一了百了;而饶初柳发的誓言是活着受刑,谁不知道雷火之刑是根据修为决定强弱的? 死不了,但感受着雷火在体内肆虐,愈合又被火烤雷击一两日还好,但若是几千年几万年都要受刑,简直是生不如死! 怎么现在的小年轻合籍都玩这么狠的?! 原本对邬崖川跟饶初柳还有点想法的几人打着激灵,这谁敢勾搭这两口子中的一个,别说他们自己会动手,恐怕星衍宗跟合欢宗也会跟他们玩命——玩他们的命! 惹不起惹不起! 邬崖川眼眸已化成了春水,看着饶初柳的眼神缠绵温柔到让下面围观的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饶初柳就冷静很多,甚至出口时她就有些懊悔是不是太冲动了。 但看着邬崖川这欢喜极了的样子,饶初柳又觉得,反正是有前置条件的,他不辜负她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她既然打算跟他白头偕老,那何妨再多给他点安全感呢?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笑得缠绵悱恻,一个笑得释然温柔,同时开始结束仪式。 “此情此心,望天道鉴之,许我二人于今日结为道侣,从此神魂相牵,命运相连!” 还处在震撼中的众人也齐刷刷看向天空,等待着天道那声威严的“允。”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都傻了眼。 深蓝色的夜空上忽然出现一块巨大的几乎能遮蔽整个星衍宗上方的金色方框,方框内是紫色的字迹,是用古仙文写的“佳偶天成,天生一对,天作之合……”等等夸赞两人般配合适的话,密密麻麻,似是把知道的词都填上去了似的,让所有人都感觉快要不认识字了。 字迹也不像是从前那般方正威严,透着威压的神性,而是格外欢快跳脱。 甚至方框边上还有无数神女的虚影在跳舞,水袖扬出去的瞬间,一朵朵似烟花般的金紫色花朵怒放开来,让人目不暇接。 众人眼神都是恍惚的,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不知是谁声音发虚地嘟囔:“天哪,他俩是天道亲自做的媒吗?” 这谁见过这么兴奋的天道啊! 第101章 秋千六千 不光众人纳闷,饶初柳跟邬崖川两个当事人也完全摸不清头脑。 饶初柳狐疑地看向邬崖川,难道他是传说中的天道之子? 她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天道之女,哪有她这么惨的天道之女?没家世没资质就算了,捡宝贝的气运或者金手指总要来一个吧?可她走到今日靠得大部分是自己的智慧跟努力,再加上有贵人相助——但这没理由让天道对她另眼相待啊! 邬崖川望着天空,表情有些凝重,察觉到饶初柳的目光,眼中的冷凝瞬间化作柔情,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 他再看向天空中,眸中划过深思。 莫说是月琅,整个明容星合籍的道侣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但天道恭贺之事从未有过。 而天道除了对有创造力的修士偏爱几分外,最大的存在感莫过于天道商行,平时很是低调,即便是渡劫大能与祂有过交流的也没几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天道如此大张旗鼓为他们造势,必定有所谋算。 可他们夫妇即便在同辈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但前辈大能众多,他们未见得就是最出色的,天道为何独独对他们如此特殊? 神女虚影翩翩起舞,天边响着格外喜庆的仙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在这仙乐中,琴镜阁的弟子们纷纷打坐,显然有所领悟;而闻着这香气,其他人也纷纷心情舒悦,只觉思如泉涌。 仙乐跟香气没多久就跟着神女虚影消散了,或面露喜色或眼神遗憾的修士们齐齐抬头,就见金色方框中的字像是紫色细沙般渐渐汇聚到中间,形成了一句话:恭贺合欢宗饶初柳与星衍宗邬崖川合籍大喜! 竟是合欢宗饶初柳在前! 四座皆惊,整个会场嘈杂声一片。 “创出前所未有的阵法确实厉害,但月琅并非从未有过,怎么天道对她如此特殊?” “这次可真没白来,涨了见识了!” “我先前有个方子始终琢磨不透,如今倒是沾了这二位的光……” 饶初柳听着身后的议论,感觉自己的手被握紧,抬眼就对上邬崖川凝重担忧的眼神。 她有了猜测,传音道:“或许因为鸿德引,天道难道想让我……传授出去?” 鸿德引便是饶初柳创造出的那个功德跟灵力融合的功法,灵力是天道自己挑人传授,灵怨之道是司宫誉前世开辟,而她这个灵德之道怎么也算是修士的第三条修炼体系。 之前在归望山时,她用印鉴验证,天道迫不及待从金光中跳了出来,两只爪爪都搭在了她膝盖上,紫色眼眸中满是兴奋。 但饶初柳没打算现在就传授给别人。 如今有功德的基本都是正道修士,这些人学会了鸿德引实力大涨,她自己倒是能获得不少功德,但这对于合欢宗的弟子们好处不大,甚至可能会因为她直接站到邪道对立面。 总要等她实力再长进些,比如出窍、合体,至少能护住合欢宗,再教人就不碍事了。 邬崖川眉头稍稍舒展了些,知道天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事就好办多了。 他懂饶初柳的顾虑,是人就有私心,此功法只要出世,不光会被邪道针对,只怕正道也会想办法垄断这个功法,若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自然不能打破如今的平衡。 邬崖川虽是星衍宗首徒,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他当然知道若星衍宗得了这功法,正道第一的位置会做得更加稳固,甚至未来就算有什么变故,也会屹立不倒。 但显然,饶初柳的安危比为 宗门谋福祉更重要——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宗门的事! 两人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道侣,邬崖川就领着饶初柳去认人,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全都站了起来,对饶初柳的态度格外热情。并非是看邬崖川的面子,而是因着昨日的两道阵法跟天道祝福的排名。 多数人还是很有分寸的,只表达了祝福却并未对天道祝福的事刨根问底,即便有人不长眼问出来,看着面前这对壁人脸上还带着笑、眼中却如出一辙透露着冷意的神态,旁边的同门便会立刻打断,再好言好语的恭贺几句。 等认完人,荆南跟朱越几人就推着两人离开,虽然没什么洞房花烛的规矩,但合籍头一晚怎么也要过两人世界的。 两人道了谢,就想去带着茂茂一起走,茂茂死活要跟着银清,银清便把茂茂揽进怀里,朝两人笑得揶揄,“今晚你们哪还顾得上茂茂啊?茂茂就先跟着我,等明日我们跟着师姑祖和掌门回去,你再接它走也不迟!” 饶初柳还想再说什么,茂茂已经嫌弃地朝饶初柳挥挥翅膀,亦步亦趋地跟着银清,显然是真没打算当电灯泡。 耳畔却忽然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邬崖川低低一笑,传音道:“怎么,怕了?” 饶初柳身体一僵,明明人就在背后,她却头也没回,嘴硬地传音:“我怕什么!”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4节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她第一次占邬崖川便宜跟奠基时都没觉得害羞,但一想到两人已经合籍,以后千年万年都会跟这个人在一起,她心中莫名就感觉慌张。 不敢置信、恍惚、畏惧……还夹杂着一些期待跟欢喜,种种情绪在心底层层绽开,像是一朵艳丽却不知有没有毒的花,危险又诱人,但总觉得该站得稍远点。 想了想,她找补着传音,“我看你才怕吧?不然人都凑过来了,为什么还要传音?” 邬崖川挑眉,好整以暇道:“夫人——” 下一瞬,两人消失在了原地,倒让仗着离得近偷听的修士们好一阵遗憾。 两人出现在房间的一霎,饶初柳就被邬崖川圈住腰肢抵在了门板上,他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印上她的唇,侵略性极强的撬开她的唇齿在她口中肆虐。 饶初柳几次想要推开他,手指却被他大手缠绵地摩挲着,尽管还穿着喜袍,但在紧贴着摩擦下根本遮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比没穿还让人脸红心跳。 邬崖川这次亲得格外深,等一吻毕,饶初柳的嘴唇都变得格外娇艳,被她迷蒙的眼神看着,邬崖川喉结滚了滚,眸色更深。 他抬起饶初柳的腿盘在自己腰上,下一瞬抱着她进了空间。 饶初柳才一日没在,空间里也换了样子,天上是无数的红色石榴花,地上大片大片花瓣堆砌,到处是红色的纱,连校场上都摆了个单人床大的秋千,同样被轻薄的红纱覆盖,却挡不住里面柔软的花瓣垫子。 “你那次给我过生辰,我便想着,若是你我二人在秋千上合修,也定是美事一桩。”邬崖川咬着她的耳朵,呼吸的热度激荡在她脖颈,他笑得很斯文,眼眸却透着暗芒,“夫人,今日为夫便助你多涨些修为,如何?” 饶初柳红着脸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脸,正色道:“还有事要做呢!” 邬崖川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饶初柳,似是要把她融进自己身体里面,但片刻,他还是不舍地放下她,“说吧。” “咱们先出去。”饶初柳道。 邬崖川就拉着她离开了空间,然后又被饶初柳带着进了她的空间小屋。 除了原本的房子外,后面还多了个不大不小的屋子,饶初柳领着邬崖川走过去推开门,房间里满是安神香的味道,正对门是一个供桌,供桌上摆放着一块写着‘柳惜恩’的牌位,灵果、香炉。 下面还有个蒲团,上面的垫子上已经有了凹痕,可见经常有人跪在这里。 饶初柳静静看着供桌上的牌位,缓缓笑道:“我带你来看看我真正的亲人。” 她拿出另一个蒲团放到跟原先那个并排的位置,取出一只香点上,然后自己跪了上去,“老太太,你以前说如果我结婚你还在,一定要把我认定的那个人带来给你瞧瞧,你看看,我是不是把你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邬崖川没犹豫就跪在了另一个蒲团上,恭恭敬敬朝牌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老太太三字在他舌尖滚了滚,还是叫不住口,“前辈让小初心长成了初柳的样子,在下感激不尽。” 饶初柳手一顿,倒也不意外他能猜到她就是初心,生有宿慧者虽不多,但修真界总能碰上几个,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祭拜完柳惜恩,就关上门回到了邬崖川的空间里,坐在了秋千上。 饶初柳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问:“想不想听听我跟老太太的故事?” 邬崖川搂住她的胳膊,轻轻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若不想说,就不用说。” 饶初柳笑了笑,道:“这是小初心被抛弃后的故事,上次那段故事的后续……” 她掩盖了自己受过的那些苦难,专注讲着她跟老太太的过往,但有些事会透过细节暴露出来,比如饶初柳说她是去玩的时候被柳惜恩带回去的,但一个品行正直的老人怎么会不经过幼童长辈同意,就贸然将这幼童带回家?除非她断定这幼童在长辈家中存活极为艰难困苦。 饶初柳说她什么都能很快学会,那些老师都夸赞她聪明,可求学之事从不简单,邬崖川自诩自己算是大方的,但星衍宗的杂役想要学什么也并非全无付出,至于外人,他指点几句已经让很多人感激不尽。 那么阿初当时又付出了什么呢? 饶初柳每说一句,邬崖川的心就更酸涩一分,他默默从头听到尾,心中像是有火在烤,等到饶初柳说完将老太太骨灰偷走后,他已是颤抖着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我现在不是很好嘛!”饶初柳感受着脖颈上的湿润,心中微暖,她其实真的不在乎那些了,“只是可惜,蓝星跟明容星间隔那么远,哪怕我真有机会破开虚空回去看看,老太太都不知道投胎几次了。” 饶初柳有些怅然。 她真没什么执着回去的想法,但总归希望老太太转世能过得好,只可惜她金色秘方已经做出来不知道多少,天道还是让她再攒攒,还嘀咕了几个字“蓝”“养”“贵”之类的,饶初柳没听明白,但问祂,祂又不肯细说。 邬崖川敏锐感觉到了她情绪低落起来,将她抱到了腿上,捧着她的脸,安慰道“这样好的人,即便前世过得不甚如意,投胎转世也一定会得到福报的。” 饶初柳忽然死鱼眼盯着他:“你的意思,我前世确实是太缺德了?” 邬崖川没忍住笑了,低声哄她:“可是我的阿初不是把聪慧的头脑跟美貌都一起带了过来吗?难道还不算福报?” 饶初柳这次倒是赞同地点头。 她前世的渣爸渣妈都生的美貌,而饶初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对于饶初柳来说是除了生命外这对‘真爱’对她最大的贡献。今生的饶父饶母长相最多能称得上端正,村里很多人甚至怀疑她不是亲生的。 幸亏前世的美貌带过来了,否则她连去合欢宗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去混邪道了! 眼见着邬崖川满眼都是爱怜,饶初柳仰头吻上他眼角的泪痕,低喃道:“夫君……” 邬崖川身体一僵,呼吸骤然粗重,反客为主地撬开她的唇,手探进了丝滑的喜服里。 秋千吱呀吱呀地摇晃间带起的阵阵凉风恰好缓解了两人纠缠时的热,秋千内狭小,饶初柳时而被他按在椅背上,时而被他举着腰,几次害怕被秋千甩下去。 但这秋千显然也是被他精心打造出来的,每次被撞飞出去就有屏障将她格挡回来,然后两人再次热情相吻,不知过了多久,饶初柳都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时,修为终于进了一层。 她疲倦地趴在邬崖川结实的肌肉上,就感觉他又精神起来。 饶初柳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不要了!”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邬崖川俨然进入了大师兄的状态,用了个回春诀,就将她往上一提,吻了上去,手也很不老实,语气却很正经:“你先前最是勤奋,怎能因为已经突破金丹就变得懒怠?” “可是师兄。”饶初柳死死按住他的胳膊,求饶道:“若不能一举功成,就还是得劳逸结合,细水长流才更利修行啊!” 邬崖川观察着饶初柳的表情,见她媚眼如丝,显然不是真的抗拒,心里便有了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饶师妹,时不我待,你我感情甚笃,你遇上难事,师兄自然是要倾尽全力帮你的!” 这混蛋明明长了张不重欲的脸,以前也十足无情道做派,现在怎么没完没了的! 饶初柳想想自己也不吃亏,指腹就点在了他喉结上,手指缓缓往下滑的同时,眼眸娇怯地勾着他,“可是邬师兄,明日还有要事,咱们可不能让长辈久待啊!” 邬崖川就笑,“师兄心中有数。” 饶初柳佯装害羞地垂下头去,“那……师妹就有劳师兄帮忙了。” “师妹不必客气。”邬崖川一沉身,抱着她就大步往屋里走,等到了床上,两人都出了满身的汗,等到这一次彻底结束时,已经到了第二日午时,气得饶初柳咬得他肩膀上全是牙印。 其他宗门的人已经离开了,只剩合欢宗弟子还没走,等着再跟饶初柳见一面。 众人看着一个眉眼带笑,一个面色红润,尤其饶初柳修为还提升了一层,心中了然,都没忍住勾起了戏谑的笑。 不过两人都相当气定神闲,被人调侃也并不羞涩,师姐们调笑了几句,等待着饶初柳与许嬅光、谢云烟两人打过招呼后,合欢宗众人就一起上了回程的飞舟。 茂茂也跟着银清上了飞舟。 饶初柳试图叫它留下,但茂茂却不肯,银清帮腔道:“茂茂昨天跟我说过了,它也是想要出去闯闯的,但留在你身边,你总像保护孩子似的将它保护起来,它觉得你都快把它养废了。” 饶初柳才不信是这个原因,立刻看向操作室,“封师兄,麻烦等等!” 封度爽快应了一声。 饶初柳回头看了邬崖川一眼,他了然轻笑,温声道:“我先过去与朱师弟说几句话,等会儿过来接你。” 饶初柳点点头,目送他转身后跳到飞舟上,揪着茂茂的翅膀走到了一边,布下隔音结界,“茂茂,你是不是因为我跟崖川合籍,所以觉得我不想要你了?” 茂茂斜她一眼,看上去很想怼她,但还是忍住了,冷静道:“柳柳,我们是伙伴,但现在我已经成了你的负担。” “你怎么可能——”饶初柳连忙想要辩驳,茂茂却一翅膀扇在她腿上,“听我说。” 饶初柳便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很在乎我,但事实是我现在已经帮不上你任何忙,也不喜欢这种在你身边毫无作用只等着你给我提升实力的日子。”茂茂直白道:“其实我早就想走了,但我不放心你孤零零一个人,现在邬崖川跟你合籍,我就放心了。” 饶初柳心中有些沉重,想劝却又觉得如果她是茂茂,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们都是一样的不认命。 “那你要去哪?”最终,她只是问。 “先去妖兽森林打出名号,等化形成为妖王,我就要去灵虎城闯荡,早晚把灵虎城改成灵鹤城!”茂茂雄心壮志。 看来还真不是短时间的想法。 饶初柳不由笑了,收拾着觉得茂茂能用的东西塞进储物戒递给它,其中还有许多能给它保命的东西,玩笑道:“未来的灵鹤城城主,为了你的一世英名,咱们的主宠契约要解除吗?” “才不解,你修炼比我快,我蹭蹭怎么啦!”茂茂不客气地接过储物戒,藏进自己的体内空间里,它是真心出去闯荡,又不是没苦硬吃,“早晚让别人夸你有眼光,能养出这么厉害的灵宠!” 再说,它还盼着自己进阶更快,能反哺柳柳,怎么可能让她解除契约! “那我就等着那一日了。”饶初柳揉了揉它的脑袋,“别忘给我在灵鹤城留间房。” 茂茂翅膀一挥,霸气道:“随你挑!” 主宠两人又说了几句,饶初柳就跳下飞舟,站在原地目送着飞舟远去。 飞舟上,茂茂趴在窗户上看着饶初柳越来越小,看着邬崖川走到她旁边默默陪伴,黑豆眼里满是伤感跟欣慰。 一阵香风缓缓飘来,银清在它旁边坐下,调笑道:“小师妹合籍你就不跟着她了,你不会是喜欢自己的主人吧?” 茂茂鹤脸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炸毛道:“我只把她当主人跟妹妹!” 它跟饶初柳是患难时一起熬过来的,见过对方所有的不堪跟艰难,是对方最重要的亲人,但彼此绝无半点暧昧的心思。 再说,它可是要做妖王、灵鹤城城主的鹤!才不会像没出息的柳柳一样,明明也信誓旦旦爱情不重要,却被男人迷倒了! “妹妹?”银清轻笑着点了点茂茂的丹顶,茂茂顿时就僵住了,被绒毛覆盖的皮肤都发烫,“小师妹知道你这么想吗?” 它往旁边挪了挪,避开银清的手,嘟囔道:“等我当上灵鹤城城主再告诉她吧,不然肯定会被她安排一大堆活!” 飞舟渐行渐远,成了天上的一个黑点,一杯灵蜜水被递到了饶初柳嘴边,邬崖川声音中充满赞赏,“茂茂性格很像你。” 饶初柳就着他的手喝了蜜水,骄傲道:“我一手带出来的弟弟,当然像我!” “我的阿初做什么都是最好的。”邬崖川将空了的竹筒收回储物戒,拉着她往星衍宗附近的坊市走,“那不如再麻烦阿初帮为夫打理下产业?正巧我手下的管事们都在坊市,正好让他们认认新主人。” 饶初柳当然不可能不答应,然而到了坊市,她还没见管事,就先看到了厚厚一摞天道契约,邬崖川竟是把所有产业跟房契地契都转到她名下了。 再加上灵石、灵物——可以说,除了天道商行里尚未取出来的灵石,邬崖川未来恐怕只能靠星衍宗的月俸或者游历所得。 可以说,天道契约一旦签订,即便邬崖川反悔,只要她不同意转回去,他最多也就能把管事的人撤走,其他都拿不回去。 饶初柳专注凝视着他,心中复杂至极,半晌才道:“崖川,你真不怕人财两失吗?” “我只要人。”邬崖川笑得缱绻温柔。 他如今也没到三十岁,已经攒下这些家业,未来他们还有几十几百几千个三十年,想赚灵石还不简单? 可是他的阿初就只有这一个。 “恋爱脑。”饶初柳评价他。 邬崖川把一张俊脸凑到饶初柳面前,鼻尖蹭了蹭她的,温热清香的气息似有若无地缠绕在她唇上,笃定道:“你喜欢。” 饶初柳扬起下巴吻上了他的唇,“我爱。” 她贪心,人跟财,她都要。 邬崖川的产业实在太多,管事也多,两人忙碌了足足一月,才将所有产业交接完毕,等到饶初柳又躺到空间的大床上时,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其实不难,但所有事都堆在一起实在不能不觉得累。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5节 于是饶初柳决定睡个觉养养精神。 邬崖川没打扰她,默默去了星衍宗的书楼,功德对他没有对饶初柳重要,如今两人已是道侣,他也该想个妥善的办法将功德尽量完整的传给阿初了。 他去的是书楼七层,只有掌门、长老等人有出入资格,他这个大师兄虽然也有资格进,但每日有四个时辰的权限。 七层目前空无一人,邬崖川走到传功那排书架,正想拿下玉简,就听头顶响起威严的声音,“邬崖川,比起传功德给柳柳,怎么保住她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邬崖川瞳孔骤缩,手下意识摸上存正,警惕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眸。 第102章 惦记六千 书架顶端蹲坐着一只紫眸金毛的巨虎,盯着他的眼神很凝重。 邬崖川略一思索,就放开存正,躬身行礼,“星衍宗弟子邬崖川拜见天道,还请天道示下,此言何意?” 天道也没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知道柳柳前生非吾明容星人吧?” 邬崖川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据在下所知,阿初今生是投胎到了明容。” 若是夺舍,天道想要发难当然有理有据,可阿初应是其母孕育而生,并无夺舍孽债。 “你不用防备吾,若吾想驱赶她,今日便不会在你面前现身。”天道甩了甩尾巴,“况且,她本就是吾从蓝星排队领养来,又亲自送去饶家村转世投胎的。” 邬崖川倏然抬头,眼中闪过惊骇,脑海中浮现种种猜测,他并不傻,如周慎那等一眼可窥见未来的修士虽少,但并非绝无仅有,人力尚且如此,天道的伟力自然更盛。 祂必然是从阿初身上窥见了足够好处! “您想让阿初做什么?”邬崖川眉头蹙起,他猜测天道的意图跟‘鸿德引’有关,阿初也从未想过将鸿德引永远封存,但得是多艰难的事,才能让天道如此迫不及待出现在他面前。 “世界升级。”天道并不瞒他,“但这并非是吾给她的任务,是吾看到她做到了,所以才花了一笔本源将她带回来的。” 邬崖川面色骤变,“阿初可知情?” “她同意的,只是吾在她投胎时封住了她对吾与你的记忆,所以现在才不知情。” 祂有些不高兴地补充:“吾可没有跨星拐卖,吾走得是正规程序,跟蓝星签过契约,支付了一笔本源做领养费,柳柳前世死亡非吾所为,她弥留之际也同意了转星,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的!” 邬崖川面色微缓,但很快又替饶初柳打抱不平,“天道既指望阿初做事,又何以如此苛待她?让她经历这么多磨难!” “你以为吾愿意!”天道比他还生气,金毛炸起,紫眸中满是怒火,“柳柳的性子你不了解吗?吾推演过多次,刚将她带回来时,吾想着一定要给她最好的,所以在推演中,她成了净羽洲第一世家饶家家主之女,资质绝佳,没几百年就成了明容最强,然后就忽然消失了。” 邬崖川身体一颤,对天道找上自己的原因隐隐有猜测,“倒因为果?” 阿初在蓝星并不受重视,过去经历磨难又英年早亡,未来得及在蓝星做出什么事迹,根本不足以让明容星天道注意到她。 再想想天道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两人合籍后祂又是欢庆又是找上他,不难猜出他才是那个诱饵,是他被神魂契约牵引着去了蓝星,让天道注意到了阿初,并且花费代价将这个能助祂升级的神魂带了回来。 “没错。”天道赞赏地看着他,“吾推演过上万次,虽每次柳柳都能变成明容至强,但只有跟你合籍后才不会突然消失。” “但凡她资质好些或者家世好些,她就无法创出鸿德引,吾也不想亏待她,但吾花费的本源总不能打了水漂。” 上万条验算结果,唯有这一条才能保证三赢,天道也没办法。 毕竟饶初柳的性格实在不可控。 去吗?当然要去! 邬崖川不用犹豫就做出决定,不光是为了他的阿初,也为了小初心,谁知道小初心能安全活到那么大是否也是因果一环? 他总得过去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在下要多久才能回来?”邬崖川道。 “或许几百年几千年,也或许回不来,吾推演出了无数可能,都要看她做出了什么选择。”天道诚实道:“但只要你去了蓝星,吾就能定位到她的位置,她就一定能在明容活下来。” 祂的下一句话也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测,“但如果你不去,几百年后柳柳会在明容消失,而蓝星的柳柳已死,她会在蓝星转世轮回,但没了记忆,来世的她也会像是阿川跟你一样,即便是同一个灵魂,也不能算同一个人。” 天道没给邬崖川保证一定能带他回来,因为祂也不能随意闯入其他天道的星球。 异星人去别的星球如果不移星,可是要用本源支付暂住费的,明容天道想把他领回来就要将暂住费补上,但祂拥有的本源不多,领养饶初柳就已经花了一大笔。 至于邬崖川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得来,只能看饶初柳什么时候能攒够本源了。 邬崖川沉默了。 天道没催促,也没试图将他直接扔出星球,根本不需要。祂推演了饶初柳上万次,家世跟资质的变量带来的结果殊途同归,她总是能成为明容最强者,不管正邪。 她不是每次都有道侣,上万次中只有三千次没有消失,因为这三千次里她选择了合籍,只要合籍道侣必是邬崖川。 邬崖川每次都会选择去蓝星找她,不管自己的结果是好是坏,无一次例外。 良久,邬崖川道:“……敢问天道,阿初要做的事会让她有生命危险吗?” 他不知有多久无法陪在阿初身边保护她,甚至以后都有可能没办法再陪伴她,总要为阿初争取一些保障。 天道没犹豫,“吾会保护她。” 祂之前是半点不敢帮,生怕会让两人无法合籍,但两人已合籍,饶初柳也不会再消失,祂当然不会让饶初柳出事。 “多谢天道。”邬崖川欠身道谢,“您既能安排阿初的出身跟资质,想来不吝啬将阿初如今的资质提升到最佳。” 他往后不能与他的阿初双修给她提升修为,却不能让阿初再被资质卡住,鸿德引固然很好,但只靠这一条路不够保险。 天道在推演过已经把这话听了上千次,对此毫不意外,“等你离开后,吾会将第一次推演时给她的资质还给她。” 邬崖川又道:“在下身上的功德跟天道商行里的灵石还请您直接转到阿初那里。” 天道一一应下邬崖川许多个关于饶初柳的条件,最后才听他道:“若在下离开后,星衍宗若遇宗灭之危,望天道能为星衍宗保留火种;家弟荆南若遇生死危机,也求天道保他一命。” 邬崖川是有分寸的,天道无不应许,见他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祂忍不住道:“你都不打算为你自己求什么吗?” 邬崖川摇了摇头,眼眸中尽是怜爱跟不舍,他摩挲着手腕上的手环,笑的有些苦涩:“可我为自己求的,都要阿初来付出代价,她身负使命已经够累了。” 身负使命的压力,没谁比邬崖川更清楚,他日后帮不了他的阿初,但他希望阿初能过得轻松些,哪怕只有一点。 天道也不知道该唾弃还是庆幸他是个恋爱脑,“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云天秘境里。”邬崖川眼中闪过暗芒。 天道对此不置可否,确认邬崖川没有其他要说的,说了句“等你准备好那日就呼唤吾送你离开”,就消失了。 天道可以把功德毫无损耗地转给饶初柳,邬崖川便没在书楼逗留,距离云天秘境还有不足一月,他总要把后事安顿好,才不会让阿初跟宗门没办法应对。 首当其冲的就是宗门未来继承人转移。 邬崖川看好的人是韩颂暖跟荆南。 朱越虽然最擅庶务,但在他心中家族分量恐怕还要胜过宗门,当个长老倒是没问题,做掌门继承人却私心太重不合适。 孟臻、宋清瑜等人更是各有各的问题。 韩颂暖跟荆南当然也有问题,但比起其他人已经算是好了很多。 韩颂暖名望实力在宗门中仅次于他,偏偏性情冲动不爱庶务;荆南心性倒是已经成长起来,实力也仅次于他们两人,但名望比之韩颂暖却有所不如,恐难以服众。 邬崖川没犹豫就决定两个人一起培养,日后等掌门跟长老裁决选哪一个。 之后的几天,韩颂暖跟荆南就一起被邬崖川抓起来干活,直把两人逼得眼冒金星,荆南倒是还强行忍着,韩颂暖却跑到饶初柳身旁连连叫苦,希望她能劝邬崖川高抬贵手。 饶初柳好言好语宽慰了几句,等这几日都早出晚归的邬崖川回来后,就纳闷的问他。 邬崖川当然不会现在就把天道说的话告诉她,结果无法改变,那何苦让她承担道德上的压力?倒不如等他离开后再让天道告诉她——他是一切都愿意为饶初柳做,除了放手让她爱上别人。 哪怕他真的回不来,阿初如天道所言成了明容最强后,心里也只能有他一人! “我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你,若有朝一日需要在你跟宗门之间做抉择,我会选你。” 邬崖川将饶初柳揽在怀里,温声细语地解释,“但宗门培养我一场,对我不薄,我无法公私分明,忝居首徒之位,未来很可能要退位让贤,倒不如我先选出最合适的两个人交接,也省得日后手忙脚乱。” 饶初柳愣了下,直起身子打量邬崖川,他含笑注视着她,眼中满是深情,没有丝毫不甘,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她迟疑道:“其实你不用顾虑我,我不会做出让你在我跟星衍宗之间做选择的事。” “但我如今私心大于公心是事实。”邬崖川搂住她的腰将人重新拉回怀里,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窝里,眼中忽有水雾闪动,声音却仍旧平静,“我本来就无多少权欲之心,能早些退下来,对宗门来说也算是好事。” 邬崖川没把自己看得多不可取代,诚然他是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但满打满算他当上宗门首徒也没有二十年,其他人即便稍逊于他,练个几十上百年总不会比他差。 “那我们日后岂不是可以到处去游历啦!”饶初柳故作开心地抱紧了他。 “……是啊。”如果他还能再回来。 “以后我们可以到处去学你想学的东西,哪怕去其他洲都没问题。”邬崖川阖眼压下了泪意,故意贴近她的耳畔,轻笑道:“为了美好的未来,阿初,今天你难道不该奖励我一下?” 饶初柳脸一烫,将邬崖川按倒在床上,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俯身亲了上去。 之后等韩颂暖再上门诉苦时,饶初柳便主动教她怎么更方便的处理庶务,韩颂暖只是懒得在这方面费心,却不笨,被她耐心教导了几日,也渐渐步入正轨。 邬崖川见此又把更多事交给了韩颂暖,美名其曰“能者多劳”,把韩颂暖气得当众跟他打了一架。或许是她愤怒时攻势格外猛烈,竟破天荒第一次小胜邬崖川,尽管只是一招,也让韩颂暖跟围观众弟子都惊得回不过神。 邬崖川倒是淡定地夸赞了几句“韩师妹的怒涛仙子之名真乃名不虚传”,相当有风度地承认了技不如人的事实。 众人连带着韩颂暖都有些恍惚,荆南却浓眉紧蹙,过后直接找上了邬崖川,“七哥,你为何要用自己的威望给韩颂暖造势?难道你不想再当大师兄了?” 邬崖川深深看了荆南一眼,承认了,“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荆南满脸不解,“你为何要这样?” 邬崖川道:“掌门需要将宗门利益看得比自身利益更高,我自认如今做不到,那还是退下来,做个长老就好。” 荆南有点不赞同,“可整个月琅都知道你才是星衍宗大师兄,忽然换人,肯定有人臆测你做了对不起宗门的事。” 邬崖川笑着摇了摇头,“做星衍宗大师兄或许需要好名声,做长老却不必。” 他当然不会让人有这种猜测。 很快就到了星衍宗出发去云天秘境的时候,饶初柳如今跟邬崖川是道侣,便准备搭个飞舟,等到了秘境外再去合欢宗的飞舟上找师姐们会合,忽然就收到了颜芷的传讯,说茂茂被一只猿妖王扣住了。 秘境跟茂茂哪个更重要,当然不用考虑。 星衍宗的人都还在等着,饶初柳有些歉意地看向邬崖川,“崖川……” 邬崖川忽然紧紧抱住她,努力忍住泪意,在众目睽睽下在她眉心极其郑重的印下一个吻,不同于第一次吻时如羽毛般轻柔,他这次的吻很重,似要将他的唇深深印在饶初柳眉心。 不知怎的,饶初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微妙的不安,但飞舟里不断响起的偷笑声冲散了这种异常的情绪,等邬崖川再放开她时,她下意识仔细打量着他,却只在他缱绻温情的眼眸中看到了鼓励。 “去吧。”邬崖川握了握饶初柳的肩膀,不敢让她看出一点破绽,“去救茂茂,赶不上秘境也别急,我的收获就是你的。” 背后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 茂茂还等着她去救,不能耽误太久,饶初柳点点头,走出几步,忽然又冲回来踮着脚亲在了邬崖川唇上,将境门阵的阵牌偷偷地塞进了邬崖川手里,“崖川,平安回来!” 邬崖川笑着重复,“平安回来。”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6节 饶初柳抬手离开了。 邬崖川看着她消失的位置,紧攥着阵牌,脸上笑容不变,眼圈却渐渐红了。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这么不舍得啊?”荆南凑到他身旁,语气有些酸溜溜,但还是提议道:“不然七哥你追上去吧,我跟韩颂暖带队就行。” 知道邬崖川的心思,荆南哪还能猜不出来他前段时间为何突然给他也委以重任? 荆南思考了一夜,觉得这位置他要争,反正他也没打算跟什么女修在一起,倒不如努力一把争取当下一任掌门。 七哥从小护着他长大,往后也该是他护七哥跟……她的安宁平静了。 邬崖川眼中闪动着泪光,低喃道:“就是因为不舍得啊……” 他声音实在太含糊,荆南没听清说得是什么,凑过去想要问,邬崖川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争取就做得更好一点,让别人看看你的能力。”就先一步上了飞舟。 “我肯定不会比韩颂暖差——”荆南嘀咕着,上了飞舟,心中暗自补充,“太多。” 星衍宗的飞舟往云天秘境所在的东域赶去,饶初柳却飞快往反方向的南域走,据颜芷说,那只猿妖王在南域的妖兽之森中,脾气虽然不算好,但是很讲道理,只要送上它想要的宝物,就能跟它做一个交易。 契约并未消失,可见茂茂如今还算安全,饶初柳心中多少有点安慰,但心里不由腹诽:这动不动就被劫持的气运跟她好像没啥区别,宠随主人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饶初柳觉得还是别让它自己出去闯荡了,等星衍宗挑选了新的掌门继承人,她跟崖川可以带着茂茂一起去游历,先把这家伙的眼力跟战力彻底提上来,再放它离开也不迟。 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南域的妖兽之森时,云天秘境已经开启了,不过饶初柳并不急,她大可以用境门阵试试能不能进去。 就算进不去,也不过只是一个秘境而已,哪怕十个秘境也比不上茂茂的安危重要。 饶初柳本来以为猿妖王一定会为难她,但出乎意料的,它非常好说话,非但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反而爽快就让茂茂跟她走。 在看着它们一猿一鹤哥俩好般的勾肩搭翅膀时,饶初柳脑袋忽然像是被电流击中,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猛的抓住茂茂翅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邬崖川不会放心她独自前来救茂茂,况且云天秘境他不是非去不可,按照他的性格,应该趁机将带队的资格移交到韩颂暖跟荆南的手上,借此为他们造势,而他会跟着她过来。 可这次邬崖川连提都没提,这足以证明他心知肚明她肯定不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茂茂明显顿了顿,“骗你什么?” 主宠相处多年,它心虚是什么样子饶初柳又不是不知道,她只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连忙给邬崖川传讯,他很快回了个“秘境一切顺利,阿初要继续想我。” 看似正常,但饶初柳却越来越心慌,连忙又给荆南、宋清瑜、颜芷跟银清等她知道已经进秘境还带着御灵通轨阵的人传讯,焦急等待片刻,讯息却如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只言片语。 不能再等下去了! 饶初柳咬了咬牙,对着旁边一脸懵盯着她们的猿妖王说了句失陪,就匆匆拉着茂茂往最近的仙城传送。 为了把速度提升到最快,她直接把茂茂塞进了空间里,一边传送一边寒声催促:“你最好老老实实说清楚,邬崖川跟你说了什么!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配合他骗我!” 邬崖川跟茂茂的关系忽然不算很差,也绝对没有好到可以配合着骗她,饶初柳能想到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都认为这是为了她好,“茂茂,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以为我好的名义替我做决定!” 茂茂已经在空间里缩成了团子,泪水大颗大颗流下来,却一个字都没说。 邬崖川已经将前因后果跟它说得明明白白,它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茂茂,你们到底在瞒我什么!”饶初柳催促着,动手将传送阵前排队的修士都推开了,疯狂跑进大型传送阵选了距离云天秘境的仙城,直接往里面扔了块极品灵石,加速启动了传送阵。 她的传送随着修为增长范围也变大不少,但到底还不能够横跨三域。 饶初柳坐在传送阵,坐立不安,冰凉的手指攥成拳不断敲击着自己的腿。 给荆南等人传讯已经有半刻钟,可他们仍旧没有回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柳已经猜到出问题了。”金毛紫眸的巨虎蹲在气息奄奄的邬崖川身旁,他身上的法衣已经破破烂烂,身上脸上都被鲜血浸透了,胸口跟腹部更是各破了一个洞,旁边是一条白龙的尸身,俨然是彻底死了。 那是白锦。 她本来仗着重塑肉身实力不足偷偷进了秘境想要吞食修士恢复实力,但只吞了一些妖兽跟邪修就迎面撞上了其他修士,众人合力都打不死脱胎换骨的白锦,眼看着都受了重伤,关键时刻邬崖川挺身而出,让荆南拿着境门阵的阵牌带所有人离开秘境,他则留下阻拦白锦追出去。 天道想起邬崖川先前当着众人的面眼含热泪,大义凛然又不失柔情地说:“崖川此次恐怕很难过得了这一劫,若我未能活着离开,希望大家能看在这一场,以后对我的道侣饶初柳照拂几分,多谢各位!” 甚至最后他还不忘叮嘱韩颂暖跟荆南等人以后好好保护宗门,什么都做全了。 天道也不由心生感慨。 邬崖川明明可以不受这场罪,保全身体离开,但为了给饶初柳最后留下些人脉,他硬是折腾出了这场大戏,弄死了可能是潜在隐患的白锦跟许多邪修,可他自己也真正要死了。 推演上万次,每次喜欢饶初柳的都有许多,她却唯独选择邬崖川,不是没道理的。 “荆南他们正不停给柳柳传讯,她一直不回复,肯定会被外人发现问题。”天道提醒邬崖川,“而且她恐怕没多久就要赶过来了,吾要送你的神魂离开了。” 祂并未太伤感。 只要饶初柳能尽快攒够本源,祂在明容界想给邬崖川重塑肉身跟元婴还不容易? 邬崖川张了张嘴,沾满鲜血跟泥土的手指艰难地朝传讯玉符挪动,但因为元婴碎了,心也被白锦掏了,他如今一息尚存也只是天道给他支撑着,再想要做其他事实在太难。 天道见状,将传讯玉符挪动到邬崖川面前,“你想说什么,吾替你发给她。” 邬崖川黯淡的眼眸中恢复了些许光亮,他有许许多多想要说的话,想让饶初柳永远想着他记着他,想让她保证就算他离开她还是只爱他一个人,想问问她现在相信他的爱了吗…… 但最终,他嘴唇无力地蠕动了下,露出了个苍白的笑,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艰难又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 “劳逸结合……别惦记我。” 第103章 阿鬼七千 “韩师叔,现在还是不行吗!”再一次传讯但并未获得回复后,荆南跑到了正跟其他师兄弟一起攻击秘境结界的韩弥面前,身旁的韩颂暖、宋清瑜等人也焦急又期待地盯着韩弥。 刚才出来后,荆南就立刻将境门阵的阵牌交到了韩弥手上,指望他或者其他师叔能通过阵牌进去,然而境门阵虽然能强行在秘境中开辟一个入口,但秘境本身的修为限制却让韩弥根本进不去。 不得已,他们只得边给宗门传讯,边试图强行破开结界。 其他宗门的中高阶修士也没袖手旁观——毕竟自家宗门的苗苗也仰赖邬崖川才得以保命,一起在韩弥这个阵修的带领下朝秘境薄弱点攻击——尽管秘境被攻破可能从此坍塌,但若能保住邬崖川,坍塌一个秘境也值得。 “不行。”韩弥的眉心已经蹙成了‘川’字,眼中焦急又迷茫。 一般来说秘境上限是元婴的话,越一个大等级——也就是炼虚修为就足以打破秘境界壁了,可他们这些人里甚至有出窍修为的修士,却根本打不破这个看似薄弱的界壁,这实在太不同寻常! 可那条妖龙若有这等手段,崖川又是如何能让这么多人跑出来的呢? 他不由看了眼手上因为使用次数过多而产生了裂痕的阵牌。 下一瞬,阵牌直接被荆南抢走,“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去把七哥带回去!” 韩弥眼疾手快抓住他,“崖川都解决不了的妖龙,你去添什么乱!” “但把大师兄一人留在里面又算是怎么回事?”韩颂暖也急了,朝荆南伸出手,“把那玩意儿扔给我,我去帮帮大师兄,你们都见过的,我之前险胜大师兄一招,我能帮上忙的!” 荆南深吸一口气,却没照做,他不能让韩颂暖因为这个误会对自身实力认知不清去送死,“韩师叔,你就让我去吧!” 宋清瑜也立刻道:“师叔你们进不去,能支应大师兄的只有我们,弟子可以用毒辅助大师兄,放弟子去吧!” 孟臻同样站了出来,“师父,还有弟子,弟子可以用阵法!” “总不能让大师兄自己孤立无援!”朱越应和着,视线却瞥见了不远处的周慎,他一如往日沉默,低着头,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脚尖处的土壤已经被砸出了小坑,看上去格外伤心。 他心骤然一沉,忽然失去了声音。 旁边人还没发现周慎的失态,群情激昂地表示要去救邬崖川,就连奚白空、宁弦音、沈行舟等人也纷纷表示愿意进去救人,但很快被他们自己的师门长辈镇压。 “你们若是能帮得上忙,之前崖川就不会非让你们离开了!”韩弥被徒弟跟师侄们吵得更头疼了,他怎么可能不想救邬崖川,但现在破不开界壁,他只好等着修为更高的前辈赶过来,总不能让面前这些小混蛋全军覆没! “韩师叔——”趁着韩弥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去,荆南咬咬牙,忽然抬刀朝自己手臂砍去——他当然没想自残,但韩弥肯定会下意识阻止,他可以趁这个空隙摆脱韩弥的手。 然而刀还没落下,一道金芒倏然弹开了他的刀,紧接着旁边忽然响起几句惊呼:“大师嫂!”“垂思!” 荆南心中一颤,倏然回头,就见风尘仆仆的饶初柳果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她发丝有些凌乱,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布满血丝,视线飞快在周围扫了一圈,没理会旁边人的行礼,也没跟长辈问安,直直朝他看来,“荆南,崖川呢?” 想起邬崖川最后的叮嘱,周围人忽然沉默了,就连荆南也不例外。 饶初柳看着众人羞愧的表情跟衣服上的血迹,大脑顿时一阵眩晕,几乎同时,她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传讯玉符忽然震动。 是崖川!一定是崖川! 饶初柳双眸骤亮,几乎是怀着最后的期待,她抬起传讯玉符,但因为太慌,手指颤抖着差点把它弄掉,当饶初柳看清上面那八个字时,就像是枪尖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嘴角顿时有鲜血溢出。 她把舌头咬破了。 “垂思!”“初柳!”宋清瑜跟荆南同时发出担忧的惊呼,但荆南还被韩弥抓在手里,宋清瑜却连忙朝她跑来。 韩弥生怕饶初柳也打着想要冲进秘境的主意,把阵牌捏的更紧了,“初柳,你别急,掌门他们马上——”就到。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饶初柳抬手朝天空用力一挥,秘境顿时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裂开一道口子,刹那间女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让宋清瑜扑了个空。 趁裂口没完全合拢,韩颂暖等人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韩弥等人用定身术结结实实控制在了地上。 饶初柳刚进秘境,就看到了巨大的白龙尸体前那个熟悉的身体。 他表情安详,面容苍白如纸,衣裳被暗红的血液浸透,胸口、小腹各有一个洞。 顷刻间,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饶初柳的眼睛,她忘了自己还会瞬移,腿软到连滚带爬地往前挪,等到挪到邬崖川面前时,身上也沾了一身血泥。 她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住,完全张不开。 她也不敢去触碰邬崖川,生怕会碰疼他,只能飞快朝他丢着回春诀。 然而,能治愈伤筋动骨的绿光次次在邬崖川身上亮起,却连最小的伤痕都治愈不了。 饶初柳眼角渗出的血跟泪水融合成了红色的泪珠,一颗颗滑落,她怕咸味的泪会让他疼,抬手用力抹掉,霎时在她脸颊上留下一片血与泥混合的斑驳。 不能慌,这可是修仙世界,她的崖川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死了! 饶初柳咬着舌头,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全然不顾口腔内的疼痛跟铁锈味。 浮生丹!对,她还有浮生丹! 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饶初柳飞快从储物戒中掏出所有浮生丹拼命往邬崖川嘴里塞,有几颗塞不进去从他颊边滑落,掉进了泥泞里,混入了一地污浊。 他为什么不吃呢?! 他现在不吃,之前给他那颗吃过吗?! 饶初柳从来没这么恨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 “柳柳,你冷静点。”眼见着面前一向冷静的饶初柳已经开始试图凭借神魂联系用禁术强行探寻邬崖川的神魂,天道也不得不现身,“他没死,或者说没完全死。”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7节 饶初柳猛地转过头,就看见旁边金毛紫眸的大猫,急声问道:“什么意思!” 大猫抬起白色的前爪,往她眉心一按,“你完整的记忆,还给你。” 无数的画面顷刻间涌入饶初柳脑海,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天道抬爪接住女子的身体,小心将她挪到干净的地方躺着,又仔细弄干净了她的衣裳跟手脸,爪爪虚覆在饶初柳的小腹上,浓稠的金光洒下,她丹田里的四条细灵根顷刻间变成了五条粗壮又精纯的灵根。 做完这一切,祂瞥了眼不远处邬崖川的尸体,对这个‘女婿’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抬爪的瞬间,稀薄的金光渗入,青年碎成块的心脏跟元婴迅速融合恢复,断裂的骨头接上愈合,经脉跟皮肤也逐渐恢复了受伤之前的样子。 青年面容渐渐恢复了血色,若不是还穿着血衣,看上去跟睡着没有两样。 天道瞥了他两眼,蹲坐在了饶初柳身前。 祂也跟着又看了一遍她前世的记忆。 小初心知道自己身边有一只鬼。 她很笃定那是鬼,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除了神仙就是鬼,可它不会说话也不会变这变那,最大的能力就是移动些东西,世界上哪有这么弱的神仙呢? 那只鬼是小初心五岁生辰时找上她的,那天爸爸妈妈离开了就再没回来,她后知后觉地哭着,哭到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一只装着温水的杯子漂浮到了她面前。 小初心有些害怕,但想着连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就算鬼也想害她也没什么,就接过那杯水喝了起来。 水是甜的,鬼加了一点糖。 从那时起,小初心再也没害怕过它,它也在那时候一直陪伴到她长大。 它是个很有用的鬼,总是能知道哪些人是真的好心,愿意给她饭吃;她被人锁起来时,也是它把外面的插销拔掉。 最有用的是两次,一次是它鬼打墙隔开了无辜的同学,只让欺负她的那些孩子从楼梯上摔下去;另一次是刮飞了老太太头上的帽子,让帽子飘到了她面前—— 真见鬼!小初心那时候还以为它对无法阻拦她抢猫粮的事非常不高兴,就找来另一个同样喜欢管闲事的人训斥她。 它死前大概是个老师,还是个非常古板的老师。 小初心认字后,想要让它在课本上画圈圈,它却点点圈圈,纸上给她写一大堆鬼画符,非要她学另一种语言;它还在纸上告诉她,以后有人帮助她,她一定要对别人说谢谢。 如果她没说,脑袋就会被敲;如果她跟着同学说脏话,脑袋也会被敲。 很长一段时间,她脑袋天天被敲。 小初心气得不想理它,但它端来一杯蜜水,小初心接过杯子,别别扭扭说了声谢谢。 小初心大度地想:算了,鬼朋友毕竟只能接触她一个人嘛,那就让让它吧! 随着她渐渐长大,周围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子开始追求她,送情书、送零食——她不稀罕情书,也没空陪那些男孩子过家家,但零食她是很想要的——不是自己吃,可以转卖给其他小孩。 但每次她收下,鬼朋友就很不高兴。 小初心就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阿鬼,你是男是女?” 红笔圈住了男字。 小初心又问:“阿鬼,你是喜欢我吗?” 红笔在纸上写,“现在还不,你太小。” 哎呀,那就是把她当成童养媳啊! 小初心莫名不排斥,心中还有点小得意,肯定是她长得好又聪明,阿鬼从她小时候就猜出她以后肯定又美又强! 但她故意气阿鬼,“你是男的,不会还偷看我洗澡上厕所吧?你变态!” “在你十八之前,我都不会看你沐浴如厕!”阿鬼明显被气到了,字迹力透纸背。 小初心相信这话,否则有阿鬼在,当初她就不会被关在厕所里。 她考虑了几天,告诉阿鬼,“我听说与鬼做那种事会消耗活人的生命力,所以我不会跟你做的,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毕竟我没打算跟别人谈恋爱。” 阿鬼回她四个字,“我就知道。” 老太太死后,小初心很伤心,问阿鬼,“你看见老太太的鬼魂了吗?” “看到了。”阿鬼写道:“她身上有很浓厚的功德,下辈子可以过得富贵平安。” 小初心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但她还是决定从十八岁之后就将自己的名字改成饶初柳,实际上她本来想要直接改姓柳的,但绕家人始终不肯把户口本直接给他。 而且老太太也说日后她如果想要靠脸吃饭,身世肯定不是秘密,改姓柳会让别人更想要刨根问题,打扰她的清净。 但小初心还没来得及将名字改掉,她就倒霉遇上了地震,实际上小初心是有机会离开的,因为阿鬼在地震到来之前就叫醒了她,而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了阿鬼的样子。 他穿着滴血的古装,胸口跟小腹上都有洞,看上去死得很狼狈。但他脸好,气质也好,郎艳独绝,眉清目雅。 他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眸中满是刻骨的怀恋跟期待,他的声音几乎跟小初心的声音撞到了一起。 “小阿初,你愿意去另一个世界吗?” “你是把我当替身吗?” 两人一怔,又同时开口。 “不,不是替身。” “你说的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阿鬼眼中闪过挣扎,手微微伸出似是想要抓她,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释然一笑,提醒她,“地震还有三分钟,你现在跑出去还来得及,我灵力不够支撑这么沉重的落石救下你。” “灵力?你的世界能修仙?”小初心犹豫了下,还是没往外跑。 如果死了一了百了,她一定会跑,但如果死了会穿越,那为什么不呢? 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她留恋的人。 阿鬼点了点头,又提醒她,“两分半。”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为了把我带走而来的。”小初心脑袋很灵活,阿鬼问她愿不愿意去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很笃定,证明在他记忆里,她很成功地穿越过去了,“或者说,你是为了……未来的我?” 阿鬼颔首,看她的眼神很温柔。 “你跟未来的我什么关系?”小初心问。 阿鬼道:“道侣,天道赐福过的夫妻。” 小初心其实有所猜测,“那你还愿意让我走?你就不怕你的妻子没了?” “但我总不能为了让你未来成为我的道侣,就连选择的权利都不给你。” 阿鬼耐心道:“况且,我没有把你跟我的阿初彻底混淆,我陪在你身边确实是为了阿初,但你没有我跟阿初相识相恋的那些记忆,就跟她还不是同一个人,那我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害了你这个无辜的人?” 小初心看着他温柔缱绻的眼眸,忽然就明白了那个未来的自己为何愿意跟他做夫妻。 她又问了个问题,“我失去记忆了吗?” 小初心很赞同阿鬼的话,没有记忆就不是同一个人,这点对她很重要。 “据我所知,没有。”阿鬼道:“阿初除了没有关于我的记忆,其他全都有。” 那就没问题了。 小初心松了口气,不但没走,反而走到了墙角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身旁,“阿鬼,给我讲讲你们那个世界吧!” 她此前对阿鬼多少有点旖旎的心思,虽然不多,但如今知道他是有主的人,哪怕是未来的自己,小初心也立刻对他丧失了兴趣,更不愿听两人相识相恋的过程。 虽然阿鬼说她会丧失跟他有关的记忆,但万一她能记得只言片语呢?在这种修仙的世界,信息可是很重要的! 阿鬼便坐过去给她温声讲解:“我们那个世界有七境六洲……” 地动楼摇,碎石砸碎家具,无数灰尘落下,黑暗降临的前夕,阿鬼——不,邬崖川最后用身体挡住了小初心。 饶初柳紧紧闭着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连绵不绝从眼尾滑落,她死死咬着嘴唇,殷红的血又从嘴角渗出,身体都因为忍着呜咽而不断颤抖。 崖川,阿鬼,阿鬼,崖川…… 哭了片刻,饶初柳胡乱擦了擦泪,爬到邬崖川身旁将他身体紧紧抱进了怀里,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心中一惊,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探入了灵力。 “我复活了他的身体。”天道走到她身旁,看着整理干净的女鹅又变得脏兮兮,祂实在看不下去,干脆将两人都清理干净了,也包括他们身下的血泥,“但他的神魂还在蓝星,我手里的本源只够将你领养过来。” 饶初柳也能猜到祂想让她做什么,沉默片刻,她道:“让崖川回来需要多少本源?” “领养你花了三千本源点。”天道算了算,道:“把他带回来需要两千,但明容现在只有一千,还要留着五百修修补补。” 祂相当大方地挥了挥爪,“你给我赚来一千五,我可以先把他带回来。” 能赚到一千五,说明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以后可以慢慢来,祂可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饶初柳渐渐恢复了冷静,“本源点是什么?我怎么知道赚了多少?” “本源点是星球之间的货币,星球可以用它来升级,灵石矿、灵物耗尽也要用这个补。”天道并不瞒她,“但想要增长很难,修士飞升给的本源点有限,况且万年也不一定有一个能飞升。” “当初阿誉开创邪道时,倒是增长了很大一笔,但也不够升级,况且他们邪修这百万年消耗灵物、灵石也不少。” 天道抬爪,饶初柳手腕上就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刻度线,上面还标着500、1000、1500……“明容因为你新增多少本源点,都会随时显现在上面,我们互利共赢。” 饶初柳明白天道为什么这么重视鸿德引了,《天圣功》只需要负面情绪,但司家人敝帚自珍,这种功法只有他们自己用,其他邪修手里的功法还是要消耗资源——人类跟妖兽的骨血精魄在天道看来跟灵石、灵矿也没有区别。 而鸿德引实实在在减少了资源损耗。 “你需要多少升级?”饶初柳猜出了天道的用意。 “一万。”天道沧桑地叹了口气,祂已经很精打细算了,但至今攒不够。 那还真是花了血本在她身上押注。 饶初柳默了默,垂眸看向怀里表情安详的邬崖川,“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她伸手轻抚着他的眉目,仔细给他身上套了件外袍,遮住了法衣上面的裂口,“希望天道等崖川回来时,能将他的修为提升到与如今的月琅十英相同的境界。” “我可以将他的修为提升到跟那时的你相同境界。”金色猫猫挥了挥爪子,“你现在的资质才是月琅最好的。” 饶初柳一怔,内视到丹田内粗壮的五灵根,顷刻间再次泪如雨下。 她不用问就知道这是邬崖川给她争取的! “你没有别的要求了吗?”天道问。 “我只希望崖川能平安回来,若他遇到魂灭之危,望天道能及时救他。”饶初柳惨然一笑,“本源点我会补上。” 恋爱脑,原来是会传染的? 金色猫猫的紫眸中闪过惊恐,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了原地,“如你所愿。” 祂一离开,原本久攻不破的秘境顷刻间碎裂,看着周围的景物塌陷,饶初柳抱着邬崖川闪身出现在了荆南面前,周围的人顿时冲了过来,焦急问:“大师兄怎么了?” 宋清瑜在人群外大声吆喝,“都让让,我进去看看!” 众人顿时让出一条路,宋清瑜挤了进来,手按在邬崖川手腕上,紧蹙的眉头就松开了些,语气有点疑惑,“大师兄没事。”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8节 她记得,她们出来时邬崖川身上还有伤,怎么现在一点伤都没有? 众人顿时都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人欢呼,连及时赶过来的风行建面色也缓和下来。 荆南嘴角刚露出笑意,就见饶初柳仍担忧地盯着邬崖川,面色凝重,心中顿时一沉。 他问道:“七嫂,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饶初柳看了看身旁的人群,传音道:“先让崖川去安静的地方。” 荆南会意,连忙驱赶周围人,“都让让,先让大师兄去飞舟上休息,不管你们想说什么,等他醒过来再说不迟!” 众人便都让出一条路,饶初柳抱着邬崖川跟着荆南去了星衍宗的飞舟上,荆南原本想要接过来,毕竟两人虽然是道侣,但让一个娇小的姑娘家抱着他七哥这么个大高个,场面着实有点滑稽。 饶初柳却执意不给,哪怕她也知道荆南值得信任,但她不想把邬崖川交给任何人。 荆南面色顿时更难看了,等进了房间,饶初柳把邬崖川放在榻上,他连忙关上门,布下隔音结界,“七哥到底怎么了?” 饶初柳没想瞒住这件事,“身体完好无损,但是神魂不在体内。” “什么?”荆南连忙过去检查,脸色登时煞白,拔腿往外跑,“七嫂你在这里看着七哥,我去找掌门他们过来!” 风行建跟一些长老很快就过来了,一一检查过后,面色都很难看。 其中有几位长老动用秘术想要探知邬崖川神魂所在位置,但始终一无所获,还有擅长卜算的长老快速测算,当即一口鲜血喷出,面色苍白,可见是伤着了。 见状,荆南立刻往外跑,不多时,他就把表情悲哀的周慎提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你平时什么都不说也就算了,人命关天的事,我七哥对你可不薄,你怎么也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都 不说!” 风行建等人也没有训斥荆南,相反,他们同样看向周慎,“周师侄,你知道什么尽管说,不管你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尽全力弥补此次泄露天机对你的损害。” 周慎摇摇头,看向了饶初柳。 众人表情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看到了站在床尾的饶初柳。 她此刻安静的过分,一双噙着泪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着邬崖川,始终没在他身上挪开。 有人恍然,“对啊,崖川跟他道侣可是神魂相牵、命运相连呢,让她来找,或许真能找得到崖川现在的位置!” 这人立刻就想把秘术教给饶初柳,却被风行建阻拦住了,“初柳是崖川的道侣,是我的徒媳,我来教她便是。” 他深深看了饶初柳一眼,似是有了什么猜测,沉声道:“各位师弟都先出去吧,荆南跟周慎留下就是。” 众人也只以为风行建是留两个小辈作见证,不至于让人误会他为老不尊,便只担心看了榻上的邬崖川一眼,纷纷离开了。 风行建看向饶初柳,想到这姑娘很受谢云烟重视,便尽量缓和了语气,“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饶初柳终于抬起头,说的话却让荆南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风掌门,还请攻击我。” “七嫂,七哥神魂失踪,你更应该振作,别疯——”荆南阻止到一半,周慎已经反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风行建看看周慎,沉思片刻,一道灵光朝饶初柳打去,饶初柳不闪不避。眼看着灵光快要落到她面门上,荆南下意识抬起了刀,就被身后的周慎按住了胳膊。 下一瞬,他惊讶地看着灵光距离饶初柳三寸时忽然消失,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动作。 周慎眸中闪过了然。 饶初柳看着面色沉凝的风行建,看了眼沉睡的邬崖川,走到远离榻边的地方,再次道:“麻烦风掌门用出全力一击。” 风行建顿了顿,“你确定?” 饶初柳点头,“请。” 风行建顿时蓄力,一道几乎有半人大的雷电团在荆南惊恐的目光下朝饶初柳砸下,然而很快,这道足以让化神修士一击毙命的雷电团与上一击的结果相同,在距离饶初柳三寸时忽然消失。 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只能是天道庇佑。 再想想那日合籍大典上的一幕,风行建身体忽然摇晃了下,表情颓然,“崖川他……我的徒弟,还能回来吗?” “我会竭尽全力让他回来。”饶初柳笑得比哭还难看,嘴角一扯开,泪水就又落了下来,“我更不愿意失去他。” 荆南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急得眼圈都红了,还满脸迷茫,他只能抓住周慎,“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他三人却没有给他解释的心情。 风行建仿佛找回了一点希望,定定看着饶初柳:“你是不是需要我们做什么?” 他对饶初柳的性格也是有所了解的,如果她用不着他们帮忙,只怕在秘境碎裂的一瞬间,就带着崖川跑路了。 “我需要星衍宗的弟子们去推行我创造的功法,这事对你们而言,也并非全无好处。”饶初柳确实是想让星衍宗帮忙才留下来,凭她一己之力,得多长时间才能攒够本源点? 而且星衍宗想修炼这个,也需要更多功德,推行功法对他们也是积攒功德的过程。 她将功法递给风行建。 风行建快速看完,长舒一口气,看向饶初柳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敬意,“难怪……” 他在荆南惊讶的目光中朝饶初柳郑重躬身,周慎也跟着行礼,“此事乃星衍宗之幸,敢问阁下,此功法何名?” 饶初柳垂眸,坚定道:“初川鸿德引。” 第104章 结局七千 饶初柳并没将希望完全寄托给星衍宗,人皆有私欲,大宗门也不例外,即便是正道之首,恐怕也要在先保证自身实力提升后,才慢慢推行——哪怕邬崖川对他们再重要,也重不过宗门。 不过没关系,等她将初川鸿德引先一步传扬出去,他们不推也得推。 趁风行建离开去跟星衍宗其他人商议,饶初柳对旁边的荆南跟周慎说了句“后会有期”,将邬崖川身体快速收进了空间,抬手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荆南想拦没拦住,疑惑担忧又恼火地看向周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不走或许就来不及了。”周慎难得解释,话音刚落,风行建跟几个长老倏然出现在房间里,看到饶初柳跟邬崖川已经不在,风行建紧绷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松动了些,眸中飞快划过赞赏。 有一个长老面色不怎么好看,问旁边的荆南跟周慎,“你们大师兄跟他道侣呢?” “走了啊。”荆南大致有了猜测。 他气道:“你们就让她把崖川带走了?” “不然呢?”荆南虽然还不明真相,但光看眼前这些长老的反应也知道饶初柳的做法绝对没错,他嘴角不由浮出冷笑,桀骜地扬起下巴,“我七哥七嫂可是天道祝福过的道侣,许下了永世之约,这世上没谁比她更有资格带走七哥!” 这长老脸色被气得发青,当即就要发作,另一个长老轻咳一声,“荆南,说话怎么能这么无礼?还不跟你张师伯道歉!” “师父说得是。”荆南先朝师父恭敬拱手,才敷衍朝张长老行礼,“弟子失礼了。” 张长老还想再说什么,荆南的师父已经推着他离开了房间,其他人也纷纷离开,很快房间里就只剩荆南周慎两人。 “现在怎么也算不上泄露天机了,你可以说了吧?”荆南双臂环胸看向周慎。 周慎没再卖关子,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荆南,荆南满眼都是错愕跟震撼,他想问邬崖川什么时候能回来、还回不回得来,但周慎十分珍惜自己的寿元,肯定不会说。 最终,他道:“她不会被抓回来吧?” “抓什么抓?用什么名义抓?”荆南的师父霍长老瞪了张长老一眼,“难道你还想跟饶道友撕破脸?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前程不可限量,未来地位更远在你我之上,你还真想得罪她不成?” 张长老表情青一阵红一阵,语气已是弱了下来,“至少劝她稍微放慢一些。” “张师兄,恕师妹直言。”商羽绫不紧不慢道:“饶道友肯将功劳分星衍宗一份,已经是看在星衍宗是崖川师门的情面上,而如今咱们还要得寸进尺,就不怕崖川日后归来会寒心吗?” 张长老闭上了嘴。 “即便你们拼着得罪饶道友的风险逼她交出崖川,也毫无可能。” 风行建淡淡瞥了在场几个表情有些心虚的长老一眼,“天道不会允许有人破坏计划,如今渡劫老祖也未必能伤到饶道友,你们应该清楚她自己也并非毫无手段,困又困不住,伤也伤不着,她若是反击,星衍宗不会护短。” 那几人的表情顿时讪讪,商羽绫道:“咱们能分得一杯羹,已是亏了崖川,还是消停些其他的想法,将崖川早点救回来。” “师妹所言甚是。”风行建朝她点点头,带着众人往外走,“如今还是该想想怎么才能赚取更多功德……” 饶初柳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布下阵法就进了空间,茂茂正站在门前朝里面探头探脑,看见饶初柳突然出现,它垂下了脖子,缓缓转头往外走,饶初柳叫住了它,“你回来。” 茂茂怔了下,一声不吭地走了回来。 “你暂时别出去了。”饶初柳将事情经过跟它说了一遍,“初川鸿德引一出,肯定有人坐不住,他们拿我没办法,或许就要对你下手,你等事情尘埃落定再离开去闯荡也不迟。” 茂茂对此没有意见,只要饶初柳需要它,它就会一直在,“我帮你照看邬崖川。” “好。”饶初柳没拒绝,“我会尽量每天进来引动崖川灵力在体内运转,保证他肌肉不会萎缩,若是我哪天在外面遇上急事进不来,你记得帮忙。” 茂茂立刻点头,“我最会练肌肉了!” 饶初柳瞥着它健壮的胸口,“……嗯。” 她将事情交代给茂茂,又给素年师姐传讯让她把待在外面的师姐师姑们全都传唤回归望山,对方应了后,她丢给茂茂一个储物戒,让它看到灵石变少就随时往里扔,自己则盘膝开始运起初川鸿德引炼化邬崖川给她的功德。 如果说她先前的功德只有鸡蛋大小,邬崖川的功德就足足有冬瓜大小。 一缕缕金线随着灵力进入丹田,饶初柳的修为也节节攀升。 金丹七层、八层……一举突破屏障,并没遇上什么心魔劫。 然后是元婴七层、八层…… 化神七层、八层…… 身旁的茂茂也同样在节节攀升,但它强忍着没有去消化体内忽然暴涨的实力,看到灵石堆渐渐变小就持续往里扔,就怕影响到饶初柳提升实力。 它庆幸之余,也不免有点沮丧,恐怕它这辈子都不能反过来带柳柳提升修为了! 等到功德金光彻底消耗完,饶初柳的修为定格在出窍九层。 她长舒一口气,睁开眼就看到了旁边骨骼咯咯作响、整只鹤都在颤抖的茂茂,立刻道:“我好了,你快突破。” 茂茂也没吭声,放开心神的一霎,一道刺目的白光瞬间笼罩住了它。 它处在突破七阶的化形关,大概要好几天,在空间里没什么危险,往它身旁堆了些灵果、灵石跟能大小伸缩的法衣就走到了屋里,坐在了邬崖川身旁。 “以前练气期时突破一层我都高兴无比,但现在只用三天时间就从金丹六层突破到出窍九层,修为连许师姑祖都超过去了,可我怎么就没觉得开心呢。” 她喃喃着,将邬崖川扶起,仔细给他换了件干净的寝衣,将鲛纱被盖到他胸口。 最后,她俯身在他眉心印下一吻,“崖川,等你回来,咱们就去四处游历吧。” 饶初柳又出门看了茂茂一眼,确定它化形很平稳,就出了空间准备迎接雷劫,哪知迎面就被灵雨砸了个措手不及。 金色猫猫忽然出现,蹲在不远处催促道:“快吸收啊!” 饶初柳自然不可能让灵雨浪费,立刻盘膝吸收,等吸收完毕,她再睁开眼时,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出窍十层。 她看向金色猫猫,“雷劫不劈了吗?” “劫什么劫?我必不可能让你有劫的!”金色猫猫甩了甩尾巴,抬爪隔空朝她一点,一道紫光没入饶初柳眉心,她顿时感觉身体轻微有点发麻,但不算难以忍受,“你想淬炼还不容易?这是雷核,十次九九雷劫也就能汇聚这一点。”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49节 “……谢谢。”饶初柳道。 不得不说,天道的合作态度确实很好。 送完雷核,金色猫猫又离开了。 饶初柳沉思片刻,双手轻抬,超远距离传送阵的阵纹登时出现在脚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饶初柳就出现在正在商议的素年等人面前,倒是把她们吓了一跳。 颜芷、银清几人也才刚回来,邬崖川殿后时,她们在秘境的另一边,没有看到事情经过,但秘境忽然被撕裂,她们就被‘吐’了出来,那时只见饶初柳在人群簇拥下抱着邬崖川上了星衍宗的飞舟,便没急着上前打招呼。 看见饶初柳波澜不惊的沉静模样,银清顿时心中一突,下意识转头看向颜芷。 颜芷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怎么——”素年缓了缓神,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饶初柳这副平静中隐藏着火焰的模样便觉心惊。 她走过去,忽然就在饶初柳身上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压力,素年心中一顿,下意识问:“小师妹,你现在的修为?” “出窍十层。”饶初柳并未隐瞒。 “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面露惊骇,连心虚又心疼的颜芷都不例外。 要知道,如今合欢宗修为最高的就是许师姑祖——毕竟合欢宗大变之前那些合欢宗弟子再未回过合欢宗,而许师姑祖的修为是出窍六层。 也就是说,他们最小的师妹入门不到四年,就从练气二层一跃成为出窍道尊,甚至成了整个合欢宗最强的人。 这合理吗? “这就是我要找各位师姐师兄说的事。”饶初柳抬手,初川鸿德引的功法图顿时浮现在半空,眼见着众人都朝功法图看去,她道:“我要将初川鸿德引推向整个月琅,不管是有灵根却得不到功法的,还是难以获得灵物的散修,但凡是有入场券的,人人都可修初川鸿德引。” 众人闻言冷静下来,素年蹙眉道:“这恐怕很难,这东西是邪道真正的克星。” “不可能的。”饶初柳语气很冷静,“是人皆有邪念,作恶总比行善更容易,邪道从来不会缺人,初川鸿德引也只能给那些良心未泯、底线尚在的人一个不用为恶也可以变强的机会。” 即便做善事能得回报,但永远有人嫌慢。 “我请大师姐唤各位师姐师兄回来是想问问,你们可愿去奔赴月琅各地推行初川鸿德引?”饶初柳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人的脸,除了几个实在没能赶回来的,合欢宗大部分弟子都在这了。 她道:“这会非常危险,其实师妹更愿意各位师姐师兄暂时待在归望山,若其他邪道修士狗急跳墙,你们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等最危险的时局过去,师妹怎么都能护得住。” 饶初柳将优劣都跟她们分析清楚了,为了邬崖川,她不能不去推行初川鸿德引,但她也不能不顾及合欢宗众人的安危。 若她们在外面,天道恐怕不会愿意护住所有人,但护归望山,她有把握天道会答应。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去。”银清把手搭到了饶初柳肩膀上,笑得格外明媚,“如果不是为了提升修为,谁乐意勾搭那些臭男人?谁乐意被别人瞧不起?” “我也去。”第二个说话的是杜然,“这可是人修的第三条修炼体系!他日小师妹必与司家先祖的师父誉同样名垂修真史,朗月尚需群星伴,合欢宗只有小师妹自己留名怎么够?” 封度一挥粉色的衣袖,道:“若能在修真史留名,纵万死而不辞!” 月溪咬了口灵果,颔首,“我要去。” “还有我!”颜芷将体重压在了月溪肩膀上,抬高了胳膊,“我最喜欢热闹了,有忆心楼在,此事必能成功!” “这种好事,怎能因危险而裹足不前?” “我一想到咱们合欢宗是第三条修炼体系的始祖,就兴奋,以后咱们就是德道!” “这也太难听了……” 众人纷纷表示要加入,竟无一人不愿,饶初柳紧紧咬着唇,眼眶发热。 素年揽住她的肩膀,骄傲道:“咱们合欢宗不是最强,但一定是最齐心的!” 饶初柳用力点了点头。 素年就揽着她往里走,又朝众人招了招手,“来来来,都商量下计划!” 佑安二十一年,宣文道尊饶初柳创出《初川鸿德引》,同年合欢宗第三代掌门素年带领众弟子奔赴月琅各地,开设修真书院,为修者启蒙。 佑安二十三年,星衍宗出现许多修为突飞猛进的修士,《初川鸿德引》在月琅修真界广为流传,星衍宗众弟子纷纷赶至修真书院,与合欢宗共同经营书院。 佑安二十五年,血魂谷跟妖兽群合作袭击修真书院,擎天宗少主司宫誉与妖界王子陆朗玄勃然大怒,公然切断两方势力对血魂谷与该妖兽森林的一切支持,同年宣文道尊饶初柳独自剿灭血魂谷,放话月琅“凡阵法覆盖区域,皆为吾之领地”,其灵宠楚昴则强压该妖兽森林,成为妖王。 佑安三十三年,修士数量大幅度提升,星衍宗有三位渡劫飞升,众人皆以行善为荣。 佑安六十九年,宣文道尊饶初柳突破合体,正式改称尊者,然而无数修炼《初川鸿德引》的修士私下称其为鸿德祖师,其传奇经历广为流传,人尽皆知她最爱之人为正道魁首邬崖川。 佑安九十六年,鸿德祖师饶初柳制成跨洲传送阵,同年《初川鸿德引》从月琅传扬至蓝溪、净羽、西华各洲,为了获得更多功德,众散修跟正道宗门纷纷乘坐跨洲传送阵前往各洲。 佑安一百二十年,又有三名修士渡劫飞升,自《初川鸿德引》面世,月琅已有三十六名修士渡劫飞升,平均三年一名,占月琅历史飞升人数的三分之一。 佑安一百二十六年,鸿德祖师饶初柳突破大乘,各洲《初川鸿德引》推行顺利,饶初柳成了明容的传奇,凡明容星修士皆知饶初柳跟邬崖川的爱情故事。 “七嫂,还没攒够吗?”初川秘境内,荆南看向坐在对面饮茶的饶初柳,眸中闪过黯然,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掩盖了那份苦涩,不解道:“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够吗?” 他已有化神修为,成了星衍宗的代掌门。 原本星衍宗是想要将这个位置留给邬崖川的,但星衍宗年年都有新弟子入门,很多来自修真书院,他们当然对邬崖川的名字不陌生,但更多将他当成一个传奇人物而非真实的人,若邬崖川出现恐怕还要重新经营。 韩颂暖到底还是更喜自由,因而荆南成了最合适的人选,在询问过饶初柳的意见后,星衍宗便将他提了上来。 “应该快了。”饶初柳垂眸看向手腕上黑色的刻度线,距离1500的位置只有一点点白,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满了。 她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倒了一杯茶推到荆南面前,眸中满是柔情,“用不了多久,给你倒茶的就该换成崖川了。” 曾几何时饶初柳天天惦记着当合欢宗的传奇,但百年过去,她成了整个明容的传奇。 但传奇的滋味并不好过,除了素年、银清等几位从她实力低微时就宠着她的师姐外,包括合欢宗其他弟子在内,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邬崖川还没醒,她也没兴趣改头换貌去游历,索性造了一个秘境出来,在里面隐居。 荆南看着饶初柳几乎跟邬崖川当年如出一辙的沉静跟动作,心脏忽然有点抽痛,他没忍住道:“初柳,你与我七哥只相处了短短三年,若撇去你在归望山那一年,就只有两年。” “这一百多年都冲散不了那两年的时光吗?”荆南认真看着她。 他当然不是想破坏,当初两人合籍时的天道誓言也容不得他破坏。 但是荆南自认他对邬崖川的感情同样很深,至少比除饶初柳之外的所有人都深,他从没忘记过七哥,但如今想七哥更像是一种习惯,甚至都不会痛了。 “不过是百年罢了,纵然千年万年又如何?”饶初柳笑着摇了摇头,“人总是为难得之物辗转反侧,曾经我与崖川的情再重,也重不过道途。而如今渡劫飞升于我亦唾手可得,那份情反倒更重了。” 百年过来,饶初柳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对邬崖川是爱还是执着,至少她想要跟这个人一直走下去,爱不爱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就有点怔愣,脑海下意识浮现一句话,“在下常年修炼,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去安和城一趟。” 饶初柳抿了抿唇,如今她确实也说出了不过百年千年,却一点都不云淡风轻。 两人又交谈几句,荆南便告辞离开。 饶初柳抬抬手指开了秘境,目送他离开后,垂眸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紧不慢地朝放着邬崖川身体的花海阁走去。 她没注意到,手腕上的进度条黑色忽然猛进,瞬间吞噬了残余的一点点白。 时刻关注‘钱包’的天道却顷刻间发现了,立刻给蓝星交了赎金将邬崖川的神魂带回来塞进身体,又飞快将他修为提升到跟饶初柳一样的大乘二层。 眼看着邬崖川缓缓睁开双眼,祂嘿嘿一笑,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祂说三赢就是三赢! 这是……什么地方?阿初呢? 邬崖川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有些迷茫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窗外是看不见边际的花海。 他活动了下手脚,除了因为神魂跟身体久未相融而显得略有些不适外,其他都很灵活,显然是有被好好保养过的。 在邬崖川的记忆里,地震过后他就被天道带回来了,未经历过等待,就没有什么近乡情怯的感触,他往身上摸了摸想要找到传讯玉符给饶初柳发讯息,才发觉他此刻穿着一件寝衣,别说传讯玉符,左手无名指的空间都没了。 这么雁过拔毛,一看就是他的阿初做的。 邬崖川唇角不由勾起笑意。 他起身试图去找一件衣服,然而走到窗边时就看到花海中站着一个青衣女子,她眼眸一眨不眨地呆呆盯着他,仿佛整个人都傻了,不是他的阿初还能是谁? 邬崖川哪还顾得上什么衣服不衣服,闪身就出现在了饶初柳身前,见她仍直勾勾盯着他,小脑袋随着他的位置而移动,顿时哭笑不得,但又很是心疼。 她这些年一个人肯定很辛苦。 他张开手臂,“怎么,不认识了?” 饶初柳曾无数次想过邬崖川醒过来时自己要做什么反应,她觉得她要么矜持地给邬崖川一个拥抱,跟他说“崖川,欢迎回来。”要么周到的照顾他,并轻言细语地告诉他如今明容的现状。 可现实却是她“哇”地一声哭出来,猛然扑进了邬崖川怀里,“你怎么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当初看到你躺在那里简直要疯了!邬崖川!你混蛋!你太过分了!” “是是是,我混蛋,我过分。”邬崖川胸口又湿又热,听着她这样声泪俱下的控诉,他心中又涩又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闪身回了房间,“阿初,以后再也不会了,咱们往后形影不离,好不好?” “谁要跟你形影不离啊!”饶初柳手掌抵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上,到底没舍得推开,只能别过脸,一边委委屈屈地掉泪,一边嘴硬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吗?别人都尊称我宣文尊者,鸿德祖师哎!” “我的阿初这么厉害啊!”邬崖川捧场地“哇”了一声,将脸凑到她面前,笑得有点坏,“我想让宣文尊者、鸿德祖师亲亲我,不知道祖师愿不愿意呢?” 饶初柳脸一热,气恼道:“你都不问问你离开了多少年,这些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净想着这种事啊!” “这都不重要。”邬崖川捧住她的脸,鼻尖蹭着她的,“我的阿初一定做得很好。” 饶初柳心口热得发烫,微微抬起下巴,贴上了他的唇。 她本来只想着亲一口就算完,哪知下一秒,后脑勺就被邬崖川扣住,他手掌从她后脑勺缓慢滑到她后颈,暧昧地摩挲着,轻车熟路撬开她的唇齿,缠着她深吻。 饶初柳已经百多年没亲过,变得格外生涩,邬崖川却仿佛将这刻入了本能,压着她越亲越深,她眸光渐渐迷蒙,衣衫很快被褪去了一半,被他轻拢慢捻。 被抵住时,她意识忽然清明了一瞬,连忙抓住他的手,“我们都一百多年没做过了,你好歹给我个适应——啊!” 邬崖川缓缓动作,厮磨着她,“真是委屈阿初,为夫争取将这百年的缺失都补上。” 饶初柳每次听到他这看似温柔体贴实则衣冠禽兽的骚话,就羞耻得不行,她自暴自弃地抓过被子盖在自己脸上,但很快他的脑袋也追了进来,缠着她亲。 花枝带颤含春露,黄莺啼哭惹人怜。 她气恼自己为这事哭了,偏偏这人又把她翻了个面,压在她背上继续撞,便故意气他,“你知不知道……荆南……现在才……是星衍宗的……代掌门!” “看来他确实很努力。”邬崖川其实半点没被刺激到,但还是趁机越来越过分,他低低的笑,“想来是为夫还不够努力,才让阿初在这时候提到其他男子,放心,为夫一定会尽全力满足你。” 饶初柳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半月后,她窝在邬崖川怀里,认真地盯着他,“如果你想拿回你失去的那一切,凭你的能力跟如今的实力,再加上我——” 邬崖川俯身含住她的唇,将她的话抵了回去,“我已经拥有我想要的一切了。” 他只是一直都想要做到最好,但从前的一切对他而言是责任,却不能让他快乐。 如今他有了心之所向,也从未辜负过宗门栽培,已经是两全的结果,又何必执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名望跟权利呢? “希望阿初别嫌弃我以后吃软饭。”邬崖川手臂穿过饶初柳的背,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唇角扬起,眼眸带笑。 饶初柳没忍住笑了,即便不算天道商行的进益,不算他帮了她多少忙,只说实业。 他的产业在她手上翻了十倍不止,现在已经拓展到了整个明容,即便把她赚了的扣除,剩下的养他们两个也是绰绰有余,这算是哪门子吃软饭? 我在合欢宗当卷王 第150节 但她还是配合地挺起腰身,矜持道:“那就看你以后的表现吧!” 邬崖川复又含笑压下来,“为夫遵命!” “我说的不是这方面的表现!” “为夫想让阿初对各个方面都满意。” “我现在就很不——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