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宠偏执小狼崽》 第1章 《狂宠偏执小狼崽》作者:神肴【完结+番外】 文案: 人人都知道裴雁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虽身负将军之名却成天不干正事,游手好闲。 他是皇太子的伴读,又与皇太子称兄道弟,却连皇太子也没想到,他能在御书苑众目睽睽之下,扒了皇帝刚从民间寻回来的野狼崽子一样的小儿子敖星的裤子。 “……哎?你这里怎么有一条尾巴?” 回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附赠一句隐忍之下藏着哭腔的“混蛋”。 所有人都以为裴雁洲项上人头不保,谁知他不但一点事儿没有,甚至还没皮没脸地缠上了那小狼崽子。 …… “你想当皇帝?” “不,我要将这天下赠予你。” “……你的嫁妆?” “是彩礼!!!” …… 阅文排雷: 1受双儿,但自我认知是男性。 2表面废物背地野心勃勃强占有欲将军攻 人外野性阳光小太阳美人受 内容标签:强强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朝堂 轻松 主角视角:裴雁洲,敖星(敖登) 一句话简介:小狼崽今天揣崽了吗? 立意:哪怕是最没有希望的事情,只要有一个勇敢者去坚持做,到最后就会拥有希望。 第1章 狼崽! 寒冬十月的清晨,即便是大雪纷飞,羽京城京都大街上也早已是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 几个光是看穿着就不简单的年轻男子东倒西歪地坐在城中最大的酒家门口,浑身的酒臭味让过路人避之不及,待看清楚他们的长相后更是退避三舍。 “又是这几个……”推着果车的老板经过这儿忍不住停下来想要说上几句,被他身后的菜摊老头儿制止了。 “嘘,躲开走就行了,广仁侯府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真不知道那样的爹娘怎么生出这种废物儿子的……” “不要命了吗?让他们听见的话你就……” 还没等说话这人话音落地,身边就挤过来一个穿着银底蓝边铠甲的高大男人,他一边说着“让让”,一边从两人中间挤过去,对着瘫倒一片的几个人一人踹了一脚:“都给我起来!” 果车老板看了一眼来人,此人二十岁上下,面目俊朗,一头黑发只用发带扎起,散散地顶在头上,和那一身铠甲十分不相称。 两人对视一眼,卖果子的恭敬地叫了一声小将军便像避瘟神一般匆匆离开,那老者默默叹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摊子前:“……又来一个。” “裴雁洲!你这一脚我差点就看见我太姥爷了!”最先起来的正是方才被人讨论的广仁侯世子程子平,他拍拍脸站了起来,想要把这一脚还回去,却是一脚踹在了裴雁洲的铠甲上,疼得他抱着脚跌回了原位,砸醒了另外两人。 “要是能让老将军显灵教训教训你,也不枉我这一脚。”裴雁洲伸手把剩下两人拉了起来,“下一..夜的雪怎么也没冻死你们几个?” 程子平爬了起来:“这不是还有你吗?昨天我让人请你来吃酒,怎么没来?” “侯爷昨天没来上朝吧?” 程子平打了个哈欠,正要伸懒腰时又被裴雁洲打了一下:“哎你怎么老打我……我爹这几日抱病在身,说白了还是想躲开右丞相那厮,怎么,朝上出什么事了?” 他这话一出,另外两个还在迷迷瞪瞪的也醒了酒,齐齐看向裴雁洲。 裴雁洲笑了一声,带着几人往闹市相反的方向走去:“还记得上个月朝廷下令召回散落在人间的皇子吗?” 羽京城首富之子古振长长哦了一声,调笑道:“原来你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是要去护送那些小皇子吗?小将军终于有活干了?” 他肤色黢黑,笑起来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的眸子,裴雁洲锤了他一下,伸手接住古振打回来的拳头:“你看我这样像是有活干吗?” 几个人打打闹闹之间,年纪最小的镇南将军次子邓长钧从怀里掏出不知道哪个小娘子塞给他的绢花随手一扔:“是太子让你过来的?” 裴雁洲颇为欣赏地瞥他一眼——太子敖明光与自己相交甚笃,从小和裴雁洲一起作为太子伴读长大的邓长钧比另外两人更加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此时更是一语点破裴雁洲的来意。 此时几人已经来到了闹市的另一边,再过去不远就是镇南将军府,路上一人也无,和闹市的吵闹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想让你做什么?暗杀皇子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程子平道,“羽京城里最近流言蜚语很多,说什么的都有,官员中说不定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重新站队,你……” “不用担心,都是坊间长大的小屁孩,斗不过宫里这群毒蛇的。”裴雁洲低声道,“太子想要的是拉拢几个能用的,让我替他选。” 古振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作为几人之中和朝廷关系最浅的一个,他正要主动扯开话题,就听邓长钧道:“我昨日偷听我爹和探子说话,听说这次进京的有一位皇子是平北大都督的外孙。” “你爹什么时候和北原的人有了联系?”裴雁洲还没问清楚,身后就传来马蹄声,程子平手疾眼快拉着古振两人躲进了巷子里,听着裴雁洲和什么人说着话,上马离开的声音,程子平松了口气:“差点露馅了。” “怕什么,我们几个纨绔子弟出现在哪里都是正常的。”邓长钧挣开他的手,“走,吃酒去。” “还吃?!” “你又不上朝,明天等裴雁洲消息就行。” 裴雁洲与几人分开后,被右金吾卫将军“监督”着收拾了自己一番:“这么急干什么?人不是还没进京吗?” 右金吾卫将军乔瑾沉默了一会儿,道:“皇上已经在准备接见那些皇子了,太子殿下没和你说?” 裴雁洲戴发冠的手一顿:“他没和我说。” 乔瑾与他关系虽好,不过两人并非共事一主,乔瑾是二皇子手下的人,此时和裴雁洲透露自家消息实际上非常冒险,然而话已出口,再收回已是来不及。 “……总而言之先进宫吧,你虽是闲职,也是要与我在一边守着的。” 裴雁洲跟在他身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皇上性子多疑,众人皆知,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提防到了太子身上,看来敖明光的位子也坐不安稳了。 只是圣意不容揣测,裴雁洲无法肯定皇上是怀疑太子还是要端平太子和二皇子之间这一碗水,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羽京皇宫华贵非常,金銮殿上,年过六十的皇帝面带倦容,看着殿下走上来的不知第几个皇子,似乎在透过少年人的面容回忆曾宠幸过的美人。 “九皇子……赐名子玄。”老皇帝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大太监轻声道,“他娘呢?” “回皇上的话,九皇子生母徐氏前年就已病逝。”大太监的话不轻不重地落在殿中众人心上,九皇子敖子玄低着头站了起来,没有反应,似乎殿上的人说的是别人的娘亲。 裴雁洲垂下眸子,之后十皇子进殿,被赐名敖林以后,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众臣之首的太子,太子依然是淡然站着——看今天这样,太子并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皇帝年事已高,虽是人呼万岁,谁都知道他时日无多,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召回民间的皇子,只是人人都装作不知道罢了。 能在这个时候拉拢几个对自己有利的皇子,对太子甚至是二皇子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 “还有谁?”皇帝似乎累了,不耐烦问道,大太监看了一眼手上的名册:“还有十一皇子……是平北大都督楚客的长孙。” 裴雁洲指尖一动,镇西将军府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也没听说大都督有儿子,怎么从外孙变成了长孙? 皇帝闻言眼底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传进来吧。”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所有人都对这位十一皇子好奇起来,只是这份好奇中是否掺杂其他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传令下去不久,不但没人进来,殿外还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大太监正想派人去看个究竟,裴雁洲和乔瑾也正要有所动作,就见殿外闯进来一只浑身雪白的庞然大物,众人哗然,裴雁洲想要过去护着太子,却被乔瑾不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行动,他只好拔剑指向来者:“护驾——!” “皎月,回来。” 殿外传来一声呼唤,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庞大巨物的背毛,众人此时才得空看清,原来这是一只白色巨狼,竟比裴雁洲还要高出一头,要知道他可有八尺三高! 那巨狼回头看向来人,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少年的手背,乖乖趴了下来。 裴雁洲迅速打量这人一番,心中惊叹不已——少年头发编成了小辫子,扎成高马尾系在脑后,额前绑着一条彩丝编成的抹额,穿着一身黑底红边狼毛袄,外披一件黑色大氅,一手执着长鞭,腰间挂着造型奇特的狼牙短刀,最让裴雁洲注意的是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眸中丝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平静互不冲突地掺在一起。 第2章 他曾经在儿时随父亲见过平北大都督楚客一面,眼前这个少年在某一瞬间,和那个镇国英雄重合在了一起,却比他多了一分野性不羁。 在他的身后,有雪原的冰风凛冽。 “来者何人!还不跪下!”乔瑾呵道,少年闻言也不理他,明明面前殿上之人九五至尊,他却不卑不亢,无视周围的刀尖,只是抱拳道:“儿臣参见父皇。” 金銮殿中一阵寂静,皇帝的起身打破了沉寂,他在大太监的搀扶下竟然走下了阶梯,在众人的拥护下来到了少年面前,站定后他用苍老却难掩颤..抖地声音道:“抬起脸来。” 少年人照做,裴雁洲的心在对上那张脸的刹那乱了拍子——他以为羽京城的美人已经是极品,然而和这人相比,即便是花魁也黯然失色。 他的长相并非雌雄莫辨,难以言说的,令人着迷。 “……你很像你母亲。”皇帝沙哑着嗓子道,他似乎是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在大太监的提醒下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皇帝猛地转身坐回了龙椅上,淡淡道:“十一皇子赐名敖星,再……再赐宫外住府,就按皇子份例置办。” 众臣心中皆是一沉,现在只有二皇子有单独门府,敖星初来乍到,便得到了和二皇子同等的待遇! 太子握紧了拳头,与二皇子眼中的震惊不同,他更多的是暗喜,终于遇上有用的棋子了。 裴雁洲松了口气,心想今天总算安定下来,却没想到,今天的事情还没完。 退朝之后,二皇子奉命带着新入宫的皇子们四处逛逛,尤其是要熟悉一下御书苑,按理说太子不用跟着,他却说着“要和兄弟们拉近关系”跟了过来。 所以裴雁洲也得跟着。 只是还没等他们找到想找的人,就听书房那边一阵嘈杂,太子敖明光低声道:“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裴雁洲刚刚点头,就见书房的大门被里面的人踢飞,同时飞出来的还有二皇子的伴读,他连连后撤,惊慌失色尖声叫道:“妖怪!你是妖怪!” 裴雁洲几步上前,挡在了踢飞了门的人面前:“你……十一皇子?” 第2章 狼崽被扒了裤子! 敖星一手抓着自己的腰带,刚刚收回踹门的脚,脸上难掩愤怒神色,毫不客气地就要推开裴雁洲,裴雁洲一眼看见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腰侧狼牙短刀的刀柄,眼色一沉,竟是不顾礼节,按着敖星的肩膀把人推回了御书房。 他身型高大,挡住了房外众人视线。 “殿下,那是二皇子的伴读,你不能对他动手。”裴雁洲低声警告,二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和太子相当,他手下的人敢在宫里就对敖星动手,应该是得到了二皇子的指示。 敖星狠狠甩开他的手,收拾好衣服就要往外走,却见之前受到惊吓的人膝行几步抓住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的二皇子敖明胤:“殿下!殿下,那人是妖怪啊!殿下救我!” “裴小将军。”敖明胤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嘴角带笑对裴雁洲道,“听说裴小将军在风流场中很吃得开,想必对验明正身这件事也很熟练吧?” 裴雁洲背对着二皇子,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只听他轻笑一声,大手一抬,竟然扯掉了敖星刚系好的腰带,那缠着金线的腰带晃晃悠悠飘落门口,让门外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敖星惊怒,伸手扯住快要落下的裤子:“你——!” 虽说光天化日之下,即便对方同为男性,当众扒人裤子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反正裴雁洲在外头的人看来,也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事到如今,太子也没有发话,便是要由着二皇子的意思了。 他只能照办。 “十一殿下,若你不是他人口中所说的妖怪,大家都是男人,你就证明一下如何?”裴雁洲看着敖星手中短刀已经出鞘,心中也是一惊,想要用手肘处铠甲铁臂去挡,只听铮鸣声响,裴雁洲的臂甲居然被那短刀生生削去一块! “削铁如泥!当真是好刀!”外面不只什么人说了一声,裴雁洲咬着牙用残破臂甲将刀尖抵到一边,在二皇子不耐烦的催促下一把扯下了敖星的裤子,这一下用力过猛,竟是连着亵裤一起扯了下来。 “……哎?”裴雁洲看清楚眼前景象后,瞪大了眼睛,这少年身后毛绒绒一条,倒真像是一条尾巴,不过更让裴雁洲惊愕的是,敖星那处竟然与普通男子不同。 并非少了什么,而是多了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便挨了重重一拳,饶是裴雁洲也被打得歪倒在地,不等他起身,敖星已经穿好了裤子,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结结实实地打了下来! 裴雁洲只能用手臂挡着,他知道此时十一皇子心中有多么愤怒不甘,有多么想杀了他——他们二人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就被这般对待,就算裴雁洲也是为人所逼,身不由己,是个正常人都忍受不了这般屈辱! ……更何况敖星本身还藏着秘密。 正是因为如此,裴雁洲硬是一下也没反抗,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庆幸敖星没有对他动刀——在北原长大的少年,想取一人性命,易如反掌,更何况他手中还有宝刀。 隐约间,裴雁洲听见愤怒中带着压抑哭腔的一声“混蛋”。 直到太子不痛不痒一句话落下,敖星高高举起的拳头才终于停下:“够了,成何体统?” 敖星脸色阴沉,打斗之间他头上的抹额松动,索性一把拽下来扔在了裴雁洲身上。 他起身整理好衣服,从门边捡起腰带系好,在太子高深莫测的眼神下走到二皇子身边,并没有过多的流露情绪,只是看了敖明胤一眼,从他身边走过,那只巨狼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乖巧地伏在草丛里——这看起来有些滑稽,因为那草丛连它一个脚掌都遮不下。 敖星抓着狼毛翻身坐上狼背,沉默地从众人中间走了过去——至于那些人被吓成什么鬼样子,他毫不在意,连头都没回。 “真是太狂妄了!太子殿下在这里他连行礼都不行!” “你还说呢,没被吓尿裤子吧?” 不知是谁的手下叽叽咕咕地讨论着,太子看着二皇子忿忿离开的背影,亲自过去将裴雁洲拉了起来:“没事吧?” 裴雁洲擦去嘴角的血迹,龇牙咧嘴地捂着脸,看来是真惹急敖星了,下手没轻没重,要不是敖明光出言阻止,他今天能不能走着回家都是个问题。 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最后离开的是九皇子,太子没有注意到他,裴雁洲却将九皇子眼底的暗沉收入眼中:“九殿下和你认识?” 他与敖明光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之间在无人时也就没有那么多礼节。 敖明光摇摇头:“从未见过,倒是你回去要怎么和老将军解释这一身的伤?” “哪里要什么解释?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揍成这样了。”裴雁洲走到御书苑门前的鲤鱼池边,借着池水看见脸上伤势,“不严重,回去擦点药就行,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也是,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敖明光不嫌事大,还在盘算自己的小心思,“若是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 裴雁洲心想那你就该在最开始制止敖明胤,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但他到底只是一个伴读,一个随从,哪怕父亲是往昔的不败战神,现如今也只是屈居人下的小侯爵罢了。 “我会找机会去和他道歉,说明这一切的。”裴雁洲和太子擦肩而过,“先告退了。” “雁洲。”太子忽然叫住了他,“你最近对我疏远许多,这是为何?” “想多了吧,殿下还是要好好休息。”裴雁洲远远摆摆手,留下太子独自站在御书苑前。 …… “嘶,下手真重。”裴雁洲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借着月光去看背上的鞭痕。 本以为还能和以前一样蒙混过关,没想到御书苑的事情一个下午就传到了父亲耳中,震怒之下,他就被“赏”了一顿家法。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二皇子的手笔,然而裴雁洲对此无能为力,他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罢了,落得个闲职混混日子也就算了,皇上本就忌惮父亲昔日功高震主,即使父亲已经沉敛多年,依然是天子心上一枚钉子,现在又作出和刚刚回京的皇子起冲突这种事,他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敖明胤不会给他说清楚的机会。 没有人会相信他是被逼的——毕竟裴小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羽京城中人人皆知。 百口莫辩,就只能认下这桩罪。 好不容易给身上的鞭伤上了药,裴雁洲正准备去休息,却听见寂静夜中传来野兽叫声,同时还有隐隐约约的箫声。 这箫声和乐坊中乐娘所吹柔软小调不同,也不像侠客那般肆意,倒卷杂着冰冷的风雪穿过夜风糊了裴雁洲一脸。 裴雁洲披上衣服,拿起佩剑翻上房顶,循着声音找过去,在自家隔壁的隔壁发现了声音来源。 第3章 他记得这里不久之前还是座废弃宅子,现如今已经被修缮一新,虽不如太子府华丽,倒也有了人烟味。 他蹲在墙头,看见院子里燃着篝火,一只巨大白狼懒洋洋地躺在篝火边取暖,它身上卧着一个少年——敖星手中执着一支长箫,正半闭着眼睛幽幽吹着,他散了头发,小辫子也被拆开,此时发丝卷卷地搭在肩膀上,也落在了白狼的雪白狼毛上。 黑白分明,又像是从未被区分开。 裴雁洲定定地盯着敖星,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腰侧——那里放着敖星的抹额。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带在身上,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回家了,想着来日找个机会还给敖星,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就住在离自家这么近的地方。 不用说,这肯定是敖明光交待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裴雁洲头疼地看着院子里悠然自得的一狼一人,正想着回去睡大觉,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碎石,想要伸手去接,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落了下去。 “谁!”敖星猛地起身,手上迅速将箫放好,换成了长鞭,裴雁洲现在一看见鞭子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心想敌不动我不动,却在此时眼前闪过几道黑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几个人按着压在了敖星面前的地上,等他起身,身边已经不见任何黑影。 影卫! 裴雁洲心惊不已,今日皇子进京,各处都把守严查,除了一个皇子的奶娘跟着进宫,其他皇子都是独自入城,这些影卫是怎么进来的?! “是你,你来做什么?”敖星走到他面前,没好气地看着狼狈的裴雁洲,在火光下发现他背上渗出血来,“喂,我可没打你这么重吧?” 裴雁洲起身拍拍身上灰土,非常后悔自己非要大半夜出来找什么箫声:“……十一殿下。” 敖星收起手中鞭子,盯着裴雁洲垂下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过来,我帮你包扎。” 听他这么说,原本正要找理由离开的裴雁洲更想走了,他摆出平日里耍无赖的架势:“殿下就不怕我过去再扒了你裤子?” 敖星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看得裴雁洲唇角生疼。 “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敖星走到他面前,反手用狼牙短刀抵在他脖子上,只要他稍微用力,裴雁洲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但不代表我不想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听说狼崽揍人超疼? 将军:(捂着脸上的抓痕)毕竟没剪指甲,可疼! (爬上来改个错字) 第3章 狼崽被邀请了! 裴雁洲能够感受到他丝毫没有颤抖的手劲,清楚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只能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敖星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将短刀收了起来:“你到底要不要包扎?” “……我怕你给我下毒。”裴雁洲坦白道,“我看我还是回去吧,殿下早些歇息。” 次日清晨,裴雁洲胆战心惊睡了一觉醒来,非常没骨气地确认了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呆在脖子上后,才放下心来。 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的墙头上多了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脚印之后,这颗心又高高提了起来——这小狼崽子想干什么? 绝对是敖星留下的痕迹,影卫行无影去无踪,怎么会留下足迹? 他还没搞清楚这件事,半个时辰后,他坐在街头小摊上正在吃早饭,一个馅饼还没吃完,眼前就多了一个人,程子平脸上满是兴奋,一屁股坐在了裴雁洲对面:“小二,来一份阳春面!” “好嘞!” “裴雁洲,二皇子的伴读成海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程子平凑近低声道,“听说鼻青脸肿,差点就半身不遂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裴雁洲一口吃完剩下的馅饼,喝了一口豆浆,这个时候小二正好把程子平的面条送上桌,只见他吃了一口面,被烫到了舌头,含糊不清道:“我亲眼看见的!” 裴雁洲正想叫小二给他来一碗温茶,有人抢在他前面道:“小二,随便上点什么吃的。” 他猛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敖星换了身小袄,大冬天的,他脸上一点也不见红——只有裴雁洲知道,昨天晚上这小子身上火气都快冒出来了,他一点也不怕冷。 也是,这里和北原比起来根本算不得寒冷……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这个时候该去上朝的敖星怎么还在这里! 裴雁洲只能假装没看见他,听着程子平兴致勃勃地和他描述平日里仗势欺人的成海被打成猪头,实在令人解气。 “雁洲,你听说没有,二皇子身边的人昨天多多少少都被找了麻烦,但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古振脸色严肃地坐在了程子平旁边,平日里经常和他一起行动的邓长钧却不见人影。 裴雁洲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瞥向敖星,却看见敖星咬了一口肉包子,光明正大地和他对上了眼神,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裴雁洲收回视线,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干的,只是敖星真的敢在入宫第一天就这样做吗? 想起昨天晚上,裴雁洲笃定,他真敢这么做。 “你没事吗?”古振担心道,“毕竟动手扒裤子的人是你。” “咳咳……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古振正要开口,身后忽然响起少年人清脆的声音,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张俊美的脸:“啊,你说什么?” 敖星手中端着一碗粥:“我说可以用一下你们桌上的咸菜吗……算了,我自己来吧。” 于是裴雁洲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和古振中间坐了下来:“……” 敖星用咸菜拌了白粥,连着喝了两大碗,又吃了两个肉包子,随手扔下几块碎银子,这才离开,全程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是裴雁洲一直低着头和豆浆“眉目传情”。 “那个小美人是谁?怎么没在羽京城中见过他?”程子平盯着敖星的身影,八卦地看向裴雁洲:“你认识?” “他……” “你猜猜是谁把我们裴小将军打成这样的?”邓长钧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程子平看着裴雁洲脸上的惨烈:“……不会吧?那是十一皇子?” 裴雁洲叹了口气,实在不想提起这件事,要不是敖明光默许了敖明胤,他又何必动手? “你从朝上回来?”程子平看见邓长钧腰间还别着折子,问道,“朝上有什么消息没有?” 邓长钧意味深长地看向裴雁洲:“二皇子今日向皇上告状,说十一皇子狼子野心,初入羽京就对他手下的人动手,你们猜皇上怎么说?” 裴雁洲不想听他卖关子,邓长钧笑了一声,在敖星坐过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皇上把他劈头盖脸不知所谓地骂了一顿,罚禁足半个月。” “……中午陪我吃酒去。”裴雁洲忽然道,“心中烦躁,非常需要借酒消愁。” “裴小将军!”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一身红色官服,一路小跑来到几人面前:“原来小侯爷和邓家二少爷也在,失礼失礼。” “常侍大人不必如此拘谨,该行礼的是我们这些小辈才是。”裴雁洲起身道,想要笑笑,又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只得作罢:“大人怎么跑得这般匆忙?” 左散骑常侍阮君道平复了呼吸,这才道:“裴小将军,我是来寻你的,太子殿下急着找你呢。” …… “看见你这副样子,倒是不难理解你今日没来上朝了。”敖明光笑得像只狐狸,“看来十一弟下手不轻。” 裴雁洲面无表情地坐在敖明光下首:“阮君道不是我们的人,为什么让他来找我,这太冒险了。” “本宫自有打算,要你去做的事情怎么样了?”敖明光意有所指道,裴雁洲知道他说的是让自己去拉拢敖星这件事。 裴雁洲摇摇头:“恐怕他想要我的命。”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规律地敲着桌子:“……说说你昨天看见了什么?” 裴雁洲闭了闭眼睛,想起昨天看见的尾巴和敖星异于寻常男子的身体,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他腿挺白的。” 敖明光:“……” 看见太子脸上的停滞,裴雁洲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不,我昨天什么也没看见,他无非就是衣服穿得多了一些,估计成海看错了。” “如此说来,昨日倒是对不住他了。”太子脸上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让你去帮他了。” 裴雁洲知道他所言并非心中所想,太子的城府即便是他也未必清楚,敖明光现在指不定在酝酿什么主意——能在太子位置上坐十几年不出一点差错,敖明光始终是敖明胤比不上的。 “对了,本宫特意让人将他的宅邸安排在你家附近,得空时多去串串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混了个脸熟。”敖明光低声笑着,上前拍拍裴雁洲的肩膀,“围猎在即,这次的围场在东湾,水林居多,听说父皇在里面放了一只鹿……” 第4章 “明白,我会赶在二皇子之前找到鹿的。”敖裴雁洲准备离开,又被太子叫住了,然而等他转头,敖明光又像是想起什么,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来人。”敖明光坐回凳子上,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说话间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落在了房间角落,“去查清楚敖星的母家,单是楚客不可能让父皇对他如此上心。” 敖星自从入京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吃个早饭,其他时间都呆在宅子中,根本没上过朝,如此便也罢了,敖明胤之前在父皇面前告状,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不说,昨日他听说父皇从域外人手上得了一匹宝马,本想借着太子的光一起去看个新奇,没想到到了马场却被驯马官告知,那匹宝马早就被送到了十一皇子府中。 “圣上说是十一皇子从小在极北雪原长大,想必骑不惯羽京城中的马,直接让小的送到了十一皇子府中。”驯马官面对两位皇子的质问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眼看着二皇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宫中成年的皇子都已经搬出去住了,就剩下在东宫的太子,以及不知为何至今还住在皇子殿中的敖明胤。 有人说是皇上对二皇子青睐有加,要留下他在身边陪伴,也有说敖明胤心术不正,皇上是为了管制才不放他出宫——即便给他的宅子已经空置多年。 而对于他们这些在宫中干事的宫人来说,二皇子简直就是他们命中煞星——每次对上他,敖明胤都没有好心情。 “好了,既然是父皇命令,本宫也没法让你借光了。”敖明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弟弟,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等他,自顾自走了,像是没听见敖明胤在他身后掀了喂马的草料桶。 敖星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看着突然上门拜访的敖明胤,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二皇兄怎么有空来找我?” “恰巧有空,便过来看看你。”敖明胤一改在马场的暴躁,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不让皇兄进来喝口茶吗?” 敖星想起入京之前祖父的嘱咐,只好不情不愿地让开身子,把敖明胤放了进来:“府中没有备下什么好茶,怕是要亏待了皇兄。” 敖明胤听着他这明里暗里要赶人的口气,权当没听见,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疑惑道:“院中没有桌椅吗?” “是我没让他们准备,为了给皎月腾出玩耍的地方。”敖星知道这家伙轻易不会离开,心中提起了一丝警惕,从院中树上扯下两个垫子,自己坐了一个,另一个扔给敖明胤——他不信敖明胤会坐沾满了狼毛的垫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敖明胤在看见这被扯破了一个口子,还满是不明毛发的坐垫之后,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停顿,然而令敖星惊讶的是,他竟然坐下了。 “皇兄此行所为何事,不如明说。”敖星不耐烦和他客套,敖明胤将他失了耐心的态度当成了仗势欺人,心中有火又不能发脾气,只好挤出一副笑脸:“不知明日围猎皇弟可愿意和哥哥一道?” 敖星眼角闪过一抹暗蓝色的衣角,虽然不知道裴雁洲大中午的往自家墙头跑是什么意思,但也给了他拒绝敖明胤的理由,他伸手一指正找地方躲的某人:“不瞒皇兄,我已经和裴将军有了约定,围猎时一起走。” 裴雁洲怀里抱着一只橘色条纹的大肥猫,被敖星一指登时愣住,对上二皇子惊愕又震怒的目光时,他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他只不过是帮厨房大娘抓猫而已,不知道说出去有没有人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狼崽:你说谁腿白?(拿刀) 许多年后。 狼崽:我腿白不白!(伸到将军面前) (做了个小修改) 第4章 狼崽被强吻了! 虽然到最后也没有问清楚裴雁洲为什么会在敖星家墙头出现,“十一皇子和太子身边的人关系密切”这件事已经在敖明胤心头扎下了深深的根。 听着敖明胤的马车离开的声音,敖星拍拍手从垫子上爬了起来,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往墙头上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你伤好了?天天爬..墙头算什么将军。” 裴雁洲猛地从墙头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敖星面前:“明日围猎我不可能和你一道。” 明日他需要只身替敖明光寻找猎鹿,若是有人跟随就露馅了。 “哼,说得好像我乐意似的,不过是借你的出现把那家伙赶走罢了。”敖星狡黠勾起唇角,伸手一勾,裴雁洲赶忙后退一步,却发现他只是将自己怀中的大肥猫抢了过去。 那偷了鱼干落荒而逃的橘猫在敖星怀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还没等他享受多久,就被裴雁洲一把抓住了后颈拎了起来:“告辞。” “裴雁洲。”敖星看着他的后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狼牙短刀。 虽然他没有再说话,裴雁洲却能猜到他在指什么,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便大大方方地从皇子府的大门出去了。 敖星看着再度被关上的大门,目光晦暗不明,直到皎月从身后蹭蹭他的脑袋,他才笑着拍拍狼头:“你跑到哪里玩去了?” …… 次日清晨下起了大雪,裴雁洲跟着太子的马车早早就到围猎场做准备,自从到了猎场,敖明光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皇上的帐篷上。 帐篷门口两个捧着新鲜水果等待的宫女在他的目光下微微发抖,却也无可奈何——根本没人能想到,皇上会荒yin无度到这种地步,竟然把宠妃带到了猎场来寻..欢作乐。 听着帐篷里女人的笑声,敖明光在身后..握紧了拳头,复又松开,只有掌心留下的印痕提醒他父皇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明君。 “殿下,雪下大了,可要进去躲躲?”邓长钧手中拿着一把长弓,脸上冻得通红——他本就不是武职,只是迫于无奈才不得已跟着来猎场。 敖明光收回视线,转身拿起了自己的长弓和箭袋:“不必,本宫去看看紫玉。” “紫玉明明有驯马官在照顾,殿下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心神不宁的。”邓长钧打了个喷嚏,裹紧了披风。 裴雁洲低着头正在调整弓弦,闻言头也不抬道:“帐中是徐贵妃,二皇子的生母,他怎么能高兴起来?” 邓长钧了然,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我听父亲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不能来也是正常的吧?” 即便如此,宫中也还有比徐贵妃年轻貌美的妃子,皇上却专宠她一个,言下之意使不能不多琢磨。 “也许只是想避开纷争。”裴雁洲轻声道,将弓弦拧紧,就听邓长钧嘀咕一声:“喂,十一皇子过来了,脸色看上去像是要吃人。” 裴雁洲抬头看了一眼就猜出大概:“估计是不让他带那头巨狼吧。” 这围猎场中的生灵见了巨狼哪里还能给他们捕猎的机会?怕不是都要四处乱窜了。 敖星似乎没看见这边两个人,背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弓,几乎有他半个人高,一头小辫子也扎成了一个马尾,穿着一身劲练的小甲,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看样子是在生闷气。 “你有没有和他道过歉?我觉得他应该还好说话。”邓长钧这也才是第二次见到这位十一皇子,除去好兄弟被他揍了一顿之外,他对敖星的印象还不错,“看起来挺亲人。” “他又不是小狗,而且看上去也不亲人。”裴雁洲咬牙切齿道,“不信你去搭个话,别怪我没警告你。” 邓长钧哦了一声,勇敢地走到了敖星身边,裴雁洲心下大惊,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直肠子,我让你去你就去?! 然而让他更加吃惊的是,邓长钧和敖星竟然和和气气聊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回来之后他还兴奋地和裴雁洲说道:“殿下说下次可以让我摸摸巨狼。” “他没讽刺你?没拿刀对着你?” “……他为什么要讽刺我,还拿刀对着我?”邓长钧不解道,“我又没怎么他。” 就在此时,广仁侯世子程子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确定没有太子的人在他们身边后,猫猫祟祟地凑到二人身边道:“我死缠烂打让我爹带着我来了,等会儿一道吗?” “我有任务在身,你和长钧一道吧。”裴雁洲站了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敖星,就见敖星正撑着脸看着他们三人,见他看过来,没好气地扭过头去。 就在此时皇上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怀里还搂着那位徐贵妃,女人脸色红润,已经不年轻的她用名贵脂粉掩盖了眼角皱纹,小鸟依人窝在皇上怀中。 程子平飞速地回到了父亲身边,广仁侯在没人的地方踹了自己不争气的长子一脚,程子平龇牙咧嘴地躲到了他身后,听见父亲低声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和太子走得太近。” “哦。”程子平无所谓想着,我是和兄弟们走得近,关太子什么事。 皇上叫来身边的大太监,众人听着他用尖细嗓子诵读完皇命,最后宣布冬日围猎正式开始。 第5章 “走。”太子骑着马来到两人身边,脸上是难得不加掩饰的志在必得,却没发现从围猎开始后,敖明胤就不见了身影。 裴雁洲在中途就假装走岔了道,和敖明光邓长钧两人分开,一心想着要赶在二皇子前面找到鹿,任由雪落了一头一身。 不知道走了多久,裴雁洲猜测自己大概是来到了猎场的边缘,至今为止也没有听见号角声,也就是说还没有人猎到鹿。 就在此时,他在雪地上发现了鹿蹄的痕迹,赶忙翻身下马,循着脚印找过去,然后越往前他就越奇怪——脚印的间隔越来越大,鹿像是受了惊吓开始狂奔,难不成已经被他人猎到了? 不可能,一旦有人猎到鹿,便会吹响身上的号角,他伸手摸摸自己身上的号角,确定还在后,这才微微放下心来,继续寻找鹿的踪影。 雪愈下愈大,就连裴雁洲都没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被大雪掩埋。 他最后停在一处乱石滩边上,到这里为止,鹿的脚印停了,而不远处还留着一支箭——和一小滩还没来得及被雪盖住的血色。 “射空了?还是有人受伤了?”裴雁洲自言自语着,准备去检查一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血,还没迈出两步,脚下忽然一空,他暗道不好,整个人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洞中,根本没能有反应的机会。 他才刚落地还没看清楚周围,就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小腿,疼得他大叫一声,正想拔刀刺过去,就听一声划开皮肉的声响,咬着他的玩意儿终于松了口,倒地不起,抽搐几下没了呼吸。 裴雁洲捂住小腿,腿上血流不止,他这才看清把自己咬得皮开肉绽的竟然是一头黑熊,看来他是掉进了这黑熊冬眠的洞里。 他暗中把布置围猎场的人骂了一遍,却发现这熊身上竟然都是伤口,被箭射伤的,被刀划伤的,看见那刀的划痕,裴雁洲心想不会吧? 就在这时,一个人喘着粗气从黑熊的尸体后面站了起来,他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热血,手中握着的狼牙短刀在他脸侧轻轻划过,却未曾留下伤口。 两个人一见面,都是一愣:“怎么是你?!” …… “我得想办法出去,我还有事没办完。”裴雁洲硬撑着站了起来,腿上钻心剜骨地疼,他额前冷汗津津,却还是在找掉下来时的洞口,敖星的话给他泼了一脸冷水:“别找了,这黑熊挖出来的洞有九尺深,我都爬不上去,更何况是受伤的你?” 裴雁洲扶着不算光滑的土壁:“要是踩在熊身上呢?” “够不到的,别想了,还是等着人来救吧,我已经在这底下呆了一会儿了,这边有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跟我来。”敖星说着转身朝深处走去,却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喂,你怎么了?” 裴雁洲捂着伤口跌坐在地上,脸色发黑:“这熊……有毒。” 敖星几步跨过熊尸,拍开他的手,果然看见那狰狞伤口开始发紫:“它应该是吃了毒蛇,现在转移到你身上了。” 裴雁洲呼吸急//促,原本冰冷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烫,敖星看他状态不对,拉着他的手想要把他拉起来,却被裴雁洲狠狠甩开。 “……不识好歹!我这是在救你!”敖星重新把他拉起来,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抓着他无力的胳膊,带着他绕过熊尸,“别乱动!再乱动拿你喂熊!” “咳咳……你松开我,别管我……”裴雁洲意识逐渐模糊,也发现这毒似乎有点不对劲,伤口依然疼,只是某处隐隐叫嚣着,而紧贴着自己的敖星身上的冰凉让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心中又在告诫自己不能这样。 敖星没好气地把他扔下,看着这人都快死到临头还这样发脾气真是不可理喻:“我是想杀你,不是让你自己死掉!” “你走不走?”裴雁洲眯着眼睛看他,敖星身上沾满血污,脸上也像只花猫,然而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却在此时亮得惊人。 敖星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不走你还能……唔!!” 裴雁洲用唇堵上他还要喋喋不休的嘴巴,霸道地攻城掠地,占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敖星在被亲到窒息之前踹了他一脚,这才让人把自己松开,他双眼发红,愤怒到极点,却只能擦擦嘴骂出一句:“我要杀了你这流氓!” “我本来也没说自己不是流氓……”裴雁洲说完这句终于惨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狼崽:你是真忘还是假忘? 将军:(认真脸)你是说哪次? 第5章 狼崽要亲亲! 这毒虽然猛烈,人一晕过去倒也没了什么能耐,只不过敖星看着干完坏事就不省人事的裴雁洲,恨得牙痒痒。 嘴唇上还残留着陌生的触感,甚至还带着些许……火辣辣。 他想要抬脚踹裴雁洲一脚,看见他腿上伤口只好收回了腿,他没有必要和一个病人计较,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办法出去,在出去之前要先保命。 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事,绝对不能因为一个臭流氓毁了他的计划。 然而越想越气,本想丢下裴雁洲不管,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这家伙万一冻死了,太子还得追究他的责任,好歹是敖明光身边的人,敖星还没有初来乍到就得罪人的觉悟,只好把人拉起来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把他丢下,正准备去洞口那边呼救,就听见寂静的洞中某人的呼吸越来越重。 敖星只好蹲在他旁边,伸手试了试裴雁洲额头,心中一惊——手下所触滚烫,几步路的功夫,居然发烧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敖星脱下自己的外甲扔在一边,利落地将身上衣服撕下一块,用腰侧水袋里的水浸湿,将裴雁洲脸上擦了一遍,将那块布留在他额上,又将他被咬伤那条腿的裤腿扯开,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弄疼了,裴雁洲睁开一只眼睛,看清楚是敖星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硬是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你……没必要做这些……” “闭嘴,再乱动……”敖星将狼牙短刀插在地上,“我就用这个刺穿你的喉咙。” 裴雁洲嗓子干涩:“你不……” “我不敢?我不会?还是你觉得我下不去手?”敖星伸手按住他的伤腿,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疼得裴雁洲脸都青了,敖星下手飞快,迅速地清理了毒素,又用还算干净的布料把他的伤口缠好,“再说一句话试试?” 裴雁洲靠在洞壁上,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见敖星那双藏着狠戾的眸子,他现在全身无力,还是乖乖闭嘴为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雁洲昏昏沉沉之间敖星已经起身回来三四次,终于在第五次敖星起身之后,他听见了呼救的声音——难不成前面几次这家伙在纠结要不要叫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敖星还没有回来。 裴雁洲握紧了佩剑,拼尽全身力气撑了起来,受伤的腿始终没法使上劲,他意识模糊之间还不忘自嘲,没想到他一个三品将军还有混到这种地步的时候,要是被父亲看见了肯定要被拉到祠堂去挨鞭子吧? 循着记忆朝掉下来的地方走去,他才看见敖星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熊尸旁边抬头看着洞口,像是在等待什么,看来他是叫到人了,裴雁洲松了口气,正想放松一下,就听见了头顶传来的马蹄踏碎积雪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他所有预料之外的人的声音。 “裴雁洲那小子和你在一起?我看见了他的马。” 裴雁洲手一紧,是敖明胤。 敖星背对着他,裴雁洲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刚才的侍卫呢?” “被我支开了,我早就猜到你和皇兄是一伙的,裴雁洲肯定早就来拉拢过你了吧?”敖明胤似乎是下了马,裴雁洲能看见敖星脸上落下一片阴影,那人应该是下马蹲在了洞口边,裴雁洲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一边。 “皇兄让裴雁洲帮忙找鹿对吧?”敖明胤嗤笑道,“也是,敖明光从小骑射就没我好,找人帮忙也是正常的,这次他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敖星没有说话,他已经察觉到身后裴雁洲的存在,头顶上敖明胤还待说些什么,一个敖星没有听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二皇子殿下,是有人掉下去了吗?属下这里带了绳子。” 裴雁洲一顿,是乔瑾。 若是平时帮自己也还说得过去,同级之间的确应该互相扶持,只是现在他们二人一个狼狈不堪,一个正碰上主子在身边,乔瑾不管是帮还是不帮,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裴雁洲不觉得敖明胤会让他帮忙。 果然不出他所料,敖明胤摆摆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敖星,你独自一人来到羽京城,如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你说会有人发现吗?” 乔瑾显然也没想到掉下去的人会是敖星,想起皇帝对于敖星无形的重视,他不觉得在这个时候放狠话是明智之举。 “或者我也可以让你死得其所——成海,我知道你记得他,他说你是妖怪,只要我找到证据落实这一点,刑场的火柱上说不定会迎来第一位皇子。”他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似乎很期待敖星露出惊恐的表情。 第6章 敖星反而被他逗笑了,最开始只是捂着嘴笑,后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笑起来,冬天声音本就传得不远,更何况他还是在洞中,除了裴雁洲和头顶主仆两个,没人能听见他放肆的笑声,然而敖明胤依然紧张地站起来环顾一圈,确定没人过来才重新蹲下:“你疯了吗?” “等等,笑得肚子疼……”敖星爬了起来,他之前为了撕衣服给裴雁洲包扎,身上只剩下了一件保暖用的内衬——还少了几块布,几乎衣不蔽体,他却像是没觉着冷,大大咧咧地拍拍衣服,抬头逆着光看向敖明胤:“二皇兄,你真的觉得刚才那番话会成为现实吗?” 敖明胤不明所以,敖星将手中狼牙短刀高高举起:“就凭你这些话,我怕在这之前你会先死在我手上。” “你!”敖明胤震怒,“乔瑾,我们走,就让他们死在这里好了!” 乔瑾头疼地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殿下,怕是来不及了,属下猜得不错的话,来的人应该是太子。” 敖明光未见人影先闻其声,他焦急叫着十一皇弟的声音估计能把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敖明胤暗暗骂了一句脏话,伸手指指身后,示意乔瑾去拉人上来,然而比乔瑾更先到的是敖明光,他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因为兄弟受困惊慌,竟然跌下了马,还不忘往洞口爬两步:“十一皇弟?!” “喂,你先上去,然后拉我。”敖星小声对身后的裴雁洲道,眼中难掩对敖明光的厌恶,“我不要和他接触。” 裴雁洲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所有人都这么反感,但他依稀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只好咬着牙,扶着洞壁往前走去,敖明光似乎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却还是在乔瑾的帮助下先把裴雁洲拉了上来:“雁洲,你怎么弄成这样?我让人带你下去……” 周围听见声音的人渐渐聚集了过来,正准备叫人过来,却见裴雁洲摇摇头,从一顿的敖明光手中接过绳子,亲自甩给了敖星。 敖明光在乔瑾的提醒下站起身,看向裴雁洲的目光中有疑惑,更多的是惊喜——能够通过裴雁洲拉拢敖星,也不失一种收获。 他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敖明胤,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得敖明胤握紧了拳头,险些咬碎一口牙。 敖星被拉上来之后,装作没站稳跌在了裴雁洲身边,旁人只当他是受了惊吓,毕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没人看见他唇瓣开合。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众人几十步外竟然出现了一头角上带着红丝带的鹿。 敖明胤眼疾手快,抽箭拉弓,心中掩饰不住激动,今冬头筹是他的! 谁知他的箭矢竟直直地射到了鹿身后的树上。 他怒目圆瞪,回头寻找射中鹿的人,正好看见敖明光放下弓,他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注意到敖明光的脸上也是不可置信。 “恭喜太子!” “头筹果然归太子殿下!” “真不愧是皇兄!”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向敖明光道喜,乔瑾面无表情地站在敖明光身边,吹响了猎场里的第一声号角。 …… “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期望!” 夜晚的猎场上点起了篝火,众人在谢过恩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烤起了肉,唯独皇帝帐篷还没人出来。 敖明光从厚厚的兽皮上起身,手中是作为此次头筹的奖赏——一把镶嵌数十枚珍贵宝石的匕首。 他本该高兴,但对着父皇身边的那个女人他竟然连一点欣喜的表情都愿意装出来,随口找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殿下。”帐篷外守着的不是裴雁洲,而是邓长钧,“去吃点东西吗?” “不了,雁洲……不,十一皇弟在哪里?”敖明光话到嘴边改了口,想起之前敖星手疾眼快来到他身后,带着他的动作,“替”他射中鹿的事,他始终该去和敖星说说话。 却见邓长钧脸上露出纠结神色,他问:“怎么这副表情?” “十一殿下我不清楚,但裴雁洲不在休息的帐篷里。” 此时猎场的另一边,敖星躲在巨石后面,手中短刀还抵着在场另一个人的喉咙,巨石前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才听见裴雁洲沙哑的声音。 “你……方才说什么?” 敖星眼中凶光闪过,带着阵阵杀气,丝毫不管还在病中的裴雁洲能不能受得了:“我说……” “……亲我,不然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下章亲了没(狗头) 评论区随机掉落红包~ 第6章 狼崽洗白白被撞见了! “殿下,我与你认识不过几天……你这句话都说了几百遍了。”裴雁洲中了毒又在病中,本来就经不起折腾,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大雪天,偏偏敖星还趁着没人把他拖了出来,“你要是想杀我早就好下手了……我错了。” 感受着脖颈上隐隐疼痛,裴雁洲知道自己把他惹毛了,连忙认错。 敖星哼了一声,收起了刀:“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裴雁洲吐出一口热气,向后靠在了石头上,背上的鞭伤本就没好透,此时被石头硌得生疼,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向索求某个答案的少年,“我就记得掉进洞里被那该死的熊咬了一口,再接着就是……就是二皇子。” 他是觉得忘记了什么,但身上的滚烫已经快要将他吞没:“我脑子都快成浆糊了,不如十一殿下你提醒两句?” “啧。”敖星看着仅一个下午就变得病怏怏的男人,明明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竟然连那么件大事都记不住。 寒风凛冽之间,裴雁洲被冷得起了一阵哆嗦,恍惚间一双不算细腻,骨节分明的手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羊毛大氅披在了裴雁洲身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双手立刻强硬地将他按在了石头上,少年人带着愤恨和不甘,也许还掺杂着试探的唇..瓣便贴了上来。 背后是去而复返的侍卫,鞋子踩碎积雪的声音让敖星松开了裴雁洲,一瞬间他像是被惊醒的小兽,黑夜中火光下,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中闪着亮光,看得裴雁洲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唇上还残留着柔..软冰凉的触感,裴雁洲好一会儿才在敖星的瞪视下回过神来:“我……”对你干了这事儿?! “你最好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对别人做过这种事。”敖星贴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狼牙短刀又出现在他手中,虽然这次没贴着自己的脖子,裴雁洲却觉得这一次他距离死亡最近。 “裴小将军——” 不远处传来邓长钧或者是什么人的声音,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两人都没有要离开,哪怕是分开一点的意思。 裴雁洲心知他可能只有这一次解释的机会,可他却没法说出真相:“……你问我,不如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裴雁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敖星眼中掠过狠色:“你什么意思?” “殿下,我……属下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只不过裴雁洲是个混蛋,这事你从入京第一天就知道了。”裴雁洲站直身子,脱下..身上已经染上自己温度的大氅,递还给敖星,“我活在这世上就是混日子的,不论你对我有任何……期望还是其他随便什么想法,还是杀了我来得直接。”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虽说羽京男女皆可随意婚配,属下也是不喜男色的。” ……敖星是男人,裴雁洲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可不能再得罪他了。 敖星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衣服,他就那样站在原地,似乎之前笨拙亲..吻某人嘴唇的自己不过是个白痴,寻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裴雁洲默默叹了口气,心想我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尊魔王,衣领子又被身后人扯住,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嘶——!!你属狗的吗?!”裴雁洲推开敖星,捂住了嘴唇,这家伙竟然咬他一口!还咬这么狠! 敖星自己也被他的牙齿磕了一下,唇角留下一道伤口,他无所谓地擦去嘴边血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报复。” “雁洲,你怎么在这里?”邓长钧听见声音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是程子平。 程子平看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衣,瞪大了眼睛:“我的天,你不冷吗?快和我回去,不光是太子,你爹也在找你……哎对了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裴雁洲被他揽着往回走,闻言忍不住回了个头,却没看见少年,只有夜色中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一件华贵的羊毛大氅静静地落在地上。 几乎是一瞬间雪便下得更大,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遮住了深色的衣物,除了嘴边伤口,什么也没有留下。 …… 几天后,东宫。 “病好了?”敖明光穿着常服,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正准备出宫,他身边的裴雁洲和邓长钧互相对视一眼,邓长钧看着他嘴边莫名出现的伤口,认命地替他回答道:“回殿下的话,雁洲病已经好了,只是身上伤势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第7章 “长钧你住得离雁洲不近啊,怎么了解如此清楚?”敖明光任由宫女为自己系好腰带,在宫女为他佩腰饰时他却摆摆手,“今日不必戴这些,只是随便去逛逛罢了。” “是。”宫女们听令退下,只留三人。 邓长钧斟酌着正准备回答,敖明光走过来一把揽住了两人肩膀,似乎忘记了自己问了什么问题,心情很好地拉着两人出了门:“走,陪本宫出去一趟……对了,雁洲你把桌子上那个盒子带上。” 裴雁洲沉默着点点头——敖星啃他那一口可狠,伤口到现在还没好,一说话就疼,他是有苦说不出,要不是敖明光传他们入宫,他更愿意呆在府中。 拿起盒子的瞬间裴雁洲就清楚了里面是什么,他迟疑看向正在等待自己的敖明光:“殿下这是……” “不过一把匕首罢了,父皇赏赐的东西太多,记不住的。”敖明光朝他狡黠眨眨眼睛,要不然裴雁洲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就被他骗到了:“殿下,此举不妥。” 且不论皇上日后会不会想起这东西,裴雁洲估计敖星不会收下这份“大礼”。 敖明光哈哈笑了几声:“本宫不过是物归原主,有何不妥?” 邓长钧朝他使了个眼色,裴雁洲也只好低头不语,他动动生疼的嘴角——敖明光决定的事没有回绝的余地。 几人自由惯了,便没有坐马车,各自骑了一匹马朝着羽京大街去,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敖星府门前。 只不过此时府门大开着,门前趴着一只白色巨狼,巨狼露出毛绒绒肚皮,正在眯着眼睛晒太阳,雪白的狼毛在冬日的阳光下颇为刺眼。 马儿哪里见过这般灵物,咴咴叫着不肯再向前,几人只好停在不远处,敖明光看了一眼裴雁洲,裴雁洲只好不情不愿下马:“殿下你就不怕我被狼吃了?” “本宫看你和他关系不错,想来和十一皇弟的狼关系应该也不错。”敖明光笑得像只狐狸,“快去快去。” 邓长钧被他赶小狗一样的语气逗得差点笑出来,赶紧抿住嘴唇忍笑。 裴雁洲无力地叹了口气,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那巨狼听见脚步声,猛地睁开眼睛,圆眼珠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裴雁洲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它叫什么:“皎月是吧?我们见过面的……” 巨狼轱辘翻了个身,走过来用巨大的鼻头闻闻他,还没等裴雁洲感觉到恐惧,眼前就迎来一阵翻转——他被皎月叼起来了! 敖明光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可不想自己的伴读就这么葬送在狼口中,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两人都停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 ……皎月头一甩,把裴雁洲扔进院子里,重新翻身躺下,后腿轻轻一蹬,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大门关上了。 敖明光:“……” 裴雁洲从地上爬起来,确定自己没缺胳膊少腿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才发现门被关上了,他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干什么……去找敖星? 毕竟敖明光和邓长钧还在外面等着。 听着东厢房细微的响声,敖星府中没有下人,那几个影卫裴雁洲也只见过一次——不,他没见过,只是被“教训”了一次——里面应该是敖星。 想到这里裴雁洲突然发现自己只要一碰上敖星就没有什么好事——这一次他又要找个什么理由才好逃离这里? 仿佛认命一般,裴雁洲朝着东厢房走去,到了门口正要敲门,还没等他的手指碰到门板,眼前的门就自己打开了——不,是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皎月,你在……”敖星看上去刚刚沐浴过,只虚虚地披了一件衣服,身前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然而让裴雁洲震惊的不是这个…… 沐浴当然也要洗头发,敖星一头黑发散落,头顶竟然有两个毛绒绒的兽耳,越看越像门外皎月的耳朵,只不过敖星的是黑色的——以及他身后那条正在惬意摇摆的尾巴!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裴雁洲举起手想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敖星已经一把将他拉进了房间,顺便一脚把门关上。 “我……什么也没看见!”裴雁洲闭上眼睛蹲在地上,虽然十分丢人,总比丢了小命要好! “看,为什么不看?”敖星说话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睁开眼睛!” 裴雁洲当没听见,并且试图闭着眼睛往门口摸,敖星不知道从哪里摸来长鞭,比划了一下觉得好像能把人抽晕,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将狼牙短刀飞了出去,正好插在裴雁洲脸边的墙上! 刀风划过,裴雁洲再不睁眼估计真的要没命了,他只好把自己当成瞎子,可是当他看见一脸怒容,似笑非笑的敖星,尤其是这家伙头上耳朵抖了抖时,他突然觉得心口猛地一震。 ……快被吓出病了。 “说,看见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狼崽:看见什么了?!说! 将军:(腿白,腰细,有腹肌好评,小耳朵小尾巴可爱……) 将军:什么也没看见! 第7章 狼崽夜闯将军房! “说,看见什么了?” 面对质问,裴雁洲心一横,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干脆一点:“你是妖怪吗?” 敖星将衣服穿好,正要抬手将头发绑起来,听见这句话笑道:“你看我像是什么?” 裴雁洲睁开眼睛,看向他头顶的兽耳,想起敖星入宫第一天被成海等人刁难时,自己所看见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敖星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 可真到了书中精怪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裴雁洲十分想把自己打晕过去,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那对兽耳上的毛软软的顺着水耷拉下来,所以从裴雁洲的视角看过去可以明显看见兽耳上的两道勒痕——应该是敖星没办法将耳朵收起来,平时便用辫子压住,这样想来,尾巴也是同理,被紧紧地塞在裤子里。 “你哑巴了?”敖星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挥挥手,“吓傻了?” 裴雁洲也不知道是脑子搭错了筋,还是真的被“吓傻”了,竟然伸出手去摸了一把还滴着水的兽耳,敖星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条件反射后退一步,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握住了刀柄:“裴雁洲,你找死吗!” “很疼吧?”裴雁洲尴尬地收回手,指指他的兽耳,“一直被强行压着。” 敖星愣了一下,就连身后的尾巴都忘记了摆动,裴雁洲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某处动了动,从未有过的感觉无比陌生,他捂住心口,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然而他忘了这里是敖星刚刚沐浴过的房间,鼻息间尽是某人的气息。 那日在猎场巨石后面,他也曾嗅到过敖星的气味,就像是织物在太阳底下晒了三天后,温暖又清爽。 “咳咳,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人在外面等我,我先出去了。”裴雁洲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这一次意外地没有得到敖星的阻拦,他回头一看,敖星正在气鼓鼓地编辫子,见他看过来还不忘丢下一句“看什么看”,随后将门拍在裴雁洲脸上。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裴雁洲捂着鼻子,哭笑不得,说完他自己顿了一下,好像从触碰到敖星的兽耳之后,他就对敖星没有那么多的抗拒了——不,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害怕。 毕竟他每次拿刀威胁人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屋里的人不知道扔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砸在门上,看得出来气得不轻,裴雁洲害怕的劲头儿一下去就胆大了许多:“太子在外面等着,但皎月挡着不让进……” 敖星打开门,眉宇间难掩怒气,说话也带着冲劲:“他来做什么?” “约莫是来将奖赏归还给你。”裴雁洲给他让开地方,敖星头发还未干透就扎了起来,身上也带着雾气,要不是脸上表情像要吃人,真和小话本里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对得上号——有狼尾巴的小神仙。 “奖赏?我何时得了什么奖赏……你是说冬猎头筹?”敖星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沉思一会儿后提高声音喊了一句“皎月”,那巨狼便懒洋洋顶开门走了进来,他亲昵地在敖星头上蹭蹭,敖星笑着推开它,对裴雁洲一伸手:“带什么吃的没有?不给皎月一点好吃的它怕是不会放开我。” 裴雁洲从身上摸出半包昨天古振塞给他的牛肉干递过去,敖星喂给皎月一块,巨狼便满足地咬着去了后院,敖星将剩下的牛肉干还给他,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笑容:“你去叫他们进来吧。” 裴雁洲定了定神,动身朝外走去,心想真是要了命了,怎么随便笑一下自己的心都跳得飞快? 快到门口时,他似乎猛然想通了什么,脚下一顿,然后十分壮烈地被门槛绊倒了。 “裴雁洲!”敖星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那边跑,谁知比他更快的是早就等在外面的敖明光。 “我没事,多谢殿下。”裴雁洲笑得比哭还没难看,心想真是丢人丢到家门口了,在敖明光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回头瞥一眼敖星,就见敖星已经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第8章 “十一皇弟……” “进来说话吧。” 难不成自己刚才听见他叫自己名字是幻觉?裴雁洲收回视线,和邓长钧一起守在了门口,看着那两兄弟并肩而行进了屋内,裴雁洲还有些失神。 邓长钧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了?和丢了魂儿似的,昨天古振给你的肉干还有没有?” “在这里。”裴雁洲将牛肉干递过去,正想提醒邓长钧这肉干喂过狼,那小子已经咬下去半根,见他欲言又止,疑惑道:“你也要吃?” 裴雁洲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你,刚刚这东西被十一殿下拿去喂狼了。” 邓长钧:“……” 怎么不早说? 这兄弟还能不能做了? …… 敖星和敖明光谈了将近半个时辰,离开时那个盒子还是在敖明光手中,可看他脸上神情就知道即便东西没送出去,事情也已经谈成了。 裴雁洲蹲在自家墙头,远远看着敖星院子里亮起火光,这几日他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敖星的作息,这会儿应该是在点火给巨狼取暖。 想起那时看见少年窝在巨狼怀里,裴雁洲便忍不住想要再去看看,他是不是在这样的冬日里也会光着脚和皎月团在一起? “你蹲墙头上做什么?成何体统!” 身后传来熟悉的斥责声,裴雁洲只好跳了下来:“爹,你怎么来了?” 裴仲舒年过五十,虽然看上去书生模样,走路步伐,行为举止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怎么,当爹的还不能进你这院子了?”裴仲舒眼睛一瞪,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我听说院子里的下人都被你遣走了,为何?” “事务繁忙……” “你一个闲职能有多忙?”裴仲舒不信他这套说辞,“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和那几个混小子凑在一起?” 裴雁洲蹙眉道:“爹,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除了我还有谁愿意管你!”老将军拍桌而起,“若你是在为了我之前打你鞭子闹脾气,大可说出来,和程子平那等人混在一起算什么?” “子平好歹是侯府世子,爹你才是,和右丞相来往过密可不是什么好事。”裴雁洲沉声道,“他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已经要对他下手,也就只有二皇子还相信他是个能人君子,借着徐贵妃想要往上爬……” “住口!”裴仲舒被他气得不轻,手指点着他,“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以后着想?” 裴雁洲见父亲不愿听劝,心凉了半截:“我已经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我的前程不用爹来关心。” “好,好!”裴仲舒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关心反而成了罪过!” “现在关心已经晚了。”裴雁洲冷声道,“别忘了娘是被谁害死的。” 裴仲舒脚下一顿,头也不回道:“……不然你以为我接近右丞相是为了什么?” 雪花落在肩头,裴雁洲才发觉又下起了雪,方才想要追出去问个真相,脚下却如同被灌了铅,半步也动不得。 想起儿时还不是这样暴躁的裴仲舒,裴雁洲心中担忧不已,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喂,发什么呆呢?” 身后墙头响起少年人清脆声音,裴雁洲惊讶回首,看见敖星赤脚蹲在墙头,怀里鼓鼓囊囊不知道带了些什么。 更让裴雁洲吃惊的是,他一头黑发披在肩膀,那对兽耳就光明正大地露在外面。 “你……你不冷吗?”裴雁洲看他跳下来,头顶已经沾了雪水,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拉着他的手把人带进了自己屋里。 裴雁洲:“……” 自从遇见敖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动作比脑子快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屋里比外面还冷,一个将军之子怎么落得如此下场?”敖星嘲笑道,还欲再说两句,裴雁洲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抄到了床上。 敖星:“干什么!” “你怎么一点也不冷?”裴雁洲收回手,错愕道,“好暖和。” “哼,我有这个。”敖星从衣领内扯出一块被红绳系着的红色玉石,玉石已经被磨得圆润,一看就知道随身戴了许多年,“是暖玉。” 敖星看着他,忽然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干什么?”这次轮到裴雁洲问这句话了,然而敖星只是看着他,他只好迟疑走过去,按照敖星的话蹲在了地上,就见敖星抬手将暖玉取了下来,放在了他的手上,“殿下你这是……” “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送给你?”敖星拍拍他,“转过去,把衣服脱了。” 裴雁洲脸皱起来:“能不能别总要我脱衣服?” 敖星觉得他表情好玩,笑道:“裴雁洲,我发现你好像不怕我了。” 被人戳穿让裴雁洲脸上发热,他只好站起来背对着敖星将上身衣服脱去,敖星不满道:“你转什么身?对着男人有什么躲的,你不是说对男人没兴趣吗?” 裴雁洲回头脸色微妙看向他,敖星脸上神色不变:“我是个特殊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前期—— 狼崽:我是个特殊的男人! 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 后期—— 狼崽:你干什么! 将军:看看你哪里特殊。 狼崽:……流氓! 第8章 狼崽打抱不平! 继敖星说完那句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缓和了些许,敖星指指床边:“过来,背对着我。” 裴雁洲只得照做:“现在又是要做什么?”他话音未落,就觉着背上冰冰凉凉,像是药膏之类的东西,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敖星身边散落大小瓶瓶罐罐,他正拿着一盒绿色药膏往裴雁洲背上抹。 “谁打的你?下手这么狠。”敖星专心地将他每一处伤口都涂抹均匀,轻声问道,“你不是位列三品吗?还有人敢对你动手?” 若不是领教过敖星的歇斯底里,裴雁洲真的要以为他是个“好人”了:“殿下,三品大将军也是有爹的。” 敖星手下一顿:“你爹打的?为什么?” 裴雁洲心想还不是和你有关?转念一想,那件事好像是二皇子先招惹敖星的,其中也不乏敖明光的任其为之,自己挨两顿揍好像也是自讨苦吃。 嘴上只好苦笑道:“当爹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敖星耐心地给他上了药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答应了太子的条件。” 裴雁洲穿好衣服站起来,背上的药膏竟然没有粘腻感觉,比太医院的金疮药还要好用不少:“看出来了,他今日心情不错,只是你未必就需要……” “未必需要?”敖星从他床上跳了下来,来到裴雁洲面前,“你们从我入京开始,不就一直在等我这样的人的出现吗?” 裴雁洲躲开他的视线,敖星冷冷道:“不用担心,和你们合作我也是有私心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他转身收拾了带来的东西,突然发现裴雁洲枕头底下有一抹熟悉的颜色,裴雁洲也发现了他的目光,想要去遮挡已经来不及,只见敖星指尖拈起那条彩丝金线的抹额,颇有深意道:“裴将军,我的抹额怎么在你的房间里?” 裴雁洲心跳得飞快,脸上刻意装得正义凛然:“不知道,大概是什么时候缠我身上了吧。” “缠你身上?是像这样吗?”敖星眉角微挑,裴雁洲眼前突然颠倒,才发现自己被他推倒在了地上,敖星骑在他腰间,俯首将抹额虚虚搭在裴雁洲额头上,那细小的抹额似乎还带着敖星的温度,烫得裴雁洲一个激灵,正想起身却被身上人摁住——按裴雁洲的力气随随便便就能掀翻敖星。 可是他没有。 裴小将军仰视着十一皇子,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也许是调侃,也许有别的意思——他想着,直到夜风穿过门缝,带来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梅花香气,敖星也终于对他的无声失去了耐心时,裴雁洲猛地一个翻身,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裴雁洲你……!”敖星被他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裴雁洲桎梏着他双手的力道大得惊人,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竟然有些慌了,“混蛋!你放开我!” “那天,你是不是哭了?”裴雁洲压低声音,紧紧盯着敖星的眼睛,“我听见了你的哭声。” “……裴雁洲,你给我起来!听见没有!”敖星抬脚踢他,却刚好给了裴雁洲抓住他尾巴的机会,登时不敢再有动作,“松开!” 裴雁洲听话松了手,刚刚那柔软毛呼呼的触感让他意犹未尽:“十一殿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是个很会装的人?” 敖星瞅准机会,抬起膝盖顶了一下裴雁洲的肚子,本以为自己能够再次调转局势,然而他低估了裴雁洲那句话的意义——裴雁洲竟然躲开了! 小将军将他眼底的震惊收入眼帘,俯身在他耳边道:“让我再听一次你的哭声吧。” 第9章 …… “你脸怎么了?” 次日早朝后,敖明光终于把憋了一早上的话问了出来:“怎么……紫一块青一块的?” 他身后的邓长钧捂着嘴看着挚友,要不是四周都是路过的大臣,他恐怕会直接笑出声来。 裴雁洲淡定道:“我摔倒了。” “你觉得本宫会信?”敖明光大概也猜到他是被谁打的,看向前面独自走着的敖星,他叹了口气,“你也莫要总是去招惹他了,他年轻气盛,下手没个轻重……” 裴雁洲点点头——他也没想到昨天敖星下手这么重,离开前还放了狠话:“我替你治伤不代表我不能杀了你!” 但他也没说不能有下一次,裴雁洲在敖明光走远后想道,虽然还没彻底搞清楚自己的想法,裴雁洲也不可能让猎物从眼前溜走。 正想去找敖星,就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紧步跟在了敖星身边。 是九皇子敖子玄。 裴雁洲只好作罢,却在这时看见敖星回头朝自己这边使了个眼色。 “十一弟,你在看谁?”敖子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两人说话间竟然已经成了下朝队伍中的最末。 “没什么,你刚才说谁要害你?” 敖子玄个子和敖星差不多高,却是一脸老成,言语间也比其他皇子沉稳不少:“是二皇子要害我。” “到我的宅子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敖星正要走,被敖子玄扯住了袖子:“不行,这样太显眼了,他也会找你的麻烦的。” 两人小声说着话,并排朝前走着,一个人和他们迎面走来,直直地从二人中间撞过去,敖星正听九皇子说话没注意身边,被他撞了个正着,要不是敖子玄拉了他一把,恐怕要被台阶摔破腿。 “你……!”敖星火上心头,敖子玄看清楚那急急匆匆离开的人影轻声道:“是二皇子宫里的人,这是故意的……到我那里去吧,我的院子偏,没人会过来。” “不行,你若是想在这里立住脚跟,就不能让一个下人欺负了去!”敖星挣开他,几步来到那个宫人面前,那宫人行了个礼要走,被敖星揪着揍了一顿,只得连连求饶,这动静竟然召来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哎呀这不是十一殿下吗?怎么在这里和一个杂碎过不去?” “公公,这奴才没长眼睛,冲撞了我。”敖星挥挥手,“不劳公公费心,我来教训就行。” 大太监一张圆脸皱成了包子褶:“还是交给咱家来教训吧,免得脏了殿下的手……还不快滚下去!去领四十杖责,仔细你的眼睛!” 简单几句话就将那宫人赶了下去,敖星对大太监笑笑:“多谢公公。” 敖子玄哪里见过这阵仗,直到大太监和他点头哈腰,才反应过来,还没等他道谢,敖星已经收起了脸上假笑:“走吧,去你宫中。” …… “怎么样?”裴雁洲等在宫外将近半个时辰,总算看见敖星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敖星仿佛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神色如常,只是对着裴雁洲脸上青青紫紫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随手丢了一瓶药过去:“涂上,脸上过一会儿就看不见痕迹了。” “你关心我?”裴雁洲小声道。 “怎么,不行?”敖星瞪他一眼,“不要的话还给我,反正我和你不熟。” 裴雁洲看着他头顶的小辫子,那底下压着一对兽耳,也不知道这家伙疼不疼,他刚要伸手就被敖星打了一下:“不许动手动脚!” 裴雁洲面不改色收回手,与他并肩而行:“九皇子和你说了什么?” “二皇子的人昨日找了他的麻烦,那个叫乔瑾的替他解了围。”敖星沉思道,“但他为什么找我?” “皇上虽然明面上没说,却是对你宠爱有加……咳咳,送了宝马,又赠了宅子。”裴雁洲见他面上不悦,话锋急转,“除了太子,你现在是所有皇子中最受关注的,听说朝中有部分大臣甚至已经开始站十一皇子的队伍了。” “哼,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两人说话间已经穿过了羽京大街,来到了将军府附近,一拐过街角,就看见一个皮肤黢黑的年轻男人正在路口徘徊,瞧见裴雁洲忙跑过来,在中途看见他身边的人又急急停下行礼:“十一殿下。” “殿下,这是羽京城内首富古家长子,古振。”裴雁洲替敖星介绍完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古振看了一眼敖星,又看看裴雁洲,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在一起,敖星这时往后退了几步:“你们不用管我。” 古振对他的印象又好了许多,拉过裴雁洲耳语几句,裴雁洲脸色一正:“他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你爹看上去心情不错,我远远看着没敢上去。”古振道,“你最好还是去看看。” 裴雁洲回头看向敖星:“殿下,家中有急事,恕不能奉陪。” 敖星心想这小子还真的挺能装,点点头自己回了宅子,古振也在他离开后拍拍裴雁洲肩膀:“你记得沉住气,可别和上次一样乱来了,你爹那脾气……保重。” 裴雁洲看向自家府门前停着的,右丞相的马车,终是提步上前去了。 敖星刚刚脱下复杂的朝服扔在一边,皎月已经凑过来蹭他要牛肉干了,敖星笑着推开他的大脑袋,上次裴雁洲好像说起过那牛肉干是古振给他的,想着说不定古振还没走远,不如去向他问问是哪家买的。 外头正是正午,街上没有什么人,他便随便裹了件衣服带着皎月出了门,谁知才刚路过隔壁将军府,就听里头一声斥责:“逆子!” 敖星脚步一顿,想也没想,带着皎月就闯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9章 狼崽大出风头! 裴仲舒也没想到,这阵子羽京城内被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十一皇子敖星会在自己解决家事的时候,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裴雁洲偏着脸站在一边,脸上还没消去的青紫之上又添了一个巴掌印,而他身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的裴仲舒已经“完美”地向敖星解释了是谁动的手。 “十一殿下!”敖星正要上前,厅堂中第三个人笑着走了过来,挡在了他和那剑拔弩张的父子俩中间,这中年男人四十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正摸着胡子笑呵呵地和敖星打招呼:“十一殿下怎么会来将军府?真是有失远迎。” “你是谁?”真不怪敖星不认识他,敖星总共也没去上过几次朝,今天难得去了一次也没怎么休注意站在皇上两边的人。 裴雁洲闻言心中冷笑一声,并没有要替敖星介绍此人的意思,裴仲舒只得充当这个角色,上前先对敖星行了礼:“十一殿下,这位是我朝右丞相,郑蔚之郑大人。” 敖星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什么左丞相右丞相,反而绕过他们来到了裴雁洲身边,歪头去看他脸上的伤痕:“裴老将军,小将军身上的伤还未好透,你怎的又动手了?和自家儿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裴仲舒正待说话,慢悠悠从门外踱步进来的皎月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趴了下来,甚至十分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府中下人纷纷尖叫着躲开,生怕被这庞然大物当成点心吃了。 “十一殿下,”裴仲舒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只听说这位皇子深受宠爱,深居简出又神秘无比,可没听说他竟然有喜欢管人家务事的癖好,“这是臣的家事,还请殿下……” “怎么,让我当成没看见?”敖星笑道,右丞相脸上笑意一顿,他今日来明面上是拜访裴仲舒,可朝中谁都知道裴老将军已经是闲职,没有实权在身,只是他这个儿子实在不是个善茬。 若是平常人,父亲失了权力,儿子挂着的也是空职,定然会夹着尾巴混混日子,这个裴雁洲其他人也许看不清,郑蔚之可是看得非常清楚——他胸怀大志却只能屈居人下,被当成一个跑腿,本想将他从敖明光身边拉过来,不成想被他躲了许久。 郑蔚之不能放任一只沉睡的狮子在敖明光身边蛰伏,若是不能将裴雁洲拉入自己的阵营,就要彻底将他除去! 所以暗地里他今日是来给裴仲舒添堵的,哪怕不能即时除掉这小子,也要让他被压迫一阵子。 哪成想会有不速之客插..进他的计划中! “殿下,子不教父之过,老将军的家事我等都无法插手……”郑蔚之说到这里顿了顿,本以为敖星会顺坡下,谁知道他似笑非笑地走到自己跟前:“右丞相,我听说贵府二公子似乎对我的宝驹很是喜爱,不知可有这回事?” 郑蔚之愣了一下,他家中两个儿子,庶长子和嫡次子,微妙的长幼之序向来是朝中众人的私下谈资,他虽然心中有火,没有当面遇见也没有办法拿他们怎么样,现如今被拿到明面上来说,他着实是没反应过来。 “不过我与右丞相的长子有过一面之缘,倒是个有本事的。”敖星手成拳挡着嘴笑了两声,超脱常人美貌的那张脸在右丞相眼中成了虎狼——这是在嘲讽他偏爱纨绔次子,对有能耐的长子熟视无睹。 第10章 裴雁洲忍着笑,这件事也不过是在退朝后有几个大臣私底下讨论了几句,没想到敖星耳朵这么好使,被他听去了。 郑蔚之讪笑着找了个借口,和众人寒暄几句匆忙离开了——他可以把敖星今天的话当没听见,却不能把那娇宠成瘾的嫡次子当不存在! 皇上前一阵子赏赐敖星宝驹这件事羽京城内无人不知,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打上了宝马的主意,说不定还舞到了正主面前! 这要是被敖星“不经意”告到皇上耳边,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右丞相一走,轮到裴仲舒无措了。 他今日本来想借着郑蔚之打听一些事情,没想到裴雁洲一回来就明里暗里对右丞相出言不逊,一气之下就打了他,现在看着敖星拽着裴雁洲的领子让他弯腰的场面,怎么看怎么尴尬。 “皎月,过来。”敖星皱着眉头朝皎月招手,从巨狼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小包袱,自顾自地取出药来给裴雁洲上药。 “十一殿下,方才有所冲撞,多有得罪,望殿下原谅。”裴仲舒低声道,敖星松开裴雁洲,转身看向他:“老将军,还说这话的是我才对。” “不敢不敢。”裴仲舒头低得更低,敖星上前将他扶起来:“听爷爷说起过将军,我一直以为将军是世间的大英雄,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当年老将军扫尽西荒匪徒的战绩至今还在当地传说。” “……今日一见让殿下失望了,臣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裴仲舒喉头滚动,心中翻涌不停,听他提起当年,再看看如今的自己,实在是愧对眼前的年轻人。 裴雁洲目光复杂地看着鞠躬弯腰的父亲,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我从未失望过,我临走时爷爷还托我带信给老将军,说是将来若是还有机会,定要一同饮醉至天明。”敖星握住裴仲舒已经爬上皱纹的双手,少年人热络的掌心烫了裴仲舒的心,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敖星拉着裴雁洲的胳膊拽着他翻身坐上了狼背,皎月抖抖背毛,载着两人离开了将军府。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仲舒想要回房去,却看见桌上一封用熟悉信纸装着的书信,再抬头看去时,院子里只剩下了战战兢兢扫地的下人。 …… “外头什么动静?” 古振正在自家铺子里查账本,就听外头街上一阵嘈杂,有人叽叽喳喳,有人尖叫,却没有马蹄声,想来不是官兵,还没等他出去看个究竟,铺子前面就投下一片阴影,将店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少东家……这这,这是什么怪物!”掌柜哧溜蹲在了桌子底下,古振刚转头就和一双巨大的狼眼对上。 古振:“……” “古振,是我!”裴雁洲生怕好兄弟被吓晕过去,这黢黑的脸上都能看出苍白了,他赶紧翻身下来,扶住了古振:“你没事吧?” “要是这样就被吓住,他也没有胆子来提醒你了。”敖星冷冷道,他灵巧地从狼背上跳下来,“喂,我要买牛肉。” 古振下意识看了一眼躲在桌子下瑟瑟发抖的掌柜,心想他这话说得不像要买牛肉,要像是要来宰牛。 “老崔,去给拿包牛肉来。”古振强装镇定,催着苦逼的掌柜去了后厨,“雁洲,你这是……” 裴雁洲只好把事情大概和他说了一遍,古振顿时对敖星的印象更上一层,瞬间觉得已经和他成了过命的兄弟:“殿下,想吃多少牛肉,什么时候来吃都可以!” 敖星觉得他目光过于热烈:“不是我要吃,是皎月要吃。” 那巨狼从门外探头进来,似乎觉得对古振的回答非常满意,大方地在他脸上蹭蹭。 古振脚软,扶住桌子:“多谢,多谢殿下恩典。” 敖星:“……” 几个毛头小孩儿在不远处张望,那掌柜的半天也没见出来,敖星干脆出去对小孩儿招招手:“想不想摸?” “想!” “我爹不让我摸!” “能摸吗?” 敖星抱起一个小孩儿,带着他摸摸皎月的毛,那孩子咯咯笑了起来,敖星顿时被一群孩子围住,大孩子小孩子都打成了一团,皎月甚至非常给面子地躺下,露出肚皮给摸。 于是次日这件事就传到了朝上,皇上对于十一皇子亲近百姓,近几日又乖乖上朝很是满意,接连赏了不少东西,看得刚刚二皇子眼热无比,却又无处发火,倒是敖明光脸色如常,甚至打心底为敖星高兴——毕竟是自己阵营的人,看着敖明胤吃瘪就是心中舒爽。 敖星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让皇帝很受用,甚至主动提起了平北战事,对平北大都督楚客夸奖了一番,原本众人都等着右丞相说几句,毕竟他向来和楚客过不去,郑蔚之却罕见地什么也没说。 朝后敖明光将敖星找去,说是有副书画邀他共赏,裴雁洲和邓长钧只好在宫外等着,就见一个小太监偷偷摸摸地凑到宫门边,叫了一声裴小将军。 邓长钧好奇道:“瞧着是九皇子宫中的,我昨日还见着乔将军训练他们。”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裴雁洲想起昨日敖子玄的事,装作若无其事走了过去,小太监便从袖子底下塞了一包东西给他,四周望望,见没人注意才匆忙走了。 “是什么东西?”邓长钧低声问道,裴雁洲在无人处打开那包裹,就见是两截断掉的箭矢,邓长钧不解道:“这是何意?” 裴雁洲却握住箭羽下一处刻痕,指腹上一个胤字十分清晰:“……是二皇子宫中的箭,他想除掉九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狗头) 红包已发~ 第10章 狼崽中招了! “不可轻举妄动,还不清楚是不是栽庄嫁祸。”邓长钧低声道,“太子现在还没有要和二皇子明着过不去的意思,我等现在只能按兵不动。” “这我当然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了?又不是听了别人几句话就往前冲的毛头小子。”裴雁洲哭笑不得,他将那断箭包好收进怀里,“午后可有空?昨日子平说是有事找我们,不如就到百川酒楼去吧。” “我得先回去一趟,我大哥回来了。”邓长钧摸摸鼻子,“边关安宁,他就向皇上告了折子,想回来给我爹庆寿。” 邓长钧的大哥邓长扬在南边做边关将军已经快两年,这也是他两年里第一次回羽京城。 “邓大哥回来了?这是好事,我等会儿跟你一块回去看看,反正我等会儿没什么事。”裴雁洲听见这个消息很是高兴,邓长扬年长他们几岁,从小看着几人长大,和亲哥哥没有二般。 “你切记,刚才那件事一定要保密。”邓长钧拍拍他的肩膀,看见他身后敖星走来,又叮嘱可千万别带礼物来,这才上马走了。 裴雁洲回过身正好看见敖星脚步虚浮地往自己这边快走了几步,赶忙上前扶住他:“十一殿下?” “没事,喝了几杯酒而已。”敖星推开他,抬起脸时并没有什么不适,裴雁洲只好当他没事,将他一路送回去才得空回府换衣服,谁知一进自己院子就发现裴仲舒正在等自己。 “……爹,怎么有空过来?”裴雁洲才想起来裴仲舒今天没去上朝,自昨日敖星“闹”了一场后,裴雁洲还没有和他说过话,现下一见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仲舒缓声道:“早上身子不适,便告了假。” “可好些了?”两父子一见面要么是吵架,要么就是沉默不语,这般客套倒是第一次。 裴仲舒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院子里唯一一棵树,那是一棵秋海棠,已经长到了碗口粗细:“今年这树开花晚了些……可有到祠堂去给你娘上香?” 裴雁洲点点头,绕过他进了屋子:“一起来就去过了。” “我收到了邓老的请帖,他家老大回来了是吧?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代我去送些礼。”裴仲舒在门外道,“我去陪陪你娘。”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裴雁洲换衣服的手终究是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含苞待放的海棠树——娘亲已经离开他十五年了。 他将换下来的衣服搭在一边,衣服袖子将一边的抹额打了下来,裴雁洲叹了口气,将那抹额捡起来看了半晌,重新塞在了枕头底下。 …… “两年不见,雁洲你又长高了啊。”邓家大哥喝醉了酒,逮着弟弟们一个一个看过去,裴雁洲笑着把他按回凳子上,对一边无奈的邓长钧道:“幸好是在你院子里,大哥这副样子要是让外头大臣看了去,明日定要给皇上上折子了。” 邓长钧把一边还捂着脸的程子平推出去:“你去叫人送醒酒汤来……别捂着脸了!不就是让大哥咬了一口吗!” 程子平瞪大眼睛:“怎么不让他咬你一口!我又不是四五岁了,他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一喝醉就到处咬人?” “那还不是你细皮嫩..肉好咬吗?”裴雁洲伸手一指古振,“你看古振就没你这么娇气。” 第11章 古振已经喝得半醉,闻言傻笑起来,邓长钧见状干脆把程子平往地上一扔:“我去叫醒酒汤,我可不想照顾酒鬼。” 裴雁洲叫了下人过来看着两个醉鬼,跟上了邓长钧:“你今日兴致不高,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两人正经过邓府后院假山附近,邓长钧露出一个“果然还是你懂我”的眼神,把他拉到了假山后面,悄声道:“皇上年后要对南边开战,可能要我哥带兵。” “南国?他们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和周边开战过了,年年上供都没有差错,怎的就要打他们?”裴雁洲皱眉道,“伯父可知道是何人在后面搞鬼?” 邓长钧低下头,狠狠道:“还能有谁?右丞相劝说皇上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不知圣意如何,我等也不能妄自揣测。” “我去打听打听,这还没过年呢,不急。”裴雁洲安慰道,邓长钧是他们几个之中年纪最小的,当值也是文职,根本应付不了这些事,“若真要开战,乔瑾那边应该会有消息,二皇子的母家就在南国边上,皇上不可能不顾及。” “但愿如此。”邓长钧松了口气,一颗心却还是高高挂着,他总觉得这个年过不安稳。 …… 裴雁洲将几个醉鬼送回家后已经是后半夜,他与更夫擦肩而过,不想打扰裴仲舒,就熟门熟路地翻上了墙头,本该回去休息,他却鬼使神差地跑到了敖星的墙头上。 已经是深夜,敖星的府中还是凉亮着灯火,裴雁洲看向东厢房,唯独那间房没有亮光。 他想着这会儿敖星肯定睡下了,正准备回去,却听见黑夜中风声卷来几声呜咽,像是有人在哭。 他蹙眉挺停住动作,扭头寻找声音来源,惊愕地发现竟是东厢房里传出来的。 想起敖星出宫时的不对劲,他想也没想就跳下墙头,大步来到东厢门口,手放在门上又停了下来——万一敖星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正在独自伤心,他这会儿闯进去会不会被..干掉? 不,应该说是肯定会被..干掉。 裴雁洲犹豫之间,门内传来一声重物倒地声,他精神一紧,不顾后果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十一殿下!” 眼前的一切是裴雁洲预料之外的,只见敖星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亵裤被尾巴挤掉一半,那条毛绒绒的尾巴此时一改之前的柔顺,炸了毛拍打着地面,敖星一脸冷汗,头上的兽耳紧紧贴着颅顶,整个人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十一……敖星!”裴雁洲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跑过去将他抱了起来,这才发觉他浑身滚烫,竟是发起了高烧。 敖星恍惚间也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躲开裴雁洲的手:“你怎么会……过来?” “路过,听见你声音,就过来看看。”裴雁洲试试他的额头,敖星下意识张嘴要咬他,被他躲开了:“让我帮你。” 敖星咬着牙偏过头:“不用你操心!” “今天没下雪,也不冷,你是吃了什么东西吗?”裴雁洲不顾他的反抗,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在一边,在敖星快要吃人的眼神中急切问道,“是不是太子给你吃了什么?” 敖星脸色苍白,他现在意识不清,闻言还是努力想了想:“我就……喝了几杯酒。” “是在哪里喝的?谁给你喝的?”裴雁洲一边问他问题,一边找了毛巾来,浸了凉水后给他擦脸,“仔细想想,好不好?” 敖星感受到那清凉,忍不住往裴雁洲手心蹭了蹭,裴雁洲一愣,听他闭眼道:“书房……不,应该不是酒,那是茶水,是敖明光亲自倒给我的……” “敖明光喝了没?”裴雁洲听见这话,严肃地握住了他的肩膀,“敖星,太子喝了吗?” 若是两人都喝了,这件事就说不清楚了,即便敖星也受了罪,只要太子出了事情,他就会成为头号罪人。 可要是敖明光没喝,那就是有人刻意想要东宫出事——敖明光从来不会在书房里放酒,也不太会用书房里的茶,所以如果是后者,一定是外人动的手。 他清楚敖明光的性子,太子不是会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人。 敖星摇摇头,挣开他的手:“不要碰我!” 裴雁洲听他中气十足,长出一口气,手脚麻利地给他将身上擦了一遍,擦到他某处时,裴雁洲顿了顿,还是绕了过去。 这件事不能传出去,裴雁洲便没法给他叫大夫,敖星只能受了这苦。 裴雁洲就这样反复给他去热,守着他直到天明,幸好这“茶水”并不会伤人性命,只是让人发热难受,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敖星也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翻来覆去忍受了一..夜折磨的少年就连睡着都皱着眉头,裴雁洲给他清理干净,又翻出备用的被子给他盖上,免得他身上潮热,这才得空坐在床边好好看看他。 少年气在这张脸上体现得一览无余,病后的苍白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块未经雕琢便已成遗世珍宝的美玉,却并不通透,而是染上了浓烈如酒的色泽,让人移不开眼。 裴雁洲正要离开,敖星的小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角,本以为他是无心之举,裴雁洲低头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就听敖星虚弱道:“再陪我一会儿。” 这家伙不会是一直清醒的吧?裴雁洲愕然,敖星累得不想睁眼,却仿佛能听见他内心的话语:“我知道是你,裴雁洲。” 他伸手抓住裴雁洲还没来得及抽离的手,将头枕了上去,裴雁洲只好坐回床边:“我该去上朝了,你……” “再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进宫。”敖星声音沙哑。 “你该好好休息才对。” “如果我说,我知道是谁下的毒呢?”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第11章 狼崽解锁马背上亲亲! “如果我说,我知道是谁下的毒呢?” 裴雁洲将他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软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日不只有我和太子在书房,二皇子也在,还有四皇子。”敖星捂嘴干咳两声,“二皇子好像是陪着四皇子过来的,说是给太子提前准备了生辰礼。” “太子生辰还有十几天,他现在送的什么礼?”裴雁洲察觉其中有诈,细问道,“四皇子不是有城府的,他生母早逝,在朝中无依无靠,好歹靠着皇后接济活了下来,也不过能当个敖明胤的小跟班而已……” “所以他也喝了那壶茶。”敖星指指桌上茶杯,示意裴雁洲给他倒杯水来,喝下大半杯凉茶他才觉着嗓子舒服些,继续道,“你觉得他知情吗?” “你觉得,二皇子带去的人,在太子书房里中了毒……”裴雁洲缓缓道,“一个是皇后身边的皇子,一个是刚入京无权无势的你,皇上会更相信谁的说辞?” 敖星攀着他的肩膀,贴近他耳边道:“你说错了……你觉得我与他,父皇会更疼爱谁?” …… 上朝之前,裴雁洲意料之外被敖明光叫去了东宫:“本宫安插在太医院的人昨日来报,太医院首被二皇弟叫去了,你可知为何?” “殿下,书房中的茶水是谁负责的?”裴雁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门见山道,“十一殿下昨日险些中毒,若不是我碰巧路过,怕是现在都还起不来。” “什么?”敖明光拍桌而起,脸上是不掺假的吃惊和愤怒,“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殿下不用担心。”裴雁洲细细地观察着敖明光的表情,见他的确不像是知情..人,便低头道,“恐怕今天四皇子要奉命演一场戏了。” “……你认为是敖明胤做的?”敖明光叫来手下去找昨日负责清理书房的宫人。 裴雁洲不置可否:“若是十一殿下出了事,殿下觉得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谁?” 敖明胤嚣张跋扈已经是人人皆知,只是徐贵妃在皇帝面前时常替他美言,又派人在他身边为他收拾残局,才至今都没有被人把他做过的那些事告发到皇帝眼前。 也正是如此,朝中才会有右丞相那般趋炎附势之人,眼中只看见了无边权力,选择站在二皇子身后。 “若是皇上知道他残害兄弟,殿下猜猜看会发生什么?”裴雁洲继续往下说道,言语中带上了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狠劲,“先帝二十四子,皇上凭借睿亲王和隋亲王两位兄弟才能有今日,从来最痛恨这种事。” 他这番话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可放在敖明光耳中反而成了臣子的忠心之言:“……你当如何?” “我已经说服十一殿下同我等演一出戏,闹得越大越好。”实际上这是敖星的计划,但他似乎有意遮掩锋芒,裴雁洲只好把这些事揽到自己身上,“想必殿下很清楚到时候该怎么做。” “雁洲,你比起之前变了很多。”敖明光忽然道,正好这个时候战战兢兢的宫人也被带了上来,他走近几步,在他耳边低语:“比本宫的那些幕僚有用多了。” 第12章 “不敢当。”裴雁洲自嘲地笑笑,“不过是一些小家子气的提议罢了,能入殿下耳就好。” 敖明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地上抖若筛糠的宫人:“本宫不认得你,你是从哪个宫里调来的?” “奴才……奴才是乔将军分到殿下宫中的……” “哦?”敖明光似笑非笑走近他,“看来乔瑾有些话没和你说清楚,该受罚了。” 那宫人以为他还要问些什么,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已,正紧张到了极点时,敖明光摆摆手,让人将他拖了下去,他这才反应过来要求饶,却已经是来不及,几棍子下来便人事不省。 裴雁洲冷冷地听着身后那宫人逐渐没了气息,他向来对太子的手段不忍,觉得他太过不近人情,此时却只觉得替敖星出了口气。 不久之后,敖明光身穿明黄朝服站在众官之前,垂眸瞥见身边二皇子蠢蠢欲动的动作,心中嘲笑弟弟真是太耐不住性子。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果然,不出两息敖明胤就站了出来,见皇帝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暗喜,丝毫没发现不远处的敖星身子摇晃,面色惨白,饶是裴雁洲看见他这般,也不由得担忧——要不是知道他早上好得差不多,自己怕是会忍不住冲过去扶住人。 今日朝中没什么折子上奏,皇帝原本已有退朝之意,见二皇子出列只得坐直了身子,昨日徐贵妃将自己伺..候得满意,又将敖明胤在耳边提了几句,他看着这个二儿子也顺眼了许多:“何事?” 敖明胤瞥了一眼四皇子,四皇子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始演戏,就在敖明胤开口之际,只听身后两三列处传来响声,还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于是连带着他二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倒地之人身上——敖星紧闭着双眼,唇..瓣也失去了血色,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倒在冰凉的宝殿地上。 敖明光在无人注意之处眼中对敖星的演技有了几分赞赏,四皇子不论怎么演都比不过敖星。 “十一这是怎么了?”皇帝吃惊地站了起来,竟然走下了龙椅,绕过还呆呆站着的敖明胤,亲自将敖星扶了起来:“脸色怎的如此难看?快传太医!” 裴雁洲站在众人身后,看着那张没有生气的脸,握紧了拳头,乔瑾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裴雁洲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乔瑾似乎想问什么,看见他的表情不解地闭上了嘴。 敖星被直接送到了皇帝的偏殿,除去皇子之外其他人没法再跟着,裴雁洲只能寄希望于太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们终于不再进进出出,偏殿突然响起杯子摔碎的动静,裴雁洲松了口气——敖星的计划成功了。 …… 不知道敖明光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四皇子被巧妙地从这件事中摘了出来——他中毒不假,可若是被揪出来和二皇子勾结谋害兄弟那就不是小事了。 据替敖星诊治的太医说,十一皇子中的毒和四皇子中的毒是一样的,只是四皇子“用量”不多,所以并未伤及性命,敖星则没有那么幸运,虽说没有落下病根子,以后也要多加调理。 “周太医倒真会顺杆往上爬,本宫只不过使了一个眼色,他便知道该怎么说。”敖明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难掩病色的敖星,嘴角带着笑意,“十一皇弟日后可以去找他聊聊,好好修养才是。” 敖星微微点头,他之前也并非都是演的,身子不舒服是真的,演戏也要演,两者结合效果更佳,结果就是敖明胤被禁足两个月,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不用担心这家伙动不动出来蹦跶了——前提是徐贵妃给皇帝吹的枕边风没有用。 敖星暗暗嗤笑,皇帝看上去可不是个正人君子,说不定过几日就将禁足减去一半,毕竟上次二皇子说是禁足半个月,最后也不过一两天而已。 敖明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还不是彻底铲除他的好时机,将来定有一日本宫会替你出口气!” “多谢皇兄。”敖星扶着桌子站起来,“只是最近弟弟怕是行动不便……” 敖明光对他这声皇兄很是受用,起身送他出去:“不必担心,本宫将雁洲派去你那边便是,你二人关系不错,若是派了别人给你,怕是使唤不惯。” “多谢……” “你我亲兄弟,还说什么多谢?”敖明光笑着带他到门口,招手叫来裴雁洲:“裴小将军,送十一殿下回去休息吧。” 又对敖星道:“明日本宫送些滋补药品过去,记得用掉,不够随时来拿便是。” 敖星今天帮了自己大忙,敖明光很是高兴,临走又拉着他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放人出宫。 “他倒是真能说。”敖星打了个哈欠,等着裴雁洲将自己的马牵出来,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干脆自己往马厩去,一进去就发现裴雁洲正在和马大眼瞪小眼:“你们在干什么?” “它不让我牵。”裴雁洲先告状,汗血宝马通身白金色皮毛在冬日阳光下发着光,闻言不满抬起蹄子,裴雁洲立刻闪到一边:“它还想踢我?” “它只是想你帮忙挠挠。”敖星上前给汗血宝马抓痒痒,待它满意呼出一口热气,敖星才翻身上马,“走吧……不,等等。” 裴雁洲以为他有哪里不舒服,上前等着他下文,就见敖星趴在马背上,低下头来对他轻声道:“快点凑过来,等一下有人该过来了。” “这是要说什么……唔。”裴雁洲瞪大眼睛看着敖星的脸接近又离开,面前的少年大病未愈,有种莫名的,想让人将他揉碎又恨不得捧在手心珍爱的美感。 敖星笑得露出小虎牙,唇上沾染了裴雁洲的水色:“庆祝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第12章 狼崽又没穿鞋! “太冒险了,万一被别人看见呢?”裴雁洲无奈笑道,“下次在外面可不能这样了。” 裴雁洲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马带他朝外走去,敖星看着他的后脑勺,笑道:“那下次不在外面亲你了,脸皮子这么薄。” “殿下,我们……”裴雁洲本想说我们两个不可能,话未出口心就一阵纠疼,他假装废物了快小半辈子,隐去锋芒,不过为了家族稳定,现如今朝堂动荡,也不是他一个将军能够控制的。 父亲对他的误会已经深入根髓,外人看他是忌讳他的背景,他想要的安稳也只是表面假象。 他转身的一瞬间很迷茫,他到现在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连光明正大地亲一下敖星都不敢,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你怎么了?”敖星看他突然停住,问道,“裴雁洲?” “殿下,你为何要进京?”裴雁洲收紧了缰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若你不承认身份,大可舒服过完一辈子,你身边的人自会护你周全,也不用担忧吃穿,现如今卷进这混水中,是你所求的吗?” 敖星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要是回答了你,你会掉脑袋的——而且不是由我动手。” 裴雁洲心中一惊,抬头看向面上平淡如水的少年,冬日难得的日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双灰蓝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裴雁洲只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只要记住,如果你要死,只能是我来杀。”敖星抬起头看向广阔无垠的天际,眼中盛下一片澄净天光,“在我死之前,你不会有事。” “这算是什么?承诺吗?”裴雁洲低声笑道,“我从来没听过要威胁人性命的承诺。” 敖星收回目光,正巧两人走过宫门,厚厚的围墙挡住了他人视线,没人看见,也没人能听见二人停顿的时间里说了些什么,只有寒风掠过裴雁洲耳边时,风中还回响着敖星坚定的话语。 “祖父说他当年就是用这句话把祖母娶回家的。” “在北原,这是定亲时才会说的话。” …… 不妙。 非常不妙。 裴雁洲看着身边絮絮叨叨说着今日又在哪里瞧见新晋花魁如何如何好看的朋友们,仰头又灌下一杯酒。 他满脑子都是敖星那两句话,倒过来翻过去地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许他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 “嘿,雁洲,明日有空的话一起去吃酒啊?”程子平脸被火炉热得通红,两眼放光,一身酒气地凑到裴雁洲身边,“你没听古振说吗?那花魁姐姐可好看了!” 裴雁洲摇摇头,从他手边拿过酒壶又要倒酒,被古振一把拦了下来:“雁洲,你今日怎么了?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 “心中烦闷。”裴雁洲叹了口气,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海棠树边,将额头抵着树干,似乎这样就能想起母亲的怀抱,“古振,你还记得我十七岁那年干了些什么吗?” 几人都是一愣,程子平被他这话吓得酒都醒了,他站起来扶着桌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邓长钧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雁洲,今日在宫中发生什么了?” 第13章 他只知道龙颜大怒,却是针对二皇子的,敖明光的反应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十七岁那年,我爹从将军位上告假回来修养,一身伤病无法再带兵。”裴雁洲的声音刚好能让几人都听清,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却没人想起要将灭掉的火炉重新点燃,“东河岛大乱,匪徒聚众起义,我奉命带兵去镇压,险些丢了半条命,大胜后却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雁洲……”邓长钧不忍再听他提起这些事,裴雁洲挥挥手:“不,我没醉……我万万没想到,皇上破例派我一个少年将军去,不是要给我立功的机会,而是要我的命。” 条条命令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最后硬是裴仲舒恳求饶他一条性命,代价是自愿放弃大都督之位,永远不再踏上战场,裴雁洲才从天牢里捡了一条命回来。 东河岛之乱只是一个引子,裴雁洲战死还好说,皇上万万没想到他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孩子竟然打了一场漂亮仗,他本就忌惮裴仲舒,那时更是被和父亲如出一辙的裴雁洲吓到,若不是满朝文武为他求情,恐怕现在裴雁洲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怎么想起这事,大过年的,多难受。”古振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他低头看着熄灭的火苗,“可是朝中真的遇见什么事了?” 话说完他又长叹一声,自己虽然家大业大,却不能替他分忧解难。 裴雁洲抹了把脸,笑着坐回到桌边,听着外头街上的鞭炮声:“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真当如此倒也罢了。”程子平难得正经,肃声道,“雁洲,你若是真的为了家国着想,是不该这样颓废下去的。” “我何时颓废了!”裴雁洲被他戳中痛处,反驳道:“我现在做的每一步,哪一步不是为了家国?” “……你只是,不愿意面对后果而已。”邓长钧坐在他身边,“雁洲,世事要变了,听说南国有要反的意思,今年的贡品也还没进京,估计此事不假。” “你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不可能再为了……我不可能再为他卖命了。”裴雁洲想起帝王冷漠的眼睛和天牢中的鞭打,那里的每一鞭都比父亲的十鞭还要痛。 程子平失望地点燃了炉子,正要让古振给自己递一个橘子,好安慰一下他被好兄弟伤到的脆弱的心,就听见身后墙头上一阵落雪声,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巨大的兽爪。 程子平:“……” “这不是十一殿下的狼吗?”邓长钧后退几步,就见狼头上出现了一双手,那手指抓住软乎乎的狼耳,随后是一张熟悉的脸,“十一殿下?” “你来做什么?”裴雁洲站了起来,看着皎月蹬了两下后腿,翻过墙头,这才站稳抖抖身上的雪花,愉悦地挤开呆若木鸡的程子平,凑在火炉旁边取暖。 敖星从狼头上滑下来,他身上只穿着中衣,脚上甚至连鞋子穿着也没穿,虽然已经知道他身上带着暖玉不会冷,看到他这样裴雁洲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一把将他罩住。 邓长钧正想叫人去拿件衣服来,见状只好把嘴闭上,静观其变。 古振则熟练地掏出牛肉干,教程子平怎么和巨狼拉近关系,耳朵却还关注着那边两人。 “本就想来找你的,我的抹额还在你这里。”敖星眯起眼睛看他,“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裴雁洲头疼道:“殿下你可以装没听见的,刚才……刚才我在耍酒疯,说的都是胡话。” “是吗?”敖星窝在巨狼身上,厚厚的狼毛遮住了整个人和半张脸,他不顾周围还有人在,对着裴雁洲勾勾手指,“你过来。” 裴雁洲预感不好,脚下再次比脑子先行动起来,等到发觉不对时,他已经蹲在了敖星身边。 裴雁洲:“……” “如果不愿意为他卖命,为了我呢?” 敖星双手捧起他的脸,他宽大的袖子正好遮住了那边三人的视线,只有裴雁洲能看见他的表情——从倦怠慵懒瞬间变得认真狠绝,裴雁洲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决心,在某一瞬间他觉得少年时的自己和眼前的敖星重叠了,却在看清楚敖星眼中的杀意后,他才清醒过来。 “什么意思?”裴雁洲目光晦暗地看着他,敖星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要收回手,却被裴雁洲伸手按住,“说清楚。” 两人是在狼后腿这里,与那边自觉回避的几人正好隔开,也就能安心说话了。 敖星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贴近他耳边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 “亲自手刃龙椅上所坐之人。” “……你想做皇帝?” “不,我要为宴炽报仇。”敖星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见这一幕依然惊呆了的程子平被古振将头按了下去:“看个屁,小命不想要了?!” 裴雁洲伸手试探着握住他的手:“宴炽?那个有名的北原歌姬?” 宴炽的名字曾经传遍大江南北,传说她的声音犹如仙子下凡,无数人耗尽家产只为聆听她的歌喉。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最后会因为和叛军勾结而被五马分尸。 敖星抚上他的后颈,颤抖着道:“她是我娘。” 裴雁洲一震,知道其中定有隐情,恐怕宴炽的死不仅仅是叛军这么简单,再想起敖星的“特殊”,他忽然浑身发冷——楚客是正常人,那么不同肯定出在楚客的女儿,也就是宴炽身上,风华绝代的宴炽都被处以极刑…… 要是敖星的秘密被发现会发生什么? “我就知道,”敖星贴近他的脖颈,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咬断裴雁洲的脖子,可他只是靠近,“只有你能理解我的处境。” 裴雁洲抓紧他的手,听见了他一直渴望的,细细柔柔的,夹杂倔强的哭声。 大雪落在两人头顶,遮去了一切话语。 敖星说:“在北原我有祖父护着我,在这偌大的羽京城……我只有你了。” “裴雁洲。”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每章随机掉落红包~ 第13章 狼崽的震惊! 次日是休沐日,晚上又有小年夜灯会,裴雁洲一大早就爬起来去市集上转了一圈,给敖星带了些吃食。 据他所知,敖星府上一个下人也没有,那个厨房也从来没有开过火,要不是知道他会出来吃早饭,裴雁洲差点就以为这家伙不用吃东西。 路过糖糕摊子时,裴雁洲盯着那些炸得黄灿灿,撒了一层白糖的糖糕,终于还是买了两块,带回家放在了裴仲舒房中——老将军此时正在后院练功,房中没有人在,裴雁洲也就不用应付父亲的疑问。 他熟门熟路地从墙头来到敖星院中,刚站稳就和出门伸懒腰的敖星对上了视线。 敖星打了个哈欠,朝他走了过来:“今天不是小年吗?怎么起这么早,又不用上朝。” “给你带的早饭。”裴雁洲拉着他到桌边,看着虽然已经化了雪却还是潮湿的石头凳子,他无言地脱下..身上外套垫在了凳子上:“坐下吧,吃点东西。” 敖星低笑一声:“这么麻烦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坐在了还带着裴雁洲身上温热的衣服上,看着裴雁洲将稀饭和油饼摆开,他忽然道:“其实我会做饭的。” 裴雁洲愣了一下,还是将稀饭和咸菜混在一起,推到了他手边,听他一边喝一边道:“从前祖父会带我狩猎,在雪原中过夜,虽说偶尔会遇上暴风雪,我也还记得他烤的肉,有时候是兔子,有时候是野..鸡。” “雪原中有野..鸡?”裴雁洲看着他唇色染上水色,突然觉得投喂敖星是自己今天做的最明确的决定。 明天还来。 “祖父的箭术无人能敌,他能在野..鸡起飞的一瞬间射中。”敖星谈起楚客眼睛都亮着光,忽然扭头看向裴雁洲:“晚上来我这里吧,我做饭给你吃。” 两人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保持了沉默,只是随着沉默一同而来的,是莫名的默契。 “午后子平他们约了我,你要不要一起来?可能是去……喝酒之类的。”裴雁洲说起这个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首富之子,将军次子和小世子,再加上他这个小将军,成天就知道喝酒玩乐——没想过那些事情之前,甚至说没遇见敖星之前,裴雁洲的生活似乎就被这么几件简单的事情占据,来兴趣了就去点个卯,没事干就和裴仲舒口中的“狐朋狗友”出去乱逛。 即便是装出来的纨绔废物,裴雁洲在这一瞬间也还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很讨打。 敖星眯起眼睛:“喝酒?” “你要是不想来便……” “可以啊,我还没怎么逛过羽京城呢。”本以为敖星会拒绝,裴雁洲连等会儿找什么借口敷衍程子平都想好了,没想到敖星竟然答应了下来,“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和我去见个人。” “好。”裴雁洲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之后才想起来问要去见谁,敖星露出小虎牙咬了一口油饼,裴雁洲发现他越来越爱笑了。 第14章 “去了你就知道了。” …… “……常侍大人。” 裴雁洲和对面的谦谦君子互相行了礼,还是没搞清楚敖星为什么会带着他来拜访左散骑常侍阮君道,朝中人人都知道这位三品大人是二皇子麾下,他想起自己竟然和敖星大摇大摆地递了拜帖,从正门进了阮府…… 明日传到朝中,恐怕会引起一阵骚乱。 阮君道身上只穿着常服,他们来之前似乎是在写字,袖口还带着新鲜的墨点。 “十一殿下,微臣已恭候多时。”阮君道将二人引入正厅,挥退了下人,在裴雁洲震惊的目光中跪在了敖星面前。 阮君道表面为人正直,也不会在朝上自抒己见,是个沉默的笑面君子,虽有几个朋友,却从来没人看见他出过门,除了上朝,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家中。 什么时候阮君道和敖星搭上了关系? 敖星没有躲开他的礼,也没有将他扶起来,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信封并没有任何独到之处,只有信封上的落笔又给裴雁洲心上来了一记重击。 平北大都督,楚客的落款。 他突然想起皇子回京那一天,邓长钧说起过邓伯父有和北原的探子联络,直至今天,他才察觉到,原来早就有一条草蛇灰线埋在了羽京城中。 只是至今未有一人发现。 若不是决定要相信敖星,裴雁洲恐怕会觉得敖星带他来这里是不是要暗算他。 他心中松了口气,看着敖星将信封交到阮君道手中,依然坚定地站在敖星身后。 既已决定,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裴雁洲甚至甘之若饴,敖星每在他眼前展现出一点新的面目,对敖星无声的占有欲就更强一分。 “师父身子可还好?”阮君道将信封收进怀中,对裴雁洲的存在毫不在意,好像他早就料定裴雁洲会出现在敖星身边,“二位来这边坐吧。” 敖星看了一眼裴雁洲,眼中带着隐隐笑意:“裴小将军,坐下吧。” “我站着就好了。”裴雁洲无奈道,他仿佛看见了敖星身后愉悦摇晃着的尾巴,想起敖星才十六岁,裴雁洲就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邀功的小狼崽子,他这表情仿佛在说“没想到吧”。 “祖父在我来之前染了点风寒,不过应该好得很快。”敖星扭头面向阮君道,“虽说冬日在北原和平常并无二般,今年也是格外地冷,阮大人可还安好?” “不劳殿下挂心。”阮君道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裴雁洲赶忙摆手:“多谢大人好意,我就不喝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离开前阮君道特意让人进来换了壶茶水,见裴雁洲不解,便解释道:“茶水喝多了,便让人觉着我等没什么话好说,也免得有心人起疑心。” 裴雁洲点点头,见敖星要走,又把人叫住,硬是给他披上了一件兔毛领子的披风。 “这样看上去像个元宵。”敖星对自己的造型不是很满意,“圆滚滚的。” “哪里像,反正你不能再受凉。”裴雁洲给他系好身前的带子,又转身和阮君道告别。 两人走出阮府大门时外头雪下得正大,就如同敖星之前所说,不仅仅是北原的冬天冷,就连羽京城都刮起了大风。 阮君道将两人送出门,原本已经要回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裴雁洲将敖星强硬地抱上马背。 “……羽京城要变天了。”阮君道喃喃道,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大人大人,二皇子那边传您进宫!” …… “你约我出来就为了来这里?”裴雁洲不可置信地指着身后明显新开张的花楼,“程子平,你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到你爹耳中你会被揍多惨吗?” 程子平呆呆地看着他身边的十一皇子:“我也没想到你带人来……”要是只有他们几个,广仁侯可能只会当没看见,毕竟这几个混小子的名字整个羽京城人人皆知,要是得知自己的混账儿子去了书屋,他才会意外。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计划之外的人出现。 要是让他爹知道他带着敖星来了花楼,他估计没三天下不了床。 “我以为你就是约我出来喝酒!”裴雁洲拉着他往回走,邓长钧和古振面面相觑,就在二人犹豫要不要上去劝的时候,一个花球忽然落到了裴雁洲和程子平中间,裴雁洲火速躲开。 几个浑身花香的姑娘盈盈笑着过来将程子平拉了过去,古振忙上前拦人:“几位这是要做什么?” “本届花魁正在抛花球选人呢,小公子好福气,能和花魁姐姐共度春宵呢!”姑娘们互相逗笑着,还有人趁机捏了一把古振的脸,吓得古振连连后退:“姑娘自重!” “外强中干。”邓长钧在一边补刀,古振啧了一声,淡定地躲到了比他矮的邓长钧身后。 程子平抱着花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是想来看花魁,可没想就此失了“贞洁”:“雁洲救我!” 花楼二层探出一个脑袋,正是这一届的花魁,她似笑非笑,娇中带俏地看向程子平,倒真是倾国倾城。 小世子被这一眼看得呆了,一不留神人就被拉了进去。 敖星看见那花魁,脸上一愣,虽说他掩饰得很好,还是被裴雁洲收入眼底——敖星和这花魁认识? “别管他了,我们去逛灯会吧。”邓长钧丝毫不管兄弟死活,提议道。 古振还没从被漂亮姐姐捏脸中回过神,闻言也只是点点头,看得敖星直摇头:“你们几个混名传遍羽京城,竟然连青..楼都没去过?” 几人当没听见,拉着他往灯会走去——这话传出去简直丢死人。 天色渐晚,街上的花灯也都被点亮,敖星半张脸藏在毛绒绒的白色兔毛后面,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围的花灯,冷不丁对身边的裴雁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裴雁洲咳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你认识那个花魁?” 敖星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难以言喻:“你们羽京城的花魁……不论男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打个补丁:9/24,25请假~周二开始恢复~ 第14章 狼崽被调戏了! 前头两人发现裴雁洲停下脚步后也跟着从人群中挤到了他身边:“怎么不走了?最大的灯王在前头呢,说不定今天晚上皇上也会来看。” “放心,花灯不会因为皇上的到来变成会跑的花灯。”裴雁洲抹了把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你刚才说花魁什么?” “那个花魁,是我表哥。”敖星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回首看了一眼在冬夜中依然是最亮堂的花楼,欲言又止,最后他皱着眉头道:“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呆在北原才对……” “完了,子平!”古振第一个想到好兄弟,从几人中间挤过去往花楼跑,“他可不能出事!” 裴雁洲也拉着他和邓长钧一起过去,只是灯会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朝着灯王那边走,他们几个反道而行十分困难,等他们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之后,程子平已经被古振拎着,在树下等着他们了。 “他没事吧?”敖星看着程子平一脸呆滞,再想想自己对于这个表哥不多却深刻的印象——雌雄难辨的脸,出神入化的缩骨术,以及阴晴不定的心情…… 古振摇摇头,把他丢在了树下:“我要是去晚一步,这家伙就贞..操不保了。” 原来他冲进花楼找到程子平时,那花魁刚把他灌醉,两人一上一下,就差进入正题了,看程子平这模样,估计今天晚上是清醒不了了。 “嗝——!”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程子平嘿嘿傻笑着打了一个酒嗝。 “你表哥……为什么……”邓长钧艰难看向敖星,“他到底想干什么?” 敖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上一次听见他的消息,是他扮成了异域舞娘,混进舞队里给南国君主跳舞——然后在君主邀他共进美酒的时候,差点阉了他。” 邓长钧:“……”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北原派出的信使——说白了就是探子。”敖星面无表情补上后半句,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人对于他这番话有多大的反应。 古振作为朝堂之外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些话不该是他们能听的,邓长钧更是喉头一紧,不由得开始纠结敖星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说得这么清楚,只有裴雁洲一脸的淡然:“你的意思是,你表哥想要利用子平?” “我怎么会清楚?”敖星不耐烦地扭过头,“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把皎月关在门外,躺在我的床上问我需不需要暖床,他就是个脑子有病的!” 邓长钧虚弱道:“殿下,你没有必要和我们说这些的……”不知道听见这些话会不会被敖星暗杀。 真是非常怕死。 “总而言之,你们谁把这家伙送回去?”裴雁洲指指已经抱着树开始呼呼大睡的程小世子,古振叹了口气:“我来吧,你们好好去看灯会就行。” 第15章 目送古振扛起程子平走远,邓长钧心中杂绪万千,也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结果就变成了裴雁洲和敖星两人共游灯会。 敖星裹紧披风,在裴雁洲无形的“护送”下朝着灯王走去,今年的灯王被做成了兔子模样,身后祥云朵朵,甚是可爱。 也正如邓长钧所言,皇上短暂地来了一趟,表示了一番自己非常愿意与民同乐,来年一定风调雨顺,便被簇拥着迎去了百川酒楼。 “你不用当值?”敖星看着明黄..色的背影,忽然扭头问裴雁洲,“我看见乔将军在那边。” “我和他不一样,他是名副其实的将军,我不过是个登记在册的挂名将军罢了。”裴雁洲替他拂去肩上雪花,“回去吗?夜里估计有大雪。” “……裴雁洲,为了家族着想不一定就要当个废人。”敖星拉住他的袖子,“你该做的不是遮锋避芒,而是韬光养晦。” “我是皇上心头上的一根刺。”裴雁洲凑近他耳边道,敖星抓住他的领子:“我爷爷也是,可他做的选择和你不一样。” 这几年皇上对北原的打压愈演愈烈,若不是北原的虎符还在楚客手中,那些士兵也只听大都督的话,皇上恐怕会直接对楚客下杀手。 两人并肩而行,街上百姓在灯会过后也大多都回了家,只有小摊小贩还在收拾东西,所以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有一个问题你一直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平北大都督还有一个长孙。”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默时,敖星出言打破了寂静,“其实我在一年前才知道娘亲的一切,在那之前,我听从祖父的话,和狼群生活在一起——是的没错,不要用这种惊奇的眼神看我,我会揍你的。” 裴雁洲收回目光,听着他将自己的一切娓娓道来,说这些的时候他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故事,置身事外的态度让裴雁洲莫名地心痛。 “说起来我和皎月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敖星讲起狼群眼睛都在发光,“听祖父说,他在狼群里发现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婴儿,同一天,狼群中降生了有史以来第一只白色..狼王。” 两人悄语之间已经走过了沉寂中的将军府,这个时候裴仲舒早就歇下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去打扰他,所以裴雁洲跟着敖星回了皇子府。 每一次来到这里裴雁洲都忍不住感叹这里的“凄凉”——“你真的不考虑找几个下人吗?” 敖星径自进了厨房,跟进来的裴雁洲意外地发现虽然没有人用过这里,一切都很干净——就好像有人每天在打扫一样。 但裴雁洲从来没见敖星拿起过扫帚。 “没有必要,我不习惯让人伺..候。”敖星熟练地找来要用的东西,又从柜子里摸出了蔬菜和牛肉。 裴雁洲张张嘴想问,又想起来这家伙是有影卫在身边的,说不定早上他说要做饭的时候,影卫就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但影卫不是保护主人的吗?怎么还管这些杂务事? “因为影卫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敖星无语地回头瞥他一眼,裴雁洲这才发现自己出神时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他无奈地蹲在敖星身边,看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择菜:“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想帮忙就不会问了。”敖星露出小虎牙,呲牙笑道:“你从来没进过厨房吧?” “还是进过几次的。”裴雁洲从他手中接过小刀和牛肉,问了他想怎么切,一边将牛肉切成小条,一边自言自语般道:“我娘走了之后,爹就像是逃避现实一般把自己困在了战场上,两年不回一次家都是正常的,久而久之,家里的下人也就开始想方设法的偷懒——小将军我有时候也是吃不上饭的。” 敖星将几个土豆削干净扔进水里,复杂地看着裴雁洲道:“我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裴雁洲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敖星挪着小板凳凑到他身边,灰蓝色的眼睛盯着垂眸切肉的某人侧脸,“祖父告诉过我,只有你放弃了自己,才是真的放弃了一切——我觉得你还没到这个地步。” 裴雁洲被他逗笑,停下了手中的活:“为什么这么说?”他并算不上绝望,只是自暴自弃,只是最近他也有些受够了自己。 敖星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狡黠自信的笑容:“因为你有我呀。” 外头突然响起打斗声音,两人均是一振,裴雁洲下意识地将站起来的敖星按回凳子上:“我去看看。” “我知道是谁。”敖星想起花楼上那一眼,就知道这个家伙今天晚上不会安宁,“我得去阻止一下影卫,免得他被打成残废。” 听他这么一说,裴雁洲也清楚来者身份了,两人出了厨房,就看见那个“花魁”正和几个黑衣人打成一团,裴雁洲惊愕地发现他的身子骨比之前宽大了不少。 “敖登!你小子快让他们停下!”“花魁”摘下头上的珠簪没好气地往地上一扔,看那样子要不是有外人在,他怕是会把这碍事的纱裙也撕了。 “敖登?”裴雁洲看向本来想喊停下闻言又改变主意的敖星,“你的小名?” 敖星耳朵染上红色:“是祖父给我起的名字,到了这边之后就没用过……你当没听见就行。” 裴雁洲嘴上答应着,心里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下:“是不是该打够了?” 眼看“花魁”已经招架不住,敖星才抬起手:“够了。” 影卫倏地没了踪影,“花魁”扔了手上提着的剑,疾步朝敖星走来:“敖登你胆子肥了,居然敢让影卫打我!” 他还没碰到敖星就被一人拦住,裴雁洲冷眼挡开他的手:“离他远点。” 这人眼中的强硬和无意间流露出的占有欲让他止住了步子,顿了一顿才咬着牙对敖星道:“你相好?” 敖星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攀上裴雁洲的肩膀,笑得像只吃到了肉的狼:“是啊,我相好。” “可我怎么记得你小时候说最喜欢我啊?”这人乍道,“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看你可怜不忍心下手,否则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看着对方的笑脸,敖星终于忍不住要动手,可比他更快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裴雁洲钳住他的脖颈,一字一顿冷声道:“你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明天一块补红包~ 第15章 狼崽炸毛了! 在“别打脸”“够了够了再打要死了”等一连串的求饶声中,敖星终于大发慈悲把裴雁洲拉到了一边,对着地上摊开身子,毫无在花楼时的惊..艳所言的男人道:“尹颜,你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被称为尹颜的男人顶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从地上爬起来,嘶嘶小声呼着气捂着被打得青肿的侧脸:“一个大男人怎么连玩笑话都开不起?” “这已经不是玩笑话的程度了!”裴雁洲还要动手,就被拉住了胳膊,只得作罢。 “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一半,大多数时候最好一句话也不要信。”裴雁洲被敖星拉到一边叮嘱道,“记住了吗?” “对着一个外人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尹颜把已经不能穿的衣服脱下扔到一边,“有没有能穿的衣服,我得回去了——对了,楚叔让我送两封信来。” “早说不就行了,还能免去两顿打。”敖星从他手上抢过信封,看清楚名字之后将其中一封扔给了身后的人,“还有一封给你。” 裴雁洲不解地拿着信封,发现上面还真的写着自己的名字……还有裴仲舒的名字:“大都督怎么会认识我?” 尹颜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扫来扫去:“你不知道?进京一个月不到都已经有三四封信送到大都督手上了——要不是我刚好有任务要来羽京城,又有两只信鹰要累死了,从羽京城到北原可是要飞上三天三夜。” 敖星疾步上前攥住了尹颜的中衣领子,他身上的脂粉气味让敖星立刻松了手,却还是恶狠狠道:“如果你只是来送信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别呀,走之前不给表哥一个拥抱吗?”尹颜不怕死地张开手臂,作出邀请的姿势,“你小时候不是可喜欢追在我后面要抱抱吗?” “那已经是三岁时候的事了!别总是拿小时候说事!”敖星给了他一拳,听见这话后他眼睛都气得通红,“给我滚出去!” “好好好,我走。”尹颜后退着往外走,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敖登你要记得,你离开前我说的话永远有效,只要你愿意……” 回答他的是敖星扔出来的铁勺子,看着落荒而逃的某人,敖星气得没了做饭的心思,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冷静下来,低声对站在一边的裴雁洲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他武功比我好,要不是你在场,他会还手,对不对?”裴雁洲低下头,“他之前……” “他之前向祖父提出过结亲,也知道我的秘密,你是想知道这个对吗?”敖星突然打断他,捂着脸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个,毕竟之前我也没想到他会来羽京城……” 第16章 “你喜欢他?”现如今的皇后还是皇上的表姐,羽京城都不在意这个,北原更不会在意,表家结亲本就是亲上加亲,再正常不过。 裴雁洲在意的不是敖星解释的那些,他在意的是敖星的态度——他在朝堂中见惯了这些勾当,家中妻妾成群,外头依然有一堆的莺莺燕燕。 他不想成为敖星的“替代品”。 “我喜欢他?!”敖星跳了起来,似乎很生气裴雁洲的问题,“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裴雁洲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按住上蹿下跳的小狼崽,裴雁洲将他按玉米在凳子上:“那你长这么大,就喜欢过我一个?” 敖星气得咬牙切齿,扯开他的衣服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尖尖的虎牙刺破了裴雁洲的皮肉,尝到铁锈味敖星才住了嘴,到这个时候他才彻底地冷静下来:“……抱歉。” 裴雁洲把他按在自己肩头上,心里被他用行动承认的事实塞得满满的,肩膀上的疼痛和这种满足感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就喜欢我一个人,是不是?” “你还想来一口是不是!”敖星推开他,看着他已经开始渗血的伤口,心里有些对不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头在那伤口处舔了两下。 裴雁洲:“……”要了命了。 “明日要记得提醒程子平,不要接近尹颜,他这个人很危……唔唔!”敖星正要交代他几句话,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雁洲堵住了嘴。 这是裴雁洲第一次主动亲..吻他,和那一次在猎场不同,那个时候的两人还是剑拔弩张的关系,恨不得弄死对方——虽然现在偶尔也会有这种想法。 这一次并非意识模糊,也不是在睡梦中的片段闪回,更不是浅尝辄止…… 要不是敖星后背被桌角硌得生疼才推开裴雁洲,他估计自己今天晚上会被裴雁洲亲死。 “你疯了?”敖星捂着嘴退开两步,方才挣扎之间他的发带被裴雁洲扯开,此时狼耳朵正乱糟糟地竖在头顶。 裴雁洲看着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小皇子,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六。”敖星被他问懵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雁洲给他整理好衣服,把他送进东厢:“我去做饭,你在这里暖和一会儿。” 他走了没多大会儿敖星就自己品出了他话中意思,瞪着半掩的门,他愣是没勇气出去给裴雁洲来一拳。 而另一边,在裴雁洲熟练的动作下,从厨房散发出了一阵土豆牛肉的香味,小将军认真地盯着烧得正旺的火炉,眨眨眼睛。 才十六。 敖星还小。 再过两年吧。 …… 次日一早,裴雁洲“投喂”敖星回来,正准备去上朝,一出门就看见一“坨”人正蹲在门口石狮子旁边:“子平?” 来人正是程子平,他闻言抬起头,笑得比哭还难看:“雁洲,你绝对不敢相信我干了什么事……” 裴雁洲把他拉起来:“不就是差点被非礼了吗?大男人还怕这个?” “不,我早上和我爹说,我要娶那个花魁姐姐。”程子平抱着头哀嚎起来,“他把我骂了一顿,还说什么宁愿我娶个寡..妇回来供着也不许我娶花楼的人!” 裴雁洲:“……子平,那个花魁是个男人。” “他凭什么不让我娶喜欢的人,我又不是要干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不过是要……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程子平的哀嚎猛地一停,瞪圆了眼睛,颤..抖着道,“你再说一遍?” 裴雁洲将整件事和他说了一遍,程子平愣了半天,喃喃道:“就算是个男的,我好像也好想把他娶回来……” 裴雁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程子平忽然握紧拳头,用决绝的语气道:“我一定要把他娶回来!若是我爹不肯,我就带他私奔!” “且不论这是什么豪言壮语,我觉得对方不一定想要和你私奔。”裴雁洲斩钉截铁道,“十一殿下让我告诉你,不要试图接近他,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程子平瞪着宿醉刚醒的眼睛看向他,哦了一声,裴雁洲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两人上朝剧路上遇见了阮君道,左散骑常侍大人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在前头二皇子的注视下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裴雁洲看见他就想起来昨晚上还放在自己怀里的那封来自平北大都督楚客的信。 早上出门前他将信交给了带着一脸疑惑的裴仲舒,老将军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变成惊疑未定,最后用震惊代替了表情:“你什么时候……是十一皇子?” 裴雁洲默认,裴仲舒沉默了许久只是摆摆手让他离开,那封信他交出去之前也大致看了一遍——毕竟上面也写了他的名字——信中无非就是感谢了裴家对于敖星的照顾,大部分都是在和裴仲舒叙旧,看不出来什么异样,似乎只是一封很普通的问候信。 但从裴仲舒的脸色来看,信中一定有他没看出来的消息。 “……就点广仁侯府的世子吧,立功的机会也该轮到广仁侯了。”圣上带着笑意的话语打断了裴雁洲的回想,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程子平的方向,程子平努力不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惨白,跪下谢恩。 裴雁洲了然,低下头没有言语。 皇上终于也察觉到程子平和自己之间的联系了吗?那把曾经在他身上动过的刀子,到底悬在了程子平的头顶。 下一个会是谁?邓长钧?还是……敖星? “邓将军和程世子,定能为皇上打一场胜仗!”右丞相郑蔚之摸着胡子,恭维道,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左丞相忽然出列道:“皇上,臣昨日收到家书,老父年事已高,前几日已经长眠,愿圣上准微臣告老还乡,为老父尽未尽之孝!” 众臣原本还在小声讨论将要对南国发起的讨伐,听见这话都沉默了下来——左丞相为官数十载,辅佐了两代君王,此时告老还乡不能不多想。 裴雁洲却知此事已定,皇帝最看重的并非业绩,而是孝道。 果然,皇帝摆摆手:“那便回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了二皇子和阮君道的身上——左丞相这一走,阮君道可就要升官了,等到阮君道当了左丞相,二皇子一派势力便会更加庞大。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众人又不敢揣测圣意,只是明日定然有中立派会作出决定了。 “十一皇子可在?”皇帝忽然叫到了敖星的名字,裴雁洲不动声色抬起头,看着敖星出列等候圣意,就听皇帝道:“近日听闻西荒匪乱再起,朕欲点你去镇压,你意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不算剧透,给各位一个预警,尹颜就是个渣攻,特别渣,但是会从良(但依然渣) 红包已发~ 第16章 狼崽没睡到将军! “你意如何?” 皇帝的一番话落在不同人耳中,便有不同的解读。 阮君道低头不语,敖明光带着些许担忧看向十一皇子,眼中的担心倒是真切,只是真假就由人而定了。 敖明胤低头睨一眼敖星,眼中带着浓浓的怨恨——西荒匪乱这几年一直起伏不断,官府过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随便都能解决得了,现如今这么肥的差事竟然落到了敖星头上,皇帝想要给他立功机会的意图昭然若揭。 他已经二十有四,太子于东宫,时不时还能帮皇帝批批奏折,自己的位置却十分尴尬——没有太子的位置,也没有下头弟弟们受关爱的机会,不但没有建树,甚至近来已经被关了两次禁闭。 母亲的耳提面命,敖明光的表面友善和暗地里的处处相对,敖星的少年得宠……敖明胤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若是这差事能落到自己头上,父皇说不定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到时候就算敖明光是太子,他也比没有功绩的大哥高出一头! 朝堂中一时之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敖星的回答,敖明胤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愿替父皇排忧解难!”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敖明胤头顶,就连皇帝都坐直了身子,目光中带着说不清的情绪,甚至还能从其中看出一丝笑意,敖明胤分不清这到底是讥笑还是赞赏,索性当成了后者。 敖明光在心中嗤笑一声,没有出来说话,敖星也让到了一边,他倒是随意,西荒战事他有听说,被那群享惯了荣华富贵的贪官“打”成了儿戏,若是可以,他不想将时间浪费西荒。 “十一,你觉得如何?”皇帝却似乎决定今天一定要在他身上问出个黑白,再次将话头抛了过来,敖星只得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长幼有序,若是二皇兄愿意前往,儿臣也愿意将机会让给二皇兄,一切听父皇安排。” 裴雁洲在阮君道身后不远处瞥了一眼敖明胤的脸色,二皇子脸上阴晴不定,却还是压着心情等着上头的决定。 敖明胤今天所作所为的确让人对他另眼相看,却是觉得他愚蠢至极,皇帝本就有意让敖星前往,虽不知以为如何,他这出来抢风头的架势怕是没法在皇帝眼中落得好印象的。 第17章 “好一个长幼有序!”皇帝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龙椅扶手,“那便由二皇子去吧。” “谢父皇恩典!”敖明胤大喜过望,跪下谢恩,抬起头时龙椅上已经不见了皇帝的身影,那大太监愣了愣,才想起来喊退朝。 敖明光带着敖星等人离开前,笑着去和敖明胤打了招呼:“后日就要出发去西荒,先在这里祝二皇弟大捷了。” 裴雁洲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敖明胤脸上难掩欣喜,反而是他身边的乔瑾不见喜色,就连乔瑾都察觉到了皇帝意不在他,二皇子还欢喜成这样。 “希望他不要死在西荒。”敖星忽然道,敖明光停了下来:“十一皇弟所言何意?” 敖星哼了一声:“他若是死在西荒,按他手下那群人的脑子,估计要猜忌是我在后面搞鬼了。” 敖明光拍拍他肩膀,勾起唇角:“那便祝他不会把命丢在西荒吧。”说完便自顾自朝东宫而行,敖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拽着裴雁洲的手在自己肩头拍了几下,试图盖过敖明光的触碰,眼中难掩嫌弃。 …… 敖明胤的确没死在西荒,大年夜的第二天朝中就传来消息,二皇子在行军途中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又遇上林中沼气,虽说溜了条小命,却是无法再带军了。 大军滞留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派人将二皇子连日送回羽京城。 龙颜大怒,然而徐贵妃在身边哭了几次,又碍着敖明胤大病未愈,皇帝最后也没给敖明胤定罪,只是为了不落人口舌,又让他禁足数月这才作罢。 二皇子在皇帝面前讨了个不愉快,只好借口在家中养病,闭门不出,倒是真有几分闭门思过的模样。 敖星将朝服脱下扔在一边,恨恨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坚持几句,就算自己带兵也不用收拾烂摊子!” 裴雁洲跟在他后面将衣服捡起来,他也是没想到,最后这个差事还是落到了敖星头上,新年还没过完就要连日赶上大军行程,最重要的是自己没法和他一路,几日过后便是羽京城最大的庙会,皇帝将会前往寺庙中为民祈福,他必须带兵巡逻,四处护卫。 敖星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从朝上回来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一个人生闷气,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饭菜香味,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来到厨房:“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想,只是皇命难违。”裴雁洲回首将他牵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在小板凳上挤着坐下,却没有一个人说难受。 敖星看着他手下火星点点,泄气一般道:“明天就要出发了。” “这是立功的好机会。”裴雁洲低声道,“也是接近皇帝的好机会。” 若是想要取得皇帝的信任,这一步是必须的——敖星要做的不仅仅是报仇,更是要了无痕迹,正大光明地报仇。 他要的是报仇之后的未来,而不是一时的雪恨。 敖星头靠在他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相信你,一定能打个胜仗回来。”裴雁洲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两个人依偎着,跳动的火苗照亮了敖星的半边脸:“你会来找我吗?” 裴雁洲低声笑着:“唔,我会找个正当的借口——如果可以的话。” 三品将军想要随意离京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他还是敖明光身边的人,皇帝这次刻意派敖星出去,一定觉察到了他们的“小势力”,所以这几天裴雁洲和邓长钧基本上都是分开走,甚至连程子平都不怎么来往了,为的就是一个避嫌——这是太子的意思,也是他们几人的本愿。 几人都不是怕死的,只是身后还站着偌大的家族,没人愿意连累父母九族。 次日清晨,裴雁洲远远地目送敖星出京,少年人骑着已经被羽京城熟悉的白狼,一身红衣铠甲,意气风发……只是臭着一张脸,眉头紧紧地蹙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想起昨夜敖星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和自己更进一步,他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紧赶着回府换衣服去上朝,却在枕头边发现一个玉雕的小狼玉饰,并非巧匠手笔,玉石是好水种,只是看得出来少年雕功笨拙,却是下了心思,隐隐能看出是皎月的身影,却比皎月整体小了一圈,头上还刻出了一条带子。 裴雁洲看了半天才发现这应该是一条抹额。 敖星亲手雕了小狼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放在了他房中。 裴雁洲将那玉石握紧,最后系在了佩剑上,当他匆匆路过敖星的宅子时,停下来看了许久。 敖星是真的离开羽京城了。 裴雁洲抿紧唇,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地觉着,自己其实是连一丁点儿的寂..寞都忍受不了的。 就在此时,一声呼唤惊醒了他,不远处一辆灰色的马车停在路口,九皇子敖子玄神情严肃地朝他正招手:“裴小将军,我有事与你商议。” …… “太子殿下。”敖子玄低声叫了一声眼前正在看戏的男子,身后跟着的裴雁洲绕过他站在了此人身后。 敖明光穿着便服,只身一人,盯着戏台子上那小娘子眉目如画,盼着情郎回心转意,似乎真的沉浸于此,和朝堂之上的谦谦君子判若两人,只是开口时的冷静语气惊了来人:“九皇弟,敖星一走你就来投奔本宫,二皇子那边真就逼你这么紧?” 敖子玄在他示意下坐在右侧:“不瞒殿下,若非十一皇弟救我两次,恐怕现在和您说话的已经是臣弟的冤魂了。” “本宫倒是想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能让二皇子对你步步紧逼,甚至大费周章想要你的命?”敖明光招招手,立刻有人上来换了茶水,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小娘子被婆子搀了下去,换上那还蒙在鼓里的老父亲和婆子对峙。 敖子玄看了一眼等候在周围的仆人,敖明光随意摆摆手:“都下去。” “此事说来话长,臣弟就拣重要的说了。”见周围无人,只剩下裴雁洲和敖明光,九皇子这才小声开口道,“在说之前,臣弟希望殿下答应一件事。” “说吧,什么事?”敖明光终于舍得将目光收回,悠哉悠哉地看着敖子玄。 九皇子坚定道:“送我和裴小将军去西荒助战敖星,臣弟这段时间怕是没法呆在羽京城。” “哦?你倒也罢了,为何要带上雁洲?”敖明光直起背,“好啊,本宫答应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敖子玄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这是两人第一次见这位长相普通,看似毫无长处的九皇子沉下脸。 “实际上并非二皇子要杀我,而是徐贵妃要杀我。”敖子玄握紧茶杯,手背上都崩出了青筋,“徐贵妃并非南国徐国舅的女儿,我娘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更新啦~ 红包已发~ ps:这下搞清楚二皇子为啥要杀老九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上送将军去追狼崽!!能不能睡到将军就看狼崽了!! (狼崽很奔放的!是北原的阳光崽崽!) 第17章 狼崽被看了现场! “此话怎讲?”敖明光显然也没想到他背后藏着的事情如此之大,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惊喜——他早就对徐贵妃的嚣张跋扈忍受到了极点,奈何她深得恩宠,就连贵为皇后的母亲都要退让她三分,成日抱病不想与她对上,二皇子子仗母贵更是时不时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对于早就想要扳倒这母子俩的敖明光来说,敖子玄无异于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这一次恐怕不止能扳倒他们,若敖子玄说的都是真的,他就能一手除掉这两个人,甚至是背后的徐家。 敖子玄沉声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年徐贵妃是如何得宠的?” 敖明光一愣,这种皇家秘辛虽说人人心中都知道个大概,放在明面上却是没人敢说的,此时敖子玄提起这件事,他也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听闻。 二十多年前,先帝带着现如今的皇帝,当年的太子前往南国征战,南国山多海多,攻守兼备的环境让大军吃了不少亏,只能将战线拉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皇帝认识了南国徐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当今的徐贵妃。 “父皇与徐贵妃私定终身,也算是一段佳话,只是不知九皇弟所知与本宫有何不同?” “与父皇私定终身的是徐贵妃,可酒后与父皇共度春宵的是我娘,我娘才是徐家的大小姐,她只是来做客的表亲。”敖子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想必殿下也清楚父皇登基后越级封她贵妃位的原因。” 裴雁洲垂下眸子:“因为徐贵妃在圣上登基之前和当今皇后同时怀上了龙种。” “不错,可据我娘所说,徐贵妃有个秘密,在南国只要是年纪大些的老人都知道。”敖子玄看向太子,“她是个石女。” 石女天生便无法生育儿女,一生无愈。 “若真如你所说,南国徐家可是犯下了欺君罔上之罪,这可是死罪,满门抄斩。”太子修长指尖在桌上敲点,“那敖明胤也并非徐贵妃所出?” 第18章 “我娘只有我一个,徐家也以为她是和外人私通才怀有身孕。”敖子玄斩钉截铁道,“当年犯下如此错事后她便被徐家赶出家门,之后一直在南国边境徘徊,也是那时与父皇有了感情,只是父皇不知道我的存在。” 也正是皇帝下令寻回皇子的命令才让他终于有了为娘亲证明的机会。 敖明光沉吟许久,才道:“这件事除了你我三人,不能再和其他人提起,待本宫计划一二,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在此之前,希望殿下能助我之前所说。”敖子玄言辞恳切,“再呆在羽京城,弟弟怕是没有活命之路。” 敖明光点点头:“你放心,本宫今日便去找父皇,这一路上怕是也会有人追杀你,你想得不错,就让雁洲一路护你——皇子身边有个人护卫也说得过去,也免得再有钉子安插在你身边。” 敖子玄松了口气,嘴角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多谢殿下!” 裴雁洲看着敖明光的后脑勺,心中对他这个决定依然有些不信任——太子在人前的确“装”得不错,可只要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他也是个无利不图之辈。 希望这场纷争不会将无辜之人卷入其中。 转念一想,裴雁洲心中又有些欢喜雀跃——不用和敖星分开这么长时间了啊…… 真好。 …… 而另一边,敖星紧赶慢赶终于是赶上了行进途中的大军,若只是他一人,一..夜之间便能和大军汇合,只是身边还有皇帝派来的亲卫队,他只好忍下肆意狂奔的冲..动,过了三四日才赶上。 亲卫队只负责将他送到这里,和大军交接过后便启程回宫,敖星站在皎月身边看着亲卫队的背影,连日来没松开的眉头终于是舒缓几分。 “参见十一皇子殿……” “不必这么多事,称我敖星便可。”敖星扭过头看向来者二人,两人都是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看来便是军中的左右将军。 那满脸络腮胡的左将军满脸愁容,还是右将军道:“我等还是称殿下统领吧,不知统领可清楚现状?还是让属下带您熟悉熟悉?” “不必了,军中还有多少中了沼气的士兵?”敖星让皎月在营地门口等着,让右将军领着他朝里面走去,右将军思量道:“约莫还有四十余人,部分..身体强壮的都已经自己恢复了……” 敖星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两个白玉小瓶丢给了他:“只要是中了沼气的,让他们一人吃一颗,明日便可痊愈。” 右将军又惊又喜,却也担忧士兵安危,不敢妄自让手下服用,只好让左将军先交给军医分辨一二,自己则带着敖星将军中转了个遍。 敖星并没有将他的怀疑放在心上,途中抛出的各种问题更是让右将军觉得他与那草包二皇子是两种人,后来更是忍不住问道:“统领之前可带过兵?” “从前看过我祖父带兵,也上过阵。”敖星问道,“医帐在何处?” 右将军指指东边:“统领随我来。” 他正想找个机会问问敖星祖父是谁,还没到医帐就被左将军撞了个趔趄:“出了什么事?” “这药……多谢统领相助!”左将军爱兵如命,当即给敖星跪了下来,“这两瓶药救了我军啊!” 右将军将他扶起来,左将军抹了一把老泪:“若是当初先来带兵的是您,而不是那个草包子,那十几个兵就不用死了啊!要不是二皇子拖着时间不肯前进,他们就都不用死了!” “能救多少是多少。”敖星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药是我祖父留下的,只要能有用就行,快让他们服药吧。” “敢问,敢问统领祖父尊姓大名?”左将军直肠子,没有右将军那些考虑,想着能人之前必定还有能人,便问了出来。 敖星轻笑:“祖父大名楚客。” 左将军满脸震惊地看着同样吃惊的右将军撩开帐子,带着敖星走进医帐,听着里面敖星低声和士兵交谈的声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这下半辈子,跟定这位小皇子了。 …… 几日之后,大军于距离西荒还有一百多里的荒林驻扎,共同商议明日进城之事。 “西荒主城已经被匪帮占领,匪帮帮主李天虎不是个讲道理的,已经杀了三四个来使了。”右将军将一副地图铺在桌上,又将烛火拿近些,指着地图上风神山庄几个字,“他们现在带人住在此处,地处偏僻,易守难攻。” “那便不攻,我自有办法。”敖星看着地图上高高低低的山脉,沉思道,“主城中的百姓呢?” “已经退出主城,暂居在附近山中。”山中也有能够耕种的土地,再不济抓鱼也能活下去。 “既然如此,就不必担忧会影响到百姓了。”敖星勾起唇角,“进城之后,让人将各家各户的东西都搜刮到一处地方,尤其是粮仓店铺,严加看守。” “是。”右将军这几日下来已经对敖星心服口服,并非全倚靠楚客大名,这位小皇子本身的本领也非常人能及,若非困于羽京城,定能早早立下累累战功。 “报!营地五里外有一伙人接近!” “应该是匪帮的探子,我去看看!”左将军抄起两把斧头,就要往外冲,却被右将军拉住,回头一看,才发现敖星还未动,“统领?” 敖星看了一眼帐外朗朗星空,这里与羽京城不同,夜空广大,能看见更多的星河,若是能有人共赏就更好了,可惜那人远在羽京。 “我去。”敖星叹了口气,抽出长鞭,抬步朝外走去。 皎月早就听见了外头声响,正在帐外来回走动,见敖星出来,直接将他叼起甩到背上,庞大的白狼行动起来了无声息,迅速地蹿向前方。 左将军按耐不住,不顾右将军阻拦,也骑了马跟了过去。 不出二里地,就看见了正摸摸..索索往营地走的一伙人,约莫十几二十人,人人手上都带着兵器,不像是来打探消息的,可就凭他们应该也没有胆子夜袭军营。 皎月潜伏在不远处,隐隐约约听见“火油”“烧了”之类的话语,敖星心下了然,原来是想要烧掉他们的粮草。 他正要出手,忽见一人从黑夜中杀出,单一把剑便杀倒一片,敖星惊疑之间又觉得那抹身影有点熟悉,可他想的这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敖星便只能将他当成敌人,从狼背上一跃而起,轻盈跳跃之间先用长鞭抽晕剩下的几个匪帮,随后招式狠戾地杀向来人,却见对方忽然停了下来。 甚至对着自己张开了双臂。 敖星脚下一顿,这是什么没见过的招式吗? 杀到跟前,敖星借着月光看清楚来人,瞪大眼睛赶紧收回杀势:“裴雁洲!” 左将军杀气腾腾赶来助阵,只看见一地哀嚎半死的家伙,再抬头一看,发现他们的小统领正被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握着腰。 难不成是被挟持了?左将军瞬间提起精神准备救主,然后就眼睁睁看见敖星踮起脚抓着那人的领子亲了上去。 左将军:“……难不成统领是在迷惑敌方?”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双节快乐~ ps:接下来每章前三评论送红包(按时间) (修改了一段话) 第18章 狼崽他瘦了! “原来是裴将军护卫九皇子前来协助。”右将军把欲言又止的左将军挡在身后,和两人行过礼这才问道:“不知方才可有留下活口?说不定能从中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有两个被打晕的,我已经让人绑起来扔到马棚去了,将军随时可以提人问询。”裴雁洲和右将军有过几面之缘,许久未见也不显生疏,几人说话间外头下起了雪,越往西边走,雪势就越大。 和羽京城的纷纷扬扬不同,这里的雪颇有一副杀遍一切的架势,转眼间就连帐篷都被吹得猎猎作响,右将军看敖子玄脸上均是疲色,便不再多留,让人带他去了空出来的帐篷,再回来时本以为敖星几人也已回去休息,却发现他和裴雁洲还在主帐。 “两位,夜色已深,不如回去稍作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右将军想起左将军回来时支支吾吾的一番话,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猜了个大概,他和真性情的左将军不同,心里藏得住事,便也没有给自己找不愉快。 “方才我已问过那匪帮同伙几句话,不瞒右将军,本来我就有这个想法。”敖星沉声道,“现在裴将军也到了这里,我想与他去主城中先探寻一番,为大军开路。” 右将军不赞同:“这太冒险了,那李天虎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人,若是被发现……” “若是李天虎在空城之中设下埋伏,就等着将大军一网打尽,硬是要大军齐头并进才是冒险。”敖星说得头头是道,“知己知彼方能不吃亏,我军自然是能打胜仗的,只是的确如右将军所言,对方是阴险小人之辈,我们也就不能用正义之士的标准去判断。” 第19章 右将军犹豫不决:“可您是皇子,若是出了差错……” “自我接到圣旨那一刻起,我便不是皇子。”敖星笑道,“祖父曾经说过,于何地便要行何事,右将军放心,我不是二皇兄那种人。”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右将军也不便再作阻拦:“现下风雪正大,不如明日再启程?” “风雪大作之时,正是掩人耳目的好时候。”一直未有言语的裴雁洲出声道,“我与十一殿下一..夜时间便可进入主城,有我左右保护,定不会让人动殿下分毫。” 右将军愁眉不展:“话虽如此……罢了,两位且记得让探子随时带信回来。” 商定后,两人趁着夜色风雪离开了营地,于是次日当敖子玄起身后发现大军都在等着自己发号施令时,他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僵在了原地。 为何一句话不说就留我一个人? 真是非常让人不爽。 …… 另一边,正在向南国进发的军中。 “你为何会在这里!”程子平怀中抱着盔甲,愣愣地看向正在和邓长扬说话的男人。 男人和之前在花楼时完全不同,一头乌发利落扎在脑后,身上轻便的铠甲将他瘦削却不显瘦弱的身材衬得极为出挑,尤其是那张脸,没了脂粉的装点,竟更加诱..人。 “子平,这位是尹颜尹将军,是左丞相介绍前来助阵的。”邓长扬拉着程子平,给两人做了个简单介绍,“听闻尹将军经验丰富,我还有事要忙,就让他带着你在军中逛逛,熟悉一下吧。” “邓大哥……”程子平看着邓长扬放心离开的背影,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虽说自己在父亲面前坚持得很,好说歹说非要把美人娶回家,然而美人站在自己跟前时,他还是失了分寸,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这家伙真是……太好看了。 尹颜握着佩剑好笑地看着不自在的程子平,凑在他耳边轻轻吐气道:“那日对着我不是很热情吗?怎么,都忘记了吗?” 程子平连连后退,尹颜也跟着步步紧逼:“世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上一次明明是你拉着我的衣带……” 程子平看着那张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脑子里顿时放起了烟花:“明明是你先脱的……脱的我衣服。” “我怎么记得是小世子你自己撞上来的?”尹颜看着他脸上表情纠结,只是那双眼睛还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心中某处莫名生出一抹不耐烦,直起身子转身离开。 这人的态度转变太过快速,等程子平回过神时,尹颜已经走进了主帅帐,发觉周围的士兵都在有意无意打量独自发呆的自己,程子平低下头回了自己的帐篷,一边换衣服一边告诫自己,下一次可不能再对着那张脸犯呆了。 自己本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怎么一见到那美人就脑子转不过筋来呢? 他痛苦地倒在床上,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于是当邓长扬带着尹颜进来叫他去商议时就看见了一个顶着满头乱毛的小世子。 “子平你这是……不舒服吗?”邓长扬关心道,“需不需要我叫军医来?” 外头守门的士兵听见这话,忍不住往里看——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在军营里可得不了好印象,这才刚来就要找军医,日后是不是还要借病躲事? 程子平慌乱地抚平头发衣服,对上他身后似笑非笑的那双眼睛,心里跳得厉害:“我没事,没事。” “那就好,若是有不适可要和我说,你第一次随军,身子受不了也是正常的。”邓长扬瞪了一眼外头探头探脑的士兵,心中叹气,他是把程子平几个人当亲弟弟看的,只是现在不是在家中,更不能只顾着他一个人转,“穿上铠甲之后,来主帅帐,午后继续前进。” “是。”皇帝也没有为难程子平,只是让他跟在邓长扬身后当个副将,他还是松了口气的。 他跟在邓长扬身后,身边就是尹颜,也许是有人在,尹颜并没有再对他说些什么。 只是接连过了将近一个月,南国边境已经近在眼前,尹颜依然是当他不存在时,程子平终于发现自己非常不满。 他似乎,病态地期待着被尹颜欺负。 可是尹颜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于是在春芽萌出的第一天夜里,寒风带着春意吹乱了小世子的心,撩开了尹颜的帐子。 “世子怎么还没休……”尹颜似乎正要睡下,看着紧张不已的程子平,他一点也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寒风夹杂着雨丝,打湿了程子平的黑发,他抹了把脸,颤..抖着打断了尹颜的话:“你那日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 尹颜冷笑道:“又没有做到最后,世子殿下你混迹羽京城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要像个雏儿一样在意这些东西?” 程子平突然发现自己错得很离谱:“那你到底是……” “我那日让人拉你上楼,不过是为了让你身边的另一个人注意到我而已。”尹颜伸手勾起他的下颌,白皙的指尖抚过他的双唇,“世子可别自作多情,你在羽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说要把花魁娶回家这件事可是人尽皆知,下次做这种事之前记得问问花魁本人。” 尹颜说着忽然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只是程子平身子发冷,只觉得这笑容刺眼。 “不过若是世子你想要,”尹颜凑近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随时奉陪。” 程子平看着眼前缓缓合上的帐子,就这么在雨里站了一..夜。 …… 敖星趴在雪地上,白色狐皮披风挡住了他的头发,那双灰蓝色的狼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风神山庄,身边积雪发出轻微啪嚓声响,有人在他身边趴了下来:“怎么样了?” “土匪窝还能怎么样?”敖星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费劲地用特制的颜料绘制新发现的地图,“这李天虎身边美人倒是不少,还都不是乡野村妇,有点蹊跷。” 一个土匪头子能占据一方本就不容小觑,若是强抢民妇那还说得过去,那些美人之中甚至有男有女,甚至比宫里的娘娘还要漂亮,这就奇怪了。 裴雁洲将一块还温热的烤肉放在他面前:“冷不冷?” 敖星摇摇头,一边用尖牙撕下一块肉吃着,一边含糊道:“而且他好像不与这些美人睡在一起。” “既然不是他的人,那就是替别人守着美人。”裴雁洲看向他手上的地图,“已经快摸清了,等一下就让信鹰传给右将军。” 敖星艰难咽下嘴里的肉,天寒地冻,为了不引人注意他都没带上皎月,两人几乎是随便找个地方就休息,好在有暖玉护身,只是吃食没有盐巴,只是干巴巴的肉,十分难以下咽,不过敖星从前在北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没有说什么,裴雁洲纯粹是觉得怎么样都行。 “看那个人。”敖星指着下头山庄里一个男人——两人所在的地方是风神山庄高处的一个荒废宅邸,大雪掩盖了宅子,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你刚才不在,他是今天才出现的。”敖星轻声道,“你觉得他熟不熟悉?” 那男人五六十岁,身子骨很硬朗,正背对着他们和几个小喽啰说话,敖星往裴雁洲身边挤挤,裴雁洲在身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使劲捏捏:“别乱摸。” “我没有呀。”敖星露出小虎牙,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故作镇定的裴小将军,连日来的辛苦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显得那对眸子更加摄人心魂,“亲一下。” 裴雁洲失笑,只好在他唇边轻啄两下,正巧这时那中年男人转过头来,看得裴雁洲愣了一下。 这不是乔瑾的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块发红包~ 这两章节奏有点快,接下来大概会是双线 第19章 狼崽染了风寒! “你认识?”敖星见他一怔,问道。 裴雁洲皱着眉头应了一声:“是乔瑾的父亲,我之前在家宴上见过他。”乔父并无职务在身,家中也只有一个儿子在朝中做官,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邓父寿宴上,他替乔瑾送贺礼来,看上去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只是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就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他背后的主人了。 “你觉得是二皇子在这边捣鬼?”敖星若有所思道,“可看他在朝上的表现,不像是知道西荒的事情。” 他看得真切,敖明胤那时候估计是嫉妒心发作,想从他这里抢立功机会,不像是被撞破预谋或者急于掩饰。 裴雁洲心知敖明胤没有那个胆子,他吃喝玩乐比谁都勤快,骨子里到底还是个怕惹事的。 那么乔父在西荒的原因就只有两个,要么是听从徐贵妃安排,在这里为敖明胤将来的夺权铺路,要么就是乔父的个人主张——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他印象里乔父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什么事都要乔瑾帮忙拿主意。 “也许他是个会装的。”敖星听了他的话,也对乔父的出现产生了怀疑,“本来还想再多获取点东西的,大军明日便进城,还是早点回去吧。” 第20章 裴雁洲沉默地揽过他的腰,将人悄无声息带走,又抖落一树积雪,掩盖了两人痕迹。 “什么声音?”山庄里乔父猛地抬头看向后山方向,树叶抖动之间雪花飞溅,他身后走出一个高壮汉子,手持两把大刀,冬日里不着上衣,光膀子还一身汗,正是李天虎。 李天虎将大刀丢到一边:“乔大人,娘娘又让你送什么东西来了?可莫要又是什么胭脂水粉,再让他们乱提要求就莫怪我砍人了!” “放心吧,这一次我是来给大当家送口信的。”乔父收回视线,心中虽然疑惑,这山中偶尔也有雪鹰飞过,只能当成是大鸟落下时惊了树枝,“要你准备的火油可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 “剿匪的大军明日便会进城,到时候该怎么做,大当家就不用我提醒了吧?” 去而复返来替敖星拿不小心落下的颜料的裴雁洲正好听见这番话,他握紧拳头,转身隐去雪林中。 “火油?”两人暂憩的山洞中,敖星用小树枝戳戳面前的火堆,之前下山时他没注意看路,被大石头绊了一下,人倒是没事,浑身的衣服却被冰水潭浸湿,这会儿正搭在一边晾着,“怎么这冰天雪地里的人天天想着要烧人家粮草?” “虽说无赖,也是最直接的方法。”裴雁洲看他整个人裹在大氅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心里喜欢得紧,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又将他围了一圈,“我出去找点东西回来烤,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和右将军汇合。” 敖星将身上暖玉扯下塞到他手里,好说歹说让他拿着了:“你要是病倒了我可背不动你。” 裴雁洲只好将暖玉收进怀里,那小小的红色玉佩上还带着敖星身上的暖意,暖进了心里:“那你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 他径直出了山洞,朝着两人之前抓鱼的山涧去,这山里冰冷冻人,只有水涧里有些不怕冷的鱼,天寒地冻,这些鱼倒是长得颇为肥美。 裴雁洲专心抓了几条鱼,用树枝子穿了起来,正准备再捡点干的木头回去添火,忽听不远处有慌乱踩断枯枝声响,他将鱼拍晕,躲在了一处巨石后。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头乱发,满脸都是泪痕,边跑边往回看,似乎还有人在追她,隐约能听见有五六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刀剑碰擦声。 少女心下惊慌,眼看着前面水涧边就是万丈悬崖,再看身后追兵将至,已经无路可逃,一咬牙竟是想要直接跳下去,只是她才动就被人捂着嘴抓到了一边。 “呜呜呜!”少女急了要咬人,抬头才发现抓着自己的是个二十多的青年,看长相不像是西荒本地人,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便放松了挣扎。 裴雁洲将她按在身后,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她点头这才松了手,赶在追兵来之前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扔下了悬崖。 巨大声响让赶来的追兵也吓了一跳:“跳下去了?!” “真晦气!留下享福不好,非得出来寻死!” “这悬崖跳下去必死无疑,回去吧,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那几人也没了四处搜寻的意思,在林子里转了两圈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多谢,多谢英雄相救!”待人走远,少女才想起来是眼前这位救了自己的小命,伏地跪..谢,裴雁洲赶忙把她拉了起来:“你是风神山庄的人?” “不是,我是这附近金家村的。”少女抹了一把眼泪,强作镇定道,“那伙强盗土匪到了这里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爹娘弟弟也被他们杀了……他们将我抢去,说是我样貌不错,要养着将来好为新皇开枝散叶。” 说到此处她又忍不住呜咽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如今也是无处可去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 “金,金灵。” 裴雁洲还想问些什么,见她抱着身子抖个不停,只好道:“姑娘先随我来吧,明日..我带你出城。” “你不是西荒人?”金灵生怕他把自己丢在这荒山野岭,眼巴巴地跟着,“你是羽京城来的吗?” “何出此言?”裴雁洲拎起鱼,带着她抄小路往山洞方向走。 “山庄里的厨子大叔和我说的,羽京城来的大军要打土匪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厨子大叔是好人,他也是被强行抓来的。” 裴雁洲想起乔父对大军的行程清楚,想必军中也有匪帮的卧底,眉间便紧紧蹙起,金灵看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黑着脸,也不敢多言,哆哆嗦嗦地跟着他。 敖星本来想去试试衣服干了没,山洞中有火堆暖和着,没了暖玉倒也不冷,他就光着身子去够衣服,忽听洞口窸窸窣窣,裴雁洲来去无声,来人定然不是他。 取了狼牙短刀来,敖星正要掷出,就见裴雁洲探头进来,身后还跟了个姑娘家。 敖星:“……” 几十里没有人家,你怕不是捡了个妖怪回来? …… “原来如此。”裴雁洲将事情和他解释了一遍,敖星裹紧身上大氅,鼻头通红:“我还以为你被……迷了心智。” 金灵缩在角落,身上披的是敖星的披风,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公子是什么关系,却是一个顶一个的好看呐! 裴雁洲哭笑不得:“就和你说不要看那些话本。”将烤好的鱼递给他,又将剩下的一条递给金灵:“吃点东西会暖和些。” 金灵伸..出伤痕斑驳的手,将鱼撕下一半:“我吃一点就好了,不饿的。” “他们还打你?”敖星看见她的手,严肃道,“那群人将你们掳去到底是为何?” 金灵顿时脸色惨白,敖星见她这般,本想说要么别说了,她咬了一口鱼肉,轻声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十几二十个美人,男女皆有,日..日在一位嬷嬷的教导下修行房中术,说是为了将来取悦新皇。” 敖星:“……” 啊? 这是要把敖明胤榨干吗? “我不愿才跑了出来,若不是遇见二位,此时定然已经葬身崖底。”金灵一边哭一边吃鱼,敖星也不想再触及她伤心事,便道:“等出去之后,我就送你去羽京城,随便找点事情做,也算安稳过了后半生。” 金灵感激不尽,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逃出来之前听厨子大叔说,时常来给山庄报信的是一个名叫六子的男人。” …… “六子?”右将军看向左将军,左将军想了想:“倒是有个叫李六的,是羽京城人,家里做行商的。” 敖星到底还是受了凉,发着烧还坚持坐在一边听,敖子玄这几日在军中颇得人心,虽不如敖星所传那般强大,却也是个中规中矩,也愿意放下..身段听取建议的好将军。 “把姜汤喝了,军中都喝过了,这几日为了避寒,每人每天都得喝一碗。”敖子玄将满满一碗姜汤放在他手边,敖星看着冒热气的,闻着又刺鼻的姜汤就忍不住往裴雁洲身边挪挪。 右将军目不斜视,淡定道:“来人,把李六找来!” 左将军虽然爱兵,却并非糊涂人,他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生气,自己的军中竟然出了个叛徒! “喝了吧,喝完有奖励。”裴雁洲低声道,在姜汤里放了两颗蜜饯糖——这还是他从羽京城离开时特意带在身上的。 敖星只好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端起碗将姜汤喝了个底朝天。 敖子玄目瞪口呆,倒也不必如此豪气。 一口一口喝不就行了? 李六被带了上来,年纪不大,看着挺憨厚,刻意装出来的一头雾水,在看见左将军脸上怒色后心中也有了猜测,登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左,左将军。” “你可知大军今日为何还不进城?”敖子玄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李天虎现在估计正疑心你给的情报是否有错吧?” 李六瘫坐在地,身子底下一滩黄水,竟是直接吓得失..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为什么金灵身上是狼崽的披风呢(狗头) 第20章 狼崽他脸红红要奖励! 战事固然重要,可若是众兵士在前线打仗拼命,背后却有小人捅心窝子放冷箭,那必然是要千刀万剐的。 他背弃的不仅仅是大军人心,更是生他养他的土地。 李六跪在地上,满脸冷汗:“将军,饶命,饶命……” “你家中也还算殷实,为何要和这帮土匪勾结?”敖子玄退后两步,他身后的敖星也是一脸嫌弃,这人胆子如此小,怎么还敢做卧底? 李六说不出话来,两手抖若筛糠,裴雁洲忽然道:“你爹李大户常常给郑丞相府中送货物吧,他给了你家多少好处?” “你怎么知道的?”敖星好奇凑在他耳边问道,却被偷了个亲亲,幸好没人看见。 “古振告诉我的。”裴雁洲笑着看着往后面躲,主帅帐中没多少能坐下的地方,为了避免这家伙把自己滚地上去,他只好伸手揽过敖星后腰,将他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身边。 第21章 古振毕竟是羽京城首富之子,大大小小的商事每天都有人汇总后送到他手上,他是家中独子,早早就接过了家中事务。 所以这些事偶尔几人聚在一起时,也会被当成饭后谈资说起。 李六彻底绝望,断断续续道:“二皇子许诺若是将来事成,就……就给我一个高官做,我也是鬼迷心窍……” “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能留你全尸。”内外通敌是死罪,尤其是在战场上,更是要被处以极刑,这番话已经是给他大面子了。 “这……”李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支支吾吾起来。 敖星打了个哈欠,朝帐外喊道:“来人呐,让皎月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李六脸色苍白,那只巨狼虽说不会害人性命,却没人敢接近,也没人敢确定它不会吃人,一想到或许会被巨狼撕成碎片,他吓得连动都不会动了。 直到皎月兴奋地探了大脑袋进来,叼着李六的脖领子颠颠往外跑,他全然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军营里正值午饭时候,军士们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本以为是这巨狼终于发疯要吃人,可看见左右将军,两位统领都无动于衷,没有阻拦之意时才觉察出什么。 日..日和大家一起吃饭睡觉的六子,恐怕犯了大事。 皎月将他叼到营地前面空地后,松口扔他在一边,开始欻欻挖坑,大爪子锋利无比,很快就挖出来一个深坑。 李六已经吓得哭出来,却没有胆子去嚎,等到被皎月叼着扔进深坑里,脸上被扑了混着冰碴子的硬土后,他才像是吓醒了一般挣扎起来:“将军饶命啊啊啊!!我说,我都说!” 皎月回头看向主人,敖星挥挥手,它才趴下来用鼻子拱了一下李六,咧开嘴——好玩不? 李六看着血盆大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想不到朝中几个尚书已经是二皇子的人,就连七八品的官员都在替他做事。”敖子玄手中厚厚一打证词,“可要将这个交给太子?” “九皇子,莫要全心相信一个人。”裴雁洲正在整理敖星的衣服,头也不回道,“你之前那番话对太子还有隐瞒,现在也没必要来试探我,我也不是传闻中太子的忠臣。” 敖子玄满心的打算被他噎回了肚子里,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裴将军莫要误会。” “无妨,只要莫把主意打到十一殿下头上就行。”裴雁洲回头看他一眼,“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敖子玄叹了口气:“我怎会这样做,十一皇弟救了我两次,我只是……罢了,都是些胡思乱想,对了,那个姑娘你打算如何?” “我听说军医已经收了她当小徒弟,等一下你去问问,她若是愿意留下便随她。”裴雁洲把敖星的话转告给他,“若是不想留下,明日会有人送她回羽京城。” “如此甚好。”羽京对男女之距并不是很在意,虽说军中有个女子跟着不是很方便,也没有人会去特意说,“十一皇弟风寒未愈,可要让军医过来看看?” 裴雁洲收拾好东西撩开帐子:“不必,明日大概就会好。” 他回到敖星帐篷时,敖星正在床上瞪着眼睛发愣,虽说看不出来什么不适,其实他已经快烧糊涂了——呆呆的。 皎月趴在他床边睡觉,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将近大半个帐篷也不愿意出去,毕竟好几天没见到敖星,它恨不得让敖星睡它身上。 “感觉怎么样了?”裴雁洲放下已经干透的衣服,坐在他床边,伸手摸摸他额头,“还是好烫。” 敖星拉高被子捂住半张脸,只留下眼睛盯着他,声音闷在被子里:“你之前说,奖励。” “嗯?”裴雁洲低下头和他抵着额头,凑近亲亲他的小小少年,“想要奖励?” 敖星本来想说不是你说有奖励我才喝姜汤的吗,结果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嗯”。 裴雁洲翻身上..床,虚虚压..在他上方:“想要什么奖励?” 敖星目光默默往下挪了挪,裴雁洲笑着捂住他眼睛:“这个不行。” “不行就不行,那就换一个。”敖星很是大方,伸手在裴雁洲胸..前摸了一把。 裴雁洲:“……” 怎么一生病就变成小流..氓了? “我儿时就生过一次病,祖父把我闷在被子里,说是出一身汗就好了。”敖星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后来我才知道,他就知道这一个治病的法子,后来我不慎中毒,他还试图用被子闷我,被大夫骂了一顿才知道原来这也不是万全的法子。” 裴雁洲握住他趁机四处作乱的小狼爪子:“中毒?” “北原也不如话本里那般安宁,除了威风凛凛的狼群和热情的酒馆老板娘,也还有躲在暗处的叛军。”敖星意犹未尽收回手,“祖父呆在北原也不是闲着没事干的,我那一次纯粹是不小心中招,都几年前的事了。” “我会给你报仇。”裴雁洲将他搂进怀里,敖星笑着勾住他的脖子:“怎么,你要找我祖父麻烦?” “当年谁给你下毒,我会亲手替你报仇。”裴雁洲直起身子看着他,“现在要奖励吗?” 敖星眼睛闪着光:“要!” 半晌之后,敖星脸红红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快被热气蒸熟,偏头看看正背对着自己洗手的裴雁洲,哑着嗓子道:“你……你不要吗?”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裴雁洲擦干净手,重新坐回他身边,“下次加倍讨回来,好不好?” 敖星哦了一声,裴雁洲忽然把他从被窝里掏了出来,他皱眉捂住身上红痕——虽然是奖励,裴雁洲也从他身上索取了不少“利息”:“做什么?” “你一身汗,这样睡会越睡越累,换了衣服再睡。” 小狼崽浑身滑溜溜,也有一身薄薄的肌肉,肚皮放松下来时也是软乎乎的,裴雁洲面不改色在他肚皮上亲了两下,这才把烧得晕乎乎的敖星穿好衣服塞回换了新的被窝里:“我去给你端药。” 敖星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裴雁洲回来时他已经睡了过去,哄着让他喝了药这才放心让他睡过去。 一抬头就对上皎月圆滚滚的眼睛,裴雁洲从一边摸了一条牛肉干扔过去,皎月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看。 干坏事了啊。 裴雁洲:“……” “统领……裴将军。”左将军急急忙忙进来,发现敖星已经休息,连忙止住步子,放低声音道:“六子咬舌自尽了。” …… 两天后,李天虎终于发觉自己的探子出事了。 “他娘的,早知道就直接杀过去!”他拎着大刀走来走去,显然气急,一边的乔父皱眉喝茶也喝不安生,被他弄得心烦:“别转悠了,你转悠就能把消息转出来吗?” “这都几天了,就在这里守着,等着埋伏大军,埋伏出什么了!”李天虎踢翻了凳子,正巧这个时候被强行留下管理事务的风神山庄老管家颤巍巍过来道:“乔大人,许姑娘说……” 李天虎似乎找到了发..泄火气的路子,转身就要回风神山庄:“早就说了这些差事不要丢给我!老子已经受够了!” “李天虎!”乔父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威慑道,“莫忘了上头的命令!” “娘娘可只说埋伏羽京大军,可没说不能宰了这群多事的!”李天虎甩手一刀劈翻了桌子,乔父被吓得跌坐在地:“你,你!” “我手下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没功夫在这里和你耗!你若是不让我杀人,我便杀了你!”李天虎拔..出大刀,砍在乔父腿边,若是他大刀偏一点,现在自己半条腿已经没了。 看着火气冲天离开的李天虎,乔父咬着牙爬了起来,想要叫人去查查李六的下落,招手却没人理他,才想起来这些都是李天虎的手下,本就是看他仗着身后有人才听他使唤。 他心中恼火,只好喝茶去火,没过多大会儿忽然有人进来通报:“帮主呢?!羽京大军杀进城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第21章 狼崽他和哥哥贴贴! 乔父被接连的消息打得不知所措,他本就不是带兵之人,借着儿子在朝中当高官便也攀上了徐贵妃,得了个不大不小的看守差事,现如今真的开战,他被将士挤到一边,竟然生出了当逃兵的念头。 “帮主不在,你还想去哪?”一人高马大,耳上带了金环的光头大汉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 他名叫蒋丹,从十几年前就跟了李天虎,对大当家是忠心无二,本就忍受不了乔父成日在一边指指点点,现如今见他惹跑了帮主,恨不得拿他祭旗。 乔父看着他手中明晃晃的大刀,连连道“我哪儿也不去”,没想到竟然被蒋丹抓到了两军阵前,看着对面仅仅二十几人的“大军”,乔父惊讶得都忘记了害怕:“这不对,不对劲!他们不可能只有这么多人,快去封住几处山口,我们还能有活路!” 第22章 点燃火油的命令必须李天虎来下达,可他现在恐怕正气冲冲地教训那群美人,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消气,想起这边。 羽京大军绝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人,必定有人泄露了秘要通道,只要补救得当,就能反打大军! “乔大人,别来无恙啊!”左将军照着裴雁洲教给他的话大声朝对面喊着——至于为何不交给更为稳重靠谱的右将军,只因为左将军嗓门大。 蒋丹一听这话,顿时断定两方有勾结,提起大刀就要了结乔父,一声通报打断了他的动作。 “二当家!山中各处都被大军堵了,恐怕我们只能尽快撤离才能留住青山了!”小兵咽了口唾沫,抖着手跪了下来,“求求二当家带小的们逃命!” 计划了许久,堪称完美的计划因为一群无关紧要之众出了大差错,李天虎回来时众人已作鸟兽散,只剩下还要守着山庄共存亡的蒋丹以及被强行留下的乔父。 乔父已经晕了过去,头上顶着一个大包,不知道是被揍了还是磕到了地上,那蒋丹瞪着眼睛,听着左将军磕磕绊绊地背着裴雁洲写的劝降词,见李天虎一来,赶忙扔了手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乔父:“大哥!对面那人嘴里叽里咕噜念什么咒语呢?” 他说话不收声音,对面的左将军刚好将这句话收入耳中,脸上表情一僵,默默将正准备拿出来偷看的劝降词塞回身前衣服中,朝天举剑:“杀啊啊啊——!!” 其余众人皆被抓获,只有那蒋丹舍命救了李天虎,看着大哥逃走的背影,即便脖子上架着刀,蒋丹依然嘴硬道:“呸,你们也不过一群无用之辈!又能奈我匪帮如何!?” 右将军从众人身后走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开他的嘴往里塞了颗东西,蒋丹想要吐出来,只觉得这东西入口即化,只留下舌尖上一点苦味,当下大惊:“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化尸散。”右将军若有所思道,“听说若是没有解药,三天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什么!卑鄙无耻的王八蛋!”蒋丹还没骂完就被士兵拖了下去,左将军凑上来不解道:“这东西真有用吗?” 右将军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也塞了一颗,左将军大惊失色:“你……等等,这是苦菜糖?” “他们这群土匪成日呆在这鸟不拉屎的西荒,自然没吃过羽京城的苦菜糖。”右将军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统领交代的,说若是左将军你误事便也给你吃一颗,还不用告诉你真相。” 左将军:“……” 不远处的山道上,敖星蹲在树上盯着下头卷走金银财宝匆匆逃离的美人,正郁闷这李天虎怎么还没被逼过来,眼前就出现了一颗红艳艳的果子。 裴雁洲收回手:“这个好吃,我回去守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人守山道,一人守后门,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裴雁洲竟然还有心思给他送这些小玩意儿来。 敖星无言咬了一口果子,被甜到皱眉——原来裴小将军喜欢这种稀甜的味道。 他将咬了一口的果子插在树枝上,忽听另一头传来打斗声,方才裴雁洲来去无声,现在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也能听见李天虎那两把大刀的声响以及他的呕怒吼声,看来这个人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也令他非常恼火。 敖星恐怕他一离开这边会生出变故,便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巧白色玉笛,放在嘴边吹出来的却是鸟雀啾啾声。 身后不远处立时飞出两道黑影,朝着打斗声而去。 既然他不能离开,无人知晓行踪的影卫总能为他带来一些消息。 后门,裴雁洲握着手中剑蹲在院子里枯树上,看着下头熟悉身影和李天虎缠斗——看来徐贵妃的手伸得很远,就连西荒都随时能派心腹过来。 “乔将军!我李天虎也算是为你们鞠躬尽瘁,为何要在此阻我去路!”李天虎脸上身上都带彩,他身形壮大,和对面的人比起来就显得行动不便,那两把大刀也丢了一把,此时气喘吁吁与他对峙。 他对面的人竟然是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乔瑾,乔瑾武功高出李天虎不止一丁点儿,此时也察觉到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在,然而外头喊杀声愈来愈近,再不解决事情赶快离开这里,回去之后就不好交代了。 李天虎见他有一瞬间的犹豫,横眉一竖,将手中大刀扔了出去,然而比他更快的是乔瑾的匕首——临死前他看着踩在自己胸口,硬生生将匕首抽…出的乔瑾,硬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灭掉。 乔瑾用院子里的积雪擦干净匕首,正准备离开,就听枯树上雪落下来,正欲寻个究竟,左将军已经带人杀了进来,他只好从山道匆匆离开。 而房顶上,裴雁洲和两个蒙面影卫面面相觑。 影卫也很震惊。 怎么说跳上来就跳上来。 我们手中刀差点就飞出去了。 …… 夜间,匪帮余孽都被绑成麻花送去了当地官府,左将军会带一队人护送这群家伙去羽京城,而剩下的人也会留下一半,去通知和帮助散落各处的村民回来收拾残局,重建村落,至于那些已经被匪帮杀害的美人和山庄众人,右将军也连夜带人在后山将他们下葬。 一场因为地方官员不用心管的“闹剧”就此告一段落,敖星不擅长写奏折,敖子玄便接过了这担子,将大概事情经过概括一遍后,又在敖星的撺掇下添油加醋一番。 “多要些银子,也能让这边的百姓安心一些,反正这县令也要换了,不如就换得彻底一些。”敖子玄看了几遍奏折,沉吟道:“我留在这里。” 敖星不置可否,原本他就有这个意思,只是还没有选定人:“也好,这边还有些事情没查清楚,你留下正好查个清楚。” “裴将军说的,乔瑾那事你觉得有多少把握?”敖子玄想起金銮殿上和裴雁洲一左一右的乔将军,心中始终无法将他和叛贼联想到一起。 “人不可貌相,这是祖父教给我的第一句关于羽京的话。”敖星和这个仅有血缘关系,并不算亲近的哥哥靠在一起,“换句话说,他是二皇子的人,这一下子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敖子玄将奏折交给驿站,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这才回答敖星的话:“也许他是逼不得已。” “就算是什么大恩大德,那后山几十上百条人命,也早就将恩德抵成了罪孽。”敖星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有的人注定万劫不复。” 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帐子,一进去就看见裴雁洲站在门口,而自己的两个影卫则十分尴尬地并排站在桌边。 敖星:“……” 这是什么鬼场面? 虽说几人在羽京城皇子府已经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就算排除裴雁洲当时被按在地上,也不算是一次好的开端。 敖星完全没法联想这几个人为什么会凑在一起,他头疼地坐在桌边,立刻有两杯茶递到手边。 裴雁洲不动声色将杯子放下,年纪小些的影卫只好苦着脸结过哥哥递过来的茶水。 裴雁洲清清嗓子,主动将所有事情交代了一遍,影卫两人表示说都说完了,我们能不能回树上蹲着去,被敖星一瞪,只好继续站着等话。 “这兄弟二人是双生子,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为明,他们为暗。”敖星扶着桌子站起来,依然觉得眼前这副场景怎么看怎么头疼,“你以后,要不要……呃,跟着他们学一些功夫?” 话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他本意不错,裴雁洲虽然功夫底子都不错,在羽京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然而武功这种事自然是越精进越好,只是他这话说得好像有些…… 看不起裴雁洲。 敖星捂着脸,正想找个理由解释一下,裴雁洲和影卫兄弟对视一眼,影卫无言退了出去,偌大的军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离开。 “好。”裴雁洲在他对面坐下,看着瞪大眼睛的小狼崽,他伸手勾住那因为打斗变得松垮的发带,只轻轻一拉,就将敖星一头黑发散落一肩,“我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红包明天一起发~ 第22章 狼崽被坑了!! “你若是分不出时间,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敖星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还是觉得自己方才一番话很冒犯,也不管头上还立着两个狼耳朵,扭头就要往外跑,幸亏被裴雁洲一把拉了回来。 裴雁洲将帐子放下,又在昏暗的帐中点起蜡烛,借着微弱的烛火拉着敖星坐到床边:“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这么喜欢胡思乱想?” 他伸手在敖星头上抚..摸着,将那软乎乎的狼耳朵揉揉,点点火光之中他只看见敖星灰蓝色的眼眸闪闪,摸..索着抓住了自己的手。 敖星的手并不算细腻,甚至比常年拉弓的太子还要多出几个茧子,但是比起裴雁洲的大手,他的手就显得小多了。 只需要手翻过来就能轻松将他的手包进去,帐子外面传来军士之间因为重新开始下雪互相索要热酒喝的声音。 第23章 “古人云,不耻下问。”裴雁洲小声道,“多学一点东西总是好的,我也想回京之后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 敖星清楚他这是接受了自己在羽京城时提出的建议,即没必要装成个纨绔闲人,敖星抓着他的手朝后倒在床上:“事到如今,你也还有拒绝的机会,我要做的不仅仅……” 不仅仅是手刃仇人,也许会牵扯进更为危险的事情中,不再是那次险些中毒丧命,遭人陷害,而是真正赔上性命的大事——毕竟谋逆可算不上是什么小事。 “要是我想要拒绝,就不会跟着你来这里了。”裴雁洲跟着他倒下,侧过脸盯着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敖星,你知道吗?” 这是裴雁洲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敖星偏过头和他对上视线:“嗯?” “这一次回京,恐怕你要对我刮目相看了。”裴雁洲坏笑着抚上他耳朵,在敖星往后躲之前收回手,“你上次说,在你死之前,我不会有事。” 敖星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一想起这话的意思,他忽然翻身坐在裴雁洲身上,满脸期待:“嗯,我是这么说过。” 裴雁洲扶住他乱动的腰以免这家伙把自己摔下去,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敖星哈哈笑着翻到了一边,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你别碰这……里。” 好近。 两人不约而同想道,忘记了是谁先靠近对方的唇..瓣,回过神来是已经是气喘吁吁,敖星推开他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几乎被脱了一半,裴雁洲假装淡定地给他把衣服穿回去。 敖星不满道:“我记得羽京城十六岁就可以成亲了。” 自己都主动几次了。 怎么还没有反应? 敖星狐疑拉开他的腰带往里面看了一眼,看上去并没有问题啊——小皇子流..氓一样试图伸手进去摸一把,幸好裴雁洲眼疾手快制止了他。 裴雁洲凑在他唇边亲亲:“再等两年。” “……你是觉得,碰了我之后再想离开就难了是不是?”敖星扯住他的脸,恶狠狠道,“我可不是那种会抓着你要你负责的人,你随时可以离开……唔。” 长长一吻结束,敖星趴在他身上生气地到处捏捏,只听裴雁洲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道:“我不会离开你。” 只是等到将来那个时候,一切差不多平定,他的小少年也终于长成,在最美好的时节,才能做最美好的事情。 “啧。”敖星在他下颌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圆润的小牙印,这才满意地被裴小将军塞进被窝,“你要说到做到。” “绝对会。”裴雁洲笑着给他压好被子,“在我死之前,你不会有事的。” 敖星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拉住裴雁洲的手轻声道:“等到……我带你去见祖父。” …… 等到新雪初歇,万物复苏之际,羽京城的清河中也终于飘来了新的柳絮,终于将西荒几个村重建安顿好的一行人这才回到了羽京城。 圣旨几乎是一道接一道地送到了皇子府,因为两人之间就隔了一家,亲自来送赏赐的大太监就将赏给裴雁洲的也一齐送到了皇子府。 皎月蹬着后腿爬上屋顶,偌大的狼眼盯着下头来来往往的小太监和前来贺喜的官员,丝毫不顾自己将这么大一群老臣吓得战战兢兢,匆匆放下贺礼说几句好话便急着离开。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名为海福,生得尖嘴猴腮,还总是垂着眼睛,十分不讨人喜欢。 “海福公公,这里有些北原带来的新茶,名为雪顶翠,公公带些回去尝尝吧。”敖星没有在那些赏赐和贺礼之中停留,反而是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来到了海福身边。 那海福挤出一张笑脸,虽说笑得难看却也是真心实意:“多谢十一殿下,殿下年少有为,皇上也是对殿下连连夸赞,想必将来也会有更多立功的机会。” 敖星笑笑,又和他寒暄几句,看着海福抱着盒子离开的背影,对身边充当侍卫的裴雁洲道:“果然要知己知彼。” 这海福不爱金银财宝,不爱美人书画,偏偏对各种珍茶喜爱到了极点,听说皇上每年收到的好茶还没有这一个大太监收到的多,府中各种绝世好茶应有尽有。 敖星正是听了裴雁洲的话,特意让北原的人顺路送了两份今年最好的新茶过来送给他。 有时候讨好皇上身边的人比讨好皇上更有用。 左将军和右将军早就整顿好了大军,这次不废一兵一卒就打了胜仗,他二人也得了不少封赏,尤其是左将军,听说半个月后便要升成州府,去贡州当差。 “还不如让我等着打下一场仗!这文书职务真是烦死人!”左将军从一堆书信中抬起头,长长叹了口气,右将军用扇子给了他他一下:“胡说,不打仗才好,那才是太平盛世。” 左将军看见敖星和裴雁洲走进后院,赶紧站了起来:“统领……十一殿下。” “两位该回去休息了,等到半月之后,我二人定会去相送左将军。”裴雁洲拍拍左将军的肩膀,右将军看着将脸皱成苦瓜的左将军,恨铁不成钢道:“你去的那贡州可是在北原必经之路上,将来十一殿下若是回乡探亲必定要去你那里,又不是从此以后见不到了,摆着一张臭脸做什么?” 左将军一想也是,看着忍俊不禁的敖星,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那就半月后见,殿下可一定要来送我啊!” 得了保证这两位才回去,这小院子也终于从喧闹中安静下来,在裴雁洲的劝说下,敖星才同意找来几个下人,确定不会因为皎月吓得屁滚尿流之后才留下两个人,这两人是兄妹,此时正点着灯火对着账本将各家封赏记录下来收入宝库。 “明日上朝一定要小心,我来这边之前和长钧见了一面,听说二皇子禁足结束之后整个人都阴沉许多。”裴雁洲带着不断打哈欠的小狼崽洗了脸塞进被窝,临走前提醒道,“睡着了吗?” 敖星胡乱点着头,睡过去之前只记得裴雁洲低沉的笑声以及落在额头上的轻吻。 为什么不亲嘴! 敖星在梦中愤怒抓紧被子,想道。 …… 敖星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围了一圈人的裴雁洲,这家伙今天穿上了铠甲,一头长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头上带着的玉冠似乎戴了许久,已经有些掉色。 他在这群各怀鬼胎的大臣中游刃有余,一派意气风发的架势。 敖星往身边瞥了一眼,兵部侍郎誊棋是郑蔚之的人,平日里不苟言笑他正皱着眉头看着裴雁洲的背影,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 “听说裴小将军今日一早就将玉印拿了回来,以后这金吾卫中恐怕不止乔将军一人独大了。” “还叫裴小将军?我看该改口叫裴将军了,这以后左右大军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乔将军还没有立过功,定然是不及裴将军的,我那在右金吾卫中当差的侄子昨日还和我说军中都在传裴将军的事迹……” 周围人的讨论声不仅落在敖星和誊棋耳中,不远处的敖明胤也听见了这些话,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朝上皇帝对西荒战事提了几句,随后扔下了一个令众人哗然的消息——南国战事暂时占据上风,然而程子平立下头功后为救一位将军,于乱阵之中失去了踪迹。 广仁侯闻言脸色苍白,险些直接跪倒在地上,恨不得当时替儿子上阵。 “皇上,微臣愿前往南国助阵!”广仁侯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立住了脚跟,忙请旨道。 皇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视线在众臣之间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左前方某人身上:“……裴将军,你意如何?” 裴仲舒于袖中握紧拳头,低头等着被询问那一人的回应。 裴雁洲仰起头,坚定高声道:“微臣愿前往助阵!” 裴仲舒闭了闭眼睛,心头一阵悲凉,几年前皇帝没能将裴氏铲除,如今竟是又要重蹈覆辙吗? 正巧此时敖明胤回头看了敖星一眼,他心中漏跳一拍,看着裴雁洲红巾铠甲,意气飞扬,就在皇帝决定今日就此下朝时,敖星沉下一口气,向外踏了一步——也就是在这时,敖明胤露出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敖星心中暗道不好,然而皇帝已经看了过来,他只好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第23章 狼崽被二哥未婚妻看上了! 站出来的第一时间敖星就知道自己中了敖明胤的道,程子平在南国之战中..出事说不定就有他的手笔,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只是皇帝投来的冰冷目光还是敖星忍不住挺直了背。 自古无情帝王家,皇子们对皇帝所称的父皇,还不如叫做皇父——先为上位者,继而才为父亲。 敖星并没有得到回应。 散去的大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许是唏嘘,也许也有不解,只有敖星知道,皇帝对于他和某些人走得近这件事已经有了察觉。 第24章 皇子之间偶尔也会有关系好的,例如相来中规中矩的三皇子和传闻中病弱的那位五皇子,两人几乎不来上朝,但兄弟情深往往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不仅没有责备,反而是常常赏赐些东西过去。 这种感情和因为利益关系互相拉近距离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比如敖星和敖明光。 或许敖星因为某些原因在皇帝心中是特别的,只是这特别的好坏还无法确定。 他就那样站在朝堂之上,像是在等待着宣判,挺着背,站得笔直。 所离开之人各怀鬼胎,敖明光为了避嫌并没有和他有任何的接触,敖明胤则是远远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在乔瑾的催促下走远。 裴雁洲原想留下,现已升成左丞相的阮君道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了宫门前,阮君道才轻声道:“今日之事不可妄然猜测圣意,皇上自有定夺,将军不如回去准备出征。” 左丞相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裴雁洲也只得应下,只是离开前敖星的背影让他心里针扎一般地疼。 “这是十一殿下认清羽京城局势的第一步,将军不必担忧。”阮君道笑道,“今日这一步若是过不去,恐怕殿下以后的大事也无法有成。” “丞相言重了,那裴某便先回去了。”裴雁洲点点头,紧走几步跟上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的裴仲舒,两父子一路到家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转眼到了夜间,敖星一直在宫中没有回来,裴雁洲翻墙头给皎月带了些吃的,正准备继续翻墙头去宫门口等等看时,就见路尽头驶来一辆马车,他还以为是敖星被人送了回来,却也记着阮君道的话,没有着急上前。 然而等看清来人时,裴雁洲还是难免失望——是敖明光宫中的人。 “啊呀!吓死小的了,原来是裴将军。”那太监被突然跳下来的裴雁洲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差点倒在地上,“太子殿下让小的来给将军送个口信儿,这也是海福公公的意思。” “说。”裴雁洲蹙眉道,什么事居然让敖明光冒险派人出宫来送信? 小太监凑近道:“十一殿下让徐贵妃给罚跪在松玉宫外了,这阵子还跪着呢。” 原来那大太监海福收了敖星的礼,十分受用,今日下朝后本就有意帮敖星一把,本来他几句话就能将耳根子软的皇帝说动,谁知一下朝徐贵妃就将皇上请到了自己宫里,轻言软语下来,皇帝早就忘记了还有个敖星被自己晾在一边。 “皇上休息下之后,徐贵妃也不知道怎么寻了个理由将十一殿下罚了。”小太监摇摇头,“可海福公公和太子殿下都说这是好事,只让小的来知会将军一声。” 裴雁洲握紧了拳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那红墙之中,他的小狼崽正顶着清月冷风跪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被人无缘无故找了“错处”,倔强地不肯低头。 “多谢公公,还请替我向殿下问安。”裴雁洲勉强笑笑,送走了小太监,转身却看见裴仲舒正在门口等着,显然先前那番话也被父亲听见了。 他从裴仲舒身边走过,听父亲沉声道:“你不必多担心,这件事明日便会见分晓。” 裴雁洲沉默着点点头,他清楚皇帝对敖星态度的不同是因为什么——多年以前的露水情缘,那位风华绝代的北原歌姬,楚客不被人所知的亲生女儿,终究在皇帝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是愧疚还是借人思故,不得而知。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皇上今日对敖星的冷漠只是一时的,不管是为了宴炽,又或是恐惧平北大都督楚客手中兵力,他都不会对敖星赶尽杀绝。 裴雁洲躺在房顶上,初春的风依然冰寒刺骨,他翻了个身,盯着皇宫所在之处,眼底赤红。 …… 第二天一早,裴雁洲就等在了宫门口,带人来换班的乔瑾对于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惊讶:“雁洲,还不到你我换队的时候。” “我知道。”裴雁洲平淡扫了他一眼,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在西荒为主子卖命屠杀四方,只是那个恪尽职守的右金吾卫大将军。 乔瑾见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也就没去管他,正要回去点卯就听裴雁洲道:“的六十大寿快到了吧?伯父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下个月初三吧,家父没有要大办的意思。”乔瑾笑笑,“无非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你若是想来也欢迎。” “这怎么好意思,日后我送些东西过去,给伯父补补身子。”裴雁洲勾起唇角,拍拍他的肩膀,“朝上见。” 乔瑾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雁洲!”邓长钧一来就直奔裴雁洲,“我收到了大哥的信,信中说子平到现在还是了无音讯,还有上次灯会时我们遇见的那个花魁,他好像在军中当了个什么将军。” “是左丞相的安排,二皇子并不知道这件事。”时辰一到,看着宫门缓缓打开,裴雁洲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音道:“今日下午我便启程,到时候书信联系。” 邓长钧紧张地点点头:“那十一殿下……二皇子殿下。” 敖明胤在两人身边停下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宫中走去,看上去他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裴雁洲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看这样子敖星应该是没什么事。 皇子私自出宫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闻着敖明胤身上那阵脂粉气息,是个人都知道他昨夜去了哪里。 “你听说了吗?徐贵妃找了皇后娘娘的表侄女给二皇子当太子妃,就是那位赤阳郡主。”邓长钧看着敖明胤大摇大摆的背影,道:“皇后娘娘这几日又气得病了。” 裴雁洲倒是真不清楚这件事,他从西荒回来还没有几天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那赤阳郡主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婚配年纪,只是一想到要成亲的是二皇子,裴雁洲就对她颇为同情。 上朝前众人似乎都多少听说了一些消息,所以当皇帝脸上难掩怒容出现在众臣眼前时,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大太监海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皇帝,不着痕迹地朝敖明胤看了一眼,二皇子还没搞清楚他这眼色是什么意思,头上就被奏折砸了一下。 他不敢动,只听见皇帝拍龙案的巨大声响,众人跪地齐呼皇上息怒,敖明胤只觉着额头上火..辣辣地疼,还以为是昨夜出去风..流被发现了,却听皇帝斥道:“听说你十一皇弟冒犯了你?” 敖明胤一震,想起昨日母妃说要替自己出气,额上顿时冒出冷汗来:“儿臣,儿臣不敢。” “春寒露重,你十一皇弟就在你母妃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夜!”皇帝将奏折劈头盖脸地扔在敖明胤身上——昨夜在松玉宫的又不止徐贵妃一人,皇帝也安然在里面睡了一..夜,更何况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本身就是皇帝,一早起来却将责任都推到了这两母子身上。 敖明胤却敢怒不敢言,他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母妃定然惹了父皇生气,这不是第一次,从前徐贵妃甜言蜜语几句便糊弄过去,今日这般不给自己面子……敖明胤耳根子通红,脸色却是苍白。 最后皇帝禁了徐贵妃一个月的足,罚二皇子去佛堂抄写经书二十卷,这才作罢。 阮君道和裴仲舒猜得不错,嚣张惯了的人,做事不会考虑后果,徐贵妃这下算是把自己害惨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改变许多事情。 敖星是在午后被送出宫的,令人惊讶的是,送他出宫的竟然是皇后宫中的大总管太监。 “望公公代我谢过娘娘。”敖星看见了躲在树后的某人,勉强自己站稳,谢过这位大总管太监后,确认他走远才朝裴雁洲招招手。 裴雁洲揽过他的腰,让他将力道放在自己身上,半拖半抱着带他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嘶,疼死了疼死了。”敖星坐下是抱着膝盖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裴雁洲低头在他膝盖上亲亲,被敖星不好意思地推开:“你做什么?又开始内疚了?” “我没能及时带你走。”裴雁洲低声道,“难道我不该内疚?” “就算你想带我走,当时也走不了,父皇就是那个意思,后来发生的事就更和你没关系了,再说了……”敖星露出小虎牙,在他脸上啃了一下,“我还借着这次机会见到了皇后娘娘呢。” 裴雁洲将他抱紧:“不会再有下次。” 春风吹起马车的帘子,露出少年笑得灿烂的侧脸,衬着午后的太阳十分耀眼,这一切皆落在了擦肩而过的另一辆马车中人眼中。 赤阳郡主握紧手中的双蒂荷花帕子,视线忍不住追着那辆马车——是初春,春风无意撩动了少女的春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仇人的未婚妻对我一见钟情》 够不够狗血(狗头叼花) 第24章 表哥他脑子有病病! 敖星并没有白白受苦,二皇子的伴读成海一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连夜被秘密查办,邓长钧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手笔,二皇子手下那批人已经逍遥法外了好些年头,皇上本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皇后在一边随便说两句,即便皇帝对这位发妻早就没了当年的感情,到底也是国母,再加上徐贵妃惹的麻烦,他几乎是一出皇后宫中就拟了圣旨。 第25章 太子敖明光特意从东宫送来不少东西,却都是方便携带的补品或者是价值连城的兵器。 “看来敖明光已经知道我从父皇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了。”敖星手中把..玩着一个玉质的小宝剑,雕工很不错,只是这种东西实在没有什么用途,他就让下人收了起来。 裴雁洲坐在一边,明日他们就要启程——不错,即使最开始皇帝对敖星有些不满意,经过那一..夜,敖星都不用提,他就亲自去皇后那里看望了刚从太医院出来的自己,更是表示南国之行敖星若是有所作为,定会嘉奖一番。 皎月钻到敖星腿边,它身后跟着虽然还是很害怕巨狼却还是拿着牛肉干试图和它亲近的金灵。 金灵在西荒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女子独自讨生活并不容易,敖星就将她带回了羽京城,干脆认作了义妹。 即便如此,金灵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受用太多恩惠,平时更是主动跟着那兄妹俩帮着打扫做饭,这段时间下来倒也算是安稳。 “殿下和裴大哥明天就要走了吗?”虽说名义上是妹妹,少女也还是注意着两人身份,“要去多久?” “说不准,就算是来回都需要一两个月。”裴雁洲让她在桌边坐下,“我们离开之后你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去找那位邓公子,再不济我就让古振来陪你。” 金灵点点头,乖巧地应下,将牛肉干撕成小条喂皎月:“那皎月也走吗?” “不舍得?”敖星揉揉皎月的大脑袋,“我们会尽快回来的,一定会打一场胜仗。” 月光洒在三人身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银华。 …… 一个月后,南国境中。 尹颜从地牢中回到地面上,手中的鞭子上沾满了鲜血,然而周围的军士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一幕有什么不对。 拷问俘虏有必要到这份上吗? 若是程子平还没找回来,那就有必要。 所有人都记得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大战,程世子是如何顶着万千箭雨,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出身负重伤的邓长扬等人,又是如何在乱阵之中消失的。 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这一个多月的安宁,南国君主似乎也被这么个英勇的“疯子”震慑到,生怕羽京大军中还有一群疯子,最近都没有出来应战。 尹颜换了身衣服,撩开邓长扬的帐子走了进去:“统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 邓长扬老了许多,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眼角已经愁得有了皱纹,他抹了把脸,手下的胡子已经扎手:“还是派人押送回羽京城去吧。” “明日..我再带人去那边阵前看看,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粮草有限,不能这样耗下去。” “……雁洲快到了吧?”邓长扬长出一口气,程子平的失踪,大军的停滞不前,皇上的每一句催促,都压..在他的背上,身上的伤本就没好,越想心里越愁,最后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尹颜沉默熟练地将帕子递过去,邓长扬摆摆手,胡乱擦去嘴边鲜血,才听尹颜道:“裴将军的人明天应该就到了,统领还是先关心自己的身体吧,毕竟程将军生死未卜,万一他……” “尹颜!”邓长扬拍桌而起,“这种话不许再说,你难道忘了子平到底是为了谁才失踪的吗?” 尹颜垂下眼眸,绝美的脸上只剩下冷漠:“我并没有要求他替我这样做。” “你但凡是个……是个有心的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邓长扬声音中带上了哽咽,程子平于他而言并不仅仅是一个兵,一个将军,更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然而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人竟然冷言冷语表示着并不在乎这些。 邓长扬闭了闭眼睛,沉下声音道:“如果他死了,就算是尸体也要给我带回来。” 他就是一命还一命,也要给广仁侯一个交代,程家的孩子绝对不会埋葬在异国他乡。 尹颜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帐子,南国的春日阳光已经有些晒人,他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忽然想起程子平奋力将自己从刀下拽出来推向一边时,他的眼底似乎也有这样澄净的天幕。 他蹙起眉头,握紧佩剑走向了背光之处——他和程子平不一样,那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想法还是太天真,一厢情愿的付出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 尹颜脚下一顿,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将程子平按倒在花楼床上的?是一时兴起,还是如自己所说,只是为了引起敖星的注意呢? 次日,尹颜看着被裴雁洲从狼背上抱下来的敖星,眼中的阴沉终是越来越重。 “雁洲,可算是等到你了!”邓长扬上前揽住裴雁洲,狠狠地和他抱了一下,“西荒那场仗,你做得很好。” “子平还是没有消息?”裴雁洲轻声在他耳边道,邓长扬松开他,遗憾地摇摇头:“已经派人在战场周边搜寻一段日子了,什么都没有,不管是消息还是……” 不管是消息还是尸首,哪怕是他的佩剑,还是一片战甲,什么都没有。 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裴雁洲点点头:“别担心,这小子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邓长扬叹了口气,努力挤出笑脸迎向敖星:“参见十一殿下。” “在军中你我都是一样的,这些繁文缛节没必要随时挂在心上。”敖星眨眨眼睛,视线只在他身后尹颜身上停留了一下,尹颜都没来得及摆出笑容,敖星便又只盯着裴雁洲了:“你先带人进去吧,我去给皎月找处地方。” 裴雁洲小声和他交代了几句,这才和邓长扬往营地中走去,敖星拽着皎月的狼毛正要往里走就被尹颜挡住了去路:“见了表兄也不打声招呼?” “让开。”敖星警觉地后退一步,“我记得我在三年前就和你说过了我们不可能。” “我……” “你再多嘴我就告诉祖父。” 尹颜勾起唇角:“你是不是忘了,就算你写信,信件也是要我去送的?” “不要逼我对你动手,尹颜。”敖星咬牙道,“你说你招惹谁不好,非要拉程子平下水,他要是活着最好,若是他有事,我会替广仁侯报仇的。” 敖星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尹颜这种人,不负责任还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再加上自己对程子平印象不错,这种恨意就更多一层。 尹颜收起了笑容:“这又关我什么事?” “他不是北原那些随便和你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人。”敖星道,“我来之前去了一趟广仁侯府……” 尹颜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还要说多久?上一次我见你,你满心都是那个闲职将军,现在又满嘴程子平,有谁规定过谁看上我,我就得一生相随吗?” “是你先出手的!”敖星握紧腰间狼牙短刀,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若你真这么想也好,等到程子平活着回来,你最好别去招惹他!” “……你知道我心中的人不是他。”尹颜绕过皎月凑近他,眼看着就要亲上去,敖星面无表情地突然出手给了他一拳,再要打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裴雁洲将他的手松开,把敖星扔到皎月背上,他脸色阴沉如水,尹颜捂着脸还没站稳,就被他一拳打翻在地,尹颜也心中窝火,顿时和他打作一团,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低估了裴雁洲的武功——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敖星会让外人学影卫的招式。 这边动静闹得很大,几乎半个营地的人都围了过来,却没人上前阻拦,等到裴雁洲终于被看不下去的邓长扬拉开时,尹颜只能躺在地上呼呼喘气:“我哪里又惹了你?!” “子平真傻,竟然会为你这样的人甘愿赴死。”裴雁洲听邓长扬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刚想来找人要个说法就看见尹颜欲行不轨,火气上头干脆将人揍一顿。 尹颜看着将裴雁洲强行拽走的敖星,他终于发现了一件事,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欠程子平。 …… 金灵听着敲门声跑去开门,门外是一个年方二八,穿着华贵的少女,身边还跟着几个侍女,一看就不简单。 “您找谁?”金灵疑惑道。 赤阳郡主抿抿唇,脸上带着微微红色:“十一皇子可在府中?可否通传一声,就说有人找他一起逛花会,好吗?” 金灵本来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位找上门来,一听这话人都惊呆了。 裴大哥,有人瞧上十一殿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尹颜就是个渣攻(重复) 甚至情感认知上都有点问题,他喜欢敖星,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但是他自己扭曲了这种情感。 他对程子平也喜欢,但他没察觉到(渣攻)(复读) 第25章 狼崽吃醋了! “我要去南叶城。” 邓长扬正在和敖星讨论战况,裴雁洲忽然进来道,邓长扬斩钉截铁道:“不行,简直胡闹,那南叶城是南国的主城,现在两国交战,你要怎么去?” 第26章 敖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裴雁洲继续道:“你说过我们是在一个月前那场大风中的战役落了下风的,我去问了一些当时在场的军士,他们都说在风中看见了一些黑影。” “都是故弄玄虚的东西,不必当真。”邓长扬摆摆手,“若是再让我听见有人说这种装神弄鬼的话,就等着受罚吧。” “这不一定是故弄玄虚。”敖星将桌上地图收了起来,“邓统领可有听说过北原的鬼兵?” 邓长扬不懂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要在这种问题上纠结,头疼道:“那不过是一个传说,好好决定下一步才是正事……” “我有遇见过,若不是祖父当时及时将我带出风暴中,恐怕我早就折在鬼兵手上。”敖星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认真道,“若是军中所见的黑影犹如鬼影,手中持剑背盾,那我可以确定南国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请到了北原的鬼兵。” 虽然的确如邓长扬所言,在常人眼中这只是幻象,实际上却是一种迷阵。 “这种迷阵必须借助大风,南国靠海,并不缺大风。”敖星手指敲着桌子,沉吟道,“我印象中倒是有一人会这种迷阵,只是她已经失踪十多年,恐怕早就不在人世,既然如此,前往南叶城一探究竟倒也是个办法,否则到时候一打仗我军就被迷阵乱了阵脚,这场仗要拖到什么时候?” 邓长扬听他说得有理,又愁道:“那也不该是雁洲去,你难道忘了那南国公主对你念念不忘,这一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裴雁洲脸上一顿,显然早就忘了这回事,面对敖星投来的疑惑目光,裴雁洲终于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年前的年宴刚好赶上祭天大典,各国前来朝贺,不少君主都有想要和羽京联姻的想法,其中就包括南国君主,他带上了自己的三个女儿,其中两位早早地就许配了如意郎君,只有那位三公主,她偏偏看中了当时刚从战场回来没多久的裴雁洲。 那时候裴雁洲无心于此,妾有意郎无情,三公主一颗心系在这位小将军身上好几年,听说今年都快二十了,还在等着裴雁洲。 每年也借着各种理由送些东西来,只是都被裴仲舒挡在了门外,裴雁洲知情,却也不想管——他是真的对这位公主没有兴趣,若是收下东西便是给了人家希望,之后又亲手将希望捏碎未免太残忍,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明确拒绝。 认识敖星之后他更是不关注这些事,到了现在被邓长扬一提,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挡在面前。 但南叶城不去不行,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可以易容。” 邓长扬哭笑不得:“那都是江湖传说,谁真会易容……” 敖星咬牙切齿道:“我会。” 裴雁洲:“……” 完了,感觉狼崽一会儿要咬人。 于是半晌之后,军营中没事干的将主帅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在看着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皇子手中拿着脂粉,黑着一张脸在裴雁洲脸上快速动作,下手颇不留情,看得邓长扬都捂着脸站到了一边。 “好了。”敖星没好气地收起东西,众人聚精会神看过去——裴雁洲原本的长相虽说并不算张扬,却也是英气傲人,站在人群中总是第一个被注意到的,经过敖星这么一番操作,他整体的面容都模糊了许多,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走商小贩,甚至鼻子也塌下去许多,和南国当地人长相很像——脸上还带了两个麻子。 裴雁洲叹了口气,刚站起来就被敖星拍了一下背:“背别挺这么直,否则一眼就看出你是当兵的了。” 裴雁洲顺从地微微放松,将肩膀放下来,邓长扬惊..艳道:“看上去真的和平凡百姓没有什么两样了,这样倒也不怕被认出来了。” “我今夜就出发,若是顺利,五日内必回。”裴雁洲松了口气,邓长扬还没点头,他就被满脸不耐烦的敖星拽了出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察觉到了什么。 春天,已经到了啊。 “我真的不记得她了,这次去我一定安分守己,只调查鬼影的事情,绝对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裴雁洲在他身后认真道,“走慢点走慢点,前面有……” 敖星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啪叽摔在了地上。 “……有石头。”裴雁洲赶忙把人拉起来,敖星眼泪汪汪地捂着下巴,被他将手拉下来之后,裴雁洲才看见他下巴上都磕出血了。 裴雁洲带着人回去处理伤口,药粉一撒上去敖星强撑着面子,咬着牙掐住了裴雁洲的手,裴雁洲一边处理一边蹙眉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嗯?”敖星疼得直吸冷气,闻言愣了一下,就听裴雁洲道:“我都没收过她的东西,也只是她一厢情愿,你在生些什么气?” 敖星被他抬高下巴,只能垂眸看他:“……不知道,我就是生气。”想了想,问道:“那位南国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雁洲差不多猜透了他的想法,狼崽会吃醋说明心中有他,语气也放缓许多,作出沉思状:“一个鼻子两只眼,其他的不记得了。” 敖星哼了一声:“你如果遇见了她该怎么办?” “你还不相信我?”裴雁洲拍拍他柔韧的大..腿,欺身将他压倒在桌边:“我只对你……。” 后面两个字被揉碎了洒在敖星耳边,小皇子笑着将他推开:“我就是想着,要是当年我再不听话一点,跑来这羽京城先把你拐走就好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看上..你。” “那把我拐走之后要怎么办?”裴雁洲埋首在他颈间,吻着一块软肉,弄得敖星浑身发软,却还倔强道:“找间小破屋,弄条链子栓起来,除了我,谁也不许多看你一眼。” 裴雁洲失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小混蛋。” 敖星拍拍他厚实的脊背,勉强妥协道:“那你要早点回来,不许受伤。” “好,我早点回来。”裴雁洲撑起身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 次日,裴雁洲跟着进城的商队混进了南叶城,易容过后,别人都将他当成了本地人,就连守城门的官兵都只是检查了他手中拎的货物就放了过去。 裴雁洲回头看向洋洋散散的官兵,心中有了猜测,若不是这些官兵本身不负责,那就是南叶城中的确有值得调查的事情,他们根本不怕有人混进来。 城中正在欢庆南国当地的节日,街上熙熙攘攘,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裴雁洲混在人群中,时不时跟着叫卖一两句,在一个拐角处瞅准时机拐进了街边的茶楼,随手掏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笑着对店家道:“给来壶茶水喝吧。” 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在茶楼坐上一会儿,总能得到些消息。 店家正在算账,闻言叫了一声小二,也没有抬头,小二将他带到空桌边,见他只有两个铜板,正要摆脸色,就听身后莺莺女声响起:“雅间,最好的茶点都端上来。” “好嘞!”小二一见这两位女子,脸上笑开了花,那掌柜的闻声也跑了过来,堆笑道:“二公主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喝茶,快快请上座!” 裴雁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假装在喝茶,躲过了身后两人的注意,刚坐回来,就听见一抹淡淡的声音道:“你店里怎么什么人都能混进来了?这些人岂不是要弄脏了本公主的衣服?” 不好。 是那位三公主。 裴雁洲连忙装作弄掉了茶杯,弯腰去捡,小二却要赶他出去,他心道正好,正欲离开,三公主又叫住了他:“你,转过来。” “公主,他就是个杂人,不必放在心上……哎呦!”小二话还没说完,那公主已经甩了一耳光上来,掌风微动,竟也是会功夫的:“我没有问你,就给我乖乖闭嘴。” “是,是是。” 裴雁洲只好转过身,抬眸看了一眼公主,又挪开目光,倒真像是个被吓到的。 三公主凝视他好一会儿,失望地摆摆手:“走吧走吧。” “你还惦记着那裴雁洲呢?父王不是说了表哥也不错吗?” “那人不,我就要裴雁洲。”三公主挽着二姐,两人一路上了楼,裴雁洲终于被小二赶了出去,他脚才刚迈过门槛,远远听见两人交谈。 “父王这几日很忙吗?家宴都没来。” “还不是被那妖女缠着?不过就是会一些旁门左道的术式,好像我们少了她就没法打胜仗。” 裴雁洲脚下一顿,不出多时,就出现在了茶楼屋顶上,只是屋顶上还潜伏着另外一人。 尹颜淡定地直起身子,用口型道:“呦,你也暗探啊?” 裴雁洲:“……” 好想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尹颜是来干嘛的(狗头) 第26章 将军看见熟人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邓大哥知道吗?”裴雁洲不着痕迹往下看了一眼,那两姐妹正等着茶点送上来,留着耳朵听下头动静,他轻声问道。 第27章 尹颜无所谓摇摇头:“我不归他管,实际上除了叔父没人能管我。”他顺着裴雁洲的视线看过去,“这就是那位三公主?长得还不错呀……” “闭嘴。”裴雁洲不耐烦地威胁道,“我不管你来是为何,总之别打乱我的计划。” “如果那位公主认出你,非要让你留下成亲,岂不是一件好事?”尹颜当没听见他的话,摸摸下巴思考道,“要不要我帮你一把?这样敖星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裴雁洲无声一掌打过去,尹颜堪堪躲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和不爽,这明明是楚客训练影卫用的独家武功,却被敖星教给了裴雁洲。 若是其他人学了倒也罢了,偏偏敖星看上了这家伙,就更显得是特殊待遇。他越想越来气,也无言一拳打向裴雁洲,两人仿佛几岁小孩,忽然就打成一团,还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裴雁洲本身的武功就是羽京城数一数二的,只是韬光养晦一直隐藏实力,影卫的招式被他巧妙地融进了本家武功,尹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半晌之后,尹颜捂着被打了一拳的侧脸,不服气地回到了原位,裴雁洲皱眉盯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最好安分一点。 两位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最近南国发生的事情,据说是有一位神秘女子毛遂自荐,为南国君主献上妙计,打了羽京一个措手不及,君主大喜过望,封了她为大国师,不过这几日这位大国师似乎爬上了君主的床。 尹颜听着下头的话,脸色有些微妙,裴雁洲注意到这一点,直到许久以后那两姐妹结伴离开茶楼,裴雁洲才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位大国师?” “我要是认识,那敖星肯定也认识。”尹颜脸上难得露出正经神色,“不过她已经十几年没回过北原,我们都当她已经死了。” 裴雁洲想起敖星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跳下屋顶,拉住不知道要往哪儿跑的尹颜,既然他都已经从营中跑出来了,还是呆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她是谁?” 尹颜打开他的手,嫌恶地拍拍衣服:“我姐姐,也就是敖星表姐,不过她当年为了一个男人背井离乡,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是北原唯一会这种迷阵的人。” “那她为何会这种迷阵?就算是再离经叛道的大小姐,也不该沾染这种东西。” “啧,还不是因为她那个男人就是使用鬼兵的叛军?”尹颜嗤笑道,眼中满是厌恶,“要不是因为这个,我爹也不会被她气死。” 裴雁洲叹了口气,怪不得北原的人都当她死了,若南国中为君主出谋划策的人真是她,恐怕她身上又多了一条卖..国求荣的罪名。 就在这时,尹颜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直勾勾地看着街道对角处的一家书画店铺,门口两个男人正凑在一起买书,有说有笑,就在高个儿的那个伸手牵住身边人的手时,尹颜突然就要冲出去。 裴雁洲忙一把拽住他:“不要打草惊蛇!” 他也看清了其中一人的模样,那人身穿白衣,正是于乱阵之中失踪月余的程子平,而另一人裴雁洲曾经在宫宴上见过,正是南国的储君燕弘! …… “你家老爷可在府中?”裴仲舒手中拎着点心,敲响了广仁侯府的大门,出来迎接的管家闻言顿时一脸愁容:“裴老将军,你可算是来了,赶紧劝劝我家老爷,让他喝药吧,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一边向裴仲舒“抱怨”着自家老爷的不配合,一边将他带到院中,眼泪都快出来了:“小的跟了老爷快二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病得这么厉害,唉。” 裴仲舒心中叹气,距离大军出发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皇上病重,徐贵妃虽解除了禁足,却是害怕再惹出事来,自觉请示去陪敖明胤抄经书,说是要为皇上祈福。 朝中人人各怀鬼胎,皇上连日不上朝,幸亏是歇在皇后宫中,大臣还能有机会去汇报一些事情,只是这病虽然不要命,皇帝的身体就连太医看了都暗自摇头。 这几日据说皇后从母家请来了仙师,虽说都是骗人的东西,却没人敢在皇帝面前谏言,只能看着事态如何。 而那右丞相郑蔚之更是借着这段时间壮大了自己的势力,作为二皇子一派的人,听说就连太子敖明光都不是他的对手,手下的大臣连连被训罚,就连邓长钧都为了避嫌,听父亲的话称病躲在家中。 他只希望南国之战能够顺利,裴雁洲能回来就好。 “老程,我来看你了。”裴仲舒推开广仁侯房门,房间里一股药味,却是撒了一地的药汁,床上的人只能喘着气瞪着床顶,听见说话声转头时仿佛都能听见他脖子僵硬扭动的吱嘎声。 广仁侯不过半百年纪,却是一头花白,更是瘦成了皮包骨,看不出之前的富态:“仲舒,是你来了啊。” “你再这样下去,我看呐,等不到子平回来,你先把自己送去见嫂子了。”裴仲舒将他扶起来,对门口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赶忙去端药。 广仁侯老泪横流:“我倒不如早早去见夫人,连儿子都保不住,我还算什么?” “没人说子平现在什么样,你得先保住你自己,才能等着儿子回来不是?”裴仲舒从管家手中接过药,闻着药味他忍不住蹙眉,他稍微懂点药理,恐怕广仁侯撑不久了,这药也就是续着命罢了。 只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他也不想让自己认识了几十年的挚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好说歹说让广仁侯把药喝了下去,裴仲舒呆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嘈杂,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挡在广仁侯身前:“丞相大人,我们老爷撑不住啊!” 裴仲舒站了起来,看着冲进来的御林军和跟在后面缓缓走来的郑蔚之,肃声道:“丞相大人这是何意?” “裴老将军也在啊。”郑蔚之摸摸胡子,笑得像只老狐狸,“真是不巧,我刚从皇上那里得到消息,说是程老有通敌嫌疑,我得将他带回去审问,还请裴老将军让让。” “你!”裴仲舒心中憋火,他最清楚广仁侯的性子,这完全就是郑蔚之栽赃嫁祸,然而广仁侯似乎认了命,他费劲爬起来,瘦削的手拉住裴仲舒的衣袖:“别担心,仲舒,我还得等着子平回来呢。” 为了儿子,他死撑也得撑下去。 哪怕是在天牢里。 “这简直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你怎可就这样认了?”裴仲舒焦急道,管家得了广仁侯的命令,哭着倒在了地上,广仁侯任由御林军将自己架起来带走,回头望向裴仲舒,重复道:“我还得等着子平回来呢。” 裴仲舒握紧拳头,身后的药碗咕噜噜滚到脚边,停下来时发出啪的一声。 没有人可以肯定下一个被带走的人不是自己。 他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了。 …… “别抓着我。”尹颜脸色铁青,每当他要冲出去时,裴雁洲就拉住自己,两人就这样一路跟着,看着那两人逛完了书店逛酒楼。 裴雁洲也很疑惑,程子平为什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而且看上去还颇为……亲昵。 他很确定程子平没什么心眼子,也不可能认识燕弘,但眼前的一切让他不得不肯定这其中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更不可能放尹颜出去捣乱,惹出动静他们两个都没法全身而退:“我们是暗探,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问个明白!”尹颜挣开他的手,却正好看见那燕弘低头在程子平头顶亲了一下,程子平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没有拒绝。 他脚下又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资格去问他?”裴雁洲冷冷道,“是你自己说的,你并没有要求他为你做这么多,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在意这些?” 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尹颜这招人嫌的态度实在让他心烦:“你若是不能帮忙,就赶紧滚回去。” 不远处燕弘说了些什么,一个人先行离开,只留下程子平在原地等待什么人,尹颜听了裴雁洲的话,心里乱得不行,他应该是只喜欢敖星的,那又为何要因为程子平和旁人的接触心烦意乱呢? 裴雁洲却是心想终于等到了好时机,他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短促而尖锐,这是几人儿时会用的暗号。程子平闻声愕然转头看向这边,连忙装作闲逛的样子凑了过来:“……雁洲?” “是我,你有没有事?”裴雁洲看见还算完好,精神状态也还不错的程子平,终于放心些许,“受伤了吗?” “还好,有人救了我。”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黑着脸的尹颜,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存在,“不过我现在不能和你走。” 裴雁洲拍拍他的肩膀,还没说话,尹颜就先发了火:“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程子平没理他,对裴雁洲道:“大家都还好吗?我爹他怎么样?” “至少我离开前他还不错,其他人都很好。”裴雁洲知道他不能走肯定有他的理由,“你没事就好。” 第28章 程子平眼眶发热,深吸一口气:“嗯,我得走了,有人在等我。”想了想,他凑在裴雁洲耳边说了几句话,裴雁洲认真应下:“快去吧,一定要小心。”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尹颜一把将他拉回来,却没想到只是微微用力,手下就一阵濡湿,程子平这么怕疼的人愣是一声没吭,甩掉他的手,白雪般的衣袖上一片鲜红。 程子平离开时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尹颜,渣到最后被人渣 要不要让小程和他在一起呢(狗头) 第27章 狼崽他受伤了! 裴雁洲和尹颜两人各有心事, 在南叶城又停留一天,便急赶了回去,将消息带给众人。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连日来终于听到了好消息,邓长扬大力拍了一下两人的背,“我这就写信送回广仁侯府, 得赶紧让伯父知道这件事。” 尹颜脸色不太好看, 在主帅帐呆了没多久就一个人出去了, 敖星看着他的背影, 哼道:“活该。” “你对那位表姐有什么印象?”主帅帐中只剩下两人,裴雁洲拉过他坐下,问道。 “没什么好印象, 祖父提起她就生气, 也从来不和我说。”敖星手中擦拭着狼牙短刀,沉吟道,“其实我一直怀疑,我娘的死和她有关。” 那时他还小, 并不记得这些事,只是后来每每提起娘亲, 总有人会朝尹家投去目光, 然而尹颜和自己差不了几岁, 尹伯伯更是不可能会作出背叛亲族的事情, 所以只有那位大自己十几岁的表姐可能会和这件事有关。 “她也许是散播谣言的人, 也许就是告密者。”敖星冷笑一声, “子虚乌有的事, 现在也算得上是秘密了。” 裴雁洲握住他的手, 宴炽不过一介歌女, 和叛军有牵扯本就不可信,再想想如今圣上的多疑,恐怕当年的事情也是一锅乱粥,随意陷害。 然而看皇帝对敖星的态度,应当是相当“看重”这个儿子,只是意欲何为就不为人知了。 敖星听了裴雁洲的话,笑着趴在桌上扭头看向他:“我觉得父皇根本不记得我娘,否则现在的我早就被处以火刑了。” 皇帝若是记得宴炽,记得她曾经也是个“妖怪”,那么对于这个“妖怪之子”,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现在看来,怕是他处处留情,根本不记得他是谁的孩子,只是觉得敖星熟悉罢了。 “这样也好,将来动手的时候能更果决一些。”敖星淡淡道,似乎只是在讨论干掉一只蚂蚁,而不是要除掉当今天子。 “也是。”裴雁洲捏捏他的指尖,也学着他趴下,两人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敖星往后躲着他在耳后的抚..摸:“痒痒。”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裴雁洲收回手,轻声问道。 “腊月二十六。”敖星眨眨眼,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坏笑着在他唇上偷了个亲亲:“冬日里可以在被窝里做坏事。” 裴雁洲看着偷亲完就跑的家伙,忍不住跟着他的话语想象将来冬日里可以做的事情。 ……不能想。 他红着耳尖站起来,出去时正好撞上满脸凝重的邓长扬:“雁洲,你们有商量出来破阵之计吗?” “开战了?” “不。”邓长扬抬手指向南面,“起风了,那群黑影又出现了,但这一次并没有看见敌兵。” …… “的确是鬼兵迷阵。”敖星骑在皎月背上,远远地看着对面缓慢闪现的鬼影,手中紧握着当日在冬日围猎时的那柄大弓,“先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有埋伏。” “尹颜,你带人绕路从南边包围我们的营地,由后而攻。”邓长扬对身边的尹颜道,“这一次带上火油,用火箭攻打。” “是。”尹颜点了几十个精兵,领命而去,邓长扬看向裴雁洲,后者自觉道:“我带人攻两边,不会正面迎敌。” 皎月上前两步,敖星从背上取出箭矢,搭弓对准对面一个黑影,最后还是皱眉放下了弓,邓长扬对这位小皇子印象不错,好相处,不在乎身份地位的差距,见状他抬头看向敖星:“怎么不射?” “对着一群影子怎么射?”敖星抓紧狼毛,“我得过去,才能搞清楚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邓长扬本想说不行,转念一想自己的人也从来没敢接近过这些迷阵,的确如敖星所说,敌兵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完全不清楚,万一只是延兵之计呢? “……太冒险了。”邓长扬纠结道,“不如让其他人先去探探路?” 万一皇子出了事情,到时候可不好交代。 “统领,在战场上就没有尊卑之别了,怎么打好这场仗,怎么带领军士在这场仗中活着取得胜利,才是最重要的。”敖星沉声道,“总要有一个人打先锋。” 邓长扬只能点头,正想找几个人和他一起去,回头时却只看见白色的残影。 另一边裴雁洲看着迷阵中似真似幻的影子,让身后人压低身子,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队潜伏的南国士兵,他们脸上都带着面巾,似乎并没有受到迷阵影响。 他朝身后众人做了个手势,几个人朝着背对着自己的敌兵前进,敌兵根本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胆子摸过来,连一点反抗都来不及有,便被静悄悄地解决了。 远处短哨声想起,另一队人也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该撤退,将战场交给尹颜等人了,却在这时自队伍中一人忽然死死抓住自己的脖子倒在了地上,竟像是失了心智,裴雁洲眼疾手快打晕了他:“带回去,你们先撤退。” 若是不打晕他,在这种混乱的地方,他能把自己掐死,看来迷阵只要裹上面巾便能失去作用,目送手下的人离开后裴雁洲将衣领拉高,遮住了口鼻,沉下一口气继续朝着阵中前进。 须臾过后,火箭齐发,几乎照亮了半边天,黑影却丝毫没有异常,该怎么飘还是怎么飘。 裴雁洲心头一震,这是诱敌深入之计。 中计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营地方向,却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白色..狼影。 …… “大国师!有人杀过来了!”小兵踉跄几步跪在一红裙女子腿边。 那大国师抬起头,露出一张虽不年轻依然难掩风华的脸,开口时声音如同脆铃:“多少人?” “只,只有一个人。”小兵想起方才那慕还是胆战心惊,“小的们只是守着阵门,几个弟兄就被流箭射中,当场就没了气。” 大国师闻言站了起来:“可有看清他模样?” “是个,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小兵抖着手,“他还骑着一匹巨狼,白色的!” “什么?”大国师怔了怔,忙道,“他现在往哪里去了?” “往阵眼方向去了。”小兵道,大国师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这阵困不住他的,快快准备撤退!” 敖星看着一个鬼兵在面前飘过,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他皱起眉头,小时候的那次经历他记得很清楚,他碰到了那鬼兵身上的盔甲,那湿腻冰冷的触感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可眼前的鬼兵的确只是虚影,看来这只是个未成之阵。 是布阵的人经验不足,还是她根本就没想下死手?若是后者,定是羽京军中有她在意之人。 敖星心中猜测越加肯定几分,他直起身子,拉弓搭箭,正要射向前方某处,却没提防身侧一抹红色身影攻了过来,他被一掌打下了狼背。 皎月嘶吼一声,护着小主人盯着前方的红衣女人,敖星手中的箭射偏,混乱之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腰侧,血色染红了身…下未化冻的土地。 几个鬼兵攻了过来,皎月毕竟是野兽,分不清虚实,迎了上去,咬下去竟然是实体,顿时被这几个鬼兵缠斗住。 敖星强撑起身子,看向眼前即便脸上带着面纱也能看出和尹颜有几分相像的女人,咬牙道:“果然是你。” “你不该认得我。”女人上前几步,颇为警惕地抓起敖星的头发,将他脸面向自己:“颜儿也来了这里?” 敖星疼得眼前发昏:“你没资格……关心他……” 他头发被扯散,两个狼耳抖着立了起来,惊得女人连忙松了手,狠狠道:“你果然也是,和你娘一样的妖怪!都是妖怪!” 她正欲离开,身后一阵疾风袭来,正是找寻过来的裴雁洲,他一路杀来,杀红了眼眸,也杀红了银色铠甲。 裴雁洲第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敖星,他提剑便杀向女人,招式狠戾,招招皆攻向致命之处,女人惊叹于他的狠劲以及自己远不敌的武功,只能步步败退,却还是防不住被伤了几处。 她后悔不已,袖中甩出几枚毒针,都被裴雁洲躲了过去,此时的他犹如地府修罗,半张脸都染上血色,却没有一滴是属于他的。 女人心中恐惧不已,掌心撒下一片烟雾,转身狼狈逃离了战场。 第29章 裴雁洲本还想追,想到敖星又停了下来,他回到敖星身边,此时皎月也终于咬死了那几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鬼兵,守在小主人身边,心疼地舔舔他的手背。 裴雁洲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敖星,翻身跨上狼背,任由皎月带着两人往营地方向而去。 他回首扔出一支箭,破坏了阵眼,黑影散去,身后一片火光,只剩下了敌兵的哭嚎声。 …… 敖星腰上被锐石划破一个大口子,幸好没有伤到内里,只需要静养。 终于打了场胜仗,然而他依然心情不爽,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裴小将军他生气了。 更为致命的是敖星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狼崽:我完全没做错啊!凭什么还不来亲亲我! 第28章 狼崽强制和好了! “你已经坐在这儿大半天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敖星睁开眼睛,烦躁地看向自从进来之后就坐着不动的尹颜,若是单只坐着也就罢了, 敖星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可这家伙偏偏还死盯着自己看。 尹颜这几日下来消瘦不少,不用说都知道是什么原因——找到了程子平, 那人却呆在敌人身边都不愿意回来。 敖星从床上坐起来, 腰侧的伤口一拉扯疼得他脸都皱成了一团, 尹颜想来扶他却被拍开了手。 “尹颜, 你这样没意思的,也没有意义。”敖星低声道,“我对你只有表兄弟的情义,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 也就不会去左拥右抱了……停住,再过来就揍你。” “帮我。”尹颜认真地看着他,“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别忘了祖父抽你那顿鞭子,继续说, 我知道还有但是。”敖星头疼道,从小到大每一次听见尹颜说“帮我”都没有什么好事。 “但是我一看见姓程的和别人站在一起我就…… “你就心里不舒服?”敖星打了个哈欠, 吃过药之后他就一直犯困。 “我就想杀人。”尹颜脸色阴沉下来, “我想把那个人碰过他的手剁下来, 我还想……” “打住打住。”敖星揉揉眼睛, 重新躺了回去, “我们没啥好说的了, 反正你也不会承认。” 尹颜用手指点点他的肩膀:“说下去。” 敖星睁开一只眼睛:“反正你又对他没兴趣, 他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 关你什么事?” “……你说得对。”尹颜露出了敖星从未见过的表情, 茫然又不甘心,“我又不喜欢他。” 敖星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指:“滚出去,我要休息。” 尹颜沉默地起身,刚要出去又听见敖星从被子里传来的闷声:“你要是还搞不清楚,就再去见他一面……去之前,告诉你自己,如果真的对他没有那种想法,那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从此以后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听到窸窸窣窣出门的声音,敖星露出半个脑袋,脸上嫌恶和后悔交织——他到底什么要帮尹颜!那种混蛋就让他孤独到老好了! 帐子又被撩起,他抱住脑袋背对帐外:“我不是说了让你滚出去吗?” 来人脚下一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那你好好休息。” “裴雁洲!”敖星猛地起身,一下子又倒了下去,“嘶嘶——” 裴雁洲几步并作一大步跨到他身边,按住他还要乱动的劲腰:“别乱动,伤口要崩开了。” “那你……嘶,别走。”敖星咬着牙握住他的大手,“你这几天到底在生我什么气?连见都不肯见我了吗?” 裴雁洲将他重新放回床上,翻过他的腰,看着已经开始渗血的白布,他终于在几天中主动开口道:“我没有在生你的气。” “哈?”敖星气恼地拿着他的手就往啃,裴雁洲一把捂住他的嘴,感受着小虎牙的尖锐在掌心划过,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敖星将他手拿下来,气得眼眶发烫:“那你不来见我,也不和我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在生自己的气。”裴雁洲拿过带来的包袱,他本就是来给敖星换药的,这下可好,这家伙直接把伤势加重了。 伤口重新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并不好受,敖星撑着手肘,赤着上半身,低头看向正在给自己重新包扎的裴雁洲:“为什么?” “还记得你中了敖明胤计策那次吗?” 敖星点点头,那一次他被二皇子敖明胤陷害,喝下了“加了料”的茶水,一..夜差点折磨死他,第二天还差点被诬陷成罪人——也正是那一..夜,有裴雁洲相陪才好受许多。 “从那一次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不想再一次看见那样狼狈的你。”裴雁洲垂眸给他的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手下白皙结实的肌肤因为药粉的刺激微微弹动,“那时候我对你的心意还不……明确,但我就已经做了那样的决定,但是这一次,你又倒在我面前了。” 敖星扯扯他的头发:“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违反军纪跑出去的。”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而且邓统领已经说过我一遍了。” 裴雁洲低声道:“是我没有能保护你的能力。”还不够,还不够强大。 “这是战场,你没法做到只保护我一个人。”敖星松开手,轻轻抬起腰,好让裴雁洲能够从他后腰一圈一圈穿过,将伤口包起来,只是这般撑着太过吃力,还没两圈就要撑不住。 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托住他微凉的后腰,裴雁洲凑近他,一边动作一边道:“我来。” 敖星看着近在咫尺,且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的俊脸,本着有便宜不占会吃亏的想法迅速在裴雁洲唇上吧唧亲了一下。 可响。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敖星先开始笑的,最开始只是低声笑着,最后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又碍着裴雁洲还在包扎,只好抱住他的脖子,费劲儿又不肯松手地埋在他颈窝里嘿嘿笑。 “好了。”裴雁洲也被他的笑声逗得有些绷不住脸,拍拍他光裸的背,唇角总算带上了些许笑意,“要冷了。” 敖星被他塞进被窝里,硬是伸..出两只手来捧住他的脸,认真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要的是和你肩并肩,而不是躲在你的背后做一个被保护者。”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完全是个意外,所以你没有内疚的必要。” 当然也没有生气的必要。 裴雁洲亲亲他的鼻尖:“睡觉。” “陪我。”敖星抓着人不放手,撇着嘴道:“我这几天都睡不着。” 裴雁洲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他起身脱去铠甲,吹灭火烛,上前将好久没抱的狼崽拥进怀里:“对不起。” 敖星鼻子一酸,在他身前拱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摸摸我的耳朵。” 他的发带早就松了,两个狼耳朵软软地贴着发丝,裴雁洲从狼耳低端往上捏捏他的耳尖,狼耳朵上的兽毛也是软软的,顺着指腹抚动的动作柔顺地包裹着裴雁洲的手指。 敖星从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喟叹,又往他怀里拱拱:“醒来的第一眼,我想看见你的,可是你不在。” 头顶上落下一个亲..吻:“……我也想第一眼看见你,只是有人受伤了,我去帮忙,再来时你已经睡着了。” “因为很痛。”敖星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听上去快要睡着,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识,抓着裴雁洲的一只手放在了已经拱出来的狼尾巴上:“这里也要。” 裴雁洲在黑暗之中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也捏捏尾巴尖,尾巴上的兽毛比耳朵上要硬一些,他相信若是条件允许,敖星的尾巴也能当做武器用。 “我用尾巴抽晕过尹颜。”敖星听见他的话,笑着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我可是很厉害的。” 裴雁洲动了动身子,察觉到他逃离动作的敖星立马追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要么我还是出去吧。”裴雁洲掀开被子,敖星立马扯了回来,他翻身坐在裴雁洲腿上,凑近他耳边小声道:“我帮你?” 风吹过帐外,一抹温柔的月光被风洒了进来,落在敖星眼角,裴雁洲呼吸一窒,握住了他的手腕,翻身将两人攻势调转,拉过被子遮住二人,眼神晦暗:“乖,腿并拢。” …… 次日中午,敖星终于得了允许可以出来晒晒太阳,皎月带着他来到了营地外的一处河边,这里有士兵驻扎放哨,裴雁洲安顿好他之后便带兵前去侦查敌情。 “还难受吗?”邓长扬丢给敖星一枚红果子,“前几日破阵眼一事我还没有谢过你。” “我只是发现,实际上是裴将军破的。”敖星咬了一口果子,甘甜的果汁瞬间盈满口中,他满足地往皎月柔..软的毛毛里窝窝,皎月正在舔舐伤处,它到底还是被那些鬼兵咬了两口,幸好并不打紧,伤处已经结痂了,只是它忍不住要去舔。 敖星拍了一下狼头,邓长扬还待说些什么,两人忽然听见河对岸传来响动,众人立刻严阵以待,树林里踉踉跄跄钻出来一个人,竟然是浑身血的尹颜。 第30章 “尹将军!” “尹颜!” 邓长扬淌过河水,将尹颜扶住:“发生了什么事?你被袭击了吗?”尹颜并不属于他手下管理,而是直属左丞相阮君道,所以他并不在乎信尹颜去了哪里,因为他绝对不会作出背叛。 尹颜喘着粗气:“我杀进了南国皇宫……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故意要去闯的……” “来人,快去叫胡大夫过来!”邓长扬吼着,敖星没法帮上什么忙,只能替他拎着佩剑,就见尹颜偏向他这边:“裴雁洲人呢?告诉他,南国内乱,君主一..夜之间换人……燕弘被软禁了,一定,一定要小心被偷袭……” 敖星眼神一厉,看向邓长扬,得了允许之后,他骑上已经飞奔过来的皎月,转身冲向南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29章 狼崽打完仗了! “你没必要留下的, 我当时已经给了你离开的机会。” 程子平将热茶放在燕弘手边,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对面——昨夜南国宫内发生暴..乱,燕弘的弟弟杀了南国君主, 自立为帝,听说是那位给羽京大军造成重创的神秘女子出的主意,燕弘根本没想到她是棵墙头草, 本就是主和派的他虽说能留下一条命, 可手下大多数有用的棋子都被连根拔起。 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傀儡, 是一个用来“安抚”那些依然以他为尊的百姓的筹码罢了。 “你留下, 是因为我吗?”见他不回答,燕弘看着面前的手,最终没能握上去, “还是因为昨夜要带你走的那个人?” “……目前是为了你。”程子平艰涩开口道, “你的想法是为了南国百姓好,我并不想见到生灵涂炭,只要还有回旋余地,我就会帮你夺回主动权。” 伤人的话语却句句真心, 想起那时为了带走程子平和南国侍卫大开杀戒的那个男人,燕弘知道自己在这场戏中是没有一席之地的。 “若是失败了——我是说夺权, 你知道的, 二弟性子暴躁, 说不定根本不会听我说话。”燕弘轻声道, “若是失败, 我没能活下来, 你会为我伤心吗?” 程子平淡然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并没有回答, 然而燕弘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希望我们能成功吧。” …… “你呆在这里, 不要乱动。”裴雁洲将受伤的士兵拖到树林中放下,“一刻钟之后,不管我有没有回来,一定要发射信号。” 伤兵嗯了一声,手中攥紧用来当做信号的黑烟炮竹,裴雁洲转身穿过一片绿林,重新回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行人刚刚靠近这边就被火炮偷袭,至少有一半人都受了伤。 “将军,南国大军攻势越来越猛了,您不回去叫援助吗!” “是啊将军,我们在这里顶着就行!” 裴雁洲一把将其中一人按倒在地,躲过了一阵箭雨,就当没听见他们的话:“对面至少有一万人,我们只有几十个人,怎么顶得住?” 众人哑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南国大军,都有些心里打怵,就在此时不远处又出现了黑烟黑影,竟然又是那鬼兵阵。 之前已经被敖星破过一次阵,对方怎么还敢用同一招? 裴雁洲回头看了一眼树林,一道黑烟拔地而起,他微微放下心来:“你们两个带人往后撤。” “那将军你呢?” “我要绕路去大军后面。”裴雁洲握紧佩剑,趁着黑烟弥漫之际翻身上马,剩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就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战场边缘。 众人只能按命令往后撤,然而退了没多久就遇见了另一支大军,浩浩汤汤,竟然两万多人,打头的人手中拿着的旗帜上一只白色凤凰腾空而起。 是羽京城的援军! “你们将军呢!”一身穿黑色战甲的男人策马向前,“怎么就只有你们几个人?” 有人认出这位,惊喜上前跪道:“九皇子殿下!裴将军他独身前往查探了!前头有一万南国军……” 来人竟是远在西荒的敖子玄,他腰上佩着崭新的腰牌,手中宝剑明晃晃指向前方:“留下一队人前去援助伤兵,其他人和我一起,杀!” “杀!杀!杀!” …… “陛下,羽京大军重创我军,可要召回几位将军?”南叶城的丞相额上满是冷汗,前线传回的战报每一条都让新皇燕亓脸色愈加阴沉,底下的大臣根本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派人去叫燕弘。”他沉声道,没人敢应声,“我说去叫燕弘!没人听见吗!” “陛下,太子……已经派人请了几次了,燕弘殿下都推拒了。” 燕亓啧了一声,看向身边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女人:“大国师,你有什么想法?” “现如今只是在硬撑罢了,陛下不如暂时将主权交还给太子,那些将士并不是打不过,而是只听那燕弘的话。”大国师抬起手撑着脸,指甲上丹寇颜色鲜红,她咯咯笑道,“恐怕再坚持一会儿,就会得到我军投降的战报了。” “你难道不该帮着想办法?在这里说风凉话有什么用!”燕亓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将那个老废物君主,自己的父王迷得醉生梦死的老女人,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却又记挂着只有她一人会用的阵法,只能平复语气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大国师头都不抬:“你是要胜仗还是要南国?” “有了胜仗才能有南国!”燕亓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大国师冷哼一声,缓缓站了起来:“那陛下就硬撑吧。” 看着淡定离开的女人,燕亓气得掀翻了龙案。 大国师挥退仆从,独自来到了燕弘的寝宫,他被软禁在这里已经有一天一..夜,门口送来的吃食一点也没动。 她上前推门而入,殿内两人都站了起来,燕弘将程子平护在身后:“……你来做什么?” “世子,我需要你去送个口信。”大国师自顾自走进来坐在了桌边,指尖轻点着桌面,“我知道你认识北原尹家次子尹颜,我也知道你和这次来战的几个将军关系都不错……” “你想说什么?”程子平打断了她的话,“而且我不会走的。” 燕亓不敢动燕弘这个哥哥的原因不止一个,可只要他一离开,燕弘今天之内必死无疑。 大国师的指尖停了下来,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我要你告诉你们的主帅,午时一过,南国大军便会投降,我要你告诉他们,不要造成太多的伤亡,南国依然是愿意屈膝于羽京的。” 燕弘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这些话他只和幕僚以及程子平说过,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道? “别以为你的父王真的是沉迷女色,你这个当哥哥的没有斗志当然会被取而代之。”大国师站了起来,“要扳倒燕亓,你还嫩得很……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要不要去送口信你自己选择吧。” 她离开后过了许久,程子平忽然拉住燕弘的手:“你和我一起走。” “……不可能的,子平。”燕弘苦笑道,“我若是走了,南叶城就真的变成火海地狱了,你不了解燕亓,他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程子平拉着他不肯松手,燕弘硬生生将他的手扒拉下来,在程子平不安的眼神中于他额前落下一个亲..吻,将他推出门,外面守着的士兵只管燕弘,对于这个非要留下来找死的羽京人并不在意。 “去吧,将消息带去。”燕弘关上门,沙哑道,“将来要记得好好吃药,不要再受伤了。” 程子平使劲打了一下门:“燕弘!我要带你走!” 门内最后只落下一句“一路小心”,便再无任何动静。 这是程子平最后一次见到燕弘。 …… 半个月后,这场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那日裴雁洲和敖星会合后,充当先锋杀出一条血路,半路迎到了失魂落魄的程子平,他带来的消息被邓长扬宣告大军,午后南叶城果然投降。 外面的战斗偃旗息鼓,南叶城皇宫中却传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新皇疯了。 他杀光了所有的大臣,提剑闯进了软禁亲哥哥的宫殿中,将原来的储君,也就是曾经借程子平之口转告羽京大军想要求个和平的燕弘挖出了双目,弄成半死后扔去了死伤众多的战场。 最后他自己也被羽京大军一箭射穿了脑袋,南叶城悄无声息的谋反到底落了个壮烈的收场。 程子平在战场上找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找到燕弘的尸身,他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找到。 敖子玄上奏朝廷后,皇帝指派他为南国刺史,送走羽京大军后便直接上任。 又一个月后,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敖星都不太愿意趴在皎月背上,倒是程子平回程路上染了风寒,自从南国回来之后他就十分畏寒——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伤势未愈又染上心病,这几日都是病怏怏的,敖星硬是把他从马车里拉出来扔到了皎月身上。 第31章 “别脱了,等会儿起风又该冷了。”裴雁洲不赞同地把敖星脱下来的外衣重新给他披上,敖星敷衍几句,趁他不注意将衣服塞到了马车里。 裴雁洲发现之后强制性地将他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敖星发现这样迎面吹风还挺凉快就没乱动,军中众人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人的行为,笑过便当做是朋友之间的打闹。 “裴将军,信鹰有从羽京城带你的信来。” 裴雁洲将胡乱扑腾的信鹰放走,打开信扫视一遍后脸上露出严肃神情,他回头看了一眼几日来第一次在狼背上放松睡着的程子平,将信塞进了怀中。 敖星方才也看了个大概,往后靠在裴雁洲胸..前,小声道:“广仁侯他……” “嗯。”裴雁洲抱紧敖星,他要怎么将广仁侯在天牢中抱憾而死的事情告诉程子平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接下来回归羽京主线 (打算给燕弘写个番外) 第30章 有人叫将军哥哥! “既然广仁侯执意要为老侯爷守孝, 那朕也不强求了。” 敖星抬眸扫了一眼皇帝,几个月过去,老皇帝苍老不少, 如果说之前将他们这些皇子找回来时就恐怕自己撑不下去,现在已经能算是病入膏肓了,那张发黄的脸让敖星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躺下就再也起不来。 裴雁洲等人凯旋后都被升了官位, 只是他本身就已经是三品, 所以对他而言无非也就是拿到了更多的权力。 皇帝似乎想趁自己还活着多做些大事, 南国之战刚平息不久, 便将邓长扬派去了西荒——因着原本的西荒刺史敖子玄被派去了南国,邓长扬这一去也就变成了接任的刺史,原本他想将程子平也带走, 只是刚刚继承逝去父亲爵位的程子平决心要为老侯爷守孝, 这件事也就在皇帝的允许下成了空谈。 广仁侯——程子平谢了恩后退到了一边,他的位置恰好在敖星身后。 西南两边总算是得了一口缓缓的气,老皇帝便“迫不及待”地要对北原潜伏已久的叛军下手。 “皇上,北原叛军沉寂多年, 平北大都督也从未提起有变故。”郑蔚之从右侧出列肃声道,“若要有所行动, 需要从长计议才是。” 裴雁洲瞥了一眼前方的敖星, 估计不止他们二人, 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郑蔚之这番话是为了什么——放虎归山这种事, 是个明白人都不会, 更何况他平时就对平北大都督楚客颇有微词, 此时此刻将他拿出来说事, 实际上针对的正是朝中唯一和楚客有关的敖星。 敖星不过十七, 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已经算是久经沙场, 和他走得近的裴雁洲等人也都并非等闲之辈,只是裴雁洲不明白——若是北原之战也被敖星接手,就给了他指控楚客可能有谋反之意的机会,他怎么会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时机呢? “那右丞相觉得有何能人可胜任?”老皇帝虽然年老,那双眼睛中依然闪着精光,看向郑蔚之时,裴雁洲注意到郑蔚之的手指在发抖。 “微臣认为五皇子可一试。”郑蔚之语出惊人,朝中有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右丞相要么是放弃了二皇子,投奔了五皇子,可五皇子不理世事的态度怎么可能主动参与进这场斗争中? 要么就是郑蔚之说这些话是为二皇子铺垫,可为何偏偏扯上五皇子? “明归?”老皇帝皱起眉头,“他常年抱病在床,又是一点经验也无,如何能带兵?” 郑蔚之低下头:“若是十一皇子愿意在旁协助,许有一试。” “皇上,五皇子殿下..身体孱弱,有三皇子在一边照顾才有所好转,万万不可受长途奔波。”阮君道出列道,“右丞相所言简直无理。” “你……!”郑蔚之也没想到平时笑面狐狸一样的阮君道会这样和自己作对,还没等他说话,阮君道又道:“臣建议还是由十一皇子带兵,十一皇子从小在北原长成,对北原了解定然比臣等甚多,更何况十一皇子带兵经验丰富,即便不能将北原叛军一铲而起,有平北军和羽京军一起,也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话得到了许多大臣的支持——阮君道的一番话给那些还在动摇不站队的大臣定了心,比起郑蔚之和二皇子,他们更愿意追随正统的储君太子。 毕竟就连看上去是二皇子的人的阮君道都开始为敖星说话了。 敖星心中疑惑,他对阮君道了解不多,楚客送他出北原之前只是说阮君道是个可以信任的家伙,可他现在凭借一己之力将自己送上风头浪尖又是为了什么? 连着打两场胜仗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敖星只是一个将军也就罢了,可他是一个皇子,一个注定会被兄弟嫉妒暗算,为了皇位不惜牺牲的皇子。 阮君道想做什么? 北原叛军说大可大,说小也小,几年间也都只是躲藏在冰雪地下,偶尔闹出点动静就被平北军追着打回去,皇帝想对北原动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今日提起也无可厚非。 敖星也想回北原,只是被疑心之人逼回去和自己回去是两回事。 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太子,却在太子身边发现了一位从未见过的皇子,看上去年纪和二皇子相仿,周身气息沉敛,和张扬的二皇子以及华贵的太子不同。 若不是他身上穿着和敖明胤一样的皇子朝服,敖星根本没法将他和皇子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那位是三皇子。”程子平扯扯敖星的衣袖,在他偏头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他道,前头的三皇子似乎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回头看了一眼,朝敖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然后作出了可谓是今日最让人震惊的动作——只见他上前一步,因为他平时总是缺席,显然皇帝都没注意到今天他也在。 “父皇,儿臣愿替五弟前往。” 左右丞相也被他的话惊了一下,阮君道眼中露出疑色,郑蔚之张张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坐直了身子,忍不住要咳嗽,一边的海福赶紧送上一碗药汤,喝下之后才好了许多,老皇帝清清嗓子正要说话,这位三皇子又道:“若是能有十一皇弟与裴小将军协助,儿臣定能为父皇解忧!” 他这番话说得巧妙,借着为皇帝排忧解难的理由排除了想要争功的可能,也并未将主位让给敖星,而是让其在旁协助,既消了皇帝想要敖星出兵却又顾虑楚客的忧虑,也达到了打胜仗的预期。 太子嘴角勾了勾,敖星刚好将他的笑意收入眼中,正在不解时就听皇帝笑道:“那便如此吧。” …… “三皇子是皇上之前最为宠爱的月贵人所出,只是月贵人红颜薄命,三皇子才刚满月她就因病离世。”裴雁洲给对这些事不算了解的敖星解释道,带着他走在前往五皇子..宫殿的宫道上,“所以皇上对他很是宠溺。” 敖星抓乱了头发:“那也不是拖我下水的理由啊。” “你不想回北原?”裴雁洲停下脚步,替他将头发整理好,又松了松发带,好让狼耳不会被勒得那么难受。 敖星低下头:“当然想回,可那也得是在事情解决之后。” 裴雁洲摸摸他的耳尖,被敖星恼羞成怒地拍了手,三皇子的居所很是偏僻,宫道上几乎没有人路过,裴雁洲就大大方方地牵着敖星往前走:“有我在呢,就当是回去看看,不想祖父吗?” “当然想。”离开北原已有近一年,他如何能不想? 裴雁洲握紧他的手,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处被竹林包围的宫院,他上前正要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三皇子敖明越。 朝上皇帝已经将三人出征北原的圣旨写好,为了“讨论战事”聚在一起倒也正常,也不会有人故意以此做文章。 “早就猜到你二人会来了,快进来吧,外头晒人。”他将两人迎进来,一进门敖星就闻到满院子的药味,敖明越指指墙边晒着的药草:“五弟离不开喝药,久而久之这里也要被染上药味了,十一弟莫要在意。” “叫我名字就好。”敖星摆摆手,犹豫道:“三皇兄和五皇兄是住在一起的?” 敖明越看向裴雁洲,裴雁洲摇摇头,三皇子失笑:“我还以为雁洲早就告诉你了,原来是忘记了吗?” 他上前来拉起敖星的手,敖星惊疑未定看向旁边的裴雁洲,裴雁洲并没有阻止敖明越,只是笑着跟了上去。 就连太子和阮君道,甚至是郑蔚之和皇帝都不知道,裴雁洲居然和这位深居简出的三皇子相交颇深。 越往里走,药味就越浓,终于来到后院敖星才看见凉亭中有人——院中清凉,也有阳光,即便是这样,凉亭里的人也还是裹着薄被,亭子里没有桌子,只有一张软榻,他就裹着被子窝在上头看书,直到三人走到他面前,他才有所察觉。 “明归,这位就是敖星。”敖明越拉着敖星走到那人面前,这才松了手。 第32章 五皇子敖明归从书中抬起脸来,因为常年卧床,他的脸色很白,却并非苍白,而是玉一样的白,看得出来他受到了很好的照顾。 敖明归朝敖星伸..出手,敖星回头看了一眼裴雁洲,待裴雁洲点头他才试探着握住了五皇子的手:“五皇兄。” “北原一行,还要你多多关照明越。”敖明归说话也和他人一样温和,敖星对他放下了戒备,却是转头看向裴雁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该告诉我?” 这种只有他一人蒙在鼓里,其他人都明镜似的感觉让他很郁闷。 “咳咳……”敖明归想笑却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下来,三皇子就在敖星惊愕的目光中吻了一下五皇子的发顶:“我去给你端药。” 敖星还没反应过来,敖明归笑着对裴雁洲道:“你还没告诉他吗,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贵圈真乱(bu) 第31章 狼崽也会玩心机! “我母妃和雁洲娘亲是亲姐妹, 只是平时不会有人提起。”敖明归拉着敖星坐在自己身边,似乎很喜欢这个弟弟,“我也是在母妃离世后才从祖家知道这件事的, 有雁洲帮衬我们兄弟俩才没落得个落石下井的下场。” 敖星嗯了一声,皇帝有十一个儿子,虽然不如先帝二十四子, 却比先帝对子女要好许多, 就凭他还记得时不时关注一下病从来没好过的敖明归就能看出来, 若不是有他在, 这两兄弟既没有母妃在一边保护,也不如太子能得到更多关注,这么多年能过得安安稳稳也是难得。 “你一入宫我就听说了你的事迹。”敖明越端着药汤过来, 看着五皇子喝下去才将空碗放在一边, 敖明归任由三皇子给他擦干净嘴边的药汁,笑道:“那只巨狼,叫什么名字?” 敖星本以为自己和这两个人并不是一路人,然而让他意外的是, 几人竟然很聊得来,敖明归从来没有走出过皇宫, 他听着敖星从北原讲到西荒, 又说起来时经过的江南, 眼中闪着向往的光亮。 “将来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敖星拍着胸..脯保证道, “皎月也可以给你骑。” 敖明归身上有种神奇的, 令他亲近的亲和力,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两人却像是相逢已久的亲人, 拉着手不肯松。 “好了, 你该去午睡了。”敖明越虽然乐意看见他高兴,却也不想伤了他的身体,五皇子却是拉住了他的袖子:“还有件事没有说。” 敖明越蹙起眉头,不甚赞同道:“这件事没有必要现在说。” “有必要的,若是你这一去回不来,我好歹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不是?”敖明归嘴上说着这样的话,手却不肯松,他正色面向敖星,认真道:“我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清楚朝中变故,若是将来……将来你真的办成了那件事,我希望能够允许我和明越离开这里。” 敖星猛然起身看向裴雁洲,却发现裴雁洲脸上也是一片凝重。 敖星的复仇计划他从来没有和第三个人说起过,可敖明归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们做的事并不是百无疏漏,敖明胤和太子都已经派人去查了你的母家,北原虽然地广人稀,宴炽的大名当年可是传遍大江南北的。”敖明越叹了口气,“恐怕现在还没想起来你生母是谁的,也只有父皇了。” 后宫年年有新人,数不胜数的美人之中,处处留情的皇帝又怎么能记起十几年前的露水情缘? “可那一天并不远,你们要小心太子。”敖明归抓住敖星的衣角,从软榻上直起身子,因为情绪激动,他抓着敖星衣服的指尖都被捏得发白,“即便为同一阵营,他也不一定就会向着你们。” 敖星抿着唇点点头,入京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羽京城的错综复杂,他所以为百无一漏的计策在他人眼里看来并非天衣无缝,也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 “今日朝堂之事并非偶然,右丞相早就想借机除掉我二人。”敖明越扶着五皇子,“朝中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你说过的,将来要带我去的地方,我会都记下来的。”敖明归松了手,恳求一般看向敖星:“明越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将他活着带回来。” 敖星还没说话,外头忽然有人进来通报:“殿下,左丞相来看望五皇子。” 阮君道背着手走进来,看见这几个人在一块脚下一顿,他不解地将目光投向敖星:“……十一殿下?” …… 裴仲舒站在门口,显然也没想到为什么裴雁洲与敖星会一起回来,更没想明白为何二人身后还跟着个阮君道。 “老将军。”阮君道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裴仲舒反应过来,将几人带到了正厅中,又吩咐下人送茶水进来,这才犹豫地看向儿子。 裴雁洲昨日回来,并没有时间和父亲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乍一看见如此神奇的组合,裴仲舒搞不懂也是正常的。 敖星坐在裴雁洲身边,对面就是阮君道,因着有些话不好在三皇子..宫中说,裴雁洲就自做决定邀他来裴府谈事,只是这一坐下,几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颇为微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左丞相到三皇子那里去是何事?”最后还是敖星打破了僵局,这第一句话就把裴仲舒听得心里一梗,如此开门见山吗? 他站起来,斟酌着道:“不如我先回避一下?” “老将军听着也好,不必在意这么多。”阮君道摇摇头,“我们要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既然敖星同意裴雁洲带他来这里,就说明这里的人是值得信任的,更何况本来他找完三皇子也是要来“拜访”一趟裴仲舒的。 裴仲舒只好被儿子拉着坐了回去,刚坐下就听阮君道说道:“我昨日就知道右丞相今天不会安分,本以为他的目标会是三皇子,没想到竟然会是五皇子,更没想到五皇子今日会来上朝。” “我已经答应了他们二人的请求。”敖星沉声道,“北原这场仗迟早都要打……” “皇上已经在准备收回师父的兵权了。”阮君道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又对一边满头雾水的裴仲舒解释道:“平北大都督楚客是家师。” 裴雁洲拍拍父亲的肩膀,将话头接了过来:“何时?” “有人给皇上送了消息,楚客有可能已经和北原叛军联合,所以北原才会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波澜,他断定楚客是在养精蓄锐,已有谋反之心。”阮君道轻声道,“何时已经不重要了,大都督在皇上心中已经是叛军了。” 裴雁洲心头一震:“……是太子?” “莫要打草惊蛇。”阮君道并没有给他正面回答,却是认同了他的话。 裴雁洲深吸一口气:“我要出去透透气。”说罢他便大步走了出去,裴仲舒连忙跟了出去。 “既然老将军跟着了,十一皇子不如坐下吧。”阮君道被敖星瞪了一眼,他苦笑道,“他会想通的。” “雁洲,不要想这么多。”裴仲舒一路跟着裴雁洲回到了他的小院,院中那棵秋海棠已经开了满树的花,他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裴雁洲吐出一口气,额头抵在树上,几片花..瓣飘飘忽忽落在了他发间:“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 敖明光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敖明胤的坏是摆在明面上的,而他则深藏不露,裴雁洲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从年前他就逐渐开始疏远敖明光,却因为敖星的关系又再次和他牵扯在了一起,自己和邓长钧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放弃,他很清楚这一点。 可现在还有敖星。 太子已经决定要放弃敖星了。 不仅仅是放弃,是赶尽杀绝。 “……是爹不好,早知道当年就让你留在祖母家,若是不回京,也不会被选中去当太子的伴读了。”裴仲舒自责道,裴雁洲站直摇摇头:“这不是爹的错,你只是想把娘亲带回来而已。” 裴仲舒眼眶一红,转过身去抹了把眼泪,沙哑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裴雁洲转过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绝,敖明光从来就没有将他当做朋友看过,他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顾虑许多了,“爹,最后成为天子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敖明光。” “你……这可是谋逆。”裴仲舒被他吓了一跳,皱眉道,“广仁侯他……” “程伯父是被栽赃陷害,无中生有。”裴雁洲握紧拳头,“我知道爹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若不是有爹在,程伯父早在被抓走的第一天就没命了,就算这样……” 裴仲舒偏过头:“就算这样他也没能等到子平回来。” “没错。”裴雁洲站在老父面前,“这的确是谋逆,可若是做成了就不是了。” 暖风吹过,两人身后海棠树纷纷扬扬落下一片花..瓣,裴仲舒听见裴雁洲用从未有过的坚决声音道:“我要敖星成为最后的胜者。” 第33章 …… 次日清晨,古振受敖星所托亲自给皎月送牛肉干来,他牵着马,就在快要走近敖星宅子时,忽然听见前面有说话声。 是金灵的声音。 裴雁洲和敖星离开时曾托他照顾这位妹妹,他便隔三差五送些东西来,或是来陪她说说话,一来二去也就和她熟悉起来。 这么早,她在和谁说话呢? 古振不动声色站在了墙边,朝那边看去,金灵背对着他,她面前是个和裴雁洲差不多高的男子,穿着常服,即便站在阴影中,古振也觉得那人的发冠有些熟悉——并不是普通人能用起的款式。 “古振。”身后突然响起裴雁洲声音,古振吓了一跳,幸好被裴雁洲捂住了嘴才没惊动那边二人。 裴雁洲手中拎着几包点心,像是刚从早市回来,古振忙拉着他往边上站站:“嘘嘘,小声点。” 那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金灵从男子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头上被那人轻吻一下,她娇羞地低下头,男子似乎准备上马车离开,走出阴影的一瞬间,就连古振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竟然是敖明光! 他回头看向裴雁洲,裴雁洲眼睛盯着那边,却从他包袱里摸了块肉干咬了一口。 古振拍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吃。” 裴雁洲指指那边:“已经有人来管了。” 金灵收好了那人送的东西,正要目送他离开,忽然一把匕首从她耳边飞了过去,正好插在马车门上,那人手边。 敖明光一惊,回首望去,正好看见敖星只穿着里衣,脸色阴沉,手中是啪一声甩开的长鞭。 “太子哥哥怎能如此毁我义妹清誉!”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小崽子还挺会演戏(看戏中) 第32章 狼崽他超护崽!!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古振抓着身边的树以防自己狡脚滑掉下去, 他身边的裴雁洲则显得游刃有余许多,他蹲在墙头,只需要弯下腰就能将自己藏住。 “你想下去?”裴雁洲问道, 古振瞥了一眼下头院子里的几人,果断摇头抱紧树干。 在这里发不了摔下去,院子里那个气氛可不是人呆的。 裴雁洲将视线重新投向下方, 敖星不情不愿地被忐忑的金灵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坐在石桌边, 对面就是没来得及离开被迫留下的敖明光。 平时总是敖明光高高在上, 虽没有颐指气使却也是能分得清两人之间的主次,只是这一次他努力让自己的表现自然一点,却始终没有信心对上敖星的眼睛。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敖星转着手中鞭子, 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烦躁——金灵自从来了这羽京城就基本上没有怎么出过门, 第一是人生地不熟,第二她也没有什么能去的地方。 所以敖星万万没想到,金灵居然会和敖明光认识,还发展成了这种关系。 金灵原本坐在敖星身边, 闻言紧张地站了起来,声音细若蚊呐:“半个, 半个月前在赤阳郡主的宴会上认识的。” “赤阳郡主?” 敖明光咳嗽了一声, 不自在道:“二皇子的未婚妻。” “你又如何会认识郡主?”敖星听得头都要大了, 金灵瞥了他一眼, 很快又低下头:“可以不说吗?” 敖明光拍拍他的手背, 敖星欻地将手抽走, 太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和金灵认识的确并非有意接近, 偶然间的相识让他有了想要更了解这个女子的想法,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便暗生情愫, 敖明光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在羽京城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得到,却唯独对金灵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金灵更是想法单纯,以为义兄和太子亲近,那么她和敖明光接触也没有大碍。 却没想到今日之事会被撞破。 现在看来,敖星和敖明光的关系并不如她想象中简单,她心中七上八下,斟酌着敖星的想法,却发现自己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好他问一句自己答一句。 只是这赤阳郡主的事,她不论说不说估计都会讨个不愉快。 敖星冷冷看向她,金灵两只小手紧握在一起:“你出征后那天,赤阳郡主上门来想要邀你去看花会。” “虽说是花会,”敖明光见他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好意解释道,“只有羽京城的未婚男女或者是父母带着子女才能参加。” 说白了就是相亲节日,在花会上若是看对了眼,便互相交换手帕或是花束,就当是定亲礼。 而皇上虽说还没公布赤阳郡主的身份,朝中已经默认她为二皇子未过门的皇子妃了。 敖星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一时之间也没听明白:“那她来找我做什么?” 墙头上的裴雁洲听见敖明光的话正在思绪万千,一听敖星这话又险些笑出声来,原来这小狼崽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 金灵尴尬地重新坐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敖明光也不想把话题扯太远:“十一皇弟,我对金灵是认真的,你……” “认真的?”敖星板着脸站起来,将手上鞭子收好,“能认真到让你放弃皇位,还是认真到能除了她将来唯她不取?” 金灵脸色一白,敖星让人来带了她回去休息,院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敖星说话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不要把金灵拉进这趟浑水,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想过?”敖星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掀了桌子,石桌咕噜噜滚到树边停了下来,他一把拽住敖明光的衣领:“若是什么都没考虑清楚,就不要来招惹她!” 敖明光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敖星道:“她应该从来没有和你说过,金灵父母都死于敖明胤的计划中,不止她一家,整个西荒都曾经因为他陷入战乱,百姓家破人亡,城池烽烟四起——你能为她做什么?是能为她报仇,还是能为她找回残破的父母尸首!” 面对敖星的质问,敖明光心底发冷——敖星说的这些,他的确一点也做不到,身份的限制,皇权的控制,和敖明胤的对抗,他还需要利用眼前愤怒的敖星做许多事情,必须一步一步谨慎地走下去,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这一切,实在太过愚蠢。 他拉开敖星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什么也没说,离开前脸上已经是以往的淡然,到底没忍住回头看向院中,正好和不知为何又出来的金灵对上视线。 金灵红着眼睛,扭头撞进了敖星怀里。 敖明光顿了顿,迅速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敖星关上大门,带着金灵回到院子里,将桌子拉回来摆好,他并不想棒打鸳鸯,断人姻缘,只是平凡女子和天子储君之间的差距又岂止云泥之别? “你……”敖星话才刚开口,就听墙根传来重物落地声,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就看见古振捂着腰,面色淡定地爬了起来:“我只是路过。” 皎月经过这段时间已经认识了古振,听见他的声音颠颠从后院跑了过来,熟门熟路地从他怀里将牛肉干叼走。 跟着他跳下来的裴雁洲哭笑不得,将快要被拱翻的古振扶正,这才带着他来到桌边,敖星眼睛都不眨:“蹲了多长时间?” 古振将目光从金灵身上挪开,支支吾吾道:“从,从太子……呃,的时候。” 金灵抹了把眼泪,拎着裙子回了房间,临走时丢下一句“我以后不会见他”,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谁来和我解释一下,赤阳郡主为何要邀我去逛花会?”敖星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古振挠挠脸:“看上..你了?不然你与她非亲非故,没理由来邀请你。”更何况一般都是男方发出邀请,赤阳郡主估计鼓起很大勇气才会来找他。 敖星:“……” 裴雁洲似笑非笑看向他,被敖星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他起身道:“我去看看金灵。” “他对这个妹妹很在意。”古振看着他转进后院的背影,喃喃道。 裴雁洲也起身准备跟过去看看,就在这时,下人上来通报:“将军,古少爷,赤阳郡主在门外等候,要让她进来吗?” 裴雁洲停下脚步,与古振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 赤阳郡主看着眼前蓝边红衣的翩翩少年郎,忍不住攥紧了手中荷花帕子:“十一殿下。” 敖星在她对面坐下,身后站着裴雁洲,赤阳郡主并不认识他身后这位人高马大的青年,虽说觉得他有点熟悉,也对他不感兴趣,只是红着脸盯着敖星。 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发生,敖星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并非小家碧玉,却也落落大方,只是金灵的事让他先入为主,免不了对赤阳带上了偏见,语气也算不上多温和:“郡主何事寻我?” 赤阳听他态度冷淡,心中也没有那么激动了,她抿唇轻声道:“殿下可听说了我与二皇子的婚事?” 第34章 敖星漠然道:“郡主家事。”意思是没必要和我说——和金灵谈心之后他也算是搞明白了,也许敖明光真的是无意中喜欢上了金灵,可赤阳郡主借着宴会介绍二人认识却是有意的,不论她意欲为何,都已经促成了这件烦心事。 “那婚事还未定下,现如今又出了变故,我……我想请殿下帮忙。”赤阳郡主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脸道:“我不想嫁给敖明胤,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昨日宫中又传来密信,为了安抚东岛族民,要派人去和亲,只是宫中适龄……” “此事与我何干?”敖星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嫁给敖明胤,推脱了便是。” “宫中适龄的公主郡主只有我一人。”赤阳郡主脸色发白,她没想到敖星的态度会如此冷淡,就算是太子也会记挂着她背后母家是前朝长公主而敬她三分,现在却被拒绝得这么彻底,“可我心悦殿下已久,若是殿下能够帮我……” 皇叔说了,只要她已婚配,便不用去那偏远东岛。 “郡主,此事怕是不妥。”赤阳的话再次被打断,可这一次却是敖星身后那人。 这青年不过二十一二,身形高大,目若朗星,嘴角带笑却不显轻佻,他往前一步时,赤阳郡主终于想起来他是谁——那日马车一瞥,和敖星坐在一起的便是这个男人。 她心里一跳,预感不好,就听裴雁洲继续道:“先不论郡主有没有在意过十一殿下的想法,便要强人所难,恐怕您与殿下义妹的事情就已经成了你二人之间最大的隔阂。” 裴雁洲手搭上敖星肩膀,笑得胸有成竹:“而且就算没有这些事情,十一殿下也不会答应您的请求。” “为什么?”赤阳郡主不死心道,“我只是想,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帮忙?娶你吗?”敖星起身拂开肩头上的大手,走到赤阳面前站定,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在赤阳绝望的眼神中继续道:“郡主,我没有想欺负你的意思,只是其中原因众多,而且我已与他人定了终身,怕是就连父皇都动摇不了我的决定。” 赤阳不甘心道:“是谁?” 裴雁洲再次搭上敖星肩膀,不过这一次是两只手——他双手从敖星锁骨前绕过,作出了一个独占欲极强的保护动作,他嘴角漾起弧度,眼中却不含笑意。 “我啊。”他笑得张扬,丝毫不顾自己伤了少女的心。 任何觊觎敖星的人,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赤阳不是反派哦 第33章 来自狼崽的震惊! 赤阳郡主似乎决心要将自己嫁出去, 长公主费劲了心也没能劝住她,敖星出征北原前的十几天,几乎整个羽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不断徘徊在各种书会或是文会, 结识各家贵公子——却一无所获。 然而她最后还是成功了。 “冷静一点!”敖星一鞭子将尹颜抽倒在地,裴雁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反制住:“你闹够了没有!” 尹颜捂着被抽出血痕的胳膊从他手下挣脱,却也没爬起来, 就躺着看着天空出神, 他似乎差距不到痛楚, 身上浓浓的酒气不难猜出他为何彻夜未眠。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反正你得乖乖和我回北原。”敖星蹲在他面前,抓起他的领子,“听见了没有?” 尹颜看了他一眼, 雌雄难辨的那张脸上没有了往日招人讨厌的笑容, 眼底青黑,目光飘忽不定,开口时声音活像是被刀子割过:“他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呢?” 敖星无声地站了起来,不愿意再和这个家伙说话——不错, 赤阳郡主居然找上了广仁侯程子平。 长公主似乎觉着和敖明胤比起来,有侯爵身份傍身的程子平倒也不错, 她将这个女儿当成宝贝一样, 现如今男女双方都同意了这门亲事, 她自然是帮着闺女。 而尹颜昨日才回来, 他消失几日不知去干了什么, 一回来就往广仁侯府跑, 意料之外吃了闭门羹, 转头又撞上了来选良辰吉日的喜娘, 敖星本想来寻他, 却在今早清晨才被裴雁洲从酒楼里揪出来个醉鬼。 裴雁洲也很想不通这件事,但程子平铁了心要娶赤阳,这门亲事几乎是以飞快的速度进行着,长公主替赤阳郡主从皇帝那里要来了赐婚圣旨,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算有人想要干涉也无从下手——敖明胤也对这件事没有办法,且不说他本来就看不上赤阳,这件事一出无非就是打了他的脸。 可二皇子却不敢有所动作,徐贵妃近日来连连惹怒龙颜,若不是皇后在一边求情,怕是徐贵妃就要被削贵妃位了。 这口气他硬是咽了下去。 裴雁洲在这件事传遍羽京城之前就去拜访了程子平,他尚在孝期,不会大办婚事,却也会先将赤阳郡主迎进门。 程子平对他的不解并没有作出明确的答复,只是笑着让他放心,他不会做违心的事。 所以这件事除非是程子平真的“爱上”了赤阳郡主,就只有他们二人之间有利益交换可以解释了。 可他们能够接受这件事,不代表某个程子平决意要将他蒙在鼓里的人就能接受。 敖星翻上皎月的背,一脸不耐烦地表示自己要出去散心,裴雁洲只得将这个酒鬼拉起来:“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扔到池子里去清醒一下?” “……裴雁洲,你太让人嫉妒了。” 裴雁洲没理他,转身接了一盆水泼了他一身:“清醒了没?” 尹颜抹了一把脸,好不容易站直,他用手背挡住阳光,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自嘲:“怎么谁都喜欢你?敖星是,程子平也愿意为你这个朋友付出这么多……” “你知道?”裴雁洲皱起眉头,叫了下人过来准备给他包扎,敖星那一鞭子虽然手下留情,却也破了皮。 几人将尹颜连拉带拽地拖到了西厢房,他并没有顺裴雁洲的意乖乖等着被处理,抢过伤药自己上药:“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是觉得……我以为他会等我的。” 说罢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他凭什么等我?可我就是看不下去,我不能相信我一走,他就要迎娶美娇娘……他之前明明那么喜欢我的。” 裴雁洲面无表情地夺过他手上的东西,迅速给他包扎好,又让下人看着他洗漱换衣服:“明日启程,你最好给我准时出现。” …… “十一殿下怎么得空出来?” 敖星看着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程子平,从皎月身上滑了下来,替他接过了一些:“我来找你。” “雁洲昨日才来过,你也要来问我成亲的原因吗?”程子平最近心情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算是多了几两肉,不像之前那样病怏怏,精神了不少。 敖星摇摇头,跟着他进了广仁侯府,侯府的门皎月进不去,只好趴在门口晒太阳。 “明日..我们走了之后,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敖星将手中东西放在程子平所指的桌子上,都是一些喜宴上会用到的物什,他手下一顿,“赤阳郡主她许诺了你什么?” 程子平拉着他坐下,笑道:“这个雁洲倒是没问我,与其说是她许诺我,不如说是我给了她承诺吧——她不想嫁二皇子,更不想去和亲,随便找个人嫁了是个不错的选择,而我置身朝廷事外,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这个回答你肯定不想听。” 他看着敖星脸上“你在敷衍我”的表情,释怀道:“好吧,不过你要保证我一件事……” “我不会告诉尹颜的。”敖星立刻答应下来。 程子平愣了一下,犹豫道:“和他没关系啊,我只不过是要借赤阳郡主的身份在朝中做些事罢了。” 敖星怔愣:“这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 “为了以后,自然是值得的。”程子平道,“更何况我也没损失什么,将来哪怕是和离,恐怕更要担心的也是赤阳郡主。” 敖星点点头,听了程子平的话,他心中也安定许多:“我总觉得亏欠你许多。”不管是程子平自愿或是非自愿付出的,又或是尹颜的原因,敖星都觉得程子平委屈了太多。 “十一殿下,我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我爹报仇雪恨。”程子平正色道,“我告诉雁洲我能放下,实际并非如此。” 杀父之仇岂能轻松翻过此篇? “郑蔚之在皇上面前污蔑我爹甚多,仗势欺人,趁人之危害我父亲性命。”程子平语气平淡,手指却几乎要嵌进掌心,“邓将军来找过我,他说本该死在天牢的人是他,可郑蔚之抓错了人,索性将错就错。” 老侯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在死前再见儿子一面,也知道邓老将军更有能够和右丞相对峙的实力,即便那些“罪过”非他所为,也都在屈打之下认了下来,为的就是要给程子平等人将来有更好的行动时机。 “赤阳郡主的身份能让我更方便地在朝中立足,这就够了。”程子平苦笑道,“至于尹颜那边……” 第35章 敖星握住他的手:“我不会告诉他的,和我说说,好吗?” 尹颜于情于理都算是楚客本家人,敖星虽说不想过问,但看见尹颜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好歹得在将来姑母问起来时,心里能有点底气。 程子平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和不安,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后悔:“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敖星被他抓得生疼,然而好奇心代替了疼痛:“我向你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和,我和尹颜在南国时睡了。”程子平痛苦地扶住头,“虽然半夜醒来我跑了,但是他竟然什么都不记得!” 敖星:“……” 啊? …… 半个月后,尹颜顶着青了一只眼睛的脸趁着敖星不注意从大军中间策马穿过,凑到了裴雁洲身边,可裴雁洲身边还有正在虚心问问题的三皇子敖明越,他只好憋着劲等到三皇子走开才问道:“你给敖星吃炸…药了?” 这几天敖星总是找理由和他打架,他又不敢真下手,敖星也不动真格,却招招不留情,每次还都照着他的脸下手,颇有在发..泄火气的意味——可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敖星,上次喝醉酒在皇子府劈坏了一张桌子,他甚至还以三倍的价钱赔给了敖星。 裴雁洲看他脸上青青紫紫,叹了口气:“敖星不让我告诉你,所以你这几天还是好好待着吧,别总往他眼前晃。” 尹颜不明所里,夜里众人扎营在黎阳城附近,距离北原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估计五月前便能到。 “还不解气?”裴雁洲抱着敖星坐在林子边上的石头边,越靠近北原天气就越不稳定,四五月羽京城都已经脱了外衫,可众将士却越穿越多。 敖星把..玩着脖子上带着的暖玉,瞥了一眼不远处独自一人闭目养神的尹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裴雁洲将他往怀里抱抱,耳语道:“至少也让我知道原因,我又没做错什么……唔。” “闭嘴。”敖星咬了一口他的唇,小虎牙在上头磨了两下,觉得还挺软乎,伸..出小舌舔舔,满足地准备在裴雁洲怀里找个地方睡觉,就被裴雁洲抬起下颌,用来取暖的大氅盖过两人头顶,在夜色的掩护下,大氅下头的动静几乎无人注意。 半晌后,敖星从大氅下头露出脑袋,脸红扑扑地将头顶耳朵蹭进裴雁洲手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休息,忽然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对上了三皇子惊愕的眼睛。 敖星:“……” 现在装睡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狼崽:!!! 第34章 狼崽回家了! 敖星盯着越来越靠近的敖明越, 下意识往裴雁洲怀里缩了缩,待敖明越在他身边坐定,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敖星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敖明越:“……” 他清了清嗓子,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头上的那对……耳朵,是真的还是假的?” 裴雁洲环住敖星, 将他往自己怀里塞塞:“三皇子看错了罢, 哪里有什么……” “十七年前, 我见过和你有一样特征的人。”敖明越打定主意要问到底, “我是随祖父回乡看望病重的祖母时,在荒漠中见过一个女子。” 敖星身子一僵,就听敖明越继续道:“她衣服上都是达官贵人赠予的名贵宝石, 跳起舞来时就连日光都失去了光彩,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歌喉——还有她不知真假的一对兽耳。” 那是妖冶的,光彩照人的,只见过一次便永生不忘的场景,世间仅此一位的美人在高台上轻盈起跳, 荒漠中口渴的过路商人见了她也会忘记心中的渴望,眼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歌声随着舞姿在每个人的心头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刻痕, 只要见过她一次, 什么花魁, 什么仙女, 都只能跪倒在她裙下。 “和你的很像, 所以我才会忍不住过来问。”敖明越从回忆中回过神, 歉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冒犯你了吧。” 敖星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裴雁洲怀里探出头来, 脸上很是郁闷, 又夹杂着些许茫然:“怎么每个人都比我要了解她?” 明明是他一人的娘亲,他却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想象娘亲的面容。 敖明越看着敖星那双和十七年前的美人如出一辙的眸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抹愕然:“你是宴炽的……” “三皇子。”裴雁洲沉声提醒道,他并不想让敖星黯然神伤,否则这一..夜狼崽又要睡不着了。 敖明越正色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休息,敖星却叫住了他:“你觉得她是被冤枉的吗?那些罪状,她没有做过对不对?” 他像是一个寻求救赎的孩子,紧紧抓着裴雁洲的袖子,从他怀中直起身,却不愿意放弃唯一的稻草。 “敖星,我相信她没做过。”敖明越回身蹲在他面前,认真地看着这个弟弟,“可我相信又有何用呢?即便她与叛军无关,只要父皇想要她的命,就可以有万般理由……” 他的目光扫向敖星头顶:“……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将一个人活生生地碾碎。” …… 次日一早,裴雁洲用河水洗了把脸,却见皎月叼着不住挣扎的尹颜朝自己跑了过来,尹颜看见他更是挣扎得厉害:“裴雁洲!让它放开我!” “你想去哪里?”裴雁洲沉下脸来,“若你离开我便可以逃兵论你的罪,你可知?” 尹颜哼了一声,皎月终于将他扔到了一边,他脚下不稳跌在了水里,嘴里还不忘叫嚣:“有本事就别把我打晕带走啊!” 一想起这事他就来气,一觉醒来竟然已经随着大军出发三天了,敖星不但打晕了他还给他喂了安神药,根本没给他逃跑的机会。 这几天他一直试图找机会离开军营,却总是有意无意被阻止,好不容易趁着夜色,众人都在休息的时候溜了出去,还没出二里地就被皎月叼着带了回来。 “你想去找程子平?”裴雁洲没好气地将他从水里拉起来,尹颜打着哆嗦脱去了甲胄:“不然呢?” 裴雁洲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转身离开,还不忘留下一句“活该”。 尹颜:“……” 大军再次出发,还有两天就到北原时下起了大雪,敖明越裹着披风,伸..出手接住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花:“已经五月中旬了,北原也还是这么冷啊。” “这样看起来像个球。”敖星皱着鼻子将手从大氅里伸..出来,立刻被裴雁洲按着塞了回去:“你忘了前几日生病的是谁了?” 几天前敖星染了风寒,虽说行程不停,他也是无精打采许久才恢复过来,眼看着都下雪了,敖星竟然还不想多穿衣服。 敖星啧了一声:“我在北原从来没染过风寒。” “离开北原好歹也一年多了,不适应很正常。”裴雁洲不由分说将他大氅的袋子系好,敖星身上带着暖玉,外面又被罩得密不透风,只是小脸被风吹得通红。 敖星看裴雁洲那架势恨不得找块布把他头盖住,赶紧策马往一边躲躲,敖明越凑过来笑道:“你的狼很兴奋。” 敖星回头看向正在雪地上打滚的皎月,眼里也带上了笑意:“皎月是雪狼种,本身就喜欢寒冷,它也知道要回家了吧。” 众人正路过一片雪树林,树上虽没了叶子,却长着成串的红色果子,有人好奇伸手摘来就要尝尝,被敖星大声喝止:“不想死就把果子扔了!” 那几个士兵手一抖,赶紧扔了果子回到队伍里,他皱着眉过去解释道:“这是北原特有的冬栗子,吃了会连着几天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若是能吃,怎么会没有鸟雀啄食?” 那几人也是连连后怕,赶紧认错:“是是。” “冬栗子?”裴雁洲问道,敖星嗯了一声:“小时候被尹颜坑了一次,差点烧得人事不省。” 尹颜心虚地不敢看他:“我只是告诉你果子好看,是你自己往嘴里塞的。” “那会儿我才几岁!”敖星瞪着眼睛看他,“你也好意思说。” 裴雁洲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懵懂的孩子站在雪地里,等着表哥给他摘果子,还没等表哥说完就好奇地咬下去的画面。 “你笑什么?”敖星狐疑看向他,裴雁洲摇摇头:“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吧。” “他才不可爱。”尹颜补刀道,“那次之后他专门到叔父那里去告我的状,把从小到大有的没的都告了我一遍,害我被叔父罚去抄了一个月的兵书。” 裴雁洲悄悄牵住敖星的手,敖星朝他呲呲虎牙,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 两日后,大军入北原,遵圣旨他们会驻扎在楚客的驻地,皇帝的意思众人都清楚,借着扫除叛军的借口顺便牵制楚客,只是到了这边境,到了他人的地盘上,倒也没有人敢造次。 第36章 敖明越应当在第一时间去拜访楚客,将圣旨交到他手上,却被都督府的人告知,大都督一早就去镇压不老实的叛军了。 “这段时间叛军很活跃?” 都督府的老管家见了小少爷欢喜万分,将众人都领进了府中,端上热茶后看着不但没瘦还胖了一些的敖星心中很是欣慰,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一顿:“是啊,隔三差五就出来扫荡周边的村落,大都督派了人驻守在附近才安分许多,今日又有商队遭了洗劫,才去查看一二。” “何时能归?”敖明越也不想拂了几人重聚的气氛,只是他还得给羽京城回密信。 老管家乐呵呵地将目光从敖星身上挪到这边:“若是顺利,估摸着还有一两个时辰,三皇子殿下若是等得急,大都督特意交代过了,可由小少爷取来军印为殿下盖印。” “如此甚好。”敖明越对敖星在北原的身份重要性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敖星喝了一口茶就拉着裴雁洲往后院跑:“那我去取军印。” 敖明越也端起茶喝一口:“这是……奶茶?” “混了奶糕,小少爷喜欢这茶,若是殿下喝不惯,我替殿下换一杯?” “不必了。”敖明越笑着又喝了一口,“这茶暖心。” “跑这么快做什么?”裴雁洲看着眼睛亮晶晶的狼崽,在他踏上湿滑雪地时一把将他扯了回来,“都到家了还急什么?” 敖星笑得肆意,跳起来在他唇上吧唧一下:“带你去看我的狼窝!” 他带着裴雁洲穿过后院,来到府中偏高的一处山坡上,这里竟然坐落着一处几乎能和整个都督府差不多大的院落,一路上了坡,推开门敖星便被一群白狼围了起来。 裴雁洲吓了一跳,将他一把拉回怀里:“这是……” 眼前的白狼足足有几十只,却只有几只大狼,其他的竟然都是小奶狼,看着出生不久,却都和敖星很是熟悉,咬着他的裤腿不肯松,皎月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房顶上,安然地看着小主人。 敖星拍拍他:“不用这么担心。这些都是我的……呃,应该算是兄弟姐妹?” “……你是在这里出生的?”裴雁洲看着他蹲下抱起一堆狼崽,又被大狼亲昵地拱翻在地上。 敖星从狼群中爬起来,灰蓝色的眸子里只倒映出一人:“嗯。” 原本的都督府并不是在这里,是楚客在这里找到了他和皎月,以及这一群狼,便直接将都督府搬来了这里,怕敖星因为环境变化害怕,更是将这一处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裴雁洲一想到还在襁褓中的,小小的敖星,被狼群围着取暖,瑟缩成一团,忙上前将他抱住。 敖星笑着将他拉倒,在狼群温柔的簇拥下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个的轻吻,唇齿相依之间轻声在他耳边吐出美好的那句话。 冷风吹过狼崽的发丝,轻轻柔柔撩动裴雁洲的心弦,又像是狂风卷过,某种情感似乎抑制不住,奔流而出。 裴雁洲眼底一暗,在敖星的惊呼中将他按在身…下,只是还未待他做什么,身边就落下一片阴影。 “登儿,你在做什么?”沉稳的男声惊得裴雁洲赶紧起身,也将敖星拉了起来,只是两人唇上的水光根本掩盖不住,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刚才干了什么。 敖星还没从情..欲中回过神,看见来人登时愣住,随即热情地扑了上去:“爷爷!” 裴雁洲:“……” 【作者有话要说】 裴小将军:……现在说我们什么也没干,你信吗? 第35章 狼崽他偷听! 裴雁洲很久以前见过楚客一面, 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跟着父亲去了一次军营,当年楚客刚从宫中回来, 受了封将要前往北原驻扎,金甲加身,手握宝剑, 面容严肃, 俨然一副战神模样, 却被裴仲舒嘲笑对着孩子也摆不出笑脸。 然而过去了十几年, 楚客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依然是那样的不近人情,除去多了不少白发, 那双眼睛从裴雁洲身上掠过时也还是让他忍不住紧张——只是他分不清这份紧张是因为面对楚客, 还是因为被楚客撞见了他和孙儿的亲昵。 敖星太久没见楚客,跟前跟后地凑在他身边,裴雁洲猜测他们之前并不如此亲近,感情很好和表现出来是两回事, 看着楚客时不时因为敖星主动贴上来的动作变得僵硬的身体,裴雁洲也放松了不少。 “大都督。”敖明越已经写了密信送往驿站, 托人找信鹰送出, 听老管家说了楚客已经回府, 正等在前厅, 看着三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他猜也猜到了大概, 缓步迎上去道:“一行可还顺利?” “不劳三皇子费心, 不过是一些杂碎出来捣乱罢了, 不值一提。”楚客面对着敖星时脸上也多了些许和善, 只是还十分不适应出门时还强忍着眼泪的小崽子回来之后变得如此小棉袄,多少有些不自在。 敖明越还有很多事情要和楚客商量,大军在何处驻扎,各种分配如何安排,敖星和裴雁洲本也要跟着,楚客却关上了门,只留下一句“带裴小将军去休息”。 最后还是敖明越哭笑不得将二人带了进去,几人这一商量就谈到了晚上,大军被安排在后山别院,其余的楚客也迅速地安排了下去,敖明越虽从未有过实战经验,却也饱读兵书,交流起来也不成问题。 不过天将暗下来,山上就下起了大雪,大风夹杂着冰冷刺人的冰渣子,若不是楚客提前提醒过,恐怕走在最前头的敖明越已经被糊了一脸雪花。 “冷下来真快。”敖明越接过老管家早就备下的暖手炉子,将领子往上提提,才被带下去休息,他的院子被安排在南边。 敖星悄悄拉住裴雁洲的手,打算将人拐回自己院子,正要抬脚,就被人拎着后脖领子拎了起来。 “……爷爷?”他从五岁之后就没有被这么在人前对待过,脸上有些挂不住,“放,放我下来!” “今天晚上和我睡。”楚客不由分说拎着他转身就走,敖星不满地挣扎起来,他干脆两人夹在腰边带了回去,裴雁洲站在原地,还没等他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怀里也被老管家塞了个手炉,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他愣了一下。 老管家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裴小将军,请随我来,大都督特意吩咐让您歇在小少爷院中。” 裴雁洲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完蛋。 …… 夜半时分,楚客推开了狼窝的院门,知道今天晚上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的裴雁洲忙从皎月身上跳下来,弹去身上的几根狼毛,赶紧站直:“大都督。” “裴小将军,到这边来坐。”楚客面色冷淡,风雪在他肩头留下了许多痕迹,他似乎并没有歇下,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战甲,雪地泛着光,在战甲上留下了点点闪光。 楚客熟门熟路地将他带进屋里:“登儿还没带你进来过吧?” 裴雁洲心想是还没来得及,点点头,看着楚客点起蜡烛,又取来墙角火炉,裴雁洲接过炉子放在屋中央,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我来吧。” 楚客倒也不甚在意,在窜起火苗的炉子上热上酒:“会喝酒吗?” 北原的人身上常备着烈酒,用来抵御冰天雪地的刺骨寒冷,裴雁洲应了一声,一老一少一人一个凳子,在房门半开的屋里等着冷酒温热,寒风吹过,皎月半睡半醒之间趴在门前。 木门被它倚靠发出吱呀一声,这一声像是一个预兆,楚客取来杯子,为两人斟酒:“喝吧,喝了会暖和些——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裴雁洲的心猛地一提,面前强装镇定,不知道敖星和楚客说了多少,他长出一口气,一鼓作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被酒的烈气呛了嗓子,不住咳嗽起来。 一只并不带什么温度的大手拍拍他的背,让他缓了缓气:“……多谢大都督。” “紧张什么,我还能有你爹凶?”楚客露出一个浅笑,冰封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裂痕,“你爹最近还好吗?身子怎么样?” 想了想,又补充道:“登儿已经睡下了,不过我估计他等会儿就会找过来,你不必担心他。” 裴雁洲表情一顿,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敖星会找过来”,而是“敖星会偷偷摸过来”——才想起来回答问题:“家父身子骨还算硬朗。” 楚客看了他一眼,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又给自己盛满了酒:“你的眼睛,和你娘很像,藏不住心事。” 裴雁洲没有说话,听父亲的旧友提起母亲,他又想起了羽京城中这会儿应当开得正盛的海棠。 “她也离开十几年了。”楚客怅然道,“若是你爹现在也能坐在这里,就好了,人年纪大了,总会想和老朋友叙叙旧。” 火苗跳动着,落在裴雁洲脚边,他低头看着火星闪烁又被寒风吹灭,终于是抬起了头:“大都督,我和敖星……” “闭嘴。”楚客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头疼道,“登儿已经在我耳边念叨了大半夜什么两情相悦之类的话,你就别再说了。” 第37章 裴雁洲直起了背,等待着楚客的下文。 “小辈的事儿我不管,只求你莫要是和当年负他娘亲的人一样便好。”楚客沉声道,“他娘是个固执的,认定了一个人便不放手,登儿继承了他娘太多太多,自然也包括执着这一点。” 皎月翻了个身,门被勾着打开了些许,寒风吹进来,火苗剧烈地跳动着明明暗暗,裴雁洲起身去关门,就听身后楚客道:“只是将来你若是后悔了,最好能够干脆利落地彻底消失在他的身边——我不想最后的家人也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他还记得好不容易寻回亲生女儿时的喜悦,以及即刻就被宴炽的死讯泼了冰水,从头冷到脚的那种绝望。 所幸宴炽到底留下了一个孩子,才没让他差点随着女儿一起走,这个孩子成了他余生最大的念想,却要亲手将他推到杀女仇人身边。 现如今,这唯一的念想,敖星的心也和那羽京城缠在了一起。 裴雁洲握紧拳,决然转身看向楚客:“大都督,我向你保证,最后坐上皇位的一定会是敖星。” 楚客正在喝酒,显然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句——他还以为这小子会说什么“我会对他好”或是“请您成全我们”之类的话——顿时被呛了嗓子,幸好咳嗽几声就缓了过来。 “不瞒您说,是我先招惹的他。”裴雁洲坐回他身边,语气淡定且决绝,“但我不后悔,他也是。” 楚客瞥了一眼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将视线转回火炉上:“继续说。” 外面风雪渐停,裴雁洲的话语也就更清晰:“我不太会说话,但我也有一点和他相似,认定一个人就不再放手。” 楚客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我向他发过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忠心于他,护他坐上那天子之位。”裴雁洲喝了一口酒,抬眼看向眼前的老将军,“这个誓言直到我死,我将穷尽一生都为他。” 说不清两人之间沉默了多久,裴雁洲只知道那壶酒最终见了底,楚客站起身来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却是对裴雁洲莫大的认可:“如此甚好。” 他打开门,将门外偷听的小狼崽子拎进来:“不冷?” 敖星看了他许久,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上一次被这样拥住还是在一年前,他将敖星送上马车时,这孩子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可是现在敖星正好好地站在他身边——楚客想,也许这就够了。 “快进去吧,那小子喝醉了。”楚客听着怀里压抑的哭声,不自在地摸摸他的脑袋。 北原的烈酒一般人受不住,只觉得刚开始还好,越往后就酒劲上来越让人觉得昏昏沉沉,裴雁洲只听得门响,知道楚客离开,却有人捧起他的脸,他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泪汪汪的灰蓝眸子。 “你怎么哭了?”裴雁洲吓得半醒,赶紧把狼崽抱进怀里揉揉,“不对,你怎么过来了?” 敖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他拉起来带进内室,一把将他推到了床上,红着眼睛坐在他腰上:“裴雁洲。” 裴雁洲扶住他的腰,免得他掉下去:“嗯?” “你有没有字?”敖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已经二十了,取过字了吧?” 裴雁洲眼神一沉,撑起身子亲亲他的嘴角:“想知道?” 敖星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毛绒绒的大尾巴钻进裴雁洲衣服下摆,到处蹭,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忽然被这人掀翻,脑袋底下垫着温暖的大手,并没有让他磕到头。 裴雁洲扬起一道掌风,熄灭了蜡烛,只有火炉的光亮随着风声起落。 “……唤我景之。” 第36章 狼崽是小战神! 次日裴雁洲醒来时, 敖星已经不在身边,身侧床铺摸过去依然带着余温,估计离开不久——他撑着发胀的脑袋坐起来, 看来北原的酒还是太烈,喝起来不觉得如何,后劲实在是大, 都过去了一..夜也还是这样难受。 “醒了?” 裴雁洲睁开眼睛, 看见一张欠揍的脸, 果断选择转头:“怎么是你?” 尹颜往他身上扔了身衣服:“敖星一大早就被大都督叫走了, 三皇子也跟着一道,现在府中就剩下你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记得你家不在都督府。”裴雁洲虽然头疼, 却不是傻了, 尹家府邸在山下,上山也需要不少时间。 尹颜脸上一顿,忽然颜严肃了脸色低声道:“拜托你一件事,若是等会儿有人说要给我说亲, 你可得帮我。” 裴雁洲放下正在揉额头的手:“说亲?” 等到半个时辰后,裴雁洲终于清楚了尹颜的话是什么意思。 尹家主母是位不同于江南女子, 颇有侠女风范的人物, 她找上山来时甚至拿着宝剑, 眼中神采奕奕, 虽已年过四十也还是能看出当年的风姿, 只是身后跟着的一群媒人就没那么体面了, 一个两个地歪在地上大喘气, 跟着上山险些要了她们的老命。 裴雁洲抓住转身就要跑的尹颜, 一边的老管家乐呵呵给尹家夫人送了凳子, 看来这事儿在都督府不算是稀奇事。 “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尹颜咬牙切齿地掰开他的手指,“裴雁洲你什么意思?” “你何时听我答应了?”裴雁洲压低声音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娘打算给你说几个?” 尹夫人并不在意裴雁洲是谁,走到他身后一手就将尹颜拎了出来:“跑什么跑?让你看看画像而已,又不会吃了你!” 那群媒人见小公子被拎了出来,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争着抢着将自己怀里的画像展开摆在尹颜面前。 “小公子!我这可是北原首富家的小姐!富可敌国美貌如花啊!” “你那算什么,快看看我这里天啸帮的大小姐!舞刀弄枪不在话下,和小公子是绝配啊!” “我这儿可是绣楼的黄花闺女!一家三朵金花,对小公子仰慕已久,随便带一个回家都行!” 尹夫人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儿子被压..在一堆画像前头:“挑,若是这堆挑不出来,娘亲不介意带你去一趟青..楼。” 裴雁洲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去劝两句就被老管家拉到了一边:“裴小将军还是莫要上前的好,尹夫人今日心情不妙啊。” “这事儿经常发生吗?”裴雁洲问道,“大都督不管这事儿?” “虽说是大都督的妹妹,也已经成家,自然是管不着的。”老管家摇摇头,“裴小将军初来乍到怕是不清楚,只要尹小公子在家,几乎每天一副画像送到府中,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 “那也不该这般强..迫他。”裴雁洲皱起眉头,尹颜似乎挣扎够了,他放松下来,朝尹夫人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我昨日都已经和娘亲说清楚了,我只要程子平一个!若是娘亲不嫌丢人,那就将此事闹大罢!” 尹夫人倏地起身给了他一耳光,她应当是有功底的,这一巴掌下去,尹颜愣了好一会儿,侧脸也肿了起来。 周围的媒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往前凑,老管家不赞同地站了出来,只是还未说话就被尹夫人抢了先:“你何时没给我丢过人?那广仁侯现已成亲,你在这儿嚷嚷有什么用?” “那我也不要其他人!”尹颜抬起头看向他,“还是说娘亲宁愿我去糟蹋良家女子,也硬要我成亲?” 尹夫人被他的话说得脸上表情一僵,忽听旁边一人出声道:“尹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抬眼看去,只见是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一身玄衣,眉头微蹙,言语却不卑不亢。 “你是谁?”尹夫人不认识他,将目光转向了老管家,老管家笑着道:“这位是裴仲舒裴老将军的独子,曾经和尹将军见过的。” 裴雁洲倒是偶然听父亲和邓将军说起过这位尹将军,只记得英年早逝,却也是战功赫赫,是北原的一位人物。 尹夫人瞪了一眼儿子,装作没看见老管家将尹颜扶下去,只是领头进了正厅:“进来说话吧。” 裴雁洲和尹颜对视一眼,示意他放心这才跟进去。 尹夫人并没有坐在主位,却也首先占据了次位,脸上神情也很是不耐烦,看得出来若不是老管家提到了她夫君,怕是会直接忽视裴雁洲。 “你想说些什么?”尹夫人喝了口热茶,头也不抬道。 “尹夫人有些强人所难了。”裴雁洲斟酌着说道,“成亲这种事急不来……” “哼,难不成我要看着唯一的儿子一辈子耗在不可能的人身上吗?”尹夫人放下了茶杯,杯子落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裴雁洲却不为所动:“难不成真的要逼迫尹颜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吗?尹夫人您是关心他的,我相信他也清楚您这份心意,只是这方法未免太过强硬。” “听来你倒是认得那位广仁侯了?” “是我的发小。”裴雁洲见尹夫人态度松懈些许,解释道:“他与赤阳郡主的婚事,恐怕有些内情……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第38章 “那我也不可能让尹颜和一个男人在一块!”尹夫人态度急转直下,冷声道,“别和我提什么羽京城的民风,你们能接受不代表我就能接受。” 裴雁洲沉默,看来问题也并非出在程子平成亲这件事上,而是在于尹夫人的态度上。 他怕是帮不了尹颜。 “裴小将军是吧?”尹夫人正欲离开,又回身望向他,“可有婚配?” “并未婚配,却已有心悦之人,也已私定终身。”裴雁洲对上她的目光,尹夫人哼笑道:“既然小将军你能来游说我,我便多问一个问题,你这心悦之人是男是女?” 裴雁洲还未开口,门外就吹进来一阵冷风,夹杂着战场上带回来的血腥气息,冷冽地盈满了正厅。 “他心悦之人是我。”敖星丢了手中沾血长剑在门口,脸上的戾气还未来得及散去,正声对尹夫人道:“姑母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起问了吧。” 楚客跟在他身后进来,老管家上前为他脱下战甲,一进来听见这话,再看着妹妹投来的疑惑目光,他默默地别过脸——小辈之间的事,他不想管。 再者,偶尔能看见嚣张跋扈成习惯的妹妹吃瘪也不错。 他进来之前可是瞧见了肿了半边脸的侄儿在门外焦急等候的,那巴掌印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的手笔,更别提才刚被赶下山的那群媒人了。 尹夫人见哥哥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知道再说下去便是自讨没趣,正要离开却被敖星出声喊住:“姑母,表哥这几日就住在都督府吧,我有事要和他商量——和叛军有关。” 北原的人都知道,若是敖星当初没有被接回宫,楚客定然会将他一手培养成下一代大都督,现如今看来楚客依然有此意,只要他没有反驳敖星的话,就代表这是他默许的。 尹夫人回首看了一眼敖星和裴雁洲握在一起的手,丢下一句“总之我不会同意的”便转身离开,尹颜一路沉默地将她送下山才回来,他来时裴雁洲和敖星已经不见,一进来便对着楚客拜了下去:“多谢叔父。” 楚客摆摆手:“快些去给脸上上点药吧,你娘也真是手下不留情。” “她手劲大。”尹颜捂着脸笑笑,只是眼中有多少笑意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 “不来偷看吗?”敖星踮着脚将脏掉的衣服扔到屏风另一边,脸上还带着未擦干净的血迹,嘴角却带着笑。 裴雁洲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沾了水替他将脸上血迹擦去:“早上做什么去了?” 敖星嫌弃身上衣服被雪水浸湿,刷刷几下将自己剥光,拉开裴雁洲的衣服就往里钻:“和爷爷剿灭了一群叛军,看你睡得累就没叫你——头还疼吗?” “好多了。”裴雁洲用衣服包住他,将光溜溜的小狼崽小心翼翼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浴桶里,“冷不冷?” 敖星舒服地趴在浴桶边上,任由裴雁洲在他身上揉揉..捏捏:“怎么可能受伤?那群家伙太可恶了,连着扫荡了几个村子,抓了几个活的,爷爷应该会去审。” 话音落下后只听得屋里水声起落,敖星在水雾弥漫之间闭上眼睛:“姑母就是那样的性子,所以尹颜才会动不动就大半年不回家,你不必想太多。” 裴雁洲并没有说话,敖星却感受到点点亲..吻落在了肩头,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地看过去:“登徒子。” 裴小将军轻声笑道:“我就是登徒子——你生辰是腊月二十六?” 某人的脑袋窝在自己颈窝就不肯再挪窝,敖星被他的头发弄得痒痒,微微从水中起身在他脸上啃了一口:“等不及?” 狼崽的毛耳朵随着头发被解开也立了起来,此时沾了水看上去可怜兮兮,裴雁洲在他颈上亲亲,伸手摸上其中一只狼耳朵,轻轻一捏便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颤。 “是谁等不及?”裴雁洲直起身子,看着转过头来红了眼角,有些愠怒的狼崽子。 敖星探出身子没好气地将他拉了过来,殊不知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多么地——诱..人。 “亲我。”敖星一手扯开他的衣襟,嘴上说着“亲我”,却是捂住了裴雁洲的眼睛,将自己送了上去。 小狼崽的吻技并不算太好,偶尔还会用虎牙磨自己的唇,裴雁洲却不在意,只是在敖星不满哼哼的时候终于给予了回应,将他的呜咽呻..吟一并收下。 这是他的狼崽子。 他的小战神。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不如来猜猜狼崽是会在生辰前把自己交出去还是在生辰当天(狗头) 第37章 狼崽抓到了王子! “小侯爷。” 程子平脚下一顿, 回首看向缓缓跟上来的裴仲舒:“老将军今日也上朝?” 裴仲舒走在他身边:“今日不得不去,若是能得空偷闲,自然也是愿意的——小侯爷应该也得到了消息罢, 东岛内乱,圣上今日估摸着会有挺多事要交代。” 程子平点点头,几个月过去他已经沉稳许多, 前几日刚刚结束了守孝的他久违地穿上朝服, 虽看着还消瘦, 面色却红润许多。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在晨曦中慢慢向皇宫走着,看上去很是悠闲,实际上两人心中都各有担忧。 “听闻昨日二皇子去找了长钧?”快到宫门前时, 程子平轻声问道, “将军可有了解?” 裴仲舒拉着他躲过一辆马车,两人看着马车上的暗绿色穗子,默契地闭上了嘴——是郑蔚之的马车。 右丞相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这两个人的组合似乎觉得很新奇, 却也是先任由下人理了衣服才走过来:“真是稀奇,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裴将军。” 他的语气高高扬起, 面上带着藏不住的趾高气扬——近日来二皇子一派越加得势, 太子敖明光身边少了两个得力帮手, 便主动收敛了光芒, 更显得敖明胤与郑蔚之一手遮天。 “不过是为了给圣上请安罢了, 右丞相过言了。”裴仲舒笑笑, 程子平不卑不亢地和右丞相问了好, 不得已跟在他二人身后进宫, 却见裴仲舒朝自己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他微微放下心来, 想来邓长钧那边应当不会出大事,邓长扬远在西荒,家中只有父亲和弟弟,镇西将军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虚名,却也不会给郑蔚之手下的人随便将邓家论罪的机会。 只是等到上朝时,程子平终究没能在众臣之中发现熟悉的身影,不光是邓长钧,就连邓老将军都没来上朝。 他垂下眸子,不知何时起,朝中大多数臣子都入了敖明胤麾下,圣上对此不可能没有察觉,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表态。 程子平明白,他并不是要废这个自己一手养成的太子,只是为了给太子一个教训,更有可能这段时间对敖明胤的放纵就是为了将来某日杀鸡儆猴给敖明光看。 只不过就算是皇帝,也有些控制不住朝中的局势了。 “咳咳咳咳……不必。” 程子平抬眼瞥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不过几个月,之前身体才刚刚有起色的天子又变得老态龙钟,干黄的脸皮瘪了下去,无力地搭在脸上,若不是他强撑着,身边还有几个忠臣护着,恐怕早就被敖明胤逼宫了。 这一天也不会太远。 “皇上……”那大太监端着药想要再劝劝,却被皇帝一手将药碗打翻,下头众人齐齐跪了下去:“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又忍不住咳起来,这次所有人都知道他命数不多了,都不用抬头看就能瞧见龙椅边上点点血迹。 敖明胤睨了一眼身边的哥哥,敖明光面无表情,并没有对他的斜视做出回应,二皇子在心中冷笑一声,他的母妃徐贵妃解了禁足后才得知南国徐家连同皇族燕家一块被抄了家,拜父皇所赐,他现在手中除了西荒的棋子,其余势力都被一铲而尽。 但这并不重要,比起风雅的谦谦君子敖明光,大臣们更需要的是有胆子的皇子,而不是只会假惺惺装成好儿子的家伙。 父皇对他动作的无视更给了他行动的方便,管他是放弃了自己这个儿子还是真的默许这些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至少现在他已经是朝中一人独大,就连太子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右丞相在其中的推波助澜,两人之间既然是合作关系,便少不了利益交换——敖明胤起身时带着挑衅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子平,却只得到了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他扯扯嘴角,就算昨天没能把那邓家父子送进天牢,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警告,任何想要挡在他面前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看看那个程子平就知道,就算自己一手造成了老广仁侯的死,他这个当儿子的知道了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不是吗? “东岛之事,都听说了吧?”天子总算缓过气来,还不算混浊的眼球咕噜噜转着扫视了一圈下头各怀鬼胎的大臣,哑声道,“朕打算交给十一皇子。” “皇上,此万万不可!”右丞相一听这话忙站了出来,“且不论十一皇子正在北原攻打叛军,这东北两边挨得极近,若是……” 第39章 “若是什么?”皇帝将目光转向他,郑蔚之将头低下去:“臣不知该不该说。” “说下去。” 郑蔚之得了令,装作很为难的样子,低声道:“若是十一皇子有反叛之心,与平北大都督楚客勾结了东岛,带兵攻打羽京城,怕是不妥。” 裴仲舒眉间挑了一下,“不妥”?这话说得可笑,天大的谋逆之罪竟只是不妥。 皇帝嗤笑道:“右丞相倒真是为朕着想,你还替朕担心些什么不如一起说了,也免得丞相憋在心中难受。” “微臣不敢。”郑蔚之心中一惊,垂着头退了下去,这时一人的出声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这人站在敖明光与敖明胤身后,身形纤弱,只是站着就已经花费了极大的力气,喘..息都有些困难:“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皇帝听见这声音脸上有些不好看:“明归,你不在自己宫中呆着,出来做什么?” 众臣这才注意到金銮宝殿之中多了个人,不,倒不如说他的存在感太低,根本没人察觉到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 五皇子敖明归走出列就要跪下去,皇帝赶紧让人赐座,他坐下去才终于缓过一口气:“儿臣谢过父皇。” “你想说些什么?”皇帝对于这个早逝宠妃留下的唯一子嗣很是宠爱,看向他时眼中带上了不容察觉的柔和。 敖明胤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随便一出场就能夺走在场所有人目光的五弟,就听敖明归用不大不小刚好整个殿中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儿臣昨日从三皇兄书信中得知,今日会有好消息。” 郑蔚之心头一喜,带兵出征之人尤其是将军,不得随意与京中人通信,否则将以叛国罪处置,他正要说话,皇帝却投来警告的一眼,他便知道这位又动了恻隐之心,见了失了母亲的病弱皇子就丢了威严,只得作罢。 “你说说,是什么好消息?” 敖明归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说话,殿外就有人通传:“启禀皇上,有北原而来的信使!” “传!”皇帝精神一振,大手一挥,将那风..尘仆仆的信使传了进来,那信使恭恭敬敬将手中加密信封递给大太监,又由大太监呈上给皇帝。 “可是好消息?”敖明归看着皇帝眼中渐起的光亮问道,天子哈哈大笑几声,脸上难掩笑意:“当真是好消息,来念出来。” 大太监忙接过信纸,用那尖锐的声音一字一句读出信中内容:“北原叛军已被擒获大半,不日便可结束战事!” …… “不会死了吧?” 极北雪山顶上,敖星从狼背上翻下,抬腿踢踢地上人事不省的男子,裴雁洲收起了手中弓箭:“不会,我没真射中他。” 两人一狼已经追着这人两人之久,北原叛军其实并不难打,只是地方官员与叛军中人有所勾结才拖着不打,极北地宫随便被水一淹就塌,再加上几个出口都被堵住,这群前朝留下的余孽便被抓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四窜而逃,楚客分派了几队人马前去追捕。 只是有一人让裴雁洲很是在意,他看上去对北原并不熟悉,也不属于叛军中人,他们找到这家伙的时候他正偷偷摸摸在地宫外头溜达,本以为是什么地方来的探子,可他跌跌撞撞跑了几天,连后面有人在追都不知道,更是连一点目标都没有,一头闯进了雪山。 眼看着他就要把自己冻死,裴雁洲才终于出手一箭射出去,明明没射中他,这家伙还是晕了个彻底。 裴雁洲弯腰将他的脸拧过来,狐疑道:“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 “你认识?”敖星凑在他身边,摸摸这人身上衣服,都冻结实了,根本无法保暖,就这样还能撑着跑几天也是令人佩服。 裴雁洲搓了一把积雪,山顶上的积雪比山下的柔..软许多,化成水后将这人脸勉强洗干净,这才肯定道:“是东岛的王子,从前朝拜时见过一面。” “他怎么会来这里?”敖星看着裴雁洲一把将这所谓的王子扔到狼背上,皎月抖抖身上的雪花,叼住了敖星的袖子:“好好好,马上回去。” “看样子不像是和叛军有关系,倒像是逃难。”裴雁洲揽住敖星的腰,将他带上狼背,展开大氅将人裹个结实:“先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都督府时已是深夜,若不是身后那人还有呼吸,真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大都督,可有追到叛军首领?”裴雁洲将敖星接下来,后者吩咐下人把这人带下去,才问道。 楚客卸了战甲,正在屋中暖手,拉着敖星的爪子让他过来坐好,摇了摇头:“他们能在北原潜伏这么多年,不会只有一处藏身之处的,不急——方才那人是谁?” “大都督可有听说东岛叛乱上位之人是谁?” 楚客搓搓孙儿的小手,头也不抬道:“齐令,东岛君主第三个儿子,你问这个做甚?” “我们刚刚带回来那人,正是何令同父异母的弟弟,齐未。”裴雁洲凑在敖星身边,楚客诧异道:“才听说那齐令心狠手辣杀光了一族兄弟,你可确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8章 狼崽获得金手指之一! 这位幸存下来的王子是在第二天晌午醒过来的——是的, 楚客特意派人前去打探了消息,那齐令的确杀光了自己的所有族兄族弟,齐未应当也在其中, 却没有人能证实他生死。 “你真是齐未?”敖星指尖在狼牙短刀刀柄顶端转着圈,歪着头盯着正被大夫检查的男人,此时他洗干净了脸, 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看起来比昨天状态好了不少, 只是掩饰不了眼底的阴郁, 听见敖星的话他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直到大夫离开他才沙哑着嗓子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雁洲从敖星身后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冰冷的风雪气息, 来到敖星身边他才发现齐未已经醒了, 只是看着齐未,话还是对着敖星说的:“那姓周的跑远了,大都督说这两天有暴风雪,我们进不去雪原, 他们也出不来。” 敖星点点头,裴雁洲这才转向床上坐着的人:“齐三王子, 还记得我吗?” “……你昨天用箭射..了我。” “射偏了, 否则现在你不会在这里。”敖星冷哼一声, “而是还在那雪山顶上, 我是决计不会将一句尸体费劲儿带下山来的。” 齐未从床上爬下来, 扶着床沿站起来, 郑重道:“多谢两位英雄相救, 不知何时可以放我离开?” “你真不认得我?”裴雁洲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扔在一边, “在几年前的各国朝拜上, 你我见过一面。” 齐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裴将军的儿子。” “认得就好,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并不会对你做什么。”裴雁洲松了口气,“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但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 齐未也微微放下心:“你想问什么?” “你到北原来做什么?” “什么,这里已经是北原了?”齐未瞪大了眼睛,敖星在一边看得奇怪:“莫不是你真的慌不择路了?” 齐未跌坐在床边:“那东岛现如今的当权者是……” “齐令,你的亲弟弟。”敖星道,“他要杀你,你不知道?” 齐未摇摇头,眼中满是绝望:“我只是被父王派出来送信,回程的途中遭遇了暴风雪,这才和队伍走散,怎么就到了北原呢?” 裴雁洲和敖星对视一眼,发现他的前几天的确有一场暴风雪,看来他说的应该不会是假话。 “那我父王他……还有我母亲……” 敖星同情地摇摇头,齐未如遭雷劈,半天没回过神来,裴雁洲安慰道:“你现在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在这里先作休息再想想下一步。” “我还能有何下一步?”齐未眼眶通红,“齐令他向来心狠手辣,却不曾想就连父王母亲他都下得去手,想来东岛齐氏除了我和他,怕是一人都不剩了……我又能何去何从?” “我会帮你。”敖星突然出声道,“我帮你成为下一任东岛君主,你愿意吗?” 裴雁洲捏捏他的肩膀,齐未视线在他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便猜出了大概:“你是……” “也许会是下一任平北大都督,”裴雁洲抢在敖星开口前道,“也许会是羽京城下一任帝王。” …… “回来了?” 程子平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宣纸抖抖吹干,一边将信纸装进信封中,一边头也不抬叫住了窗口正经过的家伙。 赤阳郡主小心翼翼摸上窗台:“我以为我没发出声音,怎么还是被你发现了?” “因为古振家的铺子这会儿该关门了。”程子平抬眼瞥了一眼自己的“娘子”,赤阳郡主拎着裙子从正门进来:“你知道了?” 程子平用火漆将信封封上,放进手边的折子里夹着,这才坐下:“喜欢这种事情怎么藏得住?你以为你和古振藏得很好吗?” 第40章 他勾起唇角笑道:“小时候古振就是最不会躲的,总是第一个被找出来,你们两个是怎么觉得能瞒住我的?” “……你看上去不生气。”赤阳往他身边坐坐,程子平为她倒了杯茶:“我为何要生气,你能找到如意郎君是好事,古振他人不错,你会喜欢他也正常。” “毕竟我现在还是你名义上的娘子。”赤阳纠结万分,“传出去对你名声多不好。” “难道不该是怕损了你自己的名声?”程子平笑道,“姑娘家的名声才重要,将来等事情办成,我定然会放你自由,任你和古振游遍山川,做一对神仙侣人。” 赤阳郡主抿抿唇:“你总说等事情办成,究竟是什么事?”他们两人本来就是协议成亲,除了偶尔需要在外面装成夫妻,到了家中两人倒像是兄妹,而程子平更是在成亲前就承诺了她,将来要么一纸休书,要么助她假死,总之一定不会将她困在身边。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程子平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温润的白玉茶杯落在桌上轻轻一声脆响,“你觉得当今天子如何?” 赤阳吓了一跳,起身将门窗关上,又确认周围没人才轻声道:“你疯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说而已,不在朝堂我们也不过一介百姓。” 赤阳虽然心中砰砰跳,却也听了母亲和宫中人提起过这事,总说圣上命不久矣,二皇子和太子都卯足了劲正在朝中拉拢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将来朝中定然会有一番大动荡。 “不错。”程子平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闪着让赤阳害怕的光亮,“那赤阳你认为这皇位最后会落入谁手?” 赤阳总觉得程子平是在找死,却也知道皇帝放任郑蔚之冤枉了老侯爷,当初她也是因为有这件事挡在两人之间才不敢来找程子平,求他帮自己,却没想到最后答应娶她的人还是这位众人眼中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任人欺负的小侯爷。 现如今赤阳也算是看清楚了,什么软弱无力,郑蔚之恐怕是惹了一只不怕死的,处心积虑要他老命的疯狗。 “……到底不过太子或是二皇子,如今看来怕是二皇子占据上风。”赤阳拧着裙子边,“你没事吧?” 程子平松了拳头,摇摇头:“我没事,对了赤阳,我有件事要你帮忙,你若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另找他人……只是目前看来,你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赤阳见他将话题扯开,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你先说是何事嘛。” “下午你去找古振的时候,记得从皇子府门口路过一下。”程子平站了起来,抬手打开窗子,外头正是烈日当头,七八月的日头晒得人心发慌,“我要你去找一下金灵,这是十一皇子拜托的,听说她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 …… “金灵,你是疯了吗?” 古振将两个姑娘拉开,脸上也颇为不赞同方才看见的一幕。 赤阳说是想陪着他去送货,“碰巧”从这边经过一下,却没成想正好瞧见金灵从太子的马车上下来,两人有说有笑,更是看见太子将什么东西塞进了金灵手中。 “他给了你什么?”古振拦住气急的赤阳,朝金灵伸..出手,“给我看看。” 金灵被抓个现行,脸上不但不惊慌,反而很是淡定:“我在用自己的方法帮裴大哥他们。” 她顺从地伸..出手,掌心是一个小小的纸卷,古振接过来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赤阳接过来一看,心头直冒迷糊:“这……这都是谁的名字?” “北原叛军的名字,这些是潜伏在朝中的,未被抓获的。”金灵并没有将纸条要回来,解释道,“我并没有出卖自己,更没有出卖裴大哥和殿下,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这个你可以带回去交给程大哥,我知道他在和裴大哥互通书信,你可以让他带给裴大哥。” 古振愣了一下:“你这是……” “他自愿被我利用。”金灵苦笑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 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帮重要的家人一些忙而已,从敖明光那天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两人之间不会再有可能了。 …… “一路小心。”敖星将大病初愈的齐未送出北原城外,“影卫会跟着你,保证你一路的安全,只是到了东岛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小少爷放心,齐某定不辱没你与大都督的期望。”齐未这些日子受了北原不少的关注,不仅仅帮他造了假身份,更是教会他许多应对齐令的法子,甚至连影卫都派了出来。 不光是为了他自己,就算是为了敖星,他也要将齐令从东岛君主的椅子上杀下来! 裴雁洲将前些日子打好的伪造腰牌递给他:“这个可以以假乱真,瞒过守门的官兵。” “多谢二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齐未握紧缰绳,“将来待大事已成,我定携兵前来助阵!” 话音落地便决然转身朝着金乌升起之处策马而去,敖星摸..索抓住裴雁洲的手,握着晃晃,裴雁洲撩起他耳边碎发,在他眼角落下一吻:“不用担心,我在这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直接到处埋伏笔(乱埋) 第39章 狼崽扮狼神! “皇兄, 借过。” 敖明光看着从身侧走过的二皇子,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亦步亦趋,满脸惶恐的成海, 皱着眉头看向守在门口的海福太监:“父皇可还好?” “回太子的话,皇上刚刚喝了药,还没歇下呢。”海福比起之前更加瘦削,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抽了魂, 话语中也没有回答得明确, 显然皇帝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正在里头等着殿下呢。” “是太子吗?让他进来。”皇帝的声音听起来被锯齿划过,难听得吓人。 敖明光和海福对视一眼,侧身进了御书房, 皇帝半躺在榻上软垫堆里, 脸色比前几日看起来更加难看,似乎只剩下了一层皮,勉强由脆弱的骨头撑起来,只有一对眼球咕噜噜地转着, 盯住了站在面前的敖明光。 敖明光正要开口请安,就被皇帝抬手制止了:“这些繁文缛节在你我父子之间就罢了吧。” “是。”敖明光不动声色地坐在他下首, 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母后身子可好些了?”皇帝缓声道, 敖明光低着头道:“还是老样子, 用着药, 不见起色。” “想来这么些年冷落了她, 应当是怨恨朕的。”皇帝微微抬头看着和皇后有几分相像的太子, “你可有此意?” “儿臣不敢。”敖明光摇摇头, “不知父皇今日召儿臣所为何事?” 皇帝咳嗽起来, 好久才缓过一口气, 脸上憋得通红:“你可知方才你二弟来说了些什么?”他接过敖明光递过来的帕子擦去嘴边的点点血迹,语气中带上了怒气,“那敖星是妖孽之后,你知道吗!” 帕子被扔在他脚边,敖明光立刻跪下,门外的太监刷啦啦都跪了一片,太子心中又惊又疑:“父皇,儿臣确实不知。” 这话倒是没错,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现如今想来恐怕成海在敖星入宫第一天说的那些话被敖明胤用来做了文章,只是其中有几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你一定很想问,父皇为何会相信已经失去势力的成家人的胡言乱语。”皇帝从软榻上坐起来,“从第一面见到他,朕就觉得他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谁——现在朕想起来了,他娘也是个和他一样的怪物。” “……可要命人绞杀之?”敖明光沉声道,皇帝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在这一点上,你倒是比你二弟要狠心得多。” 敖明光不语,皇帝看着从来都是这般温文尔雅的太子,轻声道:“你本该比老二适合当储君的,只是……” 敖明光一惊,不敢置信抬起头:“父皇……” “只是没法儿一直这样决绝。”皇帝摆摆手,“回去吧。” “……那东岛之事可要换给其他能人?”敖明光离开之前轻声问道,皇帝沉默了好一阵子,只丢下一句“此事朕自有考量”,敖明光只得退下。 海福看着敖明光的靴子消失在手边,赶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凑到皇帝身边:“皇上?” 皇帝胸膛起伏:“明胤不会善罢甘休的,本以为他们至少会兄友弟恭,看来是朕想错了——这皇家之中本就没有亲情之说。” 海福不敢接话,就听皇帝继续道:“让右丞相……不,让左丞相传令下去,半月之后,召裴雁洲和三皇子回羽京城。” 皇帝提防敖星,却没有召敖星回来。 到时候裴小将军和三皇子敖明越离开北原,就只剩下……楚客和敖星。 海福连连点头应下,正要下去传圣旨,又被叫住:“传乔瑾过来,朕有话要和他说。” 而另一边,敖明光换了便装出门散心,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皇子府附近,金灵似乎刚刚从外头回来,手上拎着几包点心,正在和身边的下人说说笑笑。 第41章 灿烂的,真心的笑容在敖明光看来已经成为了世间最温暖的存在,他远远地看着金灵走进皇子府,最后消失在门的另一边,才发觉自己的心怎么也沉不下来。 金灵和皇位比起来,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不小的份量,这不是件好事。 可就算清楚金灵和他在一起只是虚情假意,他也甘之如饴。 …… “今天街上这么热闹?”裴雁洲环着敖星的腰,缓缓睁开眼睛,“天都还没亮就放鞭炮了?” 敖星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今天是北原祭狼神的日子,当然热闹,要不要去看?” “好啊,今天也没有事可以做。” 敖星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雀跃地起身去穿衣服:“那你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嗯?” 敖星转过身看向他,头顶的狼耳抖抖,竖得笔直:“今年轮到我来扮狼神,想不想看?” 裴雁洲被他拉着穿衣服,慵懒地在他后腰上摸摸:“那肯定要看。” 半个时辰后,裴雁洲第五次起身在门外徘徊,终于被楚客叫停:“你急什么?还得半个时辰呢。” “去年我扮狼神可是花了将近两个时辰。”尹颜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道,“这是北原特有的节日,虽说每年一次,却也是和新年的热闹有的一比的,自然要花时间来准备,你等不起,外头的百姓更等不起。” 裴雁洲只得坐下,敖明越早早就去街上买了不少东西,说是要回去带给弟弟,此时也跟着凑热闹坐在一边,却提起了另一件事:“真没想到就连兵部侍郎都是叛军的眼线,父皇能不知道这件事?” 楚客手一顿:“谁知道呢?” 众人都沉默下来,皇帝将平北大都督楚客当成心病已经十几年之久,只是苦于他手下的人都是当年跟着楚客征战天下的老兵老将,虽说谈不上叛变,却也成了皇帝心上一根刺。 到了北原,只要提起楚客就没有不说好的,派来的官员最后也都选择回到羽京城——这里的百姓根本不用他们来管,人家只认楚客。 楚客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他是北原百姓心中的神明。 从来没有皇帝能够忍受有人站在自己之上,即便楚客每三年一次的觐见都表现得毫无差错,甚至是忠心耿耿,越这样皇帝就越怀疑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遮掩他的狼子野心。 北原叛军的人深入朝堂,说出去谁都知道这个罪名到最后会落到什么人的头上——说不定叛军就是楚客的人呢? 尹颜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糕点放回碟子里,手还没拿开就被楚客拍了一下:“要吃就吃光,留着这么半块谁还会吃?” 几人失笑,尹颜赶忙将剩下的糕点吃下肚,此时此刻的楚客卸下了平日里的架子,倒像是个普通的长辈,和小辈们坐在一起说说家常话。 裴雁洲看着楚客眼角的纹路,想起儿时曾见过的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平北大都督,察觉到一件让人不由得心生悲凉的事——他已经老了。 就算是战神,最后也会化为一抔土。 到那时,敖星又将如何? “吱呀——” 门开了,裴雁洲站起来,回头看向缓缓走出来的狼少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狼神。”楚客笑道。 耳边是恢宏大气的乐声,北原的百姓们自觉地围在两边,笑着闹着,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追随着中央花车上的少年。 裴雁洲也被尹颜和敖明越拉着混在人群中,朝拜一般看着早上还在自己被窝里这里摸摸那里亲亲的家伙穿着红色的华丽礼袍,随着乐声起落在行进中的花车上舞剑。 在这一天,他不必再遮掩耳朵和尾巴,即便有人发现今年的狼神装扮比去年更好看,也只会觉得是狼神的恩泽。 剑锋游龙走蛇,是北原冰风一般的凛冽,从眼前耳边划过,留下的只有利落破风声。 裴雁洲的视线追随着敖星,宽大的衣袖似乎并不是很合体,却显得他的动作更加轻灵,脚尖起落,便扭转了攻势,柔软的,年轻的身体起伏之间就如同真正的狼,潜伏在冰雪之后,伺机而动。 转眼间又化为了柔柔的火星,放缓了动作,那眼角刻意描上的红色更显出妖冶。 敖星的样貌,是狂放的,是让人心惊胆颤的,是不加掩饰的狂妄。 “还是得真狼来才行啊。”尹颜收回目光,看向身边专注得都忘记了往前走的裴雁洲,他无奈地摇摇头,这都看傻了。 敖星反手以剑尖为底,腾空而起,在无人注意时朝裴雁洲抛了一个笑眼过去——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吧。 …… “大都督,有传圣旨的人在等着。”楚客刚从街上回来,还没来得及给兴奋上头的敖星将碍事的外衣脱下,甚至外头围着跟过来的百姓也还沉浸在祭神的喜悦中,老管家就苦着脸上前道,“是来找裴小将军的。” 裴雁洲跟在后头帮敖星托着衣摆,闻言一愣:“找我的?”他回头看向敖明越,三皇子不解道:“我不清楚。” “雁洲,好久不见。” 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来到众人眼前,乔瑾裹紧了披风,站在猎猎寒风中,不苟言笑道:“圣上传你进京。” “只你一人。” 第40章 将军被坑了! “乔将军。”敖星挡在裴雁洲身前, 扯下..身上的外衣扔到尹颜手上,“圣旨在何处?” 乔瑾面向敖星时带上了些许恭敬,将怀中圣旨递给他:“请裴小将军务必在三日内启程, 圣上有重要的事要当面交代。” 敖星还没打开圣旨,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反手将圣旨交到了身边的楚客手上, 乔瑾愣了一下, 随即将这抹错愕巧妙地藏在了面容之下。 楚客扫了两遍圣旨的内容:“是不错, 只传了裴小将军。” 敖星眼底一厉:“乔将军, 若我执意要一同回京呢?” “那便是违逆圣命,是为大不敬。”乔瑾看向裴雁洲,眼中的警告一闪而过, “还请十一皇子不要让我为难。” “传圣旨应当用不上乔将军自己跑一趟吧?”令人意外的, 这次说话的是楚客,“乔将军可否告知一二?” 乔瑾没有说话,楚客点点头,吩咐管家道:“带乔将军下去休息, 明日..我便会替裴小将军准备好一路上的用度。” “如此甚好。”乔瑾抿唇应下,转身被管家带去了西南别院, 敖星一把扯住楚客的袖子:“这其中有诈, 再怎么也该先传三哥, 绝无越级只传裴雁洲的道理。” “你以为我不懂, 还是以为他自己不懂?”楚客意有所指看向裴雁洲, 一直沉默的男人朝敖星投去安慰的一笑:“我不会有事的。” 敖星握紧了拳头, 想要去找乔瑾问个清楚却被裴雁洲拎起来带回了狼窝。 皎月身边围着一群小白狼, 这是今冬才出生的小崽子, 大狼外出打猎, 它们便自觉地呆在皎月这位狼王身边取暖。 敖星背对着裴雁洲蹲在地上摸狼崽肚皮,摆明了是在耍脾气,裴雁洲只好从身后将他圈住:“你还不放心我?我何时出过差错?” “昨日影卫传消息回来时你又不是没在旁边听着,羽京城中那般紧张局势,突然叫你回去肯定不会有好事。”敖星皱着眉头去扒拉他的手,却被圈得更紧。 身后高大的男人两手从他腿弯抄过,把赌气的家伙一把抱了起来,少年人一头栽在他颈窝:“我就是不放心,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从乔瑾出现之后,他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觉得乔瑾有可能伪造圣旨吗?”敖星轻声道,裴雁洲把他带回已经燃起暖炉的屋里:“据我所知不太可能,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到敢伪造圣旨的地步——就算有,也该是敖明胤。” 况且圣旨他也已经看过,是阮君道亲手拟下的,皇帝一反常态没有让郑蔚之代为拟旨,就说明这件事右丞相大抵是不清楚的。 只是北原与羽京城来回一次便至少一个月,现在郑蔚之恐怕是用脚想都能想明白乔瑾为何不在羽京城了。 “若是召你回去,倒的确可能有阴谋。”裴雁洲一点一点地为他解开繁杂的衣服装饰,低着头时不时在他气鼓鼓的脸上偷个亲亲,最后敖星也被他逗得没了脾气,“暂且就先相信他吧,好不好?” 敖星哼哼唧唧被他塞进不烫不冷刚刚好的浴桶里,头顶耳朵被水打湿,湿答答地顺着发丝垂下来,裴雁洲捏捏他耳尖:“还是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就是心里不舒服。”敖星抓住他的手,“我不相信乔瑾,你还记得我们在西荒时他的父亲和匪帮勾结吗?” 裴雁洲点点头,那时候他也没想到会看见乔父和李天虎等人混在一起,虽说最后让他逃回了羽京城,没能将他抓回来问个明白,却也能确定这一切都是敖明胤指使,就算他不清楚,背后多少也有徐贵妃的推波助澜。 第42章 徐贵妃自从南国娘家被抄家后就一蹶不振,也没有心思去争宠,只是即便如此,听羽京城中传来的消息,在皇帝心中她也依然比那个病怏怏的皇后讨人喜欢得多——只是现如今也说不准皇帝是为了安抚二皇子一脉,还是真的宠爱徐贵妃。 至少他的所作所为给了敖明胤行事方便的捷径,太子敖明光已经势不如他。 “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敖星靠在裴雁洲搭在浴桶沿的手臂上歪着头盯着男人,“你若是不相信我,便当成我不想放你走好了。” “嗯?”他后半句说的声音很低,裴雁洲没听清便问道,“你说什么?” “我就是舍不得你!”敖星刷地从浴桶里站起来,身后的尾巴不安地摆来摆去,打在水中发出沉闷的水声,狼崽脸上的担忧再也遮掩不住:“我怕!我怕你回去之后就回不来了!” 裴雁洲站起身,将宣告着担心的狼崽拥入怀中:“怎么会呢,我向你保证——不管将来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永远不会留下你一人。” 门外楚客欲抬手敲门的动作停住,最后收回了手,对大门外等待的管家道:“……待到那时,将我的军印交给登儿,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大都督,这……”老管家为难道,“皇上不一定是那个意思啊。” “早在十年前我才打下北原时,他就有了这个意思了。”楚客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也算是善终。” …… “看什么看?” 敖星没好气地收剑退后,踢了还试图凑过来看的尹颜一脚:“我脖子上难不成有朵花?” “看不出来啊,我的小表弟如此讨人喜欢。”尹颜自从心中有了人,渐渐地也分清了自己对敖星的感情,自然而然也没有了从前的冒犯,倒真像是个兄长了。 只是今日比试时他一直往敖星脖颈处瞄,着实惹到了本来就心情不好的敖星:“你说什么呢?” 尹颜将视线从他纤长颈子上的几处隐约吻痕上收回来,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入鞘:“今早你没来送裴雁洲。” 敖星脸上更加不好看,他愤愤在尹颜脚上踩了一脚:“要你管?我就是不想和他道别罢了。” 尹颜摇了摇头,敖星根本不知道他这话说到了后面已经带上了不明显的哽咽,却见这时楚客从门外进来:“叔父。” “颜儿,登儿,你们两个过来。”楚客在院中桌边坐下,这几日叛军老实地过了头,楚客也就闲了下来,若不是守在地宫外头的官兵偶尔还能抓一个两个偷溜出来的,大家都要怀疑叛军已经被冻死在了地宫里。 尹颜和敖星对视一眼,先后在桌边落座,下人立刻端来三杯热茶,楚客习惯性往敖星的杯子里加了几块奶块:“喝吧,暖和暖和。” “是有什么要事吗?”尹颜替敖星问道,“可是叛军有何动作?” 楚客缓缓摇头,他柔和地看着侄儿和长孙,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敖星脸上:“登儿,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吗?” 敖星双手捧着杯子嗯了一声,楚客笑道:“有一个问题,当面你母亲离开我太早,没能问她,现如今我想问问你——人终有一死,若是将来我不在了,你当如何?” 手上一抖,若不是尹颜及时叫了他一声,那滚烫的茶水便要洒了一身,即便如此饶是尹颜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他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北原百姓心中,楚客已然和狼神齐肩,几乎没人想过有朝一日这位守卫了边关几十年的战神也是会陨落的。 敖星眼中有些茫然,却还是由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楚客握住他的小手:“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登儿,你且记住——”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要忘记身边还有人值得你留在人间。” …… “休息一下吧。”乔瑾指指前头不远处的村落,“去讨杯水喝如何?” 裴雁洲缓缓骑马追过来:“不是说皇上有要事吗?你看上去并不急。” “再急也不能把自己渴死。”乔瑾拍拍自己已经空了的牛皮水壶,“你我从前也不是没有一起出来执行过任务,你知道我是最受不了渴的。” 裴雁洲手中缰绳松了紧,紧了松,最后一言不发地接过他手中的水壶,策马去村里要了些水,回来时乔瑾正将马拴在树上,似乎打算就地休息。 他一把将乔瑾拉起来,在乔瑾开口前又将水壶塞给他:“继续上路。” 乔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如何,现在如何,和你无关吧?”裴雁洲低头解了麻绳,扔进他手里,“走。” 乔瑾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想起来之前二皇子的话,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还有两天就能到达羽京城,乔瑾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拖慢行程,然而就算拖得再慢,最后也还是会到达目的地。 让裴雁洲没想到的是,大半年不见的金灵居然在城门口等着他:“金灵!” “裴大哥!”金灵长长地松了口气,忙迎了上来,还来不及嘘寒问暖就急着往他身后瞧,裴雁洲以为她在找敖星,解释过后却看见金灵脸上掠过一抹惊愕和不敢置信:“我知道义兄没有被传回来,可是……可是三皇子殿下不应该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什么?”裴雁洲心底一惊,回头看向乔瑾,却见这位右金吾卫大将军已经换上了冷面:“雁洲,走吧,圣上正在等着你。” “你什么意思?”裴雁洲几步来到他面前,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说清楚。” “圣命不可违,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乔瑾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控制,咬牙道,“一路上我有试图给你警告,可你没听,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还没有烂到那种程度!”裴雁洲恨恨道,“说什么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一样的明明是你,你这个该死的伪君子!” “裴将军!真是许久不见。” 周围的士兵将两人围了起来,敖明胤拍着手从圈外走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父皇正在等着你呢,请吧。” 第41章 狼崽的不安 自从多年前胜仗而归后, 裴雁洲虽受了打压折磨,却也算得上是清醒得及时,在金吾卫一待好几年, 期间也不泛被召见,却总是拉着乔瑾一起。 见识了帝王的冰冷残酷,他不愿意再看见那张表里不一的老脸。 可从来没有一次是被御林军押着跪在帝王面前的——并非戴罪之人, 也没有囚服加身, 却被昔日自己的下属死死按着。 “松开小将军。”裴雁洲听见头顶响起皇帝干涸的声音, 肩上的力量徒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敖明胤在身后不屑的哼声。 裴雁洲活动着手腕站起来,乔瑾站在敖明胤身边,察觉到裴雁洲投来的阴鸷目光也不见面上有何变化。 裴雁洲的视线从他手中宝剑上扫过, 心中快速地整理着目前已知的消息——乔瑾一人绝没有胆子假传圣旨, 只能是受人命令,此人是谁已经不用多想,只是到现在也没见到敖明光,敖明胤到底在朝中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金灵现在在哪里, 之前从她的话语中可以得知,至少皇帝是想要将他和三皇子一齐召回羽京城, 现下也未见皇帝问起三皇子, 若不是他提前计划好, 放出两个不同的消息, 恐怕就是他已经被敖明胤威胁不得不妥协了。 这里不是御书房, 虽说裴雁洲从来没进来过, 也知道这大抵是皇帝的寝宫, 只是此时床上躺着的天子已经没了往日的神威, 只是一个病入膏肓, 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 老皇帝自己撑起身子,裴雁洲这才发现应该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海福太监不知道去了哪里。 裴雁洲扭头看向敖明胤,二皇子已经自顾自寻了椅子坐下来,丝毫不见之前在父皇面前毕恭毕敬的模样,见他看过来也明白他是想问什么,意有所指笑道:“那不忠心的东西已经被我斩了,父皇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还敢给父皇用什么神丹。” “北原战事如何了?”老皇帝哑着嗓子道,敖明胤嗤笑一声,似乎觉得他都这个鬼样子了居然还想着要关心战事很是好笑。 裴雁洲心中了解了大概,敖明胤既然还留着老皇帝,那么他也没那个胆子杀储君:“……只周冲等人还未被抓,其他叛军均已被抓获。” 老皇帝点点头,敖明胤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周冲?周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裴雁洲,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只召了你一人回来吧?” 面对父皇投来的警告眼神,敖明胤吊儿郎当地站了起来,他绕着裴雁洲走了两圈,哈哈笑道:“因为三弟他认得这周冲,若是他也回来了,岂不是没人能告诉十一弟,父皇为什么要他爷孙俩的命了吗?” 第43章 裴雁洲一僵,缓缓抬起头看向已然是风烛残年,西山日薄的老皇帝,然而天子什么也没说,混浊不清的眼底只剩下漠然。 裴雁洲便明白了。 从来没有什么北原叛军,也没有一位心怀天下的天子,只有策划了十几年,只为顺理成章取那忠心耿耿的平北大都督之命的帝王。 他猛地转身,脖颈上立刻架上两把利刃,裴雁洲看向“好友”的眼睛,乔瑾手下动作没有胆怯,甚至还往前了几分。 “来人,将这叛贼押去天牢,等候发落。”敖明胤拍拍手,叫进来几个御林军,裴雁洲被带走之前听见他们恭敬地唤敖明胤——陛下。 ……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天牢,裴雁洲看着隔壁牢房逐渐走近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是敖明光。 “你见到金灵了吗?”敖明光看上去并没有收到严刑拷打,身上甚至还穿着平日里最常穿的衣服,就连腰侧玉佩都没有被取下,似乎只是换了个地方,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一人只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可他不是了。 裴雁洲站在他面前:“你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敖明胤篡位之事你了解多少?” “雁洲,你们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我没法一件一件和你解释。”敖明光抓住锈迹斑斑的栏杆,眼底苦涩,“我若是能知道敖明胤那厮能做出软禁父皇,以假圣旨逼百官的事,我又如何会在这里?” “……金灵很好。”裴雁洲蹙眉道,“长话短说,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我知道。”敖明光听见他的话松了口气,他轻声道:“敖明胤的野心不仅仅止于羽京城,他要的还有四方城池,我不清楚南国如何……” “九皇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裴雁洲打断了他的话,敖明光顿了顿,继续道:“西荒已经在他手中,东岛事变尚未结束,北原的情况你知道,总之皇位他坐的并不安稳,这也是他到现在也没有宣布登基的原因。” 他握紧拳头:“你说得不错,你不能呆在这里,你得去救敖星——现在只有他能改变羽京城了。” 裴雁洲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是真心实意地说出这些话后,才坚定地点点头。 “不要想着越狱。”乔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笔直地站着,脸上没有同情,甚至连冷漠也无,他只是淡淡地,带着某种悲天悯人的心情道:“在我带你回来时,二皇子就派出了给周冲传令的人。” 敖明光来不及惊愕,猛地转头看向裴雁洲,就听乔瑾继续道:“只要周冲还活着,到时自然会和皇上的……不,应该说是先皇的人汇合。” “杀了楚客之后,下一个就是敖星。” “来不及的,雁洲。” …… “脾气该发够了吧?” 尹颜看着蹲在树下好半天的敖星,忍不住走过去戳戳他:“只是例行的巡逻而已,况且三皇子也跟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叔父又不是小孩子。” “不让我跟着我就是不放心。”敖星偏头瞪了他一眼,“我心里就是放不下,总觉得不安。” “真是少见的直言直语。”尹颜笑道,“以前你肯定直接一脚踢过来了。” “我是认真的,尹颜。”敖星站起来,丢了手里的树枝,“你觉得爷爷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尹颜摇摇头:“不知道,我娘总是说我不成亲将来她若是离了人世我肯定照顾不好自己,事实证明我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只是叔父他和我娘不一样,你知道的,他的话里总是藏了太多,也许是你自己想太多。” 敖星点点头,天边突然炸起一声惊雷,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方才还澄净的,难得的晴空被象征着暴风雪的乌云卷席,不远处老管家匆匆忙忙地指挥着下人去将今日拿出来晒的被子收回来:“怎么突然就变天了呢?好不容易才有的大太阳……” 这下不光是敖星了,就连尹颜心里都泛起了不安的情绪:“敖星,走。” “哎呀表少爷,这马上下雪了,你这是拉着小少爷往哪儿去啊?”老管家话音刚落,又一声雷霆落地,他抖了抖,再看那两人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尹颜将敖星扔上狼背,自己则翻身上马,两兄弟一前一后朝着极北雪山而去。 身后天色阴暗,都督府门前的红色旌旗随着卷着冰刀的大风疯狂飘动,百姓们都匆匆回家关上了大门。 这天气,难不成是老天爷发火了?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这边。”敖星伸手指指雪地上来不及被雪盖住的马蹄印,“爷爷他们为什么没有往地宫去?这里是什么地方?” 尹颜抹去脸上的雪花:“这里是无人之境,就连猎户都不会来这里。”他脸色苍白,“倒是很适合叛军躲避。” 越往前走,周围的雪雾就越浓,几乎看不清周围,尹颜就将马匹拴在了山道口的树边,借着敖星的手翻上了狼背。 皎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鼻子,忽然不肯再往前走,它焦躁不安地用爪子在地上刨着厚厚的雪,敖星察觉到它的不对劲下去查看时,它已经将脚下的雪都刨了个干净,竟然露出来一片残破的衣角。 “这是……”敖星捡起那片已经被雪水冻得发硬的衣角,他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就连尹颜都认出了那衣角上的纹样。 那是楚客今早才换上的新衣上的。 “也许只是被划破了。”尹颜将敖星拉起来,他对自己之前的冲..动很是后悔,“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敖星挣开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地爬上皎月,尹颜也只得跟着,两人最后停在了雪山脚下,这里本该人迹罕至,此时却布满了杂乱的脚印——以及就连暴雪都盖不住的血色。 那些或深或浅的血迹渗进被温热融化的冻雪里,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如同墨色一般绘成一副绝望的画作。 尹颜闭上眼睛,颤..抖着道:“敖星,别看。” 可已经来不及了。 敖星定定地看着雪山壁之上,一人悬于突出石角上,身上的战甲残缺不全,就如同满身伤被冰雪温柔抚过的,同样缺了些什么的肢体一般。 那是早晨才把自己从被子里提溜出来的爷爷。 那是威风凛凛的平北大都督。 那是……死无全尸的楚客。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 第42章 被咬碎的肢体 “找到了吗?” 敖明胤立于明堂, 身后的龙椅似乎正在等待它的主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敖明胤回头看向缓缓走来的右丞相:“两个大活人, 怎么就能从天牢消失不见的?” 右丞相郑蔚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迫不及待地敖明胤:“你真的以为他们是凭空消失的?” “丞相是说……” “莫要忘了羽京城中还有他们的好帮手,那邓家可不是什么善茬。”郑蔚之咬牙道,“还有那广仁侯, 早知道就该让他死在南国。” 他处心积虑, 布了这么大一张网, 却偏偏漏掉了这两个小虫子。 “殿下, 邓将军说邓长钧去看望大哥邓长扬,至今未归。”乔瑾正好出现,“西荒那边的人也回了信, 那邓家次子确实在西荒, 而邓将军这几日抱病未出门,暗里守着的人都能证实这件事。” “……程子平看起来不像是有胆子干出劫狱这种事的人,他身边可还有赤阳郡主在,长公主也和皇后一起被囚在后宫。”敖明胤沉声道, 只是话音刚落地就听见郑蔚之哼了一声:“殿下可真是天真,看起来不像可不是能从帝王口中说出来的话。” 敖明胤险些气结, 他瞪着郑蔚之:“丞相此时难道不该想些办法吗?在这里说风凉话那裴雁洲和敖明光就能自己跳出来吗?” 郑蔚之扭头看向乔瑾:“去查查那程子平这几日在做些什么。” 乔瑾看了一眼敖明胤, 征得同意后才离开, 郑蔚之看着他的背影, 冷笑道:“这小子还真是忠心耿耿, 殿下不过给了他一口饭吃, 竟值得为殿下卖命这么久。” 他还有话没当着敖明胤的面说——就算是救命恩人, 乔瑾这些年来也为敖明胤办了不少事, 出生入死这么多次, 就算是敖明胤赏了他一座粮库都能还清了。 不知是该说乔瑾忠诚,还是该说他另有企图。 “那东西你可放好了?”郑蔚之离开之前问道,敖明胤摆摆手,想起那东西眼中便控制不住地闪烁贪..婪的精光:“当然,那可是楚客的头颅!” 这是他向北原和东岛开战的第一步,什么狼神,什么大都督,什么战神? 最后还不是败在了他的手下! 而羽京城另一边,乔瑾兜兜转转绕开敖明胤安排在城中四处用来监视各位官员的眼线,走过广仁侯府时他连停也未停,而是七转八绕来到了十一皇子府。 自从敖星离开之后,这里就只剩下金灵以及两个下人,而最近那两兄妹回乡省亲,金灵也被古振接走,住在了古家的庄子里,这里也就没有了什么烟火气。 第44章 若是现在周围有人看着,定会奇怪这位金吾卫大将军竟然上前敲响了不会有人来开的大门。 他轻重不一地敲了三下之后,绕到后门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脖子上就抵上一把匕首,敖明光从阴影中走出来,身后是同样脸色阴沉的裴雁洲:“……广仁侯呢?” “没有我的允许,你们真的觉得程子平能这么顺利地将你们两个带走?”乔瑾伸手推开匕首刀刃,“我知道我已经不值得信任,可若想出城,你们会需要我的。”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再信。”裴雁洲将敖明光往后扯扯,乔瑾叹了口气:“我本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的,只是看来到最后还是要用这个来取得你的信任……” “……平北大都督楚客已经被周冲杀了,他的头颅现在正放在敖明胤的寝宫暗室里。”乔瑾轻声道,“若你还是不信,不妨在这里多待几日,不出两日,羽京城就会迎来巨变。” 敖明光心里一震:“你什么意思?” “……两日足够皎月到达羽京城。”裴雁洲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楚客死了?明明他离开前都还好好的,大都督还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边喝茶打趣,他甚至还不到耳顺之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败在周冲那等人手下呢? “你是说敖星?”敖明光握紧了手中匕首,“他会疯的。” 他曾经在敖星身上瞥见过捉摸不透的傲气,这种人不去惹他倒也罢了,真要是将他逼急了怕是会掀翻了天。 乔瑾侧身扶着门,正要离开,又被裴雁洲叫住:“你到底在想什么?” “雁洲,对你而言,我不是什么好人。”乔瑾正色道,“可我是真的想当一个好儿子的……” “你爹不是病死的吗?”敖明光听说了这件事,乔父上个月在家中病逝,敖明胤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还亲自上门送了乔父。 乔瑾抓紧了门把手:“前提是我没查出来敖明胤给我爹送了什么补药。” 敖明胤可以要他的命,然而对他的父亲动手,甚至就连原因都是乔父知道得太多,乔瑾不觉得自己能够忍下这口气。 裴雁洲下意识地想拍拍他的肩膀,手才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从前的挚友再也回不去,他只能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变得物是人非。 眼前最重要的是确认敖星所在,然后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另作打算。 “对了,听说你们之前在南国遇见了一个会些旁门左道的女子?”乔瑾离开前道,“我想我在敖明胤寝宫看见她了。” …… 平北大都督的死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传遍了羽京城,城中不乏将其视为不败战神的百姓,听闻这个消息后都忍不住长长的叹息。 不是不明白楚客也是人,却没想到他会以这么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有人猜测是北原叛军带走了他的头颅,也有人猜测也许是被北原的狼群带走了。 “听说了没?成家公子暴毙了!” “那位成海成公子?昨日还见他在街上纵马……” “说不准是被人找了麻烦吧?” “嘘,他才刚刚攀上二皇子,哪里会被人找麻烦?我倒是听说他是被妖怪吃了,那惨状,啧啧……” 乔瑾匆匆走过人群,耳边络绎不绝的讨论声也没有让他停下脚步,转身隐入巷中。 一队御林军从街上走过,乔瑾等到他们走远才出来,轻盈跳上墙头,几个轻跃之间就来到了前几日来过的后门处,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成海死了。”乔瑾推开门,拉着裴雁洲走进院中,敖明光正在写信,见他来便起身过来,却听裴雁洲道:“有人跟踪你?” “是右丞相的人,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乔瑾道,“不过不打紧,若我猜的不错,取成海狗命的就是十一皇子。” “如何肯定?”敖明光不解。 “他是被咬死的。”乔瑾顿了顿,“被某种兽类咬碎了骨头,表面上只能看见齿痕,内里全都碎了。” 不是一招毙命,而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一点一点,一口一口,折磨一般——成海是活生生看着自己被弄死的,也许在“凶手”离开之前,他还有口气。 “……是狼吗?”裴雁洲问道,乔瑾点点头:“成海的告密,是加速皇上杀楚客的第一步,那么下一个要么是右丞相,要么是——我。” 是他将裴雁洲从敖星身边带走,是他领命传的假圣旨。 “而敖明胤会被他留在最后一个。”敖明光低声道,“他要给敖明胤无尽的恐惧,他会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人。” “我要去找他。”裴雁洲冷声道,“他一定是自己来的,羽京城固若金汤,有人帮他混进来。” 是左丞相阮君道。 能在羽京城为敖星开路的,又能信得过的应该只有他了,况且楚客之死定然给了他想要为师父报仇的想法。 “郑蔚之今夜会在何处?”裴雁洲问道,“右丞相还不能死,他若是死了,羽京城就会立刻加固守卫,到时候你我便如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之前是住在丞相府,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你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按他的性子,今天晚上说什么也会歇在宫中。”乔瑾道,“今夜我会找机会让你们两个混进去,记住,带他走,不要生出祸端——否则就如你所说,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敖明光忽然道:“我要带金灵走。” 裴雁洲两人都看向他,敖明光苦涩笑道:“现在才发现她比皇位重要,应该还不晚吧?” “我会准备一辆马车,等在羽京城外五里亭处。”乔瑾点点头,“皇位敖明胤势在必得,你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先离开这里。” “乔瑾,你……”敖明光犹豫看向他,“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乔瑾笑了笑:“我要是走了,谁给你们传消息呢?” …… 是夜,郑蔚之果不其然睡在了敖明胤寝宫偏殿,虽然敖明胤嘲笑他胆小如鼠,子虚乌有的事也能将他吓成这样,他也认了——保住小命要紧。 乔瑾安排了十几人守在偏殿附近,只是即便如此,郑蔚之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躺了半天,最后还是爬了起来,想着点上安神香,然而他才刚来到窗边,手还没碰到香炉,窗外就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声。 他浑身一抖,呆呆地看着缓缓被打开的窗户,一双绿幽幽的竖瞳出现在夜色中。 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没有去皇子府抓人是因为他还不知道乔瑾的背叛,但是右丞相察觉到了() 不过察觉到也没用喽(狗头) 第43章 狼崽中箭了! 一声惊叫惊醒了将睡未睡的宫人, 她探出头想去看个究竟,身后就传来敖明胤恼怒的声音:“何人在外喧哗?” 宫人忙退下,乔瑾黑着脸从外面走进来:“殿下, 右丞相称有狼群闯进了宫中,被吓得不轻,幸好性命并无大碍。” “狼群?”敖明胤眉头一皱, 宫人为他披上外衣, 乔瑾便带着他往偏殿前去——自从皇帝“生病”被挪到另一处宫殿后, 敖明胤就光明正大地睡在了天子寝宫中, 此时要从寝宫赶去自己的偏殿便要走过大半个皇宫。 然而走到半路他才想起来:“你可有搜查过?真的有狼群?” “属下并没有看见任何狼,甚至连狼毛都没看见一根。”乔瑾脚下不停,不出多时便将他带到了偏殿, 郑蔚之看见他来, 竟是连形象都顾不得,抓着他的衣服下摆恳求道:“真的有狼啊!成家那孩子就是被狼咬死的!是那个人,他回来报仇了!” “丞相,没有人要杀你。”敖明胤将他拉了起来, 他还留着郑蔚之有用,不能就让他这么疯了, “宫中戒备森严, 城中更是四处皆有人日夜巡逻, 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 郑蔚之的角色因为害怕变得苍白无比, 手上也几乎失去血色:“我听见他说话了……” “他若真要杀你, 为何现在你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敖明胤不耐烦地打开他又抓上来的手, 心中鄙夷想着, 到底是个没胆子的, 竟然会被自己的臆想吓成这个鬼样子。 郑蔚之摇摇头, 哆嗦着嘴唇道:“因为是我提出的主意……是我提出要杀楚客,他要把我留到最后一个!他要让我看着自己死!就和成海一样!” 乔瑾把敖明胤往后拉拉:“殿下,丞相怕是失心疯了,小心他伤着你。” “我没疯!” 郑蔚之忽然站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右丞相已经没了昔日的冷静和心机,他狂躁地在屋里踱着步子,来回转了几圈后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窗外。 敖明胤就是再不信鬼神之说,也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乔瑾,我们走。” 二人才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巨响,敖明胤愕然转头看去——是郑蔚之一头撞在了墙上,乔瑾忙上前去把他扶起来:“丞相,你这是做什么?” 第45章 郑蔚之盯着他的眼睛,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乔瑾眼底冷色一闪而过,右丞相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头一梗,登时断了气。 “……死,死了?”敖明胤惊疑未定,万万没想到郑蔚之竟然真的被吓成这个样子,“他说了什么?” 乔瑾小心翼翼将已经没了气息的郑蔚之放下,起身道:“右丞相他说,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愿意落得和成海一样的下场。” 敖明胤没来由地心中一阵发冷,背上出了一片冷汗也察觉不到,就在这时,皇宫另一边响起了今夜的第二声尖叫。 “皇上出事了!抓刺客啊啊啊啊!!” …… 老皇帝喉咙里发出嗬嗬抽气声,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他忍不住想往后躲,然而身后除了一面墙就没有其他能够傍身的东西。 这里是一处许久没有用过的宫殿,虽说被简单打扫过,到底比不上自己的寝宫——敖明胤就这么把他扔在了这里,只留下几个小太监守着。 敖明胤还需要他的死来做一番文章,好顺理成章地登基,所以不会让他这么简单就病死。 殿中没有人点灯,黑暗之中只有几抹月光能够勉强看清楚那个站在自己床边的人影——他身影不高,比最后一次见面时瘦了许多,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若是可以,老皇帝宁愿自己戳瞎双眼,也不愿意看见他手中明晃晃的狼牙短刀。 少年人半边脸隐藏在黑暗里,说话时声音清亮却提不起来,像是许久没有开口:“怕什么?你不认得我了吗——父皇?” 老皇帝瞪大了混浊的眸子,因为紧张害怕说不出话来,只能死命地摇头。 一只即便在黑暗中也散发着微微亮光的巨物从少年身后走出,张大嘴发了个哈欠,上下牙膛合上时发出咔哒的恐怖声响。 老人往后一缩,仿佛再不后退自己的脑袋就要被咬掉了一般,然而下一刻他腿边床铺微微下陷,竟是少年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呢。”他反手将狼牙短刀插在柔..软的床上,“若是你当年知道我娘是妖怪,又为何会让她生下我呢?” 眼前闪过一张惊世绝美的脸,恍惚间老皇帝又看见了美人在台上轻盈起舞,歌声飘扬之间露出的摄心心魄的轻笑。 这张脸最后和眼前缓缓凑近的脸重叠,同样脱离世间烟火的美,却掺杂了冷漠和狠戾,以及那双灰蓝色的,和他娘亲如出一辙的眸子中深藏的恨意——老皇帝猛地清醒过来:“我……我……” “你知道吗?我听人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听起来比你说的要让人信服得多呢。”少年将狼牙短刀抽出,在手中悠闲地把..玩着,“据说宴炽——哦,你可能忘记了她的名字。” 他放低声音,讲故事一般缓缓道:“听说爱慕宴炽的人数不胜数,最后她却执意要嫁给一个书生——本该是世间一段佳话,才子佳人,可总有人着急,自己看中的美人怎么可以嫁给一个穷小子?” 老皇帝咽了口唾沫,连连摇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狼牙短刀抵在他的喉咙,只要他开口,就会划破那老树皮似的皮肉。 “权贵横刀夺爱,佳人本以为书生会离开自己,谁也没想到他们会结伴逃跑。”少年声音中带上冷嘲,“若真如此,逃离了那权贵的魔爪,在山林中..共度余生也算是一件美事——可是佳人怀上了权贵的孩子。” “生下孩子后不久,她便被权贵派来的人抓走。”另一道声音从少年身后响起,老皇帝惊恐之余忍不住讶异,他认得这声音。 阮君道弯腰点亮半只残烛,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她本可以安度余生的,作为妖怪也好,作为普通人也好——如果你没有看见她那双耳朵的话。” “是你!”老皇帝震惊地合不拢嘴。 阮君道一如既往笑得温文尔雅:“她明明是无辜的,却因为你的害怕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落得那样的下场……我想要替她报仇,却没有能和你抗衡的能力。” 所以他忍气吞声,科举进京,在他手下潜伏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能以左右臂膀的身份现在他一侧。 天知道每天他站在老皇帝身边的时候,有多少次恨不得直接掐死他。 “宴炽死了之后,我无力照顾那孩子,只能将他放在狼窝,再将这个消息送给楚客。”阮君道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淡淡地借着烛火微光欣赏着老皇帝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只是可惜,你祸害过的人太多,就连自己都没想起来眼前人到底是谁的孩子。” 若是进京面圣第一天就想起来曾经还有个宴炽,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少年的起身给这场谈话写下了结局,老皇帝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狼,听见自己的脑袋被咬得发出咔吱咔吱声时,殿中最后的光亮也熄灭了。 宫外终于有人察觉了里面的异样,扯着嗓子开始叫嚷,敖明胤一脚踢开门,只看见了一室狼藉,以及被咬碎了脑袋的父皇。 …… “——敖星!” 看着成功被截断去路的少年,敖明胤却始终没法放心,那只巨狼护在他身边,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敖明胤依然后怕,他自以为密不透风的羽京城,竟然谁都可以来去自如吗! 敖星冷眼看向他:“想要你命的人多的是,把我的人交出来,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敖明胤下意识想要反驳,就看见他背上鼓鼓囊囊一个包袱,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放下一个人头——他早该猜到敖星闯羽京城不仅仅是为了报仇的! “把包袱给我,我说不定能给你留半条命。”敖明胤咬牙道,手上比了个手势,身后立刻有人架起弓箭,箭头颜色暗沉,竟像是淬了毒。 敖星笑道:“二哥可真是大度呢,怎么不见对我祖父下手时也这般大度呢?” 敖明胤沉下心:“放箭!” 万箭齐发之下,敖明胤满意地听见了中箭的闷哼声,然而等到箭雨停止,包围圈中却不见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天边泛出鱼肚白,第一抹阳光撒在敖明胤脸上时,他发现自己不仅全盘皆输,一切都做了无用功。 “殿下,快到登基的日子了。”乔瑾给他披上明黄..色外袍,提醒道。 敖明胤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脖颈,目光阴沉:“乔瑾,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乔瑾涨红了脸,使劲点点头。 敖明胤这才松了手,回身道:“给我把裴仲舒带来。” 裴雁洲跑了,他老子可还在羽京城。 他就不信裴雁洲能眼睁睁看着裴仲舒死。 …… 而城外五里亭,一辆马车正疾驰而行,马车上敖星因为毒发已然有些神智不清,裴雁洲将他抱在怀中,焦急看向前头骑马带路的人:“还要多久?” 马上那人转过头:“船已经准备好了,有大夫,你不用太担心。” 敖明光拉紧身边少女的手,心中吃惊——竟是齐未! “北原已经被敖明胤的人占据。”齐未高声道,“等到了东岛,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不是没有作为,全程目标都超明确的,先带冲动的小狼崽离开这里! 第44章 狼崽被投喂了! 几个月后, 东岛梅花岛。 这里四季如春,只有边境因着与北原接壤才会显出些冷暖变化,梅花岛上百花齐放, 显然没有受到北原的影响。 尤其当齐未除掉暴君弟弟上位后,东岛的一切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一个美妇人绕过墙角的三..角梅,走进了一处小院子, 院中种着几盆兰花, 花苞团簇, 不久之后便会开花。 她手上挎着篮子, 装着不少的新鲜糕点,在院中叫了两声没见到人,心下了然, 放下篮子拐进了院子后面, 果不其然在这里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小公子,就算你那心上人还没回来也不能一天不吃饭啊。” 敖星蹲在一块石碑前,闻声扭过头:“石夫人怎么过来了?” 他用手指摸摸眼前石碑上楚客二字,起身站了起来, 被称作石夫人的正是齐未的发妻,东岛如今的王后, 可除了身前代表身份的玉坠, 她打扮得倒更像是普通的农家妇人。 石夫人拉起他的手:“手又这么冷, 赶紧进屋去。” 说完半拉半拽地把敖星带回了前院, 又将糕点一碟碟摆开, 敖星坳不过她, 只好吃了几块。 从羽京城离开到这里之后, 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所中的毒箭费了大夫不少力气, 最近才终于将身体里最后一点毒素清去,在这之前裴雁洲甚至不愿意让他下床,也就是这两天趁着裴雁洲出门,他才能偷着出来透口气。 “外头战事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三方牵制,谁也打不死谁。”石夫人拿出帕子给他擦擦嘴边碎屑——其实敖星最开始对她这个举动抗拒过,但抗拒无果,到最后也就无言受着了。 第46章 敖星咬了一口云片糕,嘴里满溢的香味让他也露出了笑容,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头钻了进来,那时的毒箭它也中了几支,只是它皮糙肉厚,竟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倒显得敖星更加招人疼。 白狼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放下来,用大脑袋拱拱敖星,自己躲到一边睡觉去了。 敖星无奈地看着脚边又是果子又是各种花,石夫人笑道:“你这狼还知道安慰你呢,要快些好起来才对得起它的好心。” “已经在努力了。”敖星手上又被塞了一块桂花糕,他连连摆手:“真的吃不下了。” 石夫人只好把剩下的糕点装起来,看着还没胖起来的少年,心中叹了口气。 她知道夫君的恩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小少年,只可惜恩人他命不好,失了至亲又中了剧毒,若非夫君将他带回东岛,怕是早就折在了那遥远的羽京城。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懂得照顾人的裴雁洲,想起刚来东岛时昏迷不醒的敖星,以及他那张惨白的小脸,石夫人就不住地心疼。 “金灵她怎么样?”敖星轻声问道,“过得好吗?” 一道来了东岛的还有金灵,留她一人在羽京城,不光是敖明光,就连敖星都放心不下。 石夫人拍拍他的手背:“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吗?” 就在这时,门外闯进来一人,正是敖明光,这些日子他已经放下了过去所有,跟着当地的渔民学着捕鱼,倒也能让自己带着金灵自给自足。 此时他脖子上搭着一条布巾,脸上有些慌乱:“雁洲还没回来吗?” 敖星起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海边发现了一个人。”敖明光顿了顿,“至少敖星你得来看看。” …… “王上,外头有一人求见。” 齐未从地图上抬起头:“可有报上姓名?” 裴雁洲和尹颜一前一后撩了帘子进来,通报的人低着头道:“没有,但他说只要裴公子见了便知。” “找我的?”裴雁洲正要脱下战甲的手一顿,齐未嗯了一声:“走吧,一起去看看。” 帐外一片雪景,这里是东岛和北原交界处,这些日子来他们打退了羽京城来的大军,也一点一点地向北原推进——被敖明胤派来驻守北原的是个贪生怕死的,听说这阵子一直在向羽京城传书信,希望圣上能网开一面放他回羽京城。 却不知道他的每一封书信都被裴雁洲的人拦了下来。 敖明胤也过得不如他自己想象中那般舒坦,本以为坐上皇位便能为所欲为,谁知不仅仅东岛成了敖星手中物,北原也日日遭受攻打,甚至就连南国也有敖子玄自立为王,独占一方,对羽京城虎视眈眈。 而他唯一能控制的西荒最近又闹了饥荒,逐渐也有人传出这些都是因为龙星不正,明里暗里骂敖明胤并非真龙天子。 而另一边的裴雁洲等人则是和他的境遇完全不同,北原不愿服众的百姓始终奉敖星为狼神,坚信有朝一日狼神的光辉会再次眷顾北原,而裴雁洲则是打出了一番战绩,不光是东岛,就连周边附属都心甘情愿称他一声将军。 裴雁洲却没空管这些,他看着眼前笑着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左将军?” 竟是昔日征战西荒时一同作战的左将军,自从羽京城一别,竟是过去了一年多,左将军看起来老了不少。 左将军名叫薛柏,挥起手来也是虎虎生威,他笑着拍拍裴雁洲肩膀:“好久不见了裴将军,我可是沿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迹。” “左将军不是在黎阳城任职吗?” “说起这个,我正是为了黎阳城而来。”薛柏笑道,“我愿携黎阳城一城百姓追随公子——哦,我说的是十一皇子。” 齐未脸上生出喜色:“当真?” 黎阳城是他们能接触的,距离羽京城最近的城池,裴雁洲等人正为无法顺利从草木皆兵的羽京城获取消息而苦恼,若是能将黎阳城作为一个中转,便能得知羽京城的近况了。 裴雁洲也暗暗松了口气,自从离开羽京城他还不知道程子平等人境遇如何,敖明胤那等多疑之人定然不会放过他们——还有裴仲舒,听齐未说,当初正是裴仲舒与他里应外合,才能顺利将他们送出羽京城。 想起生死未卜的父亲,裴雁洲无比自责。 “那还能有假?”薛柏面向齐未,“不瞒王上说,那敖明胤借着我曾忠于小公子,就对黎阳城百般压制,若再不改变现状,怕是一城百姓都会被他弄死。”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呸了一声,看上去恨不得飞到羽京城给敖明胤一拳。 “你能来自然是好事。”齐未揽着他的肩膀,“这边细说。” “等等,小公子可还好?”薛柏忧心忡忡看向裴雁洲,“听闻他中了那恶毒女人的毒箭,身子可好些了?” 尹颜愣了一下:“女人?什么女人?” 裴雁洲按住他:“这件事本想瞒着你的,只是如今看来也是瞒不住了——你姐姐在敖明胤身边,尹颜。” 尹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却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他知道裴雁洲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他娘亲尹夫人虽说被平安带来了东岛,却是眼睁睁看着跟了楚客一辈子的老管家为了救她而死于刀下,几乎是一蹶不振,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这种消息能瞒着她自然是好——毕竟谁也不想得知自己的女儿在这场乱局中掺了一脚,若是尹夫人没生病,定然会提着刀冲去宰了这不争气的女儿,只是她现在有心无力,听了这消息只会雪上加霜。 “恐怕敖星中的毒箭就是出自她手,虽然不知道她站在敖明胤那边是有什么苦衷……”裴雁洲放下了手,目光复杂地看着尹颜,“……她都已经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尹颜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胡乱点点头:“我得……我得去静静。” 齐未叹了口气,羽京城有句话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尹颜家中这本经,恐怕是变成哑巴都说不清了。 薛柏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弯弯绕绕,最后也只是摇摇头弯腰进了帐子。 是夜,裴雁洲躺在干草垛上,瞪着北原万里无云的星空发呆——薛柏带来的几乎都是好消息,程子平等人在羽京城中成功脱身,一路南下和敖子玄汇合,等到敖明胤带着人来抄家时,只剩下了几处空宅子,而西荒刺史邓长扬也终于宣布不干了,学着敖子玄扯起了旗子。 敖明胤气得不轻,毕竟眼下局势竟是只有摇摇欲坠的羽京城和一半的北原握在他手中,三面背敌,谁知南国西荒叛变之后都没有什么动作,似乎默契地在等待着什么。 知道兄弟们都平安无事后,裴雁洲的思绪渐渐飘远,从这里到东岛不过四五天路程,可他离开敖星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放在以前,分别一个月也许不会有什么,只是现在敖星已经一无所有,他将完整的楚客带了回来,却是险些丢了半条命,而自己本该在这种时候好好陪在他身边,然而世事弄人。 为了未来的一切,他必须狠下心重新回到这个在敖星心上深深刻了一刀的地方,是为复仇的准备,也是将敖星未曾铺完的路继续铺下去。 身侧突然悠悠飘下一抹白色,裴雁洲倏地起身抓住了那封书信,下意识抬头看去,敖星的影卫从旁边的树上露出一个脑袋,默默地往后一跳,朝着东岛方向回去了。 说实话,裴雁洲是吃惊的,这还是敖星第一次让影卫给自己送东西。 他几下拆开信纸,里面寥寥无几的几句话却让他险些从草垛上摔下去,路过的薛柏被他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将军这是怎么了?” 裴雁洲跳下草垛,二话没说,牵过正在悠闲吃干草的骏马翻身而上,径直冲出了军营。 信中一句话狠狠扯动了他的心弦—— ——“裴仲舒在梅花岛”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新人嘿嘿,狼崽开启副本了嘿嘿 第45章 将军见到了爹 “长钧!” 程子平下了马, 跑过去和风..尘仆仆的邓长钧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事情都办好了?” “放心,估计现在敖明胤还没发现天牢少了个人,他手下的人都是猪头。”邓长钧笑着握住他的手,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好好的,刚出事的时候大哥就告诉我,你这家伙命大死不了, 看来他说得的确没错!” 两人身后是高高的南叶城门, 一辆马车正等在城门边, 一人缓步下了马车, 周围进城的百姓都笑着叫一声“刺史大人”——正是昔日的九皇子敖子玄,他转身和马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才快步朝他们走来:“先进城吧, 城外偶尔会有羽京城的探子经过, 上个月已经抓到了几个,这里说话不安全。” “……九皇子。”邓长钧和他接触不多,却被邓长扬耳提面命了一番,这一次从羽京城劫人出来, 敖子玄在其中帮了不少忙,要他见面时态度好一些。 第47章 敖明胤对南国本就忌惮许多, 比起其他三地, 南国距离羽京城最近, 只要敖子玄想, 随时可以攻进羽京城。 “早就没人这样叫我了。”敖子玄比起两年前刚入京时看起来稳重了不止一丁点儿, 他笑着带两人入城, 守城官兵见是刺史大人带着的人, 也没敢要他们留下姓名, “不如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 子平也是如此。” “我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叫刺史好了。”邓长钧初来乍到,还有些不自在,程子平知道他虽然经历了许多事,却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在羽京城有父亲护着,在西荒时更是由父兄撑着,没有什么历练,免不了还带着些小孩子心性——却是这些日子来带给程子平唯一的慰籍了。 历经这么多事情之后,到底还有人一点也没变。 敖子玄也不在意,边走边道:“我这边收到裴雁洲的信还是在上个月,你们二人可有什么消息?” 邓长钧以为几人要上马车,回头一看却发现马车已经慢悠悠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心中起了一丝疑惑,却也没问出来,听了敖子玄的话,他摇摇头:“至少在我从西荒离开时,是没有的——一旦有消息,大哥都会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吗?”敖子玄点点头,“裴老将军怎么样?” 说起这事儿邓长钧就来气,他握紧了拳头:“若不是有雁洲留下的眼线和帮手帮衬,怕是裴老将军早就死在了天牢里!” 敖明胤想要从裴仲舒口中问出裴雁洲所在,可裴仲舒却什么也不说,自然是受了许多酷刑,邓长钧接到被从羽京城暗中运送出来的裴仲舒时,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偶尔严肃,大多时候还是温和笑着的老将军。 他瘦脱了相,身上深浅新旧伤口都有,虽然出城时已经上了药,却也是等到被送上船他才醒过来。 程子平拍拍他的肩膀:“还活着就好。” 还活着就能再见到裴雁洲,否则裴仲舒怕是死也不会合上眼睛。 “对了,大哥让我带信给你。”邓长钧才想起来这件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敖子玄,“我没打开看过。” 敖子玄停了下来,也没有躲着其他人,正大光明地打开扫了几眼,笑着将信还给了邓长钧:“你看了也没事,你大哥只是让我在你到了南叶城后给他回个信罢了。” 邓长钧脸上有些发热,小声念叨着“我都不小了”,程子平看见敖子玄虽说将信纸还给了他,手中却还藏着些什么,他看了一眼敖子玄,对方却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将小纸团收进了袖中。 邓长扬除了让他回信,还有其他的事——甚至需要瞒着送信的弟弟。 程子平心中一沉,将邓长钧交给古振安顿下来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刺史府,开门的小厮似乎早就被吩咐过他会来,开了门也没问,让他进来后又迅速将门关上。 敖子玄正在前厅挥笔疾书,他不远处一个双目蒙着白布的男人正在摸..索着给自己倒茶水喝,敖子玄见状忙停下手中动作,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看样子若不是瞧见程子平来了,他甚至想要亲手喂给这男人。 “子玄。”程子平来到门前放缓了脚步,那男人闻声抬起头,漫无目的地看向他这边:“是程公子吗?” 程子平点点头,又想起来这人看不见,赶忙道:“我来寻子玄议事,燕公子,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怎么会?需要我回避吗?” “不必。”敖子玄将要起身的他按回椅子上,“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带你回去午睡。” 程子平对于眼前早就见怪不怪——南国原储君燕弘,和南叶城实际的掌权人敖子玄之间的关系在这里早就不是秘密,南国皇族的覆灭将二人之间的身份彻底洗去,燕弘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虽说燕弘之前可能对自己有些不明不白的想法,现如今几人抛去前缘,竟也能成了朋友。 程子平不由得感慨,看来燕弘和敖子玄之间感情颇深——想到此处,脑中突然闪过一张绝美的脸庞,他赶紧摇摇头将这张脸从脑海中散去。 见又见不到,说不定他早就成亲了——裴雁洲之前在信中提到过,那家伙有一个非常彪悍且喜欢给他说媒的娘亲。 听说美人的画像堆起来能有三间房。 可多。 “邓大哥信中到底说了些什么?”程子平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敖子玄给燕弘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你可还记得尹思悦?” “……尹颜的姐姐。”这位奇女子可藏着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尹颜,可他甚至连尹颜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何谈寄信? 敖子玄站起身,沉声道:“邓长扬得到的情报,她似乎离开了羽京城,应该是敖明胤授意——三日之内,若她没来南国或者西荒,我们之间就得有个人绕过羽京城,往东岛走一趟了。” 来者不善,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冲着东岛去的。 …… 东岛虽近,却有一半路程是在海上。 陆上裴雁洲能快马加鞭,到了水上他就没了办法,随着海水在船上耗了两天他才终于看见了梅花岛的影子。 他没有带走影卫带来的书信,齐未看了信自然知道他来了这里。 远远就看见岸边有人,瘦瘦小小一个,暖热的天机里也裹着披风站在海边,任由脚边海浪来回拍打。 裴雁洲眼眶一热,船一靠岸他就跳了下去,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一把抱了起来:“敖星!” “……你回来了!”敖星看清楚来人是谁,也紧紧地回抱他,又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在这里等他是为了什么,赶紧拍拍他的背:“快放我下来,我带你去见你爹,他今天才醒过来,你等会儿可得注意点说话!” 裴雁洲哪里舍得放下他,两人之间虽然早就亲密无间,可在当初他听信了乔瑾的话,在敖星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竟然选择离开,这成了他心中一根刺。 即便敖星并没有说什么,他却迟迟不肯原谅自己,如果那时他没有离开敖星,说不定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对敖星既愧疚又后悔,怎么也不肯松开他,在敖星的坚持下好歹将人放了下来,却是死活不肯松开他的手,就这么拉着他从渔村往梅花小筑去。 他身后想要出来打个招呼的金灵最终止住了脚步,她看向不远处正在细心整理渔网的敖明光,释然笑笑,走了过去:“我来帮你。” 也许自己没有看人的眼光,可眼前这个人眼中的确已经没有了那份算计和深沉,敖明光晒黑了不少,不再是太子的他笑起来却多了几分天真。 金灵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小腹,心想,这样也挺好。 …… 梅花小筑今天没有几个人在,为了给休养的人留出足够的空间,就连石夫人都没来探望。 敖星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往院中走,快进屋时却被敖星带着止住脚步,他小声道:“我先进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他踮着脚从屋里出来,重新拉起裴雁洲的手:“不在屋里,我知道他在哪里。” 走过一片爬满了墙的三…角梅,裴雁洲肩头也被染上了花香,他知道再往前走是什么——那里有楚客和老管家的墓。 是敖星用手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坑,亲手为他们盖上的第一抔土。 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正半蹲在那两座碑前,他似乎听不见身后窸窸窣窣脚步声,只是盯着那碑上的名字看。 敖星将裴雁洲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则站在了墙边,见裴雁洲回头看自己,敖星摆摆手,以口型道:“快去吧,我没事。” 裴雁洲不由分说牵起他的小手,拉着他一起往前,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裴雁洲从来没见过他瘦成眼前这样过,眼眶一热,竟是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敖星握紧他的手,听着他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 ——“爹。” 是庆幸,也是久别重逢。 第46章 尹家长姐 裴仲舒闻声回头看过来, 裴雁洲看着父亲脸上还未完全消去的伤疤,心里一紧,上前抱住了他。 裴仲舒有些吃惊, 虽说大半年没见到儿子,可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确从来没有和他如此亲近过,尤其是当他娘去世后, 本就不怎么熟稔的两父子就更显得疏离。 他抬手拍拍儿子厚实的背, 眼中温热, 却是流不出眼泪, 只能抱着他不住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敖星不动声色地在两人分开时上前几步挡住了裴仲舒半边身子,主动扶住了他:“老将军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大夫说了, 得静养。” 裴仲舒答应下来,想要再摸摸裴雁洲,不知怎的,手又收了回去。 裴雁洲察觉到不对劲, 一把抓起父亲的手——入目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裴仲舒的十指指甲都被生生拔去, 双手也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显然是受了酷刑, 定然是他什么都不愿说, 才被反复地, 一遍又一遍地折磨, 却不要他的命。 第48章 越是这样, 越生不如死。 死了倒还能解脱。 敖星握住裴雁洲的手, 让他松了手:“本来想瞒着你的……大夫说为了伤口能好好恢复, 才没包起来。” 裴雁洲胸膛起伏, 显然气得不轻:“我若是当时带着你一起走就好了……” “已经都过去了,雁洲。”裴仲舒叹了口气,“是我要留下的。” 同样留在羽京城的还有阮君道,他依然稳稳地坐在左丞相的位置上,似乎是因为敖明胤实在怕了再有人像郑蔚之那样死在自己面前,即便阮君道之前常常帮着敖星,现如今他的身边的确缺少一位智者。 而让他惊奇又庆幸的是,阮君道对他的寻求帮助并不抗拒,甚至偶尔会主动指点一二,这也是他在这样的乱局之中也还能强撑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当然,如果他发现阮君道留下另有所图,就另当别论了。 “幸好有长扬长钧。”裴仲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那双残破的手为儿子肩头拂去落叶,“爹命硬,死不了。” 裴雁洲低低嗯了一声,看着敖星将裴仲舒送回去休息,自己则是站在后院许久未动,直到身后抱上来一双微凉的手。 “老将军的船只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船上另外两个船夫今天才刚在另一处礁石找到,幸好都没有事。”敖星将脸贴在他后背上,“你这次回来会呆多长时间?” 裴雁洲转身抱着他:“还说不准。”北原的情势虽说已经逐渐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到底也还有敖明胤的人守着,当官的胆小没脑子,手下的兵却并非如此。 敖星没有再言语,任由他拉着自己回到前院坐下,桌上还有石夫人送来的,没吃完的糕点,看着精美的食物,敖星却一点也不想吃。 “瘦了好多。”裴雁洲捏捏他的手腕,“怎么不好好吃饭?” 敖星趴在桌子上,侧过脸盯着他看:“裴雁洲。” “嗯?”裴雁洲假装没听出他话语中的颤..抖,将小狼爪握进手中使劲搓搓暖和,却在听见接下来的话时停住了动作。 敖星轻声道:“你没必要因为那件事愧疚的,不管你那时候离开与否,这件事都是注定的。” 过了那么长时间,他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楚客那时说的话,说什么“人终有一死”,他不过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被天子针对这么多年,他最后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楚客最放不下的自然是宴炽留下的这个孩子,可在自己决定接受现实之前,终于身边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即便对不起敖星,他却知道,敖星也需要看清楚他的死亡背后所隐藏的,被逼着成长是极为痛苦的,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至少他知道了,即便自己离开了人间,敖星最后也不会坠入地府,更不会被仇恨吞噬心神。 会有人拉着他前进的。 裴雁洲喉头一梗,他转过头,不愿意去看敖星脸上的表情,手心被挠了几下,敖星继续道:“我也没有怪你,从一开始就没有。” 他是想报仇,报母亲的仇,报爷爷的仇,可动手之后他才发现,就算自己杀光皇宫里的人,也不会让他们再活过来,他所做的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可他一点也不好受。 杀了成海,吓死了郑蔚之,除去了老皇帝,一切过往都逐渐浮出水面,他却越来越迷茫——还要杀谁?敖明胤吗? 他该死,却不值得这么简单的死。 在梅花岛呆了一段时间后,身边的人来来走走,裴雁洲也只在他清醒的时候出现了几次。 石夫人告诉他,裴雁洲很忙,忙着给他找疗伤去毒的草药,忙着和齐未商量计划,忙着打仗忙着排兵布阵——裴雁洲比敖星更迷茫,他试图用任何停不下来的事情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就不会没空老管家,没空去想楚客……没空去想敖星。 他认为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自己的离开,这个家伙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起身拥住裴雁洲,怀里的人紧紧抱着他的腰,从他的怀中传出了低低的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敖星也常常在夜里偷偷哭,但他发现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眼下他却渴望裴雁洲能够彻底地大哭一场。 他所背负的太多太重了。 裴仲舒听着外头从低低的,逐渐变成哑声嘶吼发..泄一般的哭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裴雁洲这半生,太累了。 …… “呦,这是发生什么了?” 尹思悦用帕子遮着口鼻走进乌烟瘴气的寝宫偏殿,敖明胤满脸怒容地从桌后走出来:“还不是为了弄你给的方子?这次可别和上次一样,没毒着对面的,先把朕的人毒翻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主将贪生怕死,情急之下没注意风向?吹了自己人一脸难不成怪我?”尹思悦绕过他,走到三四个江湖术士围着的黑锅前,这里面的汤汤水水已经变得粘稠,女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到底如何了?”敖明胤看上去比她更不耐烦,“说过要帮朕……” “皇上,可别搞错了。”尹思悦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小女子我本来可是要回乡的,若不是皇上带着人将我截了下来,我也不用将近年关还在这里陪你搞这些鬼东西。” 周围的下人和太监都没有敢吭声的,哪怕尹思悦已经冒犯了圣上——宫中的人可是见过她随手毒翻一群人的,根本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大声说话。 受罚和丢了小命,大伙儿还是能分得清的。 敖明胤脸上青一阵黑一阵,留下一句“还想活着就别乱跑”,甩袖出了门,听着外头他耐不住性子朝看门太监发火的声音,尹思悦翻了个白眼,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南国被破之后,她也终于收了玩心,想要回北原去看看母亲,还有那被自己气得不轻的弟弟尹颜——虽说一家三口已经许多年 没能好好坐下说句话,她却总是偷摸着回去看上一两眼。 当年跟着一个男人离开北原,做下那些离经叛道的事,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前两年才等到那个男人毒发身亡,尹思悦也总算得了自由身。 她不愿承认自己被骗被要挟,所以外头怎么传她都认了下来,家人的不理解和恨意,也一并收下。 被敖明胤截下之前,她是真的想回家的,谁知道转眼就被带到了这守备森严的皇宫,虽说只是软禁着,却也让她对敖明胤这个狗东西多有隐瞒。 敖明胤更想要的是鬼兵阵,她却推说缺少天时或是地利,天时地利有了又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怎么样都不想将鬼兵阵再施展于人间——她真的想悔过,也是真的怕了那个独身一人破她阵法的敖星。 更何况她已经想明白,就更不愿意和家人为敌。 上一次敖明胤从她这里得到了一种毒粉方子,本以为能在与西荒邓长扬对战时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措手不及是有了,却是被一阵风全都吹到了自家兵士脸上,死伤惨重。 更被邓长扬嘲笑了好久。 尹思悦没有告诉敖明胤,那一天是她算了许久的西风,就是为了给他“失误的损失”。 这一次却没那么好糊弄,敖明胤对她已经起了戒心,看来得找个时间往药水里加点东西才行,她正想着,眼前忽然晃过一道黑影,她刚作出迎敌准备,却发现那黑影只是一闪而过。 眼前的墙上多了一只飞镖。 尹思悦看看周围,确定没人才装作不经意将那飞镖取下藏进怀里,不动声色走进了敖明胤为她“安排”的院子。 院子门口几个御林军要么鼻青脸肿,要么脸上长了水泡,看上去颇为惨烈,见到把他们变成这样的人回来,赶紧往旁边让让。 尹思悦快步走进屋里,心口却没来由一阵刺痛,她暗暗骂了几句给她下毒的敖明胤,打开了信纸。 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一窒,她将信纸装回去,看着信封上的尹颜二字陷入了沉默。 “娘亲病重,找机会来旧将军府” 这究竟是敖明胤的试探,还是真的来自尹颜? 她捂着心口跪在地上,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敖明胤这个该死的,为了惩罚她,没有给她这个月的解药! 尹思悦握紧信纸,怎么都是死路,不如冒险一次! 第47章 狼崽出海啦! 费尽心思从宫里溜出来, 尹思悦绕着将军府走向后门——今天纯属运气好,听说那位“前皇后娘娘”被不知为何暴怒的敖明胤赐了白绫毒酒,本就病弱卧床的皇后手无缚鸡之力, 被赐死之后,国舅府带着人入宫讨说法,敖明胤现在正忙着对付国舅, 根本没空来管忘记给解药的自己。 她推开将军府后门, 悄悄走了进去, 心口隐隐作痛, 被她硬生生忍了下来——凭她的实力随时可以从羽京城离开,若不是有敖明胤给她下的毒,她又何必在这里为他所用? 第49章 将军府已经一两年没有住人, 早就破败不堪, 唯有越过快要塌陷的屋顶,向天生长的海棠树枝头上还留着不少海棠果子。 她在前院找了两圈,没看见有人,也不敢出声, 只好耐着性子往后院找去,终于在海棠树下看见了一个人影。 尹思悦躲在断壁残垣后, 皱着眉头看向那个人影, 不是敖明胤身边的人, 更不是她以为会来的尹颜, 甚至也不是裴雁洲。 那人转过身, 面无表情看向她这边:“出来。” 尹思悦咬牙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你是谁?是你写的信?” 敖子玄走上前几步, 打量了她一番:“信的确是尹颜写的, 却不是在最近写的。” 尹思悦脸色一白:“那我娘……” 敖子玄盯着她的表情, 发觉她的确是在担心娘亲, 并没有阴谋后才道:“她还活着,只是身子一直不好。”前半句是真的,后半段他瞎诌的,反正尹思悦现在也见不到尹夫人。 “你到底是谁?”尹思悦回过神来,微微放心,却又很快提起警惕心:“为什么会有我弟弟的信?” 敖子玄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还在羽京城?” 信是程子平模仿着尹颜的笔迹写的,只有他见过尹颜的手笔,虽然有些不尽人意,竟然也将尹思悦骗了出来。 看来她要么是太久没见弟弟,对他的字迹也生疏了,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离开的事,冒着被骗的生命危险也要出来一探究竟。 “什么?”尹思悦被问得愣了一下,却还是道,“我没法……没法离开羽京城,敖明胤给我下了毒,每月都要从他那里拿解药,怎么可能出城?” 敖子玄也是一愣,难不成邓长扬递了假消息? 不,可能性不大,邓长扬向来稳重,不可能不确定消息真假就传给他。 那就是放出消息的人别有用心。 尹思悦也不是没脑子的,她看着敖子玄脸上的表情也猜出了一些事情:“有人告诉你,我会离开羽京城,所以你提前来抓我?” 敖子玄轻轻点头,尹思悦警戒问道:“你是谁的人?” “我是南叶城刺史。”敖子玄勾起唇角,“你也可以叫我南阳王。” 尹思悦的反应是他没想到的——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想要上前又止住步子,犹豫问道:“那你知道我弟弟现在怎么样吗?” “如果你愿意,可以替我做个信使。”敖子玄低声道,“我现在也需要联络上尹颜,东岛的局势没有任何人清楚。” “可我……”尹思悦很是纠结,心口也越来越疼,“我中了毒。” “所以你得先跟着我回南叶城。” 这是尹思悦被打晕过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怎么在这里?” 裴雁洲在梅花小筑找了两圈也没看见敖星,最后还是路过的渔民看他着急才告诉他瞧见敖星往海边去了。 身上被披上一件外衣,敖星回头看了一眼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的裴雁洲,笑着拉着他手坐在海滩上:“心烦,出来散散步。” 裴雁洲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这段时间他不在梅花岛,敖星瘦了不止一点儿,听石夫人说他倒不是不吃饭,就是怎么吃都不长肉。 “想出去吗?”裴雁洲抱着他晃晃,不远处的小木屋平台上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扶着被风吹得不稳的草帽,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两个人,惊喜地招招手,朝这边跑了过来。 敖星从他腿上爬起来:“是金灵。”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裴雁洲重新拉起他主动松开的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南国和西荒都在等一个人的出面,随时准备对羽京城动手。” 敖星明白他的意思,却是转过头去:“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往那儿一站,说不定就不战而胜了。”裴雁洲知道他自从楚客出事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昨天才劝过了自己,今天又有些萎靡不振,只好努力逗他开心。 敖星敷衍扯扯嘴角,这时金灵也跑到了跟前:“哥哥!你终于出来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因为一路跑过来,金灵脸上红扑扑的,比起在羽京城,现在的她没了华贵的衣裳,也没了精美的头饰,却是随意地用发带扎了长发,身上一身布衣更显出她的娇美。 “跑这么快做什么?”敖星脸上露出了笑容,三人面对面坐在暖热的沙滩上,金灵拉起敖星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这把敖星吓了一跳:“金灵你……啊!” 裴雁洲被他一惊一乍的动静也弄得心里直跳:“怎么了?” 金灵笑得比头顶太阳还灿烂:“你们要当舅舅啦!” 手下的小家伙又踢了敖星一下,他这才发现金灵的小腹微微鼓起,她骨架小,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敖星竟是才发现她的不一样。 “什么时候发现的?”敖星惊喜道,“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明光把我照顾得很好,我挺好的。”金灵放开了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裴雁洲,“裴大哥要摸一下吗?” 裴雁洲摆摆手:“我就不……啊?” 敖星拉着他的手贴在金灵肚子上,小家伙果然很给力,又踢了一下,裴雁洲笑着收回手:“等会儿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再给你添两床软被子。” “不用不用,明光今天去买了。”金灵笑道,“等下次你们回来的时候,应该就能看见这孩子了。” 敖星好一阵没有言语,裴雁洲也有些沉默,金灵从敖明光那里听说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些事,轻声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吗?” “……我没有逃避。”敖星拉起妹妹的手,在手心捏捏,“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没做好面对残破的北原,和硝烟四起的大地——也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一直坚持的裴雁洲。 金灵抬头看了一眼裴雁洲,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刚把敖星从羽京城带出来和尹颜会合后,在北原看见的那些“人”。 周冲和他的部下几乎已经无法用“人”这个字来形容,他们不过是血水和肢块罢了。 “没人能拉得住他。”尹颜这么说着。 敖星对那段经历没有什么印象,他只记得他杀了周冲,继而一路杀进了羽京城。 却不记得自己杀红了眼,就连尹颜都被他砍了一刀——尹颜不让裴雁洲说出去,这个秘密也就一直藏在了众人心底。 敖星太过偏执,并非说这不是好事。 裴雁洲知道,所有人都在担心,这份偏执有朝一日会害了他自己。 敖星总会有一个人的时候。 “敖星,和我去北原吧。”裴雁洲出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 敖星身上毒素也清干净了,裴仲舒会留在东岛养伤,还有金灵和敖明光照顾着,不会有大事。 是时候该将他从这其中拉出来了。 敖星低下头,某人的小手指缠上他的衣角:“好。” …… 三天后,裴雁洲扬起船帆,身边敖星抓着船边,脸色不太好看——被带来东岛时他一直昏睡着,这次一上船才发现原来自己会晕船。 敖明光哭笑不得地把他扶正:“躺下不看着海面会好些。” “你以前也没出过海……”敖星有气无力地看着大哥,“……怎么你不晕?” 金灵在一边打趣:“他早就晕过了,被打渔大叔嘲笑了好久。” 裴仲舒脸上被石夫人按着擦了些药膏,在阳光底下水润润的,这让他有些不自在,还是踩上船舷将一床晒得暖烘烘的被子塞进船舱:“这几天都是好天气,上岸之后记得给家里来信。” 裴雁洲点点头,裴仲舒并没有说起太多羽京城的事情,也许是不到时候,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说——但这又怎么样呢? 他解开船绳,用竹竿撑着将船驱离了海岸,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身后的小家伙发出一声闷哼:“我撞到头了,裴雁洲!” 裴雁洲将船桨交给船夫,赶紧去把不知道为什么倒了下去的敖星扶起来,却发现敖星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发抖:“敖星?” “我没事。”敖星将手握成拳,又松开,强撑着才都这么抖,还嘴硬道,“我就是有点晕船。” “我知道。”裴雁洲没有拆穿他,从深渊中迈出的第一步总是折磨人的,他把人抱进怀里,为他挡住了海风,“等到了地方,正好能赶上过年——还有你的生辰,记得吗?” 敖星想起两个人小小的约定,放松了些许,撑起身子靠在他怀里:“……那就等过了生辰给你。” 裴雁洲见他恢复了精神,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是两人这么久来第一次亲昵,敖星甚至愣了一下,随即揽着他的肩膀亲了回去。 海风温柔抚过他的发顶,装作没有发现一直低垂着的小狼尾巴正在微微摇晃。 小狼崽心情很好。 第50章 所以阳光也很好。 第48章 狼崽演场戏! 敖星不是没有想过, 重新踏上北原会是什么心情,也许会发疯,也许会黯然神伤, 但绝对不是眼前鸡飞狗跳的混乱场景。 齐未肩膀上顶着炮竹碎屑从人群中挤出来,他身后尹颜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裴雁洲和敖星,眼中刚出现惊喜就被身后的人轰轰烈烈压倒在地, 隐约还能听见他怒吼“谁敢把鞭炮绑我身上今晚就等死”。 “我的天, 敖星你也来了。”齐未从头发上拿掉不知道是碎掉的树叶还是什么东西的碎屑, 笑着躲过几个抱在一起的士兵, 走到了他面前:“有没有吓到你?” 敖星摇摇头,但还是很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提前过年,附近的村民送了些年货来, 我就让大家伙分分。”齐未转身喊了一声:“差不多得了!快点去做饭!” “是!” “谁踩我脸!” “把那半只烤鸡给我!” “好歹留一口!” 裴雁洲无奈带着敖星从另一处进了营地, 齐未跟在后面解释:“东岛过年……就是这样的,热热闹闹好,他们最近压力太大了,放松一下也好。” 尹颜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 几步跑过来把敖星抱起来转了两圈,放下来时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没给你饭吃?” 齐未咳咳两声, 尹颜只好往后站:“我去给你抢点东西吃!” “看来的确是憋坏了。”裴雁洲哭笑不得, 带着敖星走进一座帐篷, 里面摆着一张桌子, 其他就只剩下几床被褥, “这里是我和尹颜住的地方, 等一下我再去准备一床被子……” “不用, 我晚上和你一起睡。”敖星扯住他的袖子, “这次出来没带皎月, 会冷的。” 裴雁洲揉揉他的脑袋,答应了下来。 军中士兵都知道敖星的身份,所以当敖星顶着狼耳朵狼尾巴在营地里四处逛的时候,并没有人露出惊奇或是疑惑的打量,之前就见过他的甚至还会叫一声“小狼神”。 营地很大,东岛边境设了点,他所在的营地正好连接北原和东岛,离东岛近,又不完全深入北原。 即便如此,晚些时候敖星混在队伍里看着对面战战兢兢,面对喊话只会摇头的驻地官员,还是觉得很意外:“这段时间就一直这样?光喊话不打?” 裴雁洲骑着马在他身边:“城中有百姓,齐未不想惊动他们的生活。”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敖星皱起了眉头,“百姓会一直在这里,可我们的粮草只会被慢慢消耗。” 裴雁洲轻声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也许只要你出面,我们就能不战而胜?” “想什么呢?”敖星叹了口气,“仅凭我自己,杀了那狗官也许可以,可这之后呢?” “我是说,这里可是北原。”裴雁洲眼中带笑看着他,前头的喊话还在继续,尹颜干脆站在阵前扯着嗓子开始骂人,裴雁洲眼中却只剩下了一个人,“我们只需要让百姓们知道,北原的狼神并没有湮灭。” “你是说……” “你是真正的狼神。”裴雁洲握住他的手,敖星还有些犹豫:“可我要怎么做?” “就像我说的,你只要露个面就好了。”裴雁洲捏捏他的掌心,“剩下的,还相信狼神的百姓自然会替你做好。” …… 挡在众人之前的这座城池是通往北原主城的必经之路,名为连雲城,敖星对这里并不算熟悉,只记得之前的城主是楚客手下的人。 他被裴雁洲抱在怀里,后者脚下几个轻跳,敖星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你的轻功比之前好了好多。” “以前只是没使出全力而已,顾虑太多。”裴雁洲低头看着被裹成小汤圆一样的敖星,忍不住嘴边的笑意——这全拜薛柏所赐,这位老将军在他们刚到的时候并不在营中,回来后就差当场给敖星跪下,见他穿得略显单薄,硬是给他穿上了厚外衣和狐毛披风。 敖星本就瘦了一圈,脸看起来更小,灰蓝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裴雁洲,脸边一圈毛绒绒狐狸毛毛衬着雪中的小狼崽子,竟也有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两人落在连雲城中一处小巷子里,敖星被他放下来时被披风绊到了脚,差点真的变成小汤圆,赶紧抓着裴雁洲的手站稳。 “竟然没有巡视的人。”敖星找了两圈才在街角发现一个喝醉酒睡着的士兵,手边还有两坛喝光了的酒坛子,“难不成城中有什么阴谋?” “想多了。”裴雁洲替他将披风的兜帽放下来,露出他头顶被冻得一抖一抖的毛耳朵,“这城中的官员就是个草包子,贪生怕死,恨不得赶紧被敖明胤召回去。” 敖星听见敖明胤的名字,脸上有一瞬间的停滞,裴雁洲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他的心情,就看见巷子外头一个樵夫打扮的男人背着柴火走过去,忿忿不平地对着那喝醉不起的士兵踹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看来城中百姓对这位官员很不满。” “……我去转转,在这里等我。”敖星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走出去,却被裴雁洲拉住了手腕,他不解扭头,就被裴雁洲按着亲了个正着:“唔唔!” 好半天裴雁洲才放开他,敖星差点站不住,他瞪着眼前的男人,嘴唇都快被亲麻了:“你……发什么疯?” “我会在这里。”裴雁洲用手指在他被亲得有些发红的唇上按按,“不管你去了哪里,只要你一转身,我就会站在那里。” 所以不要想起那些人,不要让你的脸上出现那样令人心痛的表情。 敖星啧了一声,离开前不忘在他唇上啄一下,转身快步走进了大雪中。 “走慢点,路滑……”裴雁洲话还没说完,前头的敖星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扭头瞪了他一眼,这才放慢脚步朝着街上走去。 这会儿不过戌时,街上只有几家酒家还开着半扇门,风华不减的酒铺老板娘正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口,自从开始打仗,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来的,都没有人晚上来喝酒了,生意不好也就罢了,甚至也没有人说说话。 正想着再过一会儿就关门,一个年轻人低着头走到了她面前,老板娘被他吓了一跳:“呀——这位客官怎的走路没有声音,吓死奴家了。” “还有酒吗?”年轻人没有抬头,大半张脸藏在白色毛披风里,只听声音也知道是个俊后生,老板娘挺起了身子:“是在这儿喝还是……” “装一盅,我路上喝。” “路上?现在可出不了城。”酒娘嘟囔着去给他打酒,敖星摘下兜帽,一个迷路的孩子撞到了他身上,他一个趔趄,头上的耳朵也跟着一抖,那孩子抱住他的小腿,奶声奶气道:“我找不着路啦!” 敖星弯腰抱起她,那酒娘正好打好了酒出来:“这不是李家的幺儿吗?又找不着路了?” “你认得就好,还请送她回去才是。”敖星松口气,将孩子转交到她手上,微微弯腰接过了她手上还温热的酒盅,留下了足够的银子,“这些够吗?” 酒娘抱着那不懂事的孩子,愣愣地看着他低头时头上的耳朵,忍不住往他身后看去——一条黑灰色的尾巴正无聊地摆来摆去,将那做工精致的披风撩起一块。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年轻人离开的身影,怀里不安分的幺儿抬头问道:“酒妈妈,那个哥哥怎么有尾巴!” “那是……” “真是狼神?”次日清晨,领着幺儿出来玩的女人也凑在围了一圈人的酒铺门口,问道,“莫不是看错了吧?” “你问问幺儿就知道了!”酒娘说了一早上,嘴干得不行,身边茶铺老板赶紧递上一杯好茶,她喝了几口才继续道:“我瞧得真真的!那还能有假?” 这一天后,“狼神”的消息就在城中传开了,甚至传到了周边的城中,百姓们看着穿着羽京城甲胄的士兵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愤怒——北原的狼神会解决好一切,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管他们了? 终于在一个清早,几个壮汉将一个试图对女人动手动脚的士兵绑了扔在了官府门口,那膀大腰圆的官员面对敌军瑟瑟发抖,看着要反的百姓却是一点怯色都无:“你们这是要反呐!” 壮汉哪里还听他说话:“大伙儿,听说狼神就在东岛军营中!让我们带这个东西去见见狼神怎么样!” “好!”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官员身边的几个人被放倒,他自己更是被麻绳捆了起来,甚至有人拿来了棍子,将他吊上去,杀猪一样的架势吓得他差点失..禁,“快把我放下来!” 两个时辰后,正捏着鼻子喝药的敖星刚苦着脸把碗丢到一边,还没来得及问裴雁洲要蜜饯吃,就被外头通传的人吓了一跳。 “将军,外头有人把连雲城那狗官绑来了!” 又一人跑进来:“将军,王上让我来通报,西边水云城的城主被绑在了军营外头树上!” 第51章 敖星:“……?” 还真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 第49章 狼崽有了小弟! “走吧, 出去看看。” 裴雁洲在他嘴里塞了一颗糖,看着敖星瞪大的眼睛,笑道:“怎么, 不想去?” 敖星把嘴里那颗糖咽下去才苦着脸从他身上翻了一颗蜜饯:“你给我的糖是酸的!我现在嘴里又酸又苦!” 于是齐未进来找人的时候就看见敖星骑在裴雁洲腿上,手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摸来摸去。 “咳咳,青天白日, 敖星身子也还没大好, 你就不会劝着点?”齐未跟在裴雁洲身后, 咬牙道, “他还发着烧呢。” “和你解释过了,他真的是在找糖吃。”裴雁洲无奈扶住额头,“信不信随你。” 齐未斩钉截铁道:“不信。” 裴雁洲笑着把他推到一边, 转眼来到了营地外头, 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官员哭爹喊娘地被压..在地上,连连喊饶命。 “确实是连雲城和水云城的城主。”尹颜嫌恶地在两人身边转了两圈,“这吃得白..花花的,都是民脂民膏, 不如剐了算了!” “饶命啊几位将军!饶命啊!”听到要被剐,两个城主恨不得把头磕破求饶, “我们什么都说, 什么都说!只要留我们一条小命!什么都说!” “哦?”齐未在外人面前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 只是他还没说话, 将这两个家伙押送过来的百姓中就有眼尖者指着齐未身后道:“看呐是狼神!” 众人的目光随着这一声叫嚷都集中到了齐未身后的少年身上。 少年不过十八…九岁, 一双灰蓝色眼睛和上一任狼神楚客相去甚远, 却有人想起他的女儿曾经也有这么一双让人看一眼就一生忘不了的眸子。 黑色长发扎成一个高马尾, 素净的发带, 冬日雪中披着和酒娘诉说的一样的狐毛披风, 小小的脸,了无波澜的眼眸。 “去拿些姜汤来给各位大哥,冬日雪寒,喝点姜汤暖暖身子。”敖星吩咐身边的士兵,绑人来的几个男人都是一身腱子肉,见状闷头喝了姜汤后,擦了把嘴就高声道:“你们这还收人吗?” 裴雁洲把一碗姜汤塞到敖星手中,让他就算不喝也拿着暖手,闻言笑道:“各位想参军?这打仗可不是打架,会丢脑袋的。” 那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带头一人上前爽朗笑道:“我们几个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汉子,若是能为将军办事,混口军粮吃,到时候说出去也响亮!” “是啊!能多打几个像这样的狗官也好啊!” 齐未很是赞赏这几人,虽然只不过是绑了两个人过来,却是要冒着被官兵围剿的风险:“如此甚好,小五,带他们下去收拾收拾,就在你手下好了。” “我们……我们想跟着狼神。”打头的男人忙道,期待地看向敖星,后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裴雁洲。 齐未在一边打圆场:“敖星你想怎么做都行。” “你决定就好。”裴雁洲低声道。 敖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他是时候该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了,总不能让齐未一个君主天天跟着自己跑。 齐未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对敖星的遭遇耿耿于怀,虽然在带他逃出羽京城一事上帮了忙,可他总觉得不够,若是敖星能任性一点,向他提一些要求也好。 可他从来没有过。 “我会帮你,帮你成为东岛下一任君主。”敖星曾经这么说过,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切,可齐未却从来没等到报恩的时候。 在东岛,石夫人送了饭菜来就吃着,没事就看着那两处石碑出神,敖星似乎无欲无求,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能够帮他的时候。 “那我们能回去一趟吗?还有几个弟兄也想一起,都是能干的家伙!”男人拍拍胸膛,见敖星点了头,忙带着人往回跑,又被裴雁洲叫住:“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站直身子:“我叫任诚!” “这两个家伙怎么办?”尹颜踹了一脚地上直发抖的两个官员,齐未朝身边的副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来将两个人拖了下去。 “我会把他们带到海中孤岛上关着。”齐未道,“那里也是东岛的监牢,四面环海,无处可逃。” 一阵风吹来,裴雁洲正想让敖星把衣服裹紧点,前几日他踢被子,恰好暖玉绳子断了,不在身边,就着了凉。 “不不,你快看那边!”敖星躲开他的手,抓住裴雁洲袖子指向北面,“那里怎么会有烟!” 几人齐齐朝北面望去,并非村落所在,副官也皱起了眉头:“那里是一处荒山,怎么会有人去哪里?” “……是已经不用了的信号烟,带人过去看看。”齐未沉声道,“看看到底是有人捣乱,还是怎么回事。” “是!” “我们也去。”裴雁洲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不放的敖星,轻声道,“我带敖星过去看看。” …… “小心。” 副官拉弓瞄向前方发出声音的草丛——的确如他所说,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山野岭,北原这样的地方很多,而这处荒山十分偏僻,若不是刻意来打探,就算是猎户樵夫也不会踏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头顶的黑色烟雾已经快要散去,这表示他们至少没找错地方。 草丛中传来并不算小心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爬,这个认知让裴雁洲愣了一下,连忙轻声道:“不像是有埋伏,如果真的有人,也不会功夫。” 副官也听了出来,他疑心满满地收回弓箭:“我过去看看。” “不,我去。”裴雁洲翻身下马,对还在马背上的敖星道,“不会有事的。” 他放平脚步,缓缓朝着那里走去,敖星看着裴雁洲空荡荡的腰间,突然觉得那里应该有一把神兵才合适。 裴雁洲还没走到地方,那草丛里就猛地站起来一个人,他身上衣服还算干净,只是染上了血迹,苍白的脸色因为紧张有了些红色,因为衣着单薄整个人都在发抖。 “……明归?”裴雁洲显然没想到五皇子敖明归会出现在这里,后面的敖星也吓了一跳,赶忙下去帮忙。 敖明归扶住裴雁洲的手:“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追兵……你快看看明越,他受了伤!” 敖明越在楚客出事之后就独身潜回了羽京城,离开前留下书信说是找到敖明归后会带着他前去西荒,众人都以为他已经身在西荒,却不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他们。 敖星跌跌撞撞来到敖明越身边,敖明越在一边焦急道:“他怎么样?” “是什么人在追你们?”敖星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敖明归身上,自己立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忽略裴雁洲担忧的视线从怀里拿出已经换了新绳子的暖玉系在身体冰凉的敖明越身上,又拿出随身带的药给敖明越喂下去一颗。 副官已经派人回去通报,过来帮忙把敖明越搬上了马,敖明归看着胸膛起伏比之前明显许多的人,终于放松些许,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敖明越回到羽京城之后的确找到了他,可两人的行踪被墙头草奴才告到了敖明胤那里,好不容易才脱身,敖明越也被折磨得险些丢了性命。 “幸好还有几个从前跟着母妃的老臣愿意帮我,谁知敖明胤的追兵追得那样急。”敖明归被敖星送上马背,他紧紧盯着前头颠簸马背上的哥哥,“我们在北原边境甩掉了他们,可北原境内的官员都是敖明胤安排的人,他们得了命令便……” 话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敖星道:“若是不想说,就不说。” 敖明归虽也算是见过人间冷暖,可到底是在深宫之中长到这么大,并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人情险恶,昔日兄弟反目成仇在宫中是常事,他定然也做好了命丧刀下的准备,却不想敖明胤杀人诛心,知道他和敖明越关系好,便让他看着哥哥被鞭打虐..待。 “我宁愿自己已经死了,”敖明归抿着唇,精神紧绷了这么久,一旦放松就忍不住委屈,“也好过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现如今敖明胤那厮如何了?”裴雁洲沉声问道。 敖明归摇摇头:“我看他已经快疯了。” 不出半个时辰,刚刚回到营地的众人就又忙活了起来,敖明越很快被送进了军医帐,裴雁洲带着敖星打点好早就等着的任诚等人,正要走进军医帐去看看人醒了没,还没进去就险些撞上要出来的人,他扶住焦急的敖明归:“怎么了?” “我有件事才想起来没告诉你。”敖明归看见他,一把抓住裴雁洲肩膀,“还记得你们在南国时遇见的那个女人吗?” “记得。”是尹颜的姐姐。 “她被绑走了。”五皇子急..促地喘着气,裴雁洲知道他病情反复,赶紧带着人进去坐下,敖明越还没醒,脸色却已经好了许多。 “可知是谁带走了她?” 第52章 敖明归摇摇头:“不知道,但她留下的毒..药已经被炼制了出来,据说只要沾上一点便会没命,到时候肯定会被用来对付你们,怎么办?” 一人撩起帐子走了进来,脸上阴沉如水——尹颜哑声道:“你可能描述那毒..药是什么样的?我也许能制出解药。” “尹颜?” “我必须这么做,娘亲教过我一些。”尹颜挡开裴雁洲的手,眼底一片暗沉:“那是我姐姐,她犯下的错,我也得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明天开始可能会双更! 第50章 狼崽的生辰! 半个月后, 裴雁洲带兵打下了半片北原,剩下的城镇也都在“闹事”——由任诚带人混进城里去游说,每天都有不同的领事被绑在军营门口的树上。 薛柏乐呵呵地给这棵见证了许多官员败落的大树围上一圈保暖的破衣服, 看上去颇为滑稽,没人想到,在敖星生辰前两天, 这棵树竟然开了花。 枣红色的小花开了满树, 没人说得出这是什么花, 只猜测也许是鸟群飞过时留下的种子, 来自于哪里已经无处追溯。 任诚跟在敖星后面已经成了一个小管事的,虽然没有职位,也没有晌银, 却乐得其所。 这也带动了许多自愿加入的青壮年, 这支小队伍也终于有了样子——他们性格各异,有人沉默寡言,也有人脸上总带着笑,常常能看见黑衣人带着他们习武练功, 有人认得那是敖星的影卫,平时不见人, 却被安排了来教训新兵。 “他们很适合练影卫的武功。”裴雁洲知道这其中缘由, 这群壮汉没有任何基础, 只有一身蛮力, 影卫轻盈无声的功夫只需要稍加修改, 就能挥舞出虎虎生风的拳头。 敖星拉着他的手正偷偷摸摸往军营外头溜, 闻言头也不回道:“快点过来。” “你明日真的不在营中过生辰吗?”裴雁洲抓紧他的手, 这会儿已经是黄昏, 北原的傍晚在二人头顶撒下一片细细柔柔的霞光, “到底是要带我去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过已经开始开裂的冰封溪水,又绕过一座小山坡,最后停在一个山洞前,敖星骄..傲地挺起胸:“我才想起来爷爷从前带我来这里打猎的时候,在这里住过,没想到这里一切都没怎么变。” 裴雁洲惊讶地看着山洞里两床被褥整齐放在一层薄薄的纱布下面,敖星把被子打开一抖,竟然一点灰尘也没有。 “那个时候我还小,爷爷带着我过来打雪兔。”敖星从山洞里面拿出一把长弓,样式普通,可那根弓弦却是用最好的材料制成,敖星握着这把弓试了一下准头,正好得心应手,他笑着对身后的裴雁洲道:“走,我带你去打猎。” “敖星。”裴雁洲拉住他,“你……” “我没事,我已经想明白了。”敖星知道他想说什么,“爷爷不可能陪我一辈子,我总是会变成独身一人的。” 生死不过是时间和方式的不同,楚客选择用自己的死教会敖星这些,他解脱了,却也没有想要将小孙儿囚禁在过去的意图。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裴雁洲把他拥入怀中,“对不起,这些日子只顾着外面,没能多陪你。” 敖星将他踹开:“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天天需要人陪?” 少年人踩在溪水中一块圆石上,不怕脚滑的他弯下柔韧的腰肢,举弓瞄准了不远处草丛边上的一只看上去就很肥的兔子,箭矢破声而出,正中目标。 他站直身子,脚下却一滑,险些跌倒在冰凉的溪水中,幸亏有人一把握住了他的腰:“小心。” “哦。”敖星不好意思地站到一边,跳过溪水将那还在挣扎的兔子捡了起来,扔进了身后的背篓,背后却猛地一轻,是裴雁洲把背篓换到了他的背上,敖星还没来得及说不用,整个人就被他单手抱了起来。 他不安地拍拍身…下的人:“你做什么?” “会滑倒。”裴雁洲抱着他过了岸,将人轻轻放下,背篓却没有要还给敖星的意思,反而更是把弓箭也接了过来,挽弓搭箭,三箭齐发,剪头扎进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雪林中格外清晰。 敖星应声看去,是一只小野猪。 “我现在相信当年敖明光为什么找你帮忙射冬猎头筹了。”敖星笑着攀上他的背,裴雁洲无声笑笑,拉着他的手,慢慢走过灌木丛,去把野猪捡回来。 敖星从东岛出来之后,越来越喜欢黏着自己,裴雁洲知道他表面上说着没事,夜里睡觉时却时不时会到处摸摸,确认裴雁洲还在身边才会继续睡——有一次裴雁洲起夜,回来时敖星正轻手轻脚越过熟睡的尹颜要出去找人。 见到裴雁洲回来时,脸上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深深刺痛了裴雁洲的心。 从惊慌到怔愣,最后化为一片柔..软的笑意,轻轻说着“你回来了啊”,手却不由自主拉住了他的,那一..夜直到天亮,敖星都没有再闭眼。 安全感。 敖星没有安全感,即使自己每天都在他身边。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也和楚客一样,某天不告而别,就再也没有回来。 …… 敖星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皱着眉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裴雁洲:“你有心事?” 两个人围着山洞里的火堆,温暖的火光落在两人脚边,驱逐了冬日的寒冷。 “明日才是腊月二十六。”裴雁洲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为什么今天把我带出来?” 敖星咬了一口烤野猪肉:“你猜不出来?” 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裴雁洲却往他身边坐坐:“敖星,我有话想和你说。” “你说。”敖星腮帮子鼓鼓囊囊,狼耳朵因为一阵风吹冷得往回一缩,乖巧地伏在了头顶,裴雁洲便伸手从他的耳朵根开始揉揉..捏捏,弄得敖星耳朵通红:“好好说话。” 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我曾经说过很多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裴雁洲贴近他,低声道,“你相信这句话吗?” 敖星咀嚼的动作一停:“……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想听。”裴雁洲在他耳边笑笑,“还没听你说过假话呢。” 火星噼噼啪啪炸了几声,敖星把手中没吃完的肉串放回一边的干净树叶上,他紧张地擦擦手,把双手放在了膝盖上,低着头道:“我想相信,但是我害怕相信。” 他相信了爷爷说的“只是例行巡逻”,得到的是亲眼所见的惨状。 只一件事,就让他对身边重要的那个人有了不安,有了“不敢相信”。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裴雁洲轻声道,小狼崽子撇过头去:“真话,没有假话。” 裴雁洲把他的脸转回来,让他看着自己:“看着我,敖星——我以后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什么……” “我会用行动来证实这句话。”裴雁洲把他按进怀里,抱着人晃晃,“你醒来身边是我,骑马时我会在你身后,吃饭的时候对面就是我,哪怕是你洗澡更衣,或是将来性子野了去逛青..楼,我也会保证你进去点的都是我……直到你看我看到烦,就算这样,我也死赖在你身边不走。” 敖星被他逗笑,却有冰凉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落在裴雁洲肩头,浸湿了一小片。 “你保证?”敖星抓紧他后背的衣服,极力掩饰哽咽的声音。 裴雁洲只好当自己没听见他的哭声:“我保证。” 敖星微微推开他,小狼崽变成了红眼睛的小狼崽,他主动凑上去亲亲裴雁洲的唇,唇..瓣交叠,记不起是谁先探出舌…尖,只记得裴雁洲未来得及脱下的铠甲边角划破了敖星的肩膀,只记得舔…舐伤口的颤…栗,只记得一人拉住了另一人的手,双双跌倒在了带着冬日阳光特有的干燥气息的暖被上。 月光在山洞前温柔铺下华色,火堆不远处白色的里衣和深色铠甲混乱地叠在一起,狼牙短刀乖乖地躺在床边地上,银色刀刃反射出敖星眼角湿..润的红色。 小小的空间里,青涩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体逐渐舒展,像一只乖巧的,自愿落入猎网的雏鸟。 低声说出的情话被主动贴上的亲…吻打断,狼尾巴缠上身后男人的手臂,和泪水一并被裴雁洲收下,直至夜半时分,才终于消停。 敖星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汗水的浸…润而被汗湿的耳朵被裴雁洲用衣服擦干净,他便循着气息窝进裴雁洲怀里,沉沉睡去。 裴雁洲轻抚他的尾巴,揉着毛绒绒的尾巴尖,看着怀中小小爱人不再紧蹙的眉间,轻轻哼起一支遥远而熟悉的歌谣,歌声随着林间鸟鸣飘出去很远很远。 次日敖星睁开眼睛时,裴雁洲已经带着他回到了营地,始作俑者正在一边看信一边给他揉着后腰,身上很清爽,看来某人已经给他清理过了。 敖星抖抖耳朵,起身穿外衣,裴雁洲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才起身出去给他拿早饭。 第53章 到底是第一次做那种事,敖星站起来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揍了一顿,浑身都疼。 尹颜从外面走进来,脸上表情非常复杂,且复杂:“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敖星警惕地看着表哥,却忽略了自己脖子上的点点痕迹:“关你什么事?” “你脖子上有牙印。”尹颜痛心疾首,“都还没成亲怎么就……”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敖星的话戛然而止,尹颜不解道:“我怎么了?” 敖星想了想,觉得是时候该把这件事告诉尹颜了,他勾勾手指:“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祈祷 第51章 手到底在摸哪里! “你想去哪里?” 身后乍响起男声, 尹思悦脚下一顿,犹豫是直接跑还是停下的瞬间,身后的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程子平从她手中夺过门铜环扣,将大门重新关上:“你该庆幸是我过来给你送饭,而不是南阳王。”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尹思悦放弃今天逃跑的念头, 愤愤扯着裙子回到了屋里, 看着墙外探进来的南国特有的榕球花,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千方百计从这里离开, 到最后还是被带回了这里。 可敖子玄那厮强行带她回到这里之后却什么也没要求她去做,似乎只需要把她放在这个单独的小院子里,外头的战事就能偃鼓息旗一般。 “敖明胤转了方向, 从北原掉头去对付西荒, 用的是你的方子。”程子平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把带来的吃食一一摆开,“邓大哥虽有所防备,却也有不少士兵吸入毒粉, 危在旦夕……” “若是他当时能让我多留一会!我就能把那些毒粉毁了!”尹思悦拍桌而起,脸上难掩怒色和不平, “可他根本没听我说话, 难不成这也能怪我?” “我没有要怪你。”程子平把筷子放在她手边, 低声道, “你也是身不由己, 我只是想问可有解药。” “就算有解药, 从这里到西荒还要跨过羽京城, 等送到, 那些中毒的人也好没命了。”程子平算是在南国待她态度最好的人, 燕弘虽不知她的存在,却视她为祸国妖女,敖子玄不知为何站在燕弘那一边,自从把自己扔在这个偏僻的小院子就不管不顾,而程子平的“娘子”常常和另一个皮肤黢黑的青年过来转悠,虽然对她没有敌视,却也是滴水不漏,她问什么都得不到回答。 所以她面对程子平时,也比面对其他人有耐心得多。 只是她将这件事全都赖在了敖子玄身上,程子平担忧邓长扬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现如今不是讨论是谁的责任的时候,而是想出补救方法的时候,哪怕现在送过去晚了,若是送过去能抵御将来的攻势也好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尹姑娘莫要把自己,把我们逼入绝路才是。” 尹思悦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是松了气,她从屋里找来纸笔,刷刷写下一大片:“希望能补救及时吧……只是我不懂,为何你待我同他人不一般?” 她也算得上是叛国罪者,甚至曾经帮着燕亓对付程子平,害得两国大乱,险些乱了天下。 程子平接过她递过来的写满一页的宣纸,拎着在风中晾干:“我自有我的理由,只是不便现在告诉尹姑娘。” “什么尹姑娘?可别这样叫我了。”尹思悦趴在桌子上,听程子平笑道:“识人不清,能够及时认清现实也不算绝路,那鬼兵统领难道不是你下的毒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尹思悦猛地站了起来,眼神狠戾地盯着他,“谁告诉你的?” “难不成是真的?”程子平从怀里掏出一本破书,上书《民间异志小集》,“我还以为这书里说的都是假的呢。” 尹思悦抢过那本书,粗略翻了两遍,皱着眉头把书扔回了他面前:“半真半假吧。” “……我以为姑娘会不认账。”程子平脸上有些吃惊,“姑娘的制毒手法竟然如此高深吗?” 尹思悦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试探或是不安,却都没成功,这家伙要么是城府太深,要么真的没说假话,看那双纯净的眼睛,估计是后者。 “姑娘好好吃饭,等会儿会有人来收。”程子平把宣纸一折两折塞进怀里,“我得去送这东西才行。” “吃饭还要管……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去送这个?”尹思悦闻言在怀里摸出一个白玉小瓶,强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防身用。” “多谢姑娘。”程子平有些吃惊,却也没拒绝,尹思悦制毒的技术怕是一绝,能收下为何要婉拒? “喂,提醒你一句,你那小娘子是不是和你兄弟走太近了?”尹思悦想了想,还是在他临近出门前跟过去道,“难道不该天天粘着你?你们成亲也没多久吧?” 程子平笑着摇摇头:“尹姑娘多思了,我与赤阳之间早有约定,等到一出羽京城,我便放她自由——她心中有人,我也一样,成亲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尹思悦点点头,对这件事的好奇心似乎淡了些,本想问问程子平可否能联络上自己弟弟,又怕再麻烦了他,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一路小心,程公子。” …… 敖子玄最初是不想让程子平亲自去送解药的,可危情迫在眉睫,邓长扬又接连损了两员大将,若不是他拦着邓长钧,这小子估计早就跑西荒去了。 这东西必须由信得过的人去送,可眼下赤阳怀了孩子,原本有空的古振便走不开,而邓长钧此时心急火燎,去了指不定只会误事,所以最后还是只能拜托程子平。 从南国到西荒,若不入羽京城,便需要绕路,快马加鞭也需要半个多月。 程子平跑断了两只马腿,总算是由边路入了西荒,根据线人送来的消息,他绕过驻扎在西荒边境不远处的羽京城大军,认出那带兵的竟然是昔日裴雁洲的顶头上司誊棋。 右丞相郑蔚之虽死,他手下的人却得到了重用,就连兵部侍郎这般的四品官也接连被升职,打包送来了西荒。 他对誊棋了解不多,这个人刚愎自用,自恃清高,底子里也是一张寻常皮囊,贪生怕死,这一次若不是敖明胤送来的毒粉给他壮了胆子,就算有两个誊棋估计也打不过常胜将军邓长扬,更何况此时此刻邓父邓老将军也在他身边。 他还在敌军营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面孔——这么久不见,乔瑾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却更像苍鹰,表情阴鸷许多,看他腰间军牌,程子平低下头躲过巡逻的小队,心想,乔瑾竟然也升到了二品辅国大将军的位置,看来敖明胤对他颇为重用。 若是现如今的“天子”知道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正在充当羽京城连接西荒和南国的一个眼目又会如何? 杀父之仇,早就将那一碗粥米的恩情抵消了干净,敖明胤还在龙椅上洋洋自得……程子平看着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邓家军,朝着他们举起手中令牌,几人上来认出了他:“程公子!” “来得晚了吗?”程子平看这几个士兵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他们都是跟着程子平等人经历过南国之战的,对彼此之间很是熟悉,“怎么这样看我?” “程公子来得自然不算晚,只是……” “只是如何?” 那几个士兵你看我你看你,最后一个人高马大的咳嗽了两声,意有所指道:“公子随我等去看了便知。” 程子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路上追问着:“难不成这是掩人耳目?” “并非如此。” “还是说中毒的弟兄们都没能……” “程公子想多了。”说话间已经进了军营,邓长扬手下的人都认得他,见他风..尘仆仆忙过来帮忙牵马拎东西。 程子平抓住之前说话那士兵的手臂:“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是卖关子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堵在了喉咙,里,他呆滞地看着邓长扬和一人共同从帐篷里走出来,两人之间说说笑笑,并看不出来手下士兵病情严重的苦恼烦忧。 “幸亏你过来了,不然……子平!你已经到了啊,怎么没让人来通报我?”邓长扬说话间抬头就瞧见了呆若木鸡的程子平,赶忙迎上来把自己当成弟弟一样的家伙抱起来试试重量:“怎么瘦了这么多?” 程子平被他的动作弄得脸热,赶忙转移话题:“邓大哥,大家病情怎么样了?” “啊呀我才想起来忘记给你写信了,你既然来了我便当面告诉你,也省得写信了。”邓长扬拉着他来到另一人面前,欣慰道:“幸好有他带来的解药,大家都已经解毒了,接下来只要静养便没有大碍了。” “好久不见,程……公子。” 程子平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好久不见,尹颜。” “你们两个好久没见了,我就不打扰了。”邓长扬拍拍程子平的背,笑道,“我还得入处理一些事儿,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我让人给你收拾帐子!” 第54章 程子平根本来不及拒绝,邓长扬就被风风火火的几个将军拉走了,只留下两个人站在帐子前,一个沉默,一个不知所措。 “我去整理行李。”程子平打破僵局,扭头就走,身后那人却也跟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营地边上,这里堆放着马吃的干草料,能够遮住大半个人。 程子平没有挣扎,不如说他被吓傻了:“尹,尹颜,你要做什么?” 尹颜看着大半年没见,似乎变得更英俊的小侯爷,却是嘴一撇:“你当初睡了我,怎么不对我负责?” “……啊?”程子平目瞪口呆。 “既然你不愿意对我负责,那就换我来。”尹颜像是盯住猎物一般盯着他。“这次你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 程子平欲哭无泪,非常丢人地开始腿脚发软——到底在说些什么,而且手在摸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52章 狼崽重上战场! 敖星的生辰只在营地中小小地办了一下, 原本按照齐未的意思,光吃一顿饭是不够的,可惜现在既不是在东岛, 也不是在北原都督府,没有地方也没有条件大办。 敖星却不是很在意,他将裴雁洲猎回来的两头小野猪分了下去, 大家伙围着篝火谈天说地, 倒也乐得自在, 敖星靠坐在裴雁洲身边, 眼中终于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敖星。”齐未手中拿着一封信坐在他身边,想了想,又往一边挪挪, “方才有人来报, 羽京城乱了。” “乱了?”敖星坐直身子,齐未既然没有打断篝火会,就代表他不想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至少在他看来, 这件事没有大张旗鼓的必要,却有敖星必须知道内情的原因。 齐未把手中信交给他, 敖星草草扫了一遍就转手交给了裴雁洲, 齐未对此并没有意见, 几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换了旁人, 知道了这两人的关系之后, 若是作为敖星的挚友, 多少会劝一句“莫要让裴雁洲掌控你”, 可他知道裴雁洲不是这样的人。 他尊重敖星, 深爱着这个坐在身边的狼少年,不需要外人来担忧他会控制敖星。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裴雁洲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信是阮君道寄来的,送信的是附近村落的半大孩子,再往上追溯便没有线索。 阮君道寄信来定然有他的道理,却也知道若是中途被人掠去信件便是死路一条,所以在信中并没有明确指示他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倒也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羽京城附近近日来闹了洪涝,敖明胤一心只想着打仗,而下头的人本就不把黎民百姓当回事,等到发现事态控制不住时已经来不及了——百姓流离失所,羽京城主城中涌进了大批流民,和守城的官兵爆发了不小的冲突。 先是官兵动用了武力,“失手”刺死了几个流民,官府压不住,被人告到了上头,可上头的官员却压住了消息,并没有上报。 流民根本抵抗不住洪涝带来的疫病,大批的伤亡,没有及时处理的尸首就成了这场动..乱的开端——疫病迅速蔓延,就连羽京城的几个官员家中亲人都染上了疫病。 太医院的大部分太医都被派去了大臣家中,无人关心百姓安危,事情最终发展成了城外尸横遍野,城中人心惶惶,而上面却粉饰太…平,等到敖明胤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连负责制作毒粉的几个术士都已经染上了病,无法再为他做事。 “他想让我做什么?”敖星喃喃道。 裴雁洲将他头顶狼耳朵压下去又任由其弹起来,被敖星拍了手,笑道:“这种时候正是笼络民心的好时候。” 齐未也点点头:“不用你亲自去,这件事交给尹颜就好。”之前在西荒那件事上尹颜的表现简直出乎意料,让他试试总不会出错。 敖星还想说什么,裴雁洲就已经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有些事并不需要你亲自去做,作为领导者,怎么安排手下的人也是需要好好学习的。” 敖星只得点头,却还是在次日一大早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信纸让送信的小兵一齐带给尹颜:“这里面都是爷爷曾经说起过的一些可能对冷热病症有用的方子,可能比不上太医院那群人,好歹能帮上一些忙——而且大部分都是平民也能用得起的药材。” 裴雁洲知道他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前提是羽京城的药铺没有借势涨价。” “若是古振还在,定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敖星叹了口气,羽京城事变后,古振拖家带口跟着程子平一道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从阮君道那里得知事后敖明胤带兵想要将古氏抄家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院落。 作为已经延续四代的皇商,敖明胤所作所为不可谓不伤人心,若非羽京城守备森严,那些个商贾定不会选择留下。 裴雁洲将他拉到一边坐下:“想找点事做做吗?” 敖星警惕地捂住脖子:“现在是白天。” 怎么可以白日宣淫! “想哪里去了?”裴雁洲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把他的手拉下来捂进手心,“明日..我们就要打进北原主城了,现如今占据主城的是谁我们还不清楚,据说能力不容小觑,可能会是一场恶战。” 敖星点点头:“所以?” “你想不想去?”裴雁洲给他把衣服抚平,“想去就告诉我,不想去就不说话。” 他起身蹲在敖星面前,自从从羽京城逃离之后敖星就没有再上过战场,之前是因为他将自己困在楚客之死中,最近看他渐渐想通,裴雁洲就问出了试探的第一句。 他看着敖星的灰蓝色眼睛,从中看见了迷茫和犹豫,最后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应声。 裴雁洲大手抚上他的后颈,将人拉下来亲亲:“我就知道。” 裴雁洲就知道他的小狼崽不是甘愿屈于人后的懦夫,摔倒了就再爬起来,哪怕下一次还有会跌倒的可能性,也不会畏惧每一次的站起。 然而这场仗最后也没能打起来——那一天,敖星隔了许久再次穿上战甲,腰间狼牙短刀擦得发亮,却见北原主城城门大开,一人立于千军万马之前,上前两步,高声喊道:“殿下!” 薛柏本已经准备要回黎阳城,却想着看看这边需不需要帮忙再走,听见这喊声竟是挤过人群冲到了前头。 看清楚阵前所站之人后,他脸上的震惊不亚于敖星等人眼中的吃惊——被敖明胤派来镇守主城的竟然是昔日的右将军! …… 程子平忿忿不平地骑着马跟在尹颜身后,他实在是搞不懂,既然是敖星交给他的任务为什么非得拉着自己一起,他还想留在西荒多了解一些裴雁洲等人的近况。 虽说见到了尹颜第一反应还是想跑,但他的出现也为自己带来了许多好消息,比如大家都没有事,再比如终于能借着自己这条线让裴雁洲和敖子玄等人有了联系的路子……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和尹颜一起执行任务。 两人离开西荒已经有两三天,若是紧赶再有几天就能入羽京城,虽说羽京城中守备众多,可最近流民的走动也就给了他们的方便。 “累了吗?”尹颜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而行,递过去一包吃食,“要不要歇会儿吃点东西?” 程子平摇摇头,脸上表情到底有了些松动,尹颜也已经对自己把所有事情说清楚,按常理来说,他应该没有理由再给他甩脸子,甚至昨天被强吻的唇还在隐隐作痛——尹颜对他的感情,也已经说得很明白。 他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接受不了尹颜的巨大变化,以至于到现在为止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尹颜看他神色疲惫,知道他连着赶路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几天,就被自己“强行”拉来了这行医之路,肯定累得不行,也没有继续纠..缠他。 后面的几人两人就连夜间休息都是各自找地方睡觉,好不容易在进城之前遇到了一个小酒家,还可以打尖住店,却被告知只剩下了一间客房。 “对不住二位客官,今天有军爷路过歇脚,实在是空不出房间了。”老板赔着笑脸,“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将自己休息的房间让出来,两位看着怎么样?” “怎么好麻烦你,一间……就一间吧。”程子平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要自己还对尹颜有“非分之想”,这种互相面对的事情总少不了,不就是睡一间屋吗?自己连尹颜都睡过了! 他想到这里挺直了背,将银钱拍在桌子上:“再备些热水。” “好嘞!” 然而等到两人都洗漱过后,准备休息的时候,程子平还是起了怯意,他坐在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正在鼓捣药材的尹颜有些出神。 两人之间似乎总是以闹剧开场,再以闹剧结尾,从来没有像这样好好坐下来过。 已经有一两年没见到他了,程子平望着他的背影,抓住了一角被子,出声道:“尹颜,你……” “你娘子怎么样了?”尹颜忽然起身收拾了东西,两步走到他身边,开始脱..衣服,眼底盛满疲倦,程子平看他急着休息的模样才想起来也不止自己连轴转没停,其实尹颜也是如此,甚至从北原赶来西荒比他从南国赶过来还要远。 第55章 “赤阳和古振在一起了,我与她本就是口头婚约,做不得数的。”尹颜脱下里衣,露出精练,布满伤口的后背,程子平赶紧转过头去,美貌和强壮在尹颜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然而他脑海里只有那几道似乎最近新添的伤痕,“你受伤了?” 尹颜几下钻进被窝里,看着不肯转身面对现实的程子平,眼底一沉,伸手握住他的腰把人拉进了被子里。 程子平吓了一跳:“我还没脱..衣服!” 似乎觉得这家伙到了这份上第一反应竟然是衣服没脱,他低声笑着:“快脱。” 程子平磨磨蹭蹭脱了外衣,吹灭了蜡烛,钻进被窝的时候还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想着找店家多要一床被子,正想着身后一双手就抱了上来,他下意识要挣扎,就听身后人疲声道:“睡觉。” 他身子一僵,身后呼吸声却逐渐平稳,渐渐地他也涌上了睡意,没一会儿就睡沉,便没有机会发现身后的人撑起手臂,低头看向他的眼光是多么地复杂。 尹颜把人抱紧,鼻尖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双更 第53章 狼崽再也没有回去 “他竟然派你来守主城!” 直到被迎进主城, 薛柏还在重复这个问题,实际上所有人都很震惊,敖星盯着右将军, 右将军叹了口气:“殿下为何这般看着我?我不过是虚与委蛇了一次罢了,当初是为了保命,如今为了保家卫国有何不妥?” 右将军名为佘行师, 说起来比左将军薛柏年纪还要大些, 却不留长髯, 显得年轻许多, 更有一番儒生气派,在主城守了大半年更是多了许多主将之风。 几人进城路上,看见街上来往的都是北原主城原本的百姓, 百姓们看见敖星都认了出来, 更有甚者险些直接跪在地上哭起来。 “有这么夸张?”薛柏小声问裴雁洲,裴雁洲嗯了一声:“北原崇拜狼神,这也是我们选择第一步就反打北原的原因。” 敖星已经许久没有遮掩狼耳狼尾,虽目不斜视走在街上, 然而时隔许久重回故地,勾起的回忆还是让他忍不住手抖。 一只手从侧面包住他的爪子, 回头时看见裴雁洲淡定地守在他身边:“等会儿要回都督府去看看吗?” 敖星愣了一下, 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 却只是偏过头去:“不, 先议事吧。” 佘行师原本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见状还是专心带路, 对身后各人解释道:“我只是负责守着这里, 一切都没有变化, 就等着殿下有朝一日打过来呢。” “你小子!”薛柏重新见到老友,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感动,若不是周围人太多,他简直想拉着佘行师去喝一..夜,“可惜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黎阳城还等着我回去。” “那便等下次来再喝酒。”薛柏和他简单告别,又向敖星行了礼才匆匆赶了回去,佘行师这才带着众人来到自己的府邸,敖星认出这里曾经就是一座废宅,稍加修整之后勉强能住下十几个人:“你……为何选择这里?” “殿下,收下主城后,整个北原就都在你手下……不,整个北原就重回你的手中了。 ”佘行师翻身下马,跪在他的马下,“属下虽未曾发过誓,誓死效忠殿下,却知道这天下并非属于敖明胤那逆天之人,古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我这只飞不起来的老鹰如今就在殿下这棵树底下栖着了!” 齐未一反常态地跟在众人后面——这里是敖星的主场,他在这里不过是客人。 敖星愣了一会儿,下了马把他扶起来:“佘将军。” 佘行师抬起头看着已经逐渐脱离少年模样的敖星,发觉眼前这人不知何时蹿了个子,如今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佘将军,多谢你。”敖星握紧他的一只手,声音低却有力,“我本以为要面临面目全非的北原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你帮我守着最后的巢穴,多谢你。” 佘行师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却没有言语,只是忠心和臣服皆在不言之中。 裴雁洲便知道从此以后,佘行师手下的人就是敖星的人了。 几天后,一个消息传回了羽京城,敖明胤黑着脸撕了手中的信纸,下令死死瞒住这个消息,却不想传来消息的人有心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在他下令之前,羽京城的所有百姓,甚至是街头流浪汉都在口口相传一件事—— ——北原反了! 那杀了前朝皇帝的敖星,也就是原本的十一皇子并没有死,他竟然勾结东岛君主齐未,将北原吞并,东北两方结成同盟,共同对羽京城宣战了! “皇上息怒。”阮君道低着头站在众臣之首,“说不准只是谣传,毕竟至今为止还没有见到过那敖星本人,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乱我军心之策。” 敖明胤将手中的碎纸扔了他一脸,其他人更是更低的垂着头不敢说话,敖明胤的性子越来越难伺..候,上一个谏言的大臣已经被拖下去五马分尸,谁还敢上赶着找死? “一群废物!”敖明胤咬牙道,“都是一群废物!” 然而某些人却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尹颜带着程子平穿梭在病人之间,不少人已经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羽京城的大夫没了警惕心,毕竟在他手下康复的病人可都是有目共睹,谁不想赶快好起来? 这也是敖星将尹颜派来羽京城的原因,这里没有人认得他,除了把他塞进军中的阮君道,没有第二个人认得他的脸——只是苦了程子平,作为曾经的广仁侯,他若是想要跟着出门就必须易容。 虽说易容对于尹颜而言不在话下,可谁也不想成日顶着个面具出门,终于在某一天程子平回到暂住的地方后,卸下面具时发现自己的脸上起了许多小红点。 他叹了口气,正想找点能够遮掩的东西盖一下,手腕就被抓住了,尹颜皱着眉头看着他脸上红点:“难受吗?” 程子平知道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本就不想打扰他难得的休息时间,赶紧摇头,尹颜不信,伸手在他脸上一按,程子平闷哼一声往后一躲差点撞到铜镜,幸好尹颜眼疾手快挡在他脑袋后面才没有让他再添一道伤。 “别乱动,我看看。”尹颜拽来凳子坐在他面前,手捏着他下颌让他抬起脸来,“应该是闷坏了,明日..你待在客栈好了。” “不,你忘了今天差点被人找麻烦?”程子平不同意,尹颜眯起眼睛:“担心我?” 程子平很是硬气地点点头,尹颜果断道:“那亲我一下。” 程子平:“……” “又不肯亲,还说什么担心?”尹颜“失望”地起身去给他做擦脸用的药膏,好半晌身后也没有动静,这下变成真失望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刚想说自己擦药,就被带着一脸赴死表情的程子平按在了桌子上,随后唇上压上的柔..软触感让他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程子平亲完就跑,把自己埋到被子里还不忘痴痴道:“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嘿嘿……哎你干什么!” 尹颜笑着把他翻过来,两腿跨在他腰两侧,伸手掰过他的脸:“擦药啊。” “我告诉你,别想乱来,我这里可有对付你的东西!”程子平心情愉快地把怀里尹思悦之前交给他的白玉小瓶拿出来在尹颜面前一晃,尹颜脸色一变:“你哪来的这个?” “你姐姐给的。”他已经和尹颜解释了尹思悦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并不忌讳在他面前提起尹思悦,可眼前一闪,那白玉小瓶就到了尹颜手里,他不满道:“还给我!” “你真想要?你可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尹颜气得牙痒痒,“那东西只要稍微闻到一点,就会永世不举!” 程子平淡定往他身下瞄了一眼,这不是很有精神吗? 尹颜被他的视线逗得又气又想笑,看着这张花猫脸却是心疼无比:“擦药。” …… 裴雁洲站在昔日的大都督府门前,恍惚间似乎又看见初次来这里时,老管家笑着迎上来,或是山顶之上楚客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画面,可眼前就连这座府邸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这里不会再有灯火,不会再有欢声笑语,也不会再有那个等待长孙归来的平北大都督。 敖星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拒绝自己的陪同,他知道敖星需要发..泄的时间,楚客死后,这也是他第一次踏入到处遍布楚客痕迹的地方。 裴雁洲就在门口等着。 这一切都需要敖星自己去面对,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等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夜里又开始飘起了雪花,裴雁洲记挂着敖星,到底是放心不下,正要进去寻人就被小狼崽撞了满怀。 敖星没有哭,就连眼角都没有发红,他牵起裴雁洲的手:“走吧,回去休息。” “嗯。”裴雁洲静静地跟在他身边,等待着敖星主动开口,果然才走了一半,敖星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紫玉做的小吊坠,那小吊坠勉强还能看出来是只小狼的形状,已经被磨得十分平滑了。 第56章 “这是爷爷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敖星将那紫玉吊坠握在手中,沉声道,“我不会做下一任大都督。” 裴雁洲从他手中拿起那块吊坠,将吊绳折了折,系在了敖星的手腕上。 “裴雁洲。”敖星叫着他的名字,“我现在只有你了。” 这是敖星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说时是在羽京城将军府,在那棵海棠树下,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只有裴雁洲了。 裴雁洲揉揉他的耳朵:“累了吧,我背你回去。” 敖星没有拒绝,乖乖被他背了起来。 夜色悄悄,雪花静静落了敖星一头,然而滴到裴雁洲脸上的不是被体温融化的雪水,而是滚烫的眼泪。 敖星无声地,大滴大滴地流着眼泪。 裴雁洲听见了泪水落在雪地中的声音,他顿了顿,把人往上托托,像是背起了他的全世界。 从这一..夜之后,敖星再也没有回过大都督府。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成! 夸我! 第54章 狼崽护住了 “外头什么动静?” 裴雁洲刚进来就看见敖星正在穿衣服, 自从尹颜离开之后,这帐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两人昨夜才刚刚温存过, 敖星背上还带着点点红痕,裴雁洲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给他穿好——这里是在主城城外的驻扎地,虽说已经占领了整个北原, 齐未带来的兵却没法一股脑涌进去, 为了不给百姓带来困扰, 干脆还是驻扎在城外。 佘行师虽说想留下几人在城中休息, 也知道放着这么大一支军队在外面不是个办法,倒也没有强留,却也还是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敖星被拉着起来洗了脸, 手中又被塞了一杯热茶, 这才得以从帐子的缝隙中瞥见外头一角:“怎么那么多人?” 还都是黎民百姓。 他起身撩开帐子,刚要探头出去看个明白,就被裴雁洲拎着领子拽了回来:“是被羽京城的疫病影响到的人,逃荒过来的, 离他们远一点。” 敖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紧紧皱起了眉头:“逃荒?” 北原的环境艰苦, 资源贫瘠, 向来是除了本家在这里之外的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什么时候逃荒也能往这边跑了? “裴雁洲, 你……敖星, 你起来了啊?”齐未从外面进来, 看见敖星话头一转, 似乎有话要和裴雁洲单独说, 裴雁洲却摇摇头:“有话就说吧, 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敖星莫名其妙地看这两个人:“你俩说什么呢?” 齐未手中拿着佩剑,闻言放下帐子走进来,将佩剑放在桌上:“逃荒来的群众中有不少染了病的,这群人并没有从羽京城走,他们只是羽京城边上的难民,我是来提醒你们,不要靠近他们的。” 虽说有些不近人情,齐未也是不想让自己人生病的,那些人自有佘行师来安排留下或是给些吃食再劝走,他们最好不要插手。 “尹颜离开前不是留下了药方吗?”敖星从桌边起身,翻出那张药方来,“让佘行师照着配药,多少帮衬一些。” 齐未心中叹气,到底没忍住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们没空去管他们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敖星沉默了好一会儿,裴雁洲也做出了让步:“我去给佘将军送药方,前提是你哪里也不许去——我不想你出事。” “我会带着影卫,在这里等你回来。”敖星知道自己又任性了,这个性子得改,主动道,“一路小心。” 齐未带着些歉意:“敖星,我并不是要求你做出让步……” “我知道,我的想法还是有些天真。”敖星握紧拳头,“不自量力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他是这里的定心丸,也是走下每一步的筹码,他知道自己不能出事。 齐未自觉地退了出去,裴雁洲揉揉敖星肩膀:“别想太多,齐未他也没有别的意思。” “那些逃荒的人中不免会混进去敖明胤的眼线,他们破天荒地跑到北原来不是没理由的。”敖星沉声道,裴雁洲点点头:“我会转告齐未,要让军中的人和他们保持距离。” “抓的药带一些回来熬给军中每人都喝一碗。”敖星抓紧他的手,“你也要喝,尹颜传回来的信中说这次疫病来势汹汹,夺人性命,你不能有事。” 裴雁洲把他抱进怀里,下颌搭在他头蹭蹭:“我不会有事。” 裴雁洲只身前往城中送方子,敖星穿戴整齐出来时齐未正在组织士兵在周围布防,敖星上去帮了把手,齐未擦擦额头上在大冬天热出来的汗珠,看着使劲绑绳子的敖星,忽然笑道:“敖星,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敖星不解歪头看他,手上绑绳子的动作不停:“什么不一样?” 齐未在心里道,看起来像是从漩涡中走了出来,也像是回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样子。 “还记得吗?你救我的时候,还只到我的肩膀上面一点,”齐未伸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现在已经到了我的下巴了。” 敖星不耐烦地放下手,重新拿了一根绳子,将士兵削尖的木棍捆在一起:“我还能长。” “也许等将来你登基时,会长得比我高。”齐未心中笑他偶尔的小孩子气,怪不得娘子这么喜欢给敖星送东西吃,看来也是和他一样,把敖星当成了弟弟一样看待,只是对于他的层面上更多了一层恩情,“到那时你……” “王上小心!快躲!” “齐未!” 巨响在耳边炸开,齐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身边的人扑倒,滚烫的火气从头顶掠过,带着火星冲进了营中,他侧头看过去,几座营帐已经着起了火,伴随着火势而起的还有几百支点了火的箭矢! “他们不是难民!”齐未翻身拉住敖星的手腕,大手一挥,朝着纷纷四处找武器的士兵嘶吼道:“是敌袭!给我杀!一个也不许留!” “杀!杀!杀!” 喊杀声震天响,伪装接近的攻击本就让人不爽,伪装成难民接近更是让本来还有心帮他们一把的士兵们火上心头,这股火更是在看见王上身上的血色时彻底爆发! “难民”彻底撕下伪装,脸上的病态疲色也都抛到了一边,有人在其中喊着:“活捉敖星!成者赏万金!” “他娘的!和他们拼了!”敖星手下的那支由壮汉们组成的军一听这话,哪里还管什么秩序战术,直接杀了过去。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狼神身上! 这是不想活了吗! 齐未嗓子被火气熏得生疼,想要把一直没说话的敖星扶起来,入手却是一片温热濡湿,心下一惊:“敖星,你怎么样了?” 几个士兵把他们拉起来往后护,齐未也管不了什么了,一把将敖星抱起来冲进了还没被毁掉的帐子里,这才发现敖星紧闭双眼,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应该是事发时他扑倒了自己压..在底下,火油从他身上燎了过去。 齐未眼睛发红:“把军医叫过来!” “王上,军医他被炸死了!”士兵下去找了一圈,只找到了被炸得不成样子的军医,只得回来通报,“他们怀里藏着火油和火折子,这次袭击他们也没想活下来,难民也死了大半。” “那就……裴雁洲?!”齐未正要发火,转身就看见身上染血的一人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大片的血迹还在冒着热气,显然刚刚洒上不久,身上的铠甲更是都染成了红色。 裴雁洲看见敖星的模样动作一顿,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在那一瞬间,齐未看见了他身上濒死的绝望变成庆幸的脱力。 “过来看着他。”裴雁洲从外头拎进来一个大夫,大夫脚边还有大包小包的药材,显然是裴雁洲为了替士兵煮药才带回来的人,只这一句话,他拎着剑又走了出去。 敖星身上的伤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再加上他一下子被震晕了过去,不得不让人担心。 大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后赶紧有条不紊地要人烧热水,小心翼翼地认真处理起伤口来——天知道他只是被吩咐过来帮忙熬一大锅药! 齐未咬牙在留下和出去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后者。 这一天,他看见了从未见过的裴雁洲。 那个男人一改在敖星面前的稳重温柔,手中拿着的只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佩剑,却能在一招之内取敌人项上头颅,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想这群人究竟是被逼的,还是被敖明胤派来的,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们。 有人伤了他的狼崽。 他不想知道是谁动的手,只要杀光就行了。 剑光掠影之间,敌人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狂肆杀气的脸,和那双溅上了血色的黑色眸子——明明是那样的普通,可当自己的头颅飞在半空中往下坠时,他仿佛看见了地府修罗。 齐未忽然想起从前听说的,羽京城有位小将军,年少有为,第一场仗就大获全胜,后来虽被打压,那场胜仗却在民间广为流传。 第57章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十四五岁的少年将军裴雁洲能杀得四方了。 他不要命。 却没有人能要得了他的命。 齐未想着,当初若不是老皇帝以裴家上下作为威胁,裴雁洲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屠尽羽京城,而不是忍气吞声,受那鞭打牢狱之苦? 所有人都低估了他,最后只有敖星把他当宝贝一样往怀里揣。 现在,他正在为了他的全部战斗。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雁洲从最后一个敌人胸口拔..出已经断了半截的剑,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从齐未身边走过:“我们都想错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往荒原逃难的人,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我会处理接下来的事。”齐未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你还好吗?” 裴雁洲进敖星帐子之前顿了顿,将身上沾血的铠甲脱了下来,并没有回答齐未的问题,而是道:“让人检查一遍,没死的都再补一刀,绝不留活口。” 他把滴血的铠甲扔在帐外,想着不能让敖星接触到更多的血腥气,撩开帐子进去时,他听见狼崽咬着牙忍疼说出的话。 “裴雁洲……呢?” “我在这里。”裴雁洲大步走过去,大夫正在给他背上上药,这里没有麻沸散,也没有烈酒,敖星是硬生生被疼醒过来的。 敖星大睁着眼睛,几下抓住他的手:“我好疼!” 裴雁洲在他面前蹲下,敖星盯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事?” 抓着自己的小手拼了命地不让自己颤..抖,裴雁洲抚上他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手上:“我没事。” “齐未?”敖星疼得直冒眼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裴雁洲深吸一口气:“他也没事,是你护住了他。” 大夫狠下心把他背上烧烂的皮肉用刀割去,敖星还忍着疼想问些什么,却是被疼晕了过去,小脸疼得惨白。 裴雁洲抵上他的额头,握成拳的指节握得发白,和指尖的血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护住了别人,为什么我没能护住你? “……我不会再离开你。”裴雁洲轻声道,敖星下意识握住了裴雁洲的手指,“敖星,我不会再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最后一段改了一下,花了点时间 第55章 狼崽要糖吃! 佘行师得知城外营地遇袭后大怒, 带人过来时已经是当天下午,虽然裴雁洲要求一个不留,齐未也还是留下了两个受了伤还没死透的“难民”。 “不是敖明胤派来的?”齐未得知佘行师从那两人口中问出的话, 紧蹙眉头站了起来,“可有问出幕后之人是谁?” 佘行师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名字,齐未并不认识这个人:“这是谁?” “敖明胤的生母, 现如今的徐太后。”佘行师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 “南国徐家破败之后, 她失去了不少背后势力的支撑, 但她儿子现在可是皇帝……” “若她不是敖明胤的生母,此事又该当何论?”裴雁洲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平心而论, 他恨不得快马加鞭去羽京城取了徐贵妃的人头, 可这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的妄想而已,他走不开,也不能走开。 “此话怎讲?”齐未还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裴雁洲道:“她和先帝一见钟情, 但徐家和皇家结亲的实际上应该是九皇子敖子玄的生母徐氏,现如今的徐太后不过是南国徐家的支系外家女罢了——而且她是一个石女。” 也就是说敖明胤有可能不是先帝的龙种, 而是徐贵妃当年为了争宠抱来的孩子? “……当真?”佘行师从前只是随军的将军, 不会在羽京城停留多长时间, 更别提会有听到这些皇家秘辛的机会, 闻言心头的震惊不亚于齐未, 却在下一刻就想到了方法:“派人去传谣言可有用?” 齐未也想到了这一点, 羽京城宫中众臣向来奉行皇家血脉, 若是得知龙椅上所坐之人只是一个野孩子, 会做出什么事? 如此一来, 徐太后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而敖明胤,当今“天子”,又该当如何? “我这就去安排。”佘行师匆忙跑了出去,他在羽京城中还是有几个钉子的,传个消息用不了几天。 齐未叫住转身要走的裴雁洲:“你可做好决定了?问过敖星了吗?” 这件事成功的的几率并不大,却是攻心之术。 “他今天险些就死在徐太后手下。”裴雁洲回头看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却是让人胆颤心惊的平静,“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承担。” …… 古往今来,三人成虎的例子层出不穷,一句谎话说的人多了,便成了真话——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不是假的。 羽京城中已经不能用不太平来概括,城中百姓甚至已经有部分人冒着生命危险开始往外跑,城中疫病铺天盖地,到处都能看见死状凄惨的尸首,运气好的能被官府拖去城外乱葬岗,运气不好的就只能等着被野狗老鼠当成饱腹之餐。 官府对此无能为力,富商老爷们占着粮仓不放粮,想买米?那就拿出比平时三倍的价钱来买!能买到还算好的,买不到的就只能饿着肚子回去面对一家老小眼巴巴的目光,和咕噜噜的肚子。 上面的官员除了染病的,其他人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们的腰包却是变得越来越鼓鼓囊囊。 若是有还有人性的官老爷来觍着脸要钱,只一句话,国库空虚,我等也无能为力啊! 下头的百姓恨透了这群人,却不敢窃窃私语,街上随时都有巡逻的金吾卫,话说得好听——避免疫病外传,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可谁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想在百姓死光之前榨干..他们身上的每一分钱! 可近日来,城中的局势终于有所改变,云来客栈中住了位神医,经过他手的病人虽不能说完全康复,可下地干活却是没问题的。 “我瞧着牛家的大小子都已经活蹦乱跳了,前几天还躺在床上要死要活。” “还有李大爷,都六十九了,去看了两回,也已经能自己出门晒太阳了。” “尹大夫今天在街上施药粥,快去看看还有没有!” 百姓们三五成群地自发在云来客栈门前排起了队,若是有官兵路过便装出病怏怏的模样散开,或坐或躺,等他们走过才恢复寻常。 热腾腾的药粥被分发给每一个百姓,有眼尖的人发现今天施粥的并不是尹大夫,而是平时跟在他身后做事帮忙的那位小公子。 有人没忍住过去问了两句,回来时顿时被一群人围住:“问出来没?尹大夫怎么没来?” 上前去问的是附近知名的碎嘴,他颇为可惜地摇摇头:“说是尹大夫自己染了病,今天没法来。” “啊?尹大夫病了?” 程子平用白布遮住半张脸,看着那碎嘴子在人群中来往叽叽喳喳聊着天,想着自己刚刚“无意中”透露给他的消息,心中还有些放不下,等到没有人再围上来,这才匆忙收拾了东西,回了客栈。 他推开门,尹颜正一边咳嗽一边下床给自己倒水喝,见他回来干脆重新倒回床上,脸色酡红,他正发着热,浑身无力,掀开被子就已经花了他大半的力气。 程子平倒了杯温茶,扶着他坐起来,看着他一口气喝下去才问道:“好些了吗?” 尹颜摇摇头:“难受。” 成天和染了病的人呆在一起,自己会中招也在意料之外,只是真的中招还是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也正是这样,他心中想要把敖明胤碎尸万段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他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不会想着要和百姓们感同身受,来羽京城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他一想到身边的程子平可能也会和他受一样的罪,他就恨不得拖着敖明胤一起死。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尹颜把他推开,自己往里面躲,“万一你也……” “我不。”程子平强硬地把他拽出来,一边用凉布巾给他擦脸,一边转移话题一般道:“雁洲要我传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估计最迟后天就会传遍整个羽京城。” “这么快?”尹颜果不其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你找了谁?” “金三牙,他是羽京城出了名的快嘴。”程子平起身给他端来自己出门前就盛出来晾着的药汤,扶着他让他喝药,“甚至还有人专门花钱让他去传口信,就因为他传得快——这么一想,我们没花钱,赚了。” 尹颜低低笑了几声,他连着几天没睡好,这会儿好不容易松懈了些,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子平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去洗药碗和药锅,谁知才打开门,外头小二就赶紧迎了上来:“程公子,大伙儿送了些东西来。” “送东西?” “是啊,都是些鸡蛋腊肉,烧酒烧鸡什么的。”小二脸上满是诚恳,“掌柜的也送了些吃食上来,大伙儿听说了尹大夫生病,都想给他补补身子。” 第58章 程子平心头一热:“替我写过大伙儿,东西……就留下吧。”他们二人肯定吃不完,不如做成粥饭分发下去也好。 事实证明,金三牙的碎嘴的确名不虚传,次日,街上每个人都忍不住互相看看,有憋不住的,不管认不认识对方,都忍不住凑在一起问问:“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告诉了旁边的老三他二婶。” 第三天的早朝,朝中就有大臣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更有甚者暗中派出了探子前往南国一探究竟,而早就接到裴雁洲书信要求“配合”的敖子玄更是放出了人给探子传消息,这就是后话了。 羽京城中暗潮涌动,朝廷中人各怀鬼胎,而位高权重的丞相阮君道,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丞相,小的是任诚。”高大的汉子混在送粮食的队伍里混进了丞相府,被抓到之后也不紧张,乐呵呵地被反绑了双手,“特奉小狼神之命来给丞相送信。” 阮君道闻言愣了一下:“等等,给他松绑。” 任诚也不急,等着给自己松了绑,阮君道问道:“信呢?” “有剪刀吗?”任诚朝他一伸手,阮君道不疑有他,让人拿了剪刀来,就见任诚将衣服脱下,剪开,所谓的信竟然是用特殊墨水写在衣服布料上的一封信。 在等待衣服被水浸湿显现文字的过程中,阮君道欲言又止——其实敖明胤对自己管的没有那么严格,敖星未免太警惕了些。 可等他看清衣服上写的内容后,令人立刻将衣服拿去烧掉,一点残渣也不许留。 任诚从头到尾都站在一边,不好奇,也不往前凑,等到衣服烧光才出声道:“能给件衣服穿吗?” “小狼神伤势如何?”阮君道沉声道,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任诚想起裴雁洲的交代,诚实道:“已经在好起来了,就是他自己不太老实。” 阮君道松了口气,能不老实就说明没有大问题:“我找人送你出城……” “小狼神说了,我来了就不用走了。”任诚咧开嘴笑着,“更何况我还有任务在身呢。” ……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原,敖星身上缠了厚厚的绷带,正被裴雁洲捏着鼻子喂药,一碗药喝下去,他也没发火,只是揉揉鼻子:“糖。” 裴雁洲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辛苦了。” 敖星摇摇头,那群“难民”虽说是伪装的,可身上也的确染了病,徐太后打的就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坏心,就算没能杀了敖星,只要他没有提防,就有可能染上要人性命的疫病。 可他没有,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士兵都没有生病——佘行师审完后一个活口也没留,更是把尸体拖去野外烧了个干净,一点痕迹也不留。 再加上有尹颜的方子,大夫又在药汤中加了不少药材,人人一天喝一碗,除了嘴..巴苦,一点事儿也没有。 薛柏的黎阳城也遭到了同样的袭击,不过裴雁洲已经让人给他通了口信儿,黎阳城直接架起炮台,将那群“难民”赶了回去。 “不知道那个老女人会不会气到发疯。”敖星含着糖趴在裴雁洲背上,背上的伤口疼得厉害,这几天他都只能趴着睡。 裴雁洲反手摸摸他的耳朵,并没有说什么,这时齐未一脸喜色走了进来:“敖星,雁洲,你们猜猜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56章 狼崽才不是祸水! 敖星跟在掀开帐子的裴雁洲身后, 外面难得的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亮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人影——邓长钧比起一年多以前见到的时候高了些, 脸上也多了些稳重,竟是没有另外的改变。 “殿下,雁洲。”邓长钧几步跑过来, “我听说殿下受伤了, 好些了吗?” 裴雁洲摇摇头, 敖星却是不在意, 笑得露出小虎牙:“我们多久没见了?” “一年半了吧,还记得您说我可以摸摸皎月,都已经是第三年冬了。”邓长钧和敖星接触不多, 两人却都是一样的赤城心肠, 再加上本就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一见面便拉着对方不肯松手。 “你是何时出发的?”裴雁洲将几人都带进帐子里,齐未特意在帐外安排了人守着,不多大会儿佘行师和薛柏也闻声赶来。 邓长钧坐在一边, 手中还握着敖星塞给他的糖:“一个月之前吧,我并非从西荒赶来, 而是打南国出发——我替大哥送信, 之后就一直留在南国了。” “大家都还好吗?”裴雁洲问道, 敖星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 他知道裴雁洲最想问的还是程子平与古振, 他们四人打小一起长大, 可以说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 更遑论这么久都没有听到互相的消息。 幸好邓长钧带来的都是好消息:“我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子平和赤阳郡主不过是协议成亲, 现在他二人和离, 赤阳郡主和古振成了亲——要我说, 他们两个在羽京城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古振是比子平要适合她许多。”敖星从裴雁洲手里找糖吃,闻言点点头,“子平现在何处?” 邓长钧看了一眼裴雁洲:“他前些日子去了西荒,可我从羽京城经过时却听说城中有位尹大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未笑道:“怕是尹颜又任性了。” “原来是他。”邓长钧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他二人之间的小心思,一来二去也就想了个透彻,话题一转,便说起了此行目的:“我带来了大哥和南阳王的书信,如今加上齐公子的东岛,便是四面包围了羽京城,他们想问的只有一句话——何时开战。” 实际上邓长扬和敖子玄的原话比这句话更过,邓长扬甚至没写信,拍着弟弟的背哈哈笑道:“你便告诉殿下,我邓长扬唯他马首是瞻!” 到最后还是邓老将军将他训了一遍,又细细地将西荒的情况交代了一番才将书信封起。 而南国敖子玄的话语更是让邓长钧哭笑不得:“告诉他,我期待着龙椅换人的那天。” 裴雁洲只说让他耐心再等几日,若说现在的邓长钧还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七日之后羽京城传来的消息就让他彻底明白了。 “王上,羽京城暴..乱了。” 齐未猛地站起身,在他身边懒洋洋晒太阳的敖星伸了个懒腰,身子柔韧地拉长,他身上的绷带也已经拆去大半,背上的伤口虽还未完全愈合,也总算是结了痂。 “情况到底如何?” “回王上,羽京城朝廷中大臣分成了两派,一派为敖明胤群党,另一派为拥护血脉者。”送信的小兵大声道,“那徐太后已经成为众臣口诛笔伐的目标,贼子敖明胤下令下狱了几位开国大臣,现如今已经连着三日没有上朝。” “他这是怕了。”齐未笑道,“派人告知佘将军,他的人可以行动了。” “是!” 不远处一人下了马,身上银色铠甲在冬日阳光下无比耀眼,尤其是铠甲之上几抹血色污迹更是衬着他那张越来越冷峻的脸好看。 敖星眯起眼睛枕着手臂,看着裴雁洲脱下战甲朝自己走过来,裴雁洲在这一年中似乎又长高了些,虽说敖星也没停下长高的脚步,却还是比他矮了一个头。 “敖明胤学会了鬼兵阵。”裴雁洲将臂甲扔在一边,弯腰和敖星交换了一个轻吻,一边的齐未早就习以为常:“遇上了?” “嗯,在距离主城两百里处,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阵法,不值一提。”裴雁洲拿过敖星喝了一半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就连佘将军都能找到阵眼。” 敖星拉着他的衣服爬起来,忽然指着自己道:“我这算不算蓝颜祸水?” “嗯?”裴雁洲疑惑看向他,“怎么这样想?有人这么说你?” 裴雁洲对敖星的保护欲日益增强,若不是今日要赶路,而敖星身上还有伤不能长途奔波,他怕是会找根绳子把敖星绑身上也要带着去。 不久之前有几个新入的小兵在下面说闲话,虽说没被裴雁洲抓到,也被齐未好好教训一番赶了出去。 “你们只看见了他脆弱的一面,这话若是让裴将军听见,可就不是打一顿扔出去这么简单了!”当时齐未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就连他身边的副官都看着那几个求饶的小兵紧皱眉头,恨不得上去踹一脚——他可是参与了当年羽京城救人一行,敖星的骁勇善战和敢作敢为他可是都收入眼中,更何况敖星还救过他们的王上,在东岛,这都是要为他建立寺庙的! 何时轮到这群新兵议论了? 新兵被赶出去时还很是不甘,回家后和家中长辈抱怨,又被打了一顿:“你们以为小狼神是随便叫的吗!他可是北原的大恩人!没有他,何来今日的你们?” 敖星并不清楚这件事,听裴雁洲这么说还有些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不过是说着玩玩。” 第59章 他任由裴雁洲给自己背上上药,低着脑袋,当身后大手摸到正在生长的新肉时,头顶狼耳朵就忍不住一抖一抖:“你看我成日也不上战场,光是养伤还得你和季大夫照顾……” “你不是祸水。”裴雁洲停下了动作,“明日可想随我去南边?” 敖星睁大了眼睛:“我可以去?” “当然。” 齐未起身把他拉到一边,不赞同道:“他伤还未好,这简直是胡闹。” “人是会闷出病来的。”裴雁洲把他的手拍开,“我在他身边,没有人能接近他一步。” 齐未并没有再多说,只是次日敖星被裴雁洲扶着上马时,他的身后多了至少二十人。 敖星知道齐未把他当弟弟护着,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裴雁洲沉声道:“就算没有他们,我也能护你周全。” “我知道。”敖星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长弓,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离开北原境内,走出北原他才知道,原来外面的春意已经漫山遍野了。 这一年,总算是过去了。 …… “你说什么?” 敖明胤抑制不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下面惊动了大半臣子,满身血污的小兵:“再说一遍!” “回,回皇上!”小兵咬牙低着头,“金吾卫大将军被乱民打死了!如今乱民已经围住了几个官府,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前排几个大臣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早就听说了民间传言,而从南国传回的消息更是证实了这并非只是传言——徐太后不能生育,二皇子是怎么来的? 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到底是哪来的野种? 敖明胤并不是不知道他们心中的小九九,他脑子虽然不如敖明光灵光,手中却握着实权,也的确有一群人愿意追随他,而这群人大多是徐太后在这几年中积累下的势力,和并不清楚当年的右丞相郑蔚之是怎么死的大臣,他们只求富贵,跟着敖明胤甚至还能多捞一些油水,何乐而不为? 也正是如此,敖明胤思来想去之后只说出了一个字:“杀。” 小兵不明白他要杀的到底是谁,是动手的乱民?还是下头没胆子的县官? 他还没想明白,中书侍郎忽然站出来指着上位者敖明胤:“你并非皇族血脉!有何资格在此说道,决定生灵生死!” 不少大臣都开始附和他的说法,敖明胤的脸色变得铁青,而站在敖明胤这一边的大臣反问回去:“你有何证据在此胡言乱语!” “不信的话,就随便请一位太医为徐太后把把脉!”中书侍郎说得脸都红了,显然气上心头,“她一个石……唔啊!” 他的话最后也没能说出来,因为一把剑从他的胸..前贯穿至背后,他再也没有了能谏言的机会。 敖明胤沉着脸拔..出剑,溅出来的血色染红了他半边脸,之前附和的几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变成下一个中书侍郎。 “任何反抗之人,杀无赦。”敖明胤的声音沙哑,“不管是百姓,还是今日殿中任何人!逆我者,亡!” 这一天的傍晚,城中的乱象才刚刚消停,阮君道正站在门口等人,直到隐隐能看见月亮从层云后面探出头,任诚才匆匆忙忙回来,他俯身在阮君道耳边道:“徐太后死了,说是病重不治,实际上敖明胤赐了她毒酒,听说是儿子亲手给她灌下去的。” 阮君道点点头,看来敖星手下的人还算有能力,任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回头看向黑暗深巷,阮君道警惕道:“怎么了?” “丞相在此等等。”任诚把他推..进门里,闪身进入黑暗中,没多大会儿拎回来一个抖若筛糠的探子,阮君道认得他:“是誊棋府中的人,看来他就算在外打仗也不忘向敖明胤表忠心。” 探子抖得不成样子,听着他这般对当今圣上大不敬也不敢说话。 拿钱办事和自己的小命,他还是知道什么更重要的。 任诚晃晃手里小鸡一样的人:“他不能留,小狼神说过,决不能留隐患。” 实际上这句话是裴雁洲交代的,但任诚记不住,就全当成小狼神说的。 阮君道点点头:“杀了吧,扔到城外去。” 一句话决定了探子的生死,他不甘就这么死,抖豆子一般往外求饶:“丞相!丞相!我知道很多事情!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别杀我!” “哦?你知道什么?”刚转身的阮君道停住脚步,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看得探子心里发冷:“说来听听。” “我……我知道叛军首领的身份!” “敖星?”阮君道走到他面前,笑着摇摇头,“看来誊棋还真是重用你,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敖星是我的儿子?” 探子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的脖子就咔吧一声断成了两截,彻底失去了声息。 阮君道收起笑容,转身朝着深色庭院中走去——敖星是宴炽的儿子,自然也是他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很喜欢,来自美剧《the walking dead》达里尔——“她不属于瑞克,也不是肖恩的孩子,她是洛莉的女儿” 亲情无关血脉 第57章 狼崽的信任! “启禀皇上, 门下侍郎季大人和中书舍人徐大人咬舌自尽了。” 阮君道推开御书房的门时,有人正在向敖明胤汇报,听见这话他也没有表现出惊讶, 静静等在门口,直到敖明胤挥挥手让那人下去他才走进去:“皇上。” “丞相。”敖明胤站了起来,“你可知敖星带人已经打下朕三座城池了?” “知道, 朝中无人不知。”阮君道不卑不亢道, “皇上可有计策?” “计策?你以为朕找你来是为了什么?”敖明胤揉着额头重新坐下去, “朝中重臣没有一个愿意支持朕的, 和朕作对的还都是当年父皇在世时的良将,这仗要如何打下去?” 阮君道眉角抽了抽,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敖明胤不再用威逼利诱的语气和他说话, 自己“曾经”为敖星说过几句话这件事让敖明胤很是过意不去, 这家伙现在估计并非换了心态,而是要“求”他了。 毕竟南国虽然按兵不动,北原却是越打越深入,而西荒最近也和誊棋的人起了不少冲突, 羽京城中更是人心惶惶,百姓奋起反抗皇帝的暴..政, 官员们私下结盟, 各有所图——前几天敖明胤还险些被刺杀, 倒不如说他能憋到现在才找来阮君道说这些已经算能忍得住了。 “邓长扬, 敖子玄, 甚至是叛贼敖星!”敖明胤见他半天不说话, 一巴掌拍在桌上, “都来和朕作对!都觊觎朕的位置!你们一个两个的却只是眼睁睁看着!” “皇上息怒, 莫要伤了身子。”阮君道淡淡劝道, “计策自然是有,只是恐怕皇上听了之后会大怒,臣便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了。” “丞相有话便说。”敖明胤暗中松了口气,阮君道垂下眸子——从前几日他亲手了结徐太后之后,敖明胤整个人就变得更加阴晴不定,不论传言真假,他就先把传言的主角给除掉,本以为传言会不攻自破,却没想到这一举动反而成了他虚心的证据。 阮君道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皇上何不御驾亲征?向叛军展示皇上英勇善战的龙威,也好给百姓心中一个交代。” “……你说什么?”敖明胤皱起眉头看向他,“朝中不可一日无皇帝,朕出去了谁来坐镇羽京城?” 阮君道露出很为难的表情:“皇上言之有理。” 敖明胤听得出来他是在刻意敷衍自己,重用阮君道本就是险中之行,现如今看来就连他也不能信任了:“下去吧下去吧,朕要自己待一会儿。” 阮君道应了一声,转身瞬间脸上的为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愉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次日久违的早朝上,敖明胤看着下头空了将近一半的大臣,眼中阴沉怒火不绝:“人都去哪里了!” “皇,皇上,大人们都在天牢里呢。”誊棋手下的一个六品小官战战兢兢出来应道,“就连李将军昨日都……” “去把季逢给朕放出来。”敖明胤不耐烦道,下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阮君道清了清嗓子:“皇上,昨日有人通报过的,季大人他……已撞墙而亡了。” 敖明胤愣了一下,直到早朝结束,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阮君道目送他被太监扶下去,一边不是很熟悉的大臣凑过来问道:“丞相,皇上龙体可还安好?” 旁边的几个当年支持敖明胤的大臣也都竖起耳朵听着,阮君道瞥了一眼过来问话的人,叹了口气:“恐怕是那鬼兵阵乱了皇上心神,若是……哎。” 他话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至于剩下几人怎么想,就不是他能管得着的了。 只是三天之后,敖明胤发了一场大火,险些当场处置几个所剩不多的忠臣——他用来训练鬼兵阵的几个江湖术士都被暗杀了,仅凭他一人,决计无法操控能够应对大军的鬼兵阵。 第60章 “都是废物!”敖明胤掐着被供出来的主谋之一扔到一边,阮君道往旁边躲躲——这阵子他本该在家中喝茶休息,却有不得不进宫的理由:“皇上,黎阳城反了,不日北原叛军就将逼近羽京城。” 敖明胤握紧了拳头:“把誊棋叫回来。” 现如今,他竟然只信得过誊棋了,可誊棋只是心中有兵法,和西荒的战事也是一拖再拖,长了眼睛的都看的出来誊棋抱的是什么心思——不敢打,只好硬撑着。 不过即便如此,誊大人也暗中吃了不少空军饷,敖明胤知道,却没有点破,这已经寒了下头兵士的心。 有人猜测再过不久,恐怕誊棋的兵就不会再听他的话了——现在还能上前线打仗的都是老兵,除了打仗有经验,还都是人精,眼看着原本的两个馒头一碗汤再加一碗炖菜,硬生生变成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稀饭连筷子插..进去都立不起来,炖菜更是变成了硬邦邦的咸菜。 谁参军不想吃饱饭?吃不饱何谈报国? 这个猜测在不久之后变成了现实,敖明胤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马场,先帝赐给敖星的那匹骏马没能被带走,最后还是落到了敖明胤手中。 他花了两个月来驯服这匹宝马,终于有机会策马奔腾,好消消这段时间心中的烦躁,就听人来报,说是誊棋被杀了,人头已经送到了前殿,而他手下的兵竟是直接投了邓长扬。 敖明胤正要下马,闻言心头一震,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脚下更是稳不住,直接摔了下去,那马匹受了惊吓,高高扬起蹄子,要不是一边的马官及时把皇上拉到一边,恐怕今天敖明胤不死也得废掉半条命。 “快,快宣丞相进宫!”他挥手打开要上前来扶他起来的马官,眼底一片赤红,“朕要御驾亲征!” …… “谢谢婶婶。” 黎阳城中,敖星乖巧从盛饭大婶那里要来一块糖饼,分了一半给邓长钧,两个人并排坐在干掉的水渠边上分吃。 裴雁洲从薛柏那里脱身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怎么蹲在这里吃饭?” “善堂里面坐满了。”邓长钧看敖星嘴里塞得满满的,没空说话,替他解释道,“都是些孤寡老人,我们不想抢他们的地方。” 敖星使劲点头,想要说话却被糖饼噎到,手忙脚乱在裴雁洲身上找水喝,两口水下去才终于好受点,还没待他找到开口的机会,不远处走来一对夫妇,领着几个孩子就跪在了他们面前。 邓长钧被吓了一跳,拿着剩下的半个糖饼往一边躲,敖星也是没反应过来:“这是……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他把手中没吃完的糖饼塞到裴雁洲手上,手忙脚乱要把几个人扶起来,男人拉着娘子不愿意起来:“大人可是小狼神?” 裴雁洲把敖星拉到身边,问道:“几位究竟是有何事?” “不瞒大人说,我们是从羽京城逃出来的。”那女子眼中含泪却是嘴角带笑:“和我们一起逃出来原本有三十多人,现如今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这几个失孤的孩子。” “城中有位尹大夫,说是奉狼神的指示来为我们治病,若不是有您的恩泽,恐怕我们也撑不到这里。”男人给他磕了一个头,“我们逃出来之前已经拜..谢过尹大夫,现如今应当再谢狼神才是。” 敖星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他扭头看向裴雁洲,后者还没说什么,本来就关注这边动静的几波人听见这话,也忙过来跪下,言辞之间皆是诚心道谢。 好不容易将他们劝走,敖星握紧了手:“羽京城到底被敖明胤糟蹋成什么样了?” “……差不多尸横遍野。”邓长钧游..走在几地,了解得比这边其他人都要多,“他们今日有此举动也正常,你们当时不就是计划用你的名头让尹颜去布医的吗?” “话是这样说不错,没想到会严重成这样。”裴雁洲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尹颜可有来信?” 邓长钧摇摇头:“上一次的信还是在一个月前。” 几人都沉默下来,这一次来南边齐未并没有跟来,他选择和几人分头行动,去西荒和邓长扬汇合,商议下一步决策。 “小狼神,信鹰。” 敖星麾下的士兵拿来一封信,信上署名并非几人期盼的尹颜或是程子平,而是阮君道。 “阮君道?他不是敖明胤的人吗?”邓长钧瞪大了眼睛,裴雁洲拆开信,上面只一句话——事已成,棋可动。 “什么棋子?”敖星看向他,“你在背着我和阮君道联系?” 裴雁洲把信收好:“我就是那个棋子。” “你要去做什么?”敖星抓住他的手腕,“你何时学会瞒着我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裴雁洲反握住他的小手,“我不会再离开你,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你……” “动兵是后策,若是你我便能解决这一切,便不用劳民伤财。”裴雁洲轻声道,“敖星,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可以为了你所向披靡吗?” 敖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裴雁洲看着他眼中光亮闪烁,心中却没有丝毫动摇,直到敖星嗯了一声,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提着一口气的。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邓长钧在一边幽幽道,“所以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雁洲揽着敖星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这边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长钧,听说过后院起火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有可能晚上还有一更! 本文大概二十万字正文完结,番外会写不少,暂定敖子玄x燕弘,还有登基日常,也许还会有两人儿时小记和节日番外~ 第58章 狼崽当舅舅啦! 东岛, 坐落在梅花小朱不远处的一处竹林小院中,后院几个女子来来往往,手中端着的盆中多少都沾了些血色, 一个稳婆从门里探出头:“再端些热水来!” 敖明光从桌边起身又被裴仲舒按了回去:“急什么?这还早着呢。” 一直深居简出养病的尹夫人也坐在桌边,她身边就是东岛的王后石夫人,两个人之间差了十几岁, 却因为石夫人膝下也有一对双生子, 都是身为母亲的, 聊起来倒也有许多话题, 闻言也劝道:“我当年生二小子的时候生了一..夜呢,金灵这还是头一胎,还没到时间呢。” 敖明光根本坐不住, 一看见稳婆又探出脑袋, 赶忙走过去问道:“金灵她怎么样了?” “姑娘要吃一碗面,记得加个蛋!”稳婆吩咐完小丫头,才对敖明光道:“好着呢,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生!” 敖明光只得被裴仲舒再拉了回去, 他的紧张也让裴仲舒想起了当年裴雁洲出生的时候,那一年他还没有从战场上退下来, 当时的他还是镇西大都督, 刚刚打了一场胜仗, 转头家中就有人来报, 夫人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那一瞬间, 他想, 他应该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 得妻如此, 得子如此, 欲复何求? 现如今妻子已经离开他将近二十年,而他唯一的孩子正在外头为了家国,为了家人爱人厮杀拼斗,他坐在这里,眼前即将诞生一个新生命。 “裴将军?”尹夫人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裴仲舒猛地回过神:“什么?” “我只是想问,颜儿最近可有书信送回来?”尹夫人知道他恐怕是触景生情,作为一个儿女同样都不在身边的母亲,她知道裴仲舒的心情。 只是无可奈何,她伤了儿子的心,装病不肯面对女儿的背叛,甚至尹颜离开东岛前她都没有来海边送他。 如今想通了,尹颜却远在万里之外的羽京城,还不知道平安与否,她一个做娘的放心不下,裴仲舒定然也放心不下..身在乱世之中的裴雁洲。 裴仲舒摇摇头:“外头乱成那样,他们没时间传书信回来,也正常,你我在此就不要再给孩子们添乱了。” 他话音刚落,屋里就响起了凄厉的尖叫声,敖明光指尖都陷入掌心软肉:“金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已经过去了一辈子的时候,稳婆终于用包被抱了个小家伙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身边一个人影就冲进了屋里,她急得叫着:“哎呦敖公子!你怎么能进去啊!” 石夫人拍拍她,笑道:“好了,他能担心自己娘子是好事。” 稳婆心想也是,她接生这么久,也就遇到过两次娘子生完了不看孩子,先往里头冲的,敖明光是一次,另一次就是他们王上齐未。 现在疼娘子的男人不多了! “是个小公子呢。”石夫人从稳婆怀里接过孩子,让裴仲舒和尹夫人过来看,白白胖胖的孩子刚刚被洗干净,哭过之后又睡了过去,尹夫人欣慰道:“真像他娘。” 石夫人抱着孩子晃晃,轻声道:“这就是以后的小太子了。” 这个决定并不是她做的,而是金灵和敖明光商量后的结果。 第61章 “敖星和裴雁洲将来不会有孩子,他们两个谁也不像是会娶妻的。”金灵脸色还有些苍白,敖明光在一边握着她的手,金灵轻轻顺着夫君的话说了下去:“我们两个都亏欠他们太多,这个孩子我们不是不认,只是哪怕将来放在他们身边养着,也好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要是有人敢这么说,我第一个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裴仲舒很是不服气,多好的两个孩子,凭什么要在意天下人说什么? 石夫人把孩子放在她怀里:“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自然是要由敖星来决定的。”敖明光看着他和金灵的儿子,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放弃了权力皇位,哪怕是现在住在这海岛上,也好过在宫中斗破心肠。 “哥哥他们何时才会回来?”金灵摸摸儿子的小脸,尹夫人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被子:“一定快回来了。” …… “外面怎么这么吵?”尹颜扶着头坐起来,程子平正站在窗边往楼下看,见他起身,连忙小声道:“嘘嘘,下头官兵正在巡察呢。” “又来?”他抱着被子走到程子平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头看去,就见十几个官兵正把街头做千层饼家的小儿子绑起来,“终于查到他了?” “这还是这条街上第一个被查的。”程子平抓紧了窗纱,“那小子才十七岁……” 就因为说了几句话,就要被下入天牢! “敖明胤已经疯了。”程子平恨恨道,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尹颜捏捏他的后腰:“我去开门。” 门外不是小二,而是客栈老板,他见是尹颜开的门,便知道他身体好多了:“尹大夫,牛家二小子有东西托我转交给你。” 尹颜还没说话,手里就被塞进来一团纸,客栈老板年近五十,至今还没讨到老婆,更是没有孩子,他常常接济那家中只有一个老人的牛家二小子,把他当成半个儿子看。 两人说话间官兵正好抓着那二小子从门口经过,有人看不下去,冲上去要理论,那官兵竟是一改之前的躲避,一刀刺死了冲上来的人:“阻拦者!通通视为谋反之罪!杀无赦!” “……狗..娘养的。”客栈老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昨天还和自己扯东扯西的家伙已经没了气息,忍不住骂了一句,脚下想要迈出去,到底没敢动。 尹颜指尖一动,那动手的官兵忽然脚下一滑,他身边想要拉住他的同伴手中的大刀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不偏不倚正好划在身边人的脖子上。 街道上安静了一瞬间,随即是夹杂着“杀人了”“快跑”等话语伴随着关门声的响动,不多大会儿街道上就只剩下了被吓得慌了神匆忙逃跑的官兵,和两具还温热的尸首。 而牛二早就不见踪影。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客栈老板没有注意到尹颜的动作,赶忙去关门,程子平以为是尹颜做的,到了他身边才发现他脸上也带着一丝愕然。 “……刚才不是你?”程子平小声道。 尹颜艰涩摇头:“我最多让他摔一跤。” “那会是谁?”程子平也吓了一跳,拉着他回了房间,尹颜还有些发热,不能吹风,被塞回床上他还在想,难不成是这街上有什么见义勇为的大侠?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破旧水塔上,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动了动,窝回了身边人的怀里:“这边真热。” 裴雁洲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狼崽脱下来的外衣收好,双手拢着他:“城中盘查太严,能躲过守城官兵看来只是侥幸。” “敖明胤都出城了,还查这么严。”敖星每提起这个名字一次,语气就带上一抹恨意,“你觉得他去了南边还是西边?” “西边。”裴雁洲斩钉截铁道,“我虽然是跟着敖明光当伴读,可他常常回来找麻烦,我了解他,他只会拆了东墙补西墙——现在按兵不动的南国对他而言没有威胁,而西荒在他眼中已经是快要被抢走的肉。” 他本就患得患失,阮君道再说上一两句“建议”,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到了前往西荒的半路。 “御驾亲征?”敖星捏着裴雁洲的手指,“我看他是临阵脱逃。” 裴雁洲和他十指交握:“睡吧,我们等到天黑再去找尹颜。” 敖星哦了一声:“那他怎么办?” 裴雁洲看向墙角被打晕过去的牛二,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我有个主意。” 他凑在敖星耳边耳语几句,呼出的热气让敖星脖子痒痒得很,直往一边躲:“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蔫坏的一面。” “不喜欢?”裴雁洲轻声道,敖星咬了他一口,笑着道:“本来还想做点坏事的,现在有人在一边……哎你干什么?” 裴雁洲伸入他衣服下摆的手被按住:“不是说做坏事?” 敖星:“……”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裴雁洲这么坏? 夜幕降临,两人躲过巡视的官兵,街上的尸首早就被收走,只留下了两滩血水。 程子平正被尹颜拉着亲亲,两个人见了面之后还没有温存过,这一来二去的都有些兴起,奈何尹颜还生着病,程子平一把按住还想继续做的家伙:“喂,够了。” 尹颜拉着他不肯松手,这时窗外突然传来敲打窗棂的声音,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程子平拉好衣领:“什么声音?” 尹颜听着又响起的颇有规律的敲打声,心想不会吧:“也许是老鼠跑错了地方?” 窗户外头静了一会儿,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敖星气急败坏地跳了进来:“你才是老鼠!” 裴雁洲没拉住他,一进来就看见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尹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本身病就没好,这下子直接晕了过去。 吓的。 敖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59章 狼崽叫爹了!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程子平虽然见到旧友很是高兴, 拉着敖星来回看了两圈,“听说你受伤了?” 敖星无所谓地把衣服往下拉拉,露出还没完全康复的背部:“烧伤而已。” 程子平看着那让人胆颤心惊的伤痕边的两个吻痕, 不动声色朝裴雁洲丢了个嫌弃的目光过去。 “小心着凉。”裴雁洲不由分说地把他衣服拉回去,转身关上窗户,确定门外没有人后又去看了一下尹颜:“晕过去了?” 程子平也有些哭笑不得, 上前去给尹颜拉好被子, 完全看不出来在他们出现之前自己在和尹颜做什么坏事:“嗯, 你们还没说怎么这么冒险来羽京城?” “敖明胤御驾亲征, 估摸着还有一两天就能到西荒。”敖星和程子平在桌边坐下,“我们在白日里官兵来抓人时就到了,那个牛二被我藏在东边的破水塔上头了, 你记得找人去接济一下——在这一切平息之前, 最好还是不要让他出现。” 官兵来抓人,最后不但抓的人丢了,还损了自己的人,接下来几天里这边估计都不会安生。 程子平有些担忧:“你要趁机进宫?” “不, 我自有计划。”敖星摇摇头,“更何况, 两年时间过去, 也是时候该用上祖父当年安插在城中的钉子了——更何况, 景之还有后手。” 程子平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裴雁洲, 后者脸上一片淡然, 他转回头小声道:“这么说, 你已经知道雁洲的字了?” 裴雁洲的字还是当年裴母离世前就已经商定下的, 不知她究竟是太过宠爱这个孩子, 恨不得把将来一切都给他安排好, 还是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连未来的冠字都已经准备好。 敖星呲呲小虎牙,默认了下来,裴雁洲拉着他站起来,叮嘱程子平道:“后天之前,处理好这里剩下的一切,会有人带你们出城。” “我们……不留下吗?”程子平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尹颜也终于转醒,一醒过来就听见这么一番话,撑着坐起来的动作一顿:“你们要自己行动?” 敖星握紧裴雁洲的手:“如果情报无误,城中定然会有一番大清洗,你们继续待下去百弊而无一利。” “敖星,你不必把这些都揽下的……”尹颜被程子平扶起来,可敖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身边裴雁洲已经揽住他的腰,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时,身后一轮弯月正悬于黑幕之上。 程子平惊呼一声,冲到窗边朝下看去:“裴雁洲的轻功……有这么好吗?” 尹颜咬着牙:“恐怕他一直都隐瞒着实力,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话已至此,程子平和尹颜也不好继续待在羽京城,第二天傍晚便借着出门找人的借口和裴雁洲安排好的人汇合。 来接人的是任诚,他扮成了车夫,趁着城门官兵换班的间隙把两人送了出去:“一更时分,会有东岛的人来接应,城外今夜会有动..乱,记得赶快离开。” 程子平还想问什么,却被尹颜扯了一下,任诚一直看着两人混在城外进不来的流民人群中远去,这才回到了丞相府。 第62章 丞相府中的下人都在各忙各的,他穿过前厅,走过花..园,一直到了后院西厢房,一推开门就看见阮君道身后站着几个人,丞相迎上来:“事情可办妥了?” “妥了。”任诚乐呵呵地给他身后的小狼神行了个礼,“小狼神吩咐的事情,自然不会出错。” “外头守着,来者杀无赦。”敖星沉声道,任诚应声出去关上了门,他这才得空看向阮君道身边几个陌生人,却是对着阮君道点点头。 阮君道抬手点亮屋里的蜡烛,众人这才看清彼此模样:“王大人?” “司巡抚?” “怎么大理寺卿都来了?” “那不是皇上身边的许大人?他怎么会和王大人站在一起?” “丞相大人,今日将我等聚集在一起,到底所为何事?”其中一个白须老者出声问道,他正是吏部侍郎王宁年,“皇上才出去没几天,你究竟何意?” “王大人,你可还记得此人?”阮君道将身后的少年让出来,王宁年眯起眼睛看过去,却在看清楚那人长相后和旁边的人一起往后退了几步:“……这,这不是十一皇子吗?” “叛军首领?”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丞相!”王宁年斥道,“你莫非有谋逆之心?” “王大人,不谋逆才是违逆天命。”阮君道肃声道,“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天下如何?朝中如何?百姓如何?” 他连着问了好几句,把众人都问得沉默下来,天下如何? 天下大乱,四方起义,直指羽京城。 朝中如何? 昨日几个四品官员和从五品才刚刚被下狱,听说有年纪大的已经撑不住,去见了先祖,而在场之人中不免也有家中亲人被牵连,或者是正在受调查的。 虽说先帝还在时朝中人就已经四分五裂,却不像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最后一次早朝甚至只来了不到一半的人——不是缺席,而是都丢了命。 百姓如何? 有人握紧了拳头,是个人到底都有些良知,街上随处可见饥肠辘辘的孩童,和半身不遂还要出来讨饭的老人。 腐烂的尸身随处可见,各家各户多少都有人染病,若不是之前出了个什么神医,从他那里拿了些药吃才好歹保住了命。 可在他来之前死去的百姓呢? 敖明胤的暴..政带来的不仅仅是人心悲凉,他对百姓性命的漠视,才是让众臣最为不齿的——然而没人敢反抗他。 反抗只有一条路,死。 或者更甚,比如之前咬舌自尽的季大人,直接被抄了家,他家中不但有九十老母,还有不满半岁的小孙儿。 “……丞相有话直说吧,我等愚钝,不明白丞相的意思。”王宁年盯着敖星,沙哑开口道。 有人却已经理解了阮君道的想法:“难不成之前的传言是真的?那……那敖明胤不是皇族血脉?” “你不想活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他现在又不在羽京城。”说话的那人紧张地握着手,看向敖星的眼神带着恳求,“十一皇子?” 敖星正要开口,阮君道伸手拦住了他,用不轻不重,正好每个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道:“我已暗中找人为徐太后验过尸体,如若仵作判断得没有错,徐太后是没有生养过的。” 王宁年听了这话反而松开了眉头,他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往南国派人调查的——作为追随先帝开启新朝的大臣,自然也被委以重任,担任了皇子们的太傅,换句话说,他是看着敖明胤长大的。 从小到大,敖明胤虽说也还算聪颖。却常常跟不上敖明光等人的脚步,更是动不动就发火闹脾气,最开始他只当是敖明胤性格使然,现在想来,如果种子不对,长出来的小树虽然都长着绿叶,最后结的果子到底不一样。 “他不是先帝龙种。”王宁年斩钉截铁道,他转身看着还在犹豫或震惊的几个人,“我等当年皆是拥护血脉一派,跟着先帝打下的天下,尔等莫不成甘心看着被一个野种独占去吗!” “我等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正统的龙子。”大理寺卿李缵轻声道,“眼下怕是没有比十一皇子更合适的人了。” “可此乃谋逆之罪……” “面对天子才是谋逆之罪,可敖明胤只是一个普通人。”阮君道开口道,他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却没有一丝笑容,目光从屋里几个人身上脸上一一扫过,“我们现在在做的,是为扶正皇族,是为百姓除去暴君。”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都坚定地点了点头,又纷纷向阮君道立下了毒誓,不会将此事再告诉他人,这才分批散去。 在王宁年离开之前,敖星叫住了他:“王大人,听说你家中有人染上了时疫?” “不过是小病。”王宁年之前和敖星并没有什么接触,对他的印象也只是这个少年并不好惹,“不劳殿下挂心……”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就被塞了一张药方:“羽京城中的神医是我派来的。” 王宁年闻言攥紧了药方:“是你?” “我此举并非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皇位——我是为了证实,祖父曾经发誓守卫的天下值得。”敖星语气坚定,“我也知道,王大人当年反对先帝针对祖父,这也算是替祖父谢过王大人了。” 少年挺直腰板,跟在阮君道身后离开了西厢房,王宁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这天下,真的值得吗? “殿下今日做得很好。”阮君道带着敖星回到前厅,丞相府外头有敖星的人守着,在前厅也不怕有探子,“你训练的那群汉子也……” “爹。”敖星忽然出声叫道,这一声爹让阮君道彻底愣住:“你方才叫我什么?” 敖星起身抱住他,阮君道虽是一介文官,好歹也是北方的男子,比起还没彻底长开的敖星自然还是高了不少,敖星甚至只到他肩膀。 毛绒绒的脑袋就在身前,和当年的宴炽如出一辙的狼耳朵扫在他的下巴上。 “你才是娘亲选择的那个人。”敖星闷声道,“叫你一声爹,我心甘情愿。” 阮君道的大手最终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着落在了他单薄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今天可能双更! 第60章 狼崽很是担心! “乔统领。” 乔瑾停下脚步, 看着两队金吾卫和自己行过礼走远后才继续往前走。 敖明胤这一次远征并没有带上他,而是选择将他留下坐镇羽京城,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 始终跟随他的乔瑾是排在第一位的,他甚至越过阮君道把一切权力暂且交到了乔瑾手上。 乔瑾握紧腰边佩剑——敖明胤忘记了太多事情,甚至也忘了自己究竟害死过多少人。 为报杀父之仇, 他潜伏在敖明胤身边, 忍气吞声, 而昨日裴雁洲的出现更是给了他这么久以来的希望。 他要亲眼看着敖明胤死。 哪怕是被当成“叛徒”, 哪怕遭天下人唾弃,他也要为父亲报仇——也许乔父在他人眼中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到底是因为自己而被扯进羽京城中, 斯人已逝, 乔瑾能做的不过是替他报仇雪恨。 他替敖明胤办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决计是得不了善终的,可他死也要先看着敖明胤死! 来到天子寝宫附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影这才从无人处跳下来:“乔瑾。” “玉玺在这边。”乔瑾看着裴雁洲腰间多出来的明显没见过的, 用厚重布条缠..绕的佩剑,皱起眉头问道:“你之前离开这么久, 就是去拿这个?” 裴雁洲点点头:“敖星特意托我回皇子府取来的, 应该是平北大都督旧物。” “楚客的事, 很抱歉。”乔瑾低声道, “敖明胤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先帝手下的叛军策反过去的。” “和你没有关系。”裴雁洲道, 两人已经躲开了巡逻队, 裴雁洲跟在他身后潜入天子寝宫, 乔瑾正在书架暗格上按来按去:“这里有个密室, 若是我猜得不错,玉玺应当就被藏在这里面……” “嘘。”裴雁洲忽然握住他要打开密室的手腕,“里面有声音。” 乔瑾正想说不可能,却在这时也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他和裴雁洲师出同门,武功不相上下,可他知道裴雁洲向来深藏不露,乔瑾完全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却还记得师父总是夸赞裴雁洲努力用功。 既然他都听见了,裴雁洲就会听得更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同样的怀疑——如果里面不是敖明胤,谁还会知道这个密室? 裴雁洲松开了他的手,握住腰间佩剑,轻声道:“开门。” 乔瑾刚刚按下暗格,眼看着书架吱呀呀挪开,密室的暗门缓缓出现,却在这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裴雁洲把他往外一推,自己钻了进去。 第63章 乔瑾眼睁睁看着暗门在自己眼前合上,身后进来的是负责清扫寝宫的宫人,看见乔瑾在这里也愣了一下:“乔统领?” “无事,我来寻之前落下的东西。”乔瑾转过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下一个小摆件握在手中,看着他皱起眉头,“这里今日不用清扫,你下去吧。” “可是……” “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乔瑾语气冷下来,“滚出去。” “是!”宫人知道乔瑾在敖明胤身边有多受用,本来清扫就偷了懒,生怕被找茬,见乔瑾没有在意这些,赶紧麻溜滚了过去。 没人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 更何况现在皇上也不在宫中,自然是乔瑾说什么就是什么。 待宫人跑远,乔瑾才再次打开密室的门,里面有几个八宝柜,上头零零散散摆着些物什,有玉器,也有一些密函,但他并不在意这些——玉玺不见了。 裴雁洲也不见了。 他并不能确定之前听到的呼吸声是否是敖明胤,但他能确定的是,那人一定按下了什么机关,裴雁洲和他一起消失了。 然而他在密室中找了好几遍,也没摸到任何能按下去或者推动划动的机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什么?”敖星听完阮君道的话,怔愣了一下,“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阮君道轻声道:“天子寝宫有个密室,裴雁洲原本计划跟着乔瑾去取玉玺,玉玺贵重,更是一国之本,敖明胤不可能带着随处跑,所以玉玺定然会被留在羽京城——据乔瑾所言,恐怕是有人和裴雁洲一起进入了更深处的密室。” “现在还没找到入口?” “现在还没找到入口。”阮君道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这件事交给我来想办法,你安心等着消息——若是我等也打不开密室,一定会叫上..你。” “这是商量还是命令?”敖星不情不愿,“他现在有危险,我为何不能去帮他?” “因为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阮君道蹲在他面前,从下而上看着他:“你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好好等着他回来。” “我做不到。”敖星纠结道,“他是为了我……” “所以你才更需要呆在这里。”阮君道道,“这是为了他好。” 敖星勉强点点头:“那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阮君道捏捏他的膝盖:“一定。” 他从敖星休息的别院出来,正好撞上任诚,高大的汉子沉声道:“那位乔统领正在前院等着。” “你守着这里。”阮君道点点头,和他擦肩而过,去见乔瑾,没看见任诚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守在门口,而是径直推门走了进去:“小狼神。” “宫中情况到底如何?”敖星到底放心不下,传了密信要任诚暗中去查一查。 任诚虽是草民出身,却是他手下最为心思慎密之人,所以敖星才会放心让他来羽京城探底。 “的确和丞相说得一样,我潜入密室去看过了,地面上有打斗痕迹,但只有一点儿,所以我猜测应该是裴将军和里面的人刚打起来,他们就掉进其他地方了。” “掉?” “是,地上有暗缝,不仔细看,找不出来。”任诚道,“小狼神可要进宫?” “现在不是时候。”敖星看了一眼外头,最后还是坐下了,他低下头,想着裴雁洲离开之前说的话——他说,等着我。 他说,我不会再离开你。 敖星握紧拳头,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能因为裴雁洲的消失而乱了阵脚——这不是裴雁洲想要他做的。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是一片沉静,任诚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从前他也是在祭狼神的时候见过楚客的,现如今的小狼神竟然也带上了些许当年楚客的风采。 他果然没跟错人! “殿下……”阮君道带着乔瑾走进来,两人看见这样的敖星也愣了一下,尤其是乔瑾,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原本模样的敖星。 狼耳狼尾,眼神淡漠坚定,是他从未见过的敖星,也是他将来必然为之拼命的敖星。 “爹,什么事?”敖星起身问道,乔瑾看向阮君道的心情比发现裴雁洲不见了还要震惊,他这是听见什么了? 敖星管阮君道叫爹?! “西荒突袭亲征大军,亲征大军大败。”阮君道道,“南国和北原,东岛同时行动了。” 敖星点点头:“是我的意思。” 一旦邓长扬大胜,安排在四处的探子便会将消息迅速传开,而在他入京之前,四面就已经向羽京城逼近,得令自然包围羽京城。 “敖明胤不在亲征大军中。”阮君道顿了顿,道,“恐怕他现在正和裴雁洲呆在一起。” …… 周围是潮湿的苔藓,裴雁洲从角落阴影中走出,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周围没有亮光,他也分不清已经掉下来多久,这里不止他一个人,然而裴雁洲想不明白——为什么敖明胤会躲在寝宫密室? 所有人都以为他御驾亲征,不在羽京城,却没想到他贪生怕死,当起了胆小鬼? 裴雁洲握紧已经脱离布条缠..绕的佩剑,剑光在脚下浅湿水洼的反射下闪着光,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心中赞叹,当真是一把好兵器。 他抬头打量四周,这是一个迷宫,四周都是湿滑石壁,看来已经有了些时日,应该是先帝在时让人挖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了困住刺客或是胆大敢偷到宫中来的贼,还是为了防着自家人。 裴雁洲拎着剑寻找着出路,他得赶快出去,不能让敖星担心才是,然而他走了半天,跑绕来绕去甚至还都是不重复的小路。 密室底下湿气重,没一会儿裴雁洲的靴子就已经湿透,可他还是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墙壁往前走,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是看见了微弱的光亮,甚至还能感觉到微风吹在被水滴弄湿的肩膀上带来的凉意。 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清楚情况,可裴雁洲偏偏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之前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人。 连裴雁洲多少都受了点伤,敖明胤身上更是几乎没有块好肉,他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肚子上和脸上,皮肉外翻,很是狰狞。 敖明胤因为睡不好吃不要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看见来者不让也不往前:“是你!” 第61章 狼崽的胜利! 距离上一次见到敖明胤, 还是在一年半以前,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夺权,至少还有些所谓的雄心壮志, 可如今他血染天下,甚至临阵脱逃,任由军士在外征战, 自己却躲在这里, 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些什么。 敖明胤咬着裴雁洲的名字, 觉得比起敖星, 自己似乎和这个人更犯冲,自从父皇给皇子们配了伴读,他就没给过裴雁洲好脸色——他嫉妒敖明光, 连带着也嫉妒裴雁洲。 邓长钧且不说, 将军府的次子,在大哥和父亲的宠爱下,不但没长歪,甚至还成了朝中不少人口中的好孩子。 裴雁洲更不用说, 作为镇西大都督的长子,甚至是独子, 他从小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天选之人, 如果先帝没有因为郑蔚之的私心之言对裴家起了疑心, 眼前的青年也落不到现在这个境地。 可他没有崩溃, 裴雁洲选择隐居人后, 韬光养晦, 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将军, 活在父亲的光辉之下, 当了个混日子的——至少在敖星出现之前, 所有人都以为裴雁洲这辈子就这样了。 敖明胤盯着他,手指深深嵌进掌心:“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裴雁洲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反而笑了,“你不是正在和军士们一起,在外征战吗,皇上?” 皇上这两个字他刻意咬重读音,看着敖明胤脸上皮肉抽..动,裴雁洲将剑尖对准他,却不动作:“敖明胤,你该死,可也许不该由我来动手——下令让周冲..动手的人是你对吧?” 敖明胤眼神闪烁:“我……” 他的确对阮君道提出的御驾亲征的建议生出了怯意,他怕死,却更怕死在异国他乡,死在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将他送入皇族陵墓! 紧张得连自称朕都忘记了,裴雁洲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本该还有好多话想要质问眼前这个天杀的混蛋,却又觉得他不值得。 敖明胤所招惹的罪状,已经够他被天下人杀几百遍,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他提起了让敖明胤这些日子都不愿想起的人:“你亲手杀了徐太后?” 敖明胤手猛地握紧,血色从他手中滴落,滴滴答答,地下迷宫里只听得水声,以及他粗重的呼吸声:“那又如何?” “你不该杀她的。”裴雁洲提着剑缓缓向他逼近,敖明胤想要往后躲,然而身后是一条死胡同,他无处可躲。 裴雁洲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刺扎进心上:“她虽然不是你的生母,虽然也只是为了母凭子贵将你抱来,好歹也养育了你二十几年,更何况你还有没知道的事,不是吗?” 第64章 “你可知若她没有将你带在身边,你原本该是什么人?” 敖明胤手心贴着湿滑的石壁,几乎站不住。 裴雁洲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想杀敖明胤,敖星也想杀他,所有人都想杀他,可现在他竟然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怯弱在他脸上一览无余,他几乎失去了所有能够依靠的势力,南国徐家的祖父,被敖星扇动的蝴蝶翅膀一并吓死的国舅爷,好不容易炼制出来的毒粉被一一攻破,就连鬼兵阵也没了作用。 不久之前,他甚至亲手了结了徐贵妃。 “你本是南国山村里的一个遗腹子,你的娘亲不过是一介村妇,一家老小被山贼所害。”裴雁洲步步紧逼,“我想你应该猜到了,那伙山贼也是你的祖父派去的,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的孙女被人顶替了受宠之位,他只能让这件事一错到底。” 徐家的女儿变成了支系不能生的外亲,为了不让徐家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他派人杀了村妇一家,只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荣华富贵,都是徐太后给你的。”剑尖刺进敖明胤胸口,可他几乎感觉不到痛楚,嘴里吐出一口血,也忘了去擦,“可你亲手杀了她。” “你觉不觉得,这也是命运?”裴雁洲在他耳边轻笑,“你竟然也亲手替你的亲娘报仇了。” 敖明胤眼中没有惊愕,也没有后悔,有的只有仇恨和不满:“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敖星出现……早知道就……” “早知道就杀了他?”裴雁洲又将宝剑往前一推,听着敖明胤抽气的声音,他周身的气息低到了极点,“你还记得当年在冬猎场,敖星说过的话吗?” 敖明胤当然记得,那时候单薄的少年笑得狂妄:“……我怕在这之前你会先死在我手上。” 一股恐惧从心底升起,他感觉到剑尖没有再往里刺去,他猛地往前一撞,竟是要撞上宝剑:“杀了我!” 他宁愿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直至腐烂,没有人发现也无所谓,他绝对不要被送到敖星面前! 他对敖星做下的那些事,敖明胤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死得有多惨——不,也许敖星不会让他死,却会有比死了更生不如死的手段! 还不如在这里死个痛快! 裴雁洲却把剑收了起来,敖明胤低着头看着身前滴下的血渍,不敢置信抬起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死太奢侈了,你不配。”裴雁洲一掌劈晕他,拎着人朝着之前发出光亮的地方走去。 他得去找敖星。 小狼崽一定等急了。 …… 敖星站在羽京城城门前,冷眼看着狼狈归来的大军,带头的人他不认得,一边被阮君道抓来当苦力的王宁年只好在他耳边提醒道:“这位是常旭将军,在那件事之后,接替了裴小将军的位置。” “常旭?”敖星看向打头那人,他身上银甲少了一半,身后的大军也都个个像是丢了魂儿的兔子——谁会想到御驾亲征的队伍里没有皇上! 他们不但被西荒邓长扬打了个落花流水,军中无当家做主的人,本就军心大乱,不少人当场投了敌,还想跟着回来羽京城的都是家中老小都还在的男人。 可谁知道,羽京城城外不仅仅有西荒追兵,还有南国的骑兵! 甚至还有东岛和北原的联合大军! 他们就像是被困住的败犬,那些人并不打算攻击他们,只是把他们赶来赶去,这却更加让他们感觉到羞辱! 等好不容易到了羽京城前,却被昔日的天子一..党拦住了路,前几天还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今天就把刀锋指向了自己! “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常旭看着三十多岁,说话却一点也不稳重,反而像是个被惹急了的小伙子,敖星对此并不意外,任谁被这样赶着到处跑都不会有好心情。 王宁年摸摸胡子,笑得儒雅:“常将军,人各为其主,我想你会理解的。” “……我理解个屁!”常旭火气攻心,手中红缨枪一转,竟是抛下..身后大军朝着王宁年冲了过来,“你把皇上弄哪里去了!” 他气势汹汹,敖星却只是手指动动,任诚还以为他是让自己上,正要往前冲,就见身后两个黑影飞了出去,几千人的阵前,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到黑影如风散去,将士们都忍不住后退几大步。 常旭何时竟然被卸了双臂,两手无力垂在两边,就连双..腿都只能软弱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任诚看着落在敖星身边的两个黑影,嘿嘿傻笑着打了个招呼:“师父。” “王宁年!你无耻!竟然和这等叛贼勾结!”常旭疼极也气急,嘶吼道,“你平时所说的拥护去哪里了!” “常将军,我老了,不是傻了。”王宁年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我是腐朽,我是拥护敖氏皇族不错,可那也要看龙椅上的人是不是敖家人!” 常旭愣住了,不仅仅是他,就连他身后的大军也沉默了。 什么叫做“是不是敖家人”? 他们所效忠的敖明胤,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并非龙脉? 那他们的努力拼杀,死在战场上的兄弟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追随那上位者,为了保护家人,为了有一口饱饭吃吗? 突如其来的迷茫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一直被他们视为噩梦的白色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这一次它却不是扑向人群,而是停在了敖星身边。 雪白色的大狼亲昵地把小主人叼起来扔到背上,欢喜地转了几圈,大军看得惊呆——因为在不久之前,这只大狼还凶狠地咬碎了几个人的脑袋! “皎月!”敖星也被这一幕吓到了,随之而来的是惊喜,他抬起头看向皎月奔来的方向,那里一队黑压压的黑甲骑兵在玄色衣装将军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走向这边。 王宁年默默往后退,看着好几年没见的九皇子,也就是现如今第一个扯旗造反的南阳王敖子玄缓缓上前,随后是北面而来的东岛君主齐未,他身后是同样无声无息的东北联军。 两军统领翻身下马,一齐向敖星行了礼,王宁年心中一惊,再看向少年时,眼中已经多了一丝不同,常旭也呆愣地看着这一切,显然敖明胤并没有告诉他会发生这中种事。 和敖星比起来,似乎他们才是叛军。 就在此时,羽京城大军中有人惊呼,:“快看上头!” 众人齐齐抬头看去,敖星也转身抬起头,城墙上一人逆光而立,虽看不清他的脸,可那已经融入灵魂的身影,敖星不会认错。 裴雁洲将晕死过去的敖明胤拎起来,他没有说话,但城墙下的各路兵马,城墙内终于探出头想要看个究竟的百姓们,都看懂了他的意思。 暴君伏诛,这让人绝望的日子,终于走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概正文完结,会有很多番外掉落哦~ 九点还有一更~ 第62章 狼崽!(正文完结) 所有人都记得那一天, 城墙之上,昔日的“皇帝”醒来之后所做的选择,是一道身影无声的坠落——敖明胤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他没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许待在山村里还能活个长命百岁,但他在最后为自己选了离开的方式。 常旭也是难得真心实意忠心于敖明胤的, 主子一死, 他在被打入天牢后也咬舌自尽, 最开始还有人替他惋惜, 但当后来他和敖明胤勾结所做的那些事被抖落出来后,路过他坟头的人都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他。 原来他不是追随主子而去,而是见证了敖明胤的死亡后, 生怕自己的罪状换来更为惨烈的刑罚, 心一狠,也不如死了痛快。 敖明胤死时,正是傍晚,即便敖星对他有再多的恨意, 人已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敖明胤的尸首, 轻声吩咐任诚:“烧了吧, 烧了干净。” 没人提起要让敖明胤入皇陵, 也没人敢——他本就罪孽深重, 再加上也的确并非皇族血脉, 敖星没把他挫骨扬灰就已经是对他手下留情。 羽京城大军剩下的士兵大多都是当地人, 跟随谁并不是他们能选的, 能和家人一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几天之后, 羽京城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小商小贩们拉着货物回到自己的摊位上,没有四处巡逻抓人的官兵,街上每个人都在观望,直到某家包子铺传来诱..人的肉包子香气,卖果子的老头也试探着吆喝起来。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敖明胤登基之前。 除了那些已经空出来几个月的空房子依然还空着,不过在几天之后曾经离开逃难,拖家带口地又回来了,街上重新热闹起来,只是有些人已经离开,比如街上不会再出现那个为牛二小子打抱不平的流浪汉,再比如街头晒太阳的老爷子少了几个。 有人惊讶地发现牛二重新回到了千层饼店里,他变得成熟许多,有人小心问起才知道他家大哥参了军,随着南阳王去了南国,每个月也能寄回来几两银子。 第65章 “你不是被抓走了吗?” “有好人救了我。”牛二将饼子装进油纸袋,指指身后安然晒太阳的老父亲,“现在俺得赚钱养俺爹嘞!” 他没有告诉买饼子的人,救他的人不仅有神医尹大夫,还有如今坐在明堂之上的那位。 估计说出去也没人信,他就把这件事烂在了心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孙儿才从遗书中得知这件事。 这些都是后话,敖明胤身死的第二天,宫中众臣再次齐聚,只是这一次,龙椅上没有坐人。 “听说是不会大办登基大典?”有人向刚刚才升上右丞相的原吏部侍郎王宁年问道,他话一出,立刻有几个人竖起耳朵听着。 “皇上说了,劳民伤财,不过是形式。”王宁年手缩在袖子里,从几人脸上扫过,今天还能在这里等着消息的都是经过他和阮君道筛选后留下的,有些人还不知道,要人性命的刀险些悬在自己头顶。 众人点点头,想起敖明胤大修皇陵,都忍不住感慨,两位皇子竟相差如此之大……不对,敖明胤不是皇子。 有几个心思慎密的已经发现昨日还在喝自己谈话聊天的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他们没有开口,只是更加闭紧了嘴。 真正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一道道文书命令从御书房中传到金銮殿中,让众人心中起起伏伏。 “阮大人挂印了?” “不是挂印,是当了太傅。” “可皇上……太傅这是要教哪个孩子?” “嘘,这是你我该知道的吗?” 阮君道站在敖星身边,看着他落下最后一个字,欣慰笑道:“竟没有想到,你对此道并不陌生。” “治国和排兵布阵一样,好的将领才能带出好的军队。”敖星把宣纸吹干,交给身边由王宁年亲自选上来的小太监海乐,这小太监原本在五皇子..宫中当值,如今直升太监总管,恭敬地低着头办事,倒也不卑不亢。 “朝中人才已经被敖明胤杀得七七八八,要赶快招贤纳士才是。”阮君道对敖星的话很是赞同,心中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敖星松了口气,忙了一早上可算是能歇息一会儿了,刚刚送消息出去的海乐赶紧送上两盘点心:“皇上,可要用早膳?裴将军吩咐的热粥馄饨还正热着呢。” 敖星本不想吃,头昏脑胀的,根本吃不下东西,眼前还一堆事等着处理,闻言却是长出一口气:“那就吃点。” “不日小太子就将随父母进京,太傅可有什么要交代的?”敖星吃了几口馄饨,抬起头问正在盯着自己看的阮君道,“太傅?” “你吃东西和你娘一样。”阮君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明明吃得很快,却还能细嚼慢咽。” 敖星愣了一下:“是吗?” “太子还未满周岁,对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微臣恐怕也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阮君道恢复了正常的声音,一直守在一边的海乐其实都听见了,但他只是垂着眸子,把自己当成一个木桩子。 敖星想起金灵送来的信,也有些忍俊不禁,只是等到裴雁洲从边关回来时,两个人坐在一起,也还是没避开这个问题。 “太子要叫什么名字?”敖星很是头疼,敖明光这个既是大哥又是太子生父的家伙居然把太子的“命名权”全权交给了敖星。 他自己都还没有冠字,哪里能给一个小孩儿起名字? “等他们入京也还要一段时间,不急。”裴雁洲从奏折中抽出一本放在他手边,这份奏折出自王宁年之手,详细为新皇说明了春试的重要性。 “春试……”敖星轻轻摩..挲着奏折上这两个字,陷入了沉思,直到裴雁洲离开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他才回过神来:“你去哪里?” “回皇上的话,臣得去找人清扫一下将军府。”裴雁洲挥挥手,在中午到来之前的阳光下朝他笑笑,“我等会儿来接你去吃饭?” 正过来送茶点的海乐脚下一停,转身走向御膳房——皇上中午不在宫中吃,现在国库空虚,能省一笔是一笔。 再说了,皇上和将军一起用膳明显要比在宫中独自一人吃饭要惬意得多,一碗街边的米线或是几块烧饼就能把皇上哄得可好。 将军可真会替皇上省钱。 “三哥和五哥真的不回来了?”敖星和裴雁洲一起坐在街边青石台阶上,裴雁洲点点头,敖星叹了口气:“那就照太傅说的,将他封为平北大都督吧,北原是时候该换人了。” “长钧和子平都愿意回来,毕竟他们的祖宅都还在这里。”裴雁洲把他吃不下的半块烧饼包圆,邓长扬还是镇守西荒边境,不过令人惋惜的是,邓老将军在不久之前仙逝。 他留下书信,告诉两个儿子不必为他守孝,一切以家国社稷为重。 路过的百姓有眼尖的认出路边那位便是如今被封为二品禁军统领的裴雁洲裴将军,又忍不住好奇打量几眼他旁边的人,只是这一看,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十九岁的少年身段还没完全长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玄色收腰衣装,光是那腰间佩着的玉佩就能抵上他十年的吃用! “我都说了不想戴这个。”敖星小声对裴雁洲道,“真不能摘下来吗?” 裴雁洲也学着他小声道:“太傅没告诉你这是和玉玺同等,可以掌权羽京城的御牌吗?” 敖星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放空:“他只说,快二十了,身上总得有点能配得上身份的配饰。” 裴雁洲笑着和他咬耳朵,敖星耳尖发红,朝还呆呆看着这边的小贩招招手:“驴打滚给我包一份。” “皇,皇皇上?!”小贩手剧烈地抖着,连切驴打滚都切不顺溜了,敖星哭笑不得,从他手中接过小刀,自己切了几块,让他称了重这才和裴雁洲一起离开。 他二人刚走不远,驴打滚的小车上就多了几颗碎银子,小贩不知道,方才暗处有十几个影卫正在盯着他,若是知道,他恐怕得跪着庆幸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呆在脖子上。 这小贩子是从南国过来做生意的,旁边有早就习惯了的老生意人打趣道:“第一次见到皇上吗?” “啊,嗯嗯。”小贩子挠挠头,把碎银子收了起来,“我从南叶城来。” “哦,你们那里的南阳王听说也是个好人。”卖肉串的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我们的皇上还是个孩子呐,没事儿就会来街上转悠,不过你放心,谁吃东西都得给你钱!” 小贩很想告诉他,早知道能见敖星一面,他肯定不收钱! 旁边的老板笑他没出息:“开春时候皇上还来帮我们耕过地呢!” “真的?” “这还能骗你?” 小贩看向那二人离开的方向,却是已经不见了人影。 敖星拉着裴雁洲的手走过旧日的十一皇子府,这里正在修缮,等到敖明光和金灵来了,这里就会变成尚书府——敖明光虽不想回来,却耐不住王宁年的劝说,最后答应回来帮忙顶个五年的兵部尚书,之后就挂印当闲职。 至于后来王宁年好说歹说再加上各种推拒,敖明光不惑之年还在尚书位置上,就没人知道为什么了。 敖星停下脚步,突然发觉自己已经高过了裴雁洲的肩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裴雁洲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然而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 隔壁镇西将军府的海棠树开了满树的花,微风吹过,几片花..瓣飘飘扬扬落在两人凑在一起的头顶。 一切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 大概每天三更~ 第63章 番外《春试(一)》 五月份的羽京城, 已经变得有些燥..热,每到这个时候敖星就无比怀念之前在北原的时候,虽说冰天雪地, 抱在一起只是暖和,还不至于热。 海乐催着几个宫人把两个空的大花瓶搬进皇上寝宫,来御书房“抓”皇上的右丞相王宁年摸着小胡子停了下来:“公公可有看见皇上?” “皇上这会儿应该正在后花..园, 丞相不如在此等候一会儿, 咱家去通报一声?” “不急不急, 公公这是在做什么?”王宁年摆摆手, 显然对敖星最近动不动就玩消失已经习以为常——年轻人嘛,天热浮躁,可以理解。 再加上裴统领前几天才刚从禁军营中回来, 更能理解了。 想起前朝那群成天唉声叹气, 为了让皇上立后纳妃,为皇族开枝散叶的臣子,王宁年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位。 从东岛到羽京城,其实并不远, 路上若是紧着赶路,二十多天就到了, 然而那两夫妻还带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奶娃娃, 脚程就放慢了不少。 他对于敖星立不立后, 纳不纳妃倒是不在意, 毕竟已经有了“继承人”, 等到小太子回京, 定能把那群愁眉苦脸的大臣惊得嘴都合不上。 第66章 小太子的事保密, 这是敖明光的主意, 敖星登基不过两月有余, 虽说内外皆已安定,西荒有邓长扬,南国有南阳王敖子玄,北原平北大都督敖明越加上他手下的敖明归,两兄弟也颇有成树,东岛齐未更是直接成为了羽京城的附属国——这并非他一人主意,东岛式微,虽然也能算是一方独大,若是没有敖星在羽京城帮扶,若有心人想要打下东岛,四面环海的东岛只要一被包围,便成为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这不是妥协,这是保全族民之策。 等到春试之后,羽京城将大开城门,迎接各国使节,甚至是君主来京朝贺——那段时间将会是羽京城一年之中除了春节之外最热闹的时候,同样因为人多眼杂,也会是最危险的时候。 裴雁洲这几日正忙着训练新召的兵,好不容易有空回宫,敖星会偷懒也正常,谁还没年轻过? 海乐年纪虽轻,却是个熟手,见王宁年脸上露出笑容,便道:“宫中炎热,皇上这几日心烦得很,咱家就想着弄些冰水在寝宫中放着,也好凉快些。” “这倒是个好办法。”王宁年赞赏地点点头,国库空虚,虽说羽京城以及周边已经在恢复中,可敖星已经下令今年免去税收,皇上都已经作出了表率,京中各官更是要跟从。 只是制冰花费众多,天热化得又快,若是只用冰水,便把一块冰快成了十几份,能用的时间长,也减少了花费。 王宁年别过海乐公公,准备回御书房去蹲点——这会儿正是日头最辣的时候,他可不想把自己晒晕。 他才刚到御书房廊下,就看见广仁侯也在门口蹲着,两人一看见对方都是一愣。 程子平忙站起来:“丞相。” “侯爷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王宁年乐呵呵拉着他一块在门口蹲下,还不忘拉住程子平的袖子,免得他溜走。 程子平有苦说不出,他只是进宫替尹颜送个东西而已,早知道会遇上老师他就不来了。 这个老头子,在他小时候就经常拉着拖课不让走,怎么现在还会这一招? “若是等会儿无事,不如陪老臣去贡院逛逛。”王宁年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苦力,怎么愿意把他放走,那吏部尚书的位置至今还空着,他正愁没人陪自己干活,不由分说拉着程子平出了宫。 他本身也是进宫请求敖星给他派几个能用的人帮忙,现在已经找到了,干脆也就不等敖星了。 于是等敖星带着裴雁洲回到御书房来找王宁年的时候,就听海乐道:“小竹子说右丞相把广仁侯拉走了。” 敖星:“……” “那看来今日也没什么要忙的了,是不是?”裴雁洲拉着敖星的手,在他耳边笑道,“还要不要继续?” 海乐全程当没看见,任由敖星把裴统领拽进了御书房,听着身后啪的一声门关上,他又往门口站站。 可得替皇上把门看好啊! 之前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司大人可是被御书房里传出来的动静吓得不轻,还以为有人行刺皇上——那一天他出宫时脸上的懊悔一直没消失过。 谁知道打扰了皇上的好事会不会被大白狼叼去抱着睡? 真是非常悲催。 下次海乐公公拦着他绝对不往里冲! …… 半个月后,敖明光携妻儿入京,次日宫中便传出消息,立兵部尚书敖明光的长子为太子,将被接入宫中由敖星亲自扶养。 众臣吃惊之余也颇感欣慰,不用成日提心吊胆和裴统领面对面劝皇上充实后宫了啊! 真好。 要知道,锋芒毕露的裴统领一旦黑着脸,虽说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是看着吓人啊! 小太子被赐名敖行舟,意为行舟于天下,举国欢腾。 而另一边,各地的考生也终于抵达了羽京城,贡院的监考官都是王宁年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世清白,不会有收受贿赂的可能性,这一举动彻底断绝了考生试图走后门的想法。 春试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王宁年甚至把闲在家中无所事事的阮君道抓了来,大手一挥:“反正小太子现在也还不会说话,太傅大人不如来帮老臣批卷。” 阮君道头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春试是为羽京城挑选人才,他这也是帮了敖星——前几日进宫,皇上眼下的青黑他是看在眼里的,新皇年轻,加上之前种种经历,似乎不愿意把重要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来分担。 这样下去他的身子迟早会垮,幸好有裴雁洲在旁边——裴统领一手拎着热腾腾的吃食,一手把不停打哈欠的皇帝夹在臂弯,一路目不斜视回了寝宫。 次日敖星虽然没有缺席早朝,却是提前结束了早朝,只因为众臣得了阮君道的提点,尽心尽力劝说敖星:“龙体为重,早朝歇几天也是没问题的。”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春试也不用皇上亲自过手,再这样下去恐怕敖星会生病。 敖星只好被看着回去睡大觉,只是一醒过来身边多了个奶娃娃。 小行舟笑得两眼弯弯,抱住父皇的手臂就不肯再松开,而不远处,裴雁洲正坐在一边翻看他还没批阅完的奏折。 “咯咯咯……”小太子挂在父皇胳膊上,屁..股下面垫了一只手,敖星抱孩子的手法还不太熟练,早就在守着的海乐赶紧带着奶娘进来把太子请下去。 皇上最近辛苦消瘦,那小胳膊还不一定撑得住太子这圆滚滚的身子呢。 “你一直在这里?” 裴雁洲放下奏折,把人揽到自己腿上坐着:“嗯,有些问安奏折我已经替你回了,还有一些你自己过目。” 敖星把脑袋窝在他颈窝里,脑后一只大手抚上来,轻柔地给他揉揉脑袋:“睡醒了吗?” “嗯。”敖星微微撑起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总算没有那么累了。” “我已经吩咐了海乐,有些事以后可以找人分担一下。”裴雁洲手缓缓向下,探进他衣摆里,捏捏小狼崽的尾巴根,敖星哼哼着趴在他身上:“不要乱摸!” 想了想又道:“摸摸耳朵,好久没摸耳朵了。” 裴雁洲便捏捏他的狼耳朵——登基之后,敖星就再也没有掩藏过耳朵和尾巴,他所做的一切,在天下人看来,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本身的不同。 就如当年敖星亲口说的一般,他不过是个特殊的男人。 “春试还有两天就结束,到时候殿试你来吗?”敖星闭上眼睛,轻声道,耳边人问道:“想要我陪着?” “嗯。”敖星并不否认,两人虽然每天夜里都睡在一起,白日里却很难有一天到晚都呆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有时候他起身去上早朝时,裴雁洲已经离开了。 又或者是他从御书房回来,裴雁洲还正在从禁军营回来的路上。 敖星想到这里就生气,气得不行就含着裴雁洲的耳垂轻轻咬:“……想要你。” 海乐拦住要进去送茶水的宫人,小声道:“过一个时辰再来,记得让人烧热水,天气热,等会儿皇上要沐浴以后再去议事。” “是。”宫人不会多问,也不敢多问,纷纷退了下去。 海乐守在门口,看着澄澈的天空出了神——裴统领一个时辰估计解决不了,还是多等一个时辰吧。 “想要?”裴雁洲轻笑着把人按在龙榻上,在他手心亲亲,“一个多月没做了,不怕疼?” 敖星把脸埋在明黄..色的软被里,模糊不清嘟囔了几声,裴雁洲只听见“柜子”两个字,伸手在床边八宝柜上一摸,是一盒香膏。 他却没有拿下来,而是把敖星翻了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敖星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今天用前面,好不好?”裴雁洲低下头亲亲他,“不愿意的话要提前说。” 敖星愣了一下,两人之间一直都是用后方,用前面? 陌生的战…栗从裴雁洲手掌下的每一寸皮肤开始蔓延,他最终点了头:“那轻一点。” 虽说要求轻一点,可等到了后来,自己抱着人不放手的时候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敖星被翻来覆去吃了好几遍:“还……还来啊?” 裴雁洲眼底带着满满的爱意,让狼崽翻了个身趴在自己身上:“歇歇。” 歇歇的意思就是还没结束。 狼崽为自己高超的理解力感到悲催,忽然被咬了一下耳朵,裴统领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敖星猛地从他身上撑起来:“不生!” 裴雁洲把人拉回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只是想要逗逗敖星,谁知道敖星犹豫了大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那就试试。” 裴雁洲愣了一下,笑着把他拉回来塞进被窝里:“我不舍得怎么办?” 敖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转头又被拉入了热浪中。 海乐在门口抖抖脚,腿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六点还有一更,九点还有一更! 夸我! 第64章 番外《春试(二)》 第67章 六月初, 春试结束,王宁年拉着同样疲惫不堪的阮君道不肯放人:“卷子还没批完!” 阮君道叹了口气,转头帮他抓来了兵部尚书敖明光和刚刚被赶鸭子上架的兵部侍郎尹颜。 敖明光倒没有什么怨言, 来贡院还有娘子天天给送饭,他求之不得,只是最近金灵又有了身孕, 他可得抓紧时间把这边的事情结束, 好回去陪娘子。 而尹颜每天忙到大半夜的后果就是回去折腾程子平。 过了几日, 广仁侯扶着腰亲自上门把终于从文海中脱离的尹颜领走, 并向王宁年表示以后再有这种事不如来叫自己,可千万别叫上尹颜了——反正受苦的都是自己,他不如选择稍微轻松的任务。 死在贡院里, 怎么也比死在尹颜床上传出去要光荣得多。 王宁年从卷子中挑出一份虽然还没写完, 然而字里行间都散发出“老子是状元不选我选谁”的气息,敖明光接过右丞相递过来的卷纸,扫了几眼:“的确是个人才,这是谁的卷子?” “邓氏小儿。”王宁年也很郁闷, 邓长钧本来已经算是“解甲归田”,不知道怎么突然要来春试凑热闹, 而且还写得如此惊..艳。 敖明光闻言愣了一下:“邓长钧?” 这份卷子很快被送到了敖星面前, 敖星转头找来了裴雁洲, 裴雁洲得了命令直接去把这小子抓来了宫中。 邓老将军仙逝之后, 邓长钧颓废了好一段时间, 只是他恢复得也快, 敖星本来想让他来朝中当值, 他却表示自己要去散散心, 可如今…… “这是怎么回事?”敖星看着从自己桌子上摸点心吃的邓长钧, 到底没搞明白他想做什么。 邓长钧吃了半个点心才得空说话:“我要当左相。” “这个位置本就是给你留的。”敖星很是不解,“朕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怎么隐姓埋名来参加春试了?” 邓长钧三下五除二把点心吃完,站起身来,他刚过了二十,身体抽了条..子,长得比敖星高出一个头,竟是和裴雁洲差不多高。 “我不想靠关系。”邓长钧顿了顿,指指敖星手边的茶水,“那个能给我喝吗?” 海乐赶忙另外找了个杯子倒了茶水递给他:“邓公子喝这个。” 皇上的茶水里有补药,太医院给配的药,喝了能补气,只是看着邓长钧这身板,那杯茶他要是喝了估计今天晚上就睡不着了。 敖星看着邓长钧像是饿了半个月,皱起眉头:“你没饭吃?” 邓长钧竟然点了点头:“路上遇到了被麻匪抢了的人家,钱财给他们了。” “怎么不写书信给我?”敖星更加疑惑,“你就这么从西荒走来的羽京城?” 邓长钧摇摇头:“我是从南国过来的,至于我去做什么,皇上还是别问了,总之我的卷子能当左相不?” 敖星坐回椅子上:“连雁洲都不能知道?” “嗯。”邓长钧把茶杯放回桌子上,“能当左相我就留下,不能当我就……” “你就怎么样?”敖星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不满,“你可知道邓将军有多担心你?一封书信也不留下,就不告而别?” 邓长钧嘿嘿笑道:“大哥会理解我的,皇上,我到底能不能当?” 敖星被他磨得没脾气:“能当!” 海乐还没听过敖星这么大声说话,手上差点把拂尘给扔出去。 “那我能提一个要求吗?”邓长钧挺直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敖星,敖星点点头:“你说。” 邓长钧轻声道:“我想向皇上要一个人。” “人?” “是。”邓长钧抬起头,“我要乔瑾。” …… 裴雁洲正在禁军营中处理两个因为一点小事儿打架的新兵,敖星来找他的时候裴雁洲正在气头上,可一看见小狼崽,裴统领摆摆手:“你们两个给我滚回去抄十遍军法!抄不完没饭吃!” 新兵早就被训得头也不敢抬,根本不知道是天子救了他们一命,只要能不面对裴雁洲,要他们抄一百遍也行! 裴统领真是太可怕了! “你怎么来了?”裴雁洲的书房里并没有下人,海乐带着几个侍卫守着门口,也没人敢靠近,“谁把你惹成这样?” 敖星换了常服,被裴雁洲拉着坐下,眉头也没松开:“长钧。” “他回来了?”裴雁洲很是吃惊,“一回来就气你?” 敖星叹了口气,一头砸在他胸..前:“乔瑾在你这里?” 裴雁洲不知道他问起乔瑾是为何,却还是应道:“嗯,他在我这里当了个小领班。” 乔瑾的罪状并没有被公之于众,这是裴雁洲的私心,也是敖星的命令——他冒着生命危险给敖星通风报信,是开朝的大功臣,敖星便拦住消息,当他是将功抵罪,给了他自由身。 虽说如此,乔瑾也已经无处可去,敖星没有关心过,却听裴雁洲说起过他在禁军营中。 凭他的本事,随便当个将军都不在话下,可他却选择从底层做起,仿佛赎罪一般,把自己浸在了苦痛中,就连小领班也是最近才升上来。 “他不让我管。”裴雁洲说起这件事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手底下的倒都是好兵,任诚前一阵子还和他比了一场,竟是不相上下。” 敖星抱着他的腰不肯松:“长钧问我要他。” 裴雁洲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敖星等待的目光里道:“前些日子,乔瑾问我要了假,说是去给父亲扫墓……难不成那段时间他们两个遇上了?” 不久之后,春试甲等考生以及新晋的状元等人进宫面圣,状元郎邓长钧的出现让众臣都吃了一惊,等到皇上封他为左相后,不少人默默把合不上的嘴按了回去。 原来前些日子在羽京城中盛传的那办张卷子是邓家二公子的! 才学摆在那里,也没人敢说什么。 邓长钧恭敬地站在王宁年身边,被右丞相踩了一脚:“左丞相,你知道左在哪边吗?” 邓长钧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不肯挪步:“知道。” 王宁年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恨不得下朝之后就去参这位新上任的左丞相一本! 可当他看清楚皇上左边站着的是什么人之后,这个想法就被他收回了心里——估计比起被自己参一本,左丞相应该更害怕被自家大哥揍一顿。 果不其然,一下朝,急匆匆从西荒赶来的邓长扬就把左丞相拎走了。 敖星和刚从兵部回来的裴雁洲并排坐在台阶上看邓长扬教训弟弟,敖星屁..股底下还垫着裴雁洲的外衣,一边的海乐把刚找出来的垫子放回去——毕竟裴统领不是很需要。 邓长扬到底没舍得下狠手,他把弟弟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得赶回西荒去,你给我好好呆在羽京城!” 另一边,敖星从裴雁洲怀里摸出给皎月准备的牛肉干:“古振回来了?挺好。” 邓长钧不卑不亢道:“大哥一路平安。” 邓长扬额头上爆出青筋:“你小子是不是盼着我走?” 另一边,敖星和裴雁洲靠在一起咬耳朵:“赤阳生了个闺女?挺好挺好。” 邓长扬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说不定会被弟弟气死,干脆不管了,反正他全须全尾地在这儿呢,他走到几乎快要和自家禁军统领贴在一起的敖星面前:“皇上,臣先告退!” 敖星让海乐送邓长扬出城,还不忘把早就准备好的赏赐让海乐给他装上马车:“将军慢走。” “皇上,我要的人呢?”邓长钧看着大哥一走,赶紧凑过去:“乔瑾不肯来吗?” 敖星指指他身后,邓长钧回过头去,看见了静静站在不远处等待的男人。 “左丞相。” …… 半年后,太子敖行舟周岁宴,各国前来朝贺,就连忙着和羽京城组建商队的齐未都来了京城。 “听说这小子抓周抓着你不肯放?”随夫君一同前来的石夫人逗着已经会自己走路的敖行舟,“当真是会抓。” 裴雁洲想起当天小太子抓周时,没看见敖星,嘴一撇,抓着裴雁洲不肯放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还不是因为皇上被右丞相叫去了,不然该抓着皇上不放了。” 齐未在一边和敖明光谈天,金灵则是和石夫人一起坐在毯子上,陪小太子,倒也是其乐融融,直到敖星一脚踹开门,满脸怒气地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了?”裴雁洲刷地一下站起来,“又有人找你麻烦?” 齐未愣了一下:“又?” 海乐跟在后面苦着脸道:“昨日高俅国的使节喝醉了酒把皇上认错了。”今天上午敖星才消了气,让人把使节从密室里放了出来。 估计来年高俅国的商路是没法顺利开通了。 “这一次呢?”敖明光问道。 敖星忽然瞪了一眼裴雁洲:“早知道昨日就把你关起来!去什么宴会!” 第68章 裴雁洲百思不得其解:“我?” “海乐!你来说!”敖星像是吃了炮仗,一点就炸,却是没松开裴雁洲的手。 海乐脸皱成了包子:“溪国的公主看上了……裴统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崽:哼! 第65章 番外《春试(三)》 “那溪国的公主看上了……裴统领你。” 海乐的声音越来越小, 却也让众人都听了个清楚。 敖明光惊得站了起来:“她难道不知裴统领是谁?” “怎么可能?”石夫人也有些吃惊,裴雁洲的名气就连东岛边上的弹丸小国都有所耳闻,怎么那算得上是一方霸主的溪国还敢招惹上来? 敖星哼了一声, 齐未沉思道:“溪国?听说溪国君主向来以女性担任?” 石夫人点点头:“昨日..我还和那位说了几句话呢,不像是个会惹麻烦的。” 敖明光抹了把脸,苦笑道:“不惹麻烦的前提是她的储君没有看上裴雁洲。” 裴雁洲觉得自己简直是无辜:“我都没看见她。” 敖星也觉得自己气得有些过头, 语气平缓了一些:“她说非你不嫁怎么办?” “非他不嫁?”齐未摸摸下巴, “恐怕不是嫁, 而是娶, 听说那溪国君主宫中有十几位男宠。” 裴雁洲:“……”男宠? “没什么稀奇的,先帝后宫几十个妃子,既然溪国以女性为尊, 那么她有男宠也正常。”敖星掐了一把裴雁洲的脸, 咬牙道,“她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其实王宁年本来就有劝他派人和溪国结亲的想法,用结亲来牵制大国向来有用,甲等考生中本就有几个人选, 不说才华横溢也是一表人才,可右丞相也没想到那位公主会看中皇上身边的裴雁洲。 …… “不行。” 敖星冷着脸看着对面年近四十的溪国君主:“裴统领乃我羽京城栋梁之材, 怎可与你结亲?” 溪国君主一头华贵金饰, 本来端着的架子一遇上身后的宝贝女儿也只得放了下来:“皇上, 禁军统领也并非他一人可担任……” 她身后的公主楚楚可怜朝着站在敖星身后的裴雁洲暗送秋波, 奈何裴雁洲一直盯着敖星的后脑勺看, 完全没看见她的良苦用心。 “朕已经说了不行。”敖星重复道, “溪王是听不懂?” 羽京城作为目前最为强大的城都, 更有东西南北四国守护, 此一国之主说出的话自然有重量, 溪国君主为难地看向自家公主:“若儿,这……” 敖星不想和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女子纠结,但奈何他偏偏看上了自家男人,所以即便那若儿公主再怎么看他,他也不会作出任何改变。 御书房外王宁年和敖明光你看我我看你,里头的动静,说实话,不小,外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平时也不这样说话啊。”王宁年啧啧称奇,“看来溪王的确把皇上气得不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今天还敢来找。” “皇上明天要和他们通商,溪国的兵器做得很不错。”敖明光作为兵部尚书,还是对这些事有所耳闻的,只是看着溪王的性子,这件事恐怕成不了,他还不如去和齐未商量商量,东岛的兵器虽没有溪国的精良,却胜在打造速度快。 王宁年点点头,这个时候御书房的门终于被从里面打开,海乐把君主和公主送出来,看着溪王脸上的表情,两人都猜测恐怕商路的事儿是不成了,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在商路之上,更重要的是敖星。 本以为她们两个就这么走了,谁知御书房里忽然响起裴雁洲的声音:“二位等等。” 然后敖明光和王宁年就看着裴雁洲追着那公主出去了。 “……敖尚书你不是来送折子吗?”王宁年用手肘拱拱敖明光,“要么你先进去?” 敖明光皮笑肉不笑往边上让让:“右丞相才是,比起我这边不足轻重的小事儿,还是右丞相的事儿更重要。” 两个人正幼稚地你推我我推你,海乐进去了一趟又出来叫道:“二位大人久等了,皇上让你们进来议事。” 王宁年:“……其实也没有那么急。” 敖明光抓着想要临阵脱逃的右丞相,迈着必死的步子走进了御书房。 而另一边,裴雁洲追上了溪国母女,也不知道他和这两位说了些什么,总之听路过的左丞相说道:“她俩看起来像是被人勾了魂。” 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好奇去问了裴雁洲的敖星第二天没能赶上早朝,从此以后他发誓,只要裴雁洲能够解决的问题,他绝对不过问。 腰要断了。 后来的某一天,邓长钧和裴雁洲闲聊起这件事:“你到底和她们说了什么?” 裴雁洲淡定地给小狼崽打包刚刚做好的夜宵:“我说,我是羽京城的皇后。” 邓长钧:“……你不是哄我呢吧?” 裴雁洲不置可否,没有人知道那一天他究竟是怎么说服了溪国公主,只听说溪国公主和一位公子看对了眼,心满意足地带着夫君回了溪国。 裴雁洲拎着点心走进敖星寝宫,小狼崽刚从浴汤里出来,泡得软软乎乎,趴在龙榻上晾肚皮:“你来啦?” “带了你点名要的夜宵。”裴雁洲坐在他身边,低头在他肌肉分明的肚皮上亲了一下,狼崽子嘿嘿笑着躲开:“我今天折子批完了,你留下睡吗?” 裴雁洲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笑着过去亲亲他的嘴角,敖星却是偏了一下脸,咬住了他的唇,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裴雁洲闭上眼睛,大手顺着他的后腰往下滑去——那一天的午后,他无视了哭哭啼啼的溪国公主,只扔下了一句“我是皇上的人”,完全不管那对母女脸上如遭雷劈的表情。 手下的狼崽乌发散开,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染上一抹水色,定定地看着裴雁洲。 “敖星,我有没有对你说过……”裴雁洲低头在他肩膀上留下一处红痕,轻声吐露的三个字被主动凑上来的狼崽咬住,在心中细细咀嚼。 寝宫外,海乐恪尽职守地守着夜,没有注意到,身边去年栽下的凤凰木虽然还没长开,却已经绽开了花苞。 幽香从宫中飘出去,飘了很远,很远。 …… 几年后,小太子脚步飞快地跑进敖星寝宫:“父皇!”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身后气喘吁吁跟上来的阮君道一把把他拎起来:“太子殿下,皇上今天不在宫中。” 敖行舟心底悲凉无限:“那,那我爹呢?” “敖大人带着你娘和你妹妹去南国了,你忘了?”阮君道终于缓过气来,抓着放弃挣扎的小太子回了御书院,“功课还没完成,怎么老想着出去玩?” “我只不过是写错了一个字,太傅也不至于罚我一千遍吧?”敖行舟知道今天不会有人来解救自己了,认命地拿起狼毫笔,缓慢地写着被罚的功课,语气更是哀怨无比,“太傅一点也不心疼我。” 阮君道想起昨日他逃课翻墙出去时踢翻的那一方墨就心口疼——那可是敖星专门带给他的松烟墨,竟然被这小子拿来垫了桌角! 还踩成了两半! “心疼你就没法心疼太傅我自己。”阮君道拉来一张凳子,坐在小太子对面,“好好写,写错一个再罚一千。” 敖行舟委屈无比,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得认真,阮君道看着他,心底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么给他减到五百算了,就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回头一看,皎月正缩在花盆后面,露出两只蓝眼睛盯着这边。 巨大的身躯完全没被花盆挡住,反而是柔顺的毛毛从花盆后面溢了出来。 阮君道的心软消散:“皎月!” 白狼耳朵一竖,阮君道已经拎着扫把追了出来,皎月立刻转身溜走,只有身后还回荡着阮君道的喊声:“他还没写完!你不许过来!” 敖行舟眼中的希望熄灭,他低下头继续写,看来今天太傅真的生气了,都开始和皎月讲道理了。 还是别惹太傅了,不然倒霉的还是自己。 想起被裴统领抓去禁军营训练的那几天,敖行舟顿时觉得腰酸背痛,精神一振,还是写大字好! 阮君道捡起扫把,在宫人诧异的目光中回到了敖行舟面前,小太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有点太聪明了! 回头一定得和敖星说说,不能老是惯着他。 …… 而在羽京城外一处山涧中,皇上正赤脚站在溪流中,聚精会神地……叉鱼! 裴雁洲拿着木柴回来时,敖星已经抓到了两条大鱼:“够吃了。” “还记得上一次抓鱼的时候吗?”敖星笑着过去架起火堆,身后夕阳占据了蓝色天空,在他身上撒下了一片柔柔红色。 裴雁洲想起那一次狼崽拉着自己去找打猎的山洞,两人猎了野猪野兔,抓了鱼——那一天正是敖星的生辰。 第69章 小小的约定在那一天成了真。 “记得。”裴雁洲从他手中接过处理好的鱼,放在火上烤着,敖星靠在他肩头嘿嘿傻笑,最近敖星越来越喜欢笑,却只有他在身边时才会这样傻笑,“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敖星闭上眼睛,“裴雁洲,你从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就看上…我了?” 裴雁洲低头亲亲他的侧脸:“你说呢?” 金銮殿上的一瞥,藏在枕头下的抹额,狼牙短刀从耳边飞过时留下的破风声,最后都化为一句话。 “遇你,是我此生之幸。”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半还有一更!今天四更!夸我快夸我嘿嘿 第66章 番外《怀瑾成钧》 邓长钧对乔瑾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样。 作为世家子弟, 他所受的教导不许他失礼,所以当他撞见被二皇子手下的人围殴的乔瑾时,也只是叫了一句住手。 然后就被一起揍了一顿。 二皇子的人向来和太子的人不对付, 他们教训自己的小跟班,哪里轮得上太子的伴读插嘴? “你没事吧?”邓长钧捂着青肿的侧脸起身,朝乔瑾伸..出一只手, “能起得来吗?” “……下次不要再来帮我了。”乔瑾没有领情, 垂着眸子自己爬了起来, 他的腿似乎受伤很重,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听见没有?” 邓长钧放下手,咬牙切齿自己回了家, 大哥给他处理了伤口, 听见他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劝他道:“没事,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事实证明, 乔瑾的确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不但反咬了二皇子,甚至还弃主投敌, 虽说这样的确给了自己这一边不少的情报和方便, 邓长钧依然记着当年的不领之情。 后来才知道, 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别扭, 和记仇, 实际上是为乔瑾不值。 乔瑾虽然是布衣出身, 重在忠心不二, 他办事周全无疏漏, 就连杀人放火都能做得了无痕迹, 绝对追查不到他头上,更别说查到二皇子头上了。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做了二皇子脚边的一条狗。 他看得起乔瑾,乔瑾却看不起他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邓长钧就觉得自己的眼光喂了狗。 以至于后来终于处置了父亲的后事,刚刚换下孝服,就听邓长扬和旁人聊起那人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驻足偷听。 “……去了禁军营?” “嗯,从小兵做起。”邓长扬的语气很是平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不过他父亲忌日快到了吧,毕竟那一次围剿我是参加了的。” 乔瑾父亲的忌日快到了。 他一定会回老家去祭祀。 邓长钧的笃定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知道,乔瑾除了忠心,也只剩下孝心了。 他那个父亲,愚蠢又一事无成,却是乔瑾心中最后一处软肋,正是因为这根软肋被二皇子亲手折断,他才会翻脸不认人。 他一定会回去。 邓长钧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收拾好了小包袱,牵了一匹马,走在了前往南国的路上——乔瑾的老家在南国和羽京城交界的地方。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乔瑾,但他坚信,等见到乔瑾就会搞明白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一根筋,却不是最后一次。 他牵的这匹马是军中的老马了,才走了几天就累得不行,邓长钧只好放了它自由,看着它往自己来时的路慢慢踱步而去,邓长钧也不担心它会把自己偷跑的消息“告诉”大哥,反正他都走这么远了。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受,身上的钱越来越少,邓家小公子根本没有“离家出走”的经验——直到他救下了一队被麻匪打劫欺负的马队。 “多谢小公子!”马队的领头人是个敦厚的生意人,根本没想到在新皇治理下居然还有人敢出来抢劫,就没找镖局,谁知就一次没找镖局,就让他碰上了麻匪,幸好有这位小公子出手相救,才没让他人财两空。 邓长钧帮着他把货物整理好:“不用多谢,你只要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就行了。” “啊,这里是小叶村,再过去一点就是乔家村了。”富商指着身后,踌躇道,“小公子是迷路了还是来找人?” 邓长钧在心里道那肯定是迷路了,嘴上却道:“找人,你方才说前头再过去是乔家村?” “是啊,再走三十多里地就到了。”富商看他嘴唇开裂,却不像是流浪的,赶紧从车上拿出一些盘缠和吃食用水送给他:“小公子收下这些吧,就当是我感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邓长钧看着香喷喷的烤馒头和牛肉饼,最终还是收下了:“多谢。” “怎么好让小公子说谢谢呢?”富商谢过又谢过,这才架着马车赶着马队继续朝着羽京城出发,“小公子一路小心!” 这些吃食简直救了邓长钧的命,他能感觉到自己又长高了,毕竟衣服都短了一截,这些日子一直就没吃饱过,他狼吞虎咽吃了好几个牛肉饼,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水,这才觉得肚子里终于有了些存货。 若是让大哥看见自己这样,一定会心疼地流眼泪,可邓长钧不觉得自己苦——前头就是乔家村了啊! 可算是让他走到了。 他目光坚定,继续迈出了下一步。 …… “乔瑾,快出来看看!” 乔瑾收拾菜园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扒着自家大门满脸紧张又难掩好奇心的邻家大婶:“金婶子,怎么了?” “哎呦你快来看看就知道了,咱们村口来了个流浪的!”金婶子手上还挎着菜篮子,显然也是刚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这事儿,“看着才二十不到,怎么的这么年轻就流浪了呀?” 她自顾自说完也没管乔瑾听没听,转身一路小跑走远了,生怕去晚了看不着热闹。 乔瑾本不想去凑热闹的,可他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做的——祭祀昨天就做完了,院子整理好了,菜园子也翻过土了,他忽然有种自己还没被二皇子救走的错觉,可只要回头一看就能看见院子角落里父亲的坟冢。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父亲也离开自己一两年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门口又走过去几个一看就是准备去看热闹的,乔瑾却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该回禁军营了。 他背着包袱往村口走去,村口围了好几个人,地上则侧趴着一个年轻人,露出的半边侧脸消瘦,又熟悉。 乔瑾停下了脚步,心想不会吧?他猜的这家伙应该正在西荒邓长扬身边才对,怎么会在南国? 那个邓家二公子总是穿着干净,不染血的衣袍,端端正正地立在一边,旁观着这世间。 据他所知,就连四方联合作战期间,这位二公子手上也没沾一滴血。 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哎醒了醒了!” “快给他拿些水来喝!” 乔瑾从人群中走过,裤腿却被人拉住,他低头一看,那刚刚醒过来的年轻流浪汉正拉着他的裤子不肯松手:“……你,你们这儿有个叫乔瑾的没有?” 乔瑾最开始没认出来这沙哑的声音会是邓长钧,直到那端水来的大爷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手中的一碗水都洒在了年轻人脸上,他才看清楚那人的脸。 居然真是邓长钧! 乔瑾觉得自己对他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 邓长钧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刚入夏的夜里还有些冷,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而房门开着。 他是在村口饿晕过去的。 那点儿干粮根本不够他吃的,反而是突如其来的轻松感击败了他。 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一身衣服,虽说用料一般,却是他这阵子穿过最好的。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小院子,邓长钧走出屋,看见一个站在院子中间看月亮的人影:“……乔瑾?” 那人回过头,除了变得瘦了一些,竟是和最后一面时一模一样:“邓长钧。” 邓长钧愣了一下,这是乔瑾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乔瑾走到他面前,“说话。” 邓长钧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用一个亲..吻来回答乔瑾的问题,但这个吻点起的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早上。 …… “我该走了。” 邓长钧赤着上身,他肩膀上甚至还有乔瑾情到深处时留下的咬痕,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转移到了这件事上:“走?” 乔瑾背对着他穿好衣服,邓长钧的视线从他被自己留下的满身吻痕上一一扫过:“你要去哪里?” “回禁军营。”乔瑾捡起被邓长钧撕成碎片的裤子,他沉默了一会儿,淡定地换了一条裤子,只是走路弯腰时某处的不适始终让他无法适应。 第70章 邓长钧明明都饿晕了,为什么还能压着他从大半夜做到早上? 他不懂。 也不想懂。 他只知道,自己的假期已经超了一天,再不回去就会受罚,现在紧赶说不定还赶得上。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邓长钧拉住他的手,“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乔瑾回头看着他:“邓长钧,我们不可能的。” 邓长钧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认可我?” “你不需要我的认可,你已经足够好了。”乔瑾甩开他的手,“是我不配。” 他对邓长钧是有些好感,但还没上升到裴雁洲和敖星那般。 邓长钧起身从后面将他抱住:“乔瑾,我只要你。” 他从西荒走到南海,只为了见眼前人一面,乔瑾若是不配,还有谁值得? 乔瑾想了想,道:“等你拜相,我就答应你。” 他自以为抓住了邓长钧的弱点——这小子是乖不错,是风度翩翩不错,但他从来没让老师的眉头松开过。 倒不是说他学问不好,而是他从来不肯好好考试。 “春试在即,你自己考上去,我便答应你,如何?”乔瑾的尾音甚至有些得意,直到脖子上被邓长钧咬了一口:“你说的,算话?” 乔瑾心想你小子怎么可能拜相:“算话。” 三个月后,裴雁洲找到正在训练的乔瑾:“左丞相找你。” “左丞相?”乔瑾满脸是汗地从地上爬起来,“哪个左丞相?” 他已经彻底忘记了曾经许过谁承诺。 没过多久,他被拉着换了身干净衣服,进宫面圣,以及面见那位左丞相。 站在敖星身边的是更加沉稳,眼中却带着得逞笑容的邓长钧,而海乐公公唤他:“左丞相大人,乔公子已经到了。” 乔瑾想要转身却没法动弹,只能看着邓长钧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我考上了。” “……考上了?”乔瑾依然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没回过神,“谁考上了?” 邓长钧高大的身躯挡住周围人的视线,低头在他唇边偷亲一下:“你说话最算话了,对不对?” 从此以后,禁军营中少了个乔统领,而左丞相府中多了一个贴身侍卫,至于乔瑾此后日..日午前都起不了床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夸我! 第67章 番外《长风渡玄燕(一)》 “醒了?” 敖子玄怀里抱着一盆将欲开的兰花走进内室, 发现昏睡的人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他将兰花放在屋里桌上,倒了杯水坐到床边:“喝点水?” 燕弘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 触碰到那白布后针扎一样缩回了手,十几天没说话,他的嗓子就像是被开水滚过一样沙哑:“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南叶城刺史府。”敖子玄扶着他的背给他喂下小半杯水,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 “你被我捡回来已经快半个月了, 我找大夫给你看过, 身上的伤好养,只是这眼睛……恐怕你必须得接受现状了。” “……刺史府?”燕弘头转向说话的方向,“燕亓呢?” 敖子玄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他得到了他该有的结局。”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燕弘的心逐渐凉了下来——南国, 终究毁在了燕亓手中。 他这个不可一世的弟弟,终于从父皇眼中得到了关注,却是以葬送整个南国王族的代价来换吗? 他试着眨眨眼睛,只能感觉到眼皮和白布之间的轻轻摩..擦, 除此之外,是一点儿光亮也看不见的。 他只记得两军大战之际, 自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眼睛已经不记得是被刀划伤, 还是被那妖女的毒粉连带着毒到了, 只是现在看来, 应当是彻底瞎了。 那个人, 他有回来找过自己吗? 有看见他的惨状吗?心里有没有一丁点儿为他动过心? “……子平。” 燕弘叹了口气, 无力地向后靠在身后柔..软的靠垫上, 试着回想当初把程子平从战场上捡回来时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问身在何处, 也不问眼前人是谁,只是抓着他的袖子,濒死一般问着另一个人是否安好。 他从来没有强..迫过程子平,那时在宫中被软禁时放他**/外的声声敲打,他知道程子平只把自己当成朋友看。 手再次试探着抚上眼前的遮盖,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来,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现如今自己这个样子,更加没有争取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了。 谁会愿意照顾一个瞎子一辈子?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敖子玄手中拿着刚刚端来的热茶站在内室门口,燕弘那一声“子平”让他停下了脚步,可他最后还是迈过了那道门槛:“饿了吗?我让厨房做了点东西给你吃,等会儿端来。” 燕弘身子一顿,茫然地把脸转向他:“多,多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敖子玄,我是羽京城九皇子。”敖子玄把热茶放在桌上,拿起桌上一个小瓶子,往热茶里加了些大夫专门交代可以润嗓子的果茶,“父皇派我来守南国。” “那便是刺史大人了。”燕弘努力让自己嘴角扬起,“多谢刺史救命之恩。” “嗓子还没好透,就别说这么多话。”敖子玄淡淡道,“先在这里好好养着伤吧。” 燕弘听着他的声音,忽然和记忆中某个点对上了轨迹:“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声音好熟悉。” 敖子玄正用银色小勺子搅拌着杯中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茶水,闻言手上动作猛地停了下来,若是燕弘能够看见,便会惊讶他脸上一闪而过却依然明显的慌乱——和惊喜。 “刺史大人?”燕弘半天没得到回应,因为躺了十几天,身体各处都有些还没从沉睡中醒来的感觉,好不容易能说清楚话了,耳朵却听不太清,“你还在吗?” 敖子玄回头看向他,床上的青年一头长发被洗得清爽,身上穿着的是自己亲手给他换上的衣服,那人微微皱着好看的眉毛,微微歪了头仔细听着这边动静。 他记得大夫叮嘱过,燕弘醒过来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后遗症,要多注意。 这个反应,难不成是听不见吗? 他放下了银勺,勺子和白瓷玉的茶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燕弘听见了这一声,原来那人还在。 可下一秒耳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若不是敖子玄及时护住他的脑袋,恐怕他头上又会多出一道淤青:“小心,那边有柜子。” “刺史大人……” “叫我的名字就行。”敖子玄一条腿跨在床边,扶着他的肩膀把人带回来,又把他身后的软垫放好,好让他靠着。 燕弘几乎是受宠若惊了,他现在顶多能算是一个平民,没有被羽京城追究责罚都已经算好的,怎么能让九皇子亲手为自己做这些? 他想要推拒,敖子玄的衣服却从他鼻尖扫过,他猜想敖子玄应该是伸手在整理床边八宝柜上的东西,免得自己撞掉。 想要婉拒的话语在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后卡在了嘴里——他记得这个气味。 那是在几年前的街头,他的车队冲撞了来不及躲开的百姓,那时他和燕亓一齐去办事,燕亓脾气暴躁,还是他拦着才没让他往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抽鞭子。 他把少年扶起来的时候,曾经闻到过这种气味,是南国制香起家的徐家所卖的香。 只是和市面上的有些不同,并没有粘腻的花香,而是南国特有的果树的香气。 他记得那少年是谁,徐家的一位小公子,原来竟是羽京城的九皇子吗? “能听清我说话吗?”耳边窸窸窣窣声音稍微远了些,连带着那香气也远了,敖子玄坐在床边为他把被自己蹭乱的头发整理好,指腹却落在了他耳边:“燕弘?”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从来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父皇称他皇儿,下人叫他太子,兄弟姐妹唤他殿下,就连程子平也只在最后一面时叫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燕弘嘴唇动了动:“子平,程子平他还好吗?” 敖子玄缓缓把手收了回来,想起敖星离开前留下的话语:“子平和那南国太子之间……你多记挂些。” 他轻轻起身从桌上拿来已经变得温凉的果茶,却不知是该自己喂还是让他自己喝,握着杯子的手收紧,复又松开——他不急。 偏执的根在心中发芽,他看着燕弘的眼神变得柔..软,他不急。 这个人以后还能依靠谁呢? 程子平眼中只有尹颜,燕弘背后的皇族已经全部被歼灭,他只有自己了。 燕弘只能依靠敖子玄了。 这个人,最终会是属于自他的。 “广仁侯已经回了羽京城,老侯爷在他征战在外的日子里被奸人所害,他应该会替老侯爷守孝。”敖子玄重新坐在他身边,“果茶,可以让嗓子舒服一些,喝吗?” 第71章 燕弘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点点头:“嗯。” 他伸..出手要去接,唇边却抵上温热的杯边,敖子玄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喝吧。” “我,我可以自己喝。” “倒身上会很难受的——我不是说你端不好。”敖子玄故意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会被烫到。” 燕弘了然,自己若是被烫到了,敖子玄肯定还得找人给他换衣服洗衣服,甚至还得找大夫,他不能给敖子玄添麻烦,他都已经救了自己,还这么照顾他。 “哦。”燕弘应了一声,修长的颈子随着杯中果茶轻轻流入唇间的动作微微扬起,敖子玄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幸好燕弘已经快喝完了,才没把茶水弄洒。 敖子玄找来一边的干净帕子给他擦干净嘴边的茶渍,身后下人进来道:“大人,饭菜备好了。” 这一次燕弘没有再拒绝,敖子玄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每一口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最适合刚醒来的病人吃的流食,甚至用了鸡汤调味,吃起来也没有那么寡淡。 “多谢。”燕弘感受着敖子玄给他擦脸擦手,“其实这些让下人来做……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手笨脚笨的,我不放心。”敖子玄招招手让人进来收拾,“想出去晒晒太阳吗?今天天气不错。” 燕弘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敖子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熟练地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打横抱了起来。 燕弘再怎么虚弱也是一个成年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这样抱着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刺史大……” 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九皇子,我可以自己走!” “自己走?”敖子玄不由分说地抱着他往外走,“大夫说你的两只腿都断过,还正在恢复中,你自己走是想再断一次吗?” 燕弘选择闭嘴。 不能给人添麻烦。 敖子玄带着他来到廊下刚好可以晒到一些太阳的地方,下人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藤椅拿过来放好,又抱来软垫放在上面,敖子玄这才把人小心翼翼放下去。 燕弘感受着阳光从脸上轻柔抚过,轻声道:“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 敖子玄本还想再陪他一会儿,却有人来传外头有客人,等他好不容易应付完底下的县官回来时,燕弘已经侧着脸陷在软垫里睡着了。 暖洋洋的光芒洒在他因为病中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在这抹白色上添了些许暖色。 敖子玄在他身边站定,并没有遮住一丝阳光,他盯着熟睡的燕弘看了一会儿,缓缓弯下腰去…… ……虔诚膜拜一般在他额前留下一个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的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他俩嘿嘿 可能会写挺长 三点一更,六点一更,九点一更! 第68章 番外《长风渡玄燕(二)》 燕弘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 身上被换了身厚点的里衣,被子似乎也换过了,上头还有在阳光底下晒过的气味。 眼前还是一片黑, 他想他得赶快习惯这个了。 燕弘无声地叹了口气,摸..索着掀开被子,然而到底是太久没走路, 再加上正如敖子玄所说, 腿断过, 只是脚尖碰到地上就疼得不行, 更遑论站起来。 他收起腿,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门吱呀一声,不知道是风吹动还是有人进来, 燕弘偏过头听着微微风声, 虽然他看不见,但有人在看着自己——那道视线太过专注,不想忽略都不行。 “九皇子?”燕弘轻声道,“是你吗, 九皇子?” 没有人应答。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风把门吹开了? 敖子玄站在门外,看着他踟蹰不前。 他睡不着, 在心里藏了几年的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 他就算整夜不睡盯着他看都心满意足。 其实他比燕弘印象中遇见对方更早。 他第一次见到燕弘, 是在南国的花节上——花节和北原的祭狼神是差不多的节日, 只是花节祭祀的是花神。 南国四季如春, 常年百花盛开, 每到花节, 都会由百姓们选出青年才俊, 不论男女, 为花神献上祭祀舞蹈。 那一年正好轮到燕弘。 敖子玄站在人群中,他的娘亲刚刚去世,他也才刚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活了十六年,他竟然是皇帝的儿子,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本该位高权重的自己被人顶替,被顶替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娘亲。 婚姻大事,父母媒妁,最后化为一场闹剧,离开的成了冒名顶替的徐贵妃,而代替了自己位置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那段时间他几乎把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直到眼前闪过一抹亮色——花车上的青年穿着华美衣袍,头顶是孩子们放上去的各种鲜艳花环。 他肆意地起舞,把花神的祝福送给了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敖子玄。 敖子玄仿佛抓住了生的稻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如果是我的,该多好。 从此以后他开始关注燕弘的一切。 燕弘作为储君并不是成日呆在宫中的,他会带着小厮出来逛街,会亲自撸起袖子和百姓们一起插秧下田,甚至也会去学堂教书。 他几乎是完美的,直到敖子玄被羽京城的人带走,再出现时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程子平。 在战场上找到燕弘时,敖子玄卑劣地感到窃喜,这个人是他找到的! 当所有人都伤了他一遍后,自己崭新地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敖子玄就会是燕弘的一切。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燕弘瞎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至少在他习惯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换而言之,他的一切都将有敖子玄掌控。 渴望了许久的人终于来到了他身边,敖子玄却徘徊不定——他想给燕弘的,不仅仅是占有。 他要给他自由,安宁的生活,给他所有想要的一切,同时又想在他的生命里深深刻下自己的名字。 燕弘是属于敖子玄的。 “啪嗒——!” 屋里响起的碎裂声同时惊动了两个人,敖子玄抬眼看去,是风吹开了窗户,窗户又打翻了床边的茶杯。 燕弘听见声音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往后瑟缩了一下,这一次的出声不再满含确定:“……敖子玄?” “我在。”敖子玄下意识应声,出声的瞬间他有些后悔,可当他在燕弘脸上看见安心时,后悔和其他的一切情绪都消失不见。 他对自己的出现感到安心。 敖子玄按耐住心中的狂喜,将门窗关好,走到他面前:“没事,是杯子被风吹掉了。” “嗯。”燕弘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有老鼠。” 敖子玄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起来了?” 他说得很淡定,好像之前在门口站了半天的人不是他似的。 燕弘感觉身边床铺微微下陷,忍不住往他身边凑凑,却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 敖子玄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冷?” 燕弘脑子里一片混乱,胡乱点了头,紧接着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登时一愣:“……九皇子?” “我不暖和?” 燕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敖子玄身上的确比冰冰凉凉的自己要暖和太多了,甚至已经不能算是暖和,敖子玄的怀里几乎是滚烫的,火烧一样环绕着自己。 敖子玄见他没有反抗,便自作主张拉着人躺下,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拉来被子给两人盖上:“那就睡觉。” “可是……”燕弘面前就是敖子玄的胸膛,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本来两个男人一起睡觉也没什么,可他自从知道自己不喜欢异性之后就对同为男性的人也有了警惕心。 只是敖子玄和其他人不一样,燕弘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一只大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明明是哄小孩的招式,却像是轻轻的鼓声一般,让燕弘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怀里人的呼吸声变得平稳,敖子玄才长长出了口气,嘴边忍不住上扬——他现在居然抱着燕弘在睡觉! 甜蜜滋生的情绪在他心里悄悄生长,手臂忍不住收紧些许,把持着不伤到他的力度,又想把他揉进骨头里。 保护欲和占有欲是不一样的,敖子玄想着,他要保护燕弘,而不是一味的占有。 这个人值得世间一切美好。 …… 时间悄悄从指缝溜走,燕弘也习惯了身边人的存在,只要有空,敖子玄就一定会来陪着他,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哪怕是手里有事在忙,敖子玄也会带着文书来找他,偶尔也会带来几本书读给他听。 燕弘不是个傻子,他知道敖子玄对自己这么好是为了什么——有时清晨他先醒来,身后某人的精神奕奕,同为男人,他不会不清楚。 可敖子玄从来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睡觉只是抱着,从来不会有其他动作,即便敖子玄甚至包圆了他的一切,沐浴换衣甚至是偶尔梦中惊醒后的轻声安慰,他都没有迈出下一步。 第72章 燕弘发觉自己在期待什么的时候,是在一个午后,敖子玄给他读完了几篇小文,许是最近太累,他不知不觉靠在燕弘肩头睡着了。 这么些日子过去,燕弘也恢复了许多,不像刚醒来时那般皮包骨头,听着肩上敖子玄的呼吸声,他忽然有种想要伸手摸摸敖子玄脸的冲..动——他看不见,可若是摸摸,也许能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时街上一瞥太过短暂,他已经记不清少年人的模样了。 于是他趁着人睡着大胆地伸..出了爪子,最先触碰到的是这人的下颌,指尖只要朝旁边稍微挪挪就是敖子玄的唇,他不敢太过分,只是在他唇上扫过便移开了手指。 顺着唇边向上是他高挺的鼻梁,再往上,燕弘触碰到了颤..抖着的睫毛——敖子玄的睫毛这么长吗? 不,他好像醒了! 燕弘受惊一样收回了手,耳边慵懒的声音问道:“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燕弘抿了抿唇,假装自己很淡定,敖子玄却不肯放过他,他偏过脸枕在他肩膀上,开口时吹出的热气就打在燕弘颈侧,引起一阵不可抑制的战栗。 敖子玄盯着他:“我摸起来怎么样?好看吗?” 燕弘清了清嗓子:“好看。” 敖子玄的脸似乎离他越来越近,燕弘甚至觉得他已经快贴上来了,下一秒两个人都唇似乎就会亲在一起。 他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心跳得没了秩序,像个青涩的少年一样紧紧握住了手。 他在等待什么?燕弘不知道。 可他的确在等待什么。 敖子玄的视线从他唇上扫过,他把燕弘养得很好,这家伙的唇色不再是之前那样苍白开裂,而是果色一样的润。 看起来很好亲。 于是他凑了过去,只是在仅有一毫之差时身后响起了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是下人进来通报:“大人,羽京城有信。” 敖子玄只得起身去接信,没有发现身后的燕弘几乎是脱力一般松了口气。 燕弘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了。 他在期待敖子玄的触碰。 “燕弘,我得出门一趟。”敖子玄看过了信,挥退下人,蹲在了燕弘面前,“羽京城出了大事,我得去接应。” 燕弘愣了一下:“要去多久?” “不会太长时间,我会尽快回来。”敖子玄拍拍他的膝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管家会照顾你。” 燕弘心里空落落的:“要去……接谁?” 敖子玄顿了顿:“很多人,包括程子平。” 他说完之后紧紧盯着燕弘的脸,燕弘听见程子平的名字也只是张了张嘴,手指却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我等你回来。” 微凉的手和温暖的手相碰,燕弘像是被他烫到一样抖了抖,却没有松手:“等你回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想了想又问道:“好吗?” 敖子玄心跳得飞快:“好。” 等我回来,我也有话想要和你说。 他以为不过是出去接几个人,很快就会回来,而燕弘也会好好在家中等着他,可他没想到,他一离开,躲藏在南叶城中的家伙就坐不住了。 几日之后,敖子玄收到南叶城来信,看过信之后他脑子一空,就连身后程子平叫他都不理,径直脱离队伍朝着南国方向疾驰而去。 信上说,燕弘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69章 番外《长风渡玄燕(三)》 敖子玄一直知道城中还有没杀光的前朝残党, 只是苦于有人暗中帮助他们,一直没法将他们从中彻底拔除,这也是他虽然事事都由着燕弘, 却不准他出门的原因。 他以为刺史府是安全的,事实证明他想错了——管家看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大人……”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敖子玄第一次发火,他不砸东西, 也不打人骂人, 即便如此, 管家也依然觉得背后发凉, 苦着脸道:“小的只是……只是转头给燕公子换杯茶的功夫,回来他就不见了啊!” 府中的下人管家都已经检查过,本就是敖子玄一个一个挑进来的, 安排在燕弘身边的更是查过家世背景, 确定是干净的才会留下。 所以问题不太会出现在府中,那么就是有人趁机而入。 “去把暗卫都叫来,我要一一盘问。”敖子玄抹了把脸,连着赶路, 他熬得两眼通红,“还有, 派人去接应城外的人。” “是, 是!” 敖子玄握紧了拳头, 心中的杀意第一次满溢而出。 是谁带走了燕弘? ……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 两腿也被紧紧绑着, 绑架自己的人肯定不打算让他好过——燕弘侧躺在地上, 鼻尖是潮湿的土地气味。 原来昨夜下雨了吗? 他愣愣地想着, 不远处响起重重的脚步声, 随即肚子上就挨了一脚, 这一脚几乎踹得他苦水都快吐出来了。 “醒得真慢!”动脚的那人伸手抓起他的头发,将他拎了起来,“太子殿下,你不是一直光风霖月的吗?怎么今天也落到我手里了?” 燕弘震惊于自己居然还能听得出这个人的声音,他是父皇身边的一个臣子,五品而已,父皇总是很喜欢让他去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他也总是上赶着赔着笑脸跟在父皇身后。 “……平之奇?”燕弘吐出一口血水,他总觉得肚子里面已经被踹得七零八碎,骨头也疼,看来是自己养尊处优太久了,吃了这一点苦就受不了了。 平之奇松开手,满意地看着燕弘一头栽在地上:“殿下居然还能认得我,真是难得。” “咳咳……你到底想做什么?”燕弘有气无力道,“南国皇族已经覆灭了,你不要再做无用功……” 平之奇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燕弘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耳朵嗡嗡作响,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覆灭?这不是还有你吗?” 燕弘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强撑着掐着掌心好让自己保持清醒,幸好这个方法奏效了,他假装晕了过去,使劲咬着舌尖听着那人说话。 “只要有你在,我就能让南国重新回到你的手上……不,是我的手上!”平之奇笑得猖狂,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宏大计划,笑得停不下来,“只要有你!还有什么做不到!” 燕弘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自己虽然已经成了败落一方的弃子,可他在百姓之间的名气和影响力却是持..久的,平之奇应该是想要利用自己的存在来拉拢一些人,好推翻敖子玄。 “可给我好好活着,老子的富贵可就全靠你了!”平之奇拍拍他的脸,似乎怕把人弄死,没多大会儿又找来了一些吃食放在他身边,“说来也真是幸运,我都不用管你会不会看到附近,你眼睛都瞎了哈哈哈!” 燕弘被他强行拉起来,平之奇松开了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则被拴在墙上的铁环上,吃食被放在他腿上,平之奇又要来拉他的手好让他知道食物在哪里,燕弘却是脸一偏,手也将那几个散发着油腻气味的油饼打翻在地上。 “……别给脸不要脸!”平之奇又踹了他一脚,愤愤离开了,“不吃就不吃!反正饿不死!” 燕弘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猜出这里大概是南国的地下通道——南国虽然四季如春,却是每年夏天都有大雨,所以修路时常常会留出一些空间来帮助排水,这里既潮湿又不通风,想来他猜得应该不错。 可他双..腿受缚,只有一只手能动,身上还到处不舒服,他要怎么出去? 就算他能有办法,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又有什么用? 他泄气地松懈下来,却在这时指尖摸到了一根树枝,是的,一根树枝。 应该是跟着水流被冲进来的。 燕弘心头一喜,把树枝捡起来藏在身后,又听着确定没有动静之后,他举着树枝朝头顶上戳戳——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城中哪一处的地下通道,他可知道,这通道上头是有隔层的,只要能发出声音,总有人能发现这里。 只是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燕弘咬牙努力往上戳戳戳,一只手很快就酸疼得不行,只得歇歇再继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平之奇的脚步声响起,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个人,燕弘听出来他们都是平之奇一派的人。 燕弘赶紧把树枝藏在身后,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虽然本来也差不多半死不活了。 “竟然真的活着?” “我都和你说了,那敖子玄拿他当宝贝似的,只要用他作要挟,不怕他不妥协!” “可别被你弄死了!” “不可能,刚才还闹着不吃饭呢!” “那就好,上面我会去安排。”说话的这人在往外走,燕弘能听得出来,“你记得一旦得到消息,赶快带着他离开,南叶城现在不安全。” “不安全?” “不就和你说的一样?那敖子玄拿他当宝贝,现在正在城中寻人呢!” 第73章 燕弘心头一酸,敖子玄本该在两天后才到的,一定是有人给他送了信,他才这么着急地赶回来。 自己也不能放弃,燕弘等到那些人一走,就立马继续制造声音。 敖子玄,快点找到我吧。 我不想让你担心。 …… “原来如此。”程子平从敖子玄口中得知燕弘没死,这段日子一直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我差点就要给他立衣冠冢了……” 古振拍了他一下:“闭嘴。” 没看见敖子玄脸上有多难看吗! 程子平也从他对待燕弘的态度中看出些许不一样,心里震惊的同时也替燕弘担心起来:“这城中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很多。”见敖子玄像是被气到,一直不说话,管家只好回答道,“只是今天几乎全城上下都找遍了,也没……” “全城封锁,再找一遍。”敖子玄起身,黑着脸走了出去,管家赶紧追过去给他打伞:“大人,大人小心着凉!” 敖子玄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要是燕弘……不可能,他一定还活着。 程子平知道他现在心里乱,肯定没有头绪,他安排好赤阳等人之后就又来找了敖子玄:“派人注意城中任何的不对劲,哪怕是谁家奶娃娃少了个玩具,也都得让人上报?” “你是说……” 程子平道:“你早就让人锁了城门,又四处都有人巡逻是吗?” “嗯。”敖子玄总算有耐心听他说话。 “不管是谁带走了他,这个人现在一定出不了城。”程子平道,“被困住的人肯定会自寻出路,食物会吃完,水会喝完,若是病了肯定会想办法去抓药……不不不,我不是说燕弘会生病,你镇定一点!” 程子平把他手中的剑夺下来:“镇定镇定,只要努力找就一定能找到的,燕弘他不是会放弃自己的人……” “你以为你比我了解他?”敖子玄忽然皱了眉头,胸膛起伏几下,深深出了口气:“抱歉,我太着急,太担心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敖子玄,燕弘和我之间什么都没有。”程子平按着他的肩膀,“我们很感谢你来接应,燕弘的事我们也很着急,但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敖子玄垂下脑袋:“嗯,我知道了。” “走吧,我带人和你分头行动,再去找一遍。” …… “大人?” 管家战战兢兢从门口叫道,这已经是燕弘失踪第二天,依然毫无线索:“大人,外头有人上门说是……” 敖子玄快步走了出来,眼下一片青黑:“说什么?” 管家指指外头:“杀牛的屠户说是他家门口地底下老是有动静,不知道是老鼠还是什么东西,这算是线索吗?” 敖子玄深呼吸一口:“他人在哪里?” 屠户不安地在门口走来走去,昨天听说羽京城大乱之后,他们南叶城的刺史就扯旗自立为王,也正是如此,直到现在他还能带着婆娘孩子在城中安然无恙。 可自己刚才报上去的消息他也说不准,万一真的是老鼠怎么办? 会不会南阳王一生气就砍了自己脑袋? “你说有动静的地方,在哪里?”屠户耳边突然响起南阳王的声音,“带我去。” 而另一边的燕弘还在戳戳,听见声音赶紧把树枝扔到一边,却听啪嚓一声,树枝断了。 他心头一跳,肩膀立刻被平之奇抓住拎了起来,随即两记耳光就打在了脸上,燕弘差点被打晕过去。 “居然敢和老子耍心眼!居然敢通风报信!”平之奇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却还记挂着自己的千秋大梦,终是手下留情,“现在和我走!” 燕弘肩膀被他一拉,竟是脱臼了,可平之奇没注意到,还使劲拉着他走,他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心想自己真是被敖子玄养叼了,当年在战场上都没哭,这点痛居然哭了。 “哭什么!”平之奇还想说什么,身边土地突然震起来,头顶的隔层竟然裂开了,他眼睁睁看着头顶一块石头落下来…… 燕弘被他倒下的惯性拉得倒在了地上,身边一人从头顶跳下来,落在他身边:“燕弘!” 燕弘循着声音来源找过去,鼻尖终于又弥漫某人身上的果香。 “……敖子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说不定九点半还会掉落第四更! 第70章 番外《长风渡玄燕(四)》 程子平得到消息后, 赶紧和古振一起赶了过去,好在只是夜里下雨,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可在看见敖子玄怀里抱着的燕弘时,程子平还是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他见燕弘最后一面时,这个人还是那样干净无恙, 虽然后来听说了他受重伤的事儿, 好在也有敖子玄在照顾他, 哪怕是现在看着他身上脏了的衣服, 也能看出来敖子玄有多看重他。 那布料他认得,是前两个月羽京城赏下来的玉锦,竟然被敖子玄拿来给燕弘做了衣服。 他怀里的人脸色惨白, 身上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带着累累伤痕, 尤其是他眼睛之上蒙的一层白布,直接在程子平心头上扎了个对穿。 “瞧你这出息。”古振把挚友拉起来,“不进去吗?” 程子平笑笑:“人已经找到就好,敖子玄心里还对我有些成见呢, 我还是去帮他收拾另一边的烂摊子吧。” 他本来就和燕弘没有什么,顶多把他当成救命恩人和朋友, 可报恩也要看时机, 敖子玄的脸色和情绪摆在眼前, 他可不想上去伸脖子等刀落下来。 城中最好的大夫被请了过来, 给燕弘检查一遍之后, 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大人, 燕公子并无大碍, 只是一些皮外伤, 只是这手臂有些脱臼, 您看是我来还是您来?” 敖子玄往后让了一步:“大夫你来就好。” “那请大人帮我按住他。”大夫撸起了袖子,两手按住了燕弘的手臂,“一定要按住,他可能会被疼醒。” 敖子玄点点头,然后他就见证了“疼醒”是多么的要他的命。 接骨的一瞬间其实是非常快的,所以燕弘叫出来的一嗓子也很揪心,甚至这一声喊出来之后他又晕了过去。 “燕弘?”敖子玄松开手,赶紧去摸摸他的颈侧,确定人还活着这才抚上他的额头,他满脸都是疼出来的热汗,“大夫,他是不是发热了?” “惊吓过度加上受伤紧张,发热是正常的。”大夫叮嘱道,“接下来只要退热静养就可以了。” 敖子玄让人把他送回去,管家又跟着去抓了药回来,这个时候燕弘也疼醒了,一醒来就急着去摸敖子玄的手:“……敖子玄?” “我在这里,燕弘。”敖子玄赶紧把手塞进他掌心,“我在这里呢。” 燕弘极为缓慢地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你是不是……听到我的信号了?” 敖子玄双眼通红,眼泪刷刷地往下流,然而他开口时还是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听见了,我听见了的。” 小树枝发出的声音其实非常微弱,可他还是一下一下地敲着,渴望一个路过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小小的声响在诉说着,我在这里呢,这里还有个人活着。 眼泪落在燕弘手背上,他愣了一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哭了……?” 敖子玄握着他的手,几乎是跪在床前:“我下次再也不放你一个人了。” 听着身边人几乎崩溃的哭声,燕弘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他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的疼,敖子玄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又变成这个死样子了。 “疼吗?”敖子玄感觉到他的动作,起身问道,“我带你去沐浴上药,好不好?” “等一会儿,我有话问你。”燕弘的手臂还使不上力气,只好向敖子玄求助:“扶我一下。” “你想说什么躺着说就行。”敖子玄嘴上这么说着,手上还是听话地把他扶到自己怀里,燕弘小声道:“躺着不好亲。” “嗯?”敖子玄愣住了,“你说什么?” 燕弘靠在他胸..前,听着这几天没能听见的心跳声:“敖子玄,你把我锁起来吧。” 敖子玄被他的话说得连哭都忘了:“锁起来?” “这样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燕弘低声笑着,却不小心牵扯到身前的淤青,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然而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敖子玄脸上摸,摸完了还不忘评价一句:“不错,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 敖子玄眸色渐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燕弘摸..索着捧起他的脸,拉着他往自己这边压,想要亲他的唇却亲到了眼睛上,这反而把他自己逗笑了,敖子玄摸摸他的额头:“好烫,你不会烧……” “烧不傻。”燕弘重新在他脸上啄啄啄,终于亲到了想亲的地方,唇齿间溢出带着笑意的调侃:“我知道你在我睡着的时候经常这样做……怎么今天没胆子……唔唔!” 第74章 敖子玄环着怀里人的腰,将他按向自己,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燕弘气喘吁吁地被他塞进被窝里,还不忘抓着敖子玄的手不肯放:“这……这就是我想说的话……”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烧傻了。”敖子玄担忧地叫管家,早就等在门口的管家赶紧收起脸上的无奈把汤药送进来,又叫来几个下人准备好用来给燕弘擦脸的冷水和干净的手巾。 他们可没那个胆子去照顾燕弘,这些都是要敖子玄自己做的。 燕弘还拉着他手不放,生怕松了手又找不到敖子玄了,哪怕喝了药沉沉睡去,也是如此。 “大人,程公子来问您,那群人怎么处理。”管家小声在他耳边道,“可要交给您?” 敖子玄静静地地看着睡过去的燕弘,目不转睛道:“碎尸万段,扔到荒郊野岭去,喂狗喂狼都行。” 谁动了燕弘,都不会有好下场。 若不是他现在只想守着燕弘,一定会亲手把那几个人一刀刀凌迟。 敖子玄亲亲他的手指:“你想说的也是我想说的。” “好梦。” …… 几年后。 “你真的不用为我做这么多的。” 燕弘拉着敖子玄的衣角不肯松手:“反正我现在也看不见,没必要的。” “今年刚好轮到我而已。”敖子玄转身蹲在他面前,“你说巧不巧,今年的花节竟然刚好和你的生辰碰上。” 燕弘想起下人们闲聊时说起敖子玄得了今年花节头筹,还是觉得无法想象敖子玄在花节上跳剑舞。 “我想为你祈福。”敖子玄拉着他的手晃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不怕我被人挤不见了吗?”燕弘笑着被他拉着站起来,这几年下来他虽然眼睛还是一点也看不见,却是对这原本的南叶刺史府,如今的南阳王府熟悉了许多。 不用伸手触碰旁边的物件,他也知道敖子玄在拉着自己往门口去:“……子玄,我不想去。” 敖子玄停下了脚步:“为什么?”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燕弘轻声道,“你知道的。”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你。”敖子玄上前把他抱进怀里,“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燕弘犹豫再三,叹了口气:“去也不是不行,可我又看不见,去了又能如何?” 敖子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燕弘捂着耳朵往后撤:“你要我和你一起跳?” …… “今年的花节场面真大。”跟着尹颜来凑热闹,顺便帮敖星等走不开的人来给燕弘送生辰礼的程子平混在人群中,他一手拿着两串烤串,另一只手被尹颜拉着。 在职位上浸染几年的兵部侍郎尹颜已经洗去了吊儿郎当的性子,拉着程子平往花车的方向去:“听说是赶上了燕公子生辰,南阳王肯定要大办。” 程子平想起燕弘就忍不住笑,听得尹颜忍不住回头看他:“怎么每次说起他你都想笑?” “我就是想着,真好。”程子平赶上他的脚步,碰碰他的肩膀,“你不这样觉得吗?” 尹颜轻笑一声:“那你答应我昨天的要求。” “不可能。”程子平想把他的手甩掉,却被拉着继续往前走,他咬了一口肉串,心想这家伙怎么老想出奇奇怪怪的点子,把自己绑起来做难道不一样吗? 花节的道路两边,百姓们都自发为花车让出了路,根本不用官兵来管理。 有眼尖的孩子骑在大人的肩头,指着前头:“快看!是南阳王和……和燕哥哥!” “真的是燕公子!” “今年真有眼福,居然能看见大人和燕公子一起舞剑!” “我紧张。”燕弘被敖子玄握着的手止不住地抖,“万一我等会儿把你挤下去怎么办?” 敖子玄把他拉近:“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燕弘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然而身后礼乐声响起,燕弘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敖子玄带着他舞出第一剑,一如当年街边的自己盯着花车上的太子一般,他依然虔诚地看着自己的神明。 “还紧张吗?”敖子玄趁着转身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燕弘松了口气,笑道:“不紧张了。” 后世有人记录下燕弘的一生,每一句都离不开那位南阳王,两人共舞的这一场花节舞剑,听说是有史以来最美的。 那一天,长风卷云,几只玄色燕子在两人头顶久久盘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明天后天都是只更三千! 然后就完结啦~ 第71章 番外《那时年少》 “娘!” 小裴雁洲怀里抱着一只小猫跌跌撞撞跑进都督府, 一头冲进了正在整理衣服的妇人怀里:“我捡到了这个!” 妇人无奈地看着那猫咪的爪子在衣服上印下几个小爪印:“看见了,从哪儿捡到的?” “娘,我想带它回羽京城!”裴雁洲爬上她身边的一个小凳子, 自己总是还不够高,娘亲就给他找了个小凳子好让他站在上头说话,“古振哥哥有猫, 我也想养!” “养当然可以养, 可你养了它, 就要一辈子对它负责的。”妇人用帕子给他擦擦脸, 把怀里的衣服暂且放在了一边,“雁洲能做到吗?” 裴雁洲放下腿,坐在凳子上, 抱着那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猫儿不肯松手, 听见妇人的话使劲点头:“我能做到!” “可是你爹不是很喜欢猫,怎么办?”妇人叹了口气,嘴角却带着笑,想要看看儿子怎么应对这件事。 小雁洲很是愁眉苦脸:“可是爹一年也不过在家几天, 要么那几天我就把它藏起来?” “藏在哪里呢?”妇人拉起他柔..软的小手,带着他往院子里走去, 小雁洲一手抱着猫, 一手牵着娘亲的手, 知道娘亲这是要带自己去洗脸洗手, 脑子里却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如果爹不喜欢, 自己要把这只猫儿藏在哪里呢?床底下是万万不可的, 管家爷爷每天都会清理那里。 马厩里?不不, 爹的那匹骏马虽然脾气很好, 万一踩到这只猫怎么办? “还没想好?”妇人给他洗干净手脸, 见他还在纠结,忍不住笑了起来——裴雁洲呆呆地看着娘亲:“娘,你真好看。” 妇人拧了一下他的小胳膊,却没使劲,反而有点痒痒,裴雁洲笑着往后躲:“娘,别逗我了哈哈哈……” “雁洲,这猫儿是不需要你藏的。”妇人朝他伸..出手:“要娘亲抱抱吗?” 裴雁洲皱着鼻子摆摆手,煞有介事道:“爹去年回来的时候说我已经不能让娘抱了,而且我已经在练武了,是个男子汉了。” “好好,小男子汉。”妇人忍俊不禁,只好继续牵着他,一边走一边道:“猫啊,它是自由的,你用绳子拴着,用笼子关着,哪怕你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摆在它面前,它也依然会向往自由。” “娘,我听不懂。”裴雁洲诚实道。 “娘亲是说,它呀,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妇人低头看向他,南方女子的温婉在她身上展现得一览无余,“不用担心你爹会找到它。” 裴雁洲握紧了小拳头:“我会保护它的……我也会保护娘!” “那爹爹呢?” “也会!” …… 十年后。 裴仲舒一手扔了铠甲,不顾身后管家的叫声,一路跑向前厅,那里和往日里不一样,去年他回羽京城为独子过生辰时,这里还摆着夏日里的各色花卉,如今全都换成了丧幡,纯白色的布条在门边随风而动,诉尽悲凉。 “……雁洲?” 裴仲舒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站在原地,看着正在点亮灵堂中白烛的少年。 裴雁洲转过身,少年人的身子因为常年练武已经不再单薄,只是在孝服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消瘦。 “雁洲,爹是不是……”裴仲舒的话语被儿子脸上的两行泪堵回了嗓子里,裴雁洲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哪怕是儿时眼睁睁看着父亲在新年里奔赴战场的背影,也只是握紧了娘亲的手,乖乖地站在一边。 裴雁洲嘴唇开合:“爹,是右丞相害了娘。” 他说:“爹,我要他一命偿一命。” 裴仲舒从他肩膀上越过,看了一眼夫人的棺木,忍下心头的一口血,硬是抓住了从身边经过的儿子:“不行。” “难道娘就这么白白死了吗!”裴雁洲甩开他的手,两眼通红盯着这个这么多年呆在家中的时间连一年都凑不出来的男人,“我写了信给你!为什么你没有回来!” 裴仲舒针扎一样震了一下,却还是强硬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那我就答应去打仗。”裴雁洲冷声道,少年擦干了眼泪,“反正你也从来没有管过我,不是吗?”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裴雁洲从天牢里被放出来,刺眼的阳光之下,等待着自己的是短短半年仿佛老了十几岁的裴仲舒。 第75章 “……回家吧。”裴仲舒看着险些死在天牢里的儿子,他已经送走了夫人,不能再看着唯一的孩子也折在当权者的手中。 裴雁洲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听放他出来的狱卒说,他的父亲为了救他出来,放弃了一切,只为在皇帝面前保住他一条命。 他无言地走上前,布满伤痕的手牵住父亲的:“嗯。” …… 十年前的北原,平北大都督府。 “尹颜!你又骗我!”敖星捂着被打疼了的屁..股追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表哥,“你给我站住!” 尹颜头也不回地往前跑——骗这狼崽子去偷了大都督的腰牌,他不跑难不成等着被他咬成渣渣吗! “我说什么你都信!我怎么知道你真敢去偷!”尹颜低头躲过身后扔过来的石头,下一次破风声从耳边划过,落在脚边的是断了半截的大刀,尹颜惊得都忘了跑了:“你怎么什么都扔!” 两兄弟你拉着我的小辫子,我扯着你的狼尾巴,打成一团,直到被迟迟归来的平北大都督一手拎一个带回了前厅。 尹颜始终还是没下狠手,自己脸上又是青色又是紫色,手上还被表弟咬了一口,跪在地上也什么不敢说。 而敖星除了衣服被撕破,身上脏了点之外,就没有什么能看出来的伤。 楚客背对着两人,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敖星和尹颜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楚客发火特别吓人,尤其是现在这样,越什么都不说,等会儿的责罚就越厉害。 “……爷爷,我错了。”敖星鼓起勇气低头认错,“我不该偷你的腰牌,更不该想要偷偷溜出去玩。” 尹颜还缩着脑袋,被敖星拍了一下腿才赴死一般抬起头:“叔父,我,我下次再也不撺掇表弟了,你罚我吧,别罚表弟。” 敖星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也犯错了,凭什么不罚我?” 尹颜在心中叹气,他这表弟是不是有点呆?哪里有人上赶着找打的?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令人意外的是,楚客这一次并没有罚他们去抄兵书或是去营地中帮忙打杂,竟然是直接放过了他们。 “爷爷?”敖星疑惑地看着楚客,平北大都督转身看着这两兄弟,到底忍不住给他他俩一人头上一巴掌:“站起来吧,明日是祭狼神的日子,若是罚了你们,不就要错过了吗?” 敖星蹦了起来:“祭狼神!” 这是每年他最喜欢的日子,他怎么给忘了! “爷爷,我以后再也不惹你了!”敖星嘿嘿笑着上前去抱住楚客的大..腿,“今年轮到我扮狼神了吗?” 楚客摸摸他的脑袋,为了在人前不出错,现在的小敖星也还是用发带绑着狼耳朵,只有睡前才能松开。 “你还小呢,等你十六七岁,才能有扮狼神的资格。”楚客把他抱起来,“还有十年呢。” 尹颜心中也欢喜,每年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娘亲不会过问他的学问,还会带他上街去逛。 “那等我扮狼神的时候,祖父一定要在旁边看着!”敖星灰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软乎乎的脸贴在楚客头上使劲蹭。 楚客对他一激动就祖父爷爷交叉着叫的习惯已经无力去纠正:“好好,我等着那一天。” 尹颜也牵上楚客主动递过来的手:“等轮到我,我也会好好扮狼神的!” …… 敖星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额头上一片冷汗,他茫然地在身边摸..索,却没有抓到那人的手,幸好身边的床铺还是温热的,看来裴雁洲并没有离开多久。 “裴雁洲……?” “怎么醒了?”裴雁洲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拿着半杯凉茶,“睡不着?” 敖星揉着额头:“我……做了个梦。” “这么巧,我也做梦了。”裴雁洲放下杯子,靠在他身边,“梦见什么了?” 敖星抓过他的胳膊,把脸放上去:“不告诉你,你呢?” 海乐从外面进来悄无声息收走了杯子,免得明日皇上睡眼朦胧又喝了隔夜茶闹肚子。 “我还好,梦见我娘了。”裴雁洲将苦涩记忆塞进心底最深处,把狼崽往怀里塞塞,“还记得有一次我翻墙头去你院子里抓猫吗?” 敖星应了一声,裴雁洲笑着道:“那只猫还是在娘亲活着的时候,我亲手抓来的,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想到它居然还活着。” 敖星想起白日里裴雁洲带进宫里的那只大橘猫,忍不住笑了起来:“它进了宫算是享福了。” 皇上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是啊。”裴雁洲揉揉他露在外面的肩膀,歪头靠在他身侧,闭上了眼睛,敖星戳戳他的胸膛,狡黠笑道:“你跟了我也算是享福了。” 裴雁洲拉起被子把两人罩进去,被窝里响起窸窸窣窣声响,随后是裴雁洲轻声笑道:“那给我展示一下,都有什么福享?” “别乱摸……哎,不许捏我尾巴!” 千言万语最后化为夜色中细语呻低吟,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却遮不住两人心中满溢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cp真好! 被自己写得幸福到了! 第72章 番外《节日小记》 这是敖星登基后第二年的春节。 朝中各项才刚刚恢复正常运转, 敖星忙得脚不沾地,偏偏此时北原边境有趁乱作祟的劫匪打家劫舍,闹得人心不安, 平北大都督敖明越却在此时脱不开身,裴雁洲只得带着乔瑾等人前去看看。 海乐站在御书房外,听着里面敖星疲惫的声音忍不住担忧, 自从裴统领走了之后, 皇上已经连着四天没有睡好觉了, 每天就睡两三个时辰, 起来就呆在御书房,虽说有右丞相陪着,可谁都看得出来, 右丞相年纪大了觉少都快撑不住这高强度的工作, 更何况登基之后就没闲下来过的敖星? 左丞相邓长钧刚到御书房门前就看见海乐无声地唉声叹气:“海乐公公,这是怎么了?” 海乐见是他,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道:“左丞相你可得劝劝皇上,这样下去身体怕是撑不住啊……” “海乐, 再送杯浓茶进来。”敖星在房中叫了两声没见有人进来,便自己起身来寻, “你和邓丞相在做什么?” 海乐愁眉苦脸地转过身:“皇上, 这也过了用膳的时候了, 可要用些点心?” 敖星啧了一声:“送茶, 再去把兵部侍郎找过来。” “是。” 邓长钧拍拍海乐的肩膀, 看向敖星遮不住的黑眼圈:“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没时间睡。”敖星揉揉眉心, 似乎手头上的事情让他觉得很棘手, “高丽的使节明日就进京, 若是想要通过高丽打开海上商路, 朕就必须得好好办这件事。” “这种事不该交给礼部吗?”邓长钧不解,“你放着好好的探花郎不用,非要自己费劲?” 他口中的礼部尚书,也就是和他同届的探花郎幽幽从敖星身后探出头:“左丞相,臣在这呢。” 邓长钧:“……”原来早就被抓了苦力。 “那也不能这样耗,不过是一个小国罢了。”邓长钧上前拉着敖星把他往寝宫方向带,敖星气得抬脚要踢:“胆子不小!” “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就当为了裴雁洲!”邓长钧看不下去他这么折腾自己,“皇上,臣说认真的。” 敖星愣了一下,哼道:“反正他现在又不在,谁管我?” 邓长钧无奈想着,裴雁洲到底是怎么把敖星养成这个性子的? “总而言之,先回去睡个午觉。”邓长钧不由分说,甚至称得上是大逆不道地把敖星扛在了肩膀上,“礼部的人比你想象中要靠得住得多,别这么担心。” 敖星尾巴乱甩,可惜没有一下甩在邓长钧头上,他忿忿不平地捶了一下邓长钧的后背,悲凉地发现身边的人都在长高,只有自己还一点也没变! 明明之前在黎阳城的时候,邓长钧还和自己差不多高的! 这才一年半,他就高出了自己一个头还多,甚至身子板也迅速地强壮起来。 敖星身上虽然也有肌肉,和他比起来就什么都不是了,更何况最近勤务繁忙,根本没时间练武,他都觉得自己变弱了。 一想到裴雁洲是和现在的邓长钧差不多身量的,敖星到底放弃了挣扎:“只睡午觉。” 跟在他身后的海乐听见这话,差点没给敖星跪下,可终于答应休息了啊! 真不容易。 他这就回去把御书房等着递折子的大臣劝回去——当然,除了礼部尚书。 探花郎一边整理折子一边悲催送走其他人,真是非常可怜。 邓长钧在敖星睡下之后立刻大笔一挥给裴雁洲写了封信要求快马加鞭送出,送信的影卫看着他脸上表情严肃,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见了裴统领,直接告诉他皇上重病。”邓长钧十分不给敖星留面子,“让他速速解决那边的事情,尽快回来。” 第76章 影卫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皇上,郑重点点头:“明白。” 他会把皇上尽量说得更严重一点的。 而此时的敖星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坑了,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空儿,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哪里还管得着邓长钧都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午后,洗了个冷水脸清醒过来的敖星坐在御书房,翻阅了探花郎的折子之后,终于在他忐忑的目光中点点头:“不错。” “多谢皇上,微臣……” “看来的确如左丞相所说,朕小看了爱卿的能力。”敖星赞赏道,“回去吧,明日的宴会就照你说的办。” 探花郎顶着苦瓜脸走出御书房,十分不明白左丞相为什么要把自己卖了。 看来和夫人去赏花的计划又要落空了。 而另一边,终于收到邓长钧来信的裴雁洲握紧了信纸,冷眼扫过地上被捆成麻花的劫匪,对身边的敖明越道:“我先回羽京城,替我送一份生辰礼给堂弟。” 敖明越显然猜到了信中写的什么,笑着道:“统领不必担心,皇上定然……” 平北大都督忽然停住嘴,因为裴统领转身策马而去甩了他一脸的雪。 真是非常倒霉。 且无辜。 …… 高丽的使节身边坐着一人,此人生得肥头大耳,一双小眼睛骨碌碌转着,看得他对面的金灵忍不住和夫君耳语:“那人是不是眼睛不好使?怎的一直看来看去?” 敖明光拍拍夫人手背,咬牙切齿道:“他不是眼睛不好使。” 他是等会儿眼睛会被打瞎。 右丞相王宁年在他身边坐下:“那是高丽国的太子。” 敖明光眯起眼睛看着色眯眯的高丽太子,打算等会儿找人揍他一顿。 右丞相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那使节站起来朝他这边走来:“丞……相。” 使节说起汉话来很别扭,好歹还能听得懂,王宁年从他磕磕巴巴的话里终于听出来他是在问皇上为什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把他们不放在眼里。 右丞相按住要撸袖子起来干架的自家兵部尚书,眼疾手快地又按住另一边同样也忍不住要起身过来“讲道理”的兵部侍郎尹颜,这才在使节不解的目光下笑道:“皇上一会儿就来,一会儿就来,敢问阁下,为何将你国太子带了过来?不是说了只你一人吗?” 高丽使节高高抬起下巴,表示我们太子屈尊降贵来你们这里,是想从适龄美人中挑一个回去和亲,你们不要不识好歹,快点把美人带来给我们太子看看。 右丞相听到这里,笑着松开了管着尹颜的手,尹颜黑着脸就要上前来,身后却传来了敖星和海乐低声说话的声音,他只好放下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敖星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发尾还带着水汽,海乐紧赶两步给他披上披风:“小心着凉,皇上。”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使节也不是没有眼睛的人,对面的两个兵部官员一直盯着自己看,若是那两人的眼神能变成刀子,自己应该已经成了筛子。 而他身边的高丽太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敖星出现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目光猥..琐地扫视着上位者,即便知道他是羽京城的皇帝,也没有收敛眼神。 他低头在使节耳边说了些什么,使节忽然站了起来,用高丽语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还连连摆手,那太子看上去很不服气。 “使节,太子这是怎么了?”不明真相的邓长钧代替敖星问道,使节被太子骂了几句,很是为难,他虽然趾高气昂,却也不是傻子,“让皇帝来和亲”什么的,说出来岂不是要掉脑袋! “这,这我们太子喝醉了,还请皇上容许我等先下去休息。”他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敖星听不懂他们说话,便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了。 主角一离开,宴会很快也就散席,敖明光却拉着尹颜留了下来:“等等,那人没有回驿站,跟过去看看。” “你是说?” “我听得懂他们说话。”敖明光脸上表情很是不爽,“相信我。” 他叫人送了金灵等人回去,和尹颜一起跟着那使节和太子一路去了后花..园,宫中四处都有金吾卫巡逻,他们若是想去逛逛也无妨,只是尹颜听了敖明光的解释后也气不打一出来:“老子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敖星本正准备继续回御书房批折子,身后忽然响起那高丽太子的叫声,刚一回头手就被一双肥腻腻的手握住了,他一皱眉,就要去摸身侧的狼牙短刀,却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那是敖星送给裴雁洲的神兵,直直地从高丽太子手边擦过,刺进了使节躲避的那棵树上,使节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那高丽太子吓得不轻,赶紧松了手,说着鸟语指指点点,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正是裴雁洲,他眸色阴沉,盯着那高丽太子用高丽语道:“再碰他一下,剁了你的爪子——我说到做到。” 敖星瞪大了眼睛,看着愣住的高丽太子被转醒的使节拉走,至于这两人离开羽京城前被地痞混混套着麻袋打了一顿就是后话了。 敖明光和尹颜默默离开,既然正主都回来了,他们也没有必要留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敖星完全忽略了自家男人会说鸟语这件事,却被裴雁洲一把抱起来:“回去睡觉。” “啊?天还没黑!”敖星扯住他的领子,鼻尖尽是裴雁洲身上凛冽杀气,可当他被裴雁洲塞进被子里,才知道他说的睡觉就是真的睡觉。 “睡觉。”裴雁洲冷脸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轻声道,“下次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他说的什么我都不知道。”敖星懒得去管其他人,抓着裴雁洲大手不肯松,絮絮叨叨说着最近的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裴雁洲指尖抚过他的侧脸,最后停在他的眼下,敖星无意识捏捏他的掌心,脸上是一片安心。 夜色中,羽京城的第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裴雁洲捂住了敖星的耳朵。 “睡吧。”裴雁洲在他背上拍拍,“我在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第73章 番外《神会爱魅魔吗(一)》 西幻if线, 表面纯良魅魔攻x表面神父背地杀/人/狂(?)受 …… 迈进这座传说中的动..乱之城,耳边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手边各色纷呈小摊都在卖力叫卖, 男人拉起兜帽挡住头顶的魔角,低头挤进了人群中。 直到来到一处圆顶尖塔附近,他才茫然停下匆忙脚步, 抬起头看去——这是一座教堂, 彩色玫瑰花窗经过阳光的照耀, 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 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密密麻麻爬满了半面墙,随风飘动的叶子之间藏着几朵还未盛开的白色小花。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孩童吟唱圣歌的悠扬声音,男人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歌声中不仅有孩子的稚嫩歌喉, 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清亮歌声。 少年人特有的嗓音, 却平和地穿插于圣歌之中,和谐的同时也带着诱..人心魄的魅力。 男人想要进去看看,又怕打扰了里面神圣的仪式,只好站在门口等着, 几个行商从他身边路过,不怀好意地看了他几眼。 “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了吗?” “还有他的手环……应该能卖不少钱。” 兜帽底下的黑色瞳孔闪过一抹紫色, 男人抬起头朝行商投去一个打量的目光, 那几个说话的赶紧低下头走远, 还不忘回头看向他身上的饰品。 男人重新将兜帽拉下来, 挡住半张脸, 只露出好看的唇, 身后一根细细的尾巴惬意地晃来晃去——他是一个魅魔, 作为魔鬼的同属, 喜欢收集宝物是很正常的。 他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一个奇怪的梦。 魅魔其实并不会做梦, 他们睡觉只是为了学习人类的作息,更好地混入其中,好找机会寻找合适的“猎物”。 梦里他遇见了一个灰蓝色眸子的少年,他穿着达拉里斯(神父修服),肩上披着白羊毛披肩,披肩垂下的十字架并没有让魅魔感觉到任何震慑,反而使他觉得亲近——实际上这很奇怪,虽说十字架并不能抹杀他们,也会让他们生出抗拒。 少年骑在他的腰上,抬手脱去他的黑袍,垂下修长的颈子,一手抚上男人腹部的神秘纹路,一手轻抚他的嘴唇。 尽是诱..惑之姿,却不显谄媚。 想到这里,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从来没遇到过让他如此把持不住的人。 身后的圣歌终于告一段落,门前的风铃随风而动,已经等在教堂外的信徒们缓缓走进,男人便也混在其中走了进去。 教堂和他在别的地方见到的都没有什么区别,彩窗玻璃,巨大穹顶,唯一不同的是站在之上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高瘦少年。 他的黑发在脸边扎成细细一缕,温柔地垂在肩膀上,用一根彩色的带子扎起,落在修服上,格外的显眼。 第77章 少年垂下眸子,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教堂中的每一个信徒都听见他的布教。 男人跟随着这声音,逐渐沉浸其中,回过神来时身边的人们已经说完了阿门,他不确定自己无意识间有没有跟着一起说——这可真够丢魅魔脸的,是不是? “你在迷茫吗,先生?” 少年的皮鞋停在了他脚边,魅魔抬起头,两人的眼睛对上都是一愣。 “……先生,如果你不需要聆听引导的话,我就要清理教堂了。”少年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声音有些不自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男人站了起来,动作之间兜帽晃了一下,红色..魔角险些露出来,少年以为自己看错了,等他抬起头时,男人已经走到了门边,他的大手扶住木门边,回过头:“明天你还会在这里做祷告吗?” “会的,这里只有我一个神父。”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男人发现他有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让人觉得他相比起其他的神父,实在有些太过年轻,“午后我会在后面花..园小房间聆听忏悔,如果你有任何烦心事,都可以来找我。” 男人看着他的笑容,好半天才点点头,转身迈出教堂时听见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原来魅魔也会有心跳。 他准备找个地方住下来,总要把那个奇怪的梦搞清楚才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跌跌撞撞跑过他的身边,尖叫着:“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我的丈夫!他要杀了我!” 周围的信徒惊慌失措地把她拉进教堂:“快躲进去,神父会护佑你!” 男人站在一边,看着少年已经走了出来,他打算看看神父打算怎么做。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意外的,少年只是叫来了巡警。 “又是博格,他这个月已经打了萝拉几次了?” “今天才十五号,第五次了吧?” “看见他手上的刀了吗?他是真的打算杀了萝拉!” 男人看着少年用并不算强壮的手臂护着萝拉走进教堂,心底难得涌起好奇,上前和正在小声讨论的信徒们搭话:“教堂负责收留……萝拉吗?” “不,神父能做的只是收留她一晚。”信徒们对于男人的搭话并不排斥,好心替他解释道,“博格也常常来找神父的麻烦,他并不是信徒……巡警没法逮捕他的,每一次都是夜里就放出来了。” “为什么?” 说话的信徒小声道:“博罗的叔叔,是巡警的队长。” 男人点点头,人类的关系复杂,魅魔虽然总是单独行动,也能理解人类的行为——有利可图嘛。 不过……博格会找神父的麻烦? 男人眯了眯眼睛,他对少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 而且更为致命的是,他打算服从欲..望。 …… 是夜,魅魔甩着尾巴不耐烦地蹲在教堂屋顶——这一下午,他就呆在这里看着那个叫萝拉的女人哭哭啼啼,诉说着博格对她的暴行,然而神父能做的只是安慰。 那些话翻来倒去地被两个人睡了一下午,魅魔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幸好到了晚上,萝拉终于累得睡着了,魅魔打算去城里找点东西吃,估计神父也该去休息了……哎? 魅魔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神父为萝拉盖上一条毯子,轻手轻脚关上门,然后走进了一间小木屋——是他白天说的,聆听忏悔的小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跟了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少年正在更衣,说是更衣,倒不如说他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月光照在少年人白瓷一般的皮肤上,令人意外的,他并不和看上去那样瘦弱,腹部和手臂,腿上都有着薄薄的肌肉,看上去健康又诱..人。 魅魔喉咙上下滚动几下,他觉得这一趟远行值了,如果能把这个少年变成自己的,根本不怕吃不饱饭。 甚至从日常用餐升级成了高级餐厅。 少年这个时候已经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套黑色的紧身衣,穿在他身上格外地好看,哪怕是在夜里,和夜色融为一体,可在魅魔眼里,就连他指尖穿过袖口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魅魔不懂,所以魅魔跟了上去。 这座城并不是附近最大的城市,却是最乱的地方,他穿行于屋顶之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黑夜里,他看见白日里的行商从睡在路边的流浪汉怀里偷走半块面包,也看见偷..情的男人从刚刚亮起灯光的屋里溜走,而女主人刚刚迎来归家的丈夫。 他看见蒙着脸的窃贼潜入富商家中,偷走小巧的首饰,也看见街头巷尾几个醉鬼对着弱者拳打脚踢。 少年的身影无声地贴着墙前行,从他身边经过的晚归人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魅魔亦步亦趋地跟着,最后看着他停在了一座平屋前,少年低下头确认了一遍门前的门牌,随即抬起头坚定地走了进去。 他没有敲门,而是偷偷从窗户溜了进去,他的身子骨小巧,落在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魅魔从屋顶上跳下来,也站在那门牌边,看见门牌上清楚写着“博格·史宾”和“萝拉·史宾”。 屋里一直很安静,魅魔却听见了尖刀划破皮肉的细微声响——神父带了刀? 少年没过多久便走了出来,他的手上带着血,可他只是不在意地把血迹抹在博格家的大门上,面色冷漠至极,丝毫不见白天面对孩子和信徒们的温柔。 待他走后,魅魔轻轻推开了根本没上锁的大门,正如信徒们所说的一样,博格早就被放了出来,只不过现在他被划破了喉咙,两眼怒瞪着躺在地上。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刀,是之前试图用来威胁——谁知道呢,也许他真的想动手——威胁萝拉用的那把小刀。 看起来像是用来切水果的,只是被切的变成了男主人自己。 神父这是要做什么?大半夜来为信徒报仇? 他的尾巴悠哉悠哉地在身后晃晃,不管这小子是要做什么,他现在看起来更加符合魅魔的胃口了。 次日,魅魔如约出现在了教堂门口,看着穿戴干净整洁的神父为孩子们分发清晨佩在胸..前的小花,笑吟吟地也上去要了一朵。 “愿神护佑你。” “等会儿有时间吗?”魅魔接过小花,“我想我需要向您忏悔。” 神父灰蓝色的眼睛带上一抹笑意:“当然,神会聆听每一个孩子。” 魅魔看着他走进教堂,心想谁管什么神,我只想让你聆听。 【作者有话要说】 问了编辑,古耽可以写西幻番外嘿嘿 第74章 番外《神会爱魅魔吗(二)》 “嘿, 神父,是你吗?” 魅魔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面前的小窗户, 从这里看过去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抹阴影说明里面有人。 他趴在窗前,轻声道。 少年无奈的声音响起:“忏悔不问聆听者……好吧, 是我, 毕竟除了我也没有人会坐在这里。” 魅魔并不打算坐正身子, 就这么趴着:“我昨天遇见了一件怪事。” 里面没有发出声音, 但他知道有人在耐心听着,于是他继续道:“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个黑衣人走过长长的街道, 停在了凶手的门前。” 窗后的人还没有动静, 却是有人声响起:“说下去,孩子。” 魅魔一想到神父还没自己年纪大,竟然叫他孩子,就觉得有些好笑, 本想逗逗他,又觉得现在气氛不对——说实话, 他已经饿了很久, 虽说魅魔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只需要吸**气, 可魅魔挑得很, 看着眼前的这块大蛋糕, 他哪里还看得上其他的小点心? “他的手中没有凶器, 却能取人性命。”魅魔放慢语速, “你说, 他是正义之士还是……单纯的杀人狂呢?”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神会眷顾每一个孩子,当然也包括那些犯了错的孩子。” 魅魔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果不其然。 “你所看见的罪恶的一切,都将在今晚忘却,神会使你不受错误的困扰。” “可我不觉得那是个错误,有的人该死。”他话音刚落,魅魔就接了上去:“萝拉做错了什么呢?” 神父叹了口气,少年从窗后走出,眼中是一片失望:“……你不该看见的。” 魅魔无所谓耸耸肩:“我会替你保密,前提是你得陪我去吃饭。” …… 城中的餐厅并没有几家,魅魔本想挑最干净的一家去尝尝鲜,虽然他不用食物饱腹,偶尔吃吃尝尝味道倒也没有关系。 可是神父却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你……出生在这里?”魅魔看着他房间里墙上挂着的照片,从婴儿襁褓到七八岁都有,照片上的人物毫无例外都是他。 魅魔和他摊牌之后,神父也不再端着架子,说起话来不再“神会……”“神说……”,倒是正常了许多。 第78章 “嗯,上一任神父收养了我。”少年从床头拿起一个杯子,里面是加了方糖的牛奶,魅魔听见门外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是萝拉听说了博格的死,几个女人正在安慰她。 “有什么好哭的?那个男人死了,她不就解脱了吗?” “总要哭哭的,否则外人就会以为是她动的手了。”少年端起重新加了热牛奶的杯子,自顾自喝了一口,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将披肩挂在衣帽架上,“如果她不伤心,今天晚上就会出现在城中广场的绞刑架上。” “你认为你在帮她?”魅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仰头喝下半杯牛奶,放下杯子时,神父的嘴边有一圈白色的痕迹。 魅魔本想帮他擦去,少年却自己伸..出小舌舔了干净:“不,我只是在替自己出气,上个月他才打碎了我的玻璃,到现在都没有赔钱。” “你杀了他,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赔钱了。”魅魔提醒道。 神父轻轻笑笑:“有的人是不会改变的。先生,告诉你一件事——我曾经聆听过一个年轻男人的忏悔,那时候他刚刚从监狱里被放出来,因为不到判刑的年纪,即便他杀了自己的小女友,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魅魔靠在门边:“然后呢?” 神父转身拿起圣经,似乎准备为萝拉祷告:“他似乎非常地虔诚,我也以为他从此以后会改过自新,可是他在两个月后又当街杀害了一个女人,只因为对方拒绝了他的礼物。” 魅魔沉默下来:“……那不是你的错。”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神父低头从他身边走过,“有人认为我虚伪,我便虚伪礼于人前,所以我暗地里做的一切,便成了其他人做的。” “你……” 神父叹了口气,似乎非常失望:“真是可惜,我得自己出钱修玻璃了。” 魅魔看着他走到哭成泪人的萝拉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这个一..夜之间失去丈夫的女人。 也许萝拉并不伤心,也许她只是在为自己的房子死了人之后住着害怕而伤心。 魅魔这么想着,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神父送走萝拉,又整理好衣服,起身时看见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抱歉,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神父忽然笑了:“吃饭?” 他拍拍衣服下摆,怀中的圣经被他随意地拿在手上,朝魅魔走了过来:“……你真的对人类食物感兴趣吗?” 男人吓了一跳,却没表现在脸上:“你怎么看出来的?” 年轻的神父踮起脚尖,手指探进男人的兜帽之中,指尖在他的魔角上轻轻撩过,圣洁的人在此时变得神秘无比:“尾巴没有藏好哦……” “……魅魔先生?” …… “我真的很惊讶,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神父直起身子,把最后一个孩子送回母亲的怀里,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十字架并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又不是恶魔。”魅魔摊开手,笑着凑到神父耳边:“一起吃饭吗?我找到了一家不错的餐厅。” 少年摇摇头:“如果你能等我一个小时,我想应该有时间陪你。” “成交。”魅魔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 “你为什么不在外面等着我?” “那多没意思,我也想听听那些在绝望的路上徘徊,跌倒又起来却永远无法到达尽头的家伙到底会和你说些什么。”魅魔勾住他的肩膀,被神父了无痕迹地躲开了。 少年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魅魔:“你找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教堂墙上的绿色植物伴随风声沙沙作响,魅魔嘴边漾开一抹弧度:“你说呢?” 神父愣了一下,魅魔拉着他的手把人带到旁边的小树林里,一边走一边道:“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做了一个梦吗?” 神父心里有些慌,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他把这种慌乱自我判定为“害怕”,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害怕。 “你梦见了我?”神父脚下不稳,被树枝绊了一下,幸好前面的男人稳住了他,“我们之前……应该从来没有见过面吧?” 魅魔停下脚步,转身把他推到一棵树上:“嘿,想知道你在梦里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吗?我可以替你,场景重现一下。” …… 魅魔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被按着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身上的少年不甚熟练地起起伏伏,腹部的深色纹路微微亮着光——上面的“容器”只填满了不到三分之一。 “够,够了……你会受不住的!”魅魔扶住少年软下来的腰肢,他就算做着这种淫..靡之事,也如同降临人间的神明一样神圣——如果忽略他眼底的热//浪,魅魔真的会以为自己才是中了魅术的那一个。 神父摇摇头,随着他摇头的动作,散开的半长黑发洒下了几滴汗水:“……你这里,还没满足呢。” 他的手指抚上魅魔的纹路,低声笑得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要让你吃饱,不是吗?” 魅魔眼底一暗,翻身调转了两人位置:“告诉我,你的名字……?” “敖,敖星……” “记住,我的名字。”魅魔托住小小的神明,“我叫……” …… “裴雁洲!” 神父扶着腰从小木屋走出来,餍足的魅魔早就等在外头:“那人终于忏悔完了?他的小老婆到底有没有被大老婆发现?” 神父想要踢他,又怕附近还有人,只好小声嘶嘶道:“你下次如果再……” “明明是你压着我不放……好好好,下次绝对不这么过分。”眼看着小神父要发火,魅魔赶紧替他平平气:“饿了吗?” “……你真是恶劣。”神父瞪了他一眼,却没推开他扶过来的手,甚至还主动把腰往他手上放放,只是一走路,某处就有东西流出,他到底脸皮子薄——虽然是偶然性的——“我要回去。” 魅魔揽住他,飞上了屋顶:“走吧,我带你回去清理。” “不要说得这么坦然,你这个淫..魔。”神父没脸看一样把他的脸推过去。 魅魔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居然遇上这么符合口味的小家伙。 本以为会和小神父度过一段自在的时间,谁知道刚回到神父的小屋就遇上了事——几个巡警正等在那里,他们的身后是蹑手蹑脚的萝拉。 “……萝拉?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敖星推开魅魔的手,没让他跟着自己,巡警恭敬走上前来:“神父,很抱歉打扰了您的私人时间,不过你可能得和我们走一趟,萝拉女士指证你和一起凶杀案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魅魔裴将军并没有和其他人do过,之前“吃饭”只是吸精气,就这样,咻——!吸走了! 第75章 番外《神会爱魅魔吗(三)》 “凶杀案?” 神父不解地笑笑:“我想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教堂, 我身边的这位先生可以为我作证。” “非常抱歉,这是您的传唤令。”巡警家中也有神父的信徒,他对眼前的少年还算得上是礼貌尊重, 从怀中拿出一张崭新的文件递给他,“你可以确认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配合。” 裴雁洲在他接过文件之前刷地抽走了纸张,粗略地扫了几眼:“……斯温特·史宾?” “斯温特是我们的队长, 先生。” 神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一直躲在巡警身后, 战战兢兢不敢看他的萝拉, 上前打了声招呼:“萝拉,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萝拉躲开他的视线,似乎非常心虚。 敖星没有和她再做纠..缠, 而是顺从地伸..出双手, 巡警摆摆手:“手铐就不用了,我们非常尊敬你,如果这件事是子虚乌有,那就更不能给您造成困扰了。” 神父感谢地笑笑:“那就麻烦了。” 他从萝拉身边走过, 女人瑟缩了一下,往后一躲, 撞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魅魔身上。 “抱歉抱歉, 先生, 我没有看见你!”巡警已经跟在神父身后离开了, 萝拉赶紧给眼前高大帅气的男人道歉, 却没想到男人一把钳住她的肩膀, 这让她吓了一跳的同时忍不住痛呼出声:“先生, 你弄痛我了……” “痛?”魅魔并没有松开手, 却也没有再加重力道:“有博格打你的时候那样痛吗?” 萝拉瞪大了眼睛, 忽然像是被惊动了一样伸手要去扒开男人的手指:“放开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魅魔猛地松开手,却转而抓住了她的手腕,女人身上被亡夫留下的伤痕还没好全,依然能看出来青青紫紫,她似乎努力用东西涂抹盖过,而她的手腕上此时多了一个和她身份并不相符的手环。 是用紫玉制成,金丝线穿着。 第79章 “萝拉女士,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手上会有皇室才能佩戴的首饰吗?”魅魔似笑非笑看着她,萝拉心底涌上一阵恐惧,这个男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好像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一样。 “……我,我捡到的。”萝拉脸色苍白,“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我并不认识你!” “你本来也不用认识我。”裴雁洲拉下兜帽,露出红色的魔角,眼眸也从黑色变成红色,“现在告诉我,是谁指派你来的?” 萝拉却是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裴雁洲:“……” …… 城中的监狱不仅仅用来关押死刑犯和嫌疑犯,所有犯了错的人都被无差别地关在一起,偷东西的,甚至是被诬陷的无辜者。 神父被关进了一间昏暗的,勉强能看见里面三四个人的房间,从进了监狱之后,负责押送他的人就不再是那个有礼貌的年轻人,敖星认出把自己推..进去的人是斯温特的亲卫队队员。 “好好呆着,晚些时候队长会亲自来提审你们。”巡警恶狠狠地用警棍砸了几下房门,警告一般道,“最好都别惹事。” 敖星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面走,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进监狱,之前也有帮别人带孩子来这里探望过正在服刑的家人,但被关进来还是头一回。 鼻尖是难闻的汗臭味和常年不见阳光的腐朽气味,躲在黑暗中的几个人忽然动了。 他们佝偻着背,缓缓朝这边走了几步,混浊的眼球盯着敖星:“……你是神父?” 敖星低头看看自己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白披风,披风低端还坠着两枚即便在黑暗中也闪着光的十字架。 “老神父……他死了吗?”其中一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沙哑,“我是说,博伊神父?” “我是博伊神父的养子,现在继承了他的工作。”敖星见他们没有再上前,应该是没有恶意,也放松了警惕,“你们是谁?” 几个老人迷茫地互相看看:“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吗?博伊神父也去世了?” “我们被关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最角落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孩子,你还庆幸和我们关在一起,这里其他的犯人,会像吃小鸡一样把你拆开的。” “二十多年?你们犯了什么罪?”敖星惊讶道,说实话,他现在必须靠着墙才能站住,腿间的液..体已经干了,贴在腿上非常不舒服,现在他本应该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好好地洗个澡,而不是靠在潮湿的墙上,连站都站不稳。 其实他并不害怕这里,小神父心里把某个不知餍足的魅魔翻来覆去揍了好几遍。 “犯罪?”角落里的老人随便坐了下来,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屁..股底下到底是湿透的草堆还是随便什么,“我们从来没有犯罪,孩子,告诉我——现在街上东边的那家店怎么样啦?” “你是说那家酒馆?”神父曾经从那家店门口路过,“里面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也许会有些亡命之徒——不过我得说,酒馆生意不错。” 老人苦笑了一声:“那本来是我留给孙女的面包店,我开着这家店已经十几年了,直到巡警队队长换人,那个斯温特带着人打砸了我的店,抢走了我的一切……幸好我的小孙女不在我身边。” 其他几个老人也都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和敖星说了他们的遭遇。 原来斯温特上位之后,街上生意最好的几家店铺都被他抢了去,分给了他的亲戚,只是敖星年纪小,博伊神父也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这些,他还以为这些店铺本来就是斯温特的祖产。 “祖产?”角落里的老人嗤笑一声,“他一个从皇城来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有祖产?” “……所以你们就都被关在了这里?” “不,我们只是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人。”老人摇摇头,“也许斯温特早就忘记了我们。” “你又是因为什么被抓来的,孩子?” 神父愣了一下,低下头道:“有人指证我和一起凶杀案有关。” “天呐,他们是怎么会诬蔑一位圣职者的?”老人惊叹,“他们会遭报应的。” …… 在此之前,神父并没有见过斯温特。 眼前的中年男人穿着和肥胖体型不符的西装,梳着同样让人倒胃口的大背头。 他喘着粗气坐在了敖星对面的椅子上,说实话,神父很担心那把椅子——毕竟椅子腿那么细,万一断了……真是可怜的椅子。 “让我看看,一位神父?”斯温特似乎觉得穿着干净修服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黑不见底的监狱里很是令人发笑,吭哧吭哧笑了几声,才伸..出手指翻开面前的卷宗,“让我们瞧瞧你干了些什么……嗯,一月二十号晚上,你因为贪图一位商人的钱财,在东巷把他杀害,抢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爱的神父,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敖星察觉到他的视线非常不敬地在自己身上扫了好几遍,甚至能感觉到这家伙的肚子挤得桌子都挪动了几公分。 “先生,那一天晚上我相信我没有去过东巷,更没有见过什么商人。”敖星不自在地动动,这又冷又硬的椅子让他非常不舒服,但他努力让脸上不表现出来,“你确定你的证人没有认错吗?” “不要质疑我,小子。”斯温特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身边,这才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灰蓝色的倔强的眸子,干净清澈,黑色的头发摸起来应该很软,纤细的颈子,以及脸上略显不耐烦的神情。 斯温特舔了舔嘴唇,他睡过不少美人,不论男女,但从来还没尝过神父的味道呢。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抹去这宗罪行。”斯温特意有所指道,“只要你……” “只要他怎么样?” 耳边突然响起陌生的声音,斯温特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敖星奇怪地看着他:“那里没有人。” “闭嘴!”斯温特气到头顶,啪的给了他一巴掌,敖星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被他打得头偏了过去,侧脸立刻红了起来。 “给我滚出来!”斯温特还想再叫嚷几句,就觉得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这么大的身躯,竟然被提着飘了起来。 肥猪一样的脸变成了紫红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竟是只进气不出气了。 耳边还有鬼魅一样的声音在说着让他胆颤心惊的话:“你哪根手指动了他,我今天晚上就来取那根手指。” 斯温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脚下乱蹬,踢翻了空着的椅子,终于有人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巡警推开门:“我的天!队长!快去叫人帮忙!” 可等他回来时,斯温特已经躺在地上晕了过去,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指印,用力之大,让人觉得只要再使点劲,就能扭断斯温特的脖子。 “劳驾,把我送回牢房去。”黑暗中,神父轻声道,“我不会逃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三更!明天完结! 第76章 番外《神会爱魅魔吗(四)》 萝拉裹紧身上的衣服, 天上下着细细的雨,她只穿着一件红色的紧身裙子,躲过匆匆驶过的马车, 她身子一转,走进了一个小阁楼。 这里是斯温特专门为她买下的房产,是的, 萝拉成为了斯温特的情..人——萝拉并不爱博格, 最初嫁给博格只是为了脱离自己歌女的身份, 本也是抱着幻想的, 以为自己会有一段美好的日子,可是她终究没猜到,博格会日..日怀疑她和别的男人私下来往, 对她拳打脚踢, 甚至动刀子。 那一次被打得逃到教堂,她是真的害怕自己会被弄死,幸好那个该死的酒鬼博格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和他结下了竟要杀他的梁子——总之萝拉解脱了。 在做笔录的时候, 她被路过的斯温特看中,斯温特并不在乎这是自己的小姨子还是什么其他的关系, 而萝拉也看上了他的地位和钱权, 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可爬上斯温特的床之后, 她才发现斯温特并不只有她一个情..人, 自己只不过是这个家伙一时上头的玩物, 比她年轻美丽的情..人多得是。 她关上门, 心想为了让斯温特的钱都归自己所有, 必须想办法干掉其他的人。 但这并非如此容易,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偶然间听说斯温特最近喜欢干净漂亮的男孩子,萝拉就想到了敖星。 那个年轻的神父。 斯温特绝对会喜欢他的。 既然自己还没有办法拿到钱,至少在她想出方法之前,她得让斯温特离不开自己。 做个宽容大度还懂事的情..人,是最简单的办法,不强占,不耍心机,甚至还会亲自往他怀里送美人,她相信斯温特会渐渐相信自己的。 可她似乎想错了,她的确把敖星送进了监狱,送到了斯温特的身边……萝拉想起昨天自己莫名其妙晕倒在教堂的草地上,最后还是经过的信徒好心叫醒了她。 第80章 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萝拉想着,她得去找一趟斯温特确认一下才行。 女人换了身衣服,没有察觉到身后一双红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 敖星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想他应该是有些发烧了,裴雁洲那个混蛋留下的东西……脸侧也在隐隐作痛。 一只大手贴上他的侧脸,手上的温度冰凉,让他不由自主贴过去,无意识地蹭蹭。 “……敖星?” 神父睁开了一只眼睛,很快又闭上:“是你啊混蛋。” 魅魔觉得小神父骂人也很可爱,他把小家伙往自己怀里带带,冰凉的,仿佛失去体温的手在他脸上抚过,那掌印就消了下去。 敖星哼唧一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牢房里的几个老人都在睡觉,并没有人察觉到牢房里多了一个人。 魅魔指尖在空中转了两圈,两圈紫色的光芒便环绕在敖星周身,敖星睡梦之间只觉得身上变得干爽许多,只是某处的不适依然让他无法忽略。 裴雁洲将他轻轻放下,给他调整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让他休息——这小子在审讯室的时候肯定知道自己来了,但他很乖,没有惊慌,也没有说漏嘴。 魅魔低下头含着神父的唇亲亲,起身时眼底还带着不经意的温柔。 他本来可以直接把敖星带走,可之后要如何呢?一个人类是无法在魅魔或者恶魔的世界生存下来的,那些没有脑子只靠本能行动的恶魔并不会在意感情是什么狗屁东西,只会一心想着撕裂人类。 他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就必须用人类的方法——也许可以加上一点魅魔的小窍门,谁会在意他呢? 斯温特在失去手指的时候都没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他的手指,恐惧会让他变得混乱不堪,首先是从心理占据一切的恐惧,接着是脑子,最后整个人成为行/尸/走/肉。 至于什么商人的死? 路他所做,那不过是斯温特用来骗人的小伎俩罢了,那个所谓的商人可能正好好地呆在酒馆赌博呢。 诬蔑。 人类总是把小心思玩出花来。 魅魔看了一眼睡熟的小神父,确定他的脸没有那么红才离开。 他来到了斯温特家的房顶上,只需要指尖轻轻一划,就能打开一个小型透视魔法阵,而房间里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被屋顶上的人收入眼底。 看着下头被斯温特的手吓得尖叫不停的萝拉,魅魔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萝拉果然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虽然白天并没能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自己也还是为了保险把她脑子里关于自己的记忆都删除了。 “闭上..你的嘴!快去给我找医生!”斯温特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耳边杀猪一样的叫声更是让他脑仁子疼,他起身把台灯砸在了萝拉脚边,这个被吓坏了的女人终于回过神,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 裴雁洲盯着她从房子里出来,在她面前施了一个小魔法,让她面前的路变得更长,虽然她最后的确会找到医生,但医生什么时候才会到达这里……魅魔也不知道。 让这罪恶的猪头多受点苦,并不会要了他的命,毕竟他可不想因为斯温特让敖星背上“嫌疑犯”的身份。 可他不知道的是,萝拉并没有去找医生。 眼前的路越走越长,仿佛没有尽头,萝拉以为自己见鬼了,幸好最后她还是来到了目的地。 她抬手推开门,巡警认得她是斯温特队长身边的女人,并没有拦住她。 萝拉跌跌撞撞找到了敖星的牢房,啪的一声跪了下去:“神父,神父你醒着吗?” 敖星被她哭哭啼啼又不住颤..抖的声音吵醒,那几个老头也都醒了过来,在一边听着这边动静。 萝拉听见里面声音,是敖星嗯了一声,她浑身都放松了下来:“神……神父,我想要忏悔。” “忏悔?可这里并不是教堂。”敖星虽然怀疑萝拉,可她到底是个可怜的女人,也许是她被斯温特威胁了——神父这么想着,“不过如果你需要聆听,神随时都欢迎他的孩子。” 萝拉听他提起神,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犹豫道:“我,我有罪,我恳求神不要降罪于我。” “神在听。” 他的声音带着穿透一般的安宁,让萝拉害怕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她到底是个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女人,见了血就没了脑子,即便眼前的神父是因为她的坑害才落到如此地步,她也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神的宽恕。 “我犯了错,非常重大的错误。”萝拉轻声哭泣着,“是我害得神的传话人被关进这肮脏的地方……” 她将和博格的纠..缠,自己和斯温特的私情,甚至把自己知道的有关斯温特的所有事情都倾盘托出,到了最后,就连神父都沉默了下来。 “神父,你还在听吗?”萝拉擦擦已经快要哭干的眼睛,她精致的妆容已经不成样子,“神父,我真的对不起你……为了我的一己私欲,我请求,恳求神不要让我落到和斯温特一样的下场。” 敖星扶着墙站了起来,他从黑暗中露出半张脸,萝拉被他吓得坐在了地上,手上紫色宝石的手串也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划断了绳子,宝石零零散散地撒了一地。 一只巨大的老鼠从下水道爬出来,闻了闻宝石,不感兴趣地重新钻回了下水道。 “萝拉,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敖星轻声道,“博格的错,斯温特的错,都不是我造成的——我自认是一个清白的人。” 萝拉颤..抖着点点头,敖星蹲在她面前,隔着牢房细小的栏杆缝隙,盯着她姣好的面容:“你的不幸,和我有没有关系?” “……没,没有关系。”萝拉爬了起来,她的红色裙子被地上的污水弄脏,敖星却对她勾勾手指,萝拉克制着颤..抖的身体,将耳朵凑过去,敖星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知道博格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萝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发出一声受惊的尖叫退到了对面的牢房门口,牢房里面伸..出来几只肮脏的手,试图从她身上获取什么,萝拉挣脱了抓着她头发不放的大手,转身跑了出去。 敖星重新坐回地上,他实在是太难受了,早知道一时贪欢会换来这种环境……他叹了口气,也许这和魅魔根本没什么关系。 的确如同魅魔说的一样,是自己压着他不放。 “神父,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角落里的老人终于舍得从那个地方离开,敖星这才得以看清楚他的脸——他的慈祥并没有因为牢狱之灾受到任何的改变,甚至嘴角一直习惯性带着笑容。 敖星告诉了他萝拉的名字,这个老人愣了好一会儿:“萝拉……她是姓史缇文斯吗?” “我记得没错的话,她结婚之前的确是叫做萝拉·史缇文斯。”敖星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她是你的孙女吗?” 老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像是一个破了洞的气球,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我想是的,神父……这二十几年我一直把我的小孙女当成我的希望,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老人家,她犯的罪神并不会宽恕,但终究会有还完的一天。”敖星握住他苍老的手,“萝拉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的。” 隐身的魅魔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小神明温柔地布道,身后的尾巴愉悦地晃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魅魔老公又魅又靠得住!把小神父迷得死死的! 第二更! 第77章 番外《神会爱魅魔吗(完)》 敖星是在第二天的清晨被放出来的, 估计斯温特终于想明白了是因为什么丢掉了自己的手指。 他受伤并不重,只是失去了五根手指,从此以后一只手就变成了光秃秃的, 只剩下掌心的样子。 神父一回到家里,第一个动作就是给自己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脱..光衣服舒服地躺了进去。 “呼——”敖星仰起头,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结果刚睁开眼睛, 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倒着的俊脸。 魅魔好笑地看着小神父险些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见了我这么兴奋?” 神父吐出嘴里不小心喝进去的水, 懒洋洋地趴在了浴缸边:“我之前在监狱里,做梦梦见你了。” 魅魔坐在他身边:“是吗?梦见了什么?” 神父已经退了烧,脸色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病态:“梦见你手指转转圈, 我身上就……干净了。” 最后几个字他越说越小声, 魅魔撩起一捧温水,浇在他的肩膀,带着水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两圈:“你是说这样吗?” 神父惊讶地看着梦里出现过的紫色..魔法圈再次重现,只是这一次的魔法圈很小, 魅魔看着他呆呆的样子,起了坏心眼, 将魔法圈套在了他某处。 “你!”神父震惊地站了起来, 不忘甩他一身水, 谁知魅魔身体变得透明, 不但躲过了水, 还站到了敖星身后, 手轻轻一握, 控制住了小神父的命脉。 第81章 只是微微使劲, 再加上颇有经验的指尖缠..绕, 几下下来,敖星就身子一软,只能向后靠在魅魔身上小声喘气:“……你这个混蛋。” “不喜欢混蛋吗?”魅魔虽然很想再吃一次大餐,但小神父的身体还很虚弱,他治好任劳任怨把他洗干净,擦干之后塞进柔..软的被窝里。 神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也不愿意在被窝里呆太久:“我得去做礼拜,孩子们还等着呢。” 魅魔看着他动作并不算流畅地穿上衣服,想起前辈们说起的一句话——有的人,不穿衣服反而显得神圣,穿上了衣服,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手扒开他的伪装。 第一次手上动作比脑子反应要快的魅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刚穿好衣服的小神父摁在了床上。 敖星瞪着眼睛,握住他想要从衣服下摆伸..进去的魅魔尾巴:“你干什么?” 魅魔先生的回答很言简意赅:“你。” 敖星:“……” 遂,干了个爽。 …… 几天后,神父正被一群孩子围着,孩子们将糖果和鲜花塞进他的怀里,信徒们等在外面接孩子。 魅魔先生怀里抱着神父点名要吃的隔壁城里的面包,和信徒们一起等在外面,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博格的前妻,萝拉她被捕了。” “那个萝拉吗?我倒是听说她的爷爷被放了出来,只是还没有见到人,我的父亲和她的爷爷是很好的老朋友,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被关在监狱里这么久!” “说起来,萝拉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捕的?” “她去自首,说什么博格是她杀的。”说这话的信徒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承认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呢?那一天她明明呆在教堂里……” “谁知道呢,也许是做贼心虚吧。” 魅魔先生心情很好,他没有告诉神父,今天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也许是有热闹可以看。 孩子们手牵着手走了出来,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圣诞的花环,朝每一个人传达着快乐:“母亲!圣诞节我们能请神父来做客吗!” “哦我的宝贝,神父那一天会和神一起用餐,我想我们将来会有机会请他做客的。” “嘿玛莲娜,快看那边!那是不是巡警队队长?” 信徒们都被街道另一头传来的警笛声吸引:“天呐,是皇城的巡警。” 神父也听见动静,从里面探出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正准备去收拾教堂好迎接圣诞节的时候,突然发现魅魔站在人群中笑吟吟看着他。 “你不进来?”敖星用口型问道。 裴雁洲也学着他用口型回答:“想去看热闹吗?” 神父摇摇头,然后下一秒就被魅魔带着飞到了看热闹的最佳位置。 “你做什么!”敖星手脚并用抱住魅魔,闭着眼睛不敢看下面,“我害怕高处,快带我下去!” “我在这里,你怕什么?”魅魔拍拍他的屁..股,让他睁开眼睛,顺便给他施了个小奇迹,“看,没有那么吓人了吧?” 敖星抱着他的胳膊,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果然发现那距离自己太远的路面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他害怕了:“是你?” 魅魔咬着他的耳垂笑笑:“我怎么舍得让你害怕?”说着还抱着人悠哉悠哉在屋顶上坐下,两个人脑袋靠在一起,看着下面的动静。 敖星意外地看见了萝拉的身影,她跟在斯温特的身后,巡警问了她几句话,萝拉都点了头,应该是在指证斯温特的罪行。 “我曾经说过,神会宽恕他的每一个孩子。”神父靠在魅魔怀里,盯着那个女人坐上警车,“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信奉神的都是值得宽恕的。” 也许萝拉只是被欲..望引..诱干了坏事,可她终究违背了神的旨意。 “我不信有什么神的旨意。”魅魔哼了一声,把神父抱紧,下面斯温特也被铐着带了出来,可笑的是他的手只有一只能够被手铐铐住,另一只手只好被拴上了层层铁链,防止他逃跑。 魅魔却知道,他绝不会逃跑——因为魔鬼不会追着他到死刑场上,在他眼里,已经没有比差点要了他的命的魔鬼更可怕的了。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被关进监狱。 “神还会眷顾他吗?”魅魔明知故问,被神父用手肘打了肚子也不恼火,转移话题道:“圣诞节真的没空吗?” “你们魅魔不过圣诞节吗?”神父被他反过来摸了肚皮,笑得倒在他身上,“平时会做什么?” “反正不会对着神像祈祷。”魅魔低头在他颈窝蹭蹭,顺便不要脸地舔舔,“有没有想要的圣诞礼物?我可以替你准备。” 小神父眼睛亮晶晶地回头看着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次轮到裴雁洲忍不住笑了。 他的小神父,似乎比想象中要开放很多。 “好啊,那就玩点不一样的。”魅魔把他抱起来夹在怀里,这一次没有用瞬移,而是慢悠悠地带着他飞回教堂,“至于玩什么,就由我来决定吧。” “哦。”神父小小声应了一声,心里的期待却越来越明显——会是惊喜吗? …… 圣诞节当天,敖星送走了来送礼物的孩子和信徒们,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史缇文斯先生,你怎么来了?” 自从斯温特被逮捕之后,他所占领的店铺都成了空店,城里一时之间竟然也安宁了下来。 敖星在这其中用了点关系,把空店都还给了它们最初的主人,曾经在监狱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史缇文斯老先生的面包店也重新开业。 “早就该来拜访神父你的。”史缇文斯把手上的面包递给他,“没来得及准备圣诞礼物,老头子我亲手烤了一些面包,希望还有当年的手艺,不会亏待了神父。” “您不会介意我现在就尝一口吧?”神父笑得眉眼弯弯,“对于我来说,这真是个及时又实用的礼物,我已经饿了一上午了。” “尝尝吧,我还想听听你的反馈呢。”史缇文斯并不打算走进教堂,敖星也不催他,不紧不慢吃了半块面包:“您的手艺,就连玛莲娜都比不上——她可是我们这儿的烘焙好手。” 史缇文斯笑笑,忽然叹了口气:“神父,我还是想等着萝拉出来。” 敖星一顿,老头子挥挥手:“神父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萝拉她想做什么,我就是想有个念想罢了,她到底是我的孙女……那么,圣诞节快乐。神父。” “……圣诞节快乐,史缇文斯先生。” 敖星回到小屋的时候,天上已经下起了雪,他的屋顶上也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绒雪。 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瞪大了眼睛:“你……裴雁洲……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魅魔半躺在他的床上,正在自渎。 神父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魅魔闷哼一声,拿过一边的纸巾擦擦手:“惊喜,怎么,不喜欢?” 神父耳垂发红:“怎么可能喜欢!” “可是你这里……”魅魔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摸上精神奕奕的小敖星,“……一点也不会说谎呢。” 神父忍无可忍,抓着魅魔进屋关了门,把寒冷都关在了门外:“这是圣诞礼物?” “怎么不算?”魅魔拉着他倒在床上,“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他附在神父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神父看着他红色的眸子,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轻声笑道:“和神明做,不是更刺激吗?” 魅魔拉开衣服下摆,露出腹部神秘纹路:“那就请我的小神明,喂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