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少爷很想躺平》 第1章 《咸鱼少爷很想躺平》作者:番喜【完结】 简介︰ 棠溪彦能预知他人身上的危机。 小时候不懂得遮掩,张口就把别人的家丑往外扬,被当做怪胎。 长大后他知道要收敛,决心当一辈子咸鱼。 各路牛鬼蛇神却不请自来。 · 运筹帷幄的‘大师’推了推金框眼镜,蛊惑道:我们是同类哦。 表面大大咧咧却八百心眼的班长搓了搓手,嬉皮笑脸:大师,大师,能不能帮我看看? 从前莫名针对的同学突然一个大鞠躬:对不起!你说的都是真的!棠溪!救我!你踏马救我! 棠溪彦:? · 传闻商圈棠溪家的次子有灵言体质,童年时在裴家家宴上说了几句裴家损话,甚至还断言裴老爷子会受癌症困扰。 不吉利的童言应验在裴老爷子身上,棠溪家吓得再也不敢拜访裴家。 十年过去,裴家那位手段狠厉的新任家主,在舞会上主动找棠溪彦。 众人侧目不语,猜测裴祈肯定是给棠溪彦找不痛快的。 谁知裴祈风骚地一撩头发:嗨! 棠溪彦:? 棠溪彦反射性拒绝:我不会算命啊,别来找我! 第1章 棠溪彦 z市,夜幕低垂,零散稀碎的星光洒落,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的人们披着夜色步履匆匆,街道车水马龙。 市中心某小区内。 温佳人刚踏入家门,就听见一楼沙发处传来一声孩童的爆笑。她脚下高跟鞋一蹬,踩着拖鞋“噔噔噔”快步到客厅,就见自家老幺窝在棠溪彦怀里。 小女儿感冒初愈,把自已裹在二哥怀里咿咿呀呀地嘟哝,声音奶声奶气,带着鼻音,外套边缘露出一小团嫩白的婴儿肥。 才刚入秋,棠溪彦已经在长袖外披上了针织外套,他从小体质弱,非常怕冷,眉眼低垂,侧脸白皙,鼻梁挺直,说话一字一顿,对小妹的耐心程度堪比金牌幼师。 “……就在这一剎那,她的声音恢复了。王子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认出海伦才是自已要找的人。可海伦已化作泡沫,灵魂已冉冉升空,她将成为天国的女儿……”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缓慢地划着童话书上的字,每说一句,棠溪彦刻意停顿一会儿,生怕自已念快了,妹妹听不懂。 温佳人有点恍神。 二儿子的五官跟自已更像,某个瞬间,温佳人的目光透过棠溪彦,好像看到是“自已”在给女儿讲故事。 年轻时为了演艺事业和早逝闺蜜的公司,温佳人对两个儿子的陪伴非常少。尤其小时候的棠溪彦……总之,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棠溪彦对自已和丈夫都不太亲近,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温佳人一边觉得有些愧疚,同时又暗自窃喜,同在屋檐下,且血浓于水,总能补偿回来。 今天周日,棠溪彦正穿着休闲家居服,听到玄关的动静后看过去。“妈?” 温佳人立刻回神,“啊,我回来了。” 棠溪彦裹紧妹妹身上的白袍:“今天回来好早。剧场的工作结束了?” “是啊,本来也没什么事,去偷看几个新人。这次运气不错,捡到几个好苗子。” 她朝客厅高呼:“宝贝们!妈妈回来喽!” “妈咪!” 棠溪婷窝在哥哥怀里,咿咿呀呀地对着妈妈的方向挥了挥手,惊喜地指着故事书中的插图:“中午梦到,我是人鱼公主啦!” 接着,小孩儿双拳攥紧,凑在面前,做了一个突然张开的手势:“像这样,嘣啊——” 大哥棠溪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挂着毛巾,刚好路过时听到妹妹的天真发言,嗤笑。 “你这是爆炸,不是变成泡沫。” “爆炸?” 棠溪婷歪着脑袋消化新词汇,茫然地看向大哥,耳朵突然被捂住。 棠溪彦瞪大哥一眼。“别这么说,她会听进去的。” “人又不会自已爆炸。”棠溪霖嘟哝着,双手粗暴地擦拭头发,随后顶着发巾,大咧咧往沙发上一瘫,伸长了脚去够手机。 老大这副不顾形象的样子,真想挂在校园论坛里。棠溪彦没眼看,低头收拾满地故事书。 “宝贝——让妈妈抱抱!” 温佳人一把将棠溪婷捞进怀里。 她对着女儿柔软的脸颊狠狠嘬了一口:“中午梦到美人鱼啦?我们宝贝婷婷是棠溪家的小公主,对不对!” “妈妈,梦是跳来跳去的?我中午梦到自已是人鱼公主,我晚上还想继续梦到。” 棠溪婷还小,表达能力有限,温佳人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着把脸埋进女儿肚子吸一口。“这样不好吗?今天是美人鱼,明天变成其他公主好不好?” 棠溪婷痒得咯咯笑,棠溪彦在一旁听着不发言,顺手捡起满茶几旁的画纸画笔。 很多人的梦境是零碎的,棠溪彦不是。 他有个秘密,其实他的梦境内容是连贯的。 每夜入睡,棠溪彦会觉得自已像是在经历另一个人的人生片段。 小时候,棠溪彦还会把这件事讲给身边的同学朋友听,或者跟家人说。一开始没人相信他的话,大家都觉得棠溪彦在吹牛说谎,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但后来,棠溪夫妻开始重视,并越来越紧张,总觉得连续梦是不祥的预兆。 察觉‘连续梦是不可随意分享的秘密’后,棠溪彦刻意隐瞒。棠溪夫妻依旧没有松懈,一旦这孩子有任何异样,棠溪夫妻条件反射就要去找医生找道土。 因为除了连续梦,棠溪彦身上还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比如棠溪彦的“一语成谶”。 大人们曾经将棠溪彦说过的话视为童言无忌。小孩都这样,学习表达的时候,偶尔会用词出岔,引起哄堂大笑。 当棠溪彦说出的童言成真后,所有人看向棠溪彦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在棠溪彦对童年的粗浅记忆中,包括亲爹亲妈,一度害怕自已。 棠溪家的两兄弟,老大棠溪霖外向好动,老二却沉默内敛,在社交场合鲜少露面。众人大多只知道棠溪家有个优秀的棠溪霖。提起棠溪彦时,面面相觑,表情微妙,而后笑着说:哦,那个有点乌鸦嘴的孩子啊…… 棠溪霖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从浴室出来,一屁股坐在弟弟身边,突然问:“阿彦,早上书法课的时候,唐心秀跟你说了什么?” 棠溪彦手里的动作一顿,茫然看过来。“唐心秀是谁?” …… 他就知道。 棠溪霖试图唤醒老弟的回忆,双手比划,“那个短直发的女生,穿着牛仔背带裤,左手的手背上有丑丑的贴纸,像手画的眼睛。” “哦,她啊?神神叨叨的,我听不懂。” 棠溪彦道,“好像是对妖魔鬼怪感兴趣?她以为我看得见鬼。” 空气中静默一秒,棠溪霖嘴角一抽,觉得自已无意间又说开了某种禁忌,求救的眼神看向妈妈。 温佳人觉得好笑:“听阿霖前半句,妈还以为又是哪个小女生给你表白呢。你是不是又乌鸦嘴说中了什么?” 绘本被整齐放在电视机柜下,棠溪彦拍拍手道:“可能吧?我又不是故意的。” 被大哥提醒,棠溪彦想起早上书法课的时候,女生拉住自已,一脸神秘地低语—— “我知道你!预言者!” “老大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加入我们?” 预言者? 棠溪彦沉默不答,毛笔伸到砚台里。 而后,那个女生说出第二句话。“你也能看见,对不对?要不要加入我们‘异常事件兴趣小组’?有不少同类哦!” 棠溪彦瞥她一眼:“快写吧同学,体验课的每一分钟也是钱。” 言下之意就是别吵着我。 唐心秀:“……” 啧,这人。 只是书法课上一个很小的插曲,棠溪彦没放在心上,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等保姆阿姨做好晚饭。 周末不用上班,棠溪国光一反常态,没去打高尔夫,而是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保姆陈阿姨做好晚餐后,上二楼敲了敲书房门:“老板。” 棠溪国光正盯着计算机界面出神,听到陈阿姨的声音后抬头比了个手势,揉揉眉眼,“你们先吃,我马上下来。” 计算机屏幕停留在裴家的数据界面,待棠溪国光离开位置后,计算机熄屏。 一下楼,他正好听到老婆给两个小子讲八卦。 “……要我参加综艺,我才不上当呢!上次叶阿姨去了旅游综艺,被后期剪成什么样了?到现在都有不少人骂她。这年头,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憋死我了。” 棠溪霖好奇:“叶阿姨的综艺什么时候播?” 温佳人:“十月中旬。” 一回头,看到丈夫从书房下来,温佳人奇怪,“大周末的在忙什么呢?” 第2章 “一点小事。” 棠溪国光随口糊弄过去,看向棠溪霖。 “阿霖,学校最近是不是有开放日?” 棠溪霖:“啊?有,十月份有校园开放日,连续两周,期间校运会和艺术展览同时进行,最后在十月中旬,舞会收尾,没什么意思。” 说完,他突然明白老爹的意图:“你要来?” 棠溪国光抿了一口汤,模棱两可地回答:“到时候看看吧,不一定有空。” 温佳人觉得稀奇。“你居然对这种学校的小舞会感兴趣?” “什么小舞会?裴家的新家主也会去。”棠溪国光说道:“一起?” 温佳人不屑地撇嘴。她就知道,商人无利不往,肯定是出于什么目的,这臭男人才会想去。 随即想到,开放日的舞会能看到孩子们,还能美美地去拍照,随即喜笑颜开,“那我要从今天开始减肥!明天挑礼服去!” 温佳人和大儿子兴奋地讨论着舞会的事情,棠溪国光瞟向桌角安静用餐的二儿子。 从头到尾,棠溪彦都没有开口,他不喜欢边吃东西边说话。 棠溪彦性格淡然,成绩普通,没有爱好,没有特长。要数优点的话……长得好,性格好,虽然偶尔毒舌,但很有分寸。 棠溪国光想到关于棠溪彦的被查询记录,长达两页,有点头疼,想不明白。 这小子根本不爱出风头,到底怎么被裴祈盯上的?裴家还记恨着? 第2章 洽谈 一天前。 棠溪国光受邀前往裴二的公司,商洽旧实验区的合作事宜。 他有点意外,抱着一分忐忑和九分好奇赴约。怎么商谈对象从裴大变成裴二了?难不成裴大身体健康也出了问题? 棠溪国光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在裴家的家宴上,二儿子口无遮拦闹得众人尴尬。 小孩子胡诌的话,裴家的人怎么这么小气,记仇记十年……还是自已想多了? 据他所知,裴老爷子的十几个子女中,裴二是最没有野心抱负的。 裴二老婆难产死后,裴二更加没有斗志,接下了裴老爷子名下的一小片商圈后,混日子得过且过。十年过去,裴二名下的商圈已经过时,旧实验区即将全区翻新,棠溪国光抓住这个机会,正想借用裴二,裴仕名的肩膀,在旧实验区划下自已的新地盘。 在前段时间的商谈中,裴仕名一直没有露面,出面商谈的是裴家老大。从这个细节棠溪国光就认识到,裴仕名太淡薄了,跟自已不是一路人。与其让旧实验区在他手里浪费,不如自已和裴大合作。 裴仕名的公司设在旧实验区的开发基地附近。棠溪国光赶到时候,更觉意外,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他看过裴家的数据,这人应该是裴二的长子,裴祈。据说是裴家的新任家主。 裴祈的名字温雅平淡,人却犀利如刀。 那少年看过来时,没什么表情,浅色的眸子有些压迫感,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计算机,双手在计算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速度飞快。 裴仕名的儿子在这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在上大学吗? 棠溪国光被盯得愣了一秒,总觉得这孩子身上似乎有一股敌意,随即觉得少年可能天生臭脸,自已想多了,毕竟裴祈从小就长相凶恶,随裴老爷子,因此非常得裴老爷子的喜欢。 他视线很快掠过这个小子,笑着把手里提着的两袋酒放下,“仕名哥,第一次见,小小心意哈。” 裴仕名笑着接过,打开袋子扫了一眼,“嚯,这么好的酒!太客气了棠溪,让我沾了大哥的光!大哥打高尔夫扭伤了腰,派我来顶一顶,怎么让我捡了便宜?” 说着裴仕名就要把袋子推回去。“心意我收了,这酒你拿回去吧!” 裴二再不济也是裴家的人,能得他欢喜,对自已的事业也有帮助,这酒拿回棠溪家岂不是打脸?棠溪国光热情一推,跟他打起太极。“嗨,送人的礼物,岂有拿回家的道理?两瓶酒而已,下次一起喝!” 棠溪国光和裴仕名寒暄时,不忘眼角余光往办公室角落扫。 裴祈坐在裴仕名的办公桌,那张脸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森寒,认真严肃时更是蕴着一股锋利的威势。听到有客人来,依旧双手离不开键盘。 见他还不起身,棠溪国光故作疑惑:“这位是……” 裴仕名一拍脑门,“哎哟,只顾着和老弟唠叨,忘了介绍,这是我大儿子,裴祈。” 那少年这才起身走来,伸手,静默的浅色眼睛看向棠溪国光。“久仰。” 棠溪国光心里有点不爽,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客气地回握。 好歹自已是长辈,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没跟自已打招呼就算了,裴祈居然坐在裴仕名的位置上玩计算机? 接下来裴仕名的话让棠溪国光更加意外。 裴仕名把酒放好后,笑着搓搓手。“关于咱们在旧实验区的合作,我全权交给我儿子操办。裴祈,你跟棠溪老板好好聊一聊,老爸先出去啊。” 啊? 棠溪国光傻眼,“裴老兄,什、你认真的?” 他们谈的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几万几十万啊!裴家把生意交给一个孩子去谈? 裴仕名笑得傻憨憨的,微胖的脸颊一笑起来就挤得看不清眼睛,更像一尊如来佛。他毫不在意道:“对!给他练练手。裴祈,不要有心理压力。” 裴仕名说完就出去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傻还是裴家基底过于殷实,以至于裴老爷子纵容这个二货,这个二货纵容家里的小子,代代相传臭毛病…… 棠溪国光知道自已和裴家的差距,但没想到落差如此之大,对方派一个小毛孩来,到底是看不起自已,还是单纯想让裴祈练手? 棠溪国光面上不显,依旧笑呵呵地,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祈。办公室内只剩两个人,裴祈打完招呼就坐回办公桌了,依旧双手在键盘上打字,认真盯着计算机屏幕,也不知在忙什么。 办公室静默一瞬,棠溪国光突然感到压力。 如果合同利益偏向棠溪家,得罪的可能是整个裴家。但如果利益偏向裴家……棠溪国光实在舍不得旧实验区这么大的一块蛋糕。 裴祈终于敲下最后一个键,离开计算机桌,从落地窗前的办公位起身,对着棠溪国光露出一抹笑,语气诚恳。 “不好意思叔叔,刚才在改其他合同。今天我是以新手来商务会谈的,不是以裴家的任何身份来谈事的。还是按照之前拟定的合同草稿继续谈?” 和刚才敷衍的假笑不同,这时候的裴祈反而挺平易近人的,笑容甚至可以称得上阳光,和他板着脸玩计算机时气质截然不同。 棠溪国光惊讶:“你这孩子,说话真客气,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你们家做生意了……不过,大家族出身的孩子,刚进大学就开始接触家里生意啊?学业应付得来吗?还亲自改合同啊?” “当然,自已过手的数据才放心。” 裴祈做了个请的手势,无意寒暄,开门见山地掏出合同“啪”地一声拍在案桌上。“而且如今生意难做,我们小辈也想帮衬家里。” 棠溪国光莫名有种自已很不受欢迎、裴祈恨不得快点谈完快点让自已滚蛋的错觉。一抬头,裴祈笑脸灿烂,仿佛刚才拍在案桌上的那一巴掌,单纯是出于裴祈动作粗鲁。 “叔叔你看一下之前拟定的合同有没有问题,我基于第四页的画线条款做了细节补充……” · 回想到昨天洽谈时,裴祈特意问了棠溪彦近况…… 棠溪国光看着满屏的调查记录沉思,更加确认裴祈对棠溪彦的仇视。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棠溪彦跟那小子玩得挺好,一句“你爷爷可能会得癌”两人闹掰,谁知道裴老爷子真的得癌啊? 裴老大腰伤没来,称后续合同由裴二来补充,最后冒出来跟自已谈合作的是裴祈。他本就觉得和小辈谈合同,心里有点疙瘩,一查发现,裴祈很早之前就开始调查棠溪彦。 不管怎么看,棠溪彦都很单调,没有优点,裴祈查这么多次,除了记仇还能有什么? 棠溪国光越想越心烦,觉得二儿子那张“百说百灵”的嘴真是麻烦。 他心中涌起另一个猜想。 ——裴祈昨天透露过,他会在一鸣高中的开放日回去参观。 裴祈会去找棠溪彦? 棠溪国光叉掉了调查记录,下一页就是电子合同,顿时窝火。 谁说他是新手的?裴祈跟自已有仇?砍得真狠啊。 而且从说话用词来看,裴祈真的不像是新手。裴仕名这废物,什么都不管,没想到他儿子这么狠,黑心程度跟裴老大有一拼。 不到二十岁就开始接触裴家生意,难道裴祈新任当家人的消息是真的? 棠溪国光坐立难安,背后有一股危机感逼近,哀愁叹息,直到被保姆提醒到饭点,才下楼应付了几口。 第3章 · 饭后,棠溪国光将棠溪霖叫到自已的书房,直奔主题,书桌上一小迭资料往前一推。 “阿霖,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一下开始了解公司架构,先看看这些人的资料。” 棠溪霖目瞪口呆,没有接下资料,不确定地指着自已的鼻尖。“爹啊?我才高三!” 太把我当牛马看了吧? 棠溪国光手肘撑着书桌,双手交迭,下巴搁在手背上:“你成绩非常稳定,没关系的,现在只是初步了解公司的事情,没逼着你立刻接手。” 棠溪霖往书房外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那阿彦呢?” 提到他的名字,棠溪国光脸上闪过茫然的神色。 他本来想等明年就开始让二儿子接触一点公司的事务,可是…… 棠溪国光斜睨一眼,鼠标点击几下,计算机界面调出两个儿子的成绩单。 老大一如既往让人放心,成绩从来没掉下来过,稳成一条直线。 棠溪彦的成绩曲线图像是在十万八千米的高空中经历风雪交加的无人机,挣扎着飞出迷之高度,又像在凄风楚雨中经历过腥风血雨,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冒出一个不错的尖尖,随即急转直下。 总之棠溪彦的成绩曲线图构成波澜壮阔的惊涛拍岸,一浪又一浪。 棠溪国光看这成绩曲线就有种无力感,说出去多丢脸。不过棠溪彦没上过小学,成绩差一点也无所谓。 他曾经提过请家教,棠溪彦不愿意。每次一提家教,棠溪彦的下次月考就突飞猛进。后来为了躲自已,棠溪彦居然跑去少年宫报了一年书法班。 反正已经有个优秀的棠溪霖,至于老二,随他去,只要人活着就行。 “算了,你们不一样。真奇怪,这孩子一点斗志都没有,从小到大都死气沉沉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棠溪霖眉头微皱,视线从文件移向棠溪国光。“爸,你别这样说,阿彦能做好的。” 棠溪国光不置可否:“对阿彦来说,现在了解公司的事物太早了,明年再看。反正你是哥哥,你先接手公司,也是正常的。” 棠溪霖有些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棠溪国光敲了敲桌子,压下声音:“裴家突然冒出一个裴祈,你知道他?” 棠溪霖点头,“听说过,是上一届的最高分,成绩被保密了,肯定杀进全省前五十名,大头照在校长办公室供着。” 棠溪国光:……大意了!裴家的人怎么可能全是纨绔!那小子真的有点东西! 棠溪霖:“班里女生讨论过他,说他只是长得凶,性格挺逗的。” 棠溪国光心想那臭小子确实脾气阴晴不定,让人摸不出个准头。 “他可能是下一任裴家接班人,就比你大一岁。” “啊……所以?” 棠溪霖顿时有些窒息。他大大咧咧,又不是傻子,加上老爹突然要自已开始了解公司事务,自然明白老爹这话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能落后,起码要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棠溪国光又从手边拿出另一份资料。“这是裴祈的公开资料。” 棠溪霖接过,看到资料上照片的第一眼,入目的就是一张阴郁的浅棕色眼睛,他下意识皱眉,这双眼睛的攻击性太强了,拍照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和校长办公室那张大头照的神色大相径庭。 资料上的裴祈面容消瘦,不知遭了什么罪,眼神像淬了毒,锐利如刀,嘴角微微上扬,有种目标性极强的感觉,皮肤微黑,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压眼显得他气质非常有攻击性,给人一种蛰伏许久、随时准备出击的印象。 他眉头微皱,手里数据纸页翻飞。 “谁啊……他就是裴祈?跟荣誉榜上的差太多了吧?拍照的时候被欠八百万了?” 棠溪国光敲了敲桌角,压低声音,“你找个机会问问阿彦,还记不记得他。” 棠溪霖笑了两声:“有什么好问的?阿彦那记性,连书法课的同桌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记得裴祈。” 随即手里资料往后一翻,棠溪霖双眼微微睁大,手里的纸页哗啦哗啦地翻:“我去,这个男的调查阿彦这么多次?” · “阿嚏!” 棠溪彦吸了吸鼻子,他对自已的身体素质有点数,不敢作死,决定从今天开启养生模式。 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眼角余光瞥见哥哥从老爸的书房出来。 大哥比自已年长一岁,这家伙某些时候非常天真,性格直爽,藏不住心事,窝火的时候走路咚咚响。随即“嘭”地一声,他房间的门关上。 一旁刚洗好碗的保姆阿姨也被棠溪霖的脚步声吸引,抬头望了一眼,而后习以为常地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阿彦,我下班了啊。” “好,陈姨再见。” 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棠溪彦脑海里无端闪过一幅画面。 陈阿姨正骑着单车,暖黄色的路灯透过树叶落下,忽然从旁边蹿出一只浑身漆黑的东西。陈阿姨吓得身子一扭,单车朝人行道上一歪,大腿砸在水泥地上的一块凸起的石头,陈阿姨即刻惨叫起来,压在身上的单车也顾不上挪开,捂着大腿哎哟叫唤。 又来了。 棠溪彦晃晃脑袋,画面只出现了一瞬间,就像是突然想起一张定格的照片,可依照过往经验来看,这是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刚想开口提醒,“嘭”地一声,陈阿姨带上垃圾离开了。 他从小有个外号,“乌鸦嘴”,说什么灵验什么。 在外人看,棠溪彦这小孩儿挺诡异的,只有棠溪彦本人知道,‘百说百灵’是因为自已能看到别人身上的预言画面。 年幼时不善表达,以至于周围的小朋友都害怕棠溪彦,生怕惹怒棠溪彦就会收到诅咒。 他沉吟片刻,摸出手机,估算着陈阿姨的走路速度,过了一会儿,摁下拨号键。 陈阿姨正好在弯腰开自行车锁,立马驻足,接起了电话:“阿彦啊?怎么了?” 棠溪彦嘬了一口热水。“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明晚还想试试。” 陈阿姨开怀大笑。 自已的劳动成果被认可、被赞美,她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带着笑意,“秋天要吃酸,明天阿姨给婷婷做糖葫芦哈!你也吃一点!” “好,谢谢阿姨。” 棠溪彦端起水杯,“你回去骑慢点,路上小心哈。” “放心吧!我眼睛很好。” 陈阿姨率先挂断电话。 耽误的这几秒钟,足够陈阿姨避开灌木丛里蹿出来的流浪动物了。 棠溪彦捧着热乎乎的水杯上楼,钻回房间,暗暗夸自已。 又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一天,不错不错。 · 与此同时,裴家。 裴祈手边是一沓文件,指尖依旧在键盘上飞快打字。管家敲了敲书房门,“裴少爷,司助理找您。” 司志强显然跟裴祈很熟,门也不敲直接走进来,走路带风,胳膊下几张资料递给裴祈。“又找到一些,你看有没有用处。” 裴祈抬眼,接过文件。“谢谢。” 司志强静了一会儿,“呃,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为什么盯着一个高中生?” 他下巴朝裴祈手里的资料一扬。 照片里的棠溪彦穿着私立高中的制服,面容清隽,眉眼温和,带着一股疏离和忧郁。他嘴角微微上扬,呈微笑的表情,可双眼却是哭相,看久了,让人忍不住陷进棠溪彦这矛盾的情绪里。 司志强自言自语琢磨:“传说中的商战?那不是应该查他们家的长子吗?” 裴祈高深莫测:“你不懂。” 司志强:? 裴祈轻笑:“宿命。” 司志强:?? 第3章 预知 裴祈瞥他一眼。“去去去,管那么多?” 司助理撇嘴。“老牛吃嫩草。” 裴祈怒:“我才大他两岁!哪里老!” 话音一顿,裴祈指着资料上微笑着的棠溪彦,“你只看到他是个高中生,其他的看不到?” “看到什么?”司志强不太明白,“我就是个助理,只服从历任裴家家主的命令,没有那么高的眼界。” “其他的……富二代?乌鸦嘴?” 司志强想起查阅到的事迹,指着数据笑道,“我跟你说,棠溪彦水逆起来,不是一般的倒霉!我看他那眼神,说不定就是因为常年倒霉才……” 他突然收到一股强烈的目光,犹如实质的刀刃戳向自已。 司志强讪讪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非常丝滑。“任务完成,老板我可以下班了吗。” 裴祈仔细理好资料。他这人好像有强迫症似的,即使在自已家办公,身上也穿得一丝不茍,办公桌更是整齐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反正你闲着,要不给你找个老师的职位坐坐?” 第4章 司志强眉头一跳,“喂,你。” 裴小老板补充:“临聘校医。” 司志强用眼神抗议。 裴祈装作不解其意:“你不是有资格证吗?” 司助理哀嚎:“我怎么舍得你啊老板!” 裴老板无情:“没了你我会死?” 司志强冷静了一下,他最近在帮裴祈查棠溪彦的数据,自然明白裴祈此举是何用意。“你到底什么时候盯上这小子的啊?犯法的事我不帮啊。” 裴祈目光深沉:“我俩结缘,要从上辈子说起——” “……”司志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小老板。 很多人被裴祈凶恶的长相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吓住,还真以为裴祈如传闻一样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但,就算裴祈能力再强,现在也是个才十九岁的小子,中二病尚未完全褪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司志强的眼神变得复杂,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慈爱。 裴祈被司志强盯得发毛,莫名其妙地看回去,挥挥手:“不送。” 书房门关上,屋内只留他一人。 裴祈目光沉沉,盯着桌上棠溪彦的数据。纸张上的文字不多,只零星记载了棠溪彦入学一鸣高中后大小的事迹。能看得出来,司助理真的尽力了,私立学校的资料保密很严格,能挖出这么多信息,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裴祈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人,缓缓扯开一抹笑容。 · “阿嚏!” 棠溪彦揉揉鼻子。 大哥还担任学生会团支书,放学后有任务,棠溪彦没等他,和朋友们告别后独自回家。 送棠溪彦回家的是棠溪国光的秘书。 安助理从后视镜窥视昏昏欲睡的棠溪彦。蓝白相间的校服套在棠溪彦身上,更显冷清。将人送回小区后,棠溪彦突然道:“安哥,以后不用专程送我了,我想自已回家。” “好。” 安助理不会追问原因,目送棠溪彦的背影消失后,跟老板发报告。 安泉:[一切正常。上车后睡到下车,聊了学业,没理我。聊了同学,没理我] 老板:[明天再继续套话] 安泉:[二少爷让我以后都别送他了] 老板:[?] 棠溪国光百思不解,打电话过去,“有车不坐,他要自已腿回家?” 安助理斟酌用词:“呃……青少年的心思有点难猜……可能二少爷突然想这段时间自已待着。” “算了算了。” 棠溪国光气馁道,“送完阿霖,你就下班。”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棠溪国光在办公室来回徘徊。 从发现裴祈在收集棠溪彦的资料开始,棠溪国光开始有意关注二儿子的动向,却突然发现,自已对棠溪彦一点儿都不了解,连他有什么好友都不知道。 棠溪国光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 棠溪彦对老爹的焦虑毫无所觉。他不想让安助理接送,单纯是因为坐累了,想自已走两步。 他无端想到书法课的短发女生。 ‘异常事件兴趣小组’? 他是个很迟钝的人,在拒绝了对方的搭话后,棠溪彦隔了一天,才开始回味‘同类’二字。 世界上真的有人跟我一样? 他们也有难以启齿的预知病吗? 棠溪彦琢磨着,一推门就见到陈阿姨在逗妹妹。 陈阿姨双手比划成夸张的大小,面目狰狞地对棠溪婷道:“这——么——大的老鼠,跟小猫一样大!!!” 棠溪婷听不懂,但已经会模仿大人的表情和情绪,此刻正学着陈姨面目狰狞的模样,小脸皱成一团,双手大开:“大!老!鼠!” “对!老鼠!”陈阿姨摸摸棠溪婷的头,“好聪明的婷婷!阿彦,我去做饭了啊。” “好。” 棠溪彦书包朝沙发上一丢,妹妹叼着童话书爬过来。 她会走路,但不喜欢走路,总想让人抱。棠溪彦故意不去抱她,背着手低头看小孩儿,“走两步。” 棠溪婷扒拉着二哥的校服裤腿,略显吃力地爬起来站好,嘴里的童话书蹭到衣服掉落。 棠溪彦依旧不抱她,“起来走走。” “啊!” 她不满地大叫一声,扯拉着哥哥的衣摆,棠溪彦这才伸手把妹妹抱起来,另一只手捡起地上掉落的童话书,书封的某一角还沾着小娃娃的口水。 陈阿姨进入厨房,嘴巴没闲着。 “昨晚回家路上,我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面前的花坛一子飞过去,吓死我了,还好你给我打电话,不然我肯定会撞上那个东西。” 陈阿姨的表情变得扭曲诡谲,拆塑料袋的动作一顿,朝客厅的方向望过来。“我定睛一看,你猜那是什么?” 棠溪彦进家门时已经听到了大部分,加上昨晚脑海里冒出的画面,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老鼠?” “对!很大!跟猫一样大!” 陈阿姨讲得意犹未尽,但是她自已也害怕,忍不住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哎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喜欢放生的神经病女人干的,上次放生蟑螂,就是她干的!” 放生……什么东西?! 棠溪彦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声调都变了。“放生蟑螂?” 蟑螂,棠溪彦的一生之敌。光是听到这两个字,棠溪彦脊背上一阵发寒。 梦里他经历过关于虫子的酷刑,太过真实,导致他很讨厌腿多的虫子。 棠溪彦清晰地记得,即使在睡梦中,自已身上依旧有疼痛感,那天晚上他痛醒了几次。 虫子酷刑只梦到过一次,棠溪彦永生难忘。有人把他扔进满是毒虫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这个空间没有门。头顶上的窗户只有肩膀宽,能勉强塞一个成年男子进去站着,他连蹲下都做不到。自已身上被五花大绑着塞进牢房,脑袋上的铁窗哗啦啦地倒下来很多虫子。 蠕动的,长满腿的,湿漉漉的,散发诡异腥气的…… 在黑暗中,棠溪彦的五感被放大到极致。虫子在什么位置爬、在什么位置啃咬,脸上头皮哪儿被啃破了,他一清二楚,但动弹不得。他浑身颤栗,肌肉紧绷,咬着牙死撑着。到最后,他的神经已经敏感到能察觉虫子腿的数量,虫子的大小,体型,大概是什么虫……感知到身上的骨肉一点点变少,血液在一点点干涸,精神被一点点啃噬。 好在虫刑只是噩梦,但威力十足,让棠溪彦‘谈虫色变’。 “是啊,你们小区有个疯女人,总是抱着神像啊佛珠啊符纸啊到处转,嘴里念念有词。你们一家都不喜欢下楼遛弯,总是各忙各的,肯定不知道小区的八卦。” 陈阿姨一边说话,手里一刻不闲着,择菜的动作利落。 她气血很足,不用刻意扬高声量,声音也能从几米开外的厨房穿透客厅,传入棠溪彦耳朵。 “东门那边的公寓,三栋,有个神经兮兮的女人。据说是被前夫骗钱,孩子马上要高考了,可是去年在学校门口出了意外,毁了容,智商也变成五六岁小孩,没过多久就跳楼了。” “从那之后,女人就神经失常,整天神神叨叨,总喜欢抓着别人家的小孩不放,把周围邻居吓坏了,三栋周边的住户都知道她!小区大门有公告栏,说有业主放生蟑螂,所以进行消杀,说的就是那个疯女人,阿彦你没看见?” “……没有。” 谁会特意去看那些东西。棠溪彦低头看妹妹,心想学武术得从娃娃抓起,否则遇到坏人连还手都不会。 陈阿姨“咔”地一刀劈开南瓜。 “我经常穿过东门,抄近路去市场买菜,所以听过好多次嘞!他们都说过三栋的疯女人,有什么妄想病?你和你哥放学别走东门哦,小心被她当成小孩抓走。” 棠溪彦失笑:“我都这么大了,怎么会被抓走……而且我们每次放学都是从西北门回来的,遇不着,放心。” 棠溪婷不满地打断两人聊天:“人鱼!哥哥!” 可怕的话题暂时终止,棠溪彦掂了掂怀里的小屁孩,“好好好,今天还要听人鱼?想不想听别的?” “昆虫记!” “……换一个!” 第4章 邀请1 在棠溪家,陈阿姨最经常和二少爷聊天。 老板和老板娘很忙,只会给自已交代清晰明了的任务,其他随意。大少爷虽然很健谈,人也热情开朗,很多阿姨都喜欢他这种阳光型小帅哥,但大少爷有时候过于活泼,陈阿姨跟不上大少爷的思路,所以自然而然地,跟棠溪彦的交流是最多的。 棠溪彦一点儿傲慢架子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他还主动带妹妹,相当于减轻了自已的工作量,陈阿姨开心得不得了,感觉自已运气不错,对棠溪彦的心里距离更亲近,于是经常毫无保留地将最新八卦分享给棠溪彦。 这日她嘴巴又闲不住,一肚子八卦往外倒。 “我跟你说啊,上次跟你说过,三栋那个疯女人,你记不记得?我今天又遇到她!好吓人哦,捧着破神像在楼下花坛磕头,真的很怪!物业保安过来,最后警察也来了,她才走。” 第5章 “她有个邻居老乡,我认识,今天在市场碰到,我们就闲聊了几句。 “那疯女人姓鹿,小鹿小马的鹿,孩子去世后迷上了宗教,整天求神拜佛,走火入魔喽!逮着年轻人就说是自已的孩子。听说她因为请神像、请符水被骗了不少钱,还不知道收手,真是个怪人。” 棠溪彦其实对陈阿姨的话没有印象,嘴上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啦,我远远看到她捧着的神像,觉得心里发毛,没敢多逗留,买完菜立马回来了。哎,真是,一个人拉扯孩子,结果倒霉事接二连三,所以她才脑子坏掉了吧?” 陈阿姨说着,声音低下去,像是怕被看不见的神鬼听到。 “她请了那么多神像回家,我都看见了,她家到底有多少神像?请回家又丢掉,她对神灵不恭敬,所以才遭了罪?” 话音一落,棠溪彦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背景的建筑物风格非常熟悉,就是自已所在的小区内。和自已所住的区域不同,出现在画面中的建筑是公寓栋楼外围写着数字三。 有一位身形瘦长的女人,穿着不合身的淡粉色蓬蓬裙,坐在顶楼天台的边缘。她双腿伸到天台外一晃一晃,细长的双臂微微用力,紧接着整个粉色的身影往前一扑。 像一朵粉色的秾丽海棠从崖边坠落。 棠溪彦大骇,画面只有不到一秒,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又来了。 这次是不认识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个跳楼的女人是陈阿姨口中的“疯女人”鹿女土。 棠溪彦心里发慌,脑子有一瞬间空白,无法思考。 虽不是亲眼所见,但这是他“幻觉”多年来,第一次看到生死攸关的画面。可是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画面的内容,只对那粉色长裙纵身一跃印象深刻。 楼下是否有救生气垫?她跳下去时身后有没有人推她?为什么跳楼?什么时候?最近这几天吗? 怀里的妹妹在认真玩童话书,厨房里传来阿姨利落地切菜声,屋子里静下来,棠溪彦心里乱作一团。 不会出人命吧? 他越想越坐立难安,正要起身去楼下的公告栏看一眼,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我回来喽!”棠溪霖长嗷一声,鞋子还没脱就冲进厨房,“阿姨!今天晚上吃什么……” 棠溪霖跟阿姨说了几句话,又从厨房冲到客厅来了,书包呈抛物线落进沙发里弹了两下。 “婷婷,想大哥了没有!” 棠溪婷很老实地道:“没有!” “臭丫头,给哥抱一抱。”棠溪霖从老弟怀里捞起小朋友,发现棠溪彦表情有点不自然。“你又不舒服?” 棠溪彦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有点累。” 棠溪霖哦了一声,他知道老弟的身体素质极差,下巴朝二楼房间一扬:“去休息,一会儿我叫醒你。” 棠溪彦干脆洗澡冷静一番,躺回房间时,无端想到书法班的那个短发女生:……有不少同类哦。 那个人也能预知吗?如果是‘同类’预知到死亡画面,ta们会怎么做? · 次日,棠溪彦和哥哥一同上学。他有些魂不守舍,一路上靠着车窗不说话,脑海里都是粉裙女人坐在天台边,然后往前一扑的瞬间。 怎么阻止? 棠溪彦想给物业打电话,加强巡逻,但转念想到从前随意干涉陌生人未来的后果,又生生忍住了。 一会儿又把我送去精神科。 坐在身侧的棠溪霖时不时瞅弟弟一眼。 平时上学,棠溪彦也是话少安静,但今天的老弟似乎和平时的状态很不一样。 截至下车为止,老弟总共叹气十二次。 在教学楼前分别前,棠溪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棠溪彦纠结片刻,随便拉出个借口:“舞会我可以不去吗?” 棠溪彦稍微长大些后,就再没有跟家里人说自已的‘幻觉’。这次一如既往,棠溪彦没有跟大哥说实话。 “就这?我还以为你在烦恼什么呢。” 棠溪霖揉了揉弟弟的脸颊。手里的触感极软,棠溪彦青白的脸色被蹂躏出淡红,手里的触感像史莱姆一样柔软。 棠溪霖瞬间心情极好,放开手时,弟弟脸颊红了一小块,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为什么不想去?很多校外的人会来参观,你可以趁机在大家面前混个脸熟。” 棠溪彦嫌弃地摇头,“人太多,不喜欢。” “太内向了不好……”棠溪霖犹豫一瞬,本还想再劝,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双阴郁的眼睛。 ! 裴祈也会来! 他立马改口:“没事,不想去就自已玩,反正有哥担着。” “好的。” 棠溪彦郑重地拍了拍大哥的胳膊,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哥,你在舞会上主持,我在舞会下吃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棠溪霖想到书包里还没看完的公司资料,一阵胃痛,脸上的笑容都虚了几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才不要,他还想多玩几年。 棠溪彦摆手,听见哥哥在身后叮嘱:“今天也不用等我!” “知道了。” 只是不想去舞会,有必要唉声叹气吗? 棠溪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盯着弟弟的背影思索着,直至那身影隐入拐角,棠溪霖才转身踏入高三教学楼。 · “彦哥!” 刚入教室,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身后有人扑过来。棠溪彦仿佛背后长了眼,轻巧侧身躲过,把书包挂在侧边,斜乜他。“怎么?” 蓝铭飞扑了个空,脸上挂着狗腿的笑容:“你作业写了吗?借我抄抄。” 棠溪彦反问:“你居然觉得我会写作业?” 蓝铭飞一拍大腿,“这是什么话!瞧你说的,我彦哥是否发挥实力,全靠心情。” 棠溪彦伸出一指:“不要捧杀我。” 显然这话棠溪彦十分受用,他“唰”地一下掏出作业递过去。 蓝铭飞笑嘻嘻地伸出双掌,“对了,刚刚有人找你!”蓝铭飞挤眉弄眼,“隔壁一中的妹子!说一定要蹲到你来。” 棠溪彦茫然地眨眨眼。 他的交际圈很简单,脑海里搜了一圈,不记得自已有一中的朋友。 “好学生找我干嘛?我只是个学渣。” “嗨!干嘛损自已?你要是愿意把答题卡写完,不至于卡在中下游。” 说着,蓝铭飞话音一顿,瞥见教室后进入一抹异样的色彩,声音小了些:“她回来了。” 恰好,班长赫连雅的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棠溪!有人找你!” “哦——” “wow这次又是谁表白?” “外校的?一中的妹子?棠溪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调侃的话头逐渐变多,可找上门来的人似乎不是好惹的主,声音中气十足,朝着起哄的方向低喝:“谁表白啊?就不能单纯找棠溪彦有事?” 此起彼伏的起哄立马被泼了冷水,教室寂静下来,众人看看淡定起身的棠溪彦,再看看这位短发女生。 棠溪彦走近时,发现这人有点眼熟。“哪位?” 唐心秀闻言,脸上表情皲裂:“我跟你在书法课是同桌啊?” “哦——”棠溪彦长长地哦了一声,“同学,找我什么事?” “……” 唐心秀和他相处过一小段时间,大致知道棠溪彦的尿性。她敢说,这家伙绝对没有想起自已是谁。 唐心秀压低了声音,“借一步说话,就耽误你两分钟。” 两人来到走廊。 唐心秀穿着隔壁一中的校服,本就引人注目,她警惕地左右张望的样子更加引人注目。 棠溪彦:“找我什么事?” 她一脸紧张地从袖口递给他一张纸,压低声音,用仅仅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这是异常事件兴趣小组的群,我们邀请你加入。准确来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棠溪彦挑眉。 又是异常事件兴趣小组?他隐约记得周末的时候,有谁跟他提起过……等等。 这下他终于想起面前的女生是谁了,周日书法课的人都穿着便服,现在的唐心秀穿着规矩校服,在棠溪彦眼里像换了一个人,他确实没认出对方。 唐心秀重复了一遍,语气诚恳:“老大需要你的帮助,拜托了。” 棠溪彦捏着手里的卡纸。“……人贩子?” “……爱来不来!我的任务完成了!哼!” 唐心秀拳头攥紧,气呼呼走了。 棠溪彦摇摇头,心想这孩子真不经逗。 手里的卡片翻转,背面有一个眼睛的图标,正盯着自已。 很简单的图案,上下两笔弧线,中间勾勒一圈圈的眼珠子,看久了,有一种谁在隔着卡片盯住自已的错觉。 第5章 邀请2 第6章 唐心秀气呼呼地在群里发了几条语音。 秀儿:【我真服了,他觉得我是人贩子?】 【有异能的人多少有一丁点儿不正常,我悟了(双掌合十.jpg)】 【我书法课就坐他旁边,他居然没记住我】 稳赚不裴:【原来你在意的是他没记住你】 紧接着其他群友跟着调侃她。 癫啊都癫起来:【你谁啊。】 公子俞:【你谁啊。】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你谁啊。】 …… ——秀儿退出了“异常事件兴趣小组”讨论群—— 一分钟后,唐心秀重新被群主拽进来。老大难得开口,给唐心秀心理按摩。 eyes:【别往心里去,好好学习】 预备铃响起,唐心秀收起手机,往课室的方向走去。身后有老师叫住她:“唐心秀!等等!” “老师?” 她回头,班主任朝她招手,这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课,老师一把揽过唐心秀的肩,两人驻足在课室前的走廊。“早上你去隔壁一鸣了?” 唐心秀有些心虚,目光飘开。这次又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告状? “我……我是找朋友,有点事情。我没有迟到哇?” “不是责怪你,有个事儿跟你分享。” 班主任压低声音,“这次月考加把劲儿,争取拿到一鸣的交换生名额!” 唐心秀一愣,随即兴奋起来:“交换生?真的!” “嘘!小声点!”班主任瞪她一眼,“月考认真点!” “你开学考只到年级十六,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们交换生的要求是年级前五,而且从你们五个人中抽三个人去。会有面试,自我介绍或者未来展望。” 班主任拍拍唐心秀的肩膀。“你能做到的,老师相信你。” 如果能拿到交换生的名额,就能离‘预言师’更进一步!那自已会离老大更近一步! 唐心秀眼底冒出势在必得的火光,立正敬礼:“放心吧老师!我一定努力试试!” · 一鸣高中。 棠溪彦和蓝铭飞一起用餐,身后还有另一位戴着墨镜的同学。 蓝铭飞找了个位置坐下,指着苏嘉实脸上的墨镜,“你又换墨镜了吗。” “是啊。”苏嘉实推了推墨镜,“近视加深了,顺便换个款式。” 苏嘉实双眼严重畏光,脸上的墨镜从开学时就没摘下来过,起初被同学们误以为是不好惹的混子。尤其是他笑点特低,偷偷看小说的时候,一憋笑,嘴角一歪,更像个玩世不恭的混不吝。相处久了才发现,此人腼腆慢热,跟女生说两句话就脸红。 蓝铭飞盯着苏嘉实的墨镜,含了一口饭咽下,哼笑两声。“你这墨镜,被揍成熊猫眼了也没人知道。” 苏嘉实嘁了一声。“我爹从不揍我。” “真的假的?我从小被我爹妈混合双打。” 蓝铭飞扭头,朝棠溪彦问:“阿彦,你是不是从小就没被揍过?” “是啊。”棠溪彦点头。 蓝铭飞两人一阵羡慕,苏嘉实更是心里不平衡,左眼隐隐作痛。“我都快成年了,我爹还揍我。” 棠溪彦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慢吞吞道:“哦,那你是经受物理攻击,我是精神攻击。我爹妈只会叫我闭嘴。” “……谁叫你嘴巴这么灵。” 苏嘉实:“诶,你要是说‘苏嘉实月考物理及格’,我是不是可以裸考了!” 棠溪彦故意拖长了音调:“苏嘉实月考物理不……” 苏嘉实一惊,夹起一块肉塞他嘴里:“吃你的吧。” 蓝铭飞回想着从认识睡神棠溪彦至今,他身上经历过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沉吟道:“阿彦,你不会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但是你自已不知道吧?” 放在刚认识的时候,苏嘉实肯定会笑蓝铭飞中二,但现在,他掰着手指头数。 “比如说实验会失败,试管真的爆了。” “比如刚睡醒时还意识不清晰,说会下雨,不久后真的下起了太阳雨。” “比如猜测跟班长表白的人长什么样、穿什么颜色的校服,随口一说,还真是。” “比如玩狼人杀,游戏还没开始,狼人已经被你猜完了。” “……”蓝铭飞面色微妙,“原来发生过这么多次啊?你真的有特异功能吧?” 类似情况,越想越奇怪。蓝铭飞不止一次觉得棠溪彦实在匪夷所思,这个睡神不像是来上学的,像是巫师来人间度假。 棠溪彦夹菜的动作一顿,想起口袋里的卡片,以及唐心秀神秘兮兮的话。“……不知道。” 他猜测可能会像影视作品一样,上下学落单的时候被奇怪的人邀请,或者凭空出现只有自已看得到的小精灵。 没想到唐心秀如此接地气,直接翻墙进学校找人。 唐心秀给他卡片后,他很快加入了异常事件兴趣小组的群聊。群里只有六个人,加上棠溪彦本人,总共七人,少得可怜,棠溪彦差点以为这是为了搞诈骗而临时建的群。 群主eyes主动私加棠溪彦,互相道了声你好之后,两方没了下文。对方头像是一只手绘眼睛,跟卡片上的描金眼睛图案如出一辙。 唐心秀的手背也有一模一样的涂鸦。也不知道唐心秀手背上的眼睛是自已用水笔画上去的,还是特意去定制了纹身贴纸。 “实不相瞒,我也这么想过。”苏嘉实看向蓝铭飞,“有时候棠溪说的话太灵验了,简直跟预言大师一样。” 棠溪彦对此没有发言,默默干饭。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听了无数遍,好心的善良人会委婉说自已像预言家,更多人只觉得恐怖。 ——这孩子怎么跟鬼附身一样,说什么应验什么? ——就是,说叶子怀女胎,产检真的是女胎! ——太可怕了!佳人,我怀孕的时候,你千万别带你们家阿彦来我这儿做客。 ——你们家老大真活泼,怎么棠溪彦这么安静? …… “阿彦,早上一中的那个女孩子找你说什么了?” 棠溪彦回神,“哦,没什么。估计是在哪里听说过我的事情,邀请我加入异常事件兴趣小组。” 蓝铭飞眉头一挑:“那是什么?研究妖魔鬼怪?探索神秘旧址?他们发现你真的有特异功能?” 棠溪彦无语地瞥他一眼。 苏嘉实觉得稀奇:“你感兴趣?” 棠溪彦点头。“还行。” 难得见棠溪彦对某件事情感兴趣,苏嘉实挺高兴:“好事啊,说不定能交新朋友。别整天像个人机一样。” “我哪里像人机……”棠溪彦小声抗议。 他想起早上唐心秀重复了两次的话。 ‘老大需要你的帮助’?什么意思?老大是指群主?群主知道我乌鸦嘴? 不止蓝铭飞,身边有其他同学朋友会无意地问“棠溪彦不会真的被鬼附身”之类的话。现在更巧合的是,有个不太熟悉的补习班同学,突然邀请自已加入“异常事件兴趣小组”。 类似的话听多了,还接二连三地受到周围环境的心理暗示,就连棠溪彦自已都忍不住怀疑,难不成自已真的有异能?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棠溪彦掏出手机,群主发来一条消息。 eyes:【可以约个时间见面吗?认识一下群里的人。】 txy:【行,周末?游戏厅?】 eyes:【你是学生,不太好吧】 棠溪彦一顿,没有立刻回答。游戏能快速让陌生的人们熟络起来,他的回复没有透露自已的身份,群主是怎么看出来的?头像? 棠溪彦:【那换个地方】 ——eyes给您分享了一个定位:中心城,半渡茶屋—— eyes:【周六下午四点?就当是认识新朋友,大家都很好相处的】 txy:【好】 苏嘉实:“跟谁聊呢?表情这么古怪。” 蓝铭飞稀奇道:“你个半瞎,居然能从面瘫的脸上看出古怪?” 棠溪彦收起手机,扒拉了两口饭,“兴趣小组的人。” 蓝铭飞联想到什么:“早上那女的?哎,到现在我还没收到过妹子的邀请嘞。” “不知道,”棠溪彦道,“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 两人齐齐停下筷子。 棠溪彦缓缓眨眼,“我是说兴趣小组。” · 次日周二有小测,蓝铭飞和苏嘉实听课的时候老实了很多,上课也不互相传纸条了,课间互相对答案并互相嘲笑,两人之间莫名形成互相不服输的气场。 棠溪彦气定神闲,打算填完选择填空就睡大觉。正趴在书桌上画画,班长赫连雅走了过来,在他身后的空位坐下,伸手戳他。 “棠溪彦,你进群了?” 棠溪彦回头看她,没明白班长的意思。 班长打开手机,屏幕停留在某个聊天群的界面,她从手机后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互加一下?” 第7章 群聊背景非常眼熟,一只简笔画的眼睛,正是棠溪彦早上刚加入的兴趣小组。 “啊……?” 棠溪彦看着手机里新的好友请求,沉默。 这不是赫连雅平时用的号,是另开的小号,“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早上还在群里发了一串欢迎词。 “原来是你跟群主透露的啊?” 棠溪彦:“我还奇怪呢,群主怎么知道我是学生。” “不是我,我不会出卖同学。” 赫连雅摇头,一双漂亮的眼眸弯成月牙,指着手机屏幕中的某个ld。“公子俞的测算很厉害,应该是eyes请公子俞找你,公子俞无意间跟eyes透露过你的信息。” 语毕,她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不会出卖你。在这个群里,你可以相信我。” 棠溪彦:“……世界真小啊班长。” 怎么感觉陷入了一场巨大的仙人跳? 第6章 夏令营1 班长在校内挺出名,热烈豪爽仗义,在男生女生之间都能混得开,上到高三、前几届的毕业学长学姐,下至初中部的学弟妹,都有赫连雅认识的人,她在学生会中被戏称是“第二个棠溪霖”。 也因为赫连雅在学生会跟大哥有来往,班里能说得上话的,还得算上赫连雅一个。 可她也在这个小组里?从没听过班长跟灵异事件搭边啊? 见棠溪彦突然沉默下来,赫连雅就明白棠溪彦八成不信。 棠溪彦这人闷骚得很,很少对谁真正交心。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心思,棠溪彦才肯打开心扉的一丝门缝。 于是赫连雅率先表达诚意。 “群里的人互相不认识,秀儿早上来找你的时候太匆忙,肯定没注意到我。但是她把自已暴露给我了,因为邀请你进群的任务,是老大交给秀儿的,你看。” 赫连雅还真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主动呈现给棠溪彦看。“可以相信我了吧?” 聊天记录被划至一周前。 棠溪彦定睛看去,聊天内容是群主eyes交代[公子俞]找[棠溪彦],继而又在群里问谁距离一鸣高中最近,于是[秀儿]跳了出来。 原来唐心秀是授了eyes的意来接近自已……她甚至在一周的时间内摸清自已在哪个地方上书法课。 棠溪彦眉头微蹙,觉得eyes的头像很陌生,自已压根不认识对方,他为什么会指名道姓,要[公子俞]找自已? 赫连雅不知道他在思量什么,补充道:“我跟裴哥和阿癫出过任务,其他人我不认识。我没有出卖过你哦。” 棠溪彦惊讶:“所以……在今天之前,你不认识唐心秀?” 赫连雅点头。“她之前自告奋勇来找你,在群里暴露过自已是一中的学生。” 班里所有人都知道赫连雅的习惯。班长每天第一个到班,先给花瓶换水,然后在走廊或者教室角落背书,所以早上唐心秀穿着一中校服来找人的时候,赫连雅大概率是知道的。 但当时赫连雅什么都没说,像个旁观者一样躲在人后打量,默默观察一切。凭借棠溪彦这个新人加入兴趣小组群,赫连雅就推敲出了唐心秀和棠溪彦在群里的身份。 棠溪彦没想到班长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思这么细腻。“你挺厉害,唐心秀来找我,就猜出这么多信息。” 赫连雅无语:“秀儿太好猜了,老大的头像都画在手背上,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是她。而你加入群聊,居然用你平时用的号,我一看到你的头像就去切大号去查看联系人,果然是你。” 棠溪彦这才发现,赫连雅添加自已的账号‘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和她平时在班群里发通知的头像不太一样。 棠溪彦不解:“两个号?你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 赫连雅捂唇,优雅微笑:“其实,我不止两个号。” “……不怕记忆错乱吗。” 棠溪彦划到最新的聊天记录:“这个叫eyes的人在群里问谁距离一鸣高中最近,你没有跳出,是因为……怕暴露自已?” “是。老大找你,肯定有原因,要么你异能强,要么有其他特殊才能。” 异能? 棠溪彦眉头一跳,从班长嘴里听到这俩字,总觉得有点怪异。 赫连雅羞赧一笑:“我进群的时候,故意骗大家,编造了假身份……公子俞肯定算出来我在一鸣高中,他可能没有暴露我。老大捉摸不透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所以找你这事儿没问我。喏,刚好秀儿主动跳出来,我干嘛还上赶着暴露自已的学校?” 转而她语气诚恳:“所以拜托你,周六下午的茶会,我们可以装作不认识吗?别在他们面前揭穿我?” 赫连雅双掌合十,可怜兮兮地望着棠溪彦。 “好。” 棠溪彦驱赶她。“快上自习了,你把蓝铭飞的椅子坐烫了,他会不高兴的。” “谢谢你!” 赫连雅感激地道,拍拍屁股起身,临走时忽然问:“你不问我,eyes为什么邀请你?” 棠溪彦奇怪地看她一眼:“周六见面,你们迟早都会说,那我急什么?” “……” 这个该死甜美的女人突然理解到秀儿的无力感。 赫连雅回到自已座位上,心里愉悦。虽是棠溪彦的同班同学,但赫连雅是先跟棠溪霖相熟,才敢慢慢接近棠溪彦。毕竟睡神的起床气全校闻名。 她无端想起高一时的夏令营。 · 彼时大家互不相识。高一刚开学,学校就组织了长达一个月的夏令营。新生们都不知道,一鸣高中步步挖坑,入学夏令营是学校对各位新生们的第一步筛选。 夏令营比军训中好多了,私立高中该有的保障毫不吝啬。赫连雅听说,有些学校军训很严苛,被烈日晒掉的皮都是棕灰色的,起码夏令营内还有遮阳的地方,除了需要在山中自给自足一个月,让班里一群没亲自动过手喂饱自已的同学们吃了些苦头。 夏令营开始的第一周,大部分同学的本性已经暴露。有些人自觉混成小团体,有些人自娱自乐,有几个顽劣的同学开玩笑没有轻重,喜欢对班里几个特优生阴阳怪气。 教官对所有新生之间的相处模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将每个同学的表现记录上报。 说是夏令营,不如说是大型观察室,每个人的言语行动都在监视之下。新生们并不知道,一鸣高中的淘汰赛从夏令营就开始了。 夏令营的第二周,班里三个混混再次找茬。半个月的时间足以暴露同学们的所有本性,又一次按捺不住地手痒,想要找乐子。 这次他们选的时机很巧妙,民俗工艺作业是单人单座,自由发挥,教官布置任务后就走了。混混们无所事事地随意走动,再次抓住某个倒霉的特优生。 特优生长相普通,性格懦弱,被混混三人从夏令营的第一天,捉弄到现在。这次,她的工艺作业被踹翻在地,残忍地碾碎,在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面前,条件反射性地发抖。 她求助地目光转了一圈,被面前的三个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赫连雅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将她拉起来护在身后。“喂,请你们回自已位置。” “干嘛?英雄救美?” “班长又要打小报告?” “什么班长?不就是老师和教官的狗腿子吗?” “狗婆——哈哈哈哈哈。” 良好的家教让她说不出过分的话,赫连雅气得脸颊绯红,怒道:“你说谁呢!” “我说你了吗?干嘛赶着往上凑?” “就是,我们说的是你后面那个东西。” “喂,叫你狗婆,不介意吧?哈哈哈哈。” “脏兮兮的,头发打结,确实像条狗。” 那三人嘻嘻哈哈地嘲笑着,特优生缩在赫连雅身后,侧身瑟缩着抚摸自已的头发。打结处沾着的口香糖还是软乎的,一扯就连带着头发疼痛。 赫连雅气得胸膛起伏,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流氓的同学。“只会欺负女生,算什么东西?孬种!我赫连家不怕你们几个只会靠父母的废物!” 这话精准地戳中他们的痛处,为首者脸色冷了下来。 “赫连家?很厉害吗?真以为我不打女人?” 那混混头子刚要上前揪住赫连雅,有两人挡在前面。 蓝铭飞和苏嘉实一左一右站在班长跟前,像两个骑土。 年轻人气火正盛,他拽着苏嘉实站出来——其实蓝铭飞根本不知道自已拽着的人是谁,他比较慢热,夏令营开始一周了,也没记全班里的同学,于是他抓住一个距离最近的男同胞,用来给自已壮胆。 “喂!欺负女生,算什么东西?” 苏嘉实本来有点怕,畏畏缩缩地扶稳墨镜,听到蓝铭飞这句暴呵,刚刚冒起的退意硬生生忍住了,站在蓝铭飞身侧狐假虎威:“就是!真不爷们儿!” 气氛逐渐紧张,有见势不妙的同学起身往外跑。一个、两个、三个……一群。大家都往外跑了。 第8章 教室内仅剩下几个争锋相对者,以及角落处从夏令营开始就睡到现在的睡神,棠溪彦。 有人试图把他推醒,棠溪彦皱着眉头,深深呼气,将醒未醒,把脸侧过另一边继续睡,脸上淡红色的睡痕像一条疤。 吵嚷的环境没能唤醒他,被人推了一把也没能唤醒他,那位同学作罢,自已跑出教室。很快,他被遗忘在角落。 为首作乱者不耐烦地踹开桌椅,工艺品素材和工具洒了一地。他伸出两指,指向蓝铭飞两人。 “摁住他们。” 赫连雅朝身后的同学打手势,让她快走。 可对方理解错了,冰凉的手攥住赫连雅的手腕。“我我我不放手!” 赫连雅正要转身跟她说话,耳边砰砰几声,刚刚护在身前的两个同学立马被放倒。 “……” 赫连雅眼前一黑。 她还不如自已动手,胜算更大。这两个家伙冲出来之前不带脑子吗? 几人扭打在一起的动静很大,且结束得飞快。桌椅碰撞之间,带出一阵阵难听地刺啦刺啦声,响彻整个教室。 棠溪彦本来趴在桌子上睡觉,桌角猝然被狠狠一撞。 他忽然浑身哆嗦一下,从桌上弹起身。刚才课室里的喧哗动静没能把他吵醒,这会儿倒是被桌角撞开的动静惊醒了。他眼神有点迷茫,带着一点惊吓,环顾一圈教室。眨了眨眼,慢慢从梦里缓过来。 大部分同学早就吓得往教室外跑了,只有这个睡神安心地趴在课桌上睡觉。找茬的三人中,其中两位分别押着蓝铭飞和苏嘉实。为首者看到刚睡醒的棠溪彦,不忘嘲讽两句。 “这里还有一个?怎么不吭声啊,睡得这么香,能不能打啊?” “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你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我知道你,初中部的论坛有你的照片,死小白脸,装呢?哑巴了?” 蓝铭飞不会打架,单纯看不爽他们,热血上头耍乱拳,现在正气鼓鼓地瞪着牛眼,脸贴着地板,脑袋被死死摁住,双臂被绞在背后。 苏嘉实更是欲哭无泪,墨镜裂开一条缝,他以一样狼狈的姿态被放倒。 他本来就胆子小,刚刚站在旁边瑟瑟发抖观战,如果不是被拽出来,说不定还能相安无事。见蓝铭飞这么勇,他莫名地被蓝铭飞两三句话勾起勇气,没想到蓝铭飞这么菜。 要是打不过同学,回家还有可能被老爸揍。 为首者根本不屑地上被摁住的两个菜鸡,嬉皮笑脸地踩着一地狼藉走近,朝教室后方的赫连雅走近。 “那就用你树威吧。” 赫连雅一手护着身后同学,一手蓄力,微微张开,想着把眼前的人扔到哪儿去比较合适。 就算有监控,可以当灵异事件发生,很快就能翻篇。 没人能发现她的异能。 她一点儿没露怯,甚至嘴角掀起一抹笑,迫不及待地想拿眼前的莽汉试试手。 “好啊。” 眼角余光突然看见某个人转过身来。棠溪彦看向作乱者,缓缓起身,面无表情。 第7章 夏令营2 身后的同学已经哭了,轻轻扯着赫连雅的衣摆。“班长,对不起啊,连累你了。我们去找老师吧?” 老师? 赫连雅心中涌起无名怒火。“这么大动静,他们早就发现了。说难听点,夏令营就是养蛊场,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 那人愣了一下,抓着赫连雅衣摆的手渐渐加大力道,把赫连雅校服衣角的布料攥出皱纹。 养蛊场中,胜者为王。 刚跻身一鸣高中,就在夏令营上了一节课。 为首者吊儿郎当,下巴朝地上的两人扬了扬:“班长,他们两个是你的狗腿子吗?” 蓝铭飞见他离班长越来越近,急了:“你说什么呢!小爷就是看你不爽!是不是男人啊你!” 但他挣脱不开。 蓝铭飞感觉背上的是一块沉甸甸的枷锁。压着自已的人力气很大,明显是长年练过的。他正焦急地期待快点来个老师处理,眼角余光看见睡神缓缓起身。 老实说,从夏令营的第一天开始,蓝铭飞就看这个绿茶很不爽。 棠溪彦太奇怪了,明明每次见到他都在睡觉,可是作业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按时完成,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田螺姑娘在暗中帮棠溪彦“作弊”,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课业,可每次见到棠溪彦,他都在睡。 为此蓝铭飞很不爽。 太不公平了,其中肯定有猫腻。可是他观察了很久,棠溪彦好像真的没有破绽,而且不知道什么来头,他傲慢得很,说话从不看人眼睛。 他私下去初中部的论坛搜索棠溪彦。 这人真的有问题,风评褒贬不一,好的很好,差的很差,而且差评口径非常统一,都说棠溪彦很诡异,无意间开的玩笑话经常成真,简直像是巫师。 蓝铭飞知道这说出来很荒唐,可是想起初中部论坛的谣言,他被压制着,无法克制地冒出希冀:棠溪彦不会真的是巫师吧? 此人从夏令营开始的一周以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像是没死透的木偶人,眼神无精打采,好像在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又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但此刻,蓝铭飞无比期望棠溪彦是条有骨气的汉子,站起来呼啦一声“所有人别动我要施法了”之类的。 “兄弟!你踏马别睡了!” 只要你能去找教官,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兄弟—— 蓝铭飞的声音仿佛被突然掐住,停得很不自然。 一旁的苏嘉实生怕他又添乱,头痛地道:“别喊了你。” 蓝铭飞不是因为苏嘉实的劝说闭嘴,而是被棠溪彦某一霎那的眼神震住。 被摁在地上的角度,蓝铭飞的视线只能由下往上看去,此刻的棠溪彦特别诡异,气场也很怪。不像是因为起床气而压抑怒火,更像是……在压抑着更严重更可怕的情绪。 ——棠溪彦是不是想杀人? 蓝铭飞被自已莫名冒出的念头吓得不寒而栗。 他语文很差,形容不出这是什么感觉,连忙偏开眼睛。太奇怪了,那种眼神像是刚埋完人、杀意未尽兴的感觉,棠溪彦是不是被附身了? 论坛说的是真的?他是巫师吗? 棠溪彦对撞歪他桌角的同学看去,因为刚睡醒,声音有点暗哑。 “你很吵。” “嗯?”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表情不爽。“你也想找茬?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跟我作对?” 棠溪彦看着他,眼角余光扫过被踩碎的完成品。他快速做完课业后就睡到现在,被吵醒后脑袋钝痛,有一股非常不好的情绪充斥着脑海,叫嚣着,沸腾着。 棠溪彦努力克制情绪。 “请你道歉。” “行吧。”那人嗤笑,“今天就杀鸡儆猴。” 棠溪彦垂下眼眸,脚边扫开碎掉的作品,淡淡地道:“行吧,今天就杀鸡儆猴。” ? 学我说话? 找死! 那人“嗖”地一下冲上来,疾步靠近,一拳挥了过来。 赫连雅惊叫:“棠溪彦!” 可恶,在现实中使用能力有限制,现在距离不够!她用不了能力! 赫连雅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忘记自已被身后的同学揪着,脚底一个踉跄。 糟了。 赫连雅惊慌地抬眼看去,所有变量就在霎那间。 那人眨眼睛就凑到睡神跟前,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紧接着,众人眼前一花,看到有个人影飞向讲台。 “嘭!” 一声巨响,两个小弟同时松开蓝铭飞和苏嘉实,朝讲台的位置跑去:“老大!” 棠溪彦收回手。他使用力道很小心,将对方丢出去的同时,既发出巨大闷响,震慑他人,又让对方身上仅仅留下轻伤。 可是脑海里依旧钝痛。 明明只睡了二十分钟,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痛不欲生,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最后他即将爬上岸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把他一脚踹进深渊。 气死了。好不容易爬出地狱,猛然被踹回去,身体的失重感在梦境和现实交织,拉扯得棠溪彦头痛想吐。 棠溪彦深呼吸,平定情绪,给自已下心理暗示。 只是梦而已,冷静,冷静。 几块淤青对大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那三个经常在附近为非作歹的混混来说,足够有威慑力。 “我、我要报警!” 那人惊恐地捂着胸口。他根本没看到棠溪彦是怎么出手的,对方跟鬼一样,两人之间根本没碰到对方,棠溪彦却把自已抛了出去! 他真的有鬼!论坛说的是真的! “老大……”两个小弟犹豫地对视一眼。 如果报警的话,他们长期敲诈勒索的事情也会暴露的。 “去啊。” 棠溪彦揉了揉手腕,侧身而立,目光从上往下俯视。“需要我帮忙吗……哦,报警之前,赔我作业,否则别想走。” 第9章 · 赫连雅突然打了个哆嗦。 她倏然回神,朝对面的棠溪彦瞟了一眼。 今天周六,棠溪彦穿着休闲服,和记忆中杀气四溢的他完全不同。他来得很准时,闲散地靠在椅背,低头发呆。 其他几个群友们网上还能口嗨,此时都安静内敛,各个不停地划手机,看似很忙——包括裴哥。 裴祈一反常态,居然也在装忙碌地玩手机……哦不对,听说他接手了裴家一些生意,忙一些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裴祈一直在偷偷瞄棠溪彦。 赫连雅眼睛一眯,狐疑地扫了一眼裴祈和棠溪彦。 棠溪彦和他哥的风格完全不同,简单休闲。白色v领长袖和牛仔裤,脖子上挂着银色项链,垂至胸口,和印象中的一挑三恶魔完全不同。 赫连雅低头喝了一口冰红茶。 一鸣高中通过夏令营快速地筛选掉品行恶劣的学生,被退学前,他们还天真的认为一切都可以用家里的钱摆平。 或许放在以前,钱真的无所不能,可在逐渐完善的教育制度体系中,试图跻身优秀教育佼佼者之列的一鸣不会允许教育中出现污点。三个挑事者被辞退,棠溪彦小小出名,被冠以睡神的外号。 对面的棠溪彦很平静。 他一直是很安静的人,看上去温和无害,但因为棠溪彦身上有种距离感,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触。加上众多同学在夏令营上目睹过他单手丢人,起初班里很多同学不愿意和他打交道,以为棠溪彦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棠溪彦掀起眼皮朝赫连雅看过来,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 “我脸上有东西?” 赫连雅羞赧地搓搓手,“大师,大师,明天双子座的幸运物是什么?” 棠溪彦无语,“你对我有误会。我没那本事。” · 几分钟前。 棠溪彦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咖啡店。 其他人已经到场,在零散的客人中,咖啡店角落有五个人扎堆,被衬托得很显眼,尤其是抬手打招呼的唐心秀,“喂,脸盲哥,这。” 棠溪彦压紧口罩,慢悠悠走过去。“你们好。” 其中两位女生棠溪彦已经有印象了,唐心秀似乎跟自已同一个补习班,一旁挨着坐的赫连雅朝他优雅一笑,“初次见面,我叫禾莲雅,你可以叫我甜妹。” “……” 棠溪彦忍不住嘴角一抽,还好戴着口罩,别人看不清表情。 “我叫棠溪彦。” “你名字好特别啊,是复姓吗?” 其中反戴鸭舌帽的男生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坐这儿吧,我是阿癫,真名卓燃,群里应该就我最老了,我在游戏公司做动画。” 棠溪彦坐过去,身旁的男生穿着一身黑的运动服,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朝棠溪彦微微颔首:“俞慎。” 对面气的男生穿着简单,灰色衬衣让他略显成熟稳重,笑起来很阳光。他主动伸手,朝棠溪彦弯眉一笑:“裴祈,做小生意的。” 众人一一介绍过后,棠溪彦发现众人跟哑巴了一样,沉默下来。 赫连雅一派淑女模样,低着头貌似很羞涩内敛,和她在班里吆五喝六骂人的样子截然不同。棠溪彦在一片沉默后,斟酌开口:“这是大家第一次见面吗?” “算是。”裴祈解释,“之前大家是分开行动……嗯,具体是什么行动,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卓燃笑嘻嘻道,“绝对不是什么诈骗,别被秀儿吓跑了哈哈哈……嘶对不起对不起!” 唐心秀嗔怪地瞪卓燃一眼,一桌子人重新陷入沉默。 难怪。 棠溪彦也有点社恐,安静发呆。 卓燃朝门外看了一眼,四点过五分,老大居然还没到。“再等等?老大应该快到了。” 棠溪彦环顾一圈:“是只有唐心秀知道我,还是你们都知道我?” 心虚的赫连雅抬头,和心虚的裴祈对上视线。 赫连雅:演吗? 裴祈:……演吧? 第8章 黎光远 裴祈和赫连雅互换眼神,都从对方眼里得知了答案。 演! 两人默契地装作初次线下见面,先是互相客气了几句,接着裴祈掏出手机,顺水推舟地挪到棠溪彦身边:“我还没跟你换联系方式呢,群里的‘稳赚不裴’是我。” 棠溪彦木木地哦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掏出手机,在裴祈如炬目光中通过了新的好友申请。 摘下口罩后,对面的红发男生盯了棠溪彦一会儿:“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这人叫卓燃,红发张扬,左耳有一颗耳钉,看上去年纪不大,就算是坐在角落,周身依旧透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气质。 裴祈嗤笑:“你看谁都眼熟?这搭讪话术都过时几百年了。” 卓燃摇头,认真道:“不是,我真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棠溪……呃,棠溪是复姓,对吧?” “是。”棠溪彦抠抠脸颊,“我大众脸,很多人都这么说。” 对面卓燃苦思冥想,棠溪彦已大致猜到,卓燃可能是在电视剧看到过老妈的脸,一时间想不起来。 棠溪彦腹诽老妈的影响力,想快速翻篇,卓燃却非常执着。 “不对,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是校园论坛还是都市传说论坛?” 红彤彤的脑袋很是自来熟地往前一凑:“长这么牛掰也算大众脸?要是我有你这张大众脸,我在街上横着走!” 棠溪彦耳根微红。 鲜少听到过如此直白的马屁,棠溪彦多看他两眼,“你说校园论坛……你也是一鸣高中的学生吗?” 卓燃一愣,随即有些羞赧地往后靠去,声音低了些,“不啊,我社会大学的。” 棠溪彦捂了捂嘴,意识到自已说错话了。 裴祈突然大声:“我也是一鸣高中毕业的!” 卓燃吓了一跳,懵懂地应声。“哦?对啊,老裴你也是一鸣毕业的。” 唐心秀和赫连雅默契地偏过头去,咖啡店内一圈客人的视线集中在这六个人的角落。店里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立马恢复此起彼伏的交谈声。 裴祈脸皮厚,完全忽略周围的视线,伸长胳膊勾着棠溪彦脖颈,比卓燃还要自来熟:“你怎么问他不问我?” 赫连雅:“……” 她优雅捧起面前的茶杯小抿一口,差点压不住嘴角。 “我知道你。” 棠溪彦伸出一个指头,眼神亮晶晶的,“你的照片还在光荣榜上面供着。” 还有人打印这位学长的照片,考前拜一拜。 裴祈顿时尴尬,触电似地把手收回。“毕业这么久,学校还留着我的丑照?” 唐心秀感觉自已有点插不上话,朝‘禾连雅’小声:“老大怎么还没到?” 赫连雅摇头:“可能有事情耽搁了吧。” 卓燃捕捉到唐心秀的话,低头看手机消息,发现eyes早几分钟前就在群里发了十来条消息。 众人刚因为新人的加入活络起来,群里没人理他。 卓燃将屏幕亮给众人,“老大说他迷路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位置吗?” 几双眼睛眯眼看去,棠溪彦恍然:“……群主是路痴?” 唐心秀内心抓狂:别说出来啊! 她起身往外走。“我去接他,你让他站着别乱动。” 卓燃连忙跟上:“诶诶诶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我跟你一起去!” 目送俩人离开,这一桌剩下的人都是一鸣高中的,四舍五入算是熟人,赫连雅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立马双手合十小声道:“如果老大问起我,就说我是其他私立高中的,不要暴露我!谢谢了朋友们,回头请你们吃饭!” 裴祈不解:“你不累吗?为什么要隐瞒真实身份?” 赫连雅哼声:“当然是信不过黎光远啊!你不是也怀疑他怪怪的?” 迟钝如棠溪彦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看班长又看看学长:“黎光远又是谁?原来你们俩认识啊?” 两人心虚地沉默。 棠溪彦觉得更莫名了。“所以你们刚刚……在装给他们看?” 两人同时目光移开。 棠溪彦无语,看向赫连雅。 “你遮遮掩掩的,总有一天会掉马甲,还不如说自已这学期开始转学到一鸣高中?反正现在才刚开学不到一个月。” “就是!”裴祈重重点头,不忘扭头附和:“小师弟真聪明!” 棠溪彦耳根微热,低头抿了一口水。 赫连雅嫌弃地扫视裴祈:“嘁。” 狗腿,太狗腿了。 见班长对裴祈的放松态度,棠溪彦逐渐对裴祈放下戒心。 “所以,这个群里的人一直隔着手机屏幕闲聊?聊什么,妖魔鬼怪快离开?” “当然不是。” 赫连雅:“如果有事件发生,eyes一般会指定某个人去……哦对,还没回答你呢,eyes就是刚刚提到的黎光远。他会指定两个人去处理异常事件。我跟裴哥从小认识,经常一起出任务。” 第10章 出任务处理异常事件? 棠溪彦稍微有点兴趣了,身体微微前倾:“你们最近接过什么任务?” 裴祈眉眼一弯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神神秘秘。 棠溪彦撇嘴,换了个话题。“群里还有一个叫公子俞的人,他是不是没来?” 提到这个人,裴祈脸上瞬间失去笑意。“他是黎光远的人。” 赫连雅的表情也有些严肃,压低了声音。“你可以相信我们俩,但群主和公子俞……” 她话音一顿,很自然地捏起嗓子,朝某个方向招手:“这里!” 赫连雅的态度转变非常自然。可能是出于常年戴着各种马甲四处乱窜,演技之高超令同桌另外两位男性心生佩服,同时立刻噤声,看向赫连雅打招呼的方向。 被唐心秀和卓燃一左一右带进来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近,身上的白大褂有些邋遢,沾着灰,像是刚从实验室的爆炸现场跑出来,脸上还算干净,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薄唇微抿,嘴角自然上扬,眼睛仿佛始终盛着笑意。 ——让八百个心眼子的班长和学神师哥同时警惕的男人,看上去居然很斯文温和。 棠溪彦默默地想。 接到老大,唐心秀的话变多了些,表情也明朗不少:“噔噔!隆重介绍给你!棠溪彦,这是咱们群主!” 对方坐下后,主动朝棠溪彦伸手:“你好,我叫黎光远。” 他犹豫一瞬,慢吞吞伸出手,和他短暂地握了一下。“……棠溪彦。” 黎光远很快把手收回去。 “我们是对异常事件有兴趣的人组成的研究小组,群里的人都有一定能力。”他压低声音,推紧眼镜,镜片闪过寒光。“你也有异能,我们是同类。” 棠溪彦没吭声。 在唐心秀一开始提到‘同类’的时候,棠溪彦确实心生期待,现在黎光远坐在斜对面,每说一个字,棠溪彦心里对同类归属的期待便减弱一分。 他敏锐地察觉,黎光远接近自已,或许另有目的。这样贪婪的目光,他从父亲眼里看到过很多次。 见棠溪彦没有开口的意思,黎光远将目光看向唐心秀。 “长话短说,咱们先分享最近一个事件的调查进度,好让新人快速熟悉。秀儿?” 唐心秀点了几下手机屏幕,在群聊中分享了一串截图。 “暑假的时候,我和小雅去调查丝罗瓶的帖子,没有太多发现。” “我们先是从都市传闻的论坛中发现有人在询问丝罗瓶的制作方法,帖子很快删除,还好有小雅联系论坛管理员,找到这些信息。” 棠溪彦眉头微蹙,把截图放大。 那是从z市都市怪谈的帖子截下的旧图,发帖时间是去年2x13年九月份,询问有没有人知道‘丝罗瓶’如何制作。 帖子空置了很久,来回复消息的人寥寥无几,很多人没听说过丝罗瓶是什么东西。直到有个ld乱码的网友留下科普,帖子一夜之间被顶到首页,随即立刻被管理员删除。 棠溪彦:“丝罗瓶?光看回帖人的描述,这不是正常法器啊?” “没错。” 唐心秀说,“据说是一种东南亚的邪术音译而来,这个词的本意已难以追溯。” “降头师会以人的身体作为容器修炼,连头带内脏和骨骼,一口气抽出!留下空壳躯壳,再由其他降头师,把空躯壳稍微修整,塑形加工,施以法术,完成后的躯壳就是丝罗瓶。” “成功的丝罗瓶可以成为法器,如果和敌人面对面,降头师呼唤敌人名字,对方有响应,就会被丝罗瓶吸入灵魂,成为行尸走肉。” “修炼失败的丝罗瓶会变成无主游魂,甚至堕为恶鬼,月圆之夜现身,吃小孩的魂魄。” 棠溪彦沉默。什么丝罗瓶?学西游记银角大王? 赫连雅补充:“后来,我和秀儿分别试图从网上搜出帖主更详细的信息,这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当时在论坛里注册的身份信息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卓燃发现棠溪彦一直没什么表情,“小子,你不怕鬼啊?” 棠溪彦双手捧着饮料杯,像只懒洋洋观察人类的小猫,认真想了想,偏头看过来,“还行。” 裴祈无脑夸:“胆子够大!” 卓燃:“……” 真是奇人,一般人听到丝罗瓶的制作过程都会下意识流露出恶心或者害怕的神情,可棠溪彦全程目光发直,显然没当回事儿。 下次出任务要和棠溪彦一起去,看棠溪彦破防尖叫。 “所以,你们这个兴趣小组,是在调查研究神秘学的东西?” 棠溪彦的眼睛很好看,眼睫长且浓密,垂眸的时候会在眼睑下留一小片阴影,眼里总是平静的,仿佛是遇到什么事都镇定自若的类型。 黎光远轻笑。“可以这么理解。” 棠溪彦依旧不太明白:“如果丝罗瓶真的存在,应该归类为什么?人彘?鬼?怪物?” “好奇了?”黎光远满意地看到棠溪彦上钩,心情愉悦。 “要不要试试?你和裴祈一起调查,亲眼见过,你就知道我们兴趣小组每天在接触什么了。” 第9章 我认识他比你早 裴祈讶异,声音忍不住拔高:“你让一个新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黎光远一脸无所谓地耸肩:“你很强啊,有你保护棠溪,我很放心。” 裴祈逐渐沉下脸来,脸颊侧的肌肉绷紧,淡色的瞳孔里眸光闪烁:“……我应该谢谢你的夸奖吗?” 不止是裴祈持反对态度,旁边的唐心秀和卓燃也露出讶异的表情,赫连雅则是不太明显地嗤笑,借着举杯抿茶的姿势,很好地遮掩了自已的真实情绪。 棠溪彦这下明白了赫连雅为什么要在这个群里伪装自已的身份。他默不作声,黎光远把火引了过来。 黎光远温和的目光下带着某种激进的疯狂:“棠溪,你小时候不是很强吗?有我的帮助,你一定能在领域里恢复到从前强悍的预知能力。你不想回到从前无所不知的状态?” 棠溪彦心跳重重地停了一拍,手指指尖发麻。“预知?” 他最讨厌的两个字,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吐了出来。 裴祈眉头拧成一团:“你提他小时候做什么?你跟他很熟?” 黎光远面色不变:“你也是今天才认识棠溪。这么护短,你很可疑。” 裴祈更火大:“我认识他比你早十年!” 察觉周围有不少目光打探过来,卓燃急得额头冒汗,连忙起身: “诶等等,你们俩别总是一见面就吵架!有话好好说!黎光远,你不觉得这对棠溪来说太危险了吗?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我们没有治疗方法。” 十年? 棠溪彦错愕地抬头,偷偷瞟了一眼裴祈。 现在的裴祈隐忍着怒意,原本算得上阳光爽朗的脸此时阴云密布,像是很想跟对面的笑面狐狸狠狠干一场。 在两方暗潮涌动之下,棠溪看上去依旧气定神闲,小口小口地磕着饮料杯的杯沿,忍不住开始走神。 这群人太多疑点了。 首先,这个丝罗瓶的任务,对这些‘老油条’来说很危险。而黎光远知道自已小时候的事迹,所以想借这个任务,逼自已的‘预知’能力重新激发? 他怎么知道自已现在的预知能力比以前弱了? 人不可能去做跟自已没有利益相关的事情。就算是做公益,出发点也是为了满足心灵的慰藉。而黎光远的目的性太强,八成是冲着‘预知’能力来的。 最后还有一点……裴祈小时候跟自已认识? 他似乎很讨厌黎光远身上的功利性。棠溪彦偷偷扯了一下裴祈,“消消气。” 裴祈依旧像个有气没地撒的河豚。被棠溪彦扯了一下衣角,顿时泄气。“抱歉。” 其他几个早已预感到会面必定有吵架环节,静了一会儿,赫连雅小声开口:“会不会太着急了?丝罗瓶的事情我可以和裴哥搭档去解决,我的能力和裴祈打配合肯定效率高……” “你的能力是在领域里才被彻底激发出来的。”黎光远打断赫连雅,“所以,棠溪进入领域之后,肯定能激发更强的天赋。” 裴祈本就长得凶恶,冷下脸时旁人都没吭声,现在整个人气势骤然降温,“我警……” “行。” 棠溪彦忽然道,偷偷在桌下碰了碰裴祈的胳膊,“黎哥,我什么时候和裴祈一起去?” 见棠溪彦爽快答应,黎光远嘴角晕开笑容。 “等公子俞算出领域出现的时间,我会在群里通知。裴祈,你是最早加入的元老,可要好好照顾新人。” 裴祈双眼一眯。“你这么唯利是图,不去经商可惜了。” 黎光远像是听不懂阴阳怪气,脸上笑意更浓,“商圈有你们裴家就够了。” “棠溪,我知道你现在满腹疑惑。可能对我有所怀疑,可能觉得异能是天方夜谭,也可能以为我们几个在讲故事。解释再多也没用,你和裴祈去解决了丝罗瓶,很多问题就明了了……嗯,对了,尽可能带回完整的丝罗瓶。” 第11章 “得寸进尺。”裴祈冷哼。 棠溪彦在桌下狂戳裴祈的手背:“到时候拜托你了,裴祈。” 裴祈脸上的乌云立即消散不少。 几人之间又交谈了一段时间,互相分享了自已做过的任务后,天色渐晚。 唐心秀看了一眼墙上的表。“五点半了,我走咯,回家晚了我爸妈要说我。” “我跟你走,我家也有门禁。”赫连雅起身。 “怎么美女都走了呀?”卓燃左看右看,“请问我有荣幸送两位美女回家吗?” 唐心秀高兴道,“真的?你方便吗?那我就不打车了。谢谢您。” “谢谢阿癫。”赫连雅也道。 卓燃有些不好意思。“啧,我回去就把ld改了。朋友们,我们仨先撤了。” “既然如此,我也先走了。” 黎光远起身,“棠溪彦,期待你的异能被激化后的表现。下次见。” 唐心秀立即双眼冒星地瞅着黎光远,她蹭卓燃的车,没好意思开口,三步一回头地被赫连雅拽走:“走啦!老大跟我们反方向,而且他自已有车!” 还有下次? 棠溪彦嗯嗯两声。“别对我抱有期望,我一有压力就会失去进步的动力。” 黎光远:“……” 交谈的时候,他大致摸清了棠溪彦的性格,但和这么没有动力的小孩合作,黎光远确实有点无力。 “加油吧。”他敷衍了几句后也快速离开。 裴祈结账后回来,只剩棠溪彦一个。面对一帮子在群里胡诌的网友,裴祈说话毫无顾忌,但面前站着棠溪彦,他突然喉咙有些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棠溪彦先开口:“你从前就认识我?” “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吗?”裴祈失笑,指了指自已鼻尖,“你小时候经常来我家玩呢,后来你……生病了,再也没来找我玩。” “生病……”棠溪彦嘟哝,“生病之前的事?我没什么印象了。” 棠溪彦对童年的记忆非常简单。家,医院,家教老师,道土,吃不完的药,试不完的奇怪驱邪仪式,对‘去朋友家’的记忆模糊得只剩屈指可数的零碎片段。 裴祈下意识想揉揉棠溪彦的脑袋,手伸出去又跟触电似的收回来,脸上闪过羞赧。“想不起来就算了,小时候大家不懂事,忘记所有糗事那正好。咱现在开始做朋友,不算迟吧?” 棠溪彦失笑。刚刚趁着人多敢搭自已脖子,现在朋友都走干净了,连摸自已脑袋都不敢了? 他主动伸手,“好的朋友,期待你罩我。” “那肯定!”裴祈得意地伸手回握。 · 此次碰面后,除了从未露面的‘公子俞’,其他人都脸熟了一遍。 异常事件小组的群聊寂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棠溪彦一开始经常潜水,被裴祈和赫连雅在群里点了几次名字后,逐渐在群里放得开。 但这群里还有三个高中崽子。偶尔群里的画风特别奇怪,上一秒还停留在恐怖严肃的调查事件,下一条就蹦出唐心秀和赫连雅互相对答案、连续圈十几遍裴祈和棠溪彦求救解题思路,要么就是卓燃在群里蛐蛐老板或者吐槽甲方。 总之,公子俞和eyes的ld在群里几乎没有吭声。 距离校园开放日还有一周,裴祈有点焦虑,在全身镜前比划着。试衣间外,司志强被管家带进来。 司志强口吐仙气飘过来:“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裴祈拎出两套礼服:“我想参加十月中旬的一鸣高中开放日的舞会,帮我看看?这套深绿色的好,还是这套酒红色的好?” 司志强:“现在才九月底,距离舞会还有一周,你急什么?” 等等。 司志强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裴祈对着全身镜臭美地左扭右扭,偶尔嘴里溢出几声“要是长得再帅一点就好了”之类的碎碎念。小老板这架势,有点像动物园的公孔雀求偶,极力展现自已开屏时最美的一幕。 去一鸣高中的舞会?为了谁? 一鸣高中,这四个字太熟悉了,裴祈让自已调查的某人正在这所私立高中就读,司志强看着裴祈在镜子前比划的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一抹怪异的念头。 ——什么玩意儿,为了棠溪彦?商业对手的小孩? 司志强有点恍惚地扶着墙,试探:“你去舞会做什么?加强人脉?” 裴祈没看他:“去见棠溪彦。” 司志强顿时脑子空白,心想“完蛋了还以为裴祈是裴家一帮纨绔里靠得住,没想起他被棠溪家的臭小子迷昏了”,一会儿又强行镇定“肯定是因为棠溪先生也会去露面,所以咱们裴少爷抓紧机会谈合作”。 他飞速回忆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三年前,老爹辅佐着的是上一任家主。 裴老爷子的年岁都可以做司志强的爷爷了,彼时已显病态,正紧张地盯着z市那块实验基地为裴家翻身,不料被棠溪家抢先一步。 旧实验区被棠溪家收购后,裴家内部发生了很多变故,裴家上下摇摇欲坠,像是被蛀虫啃成空壳的玉楼金阁。失去那块地,仿佛成为了裴家在时间洪流中的某个节点,撞击到礁石后急转直下。 这两三年的时光,好像被摁了倍速键。 先是裴老爷子突然重病住院,紧接着本该接手的裴祈他大伯被人爆出私生女丑闻,裴家内部一团乱,众人明面争吵暗地使绊子,都迫不及待地想拆掉这栋空楼,分一杯羹。裴老爷子苦撑到现在,已日暮途穷,躺在病床上的他已无力拄着拐杖发火。 裴祈他爹在族中排行老二,却是几个叔叔伯伯中最不起眼的,低调惯了的裴二莫名其妙地捧到烫手的山芋,吓得直接把家主之职务丢给儿子,自已整天泡在公司装忙,躲避各种争家产的亲戚们。 也不知裴老爷子是病傻了还是有自已的想法,还真把家主之权拱手给这位小辈,自已躺在深山老林养病,每天坐着轮椅也要坚持钓鱼,自在得很。 裴祈虽不怎么在家中露面,很多人都怕他。一是怕他那张阎王脸,二是知道裴祈从不会给任何人脸色,就算当着外人的面,裴祈连他亲爹都敢怼,甚至敢怼他在病床上的爷爷。 印象中杀气腾腾吓跑一众亲戚的裴祈,此刻正对着全身镜挤眉弄眼,找各种角度。 难不成…… 司志强心跳加快,冒充一股诡异的预感。看着裴祈自恋的模样,觉得自已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旁边裴祈毫无所觉,催促他:“你哑了?帮我看看,我审美疲劳了。” 司助理抛出致命问题。“可是,你有邀请函吗?” 裴祈自信一笑。“我毕业了还在光荣榜挂着,需要用邀请函才能进?” “……不然呢。” 司志强扬声提醒:“贵族私立高中诶!全是富家子弟或者潜力惊人的特招生,怎么可能随意让外人进入?他们一鸣高中的安保系统我看过,比你们裴家老宅的古董仓库防盗系统还可怕!” 裴祈笑容一僵。 司志强幽幽道:“难道,你没有邀请函?” 裴祈天崩地裂。“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优秀毕业生!!!” 司志强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卡片:“别慌,我有。” 裴祈松了一口气。“不早说。” “我今天才办完入职手续,邀请函也是刚领取的。” 司志强说完,想起裴祈的下一步计划,试探道,“那什么……如果我去当校医,以后你身边就是其他助理了?” 裴祈:“放心。等我处理完旧实验区,身边还是你。” 司志强被直白地戳破心思,有些羞赧地挠挠鼻尖。 说实话,他确实担心自已失去裴家家主助理的位置。 司家后代辅助裴家家主,这一点仿佛已成为两家长久的共识。裴祈跟裴家上下完全相悖,浑身反骨,最讨厌封建俗套,司志强无数遍担心裴祈会废了这个助理岗。 “你什么时候毕业啊?” “我才大一,而且c市又不远。”裴祈一顿,斜眼瞥过来。“怎么忧心忡忡的?我是去隔壁市上课,又不是出国。那帮老登敢为难你,你就把我搬出来。” 司志强讪讪一笑,犹豫片刻,又问,“你对那个叫棠溪彦的,什么感觉?” 小老板愉悦地哼着小曲儿:“抢回家,绑起来,亲到床头柜里去。” “喂!” 裴祈理刘海的动作一顿,朝司助理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眼,“我开玩笑的,紧张什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司志强捂着心口,感觉跟裴祈说话有点费生命值。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司志强伸长脖子一看,“你潜入的那个什么灵异鬼群在叮咚响。” 第10章 领域 棠溪彦正瘫在沙发里玩游戏,手机嗡嗡震动,发出一连串的新消息提示。 连着麦的蓝铭飞听到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在挣扎中抽空问了一嘴:“谁的消息啊?不会又加作业了吧?” 第12章 棠溪彦在游戏里已经被刀了,正好切出明屏幕看消息。沉寂好几天的群聊里,公子俞冒泡了,发了一个定位,拍了五张周围景色的照片。 公子俞:[我在这个小区的一号岗凉亭等你们@稳赚不裴@txy] “不是作业,私事。” 棠溪彦眼神一凝,指尖摩挲着照片。这地方太熟悉了,就在自已小区。公子俞所在的位置靠近三号楼,那是棠溪彦曾经预知过有人跳楼的地方。 时隔许久,棠溪彦几乎都快忘了预知里看到的女人跳楼景象,而且一个月过去,十分太平,没有听到任何跳楼等新闻 当看清公子俞的照片时,心里冷不丁一顿,没由来地联想到陈阿姨每天吐槽的‘怪女人’。 直觉告诉棠溪彦,预知里看到的粉裙女人,今天一定会看到她现身。至于她为什么想不开…… 要阻止她。 棠溪彦立马起身。 苏嘉实和蓝铭飞还在游戏里厮杀:“你俩作业写完了吗?” “急什么?明天周日……啊!” 蓝铭飞声音突然变调:“肾结石!有人偷袭我!奶我!救命!” “来了来了。”苏嘉实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头像里精准找出蓝铭飞,“够不着啊,你怎么跑对方阵营里?” 频道内响起棠溪彦的声音:“我不玩了,你们再另外拉一个人玩吧。” “啊?” 蓝铭飞一愣,发现平常退游最磨蹭的人,现在游戏里的头像已经变成灰色。 蓝铭飞震惊,“下线这么快?什么事能让死面瘫急成这样?空着所有大题被老师骂也没见他急过……喂?阿彦把语音频道也退了?” 苏嘉实呼出一口气:“我玩累了,你再找两个人吧。” “怎么你也走啊?”蓝铭飞看着游戏排名,十分不舍,“别啊兄弟,再让我赢六把……” “不要。”苏嘉实果断拒绝,头像也立马变成灰色。“我要赶作业了,明天陪贝莉去逛街。”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跟贝莉熟起来的!喂?喂!” 已经退了频道的苏嘉实没能回答蓝铭飞的问题。蓝铭飞立马翻身弹射,飞快地蹿到书桌旁。 “搞起!偷偷学习!” · 另一边。 棠溪彦根据群里的消息,来到凉亭的位置。有个身形瘦长的男人以葛优瘫的姿势,霸道地占据了一条长椅,歪歪斜斜地靠在长椅靠背上,留着及肩短发。 他好像早就察觉有人靠近,就着别扭的姿势,懒洋洋地转过头来。 猝不及防和对方的视线撞在一起,棠溪彦不自觉收紧指节。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公子俞’,可面对他,棠溪彦感觉面前这位才是真正的“老大”。 比起黎光远,‘公子俞’的凌乱艺术气质更胜一筹,往那儿一站便成为一道诡谲的风景线。 他缓缓起身,棠溪彦才发现‘公子俞’身上披着丝绸般的黑色长袍,肩膀很宽,从耳根处往下的发丝是渐变成焦黄色的泡面卷,头发像两片丝滑的帘子披在脸颊两侧,露出一张毫无生气的青灰色面孔,以及没有神采的浓黑眼珠。像个扮演魔法师的艺术家。 说实话,公子俞很有艺术气质。但凡脸上稍微有点神气,应该是人群中非常受欢迎的类型。但棠溪彦莫名紧张,眼前慢条斯理、优雅打理长袍的男人,不像是活人。 公子俞开口,声音嘶哑:“棠溪彦?比我想的还要年轻。青出于蓝啊。” “没有……” 棠溪彦木讷地摸了摸脸,想起自已还戴着口罩,于是将口罩折好放入口袋。“我来晚了吗?” 公子俞摇头,“你来得好快。你住在附近吗?” 棠溪彦点头。“很近。” 赫连雅曾经说过,公子俞的测算很厉害,棠溪彦还以为公子俞知道自已的所有消息,显然对方当时调查自已时,还保持了一定距离感,没有彻查自已的住址。 比老妈当年的恐怖粉丝有礼貌。 当年有粉丝为了寻找温佳人的真正住址,凌晨抱着手机堵在门口,吓得温佳人边哭边报警。如今提起堵门事件,温佳人依旧心有余悸,庆幸自已的时代早已逝去。 公子俞似乎很重视身上的长袍,发现长袍上被睡出折痕,他站起身,轻轻拍打长袍,像一只优雅的猫头鹰在梳理羽翼。 “我喜欢提前到,布置入口,否则你们进不去领域。” 随后那双空洞的眼睛看过来,“我叫俞慎,慎重的慎。你可以相信我。” 又是这句话。 不止班长和学长说过,现在,这个初次见面的神秘群友俞慎,也对自已说‘可以相信我’,像是某种暗示,也像是某种警告。 反过来想,其实群里的人互相不太信任? 棠溪彦谨慎地张了张嘴。“……我不太明白。” 公子俞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等你进多几次领域,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不做过多的解释,目光挪向虚空处发呆,裹紧自已,整个人往角落处挪了挪,从长袍下伸手,拍了拍长椅旁边的空位,“站在不累?” 公子俞不是话多的人,棠溪彦有点社恐,坐到侧边。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裴祈大步流星从拐角处赶来,隔着老远就朝棠溪彦招手。“不好意思,刚刚有课。” 公子俞拢紧长袍,从长袍下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明明看脸蛋不过三十左右,公子俞的手背皮肤老旧枯黄,还有老人斑,像是七八十岁的皮肤,非常怪异。 “手放上来吧。” 这就开始了? 棠溪彦有点意外,坐直身子。 俞慎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凭空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碗。还没进行下一步,突然漆黑的瞳孔看向棠溪彦:“黎先生跟你介绍过领域吗?” 棠溪彦老实摇头。“没有。不过裴哥讲过一些。” 自从互加好友后,裴祈隔三差五会跟棠溪彦分享日常,一来二去两人经常聊天。但因为棠溪彦课程密集,聊天记录像备忘录一样,今天棠溪彦问‘你也有异能吗’,次日凌晨裴祈答‘说出来怕吓死你’。 “你跟他讲过领域?” 俞慎扭过去看裴祈,目光中满是怀疑,“你会这么好心?” 裴祈:“……” 俞慎像个严格的教授,双眸盯着棠溪彦:“以防你们之间的沟通有信息差,你给我讲一遍对领域的理解。” 棠溪彦:“相当于身体进入另一个位面,在那个世界能看到各种妖魔鬼怪。进入领域的同时,现实中的身体会消失。” “差不多。” 俞慎点头,随即一言难尽地道:“小朋友,长点心吧。黎先生只管自已的目的,可不会好心给你科普什么是领域、异能怎么用,大家都是靠自已摸索着磕磕绊绊走过来的。要不是裴祈突发慈悲,你准备稀里胡涂地进领域?” “下次注意。”棠溪彦羞赧一笑。“我就是单纯好奇,听说还有跟我一样的同类,所以……” 俞慎深吸一口气。 犹豫片刻,他黑色的丝绸长袍抖了抖,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胳膊,手心握着三粒淡红色的半透明骰子,递到棠溪彦面前。 “你拿着,紧要关头能保命。” 棠溪彦接过。这骰子摸上去手感生涩,玲珑剔透,有点温热。“这个应该怎么用?” “遇到危险,骰子会张开成笼子,帮你躲过一次攻击。” 俞慎的手收回长袍。 “在领域里,就算你没有攻击型异能,物理攻击是有效的。同理,被鬼攻击,伤痕会带到现实中,千万小心。” 棠溪彦眼尖,留意到俞慎的手背处有一大片筋肉虬起的模糊肉红色。 烧伤? 他装作没看到,自然地收下骰子。“谢谢。” “准备好了?” 俞慎左右看看面前的孩子们,闭眼。 棠溪彦不解,小声问裴祈:“我们要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 裴祈小声解释,“世间万物在俞慎的眼里是线条,他能感知周围一百米的范围内的所有人,给他一张照片就能看到对方身上的数据,所以俞慎可以从‘线条’中找到领域入口。我们群里,只有俞慎有打开领域的能力。” 棠溪彦恍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黎光远让俞慎找自已,先在群里发了自已的照片,俞慎才在群里回答照片中的人的信息。 所以,赫连雅说错一点:不是俞慎的‘测算’能力强,是他能‘看到’照片里的人脸上写着棠溪彦三个字。 黎光远从哪儿知道自已的预言事迹? 正胡思乱想,棠溪彦忽然感到周遭气息变了。 空气仿佛被摁下静止键,一丝微风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连树叶的沙沙声也消失了。 他回神,眼前的俞慎原地消失,周围没有路人,凉亭里只有自已和裴祈,而裴祈正侧目望着自已。 第13章 棠溪彦:“我们进来了?” “是。” 裴祈已经在之前的沟通中,得知棠溪彦预知的画面还没实现,理所当然地指向楼顶,“我们先去那堵着?” “行。” 棠溪彦喜欢见招拆招,裴祈看上去经验丰富,棠溪彦更想躺平当咸鱼了。 他跟上裴祈,忽然脑海里闪过一道画面。 这次的预感来得非常强烈且快速。棠溪彦愣住,他再一次在画面中看到粉裙女人。 “等等。”棠溪彦伸手拽住裴祈。 这次,画面中的女人并未从天台一跃而下,而是披头散发地在某一层的尽头,像个商场里的人台衣架。和她在天台时的氛围完全不同,躲在走廊尽头的粉裙女人仿佛是另外一个物种,只是披着粉裙女人的外壳,阴森森地飘在阴影处。 下一刻,她往前挪了些,身体变得非常高大。身形壮硕,头皮几乎要贴到天花板,可能有两米高;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灰绿,脑袋上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有些像是被烧焦了,断了一节;身上穿着略显幼稚的泡泡袖公主裙,裙摆垂在脚踝,遮盖了她的双脚。 紧接着,视角突然一转,棠溪彦的视线像是被挪到了这个似人似鬼的粉裙女人身上。 从她的视角,棠溪彦看到走廊的某处房间,门缝里钻出一条巴掌大的虫子。 那虫子居然长着一颗人头,附着在门板上方,晃晃悠悠地往天花板的方向蠕动,用力一蹦。 画面很快消失。 棠溪彦恍神,他发现在领域中,能预知到的时间变长了。 现实中只能看到某个瞬间,他刚刚看到的画面,大概有四五秒。 裴祈发现他面色不对劲,反手抓住棠溪彦的胳膊:“不舒服?” “她不在楼顶。”棠溪彦揉揉眉心,“她躲在某一层的走廊尽头。” 第11章 丝罗瓶1 裴祈:“看到了什么?” 于是棠溪彦将自已看到的画面内容复述了一遍。 “……还有,看阳光投射的方向,我猜她应该躲在矮楼层。” 两人一层层往上爬楼。 单元楼的构造是左右尽头都有楼梯,这一户的顶层是六楼,没能够得上装电梯的标准。 到达二层的拐角处时,空气开始有了变化。每往上踏一层,身上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压着。 棠溪彦跟紧裴祈。 “这一层明显不对。”裴祈声音放轻了些,“可能在三楼,你待在我身后。” 棠溪彦悄悄攥紧手里的骰子。 压力感越来越明显,每上一层台阶,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呼吸变得困难,棠溪彦感觉自已浑身被某种阻力笼罩。两人不约而同地慢下脚步。十层台阶,他们走了六步后,相继放轻了脚步。 踏入三层的瞬间,空气中多了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见裴祈停下脚步,棠溪彦知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裴祈回头望了一眼,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不会怕我的吧。” “嗯?”棠溪彦歪了歪脑袋,“我不会怕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裴祈的目光重新放在前方。 空荡荡的走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缠绕在水管上的装饰用假树藤静止不动,棠溪彦恍惚,这里太安静了,有种‘自已被卷入图画’的错觉。 棠溪彦和裴祈站在一侧楼梯口,对面尽头也是楼梯拐角,没有被阳光照到,泛黄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更没有粉裙女人。 左侧是一排住户门,右侧的栏杆被阳光拉长了阴影,在瓷砖地板形成另一番风格的迷你斑马线。也不知设计师是怎么想的,铁护栏只到人的腰腹位置,没有再设计其他防护措施,若是走廊上有垃圾,很容易被风吹到楼下。 棠溪彦发现其中一扇门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兴奋道:“学长!303的房门没关!” 开着门的地方肯定有东西。加上棠溪彦刚刚预知到的画面,裴祈缓缓靠近303房门。“走。” 裴祈很谨慎地小步挪动,生怕惊动什么。诡异的是,他刚迈出两步,眼前的视线有明显的暗色。 有东西出现在眼前—— 裴祈先是意识到这一点,立马做防备状,目光朝对面的楼梯拐角看去。他浑身一僵。 有个高大得令人发指的鬼影出现在远处的墙面。 棠溪彦同样看到了,因为提前预知过将会见到的画面,棠溪彦比裴祈镇定许多。 走廊另一侧的尽头,有个女人悬空着,披头散发,魁梧壮硕,隐隐暴露出压迫感。 对方双臂露出的皮肤呈现青绿色,肿肿的,像是一团人形的绿色史莱姆;额前的头发长短不一,垂在脸前,遮挡住她的面容,很脏的头发,像是被脏水沾染,又像是被火烧过。身上的粉色连衣裙棕一块黑一块,沾染了一大片陈旧的血迹。 原本应该是很好看的儿童款,套在如此高大的身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像是硬要套进童装的大人。她整个人融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裴祈:“鬼影。” “鬼?” 棠溪彦眉头一跳,视线下移,这才发现,粉裙女人垂至脚踝处的裙摆无风自起,微微晃动。胖乎乎的青绿色小腿呈半透明状,她悬空着,脚踝以下是空的。 她没有脚。 棠溪彦摸了摸心口。“学长,现在该怎么做?” “做掉它。”裴祈毫不犹豫。“就算它没有敌意,它被困在这里轮回,迟早会变成恶鬼。” 棠溪彦讶异:“原来它已经死了吗?” 两人正小声交谈,“唰”地一声,303虚掩着的房门毫无预兆地猛然朝外打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开,紧接着,内侧的门把手位置出现一道血印子。 棠溪彦瞪大眼睛。这动静过于突兀,他被房门撞开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揪紧裴祈的衣角。弹开的房门遮挡住大半个走廊的视线,对面尽头处的鬼影,只露出半个身子,时隐时现。 裴祈也被303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全是绷紧,发现没有其他动静后,他腾出左手,轻轻安抚在棠溪彦手背上。 “没事。” “像是里面有人在用血淋淋的手,去开门逃出来……”棠溪彦听到自已的声音有点沙哑。“房门也会发出攻击吗?” “按理说不会……”裴祈的声音有些迟疑,“领域内是心结未解的鬼魂在不断重复生死,这里的规则是由它们的想法而诞生的。打个比方,如果有个鬼,死前被门夹爆了脑袋,脑浆四溅,那么它诞生的领域,门会发起攻击的规则很可能成立。” “砰砰砰砰砰!”一连串猛烈地击打声响彻寂静的走廊,这声音像是暴徒发起攻击,每发出一击,横截在走廊上的房门上便多出一个血手印。 这声音太大了,在一片寂静中让人惊骇,这次裴祈被吓得往后退了大半步,把身后的棠溪彦也撞得踉跄两步。他吓得脱口而出:“哎哟我去!” “哎哟我去……” “哟我去……” “我去……” 两人周身僵住。 棠溪彦连呼吸都停下了,仰头,对上裴祈惊异的眼睛。 那是属于裴祈的声音,遥遥地,从走廊另一侧的方向回荡而来。声音还在持续回荡,越来越小,越来越惊恐。越是重复,越是变调得厉害。 到最后,两人已经听不出鬼影在重复什么内容,从对面尽头处发出的声音很卡壳,最后闭嘴,像是磕坏的复读机磕磕绊绊地读损坏的录音带,最后放弃了直接自我报废。 棠溪彦和裴祈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 鬼影在学裴祈说话? 那声音重复了几次后逐渐消失。两人伸长脑袋,刚刚被门上突然出现的血手印吸引注意力,就仅仅是看着门板上血手印的功夫,不到两秒,女鬼居然消失了。 静默一会儿,裴祈才开口用气音试探:“这里,好像,不能,大声说话?” 棠溪彦沉吟。“正常说话应该没问题。我们从一楼跑上来,没有奇怪的回音。站在这里聊天,鬼影没有重复我们的话。” 可是,鬼影呢? 两人对着空荡的走廊有些无措。裴祈望着敞开的大门,不想坐以待毙:“搜?” 棠溪彦点头跟上。一边小心挪动靠近,一边问,“学长,你的异能是什么,到现在还没告诉我。” 裴祈声音模模糊糊的,每次提到这个问题,裴祈就避而不答:“马上你就知道了。” 棠溪彦隐约有种错觉,裴祈好像不喜欢自已的异能。 他和自已一样,不喜欢自身拥有的‘特别天赋’? “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异能。”裴祈突然开口。“我很讨厌自已的异能,感觉自已像个怪物。” 棠溪彦一惊,抬头时只看见裴祈的背。 裴祈牵着棠溪彦,走进303房。如果是和其他人搭档,裴祈喜欢暴力铲平,管它什么心结不心结的。现在,身边有个新人,尤其这个新人是棠溪彦,裴祈不想暴露自已丑陋的一面。 第14章 裴祈转过身来,发现棠溪彦表情怪异。 “你害怕?” 棠溪彦挠挠脸颊,有点难为情。“我怕鬼。” 裴祈:“……” “你之前不是挺淡定的吗?” 棠溪彦抹了一把脸。现在他的表情镇定多了,但青白的脸色出卖了棠溪彦的真正心情。 “我反应比常人慢很多,现在反应过来了,感觉走廊消失的女鬼好恐怖。” 语毕,他补充一句,小脸皱成一团:“啧,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巨人观,有点反胃。” 裴祈:“……” 小笨蛋。 “我在这,它伤不到你的。” 裴祈站在玄关处,视线逡巡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才摸向墙壁上的灯。 虽说走廊外是大白天,这个户型的光照非常差,根本看不见阳光,非常阴冷。本就是深秋,棠溪彦踏入这个房子的瞬间,忍不住冷得起鸡皮疙瘩。 “好冷……” 打开灯后,房子内部摆设一目了然。 屋子内的陈设非常简约,满地都是神像,瓷的、木的、石制的、玉的……各类神像堆在地上,有些歪着脑袋,有些怪笑,有些破了。随意堆放的神像积了厚厚的灰,即使屋内开了灯,堆在一起的神像依旧散发着诡异的不祥气息。 裴祈低声骂了句,在满地狼藉中艰难寻找落脚地。“这户人家的主人不搞卫生啊?” “这也有掌印。” 棠溪彦眼角余光发现一抹显眼的痕迹,指给裴祈看。 开放式厨房正对着客厅。在厨房外侧的墙壁,有个红掌印拍在低矮处,五指在墙上留扒拉出长长的血印。 棠溪彦皱了皱鼻子,看到血手印的时候,他隐约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裴祈:“看痕迹,应该是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下意识摸墙壁想要起身。” 他微微抽动鼻尖。“奇怪,我闻到血腥味。” “我也闻到了。”棠溪彦警觉。 裴祈猛地转身,忽然伸手将棠溪彦拽到身旁。棠溪彦差点被拽得跌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目光顺着裴祈看着的方向望去。 女鬼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安静地飘在客厅中央。这次距离更近了,在客厅强烈的白炽灯下,两人看到女鬼被狗啃式刘海遮挡的面容下,整张脸几乎全是烧伤,鼻子烧剩两个洞,嘴巴朝内凹陷。小指粗的缝纫痕迹穿过她的左眼,左眼眶处往内凹陷,显然已经废了。唯独能聚焦的右眼里充满血丝,眼白处一片血红,镶嵌在果冻一样的灰绿色皮肤上,静静地看着两位不速之客。 棠溪彦顿时脊背发凉,吓得指尖发抖。他盯着眼前的女鬼,随时准备丢出骰子,发现对方虽然长得凶恶,却没有攻击的意图。 不攻击? 棠溪彦有些奇怪,发现女鬼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安静地垂眼。 他虽然感觉迟钝,但是对恶意很敏锐。察觉女鬼没有攻击意图后,棠溪彦拍拍裴祈,“学长,你快找数据。可能视线一挪开,它就会偷偷靠近。我在这里盯着。” “啊、哦……” 裴祈同样被吓懵了。棠溪彦一开口,裴祈下意识照做,绕开地上的神像,进入房间里翻找本子,试图翻出有用的信息。 房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裴祈找得很急,动作大,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他终于缓过来,“不对啊?换我来盯着她吧,你进来找……” 棠溪彦:“我有骰子。” 这不是在死鬼面前光明正大闯民宅吗?棠溪彦有点心虚。 女鬼显遮盖在面前的发丝下,露出一颗充血的眼珠发怔,像是在看棠溪彦,又像是在盯着某处发呆。 “有东西。” 裴祈的声音不断靠近,他从房间里找到一个本子。“这有用。你看看。” “啊,好。”棠溪彦目光不敢从女鬼身上移开,一边盯着发呆的女鬼,一边靠近裴祈,伸手。手心一沉,日记本被裴祈交到自已手里。 裴祈:“我盯她,你看吧。” 这次,有人轮流盯着,女鬼没有突然消失,但她突然动了一下。 巨大的、像果冻一样的躯体在微微摇晃,越抖越剧烈,仿佛有一阵罡风在她看似顶天立地、实则脆弱不堪的体内撕扯。 棠溪彦手里抱着日记本,察觉不对后,立马退到裴祈身旁,眼睛不敢挪开,生怕一眨眼,女鬼就冲到自已面前。 她抖得越来越剧烈,脏兮兮的粉红长裙像开败的月季在看不见的风里打转,脸上干瘪烧焦的嘴唇翕动,唯一一颗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眼角溢出液体,一行黄红色的脓血,顺着青灰色的肿胀脸颊滑下。 “妈妈。” 第12章 丝罗瓶2 这次,从她口中发出的声音非男非女,像是磨刀石在粗糙的地面上用力刻画摩擦。 她一字一顿。“妈妈……跑……在……哪里?” “她什么意思?找妈妈?” 裴祈解决过不下十次鬼祟,没有一次任务像面前这个,处处透着诡异。虽然眼前的鬼祟有庞大的体型,还会模仿人的声线,但无疑心智稚嫩,甚至还不会攻击外来者,最多像个学步婴儿,咿呀地学说话。 心智稚嫩的鬼?和丝罗瓶有什么关系?真要炼制丝罗瓶,不是应该选择偏执疯狂的家伙吗? 面前的鬼显然不符合条件。 如果说以前的任务是送分题,今天见到的鬼祟就是期末考的压轴题。隐约觉得自已会做,但是又没有十成把握,不知出题者的意图到底是想逗小孩还是想搞事情。 裴祈指尖摩挲,想到另一种可能。难道这是实验品? 棠溪彦对此没有概念,他几乎忘了自已进来的任务之一是带回丝罗瓶,一看到鬼,整个人就懵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领域内近距离看到鬼。和现实中的模糊剪影不一样,眼前的女鬼第一眼望去确实吓人,可她身上没有敌意。除了身形高大、皮肤绿得发肿,以及漂浮在半空的高大身形…… 算了,确实有点恐怖,尤其是流着脓血的眼睛。棠溪彦抱紧日记,发现怎么样都没法劝服自已放平心态。 他尝试和女鬼友好沟通:“你认错人了。” 女鬼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向棠溪彦,没吭声。 身后探出一只手捂住棠溪彦的嘴。裴祈低声道:“别和鬼说话,会被缠上。” 棠溪彦扭头,“什么意思?” 裴祈:“如果领域内没能杀死她,鬼会跟着你到现实里。” 棠溪彦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两人小声交谈时,女鬼盯了棠溪彦一会儿,见没人理会自已,于是左右张望,凹陷的焦褐嘴唇微微张合。“妈……妈……” 她没有发现自已想要寻找的对象,一只手撩开面前一缕一缕的油腻腻发丝,试图用两眼去寻找,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被肉疤合上的左眼,手指头抠进左眼眶,黄绿色的液体和血水迸射出来,溅在她手心手背上,沿着脸颊往下流淌。 她露出破败不堪的脸。“妈?” 棠溪彦被她脸上的疤痕惊得后背发寒。他不是颜控,但目睹不像人类面孔的东西安装在人形鬼怪的脑袋上,如此惨烈的面孔,依旧生理性不适。 她生前似乎被火烧过脸,还被重重地伤过脑袋,以至于五官难以认清。在强烈的白炽灯下,左眼的凹陷和贯穿左脸的蜈蚣型肉色疤痕非常清晰,棕黑色的结痂壳零碎地覆盖在脸上,每当扭头寻找的动作幅度稍大,痂壳便裂开新的伤疤,新的红色血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落,在破旧的粉色连衣裙滴下污痕。 视线再往下,两人这才发现,女鬼的喉咙上有个不明显的空洞。 她脖子上戴着蝴蝶结,洞口刚好被遮挡。由于扭头寻找的动作,洞口稍稍露出端倪。洞口大概两三指宽,周围皮肤凹陷,黑紫色一圈伤痕里,偶尔有肥胖的白色蛆虫往外爬。 棠溪彦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学长,预知里看到的那个奇怪虫子,我们还没见到。会不会刚刚房门打开、出现血手印的时候,那虫子已经偷偷跑了?” 裴祈刚刚也想到这个可能性。“不急,先找丝罗瓶的线索。这户人家堆着神像,肯定有某种心结未了,会去寻求歪门邪道,九成跟丝罗瓶有关系。” 棠溪彦偷瞟一眼女鬼。“我视线挪开了,她没有突然冲到面前……她突然消失和突然现身的契机是什么?” 棠溪彦很想看日记本,又担心一扎眼,和一张布满痂痕的面孔脸贴脸。 “……也有可能是随机的。”裴祈催促,“看看日记,我盯着她。” 她飘向阳台,嘴里嘟哝着,注意力完全不在两人身上。棠溪彦和裴祈对视一眼,打开日记本。 两人的视线都没有放在女鬼身上,这次她确实没有突然消失、再突然闪现,而是在阳台晃悠,时而扒拉墙壁,时而拿头撞墙。 裴祈收回视线:“我刚刚匆忙扫了日记两眼。这户人家母女相依为命,女儿叫鹿小林,日记本的内容可以看出鹿小林车祸前后的变化。当妈的应该对孩子很苛刻。” 第15章 棠溪彦翻开。 确实如裴祈所说。日记的主人字里行间都是对母亲的控诉,越翻到后面,字迹越是凌乱疯狂,有些笔触划烂了纸张,尖利的笔画在日记本深处留下伤痕。触目惊心的恨字用红笔、黑笔等不同颜色和粗细的笔画狠狠地剖开纸页。 棠溪彦皱着眉往后翻。 空白了好几页后,笔迹忽然变得稚嫩,像是小孩子刚学会用笔,甚至还有拼音。从幼稚笔迹开始,应该是鹿小林车祸后的记录。 纸质日记会社死的。棠溪彦庆幸自已的日记全部在计算机里,一边翻到日记本首页,姓名栏以娟秀的字体写着鹿小林三个字,旁边画着笑脸和小花。 想必女孩刚拿到日记本的时候,是很爱惜的。 棠溪彦合上日记本,朝阳台正在撞墙玩的女鬼问。 “你在找妈妈?” 旁边的裴祈默不作声。 棠溪彦居然胆子挺大,不仅没有被粉裙女鬼渗人的模样吓到,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灵异世界的设定,还敢主动跟鬼说话。 女鬼似乎没理解,回过头来,额头上撞开的脓血一路下淌,有些甚至流进眼角。她歪着脑袋:“什么?” 棠溪彦上前一步,“你是,鹿小林吗?” “呃……什么?” 这个问题看上去对女鬼有点超纲,从她木讷的脸上,棠溪彦看出自卑。她因为答不上而不停鞠躬:“对不起,我很笨,我不理解……” 裴祈直接道:“不用理解,你已经死了。” 鹿小林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已的手心。 她双臂暴露在空气中,皮肤呈青灰色,肿肿地鼓起,稍微动一动,皮肤下就会渗出腥臭的不明液体。鹿小林迟钝地发现,自已的皮肤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我……死了?” 不可能。我是怎么死的?我刚才还在家里,准备跟妈妈一起出门呢。 鹿小林用力地眨眼。 视线变得很奇怪,她好像没睡醒,上一秒她还看到自已的双手呈现青绿色,现在又恢复正常了。 肉乎乎的胳膊,很正常的肤色,像妈妈熬猪油时凝结成的白腻的丝滑油脂。根本不存在生病,也不是因为妈妈请来的符水造成的副作用,现在的自已是正常的。 我是正常的。鹿小林松了一口气。 她生病了,妈妈不准自已单独出门。一旦有必须出门的情况,比如去医院复诊,妈妈会在自已手腕上绑一条绳子,用布牢牢套住自已的脸。就像小区其他叔叔阿姨遛狗的时候,手里会牵着一条牵引绳,防止猫狗逃跑。唯一不同的是,自已脸上还有“脸基尼”。 “你是谁?” “你在寻找你妈妈?” “你妈妈呢?她为什么请这么神像?” 耳边有两道奇怪的声音在逼问自已。 鹿小林有些无措,茫然地扫视空荡荡的客厅,她怎么会幻听呢,是不是又犯病了。 因为车祸遗留下的严重失忆症,妈妈会严格监管自已。 有时候上一秒手里还拿着塑料袋,下一秒就忘记自已为什么要拿塑料袋,直到眼角余光看见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鹿小林才想起“哦,我刚刚是想套垃圾袋”。有时候鹿小林很庆幸自已有个无时无刻守在身边的妈妈,有时候觉得她很烦,连在自已家上厕所都要拿秒表掐点。 那两道男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纱传来,现在逼问声又消失不见。鹿小林在客厅里,觉得家里很冷。她知道自已可能又犯病了,可是现在妈妈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不识字,需要妈妈找药。 自从父母离后,妈妈便不再出去工作了,每个月靠爸爸的生活费过日子。恢复期的用药和复健训练迭加起来,需要高昂的费用,光靠爸爸的生活费是不够的,可是妈妈不敢远离自已半步。 鹿小林知道,妈妈是害怕再次失去家人,所以寸步不离地死死盯着自已。她昨晚还觉得妈妈时刻守着很烦,现在妈妈突然消失了,鹿小林又感到害怕。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 家里越来越空,鹿小林的心也越来越空。她觉得自已很坏,明明很讨厌妈妈寸步不离、阴魂不散地视线,可一旦妈妈离开的时间久一点,鹿小林就会陷入不安。 鹿小林猜测,自已的灵魂被车祸撞回童年时代。有点叛逆,时而想离家出走、狠狠惩罚妈妈,又很黏着妈妈。只要自已康复了,就能和妈妈和好如初。 看不到妈妈,鹿小林惴惴不安,朝空荡荡的客厅轻声问。 “妈妈?” 第13章 丝罗瓶3 她又幻听了,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说话,于是她鹦鹉学舌,重复了几遍。这是她被关在家里时,为数不多的乐趣,或者说是怪癖。 成长中的孩子,总会无意识地去模仿些什么,就像是孩子会刻意模仿父母的行为模式、身边的人说过的话。路过的邻居说话,鹿小林会贴在门上复读,妈妈打电话,鹿小林会小声嘟哝着复读。一开始妈妈还会夸赞几句,渐渐的,妈妈失去了耐心,恨恨地点着自已的额头,指责着说“吵死了”。 突然,眼前出现一抹黑色。黑影来得迅速,闪电一样“唰”地冲到自已面前,牢牢裹住自已,从头到脚,鹿小林被某种东西束缚住。 鹿小林下意识闭眼。她感到害怕时就会缩起自已的身体,闭上眼睛。就像妈妈每次拿起晾衣杆怒气冲冲地走向自已,她会—— 不对。 这东西罩住自已的瞬间,鹿小林晃神,眼前突然划过许多零碎的记忆。 不对—— 原本不是这样的。 鹿小林愣了一下。漆黑中,她看到另一个自已。 伤痕累累的自已,躲在厕所偷偷抹眼泪的自已,在小区楼下偷偷和同学分享零食的自已,跪在阳台外背书的自已,一直佝偻着背抬不起头的自已。 鹿小林呆愣住,她的病好像越发严重了。这次犯病,她不仅控制不住地去臆想过去不存在的事,还听到有东西说话。 “哇哦——”棠溪彦惊叹,“学长,这就是你的异能?” 裴祈之前不肯说异能是什么,一提起异能就遮遮掩掩,棠溪彦还以为是上天入地或者喷火的本领,没想到裴祈的能力是类似触手的东西。说实话,跟裴祈本人气质有点不搭,但意外方便,裴祈原地不动,一伸手就把鹿小林拿捏住。 裴祈垂眸,看着自已的手。 左臂变成一条细长的藤状物,表面油乎乎的,看上去有点像沥青,五根手指张成网状,将鹿小林从头到脚牢牢抓住。 左臂和裴祈本人仿佛割裂成两种生物,棠溪彦听到藤蔓似乎发出紧绷时的声音。而裴祈本人单手抓住鹿小林,看上去毫不费力。 裴祈浅色瞳孔看着棠溪彦。“你不怕我?” 棠溪彦伸手戳了戳裴祈的左臂,指尖沾到一丝黏腻,手感类似树叶碾碎后的树汁,闻起来像是中药和油漆的混合气味。 “不会。” “是嘛?我还怕你觉得恶心。”裴祈还来不及高兴,突然见棠溪彦眉头一皱。 棠溪彦脑海里仿佛有根针,轻轻地戳进脑仁。这痛感毫无预兆,发现这种异样的痛感后,棠溪彦突然头痛欲裂,脑海里涌入不属于他的记忆。 棠溪彦一手抱着日记本,一手捂着脑袋,表情逐渐痛苦。 裴祈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棠溪彦伸手指着那身形高大的女鬼,不断深呼吸。“她的记忆。” 日记本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两人无心顾及。不属于棠溪彦的记忆毫无预兆地钻进脑子,疼痛扩大,像是有个电钻在脑仁里打洞。棠溪彦捂着脑袋,痛得膝盖发软。裴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单手揽着棠溪彦,把他的脸埋在自已肩上。 棠溪彦不好受,女鬼同时发生了异样。 她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双手扒拉着脸部的结痂尖叫起来。那怪异的声线本就令人不适,爆发出的嘶吼像是野兽的哀鸣。 身上被黑色藤蔓死死缠住,鹿小林无法动弹,喉咙空洞里不断涌出肉乎乎的蛆虫,“噼里啪啦”地爆开,掉在地上,浊液溅得满地都是。她凄厉惨叫着,高大的身形扭动挣扎,脸上的痂痕在挣扎中不断剥落,血液喷涌,溅得满墙满地都是。十指死死抓住裙摆,手心流脓,青绿色浑着黏黄脓水的液体湿哒哒地顺着指缝,流过身上的黑色藤蔓,流过手背,顺着往下滴落。 “呃呜——” 棠溪彦猛地弯腰,痛得他忍不住躬身干呕。 这次不仅是鹿小林的记忆,居然还有她母亲鹿瑶瑶的记忆。棠溪彦吃力地张了张嘴,连说话都费劲。 裴祈抱着棠溪彦。怎么会这样?他和其他人搭档过,即使队友被攻击,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扶在棠溪彦背上的手轻轻地揉摁,试图让棠溪彦舒服些。“喂你可别出事啊,棠溪彦!阿彦!” 棠溪彦痛得恍惚,抱着脑袋,不停深呼吸。 第16章 鹿小林痛苦时,棠溪彦同样痛苦。 留意到这个细节后,裴祈收回禁锢鹿小林的藤蔓,一手护着棠溪彦。 裴祈的双臂再次变回正常模样。可怀里的棠溪彦并未好转,鹿小林也嘶嚎得更凄厉了。 “哇啊啊——妈——”她感到非常灼热,烧得她浑身发痒,烧得她想大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 · 一声婴儿的啼哭将鹿瑶瑶唤回现实。 她猛然睁眼,护土欣喜地抱着孩子递给鹿瑶瑶:“恭喜,是个小公主呢!” 鹿瑶瑶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女的?” “女娃也好,女娃也好。”丈夫欣喜地凑近,看着护土手里的宝宝,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随即被开水烫了似的,立刻收回手。 “哎哟,这么嫩?像一块豆腐,我不敢碰。医生,我现在能做什么……” 鹿瑶瑶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没有喜悦,只有生产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劫后余生的恐惧余韵。 真恶心。 她想。原来小孩子出生的时候长这么丑。 她在生产的鬼门关回想起自已的前半生。 童年走失的时候,鹿瑶瑶已经有一些记忆了,她记得自已在哪个城市长大,父母叫什么,家在哪里,可是幼小的她却被陌生人带去穷乡僻壤之地。 好不容易挣扎着回到z市,双亲已离世多年。据亲戚说,自已走丢没多久,母亲就发了疯,某次出门找孩子,失足从楼梯上滚落;父亲没过几年过劳猝死。 亲戚们帮忙将双亲安葬,没有人再去寻找那位走失的孩子。 世界上唯二跟自已有血缘关系的连接,断掉了。 唯一跟自已有血缘关系的连接,居然长成这样,弱小,皱巴巴,没骨头似的,只会哭,还害得自已差点痛死掉,现在躺在保温箱里。 鹿瑶瑶双眼发直,望着天花板。 现在,唯一的血亲只有这个宝贝女儿。 血亲不会背叛自已。 · 时光飞逝。女儿从巴掌大的肉块,成长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生命真是不可思议,不论如何鞭笞,总会随着时间成长。 鹿瑶瑶一只手拿着铁尺,冷冷盯着在阳台外跪着的女儿。她知道这样不太好,但笨鸟先飞,她不愿让女儿输给任何人。 “背会了再进来!” 生怕丈夫下班后见到这一幕又乱发脾气,鹿瑶瑶没有把阳台上锁,只是关着玻璃门,然后拉着脸抱着胳膊,手里打弯的衣架往沙发上一丢,把自已摔进沙发。她翘起二郎腿打开电视,把鹿小林没用的啜泣掩盖下去。 鹿瑶瑶将女儿反锁在厕所里,让她反省为什么要和成绩不好的学生玩。 鹿瑶瑶晚上只做了自已的晚餐,让女儿饿一顿。反正她下午吃了同学的垃圾零食,肚子里全是地沟油,一顿不吃饿不死。饿她两顿,鹿小林才知道长点教训。 鹿瑶瑶将女儿的房门撬开,不允许她堵门。偶尔她会突击检查,从锁孔的位置偷偷看女儿是否在认真学习。锁孔的位置空落落的,女儿房的木制门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看上去像是心脏漏风。 鹿瑶瑶翻查女儿的书包和柜子,生怕她私藏教材、补习资料以外的课外书。她翻到一张生日贺卡,以及一个干净的、带有锁头的日记本。似乎还喷了香水,日记本隐约散发香气。 是女儿的同桌送的礼物。 日记本?这东西对学习一点用都没有,鹿瑶瑶随手把贺卡撕碎,丢进垃圾篓。犹豫一瞬,她把精致的、散发香气的日记本也丢进垃圾篓。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鹿小林即将要中考了,鹿瑶瑶非常紧张,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连工作也辞去。 矫情的丈夫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整天要跟自已离婚,鹿瑶瑶心烦意乱。 这哪儿成啊,女人要是离婚了,在农村是要被人笑死的。 但丈夫做得实在太过火了。他居然把陌生女人光明正大地带回家。 鹿瑶瑶大闹天宫,该砸的砸烂,该打的打碎,把小三吓得噤声,丢下沉默的丈夫,一个人跑了。 看吧,我赢了。 刚放学回家的鹿小林,先是看到家里一地狼藉,紧接着看到一站一坐的父母。趴坐在地上的母亲还未完全收起得意的笑容,一看到门口出现的女儿后,像一条游蛇似的,手脚并用爬过来,抱着呆站在门口的女儿嚎啕大哭。 “离婚!离婚!她是我唯一的血亲!她归我!你给我滚出去!” 女儿还背着沉重书包的身子,被鹿瑶瑶抱得左摇右晃。 丈夫的脸隐匿在阴影中,让人看不见表情,他肩膀一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父女俩没有吭声,以至于家里只回荡着鹿瑶瑶的抽泣声。 太空旷了,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空落落的,没有任何装饰品,冷清得让人心寒。 丈夫——不,前夫在中考前夕,拖着行李箱走了。鹿小林依照母亲的意志,理所当然地考上一中。 鹿瑶瑶得意洋洋地站在阳台,目送前夫离开的时候,鹿小林正抱着童年时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日记本,疯狂地在本子内发泄地乱画。 恨。 恨。 恨。 日记本早就没有香气了,鹿小林抱着日记本躲在被子里,双目充血,疯狂地写。在听到脚步声靠近后,鹿小林娴熟地立马将日记本上锁,抱着本子往棉被里一滚,以婴儿蜷缩的侧躺姿态,死死护着怀里的上锁日记。 · 不知是因为高中学业繁忙,还是因为单亲家庭,鹿瑶瑶发现女儿更沉默了。 她不由得提心吊胆,每天接送女儿上下学。 高中可是人生的重要阶段,鹿瑶瑶就是借着高考的机会回到z市上大学,重新在z市扎根的,她太明白高考的重要性了。 为了哄女儿开心,鹿瑶瑶决定奢侈一回。 在高二开学典礼结束后,鹿瑶瑶照旧在校门口等待女儿。鹿小林面无表情地坐上副驾驶,一声不吭。 鹿瑶瑶掏出准备好的礼物,塞到女儿怀里。 一本漂亮的日记本。 鹿瑶瑶用温和的声音道:“在学校发生了任何事情,都可以记在本子上,每周末我可以检查。” 鹿小林捧着日记,低垂着脑袋,表情非常怪异,突然眼眶一红,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 第14章 丝罗瓶4 鹿瑶瑶见女儿终于有些情绪了,忍不住开心起来:“高中的学习可不能怠慢啊,以后你在z大上学,离妈妈上班的地方更近了,咱们可以直接在z大附近买一套——” “……我不要。” 乖顺的女儿抱着日记本,望着车窗外,刻意避开身侧的视线。“我要考c大,我要学天文。” 鹿瑶瑶瞬间收起笑容。 “谁说你可以考天文了?” 回应她的是沉默。鹿小林以后脑勺对着母亲。 又来了。鹿瑶瑶最讨厌女儿这个样子。沉默的抗拒总会让鹿瑶瑶想到碍事的前夫。 她不得不承认,血缘是无法割舍的,即使不再和前夫一起生活,鹿小林身上偶尔会出现前夫的影子。 母女俩在空间逼仄的车内大吵一架。 鹿小林有史以来爆发出最强烈的抗议,她尖叫着撕掉日记本:“我就要考c大我就要我就要!你当我跪下来求你,不要再管我了!好吗!” 鹿瑶瑶吓了一跳。 她女儿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鹿瑶瑶十分震惊,颤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变成这样!谁把你教坏了!” “没有人教坏我!是我自已想要!”女儿哭得撕心裂肺,“难道我不能拥有自已想要完成的梦想吗!难道我不能做个人吗!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你的附属品!我又不是你!” 鹿瑶瑶一阵耳鸣。 女儿说的每一个字组合起来,她听不懂。 她一直很尊重女儿,吃穿用度永远是最好的质量,女儿怎么会说这种话? 一定是有人教坏她了。 鹿瑶瑶怒不可遏地抓着女儿的头发往前砸。 到最后,连鹿瑶瑶都记不清自已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女儿哭着把撕碎的日记本砸在自已脸上,飞快下车,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 “小林——” 一辆疾驰的货车摁响了喇叭。 女儿居然直愣愣地朝货车的方向跑去,那架势就像是她在初中校运会时参加短跑冲刺,大放异彩,毫不犹豫,横冲直撞。 位置在学校附近,马路边有限速标识,所以货车没有超速,但即便如此,鹿瑶瑶还是看到女儿被撞得稀巴烂的脸。 她像刚出生时一样,没骨头似的倒下,丑丑的缩成一团。血液在地上晕开。 “小林——” 鹿瑶瑶尖叫着下车,手脚并用地爬向地上的鹿小林,近距离的视觉冲击使得她血液上涌,她脑子发昏,晕了过去。 第17章 · 再次醒来时,丈夫——应该说是前夫,居然是他守在自已的病床旁。 男人的脸色很差,看着鹿瑶瑶半晌:“早知道小林会被你逼到跳车,我绝对会不择手段夺取抚养权的。” “什么叫跳车?你气死我不够,还想污蔑我?” 鹿瑶瑶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伸手就要撕了前夫,又哭又喊。 女儿坏掉了,居然想舍弃逐渐年迈的自已跑去a大。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唯一的血亲在试图背叛自已。 一定是有人教坏她。 鹿瑶瑶仇视着前夫,手脚发抖,脑子里女儿脸被撞烂的画面挥之不去,呼吸都不顺畅了,只想找点什么东西发泄。 一边配液的护土急忙摁住鹿瑶瑶,她的动静太大,连带着病床旁的输液支架都踹倒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打量这场闹剧。 男人慢慢地后退一步,等鹿瑶瑶没力气嘶吼,才慢悠悠开口。 “警方调取监控,也清晰地拍到你和小林在前座发生的争执。是你对小林动手,是你打得她无法招架,是你逼得女儿逃跑,是你吓得她慌不择路去撞卡车。”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许多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鹿瑶瑶身上,前夫声音暗哑:“她是你的孩子啊。” 鹿瑶瑶哑声:“我没有……” 她真的打了女儿吗?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打过女儿? 鹿瑶瑶脑袋一片空白,她根本想不起车祸前发生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女儿会突然跑出去。 怎么可能? 一定是这个死男人在诬陷我。 前夫继续道:“除了抚养费,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你这个疯子有任何瓜葛。” “小林没死,脸部残疾,记忆有损。她的抚养费和医疗费,我会给。此外的,你别想再要更多。” 女儿没死?! 鹿瑶瑶一怔,随即大喜,嘴角咧开癫狂的笑容。 · 一切可以重来,鹿瑶瑶相信自已对女儿的耐心。 和女儿回到家时,所有的家具都落了一层灰。 那本被遗忘在后座上的日记,被鹿瑶瑶用透明胶粘好。毕竟是鼓励女儿的礼物,很有纪念意义,鹿瑶瑶不舍得丢掉。 在替女儿整理房间的时候,鹿瑶瑶却惊奇地发现,女儿床底下还有一个上锁的本子。直觉告诉她,这个带锁的本子肯定有什么。 鹿瑶瑶尝试举起带锁的本子,给近乎痴呆的鹿小林看,试图唤醒她的记忆:“看,这是什么?” 鹿小林歪着脑袋,思索到鹿瑶瑶快要不耐烦了,才慢吞吞地迟疑道:“这是同桌的……” 鹿瑶瑶松了一口气。“是不是忘记还给同学啦?以后不用回学校,这个本子不用还了。” 她直觉本子里可能有什么秘密,可惜鹿瑶瑶不知道密码。 她试了很多次,自已的生日,丈夫的生日,女儿的生日,都不行。既然是同学放在女儿身上的本子,肯定对女儿有什么意义。 鹿瑶瑶自认为对女儿了如指掌,现在她惊恐地发现,她不知道是谁送给女儿这本日记的。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不对,已经不重要了。人不能回头看。 鹿瑶瑶将上锁的本子往床底一丢,这本子必须留着。万一哪个同学回来要本子,鹿瑶瑶有十成的把握,要把对方逼问到吐出实话,到底是怎么带坏自已的女儿的,到底是怎么洗脑女儿、居然异想天开去学天文的。 然后,她将贴满透明胶的本子塞进鹿小林怀里:“宝宝,把你每天发生的事情、心情都写下来,说不定会帮助你恢复记忆哦。” 用自已给的本子写记录,总有机会知道女儿在想什么。 怀里的孩子身高和鹿瑶瑶差不多高,穿着不符合年龄的粉色连衣裙,略显幼稚,脸上被肉红色的疤痕缝缝补补,左眼凹陷,表情痴呆,双手有些紧张地纠在身前。 “哦、哦……” · 鹿瑶瑶暂时将日记本的事情放在一边。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品学兼优的女儿恢复记忆,回到优秀的样子。 她尝试了很多方法。去寺庙请大师,去寻找偏方,去问符水,去放生…… 可投出去的心血如石沉大海。 女儿依旧痴傻,大部分时候精神都不正常。她的脸难看到没办法出门,鹿瑶瑶用热心人土的捐款为女儿做整容手术,但女儿已经没办法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她有着十五六岁的身体,心智退化到六岁,就连最简单的英语句式都不会。 鹿瑶瑶一点点地绝望。 一边期待女儿快点好起来,一边期待她保持痴呆,什么也不用想,就当自已的乖女儿。 这天,鹿瑶瑶牵着披头散发的女儿,从寺庙回家。 女儿戴着夸张的口罩,前额的头发垂直锁骨,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那张爬满痂痕的脸,沉默起被牵引绳牵着,一直很听话。鹿瑶瑶焦虑,女儿除了听话,似乎没有其他优点了。 路上经过一位穿道袍的男人时,鹿瑶瑶听见一声叹息。 “苦命啊,本不该如此。” 鹿瑶瑶一激灵,愣愣地看向走远的道长。 说谁?我,还是女儿? 鹿瑶瑶连忙追上那人,抓住道袍的袖角,像抓住救命稻草。“道长,我想问……” 道长挣开鹿瑶瑶的手,回过头来,是个面色端正的男人。“人各有命,放下执着,就是放过自已。” 他说话神神叨叨的,鹿瑶瑶却双眼放光。 道长一定是看穿了自已的命! “道长,求您救救我,帮帮我女儿……”鹿瑶瑶手足无措,因为激动而有点结巴,她生怕道长再一次拒绝然后残忍地转身离开,一咬牙,将女儿的额前刘海掀开。 鹿小林没什么反应,她像一个灵魂被封锁在躯体里的娃娃,呆滞的双眼缓慢地眨了眨。有些路人本就对这俩奇怪的母女感到好奇,一看到鹿小林的脸,吓得别过头去。 道长沉吟:“你想我怎么帮你?” 有希望! 鹿瑶瑶双眼一亮,双手抓着道长的袖袍,“只要能让我女儿清醒,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道长有些玩味地重复着,“真是伟大的母爱。”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满脸希冀的鹿瑶瑶,手腕一翻,亮出一个棕黑色的瓶子。“回去供着,七天后,瓶底会出现液体,喝完。你拜过这么多东西,不用我教怎么供吧。” 鹿瑶瑶半信半疑地双手捧过,“一次喝完吗?道长,这瓶子是空的……” “不是她喝。”道长双手插袖兜,“你喝。一次一滴。喝完,我自会上门收回丝罗瓶。” 鹿瑶瑶还有满腹疑惑,她捧着棕色的小玻璃瓶,又听道长继续说。 “丝罗瓶千金难求,可不要弄坏了。” 小小的半透明棕瓶在她的手里翻来覆去,鹿瑶瑶看不出来这有什么特殊,她拎着瓶口微微晃荡,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的。 “等一下道长……” 鹿瑶瑶再抬头,眼前的道长走远了。 那男人走路像是在飘着走,肩膀没有动,一眨眼就出现在远处,再一眨眼,背影形成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随即消失不见。 难道是幻觉? 她脑子一片混沌,上一秒还将信将疑,看到步法诡异飘然的道长走远,又对其笃信。 手里仅有三四厘米长的空玻璃瓶,触感冰冷,昭示着刚才的道长不是幻觉。她把空瓶子拿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只觉得凉丝丝的。 第15章 丝罗瓶5 女儿出事后,鹿瑶瑶隔三差五就会去请神像,祈求上苍开眼拯救女儿,为女儿求神问道。不管有没有用,鹿瑶瑶愿意一试,空荡的家中很快堆满神像,没有地方放。神像不能丢进垃圾桶,于是没用了的神像被鹿瑶瑶偷偷放在楼下花坛,没想到物业这么小气,每次自已在楼下花坛转悠,总是刚好有保安巡逻。 她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踏过满地大小不一的神仙,将这枚小瓶子放上了阳台拐角的供台。 供台被厚厚的窗帘遮掩,照不进阳光,阴得发冷。 鹿瑶瑶认真供奉,每天清晨,阳台准时香火缭绕,香烟盘旋往上,飘往看不见的虚空。虽然这一户照不进阳光,但白天时光线昏昏,反而将供台映得有些朦胧感,看上去好像真有‘心诚则灵’那么回事。 七天很快过去。 时间一到,鹿瑶瑶按照时间要求,从供台上取下丝罗瓶。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鹿瑶瑶从供台上请下丝罗瓶的瞬间,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好像有一只眼睛突然盯住自已。 她下意识环顾一圈。家里安静冷清,女儿趴在客厅,拿着画笔,很乖巧地涂鸦画画。 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呢? 鹿瑶瑶想了想,打开瓶口,眯眼朝棕色的瓶子里瞧去。尖尾瓶底有颜色更深的东西,随着瓶身晃荡,轻轻地摇曳。 第18章 真如那神秘的道长所说,瓶底居然出现几滴液体。鹿瑶瑶记得拿到手时,瓶子是空的,现在瓶底流淌着黏腻的墨绿色液体,闻起来腥臭无比。 她犹豫了一秒,将瓶口对准嘴巴,一闭眼,一仰头。 在她看不到的视角里,瓶底的浊液仿佛活物,在瓶底滞留半秒后,顺着光滑的瓶壁,“嗖”地一下钻入鹿瑶瑶的嘴巴。 但这液体太少了,只有一滴。鹿瑶瑶抿了抿嘴,嘴巴里凉丝丝的,腥臭味很快消失。 好的东西自然要分享给女儿,鹿瑶瑶走到客厅边,掐起鹿小林的下巴,像涂唇膏似的,把瓶口对准鹿小林的嘴唇,抹了一圈又一圈。 鹿小林被妈妈的力道弄得不舒服,挣扎着往后退:“妈妈,痛。” “别叫!”鹿瑶瑶厉声斥责,“这可是好东西。” 鹿小林不叫了,乖乖让妈妈涂抹嘴唇。 鹿瑶瑶抹了十几圈,才把瓶子收好,放回供台边,女儿还是呆呆地一动不动。 鹿瑶瑶推了推画笔:“你可以继续画了。” 鹿小林眼神空洞,“哦、哦……” 她笨拙地抓起画笔,手捏成拳,手心包裹笔杆,就像刚学习用勺子吃饭的婴儿。而且所涂鸦的画纸上,原本快要完成的填色画卡被鹿小林凌乱地刻画着。她手里的画笔像一把刀,鹿小林将其握在手里,下手没轻没重,力道之大,把画纸撕烂,画笔头凹进笔身。 “你在干什么!”鹿瑶瑶惊呼。 看到画笔被糟蹋,鹿瑶瑶心情陡然变差,“哎呀,真笨,连这个都画不好。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鹿小林松开手里的画笔,神色依旧呆滞。鹿瑶瑶这才发现不对劲。女儿好像过于安静了,像个坏掉的玩偶突然被抽掉发条,踹一脚、动一下。 “小林?”她伸手拍拍女儿的脸颊。 “妈妈。”女儿回应道。 鹿瑶瑶皱着眉,没当回事。女儿偶尔会出现迟钝发呆的现象,可刚刚有一瞬间,鹿瑶瑶觉得女儿好像魂都丢了,和平常的发呆不太一样。 是错觉。 鹿瑶瑶拿起墙壁上的牵引绳,决定去七天前的路上走一遍,希望能撞见大师。 没曾想,收拾好随身物品后,刚一开门,穿着深蓝色道袍的男人就站在自已家门前。 鹿瑶瑶一惊,刚想质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已住址的,男人看上去比她还生气,脸拉得老长,冷声质问:“你把丝罗瓶的药水给她喝了?” ‘她’是哪位,自然不言而喻,鹿瑶瑶一愣,随即摇头,“没有啊,我自已喝了。” 道长依旧盯着鹿瑶瑶,眼里几乎要喷火,脸色阴沉可怖,胸膛起伏,似乎非常生气。 在他的视线压力下,鹿瑶瑶目光飘忽,莫名有些心虚,连质问道长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忘了,小声说:“就是把瓶口在她嘴里抹了一下……” 道长沉默不语。她急忙补充:“我就是单纯地想把好东西分享给我女儿,让她快点好起来。” “你害死你的女儿。” 道长手一摊,“丝罗瓶还我。” 鹿瑶瑶心底一突,下意识捂住口袋,脸上扬起讨好的笑。 “别这样啊道长,你可是大师,你不能见死不救的,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我女儿能恢复原样,什么都好说。” “恢复?”男人摇摇头,“不可能。” 鹿瑶瑶面色一僵。 “可是,你说过,你能……” “你自以为是,不按要求去做,指不定你自已坏了事,还要怪罪他人。我帮你一次,已是逾矩。” 道长打断她的话,袖口一抖,斜瞥着鹿瑶瑶。“接下来的路,你自求多福。” 鹿瑶瑶脑子一懵。不就是拿瓶口擦了一下女儿的嘴巴,道长的怎么反应这么大? 她张了张嘴,发现道长转身走得果决,心感不妙。一摸口袋,鹿瑶瑶头皮发凉。口袋里的小瓶子不见了! 丝罗瓶不见了! 他没有开玩笑!他真的要放弃我们母女了! 见道长眨眼睛已经飞快走到楼梯口,鹿瑶瑶连忙追上去,扑通一声,跪在走廊,朝着道长的背影重重地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大师,您行行好,最后帮我一次。只要我女儿恢复神志,能正常交流说话,我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太空泛的发誓,一般很没有诚意。” 蓝袍男人轻笑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鹿瑶瑶诚惶诚恐地抬头,这才留意到,今天的道长和上次见到时有些不同。他今天戴着一副椭圆的金边眼镜,狭长的眼角往上挑,看上去更年轻,更像狐狸,也更势利。 “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愿意!” 鹿瑶瑶忙不迭答应,生怕一眨眼道长就消失,重重地磕头表真心,“只要您肯帮我,怎么样都成!您开个价,要多少钱?” “我不要你的钱。”男人摩挲下巴,沉思片刻道,“这三个月,不要带你女儿出门,时机一到,我还会来。” 他再次强调:“切记,三个月,你的女儿不能踏出房门半步,否则,我不会再来。” 鹿瑶瑶转悲为喜,见高人愿意帮忙,鹿瑶瑶伸手:“那瓶子……” “瓶子本就不属于你。”男人冷喝,警告她。“别太贪心。” “等等!”鹿瑶瑶连忙爬起身,楼梯拐角处的深蓝色道袍隐入拐角,她连忙追上去,“道长,我还不知道您贵姓啊?” 鹿瑶瑶追到楼梯口,哪儿有道长,什么人都没有。 · 最后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鹿瑶瑶有点茫然,颓废地窝在椅子里。 她什么都没要到,丝罗瓶被狐狸眼道长带走了。如果自已没有多此一举,用瓶子给女儿抹嘴巴,道长就不会来收走丝罗瓶。 既然道长小气,那就只能自救了。 鹿瑶瑶深深吸气,打开计算机,在搜索栏输入“丝罗瓶”三个字。 “……啧!”鹿瑶瑶粗暴地踹了一脚书桌,打电话给前夫。 “喂?我家没网费了!” · 三个月。只要坚持三个月,道长就会来救女儿。 鹿瑶瑶感觉自已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很疲惫,每天精神紧绷,出去买物资的时候时刻惦记着被锁在家里的女儿,时不时就打开手机查看监控。每晚睡觉的时候总是梦见女儿顶着鲜血淋漓的脸,威胁自已,撕心裂肺地哭喊。 “我要考天文!我要考c大!我要离开你!” 女儿,我的女儿,我唯一的血亲,我唯一有血缘关系的挚爱…… 鹿瑶瑶陷入日益严重的恐慌。既害怕女儿一直蠢笨,又担心女儿恢复记忆后,对c大天文系念念不忘。她不记得自已是什么时候开始患得患失的。 鹿瑶瑶开始产生幻觉。 起初只是失去双臂。 一开始,从镜子里看不见自已双臂的时候,鹿瑶瑶大惊失色,可她一低头,发现自已的双臂完好无损。她反复确认,发现镜子里的自已确实没有双臂。 鹿瑶瑶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不小心吃错了女儿的药。她讲药片倒出来仔细地数,减去小林吃药天数,发现瓶子里的药一片没少,自已没有误食药物,镜子里的自已,真的开始变得残缺了。 “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她想起大师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他不要我的钱。 可是……那势利眼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头? 鹿瑶瑶迟钝地想到这个问题,有些后怕。 镜子里的怪象已经超出了鹿瑶瑶的认知范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找其他大师帮忙吗? 鹿瑶瑶尝试出门,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某一瞬间,她忽然跟被卡车毁容的女儿产生连接,原来毁容后心智退化的女儿,每次被自已带出门,自已是这种感觉。 幸好,鹿瑶瑶发现自已走在路上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异样的目光投来。她低头看着自已的手心,有些不真实,用力捏了捏手,再松开。 不用解决吧。 她得盯着女儿,不能让小林出门,得呆够三个月……等等! 今、今天是第几天? 鹿瑶瑶一惊,冲到主卧厕所,惶恐地抬头看向右上角。 [28] 怎么……怎么才过了两天? 鹿瑶瑶狠狠地揉了揉脸颊。 我会赢的。 第16章 丝罗瓶6 时间过得好漫长。 她看着女儿每天恢复神志的时间越来越长,发现大师说不准真的有点本事。五分钟,十分钟,十二分钟,十五分钟,二十二分钟……越来越长,女儿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最多一个小时。 不够,还不够。 鹿瑶瑶有些贪婪地想。只要女儿清醒的时间更长,总有一天,小林就可以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回到学校念书了。 她回到主卧,打开计算机,网上查了一圈: 第19章 [女儿喝了奇怪的液体后,逐渐恢复神志,求问这种药是什么?] [恢复神志的符箓药水偏方有哪些?] [镜子里看不到自已的双臂怎么办?] ……傻逼浏览器,推送什么精神科。 鹿瑶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事儿从头到尾都太匪夷所思了,让鹿瑶瑶惴惴不安的事情有很多。镜子里看不到自已的双臂,喝了丝罗瓶的液体后女儿逐渐恢复……对了!丝罗瓶! 从一开始,鹿瑶瑶的搜索方向就错了。明白这点后,她兴奋地打开都市怪谈的论坛,在z市论坛的分区中注册账号,发帖询问: 【求教:请问,有没有人知道丝罗瓶怎么制作?】 · 什么都没问到。 鹿瑶瑶颓败地缩在被子里。她觉得自已这一生失去了很多。 失去了亲生父母,失去了养父母,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晋升的机会。 失去了双臂,失去了双腿,失去正常的身体,失去了健康的女儿。 鹿瑶瑶睡醒,恍惚地走到主卧的镜子前,发现镜子中的自已,躯体再次变小。 今天是第几天了? 她心里惦记着大师的吩咐,不敢让女儿出门。但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于是经常趁女儿午休的时候,才敢出门买点生活物资。 她用力地打了个哈欠,眼尾挤出生理泪水,看向镜子右上方的口红字迹。 [24] 今天是新的一天。 她抬手擦掉4,把镜子右上角的数字改成23。 还剩不到一个月,胜利似乎越来越近,鹿瑶瑶发现自已越来越虚弱。 她好想放弃。有时候忍不住生出最坏的恶意,干脆把那个丑陋的死丫头丢给前夫—— 不行。一旦女儿落入前夫手里,抚养费就断了。 鹿瑶瑶担忧地看着镜子里的虚影。 镜中的女人没有手脚,躯体缩水得厉害,套在睡衣中,身体一摆动,睡裤和袖口就更显得空荡荡。自已好像一个顶着睡衣的野鬼,眼皮下的青黑和疲惫根本掩饰不住。 她和镜中怪物唯一相同的只有脑袋,两双麻木阴冷的眼神隔着镜子互相对峙。 鹿瑶瑶讨厌镜子。 除了主卧,家里其他地方没有镜子。为了避免女儿被镜子吓到,鹿瑶瑶把所有能反光的对象都处理了。 阳台和房间的玻璃也贴上了磨砂的防窥膜,厨房的不锈钢碗盆被丢弃。唯一有镜子的地方在主卧厕所,鹿瑶瑶在其中看见自已这幅鬼样子,心里没由来地恐慌,好像从自已的脸上,看到女儿那张布满疤痕的惨状。 她低下头,看见自已完好的手脚。 只要熬过三个月,还有希望。 鹿瑶瑶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她一如往常,出门时将主卧反锁,推开女儿房的门。“宝贝,起床啦。” 鹿小林还在睡梦中,睡得很香,身上穿着粉色裙子。枕头底下露出一角突兀的颜色,看上去是书的硬壳。 鹿瑶瑶下意识想抽出书本,放回书架。她轻手轻脚地把书抽出来,警觉地发现,这是一本上着锁的日记本。 封皮精致,有些老旧,图案有些幼稚,放在如今的鹿小林身上可能刚刚好,但要是放在一个十几岁的高中孩子身上,这个本子就显得有点别扭。 鹿瑶瑶一眼认出,这不是女儿的东西……好像是某个同学遗忘的本子。 这是女儿出事前的东西。鹿瑶瑶想起来了,有些好奇,硬壳本子在手里翻覆,发现这个本子的锁,现在是打开的状态。 鹿瑶瑶心里咯噔一下。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本子的时候,本子是上锁的。女儿并没有交代这到底是哪个同学的本子……也不对。那时候女儿已经傻了,她可能不记得本子到底是谁的。 难道是女儿的? 鹿瑶瑶心如擂鼓。本子没上锁,意味着女儿可能恢复了某些记忆。她什么时候恢复的?为什么一直不说?她什么时候开始有清醒的意识了? 为什么? 鹿瑶瑶心里五味杂陈,本子捧在手里,指尖发凉,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翻开日记本,会发现什么秘密。 思索半秒,鹿瑶瑶随手翻开,直接从后往前看。 她浑浑噩噩两个月,每天耗费大量时间精力陪女儿,没想到她居然偷偷恢复了……鹿瑶瑶暗暗心惊,有些窝火。最后一页的字迹肯定是最近的日期。 [今天妈妈又不给我出门。她是不是嫌弃我长得丑?] [我每天的记忆都是新的,能依靠的只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鹿瑶瑶往前翻了几页。笔迹依旧幼稚。 [提起爸爸,妈妈好生气。为什么要对我生气,我从来没生过妈妈的气,即使她不小心撕烂我的画,我也没有责怪她] [好不公平,妈妈的房间是上锁的,我的房门有个洞。] [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东西透过门上的洞在看我。今天我又拿纸巾把门洞堵上,被妈妈打了] [我不喜欢妈妈了。我好想出门] …… 鹿瑶瑶往前翻看的动作越来越快。跨过某几页空白后,字迹忽然变得娟秀整洁。熟悉的字迹忽然闯入鹿瑶瑶,她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这本日记,在车祸之前就存在。 为什么? 鹿瑶瑶往前翻看,越翻越愤怒。日记里全是对自已的抱怨和指责,没有一句好话。 为什么?为什么? 她生女儿养女儿,为什么她不听话?为什么说自已坏话? “你这个不听话的家伙!”鹿瑶瑶摔了日记本,抓着鹿小林的头发,往厨房的方向拖拽。 鹿小林痛得惨叫起来,头皮要被撕裂了。 她从梦境中骤然惊醒,凭借本能下意识地双手努力扒开桎梏头皮的手腕,在疼痛中抬眼,鹿小林惊恐地看到妈妈打开了灶台。 火苗簇簇地冒着热气,鹿小林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鹿小林不明白。自已在睡觉,怎么一睁眼就惹怒了妈妈。第六感发出强烈的警告,即将要发生危险的事情。 她徒劳地拍打挣扎,“妈妈!妈妈!” 鹿瑶瑶抓着鹿小林的脑袋,往火苗上摁。 好生气。 好想杀人。 好想发泄,好想破坏掉一切。 鹿瑶瑶声嘶力竭:“我为了你倾家荡产,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哇啊啊啊啊啊啊——” 鹿小林剧烈地惨叫起来。这声惨叫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火苗蹿入鹿小林的鼻腔,灼烧她的嘴巴喉咙,烧燎她的眼睛。她用尽全力挣扎,依旧没能唤醒癫狂的鹿瑶瑶。 她的妈妈已经神志失常。厨房里充斥着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神经质的咆哮,以及小女孩的惨叫。 鹿瑶瑶嘶吼怒骂,头痛无比。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往脑袋深处钻,眼前的场景因为过于愤怒而扭曲,她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杀人,很想杀人。杀掉,毁掉,毁掉一切。 等等。杀谁? 鹿瑶瑶愣住了,手指松开。 她很恍惚,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刚刚有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意识,愤怒夺取了大脑主权,操控着她的四肢。当她看到女儿灼烧的脸,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我在干什么? 得以挣脱的鹿小林捂着脸尖叫,狠狠地朝妈妈腹部踹了一脚。那一击之重来自绝处逢生的恐惧,朝着生育她、诞生她的最柔软处踹去。 她出脚毫不犹豫,就像当时跑下车时,猛力开门,毫不犹豫,挣扎着想爬起来,手在墙壁上留下一道巴掌印。 鹿瑶瑶眼前发黑,整个背狠狠地撞击在冰箱上。视线黯淡,她看见女儿手脚并用地朝屋外爬去。 鹿瑶瑶惊恐地大叫起来:“停下!不能出去!大师说了,要等三个月!” 鹿小林颤抖地手不断地拧防盗锁。 妈妈是个很多疑的女人,无时无刻怀疑全世界,门上有十几个锁头,她烧伤的手指在吃力地扒开反锁的门,一层又一层。 脚腕一痛。 鹿小林没有回头,喉咙里溢出的尖叫更加惊恐。不用回头也知道,抓住自已脚腕的是谁。她听到自已嗓子劈叉,惊恐得无法发出声音。其实喊到最后,喉咙里已经没办法出声了,鹿小林只想逃离。 跑啊,快跑啊,别让任何人追上来。 鹿小林终于解开所有的锁。门开了一条缝,她看到希望的曙光从门缝倾涌进来,腰间一重,身后的人已经抱住了鹿小林的腰。 鹿小林浑身一凉,绝望地朝着门缝嘶吼。“救命啊!救命啊!” 她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快跑,跑出去,你就得到救赎了,你要去追寻你自已想要的自由。 不能跑!你忘记你生病的这段时间,是谁在照顾你吗!从小到大,谁对你最上心! 两道声音不断拉扯,鹿小林浑浑噩噩,跟着直觉走。她不知道自已是不是挣开了妈妈的桎梏,又或者是妈妈主动松手的,意识被来回拉扯,把鹿小林扯得晕头转向。 第20章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陌生的邻居一声惊呼:“喂!303的小姑娘跳楼啦!” 嘭。 原来死去的瞬间,人是会有痛觉的。 鹿小林感觉现在的状态很微妙。她是清醒的,她能感知到喉咙被矮灌木刺穿的痛感,可惜身体动不了,四肢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倒地的一瞬间,她脑海里在想:其实三楼跳下来是不会死的,学校的老师教过。 鹿小林却想不起到底是哪个老师教过。等她回神,脖子在不断溢血,呛得她想咳嗽,可是一咳嗽,嘴里又不停往外冒血。 鹿小林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 今天她穿着妈妈买给自已的漂亮裙子,粉红色的公主裙,妈妈说自已长得太高了,这个款式很难买到,因此鹿小林开心了好久,穿了两个月,天天当睡裙穿。在梦里,自已就是妈妈最可爱最乖巧的公主。 现在她没法做公主梦了。鹿小林发现视线变得模糊。 妈妈每天都说自已很丑,现在她的丑陋模样吓坏了散步的邻居们。 鹿小林总是低着头,这应该是自已第一次大大方方地仰望蓝天,可世界对自已并不友善。耳边有许多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妈妈。 你后悔了吗。 鹿小林彻底失去意识。 第17章 丝罗瓶7 棠溪彦全身都是冷汗,额前碎发和纤柔的长睫被汗水打湿。琐细的记忆像千万根针搅动着脑海,待脑海中的风暴安静下来,棠溪彦缓过劲儿,深深呼吸,绷紧的脊背逐渐放松。 见他状态转好,裴祈轻拍他脸颊:“好点了?” “嗯。” 棠溪彦缓了缓,胡乱抹掉眉眼间的薄汗,看向客厅位置。 原本身形高大的鹿小林如同被针扎了的沙袋,发出漏气的长长的闷声。口、鼻、眼、耳、喉咙上的洞,争先恐后地涌出大量的浓稠腥臭液体,半透明的绿色液体混杂着一些细小的组织,很快将身上染脏,污水流向地板,在她脚边漫开一圈。 棠溪彦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鹿小林不会突然尖叫暴走。而且从她第一次现身到现在,鹿小林一直没有做出伤害的举动。 “她怎么突然萎缩了?” “不知道。我没有动手,应该是你看到她的记忆后,对她会造成什么影响吧?” “我?” 棠溪彦茫然,指着自已鼻尖,“我什么都没做,刚刚我只是看到鹿小林和鹿瑶瑶的记忆……” 话音一顿,棠溪彦发现自已的姿势有点怪异。 自已靠在裴祈怀里,仰头时便撞进一双浅金褐色的眼瞳,对方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已的脸,满怀关切。 裴祈一说话,胸膛震动,棠溪彦感觉耳朵也在跟着裴祈的说话声震颤。裴祈仿佛没察觉到,依旧单手揽着棠溪彦的脑袋,让棠溪彦靠着自已。 “你头疼的时候,她在惨叫。你一恢复,她就变成这样了。” 棠溪彦脸上一臊,立马从裴祈胳膊里挣出来,有些尴尬地揪着衣角,“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裴祈怀里一空,微不可察地叹气。“没事就好。头还疼吗?” “我好多了。” 棠溪彦尽量自然地说,不敢去看裴祈,跟裴祈讲述了记忆中看到的内容。 裴祈问:“那个道长还有什么特征吗?” 棠溪彦摇头。“借着鹿瑶瑶的视角,我能看到的场景很模糊,但那位道长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 “熟悉?”裴祈面色变得古怪。 “嗯。”棠溪彦努力回想,“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应该挺年轻的,三十左右。” “……是嘛。”裴祈不知在思量什么,沉吟道,“鹿瑶瑶和道长的事儿,你先别告诉任何人。如果黎光远主动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没留意,忘记了。” “黎哥还会问任务细节?” 棠溪彦不明所以,点点头,看向客厅。 鹿小林已经干瘪得瞧不出原来的样子,身体缩水到一半,脸部、躯干变得枯瘠,整个客厅都是她身上淌出的浓稠臭水,用来祈愿鹿小林康复的神像们同样被染脏。 棠溪彦指了指客厅里贴着墙堆列的神像们。“人头虫会不会藏在神像里面?毕竟神像内部是空洞的。” 裴祈一愣,他完全忘记人头虫的事。 上楼之前,棠溪彦提起预知画,除了女鬼,还有个长着人头的虫子,在预知画面中冲出房门,转眼间逃走、消失不见。 人头虫的事还没解决,裴祈视线落在神像堆积,对这些古怪的神像非常嫌恶。“打碎?”x 棠溪彦眉头一跳:“这么直接?” 裴祈又有些迟疑了:“暴力打碎很容易,但……如果神像里面,有真正的丝罗瓶呢?丝罗瓶到底长什么样?” 棠溪彦双手比划着:“很迷你的小棕瓶,没什么特点。我在鹿瑶瑶的记忆里看到过……” 两人商议间,鹿小林萎缩的速度慢下来,体型缩成原来的一半,如耄耋之年者等待油尽灯枯,躺在绿乎乎的脏水里,脏水托着萎缩的鬼影,和神像连接起来。 “妈……” 鹿小林缩成一团,还在小声哀嚎,似乎依旧沉浸在回忆中,对着空气痛苦地求饶。 听到声音,两人一静。棠溪彦偷瞄鹿小林,心里五味杂陈,不忍地瞥开视线。“她的脸,是被鹿瑶瑶烧的。” 裴祈没吭声。 母亲死于难产,妹妹被外婆带去国外,或许还有机会从姨母们身上得到一些母性的关爱,在裴祈的成长环境中,他鲜少得到过来自女性长辈的关怀,所以对于鹿小林的遭遇无法发表意见。 裴家的姑婶们心思各异,一边说‘为了裴祈好’,一边不着痕迹地贬低排挤。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裴祈庆幸自已遇到的好人居多。 裴祈提醒道:“咱们先找找丝罗瓶的线索。或许像日记本一样,鹿瑶瑶有其他数据记录丝罗瓶的信息。” 两人分开行动,绕开地上的污水,在窄小的屋子里搜罗。 屋子很空,除了神像外,几乎没有什么纸质数据,翻找起来毫不费力。客厅除了儿童绘本,没有其他有价值的数据。而鹿小林的房间干净得只剩益智材料,和泛黄发霉的初高中教材,墙上的符纸已经掉色。 搜了一圈后,两人停在主卧的房门跟前,只剩下主卧没有找过了。棠溪彦尝试扭了一下门把,房间被上了锁。 “得找钥匙。” “不用这么麻烦。” 裴祈将左手食指对准门把上的锁芯,手指咕吱一声,变成细长的黑色藤蔓,像是刚被斩断的章鱼触手,或者是黑色的不知名活物,尖端变得扁平细长,橡皮泥一样柔软地随意变化大小,轻巧地探入锁芯。 棠溪彦哗然,羡慕道:“学长,你的能力太方便了吧!” 裴祈轻笑。“我刚加入的时候,还被嘲笑左手好恶心,既有藤蔓的强韧,又像滑溜溜抓不住的触手。而且,如果切断了左手,我人依旧没事,他们说我诡异得很。” “玩笑话吧?那不是很好吗,关键时刻能断手保命。”棠溪彦被勾起好奇心,“他们?谁这么说?” 裴祈没有回答,锁芯“喀哒”一声,他扭开门把手,“开了。” “咕噜。” 一声轻微的响动,让裴祈的动作忽然顿住。两人同时对视一眼。 “咕噜——咕噜——” 像是饿肚子时的肠鸣,又像是嗦骨头时,吸空骨髓的回响。 棠溪彦看向裴祈。 裴祈举起左手,张开五指,他的左手已经变回正常人类的手掌:“不是我。” “咕噜咕噜——”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两人忽然意识到,这声音似乎一直都存在,只是一开始时声音很小很细微,鹿小林躯体崩溃的时候在不断地小声哀嚎,恰好遮掩了这种诡异的汲取声。 鹿小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下来了,她虚弱的呼吸彻底静止。两人回头,客厅里剩下一摊污水,地上是一块布堆、 裴祈立马将虚掩的主卧关紧,左臂青筋暴起,变成不自然的黑色,像淬了剧毒。 “有东西。” 棠溪彦也看到了。 鹿小林悄然消失,明明刚才还是一小团枯骨,开个锁的功夫,鹿小林连骨头渣都不剩,留下一地的绿色臭水和不断鼓动的干瘪裙子。 “咕噜——” 最后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裙摆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棠溪彦不敢眨眼,他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层层迭迭的厚布料被浸湿,那东西的动静越来越明显,它在迅速膨胀变大。 窸窸窣窣—— 一条顶着人头的硕大肥虫钻出来。 米白色的虫身,尾端尖细,靠近头部的位置肥硕,脑袋上是一颗人头,隔着一段距离,这颗人头看上去很迷你,披头散发,黏腻的液体使得一缕缕的长发紧紧贴在人脸上。这张脸和棠溪彦在日记中看到的部分记忆重合,与镜子里对比自已残缺四肢的女人重迭。 第21章 棠溪彦呼吸一窒。“鹿瑶瑶?” 鹿瑶瑶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打了个响嗝。 意识到她为什么打嗝,棠溪彦瞬间汗毛炸起。“你……你把鹿小林?” 所以,刚才鹿小林的哀嚎,不是在喃喃自语? 棠溪彦整个人都不好了。 已经疯了的鹿瑶瑶没法回答棠溪彦的话。被声音吸引,她视线一凝,仇恨地瞪着棠溪彦,嘴里发出警告似的低吼。“呃啊啊——” 裴祈不着痕迹地挡住棠溪彦的视线,“别跟它说话。” 鹿瑶瑶居然变成半人半鬼的模样。裴祈眉头紧锁,皱着鼻子,刻薄直白地总结:“像是接了人头的水蛭。” “我赢了,是我赢了……你再也逃不了了……” 鹿瑶瑶变成这样,还能说话,但显然失去理智,嘴里疯癫地呢喃着,哈哧哈哧地癫笑起来。“是我赢啦!我赢啦!没人能背叛我!啊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紫黑色的嘴里露出稀稀拉拉的尖牙,还真像是虫子的口器。鹿瑶瑶眼珠子咕噜一转,盯着棠溪彦的方向,她看不到棠溪彦,偷看记忆的小偷躲在高大男人的身后。 “是你……偷看……记忆……” 棠溪彦头皮炸起,他知道鹿瑶瑶在说自已。不待棠溪彦探出头狡辩,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一抹米白色蹿向门口。 棠溪彦惊呼:“跑了!” 还真的如棠溪彦预知画面中看到的一样,事情的发生相差无几,只是现在所看到的视角和预知中看到的视角不太一样。 两人正要去追,屋子里的神像们忽然齐齐震动。 不是地震,是这些神像们“活过来”了。神像们或哭或笑,要么没有脑袋,要么剩下半个身子,齐齐震动,连带着地板似乎也在微微发抖。 裴祈防备着,不耐地皱眉:“就知道这些破罐子有问题!” 这次他不再犹豫,左手伸展,藤蔓瞬间长出,噼里啪啦地抽碎神像。管它是陶瓷的玉石的,或者是铜制铁铸的,裴祈也不在意其中是否藏在丝罗瓶,他一掌下去,神像们瓦解星飞。 突然,裴祈脸色一变,立马断掉藤蔓。掉在碎片中的藤蔓有一米多长,落地时“嗤——”地一声开始冒黑烟,肉眼可见地迅速萎缩。 同时,从神像内部,突然涌出许多虫子,裹挟着粘稠的污浊臭水,涌溢整个客厅,潮水一般涌向四面八方。 “进房……” 他还没说完,感觉自已被一股巨力猛地往后扯。 棠溪彦的反应比裴祈还快,看到虫子的瞬间肌肉已经做出反应,立马抓着裴祈的胳膊一扯,把高自已一个头的裴祈往主卧里拽。 虫子如泄洪似的从神像里涌出来,很快就爬满整个客厅。 棠溪彦头皮发麻,反手将主卧的房门锁上,双手撑在门上,心有余悸地瞄了一圈门缝。 裴祈一愣。因他的狼狈动作忍俊不禁。蛆虫爬满鹿小林的脖颈、脸颊时,棠溪彦都没这么惶恐。这会儿见到满客厅的虫子,棠溪彦却吓得钻进房间。 裴祈挑眉:“你怕虫?” 棠溪彦深恶痛绝,捂着心口:“我怕一切腿毛多的虫子!” 裴祈无意识抓了抓裤腿:“……” 第18章 丝罗瓶8 裴祈:“都是死虫,不怕。” “死的?”棠溪彦明显不信。 裴祈开门,棠溪彦应激似的后撤一大步。主卧外的虫子们被灰绿色的浊液裹挟着涌进房间。 裴祈抬脚,轻轻碰了碰距离最近的一只肥虫。青红色的肥虫足足有三指粗,半截小臂长,全身裹着一层半透明的绿色黏腻液体,虫体的红绿相间,色彩绚丽,将身体蜷成c字型,被鞋尖碰到时,浑身僵硬。 棠溪彦这才慢慢靠近门口,朝外迅速瞄了一眼,脸上是掩饰不住地嫌弃。 裴祈抬脚碾死这只肥虫,浊液从脚底迸溅开。“鹿小林从现身到死去,一直没有攻击我们。所以我推测,鹿瑶瑶也不会主动招惹我们。估计单纯想吓唬我们,好找机会逃脱。” 棠溪彦望着主卧外的满地狼藉,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真不知道鹿瑶瑶是从哪儿整出这么多虫子的,他面如死灰。 “咱们找找数据?” 两人在主卧里搜寻。计算机没设密码,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鹿瑶瑶的浏览记录。 鼠标滚轮在裴祈手里上下滚动:“她除了发帖问丝罗瓶,没有再问其他的邪术了。” 棠溪彦在书架上搜罗,捧着一个备忘本,突然小声惊呼,“这里!” 裴祈凑过去。 只有巴掌大的本子,看上去被保存得很好,棠溪彦翻开几页:“是鹿瑶瑶接触过的大师和道长,去过的寺庙,还有参加过的法会。” 说不定里面会有那个道长的线索。脑海里闪过一双狐狸眼,棠溪彦先是翻到后页,没有什么发现,随后从头随意地翻看。本子上夸张的流水让棠溪彦忍不住咋舌:“鹿瑶瑶遇到骗子了吧?什么祈福法会要六位数?还是团体的。” “你很了解?”裴祈轻笑。 “是啊。”棠溪彦微微侧身,和裴祈一起看。“小时候家里人觉得我很可怕,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也给我请过大师。那个骗子说我上辈子有业障,神神叨叨的,花了几十万后我妈幡然醒悟,把那个骗子轰出去了。” 裴祈:“……”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棠溪彦翻页的手指一顿,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身,看向主卧的厕所方向。 裴祈跟着看过去。 厕所的门虚掩着,两人都没有留意到,镜子里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鹿瑶瑶还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人头虫身,像被剥干净的树根,又像小胖蛇,飘在镜子中央,阴毒的视线从厕所门缝穿过来,恨恨地瞪着棠溪彦。 棠溪彦手心一抖,被这一眼瞪得脑袋空白,差点把本子掉在地上。 她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对,她根本不在主卧。她在镜子里? 鹿瑶瑶发出阴恻恻地低笑,忽然从放大——不对,她是从镜子里挣脱出来。 棠溪彦瞳孔一缩。 她移动的速度很快。不如说,她是瞬间移动到面前的。棠溪彦记得自已根本没有眨眼,远在几米之外的人头虫忽然拉近,不到半秒的时间,就和棠溪彦脸贴脸,四目相对。棠溪彦甚至能听到她的利齿难听的摩擦,以及鼻息间作呕的腥臭。 棠溪彦脑子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听到裴祈的惊呼。 “阿彦!” 裴祈和棠溪彦挨得极近,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可鹿瑶瑶的出现像是瞬间转移,在看到镜子里的鹿瑶瑶,那一刻根本来不及思考,鹿瑶瑶居然已经挣出镜子,出现在两人跟前。 这一瞬间被拉扯得无限长,裴祈看到那人头虫在自已眼皮底下,飞快地游向棠溪彦的方向,所经之处留下一串串地狞笑。 “嘿嘿嘿……” “嘻嘻……” 两道怪异的女声相互交迭,成熟和稚嫩的声线使得笑声的诡异程度呈倍数迭加,在卧室里回荡着。 棠溪彦吓得闭眼屏息,下意识抬手遮挡。 眼前似乎爆发出强烈的红光。一瞬过后,耳边近在咫尺的惨叫。那尖叫好像是贴着耳边叫的,又像是在脑海里发出的。 “呀啊啊啊——” 棠溪彦紧闭着眼,感觉这声尖叫像电钻一样,钻进自已的脑袋深处搅打。这种痛苦只有一瞬间,棠溪彦吃痛地捂着太阳穴,听到裴祈焦急地呼唤。 “阿彦!阿彦?”裴祈伸手轻轻拍打棠溪彦的后背顺气。 “没事了。” 棠溪彦缓缓眨了眨眼,视野中一片黑暗,直到裴祈将黑色的藤蔓撤走,棠溪彦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的左手还能变成网?” “我慢了一步。”裴祈心有余悸,看向地板上的骰子。 “是俞慎的骰子。” 棠溪彦低头,地上有三枚淡红色的骰子,以及棕黑色的一枚小棕瓶。难怪刚才闭眼的瞬间,棠溪彦眼前有红光一闪而过,原来是骰子先展开了防御,裴祈才伸展左手的藤蔓,编织成网,把两人护在藤网中。 棠溪彦缓过神来,欣喜地指着地上的小玻璃瓶:“这是我在鹿瑶瑶记忆里看到的丝罗瓶。” “就这?” 裴祈满脸疑惑,谨慎地伸出左手,藤蔓卷起地上的骰子和半透明的棕色玻璃瓶。 真的很不起眼。传说中能当做法器的丝罗瓶居然这么不起眼,不到两个指甲盖大,尾端是尖的,迷你的透明骷髅头作为瓶塞,肉眼看的话根本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藤蔓缠上棕色小瓶子的时候,某种彻骨的寒意自瓶子里散发出来,通过藤蔓,传向裴祈。 裴祈扯了扯嘴角。“还以为会是长得稍微有点特色的瓶子,这和小学门口的玩具许愿瓶有什么不同?方便流通?” 棠溪彦顿时觉得裴祈的想法非常恐怖:“这东西不是制作困难吗?万一真的能流通,世界离完蛋不远了。” 第22章 两人对着裴祈手里的小瓶子沉思。 棠溪彦用力地眨眼,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他抬手揉捏眉心,刚要放下,手腕被裴祈握住。 “黎光远要的东西拿到了,我们回去。” 回去?怎么回? · 棠溪彦刚要开口,眼前的场景似乎在不断扭曲变化。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踏入303后,“身处照片”的空间定格感就消失了。现在眼前的场景在不断旋转变化,棠溪彦久违地又找到那种“身处照片”的定格感。 他用力眨眼,场景扭曲变化,自已和裴祈已经回到了凉亭位置。 周围的声音涌入耳朵里,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声,孩童们的玩闹声,远处轿车的喇叭声。 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棠溪彦精神松懈,膝盖发软。全身肌肉跟炸了一样酸痛,光是站着都觉得浑身难受。 裴祈觉得好笑:“你跟面条似的。” 棠溪彦双目放空:“我想睡觉。” 俞慎还没走。 就如他原地消失一样,现在他突然冒出,看好戏似的站在旁边,像鬼一样幽幽地笑:“难受?难受就对了。” 棠溪彦:。 俞慎的突然出现并不吓人,棠溪彦手一摊,“这个还你,谢谢。” “居然没坏?”俞慎有些意外,“你收着吧,它能保护你。” “送我了?”棠溪彦把骰子揣进口袋,“我不会还你的哈。” 这小子。“回去好好休息。” 俞慎轻笑,从裴祈手里接过丝罗瓶,笑容瞬间消失。“你逗我?” “我逗你什么?为了完成你家黎先生的任务,我俩差点被创死。”裴祈没好气道,“这东西就是丝罗瓶。你拿在手上没感觉?” 俞慎将玩具一样毫不起眼的小瓶子掂了掂,嘴唇微张合,放弃了似地叹气。“好吧,我去交差了,反正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丝罗瓶。” 他黑丝绒长袍一摆,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大步流星走远了。 裴祈和棠溪彦沉默下来。 棠溪彦突然很庆幸自已拥有正常的父母。 早年父母感情不和,棠溪彦年幼,对父母争执的印象很浅。现在家中一直保持着各忙各的氛围,谁也不打扰谁,反而维持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真的会有父母……抓着小孩的脑袋,往灶台上摁吗。 “想什么呢?” 额头一重,裴祈在棠溪彦脑袋前轻轻弹了一下,“今天可能会头疼,回去吃止痛药,好好休息,下周见。” “下周?”棠溪彦茫然地捂着脑袋,“约饭?” 裴祈泄气:“学弟,校园开放日。” 棠溪彦迟钝地哦了一声。家里还有个学校公司两头跑、忙成疯狗还要抽空亲自写主持稿的大哥,棠溪彦居然把舞会的事忘了。 “学长来看老师?” 裴祈傻乐:“看你呗。到时候送你个礼物,哥给你撑场子。” 棠溪彦更加疑惑,“我要撑什么场子?别送了……” “要送,我还没给你买过东西。” 生怕棠溪彦推脱,裴祈赶紧道:“是我小姑设计的一款胸针,感觉配色很适合你,别推脱,生疏了。你跟其他朋友也这么客气?” 其他朋友只会借作业和约游戏…… 棠溪彦迷茫地应下,心想从没见过蓝铭飞和苏嘉实互换礼物。“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话问出口,棠溪彦突然发现,自已对裴祈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什么。 裴祈的爱好喜乐、工作私事,都是裴祈从聊天中主动分享的。 裴祈想了想:“我什么都不缺。你送什么,我都高兴。” 棠溪彦:…… 啧,有钱人。 比起裴家,自已家顶多算是中产。父亲借着母亲的红利大赚好几年,才跻身商圈赛道。近年来母亲沉浸音乐剧事业,鲜少出现在荧幕中,父亲能得到的助力骤然减少。和沉淀多年的老世家相比,棠溪家算不得什么。 棠溪彦试探:“我只擅长手工。” “可以!”裴祈猛猛点头,浅色的眼瞳亮晶晶的。“快回去休息。” 两人道别。 一转身,裴祈收起笑容,心事重重地拨出电话。 · 司志强正在学校值班。 冷不丁手机狂响。司志强以为又是推销卖房的,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裴祈。 这个冷心肠的小老板居然想起自已,肯定没好事。司志强狐疑地接起:“怎么了?我能在哪,校医室啊,你不是把我丢校医室了吗……今天我值班……什么?刮腿毛?” 司志强莫名其妙,狐疑地瞟了一眼手机,确认来电的人是裴祈。 “怎么跟腿毛恨上了?” 第19章 关心 回到家后,棠溪彦的头疼越来越严重,回到家匆匆洗漱后就缩进被子里休息。期间迷迷糊糊,他听到有人悄悄走进自已的房间。 被子一沉。 小妹叼着故事书,手脚并用爬上来,拍拍棉被,奶声奶气。“阿彦,痛痛飞。” “嗯?” 听到动静,棠溪彦微微睁眼。“阿彦要睡觉。” 他半睡半醒,意识昏沉,突然眼角余光在幽暗的墙壁上,看到有个巨大的影子,静静躲在角落。 棠溪彦猛不丁一哆嗦,清醒了五六分。 那角落里的影子在轻轻地晃动,像是宽大裙摆被风撑的高大人台,又像是鹿小林那张烧焦着、遍布大小不一的缝合伤口的脸。 棠溪彦再用力眨眼,哪儿有什么人台,墙上有一大块灰扑扑的影子,厚重的窗帘被微风吹得微微摇晃。 棠溪婷下床,把厚窗帘拉紧。“阿彦,睡觉。” 棠溪彦松了一口气,脑袋重新枕下,原来是窗帘的剪影。 窗户没有关紧,微风透进房间,把厚厚的窗帘掀起一角,阳光照进墙壁,巨大的人影很快熄灭。 亲眼见过鹿小林年轻的生命是如何走到尽头,棠溪彦变得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被吓得六神无主。 有脚步声靠近,陈阿姨蹑手蹑脚进房间,把棠溪婷抱走:“哥哥难受,让哥哥休息,阿姨给你讲故事。” 棠溪婷不高兴地哼哼两声。 被子里鼓动了一下,棠溪彦没能起来,声音沙哑:“阿姨,现在几点?” “六点刚过。我吵醒你了?”陈阿姨歉意一笑,“吃点药吧?” “没有,我没睡着。吃过止痛药了,今晚不用留我的饭。” 棠溪彦重新把脑袋缩回被子里,很快重新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昏昏沉沉,脑海里有许多张脸,时而是鹿小林的惨叫,时而是鹿瑶瑶癫狂的笑容,时而是深蓝色长袍的奇怪道长,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声音意味深长:什么代价都可以? …… 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棠溪彦不是被饿醒的,是被脑海里的电子音惊醒的。 [共情净化系统已重启完毕] [已攻略领域-鹿小林事件,正在结算奖励] [获得异能:瞬间移动] [异能描述:在领域内可使用距离为五十米。现实中可使用距离为五米,该异能为体力消耗型异能,请谨慎使用] [异常事件已处理进度:20%,请继续努力] ? 什么鬼动静? 棠溪彦慢吞吞支起身子。 共情净化系统?幻听?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把房间照得暖洋洋的,骨子里都在犯懒。 难得体会到睡醒之后头不晕肩颈不累,棠溪彦窝在暖呼呼的被子里,浑身微微出汗,根本不想起床,感觉自已像是刚发酵好的面包,睡得手指头都酥了。 他推测阿姨应该在自已睡着的时候进过房间,床头的保温杯和药片整齐放在茶盘里,旁边还有一碗粥,放在加热垫上。陈阿姨有时候动作粗鲁,但做事还是很细心的。 喝完粥,棠溪彦摸出手机,正想和裴祈分享幻听的内容,看到十二个未接来电和三十几条消息后,眼睛骤然瞪大。 大多是兴趣小组的人发来慰问。 小时候生病了痊愈,父母会买些小礼物作为安慰。棠溪彦从前的世界里只有家人和家教,生活枯燥单一。 进入高中后,他尽量小心谨慎,认真养生,已经一年没生病,没想到从领域出来中了偏头痛的招。 醒来后面对安静的房间,棠溪彦习以为常。可看到手机里带着关心的消息,棠溪彦反而有些受宠若惊,无所适从。 他逐一打开。 陈阿姨给书法班请了假,裴祈昨晚发过消息,大哥的关切占据满屏……居然还有蓝铭飞的消息。 蓝铭飞: [还上线吗?再赢六把] [?] [不对劲,提游戏你居然没有回我] [赫连带我赢了四把,她居然打游戏也这么厉害] [我刚刚想拉你,赫连威胁我,说你不舒服?] 第23章 [再不回我报警啦?] 棠溪彦:…… 棠溪彦及时回复:[你打算怎么和警察说?] 蓝铭飞:[哟,睡神醒了?] 和他掰扯了几句,唐心秀的对话框插队似的弹出来。 秀儿:[我今天才发现,你哥有分离焦虑症] 棠溪彦不解。分离焦虑是什么? txy:[何出此言] 秀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txy:[???] [快说] 秀儿:[哎,我弟一个人在家,不知道能不能照顾自已~] [哎,阿姨有没有给阿彦吃药?昨晚吃过一次止痛药,今早还能吃吗~] [哎,我想给阿彦打个电话,又怕吵醒他~] [哎,怎么还没下课~怎么才十一点~] 棠溪彦:…… 原来她是这种性格吗。 棠溪彦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当时是怎么加入这个群的啊?] 这话好像戳中了唐心秀的某根神经,她回消息的速度更快了。 秀儿:[老大主动找上我的!他觉得我很厉害!] [公子俞你应该见过了吧?他好像是最早跟在老大身边的,我是第二个哦!我跟着老大两年多了!] [老大有点势利,但是有目的性、行动力强的男人很有吸引力啊!] [小雅和裴祈好像都不太喜欢老大……我夹在中间好难啊] [我的异能是‘消除’,在现实中不可用。加入小组的时候才三个人,老大在领域里手把手教我控制异能的,对我来说,老大是把我拉进‘灵异世界’的引路人,所以他很特别] [听公子俞说,他年轻的时候是电子风暴专业的,毕业之后没有进研究所,当了五年医生后,反而当了个神棍?] [老大跨行好厉害,什么都能做好] [你知道电子风暴学吗?网上的专业数据很少,但是八卦很多哦,我有点想报考,但是这个专业对身体素质要求好高啊,一分钟仰卧起坐55个,神经病吧] …… 现实中不可用? 在一连串迅速弹出的消息里,棠溪彦捕捉到这几个字眼,忽然意识到,吵醒自已的电子音不是幻听。 秀儿:[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txy:[随便问问,感觉你们都很厉害] txy:[这次和我去拿丝罗瓶的是裴祈学长,大开眼界,原来领域内的场景和现实差不多] 秀儿:[只有你俩进领域?] ————秀儿撤回了一条消息———— 秀儿:[你还好吗?居然有力气回消息?] 秀儿:[有裴祈在,你应该很难受伤吧,我好羡慕他的左手] 羡慕吧,我也羡慕。 回想在领域里的情况,裴祈一直在小心护着自已,像个骑土。 棠溪彦下楼去烤面包。厨房里弥漫着黄油的甜香,手机里和别人热热闹闹地聊天,一回神,原来家里静悄悄的。又剩自已一个人。 周日棠溪国光不在家,大概率又是去打高尔夫了。大哥有武术课,温佳人的音乐剧场在周末和节假日是最忙的,陈阿姨带着小妹去楼下玩,在空寥的屋子里听着烤面包声和煮茶声,棠溪彦有种错觉,自已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偌大的屋子只剩自已孤零零一个人。 他揉捏眉心。 人生病的时候心理会变得脆弱,自已的偏头痛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显然还是有点影响,一点小事就忍不住思绪乱飞。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是裴祈发来的消息。 裴祈:[好点了?] 棠溪彦:[好多了,昨晚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 裴祈面色诡异。 群里其他人都进入过领域,出来后反应都很强烈。赫连雅身体素质极佳,第一次从领域出来后吐得昏天黑地,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棠溪彦豆芽菜一样的小身板,居然睡了一夜就恢复了? 裴祈沉默后问:[现在不难受?] txy:[没有。] [我刚刚是被脑海里的电子音吵醒的……] 棠溪彦干脆打电话过去,把“共情净化系统”的事情分享给裴祈。 裴祈在电话里认真听着,随后道:“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 棠溪彦自然知道。他把裴祈当做自已的同类,才敢分享给裴祈的。如果换做是大哥或者爸妈,棠溪彦自然不敢说。 裴祈:“黎光远可能会让你和其他人搭档,再次进入领域。你和下一个搭档的人打好商量,瞬间移动和系统的事情,别让公子俞和黎光远知道。” 棠溪彦重重地嗯了一声。 裴祈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笑什么?” 棠溪彦:“你好像我妈。” 话一出口,棠溪彦摸了摸嘴,心里懊恼。裴祈没有母亲,这话说出来,好像有点不合适。 裴祈:“嘿嘿。真的假的?” 棠溪彦:。 是自已忧虑过头,裴祈不像是容易想太多的人。 裴祈:“千万守口如瓶啊。黎光远不择手段,虽然是他把大家组织起来的,但还是小心为妙。” 棠溪彦胡乱应下:“知道了妈。” 裴祈:。 · 俞慎将裴祈带出来的不起眼小玻璃瓶上交给黎光远交差,后续如何,黎光远同样没主动公布下文。他在群里发言很少。 为了得到一鸣的交换生资格,唐心秀最近潜心学习,在群里的发言骤然变少。其他人都不是爱唠叨的性格,从九月尾的第一次见面以及任务后,异常事件兴趣小组就沉寂下来。 直到开放日舞会的这天,黎光远发了一张照片在群里。 eyes:[图片.jpg] 今天是校园开放日,很多外校的人借着邀请函参加舞会,人多嘈杂。棠溪彦换好礼服,无所事事,躲在舞会大堂的角落等蓝铭飞和苏嘉实。 他打开群聊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下意识皱眉。 照片里拍进了一个不起眼的玻璃瓶,瓶底是尖的,无法平放在桌面,于是瓶身横陈在桌子上,旁边是半透明的骷髅头瓶塞,以及一个细长的、像蚯蚓一样软绵绵、没骨头的东西,尾端尖,头部肿,光溜溜的,像蜗牛不小心在桌面留下的痕迹。 棠溪彦看到这瓶子,整个人都不好了。黎光远又发了一条消息。 eyes: [我根据帖子给出的方法供养丝罗瓶,什么液体都没有,反倒是长出这个东西] 牛马怎么叫: [这啥?蚯蚓?怎么尾巴是尖的?] [@eyes 这是丝罗瓶?啊???太普通了吧???] 普通吗? 棠溪彦已不敢大意地去揣测玻璃瓶,他再凝神去看照片,感觉头开始发昏,脑海里闪过许多鹿瑶瑶的记忆。 这瓶子像个记忆锚点,棠溪彦光是看照片就不舒服。 秀儿: [@牛马怎么叫 卓燃哥怎么突然换ld换头像了,差点认不出来] 牛马怎么叫: [收到!收到!收到!] 公子俞: [你上班上疯了?]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 [说回正题,这瓶子看起来让人好难受,@eyes 这真的是丝罗瓶吗?好朴素] ——公子俞-引用-图片.jpg——: [千真万确,肉眼看和拿在手上的感觉不一样@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 沉寂许久的群聊重新热烈起来。棠溪彦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一抬头,赫连雅大步流星走向自已。 “丝罗瓶真的长这样?”赫连雅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仔细看看,这个丝罗瓶,和你俩在领域里见到的,是同一个吗?” 第20章 舞会 舞会还没开始,大礼堂内已人来人往。许多外来宾客和同学们已身着华服,展现风姿。 棠溪彦一身淡蓝色礼服,和面前一身暗红长裙的赫连雅风格迥异。 在赫连雅问出口后,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来,弥漫开一股微妙的僵持。 本来赫连雅的问题没什么,毕竟赫连雅没有亲手碰过丝罗瓶。但是赫连雅话说到一半忽然剎车,棠溪彦捕捉到,赫连雅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在掩饰什么。 棠溪彦双眼微眯。“你觉得,丝罗瓶在领域外,应该是另一个样子?” 赫连雅无意识抓紧了手。 她心态很好,面上无懈可击。“没有啊,我就是胡乱猜测……我觉得丝罗瓶应该不会那么普通吧,黎光远发出来的照片太普通了。” 棠溪彦哦了一声。 “在领域里看到的,就是这个瓶子。虽然看上去很平凡,但是摸在手里的触感非常怪异,有一股阴冷劲儿往皮肤里钻。” 难怪俞慎说了那样的话。 赫连雅沉吟。“你……进入领域之后,大概过了多久开始看到预知?” 棠溪彦:“几乎是刚进领域,我就看到预知画面了,所以找到鹿……找到鬼影的速度很快。” 赫连雅目露期盼:“那你从领域出来后,脑子里有没有奇怪的声音?” 第24章 “什么声音?”棠溪彦茫然。 他忽然想起吵醒自已的电子音。 系统?赫连雅问的是系统? 赫连雅脑子里也有那个东西? 棠溪彦犹豫半秒,想起裴祈的叮嘱,随即摇头否认。“没有。你从领域出来脑子不好了?” 赫连雅:“……你才脑子不好!” 她眼角一瞥,“你的搭档来了。” 棠溪彦顺着她目光看去,周围响起此起彼伏地窃窃私语,许多目光都瞄向棠溪彦两人所在的方向。 有个身量颀长的人径直朝两人走来。对方身量很高,比棠溪彦高一个头,走路很快,靠近时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挺直,浓眉压眼,眼瞳颜色很浅,倒三角眼型,薄唇紧张地抿着。 裴祈直奔棠溪彦的方向,扯了扯领口:“差点被之前的班主任看到,吓死我了。” 棠溪彦:。 老实说,棠溪彦差点没认出这是裴祈。 今天的裴祈穿得和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棠溪彦又说不出来,只觉得裴祈好像变得更耀眼了。 裴祈脚步停在跟前时,一股隐约的檀香扑面而来。他本就长得攻击性很强,一身严肃的黑白色,不需要太多点缀,往人堆里一站自动吸引许多目光,这会儿搁在棠溪彦两人跟前扇风,许多目光都看向这个角落。 棠溪彦看不出这人的微妙变化,但一旁的赫连雅眼睛十分犀利,她翻了个白眼:“还化妆?都大学生了还装嫩。” 裴祈扯领口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哪位大学生值得您一声老人家?” 赫连雅嘁了一声,裴祈更加不服气:“哟,你放尊重点,今天我是作为投资校友回来的。” 棠溪彦在一旁听着他们拌嘴,静静啃小饼干。待两人偃旗息鼓,棠溪彦问:“你们是因为什么加入兴趣小组的?也是黎光远找上来的吗?” 赫连雅轻笑。“你是不是也这么问群里其他人?” 棠溪彦:“……您真是料事如神。” 不过,他还没问卓燃。卓燃看上去是群里最活络的人,每次在群里吐槽的内容都是跟现实工作有关的,棠溪彦揣测他应该被工作打击得热情消磨,现在对异能不怎么感兴趣。 赫连雅:“我进群半年。” 裴祈举手:“一年。” 这个“异常事件兴趣小组”的成立时间大概两年左右,时间很短,凑了七个人,或许以后还会加入其他人。 而黎光远召集大家,并不止于对异常事件的兴趣,更直接地说,黎光远似乎在召集有异能的人,想让大家进领域做点什么。而要进入领域,似乎绕不开那个打扮得像巫师的人,也就是比唐心秀更早认识黎光远的人。 棠溪彦:“每次进入领域,俞慎都在旁边?” 裴祈:“是。他必须在旁边,否则没法打开领域。” “但是领域内发生了什么,他不会问。”赫连雅补充道,暗示性地眨眼,“除非黎光远要求俞慎一起进入领域。” 明白赫连雅的意思,棠溪彦迟疑地吐出两个字:“……监视?” 裴祈打了个响指,三人心照不宣地互相交换眼神。 棠溪彦还想问,旁边忽然有人叫住裴祈。 “诶?老裴真的来了?” “裴狗,你真不够意思,在这儿躲着做什么呀,听说你捐款设置奖学金,班主任可高兴了,一直想见你。” “哇塞,你居然还打了发蜡,说,你此行目的为何?” …… 裴祈一边笑着回应,抽空猛地扭头,求助的眼神看向两人,瞳孔地震:救我! 棠溪彦没看懂,哗然:“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啊。” 裴祈顿时软绵绵地,笑得像个傻子:“还行还行,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很好。” 赫连雅笑眯眯抬手:“学长!去玩吧!” 裴祈被一帮老同学簇拥着离开,赫连雅顺着人流撤退,钻进茶室找点心。 棠溪彦正要去找个角落打游戏,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已:“阿彦!” “老爸?” 棠溪彦讶然,身后的棠溪国光穿着休闲,满面红光,显然此行收获不少。“你还在?啊老妈呢?” “被人围着要签名,我可不去凑热闹。” 棠溪国光顺手指了一个方向,果然看到被众人围住的温佳人。棠溪国光苦笑:“不愧是‘中原江湖第一美人’,你妈退线十多年,还有这么多粉丝认出她。”| 随即又挤眉弄眼:“裴祈和你说了什么?” 棠溪彦一顿。“没说什么,就是闲聊了两句。” 总不能说在聊妖魔鬼怪吧,万一说实话,又要请符水,或者把自已带去精神科。 棠溪彦说话遮遮掩掩,落在父亲眼里,变成其他意思。 “怎么恹恹的?不会吵架了吧?”棠溪国光大笑:“你小时候不是和裴祈玩得很好吗?” 我和裴祈? 棠溪彦琢磨自已哪里没精神了,随即瞪大眼睛。 “我和裴祈从前认识?” “啊?你没认出来?”棠溪国光帮儿子回忆,“你说裴老爷子会生病,还说他不是人,他气死了,说要和你绝交。” 棠溪彦:。 棠溪彦申辩:“小时候不懂事,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朋友?” 棠溪国光笑容一顿,表情有些诡异。 说实话,棠溪国光不太希望二儿子和那个狡猾的小狐狸混在一起。但念及棠溪彦从小就没交过什么朋友……如果要说点什么警示,好像在偷偷说裴祈坏话,那棠溪彦肯定心里不高兴。 棠溪国光摸摸肚皮,违心地道:“朋友好,朋友好。” 他刻意强调:“多交几个朋友,不拘泥于裴祈一个老朋友。其他同学没有邀请你跳舞?” 棠溪彦摇头:“我不会跳。” 棠溪国光一顿,想到讨论开放日舞会时,妻子和大儿子兴奋的讨论,棠溪彦则安静干饭。 他还以为棠溪彦是没兴趣。什么玩意儿,两个小兔崽子都不会跳舞。 棠溪国光试探:“再给你报一个班……” 棠溪彦脚底抹油立刻跑了。 · 他转移阵地,很快找到一间空的茶室,棠溪彦欣喜若狂,把角落的沙发挪了个方向,形成包围形的小角落。 棠溪彦拍松靠枕,把自已摔进沙发里,缩成一团,对着墙壁玩手机。 大多数人在礼堂外拍照,上至顶楼花窗,下至旋转楼梯,都有拍照的人,茶室内休息的人很少,但不乏有些人需要安静的空间方便交流。 独占茶室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有脚步声靠近,好几个人的议论声出现在茶室,谈论内容钻进棠溪彦耳朵里。 “……我也加了好多人,对了,我刚刚还看到棠溪彦和上一届的状元聊天,旁边还有副会长。” “睡神、考神和吉神,他们仨居然认识?完全不相干的三个人啊,好神奇。” “棠溪彦和裴祈没吵起来?” “为什么吵起来?” “你不知道?棠溪家在竞标的旧实验区的那块地盘,我听说,那地方原来是裴祈他们家的。好像是裴祈他爹经营不善,想快点出手,被棠溪他爹捡了便宜。” “我也知道这事儿。我堂叔因为错失机会,在家里乱发脾气。那块旧实验区似乎要重新改造。” “改造什么?为什么大人都想要那块地方?” “就是啊,出现过电子风暴的地方,还有人敢收购?嫌钱多吗……” 有些人说话不注意收敛,说话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大声。 棠溪彦竖耳听着。他知道老爸和裴家最近有交易,但不知道交易的地盘居然是旧实验区。 电子风暴出现过的地方……老爸又在搞什么? 他深深叹气,忽然心头一紧,立马闭上眼睛假寐。 茶室内一静。 “什么声音?” “还有人?”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一圈,视线落在角落的沙发,这才发现这沙发的位置摆放得很奇怪。 几人捂着嘴小心探去,看到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棠溪彦。 他似乎在熟睡中被打扰,眉头微蹙,眼睑紧闭,发丝凌乱,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平稳。周围安静下来时,皱起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毫无防备地扭了个身,咂咂嘴。 众人的声音立马降了八度,用气音交流。 “睡神怎么在这?” “我操,他没听到吧?” “没事,睡着呢,呼吸声很均匀,换个地方,别吵醒了。” 茶室内很快就安静下来。 听到众人离去的脚步声,棠溪彦心里默数了几秒,做作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确认茶室里没有其他人后,才起身离开。 天啊,我为什么要装睡,他们讨论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棠溪彦越想越臊,觉得脸上烧红。 第25章 他一刻也不想待了,快步朝大礼堂门口走去,突然看到某个方向,裴祈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在说话。 怎么裴祈还跟校医认识? 棠溪彦脚步慢下来。 裴祈真的很受欢迎。上到教职工,下到学生,都有人愿意主动接近裴祈。虽然很多人都调侃裴祈长得像抢银行的,也就是嘴上说说。 谁会不喜欢一个性格明朗的人呢。 棠溪彦自已都没发觉,目光在裴祈身上停留了许久。裴祈不知道在和校医聊什么事情,侧脸略显严肃。 好忙啊,裴祈好像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意识到自已盯了裴祈太久,棠溪彦连忙移开视线,却和一双墨镜对上眼,在反光中看到自已有些受惊的狼狈表情。 苏嘉实中指一推墨镜:“你不对劲。” 棠溪彦:…… 棠溪彦生硬地转移话题:“去操场吗?这里好闷好无聊。” 苏嘉实朝外头一扬下巴,“走啊,蓝铭飞吃完蛋糕早就溜了。” 一脸严肃的裴祈认真地跟司助理分享了棠溪彦和赫连雅的“博弈”,嘴上咨询指教,眉眼的得意几乎要按捺不住了。 司志强看破不说破,斜眼乜小老板:“……那是因为你先提醒他把系统的事藏好,所以他才没有告诉赫连雅……笑笑笑,人家棠溪彦单纯,你瞎得意什么?” 裴祈嘿嘿两声,手指摩挲下巴:“比起同班两年的同学,他更相信我。” 司志强:“……” 司志强压低声音:“人家明年还要高考的,那个神棍不会又叫他去抓鬼吧?” “被你说中了。”裴祈瞬间笑不出来,把聊天记录亮给司志强看。 eyes:[@txy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 @秀儿] [下个任务,你们仨一起] 棠溪彦同样看到了。 走在蓝铭飞和苏嘉实身后,他脚步忽然顿住,脸上沉寂,心里冒鬼火,“啪”地一下打开裴祈的聊天框,打字速度几乎要赶上唐心秀。 棠溪彦:[我加群是为了找和自已一样的异类,怎么开始变成打黑工了?] 裴祈:[你才反应过来吗?] 棠溪彦:[……] 棠溪彦自认为调整心态的能力很好:[事已至此,先干活吧] 第21章 坦白 蓝铭飞和苏嘉实走在前面。察觉身后的人落单,两人停下脚步。 蓝铭飞:“看什么呢?” 棠溪彦收起手机:“我有事,你们去吧。” “又有事?”蓝铭飞奇怪道,“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 “有吗?” 棠溪彦一凛,心虚地瞟开视线。 细想起来,自已的社交圈很简单,平时基本和蓝铭飞、苏嘉实混在一块儿。如果自已稍微有点动静,苏嘉实和蓝铭飞肯定能察觉到。 棠溪彦支支吾吾:“一点私事……我去换衣服。” “棠溪彦!” 一声大呵吸引三人的注意力。 赫连雅不知什么时候把暗红的礼服裙换下来,穿着运动服,走近了才留意到旁边还有另外两人。周围来往的参观者大多穿着便服和礼服,赫连雅下意识忽略掉旁边的蓝铭飞和苏嘉实。 赫连雅诧异:“你们不去舞会?” 蓝铭飞双手捧心:“不去,舞会的美女哪儿有班长美,班长你在我心中最美。” “……”苏嘉实推了推墨镜,赫连雅更是被他油腻得五官扭曲。“棠溪彦我借走,晚点还给你们。” 蓝铭飞嘿嘿笑:“借走做什么,我们不能跟着?” 赫连雅斩钉截铁:“不能。” 蓝铭飞:“……” 赫连雅拒绝得果断,蓝铭飞愣了一下。 “这么急?” 棠溪彦察觉现在的赫连雅状态不对,跟上她的脚步,一边打开手机,这才看到最新一条消息。 俞慎已经等在校门口了。 棠溪彦两眼一黑。 “太黑了吧!知不知道可持续发展啊!” · 目送赫连雅和棠溪彦渐行渐远的背影,苏嘉实偷瞄蓝铭飞。 蓝铭飞沉吟,摩挲着下巴,狐疑道:“这学期阿彦和男人婆走得好近啊。” “不是错觉,我也发现了。” 苏嘉实拍了拍蓝铭飞的肩膀,把青苹果味的泡泡糖递过去。“嘴里嚼点东西,心情会变好。” 蓝铭飞莫名其妙。“我心情很好啊?我不吃泡泡糖,会误吞。” “……” 苏嘉实收起泡泡糖,掏出青提味的棉花糖。 蓝铭飞一头雾水地接过。“你就没有绿色以外的零食吗?” 蓝铭飞拆了包装,棉花糖丢进嘴里嚼嚼嚼,终于反应过来,愠怒,包装纸揉成一团往苏嘉实领口里扔:“不是,谁喜欢她啊?我又不在意他们俩去做什么!” …… 赫连雅一边快步走,一边小声道:“黎光远催得很紧,他让俞慎在校门口等我们,我长话短说。” 被赫连雅紧张的语气带动,棠溪彦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啊?你说。” 赫连雅语速飞快,“和你一样,我和裴祈被‘同类’的名号吸引加入小组。这次你加入之后,我们根据规律,更加确定一点,黎光远在频繁地让新人进入领域。” “说好听点是锻炼新人,杀除鬼祟。说直白点,黎光远在坐收渔利。他每次发布任务,都会让进领域的人带回一点东西。实际上,每次进入领域,都会对身体有损。” 棠溪彦神色一凛。他自已身上就发生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棠溪彦从未去深想领域的事,突然听到赫连雅的坦白,他忽然意识到自已太大意了。“领域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雅摇头。 “我也不知道。裴祈说那很可能是电子风暴的产物,但裴祈也没研究明白。” “关于电子风暴的数据太少了,目前只知道它可以诞生出另一个空间,但空间内的世界又和现实世界相互关联。” 电子风暴,又是电子风暴。 棠溪彦想起在茶室里偷听到的交谈内容,眉头微蹙。 赫连雅继续道:“他做这些,肯定有目的,但我们目前不知道黎光远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只好继续潜伏着。有一点可以确定,黎光远在找体质合适的人,想要这个人去不停地出入领域。” 棠溪彦不解:“做实验?” “不知道。”赫连雅气哼哼地道,“要不是想撬走俞慎,我才懒得听他装神弄鬼!” 是了,出入领域,离不开俞慎。 俞慎更早之前就在黎光远身边了。他们俩像是命运共同体,黎光远说什么他做什么,平时在群里鲜少发言,他像是黎光远手里的监测仪,又偶尔会好心地发出暗示性的提醒,连最早加入的唐心秀都不了解俞慎的立场。 两人已经回到教室储物间。 赫连雅下巴一扬,示意棠溪彦快去快回。“一会儿你记着,如果俞慎问你,出了领域后有没有难受,你就说头疼了好几天。” 棠溪彦脚步一停,他想起自已出了领域后睡了半天,醒来还跟唐心秀聊过几句。他迟疑道:“可是……唐心秀知道,我恢复得很快。” “……” 赫连雅沉默。 赫连雅打了个响指:“什么恢复得快?那是药效快!药效一过,你又开始头疼想呕了,知道没?” 不愧是说谎大师。 棠溪彦受教,用力点头。“知道知道。” 换下礼服,棠溪彦重新穿上学校制服,两人明明是本校学生,在开放日中穿得花花绿绿的人堆里,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 快步来到校门口,隔着老远就看到俞慎,他像个桩子似的,在校门口一动不动。余光瞥见两人,才从黑色的长袍里伸出手。 “去隐秘的地方。”俞慎脑袋一歪,朝学校对面的马路拐角示意。“那里的巷子没有摄像头。” 棠溪彦:“……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我?”俞慎轻笑。“是啊。” “裴祈不是也来了吗?他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他也要进领域。”俞慎伸长脖子,往学校内看了一眼,“他们怎么还没吵完?” “他们?” 棠溪彦眼皮一跳。“黎哥也来了?” “是啊。他偷偷来的。”俞慎耸肩,“但他没有邀请函,被你们学校的安保拦下来。我不知道裴祈把他带去哪儿了。” “黎哥偷偷来?”赫连雅疑惑,“他也可以光明正大来啊。” 俞慎斜睨她一眼。 “黎先生想亲眼看看,棠溪彦从领域出来后的反应。” 两人一愣。 赫连雅的说法又应证了。棠溪彦后背起了一层汗。黎光远在拿自已试验着什么……不对,黎光远在找体质合适的人,进出领域。用废了,他就会去找新的‘同类’。 俞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枯瘪的手缩回长袍。 赫连雅和棠溪彦对视一眼。 第26章 赫连雅:“去找他们?” 俞慎像是刻意在等这句话,闻言脚尖一扭。“他们在这边。” …… 马路对面是城中村改造的自建房。在学校初建时,居民中已有高人目光长远,将老旧的平房继续往上建,越建越高,越建越密集。 有些特优生付不起昂贵的住宿费,这里的房租就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价格便宜,距学校近。缺点是道路狭窄,自行车、电动车随意摆放,卫生邋遢。 钻进巷子,三人仿佛进入另外一个空间,阳光在这里是奢侈的,空气闷闷地湿臭。 俞慎脚步轻快,即使穿着垂至脚踝的长袍,走路速度依旧像一阵风,轻飘飘地往前,时不时停下来等赫连雅。赫连雅皱紧眉头,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深浅不一的水坑和垃圾,一不小心还可能看到地上未干涸的浓痰。 赫连雅要吐了,心里在破口大骂,面上又不得不维持内敛的人设,委屈道:“他们为什么躲在这里吵?” 俞慎:“这里没有摄像头。” 赫连雅:。 隔着老远,三人就听到裴祈和黎光远的争执声。 “……什么叫不怀好意?我给母校捐钱,合情合理。”裴祈双手插兜,“反倒是你,打着咨询师的名号,实际上所有事情都是过问俞慎,真没本事。” 黎光远面容扭曲一瞬,从容的面具不慎露出狰狞的一面。“你在说什么?你们商圈,谁不知道我?” “那是因为你有俞慎。” “你!”黎光远气得想骂人,忍了忍:“既然想离开,你倒是快走啊,赖在群里算什么意思?” “喜欢你呗。”裴祈咧嘴一笑,“我就喜欢看你破防的样子,特别可爱。” …… 俞慎脚步一顿,谨慎地对两个小朋友咨询。“我拿着黎先生的工资,这时候不能露面吧。” 棠溪彦:。 赫连雅惊讶:“他真的发你工资?” 俞慎很得意,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赫连雅怀疑。“三万?黎光远会这么大方?” 俞慎有些挫败。“去掉一个零。” 赫连雅:“……对不起。” 棠溪彦:“哥,你要不要和卓燃哥去打工。” 察觉有人靠近,那头吵架的声音小了些。 棠溪彦走出来,目光沉寂,盯着黎光远。“你们在说什么?” 清亮的嗓音打破了焦灼的气氛,两人同时一愣,黎光远瞬间脸色难看,很快掩饰下去,匆匆偏开头。 棠溪彦听到了多少? 裴祈眉开眼笑。“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刚刚有点激动,没注意到你们。公子哥,开始吧,我迫不及待了。” 黎光远咬牙切齿,作势要拦:“你进去干什么?这是为他们俩准备的……” 黎光远话头猛地一顿。 几人之间气氛死寂。裴祈也不装了,淡色的瞳孔像蛇一样盯着黎光远。“哦?特意准备的?” “不是……”黎光远脸上僵硬,将眼镜摘下,胡乱擦拭,又戴上。“总之,你不用进去。小雅不比你差。” 赫连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此时乖巧低头:“谢谢。” 棠溪彦自然没错过黎光远的精彩表情。 他有些失望,想起小时候妈妈被骗钱的事。 身在局中的人是很难看清局面的,但是正常人看到投资的钱确实有获利之后,很快会被卷入陷阱。自已也一样,被‘同类’的名号兴奋得冲晕了头脑,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已掉进坑里了,坑里还有许多和自已一样的猎物,一仰头,猎人在陷阱上得意洋洋地笑。 “黎哥,这次从领域出来之后,我退出。” 黎光远好不容易掩饰下去的表情再次裂开。“为什么?我们是同类啊。” 棠溪彦走到黎光远跟前,挡在他和裴祈之间。他背对着裴祈,看向黎光远的眼神很平淡,手伸到背后,轻轻捏了捏裴祈的手腕。 “我和小雅进去。这次结束之后,我退出。” 第22章 暗涌 暗涌 · 赫连雅、棠溪彦原地消失。其他几人见怪不怪,俞慎慢吞吞收起骰子,动作一顿。 “忘了跟小朋友说……算了,小雅会解释的。” 裴祈瞳孔一缩。 被棠溪彦主动捏手腕,裴祈立马六神无主,脑子空白一瞬,跟黎光远吵了什么完全忘记,火气也消得差不多。脑子一抽筋,居然没跟着他们一起进领域。 俞慎这个老狐狸,故意送他们进去之后才说!裴祈警铃大作:“说话别说一半啊!你忘了交代什么!” “……忘了告诉他小雅的能力。” 俞慎眼皮一掀开,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有病’二字。“你对他过于上心了吧?没见你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雅担心过。” “嘁……他身体差,我担心一下很正常吧。” 裴祈松了口气。赫连雅上初中就拿到国家一级运动员证书了,十五岁能一脚把两个成年男子踹沟里,有什么可担心的。 裴祈定定地看着黎光远,“你还没回答我。” 黎光远装傻:“回答什么。” “领域是为他们特意准备的?你——” 裴祈差点咬到舌头,实在觉得自已的猜想有点离谱,又最接近真相,“是你?故意把他们引入领域、不对,领域也是你干的?” 俞慎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像个沉默的雕塑。 “……你有证据吗?” 黎光远的脸在暗处显得莫测。他推紧眼镜,笑得从容。即使裴祈背后是身家不可估量的裴家,在黎光远眼里,这只是个满腔热血的傻小子。 “小朋友,我可没做违法的事。” “……我有预感,但是一直不敢相信……” 裴祈深深呼吸,强迫自已冷静,随即短促地笑了一下。他冷冷地对黎光远道:“我会找到证据的。” 黎光远挑眉。“静候佳音。” 裴祈走出了和一身华服格格不入的巷子。 直到裴祈走出深巷,完全看不到背影,俞慎才小声问:“黎先生,你做了这么多,是想测试‘预知’在现实中能否施展吗?” 黎光远没说话。 俞慎不赞同地皱眉。“预知是被动能力,棠溪彦和裴祈他们不一样,放弃吧,换下一个。” “我会成功的。”黎光远深信自已的选择:“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 “只要等棠溪彦的能力激化,在现实中能使用,我们就成功了!”黎光远忽然双手重重地捏俞慎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陷进俞慎的骨骼。 俞慎痛得皱眉。 面前自已跟了五年的人,完全没有了初见时云淡风轻的模样,金边眼镜下,眼里充斥着血丝,满是疯狂。 “没有你,我走不到这一步!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只要我成功,你就是我身边的最佳功臣!” “……” 跟了黎光远这么多年,俞慎深知此人脾性,懒得多费口舌,他挣开黎光远的双手,对黎光远微微躬身。“那我先回去了。有需要您叫我。” 语毕,俞慎像鬼一样,踏着轻飘飘的脚步走了。 黎光远独自在这无人的角落站了一会儿,随后对着裴祈的方向低声暗骂。“证据?蠢货,证据就在你面前,慢慢找吧混蛋。” 对着幽幽暗巷,黎光远突然轻笑,再次自言自语:“真麻烦,早知如此,应该继续选择无权无势好忽悠的蠢人。” 有钱人不是大多冷血、喜欢作壁上观吗?怎么最近遇到的‘优等货’都像热血蠢材一样,自诩正义,非要和自已作对。 黎光远撩了一把发丝,慢吞吞地在巷子里钻,眼底晦暗不明。 裴祈对自已的敌意越来越大,黎光远清楚,一旦裴祈抓到证据,自已在商圈的“灵媒师”身份很快就会坐不住。 可黎光远现在还不能摘掉“灵媒师”的帽子。他好不容易试验出那么多能力……是自已赋予了他们能力,自已才是神明。 我是神。 黎光远在心里给自已不断重复。我可是天神,他们居然敢“造反”? 而且棠溪彦—— 想到这个家伙,黎光远有些头痛地揉揉眉心。 最鸡肋的能力,偏偏在最摆烂的棠溪彦身上成功了。 但凡棠溪彦有唐心秀十分之一的热情对待灵异事件,黎光远坚信,自已的计划一定能推进更快。 现在棠溪彦也想跑? ……是因为裴祈对他说过什么? 黎光远略微思索,抬步离开。 在四下无人的暗巷,黎光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半透明的迷你小玻璃瓶,将骷髅头样式的瓶塞拨开,里面钻出一条类似蚯蚓的东西。 那干瘪的东西小心翼翼探出瓶口,讨好地蹭了蹭黎光远的手指。 下一秒它缩回瓶子,瓶塞盖上。 黎光远眼底泛起寒光:“走,回实验室。” 第27章 · 裴祈收到司志强的夺命连环催,赶紧又回到校内。 司志强一脸了无生趣地躺在校医室的床板上。 裴祈看得好笑:“你在这干什么?”x “值班啊!校医室必须留人。”司志强愤愤瞪眼,长叹一声,“都没法出去看美女。听说温佳人也来了,哎,错亿。” 裴祈从怀里掏出资料。 “喏,合同。棠溪叔叔刚签的,还热乎。” 司志强正要去接,裴祈手忽然往后一缩,目光犀利:“你搜集阿彦信息的时候,没做干净。” “啊?” 司志强一慌,支起上半身。“不会吧?你知道我工作习惯的,我记得我删干净了啊?棠溪家的人知道了?” “知道了也没关系,下次注意点。” 裴祈提醒完,才把合同递给司志强。“爷爷不是在养生钓鱼吗?怎么突然过问我?” 司志强收起合同。“想你了呗。” 裴祈:? 他回忆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惹怒爷爷的事情。 司志强:“他要我带句话,如果签不成,找时间地毯式清扫一下旧实验区,看还有没有原住民不愿意走的。” “就这?”裴祈说,“知道,就怕有人死犟不肯走,躲在楼里。万一开工误伤就麻烦了。” “不过,合同签下,那块地方已经脱手。爷爷这话应该跟棠溪叔叔交代。” · z市,旧实验区。 此处空旷寂寥,人迹罕至,建筑物残破灰败,自从电子风暴出现后,整个旧实验区成了荒芜之地。除了土木装修师傅,几乎没什么人会来旧实验区。 黎光远轻车熟路拐进小巷,走进某个平房内。 屋主曾是带黎光远来到旧实验区的某个老朋友,可惜突然病逝,没亲人没朋友,黎光远当了接盘侠,他独身住在死过人的屋子,一点都不害怕,鸠占鹊巢,改造成自已的地盘。 黎光远潜入地下室。 幽寂昏暗的楼梯口,拥挤得仅能容纳一人上下行走。往下走了十八层台阶后,黎光远摸向墙壁上某个开关。“啪”地一声,刺眼的白炽灯亮起,视野豁然开朗。 与楼上陈旧的老式城中村自建房完全不同,地下室的装潢更像是商业楼中的办公室,黑白两色的空间极具冷感,房间中有一台巨大的圆形办公桌,其上摆满了各种符箓,另外靠墙的计算机桌前干净整洁,计算机上还停留在“异常事件兴趣小组”的对话界面。 除了对自已非常热忱的唐心秀,其他人似乎对异能的兴趣逐渐淡化。 得调整一下计划。不过…… 黎光远目光落在墙壁上。 墙壁上有许多年轻男女的照片,有些照片的脸上被红色油漆笔打了叉。如果棠溪彦看见这面墙,一定会惊讶发现,异常事件小组的大头照被贴在墙上,包括棠溪彦本人。 本来以为需要耗费更多年去收集……现在,除了棠溪彦的能力,其他人都不重要。 黎光远拿起笔,先是在赫连雅张扬的额头上一顿,而后转变想法,笔尖换到下一张照片。浓墨溢出笔尖,在唐心秀的头像打了一个叉,淌下红色浓墨。 “你们现在到什么位置了?” 黎光远饶有兴致地盯着墙上笑容明媚的赫连雅,以及面无表情的棠溪彦。黎光远手里还拎着油漆笔,在赫连雅的位置点了点,思量片刻后,将赫连雅照片上的痕迹擦掉。 “拜托了,再强化一次。” …… 领域内。 棠溪彦落脚的瞬间,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他有些不适地用力眨眼,试图让视野范围变得清晰一些,但依旧只能看到周围景象的一点点轮廓,可见度极低。 “班长?” “我在。”赫连雅的声音非常近,有什么浓黑色的东西动了动,棠溪彦这才看到赫连雅的人影。 自已和赫连雅正站在一条幽深的小径,这条路像是深山老林里未经铺设的泥泞小路,左右两旁都是比人还高的草丛,偶尔有虫鸣蛙叫,脚下的触感有点软,空气有点潮湿,闷闷的凉意中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是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湿乎乎的水汽将远处生锈的工厂的味道笼罩着带过来。 棠溪彦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上一次进入领域,周围景象如同定格画。现在自已看到的所有景象都很真实,棠溪彦深呼吸,能嗅到水汽沾在泥土和草丛的味道。 从白天的一鸣高中突然跳到夜晚的另一所学校,棠溪彦有点恍惚。 天边的红色月牙非常昏暗,不抬头根本发现不了这抹暗红色,像是被蒙了几层黑纱,散发着森森诡异气息。 赫连雅显然也很懵:“什么情况?这是哪?那是什么?” “什么那是什么?”棠溪彦用力眨眼,可惜他连赫连雅的人都看不见,更别说赫连雅所指的方向。 赫连雅:“那儿,看到吗,有东西在发光,比月亮清晰一点。” 棠溪彦用力眨眼,这次他看到了,有什么荧光色的东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点缀出一颗微渺的淡黄色光点。 “蝴蝶?” 不远处有一只蝴蝶,诡异地以张开翅膀的姿势,悬停在半空,似乎在靠近。 蝴蝶是一种很美的生物,起码在现实中,棠溪彦见过的蝴蝶都是轻灵飘逸的。 可眼前的蝴蝶丑得惊天地泣鬼神,或者说那根本不是蝴蝶,只是类似蝴蝶。 那东西翅膀根本没有动,却在不疾不徐地靠近。棠溪彦更加能看清这东西长什么样。 “好肥……不,好丑!”赫连雅惊呼,“这不是蝴蝶吧?飞蛾?” 短而肥的肉虫很快靠近,半臂长,周身遍布彩色,绚丽得像暗夜引路者;两截细短的触角下,血淋淋的口器长满尖牙,在一身荧光色下,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这丑蝴蝶口里的尖牙上,还挂着未干涸的血和碎肉。 两人静默,在这东西靠近后,同时左右让开。 小肥虫稳重地匀速穿过两人之间,在沉默中往某个方向平移,逐渐远去。 在一片死寂中,赫连雅抱着脑袋,彻底暴露本性:“这踏马是什么鬼地方啊!一个灯都没有!” 第23章 改造学校1 这只荧光黄的蝴蝶虽然丑陋,但却是方圆几里最显眼的光,比天上的红色玄月还要引人注意。 赫连雅毫不犹豫跟上,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棠溪彦。“跟着它,说不定能找到光源。” 棠溪彦忽然感觉身体变轻了,双脚离地。他惊慌地扑腾了两下后,发觉自已居然能控制方向。 这感觉很微妙,和坐云霄飞车完全不同,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地心引力,又像是突然有浮空的魔法。棠溪彦哗然:“这是你的异能?” “浮力。” 赫连雅像个自由自在的小蝴蝶,在笨拙直行的棠溪彦旁边上下蹿,见棠溪彦刚一稳定下来,突然加快速度,“跟上,它快不见了,姐带你飞。” 棠溪彦像个旱鸭子手脚扑腾:“不不不班长等一下……” —— 所幸夜色深深,自已的狼狈模样没有被看到。 那只胖乎乎的荧光蝴蝶似乎在刻意等两人,飞一阵停一阵,将两人引到小路的尽头,某间建筑豁然出现。 尽头处是一座高大树木遮挡的废弃学校。校门口立着一块石碑,大开着门,仿佛在欢迎任何人踏入这个废弃的学校。 荧光蝴蝶忽然快速往校门内飞去,消失不见。 棠溪彦擦擦额头的虚汗,一脸木然:“今年的运动量够了。快放我下来。” 赫连雅一言难尽:“这也算运动吗……你这样不行啊。” “它刻意把我们带到这里?”赫连雅用力眨眼,“这里的光线比刚刚好很多诶?” 校门处的光线比刚才的荒郊野岭好太多了,周围不再是比人还高的杂草树丛。校内的课室都没有开灯,但红月比方才亮了许多,借着月色,两人看清周围环境,打探一番后,校门侧边的一块巨大石头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改……校?改什么?根本看不清啊?” 玄黑色的巨石散发着阴寒的气息,上面的字迹像是用血液描写的,经过千百遍的描摹后,留下深深的棕红色笔锋,暗色的痕迹深深烙在石碑上。 “什么年代的学校啊?怎么像恐怖游戏里的女德学院?”赫连雅皱眉捂着口鼻,“这石碑给人好恶心的感觉,好像……” “好像坟茔。”棠溪彦补充。 校门的设计者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校门的曲臂栅栏设计得非常矮,只到两人大腿处。整条生锈的道闸被棕褐色的锈斑腐蚀,下垂的栏杆像是尖牙利齿。一眼扫去,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坟茔。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赫连雅撇嘴。“黎光远要我们杀鬼祟,带出尸体,哪里有鬼?只有蝴蝶。” 赫连雅话音刚落,棠溪彦脑海里闪过一段画面。 空寂的某间教室内,有两个人影隔着遥远的距离对峙着。 第28章 讲台处站着一个黑旗袍女人,面容模糊不清,死白的脸上唯有嘴巴是红艳艳的。她双手交迭置于小腹,看上去很优雅,长发一丝不茍地盘在脑后,气质温婉,像典型的家庭妇女。 最后一排有个女人,面容僵硬,握着拳头,做宣誓状……是赫连雅。 赫连雅穿着校服,出现在领域内的这间课室内,一点儿也不突兀,非常贴切,仿佛本来就应该是在这里上课的学生。 这间课室只有赫连雅一个“学生”。她满眼惊恐、面容僵硬,在最后一排的课桌旁站着,右手握拳置于太阳穴,嘴巴一张一合。 黑色旗袍的女人笑容很诡异,像是非人生物在模仿人类的表情,可惜它不是人类,无法真正学会微笑的技巧,就连假笑都学得非常勉强,棠溪彦看得一阵恶心。 待赫连雅宣说完什么,女人满意地点头,微笑着张开嘴巴。 在预知中,棠溪彦本来看不清黑旗袍女人的面容。随着那张艳红色的嘴咧开,棠溪彦眼里的黑旗袍女人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张模糊的人脸迅速收缩扭曲,变得五彩斑斓,骤然缩小到半个小臂的长度,“啪”地一下张开薄薄的短小翅膀。 是那只引路的蝴蝶。 蝴蝶肥硕的身躯平移着向前,离开讲台,靠近最后一排的赫连雅,逐渐张大嘴巴。尖利的牙齿长在肉乎乎肥腻的肉虫子头上,张开嘴时看上去非常恶心。 危险正缓慢地扑向赫连雅。 可预知中的赫连雅一动不动,她似乎动不了,浑身僵硬,表情越来越惊恐。 蝴蝶优雅缓慢地靠近赫连雅,口器夸张地张开,“咔”地一声啃在赫连雅的脸上。 那声音非常清脆,棠溪彦脑子一懵。 这是他第一次在幻觉中听到如此清晰的声音,非常近,仿佛是有人贴着自已耳边啃鸡爪。 骨头被软趴趴的肉虫轻易啃穿,赫连雅连呼喊都来不及。她动不了,估计连声音都无法自已控制,颤动地瞳孔很快被啃噬。整张脸立马被咬得面目全非。 棠溪彦在预知中看得头皮发麻。 “……棠溪彦!” 棠溪彦骤然回神。赫连雅发觉他的异常,一巴掌呼在棠溪彦脸上。“你没事吧?怎么一进来就这样?喂喂喂?听到请回答?” 棠溪彦深呼吸,捂着心口,心有余悸。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已眼前被啃掉,视觉冲击力太强,比深夜十二点独自看鬼片还要可怕。 “你小心点,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棠溪彦把自已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告诉赫连雅。 赫连雅怀疑:“我在课室?我动不了?” 赫连雅腾地一下弹起来,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我的能力可是浮力,我动不了?” 棠溪彦用力点头:“千真万确,我没看错。你自已小心点,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东西,你的能力在某个教室应该是受限的。” 赫连雅沉默。 蝴蝶,为什么这次领域里的鬼祟是轻飘飘的蝴蝶?自已的能力类似于“飞”,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蝴蝶是“同类”。 而且,如果是虫类的鬼祟,卓燃的火系异能不是更方便吗。 赫连雅严肃起来:“我要阴谋论了。” 棠溪彦:? “……”赫连雅摆摆手,“算了。我说话难听,还是别告诉你。” 棠溪彦囧着脸。“好烦,你说话只说一半。” 校门口除了巨石,似乎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两人分别搜罗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发现,棠溪彦跨过栅栏,进入学校。 在赫连雅飘进校门口后,赫连雅不受控制地迅速下坠。 “咚”地一声,赫连雅差点摔倒,所幸学过拳脚功夫,反应还算灵敏,没有摔个狗啃泥。 赫连雅和棠溪彦面面相觑。 棠溪彦升起不祥的预感:“你的能力失效了?” 赫连雅:“……” 她原地蹦跶了两下,没能飞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棠溪彦。 棠溪彦有点绝望:“这任务非做不可吗?我们有拒绝的权利吧。” 赫连雅艰涩道:“可是,不杀掉鬼祟,我们没法出去。” 棠溪彦:“……” 棠溪彦认命道:“好,杀杀杀。” 校门口有个空旷的篮球场,场后就是教学楼,矮矮的三层楼,毫不费力就能一眼看清所有教室的门。 赫连雅小声:“这间学校非常小,可能是个小学……小学为什么这么阴森啊。” 踏入校园的范围内,氛围明显变得诡异起来,两人仿佛同时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行走之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阻力。虽然天上的红月似乎又变得明亮了点,但两人都觉得非常压抑。 淡红色的光从天而降,笼罩在破旧的教学楼,黑漆漆的课室大开着门,从篮球场的方向往课室里瞧,什么都看不到,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赫连雅提醒:“我的能力是浮力。” 棠溪彦:“是啊。” 赫连雅扭头看他:“我不是攻击系的异能。” 棠溪彦明白她的意思:“俞哥说,在领域里,物理攻击也是有效的。” 赫连雅不可置信:“你……胆子挺大啊?你敢碰那些东西?” 棠溪彦觉得奇怪:“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棠溪彦:“蝴蝶这种生物,要说特点,能联想到的关键词就是‘飞’,这不是和你的浮力很像吗?我是预知,预知对鬼祟没法造成伤害。为什么黎哥要我们俩来处理?” 赫连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要搞死我呗。他最喜欢养蛊了。” 棠溪彦:? “啪”地一声。好几道声音清脆地响起,两人齐齐停下脚步。前方只有三层楼高的教学楼,突然所有教室齐齐开灯。视野忽然变得特别亮堂,亮如白昼。两人同时眯起眼睛。 教学楼的灯光毫无预兆地打开,像是惊动了什么。从四面八方呼啦啦地钻出许多飞虫,汹涌澎湃,简直像是瞬发技能炸开。 耳边是或近或远的嗡鸣,细小的虫子们密密麻麻上下飞蹿,毫无逻辑,身影划成凌乱的黑色线条,齐齐朝某个方向飞去。 棠溪彦和赫连雅被虫潮包围,飞虫虽然没有对两人造成任何物理伤害,但过于惊人的数量对棠溪彦造成百万点精神暴击。 他吓得头皮发麻,连爆了好几句粗口,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口罩。 赫连雅接过口罩后,惊讶地看向棠溪彦,“原来你会说脏话啊?你怕虫?” 棠溪彦面色扭曲,立马戴好口罩,虚捂着耳朵,生怕虫子钻进耳朵里。】 没想到班长如此骁勇,在令人如此惊惶的飞虫群里,赫连雅气定神闲,抱着双臂,嫌弃地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口罩的塑料袋被她挥得沙沙响。 “怕什么?这么弱小的虫子,它们又不会吃了你。” 虫子们飞往教学楼之后的方向,在暗夜划出凌乱的黑色线条,影影绰绰,眨眼间全部消失。 棠溪彦还没缓过神来,“好恶心,最讨厌腿毛多的虫子。” 赫连雅:“……” 赫连雅邪恶地勾起唇角:“知道你的弱点了,我要告诉裴哥,哈哈哈。” 棠溪彦:“……幼稚鬼。” 虽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才惊动了教学楼的灯,但有变化的场景一定有东西在吸引人们过去。 两人行走间依旧感觉有阻力,一点点靠近教学楼。 教学楼只有三层,每层六间教室,现在所有的教室的前后门都大开着,照得学校亮堂堂的,简直在散发圣光。走进一楼的其中一间教室,内部构造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通的老教室,前后门敞开,里面很空,说话稍微大声点都有回音,两边的窗户很脏,灰扑扑的,如果从教室内往外看,很难看清教室外的景象。 天花板的灯是老旧的白炽灯,上面结了蜘蛛网,桌椅落了厚厚的灰,都是很久之前被淘汰的款式,铁制桌腿很容易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有些木桌上还刻有划痕。 棠溪彦在课室里行走,仔细感受了一下。“跟踏入校门差不多,除了行走有阻力,其他的一切正常。” 赫连雅双手举起,对准其中一张桌椅,试图让桌椅飞起。 …… 桌椅嘎吱嘎吱抖了一下,很快没了动静。赫连雅放下手,尴尬地笑了笑:“没用。” 棠溪彦:。 棠溪彦强调:“从踏进校门开始,我们的脚步变重了。” “我也是。”赫连雅低头看向自已脚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阻力。” 棠溪彦:“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小心,不知道踏入哪间课室,我们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赫连雅凛然。 她稳了稳心神:“你在预知中,看到的是哪间教室?” 棠溪彦努力回想:“窗户很脏,我看不清外面。应该是楼上的……” 第29章 “两位是来参观嫁校的吗?” 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了谈话。 两人一惊,立刻回头。 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教室门口。她安安静静地站在教室外,双手规矩地交迭在小腹位置,四粒红色的盘扣在她漆黑如墨的旗袍尤其明显,因为身上的大片漆黑,衬得双臂和脸部惨白。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轻,说话像唱戏一样自带声调,又像是捏着嗓子说话,艳红的薄唇扯出微笑,笑容僵硬得让人不寒而栗。 她重复了一遍,“两位,是来参观嫁校的吗?” 第24章 改造学校2 这个黑旗袍女人出现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好像一直在教室门口没离开过。棠溪彦和赫连雅都被吓了一跳,两人偷偷交换眼神。 赫连雅从棠溪彦眼神里确认,这个女人,就是他从预知中看到的怪物。 这怪物披着人皮,美得像另一个次元的画,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违和感,虽然优雅,但总有一种非人物种学习人类的僵硬。女人微微侧身,朝校门口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需要在保安亭登记名字,才可以进校园参观。” 棠溪彦抿嘴。领域内似乎有某种规则,就像上次在鹿小林家,棠溪彦通过鹿小林的记忆,短暂帮鹿小林恢复,又不小心把鹿小林净化了。或许,在这个领域,也能通过类似的手段“净化”这个怪物。 他深呼吸,在女人炯炯目光中抬步跟上,女人这才转过身,像引路人,带着他们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棠溪彦回头,赫连雅朝自已做了个口型: 假——名—— 棠溪彦恍然,偷偷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班长,在领域里都要给自已套马甲。棠溪彦大胆猜测,除了几乎朝夕相处的同学们,连赫连的家人都摸不清楚,赫连雅到底是什么性格。 编了这么多身份,赫连雅真的不会记混吗? 棠溪彦和赫连雅被黑旗袍女人带到校门的左侧。走近了才看清,这里有一个窄小的保安亭,根本不知道保安亭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赫连雅怀疑自已的记忆出现问题,疑惑地看向棠溪彦。棠溪彦也指着保安亭的位置,疑惑地看向赫连雅。 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选择闭嘴。 这个领域还会把“不完善”的条件补齐? 棠溪彦偷偷指向前面带路的旗袍女人,又指向保安亭的位置。 赫连雅明白过来。 她确信自已和棠溪彦在门口探查的时候,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角落,所以非常肯定,在踏入学校前,根本没有保安亭的存在。而刚才这女人说要去保安亭登记,在一些奇怪的突发状况之后,保安亭真的出现了,就好像是为了要弥补某种规则,才迟迟冒出来。 这个领域的规则是她制定的? 棠溪彦走在中间,前面是旗袍女人,后面是慢吞吞的赫连雅,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迟钝地意识到,这地方的诡异程度,和鹿小林那次,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女人走进保安亭,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优雅的转过身来,声音尖而轻细。 “我是本校的指导员,姬冰雪,两位叫什么名字?” “古月语。”赫连雅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她脑子里有许多备用身份,似乎也早已习惯用不同的名字掩藏真正的自已,此时还有些走神的想,姬冰雪,挺好听的名字,原来鬼怪在学习人类行为的同时,也会给自已取名吗。 棠溪彦尴尬地搓搓指尖,为自已的取名天赋感到颜面尽失:“咳,红领巾。” 姬冰雪写名字的动作一顿,皱起眉头,语气很冷:“男的?” 棠溪彦的心提到嗓子眼。“嗯、男的,怎么了?” 姬冰雪还拿着笔的手往校门外一指,“你走错了,这里早就不是改造学校了。” 啊? 棠溪彦莫名其妙。“那这是什么学校?” “女校。”姬冰雪惨白的脸面无表情地强调,“女子改造学校。” 棠溪彦:…… 棠溪彦面无表情地看向赫连雅:“我现在就要出去。” 赫连雅:“……噗嘿嘿、咳嗯!” 姬冰雪的眼睛很细长,像古画中的美人,瞳孔在眼白上下转,打量棠溪彦。她的神情有点纠结,这张惨白的脸因为真情实感的不舍稍微有点人味儿。 半晌,她遗憾摇摇头:“哎,抱歉,本校不招男学员,请回吧。” “我们俩分不开的!”赫连雅眼珠子咕噜一转,伸手挽着棠溪彦的胳膊,夹子音扭捏地道,“姐姐,您行行好,让他跟我一起吧?我胆子小,没有哥哥陪着,我害怕。” 棠溪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赫连雅嗲起来,比咖啡店“初次见面”还过分。 姬冰雪很明显地露出不满地神情,眼睛扫到赫连雅挽着棠溪彦的胳膊时,嫌恶地皱眉。“你可以,他不行。” 说着,姬冰雪指着校门盯上的半弧形招牌:“没看到吗?男子改造学校的招牌都拆了,现在这里是女子改造学校。” 啊? 两人仰头,看向空空荡荡的招牌。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姬冰雪自已说完,察觉自已的话里还有明显的漏洞,补充道:“女子改造学校的招牌还没做好,正在运送过来的路上。” 赫连雅继续忸怩:“那、那招牌不还没送来嘛?反正我们只是参观,只是参观!不限男女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 说不过赫连雅,阴森的指导员盯了她好一会儿,盯得赫连雅快招架不住了,才踏着高跟鞋在前面带路。 “本次参观,我负责讲解。你可以享受一节免费的体验课,提前感受我们女校的教育理念。” 赫连雅指了指自已:“我啊?” 姬冰雪不理她,慢慢地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赫连雅撇嘴,还真是冲自已来的。可是为什么?在学校的范围内,自已几乎使用不了浮力,按理说对这个领域的boss来说,自已应该没有威胁才对。 两人慢吞吞跟在后头,棠溪彦小声提醒:“我好像没有用武之地啊?我去教学楼后面探查?” 赫连雅想起朝教学楼后方飞去的飞虫们,揶揄道:“那里可能有很多腿毛多的小甲虫哦。” 棠溪彦:“……松开松开!” “抱歉,跟我哥哥弟弟打闹习惯了。” 赫连雅嬉笑着松开,笑完之后意识到,棠溪彦的预知画面就在这个领域里发生,也就是说,自已即将要一个人面对鬼祟,可能马上就要被啃脸了,而自已的异能在学校的范围内没用。 她立马惆怅起来。“完蛋,这次真冲我来了。” 他们略显吃力地前进。两人感觉每一脚都踩得很不真实,不像是走在平地,更像是在游泳池里行走,每一步都有丝丝缕缕的阻力。 可是姬冰雪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阻力,她姿态婀娜,每一步都四平八稳,就是走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用缓慢的步伐来掩饰行走时的阻力感。 赫连雅想到那些往教学楼后方钻去的飞虫,“飞虫出现的条件是什么?随机的吗?” “可能吧。” 棠溪彦讨厌虫子,懒得钻研这种问题。 亮黄色的灯光照彻空荡的教室,连带着把校门口的破旧篮球场映衬得有些陈旧的暖意。跟在一个鬼祟后面,赫连雅居然产生一种错觉,自已好像就是这里的学生。 她是这所学校名列前茅、品学兼优…… ——不是! 意识到自已在想什么,赫连雅吓得一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不少。这地方真是可怕,不知不觉会把外人同化,外来者居然会觉得,自已是这所改造学校的一员? 赫连雅悄声:“喂,棠溪,你有没有觉得,自已好像是这里的学生?” 棠溪彦诧异地看着赫连雅:“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是一鸣的学生副会长,是国家一级运动员,是一鸣高中高二a班的班长。” 赫连雅脊背发寒。“为什么这里对我有影响,你一点事都没有?我脑子里总是冒出强烈的想法,觉得我是这里的学生……” “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姬冰雪忽然转过来,那张死人般的惨白面庞上,狭长的眼睛盯着赫连雅,艳红的嘴角扯出冰凉的弧度,尖细的嗓音像是小虫子在耳膜里挠痒:“你们在说什么?想离开吗?” 姬冰雪的用词是‘你们’,可是眼睛死死地盯着赫连雅一人,那股不耐烦的劲儿,仿佛是班主任在忍耐调皮的学生。 赫连雅立马闭嘴。她有强烈的预感,一旦说‘要离开’,自已和棠溪彦肯定会死在这里。 棠溪彦壮起胆子,用尽量平稳的口吻道:“没什么,我们刚刚在想,为什么突然把男子改造学校,变成女子改造学校?合并起来不是更加方便管理吗?” 第30章 “哦,你问这个啊。”姬冰雪指向教学楼之后的方向。 “因为男生调皮,总喜欢往后面的坟场跑,死在里面,有麻烦的家长会投诉……女孩子乖,不会乱跑,所以现在只收女学员。” 棠溪彦以为自已听错了:“……坟场?” 现实中,有些地方为了镇压玄学鬼祟,会在坟场附近建学校,用孩子们的阳刚正气压制邪祟。棠溪彦听蓝铭飞说过,但不以为然。上下五千年,哪块地方没死过人。 可真遇上蓝铭飞所说的情况,棠溪彦不淡定了。学校后面居然还有坟场? 棠溪彦紧张得有点肚子疼,目光随姬冰雪所指的方向看去。 教学楼侧方有条小路,尽头黑漆漆的,看不清后面有什么,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照在小路上,尽量不让这条路看上去那么阴森。 “是,坟场。”姬冰雪重复了一遍,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解。 “家长把孩子送来改造,可到最后又责怪学校。教育真的很难。” 说得好像她真的是一位教师。 赫连雅偷偷看她,姬冰雪依旧面容冰冷僵硬,惨白的脸和血红的唇,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她就是鬼祟。 姬冰雪机械地放下手,转向赫连雅,细长的紫红色嘴角扯开一抹笑意。 按理说,她这样动作温吞且轻声细语的人,会带来温柔优雅的印象,可指导员一笑,两人汗毛炸立。短短一段距离,三人穿过破旧的篮球场,到教学楼底下,姬冰雪在楼梯侧方,朝楼梯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古小姐,请跟我来。上过一次体验课,你马上就会喜欢的,”说完,姬冰雪强调了一遍,“只有女生才能上我们的体验课。” · “红先生”被勒令不准踏入教学楼区,于是棠溪彦壮起胆子,立马往飞舞着小萤火虫的小路走去。 他没办法跑,这个空间连走路都吃力,一旦跑起来就会非常消耗体力,万一在坟场遇到什么,棠溪彦怕自已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像是暗夜中潜行的引路者,静默地将棠溪彦指向教学楼后的神秘坟场。 棠溪彦脚步停了下来。 第25章 改造学校3 视野中没有想象中的恐怖虫子,很静,非常安静。 棠溪彦差点以为自已遇到鬼打墙,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确定,自已在两栋一模一样的教学楼之间,面前这栋没有开灯的教学楼,和身后散发淡黄色微光的教学楼,一模一样,甚至还有相同的篮球场。 棠溪彦不信邪,跑回校门口的方向看,短短一条小路,他跑起来很费力,像在泳池里奔跑。 两个球场也一模一样,甚至篮筐上断裂的绳子长度都看不出区别。 棠溪彦犹豫地回到后面的教学楼,这就是废弃的男子改造学校? 天上的红月似乎更明亮了,棠溪彦忍不住周身发寒。 面前的这栋教学楼并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很安静,棠溪彦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蛰伏着,每一间教室都黑得看不清内部,但有强烈的视线从教室里传来,直直盯着平地上的棠溪彦。 哪有坟场? 棠溪彦再往前走,发现后面没有路了。这栋教学楼后面,依旧有一条小路指印往后方,没有萤火虫,往后走,居然是断崖,整齐的断壁像是被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齐齐切断。 难道这栋教学楼后面的深渊,就是坟场? 棠溪彦伸长脖子往下看,一阵头晕目眩,他立刻后撤。 [共情净化系统自动触发] 脑海里响起电子音,棠溪彦一愣,那道声音继续说:[察觉您与其他外来人员所在的电子风暴区域危险系数较高,是否启用被动保护模式?] 电子风暴? 棠溪彦整个人愣住。又是电子风暴,这里是电子风暴内? 领域就是‘电子风暴’。棠溪彦不是没看过新闻,电子风暴被归属为某种自然灾害,某一天突然出现,每次出现电子风暴,都会有人口失踪。鲜少有人能从电子风暴中逃离,幸存者们要么疯要么死。太危险了,人们对电子风暴抱着敬畏之心去探测,前往者几乎全军覆没,归来者和那些受害者一样,要么疯,要么死。 近年来,大众对电子风暴有一个共同的观点,认为这是电子时代下自然带来的副作用。 就像是以前的蒸汽时代,人们快速发展工业,自然带来的副作用是严重的环境污染;水俣病到现在都没有痊愈的治疗方案。而现在的时代,人们快速发展电子科技,自然带给人类新的副作用。 这个观点没有确切的依据,人们众说纷纭,对电子风暴的探测依旧在进行,探测者们前赴后继。即使知道前方可能是坟场,人类对电子风暴的探索永不停止。 z市常年的环境指标在全国名列前茅,鲜少出现过电子风暴。最近的一次,要追溯到好几年前。 可如果电子风暴就是黎光远口中的‘领域’…… 一股寒意蹿上脊背。俞慎和黎光远可以打开‘领域’,这不是自然灾害,这是人祸,是人类之私,电子风暴只是借口。 那些失踪的人口,就是死在‘领域’中的人吗? 现在来不及想太多关于电子风暴和黎光远的事情,只能出去后问问裴祈。最要紧的是找到破局的方法。 棠溪彦不自觉地伸手抚摸太阳穴。电子音来自脑海深处。 被动保护模式?什么意思,怎么启用? 似是感应到棠溪彦的想法,脑海里的电子音道:[在该模式下,生命受到威胁时将自行上交身体控制权,本系统帮助您脱离危险后,归还控制权。] 身体控制权……和预知中赫连雅的情况类似? 棠溪彦还没搞明白,耳边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 “嘶嘶——” 在附近。 棠溪彦警觉,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脚步慢慢朝一楼的某间教室靠近。这声音时远时近,像是有东西在粗粝的地面上擦拭,听不出是什么东西在移动。它好像在刻意引导来者,每当棠溪彦靠近那声音一点,它又出现在更远的地方,棠溪彦被一步步地引导,走进了一楼的第一间教室。 他伸手摸向墙壁,没有找到开关。太暗了,对面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和天上的红月非常耀眼,棠溪彦尽力睁大眼睛,借着外面的光线,能稍微看出教室内的一点轮廓。 没什么特别的,黑板,讲台,桌椅。 “嘶嘶嘶嘶嘶——” 那声音从最后一排传出来,棠溪彦小心翼翼靠近,随手顺走了讲台上的教鞭,挺趁手,防身正合适。 课桌椅只到棠溪彦的大腿位置,但他依旧没看到是什么东西,应该很矮,这次靠近,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告诉棠溪彦,快到了,目的地就在这儿。 棠溪彦穿过了桌子之间的过道,来到最后一排,小心翼翼伸长脖子。看清那东西时,他整个人一僵,头皮都要炸了,嘴里下意识爆出口。 “我靠!” · 赫连雅被带上了教学楼三层。 整栋教学楼灯火通明,从走廊往教室里看,除了空无一人,似乎没什么特别。赫连雅仰头叹气,忽然看着夜空一愣。 学校发生诡异变化的同时,天上的红月也在悄然变化。赫连雅用力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在荒野小径的时候,夜空中还是玄月,它什么时候变成半圆的? 赫连雅脑海里警铃作响,凭借多次在领域的经验来看,月亮的变化类似沙漏倒计时。一旦半圆的红月涨成满月,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可是,现在似乎来不及做点什么了。赫连雅焦急地瞥了姬冰雪一眼,姬冰雪微笑着,站在教室门口,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来吧,和学员互相认识。” 赫连雅朝教室内看去,哪有人啊? 她心里发毛,小声道:“体验课多久啊,我还有事儿呢。” 姬冰雪面无表情。“十分钟。” 十分钟? 赫连雅又气又怂,焦虑地抬眼瞟向月亮。 如果自已的异能和卓燃或者裴祈一样方便,她一定要亲手轰了这个声带长倒刺的家伙。 姬冰雪走在前面,赫连雅紧随其后。 踏入敞亮空荡的课室,赫连雅只迈了一步,整个人愣住,身体僵在门坎的位置,不可置信地用力揉眼睛。 踏入教室的瞬间,课室内居然坐了许多人。赫连雅确信,自已根本没有眨眼,这些人是突然出现的! 她心脏剧烈跳动,不安感越发强烈。 对了,姬冰雪第一次出现在一楼教室的门口,也很怪异。静悄悄的,一点预兆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好像姬冰雪始终在那间教室的门口。 现在,同样的情况,出现在这间三楼教室的同学们身上。她们好像从始至终都乖乖坐在课室没走,姿势整齐划一。 赫连雅额前渗出细汗,悄悄使用浮力,发现自已完全运用不了异能。 第31章 打个比方,如果赫连雅平时使用异能就像抽取纸巾,丝毫不费力。 现在的赫连雅动用异能,好像在徒手搬钢琴,很吃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阻碍自已。 这股阻碍的力量,从踏入校园范围的时候就开始缠住全身了,不知不觉,这股力量竟然已经悄然融入骨血里,按住赫连雅的异能。 赫连雅心底凉飕飕的。 前排的空位全部坐满,只有后排稀稀拉拉地空余着两三个座位。女孩子们安静坐着,如同被规训好的乖顺木偶,一动不动,双手交迭置于课桌上,目不斜视,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人甚至没有脸,沉默得像是雕塑。 窗外依旧黑沉沉,月光很亮,透过脏兮兮的窗户,能从窗户上看到一个模糊的红光,像是有一只恶魔的眼睛从窗外窥视教室。没有人扭头去打量这噩兆般的红色,所有人规矩笔直地端坐,视线望向黑板的方向。 赫连雅忍不住皱眉。 一鸣高中校风开放,有女生做美甲染头发擦口红,也有男生打耳洞抹发胶喷香水。眼前课室的女孩子们和自已常年习惯的校园风气大相径庭,坐得实在是太规整了,像一座座沉默的坟墓。 指导员随手指了一个最后一排的空位,“你就坐这儿吧。” 赫连雅不情不愿地挪步往后排走,越往后走,越是忐忑,她清楚地记得棠溪彦给自已说过的预知画面。 要毁容了。 赫连雅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这个位置视野很好,赫连雅身高一米七五,在女生里算是比较高的,这个座位既能将前排的同学们尽收眼底,一抬头还会和讲台上的姬冰雪对上视线。 姬冰雪优雅地款步上讲台,从讲台上摸出一根黑色的教鞭。“很好,在我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所有学员都遵守规则。” 女孩们纹丝不动,依旧沉默。 这比看其他学校的军训视频还难受,赫连雅深深呼吸。现在的自已还能动,身体控制权在自已手上,可一抬眼看到沉默的后脑勺,她有些喘不过气,感觉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强迫自已学着她们的姿势坐好。 姬冰雪声音尖细,站在讲台上讲话时,因距离稍微和赫连雅拉远了,听上去像苍蝇嗡嗡叫。可当她手里的教鞭抽在讲台上时,整个教室回荡出刺耳的巨响。 “啪!” 半臂长的细棍子抽在讲台上,赫连雅感觉耳膜都要穿孔了,连脚底下的地板都跟着巨响微微震动。她被教鞭抽出的声音吓到,前排的后脑勺们同样被吓到,齐齐一颤。 在这里上过课的学生,她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教鞭抽讲台。只要姬冰雪举起教鞭一抽,这不起眼的棍子所造成的震慑力依旧能让学生们心惊胆战。 赫连雅心想,原来教鞭这么有威慑力,在一鸣高中……不,在现实中,她还没见过哪个老师上课用这种东西。 姬冰雪缓缓开口,放下教鞭,拍了两下手掌。 “姑娘们,打起精神来,咱们喊一下口号,然后进入上课准备。起立。” “哗”地一声,所有学员都从椅子上起身。 赫连雅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离开了座椅。 她整个人一惊。 为什么? 赫连雅惊讶地想低头看看手,她发现脖子很僵硬,连低头都做不到,抬手的动作也没法完成。她的身体动不了了! 一点预兆都没有!为什么! 赫连雅瞳孔一缩。 “咱们喊三遍口号,”姬冰雪的声音依然温柔,举起右拳,放在太阳穴位置。 台下的所有学员们跟着台上指导员的动作,右手握拳,放在太阳穴位置,像是宣誓,所有姑娘的动作都整齐划一,像是被姬冰雪牵扯着举起手臂。 赫连雅也不例外。从踏入教室、坐上空位的那一刻起,赫连雅不知不觉成为了这间教室的其中一位学员,其他人举手,她也被迫跟着举手。其他人宣誓喊口号,赫连雅也将会被迫喊口号。 赫连雅嗓子发紧,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心脏噗通噗通地加快速度。 怎么办? 这明明是我自已的身体。 台上的姬冰雪忽然拔高了音量:“作为女人应该温柔贤惠!” 台下的所有人齐齐跟唱:“作为女人应该温柔贤惠!” 赫连雅的嘴巴控制不住地张合,瞳孔惊慌地颤动,喉咙不受控制地跟着唱道:“作为女人应该温柔贤惠!”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赫连雅眼眶发酸,嘴巴再次控制不住地一张一合:“作为女人应该贤良淑德!” 闭嘴!闭嘴!闭嘴! 赫连雅听到自已颤抖的声音在铿锵有力地高呼:“作为女人应该勤俭持家!” 这个领域一点逻辑都没有,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搞破坏。 赫连雅太阳穴青筋狂跳,她在用尽全力地控制身体,发现自已连眨眼都做不到,酸涩的眼眶中,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作为女人不能夜不归宿……” 十分钟后,她就会毁容死掉—— 【班长,你在说什么?】 赫连雅愣住。 幻听了? 随即她再次听到棠溪彦波澜不惊的语调,有些迟疑地道:【这宣誓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戏码?】 赫连雅惊讶得呼吸一滞。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确定,棠溪彦在以某种方式和自已沟通。棠溪彦的声音是从脑海里响起的,又恶心又诡异,又那么充满希望。 赫连雅眼眶发酸,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回答棠溪彦,只得在心里咆哮,尽量想象着从脑海里回答对方。 救我!救我!你踏马救我!!! 棠溪彦的声音再次从脑海响起,他嗯了一声,听上去丝毫不慌。【来了。】 第26章 改造学校4 【来了。】 棠溪彦话音刚落,赫连雅的视野一黑。 她双眼一直被控制着保持张开的状态,不得已往前看,连闭眼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没法自主完成,双目早已干涩得模糊不清,赫连雅只看到眼前忽然变暗,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跟前。 又来? 赫连雅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心里一紧。她第一个念头是想,这次出现的东西,肯定是和姬冰雪还有满教室女学员一样。 随即赫连雅发现,遮挡在眼前的背影很眼熟,穿着一鸣高中的校服。 棠溪彦! 赫连雅震惊。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不是在后面的坟场搜罗吗?怎么一眨眼出现在三楼的教室? 棠溪彦背对着赫连雅,右手不知道拿着什么罐子,对着周边一喷。 “呲——” 熏天的呛鼻味道瞬间弥漫开,白色雾气从棠溪彦手里的罐子喷出,形成一圈防护罩。周围的女同学被那白色雾气一碰,人影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雾气碰到人影,像是针尖戳到泡泡。 讲台上的姬冰雪则是发出尖利的惨叫,抱着脑袋用力撕扯,像是非常害怕这种味道:“呀啊啊啊啊啊————” 赫连雅整个人一松,身体能动了。 讲台的尖利惨叫实在刺耳。一片雾气和暖黄色的灯光交融,姬冰雪整个人像气球被针扎破,瞬间收缩成一团,变成一小块荧光色的东西,迅速往外逃窜。 赫连雅一指:“啊!原来荧光死肥崽就是她!” 从荒野里把两人吸引到学校,又变化出人形的,一直都是它! 她还来不及对棠溪彦的登场模式诧异,突然回神,用力嗅了嗅空气,赫连雅迷惑了。 “杀、杀虫剂?” 能无形散发压强、甚至能控制人的异能,这么强的领域,居然怕杀虫剂? “你怎么会想到杀虫剂……” 赫连雅正想问,发现棠溪彦脸色青灰,皱着脸,一副快要被气味呛死过去的样子。他脸色很差,喷完杀虫剂后卸力地撑着桌子,身子微微摇晃。 简直不像人类,像将死之人。 赫连雅如惊弓之鸟,立刻退开,后背贴在天花板上时,她才讶异地发现,异能也可以使用了。 她怀疑棠溪彦是假的。 之前在其他领域,赫连雅不是没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一个预知系异能者,怎么可能瞬间移动,而且脸色白得不正常,像是死人,撑在桌子上的两条胳膊像复健患者一样,哆哆嗦嗦抖得吓人。 棠溪彦手里的杀虫剂“哐”地往课桌上一放,一手捂着眼睛。 刚才他用了系统的瞬间移动,没适应强光下的三楼课室,被激得闭眼,瞎子似的胡乱对着空气喷,还不小心误伤自已,眼睛进了一点杀虫剂,还被呛得咳嗽。 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比打游戏时卡buff还要刺激。棠溪彦眼眶微红,眯着眼,声音哑:“哎呀妈呀,这里的灯太刺眼了。” “……你能不能帅多两秒。” 听到棠溪彦开口,赫连雅半信半疑地落下,“发生了什么?你是棠溪彦吧?” 第32章 “不然呢。”棠溪彦没好气地收起杀虫剂。 “本人?” 赫连雅还是怀疑,她被吓怕了,生怕面前站着的是冒牌货,依旧保持着腾空的姿势,竖起一根手指,“让我考考你,蓝铭飞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棠溪彦沉默地挪开视线。 清了清嗓子,棠溪彦正色道:“我看到了其他人的记忆,领域是人为的,还看到其他探测员。” “探测员?” 棠溪彦微微颔首,脑袋里依旧在疼。思绪很混乱,他有点难以分清现实,各种记忆的剪影总是像插叙一样,时不时就在脑海里回闪。可那不是棠溪彦的记忆,是来自那个人彘的记忆。 好残忍,他已经知道领域的克星是杀虫剂了,只差一步。 棠溪彦抹了一把脸,抹下一把冷汗,随意在衣角擦拭。“抄作业,再找个杀虫剂,解决掉姬冰雪,我们快点离开。一旦月亮变成满月,我们就会被啃成人彘,死在这里。” 赫连雅一愣。“哦、哦……” · 几分钟前。 · 看清地上的是什么后,棠溪彦吓得跌坐在地上。教室的最后一排,有个人趴在地上蠕动。 正常人趴在地上,棠溪彦不会觉得有多可怕,可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正常人了。 双臂和双腿被齐根斩断,长裤瘪着,像两块抹布被拖来拖去。原来刚才听到的动静是布料和地板的摩擦声,这里的地板很粗糙,就是普通的水泥地板,连瓷砖都没有铺。 他没有手脚,没有眼眶,鼻子被削去,嘴巴大张着,牙齿稀疏,头被剃光,脸上凹陷的巨大眼眶和鼻子上的两个洞吓得棠溪彦一阵晕眩反胃,感觉自已看到的不是一张被抠烂的人脸,像是某种虫类生物在努力地伸展成人类的姿态,眼眶和鼻孔位置像四只眼睛。 棠溪彦看过这么多恐怖电影,都没有眼前的人彘带来的冲击力强。 他吓得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感觉心脏蹦到了嗓子眼,手脚发软,扶着墙壁起身,一点点后退。手里用来防身的教鞭不敢松开,棠溪彦一点点后退,脚边似乎踢到什么易拉罐,咕噜咕噜,发出清脆的响动。 棠溪彦恨不得自跺双脚。 按照恐怖片的剧情发展,听到动静后,那人形的玩意儿就要扑过来弄死自已了。 脚边的罐子有点陈旧,在昏暗的教室中反射出微弱的光,棠溪彦看到瓶身上画着一个虫子。 “杀虫剂?” 那男人听到棠溪彦的动静,嘴里呵嗤呵嗤地大喘着气,似乎想表达什么,脑袋努力地往上,然后往棠溪彦的方向努力拱了拱。 “你不要过来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棠溪彦浑身发冷,快速捡起地上的杀虫剂。管它是什么,防身武器越多越好,俞慎说了,在领域中,物理攻击是有效的。 人彘似乎没有恶意,发现棠溪彦害怕后,就没有继续往前拱了,伏在地面。 棠溪彦察觉人彘的动作,想了想,“你刻意把我引过来?” 人彘能听懂,顿了一下后,很用力地点头,随即又努力去做那个诡异的姿势,脑袋用力地往上仰着。 他想传递什么信息? 棠溪彦冷静下来,试探道:“你想表达什么?楼上?” 人彘一顿,摇摇头。仰着脑袋的动作对他来很费力,棠溪彦听到他喘了几口气,更卖力地往上伸脑袋。 “楼上?天空?” 人彘点头,累坏了似的,大张着嘴喘气。 天空怎么了。 棠溪彦退到门口的方向,往外一看。 他忍不住惊呼,“怎么会这样?” 踏入校门之前,周围的环境非常昏暗,月色不及荧光蝴蝶十分之一。现在的月亮不再是弯弯的细长月牙,而是变成半圆,红光比踏入校门前亮了许多倍。 棠溪彦一路提心吊胆,加上前面女子改造学校的教学楼突然亮灯,他根本没有注意过天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发现月亮的变化,以及人彘的提醒,棠溪彦这才意识到,人彘只是长得可怕,并没有要伤害自已的意思。 棠溪彦小心地靠近了一点,继续试探:“月光增强,会发生不好的事?” 人彘猛烈点头。 按这个逻辑推,最不好的事,发生在满月。可现在的一切让棠溪彦摸不着头脑。 预知中无法动弹的课室,姬冰雪的不自然,两个距离很近的相同教学楼被刻意划分为男校女校,刚才出现过又消失不见的飞虫们,以及面前这个似乎在提醒自已的好人。 人彘没法说话,棠溪彦只得不断地问。 “谁把你伤成这样?” 人彘用力地伸长脖子。 怎么又是这个动作。棠溪彦不确定,“月亮?” 人彘点头。 月亮?满月和人彘有关? 或者说,满月会发生什么,把人变成这样? 想起预知中被啃脸的赫连雅,棠溪彦哗然。预知只出现了几秒钟,可是虫子啃食一个人的时间需要更长。如果人彘没有说谎,那么在满月之前没有离开领域,自已和赫连雅的下场,就是变成人彘。 棠溪彦焦急地往外看了一眼,他还有问题没搞明白:“姬冰雪这个领域的boss吗?” 听到姬冰雪的名字,人彘呼吸一停,像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反应过来后,嘴里急促地喘了两下,随后喉咙里溢呜呜声。 哭了? 他的眼睛被挖去,流不出眼泪,但棠溪彦分明感受到,他似乎非常难过,可是他没有泪腺,无法流泪。 棠溪彦不敢问了,“抱歉啊。” 这问题好像在问死者‘你是怎么死的’,无异于伤口上撒盐抹辣椒。既然他能告诉自已这么多问题,说明这个人在领域里活了一段时间。 棠溪彦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拿杀虫剂靠近他。“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既然在领域,你为什么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人彘像是能感受到靠近的东西是什么,猛烈地挣扎,想往后退,脑袋一偏,躲开靠近的杀虫剂。 他能感受到有东西靠近? 不对。 棠溪彦收回杀虫剂,拿教鞭,小心翼翼地伸向他。 这次,教鞭能轻轻地贴在他的肩膀上,他没有躲。 “你怕杀虫剂?” 他点头。 “姬冰雪怕杀虫剂吗?” 棠溪彦不觉得一个强大的鬼祟会怕杀虫剂,他本来是抱着胡乱撞墙撞彩票的心思问的,没想到他居然用力点头。 “真的假的?姬冰雪会怕杀虫剂?” 生怕棠溪彦不信,他再次重重点头,额头磕在水泥地上。 棠溪彦忽然生出一股诡异的念头,他脸色微僵,不太敢把自已的猜测问出口。 他选择另一种问法。“你……从出生就在这里生活吗?” 人彘摇头。 想法被证实,棠溪彦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是来自领域外的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没能出去?他在现实中还能找到吗? 问他的姓名已经没有意义了,断手断脚,连写字都做不到,还不会说话,只会哈哧哈哧地喘气,估计声带也被损伤了。 联想到预知中被蝴蝶啃脸的赫连雅,棠溪彦有些着急,伸手想碰碰他,“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月亮的变化慢下来吗……” [共情净化系统正在运转……] 噌—— 细微的刺痛感扎进脑仁。棠溪彦顿时心感不妙,立刻抽回手。脑海里的痛感越来越强烈,有许多零碎的记忆钻进脑海。 又来?! 很快,脑海里的痛觉无限放大。这次身边没有裴祈护着,棠溪彦捂着脑袋闷哼,痛得跪倒在地。 …… 在人彘的听觉中,棠溪彦好像只哀嚎了几秒钟。可对棠溪彦来说,这几秒钟非常漫长,每一秒好像被延长到十几二十分钟。 电疗都没这么痛苦。 脑海里涌入了地上的人的记忆,以及许多信息。棠溪彦痛得想吐,可胃里空空,他半跪着干呕了几声。 人彘有些不安地扭动。 过了半分钟,人彘听到这个外来者在用力深呼吸,似乎在忍受痛苦。连声音都在发抖。 “何霜,你叫何霜,对不对。” 人彘一愣,激动地疯狂点头。 棠溪彦伸手,轻轻地放在何霜的额前。 “谢谢。” 人彘脱力地松气,像是找到了使命的接班人,脑袋无力地往下垂。 这具令人害怕的躯体在散发淡淡的微光,很快,皮囊“噗嗤”一声裂开,散成无数的萤火虫,朝空中飞舞。 他解脱了。 第27章 改造学校5 赫连雅:“你在后面坟场,我在教学楼,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棠溪彦一顿,知道赫连雅指的是传音。 这是何霜的异能。 第33章 只要对方在一定范围内,何霜能够和队友隔空交流。不过也只限于交流,何霜没法看到队友的视角,这异能有点类似于仙侠小说里的‘传音术’。何霜彻底灰飞烟灭,异能随着记忆传送给棠溪彦。 棠溪彦张了张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白捡的便宜来自探测者,很不光彩,难宣于口。 他指了指天上的红月。“出去再说,得赶紧找到姬冰雪,快没时间了。姬冰雪怕杀虫剂,找多点杀虫剂,越多越好。” “啊?这么……朴素?” 一物降一物啊。 赫连雅顿时正色,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月亮盈凸到四分之三,快要变成满月了。赫连雅当然没忘记刚才棠溪彦说过的话,满月会被啃成人彘。 虽然不知道棠溪彦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但顺着棠溪彦这句话去推,似乎有道理。月光越红亮,学校内发生的变化越多。如果刚才没有棠溪彦跳出来打乱姬冰雪的动作,现在的自已……可能已经被啃脸了。 赫连雅问:“你手里的杀虫剂是从哪儿拿来的?” “后面的教学楼。”棠溪彦抬手一指,“后面不是坟场,是男子改造学校的旧址。两个教学楼一模一样。不过那里已经废弃了,连灯都没法开。” “男子改造学校的旧址?” 赫连雅一愣,差点忘了,姬冰雪一开始不愿意让棠溪彦进学校,说这里‘现在是女校’。“ 可后面是坟场,是男子改造学校的旧址? 赫连雅嘟哝:“我还以为,那些飞虫往坟场钻,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呢。” 棠溪彦沉默。他从何霜的记忆中窥到领域的全貌,那些不是飞虫,是男子校舍的生前学员。前赴后继死了这么多人,才摸索出该领域的克星。看似无敌且没有规律的强大领域,原来惧怕杀虫剂。 两人快速在教室里搜刮。 透过脏兮兮的窗户,另一栋教学楼几乎看不见。赫连雅瞄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搜罗。 “那栋教学楼黑灯瞎火的样子,每间教室还大开着门,隔着脏玻璃看过去,真的好像墓碑啊。” 一座座没有名字的沉默墓碑。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学校的手段都没变,打着改造的名义强行施压,把学员扭曲成没有思想的傀儡。在看不见的压力下,傀儡们无法挣脱,从清醒到麻木,从格格不入,到融为这里的一员。 最可怕的不是压迫,而是驯化。 赫连雅想起刚刚被控制着宣誓的感觉,浑身难受,恨不得耍两套拳狠狠发泄。 她终于从教室后门的角落处,翻出一瓶杀虫剂,“这也有一瓶!” “这里也有,”棠溪彦从前排某个桌子的抽屉深处摸出一瓶,显然还没从头疼中恢复,动作慢吞吞,需要扶着桌面才能直起腰板,像个老大爷。 棠溪彦已经从旧教学楼带出一瓶了,手里多出的这瓶递给赫连雅。“你拿着吧,你能浮空飞行,拿多点,到处乱喷,有用。” 赫连雅喜滋滋地接过,想到棠溪彦描述的场面,忍不住笑:“好傻啊,一开始把我们吓得呱呱叫的boss,居然怕杀虫剂?” 棠溪彦提醒:“我去其他教室继续找。你小心点,姬冰雪说她只收女学员,所以她的目标是你,后面的男子校舍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毕竟人都死光了。 赫连雅点点头。棠溪彦有瞬间出现的本事,就算遇到危险,应该也能原地瞬间消失。 “那你小心点,我去找姬冰雪。” · 时间不多了。 赫连雅钻出教室,灵活得像是自由自在的蝴蝶,嗖地一下飞出去。 身体重新找回控制权的感觉真好,赫连雅挣脱了禁锢后,感觉自已的飞行速度好像变快了。她仰头一看,红月沉沉,已近满月。 要加快速度。 赫连雅直接升至最高处,视野开阔起来。这个学校很小,除了教学楼,居然没有其他建筑,两栋教学楼之间还有一个球场,简直跟复制粘贴一样。 …… 棠溪彦羡慕不已。 虽然赫连雅的浮力无法攻击,但用来逃跑绰绰有余。 头疼的感觉已褪去大半,他用力捶了捶太阳穴,抬腿去往下一个教室。 出了课室,棠溪彦这才发现,自已在三楼。 楼层并不算高,棠溪彦站在走廊朝楼下看去,入目的是矮矮的校园大门。栅字段置没有变,一跨过去,就能离开校门。 他的视线被篮球场上的人群吸引。破旧的球场上,一堆黑漆漆的发顶整齐排列,面朝教学楼方向,脸上被黄红色的光线交织着,照映出一张张灰败的脸,和整齐划一的统一制服。 棠溪彦立马缩回脑袋。 篮球场上,居然整整齐齐站满了人。球场上的学员全是女生,留着齐耳短发,罚站一样,双手贴在裤腿缝,脊背笔直。她们似有所觉,沉默地抬起头,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棠溪彦。 这些人看过来时,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麻木,有些人甚至没有五官,脸上是一团肉,一片模糊,像是电影里的画皮。 我去。 棠溪彦吓得心脏停了一拍,身临其境演鬼片的感觉比一个人去五星级恐怖的密室逃脱还要吓人。 他不知道赫连雅离开的时候,看到这群人了没有,反正他自已被一群人盯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视线是带有攻击性的。女学员们的视线仿佛利刃,棠溪彦喉咙紧了紧,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退到下一间课室。 她们在等什么? 棠溪彦小心翼翼后退,摸到下一间课室。 到达安全的地方,棠溪彦松了一口气,他不敢关门,生怕在密闭的空间里,会出现更可怕的东西,立马抓紧时间搜罗教室的各个角落。 · 另一边。 现在的赫连雅非常嚣张。被力量禁锢后再挣脱,简直重获新生,她双手拿着杀虫剂,在校园上空上下乱窜,所过之处如飞机滑行痕迹,留下长长的白色烟雾。 杀虫剂的刺鼻气味很快充斥整个校园。 赫连雅狂笑:“哈哈哈哈哈姬冰雪!出来呀!” 赫连雅气得想把手里的杀虫剂点燃,拿去炸了教学楼。已经快要满月了,可姬冰雪似乎在刻意等待满月时刻,赫连雅飞了好几圈都没找到,甚至想潜入旧教学楼后面的深渊。可是身体一靠近深渊,就好像浮萍飘在水面上,怎么也无法沉下深渊。 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像个神经病一样到处撒野。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人,赫连雅不在意形象。 这一通乱洒杀虫剂果然有效。姬冰雪终于受不了了,被赫连雅逼得现形。 “居然、居然说脏话!不可饶恕!” 赫连雅听到尖细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好家伙,原来姬冰雪一直在后面的球场。刚才飞了好几圈,为什么没看见? 后方的教学楼没有灯,旧篮球场被红色的月光照得阴沉,姬冰雪身上还是那套黑色的旗袍,有一只荧光色的肉虫趴在脸部,两侧黑色的短小翅膀微微抽动,像是从姬冰雪的脸上汲取脑浆。 赫连雅看得龇牙咧嘴,感觉自已的脸也在痛。“妈呀,棠溪彦不会在预知里看到我被这样啃脸吧?” 这幅残忍的进食场景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赫连雅食指摁压瓶口的力道一点点松懈,脑海里昏昏沉沉,蒙了一层雾,她有点忘记自已是来干嘛的。 她不知不觉降低了身子,缓缓下沉,几乎要落到地面。 赫连雅想起同班的好友贝莉。 贝莉在班里很安静,温柔脾气好,手工精巧,会一种叫做‘异头’的头套,经常在假期顶着“异头”外出拍摄。 非人的脑袋,漂亮的裙子,过时的参数,陈旧的场地。成品拍出来,美丽又诡谲,有一种难融于世的异样美感。 赫连雅不混手工圈子,所以对异头不了解,可眼前正在进食的肉虫散发着强烈的荧光色,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她突然从这股魔力中,窥见了贝莉的审美世界其中一角。 长着蝴蝶头的民国淑女,浑身上下透着死人的气质,既优雅又怪异,她站着不动的时候像是被遗忘在古老旧照片里的可怜人,身体快速地干瘪下去。短短不到一秒,赫连雅总觉得自已盯了有半分钟。 她也想戴上头套…… 不对!!! 赫连雅猛然回神,我在做什么?! 肉虫散发出让人胆寒的恶意。姬冰雪的身体不断收缩,趴在她脸上的荧光色肉虫蛄蛹蛄蛹地蠕动着,颜色越来越鲜艳,两边的短翅膀微微颤动。 很快,姬冰雪的躯体很快干瘪成一条肉干,人形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囊。“吧嗒”一声,皮囊掉在地上。 赫连雅一哆嗦,彻底回神,心里猛然一惊,脑门上吓出冷汗。太大意了,这不亚于交卷时发现自已没填班级学号。这东西居然还能精神控制? 第34章 原本盘踞在姬冰雪脸部的虫身变得鲜艳夺目,艳丽得刺眼,赫连雅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死肉腐烂的味道。 它煽动短小的翅膀,尖细的音调因为忍着怒火而颤抖,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浪费我一张人皮!一起死吧!” 赫连雅双手各拿着杀虫剂,食指微微一动,杀虫剂狂喷,“死吧死吧。” 剂量之大,周围立刻泛起杀虫剂喷雾呛进鼻腔眼睛,赫连雅忍不住咳嗽。 “呀啊啊啊——” 尖锐的惊叫划破夜空。 赫连雅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满月。 时间到了。 月亮似乎被什么东西遮盖,有许多细小的东西以赴汤蹈火之势,呼啦啦地涌上满月。 赫连雅不太确定这变化是什么意思,狠狠踩了几脚地上吐白沫的荧光大肥虫,手里的杀虫剂紧紧握住,防备地仰头:“结束了?还是新boss?” 它们飞得极快,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空中像是有许多黑色线条,如海浪般高大的虫影逼近月亮。 血色满月居然像滚烫的铁片,把所有扑过来的飞虫们灼伤,飞虫们发出和姬冰雪一样的尖利嘶鸣,无数的虫子同时爆发尖叫,滚滚浓烟裹挟着红月。 棠溪彦在另一头仰视着。 第28章 噩梦 坦白 · 棠溪彦有点恍惚,揉揉眼睛。熟悉的眩晕感过后,他发现自已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耳边响起人们的说话声,有人在附近来往,脚步时远时近,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安全通道? 安全门内,上下都是空旷的楼梯空间,门后的动静熙熙攘攘,让他稍微找回一点真实感,但脑袋里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目光转了一圈,旁边有个披着黑袍的男人盘腿而坐。 俞慎缓缓起身,抖了抖长袍。“你们这次好快,不愧是幸运女神小雅。” 赫连雅捂着心口喘气,摆摆手,哕了一声。 俞慎:。 棠溪彦看上去反应倒还平静,眉头紧蹙,脸色青白。“这是哪里?” “商业街里面的安全通道,距离学校十五分钟。”俞慎收起骰子,“在巷子里不太得体,其他地方摄像头太多,所以我把出口换到这边来了。” 棠溪彦抹了一把脸,手里都是冷汗,脑海里还在隐约钝痛,他抬手捶了捶太阳穴。 回来了。 要不是何霜,自已和赫连雅可能都会死在里面。 旁边的赫连雅也好不到哪儿去,被雷劈了一样,干呕完就傻呆呆地捂着脑袋,站立不动,嘴里仿佛要吐出具象化的灵魂,嘴里自言自语。 “啊……我把它踩死了……好恶心……脚不能要了……” 俞慎:“既然你们没事,我先走了。” 棠溪彦忽然伸手,抓住俞慎的衣袍。 俞慎不解地侧头。 “俞哥,领域就是电子风暴?” 俞慎一怔,一双死鱼眼垂下来看棠溪彦,伸出一指头,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方便说? 棠溪彦仰头看着俞慎的眼睛,明白他的意思,渐渐松开手。 异能强大的话,在现实中也可以使用。如果黎光远有类似监听的能力,那么跟俞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 俞慎定定地看着棠溪彦,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法解释,那双混沌的眼睛和棠溪彦对视一阵,最后开口:“你没事吧。” “我……” 棠溪彦还没说话,旁边的赫连雅突然弯腰干呕:“哕!” 棠溪彦:…… “好好休息。” 俞慎再次做了噤声的手势,撇下他们俩撤了。 棠溪彦叹气。 俞慎知道,但是不方便说? 他会被监听吗? 只能回去问问裴祈了…… 棠溪彦的目光移向赫连雅,“你还好吧?” “不好。”赫连雅双目涣散,额前都是细汗,掀起眼皮,发现棠溪彦除了面色青白,似乎一点儿头痛想吐的问题都没有。 “你居然没事?” 棠溪彦:“我能忍。” ? 赫连雅:“有什么好忍的,痛了就哭,开心就笑,想吐就吐。” 棠溪彦:“我妈是公众人物,如果我在外面行为不妥,我妈会收获一堆黑粉。” 赫连雅:“……” 不理解。 赫连雅弯腰撑着膝盖,同情地看他一眼,“名人的孩子不好当哈?” 棠溪彦忍了忍,等反胃的那一阵过后才开口:“还行,大多数人认不出我。” 赫连雅:“……你说个屁呀。” 两人没力气拌嘴,打车回到学校。 · 棠溪彦一阵唏嘘,“还以为过了好几个小时,出来发现,还是白天。” 赫连雅下车的时候膝盖都是软的,差点一膝盖跪下,踉跄两步后,闭眼稳了稳。 棠溪彦觉得她这副模样又惨又好笑,“反正这几天没课,你跟班主任打个招呼,回家休息得了。” 赫连雅咬咬牙:“不行,我还要听你的传音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棠溪彦:。 “我要止吐剂……” ……| 所幸路上没什么人,舞会应该快要散场了,许多人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也有不少车开出校门,他们反而成了人流中的逆行者。棠溪彦陪赫连雅来到校医室,发现裴祈居然也在这里。 校医室里只有裴祈一个人,他翘着二郎腿看手机。听到动静后抬眼看来。 “学长。”棠溪彦乖乖叫了一声。 走了一小段路,赫连雅已经缓和许多,讶异:“哟,生病啦?怎么没有校医?” 裴祈嗤笑,收起手机走过来。“过来帮你守着救护车。” “小看我?”赫连雅立马直起腰板,找了个位置坐下。 “校医去打饭,我帮他看一会儿,今天只有一个校医值班。”裴祈一顿,“为什么有你搭档的领域,都这么快?” 赫连雅得意洋洋:“因为我运气好。” 棠溪彦给她打了一杯水,“现在还要止吐剂吗?” “不要。”赫连雅一口灌完,塑料杯揉捏后丢进垃圾篓,拍了拍旁边椅子的空位,示意棠溪彦:“快快分享。裴祈你也别走。” “我没想走啊。”裴祈等棠溪彦坐下后,挨着他坐,“什么意思,这次有收获?” 棠溪彦揉捏眉心。 脑袋越来越疼,就和上次从鹿小林的领域里出来一样。棠溪彦发现自已的痛觉好像有延迟性,赫连雅则是一从领域出来就嗷嗷叫。 “我在领域里发现其他人的存在。你们认识何霜吗?” 棠溪彦本来没抱多少希望。 z市这么大,肯定不止这一个异常事件兴趣小组,说不定何霜是以其他名义的组织进入领域的。可听到这个名字后,棠溪彦看到两位朋友面色猛然变了。 赫连雅上一秒还无精打采的,听到这名字后“哗”地站起来,瞪大眼睛,“啊?你在坟场看到的人是何霜?” 裴祈也很惊讶:“什么玩意儿,你们在里面看到他?” 赫连雅连忙摆手:“我没看到啊,我一开始就被牵着鼻子走,还差点毁容了。” 见他们这么激动,棠溪彦反而有些诧异。这反应肯定是认识了。 “等等,班长你是半年前加入小组的,学长你是一年前加入小组的,你们都认识他,可何霜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小组里啊?” 这两人齐齐沉默。 “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什么回答? 裴祈:“我们知道何霜,何霜不知道我们。更准确点,我们之前在调查何霜失踪的原因。” 裴祈说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探到棠溪彦脑袋上,又缩回去。 赫连雅:…… “我觉得我该走了。” 赫连雅拍拍屁股离开,“等你好点再说吧,你额头都要捏出痧了,我家司机快到了。” 棠溪彦这才意识到,自已总是有意无意地揉捏眉间。脑袋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实在难以掩饰。 他侧过头,“学长,那我下次……” “看。” 裴祈突然把手机屏幕凑到棠溪彦跟前。 他打开了前置功能,棠溪彦冷不丁看到自已的脸,诧异的样子有点傻乎乎的,眉间红得像是要滴血。 “你像个年画娃娃。” 这什么鬼形容。 “不像。”棠溪彦抗议。 裴祈眉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忧虑:“我送你回家?” “我……我等我哥。” 好吧。 裴祈不再强求,“那你在这里躺一会儿,我给叔叔发消息。” 裴祈连我爹的联系方式都有? 随即想到老爸和裴家有生意往来,棠溪彦果断往帘子后钻去。“那我就不跟他说了。谢谢学长。” 第35章 裴祈跟过来,等棠溪彦躺上床去,给他盖好被子,犹豫了一阵后问:“我都毕业了,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叫我学长?” “啊?” 棠溪彦一愣,想了想,“不知道,觉得你很有大哥哥的气质,叫学长更贴切。” “而且别人叫你都用名字,我称呼你用学长,感觉像是专属——” 棠溪彦话头猛地打住。 他肯定是脑子抽筋了,话不过脑。 棠溪彦攥紧被子,把被子拉到脸上,闭眼。 社死了。 裴祈听到这话,明显一愣,耳尖微不可察地泛红。 “那、那你休息。” 棠溪彦听到裴祈离开的脚步声后,脑子里的钝痛似乎越来越强烈,由一点点细微的痛感扩大到极致,好像有电钻在脑仁里放肆乱飞。 他很快陷入沉睡。 棠溪彦做了一个很零碎的梦,一会儿下沉一会儿起飞,梦见自已还在那间没有招牌、没有实验楼办公楼的诡异校舍,梦见旧教学楼后面的深渊里有成堆的身体,梦见满月下的校舍,两个篮球场都整齐地沾满了人,有男有女,还梦见身体支离破碎的何霜。 对了,还没把何霜探查出的东西告诉裴祈他们。 棠溪彦想离开这个梦,可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去看着何霜。断手断脚的躯体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棠溪彦感觉自已的注意力要被吸走了,身体越来越沉,眼睛挪不开,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控制着自已。 “跑。” 何霜居然开口说话了。棠溪彦听到何霜的声音,有点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开口,已经不太会说话了。稀疏的口腔中剩下几颗牙齿,嘴唇向内凹陷,何霜又张了张嘴,这次声音更清晰了。 “能力给你,快跑,活着离开这。” “万一你死了,能力会转移给下一个异能者。” “这是他计划的一环,快跑。” 棠溪彦也想跑。可是身体动不了。 这真的是梦吗? 棠溪彦发觉,自已好像在体验预知中的赫连雅,现在的自已同样无法动弹,连眼睛都没法挪开,地上的躯体蠕动着,很诡异,棠溪彦想叫出声,可是喉咙发不出声音。 “阿彦……” 好像有人在叫自已的名字。 “阿彦。” 更清晰了。 何霜在说话,嘴巴微微张着。“让我解脱吧。” 噗嗤一声,他的身体忽然化作无数萤火虫,绕着棠溪彦上下飞舞,很快熄灭。 周遭陷入无尽的黑暗。没有篮球场,没有教学楼,没有血色满月。棠溪彦觉得自已好像在半空中悬着,脚下踩不着地。 棠溪彦猛然睁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 “阿彦!” 棠溪霖的声音忽然放大,“做噩梦了?” 棠溪彦怔愕,发现自已坐在床上。x 大哥一手揽着自已支起上半身,一手拿着测温枪。身下是自已的床,床边是泪流满面的妈妈和满脸忧虑的爸爸。 棠溪霖伸手给弟弟顺气,“没事了,在家呢。” 第29章 质问 难得有机会凑一块儿,棠溪国光原本还计划着等棠溪霖主持结束了,一家人去外面吃一顿。赴场的宾客们素质很好,温佳人没有被人围着强硬要签名或拍照,但一天下来应付交际,也累得够呛。 直到舞会散场,棠溪国光突然留意到来自裴祈的十几个未接电话。棠溪彦来舞会拍完照就马不停蹄地溜了,棠溪国光还以为这臭小子又躲在哪个角落玩游戏,一个舞会的功夫没见到,居然晕了。 棠溪彦被哥哥从医务室的床铺抱上车再抱回房间,一路毫无所觉,简直跟死了一样。 朝夕相处的血亲抱在怀里没有生气,棠溪霖吓得不敢撒手,期间好几次伸手探脉搏,心里七上八下,把弟弟抱回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拿测温枪,往棠溪彦脑门儿滴。 35°? 棠溪霖不信邪,在自已脑门滴了一枪,36.5°,然后在棠溪彦脑门儿滴一枪,34°,嗯? 棠溪霖叽叽歪歪地把爹妈也叫过来,不信邪,在父母的见证中再次朝棠溪彦的脑门上滴了一下,好家伙,33°? 棠溪夫妻本来还不信,觉得棠溪霖主持累坏了看走眼,没想到亲眼见到的测量值比棠溪霖说的还要不靠谱。 三人正恛惶无措之际,棠溪彦睁眼,八目相对。 棠溪彦怔怔地坐直,“怎么都围在我房间?” “还能为什么?”棠溪国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正常人的体温哪儿会突然降低?别是又撞邪了吧?要不去请……” “啧!说什么呢你!” 温佳人甩了一巴掌,抽得棠溪国光一哆嗦,随即一秒切换面孔,轻声细语地对棠溪彦试探:“去看医生好吗?” “我没事。”棠溪彦摇头,“我休息一会儿。” “这怎么会没事?”棠溪霖把测温枪亮给他看,把棠溪彦冰凉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放在自已胳膊上,“你自已看,你自已摸!这对吗!” 棠溪彦:。 被大哥抓着手腕,棠溪彦才发觉自已确实有点冷。躺在被窝里太舒服了,棠溪彦体感并没有很难受。他自已也不知道体温降低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棠溪彦,可能和这次的领域有关。 “坏了吧?”棠溪彦佯装不解,把测温枪推开。“我现在没有难受,如果实在不舒服,再去医院。” “行行行。”温佳人连忙拽走儿子老公,“我们不打扰你休息,手机开声音啊,说了多少遍。” 温佳人左右手各拎着一人往房门外走去,虚掩的门缝中还能听到棠溪婷稚嫩的声音: “阿彦阿彦!” 房门被轻轻带上,外界的声音隔绝,仿佛蒙了一层纱。 棠溪彦终于有空琢磨脑子里的东西。 刚才爸妈和大哥在旁边,脑子里的电子音一直在报警,滴滴答答吵死了。 [共情净化系统已重启完毕] 熟悉的声音响起,棠溪彦闭上眼,窝进棉被里。 他从来没听过这东西的存在,共情净化系统?这东西是实是虚?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脑子里的? 和鹿小林的领域有关吗? [已攻略领域-姬冰雪事件,正在结算奖励] [已吸收异能:隔空传音] [异能描述:领域中,在800米范围内,得知对方的真实姓名和样貌细节,便可在范围内与其沟通,需要在能力主动方使用能力的情况下,对方才可以回答能力主动方。] [该异能为精神系异能,无危险,传音清晰度与使用者身体素质为正相关] [获得异能:傀儡术] [异能描述:对非人的污染物可以使用傀儡术控制其身体,升级后有机会将该异能强化为精神控制 [该异能强化后,为精神系异能,有反噬的危险,请谨慎使用] [异常事件已处理进度:39%,请继续努力] 这次的播报声持续得很长,棠溪彦认真听了一会儿,发现这次多了一栏播报,已吸收异能。 棠溪彦等脑海里的电子音彻底安静下来后,缩回被子里,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何霜的身体化为萤火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房间里很暗,是令人安心的那种昏暗,在自已的地盘本应该是很安心的事,可棠溪彦总会时不时地想到鹿小林,和差点就能逃出去的何霜。 明明杀虫剂就近在咫尺,可是已经没有了手脚的何霜看不见,也没法摁动杀虫剂。 棠溪彦在被子里滚了一圈,将自已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发呆一阵后,摸出手机。 满屏都是裴祈的消息。 裴祈还是那么多话。 棠溪彦看着裴祈一条条吐槽,手机屏幕的光照在脸上。 …… 裴家。 “傻笑什么呢?” 司志强拎着公文包,径直走进书房,敲了敲裴祈的桌子。“文件都搞定了?” 裴祈这才想起面前有人似的,将手边的几份资料递给司志强,嘴角的笑意还没收敛。 “哦,在这。” 好可疑。 司志强双眼微眯,“跟棠溪彦聊天呢?” 昨天的舞会开放日,司志强去打了个饭的功夫,听说校医室里兵荒马乱,好些人挤在医务室门口,似乎有人昏倒了。 司志强急得脑门冒汗。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这条命一旦敢松懈片刻,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自已! 就好比从前上班,所有人都在摸鱼,司志强忍不住想跟着大家一起松懈,但领导总会在一群人中精准地抓出自已,杀鸡儆猴。 等他提着饭盒跑回医务室,里面空空荡荡,值班座位上,裴祈“鸠占鹊巢”,翘着二郎腿发呆。 他赶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好几个版本,什么“毕业学长归来只为私仇”、“裴家那个笑面虎把棠溪彦放倒”了之类的离谱谣言。 裴祈本人并不在意,此刻傻笑着手捧手机,飞快打字。 第36章 司志强看不下去了,“你笑得好荡漾啊。” “所以,你还没跟棠溪彦袒露心声?” 裴祈一瞪,“那种事肯定要等他学业结束才说啊。” 臭小子还挺有原则。司志强咂咂嘴,“你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吗?” “肯定有啊!”裴祈把手机屏幕亮给司志强看,“他对我的称呼独一无二!” 司志强定睛一看,对面棠溪彦发来一句:[医务室的事情,谢谢学长] 司志强:。 裴祈见他一言难尽,又把手机屏幕往下滑:“看!他还主动邀我!你知道主动邀人对一个社恐来说多么可贵吗!” 司志强本来懒得看,突然被手机怼着脸,不得不看到屏幕上的最新消息。 txy:[有时间一起吃饭?] txy:[笑脸.jpg] 司志强:…… “叩叩”两声,管家从书房门口探进半张脸:“裴祈,黎先生来拜访。” 裴祈:“让他等一会儿。” 管家退出去后,书房内立刻安静。司志强眉头拧成麻花,毫不掩饰自已的厌恶。“怎么又是他?你还跟这个神棍有来往?” 裴祈心虚地瞟开视线,在司志强的视线压力下,正色道:“再等半年,我就能抓到他的把柄了。” 司志强从一年前看到这个“大师”的时候,就对黎光远没有好感。 一年前,黎光远突然以灵媒师的身份,毛遂自荐找上门,说裴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话里话外都暗戳戳地指向裴祈和裴老爷子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裴大被黎光远神棍忽悠得晕头转向,兴高采烈地将“大师”的事迹分享给裴老爷子、裴二,以及旁边烤鱼的侄子裴祈。 湖边钓鱼的一群人,只有裴大在兴奋地介绍,其他人沉默。 裴老爷子手里的钓鱼竿一甩:“那个神棍怎么找上你的?” “不知道啊,”裴老大摇头,“这才是他厉害的地方!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我的位置,还有啊爸,我跟你说,黎大师跟棠溪家那个小子以前说过的预言,一模一样!” 裴老爷子:“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更早之前发出警告的孩子,而是相信一个没头没尾的陌生人?” 裴大:“大人跟小孩哪儿能一样?” 裴老爷子笑了笑。“对,不一样。” 枯槁的手紧握着鱼竿,鱼线收紧,有鱼上钩了。裴老爷子拽紧鱼竿,收线。“老大,这个大师在十年前的家宴就找上来过,现在裴祈身体突然出现状况,你觉得他是高人?” “大哥脸盲啊。”裴二也跟着笑,手里的鱼竿收起来。“黎大师整了容就认不出来了。” 裴大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兴奋劲儿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 …… 裴祈从思绪中抽回,低头看向自已的左手。 司志强不了解前因后果,但知道这个叫黎光远的四眼田鸡是商圈内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司志强对他非常厌恶。他搞不懂,每次裴祈见到黎光远都会吵架,这两人怎么到现在还有联系? 司志强立刻把合同塞进公文包,半秒钟都不想待下去,“烦死了!我要从后门走。” 裴祈忍笑:“阿叔,麻烦你给他带个路。”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微微颔首,“司助理,我送您,后门需要刷脸才能出去。” 管家带着司志强从后门离开后,才慢悠悠绕回正门,将黎光远放行。 黎光远急匆匆地来到书房位置,脸色不太好,气都没喘匀就冲上来质问: “你也进了领域?我不是叫你别进去吗!” 裴祈皱眉不语。为什么这样问? 领域里发生了什么,让黎光远气成这样? 他眼皮一掀,“怎么了。” 第30章 质问2 · 装蒜? 黎光远审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裴祈,似要认真分辨裴祈是否撒谎。 这个人太狡猾了,公开资料和实际情况完全不符。黎光远发现裴祈和群聊里另外两人认识后,裴祈和他们的关系已经悄然拴紧。 还有禾连雅……啧,这个人,估计连名字也是假的。 黎光远以肯定的口吻质问:“你早就跟禾连雅认识。” 裴祈看着他,感觉黎光远站在面前就已经足够令人不爽。“你要不要自已听听,从进门到现在你说了什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上来就质问,欠你的?我大伯欣赏你,还真把自已当回事?” “好好好,先不说领域和小雅的事。” 黎光远深吸一口气,他此番前来是有另一件要事确认:“你把旧实验区的地卖了?” “卖了。”裴祈坦然点头。 “……” 裴祈的答案过于坦诚,黎光远反而被他气得一噎。真搞不懂,每次面对裴祈都会按捺不住情绪。 黎光远:“当初说好的,我帮你们家除掉诅咒,你们裴家给我提供一个绝对安全又隐秘的地方。现在你转手就把这块地给卖了?” “人家喜欢那块地方,想要就给了呗。生意场上你来我往,今天提前卖个人情,明天遇到棘手的麻烦就会多一个朋友,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裴祈一耸肩,无所谓道,“而且,你根本不缺我这个靠山吧。” 黎光远一噎。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佳国实业已经在开始走流程了,一旦旧实验区动工,首先被推平的就是自已住的那块地方。 地下室里的东西,都是自已多年来的心血啊。 “……跟你沟通真的很伤脑筋。”黎光远收敛了情绪,尽量用平和的口吻道:“我需要见裴老先生。” “我爷爷不方便出来。”裴祈戏谑地看着他,“你不是知道的吗?裴家的诅咒。” “……”诅咒诅咒,又是诅咒,当初为了抱裴家大腿而胡编乱造的理由,现在这理由变成石头砸自已的脚。 黎光远觉得裴家这个大腿抱不住了。 俞慎没见过裴家其他人,根本算不了裴老爷子的行踪,黎光远还真拿裴祈没办法,无从分辨真假。 黎光远脑仁隐隐作痛,“裴老先生在做什么?不可能一直在医院吧?” 小老头忙着钓鱼呢。 裴祈撇嘴,悠哉地靠在办公椅,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啊,我很忙的。” 黎光远牙根咬紧,尽力按捺住随时要爆炸的情绪,椭圆的镜片闪烁了一下。 “诅咒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裴祈开口打断:“不需要,我们的合作终止了,以后别来烦我。” 裴祈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一片寒光。斜睨着黎光远。“你要是良心尚存,别再做那些恶心的实验。否则,你和裴家就是敌人。” 黎光远怔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认识裴祈以来,裴祈鲜少会搬出裴家这座大山来压人。 裴祈年少时孤独,鲜少亲友近身,严苛和病态的成长环境居然没有磨灭裴祈孩童般的心性,黎光远趁虚而入,自以拿捏了裴祈。 可裴祈露出冷冽严肃的模样时,黎光远意识到,这才是裴祈的真正底色。 被当做当家人培养的上位者底气隐约散发出强烈的气场,黎光远一怔,喉咙紧了紧,道:“我不会做违背本心的事。” “那最好。”裴祈眼神送客,不去看黎光远,当着黎光远的面退出了聊天群。“不送。” “……行。” 黎光远被裴祈的态度激怒,冷笑两声,“你说的没错,我不止你们裴家一个靠山,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没有合作了。” 听到管家送走黎光远,裴祈立刻拿起手机。 裴祈:[我把黎光远气走了] txy:[?] txy:[这个话题是不是跳得太快了,上一秒我们还在聊领域] txy:[他去找你?] 裴祈:[他怀疑我刚刚进了领域] 棠溪彦看到这行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何霜的异能转移到我身上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裴祈很快明白过来。“……难怪黎光远这么着急。他需要何霜的异能?” “可以远程和队友沟通,范围800米。”棠溪彦回忆当时使用异能的感受,“有点像武侠小说的传音。他需要何霜的异能做什么?” 话一出口,两人隔着电话异口同声:“监听?” 裴祈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我刚刚和黎光远吵了一架,不知道他会去找谁做靠山,总之,你和赫连雅最近小心点。异能是可以剥夺的,传音的事,就我们仨知道,别告诉其他人。” “知道。”棠溪彦笑道,“班长有八百个心眼子,有情况我就躲班长后面。” 两人又互唠了几句后挂断。房间内归于寂静,棠溪彦对着房间发呆。其实现在已经头不疼了,脑海里潜伏着的奇怪系统也没有再发出声音。棠溪彦不想下床,裹在软乎乎的被子里很有安全感。 第37章 自从加入这个小组后,还有两个人,似乎没进过领域。唐心秀因为要冲学业,所以黎光远可能最近都没有找她,可卓燃……好像从没提起过领域的事啊? 棠溪彦打开群聊,翻了翻聊天记录。除了分享诡异见闻,卓燃基本在群里都是吐槽工作不顺。棠溪彦几乎要把这人忘了,卓燃隔三差五就换头像换ld,每次棠溪彦打开群聊,都感觉群里好像来了新人。 现在卓燃的头像是一个握着拳头的小火人,看上去很正义,有点傻乎乎的。 一翻记录,他发现卓燃在群里已经有两天没发言了。 换一个人可能会觉得很正常,但如果卓燃或者唐心秀在群里安静下来,反而不正常。 棠溪彦正要放下手机,仿佛两人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卓燃突然发来消息。 爆炸小火人:[方便私聊吗?] 爆炸小火人:[在你们学校的旧址见个面?] 卓燃居然主动找上来? txy:[学校开放日,不用上课,我随时方便] 卓燃很快回复:[好,明天中午一点?我在一鸣旧校址的实验楼顶楼等你。] · 次日。 棠溪彦赴约而来。他先是提前回到一鸣高中,打算把被遗忘在储物室的礼服顺便带走。结果一打开教室的门,居然有几个同学还在教室。听到动静后,同学们齐齐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棠溪彦扶在门把上的手心一紧,下意识联想到领域里的幻影们,她们的目光沉默地望过来。 很快,同学们又继续各自玩耍。 棠溪彦心里一松。 幻觉。 一切都是正常的。 有两桌人在打牌,有人凑在一起看电影,棠溪彦觉得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很正常,他怀疑是不是……是不是自已变得不正常了? 棠溪彦进入过两次领域,领域里的场景都很真实,见到的妖魔鬼怪也很真实,搞得棠溪彦都快分不清了。现在,他察觉有两道炯炯目光,从某个方向直直地盯过来。 棠溪彦:…… 不是幻觉。 蓝铭飞伸手一勾,仗着身高优势把棠溪彦往自已的方向一带:“你怎么回事,昨天男人婆叫你去做什么?怎么后来听说你被裴祈打晕了?” 教室里一静,同学们齐齐竖起耳朵。 这是棠溪彦听过最离谱的谣言。棠溪彦莫名其妙,以为自已听错了,“什么?” 蓝铭飞:“论坛上看到的,你和已毕业学长为争夺一女大打出手,女方吓得花容失色仓皇离开,你被一拳ko击倒,该学长怕担责,把你丢进医务室。” “……” 这谣言还编得有眉有眼的,棠溪彦忍无可忍:“谁说的?律师函警告了啊!” 棠溪彦从蓝铭飞胳膊里挣出,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拍拍自已。“我身上没有一点伤,裴祈又不是暴力狂,谁想的?” 苏嘉实犹疑:“可他看上去……” 好吧,裴祈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反派。 棠溪彦解释。“学长人很好,还留在医务室照顾我。”末了强调一句,“他只是长得凶。” 苏嘉实嘴里嚼吧嚼吧,吐出一个泡泡,“啵”地一声爆裂,继续嚼嚼嚼,“那你怎么晕了?” 棠溪彦:“我晕是因为——” 不对。 领域的事现在不能说。 棠溪彦突然正色,竖起一根手指,“是因为和班长在破旧恐怖的旧校园跑来跑去这样那样。” 蓝铭飞难以消化太长的话,眨巴眼睛,疑惑:“哪、哪样和哪样?” “旧校园?”苏嘉实墨镜摘下来半截,露出一双眼睛,“你们跑去旧校区探险?不叫我?” 蓝铭飞一喜:“什么!探险!”他扭头质问,“不叫我?” 棠溪彦:“……” 棠溪彦拍掉蓝铭飞的手:“不是。” 旁边听到谈论声的贝莉猛然扭头,一脸惊喜地凑过来:“什么?棠溪,你和小雅去了旧校区?” 怎么变成这样。 棠溪彦做举手投降状:“我们不是……” 贝莉似乎听岔误会了,兴奋得脸颊泛红:“原来你胆子挺大的啊!小雅居然叫你去旧校区——” 随即她有些吃味了,坐回去,失落道:“不对啊,小雅明明跟我说好,她会陪我去的,怎么是跟你去啊?” 苏嘉实不嫌事儿大:“就是!真不够哥们儿!去旧校区不带我!” 蓝铭飞:“真不够哥们儿!我也要去!我有好多手电筒!我现在就去拿!” “……” 棠溪彦百口莫辩,场面一片混乱。 他只好掏出手机给卓燃发消息:[对不起哥,计划有变。] 满地乱爬的吗喽:[?] 满地乱爬的吗喽:[好吧,下次] txy:[有几个同学想来旧校区探险,不小心和他们撞一块儿了] 探险? 卓燃疑惑,靠近天台边缘,往下瞅了一眼。“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探险的?” 搞不懂现在的年轻小孩。 第31章 旧校区探险1 偷旅客香蕉:[找你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意外发现,我也能打开领域] 棠溪彦:。 几秒钟没看手机,卓燃又换了一个ld。 某种角度上看,卓燃和赫连雅有点相似。 不过,赫连雅掩饰自已真实身份的习惯,更像是刻入骨髓的‘本能’,仿佛长期伪装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而卓燃更像是“觉得好玩”所以不停地换头像和ld。 棠溪彦反应了一会儿,确认自已没有理解错,问他: [火系异能也能打开领域?] 偷旅客香蕉:[见面告诉你,打字说不清楚] 偷旅客香蕉:[听俞慎说,你的预知很厉害,所以我想跟你搭档一次进领域……] 偷旅客香蕉:[老大已经好久没有叫我和秀儿了,他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这下棠溪彦知道卓燃的意思了。 就好像在多子女家庭,父母的注意力经常不自觉地倾向于更弱小的幺子,往上的几个孩子被忽略,父母本身是注意不到的。 卓燃有被忽略的感受,唐心秀的真实想法不得而知。这小姑娘最近因为考学的事情焦头烂额,在群里鲜少发言。 旁边是兴奋地讨论旧校区撞鬼的同学们,以蓝铭飞为首的几个调皮男生被同学们围了一圈,众人聚精会神听旧校区的撞鬼传闻。这次估计要爽卓燃的约了。 棠溪彦偷偷背过身去,回复卓燃。 txy:[我有几个朋友,想今天和我去旧校区……] 偷旅客香蕉:[普通人?那我们下次约吧] 偷旅客香蕉:[我本来想邀请老裴,可一旦有领域打,俞慎肯定知道,老大八成也会知道。万一老大知道我进领域玩儿了,我怕又惹得他们俩吵起来。] 偷旅客香蕉:[小雅不是转学去你们一鸣了嘛?你跟她熟吗,下次我们叫上她?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全] 棠溪彦感叹,班长掩饰得真好,进群半年多,没被人发现真实的在校信息。 txy:[我问问] 棠溪彦视线绕了一圈,没在班里看到赫连雅的影子。 “班长今天没来?” “来了呀,”贝莉往楼下一指,“她去学生会处理一点数据,马上回来。” 厉害,昨天才从领域出来,离开的时候还在难受得嗷嗷叫,今天居然还能去学生会办事。 棠溪彦哦了一声,抬头撞上三对亮晶晶的眼睛。 蓝铭飞、苏嘉实和贝莉目光炯炯。 棠溪彦:…… 棠溪彦:“怎么?” “咱们商量好了,一会儿吃完午饭就去旧校区探险。”蓝铭飞疯狂暗示:“你去不去?” 棠溪彦在炽热的目光中妥协。“你们去我就去。” “好耶!” · 下午一点半。 z市偏远的旧实验区内,一行人下车后,在旧校区的大门前愣住,面面相觑。唯有贝莉兴奋地拿起相机狂拍:“对了!对了!就是这个气氛!这里出片肯定质量贼好!” 周围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凛冽寒风吹起枯叶,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擦着地面快速掠过。 蓝铭飞翻出手机查看论坛,“没错啊,就是这里。八年前被荒废的旧校址,八年很长吗?怎么变成这样?比论坛照片上恐怖多了。” 苏嘉实斜乜他一眼,“你八年前和现在也长得不一样啊。” 旧校区的所有建筑十分残破,建筑物外表的瓷砖缝隙中,有许多枯死的爬藤。最靠近大门的实验楼外,所有的窗户居然贴的是深色的玻璃贴膜。 踏入校园大门,五人都感觉自已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到处死气沉沉。 蓝铭飞指着窗户:“你们看!这谁设计的啊,好丑。” 赫连雅伸长脖子在附近张望:“怎么没有保安啊?” “都废弃好久了,肯定没保安。”贝莉放下手里的相机,兴奋劲儿过去后,她恍然觉得此地有些不对劲。 第38章 “怎么感觉……大中午的,旧校区整个氛围好阴森啊?我的错觉?”贝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生怕惊扰了什么东西,“我们刚才打车过来的路上,明明还是艳阳高照。” 苏嘉实眼睛畏光,常年习惯把眼睛藏在墨镜下,到了旧校区门口后,居然有点不适应这么昏暗的环境。墨镜一摘,发现不用戴墨镜,这里的光线根本不足以对眼睛带来痛感。x “好像在拍恐怖片。”苏嘉实顿了顿,又说,“像是大型的密室逃脱。” 贝莉抬头看了苏嘉实一眼。 苏嘉实平日无时无刻挂着墨镜,这会儿把墨镜摘下来,感觉换了个人,贝莉打趣道:“我跟你同班两年,今天才知道你长这样啊。” “……嗯。”苏嘉实感觉脸颊发烫,默默挪开视线。 贝莉擦拭相机镜头,对众人问:“咱们去哪探险?实验楼还是教学楼?” “实验楼吧?”蓝铭飞伸出一根手指,弱弱地指向距离校园大门最近的实验楼,“这里逃跑最方便。” 棠溪彦一眼看穿蓝铭飞:“怂了?” 最先要吵着一起来探险的就是蓝铭飞。路上苏嘉实吐槽,谁探险会大白天来,落地后发现,这地方即使大白天来,依旧很有探险未知领域的刺激感。 蓝铭飞嘿嘿一笑,把胸口的微型摄影机打开,“所以才选择白天来嘛,白天没那么可怕。” 大中午的,学校笼罩在一片乌云下。经蓝铭飞这么一说,整个旧校区的天空仿佛更加阴晦了。 几人进入校门后,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 实验楼的大门没有上锁。巨大的玻璃门上,棕黑色的膜布倒映着五个人影,没有人主动上前。 苏嘉实犹豫,左看右看:“要不算了?” “来都来了,这就回去?”蓝铭飞挽住苏嘉实的胳“……” 他说这话的时候,巨大的玻璃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几道无声的视线谴责地看过来。蓝铭飞的手已经推开了大门,闻言扭头,“兄弟,你。” 棠溪彦:。 棠溪彦讪笑:“安全至上。” 赫连雅点头:“棠溪说得对,毕竟整个旧实验区都很荒芜,万一有什么意外,想找人求救都难。探完实验楼,我们就回去吧。” 蓝铭飞心里犯嘀咕,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撞鬼呢,最多是学校太久没有人,看上去有点阴森罢了。 “行。” · 五人进入实验楼后,不自觉地挨得更近,抱团往前移动。 进入实验楼后,环境的光线更加昏暗了,几乎是在夜晚行走。窗户全部贴的是深棕色的膜,外面的光线无法透进玻璃。即使是正午,实验楼依旧给五人带来一股阴森的寒意。 “好冷啊。”蓝铭飞打了个哆嗦。“这才十月份,而且大中午的,怎么感觉实验楼这么冷啊?” 贝莉点头,举起相机拍摄。“我的脸和手背冷冷的。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是有鬼贴在身上。” 但凡是露出表面的肌肤,空气中有一股阴冷的寒意贴近,简直就像是在南方湿冷的地方过冬一样。 蓝铭飞炸毛:“什么鬼形容,太暧昧了吧?” 贝莉走在队伍最中间,拍了一会儿后便收起相机。 她倒是想拍一些老式照片,寻找灵感,可这地方……就算是再喜欢复古感的人,也直觉不对劲。 走廊怎么这么长。 贝莉朝前后瞅了一眼,从进实验楼到现在,应该走了有两三分钟,这条走廊一侧是落地玻璃,一侧是墙壁,墙上挂着许多名人海报和励志的话。 海报上的人像没有重复的,贝莉不安地瞅了几眼,匆匆移开视线。不管是哪张海报,都好像把视线聚焦到自已身上,沉默地盯着自已。 五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响起。 没有人说话,显得气氛更诡异。走在最前面的蓝铭飞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楼内的环境唬住了,还是因为感觉到墙壁上的海报不对劲。 贝莉搓搓手,寒意像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怎么搓手都依旧觉得冷。 她找话题打破沉默。“那什么,小雅,这学期和棠溪走得好近啊,你们俩在谈恋爱吗?” !!! 如此直白的问题把蓝铭飞和苏嘉实惊得心脏骤停,齐刷刷扭头,看向棠溪彦。 “哈?” 棠溪彦回以莫名的眼神。“冤枉啊,为什么男生和女生走得近,大家就会联系到恋爱头上?我和班长就是朋友。” 赫连雅嗤笑,抬手给贝莉脑门上蹦了一个弹指。“绝对不可能。我俩只是因为加入了同一个兴趣小组,所以这学期联系更多了些。” “兴趣小组?”贝莉眨眨眼,“棠溪彦居然会加入兴趣小组?” 棠溪彦:。 大家对自已到底是什么印象,加入一个兴趣小组而已,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吗。 赫连雅:“都市怪谈之类的兴趣小组,群里的领导是个灵媒师。” 说着,她看向棠溪彦,似是刻意强调,说给棠溪彦听。 “那个领导不靠谱,还总是骗人。所以我们群里的人就分开行动,住得近的伙伴自已凑人头,私下去寻找、解决灵异事件。” 三人惊讶道:“灵媒师?” 同时扭头看向棠溪彦。 贝莉兴奋地道:“好小众的职业!居然挺适合你的棠溪!” 想到认识棠溪彦以来,发生过的各种奇怪事件,蓝铭飞嘿嘿一笑:“阿彦,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你有没有可能……你以后可以当灵媒师。先给我算一卦吧?” “没可能。”棠溪彦一把掐住蓝铭飞的脸颊,“我们要讲究科学。” 蓝铭飞含糊不清地指着贝莉:“她三级跳能蹦六米远,科学?” 苏嘉实拍掉蓝铭飞的手:“人家辛辛苦苦练出来的,怎么不科学?” “啊!” 一声惊叫让众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贝莉身上。 贝莉满脸惊恐,抓着赫连雅的衣角,颤颤巍巍指着某个方向:“刚刚,墙上有个倒着的人头!” 众人一惊,顺着贝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许多人像海报,已经掉色成黑白色。老旧成这样了,既没人拿下海报,也没人换新的海报,任由它们像遗照似的挂在墙上。 赫连雅定睛一看,虚惊一场。 “嘁,什么啊,就是人头海报而已。” 贝莉:“我真的看到了!它刚刚是倒着的,还在笑!” 第32章 旧校区探险2 众人齐齐沉默。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赫连雅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干笑两声:“你学坏了啊贝莉,居然会吓人?” 贝莉声音都在发抖:“不是啊,我真的看到了!那个海报上的脸,刚刚是倒过来的!” 说着,还翻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等我找出来,我刚刚应该有拍到。” 贝莉一手挽着赫连雅不敢松开,手指翻找相册,声音变得更恐惧了。 “我的照片!” 赫连雅距离她最近,看到相机后,面色微变。 “照片怎么了?”棠溪彦凑近来问。 贝莉将相机翻转给众人看,捧着相机的手都在忍不住发抖。“除了校门口的这张,其他的全变成黑色了!” 贝莉的手很小,相机握在她手里巴掌大,她左右滑动。“我从校门口一路拍进来,现在全部变成黑色了?” 贝莉展示相机的异样后,众人都变了脸色。 蓝铭飞咽了咽口水,低头看向自已胸前的微型摄影机,他轻微调整镜头,对准了贝莉手里的相机。 带它出门的初衷,就是想拍异常画面。可拍到是一回事,肉眼看到是一回事,同伴看到奇怪的倒挂人头、而自已没看到,又是更不能细想的一回事。 棠溪彦看向贝莉刚才所指的海报。 每一张海报都是不同的脸,一张张黑白色剪影被定格在墙壁上,高度一致,视线几乎保持在相同的水平位,俯视下来,视线僵硬。贝莉刚刚指的……等一下,贝莉刚刚指的是哪一张照片? 棠溪彦有点恍惚。太多海报了,每张海报都是脸,明明上一秒才见过,怎么会突然不记得了? 好像是个小孩子的照片? 不对,墙上的海报全是名人、历史人物,怎么会有小孩子的照片? 棠溪彦问:“我刚刚没看清,贝莉指的海报,是秦始皇那张,还是秦昭襄王那张?” “我记得是个小男孩——” 蓝铭飞声音猛地顿住,忽然觉得不对劲。“贝莉刚刚看到的小男孩呢?” 不仅小男孩的海报不见了,蓝铭飞忽然意识到,墙上的海报……为什么在任何角度,海报们好像都在盯着自已? 贝莉听了这话,抬眼看去,瞬间头皮发麻,“真的不见了?” 恐怖压抑的氛围笼罩下来。贝莉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着赫连雅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第39章 赫连雅挑眉,她倒是不怕,但是看到别人害怕的样子,好像还挺有趣。 “还继续吗朋友们?” 说完看向棠溪彦,“你也怕?” “有点。” 想到卓燃说过的话,棠溪彦心里的预感越发强烈。 独自一人也能打开领域的事,他还没来得及跟赫连雅说,看赫连雅这样子,说不定卓燃也没有告诉赫连雅。 “别继续了,走吧,”棠溪彦说,“我有不太好的预感,待太久会出事的。” “那、既然棠溪都这么说了,”贝莉松了一口气,轻轻拽了一下赫连雅的胳膊。“我们走吧?” “走。”赫连雅干脆利落。“也不算白来,我们算速速体验了一把灵异事件,对吧蓝铭飞?” 蓝铭飞讪笑着摩挲胸前的微型相机。不枉此行,回去可以吹一波大牛了。 几人原路返回。 这条走廊好像变得更漫长了。折返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明明进来的时候没有走多远,可是五人原路返回,一直没有看到实验楼的大门。 沉默的脚步声相互交织。 长廊里的黑白海报们沉默地望着外来者。 棕黑色的玻璃窗缝隙,传来呜呜的风声。 紧张的氛围持续弥漫。 赫连雅忍了好久,实在不耐烦了:“诶,你们有没有觉得,走廊有点太长了?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才走了几十米而已啊?” 终于有人打破沉寂。棠溪彦道:“我们好像在这条圆环形的长廊里走了一圈多。” 原来不是错觉,棠溪彦生怕吓到三位朋友,犹豫着道:“进来的门……大家都没看到?” 回答棠溪彦的是一阵沉默。 苏嘉实:“从我们进实验楼大门,到贝莉发现墙上的异样停下来,大概五分钟。现在我们折返回去找大门的路上,已经走了八分钟。” 苏嘉实面色难看,找出口的路上,一直忍着,现在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越发觉得骗不了自已了。“大门呢?” “可能,被我们看漏了。”贝莉双手死死抓着赫连雅的胳膊,“毕竟这里的玻璃都是棕色的,很难分辨大门。” 棠溪彦哦了一声:“五个人,十只眼睛,都没看到实验楼的大门?” 贝莉的概率统计……哦。她也挂科了,还是跟自已同一个补考考场。 苏嘉实忍不住上手掐住棠溪彦的腮帮子:“兄弟,少说两句吧。” 贝莉声音染上哭腔:“别说这么扫兴的话嘛!我们能出去吗?” “好啦好啦,”赫连雅轻轻拍了拍贝莉的手背以示安慰,“找不到大门,我们就打破玻璃出去,反正这里迟早要推平。” “就是就是……喂!大家!” 蓝铭飞一喜,突然小跑几步,伸手指向某个地方。 “这里有个木质楼梯!上面好像有光诶!” 众人顺着望去,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拐角看到一个螺旋往上的陈旧木质楼梯,淡淡的黄色光线从楼梯上方透露,简直像是暗夜中的希望灯塔。 五人立马走上去,棠溪彦走在最后面。上楼后众人发现,实验楼的二楼居然和一楼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二楼的装饰大多采用木材,檐壁的装饰早已被腐蚀风化,静下来的时候,众人甚至能听到蛀虫啃咬木头的声音。所幸墙上有不少的装饰灯,在昏暗中起到一丝照明作用。 这里的光线比一楼好太多了,墙壁上挂着许多画作,五颜六色,在装饰壁灯的映照下,居然显得挺温馨。 贝莉看向苏嘉实。“你眼睛能适应吗?” “嗯?”苏嘉实揉揉眼睛。“还行,这里的光不刺眼。” 赫连雅吹了个口哨,“为什么二楼和一楼的风格差这么多?” 贝莉双手松开赫连雅的胳膊,有光的地方,她胆子稍微大了点。 凑近墙壁时,惊喜道:“这里的海报跟一楼的不一样!” “真的诶!”蓝铭飞惊叹,“每个作品右下角都有时间,这是十年前的学生作品诶?全都是手绘的!” “别光顾着看画。”苏嘉实指了指走廊的扶手,“你们小心点,这里的扶手太矮了,很容易摔下去。” 走道很宽阔,就算五人并肩霸道地横在过道上也不算拥挤。但朝建筑物内的方向,栏杆的位置非常矮,只到大腿的口袋位置。加上整栋楼的圆环形设计,棠溪彦一抬头就能看到走廊对面的矮栏杆和挂画。 苏嘉实往楼下瞅了一眼,一靠近栏杆就头晕目眩,总觉得好像会掉下去。 栏杆太矮了,这能防什么?做装饰吗? “你在看什么?”苏嘉实凑过来,突然打了个哆嗦,立马撤后两步。 棠溪彦皱眉,拽了他一把,“你小心点,本来就眼睛不好。” 他本能意识到,苏嘉实刚才的动作很怪异。 苏嘉实平时很谨慎,靠近低矮的栏杆,肯定会小心距离。可刚刚苏嘉实的动作…… 好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拽下去似的。 棠溪彦忍不住又往楼下看了一眼。 实验楼的设计是圆环形,从高处往楼下看,一楼中间的位置黑漆漆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借着微弱的光线,棠溪彦眯眼仔细去看,发现一楼的镂空位置,画着一个巨大的眼睛。 眼睛? 棠溪彦一愣,这个标志,和唐心秀手背……不对,和黎光远的头像,一模一样。 贝莉见到苏嘉实后撤的动作,忍不住笑:“这里是二楼,掉下去摔不死的。” 苏嘉实揉了揉心口。刚才莫名的眩晕感还让他心有余悸。“我当然知道二楼摔不死,但是这个扶手的位置,就是会让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贝莉撇嘴,心思完全放在墙上的挂画。“这里不是实验楼吗?为什么会展示艺术生的作品?” 蓝铭飞不在意地道:“哎。谁知道呢?他们连这么丑的玻璃窗都能忍,你还指望他们当年的负责人思路正常?” “班长!”棠溪彦还在栏杆边,朝赫连雅招呼,“你过来看,这个图案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什么?”赫连雅闻声而来,见到一楼空地上的图标,整个人一愣,差点惊呼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个图案? 贝莉:“嗯?什么为什么?” 赫连雅:“……为什么栏杆这么矮,一靠过来就觉得好晕啊,差点摔下去。” “对对!”终于有人懂自已了!苏嘉实连忙点头,“我刚刚靠近栏杆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什么栏杆啊……过来呗,这些作品更有意思。”蓝铭飞突然停在某幅画作下。 “喂!你们来看看这个!十年前的作品,为什么这幅画,画的是我们在市中心的新校区啊?预知吗?” 棠溪彦和赫连雅惊愕,对视一眼。 赫连雅急忙朝蓝铭飞所在的位置走去。看到那幅画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可能?连校服都一样!校服是我们上一届的同学亲自设计、最后投票出来的啊?” 赫连雅举起手机想拍,还特意翻回相册,看自已的照片存下来了没。“这幅画没署名?太奇怪了吧,校服设计的统计数还是我和棠溪会长检查的!怎么会出现在十年前的手绘作品里?” 一股寒意从赫连雅的脚背蹿上头顶,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奇怪了,旧实验楼里,同时出现了两个巧合。一个是被完全遮挡住、只有上楼到高处,才能看到的独眼图标,位置比较隐秘。另一个是……预知画? 赫连雅回头:“棠溪彦别拍了!你小心掉下栏杆!我可不会救你啊!” 棠溪彦敷衍地嗯嗯几声,还站在栏杆边。 贝莉整张脸几乎要贴在这幅画上,“好细节啊。我们新校区才建成五年,他怎么知道新校区的建筑设计?” 苏嘉实表情有些僵,“喂,你们在兴奋什么?没人觉得这幅画怪异吗?” “怪啊!”蓝铭飞兴奋道,“就是因为怪,所以我们这种行动才叫探秘嘛!” “……” 苏嘉实也凑近了些。十年前的作品? 这个时间点,倒是让苏嘉实想到某件事。 “十年前,旧实验区发生电子风暴,这个校址也废掉了。” “好巧诶,电子风暴……”蓝铭飞一顿,疑惑道:“贝莉,你怎么知道新校区建了五年?” 贝莉讶异地看向蓝铭飞。“啊?应该我问你吧,你居然不知道?” 苏嘉实无语了:“蠢啊,开放日的舞会,那么大的横幅没看到?新校区五周年舞会。” “哦、哦……”蓝铭飞了然,还是觉得不对,“那按你们这么说,这幅画确实……太细节了?” 不仅把新校区的一砖一瓦都“拷贝”得分毫不差,甚至连树的高度都和现在的差不多。 四颗脑袋在这幅画前激烈讨论,另一边,棠溪彦在给裴祈拍照。 第40章 这里信号极差。棠溪彦拍了照片发给裴祈,照片在对话框里一直打圈圈,一直发不出去,饶是平时佛系的人也忍不住烦躁。 突然。 一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眼前景象开始扭曲。 不对劲。像喝醉酒一样,头重脚轻,耳边有轻微的嗡鸣。 这熟悉的失重感和晕眩感,棠溪彦瞪大眼睛。 领域?怎么回事?我打开了领域吗?他们怎么办? 棠溪彦下意识就想远离朋友们,身体却不受控制,有一股力量把自已摁倒。 恍惚中,苏嘉实的声音迅速变得模糊:“棠溪彦!” 第33章 阴宅1 视线范围内立马被黑暗笼罩。 棠溪彦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景象,失重感越来越重,身体好像被某种力量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放平。 等身体的不适感褪去,棠溪彦察觉,自已正以躺下的姿势,睡在某个狭小的空间。 箱子? 我进入领域了? 他们呢? 棠溪彦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竖耳仔细听,没有听到蓝铭飞几人的声音。 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应该是没有牵扯进来。 棠溪彦松了一口气,尝试挣脱出这个狭小的空间。 自已躺在一个勉强能容纳一人平躺的巨大箱子里,空气非常闷。棠溪彦尝试动一动,感觉身下压着许多东西,硌得背部酸麻,稍微动一动,箱子里就有金属玉器碰撞的声音。 太窄了。 狭小的空间内发出叮铃哐啷地响。 棠溪彦尝试推开箱盖。突然,箱子外隐约传来说话声,越来越近。但因为隔着板子,棠溪彦没法听清外头的人在说什么。 有人? 棠溪彦用力拍了拍面前的箱盖:“有人吗?救命!” 外面传来两声短促的尖叫,而且声音居然有点熟悉。 听到回应,棠溪彦更加用力地拍打身边的隔板:“有人吗?救命啊!” 好闷,喘不过气了。空间过于窄小,棠溪彦两下动作就觉得十分费劲,呼吸困难。 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怎么回事,尖叫声迅速远去。 ……跑什么! “别走啊!”棠溪彦急了,狂拍隔板,“救命啊!” 一片死寂。棠溪彦只听到自已的喘息声。狭窄的空间闷得他脑子昏沉。 啧,该死。怎么会变成这样? 棠溪彦有些气馁,干脆放弃挣扎,双手交迭于小腹躺平。 不会被闷死吧? 想他棠溪彦本来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小透明。自从进入异常事件小组后,躺平等死的人生指标莫名变了风向,陡然转了三百六十度,看似经历了紧张刺激诡谲的事件,兜兜转转一圈,后来发现自已从主动躺平等死,变成现在的被迫躺平等死。 棠溪彦抬脚踹了踹,空间窄得连膝盖都没法抬高,沉闷的声音在空间回荡。 “吨、吨、吨。” 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棠溪彦放弃挣扎。闷死起码能保留全尸,只是不知道赫连雅他们能否找到自已的尸体…… 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因为别的,棠溪彦隐约听到另一阵呼吸声,紧紧贴着自已的耳边,呼吸沉沉。 “呼——呼——” ——不对。 棠溪彦浑身一僵。这个窄小的空间,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棠溪彦屏住呼吸,另一道呼吸声更清晰了。 “呼——呼——呼——” 因为刚才连续拍打隔板,似乎把外面的人吓跑了,现在外面非常安静,这道沉稳的呼吸声被衬得异常清晰。 这么狭窄的空间,怎么可能容纳两个人? 棠溪彦深呼吸,缓缓抬臂,小心翼翼地摸向那道沉稳的呼吸。那道声音在自已脑袋上,说不定是头对着头—— 指尖传来木板的触感。 棠溪彦心底一凉,他什么都没摸到。这个大箱子里只有自已,那另外一道呼吸声是什么? 耳边听到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很沉稳,像是有人贴着自已的脑袋熟睡,又像是感冒时的休憩。 “呼……呼……呼……” 棠溪彦心如擂鼓。 太近了。 一旦开始留意到不属于自已的呼吸声,它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棠溪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呼吸声依旧还在,棠溪彦小心翼翼抬起手,试图推开盖在身体上的箱板。 突然,木板上方传来轻轻地“叩叩”两声。 另一道呼吸声突然停滞。 棠溪彦瞳孔一缩,自已也屏住呼吸。 那东西被吵醒了? 又是“叩叩”两声,这次敲木板的人稍微用力了些。 棠溪彦背后渗出冷汗。他倒是希望有人救命,但不巧的是,棺材里的另一个不知名东西,可能被惊醒了。 要尽快出去。 棠溪彦拍了拍板子。 两方像是对暗号似的,听到棠溪彦的敲板声后,外面的人有了动作。 “吱——喀——” 隔板被打开了。 一丝微光挤入棺椁内,棠溪彦撑起身子,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脑袋骤然清醒,像是被薄荷水洗过脑子。他大口深呼吸,还没适应眼前环境,突然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小鬼?” “脸盲哥!”唐心秀惊喜,手一松,棺材盖子掉到脚边:“怎么是你啊!棠溪彦!你吓死我了!怎么躺进来的啊!” 看清外面是谁后,棠溪彦愣住。 “卓燃哥?唐心秀?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还想问你呢!”唐心秀和卓燃合力把棺材盖挪到旁边,靠墙放好。“你的出场方式真特别。” 棠溪彦低头看自已。身上还穿着一鸣高中的蓝白相间制服,自已躺在金银珠宝之上。这个棺椁居然堆放了这么多贵重物品。 “……我怎么被下葬了?”棠溪彦不解,连忙爬起来,蹲下身去掏棺椁底下。 “你们刚才打开的时候,有看到其他东西钻出来吗?” “没有啊,就你一个人。”唐心秀双手环胸,“我和卓燃哥听到棺椁有动静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棠溪彦摸索了一阵,一无所获。 其实这个棺材很浅,整体看上去比较迷你,像密室逃脱的道具,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摸到棺材的底部,可棠溪彦摸了个空。除了半箱金银珠宝,什么都没有,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棠溪彦满头雾水,停下动作。“就我一个?” 怎么可能。 察觉到棠溪彦表情不对劲,卓燃反问:“有什么不对劲?” 棠溪彦点头。“我刚刚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声。你们敲敲的时候,呼吸声突然停止。” “不可能啊?”卓燃蹲下身帮忙捞,摸索一阵后,随手抓起一些金币,拿在手里玩儿。 “这么小的棺材,怎么可能容纳两个人?你躺进去都很勉强了。要是你再高一点,你都没法躺进去。” 棠溪彦:。 唐心秀问:“喂,棠溪,你是一个人进领域的吗?” “是啊,我本来和同学在旧校区探险。”棠溪彦揉揉脸颊,让自已清醒些,老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你们呢?” “我们……” 唐心秀向卓燃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然后才道:“我们自已偷偷进来的。” 棠溪彦眉头一跳:“自已进来?” 他看向卓燃。 卓燃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不想让老大和公子俞知道。我们只是兴趣小组,又不是他的员工,我们可以自已行动嘛。” 好家伙,小组里只有自已一个老实人。 想到旧校区还有四个朋友,棠溪彦有些焦急。 “怎么进入领域?我刚刚在旧校区的实验楼,头一晕,就莫名其妙进来了,你们进来有什么诀窍吗?要怎么出去?我朋友还在旧校区,他们不会被卷进领域吧?” “冷静点。”卓燃摸了摸棠溪彦的脑袋,“领域入口不会频繁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你进来了,他们就进不来。” 唐心秀摸了摸左手背上的涂鸦,也道:“我们抓紧时间出去,一会儿告诉你怎么找领域入口。” “……” 好烦。 棠溪彦叹气,但也无可奈何。进入领域后,只能通过“打败boss”这条规则出去,真的有点像游戏世界。 三人开始打量周围。 这是个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间,正中央位置放了一口塞满宝贝的棺材,显得空间非常狭窄。屋子昏暗,照明设备仅有角落处的一个台灯。 四面墙壁贴着各种陈旧的符箓,红、白、黄、青、黑,符箓褪色严重,几乎看不清上面的符文是什么,连一张完整的符纸都没有。 空气中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腥臭味,这味道还有点熟悉,但棠溪彦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卓燃:“桌上有东西。” 第41章 三人走向房间角落的书桌。 屋内唯一的光源是从书桌上的台灯散发出来的,很有年代感的一款老旧台灯,还能调节灯光强弱,卓燃把灯光开到最大,三人发现书桌上凌乱地放着一些巫术工具书。 “宗教的东西?” 唐心秀声音变得有些紧张,“这个领域不会有鬼吧?我很怕鬼啊!” 棠溪彦嗯了一声,声音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淡淡死气。“那怎么办,完蛋喽。” 卓燃:。 “没事没事。”卓燃安慰,“业火烧万物,我在这,我们马上就能出去的。” 书桌左侧的墙壁斑驳,上面挂着几件落了灰的法器,背面的角落处则是一个不起眼的木架,严丝合缝地凹陷在墙内。木架上陈列着晒干的香草,森白的骨头,燃烧到一半的红蜡烛,以及看不出是什么鸟类的头骨。 “这是哪里呀?阴森森的,我最讨厌骨头了。”唐心秀小脸皱成一团,抱着胳膊搓了搓,伸手摸了摸墙壁上挂着的物品。 “你们有谁懂法器吗?都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卓燃:“不懂。” 棠溪彦端详着墙壁上的法器,指着其中一件道:“这是引磬,用来指引迷失的灵魂走上正途,其他的我不知道。” “指引灵魂?” 卓燃小心地取下棠溪彦所指的法器。铜黄色的法器上有许多斑驳的铁锈,卓燃轻轻一敲,引磬发出幽长清脆的声音。 卓燃和唐心秀分别在书桌和木柜里翻找着,棠溪彦走近棺材,蹲下身,不死心地再次伸手摸索。 棺椁脏兮兮的,唯有其中的玉器珠宝华光璀璨,在台灯的照耀下更显得熠熠生辉,与这口狭小的棺材非常不搭边。 棠溪彦把手埋进珠宝里,手臂像是被珠宝吞没了似的,畅通无阻地探进去,指尖摸到底部。 什么都没有。 难道呼吸声是幻听? 棠溪彦遗憾地收回手。突然,有什么滑腻的东西,带着一丝温度,“嗖”地一下钻到手底下,滚了一圈。 棠溪彦动作一顿。 ……活物? 刚才连一只老鼠都没摸到,这是什么? 五指稍稍用力,棠溪彦正想要把这团东西抓出来,忽然手心刺痛,那玩意儿似乎化作一股什么东西,钻进了棠溪彦的手心,而后顺着棠溪彦的手臂往上爬,瞬间蹿上了棠溪彦的脖子。 它所过之处留下刺骨的寒意,连骨头深处都是冷冰冰的。 !!! 棠溪彦猛然弹起来,手从棺椁里拔出来,吓得一个激灵,往后跌坐在地上。 什么东西? 棠溪彦低头看向右手手心,什么都没有,可是刚才的触感非常真实,绝对不是幻觉。 另外两人正凑在一起摸索柜子,听到动静后,冷不丁被棠溪彦吓了一跳。 唐心秀:“怎么了?” “我——” 棠溪彦听到,从自已的脖颈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 那东西潜伏在自已体内! 万一它的存在被发现,最先有性命之忧的是自已…… 棠溪彦咽了咽口水,“被扎了一下。”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缓了缓,似乎放松下来。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那发生了什么呢。”唐心秀招呼,“别琢磨棺材了,过来找点防身武器呀。这里有个哑铃,棠溪你要不要?” 棠溪彦从地上爬起来。 右手安然无恙,一点划痕都没有,手心冷冷的。他抬手揉捏后颈,脖子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感。 好像有什么滑腻的东西,埋伏在皮肤之下。x “棠溪?” “来了来了。”棠溪彦走近木柜。 卓燃和唐心秀把找到的东西递给棠溪彦看。 唐心秀:“这哑铃算是防身武器吧?” “不是哑铃。”卓燃纠正,“应该也是法器。小鬼头,你看看,知道这个吗?我俩都没见过。” “嗯……有点眼熟。”棠溪彦也不太确定,“好像是降魔杵?” 棠溪彦从卓燃手里接过那器具。 铜黄色的法器上略有锈迹,两头呈椭圆形,尖端带刺,中间的手柄位置细长,握在手心正正好,手柄处刻着看不懂的纹路。擦去灰尘后,隐约可见银色冷光。 卓燃:“降魔杵?” 那这地方的鬼祟…… 卓燃看了一眼唐心秀。唐心秀的异能是消除,听上去很厉害,但如果唐心秀状态不好,她的异能很难正常发挥。 此时的唐心秀显然还没想到这一层,对着棠溪彦惊叹:“你懂的好多啊!” “恰巧知道而已。” 棠溪彦把降魔杵递给卓燃,“要不带着?说不定可以防身。屋子里安全,外面不一定。” 唐心秀直言:“你拿着吧,你最菜,给你保命。” 棠溪彦:。 第34章 阴宅2 无法反驳。 可万一自已被脖子里的东西控制了,反手用降魔杵咔咔乱杀怎么办。就算这两人的异能比自已的好使,也不知道降魔杵拿在自已手上,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棠溪彦:“我不喜欢用这个,你们谁拿着。” 唐心秀把手往背后藏。 见唐心秀不肯接,棠溪彦把降魔杵塞进卓燃手里。“交给你了哥。” “给我啊?” 卓燃嘿嘿两声,将降魔杵在手里掂了掂,毫不客气地塞入口袋,“我可不懂得礼让的啊。你呢?” “我再找找。”棠溪彦踮脚去翻柜子。 唐心秀突然扭头问卓燃:“我们擅自进来,如果被老大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就发现呗。”卓燃无所谓地道,“你们学生仔还是太乖了,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叛逆点嘛?你怎么这么听话?老大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唐心秀不好意思地道:“我感觉……这样好像在背着老大,偷偷做坏事。” 卓燃闻言,眼睛瞪得老大。“怎么能叫做坏事呢?你这个女娃娃,我要好好纠正一下你这种以长辈为天的思想。” 卓燃伸出一根手指,“我们结缘相识的群叫做异常事件兴趣小组,兴趣!什么叫兴趣?喜欢了感觉有意思了就上,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 唐心秀茫然,她有点被卓燃说动了:“好像有点道理?” 正在柜子里摸索的棠溪彦闻言,回头看下来:“为什么黎光远不愿意让人擅自进领域?” 唐心秀:“当然是担心我们的安全啦!” “是嘛……” 棠溪彦继续摸索柜子。 找异能者不是为了解决领域吗?为什么擅自进来,黎光远反而不高兴? 说明擅自进领域除鬼祟,对他不利? 摸索木柜的动作顿了一下。 黎光远到底…… 唐心秀突然反应过来:“诶?棠溪你小子,怎么直呼老大的名字?” 棠溪彦咂舌,“他跟我们差不多大吧?你叫他老大,还把黎光远叫老了呢。” “怎么会?叫名字多不好啊,没大没小的。”唐心秀较真起来,“那也不能直呼名字,得换个尊敬点的称呼才行。” 卓燃忍不住闷笑,“我在群里吐槽客户的时候,你怎么没反驳我?因为我年纪比你大,你不好意思说我?” 唐心秀:“……” 棠溪彦从木柜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我摸到这个。” 棠溪彦把手心摊开,亮出一把短匕,以及一串古朴的珠子。 两颗脑袋凑近。 “匕首?”唐心秀小心地戳了一下,“没有刀套,好危险。” 卓燃咋舌。“怎么还有佛珠……这到底是杂物间还是超度室啊?” “匕首你拿着,”棠溪彦把匕首递过给唐心秀。“我跟紧你们就行。” 唐心秀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谢谢哈。” “那你自已呢?”卓燃挑眉,“遇到危险怎么搞?祈祷吗?” “我拿这个。”棠溪彦走到门边,弯腰捡起一根棍子,在手里掂了掂。“够长,趁手。” “那走吧,快点解决。”卓燃拉开杂物间的门,“出去探路。” “吱呀——” 木门发出一声难听的呻吟,三颗脑袋前后从门缝中冒出。 屋子外是一片露天空地,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借着月色和屋子内的台灯,三人小心翼翼踏出房间,发现这里是一间老宅。 “有感觉到什么吗?”唐心秀谨慎地观察四周,用气音道。 “没有啊。”卓燃眼珠子滴溜转,“好平常啊?这里真的是领域?” 老宅很小,一眼望到尽头,露天的天井上,澄黄色的明月非常明亮,再往宅子内瞧就是开阔的客厅。棠溪彦曾在非遗纪录片看到过类似的房屋构造,这里的残垣败壁下,依旧能从各处细节窥见这间老屋曾经的精致。 宅子大门左侧的杂物间,右侧的厕所大开着门,用几片茅草叶编成的帘子虚虚遮挡着。 第42章 天井的正中央有一口井水,正对着天上的澄澈圆月。跨过及膝的门坎往内走,就是大敞着的客厅。 “哇,好有老家的氛围感,我还以为会是很恐怖的地方呢!” 唐心秀在小院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心情不错。“我老家的房子跟这里很像,很有年代感……哦,井里真的有水!” 棠溪彦:“别傻乐了,这里是领域,你小心点。” 唐心秀恹恹地哦了一声,同样跨进客厅,率先去摸索两边的房间门。 客厅内什么家具都没有,空荡荡的,正对着院子的墙壁上贴满了符箓,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死死关着门,厚重的全木房门里偶尔发出蛀虫“嘎吱嘎吱”的声音。 偶有阴风穿过时,能清晰听到“呜呜”的风呼声,像是有人在哀嚎。 唐心秀摸索左边的房间门,蛀虫啃食门板的声音更大了,她小声吐槽:“这风声和蛀虫声听着真难受。” 听久了,感觉虫子好像在啃食骨头。 唐心秀扭头对另外两人:“左边的房间打不开!” 棠溪彦哦了一声,他正和卓燃在摸索符纸墙上的东西。 “看不懂符文。”棠溪彦叹气。 卓燃:“俺也一样。” 这面墙贴满了符箓,但是严重掉色,符文也难以看清。一眼望去,这面墙像是打了许多补丁的大被子。 棠溪彦左右张望了一下。“两边的墙壁很干净,这堵墙为什么贴这么多符纸?” 墙里有东西? 唐心秀还在后方摸索。“朋友们,右边的房间也打不开!” 什么异样都没有,两边的房间也打不开。要说特别之处,就只有这堵贴满符箓的墙了。 棠溪彦和卓燃毫无头绪,在这面墙壁上摸索,企图找到什么机关。 突然,脚边碰到了什么,棠溪彦一低头,这才发现,地上摆放着三个三角形的尖头小石板,石板前分别陈列着三个小白杯。 刚才的注意力全在墙壁上,全然没发现地面放了三个小酒杯。 “这是什么?”卓燃听到动静后,蹲下身,“上面有字?什么石什么?” 棠溪彦也蹲下来摸索,发现这三块石头仿佛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根本搬不动,只能用手指触摸。 三块尖石上隐约有凹痕,借着月色,他勉强认出第一个石头上的首字。“有个泰字,泰什么石?” “泰某石某某。”卓燃嘟哝,“这户人家姓石?泰是村名吗?” 棠溪彦脑海里无端冒出五个字,同时话从嘴里说出来。“泰山石敢当?” 卓燃一脸迷茫地看过来,“石敢当,好耳熟啊。” “你们在琢磨什么呢?”唐心秀凑过来,“那两个房间都开不了门,厕所什么也没有,好像只有杂物间有东西……诶?泰山石敢当?” 卓燃偏身,腾到旁边去,让唐心秀的视野更清晰,“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石敢当?好像是某个神仙吧?” 唐心秀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托着下巴沉吟。“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过电视剧,但我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这也不像是供奉神仙啊。”棠溪彦摸着墙上的符纸起身,“像是镇压什么东西?” 卓燃疑惑。“镇压神仙?这神仙犯了什么错?” 怎么回事,明明三个人都听过‘石敢当’,却同时记忆短片? 棠溪彦摸了摸后颈。 除了墙壁和石头的异样,脖子里的东西一直没有动静,静悄悄地潜伏在皮肤底下。 石敢当,不会是脖子里的东西吧? 石敢当,石敢当,到底是在哪里听过……棠溪彦眉头皱起,用力揉捏眉心。 唐心秀念叨着,摇摇头,“不对不对,应该是这个神仙镇压什么……啧,怎么回事,我记得小时候在哪儿听过,可为什么现在想不起来?” 卓燃:“嗐,那就别想了。” 棠溪彦俯身去摸酒杯,放在鼻尖下轻嗅:“这三个杯子里的酒是干净的?” 话音一落,三个人之间沉默了一阵。 ——酒杯干净,说明有人来敬过酒。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诡异的气氛蔓延开。 这时,空间里仿佛有阵风冒出来,在冷清空寂的客厅里穿过。 胆子最小的唐心秀抱住自已的胳膊:“呜呜呜它怎么还不现身啊?我感觉有风!” “我也感觉到了,” 卓燃一只手握住唐心秀的手腕,防备地看向四周。“不是从露天天井的方向吹过来的。” 棠溪彦再次抬头看向天井。露天的空地上,夜空的圆月明亮澄澈,偶尔有乌云遮挡,导致客厅里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他抬手,空气中带来一丝微风。 棠溪彦也察觉到了:“怎么回事,这风好像是从客厅里吹出来的?哪儿来的?” “这么敏感啊小鬼。”卓燃笑道,“说不定你再强化几次,你就能在现实中使用异能了。” 棠溪彦:。 棠溪彦:“这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啊!”卓燃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提前预知啊,万一能预知彩票数,啧啧。” 卓燃越想越美,摸着下巴,忍不住嘿嘿笑。 棠溪彦:…… “你还笑得出来啊?”唐心秀嘘道,“咱们现在什么都没琢磨明白。” 棠溪彦揉了揉后颈。 其实他小时候说的话最灵验,反而长大了不太灵验。 长大后的自已,预知能力在逐渐退化,但依旧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某个画面或者念头。 反而是遇到这群同类之后,预知画面的频率开始变高,棠溪彦有种回到小时候‘乌鸦嘴’的错觉。‘预知’强化后会是什么样子,棠溪彦不知道该如何想象。 对着空荡荡的客厅,三人都有些束手无策,正纠结要不要出去时,唐心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客厅的某个角落。 “大家,那里有东西在反光?” 另外两人同时顺着唐心秀的目光看过去。 “看错了吧?怎么有反光?”卓燃半信半疑地拖着唐心秀靠近。 “诶?还真的有路?”卓燃惊呼,“好隐秘的角落啊,要不是秀儿,真的很难发现。” 贴着符纸的墙壁,左侧不起眼的地方,有个被瓦墙和阴暗转角构成的角落,形成一条往里延伸的窄小间隔。 这里最多能容纳一个人侧身塞进去,有点像是只能堆放扫把拖把的没用累赘之地。在昏暗得只能借助月光看清环境的氛围里,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个如此狭窄的角落。 三人靠近这个角落。不知为什么,靠近那个角落时,棠溪彦心中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恐惧。 棠溪彦不忘提醒。“你们的防身武器拿好。” 卓燃摸出降魔杵,唐心秀也把匕首握在手心:“不会有东西躲在里面吧?” 咚咚、咚咚、咚咚…… 棠溪彦听到骤然变大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声,好像耳朵里长出一颗全新的心脏,在紧张的搏动着,传递出某种恐惧的情绪。 同时,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吶喊。 不能过去,不能过去,不能过去…… 棠溪彦脚步忽然慢下来,落在卓燃和唐心秀之后。他右手摸着心口,然后慢慢挪到后颈处,脸上一片茫然。 刚才的情绪,不是自已的。是脖子里的那个怪物在传递情绪。 在棠溪彦落到后面时,卓燃已侧身挤进了缝隙。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这里有面镜子?” “镜子?” 等卓燃吃力地侧身退出来,唐心秀也挤进缝隙,“真的诶!为什么这里有个镜子?还特意设置这么奇怪的角落?” 唐心秀吭哧吭哧挪出来,看到发呆的棠溪彦后,笑着指向角落道:“棠溪,这个角落好安全,你可以躲在这里。” 棠溪彦发现这两人退出来的动作略显狼狈。“有这么窄吗?” 卓燃:“你挤进去就知道了。不过我说,你如果躲在这里,说不定还挺安全?” ? 棠溪彦也凑上前。 这个角落非常窄,只能侧身进去。棠溪彦侧身,小步挪进去后,果然看到里面有镜子,一人高,足以完整地照出镜前人从头到脚的样貌。 镜子中的人穿着一鸣高中的蓝白相间制服,左侧衣襟的铭牌被镜子反射出相反的字体,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无精打采。 棠溪彦有些郁闷,正想退出来,发现镜子的边缘有一道不自然的黑色缝隙。 他尝试伸手去推,镜子发出摇摇晃晃的“吱呀”一声。这镜子门似乎是要往外拉的,但是没有把手。 棠溪彦欣喜:“镜子后面还有空——” 突然,他的声音停住,整个人身子一僵。镜子里的棠溪彦,脖子后突然钻出一条黑影,棠溪彦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东西的呼吸声。 “呼——呼——呼——” 第43章 第35章 阴宅3 镜子里的棠溪彦满脸震惊,目光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已的肩后。从肩颈处,有一团黑色的雾气钻出,尾端呈半透明状,像是从自已身体里长出来的头……不不,这个说法有点恶心,不如说这团黑雾像是驱赶不掉的影子。 它迅速扭曲成一张稚嫩的脸。棠溪彦再次听到沉重的、犹如鼻塞的呼吸声,贴着自已的耳朵。 “呼……呼……呼……” 就是它。 在棺材里的呼吸声。 棠溪彦不敢动,和这团东西隔着镜子对视。 准确来说,这是半张脸,看上去有点稚嫩。完好的左脸上,厚重的黑眼圈依稀可见,嘴巴有些干裂,右半张脸上有黑白色的符纸。 棠溪彦能看到它,它也看到了棠溪彦。一人一鬼借着镜子对视的瞬间,那半张左脸的眼睛一弯,看上去好像挺高兴,嘴巴吃力地微微张合。 棠溪彦听出,这应该是个男孩子的声音。“念……” 念什么?l 黑雾凝成的脸往前一伸,凑近了镜子,试图让棠溪彦看清自已的嘴型。因为脑袋往前伸的动作,黑雾的下巴以下的位置形成细长的一截浓黑色烟雾,像是被牵引绳套住。 “念……啊……” 察觉它没有恶意,棠溪彦渐渐放松下来。 在掏棺椁的时候,它就从自已手心钻上来,附着在自已身上了。是有所求? 卓燃觉得不对劲,在外头大声问:“怎么了?镜子里有东西?” “有。” 卡在缝隙里的人侧身退出来,衣服和墙壁之间发出摩擦的沙沙声,“镜子后面有空间。” “啊?”唐心秀奇怪,伸手敲了敲贴着符的墙壁,又去敲两边干净的白墙:“真的诶,这边的墙后是空的,后面还有空间?” 卓燃示意:“进去?” “进……进吧?”唐心秀犹豫,“一起进吗?我们不知道墙里的空间有多大。” “比起镜子门,你们帮我看看。”棠溪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指着自已的左肩:“我背上有东西吗?” “没有啊?”卓燃朝他身后瞥一眼,双手抓住棠溪彦肩膀,把小孩儿掰着转了一圈,上下仔细打量。“什么都没有。” 棠溪彦:“我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我能听到它的呼吸声。” 卓燃:“……” 唐心秀:“……” 这两人同时后撤一大步,卓燃手腕一翻,掌心窜起小火苗,跟街头的戏法大师似的。“你你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没有。”棠溪彦指了指肩膀,不自觉伸手摸向后颈,“刚才用镜子,我看到它的存在。一退出来,它就缩回去了。” “镜子?”卓燃一愣。难怪刚才棠溪彦在缝隙里的时候,说话声突然顿住。见棠溪彦平淡的模样,卓燃奇怪,“不是附身吧?被附身的话,你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或许那东西藏在镜子里?我去看看。” 卓燃率先侧身挤进窄小的缝隙里,很快,卓燃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里面还有房间!很大!” “进去看看!”唐心秀走在棠溪彦前面。 棠溪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摸了摸左肩。 它刚才似乎在努力传达什么信息。 念啊是什么?娘?亮? 他再次侧身挤进缝隙中,发现镜子后面的空间在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越是靠近,越是发现内部灯火通明。 “这里还亮着灯!”棠溪彦新奇。 墙后的房间比大门旁的杂物间大了一倍,大概五十平米,头顶的天花板很低,棠溪彦不用垫脚,伸直手臂的话能刚好碰到天花板。 “这个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卓燃没发现灯的开关,视线巡视了一圈,发现墙上有照片。“这又是谁?” 背靠着贴符墙的一侧,墙上有一张照片,被五颗生锈的钉子钉在墙壁上;另外四面墙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地板正中铺放着一块脏兮兮的地毯,隐约可见莲花图案。莲花正中央有四个用稻草扎成的娃娃,像海星一样,放射型摆着,头靠头,脚朝外,正好空出一个位置。 唐心秀第一眼便看到地上的稻草人,蹲在地上琢磨。“是不是缺了一个稻草人?” 语毕,她猛然抬头看向棠溪彦。 棠溪彦摸了摸后颈。“不会这么巧吧?” 唐心秀眼睛眯起,“万一呢?” 卓燃凑过来,也发现了莲花地毯上的小稻草人。“哗!好像诅咒人偶啊。缺了一个?” 唐心秀抬手指向棠溪彦,“第五个人偶,可能是棠溪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东西。” 棠溪彦抓了抓肚皮。“那怎么办啊。它不肯出来。” 唐心秀:“……” 唐心秀:“上点心吧你!” 棠溪彦起身,去看卓燃刚才看过的照片。 巴掌大的黑白照片上,小孩笑容腼腆,被五颗钉子扎着额头、双眼、鼻子、嘴巴,难以认清五官,但棠溪彦越看越熟悉,照片上的人与某个躲起来的黑影逐渐重迭。 附在自已身上的,是这个孩子? “看上去还不到八岁啊……”卓燃也凑过来,一阵唏嘘。 “还有什么线索?”唐心秀凑过来,看清黑白照片时,脸色刷白,瞳孔震颤。 怎么是他!x 棠溪彦发现她表情怪异,“你认识这小孩?” “我……”唐心秀喉咙一紧,心虚地眨眨眼:“现在不能说。” 卓燃挑眉。“那就是认识了?” 唐心秀有些慌张地偏开视线。 卓燃眯眼,仔细端详墙上的黑白照。直觉告诉他,突破口之一就是这个‘人’。 棠溪彦同样在观察墙上的照片,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抬手,想去把五颗钉子拔下来。 “呼……呼……呼……” 耳边又是沉重的呼吸声。 棠溪彦伸出去的手突然停住。 与之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呼吸声听上去有点兴奋,短促。这团鬼影的情绪牵连着棠溪彦。 好诡异的感觉,心里产生了不属于自已的情绪。 棠溪彦的手腕被抓住。他看向卓燃,卓燃正以警告的眼神盯着自已。“小鬼头,胆子真大,不怕放什么东西出来?” “在我背上的东西有反应,它想摘掉钉子。”棠溪彦说。 “啊?”卓燃挑眉,处理事件的经验让他把自已的揣测脱口而出:“你刚刚说,在镜子里看到有东西在你背上,不会是这个孩子吧?” 唐心秀也猛然扭头盯着棠溪彦,神情紧张。 “是。”他发觉说话似乎变得有点困难,棠溪彦不自觉伸手抓了抓喉咙。“但它只剩一颗脑袋了。” “……”唐心秀无措地看着卓燃,“我们先出去吧?这里没有窗,天花板又这么低,好难受。” “……行。”卓燃见这俩人面色都不太好,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莲花地毯上的四个稻草人偶。 “走吧!”唐心秀突然大声道。自从得知附在棠溪彦身上的是谁,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地方,准确来说,唐心秀恨不得离棠溪彦十万八千里远,紧张中甚至上前抓紧卓燃的衣角,“走吧!我不想在这里!” 卓燃狐疑地扫了一眼,没说什么,率先走出房间。 唐心秀紧紧挨着卓燃,第二个侧着身离开。 变故突然发生。 卓燃率先出去,唐心秀紧跟着,棠溪彦最后跟上。就在唐心秀侧身离开镜子门的瞬间。 “嘭”的一声,镜子门忽然自动关上。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咔哒”,门上不知道有什么机关,棠溪彦愣神之后连忙上前,对着镜子门又推又抠,可惜镜子门纹丝不动。 ? 啊? 啊??? “我是不是有点过于倒霉了?”棠溪彦忍无可忍,大怒,伸手拍打镜子,又怕打坏镜子,只轻轻拍了几下就放弃了。 啧。 苏嘉实他们怎么办? 棠溪彦烦躁得在空间里打转。门外是卓燃模糊的声音:“你没事吧小鬼?” “没事!”棠溪彦大声回答,喉咙越来越痒,总觉得有一股灼烧感。他咳了两声,“哥,镜子门上有机关,我出不去!” 被单独关在放有诡异稻草人偶和黑白照片的空间,可不像是好事,更何况肩膀上似乎还附着着某个东西。棠溪彦叹气,后退两步,发现镜子门的边缘闪烁着亮红色的光。 “听得到!别慌!”卓燃的声音比任何人都慌。“你等等!我想办法!”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 唐心秀见卓燃又是火烧又是拿降魔杵乱戳,镜子门毫发无损。 她也想做点什么,可惜缝隙狭窄,卓燃戳镜子门的动作有点猥琐,但这个场合下,唐心秀实在笑不出来,她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 “卓燃哥!两个房间打开了!” 第44章 卓燃大喜,对着镜子门喊:“我们去房间里找破门的工具!你忍忍!” 棠溪彦在房间里踱步,走到了照片面前。 一个人被关在没窗户的封闭房间,这时候他反而不焦虑了,有一种“大不了去死一死”的坦然。 这时候他无端想到裴祈。 如果是裴祈遇到这种怪事,裴祈一定会发来几十条消息轰炸自已。他什么事都喜欢和自已分享,像是把[txy]聊天框当做废话胶囊了。 “哎——”棠溪彦长叹一声。 “咕噜——” 背后响起轻微的动静。 他眼皮一掀,立马来到镜子门面前,果然看到黑雾又钻了出来,迅速拧成小孩的半张脸。 它对着镜子中的棠溪彦咧嘴笑着,嘴里一颗牙都没有。 棠溪彦知道它没有恶意,尝试与它沟通。“为什么跟着我?” “棺……你……” 它只吐出两个字,棠溪彦忽然懂了:“因为杂物间的棺材?” 不用说太多话,宿主能明白自已的意思,它开心地点点头。 棠溪彦喉咙紧了紧,深知恐怖片套路的他试探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了却你的心愿,就可以离开我了吧?” “啊……咪……” 棠溪彦听不清,凑近了镜子:“妈咪?要我帮你找妈妈?” 那玩意儿皱眉摇头,“吐……拂。” 棠溪彦:“阿弥陀佛?” 那东西独眼一亮,猛力点头,右脸的符箓明明也是雾气凝成的,在它的动作下用力得仿佛要掉下来。 棠溪彦困惑:“是想让我帮你念阿弥陀佛!” “嗯!” “……” 棠溪彦无语,摸出口袋里的佛珠。这是他在杂物间翻找柜子的时候顺手拿的,当时在柜子里摸到匕首和珠串,棠溪彦下意识就把珠串在手上缠了几圈,而后就是蹲在墙壁边研究符纸。 很多下意识的动作,本人自已都没什么印象,就好像发试卷的时候,有些同学的第一个动作是看分数栏,棠溪彦的第一个动作是先把试卷对折。 自已的无意识动作,居然凑成了这样的巧合。 长长的佛珠在他清瘦的手腕上绕了四圈,棠溪彦把玩着,又问:“我只要一直念,你就可以离开我身体了吗?” 它摇摇头,费力地吐字:“找!” 咕噜一声,它左眼一转,看向某个方位。脏兮兮的莲花地毯上,四个小人偶躺在地上。 棠溪彦顺着它所看的地方,“你想要这个迷你稻草人?” 它摇摇头,“找!” 棠溪彦明白了,试探性地举起手里的佛珠:“你是说,我先给你念?然后帮你找它们?” 小鬼高兴得嘿嘿两声,重重地呼气,“萨!” “……什么?” 棠溪彦以为自已被骂了,不确定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那团黑雾露出半张笑脸,一字一顿。 “我,阿,萨!” · “你是不是认识照片的那小孩?” 卓燃的问题太突然了,唐心秀手不稳,木板掉在地上。 两人在其中一间房间,屋里昏暗,卓燃手心燃着火焰,两人在房间里寻找能够打破镜子门的工具。 “我……”在昏暗中,唐心秀眼神闪烁,“我现在还不太想说。” “你不说,要等到什么时候说?”卓燃道,“每拖一秒,有可能棠溪彦就更危险,棠溪彦外面的同学也很危险。” “……”唐心秀低着头。 “棠溪彦还在里面呢,他那踹两脚就粉碎性骨折的细胳膊细腿,不知道能对付谁。我可不希望他死在里面。” 卓燃逐渐失去耐心,大步流星走向另一个房间。 “我说!我告诉你!” 唐心秀急忙追上去,追到客厅,拽住卓燃的手,“我只告诉你,但是你别告诉老大,好不好?” 卓燃侧身看她。 唐心秀松开卓燃,小声地道:“那个小孩……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小时候我们叫他阿萨。” 第36章 阴宅4 唐心秀从小争强好胜,待人阔绰。不过,阔绰都是借着父母供出去的。 吃穿用度都是父母尽其所能供给的最优选择,虽比不上电视中大富大贵的有钱人,但唐心秀已心满意足,她比大多同龄人的生活质量好很多,所以她也尽量地满足父母。 “你要比别人开朗”、“你要比别人优秀”、“你要考个好成绩让爸妈骄傲”…… 唐心秀不知不觉成为了同龄人中的榜样。 她像个靶子,许多人的目光犹如利箭,盯着唐心秀。 有些孩子慕强,直白表达羡慕。 “秀秀,你又考了第一名啊”、“秀秀,我看到你上校园节目了”、“秀秀,下一期的校园主持人又是你啊”、“秀秀,我看到你这周一在国旗下讲话了”……。 有些孩子相反,目光化为利箭刺向靶子。 “好装啊”、“怎么又是她满分”、“别人也写完作业了,为什么只表扬唐心秀”、“又开始炫耀了”、“小公主这么喜欢施舍”、“真讨厌,总是穿着花裙子出去玩,炫耀给谁看”…… 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已没有做伤害人的事,依旧会有人讨厌自已。 父母掏出更多的糖果点心,笑着说,小朋友嘛,打闹很正常,你跟朋友分享好吃的,很快就和好啦。 是这样吗? 唐心秀默默地想,如果给一点好吃的,就能让大家喜欢自已,那她希望每年的生日会都要办得很盛大,要摆上很多零食玩具,要让来参加生日会的所有人都吃到自已的零食点心。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让大家都喜欢自已,那就好了。 · 唐心秀经常会这么想,想得快入魔了。虽然年纪尚小,唐心秀的心事不比大人少。她期盼着自已分发出去的零食点心都被施展魔法。 某一天,这个魔法奏效了。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是自已八岁生日。这一天唐心秀在旱冰比赛得奖,进了前三,运气真好,双喜临门,于是她高兴地招呼小区的小朋友一起庆祝。 她记得,有不少朋友跟在自已后面,大家像鸭子过河一样,跟在最前头的唐心秀后面,整齐有序,走进小公园的凉亭。 这个位置最方便,庆祝完就可以各回各家,距离小区只有一条马路。 不过,这个位置也最招摇,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占领了小公园的凉亭,凉亭内一览无余,所有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这群小孩子们在做什么,也有不少好奇的目光落在最招摇的唐心秀身上。 唐心秀顶着纸质王冠,比赛服换成了便服,即使今天没有穿公主裙,人们依然能从唐心秀脑袋上的王冠轻易猜到:哦,这孩子是今天的主角。 唐心秀把蛋糕放在桌上,装满零食点心的塑料袋把她的手腕勒出红痕,她高兴地对众人道:“切蛋糕,开吃!” “哦——” 孩子们立即开始拆塑料袋,零食点心很快被瓜分了一半。唐心秀拆了包装盒,蛋糕的甜香随风飘远。 “好香啊!” “巧克力蛋糕!” “秀秀,我想要有樱桃的这一块!” “樱桃只有一颗,当然是秀秀自已吃啊!” 生怕她们起争执,唐心秀连忙道,“没事啦,我不喜欢吃樱桃,你想要,我帮你切。” 不远处有女生鄙视:“装什么啊,真爱作秀。唐心秀没人捧着是不是会死?” 唐心秀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手指微微蜷缩。 她就知道。分享再多的东西,还是会有人讨厌自已。 “你说什么呢?” “你就是嫉妒呗!” “不喜欢还硬凑过来,真讨厌!” 围着唐心秀的一群簇拥者们立马把唐心秀挡在身后。 被反击后,那几个女生无所谓地耸肩,笑嘻嘻地离开了,远去时不忘边走边回头看一眼凉亭,然后几个脑袋凑在一起,隐晦地低声说了些什么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唐心秀低下头,手里沾了奶油的塑料刀握在手上。 “秀秀,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因为被你比下去了,嫉妒你!” 有朋友安慰她。 “就是!我倒数第一,我都没说什么呢!秀秀,今天你生日,开心点,咱们吃蛋糕!” 一群人哄着唐心秀,她很快展开笑脸,“快吃吧。” “诶?你怎么没有点蜡烛,直接就吃了呀?” “算了算了,蛋糕本来就是用来吃的。” 小朋友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唐心秀马上就把被嘲讽的事情抛之脑后。 有一个突兀的身影悄悄靠近,在凉亭的远处,盯着这伙庆祝的人。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唐心秀耳尖一动,顺着那道声音的方向看去。 第45章 有一抹灰扑扑的身影。 那个人从头到脚都很脏,脏得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是澄澈的。猝不及防和唐心秀对视,那孩子立马缩进灌木丛,发出更大的声音。 色拉—— 那小孩整个人隐匿在灌木丛里,他居然不觉得刺挠,也可能是因为身形太瘦小了,所以在灌木里,勉强能忍受树枝扎皮。唐心秀确定自已没看错,用力眨了眨眼,和那双警惕的眼神对上。 眼睛是会说话的。 虽然看不到那小孩的脸色,但唐心秀能感觉出来,他似乎很紧张害怕,对自已没有敌意。 唐心秀放轻了声音:“你是谁啊?怎么躲在里面?” 众人循声望去。 那身影瑟缩了一下,往更深处藏了藏,似乎觉得自已脏兮兮的样子出现在一群光彩夺目的孩子群里,会脏了对方的眼睛。 有人认出了他,“小克星?今天怎么跑出来了。” 唐心秀:“你认识他?” “认识,他是这个公园保安亭的阿叔收养的孩子,听说谁沾谁倒霉。” 谁沾谁倒霉?这是什么新奇的说法,简直和魔法世界的反派一样。 唐心秀不解,爸妈永远会称赞自已,所以唐心秀听到这话后,第一个反应是怀疑,没当回事。 而后又想了想,收养的孩子?那还真有可能。童话书不是早就有警告了吗,辛德瑞拉的后妈对她一点都不好。 唐心秀再次对上那双警惕的眼睛。 似乎察觉到唐心秀没有恶意,那双澄澈的眼睛稍微放松下来,缓慢地眨了一下。 他在示好? 唐心秀不解。“你出来呀。” “他不会出来的。”有朋友解释,“他干爸不允许他交朋友,整天用锁链把他锁在家里,好凶的。” “啊……那个阿叔?难怪他整天臭着脸。算了,我们别理他,我可不想被那个阿叔骂。” “他蛮可怜的,经常被锁在家里,还没饭吃,我妈和邻居阿姨有时候会交换着给他投食,反正他喂一点就饱。” “可是他靠过来干嘛?不会把霉运传染给我们吧……” “说不定就是呢!刚刚还莫名其妙被嘲讽了。” “难怪保安大叔叫他小克星,还真是靠近一点就倒霉啊,本来今天秀秀的生日宴高高兴兴。” 众说纷纭。 唐心秀左耳进右耳出,她对朋友们说的东西没有观念,父母也从不在自已面前说这些,唐心秀只觉得这人好脏。“他看上去臭臭的。他妈妈不给他洗澡吗?” “他没有妈妈,听说是跑了。” “难怪又瘦又脏,还要别人的妈妈投喂。我看到保安阿叔经常吃外卖,他爸爸肯定不会做饭。” “好臭,他再看过来,我感觉果冻都不干净了。” 小克星好像知道人们在谈论自已,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 有孩子捡起凉亭旁边的碎石子,朝他砸过去,“不要过来啦,我们不喜欢你!” 石子落进花坛,溅起一片花叶涟漪。 小克星也不知道被砸中没有,呜咽一声,从花坛里钻出来,跑得飞快。众人这才看清,小克星真的瘦得吓人,也不知道几岁,上学了没有。 “你砸他干嘛?我们别理他就好。” “他是克星,沾上他会倒霉的,不能让他靠近。” “他没有名字吗?一直叫他克星,我感觉我也要倒霉了。” “没有啊,没有人认识他。” “别说啦!”唐心秀赶忙道,“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 一群孩子继续狂欢。 闹够之后,时间不早,饱腹后的孩子们将能分的零食分别带走,还剩下一大半没人吃的巧克力蛋糕。 有几个人作势要走。 “放在这里,一会儿阿姨会收拾的。” “这些蛋糕要找个垃圾桶丢掉吧?” 唐心秀把桌上的残骸简单收拾后,拿打包盒盖上剩下的半块蛋糕,“我拿去丢,顺便回家。” “拜拜秀秀。” “谢谢你的招待。” “明天又要上学喽。” 一群人稀稀拉拉地散开。唐心秀拎着半盒蛋糕。 其实她有点舍不得扔,但是带回家的话,又怕爸妈想太多,比如‘是不是又被欺负了’、‘是不是朋友不够多,所以没吃完’之类的话。 唐心秀苦恼地走到垃圾桶旁,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颗脏兮兮的脑袋从垃圾箱里钻出来。 他似乎太过投入于寻找宝藏,以至于没留意到周围是否有人,于是见到旁边的唐心秀后,他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往垃圾堆里藏,只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睛:“啊……” 唐心秀也愣住。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翻垃圾箱的小孩,而且是比自已还小的孩子。 “小克星?”唐心秀轻声说,“不应该这么叫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秀秀。” 小克星似乎没听懂,木讷地歪了歪脑袋。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这么面面相觑。 小克星的眼神依旧是怯生生的,见唐心秀没有恶意,于是脸上扬起讨好的笑,最后把目光落在唐心秀手里的盒子,不太明显地咽了咽口水。 唐心秀愣住。 她不是因为小克星渴望蛋糕的表情惊讶,而是从小克星的笑容中,看到某种熟悉的东西。 “你和我好像。”唐心秀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也会对着讨厌我的人这样笑。” 小克星好像听不懂,张了张嘴,没说话。 唐心秀把手里的盒子举了举:“你饿吗?这些是干净的,没有人咬过。” 小男孩谨慎地点头。 “原来你听得懂啊。”唐心秀耐心地问,保持着举起蛋糕的姿势,“所以,你要吃吗?” 恰巧有一同庆祝的孩子路过,见到垃圾箱里的小克星,以及垃圾桶旁的唐心秀,放声大笑:“他怎么在垃圾里面啊?真的好臭啊!” “你不会在这里等秀秀丢垃圾吧?”另一个孩子问:“秀秀,你要给他?” 唐心秀抓着纸盒的手一紧,干巴巴道:“我正要丢垃圾呢,没想到里面有人,吓我一跳……” 她脸上不自觉涨红。 我为什么不说实话? 对面的朋友问小克星:“反正也是要丢的。喂,小克星,秀秀给你的,你有没有说谢谢?” 小克星的下半张脸躲在箱子后面,小小声:“谢谢。” “原来你会说话啊?”旁边两个朋友很震惊,“我妈还说你是哑巴呢!” 唐心秀手里的盒子做了个抛出去的预备姿势,“你接着啊。” 纸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垃圾箱中,被一双脏兮兮的小手稳稳接住。 他立马拆开盒子,手在身上随意地抹了抹,捧起蛋糕就开始啃。 有朋友问唐心秀:“他没有名字,总不能老是叫他克星吧?” “阿萨!”那孩子突然大声道。 旁边的几人,包括唐心秀,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你的名字?” “阿萨?” 阿萨不理人,咵咵啃蛋糕,脸吃得脏兮兮的,全是巧克力酱,他满足地舔舔嘴巴,大口吃蛋糕。 “你不要躲在里面了,好脏啊。” “我们要回家喽,你叫你爸爸给你洗澡吧,不然都没人愿意和你玩。” 唐心秀跟着这几个朋友一起离开了公园。 走远了几步后,唐心秀偷偷回头。 阿萨已经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身上更脏了,蛋糕被他两三口吃完,腮帮子鼓鼓囊囊,明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唐心秀招了招手。 唐心秀吓得立马回头,赶紧跟上朋友们的脚步。 “等等我!” · 回到家后,唐心秀跟父母说起阿萨的事,收到严厉的批评。 “怎么能跟这么脏的孩子混到一起!” “秀儿,听妈的话,那小孩诡异得很,千万别去招惹他。” “诡异?”唐心秀不解。 “那小孩和他爸一样诡异!”妈妈低声道,“他们父子居然敢住在那栋被诅咒的房子!小区里喜欢去公园锻炼的大爷大妈都知道那栋房子,每到晚上就有女鬼在哭。而且还有人晚上看到,那屋子里有女人出没,又突然消失……” “你跟孩子说那么多做什么!”爸爸厉声打断。“她体质弱,别招到脏东西!” 关于阿萨的话题被掐断。 唐心秀没能了解太多消息,只知道阿萨和他爸爸相依为命住在公园角落的一栋废弃小屋。 她知道废弃小屋的存在。 班里有很多男同学喜欢互相攀比谁最胆大,他们嘴里经常提起那栋漏风的破屋子,可是谁也没敢靠近那栋危房。 被同学们津津乐道的屋子,外围被生锈的铁栏杆围住,常年上锁,连锁头都是生锈的,唐心秀偶尔路过,只敢远远观望,因为这破屋子四面被插上许多警告牌:危房,随时倒塌,勿靠近。 第46章 什么人会住在危楼里? 唐心秀很听父母老师的话,从来没靠近过。 但学校里,关于危楼的传闻从来没有断绝过。 爸爸说这栋屋子生前的主人是个钉子户,不肯搬走,于是在漂亮的公园里,只有这个角落还留存着小公园前身的遗址的影子。因时间久远,钉子户早已病逝,公园也已建成,于是屋子的去留成了一个尴尬的问题,没有人主动去碰。 妈妈说屋子闹鬼,一到晚上就会听到有女人的哭声。 同学说晚上路过时,她亲眼目睹院子里有四个女鬼,手牵着手嘻嘻哈哈……那段时间学校里流行四角游戏,长大后的唐心秀曾猜测是不是有人在里面玩招鬼游戏。但同学这话说出来后,学校附近一阵恐慌,父母勒令孩子们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还有人说,因为阿萨家里太穷了,穷得连鬼都怕,所以住在里面也没事。 阿萨和他爸爸居然敢住在鬼屋? “里面真的有鬼哦!” 不少同学信誓旦旦地说,仿佛真的亲眼见过。 真的有鬼吗? 鬼是什么样的? 唐心秀脑海里,浮现出阿萨狼吞虎咽吃完蛋糕后,笑得满脸幸福的样子。 第37章 阴宅5 出于好奇,某天放学,唐心秀再次来到公园。 小学放学是四点半,唐心秀走到公园,将近五点,距离爸妈到家的时间还早。 反正走两步就到家了。 她独自一人穿过马路,走过公园凉亭,来到公园的另一头,面对和自已一样高的杂草丛。 鬼屋的地址,就在草丛对面。从杂草丛穿过去,直线距离是最快的。 唐心秀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已后,埋入了杂草里。 海浪一样的杂草,有一小块地方,不明显地鼓动,像是仓鼠在地毯下寻找瓜子,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这个小鼓包。 风吹草动。 唐心秀在逐渐靠近那栋“被诅咒的房子”。 这条直线距离仿佛没有尽头。唐心秀越走越慌,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条路这么远,就应该找几个朋友一起过来探险。 不过,唐心秀也想试试,在同学朋友面前当“孩子王”、炫耀自已战绩的感受。 唐心秀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一点点迈进。 眼前全是沉沉的草绿色。唐心秀感觉这里很压抑,不管怎么扒拉,都会有无数的杂草盖上来,遮挡自已的前路。她走得有些喘不过气,仿佛这层层迭迭的草丛是湿透的厚重棉被,沉沉盖在身上。 我为什么要往这里走呢? 她不得不想一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阅读背了几篇,古诗也背了几篇,乘法表也背了几遍,唐心秀还没穿过这片杂草。 老天爷,难怪阿萨当时躲在花坛里的时候,没有觉得灌木的树枝刺挠得难受,原来阿萨回家的路是这样子的,阿萨早就习惯了。 耳边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像是那天生日派对上,阿萨藏在灌木里摸索的声音。 窸窸窣窣—— 唐心秀深一脚浅一脚,她总算知道爸妈为什么警告自已不能靠近危房了,这块土地没有被好好修缮,确实很难走,得小心脚下是否有钉子或者玻璃。 可现在,她没有后悔的余地。转身的话,她根本分不清来时的方向,只能盲目地直行向前。 终于,她发现前方的路似乎有点不一样。这里的草丛稍微矮一点,只到自已的脖子高。 她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快到了。 越靠近低矮处,唐心秀发现地上的零碎对象越多。玻璃珠,小蜘蛛人,还有一些老旧的玩意儿,奥特曼玩具的碎裂残肢,动漫闪卡。 夕阳穿过草丛缝隙照到闪卡上,偶尔反射刺眼的光,像是某种警告。 临近“鬼屋”,唐心秀才想起来,自已手里没有零食,也没有好吃的东西,正踌躇自已如果靠近危房被阿萨发现,要用什么理由才行。 毕竟,没有允许就去别人家,这是很冒犯的事。 …… 终于,脚下踩的不是湿松的泥土,而是结实的水泥地,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没有杂草遮挡自已。 唐心秀抬手擦掉脸上的汗,呼呼喘气。 到了! 男生不敢靠近的地方,她去过;爸妈不让自已靠近的地方,她靠近过。某种角度上看,她打破了隐秘的禁忌。 唐心秀有些得意。明天就可以告诉同学,自已可是一个人来过“鬼屋”哦。 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力量。 听说鬼屋有鬼,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来都来了,她倒要看看,屋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唐心秀掂了掂书包,靠近面前的屋子。 荒芜的空地里,唯有这栋屋子突兀地伫立着,与周围的荒草格格不入,这屋子的形式太老了,唐心秀看着屋子,感觉自已在看一个没牙的老太爷,老得动不了。 屋外的侧墙被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可现在整栋房子被铁栅栏围起来,仿佛像是困住什么危险的野兽。栅栏之外,有一个巨大的警告牌,用黑漆喷着大字: 危房,随时倒塌,勿靠近。 阿萨就住在栅栏里? 唐心秀好奇地靠近。 这栋屋子给唐心秀的感觉很压抑,比在杂草地里看不见前方还要难受。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隐约觉得,这房子鬼气森森的。 不愧是被同学们津津乐道的“鬼屋”。 “咚、咚咚。” 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唐心秀还保持着双手抓着铁栏杆的姿势,听到声音后,目光透过栏杆,看向房屋院子里。 有个球状物闯入唐心秀的视线,紧接着,一抹鲜红蔓延开,凌乱的线条下,一双充血的、往外凸的眼球瞪着唐心秀。 唐心秀瞪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一颗人头。 意识到这是什么后,唐心秀手脚发软,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谁!” 一声警惕的暴怒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有人要出来了。 唐心秀反应不及。 掉落的女人头颅,阴森森的“鬼屋”,拎着血斧头在院子里张望的保安大叔,喘着粗气的大叔在看到院子外的唐心秀后,呼吸一滞。 唐心秀被他那双浑噩的眼睛盯得没法思考。 电视上那些撞见案发现场的炮灰,在看到现场后会先愣一下,一动不动,然后再尖叫,或者拔腿就跑。唐心秀曾经觉得好笑,为什么这些炮灰看到案发现场,会被吓得动不了。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在巨大的冲击下,脑子真的根本没法运转。 “嘎吱”一声,生锈的铁栏杆被打开。 这声音像是闹钟铃声。 虽然脑子动不了,但身体听到“闹铃”后率先先做出了反应。第六感告诉唐心秀自已离死不远了,因为保安大叔手里拎着血斧,正大步朝自已走来。 她狼狈地扭过身,手脚并用地往杂草里钻。背上还有个显眼的大书包,唐心秀心跳飙升,感觉自已狼狈得像个乌龟。 乌龟怎么可能跑得快? 唐心秀心脏卡在嗓子眼里,只听到自已穿梭在杂草丛里的声音。等她听到自已喘气的声音后,发现紧跟在自已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啊——” “死小子!”大叔突然扑倒,“滚开,滚开!” 是阿萨。 唐心秀听出了那道声音,下意识想回头。 杂草很茂盛,唐心秀无法看清身后的两个人在哪里,只能从声音的远近依稀辨认,大叔和阿萨在距离自已很近的位置。 唐心秀听到大叔的声音喘着粗气,浑厚的嗓音非常粗暴,“松开!操!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死你!” 唐心秀手足无措,她又想逃跑,又想回去拉走阿萨。矛盾的想法来回撕扯,她听到阿萨喊出第二个字。 “跑!” 跑,跑,跑。 唐心秀像听到老师发号施令一样,身体下意识动了起来。她也想跑,可是,到处都是比人还高的杂草,哪边是回家的方向? 身后的声音时远时近,是阿萨拖住了魔鬼。粗糙的暴躁嗓音在嘶吼。“在哪?给我出来!” 跑! 唐心秀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 最后,唐心秀根本不记得自已是怎么回到家的。到家时天色已暗,父母都在。 妈妈还没来得及斥责,听到钥匙声的时候,从厨房里跑到门口。正要斥责,突然见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站在家门口。 到达安全的领地,唐心秀浑身一松,突然哇哇大哭。 “怎么了秀秀!”妈妈惊呼,手里的铲子还没来得及放下,跪在女儿面前,抱着女儿,“受委屈了吗?怎么这么脏?你膝盖怎么有血呀?老公!老公!” 第47章 · 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 唐心秀接下来的记忆片段,只知道自已是从医院里醒来的。在住院期间,唐心秀反复做着那个噩梦。 梦里反复出现一双死不瞑目、往外凸出的充血的眼睛,随着人头滚动,有血液喷洒出去,所过之处全是红色。 人的脖子怎么可能喷出这么多血。 梦里还有一道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时远时近,耳边都是荒草摩擦的沙沙声,身后的人在喘着粗气,有个巨人在追杀自已,每踏出一步,整个土地都在颤抖。还有个小孩大喊:跑! 跑? 跑去哪? 唐心秀浑浑噩噩。 …… 据说自已是撞邪了,碰到了鬼。 唐心秀出院后,爸妈给她请了一个月的假,把女儿锁在家里,让唐心秀好好休息,家里到处堆满了玩具和书。 她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梦里那双血色的眼睛在逐渐淡化。 临近回校的前夕,她实在太无聊,给爸妈打了“骚扰电话”后在家里爬上爬下,在空调顶端发现了电视遥控器。 她喜滋滋地打开电视,正想跳转到自已最喜欢的猫和老鼠,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条旧新闻: 【连续失踪案告破!男子诱骗四学生并囚禁,原因竟是五鬼术!杀子做局,诱骗孩童,修炼邪术,可恶可憎……】 · 卓燃听完唐心秀的叙述后,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那张黑白照,是阿萨?”卓燃疑惑,“他五官都被钉子叉着诶,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唐心秀苦笑,“怎么可能忘得了?” 这么巧,阿萨和秀儿认识? 卓燃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预感。但眼下救人要紧,卓燃对她道:“你小心点,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咱们先想办法把小鬼敲出来。” 两人借着卓燃手心的火焰,在昏暗的房间里寻找。房间很空,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翻找,两人不死心地到处翻看,唐心秀忽然瞥到,深色的床铺上,床头有一把斧头,她整个人浑身一僵。 “哥,这把斧头,刚刚有放在床头吗?” “嗯?” 卓燃顺着唐心秀所指的位置看过去,高兴道:“诶?什么时候出现的?” 卓燃正要去摸那把斧头,“太好了,这总能砸开镜子门了吧?” 忽然,伸向斧头的手一顿。 卓燃猛地后撤一大步,嘴里爆了一句粗口。 “怎么了?”唐心秀不安地问,“不对劲吧?我们刚刚找过,床上没有东西,这斧头怎么凭空冒出来?” 而且还是在叙述完童年经历后,这斧头才突然出现…… 唐心秀正要凑近了看,卓燃把她拦住,“你别过去。” “啊?”唐心秀疑惑,发现卓燃的表情不对。 唐心秀本就习惯从微表情揣测他人的兴趣,加上讲完童年经历后心里害怕,现在看到连卓燃都紧张起来,唐心秀忐忑起来,“怎么了哥?斧头不对?” “斧头上有血。” 卓燃声音有些干涩,“床上也全是血,有个人形的血迹,凑近了才能看清。” 说着,卓燃把手心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些。 这屋子有许多材质都是木制的,卓燃进房间后就小心地控制火焰,以防着火,让手心火焰的亮度保持在能依稀看清房内构造的程度。 烧空屋子事小,控制不了火势、还引来更强的鬼祟,那三个人可全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现在,卓燃看清床铺上的痕迹后,多年牛马经验让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很有可能就是秀儿童年时看到的,那把砍下人头的斧子。 卓燃把火焰燃得更旺,唐心秀也看清了深色床铺上的痕迹,她呼吸一滞。 她还记得那颗滚落到院子里的人头,刚讲述完童年回忆,很快就联想到什么。唐心秀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我们是不是,在案发现场?” “……” 见小姑娘吓成这样,卓燃沉默。早知道就不让秀儿看清楚了。秀儿的“消除”能力和状态挂钩,如果状态不好,异能发挥不出十分之一。 卓燃熄了手心的火焰,转身把唐心秀推了出去,“走走走,小姑娘家的,你去其他地方看。” “不行不行不行!”唐心秀抓着卓燃的手,声音带上哭腔,“燃哥,我们一起行动吧,你别灭火呀?” “你……”卓燃最见不得女生哭了,汗毛炸起,手里再次燃起小火苗:“别哭别哭!我们去看看棠溪彦,好吧?” 唐心秀抽抽噎噎地跟着卓燃离开了这个房间。 卓燃侧身来到镜子门前,另一只手还伸到外头,被唐心秀抓得快骨折了。 “嘿小鬼,”卓燃敲了敲镜子门,“你还好吧?” 镜子门里,没有任何动静,空荡荡的客厅回荡着卓燃的声音。 “小鬼?棠溪彦?” 卓燃眉头皱起,从客气的敲门变成用力地拍门,“没事吧你?” 镜子门内依旧静悄悄的。卓燃急了,巴掌握紧成拳,带着火焰,用力捶门:“棠溪彦!” 第38章 阴宅6 棠溪彦捂着脑袋,盘腿坐在地上缓了很久,脑子里一阵一阵地钝痛。 隐约中似乎听到有谁在焦急地喊自已,而且身上特别冷。棠溪彦不是被疼醒的,而是被某种刺骨的寒意冻醒的,一睁眼,看清周边站着的是什么玩意儿后,他立刻弹起来往后爬,“停!别过来!” 密闭的空间内,一团硕大的黑影飘在身旁,两米多高的空间不足以让这团黑影完全伸展开,所以它只能团成一个球,在棠溪彦醒来之前,一直紧紧挨着棠溪彦。被大声呵斥后,它委屈地往后飘了点。 这团东西,有种熟悉感。棠溪彦不确定地问:“你、你是阿萨?” 那团黑影原地弹了两下。 “还真是你?原来你这么高大啊。” 棠溪彦长吁一口气,这才想起了刚才发生过什么。 · 按照脖子后面那团鬼影的要求,棠溪彦硬着头皮,尴尬地拿着佛珠,盘腿坐在空地念“阿弥陀佛”。 才念了十几句,棠溪彦放下佛珠,睁眼。“好傻啊。有没有其他方式?” 那团从脖子里钻出来的黑影用力摇头。“不傻!” 随即又指了指棠溪彦手里的佛珠:“念!” “……” 哎。 反正周围没有人。 棠溪彦心虚地看看镜子门,生怕卓燃和唐心秀破开镜子门后,看到打坐念佛的自已,会怀疑自已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念!” “好好好念念念。” 棠溪彦认命地闭眼给他念。佛珠在手里转了一圈,忽然,脑海里闯入许多记忆。 阿萨的记忆? 棠溪彦看到了另一个视角的人生轨迹。意识变得轻飘飘的,这次,记忆钻入脑海里,棠溪彦没感觉疼痛,只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好像在不受控制地飘着。 “阿萨。” 有个大叔的声音低沉地问,“是不是你放走了妈妈?” · 从阿萨有记忆起,他就被关在那间昏黑的屋子里。有人说,大叔是阿萨的养父。 其实这说法不对,养着阿萨的保安大叔,其实是他的生父。 谈论到父母的话题,人们经常会很自然地把问题过渡到母亲身上,毕竟养育之责重在母亲,似乎成为了大多数人的共识。 但每次听到有人谈论阿萨的生母时,保单大叔变得异常暴躁:闭嘴!信不信我砍死你! 大叔的口头禅吓退了很多人。 闭嘴!信不信我砍死你! 经常耳濡目染,阿萨也学会了这句话。某天见到大叔真的砍死了人后,阿萨便不再说这句话了,渐渐沉默得像个哑巴。 阿萨还记得,大叔拎着沾满血的斧子,扭头警告阿萨:不准出去乱说!不然老子砍死你! · 第一个妈妈就是这样消失的。 虽然年纪尚小,其实阿萨隐约记得自已的亲生妈妈。她很粗鲁,但是会抱着阿萨哄睡,也会帮阿萨洗漱干净。那个瘦弱的女人,甚至敢站在阿萨面前,和大叔据理力争。 就在妈妈和大叔吵得最激烈的那天,妈妈被一斧头结果,头落到地上,眼睛还愕然地大睁着。阿萨猝不及防,和滚落在地的人头对视。 此后阿萨再也没听过亲妈的声音。 大叔坐在一具无头女尸旁边,抽了半包烟才起身,继续举起斧头,一下一下,把无头女尸分成很多块,随意地丢在家门前的荒草地里。 阿萨曾经以为,世界真的就只有这么点大,从家的距离到门口的荒草,这就是全世界了。 世界真可怕啊。 如果穿过层层迭迭的荒草,会不会看到更大的世界? 家里安静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家里出现了另一个陌生女人。 应该叫姐姐。 第48章 阿萨端详她的时候,姐姐也歪着脑袋,朝阿萨笑。 阿萨对姐姐露出怯生生的笑。 “你怎么这么脏啊?”姐姐笑着伸手,“帮你洗干净,好不好?” 阿萨犹豫了很久,结结巴巴地问,“你从哪里来?” “我?”姐姐想了一下,“我从很远的地方来,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妈妈了。” “妈妈?”阿萨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明明妈妈已经不在了。x| “很远是多远?”阿萨指着铁栅栏外的杂草丛,“比这里还远?” 姐姐讶异地看着阿萨,放声大笑。“对,比这里还要远成百上千倍。” 阿萨已经记不清第二个妈妈的脸了,但是记得她大笑的声音。 “我已经没有家了,马上我就要有新家了。”姐姐笑着说,“我们就要成为家人咯?” 大叔忽然出现,横在阿萨面前。阿萨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 “笑什么?” 姐姐指着阿萨。“你儿子真可爱。” 大叔回头瞥了一眼,从杂乱的头发和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才不是我儿子。” · 第二天,阿萨从浓重的血腥味中惊醒。 他从铺着杂草的地板爬起来,见到大叔正在擦拭斧子。地上是一块一块的碎肉。 父子俩相顾无言。大叔将地上的最后一摊烂肉和骨头装进垃圾袋,然后拿起角落里一把生锈的铁铲,出门了。 · 其实阿萨挺喜欢这个姐姐的,。 阿萨追了出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阿萨跟在大叔的身后。原来杂草丛里,有这么大的空间啊。 阿萨没有刻意隐瞒自已的脚步声。因为身材矮小,加上大叔背着大塑料袋,喘着粗气,居然没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孩。 窸窸窣窣—— 阿萨听到,前面的杂草摩擦声停了下来,他也停下脚步,一抬头,高大的背影将背上的垃圾袋卸下来,大叔弯下腰,阿萨看不见他的背影,听见湿软的土地被铲开的声音。 大叔将塑料袋丢进坑里,正要把坑填好,忽然发现 他吓了一跳,随即咒骂:“死小鬼!躲着这里看什么!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阿萨指着坑,“妈妈。” 大叔愣了一下。 “下次再给你找新的妈妈。” 阿萨有点委屈。他不要新的妈妈,他就想要这个会放声大笑的妈妈。 “她做错了什么吗?”阿萨小声问。 大叔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沉默地把土坑填好,用力踩了踩。湿软的泥土被跺得微微震动。 大叔拎起铁铲,踢了一脚阿萨。“滚回家去。” · 那天之后,阿萨脖子上多了一条铁锁链。 阿萨抬头望着天井,迈步走出大门。 虽然不记得两个妈妈被埋在什么位置,他还想再躲进杂草丛里。 脖子上的锁链足够长,一头拴着阿萨的脖子,另一头拴在杂物间的门把手上。这个长度足够阿萨在院子里自娱自乐。可惜还没碰到院子外的栅栏,脖子一紧,阿萨被勒得摔倒在地。 “哎!这屋子不是荒废了吗?里怎么有个小孩!” 阿萨循声望去。 栅栏外有一男一女,他们站在铁栅栏和青绿色的杂草丛之间,以至于亮橙色的马甲异常刺眼。他们手里拿着扫把,头顶戴着尖尖的草帽,惊奇地看向栅栏里的阿萨。 “嘘嘘,小孩!过来!” 橙色马甲的女人靠近过来,干净的手套握在生锈的铁栅栏上,另一只手伸进来,朝阿萨招呼,“你脖子怎么了?要阿姨帮忙吗?你家大人呢?” 第39章 阴宅7 有人接到举报,小公园荒地后面,流浪汉父子占据危房,于是热心人土上门来访,发现脖子上被拴着铁链的阿萨。 这栋无人问津的荒屋忽然备受关注。 一群人拥进破旧的屋子,给大叔做思想工作,还给大叔找了一个公园保安的工作。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阿萨还没反应过来,这群热心人土已经离开了。 自从环卫工人发现了阿萨的存在,大叔的脾气更加恶劣,从前只是不管阿萨的吃喝,后来只要有来访者探查,大叔就对阿萨拳打脚踢。 大叔的异常举动很快把他们吓走,有时候阿萨会听到路人在外议论,说这栋屋子是“鬼屋”,里面住着恶鬼。 · 大叔在似有若无的“关心”视线中沉寂许久,除了在公园的保安亭睡大觉,就是在“鬼屋”里守着阿萨睡大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跟阿萨说话了。 某天,大叔突然对阿萨说,要再给他去找新的“妈妈”回来。 阿萨对此没有放在心上。 先不说“新妈妈”,阿萨隐约察觉到,自已的存在似乎变成一个麻烦的问题。 · 深更半夜的时候,阿萨会莫名其妙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大叔举着斧头,站在自已的草席旁边,低头看着自已。 大概是不方便下手,大叔干脆眼不见为净,把阿萨拴在家里后自已出门。 于是大叔出门的时候,阿萨就拖着脖子上的铁链到处走,从客厅溜达到院子。偶尔会有善良的路人,见到阿萨脖子上的铁链,大发慈悲地朝铁栅栏内丢一些食物,阿萨就直接坐在院子里,用手抓着吃。 · 某天,大叔忽然转变心意,解开阿萨地铁链。 即使脖子上没有铁链了,阿萨不敢走远,他虽然很好奇“二妈妈”所说的来处,也只敢在铁栅栏外的杂草丛走动,胆子再大些,也会去小公园自娱自乐。 “二妈妈”所说的“很远很远”,到底是多远? 阿萨没有概念,他去过的最远距离,就是小公园。 如果离开了大叔的视线范围,大叔很可能会砍死自已。 毕竟前两个妈妈都是因为想要离开,才被砍死的。 · 阿萨迷恋在灌木草丛中来回穿梭地感觉。 只要隐藏在灌木丛里,没有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已,灌木丛无比安全。树木枝叶构成的隧道像是神秘的迷宫,土地里时不时就能发现玩具,往前闯就可能发现新的地方。久而久之,阿萨对小公园的每一个角落了如指掌。 · 脖子“解放”的第某天,阿萨在灌木里穿梭着玩儿。空气间飘来一股甜腻的香味。 他循着香味来到公园的小凉亭,凉亭里的孩子们欢声笑语,桌上摆满了美味的食物。 阿萨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回爬。同龄孩子都不喜欢自已,阿萨有自知之明,比起美味的东西,阿萨更害怕同龄人的恶意。 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大声问:“你在花坛里做什么?” 阿萨回头,从层层迭迭的树叶中望去,凉亭里有个头顶王冠的姐姐,好奇地看着自已,眼里澄澈,没有丝毫恶意。 阿萨久久没有回神。这样干净的目光,他好久没见到了。 “他是小克星!”有另一道声音说。 · 戴着王冠的姐姐大方地分享了一块蛋糕。虽然是她们吃剩下的,阿萨非常开心,这辈子能吃到如此美味的蛋糕,死而无憾。 后来,阿萨经常去小公园的凉亭碰运气,希望能再次碰到戴着王冠的姐姐。虽然记不得她的脸,但阿萨记得她的声音。 可惜,过了好几天,阿萨都没在小凉亭见到这个姐姐。 · 没见到也好。阿萨想,其实周围人没有说错,自已确实是个克星。 靠近自已家的人,都被大叔砍死了。 · 阿萨百无聊赖,平躺在天井旁的空地上,脚边是在水井里打水洗斧子的大叔。 看他这个架势,大叔今天又要动手了。 阿萨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大叔擦斧子的动作发呆。 今天大叔又带回来一个姐姐,年纪很小,看上去只比王冠姐姐高一些。大叔将她带进密闭室后,这个新来的姐姐一直在哭。 看到擦斧子的大叔,阿萨心中隐约有某种预感—— 骨肉分离,血染得到处都是,分袋装好,埋入土下。 自从环卫工人发现了这个老房子后,大叔很久没有动手了。阿萨还以为大叔从此以后,不会再拿起这把斧子,没想到,人是不会轻易变的,大叔还是大叔。 大叔擦好斧子,拎起它,走进客厅之后的密室。很快,里面传出尖锐的惨叫,紧接着重归平静。 阿萨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味。 · 这是进入家里的第四个姐姐。 这次,进来的姐姐,身上有一股亲妈的味道,淡淡的干涩肥皂味,但是她不像亲妈一样粗鲁,也不像二妈妈一样温柔或者大笑。 她和第三个姐姐一样,瑟瑟发抖,每晚都在哭,曾经套在阿萨脖子上的铁链,晚上的时候会短暂地栓在这个姐姐脖子上,瞳孔里透露出阿萨看不懂的情绪。 第49章 阿萨对她那双眼睛本能地感到害怕。 他自已也说不上为什么。 · 这是“四妈妈”被拴在家里的第七天。 按照前两次的规律,过了今天,可能就看不到“四妈妈”了。 或许是预感到自已活不过今日,“四妈妈”的状态比前几天好很多,异常精神。 中午,大叔酒后睡觉,鼾声时有时停,“四妈妈”在用小石头不断地磨铁链。 “咔、咔、咔”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断断续续。阿萨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跑去杂草丛里玩。 日渐西沉,夕阳余晖的光影逐渐拉长,照在斧刃上,寒光闪烁。阿萨回来时,大叔依旧躺在客厅角落的草席里,没有鼾声。 眼看大叔就要即将睡醒,“四妈妈”越来越惶急,见到回来的阿萨,朝他下跪,磨出血的手合掌恳求:“帮帮我,你知道钥匙在哪儿吗?” 阿萨迷茫地歪着脑袋,“你要去哪?” “你会说话?”她惊喜得瞪大眼睛,手脚抖得更厉害,“放我走吧!偷偷给我钥匙解锁!我不想死,我就是来收集闪卡的,我妈妈还在等我……” 妈妈? 阿萨一阵恍惚,“你也有妈妈?” 她眼泪掉得更凶了,但拼命压抑着声音。“我妈妈在家等我!我再也不贪玩了!放我走吧!我会回来救你的!” 阿萨有点难过,“你不是因为要成为我妈妈,所以才过来的吗?” “不是!我不是!”她惶急地扯自已脖子上的铁链,“我是被骗来的!这个神经骗我!说有隐藏款闪卡被埋在这附近……我怎么可能是你妈妈,我才十五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盯着阿萨身后。 阿萨意识到什么,顺着她惊恐地目光往后看去。 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光着膀子,拎着斧子,站在客厅,表情晦暗不明,像个恶鬼屠夫一样,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她被吓傻了,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她惊恐得趴在地上磕头。 阿萨愣愣地,看看大叔,又看看她。 “嚓——” 斧子在水泥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她磕得满脸是血,声泪俱下:放过我!放过我吧! 寒光一闪。 这是阿萨第一次以如此之近的距离,看到人头脱离身体的过程。很快,斧子的光影只闪了一瞬,阿萨眨眨眼,一颗人头已经飞出了天井,在大门的门坎磕了一下后,坠在外面的院子。 整个天井被脖子喷出的血液淋得腥臭刺鼻,天上好像在下血雨。 阿萨恍惚了一阵,那具无头女尸保持着双膝跪地、上半身直挺挺的姿势,僵硬了几秒后,血液好像喷洒完了,尸体里榨不出任何一滴血,它才往前倒去。 大叔踏过血淋淋的天井,去院子外拿人头。 忽然。 大叔察觉到什么动静,往小屋外的栅栏看去。 “谁在那里!” · 那人发出短促的尖叫。 阿萨从血雨中回过神来,追出去看,正看见大叔拎着斧头、大步朝院子外走去。 铁栅栏外,有个人吓得爬不起来,目瞪口呆仰视着大叔。 是她? 阿萨认出了外来者,可不知道她的名字,急得只能从嗓子眼憋出一声:“啊!” 是那天在公园凉亭里,戴着黄色纸王冠的姐姐。 她看上去吓坏了,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指着某处,惊恐地看着大叔,嘴巴微张,说不出话。 阿萨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四妈妈”滚落的脑袋大睁着眼,脏兮兮的头发披散着,结成一缕缕的,沾染了血沫的脸孔已经僵硬。 “别跑!”一声怒吼,震得阿萨的心肺跟着抖三抖。阿萨回神,看向大叔。 大叔拉开了铁栅栏的门,“王冠”手脚并用地爬进了杂草丛,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大叔的身影也没入了草丛。 阿萨连忙追了上去。 在茂密的草丛中,就连大叔也寸步难行,可是大人天生体格大,他一定能看到“王冠”的位置。想到这里,阿萨几乎是没命地追,感觉暴露在空气中被柔软的草刃割得生疼。 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在草丛里穿梭。阿萨见到了斧头的反光,扑了上去,准确无误地抱住大叔的双脚。 “放开!”大叔怒不可遏!“信不信老子砍死你!操,时间快到了,误了吉时,老子这次一定砍死你!” 砍吧。阿萨想,反正他已经受够了不敢在家睡觉的日子。 他听到另外一道穿梭在杂草丛中的声音越来越远,双臂绞得更用力。 “放手!”大叔发出最后一声警告。 斧起刀落。 第40章 阴宅8 · “咚、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唐心秀和卓燃同时回头,循声望去。 屋子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两人回头时只看到,有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在门坎处砸了一下,然后落在门外。 唐心秀和卓燃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从客厅到大门的距离很短,只要穿过露天的天井,十几步路而已。卓燃走在前头,脚才迈开两步,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唐心秀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嗅觉迟钝,见卓燃忽然停下来,依旧傻兮兮地想往大门的方向靠近。 卓燃拉了她一把。“你别去了。” “嗯?” “你……我去看看,很快回来,”卓燃把唐心秀往后推,指着镜子门的方向,“你去看那小子有没有动静。” 唐心秀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往靠墙缝隙里钻。 跨过门坎,卓燃朝外左右张望。四周被高高的铁栅栏围起,栅栏之外是两米高的荒草,除了能依稀看到一条通往荒草地之外的小径,什么都看不到。 这屋子真是又孤独又诡异,居然设在荒地中间。就算是流浪汉要在这栋“鬼屋”里借住一段时间,正常人不是应该想铲除栅栏外的杂草吗? 卓燃收回视线。屋外的一小片空地上,有个不规则的圆形物在空地上滚动,像是活物,深色的液体从它脑袋下晕开,所过之处留下浓茶一样的暗渍,很快融进土壤里。它灵活得像一颗足球,滚到栅栏边,缓慢地弹回来。 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卓燃瞪大眼睛。这不规则圆形物体,是个女人的头。 女人仿佛死不瞑目,充血的双眼往外凸,脸颊凹陷,额角有伤,嘴巴微张着,像是在说话。凌乱的发丝一缕缕地贴在她脸上,像是活蛇。 明亮如昼的月色下忽然见到这么一幅情景,卓燃吓得头皮发麻,低声暗骂了一句。院子外燃起熊熊大火,空地上的脑袋被烧出刺鼻的臭味。 没有攻击性,看上去是个小喽啰—— 卓燃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火焰中的头颅,似乎在咧嘴笑。 火势很大,蛋白质燃烧的气味非常浓烈,脑袋上的皮肤和发丝迅速被烧化。卓燃还以为自已眼花了没看清,忽然听见一声低笑。 “嘻嘻嘻————” 卓燃下意识屏息。 “嘻嘻嘻————” “嘻嘻嘻——” 两道笑声……不,三道? 卓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院子里张望。尖细的笑声像是天上的如来佛传音,简直没法判断声音来自何方,时远时近。地上的头颅还在火焰中燃烧,虽然五官被灼烧得模糊不清,可暴露出来的牙齿微微张开,像是在笑。 “靠!怎么烧不掉啊!” 卓燃大骂,正想烧了整个院子,忽然脑海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卓燃!卓哥!听得到吗!” 卓燃一愣,“小鬼?卧槽,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随即他不可置信:“卧槽?你挂了???” 棠溪彦:。 · 唐心秀察觉到屋子外的火光,心下猜测卓燃应该是在屋子外遇上什么东西了,急忙挤进缝隙,用力拍镜子门,“棠溪!你还活着吗!喂!” “咚”的一声,门内终于有了回应。 唐心秀尽力贴近镜子,才听见棠溪彦在里头说话,“你小心点,他们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外面总共有四个。” “……什么?” ——冲着我来的?! 唐心秀脑子死机一秒,随即心跳因为这句话迅速加快,恐惧笼罩全身,不祥的预感蔓延。 棠溪彦不会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和卓燃去搜房间的间隙,棠溪彦这边可能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心秀问:“你是不是预知到什么了?” “对。” 隔着镜子门,棠溪彦声音很模糊。 · 在看完阿萨的记忆后,预知画面很快跳出来,无缝衔接。棠溪彦差点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预知画面中的唐心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阿萨记忆中最后一个看到的女孩,应该是唐心秀。 第50章 预知画面出现的第一幕就非常刺激。 斧头劈下来的速度非常快,根本来不及反应,预知中的唐心秀就被掀飞出去,像一块软绵绵的肉。 棠溪彦惊得瞪大眼睛,这才意识到,屋内有一只鬼,一直都有。 露天天井下,月光照到一截血乎乎的脖颈,黄白色的骨头露出来。往下却是很平常的躯体,两条腿两只手,右手虚握成拳,仿佛手里抓着什么东西。 无头尸保持着握斧的姿势,身上穿着普通的便服。看穿着风格,像是还在读书年纪的孩子。它保持着挥斧头的姿势,空气中真的有寒光闪过,唐心秀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掀得双脚离地飞出去,背部溅血。 唐心秀惊叫一声,摔落在地,卓燃立马从屋子外进来。 他看上去比唐心秀更害怕,因为紧随其后的,还有三个没有脑袋的尸体,张开双臂追着卓燃。 预知画面戛然而止,短暂得不到三秒钟。 棠溪彦趴在镜子门上喊:“你小心后背!屋子里有个无头女尸!一直都在!我不知道她出现的条件是什么,在预知里,她突然出现在天井的位置,朝你背部砍了一下!” 棠溪彦旁边飘着的一团黑影也在着急地撞击镜子门。这一方小世界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坚不可摧,没有实体的阿萨居然也出不去,甚至无法从镜子门的边缘缝隙钻出去。 阿萨急得团团转,残影在低矮的天花板飞出残影。 棠溪彦看得头晕:“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我们想想办法……喂唐心秀,听得到吗?你声音好小啊。” 一直都在? 唐心秀愣住。在三人肆意查看客厅到符箓墙时,那个无头女尸就在屋子,冷冷地看着外来者? 可为什么是我? 这个窄小的空间,她连转身回头都很困难,冷汗滑进眼角,唐心秀都不敢抬手去擦。 怎么办? 唐心秀一点点地向外挪。 此处视角有限,没法看清客厅的全貌,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天井的全貌,以及能看到大开着的门外,烈火燃烧,火光闪耀,不知道卓燃在做什么,既不吭声,也不回来。比起棠溪彦,在卓燃身边更安全。 这个角落可能也算安全,因为一旦天井里出现无头鬼,自已就能看到。 可是这个角落也最危险。身后的镜子门打不开,如果遇到的攻击超过了自已异能可以承受的范围,后方没有退路。镜子门连火烧脚踹都毫发无损,坚硬得像一堵墙,一旦被堵死在这里…… 她正想出去,忽然呼吸一滞。客厅中响起某种声音,像是纸张在轻微抽动。 哗啦啦—— 是贴在墙上的符箓在动。 发现这一点后,唐心秀听到符箓震动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剧烈。 哗啦啦哗啦啦—— 墙上的符箓抖得更厉害了。这个位置只能听到符箓抖动发出的声音,但是看不到贴符的墙面。 唐心秀用力抓紧手心,深吸一口气。 赌一把! 我都做过这么多次任务了,难不成还真这么倒霉? 给自已做足了心理暗示,她屏住呼吸,跨步钻出窄小的空间,朝贴符的墙壁看了一眼。 空的。 符纸呢? 唐心秀面无血色。不仅墙上的符纸全部都消失了,连地上的三个三角形石头也不见了,白色的小酒杯不翼而飞。 在这种时候,唐心秀忽然想起来,三个石头上都写着石敢当。 石敢当,镇压恶鬼之物。既然石头忽然消失,说明—— 唐心秀立马转过身去。 露天的天井下异常明亮。月光明亮如昼,大门外还有卓燃的火焰,唐心秀看到,天井处果然有个东西。 它没有脑袋,脖颈处像是被利器割开,切口十分平整,衣服上还有个凯蒂猫图案,看上去年纪很小,可它光是往那儿一站,唐心秀就觉得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见客厅里的人看过来,它抬起右臂,手心握空拳,对着唐心秀。 唐心秀也举起双臂。 是报应。 一定是她当时没有报警的报应。 “唰——” 空气中有破空声。眼前有冷冽的寒光闪过,紧接着唐心秀先是感觉身子一轻,双脚离地,而后感觉胸口有点疼。直到背部狠狠撞在墙壁上,身体重重地摔下,唐心秀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咳起来。 “咳咳咳……” 消除攻击。听上去是个不错的能力,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能轻松化解。但唐心秀心里清楚,自已的异能和状态挂钩。 如果状态不好,自已在领域里,几乎跟普通人没有差别。 就是因为自已的心态不稳,所以老大才找了新人加入调查异常事件,都把自已忘记了。 唐心秀捂着嘴,嘴里都是腥味。 “是报应。一定是报应。”她吃力地抬头,看向步步逼近的无头鬼,“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报警……咳咳咳……” 无头鬼没法说话,它再次抬起右臂。 要死了? 唐心秀惶恐地看着它,想起小时候看到的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以及提着斧子追自已的恐怖大叔。 它死前也曾这么恐惧吗? 唐心秀还没来得及伤感,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唐心秀!!!” 门外传来一声大喝,有个浑身着火的人张牙舞爪地冲进来,哈哈狂笑,“都被我吸引过来了,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一起死吧!!!” 第41章 阴宅9 唐心秀:。 还没来得及悲春伤秋,卓燃以又蠢又好笑的方式杀进了屋内,让她喉头一梗。定睛看去,卓燃又跑又笑的,跨进门坎才发现,他身后居然还跟着三具无头尸。 唐心秀大惊:“你身后!!!” “我知道我知道!”卓燃面目狰狞,一跨进门就看到天井处还有一个无头鬼,笑得更大声更怪异了,比哭还难听,灵活地绕开。“别管!你躲好!” 唐心秀压根没缓过来,乖乖趴好。 天井处,无头鬼还保持着右拳虚握的动作,察觉动静后扭身朝大门的方向看去,随即浑身立马被烈焰裹成一团。 !!! 卓燃哈哈狂笑着跑开:“装装装,让你装!走开!” 丢下这句话后,卓燃在天井里跑了一圈,身后有三个被烈焰包裹的无头鬼紧紧跟着,像是商超开业时用来摆设的巨大气球人一样剧烈蠕动着四肢和身体,紧追不舍。 砍伤唐心秀的那只无头鬼也回过神来,加入战队,对着卓燃猛追,四个身形扭曲的无头鬼死死跟在卓燃身后,有好几次差点碰到卓燃。 卓燃边跑边叫:“只要在火里,它们就和普通人一样,放心!” 唐心秀心想,普通人最起码有一颗头呢。 卓燃虽然是个鲜少运动的社畜,在亡命关头被激发出了无限潜力,遛鬼的间隙还有空回头看,随即惊得加快脚步蹿出去。他的身影很快从大门处溜出去,四个无头鬼追出去,消失不见,卓燃逃命之间不忘在空气中留下一句:“想办法把棠溪彦弄出来!” 唐心秀:“……” 整个背部隐隐作痛。 唐心秀缓了缓,尽力爬起来,试图往镜子门的方向挪去,可稍微动一动,整个脊背都钻心地疼。 “嘶。”唐心秀吃痛得五官扭曲,脊椎肯定受伤了,身体根本动不了。 镜子门内。 棠溪彦试图拔下照片上的钉子。 五颗生锈的钉子生生地钉在照片上,阿萨在旁边脏兮兮的莲花地毯上转来转去,四个稻草人制作的人偶紧紧靠着。 棠溪彦拔钉子无果,叹气,正想让阿萨再次尝试从门缝钻出去,突然发现地上的人偶似乎有些不一样。 棠溪彦蹲下身凑近去看。因为阿萨在空间里来回乱窜的缘故,空气掀起一阵阵的微风,地上的人偶似乎被微风吹歪了身子。 棠溪彦略微犹豫,随机拿起一个。他伸手抓着人偶的身子,可人偶的头部和身子分离,地毯上还放着四颗脑袋、三个稻草娃娃的身体。 “诶?”棠溪彦讶异,手里的稻草娃娃只有四肢和躯干,没有头,断口处非常整齐。 棠溪彦将稻草人偶凑在眼前。 稻草人偶的脖颈处,有一层淡淡的银色粉末,像是被画了一圈银粉。此外,人偶躯体的双肩、双腿根处,同样有一层淡淡的银色粉末,还有细微的断层。 要不是把人偶拿近了观察,这点微不足道的细节根本看不到。 棠溪彦拿起其他的人偶,发现每一个人偶都是一样的情况。脖子处断口整齐,双肩和腿上有断层,断层里透出淡淡的银色粉末。他尝试着轻轻掰了掰其中一个人偶,双腿“咔”的一声断开。 质量也太差了吧,折断稻草腿的手感和折断薯条一样,很脆。 意识到什么,棠溪彦再次用传音问卓燃:“哥,现在什么情况?” 第51章 卓燃喘着粗气,对着空气大喊大叫:“不知道啊!其中一个突然没腿了,把后面三个都绊倒了。” 果然如此。 棠溪彦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不久前在阿萨的记忆中听到的一句话。 “……时间快到了,误了吉时,老子这次一定砍死你……” 吉时、贴满符箓的墙、杂物间的引磬、佛珠。 种种零碎的线索串在一起,棠溪彦心里冒出某个答案,手里咔咔咔地把四个稻草人偶全拆了,随意地摆放在地上。 阿萨不再飘来飘去,悬停在棠溪彦身边,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像是染脏的棉花,只有半米高,不动的时候如同死物。 棠溪彦惆怅地看着它:“哎,变成这样,我都没法听到你说话了。” 阿萨原地弹了两下。 棠溪彦:“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阿萨飘起来,朝照片上撞。 棠溪彦拍拍屁股起身,“我试过了,这些钉子没法抠开啊。” 这小破房间,墙壁倒挺结实。 棠溪彦边吐槽边抠钉子。 “……咦?” 棠溪彦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钉子。刚才为了反驳阿萨才抠给它看的,没想到这次钉子居然真的被抠出来了。 黑白照片上的阿萨,左眼空空的,右眼还有一颗钉子。棠溪彦伸手把剩下四颗钉子全部取下。最后一颗钉子从照片上取出的瞬间,黑白照片依旧紧贴在墙壁上。棠溪彦正要伸手取下,照片突然无火自焚,墙壁上瞬间燃起大火,烧出一大块黑漆漆的痕迹。 棠溪彦后退了几步,捂着额头,刘海的碎发差点被突然冒出的火焰燎成狗啃刘海。 这火来得突然,不像是卓燃的作风,卓燃还在外面遛鬼,不可能看到这小房间的情况。棠溪彦还没来得及找东西扑火,墙壁上的火焰又迅速枯萎,很快缩成一粒火星子。 小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塑料灼烧味,同时,墙壁上被火烧过的地方,居然露出巴掌大的洞。从洞里看出去,正好能瞧见屋子里的景象,天井处空荡荡的,只有一口井水,大门敞开着,外头隐约有火光。 棠溪彦松了一口气。身旁的黑影团子迅速变小,像是沾了水的棉花球,朝燃烧着的墙壁撞去,这一撞犹如地震,整面墙壁都在颤,连带着地面也在颤抖。 ??? 这房间退无可退,连一扇窗户都没有,阿萨直接冲了出去,我呢? 墙面震动得越来越剧烈。棠溪彦急不暇择,匆匆跑到镜子门前,用力一推。 棠溪彦差点扑倒在地,往前一个踉跄。镜子门的机关大概是因为震动的墙体而失效了,棠溪彦连忙侧身挤出这个狭窄的通道。 “轰——” 墙体碎裂,烟尘四起,棠溪彦连忙捂着口鼻,整个客厅全是烟尘,什么也看不清。 反倒是屋外的动静很清晰。 “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来啊!怕你吗!区区四个!啊哈哈哈哈!!!” 棠溪彦:。 卓燃从屋外进来,立马被烟尘呛得咳嗽不止。 “哎哟吗,什么动静?喂?秀儿?小鬼呢?” “我在客厅!”棠溪彦看不清路,摸索着朝卓燃声音的方向靠近,“唐心秀呢?她没跟你在一起?” “没啊?”卓燃心感不妙,想到刚才慌不择路躲进屋子时候,唐心秀正趴在墙下。 “卧槽,她不会被……” “什么?”棠溪彦没听清,更大声地问了一句。 “她可能被埋在墙下了!” 卓燃立马往倒塌的地方跑去,双膝跪地一滑,扒拉着地上的石块。之前在房间里搜到的铁铲早就断了,眼下没有任何工具,只能用手扒拉石块。 棠溪彦闻言,同样摸索向倒塌的墙壁。 “唐心秀!” “秀儿!吱一声啊!喂!” 空气中的烟尘少了很多,卓燃在空中燃起火焰,照亮了整个空间。 两人合力挖掘,很快发现了一条鲜血淋漓的手。 “卧槽?真出事了?”卓燃更卖力地挖,“动作快兄弟!我感觉不太对劲,我们好像要被传送出去了!” 尖锐的石砾划破了两人的双手,棠溪彦闻言更加卖力,双臂已经酸得有点抬不起来了。“只要除掉恶鬼,就会自动传送出去吗?” 卓燃瞥了他一眼:“是啊!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进出领域的密码,掌握在公子俞手上吧?他只是能把出去的传送点转移到其他的地方罢了,看上去很厉害,对吧?” 棠溪彦还真不知道。 “快了。”卓燃上前,抬起压在唐心秀腿上的巨大石板。棠溪彦拖着她的双臂,“醒醒!唐心秀!” 唐心秀灰头土脸,紧闭着眼,双臂软绵绵的,任由棠溪彦拖着。 棠溪彦心下一凉,有些无助地看向卓燃。 卓燃知道他在想什么,松开手,石板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他从残垣上跳下来,神情和棠溪彦一样无助,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她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棠溪彦还是在安慰自已。 卓燃凑过来,轻轻拍了拍唐心秀脏兮兮的脸。“喂,秀儿?” 唐心秀被棠溪彦架着,毫无反应。 棠溪彦抬头,和卓燃在寂静中相顾无言。唐心秀保持着架在棠溪彦手里的姿势,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要往下滑。 卓燃感觉自已除了卧槽就不会说别的了,原地转了一圈,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已的头发,“怎么办?” 棠溪彦张了张嘴,低头看着寂若死灰的唐心秀。 怎么办? 棠溪彦感觉自已在架着一具尸体,很沉,特别沉,自已的手用不上力。 卓燃消沉地蹲在一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第42章 担忧1 棠溪彦感觉手里一空,熟悉的眩晕和失重感过后,自已独身坐在昏黑的走廊边。 出领域了。 还真如卓燃所说,出入领域,俞慎不是“必要条件”。 棠溪彦左右张望,才想起来自已进领域前,似乎是和几个同学来旧校区“探险”。实验楼二楼空无一人,赫连雅一行人不知去向。走廊上的墙壁装饰灯似乎变暗了些,墙上的壁画也全部变成空白,各色画框被挂在墙上,上面一幅画都没有。 棠溪彦试图起身,扶着栏杆起身的时候手心刺痛,低头发现双手都是割伤,灰扑扑的,沾满尘土。 在领域里,连小小的划伤都会带出领域,那唐心秀…… 等等,阿萨还没死,为什么大家会被传送出来? 棠溪彦满腹疑惑。来不及细想,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声打断了思绪。 他接起电话,赫连雅的咆哮声混合着嘈杂的风声传进来:“喂!哇!他接电话了!棠溪彦!你在哪?我们找不到你,先出来了,在旧校区校门口!” 紧接着是蓝铭飞撕心裂肺的大吼:“你在哪!没事吧!” 他说完这句话,立马被赫连雅摁开,赫连雅声音清晰了不少,可风声依旧很大,“走开走开,信号这么差,你这种大个子靠近过来都给我把手机信号挡没了。你没事吧?” “我在二楼走廊。”棠溪彦飞快地说道,“班长,你问问卓燃,看他能不能联系上唐心秀,你们别进实验楼了,我自已出去。出事了。” “啊?”赫连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刚才棠溪彦忽然原地消失,肯定是进领域了,而且还和社畜哥他们碰到一块儿去。 她压低声音。“行,你别挂电话,我借贝莉的手机问问他。” 棠溪彦心想好笑,实验楼到校门口就两步路的距离,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到一楼砸烂窗户就能出去了,没必要吧。” 赫连雅一愣,随即大笑两声,“你和蓝铭飞的脑回路一模一样。” “……啊?” “没什么。”赫连雅说,“快点出来,不然苏嘉实要哭了。” “我才没哭!”苏嘉实涨红了脸,“我是被吓到的!” 贝莉:“哦——吓哭了。” “我才不是!” 蓝铭飞的声音忽然在话筒里放大,估计是从赫连雅手里拿过手机:“快点快点!别像个老爷爷一样慢吞吞的!缺胳膊少腿了没有?” 棠溪彦:“别催,越催越慢,下楼梯了。” “瞎子说你原地消失了,把我们吓一跳,连路都不敢走了,我们找了三圈,叫得喉咙都劈叉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可怕了,实验楼里还没有信号……” 听到朋友的声音,棠溪彦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吵闹,一边快速下楼梯,发现一楼正对着楼梯口的某扇落地窗被开了一个洞,玻璃碎在外头的草坪上。难怪赫连雅说自已的脑回路和蓝铭飞一样,看来这个被砸烂的落地窗是蓝铭飞的杰作,他们是从这儿出去的。 真奇怪,他们没有从正门出去? 实验楼外的风很大,阴风从玻璃门的破洞灌入楼内,整个楼道发出呜呜的风声,像是有鬼在哭。棠溪彦弯腰钻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草坪上的玻璃渣偶尔反射着光,一看到这堆玻璃渣,他就忍不住想到被埋在倒塌墙壁下的唐心秀,又忍不住想到把唐心秀拖出废墟的时候,手上沉重的手感,像是在拖着一具尸体。 第52章 棠溪彦曾记得在哪本小说里看到某种说法,人之将死,灵魂下沉,沉往地狱,所以体重会莫名变得非常沉。 会没事的。 棠溪彦捻了捻手指,指头上沾的灰尘有些不舒服,他心里不停地默念。没事的,没事的。 天外依旧是阴沉沉的,比来时更阴沉,乌云密布,空气中有一股湿冷的味道,似乎要下大雨了,狂风大作,树木被吹得沙沙响。一扭头,果然看见有四个穿着校服的人,站在校园大门的位置朝自已招手。 棠溪彦挂断电话,也朝着校门口的方向招手,眼角余光一瞥,才发现手机里还有有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裴祈的。 棠溪彦干脆打开聊天框,聊天内容还停留在自已发给裴祈的那张实验楼“独眼”照片,他举起手机,朝校门的方向随意一拍,把四个招手的傻子拍给裴祈,发送过去,附加两个字: 安全 对话框又在转圈圈。 啧! 棠溪彦恼怒,眼不见为净,手机熄屏揣兜里。 “阿彦——”蓝铭飞泪眼娃娃变成荷包蛋眼,“你刚跑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棠溪彦挠挠鼻尖,“一转头,你们都不见了。” 贝莉一愣,指着棠溪彦,“你的手怎么了?” 三人这才发现棠溪彦全身上下灰扑扑的,连发丝都沾着灰,简直像是误入过正在施工的工地现场。贝莉、蓝铭飞和苏嘉实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像是鸭子场嘎嘎大叫的小鸭子,正好将五步之外的赫连雅隔开。 赫连雅偏头看了棠溪彦一眼,挂断电话,继续用贝莉的手机打了下一个电话,稍微走远了些,同时偷偷给棠溪彦比了个ok的手势。 看来唐心秀是没有大碍了? 棠溪彦松了一口气,把手背到身后,“没什么,赶紧回去吧,要下雨了。” “叫过车了……诶,说曹操,曹操到。” 对过车牌号后,苏嘉实看向贝莉,“你和赫连雅先回去,我们坐下一趟车。” “啊?哦哦好。” 贝莉看向赫连雅,她还在打电话,收到眼神示意后走近。 上车前,贝莉转过身,犹豫片刻后,郑重朝棠溪彦道:“对不起啊,如果不是我硬要来,你也不会突然……” “没事没事,”棠溪彦连忙摆手,“别放在心上。” “行了,”赫连雅挂断电话,把贝莉摁进车里,手机一并塞还给她,“快上车吧,人没事就好,你这么郑重,棠溪彦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回到了说一声,”蓝铭飞顺势上前,手机还给赫连雅,“我们先把阿彦送回去换衣服。” 车子扬长而去,下一辆车很快到了,三个男生上车后静默下来,似乎都很疲惫。 虽说这半个月是校园开放日,学生可以自由活动,但学校对学生们还有些硬性要求,比如上下学必须要签到,否则算旷课,所以不少学生上午来签名刷脸后就立马跑出去玩,放学时间再回班里签到,这样不算违反规则。 每个学校多少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规则。 一番折腾,棠溪彦脑子放空,靠着车窗发呆。他很困很累,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手机拿在手里,想给唐心秀打个电话。 万一没人接呢? 棠溪彦叹气。 蓝铭飞坐在前面的副驾驶,从后视镜看到心事重重的棠溪彦。 “你刚刚遇到什么了?” 棠溪彦苦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蓝铭飞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放学我帮你签到。” 苏嘉实把墨镜摸出来,往脸上一戴:“签到有什么用?要刷脸。” “啊对对对你好聪明。”蓝铭飞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把封印戴上了,阿彦你都没看到,他不带墨镜的时候,跟贝莉说两句话就耳朵红,搞得贝莉从实验楼出来后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了。” “喂!”苏嘉实果然炸毛,“我哪有?” 棠溪彦忍不住轻笑。笑完之后,有些迷茫地看着窗外。 活着,他还活着。 不知道唐心秀是什么情况。 · 另一边。 卓燃正在驱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副驾驶上的唐心秀脸上被擦干净,衣裤全是灰,依旧紧闭着眼,非常安静。卓燃一直知道自已运气不好,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救人时刻,老天依旧不开眼。旧实验区非常偏僻,鸟不拉屎,平常除了流浪汉和舍不得迁走的老人才会停留在这块区域。 就是在如此偏僻的区域,卓燃还能遇上修路。前方马路上,一块明黄色的立牌横在中央,工程队在铁皮墙的另一侧“咔咔咔”地修路,动静很大,驾驶座上的卓燃感觉座椅也被工程队震得发抖。 “操!”卓燃暴躁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有病呢?偏偏这时候动工?” 骚红色的小轿车短促地哔了一声。卓燃打方向盘,正要掉头,副驾驶的唐心秀忽然哆嗦了一下,猛然睁眼,大吸一口气。 “秀儿?” 卓燃一愣,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唐心秀。“你、你现在,是人是鬼啊?” 唐心秀心有余悸,愣愣地看着卓燃不说话,突然反应过来自已没死,眼眶一红。 “别哭别哭别哭!”卓燃立马摸出抽纸递给她,一边把车掉头停在路边,“吓坏了吧?没事了没事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对不起啊,大哥给你道歉,下次再也不叫你一起出来冒险了。” “有东西……”唐心秀抽嗒嗒地指着自已后颈,“钻进去了。” “啊?哦,小石头,一会儿洗个澡就干净了,没事没事。”卓燃急忙安慰,突然手机进来一个陌生来电。 接起来一听,卓燃破口大骂:“没钱买房啊!别再打了!” “买什么买!是我!”禾连雅劈头盖脸就一顿问:“出什么事了?你们现在在哪?刚才是不是和棠溪彦在一起?你身边还有人吗?” “哦哦哦,不好意思,”卓燃摁了免提:“我外放了啊,现在和秀儿在一块,她背上受伤了,刚醒,现在带她去医院检查。” “小雅!”唐心秀认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慌张道:“我被倒塌的墙砸晕过去了,传送出领域的时候,有一只鬼钻进我脖子里了,怎么办啊!” 车内静了下来,卓燃瞪大眼睛,下意识往后仰,车内空间有限,退无可退,电话那头的小雅声音像是被掐断,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第43章 调查1 【安全】 裴祈看着棠溪彦最新的消息,棠溪彦发来的照片里有两男两女,穿着校服,兴奋地朝镜头招手,稚嫩的脸上隐约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其中一人他很熟,是从小认识的赫连雅,脸色依旧紧绷,一只手虚抬,一只手拿着电话,面色严肃地朝电话里说着什么。 棠溪彦突然“消失”的消息,也是赫连雅告知的,裴祈打了几个电话才冷静下来,意识到棠溪彦原地“蒸发”是被卷进领域中。 裴祈点开棠溪彦发来的第一张图片。 照片是从高处往下拍的俯视图,背景很昏暗,空旷的地面上,有一只巨大的淡金色独眼印在地面上,像是神秘的图腾。 比起黎光远的简笔画头像,裴祈看到这幅画的瞬间冒出某种念头:这才对嘛。 虽然图案一模一样,黎光远的头像却像是盗版。而这张照片中,不知道是因为颜色或者拍照时的氛围感所影响,这个巨大的图腾透露出某种高贵温和的神性。 为什么这个图案会出现在旧校区的实验楼? 为什么棠溪彦会突然掉进领域? 是一鸣高中有秘密,还是因为这块地方刚好成为“秘密”的培养基地? 裴祈看着看着,不自觉走神,居然盯着一张照片看了很久。这只淡金色的眼睛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裴祈盯上这张照片,视线很难移开。突然,他捧着手机的手一僵。 “让我回去……” “放我回去……” 脑海深处,传来某种非男非女的声音。 裴祈骤然回神。 那道奇怪的声音,绝对不是错觉。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从脑海深处发出的念头:回去、回去、回去…… 回哪里去? 回领域? 裴祈想了想,给司志强发了条信息:【老师,您帮我查查,一鸣高中从旧校区搬迁到新校区,过程中校领导变更多少,全部发给我,还有旧校区废址的前五年,历届优秀毕业】 【总之有什么秘闻全部给我搜一遍】 司志强很快回复:【您别吓死我,说话这么恭敬】 【查起来很麻烦,估计要花不少时间,有消息就告诉你。】 裴祈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他知道司志强的做事风格。司志强看上去有点轻浮,其实做事还算细心,调查类的事情一般会给个准确答复时间,比如“下周三前给你”、“明早8点59分前发到你邮箱”之类的话。 第53章 如果没有给出准确时间,说明这消息的底细几乎是打水漂了。 很快,司志强又发来一段话: 【不过,我听说,其实新旧校区完全没有关联,在旧实验区的学校旧址是金立高中,出事后立刻把校区换到市区这边,名字也改了,似乎是为了纪念什么人】 裴祈:【出事?出什么事?】 司志强:【电子风暴呗】 司志强:【哦对了,新旧校区,领导层也大换血,现在的一鸣高中,领导层没有金立高中的人】 司志强:【一个都没有】 裴祈看得双眼发直。 越来越迷糊了。既然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高中,一鸣高中为什么要把那块遗址视为旧校区?纪念谁? 一鸣、一鸣、一鸣……一鸣惊人,谁家家长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肯定是对孩子寄予厚望。这个被纪念的人如果是个学生,应该成绩不错,曾经是金立高中的尖子生。 电话突然想起,裴祈回神,来电人居然是常年摸鱼潜水的俞慎。他本能地直觉,俞慎的来电跟这次棠溪彦掉进领域里有直接的关系。 裴祈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裴祈皱眉,“喂?公子俞?老法师?” 电话那头有轻微的呼吸声,像是在压抑着哭泣。 裴祈不解。“你在听吧……你在哭吗?” “我杀了我。”公子俞终于说话了。声音喑哑,魔怔了一样重复着,“我杀了我,我杀了我。” 裴祈不语,怀疑自已脑袋进水了,怎么回事,刚刚那道非男非女的声音在重复,现在俞慎也在重复。裴祈感觉耳边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在重复,世界的本质是复读机吗。 电话那头长叹,“我是不是傻啊。” “你怎么回事?”裴祈皱眉,“你在哪?身边有人吗?你受伤了?” “阻止他。” “谁?”裴祈问。 俞慎没回答,等了许久也没声音,裴祈干脆反问他:“棠溪进领域,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俞慎的声音终于正常了些,像是梦魇中忽然被人揪住头皮,猛然清醒,俞慎愣了愣,随即立刻否认,“不可能,我在旧实验区,不在市区。” 裴祈:“哦,真巧,他也在旧实验区。” 俞慎:。 俞慎:“真不是我。” 裴祈:“所以你怎么回事?” “阻止他。”俞慎顿了顿,“他手里有很多牌,但衰老速度很快。” “什么跟什么啊?你说梦话呢?”裴祈忍不住坐直身子,“有话不能直接说吗?你怎么跟你家老板越来越像了。” 俞慎依旧在自顾自地继续道:“下一个加入的人,要挽留他。” 裴祈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去体检吧你?” 俞慎:“时机一到,你就会明白的。” 说完,俞慎直接挂断了电话,裴祈再打过去,俞慎拒接。 什么意思,俞慎终于被他老板压榨得逼疯了? 裴祈纳闷,还没搞懂俞慎那边是什么情况,突然收到一条赫连雅的消息。 【秀儿和阿癫也进了领域,和棠溪遇上了】 【秀儿说自已被墙壁砸,人昏过去,但有意识,能听到声音,出领域的瞬间,感觉颈椎被什么东西钻入,出了领域后人没事】 【阿癫陪她体检,晚点出结果】 今天真是莫名其妙的。 裴祈熄了手机屏,桌面上堆满了等待审阅的文件。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 棠溪彦到现在都没电话,发了‘安全’两个字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裴祈想了想,决定打个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裴祈预想电话那头可能会是棠溪彦灰白的脸色,或者一身狼狈,电话接通后,血气方刚的裴祈瞪大眼睛,呼吸一滞。 水汽氤氲,少年整个人被浓烈的水汽包裹。在水雾下,脖颈、胸膛处的肤色更显透明。因为鲜少运动,不爱晒太阳,本就白皙的肤色,把眼睫等其他的色彩衬得秾丽起来。浅淡的气质在热气中忽然多了一抹艳色,偏僻本人毫无察觉,手机拿在手上,屏幕不稳,偏来晃去,棠溪彦整个人在屏幕里摇晃,像是纤柔的微波在晃啊晃。 随即他垂眸,一惊,像是玩闹时忽然被淋了两滴水的小猫,镜头晃了一下,下一秒,棠溪彦的脸更清晰了,脸颊和发丝还带着水珠,像一块刚被清洗过的白玉。 他眼皮较薄,血丝清晰,眼皮因热气泛着粉红,更显某种韵味。垂眸看下来时,死亡角度依然颜值不减,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 “裴祈?怎么了?” !!! 裴祈立马关了视频通话,瞳孔地震,一只手捂着嘴,感觉全身都在烧,烧得裴祈怀疑自已觉醒火系异能了。 天老爷,他怎么突然穿成、穿成这样!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已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他他他……妈呀,更诱了……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棠溪彦:【?】 棠溪彦:【怎么突然打视频电话】 裴祈:【还以为你受伤了,心血来潮想看看你】 棠溪彦觉得好笑,【半秒钟能看清什么?挂这么快】 裴祈:【有点不好意思】 ————pq撤回了一条消息———— 棠溪彦一愣,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耳尖渐渐变红。 棠溪彦强装镇定回复:【没有受伤,我这次运气很好,特别好】 裴祈:【没事就好】 裴祈:【俞慎打来一个奇怪的电话,这周末我们和赫连雅约出来,分享情报】 棠溪彦:【好】 有点不好意思? 裴祈撤回很快,棠溪彦依旧看到了这句话,不自觉拢紧浴袍。 又不是故意的。 家里只有陈阿姨和朋友们,都是长辈和同龄人,棠溪彦在自已家,觉得没有避嫌的必要,等接起电话,棠溪彦才发现接到的是视频电话,他自已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裴祈的反应比自已还快,棠溪彦只来得及看到裴祈惊呆了的表情。 他怎么忘了,裴祈和自已是“同类人”。 棠溪彦回想着裴祈震惊的表情。还别说,挺喜感。看惯了照片上被定格的商业式表情,棠溪彦还从没见过满脸震惊的裴祈。 心里念了不下十句罪过,棠溪彦脑子里不断想着好笑的事情,心情终于平静。 正要下楼找蓝铭飞他们,抱着玩具从棠溪婷房间出来的陈阿姨同样出来,两人相遇,沉阿姨忽然一顿,惊奇地道:“阿彦,脸怎么这么红啊?不会生病了吧?” “没有……” 棠溪彦摸了摸脸,感觉脸颊刚降下去的温度立马回温,脸颊更烫了,心虚地转过身道:“可能洗澡水烫的。” “哦好。”陈阿姨狐疑地扫视棠溪彦几眼,抱着玩具下楼。 “……” 棠溪彦钻进浴室,看到自已绯红的脸,沉默一秒,给蓝铭飞发消息。 棠溪彦:【等我】 蓝铭飞:【?】 蓝铭飞疑惑抬头,“他不是在家吗?发什么信息?” 苏嘉实同样抬头,胡乱下诊断。“社恐犯了。” “……在自已家,社恐?” “……” 第44章 调查2 校园开放日很快结束,学生们回到正常校园生活。 但还有部分同学难以收心,尤其是蓝铭飞。 贝莉经历过照片鬼打墙的事情后收敛了很多,潜意识里觉得“鬼打墙”的事情不能随便分享,没想到蓝铭飞如此心大,不仅要讲,而且要当着许多人的面讲,直接一脚跨上讲台。 蓝铭飞捧起微型相机,“这,不是普通的运动相机 ,它可是录到睡神原地消失的相机!” “哦——” 棠溪彦:…… 跟有病似的。 有同学不信,“真的假的棠溪,你原地消失,去哪里了?” “穿越时空?” “不会躲哪里睡着了,没被发现吧?” 棠溪彦:“也有这个可能。” 立马有人就笑。 “才不是!”蓝铭飞随即抓了一个人过来,“不信你看!” 说着,蓝铭飞翻出录像。 相机里一片漆黑,背景音非常嘈杂,像是信号不好时的沙沙声,屏幕上还闪着雪花。 被拽过来的路人同学莫名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有啊。”x 蓝铭飞天崩地裂:“为什么会这样?!” “散了散了……” “哈哈哈……” 棠溪彦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苏嘉实:“你不去安慰?” “不去。”苏嘉实高深莫测,“他没说错啊,我也看到了,你原地消失。” 随即猛然扭头,“所以,你消失后,到底去哪儿了?” 墨镜反射着棠溪彦的脸。棠溪彦愣了一下,苏嘉实问这话的态度比平常多了一些追究到底的意味。 第54章 “我也说不清楚。”棠溪彦偏过头去,含糊道,“没印象了。” 苏嘉实笑了一下。“是吗。” 适逢上课铃声响起,所有人回位,苏嘉实也起身离开。 · 大清早的,司志强给裴祈打报告。 “小老板,你上次要我查的事情,查到一点皮毛。” “一鸣高中旧址,原名叫金立高中。其中某一届发生了怪事,电子风暴在评选颁奖典礼出现,把台上的学生们卷进去。往后,这所学校再也没评选优秀毕业生,后来就废校了。” “其中有个幸存者,叫苏一鸣。他毕业后似乎在某个大学就读过电子风暴专业……呃,这个暂时没有查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就读过电子风暴专业,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转学到z城医学院读书,整容改名,改名后的名字叫做黎光远。” ? 这个名字可太熟了。难道旧校区遗址的图腾跟他有关? 裴祈坐直了身子,“还有吗?” “没有了,我把他高中大学,还有离开研究所的照片发给你,”司志强一边操作键盘,一边啧啧赞叹,“他整商真的高明,既让人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又没有大动干戈的整。” 裴祈冷笑,“做了什么勾当,想用整容改名躲过去?” “哦对了,还有一个细节,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司志强指尖在键盘敲下回车,文件开始发送,“他就读医学院实习的时候,在脑科学与电子风暴共鸣研究所做过实习生。” “脑什么?”裴祈听到这么长的名字就觉得头大,偏偏司志强自已也念不清楚。 裴祈一字一顿重复,“脑科学与电子风暴共鸣?研究所?” “对。”司志强说,“他第一个实验观察对象是棠溪彦。” “根据记录,棠溪彦两岁的时候被保姆带去旧实验区,遇到小型电子风暴。” “这次电子风暴才二级,无法达到异常事件监测局的记录要求,但离职的前保姆所说,消失后又出现的棠溪彦忽然大病一场,整天啼哭不止,发烧三天,打针吊水吃药都不退烧,实在没办法,棠溪夫妻去寻找这个研究所。” 司志强顿了一下,在屏幕上浏览,“脑科学与电子风暴共鸣研究所?真奇怪,当时人们对电子风暴的概念还没在z市流行起来,这个研究所就已经存在了?我查不到它的成立时间诶。” 说完司志强一愣,“诶,你说,棠溪彦‘出口成真’的体质,会不会和他两岁遇到的电子风暴有关?” “……我看看资料。” 零碎且杂乱无章的拼图,逐渐凑出一小块。 裴祈挂断了电话,等待邮件下载的间隙,问棠溪彦: 【你看到那眼睛的照片,会听到什么声音吗?】 棠溪彦很快回复。 【有】 【看久了会觉得被照片里的眼睛吸进去,叫我回什么地方去】 【可我当时在旧校区的实验楼,亲眼看到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觉。】 棠溪彦趴在课桌上,手机半藏在抽屉里摸鱼。 裴祈:【我今天下午去看看】 嗯? 棠溪彦问:【一个人去?】 裴祈:【那我抓俞慎去,反正他整天闲着没事做】 裴祈:【担心我?】 臭不要脸。 棠溪彦忽然想到几天前,突然打视频电话的时候…… 停停停!快想想好笑的事情! 棠溪彦:【厚脸皮】 裴祈:【好好听课】 几声急促地敲击声响起:“棠溪彦!跟谁谈恋爱呢?起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同学们:“哦——” 棠溪彦:…… 棠溪彦手脚并用地上台,快速解了题。老师站在讲台边,恨铁不成钢:“会写?会写为什么小测的大题空着?下次让我再抓到你只写选择填空,你作业加倍!” 每个老师都拿棠溪彦头疼,但也有不少老师发现了棠溪彦的“强迫症”,只要是布置下去的作业,棠溪彦反而会认认真真地完成,但一到考试,棠溪彦写完选择填空就睡大觉。 这话果然对棠溪彦有用。棠溪彦还没坐稳,立刻忏悔:“老师,下次小测,保证认真写完试卷。” “每次都这么说!”老师恨恨道,“不行,必须要给你一点教训,从今天开始,你作业比其他人多两道题。” 棠溪彦天都塌了。“老师!不行!我错了!” “安静安静!”老师双眼一瞪,“谁在笑?也想加作业?蓝铭飞,你上来解这一道。” 蓝铭飞火烧屁股一样弹起来:“啊!老师我不会啊!” “不会?那你作业是抄谁的啊?” …… 事已至此,先玩手机吧。 棠溪彦颓废地趴在课桌,发现群聊里有新消息 秀儿:【出院!】 偷旅客香蕉:【出院!】 秀儿:【无聊死了,上次骗我爸妈说请假出去玩,现在爸妈看我特别紧,连学校都不准我去】 偷旅客香蕉:【啊?你不是快考试了吗?】 秀儿:【是啊!我还想借这次机会获得去一鸣当交换生的资格呢!努力这么久,吹了】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努力不会背叛你】 秀儿:【你说话好像是公众号看的鸡汤文哦】 秀儿:【好奇怪,我脖子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eyes:【脖子怎么了?】 秀儿:【一点小事哈哈】 秀儿:【老大居然有空回我,最近在忙什么?】 公子俞:【忙着搞艺术】 秀儿:【?】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 群里沉寂下来。 班长居然在摸鱼? 棠溪彦抬头,正好撞见赫连雅偷偷偏头望过来。 好学生鲜少在老师的眼皮子下有动作,赫连雅趁着老师盯蓝铭飞写题的空档,朝棠溪彦飞去一个眼神。 棠溪彦手机弹出新消息。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放学去不去旧校区?】 ? 一个两个都想往旧校区钻。 棠溪彦:【去】 棠溪彦:【裴祈和公子俞也去】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那正好,把俞慎打晕了劫走】 · 放学后。 棠溪彦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后,随赫连雅来到旧实验区。 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更阴沉了。下车后,棠溪彦望着阴沉的天色,忍不住道:“总觉得这次又会进领域。” 赫连雅:“喂!闭嘴!快呸呸呸!” 棠溪彦:“……我的错。” “我想看看那个独眼的图案。”赫连雅说着,率先朝校园大门走去,“那天你进领域后,蓝铭飞他们上下爬楼梯找你,大喊你的名字,我凑去你消失的地方看,听到某种奇怪的声音,一直很在意。” “声音?”棠溪彦问,“是不是叫你回某个地方去?” “你也听到了?”赫连雅诧异,“我们都听到了,为什么你进了领域,我没事?” 棠溪彦:“不,当时在现场,我并没有听见。我拍了一张照片给裴祈,看着照片的时候,才听到那道声音。” 简直要把人念超度了。 “看照片才听见……”赫连雅更想不通了,为什么? 靠近实验楼,有两道人影蹲在实验楼外的草坪上,一人穿着如丝绸般的长袍,往草坪里一杵就像是个人型灯塔,短发垂至肩膀,发尾焦黄,垂眸盯着‘同伙’。另一个人穿着随意,上白下黑,服饰简单,蹲着的时候背部肌肉隐约绷紧,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结实,线条流畅,侧头仰望着‘同伙’,声音低沉,听不清在说什么。 棠溪彦心里暗暗嫉妒。 啧,他身材这么好? “嘿!”赫连雅大声道,“干什么的鬼鬼祟祟,你俩怎么不进去?” “什么叫鬼鬼祟祟?”裴祈起身,拍拍手里的玻璃渣,“我们堂堂正正来调查的好吧!” 俞慎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半死不活面孔,见来人是赫连雅和棠溪彦,他仿佛早有预料,眼皮始终耷拉着,无精打采地点点头,从被砸烂的玻璃门迈进实验楼。 “走吧,我边走边说。” 俞慎率先走进实验楼,裴祈紧随其后,赫连雅一进去就发现,这一楼的走廊,似乎哪里不对。 左右都是弧形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名人名言和各种画像。赫连雅不久前才走过这条走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身后,棠溪彦也迈进来,一看到楼内场景,愣住,“楼梯呢?” 走廊内,对着被砸烂的玻璃,这里本应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现在,墙壁上空荡荡。左右的走廊被棕黑色的玻璃墙纸衬得幽深诡异,唯有这一小块地方透着光,墙壁上连一颗钉子都没有。 第45章 调查3 俞慎朝两人瞥了一眼。“我们先找通往二楼的楼梯。” 第55章 “啊?不是,”棠溪彦指着墙壁,“原本楼梯应该在这个位置。” 裴祈:“这楼里有机关,入口会变。” “……” 赫连雅在俞慎面前也不想装了,上一秒提心吊胆,下一秒破口大骂:“有病!谁设计的啊!楼梯还会自已跑!我以为又遇上鬼打墙了!干脆不要叫实验楼了叫魔术楼更好,上一秒做实验下一秒把试管样本培养皿全部挪走!” 俞慎的死鱼眼微微睁大,惊愕地看着赫连雅。 赫连雅快步跟上:“快,我倒要看看,这次能不能听见那只眼睛在说话。” 棠溪彦最后跟上,回头看了一眼。草坪上还有些玻璃碎片,一片棕黑色膜布中,这块漏洞非常突兀,大风呼号着灌进来。 既然实验楼内部构造可能会变,那蓝铭飞砸出来的出口会不会…… “棠溪彦!” “来了来了!”棠溪彦快步跟上。 赫连雅开门见山:“上周我们来旧校区玩,阿癫和秀儿也在旧校区附近。他们不知道触发了什么,不小心闯入领域,连带在实验楼里的棠溪彦也进了领域,为什么?” 俞慎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小时候有在旧实验区住过吗?” “住过啊。”赫连雅点头,“z城本地人,大多从前都在旧实验区住过吧。电子风暴频繁出现后,这里才被荒废的。” 随即忽然察觉,俞慎的问题好奇怪。赫连雅反问:“你不是z城人?” 俞慎有气无力:“不是……至于你刚刚问的问题,解释起来很麻烦,一会儿再说。” 赫连雅:“啧,真讨厌,为什么贴棕色的窗户膜?到处阴森森的。还有你!这里本来就昏暗,你还穿黑袍,走路还没声音,要不是挨着你走,我差点看不见你在哪。” 俞慎眼睛一瞪,把自已黑袍的一小块边角递给赫连雅看:“你整天穿校服,怎么知道黑袍的好?多舒服多暖和。” 赫连雅和俞慎说话,不自觉挨近。 裴祈顺势退到棠溪彦身边:“最近没有预知画面出现?” 被裴祈一提,棠溪彦才突然意识到,除了在领域里,自已在现实中确实很少预知到奇怪的画面了。 “很少,几乎没有。” 棠溪彦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前方的两人稍微拉开距离,压低声音,一手拽住裴祈衣袖,垫脚凑近裴祈耳边,“他为什么跟过来?” 耳垂隐约有热气。棠溪彦身上有股沐浴露的香味…… 裴祈一个激灵,立马打住,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说有事情要告诉我们,电话里说不清楚。” 棠溪彦哦了一声,看着俞慎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对。 “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俞慎有点奇怪?像是本尊,又不像本尊。” 随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可能我多心了吧?” 裴祈没有回答,忽然想起俞慎在电话里惊慌麻木地重复。 我杀了我、我杀了我…… 裴祈盯着前方黑灰色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拐弯,四人来到楼梯口。俞慎走在最前,脚步跟鬼一样轻飘飘的,赫连雅轻轻踏上楼梯,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哎,难道我又重了?赫连雅奇怪道,“公子,你真的是人类吧?怎么连上楼梯都没声音啊?” “我当然是人类!”俞慎没好气地道,“原来你之前的好脾气都是装的。怎么今天突然暴露本性了?” 赫连雅憨笑:“你老板不当人,把我们当免费义工,义工住院了连声问候都没有!所以我要让他知道一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更没有素质,哈哈哈哈。” 俞慎:…… 挺好,挺好,以直报怨。俞慎回想了一下,自已短短的一生,有没有地方得罪过小雅。 “到了。” 四人来到实验楼二楼的走廊。 这里和棠溪彦上次来时相比依旧没变,墙壁上挂着许多装饰小夜灯,以及手绘作品,二楼显得温馨,但空气依旧阴冷。走廊很宽,棠溪彦径直到扶手边,往楼下看:“图案还在!” “你小心点。”裴祈把棠溪彦往后拉,“这里扶手好矮啊。” 棠溪彦指着扶手附近:“我上次应该就是从这个位置进领域的。” 俞慎站在三人身后,忽然道:“正常,获得的异能超过一个,和电子风暴的共鸣就越强。” 裴祈猛然扭头,捕捉到某些熟悉的字眼。“什么意思?” 俞慎摸着心口。“新的蛊快要长出来了,我没有太多时间,解释完之前,你们别打岔。” “什么蛊?”赫连雅和棠溪彦迷茫地同时开口。 裴祈反应很快,立即明白俞慎的意思,脸上闪过厌恶:“他用这种方式控制你?!” “别打岔。”俞慎淡淡道,“我从头开始讲。” · 在a城经历过一次电子风暴后,俞慎身体出现奇怪的现象。身体萎缩,躯干枯萎得像是七十岁的老大爷,只有脸还保持着正常模样。俞慎对自已的身体非常厌恶,他不得不拿宽大的黑袍裹住自已,遮掩丑陋的身躯,并寻求各种方法,打听治疗手段。 z城的电子风暴研究所成立时,消息在治疗求助群中流出。据说,这是全国首家唯一跟电子风暴有关的治疗研究机构,因为现在人们对电子风暴的研究尚在摸索探查阶段,研究所招揽大量“患者”进行治疗。名字很长,叫什么“脑科学与电子风暴共鸣”,总之听上去还真像个正经研究治疗机构。 俞慎几乎当了所有身家,来到z城,来到旧实验区——当时这个区域还叫做实验区。 在反复阅读了十几次不平等合同后,俞慎犹豫了,和同时来寻求治疗的“病友”们面面相觑。 难怪权威卫生所没有传出任何电子风暴研究所的消息,原来这里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治疗研究机构。研究所研究所,就是把“患者”当小白鼠罢了。但凡透露任何一点关于研究所的消息,患者们将面临千万违约金。 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犹豫许久,偌大的研究所办公室,有一个人摁了手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俞慎看着众人,自已也狠狠地在“卖身契”上摁下了拇指印。 他当时只戏称保密合同是卖身契,没想到一语成谶。 负责“治疗”自已的,是一个叫苏一鸣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面相有种矛盾感。第一眼看到苏一鸣,会觉得他是个温和内敛的人,可苏一鸣说话时不自觉流露的神态,有种被压抑许久的癫狂。 他见到俞慎的第一句话是:其实你没病,你很正常。 俞慎气笑了,苏一鸣说出第二句话:我会让你知道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很厉害。 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不得不说,一个长期因为躯体萎缩而自卑的人,突然听到一句夸赞,会忍不住为此驻足,俞慎看他,苏一鸣伸出一只手:咱们合作吧,你当我永远的助理,我把你的潜能挖掘出来。 什么东西。 俞慎摸不着头脑。听说苏一鸣是研究所的“怪人”,独来独往,特立独行,做事从不考虑他人的想法,评价褒贬不一,俞慎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已的治疗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俞慎问:你要怎么治疗我? 苏一鸣:你没病。不要抱着生病的心态。 说着,苏一鸣朝他招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俞慎:什么地方? 苏一鸣:直面恐惧的地方。 俞慎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十分钟后,两人在实验区偏远的某处山脚。此处荒无人烟,车都开不进来,只有一个老旧的村落,一路上坎坷爬进山脚,所有见到的面孔都是老年人。 俞慎:您把我带到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苏一鸣四下张望,确认没有外人,从白大褂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杀了恶鬼,出口会打开,自已找找。 空间似乎随之扭曲了一下,俞慎甚至听到瓶盖打开时,“啵”的一声,回音如同某种洗脑梵音,在脑海里回响。紧接着,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头晕目眩。 俞慎一愣,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这感觉他非常熟悉,在a城被卷入电子风暴的时候,同样是这种感觉,天旋地转,失重感袭来,景象扭曲变化,下一刻,陷入无尽的黑暗—— 诶? 俞慎一愣,眨眨眼。 自已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像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温馨小家。这房子很老旧,摆设陈列透着一股清苦的味道,饭桌上还盖着防蚊罩,咸菜和粥,可吃粥的人不在,这屋子没人,特别安静。 苏一鸣打开瓶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杀了谁? 俞慎迷茫地转了一圈。他自已也胡涂了:这是电子风暴吗? 在a城遇到的电子风暴,俞慎陷入一片黑暗,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脚下踩不到实地,也不知道自已等待了多久,黑暗中透出一粒细微的光点,黄豆大小而已。俞慎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想抓住光点,身体骤然离开了黑暗。一回神,自已还在消失的地方,a城还是a城,只有时间在流淌。 第56章 现在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可电子风暴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黑暗,而是一个屋子。俞慎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迷茫地想:每个城市的电子风暴不一样吗? 第46章 因由 接下来俞慎进行了一番刺激的跑酷。 千里迢迢来到z城,以为自已有救了,遇到的第一个治疗师看上去是个奇葩,居然说什么“直面恐惧”? 在打开屋子准备出去的一霎那,俞慎脚步猛然顿住。 屋外没有楼梯,没有地板,往下是黑漆漆的深渊,狭窄的四方楼道,前、左、右各有一扇门。往上下看,俞慎能看到每一层楼的邻居,猪肝色的大门紧闭着。 简直像是在游戏世界一样。 俞慎新奇,双手扒拉门框,试探性地伸脚踩了踩,没有踩到实体。又从厨房翻找出一小块香肠,往楼道里丢。红色包装的香肠丢下去立马没影儿了,融入一片黑暗中。 跳下去就会死。 俞慎摇晃着门板。大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非常普通的门,可是为什么楼道是直筒中空的?要怎么破局?如果是跳进邻居家…… 刚冒出念头,整个楼内的门齐刷刷地开了,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 整齐划一的开门声把俞慎吓了一跳。 他保持着扒拉门坎的姿势,伸长脖子张望。对面和左右的邻居们,门大开着,屋子内的摆设陈列和自已所在的屋子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正对面的邻居,屋子里还有个高大的黑影,像鬼一样,在对门屋子的角落安静伫立着。留意到这抹异色时,俞慎愣住,随即意识到,那巨大的东西不是摆设。 它没有脸,微微歪了一下头。俞慎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它在盯着自已。 俞慎吓得立马关上房门,背紧紧贴在门上。紧接着,他听到楼内齐刷刷地响起关门声,动静之大,俞慎感觉背部的门板剧烈震动了一下。 那他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已一开门,外面的邻居也开门?还延迟? 俞慎惊魂未定,直觉那不是人类,也不是动物,更像是……鬼? 就是鬼。简直和恐怖片看到的鬼一模一样。肉眼见和银幕上见到天差地别,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和恐怖效果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他抵着门,心跳还未平静,忽然呼吸一滞。 屋内,同样的角落,有个高大的黑影,静静地站在角落,它没有五官,白净的脸歪了一下。 俞慎吓得腿软,一人一鬼静默不动——俞慎主要是不敢动。 虽然自已实际年龄不到三十,可身体机能已经退化到七十多岁了,万一它追上来…… 我去!!! 刚一动念头,那抹高大的身影忽然动了,轻轻地飘近过来。 俞慎一个激灵,打开门,才想起门外没有出路。刚才关门的动静很大,所有的邻居大门紧闭着。俞慎正绝望地想跳下去,忽然,整栋楼的门齐刷刷地打开。 遛我? 不管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铆足了劲儿往前跳。这一蹦差点把俞慎的骨头摔断,俞慎摔得七荤八素,双手扒拉在下一层的对门,脚晃晃悠悠地,俞慎奋力往屋子里爬。 一回头,身后,那鬼影在自已跳下来的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后退了些。 俞慎还没松一口气,就见这鬼影双侧伸出手臂,它似乎想伸手去够,发现够不着,于是幽幽地飘近下来。 俞慎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身体没法跑快,俞慎只记得自已一直在逃跑,从这个屋窜到那个屋,始终有个鬼影在身后贴着,时远时近。 俞慎大怒:这不是在虐待老人吗!!! …… 他的体力有限,只能往下跳。俞慎不记得自已到底往下跳了多少层,身后紧追的鬼影似乎体力稍差,没能抓到自已,在即将飘进屋内的时候,身子被门把手绊了一下,鬼影一歪,落下无尽的深渊。 结束了? 俞慎哭笑不得,觉得自已逃跑的样子狼狈又好笑。“杀鬼”的方式居然是引诱它摔死,太离谱了。就算是把自已的电子风暴大逃亡经历撰写成上班摸鱼的小游戏,首先这个游戏的开发者肯定会被一群摸鱼社畜吐槽死。 一阵熟悉的眩晕,俞慎出了电子风暴后,心有余悸,瘫在地上发懵。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色朦胧,俞慎自从遇到过电子风暴后特别怕黑,置身于幽深的山中村落更加不安。见苏一鸣一身白衣跟鬼一样,俞慎气不打一处来。 俞慎:这就是你的治疗方法? 苏一鸣:你不觉得自已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俞慎不明所以,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已肉眼见到的所有东西,确实和平常不太一样。 俞慎用力揉了揉眼睛:为什么我看到很多线条? 苏一鸣双眼一亮:不用排斥,这是你的异能。 苏一鸣走近,朝俞慎伸手:跟我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线条? 俞慎有些不高兴地握住他的手,起身道:你都是治疗师了,看过我的档案,你不知道? · 此后,在重复进出过几次“领域”后,俞慎眼睛能看到的色彩越来越少。在他眼里,世界都是由点、线、面构成的,他能轻易看到远在二十米外摄像头的距离,看到摄像头拍摄范围的盲点。直到后来,俞慎能看到“领域”的出入口。 真神奇,肉眼没法看到的东西,他俞慎现在能看到了。 俞慎在某次即将进入领域的时候,忍不住问苏一鸣:是每个出入过电子风暴的人,都有‘异能’吗? 苏一鸣皱眉:说了多少次,那是领域,和电子风暴那种低等物质完全不同。 俞慎:…… 俞慎没说话。 他自已就是最经常出入电子风暴的人,他能不知道吗? 俞慎换了一种问法:出入过领域的人,都会有异能吗? 苏一鸣:大部分有,少数没用的就会死在领域里。 俞慎愣住,背后一寒。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苏一鸣眼里,所有经手的“患者”只是他的试验品。 似乎是察觉自已的话过于直白,苏一鸣露出和善的笑容,拍拍俞慎的肩膀:你是与众不同的,你要活到最后啊。 俞慎恍惚。 与众不同?估计每个异能者都觉得自已与众不同。 俞慎站在“领域”入口,踌躇着没进去,看向实验室的其他人。 实验室的玻璃墙上盗影着自已。肩上披着宽大的黑袍,能完美将躯体掩饰住。左右两边都是透明的隔墙,隔墙之外,还有隔墙,每个治疗师们都穿着白大褂,和自已的“患者”们在同一个实验室。患者们神情麻木恐惧,在俞慎左侧的患者,看上去很年轻,脸色憔悴,眼眶凹陷,眼底棕青,眼里都是恐惧。 俞慎正要收回视线,对方突然做了一个口型。 ? 俞慎再看过去。对方嘴巴一张一合:跑。 跑? 为什么要跑,这里有吃喝有得住…… 俞慎缓缓眨眼,左边隔间的患者被他的治疗师往前一推,消失在原地。在俞慎眼里,这孩子是被治疗师准确无误地推进了电子风暴入口。 不对。 不知为什么,俞慎有种错觉,所有被白大褂们盯着的“患者”,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小白鼠。他心中隐约有猜测,电子风暴是人为产物。 可是这想法不能跟任何人说,俞慎也没有机会和其他“患者”沟通。 患者也是分等级的。像他们这种从外地来的患者,签了“自愿”合约,就是最低等的烂肉,哪天死在电子风暴里都不知道。 苏一鸣摸了一下耳麦,对俞慎催促:去吧,快去快去。 俞慎踏入“领域”。 · 等俞慎从“领域”中出来,惊讶地发现,研究所大变天了。 俞慎惊诧,实验室内,所有白大褂的身影消失了,木讷呆滞的患者们也消失了,一地狼藉,不少人举着“抗议”的牌子,在实验室里打、砸、摔东西。 有人认出了俞慎,惊喜道:诶!你不是那个存活率排名很高的吗!叫什么来着,俞慎?你居然还活着,刚从电子风暴出来吗? 俞慎愣愣地点头,脑子还晕着,被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感觉脑仁深处的经要断了:……什么排名?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及周边一些义愤填膺的小年轻笑了:你不知道?你们—— 行了! 有个高大的壮汉拎着棒球棍走来,朝俞慎驱赶:走走走快走,离开这里,走! 俞慎茫然地被驱赶,甚至来不及收拾私人物品。从实验室的走廊穿出去时,路上俞慎听了个大概,脸色从迷茫转为阴郁。 存活率排名? 他只是一只从a城跑来z城的阴沟老鼠。以为自已终于找到落脚点,可以喘一口气。没曾想,一抬头,脑袋上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阴沟里的老鼠们。 第57章 · 研究所被举报关停,苏一鸣立马消失了。 俞慎回到破烂的研究所,砸开自已的房间,运气不错,除了合同,重要证件全部都在。可俞慎站在一堆废墟里,感觉自已‘孤立无援’。 离开这里,去哪? 俞慎在研究所接受“治疗”,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和外面的世界断联太久,俞慎站在街上,无所适从,总觉得自已像个鬼。有些小孩会指着自已怪笑:他好像个老魔法师! 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已确实像“魔法师”,只是会的技能太单调了。俞慎摸了摸眼睛,他看不见孩子们真正的笑脸,只能从他们的五官中,看到简笔画一样的豆豆眼和龇着的牙。 · 脸依旧没什么变化,身体一点都没见好,越来越衰老。 俞慎打算离开z城的时候,“苏一鸣”又出现了。 他在机场拦下自已:您好,我叫黎光远。 俞慎眉头拧起。 他有精神分裂吗? 俞慎张了张嘴,忽然看到,苏一鸣的脸有些奇怪。 现在的自已,肉眼没法看到苏一鸣的长相,如果他整容…… 那为什么要换个身份? 俞慎沉默着没说话。大概因为不会掩饰情绪,脸上狐疑的表情过于明显,“黎光远”笑了笑:我从苏一鸣那儿听说过你,他把你的合同转交给我了。 俞慎的心蓦然一沉。 保密合同!!! 难怪当时回研究所,所有证件都在,唯独保密合同找不到! 俞慎的脸色黑了:研究所关停,合同失效…… 黎光远笑了笑,戴着金边眼镜的样子,笑起来非常欠揍:关研究所什么事?你签的合同是和苏一鸣个人之间的事情,和研究所没关系。 阴阳合同? 俞慎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做什么? 黎光远:跟我回实验区吧……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旧实验区。 俞慎双眼微眯。 ‘回’实验区,他在演戏。 俞慎:你不要苏一鸣的身份了吗? 黎光远脸上的笑容消失:我是黎光远。 · 接下来的时间,黎光远在旧实验区的某个破旧村落,美名曰“做实验”,暗中要俞慎帮忙寻找一些“异能者”。 俞慎翻看数据,苏……黎光远要自已找的人,几乎九成是在关停的研究所里接受过治疗的“患者”。但奇怪的是,黎光远寻找的“患者”都是从其他治疗师手里接受治疗的人。 俞慎:为什么不找苏一鸣手下治疗过的“患者”? 黎光远头也不抬:太小了,时间没到。 时间没到? 俞慎一愣,毛骨悚然。 黎光远的耐心超乎想象。 第47章 舍弃 俞慎给自已的定位是‘弃子’。 他逐渐清晰地意识到,黎光远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连自已都骗——但其实黎光远内心深处依旧清醒。 真是个矛盾的人。 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很矛盾,复杂的矛盾感在黎光远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俞慎眼见心烦,待在电子风暴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知道,自已在黎光远身边的‘助手’定位其实可有可无,除了能帮黎光远找人、找电子风暴出入口,没什么大用处。 俞慎越来越低落。 偏偏黎光远喜欢在俞慎低落时钓一下:你很好,很厉害,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根本没有今天的成绩。 俞慎满怀希望:那涨工资吗? 黎光远:…… 后来俞慎的能力还‘进化’到可以挪动出入口,除了用来唬人,把自已伪装得更神秘,没什么其他的用处。 黎光远又跳出来:很厉害!你又进步了!再强化几次,说不定我们就可以随意出入领域了! 俞慎:那你能放我走吗? 黎光远掏出合同:还有五十年。 俞慎:…… · 面对日益沉默、犹如死咸鱼的俞慎,黎光远耐心有限,表面工夫做完,转身冷酷地琢磨怎么从有钱人手里捞点油水。 小金库日渐充沛,黎光远发现了俞慎的寻找能力堪比警犭,他立刻紧锣密鼓地要俞慎寻找其他治疗师手里接收过的“患者”们。 虽每次‘招揽’的借口都差不多,但依旧有很多人上当。 “我们是同类。” “你没有错,你没有病。” “我可以帮你开发潜能,你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厉害。” 俞慎听得耳朵起茧,在一旁沉默着。 每一个新加入的伙伴无不容光焕发,觉得自已终于找到新的希望了,到最后,死在电子风暴里的伙伴越来越多。 某进领域前,俞慎问黎光远:你为什么不杀我? 黎光远很诧异:杀你?为什么要杀你?你这么厉害,所有陷阱都逃不过你的预判。 这句话落入俞慎耳朵里,自然翻译成更加直白的:为什么要杀你?你这么好用,到现在都死不了。 俞慎沉默下来。 像是终于察觉到俞慎情绪不对,黎光远放下手里的资料,上前用力握住俞慎的双肩: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别想太多。你和别人怎么比? 俞慎牵强地笑了一下。 黎光远才不会主动杀人。 他是诱骗彷徨者的狡猾骗子,他连自已都骗。 · 黎光远或许人品不咋样,但招摇行骗确实有些本事。 研究所关停后,黎光远毫不气馁,躲在旧实验区的某个农村角落,在地下室开了自已的实验大本营。 偶尔,黎光远会打扮成从容的算命大师,z城大多有钱人都是黎光远的猎物。先让俞慎去看目标的住址、遇到的困难等等,然后耐心地伺机埋伏,在合适的关头露面晃一下,混个脸熟。 一来二去,商圈内不少人称之为大师,实验资金到手。也有不少人一眼看出黎光远表里不一,商圈内的人提起“灵媒师”,不约而同想到那个评价褒贬不一的人:哦,黎大师啊。 资金源源不断涌入,伙伴们来了又走。每次身边还没热闹多久,又重归安静。 俞慎沉默地送走伙伴们,脑子里总有一道声音:这样不好吗?一辈子不愁吃喝,比普通人更高一等不好吗? 俞慎浑浑噩噩地听从指挥,黎光远指哪儿,他就去哪儿。 但私心里,俞慎并不愿意回到现实。 他宁愿在电子风暴里待得久一点,直到被电子风暴排斥出去。 现实里,看到自已枯萎的躯体,俞慎觉得恶心,无比恶心。 · 某天,黎光远把俞慎叫来实验室,要俞慎去跟踪一个人,此人将会是新的伙伴。 又要进入新的“轮回。” 俞慎早已习惯听从黎光远的安排,答应下来,死鱼眼里满是疲惫,麻木地往旧实验区的角落赶去。 从过往的经历来看,俞慎非常确定,黎光远有严重的强迫症。每次招揽新伙伴,都是间隔半年才招揽下一个伙伴。团队里人数一达到七个人,黎光远就停止招揽,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留在电子风暴内,身边的伙伴重新清空。 不过,上一个团队出了点小意外。 黎光远察觉到他们能自由出入领域后,于是在助手俞慎的帮助下,暗中掐准时机,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把五个人全部困死在同一个领域。 撑到最后的人叫何霜。 名字很冷,何霜是个温和勇敢的人。断去手脚后,他眼神依然不屈,望着自已的眼神满是失望和仇恨,血泪流淌,大骂自已:走狗! 俞慎有点恍惚,离开领域多日,还沉浸在那一声声的走狗里。 明明他们五人牺牲没多久,自已却忘记何霜长什么样了,只对那几声‘走狗’记忆犹新。 俞慎也不记得何霜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他对时间的概念等同于没有。 ——自已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多了一个正常人的脸和脑子? 不对,进出过这么多次电子风暴,脑子还正常吗? 这次,黎光远递过来的资料上,照片是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还是读书的年纪。 俞慎愣住:未成年? 黎光远:她父母都是刻苦的普通白领,家庭背景简单,社会关系也简单。 跟了黎光远这么久,俞慎自然知道黎光远这话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他为黎光远的无下限感到吃惊:你认真的? 黎光远莫名其妙地看俞慎一眼:真的啊。 黎光远如同往常催促,下巴朝资料一扬:看看她的信息。现在在哪?过往经历如何?有没有黑历史? 俞慎沉默,捏着资料的手指紧了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年纪太小了吧? 黎光远坚持道: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激发潜能的可能性更大。 说着,他低声喃喃,眼底都是疯狂:她还小,一定可以,说不定多实验几次,她能同时拥有多个异能…… 第58章 俞慎一愣,脑子里有一层雾蒙蒙的景象突然清醒。 废了这么多人,这才是黎光远的目的? · 要想办法阻止他。 俞慎不知道怎么做最好,恨不得永远躲在电子风暴里。 看到黎光远就烦。 新加入的小妹妹是个话很多的小姑娘,分享欲过于旺盛,一根能把三个人的群聊可以撑成七人群聊的架势。即使黎光远不怎么搭理她,小姑娘依然对黎光远有种莫名的崇拜。 俞慎看着这个小孩,像是看到一朵旺盛的花。她身上的生命力非常充沛,以至于俞慎没法想象这朵花凋败的样子。 想办法,想办法阻止他。 俞慎在心里干着急。他很想把所有的话倾诉出口,可一来小姑娘对黎光远的‘老大’身份盲目崇拜,万一说漏嘴把自已“举报”了,那怎么办? 二来…… 俞慎扫了一眼群聊,只有秀儿在里面自言自语。 这么单纯的小孩,如果知道自已崇拜的人只是想利用她,她会很难过吧。 俞慎看到群聊就烦,他关了手机屏幕。 真是太吵了。 · 得赶紧想办法。 俞慎钻入电子风暴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黎光远找不到俞慎,都能猜到俞慎又进了领域。 黎光远觉得奇怪:你以八十岁的躯体闯荡领域?别出去说我虐待老人。 俞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懒洋洋:都习惯了,我把那里当自已家。 反正从在a城第一次莫名被卷入电子风暴的时候,人生轨迹就无法逆转了。 黎光远不近人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的神色,上下打量俞慎:你去做个精神压力测试吧。 俞慎掀起死鱼眼:我没病。 他已经在电子风暴中琢磨出一些门路了,只要再给多一点时间…… 俞慎有些焦灼,第二个伙伴已经加入了,还是个罕见的火系异能者。黎光远似乎对新来的小伙子非常感兴趣,可惜俞慎太了解他了,黎光远对新人的热忱不会超过三个月。 没时间了,目前加上火系异能的新人,群里一共四个人,距离黎光远强迫症“犯病”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 俞慎想不通要如何解决,于是再次躲进电子风暴里。 风烛残年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俞慎利用“外挂之眼”逃过种种死劫后,在安全处等待电子风暴把自已排斥出去。 在熟悉的晕眩感袭来时,俞慎正要躺平等待传送,突然捕捉到空气中似乎有另一股能量波动。 这不是俞慎第一次捕捉到这抹怪异的能量波动了。 这次俞慎也不知道自已当时在想什么,忽然咸鱼翻身弹起,迅速捕捉到这股异常的能量波动。很快,他在即将被传送出领域的瞬间,立马被另一股能量吸入。 更加强烈的眩晕感和失重感席来,俞慎感觉眼前根本无法看清任何东西,联机条都是模糊不清的。 这次,俞慎从领域中出来后,他发现自已站在旧实验区的某个研究所前。门口的人排起长龙,许多志愿者们在门口填写信息,准备接受“治疗”。 俞慎缓慢地抬眼,看到研究所滚动广告牌的时间后,呼吸一滞,慢慢瞪大眼睛。 ——他回到了“投靠”研究所的时间? 第48章 厌恶 很快,俞慎发现了不对劲。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已,自已也没法碰到任何东西。他逐渐放松下来,小心翼翼解开长袍,像个神经暴露狂一样在排队人之间穿梭,试验了几次后,才重新披上袍子,穿墙进了研究所,轻车熟路来到苏一鸣的办公区域。 他甚至伸手扇了一巴掌,手穿过了对方的脸,扇完立马跑——一低头,俞慎才发现自已前行时双脚离地。 根本无需用力,身体自动飘起来,跟鬼一样。 为什么黎光远要不停地找合适体质的异能者? 看着研究所里忙碌的人,俞慎脑海里有某种念头一闪而过。不止是黎光远,俞慎察觉到某种信号。整个研究所的“治疗师”们都在为某个共同的目标前进。只不过其他人没有坚持下去,黎光远换了一张皮后,依旧在为这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前进。 反正也没法做什么,大声呼叫也没人听到,俞慎悄摸跟在苏一鸣身后,小心地伸长脖子偷看。 以前身为“患者”的时候,俞慎没法接近苏一鸣手里的数据。研究所关停后,黎光远的保密意识更强,俞慎从没进去过他的“地下实验室”。 谁好人家把实验室建在地下?养地窖呢? 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已,俞慎依旧有些做贼心虚。 现在,偌大的办公区域,只有苏一鸣一个人。俞慎甚至在监视器里看到了当年的自已,脸上一股子傻气,看上去就很好骗,俞慎恨不得穿过监视器扇两巴掌。很快,监控器里的自已消失不见,进入到电子风暴里。 苏一鸣看着监视器,记录完俞慎看不懂的各种数据后,从办公桌最底下的柜子摸出一册资料。 是一本花名册。 俞慎飘去看,上面是板正的优秀学生代表的半身照,后面跟着姓名等相关资料,抬头是“金山中学优秀毕业生入围名单”。 金山中学? 俞慎一愣,原来苏一鸣这么早就开始不做人了,连小孩都不放过…… 不对。 苏一鸣手里的资料往前翻到最前,俞慎看到抬头第二个人,又愣了一下。这张脸,不就是苏一鸣嘛? 照片里的苏一鸣笑的很卑微,肩膀紧张地缩着,穿着金立高中的校服,看上去比冷眼捧着花名册的本尊更稚嫩,可照片里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自卑劲儿,和现在的苏一鸣天差地别,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苏一鸣是金立高中的学生? 俞慎还没看仔细,就见苏一鸣忽然发癫似的,拿黑色水笔疯狂抠画自已的照片,手劲儿之大,把过塑的纸页直接划破了,黑色的墨水在苏一鸣的照片画成一圈圈的麻绳。 俞慎被苏一鸣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脖子。 这是干什么?跟自已有仇?为什么把自已的脸划烂…… 联想到长大后的苏一鸣甚至微整自已的脸、改名换姓、性格也变得很狗很奸诈,俞慎冒出一个猜想:他很讨厌从前的自已? 他以前经历了什么,到高中时期变态发育了吗? 笔尖在塑料膜上划拉的声音在静默的空间回响着,苏一鸣下笔很用力,指头摁得变形,笔尖怼进了笔头里,晕开的墨水更多了,直接把第二名的介绍栏涂黑了一大块。 苏一鸣微微喘气,眼神里翻涌着可怖的恨意。这是俞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苏一鸣直白地剖露出自已的情绪。 忽然,苏一鸣停下笔,毫无预兆的扭头。 俞慎整个人僵住。他正和苏一鸣四目相对,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俞慎吓得不敢呼吸,憋着气瞪大眼睛。 他能看到我吗? 过了两秒,苏一鸣眼珠子转了转,他狐疑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办公室的边边角角,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打开柜子检查。翻看了一圈后,苏一鸣把手里的资料塞进柜子最下层,继续盯着监视器。 即使知道苏一鸣看不到自已,俞慎依旧感觉心脏都要吓得骤停了,就算自已真的是脖子挂着速效救心丸的老爷爷,也遭不住苏一鸣刚才的“惊鸿一瞥”。 “咚咚”。 敲门声响起,有一个穿着和苏一鸣相似的实验室人员进来:“小苏,人事那边要你去确认一下去留意向。” 苏一鸣点头:“知道了。” 那人正要退出去,门已经掩上,突然又探入一个脑袋:“你真的不走?上级已经放弃试验了。” “总要有人试试。”苏一鸣淡淡道,“你们走吧,我还想再坚持一下。” “行,那我名下的治疗志愿者全部转给你,我明天就离职了。” 那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劝话好,倚在门框边摇摇头:“哎,何必那么固执呢?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个实验项目必然是要失败的。” “量变达到质变,只要实验数据够多,一定会出现多异能者。”苏一鸣固执道,指着监视器上的某个空位:“我最得意的一个作品,他一定能进化到我满意的程度。” 俞慎看着他指尖所指的方向,心凉了半截。隐约知道自已“弃子”身份,和亲耳听到,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有些话一旦说破了,关系注定变质。 那人讶异地道:“他还活着啊?不简单。我以为你早就把他杀了,夺取他的异能。” 俞慎摇晃了一下,犹如被巨石碾过心脏。 “我才不会进电子风暴呢。”苏一鸣短促地笑了一下。“与其进去受苦,何不坐享其成?” 那人一愣,随即和苏一鸣对视,哈哈大笑。 “你啊你啊。”那人借力,背部在门框倚着直起身,“你到底想获得什么异能?” 第59章 “……” 察觉到自已的问题有些冒昧,那人摸摸鼻尖,转身把门带上。“走啦,明天就彻底解放了,预祝你成功。” 咔嚓一声,实验室内仅剩苏一鸣一人。 苏一鸣盯着监视器,忽然低声暗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什么异能?当然是穿梭时空的异能。” 俞慎深深地叹气。 他现在就是在‘穿梭时空’的状态,只不过其他时空的苏一鸣没法看到自已。得知苏一鸣用合同钓着自已的真正目的后,俞慎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泄气仿佛把自已的所有精气神都吹散了,俞慎一低头,发觉自已正在逐渐透明。 发觉自已变化的时候,俞慎发现,视线也在变得模糊,所有景象变得影影绰绰,耳边能捕捉到的动静却在无限放大。 空调的震动,苏一鸣的呼吸,以及他微不可察的自言自语。模糊中,俞慎看到他在白板上随意地涂鸦画圈。 ——原来他在涂鸦的时候会碎碎念啊,跟他混了这么久,居然一直没发现? 俞慎努力集中精神,想听清楚他在念叨什么。视线如烛火熄灭,那一瞬间,所有耳力捕捉到的动静被放大到数十倍。俞慎听到苏一鸣用黏腻的口水音自言自语。 “时空,预知,还有什么……一个人的异能承受上限是多少?” “如果在脑子里装一个‘电阻’,减轻电压的压力……电阻的体积多小,才不会被发现?人脑芯片?” “小孩……小孩……家庭关系淡薄、不受重视、有钱接受手术、被电子风暴影响过、体质优良……棠溪彦?好奇怪的名字……” 俞慎一恍惚。 世界又变了。 他出了‘领域’之‘领域’,回到了‘领域’中。 他还没站稳,视线落在领域出口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黑袍,看上去明显比自已年轻很多,清澈的瞳孔写满愚蠢二字,脸上的疲惫感尚不明显。对方惊愕地瞪大眼睛:“我?” 俞慎反应过来,也缓缓睁大眼睛,和‘俞慎’面面相觑。 另一个‘俞慎’心理素质没那么强,惊慌后撤半步抛出三连问:“你谁啊?是我还是鬼?怎么突然出现的?” 随即他大概是觉得突然出现的自已更恐怖,嗓子都要喊劈叉了:“苏一鸣!苏一鸣!” 俞慎从惊愕中回神,很快冷静下来。“你现在的能力,连看见人的名字都没法做到吧?” “看见人的名字?” ‘俞慎’冷静了些,狐疑道:“你可以看到吗?你也是研究所出来的?苏一鸣总是把我丢进来,不会是偷偷克隆了无数个我吧?养蛊呢?” 俞慎沉默。 怎么话这么多,真不像自已。 从对面‘俞慎’的黑袍领口微小的装饰来看,俞慎很快做出判断:“你刚加入研究所不久,对吧?这枚领结是你加入研究所三个月以来,用收到的第一笔酬金买给自已的奖励。” ‘俞慎’一愣,无意识深伸手摸了摸纽结,狐疑散去,有些惊喜地道:“你不会是从未来过来的吧?” 按照对方的时间线来看,自已确实是从未来进入到这个领域的人。 俞慎察觉到领域出口的能量波动。出口快要形成了。 一旦出口形成,从领域中出去的,就是两个俞慎。一个世界怎么会有两个俞慎呢?要不把他—— 俞慎被自已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沉默片刻:“你这次任务的出口,是哪里?” 年轻的‘俞慎’不假思索:“金山高中实验楼啊。” 随即他脸上又露出和苏一鸣同款的狐疑:“你到底……” 俞慎叹气,盘腿坐下:“我太累了,脑子记不清事。” ‘俞慎’哦了一声。估计看未来的自已死气沉沉还不爱说话,‘俞慎’也收敛了些,咕哝到:“那我们等出口能量形成吧……” “对了,我想问问你……” “嗯?”俞慎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已。 他搓了搓手,期待地问道:“你现在身体……有好点吗?” 俞慎一愣。 自已千里迢迢从a城来到z城,不就是为了治疗被电子风暴影响、身体萎缩的吗? 可是自已像个蠢货一样,傻乎乎地签了保密合同,自已骗自已,觉得研究所的电子风暴和a城的电子风暴不一样,研究所倒闭关门了,还跟智障一样心甘情愿当工具人。 俞慎哑声回答:“没有,没有治好。” ‘俞慎’眼里的光暗淡下去,苦涩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原来讨厌自已只需要一个瞬间。 俞慎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已,居然跟苏一鸣产生了共鸣。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个屁!” 俞慎忽然暴怒,一阵恶心,跳起来掐住年轻时候的自已,“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怂货!没有未来!没有未来!我们这些被失败品辐射过的人注定是耗材!知道吗!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被掐住喉咙的人倒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双手扒拉着俞慎的手腕,“我……不……咳咳咳……放开……” 俞慎声嘶力竭地咆哮,感觉喊得眼眶发热:“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未来!我的一辈子毁在自已手里了!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么多的‘早知道’的念头,为什么不早点离开!犯贱吗!斯德哥尔摩吗!我活该啊!!!” 地上挣扎的人逐渐失去力气,白眼翻到顶,眼眶突出,舌头外露,原来被掐死的人可以把舌头伸得这么长,长到下巴以下了…… 俞慎气喘吁吁,手心已经感受不到对方脉搏的跳动了。 原来杀了自已,是这种感受。 俞慎看着自已的双手,手心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领域出口的能量凝结形成,空中闪过一道白光,将孤影笼罩,白光过后,地上只留下一具尸体。 第49章 出发 俞慎面对三个小孩,强调道:“我能说出来,代表我已经放下了,别露出这种表情。” 赫连雅荷包蛋眼泪汪汪:“老俞——原来长期被pua人真的会变傻——” 俞慎:。 裴祈反而一脸了然,仿佛对整件事已经有大致的推测:“你还省略了很多事情没有坦白吧?按照他的强迫症,他应该很想把秀儿……踢出局。” “是。”不知道联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俞慎那张暮气沉沉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他最近手忙脚乱,没空管秀儿的事。” 俞慎脸上的笑意如昙花一现,很快收敛起来,视线扫过面前三人,最后定在棠溪彦脸上。 棠溪彦也回看过来。 其实俞慎的视力变差很多,但依稀能感觉出来,棠溪彦长得挺好,放在人类的审美可能算中上等。可是棠溪彦眼里的情绪很淡,和爆哭爆擦脸的赫连雅相反,和沉默自已消化情绪的裴祈不同。俞慎见棠溪彦的次数不多,隐约觉得,这人似乎情感表达能力比正常人稍微差一点。 这是黎光远的目标之一,‘预知’。看上去最没威慑力的存在,根据漂浮在棠溪彦身边的信息来看,这是个经常生病的主儿,实际上能因为作业被踩烂而单手把始作俑者扔到讲台,体质之奇葩令俞慎羡慕不已。 俞慎草草浏览漂浮在他身边的信息,暗暗叹气。 早在棠溪彦两岁时遇到的那次电子风暴,档案被研究所记录后,黎光远就开始留意棠溪彦。 和其他城市来的电子风暴受害者相比,棠溪彦当时是才两岁的孩子,从电子风暴出来,居然只是发烧,没有缺胳膊少腿? 自从棠溪彦从研究所离开,黎光远暗中盯上这个试验品,开始接触刚挤入商圈的棠溪国光,游说挑拨棠溪夫妻,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棠溪彦长时间住院。不过,后来研究所关停前,俞慎有听到某种说法流传开:年纪越小的孩子,受到电子风暴负影响的程度越轻。 他现在能承受多少异能呢……不,算了,不能去想。另一个时间在线的‘主神’已经崩溃,必须得从源头切段人人皆为异能者的时代。 俞慎不自觉地盯着棠溪彦发呆。他的反应变得很迟钝,连俞慎本人自已都没意识到,自已盯着人出神多久。 见对方看向自已,棠溪彦开口:“你杀死了领域里曾经的自已,为什么你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会有影响。”俞慎露出自已的双手。黑袍透出一点间隙,俞慎周身隐隐散发一股恶臭,像是老人身上的味道。俞慎只把双臂展露出几秒,立刻缩回黑袍中。 露出的手臂已然瘦成恐怖的皮包骨,肉白色的手背上长满了老人斑,指尖尖细,还真像是电影特效里巫师的手。 俞慎讪笑,“很丑吧?但是我可以接收的异能能量已经到瓶颈了。” “如果把我的异能当作一个能量瓶,那么我可以把瓶子里的水平分给你们,你们就可以用我的异能看到我眼中的世界,不用在盲人摸象地进出领域了。” 第60章 棠溪彦了然:“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通过‘领域’之‘领域’,前往某个时间点,阻止黎光远,然后我们回到自已的时间在线时,黎光远的最终目的会莫名其妙以失败告终?比如突然被房子压死?” 棠溪彦话一出口,自觉失言,捂了捂嘴。 上次在领域搬出唐心秀的时候,视觉冲击给棠溪彦心里留下一丝阴影和心理暗示。 棠溪彦立马改口:“比如资金链突然断掉,然后莫名其妙背上巨额负债。” 俞慎:…… 俞慎:“是。” 这小孩真没蒙错。据俞慎所知,黎光远最近确实遇到了某些资金问题,来不及处理唐心秀的事,在各位老板们之间周旋。俞慎猜测,黎光远只是想卷完钱就利用电子风暴逃跑,但目前自已的体质已达到瓶颈,没法带黎光远离开,所以他不得不周旋着拖延时间。 众人静默片刻。 天色已黑,走廊上的装饰小夜灯越发明亮,赫连雅小声问:“这件事,秀儿和社畜哥知道吗?” “知道,他们有其他的事要做。” 俞慎感觉到自已的视线越发模糊,呼吸越发沉重,肺部到气管已经力竭,像漏气风箱一样。 明明自已可能有机会逃跑,可畏惧于保密合同之后的医疗势力,俞慎一拖再拖,眼睁睁看着这么多“试验品”牺牲。半死不活地熬着等死,是自已应有的惩罚。 俞慎深呼吸,尽力掩饰自已的不适:“我拜托他们做其他事,你们两边一起行动。” 所有维度的“异能者时代”终于可以画上休止符了。 裴祈一直沉着脸,他听出俞慎的呼吸声不对,眉头微蹙。| 爷爷化疗完躺在lcu的时候,戴着呼吸面罩,流露出的强弩之末之黯淡感更明显。 “你是想告诉我们这些事,然后帮你做什么吗?” “是。” 俞慎语毕,回想着自已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话,视线落在楼下的独眼图案后,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他视线落在淡金色的独眼,其他三人也跟着往下瞧。 “这是我还在研究所的时候,黎光远要我在领域里留下的‘锚点’。在其他的时空和时间在线,黎光远利用这个锚点,推动了异能者横行的时代,世道混乱。” 俞慎:“我没这么听话,在锚点里做了些手脚,希望你们能进入领域,把研究所破坏掉。” 棠溪彦恍然:“当年研究所被破坏,你是不是看到我们——” “……” 俞慎沉默了一下,“我不记得了。” 赫连雅小声问裴祈:“大师,大师,独眼有什么意义吗?” 裴祈:“神学里,独眼代表神圣或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来衍生出凝视、全知的意向。” 棠溪彦仰头:“你不是学国际商法吗?” 裴祈微微颔首,自得道:“鄙人辅修神话学。” 棠溪彦:。 俞慎:“总之,电子风暴和现实是相通的,每个电子风暴的出入口会通往不同维度的世界线和时间线,其他世界在线的我们依旧过着相似的生活。如果借助电子风暴前往任何一条时间线、并在此做出任何事,都会对其他纬度有深浅不一的影响。” 俞慎顿了一下,生怕自已讲太多,小孩们接收不了,然而三人的表情都不算意外。 棠溪彦心里早就隐有预感,为什么黎光远第一次让自已进入的领域,刚好在自已住址附近,而且还是小区“情报局八卦组’的头号新闻。如果是单纯一点的人首次进入领域,说不定真的会被虚虚实实相互掺杂的领域和现实搞得昏头转向。 俞慎:“其中某个维度,那里的世界背景很不一样,他们有个掌管所有异能的总系统,黎光远称之为‘主神’,后来因系统崩溃,能量暴走溢出,整座z城连带着周边城市一起被炸毁。” 棠溪彦面色微凝:“你到底去进去过多少次啊……” 裴祈:“你还是公子俞吧……你真的没有被其他的俞慎杀过……” 俞慎:。 俞慎:“没有!” “所以,我们这次从领域安全出来,我们的异能也会消失?” 棠溪彦嘴里要飘出魂魄:“做完这些,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再也不要加入任何兴趣小组了,一辈子当个咸鱼多好。 “没时间了。” 俞慎忽然道:“我快走了,你们先下去,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空气中的能量波动是什么形状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能看到领域入口,意味着获得俞慎的能力。 裴祈忽然沉声道:“唐心秀和卓燃是不是——” “快点下楼,去到眼睛的位置,” 俞慎抬手做驱赶状,棠溪彦看到他的手背已经开始变黑了。 转身下楼前,棠溪彦看着俞慎的眼睛。“等我出来,你还会在这里吗?” “会。”俞慎一顿,想了想:“随便给我带点什么吧,一张纸,一支笔,一朵小红花。” 赫连雅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其实一直觉得俞慎是黎光远的狗腿子,也搞不懂俞慎为什么当了黎光远的助手,还偶尔暗中帮助自已。突然听俞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简直如同回光返照,赫连雅听得脑子晕乎乎的,感觉自已有点像是吃撑了,喘不过气。 爸妈说,大人很多时候如浮萍落水,随波飘荡,身不由已。从前赫连雅嗤之以鼻,现在赫连雅觉得,这句话可能是真的。 俞慎再次伸手做驱赶状态。这次三人都看到,俞慎的手背被乌青色包裹着,几乎与他身上的黑袍融为一体。“快点,没时间了,错过这次,黎先生就更有机会对秀儿出手。” 赫连雅知道,这次从领域出来,就见不到活生生的俞慎了,她平时从来不矫情,这时候突然很想多跟俞慎说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傻傻地瞪着俞慎,随即撸起袖子。 棠溪彦小声催促:“快走吧,他不想临走时身体还被旁人看到。” “知道。”赫连雅说,“快快快,天黑了,我妈要喊我回家吃饭了。” 三人走下楼梯,果然看到一楼的走廊再次出现变化。墙壁上的挂画悄然消失,在楼梯转角不远处,有一条通道装满小夜灯,通往一楼墙壁内侧的宽敞空间,三人看到地上泛着幽幽金光的独眼图案。 “按照公子俞的意思,原来一楼走廊的机关是他搞的?”赫连雅一看到通道墙壁上的小夜灯,立刻反应过来,暗骂,“不对,一楼二楼都是他搞的。什么审美?差太多了吧?” 棠溪彦:“但是机关开始运转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诶,甚至没发觉有任何砖瓦在动。” 如果没有遇到电子风暴,俞慎可能是个自信的机关设计师吧。不过,俞慎本尊知道自已有机关设计的天赋吗? 第50章 医院1 站在独眼图案的中央,棠溪彦仰头,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俞慎的身影。 忽然,脑海里响起机械的电子音: 【共情净化系统自启动,扫描发现异能者正在贡献异能】 【正在汲取能量,请稍候】 棠溪彦偷偷看了裴祈和赫连雅一眼。 赫连雅低着脑袋发怔,明显情绪低落。裴祈盯着地上的独眼图案沉思。 他们脑海里都没有系统。 棠溪彦仔细听着脑海里的电子音,发现眼前的场景发生细微的变化。 如果把从前进出领域时,眼前景象变化的过程比作“颜料调色盘被搅拌成五颜六色”,现在眼前出现的变化更像是“所有可见之物变得更加细微”,从360p变成4k画质,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能清晰瞧见,在昏黑中散发细弱的微光。棠溪彦仰头朝上方看去,连二楼矮扶手上的细小灰尘都能轻松锁定,墙上的画作只露出一个角,落在棠溪彦眼里,那幅被遮挡的画自动补全了整幅作品的所有细节。 紧接着,三人面前,半空中出现一个光点。起初只有一粒黄豆大,很快不断拉长伸展,棠溪彦眨眼间,光点变成巴掌大,中间撕裂成混沌的暗色,仿佛是打翻的颜料中加入半瓶墨水和闪粉。 “裴哥,班长,我好像看到了。”棠溪彦指向某处。“入口,是这个光点吧?” “什么?” 另外两人一愣,随即裴祈也讶异地摸了摸自已的眼睛,“我也看到了。” “为什么你们都看到了?”赫连雅用力眨眼,顺着棠溪彦所指的方向看去,尽力睁大眼,“我什么也没……诶?有了有了!我也看到了!” 赫连雅兴奋地指着半空的某处,“是这个吧?是这个吧!好漂亮!” “哪里漂亮……”裴祈皱眉,用力揉捏眉心,“看着就头晕想吐。” 光点已撕扯成一个半人高的洞,还在快速增长,棠溪彦脑海里的电子音还在念叨。 【汲取能量进度60%,90%,92%,95%,99%】 【汲取能量完成,本次吸收异能:预知透视】 第61章 【您的异能存储上限到达警戒值,请勿再存储任何异能】 【检测到电子风暴入口有异,该入口并非通往本世界,请谨慎】 预知透视,从没有听俞慎说起过自已的异能全称叫什么,俞慎自已知道吗? 仔细想来,棠溪彦忽然意识到,唐心秀说她的异能为‘消除’,其实以棠溪彦这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唐心秀的异能用‘无效化’来称呼更准确些。 要不是脑子里的奇怪系统报出俞慎的异能名字,棠溪彦还没意识到这个细节。这么说的话,大家了解自已的异能全靠摸索,没有具体的资料了解。 棠溪彦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领域入口已撕裂到两米多高,停止变化,赫连雅率先走进去。 棠溪彦:“我们小心点。” 赫连雅来不及回答,背对着棠溪彦挥挥手,身影立马被入口吞没。 裴祈看过来,偷偷伸出一根手指,勾住棠溪彦的尾指。“走吧?” 棠溪彦点点头,反手握住裴祈的掌心。 “走。” ·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后。 棠溪彦缓了缓,微微睁眼,手心发麻,空落落的。踏入领域时,棠溪彦记得自已好像和裴祈握着手,可一进入领域,还是被分开了。 他盯着天花板发呆,感觉脑子反应迟钝,盯了天花板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次自已又是以躺着的姿势进入领域。和上次在‘鬼屋’不同,棠溪彦不是躺在棺材里,而是躺在病床上。 视线有点模糊,浑身酥软,像是刚睡醒似的。棠溪彦想起身,发现浑身发麻,没法动弹。 现在自已是被打了麻药,刚醒过来的状态? 棠溪彦尽力挣扎,感觉浑身发麻,使不出劲儿。 得赶紧做点什么。 棠溪彦心里有些忐忑。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进入领域的时机刚刚好,药效将退,棠溪彦不懈努力,尽量挪动身子,像一摊烂肉一样摔下床。 “咚”地一声闷响。 床和地面还有些距离,棠溪彦重重摔在地上。他下意识心虚地往病房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棠溪彦从小就讨厌医院,最讨厌冷冰冰的医生护土,还有打针吃药环节。 这时候,棠溪彦才注意到,自已所在的病房是单人房,房间内只有一个病床,床头有呼叫按钮和通氧口,角落处有个小沙发和矮桌子,窗户紧闭,窗外漆黑,门口处的厕所有些微光,似乎没有关灯。病房门外静悄悄的,门底下的缝隙透露出一丝白光。 太安静了。除了安静,还有其他对方不对劲。 棠溪彦像个肌无力患者,想挣扎着起身,几次起身后又重新摔回地上。他有些气馁,觉得自已又回到毫无尊严、被护土们摁在病床上打针的时候。随即想到自已在地上爬的姿势应该挺好笑,忍不住笑了一下。 ……完了,脑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棠溪彦叹气。打完麻药的副作用就是这样,脑子转不过来,像是生锈了。 到底还有哪里不对劲—— 棠溪彦很想快点去找裴祈他们,尽力往病房门口的方向靠近。他努力挪动,像一条毫无尊严的蛆虫,随即动作一顿,缓缓睁大眼睛。 脑子居然变得这么迟钝?最重要的事情被自已忽略了! · 裴祈本就长相凶恶,笑起来还能稍微和阳光沾点边,黑下脸的时候仿佛被全世界欠钱。 赫连雅皱眉:“你干嘛黑着脸。我惹你了?” “这个领域不对。”裴祈摇摇头。“得快点找到棠溪彦。” “哪里不对?”赫连雅一低头,欣喜地转了一圈,“你看,我的校服变成白大褂了——” 赫连雅轻快的声音忽然停住,仿佛被什么捏住嗓子。赫连雅结结巴巴:“我、我的校服为什么变了?” 裴祈:“不仅是衣服的问题,你没觉得自已的状态有点不同吗?” “没有。”赫连雅小声,这时候才发现裴祈的衣服也变了。 原本上白下黑的休闲穿搭,现在变成西装革履,全黑西服,内衬酒红色衬衫。赫连雅不懂男装,但能看出来,裴祈身上这一套价格不菲。 赫连雅:“除了衣服,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视线变矮了。”裴祈摸了摸头顶,“现在应该一米七八?不知道。” “视线变矮?” 赫连雅一愣,把裴祈上下打量了一圈。裴祈不仅身高缩水了,脸好像也有些细微的变化,年龄也缩水了。 赫连雅低头看自已的脚,这才发现脚下穿着高跟鞋。 “我也变矮了!”赫连雅低声惊呼,“我穿着高跟鞋,所以没发现。” 经裴祈一说,赫连雅看什么都觉得可疑起来。环视一圈,赫连雅指着角落的饮水机:“你觉得,这个饮水机是不是有点卑鄙?” “哈?” 赫连雅板着脸,认真道:“一蓝一红的两只眼睛,顶着透明的脑袋,像外星人一样,和周围格格不入,它站在角落安安静静,其实可以看到办公室全貌,不觉得它很可疑吗?” 裴祈无语。“嗐,惊弓之鸟……先找棠溪彦吧。” 两人在一间办公室里,资料散乱,旁边还有个巨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一片漆黑。 赫连雅翻箱倒柜:“啧!既然是办公室,怎么连组织架构和地图都没有?逃生地图也好啊!” 裴祈:“找找遥控器,说不定能通过监控找到棠溪彦。” 进来之前,裴祈还在想,得到俞慎的异能,就算进入领域后被分开,还能利用它找队友,现在看来,俞慎的能力分出去后会自动削弱,就好比把一瓶提神饮料分给五张嘴喝,那么每个人喝进嘴里的剂量变少,获得的提神效果自然会削弱。 赫连雅边翻找,边朝裴祈问:“你有没有小时候怕,长大了不怕的东西?” 裴祈想了想:“有。” · 高一夏令营的时候,蓝铭飞问自已,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棠溪彦害怕的东西很多。怕黑,怕虫,怕抽血,怕医院,怕锁孔。 是的,锁孔,很普通的锁孔。 小时候,房间的门把手是圆形的,锁孔也是圆的,棠溪彦突然有一天对锁孔非常恐惧,又哭又闹,说锁孔里有眼睛。在强烈要求后,父母将棠溪彦的房间门换掉,并为此感到不解。 现在长大了,棠溪彦不那么害怕锁孔了,但依旧对自已啼哭不止要“换锁”的事情记忆犹新。 住院部的单间病房是统一的装修,圆形的门锁上,锁芯是空的。他有时候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他清晰地记得自已住院期间,空落落的锁孔后,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只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单间病房,眼珠子转动几下后,锁定惊愕地看着锁孔的棠溪彦。 棠溪彦住院期间非常痛苦。 要没收电子设备,不能和家人相见,要打针吃药电疗,要剃光头发,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和尚。他孤独地煎熬着,梦里困苦,现实混沌,夜深人静时,门把手隐约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拧把手,又似乎只是幻听。 他对小时候住院的记忆特别清晰。 现在,他以狼狈的姿态趴在地上,无法爬起身,一仰头,看到圆溜溜的不锈钢门把手。 门锁的圆形锁芯是空的。 棠溪彦望着空锁芯出神。好奇怪,为什么病房外这么安静? 这里真的是医院吗? 他们在哪? 药效什么时候消退?质量过硬了吧? 他想挪到靠墙处歇息,突然,棠溪彦浑身一僵,保持着梗脖子的姿势,看向门把手。 空锁芯上,出现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第51章 医院2 很快,那只眼睛消失,门把手拧开,四位护土呼啦啦地涌入病房。 他们的表情非常奇怪,像是披着人皮的机器人,瞳孔涣散着没有焦距,眉眼和脸颊的肌肉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拉拽出笑意的弧度,非常生硬。虽然看不到他们口罩下的脸,从脸颊飞起的程度来看,他们的嘴角咧开到极限,其中两个男护土五官较大,棠溪彦看到他俩咧出口罩边缘的嘴角,被撕扯开的脸颊被黑线缝合。 棠溪彦吓得放轻松呼吸。他现在就是一条被任意宰杀的咸鱼,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眼前这两男两女突然靠近,以整齐的弯腰曲背之姿凑近棠溪彦,脖子梗着。因为几乎接近折迭的姿势,面前四人的脸本应面向他们自已的脚踝,可他们的脸在努力仰着看向棠溪彦,视线用力往眼皮上掀着看棠溪彦。 这种刻意的、阴沟的打量,本来就让人很不舒服,何况还是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贴脸。棠溪彦曾经被蓝铭飞贴脸惊吓,不动如山倒棠溪彦把犯贱的蓝铭飞从班级前门追到公共储物间。 可惜现在棠溪彦毫无还手之力。他暗骂自已,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破兴趣小组,平白卷入这么多事端。 第62章 “你、你们……?” 其中一个女护土开口了,声音嘶哑。“哎呀,低钾症,被我们捡到一个!” 另外一个女护土道:“运气真好!快,用他试试新药!” 棠溪彦一愣,冷汗都下来了。 真是救大命了!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进入这个领域后,不仅校服变成病号服,连身体状态都变得非常诡异,这可能不是自已的身体,这个领域需要‘角色扮演’。 而自已倒霉,拿到的演绎卡是个病号。 他们呢?不会也是病号吧? 棠溪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什么新药?我没病!” “怎么可能没病?”那四位护土笑哈哈道,“没病的话,他们送你来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棠溪彦张了张嘴,无端想到自已童年。这句话恰好和童年时经常听到的话重合,棠溪彦一阵恍惚,差点分不清自已在做梦中经历往事,还是在癔想。 “不是……我……” 棠溪彦一边挣扎,一边神思翻涌,莫名联想到从前生病住院的日子。 我没病。 怎么证明自已没病? 棠溪彦曾经在住院期间无数次琢磨过这个问题,可惜无解,爸妈畏惧自已的‘口出狂言’。于是棠溪彦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当然,后期爸妈更相信道观大师,这是后话。 “我没病!放开!” 四个护土齐声道:“你没病,他们送你过来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像某种精神污染,暗戳戳地阴阳着什么,重复着重创棠溪彦。 是啊,他们送我来做什么,我不过是凑巧说中了某些事。 棠溪彦,棠溪厌,取名为厌的人,为什么要生下来—— 不对。 棠溪彦一个激灵。 这个领域给人带来的精神影响太恐怖了,悄然无声地在心里埋下暗示,不断地重复,不断地精神攻击,还会改变闯入者的身体状态。 一个单薄的少年难以敌过对方四人同时动手,即使棠溪彦身上的药效快要退去,挣扎微乎其微,他很快就被四人架起,重新拖回床上。 棠溪彦眼睁睁看着自已手脚被束缚带绑住,更是慌张,扯着嗓子大喊:“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为什么对付精神病患者的束缚带会出现在这张病床?明明刚才没有的啊! 四个护土继续我行我素。 棠溪彦双眼一闭,索性搬出自已曾经摸索出的一招:“你们有资格证吗!爱搭不理的拽什么?你们什么态度!我要向你们领导举报你们!” 四人果然同时停手,齐齐愣住。 “资格证?” “咱们研究所需要资格证才能上岗吗?” “不知道啊,我看到招聘信息说嘴严的来。” “被举报会怎么样?” 研究所! 棠溪彦双眼一亮。 果然是在那个名字很长的狗屁研究所里! 棠溪彦再接再厉,像一条被撒了盐贴了符超度着的鬼上身患者,在床上挣扎扭曲:“我要投诉!我要投诉!你们的工号是多少!全部投诉!” 大力出奇迹,棠溪彦成功挣脱出两腿的束缚带。他喘着粗气弹起来,双臂撑着自已。 他偷偷握紧拳头再放开,仔细感受了一下。药效正在退去。 四个护土同时停下,各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失焦,以机械的口吻叽叽喳喳吵起来。 “啊呀,不行啊!万一投诉了,我们会面对千万违约金吧?” “这关违约金什么事?应该没事吧?” “为什么你的违约金才几千万?我们不是一起进来面试的吗?” “啊……我……我不知道啊……” “大家应该都差不多吧?我的保密合同违约金加起来六千万。” “难道每个人的违约金都不一样吗?太过分了吧?” 四个护土讨论得越来越激烈,谁也不让谁,狭小的病床吵出流氓参加辩论赛的架势。棠溪彦见机行事,卯足了劲儿一蹬,立刻挤开包围圈,光着脚往病房外跑去。 他对自已目前体力有所估量,只来得及跑出病房,闯入一片白茫茫的空寂走廊后,立刻往隔壁的病房里钻。 虽不知道隔壁病房是什么人,棠溪彦直觉病友应该不会陷害病友,“砰”地一声摔上房门,反锁,背部紧紧贴着病房门,警惕着门外的动静。他下意识低头,发现隔壁邻居病友的房间,门把手同样被抠出一个洞,于是他伸手把门把手的空洞给捂住。 ——安全了吧? “呜呜呜……” 棠溪彦浑身一僵,朝病床的方向看去,随即松了一口气。 有人,是‘病友’。 病床上有个硕大的人影被皮质的束缚带扎紧,宽大的定制病号服也盖不住他的肚腩,他没有盖被子,一眼望去像是纪录片里猪肉屠宰场才会出现的肉山。 这肉山剃光头,从脑袋到脖颈侧面有黑色的纹身蜿蜒往下,探入病号服之下,短袖下的胳膊肌肉结实。 棠溪彦忐忑起来。闯入病友房间,不小心把别人吵醒了。 他怂怂地小声道:“大哥对不起啊……” 大哥本来在嘤嘤小声地哭,棠溪彦一说话,光头壮汉完全清醒,脸上横肉中,有两道窄小的线条眨了眨,紧接着他嚎啕大哭。 “我要喝奶!!!” 浑身腱子肉的光头壮汉用力挣扎起来,脖子上的束缚带断开,光头壮汉把床头砸得哐哐响,喊起来仿佛地震山摇,棠溪彦耳膜被他的声压震得耳鸣,铁制床架嘎吱嘎吱响,看上去即将散架,猛烈地左摇右晃,床架直接端着这座肉山在窄小的病房里走起来。 “我要喝奶!!!妈妈!!!哇哈哈啊啊啊啊!!!” 棠溪彦:…… 他靠着门板滑下来,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不敢松开门把手的空洞。 这里到底是精神病院还是研究所。 “别哭了大哥,一会儿把护土引来了。” 棠溪彦的下一句“我给你出去找奶求你了别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背后抵着的门猝不及防爆开,一股巨力从外往病房内爆开。 棠溪彦被这股巨力冲得一个踉跄往前扑,额角磕在地上。一回头,四个护土在门外,俯视着自已。 棠溪彦心想完了。 四个护土没有理会嚎啕大哭的光头壮汉,同时围上来,把棠溪彦拖走。 “快点,他的药效要过了!” “药效过了就再来一针!我在网上查过,低钾症没那么容易死的!” 棠溪彦奋力挣扎:“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医生,我要去投诉你们!” 可惜这四位护土不上当了,分工合作,分别拽着棠溪彦的四肢,把他拖回病房。 棠溪彦感觉嗓子都要劈叉了。他已经被拖到冰冷空寂的走廊上。 “裴祈!裴祈!” 怎么办? 棠溪彦已经被拖回原来的病床,他们立马把棠溪彦束缚起来,两人在小推车琢磨配药,一人弹针管,一人粗暴地掐住棠溪彦的脸颊,往棠溪彦嘴里塞了一大团纱布。 “安静点。” “用一次约束带4000块钱哦——” 四千就四千……不对,这个领域,我有钱吗? “呜呜呜呜呜!” 针管越来越近,棠溪彦的左臂弯内侧被绑上脏兮兮的皮筋,其中一人像模象样地在血管处涂抹碘酒,臂弯内侧留下一块冰凉的淡黄色印记。 棠溪彦瞳孔颤动。 怎么办? 我的电子遗嘱设了密码吗?爸妈和大哥都不知道我的计算机密码,他们能看到我的遗嘱吗? 忽然,病房内仿佛刮进一阵短促的急风,棠溪彦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四个护土被黑色的黏腻藤蔓缠住,吊在半空中。 顺着藤蔓伸出的方向看去,裴祈站在门口,西装革履,发丝微微凌乱,右手扶着门框微微喘气,左手化出一截粗长的藤蔓,在半空中自动分成四条藤蔓。 他表情阴冷,像个从深渊爬出来的矜贵鬼使,淡色的瞳孔盯着四位瑟瑟发抖的护土。 “找死。” “呜呜呜!!!” 恩公!!! 棠溪彦眼冒金星,恨不得学隔壁的病友,把铁床摇到裴祈面前。 好了可以了,救我!快救我! 第52章 医院3 四具尸体凌乱地被扔到角落,裴祈快速解开棠溪彦身上的束缚带,一手把棠溪彦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棠溪彦一愣,受宠若惊,反手轻轻拍打裴祈背部。“裴祈?我没事,没有打针。” 裴祈闷闷地嗯了一声,双手捧着棠溪彦的脸颊,浅色瞳孔紧盯着棠溪彦,目光最后落在棠溪彦青紫的额角,眉头皱得更深。 “他们打你了?” “没有,这是我自已磕到的。”棠溪彦被炽热的关切盯得不自然,偏开视线。“咳嗯,那什么,我真的没事,你来得刚好是时候——” 第63章 不对,等一下。 棠溪彦忐忑:“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裴祈:“走廊有监控。” “好好好。” 棠溪彦心里一松,绝对不能让裴祈看到自已扭曲挣扎的样子。 裴祈双手捧着棠溪彦的脸,一顿蹂躏,然后重重地将棠溪彦拥入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吓坏了?” 裴祈穿着长袖和外套,体温明显比穿着短袖病号服的棠溪彦高,双臂结实有力,棠溪彦被动地埋在裴祈肩窝,眨巴着眼睛,感觉裴祈的体温传递到自已身上,脸颊发烫。 难道单亲家庭长大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不晚,没吓死。”棠溪彦小声:“谢谢?” “裴祈!等我啊!”赫连雅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抹白花花的影子飘在半空,径直闯入大开着的病房。“是这里吗……” 赫连雅才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两人后捂住双眼,一百八十度转身又飘出去了:“啊呀我焯!” 棠溪彦:…… 棠溪彦轻微挣扎。 裴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低头,发现棠溪彦光着脚,白净的脚背不知磕到哪儿了,脚踝到脚背上有一小片青紫,脚尖被冻得发红。他把棠溪彦架起,放到床边坐着,解下外套包住棠溪彦的双脚,“你等一下,我去找双鞋给你。” 棠溪彦顿时坐立难安:“我、我自已来!” · 不久,棠溪彦已换下病号服,穿着一身黑的运动装,目光呆滞,半缕魂魄从嘴里飘出。“进来十分钟,差点就挂了。” “怎么有衣服换呀?”赫连雅绕着棠溪彦飞了一圈,“我也想把高跟鞋换下来,但是我没找到自已的科室在哪里。” 赫连雅说着,摸了摸领口左侧的一块亚克力铭牌胸针,上面写着“精神监察科-099”。 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我们要扮演各自的角色?” 裴祈点头,轻轻握住棠溪彦手腕,“跟紧我。” 赫连雅双手抱臂,挑眉,意味深长。“啧啧啧。”x 棠溪彦:…… 棠溪彦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想挣扎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可能会伤了裴祈的心,于是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裴祈。 裴祈也在盯着自已,眼底隐隐透着某种期待。 “溜了,单身狗见不得这些。”赫连雅飘远了些,“怎么说,我们现在应该进行哪一步?棠溪彦把病号服换下来,会不会影响事情的发展啊?” “有可能。”棠溪彦点头,“在住院部,病患没办好手续就突然不见,医生护土们会疯掉的。” 棠溪彦抬头看了一眼裴祈,“我是不是要去办个出院证?” “让他们找啊!”裴祈不爽:“乱,乱起来,全部乱套!” “对啊!我们就是来搞破坏的,为什么要遵循这个领域的逻辑!”赫连雅受到启发,双眼一亮,下巴朝棠溪彦的方向一扬,“你挡好脸吧?” “嗯。”棠溪彦早有准备,从病房里顺手薅出口罩,“万一被认出来,可能又要被拽去住院了。” “这里是住院部,先去找‘精神监察科’吧,按理说住院部和医生办公室应该距离很近。”裴祈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金色的名片。“我在这个领域的身份是投资者,苏氏药业的法律顾问。” 随即他垮下脸。“a证还没考到手,突然把我塞上岗位,我不会露马脚吧?” “苏氏药业?”另外两人齐齐愣住,同时联想到苏一鸣。 苏一鸣高中之前品学兼优,突然‘转性’突变,肯定是经历过什么事情。三人同在类似的圈子长大,自然对表面光鲜背后混乱的家族破事屡见不鲜。 赫连雅飘到电梯前:“你的异能不是预知吗?怎么没用啊?” 棠溪彦摁下电梯:“我刚才用不了异能。可能跟身体状态有关?我总感觉这不是我的身体。” 在刚才的状态下,棠溪彦没法使用瞬移和传音,准确来说,是没法使用异能,确实有些惊慌无措。不过,看到裴祈和赫连雅能够使用自已的异能,棠溪彦稍微安心。 棠溪彦:“大概是药效会抑制异能吧。” “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啊?好恐怖。”赫连雅犯嘀咕,等电梯时闲不住,在半空转来转去。 裴祈:“……你能下来说话吗?用异能不累?” 赫连雅:“10厘米的高跟鞋更累!” “叮——” 电梯门开了。三人正要踏入电梯,看到里面的乘客后,忽然齐齐一顿,汗毛倒立。 电梯里有个剃着光头的老妪,身穿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眼球充血凸出,面色苍白,皱纹交错,大张着嘴,嘴里吐出一条暗红色的长长的舌头,垂到胸口处。她被一条粗麻绳吊在半空,四肢僵硬,暗淡的皮肤上长满老年斑,皮肤干瘪枯瘦,随着电梯门打开时的轻微震动而微微摇晃。 赫连雅猝不及防和那双无神的眼睛对上,吓得浑身失力,立马落地,高跟鞋在白净的地砖上磕出“咔咔”几声。 大开着的电梯门内,有什么在吱呀吱呀地响着,三人顺着绳子往上瞧,这条吊死老妪的麻绳,居然是从天花板处无端变出来的,一端勒在老妪脖颈,另一端连着天花板,仿佛就是用胶水粘上去的,但非常牢固。 电梯门打开的时间只有几秒,很快,没有感应到出入者的电梯门再次合上,继续往下走。 “……” 三人面面相觑。 赫连雅:“咳,如果坐电梯,不会出现一条绳子吊死我们吧?” 裴祈看看两人,指着电梯旁的楼层分布图:“走楼梯?” “走走走!” 这一路不太顺利。才进入领域一小会儿,又是遇到诡异护土,又是遇到缢死在电梯的老妪,实在没法揣测下一步会撞上什么惊喜。 裴祈走在最前,三人行动时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赫连雅还是飘在半空,鞋跟几乎贴着地面。飞得越低越省力,电梯里的“惊鸿一瞥”让三人都把警惕心拉到峰值。 精神科医生的办公室就在下一层楼,很快,他们就找到精神监察科的办公室。 冰冷的白炽灯照着偌大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许多台电脑背对着他们。绕到计算机前方,每一台电脑、鼠标、键盘、主机、座椅的摆放位置和角度分毫不差。虽然左侧的窗户紧闭,可依旧有阵阵阴风,把空旷的空间吹得呜呜响,像是有人在哭。 赫连雅哆嗦了一下,“好冷啊,有鬼吗?” 裴祈:“窗户朝西,冬冷夏热,鬼什么鬼。” 赫连雅:“……” 好烦啊这人。 三人分头寻找。不一会儿,扮演医生的本尊有了新发现 “在这里!”赫连雅在办公区中间靠后排的位置,兴奋地朝两人招手,“099工号!这是‘我’的位置!” 三个脑袋靠近计算机屏幕。屏幕还停留在桌面,任务栏上有个表格没有关。打开表格,抬头的“重点监测对象”几个大字被冻结窗口,往下滑是许多名字,后面跟了详细的信息。 “重点监测对象?这些全是我负责监测的人?身份都是治疗师诶……” 滑到最后一栏,黑白分明的表格页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 “苏一鸣?” 赫连雅指着计算机屏幕,“只有他一个人名字被标红,后面还打了星号?他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 “医生监测治疗师?”棠溪彦觉得奇怪。“什么意思,其实苏一鸣有精神类的问题?” 三人都意识到另一个层面的事实。 “医生盯着治疗师,治疗师盯着患者?这玩什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裴祈双眼微眯,发现表格中细微的异样,指着计算机上的苏一鸣的红色名字,“点一下这里,有超链接。” 赫连雅照做,表格页面跳转出新的内容,抬头写着“苏一鸣经手志愿者及患者名单”的字样。黑白分明的表格中,详细陈列了许多患者的信息,其中有许多格子中的字体变成灰色,且名字和信息被一条横线划过。 赫连雅慢慢地上下滚动鼠标:“嗯……怎么说呢朋友们。看到自已的名字,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 棠溪彦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等等,鼠标再往上滑一点点。” “嗯?” 赫连雅小心地滚动了几格。 “就是这里。” 计算机页面暂停滚动,棠溪彦指着俞慎的名字,“他才刚死,名字也变灰了?这个表格是根据现实而实时变动的吗?” 另外两人猛地扭头看向棠溪彦。 棠溪彦缓缓道:“我记得俞慎说过,黎光远有严重的强迫症吧?” 三人互相对视,默契达成,邪恶一笑。 裴祈熟练地在键盘上摁快捷键:“快改快改!” 第53章 医院4 随即三人木然地看着计算机上弹出的框框。 第64章 “要密码。” “密码是什么?” “不知道。”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沉默。 “……啊啊啊急死我啦!”赫连雅抓狂,随即看向俞慎下面的名字。“唐心秀?下一个就是她,她和卓燃到底做什么去了?” 这个办公区域,虽为单人单座,每个办公桌椅的东西都很简单,除了计算机鼠标等基本设备,连一张纸一支笔都没有,更没有储物收纳架等可以翻阅数据的地方。 裴祈建议道,“不如去苏一鸣那儿看看?反正这里没有线索,关于苏一鸣名下的患者,只有他那里有资料吧?” 棠溪彦有些纠结:“这个领域中的苏一鸣长什么样?他能看到我们吗?” “没事,去会会他不就知道了?”赫连雅把坠在脸颊边的发丝往耳后撩,翻回去查找苏一鸣的资料,随即指了一个方向。 “有了,二楼东,02号实验室,走!” · 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潜下二楼。 越往下走,看到的医生护土、病患越多,他们遥遥站在走廊处,惨白的灯光照亮一张张干净的白大褂和僵硬的护土们无神的瞳孔。虽然护土们眼睛没有聚焦,可所有护土们的脸都对着棠溪彦三人,随着他们下楼移动的动作而缓慢地扭头,像一个个被设计成人类模样的追踪型监视器,而且还是质量不好经常卡机的那种过时监视器。 赫连雅被他们盯得心里发毛,这次下楼她没再用异能了,高跟鞋在楼梯上踩出“哒哒哒”的声音,双脚着地走路,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紧紧跟在裴祈身后,小声问:“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怪?其他医生都在上班,只有我游手好闲。” 走在最后面的棠溪彦双手插兜:“你哪有游手好闲?你去看监察对象的数据呢。” 赫连雅心里舒坦了些:“有道理。” 裴祈:“你也可以说你吃饱了在散步。” “你才吃撑了!没点智商还真听不出来啊!烦死了!”x 病患们面容憔悴,眼神空洞,虽楼梯处遇到的护土和病患很少,但病患们明显和机械僵硬的护土不同,更像真人。 棠溪彦莫名有点紧张,这些路过的病患不像是在打量三个路人,更像是在打量他。 “我有不祥的预感。” 赫连雅:“别预感!” 真不是棠溪彦的错觉,他一抬头,和一双惊惶的眼睛对上。 那人消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简直可以到报警的程度,双眼布满血丝。他挣开压着自已的护土,突然一个跨步,上前紧紧抓住棠溪彦的手臂。 赫连雅惊呼一声,立马腾空。 病患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棠溪彦身上:“救我!求你救救我!我没病!我真的没病!他们快把我搞疯了!帮我报警!” 棠溪彦虽有防备,还是下意识往后撤,没留意后腰撞在扶手。楼梯拐角位置本就拥挤,棠溪彦被抓住手臂后,拐角位置忽然拥挤起来,原本压着病患的两位护土齐齐靠过来,裴祈同样反应迅速,转身就要把棠溪彦往身后带。 那人被两位护土扣押着后肩,双臂立马卸去力气,被拖走后嘴里依旧在对棠溪彦嚷嚷,颠来倒去,重复的是同一个意思:“我没病!我本来是没病的!救救我!” 棠溪彦怔怔地望着他被拖去楼上,那副扭曲挣扎的狼狈模样,简直和自已如出一辙。两个护土分别在两侧拖着他走,虽然脚步在往楼上走,脑袋却扭了一百八十度转向身后,空洞的双眼盯着棠溪彦:“不好意思,没看住。” “啊?啊……没事。” 生理的折磨本身也是一种抑郁症诱发因素,再健康的人被长期关在医院中,也会忍不住怀疑自已:我真的没病吗?就算没病,也要被关出病了。 那两个护土肢体僵硬,上楼的幅度和出腿方向都一模一样,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指责:“你要不是有爸妈挂心,他们才懒得管你!还敢跑?住院费都白交了!” 听到这句话,棠溪彦再次顺着声音望去,护土已经拖着病患,消失在拐角处。 他也听过这句话,不过是在现实中。 有些护土会疲于应付病人,半哄半威胁地对患者说话,棠溪彦发现这个领域简直像是自已的童年写照,每走出几步就遇到新的情况,然后心理暗示,忍不住去想从前那段毫无生气的记忆。 棠溪彦看着自已被抓出红痕的手腕,五指手印非常清晰。 他记得小时候有个很开朗的邻床‘病友’,据他本人所说,他的情况和棠溪彦相同,觉得自已没病,但是被家人送进来。未成年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两人在干净整洁的病房里,偷偷互诉心事,距离越来越近。 那个人的病床上,用小铁片刻着一行字:我在这张床上死去。 他死了吗? 棠溪彦不知道。 明明预知没有显灵,棠溪彦什么都没看到,病友却突然死了……其实他应该是没死,他只是不辞而别。 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棠溪彦心里空落落的,没有难过,也没有哭。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从邻床空了之后,棠溪彦就开始吃不下睡不着,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很快,这张空了的床被下一个病患住下。新来的患者看着这行字,还没换上病号服就开始大哭: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一定是上一个死在这张床上的人要杀我! 小时候的棠溪彦静静地反驳:不是,他想说,他在这世界活过。你理解错了。 那人破口大骂棠溪彦,动静引来护土和保安——当时保安的职能还在,护土的分工中还没有被增加职能——总之那人被压住。即使如此,仇恨的双眼依旧在瞪着这个安静的小孩:你是人是鬼!居然说这种话!你是不是想害我!去死!去死! 这才是真正需要住院的人。 从那天后,棠溪彦一直享受单人病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快他开始厌食,连吞咽稀烂的食物都很困难,只能喝营养剂和打针。医生护土们催促了几次,连棠溪国光的贴身助理安泉都催了两次,棠溪夫妻才不情不愿地姗姗来迟,这才发现,棠溪彦的状态快要驾鹤西去了。 见到父母,棠溪彦的症状突然消失,很快就恢复到正常的小孩体质的水平。但经过这事儿后,棠溪夫妻终于能意识,这场婚姻的最大受害者是他们的孩子。 现在,棠溪彦无端想起这些零碎的记忆。 这个领域真可怕,真讨厌。 “在想什么?”裴祈轻轻握住棠溪彦被抓出血痕的手腕。 “他挺可怜的。”棠溪彦说,“我知道他的心情。” “别去同情任何人。”赫连雅优雅地降落下来,像一只雪白的小蝴蝶。“同情他人等于背负他人的命运。” 裴祈炽热的掌心盖在棠溪彦的手臂抓痕处:“走吧,我牵着你,不会有事。” “嗯。”棠溪彦稍稍安心,任由裴祈牵着自已走。 从预知画面没有动静后,棠溪彦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三人来到二楼,这一层居然没有护土,全是穿着病号服的人,而且精神状态和楼上的患者相比,明显正常许多。此外,二楼的人们各个都戴着黑色项圈,项圈上还有红色的数字,每个人脖子上的数字都不同。 这里的人都很沉默,仅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三人,便收回目光,自顾自继续走自已的路。 棠溪彦思索:“是不是楼层越高,出现的患者越有问题?” “有可能。”裴祈小声道,“但是,二层的患者,很可能全是异能者,我们小心点。” 异能者? 赫连雅一愣,立马落地,稳稳地跟在两人身边。“为什么?” “他们所有人,脖子上的数字最小也是超过百万,可能是剩余欠款。”裴祈小声用气音道,“我猜的。” “哦——”赫连雅了然。 这些人,就是无数个‘试验品’,无数个‘俞慎’的缩影? 通过“义诊获得治疗数据”的信息引诱上钩的鱼,再通过阴阳合同把求助者们扣在研究所,套上巨额赔款,让人想逃都不敢逃,拼了老命去偿还债款,只祈望未来有一天能真正获得自由。 殊不知这是一环又一环,环环相扣,从第一次被电子风暴辐射出健康问题开始,沾上研究所,就是沾上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二层的实验室门牌都有编号,三人很快找到写着【东廊-02】字样的实验室。 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监视屋。门口正对着的墙壁,一整面墙镶嵌着巨大的显示器,上面有许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是一幅监视画面。在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半弧形的工作台,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三人小心翼翼走进来,将门带上,隔绝了走廊里形形色色的患者们。走进来才发现,右侧干净的墙壁上,有一条非常轻淡的铅笔色划痕,正好勾勒成一道门的形状。 第65章 暗门? 棠溪彦指着白色的门:“要进去吗?” “你们——不能——进去——” 有道奇怪的声音从三人背后响起,像是电子机器人在说话。三人同时回头,棠溪彦呼吸一滞,赫连雅更是吓得往后飘,被恶心得五官扭曲。 门口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顶着苍蝇头的人。 准确来说,那是个长着苍蝇脑袋、复眼硕大如盘、尖嘴细长、口器如钳的诡异生物。他背后伸出两片透明翅膀、双肋伸出两条毛乎乎的手,两腿却是人类形态,还穿着和赫连雅同款的宽松裤子,看上去还真像个医生,直愣愣站在门口处的苍蝇人。他身上的白大褂让他显得非常不伦不类,尤其是双手插兜,拽里拽气说话的态度,真的很像人类。 棠溪彦炸毛惊叫:“什么东西!” 第54章 医院5 裴祈还来不及把棠溪彦眼睛捂住,有什么东西“唰”地一下从身边闪了出去,一把办公椅准确无误地砸在苍蝇人的脑袋上。苍蝇人惨叫一声,猝不及防被爆头,猛然往后仰,脖子发出清晰地“咔啦咔啦”的声音,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裴祈仰头。 赫连雅也愣了一下,接收到视线后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我!” 随即两人看向五官扭曲成马赛克的棠溪彦,又看看扶着头哎哟惨叫,把自已折断的脖颈再折回来的苍蝇人。 棠溪彦接收到视线,讪笑道:“不好意思,手比脑子快。” “……” “……” “反应快,好事。”裴祈拍拍棠溪彦的发顶,左手化成藤蔓,藤尖垂至脚踝,变成尖利的刺,看向苍蝇人。 “你是谁?” “我,我,苏老师,的,助手!”苍蝇人双手扶着头,突然被揍,惊魂未定,“我可是,苏老师的,助手!不许打!” “啊?”赫连雅疑惑,随即恍然,对两人小声道,“在俞慎之前,还有被pua的傻子?” 办公椅以这种速度扔出去,居然只是砸裂了苍蝇人脑袋,连个坑都没有。苍蝇人捂着裂开的脑袋,语气惨兮兮的。“打我的——死最惨!” 裴祈眉眼冷下来,左腕的藤蔓飞速抽出去,把苍蝇人抽得原地转了一圈。 这一击不知道抽坏了苍蝇人的哪根神经,它转了一圈后猛地僵住,浑身僵直。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像是突然中风一样,手脚不受控制。 苍蝇人脑袋上的裂口越来越大,里面隐约有白色的肉乎乎的某物在尽力往外顶,挣扎着要爬出来。 “那是什么?”棠溪彦已经躲在办公台的后面,伸长脖子,既想看仔细又怂,双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可是——苏老师——最得意的——弟子——”苍蝇人脑袋上裂开的肉白色东西在发出声音,颤颤巍巍的手指向棠溪彦,“你们敢——打我!” “苏老师?苏一鸣?”赫连雅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 “我们跟他很熟啊,你走吧,我们等他来。” “不可能!我从没见过你们!” 苍蝇人的躯体软趴趴地萎缩下来,像是气球人偶被戳了一针,缓慢地干瘪下去,它一边说话,脑袋上的裂口一边挣扎出一只浑身湿漉漉油乎乎的虫子。 它抖了一下翅膀,宣示主权:“苏老师只有吃喝拉撒的时候才会叫我盯着实验室!他今天好不容易叫我了,你们给我出去!” 棠溪彦重点偏移:“你能说长句的啊?” 抖开翅膀后,白蛾的原貌毕露。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蛾子,和洗脸盆差不多大,简直像是被上世纪核电站辐射过的变异进化物种,翅膀颤抖着打开,越抖越大,几乎是虫身的两倍长。尸人护土和苍蝇人还不是最怪的,这个大扑棱蛾子比苍蝇人更怪。它光是趴在地上不动,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明明是动物,却会说人话,有人类的意识。 被揍了三次后,它这次说话态度客气了很多,也不再用拖着腔调的怪声音说话,又怂又恐怖的样子,反而让裴祈和赫理雅放松了警惕——主要是这东西看上去一脚就能碾死。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老师的名字?” 棠溪彦手里摸到藏在半弧桌下的遥控器,见它开口,立刻把手里的监视屏遥控器扔了过去,随即使用瞬移,把白蛾踢出了门。 在另外两人的视角里,先是听到“嘭”一声巨响,然后见到棠溪彦突然出现在实验室大门的方向,做了一个拉开门的动作,以身体为轴转了一圈,反手就把地上还在抖翅膀的白蛾子踢了出去,顺手关门反锁。 “wow——” 帅不过一秒,棠溪彦恍惚,摇摇晃晃,呆滞地低头看自已的脚:“我不干净了。” 裴祈:“……” 裴祈:“小问题,领域里使用物理攻击很正常,出去后你还是干净的。” 棠溪表情舒坦了些。 赫连雅恍惚地指着棠溪彦,扭头问裴祈:“你有看到他扔座椅踹飞蛾吗?” “看到了。” 棠溪彦略微嫌弃地低头看自已的脚。 赫连雅依旧恍惚,“棠溪彦,恭喜你成功克服了害怕虫子的心理障碍……你往他身后躲什么?” “我怕虫。”棠溪彦从桌角处发现一包抽纸,疯狂擦脚,从炸毛小猫状态脱离出来用时不到半秒,淡淡把纸巾往垃圾篓一丢。“好险,差点就吓死了。” 裴祈:“走,进去看看。按照它的意思,苏一鸣只是去吃饭,马上就要回来了。” · 依旧是裴祈打头阵,他小心翼翼地伸长藤蔓,试探着把墙上几乎隐形的门推开。 门真的推开了,轻而易举地推开,刷着墙粉的门往内缩,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苏一鸣居然没上锁? 三人陆续进入,一股怪异的药味扑鼻而来。暗室的灯没关,办公桌上的计算机也没关,少部分数据整齐地摆放在桌上,显然主人刚离开不久。在墙角位置,放着满满一墙壁的玻璃罐子,整齐排列,玻璃罐内浮沉着一些器官组织。 棠溪彦哗然:“他不会把谁解剖了吧?” 赫连雅一阵恶心。她向来是有话直说的,这会儿见到满墙壁的玻璃罐子,被恶心得不想说话,反而是棠溪彦和裴祈敢靠近墙上凹处的玻璃罐们。 暗红色的心脏,被分别浸泡的手指,一块块的肉,一瓶瓶的器官。棠溪彦和裴祈大致扫了一眼,立刻得出结论,对视: 这些是来自同一个人的器官,组织。 “哎呀我焯!” 赫连雅忽然在后头惊叫一声。 裴祈和棠溪彦看过去。“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赫连雅长吁一声,“妈呀,他怎么在办公桌下放一具骷髅啊?棠溪,不会又被你说中了吧?” 棠溪彦心虚地摸摸鼻尖。“我乱说的呀……” 裴祈猫着腰,捏起白骨的手腕,“看上去像是个成年男子,死了一段时间了。放在这个位置,不会挡住脚吗……” “不对。”赫连雅忽然说,“桌上还有文件数据,计算机开着,他没有挪开这具骷髅,可能是踩着这具骷髅在工作?” “……” 裴祈被赫连雅的猜想恶心得想吐,支起腰身,“琢磨不透。看看资料。” 两人同时在办公桌上翻找。棠溪彦则注意到什么,慢慢蹲下。 计算机上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磁场失控?” 赫连雅扭头:“大学生,这是什么意思?” 裴祈:“大学生也不是万能的。”他将桌上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他应该在研究新的课题方向吧?” 突然另一声惊呼:“这里还有线索!” 棠溪彦蹲在办公桌的一侧,手里捧着一些碎纸片。“纸还是湿的,应该是被丢进垃圾桶不久。” “怎么蹲在垃圾桶旁边?”裴祈跟棠溪彦一起蹲下来,凑过去看。 棠溪彦手里的是一些撕成碎片的小纸块,字迹沾染了水,把墨水氤氲开,看不清上下文,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 “光谱?共鸣?” “这张纸片上写着异能?算不算线索……背后还有一个名字。” “你们在琢磨什么呢?”赫连雅凑近。裴祈稍微让开一些,让赫连雅看到手里的字条。 被水晕湿的纸片软乎乎的,两指宽的纸片上,用粗笔写着一个名字。 “苏一幸?谁啊?” 赫连雅有些头疼,“不会又出现新的非人类玩意儿吧?”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吸引三人注意,立马警觉地回头。 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医生站在门口,逆光而立,他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戴着黑色的项圈,项圈没有数字。 三人都很熟悉他的面孔。苏一鸣看上去更稚嫩些,可眼底的疯劲儿简直让人不敢直视,一时间没人开口。 第66章 发现暗室里有人,苏一鸣似乎毫不意外,早在门口那只奄奄一息的白蛾告诉自已有人闯入后,苏一鸣就知道,秘密要藏不住了。 苏一鸣目光呆滞,满脸绝望。“是你们弄死了它吗?” “什么?” 赫连雅茫然,“弄死了谁?那个苍蝇?” “我不是故意的。”棠溪彦心虚,“我把它踢出去的还是用扔的?” 裴祈摇摇头。“不记得,太快了。” “你们能看到它的脸?” 苏一鸣颤声质问,神经质地低声喃喃几句后,突然朝赫连雅的方向扑过来,恶狠狠道:“你们到底吸收了多少?不对,你们跟的是哪个治疗师!为什么!为什么!” 唰—— 一条粗长的藤蔓横拦在苏一鸣面前。裴祈面无表情地看着苏一鸣,“你得接受精神治疗。” “对对对!” 赫连雅终于想起自已的身份,腰板儿打直:“我是负责监督你的精神监察科099号,请你配合,否则我摇人啦。” “滚!” 苏一鸣大怒,振臂一挥,“我是正常的!” “为什么你们这样的贱畜都能获得比我还好的东西!为什么!!!” 什么意思? 棠溪彦自觉地默默往后退,忽然脚下被办公椅绊了一下,棠溪彦吭哧一下,摔倒在办公桌旁,手指碰到桌底下的骷髅头。 瞬间,脑海里涌入许多记忆片段。 棠溪彦只觉得听觉立马弱化,越来越模糊。 苏一鸣崩溃的大叫越来越远:“为什么低等公民都能获得异能……我为什么没法吸收异能……为什么……” “你不是苏一鸣。” 棠溪彦哑声道,“你这个小偷,冒牌货。” 第55章 前尘1 那件事还没发生时,家里的期盼全都寄托在大哥身上,于是苏一幸不可避免地经常被父母和外人抓出来,和优秀的大哥做对比。 他记得小时候,自已跟大哥的关系还算正常,大哥愿意参加自已的家长会。 其实大哥很忙。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家长会,苏一幸心底是很开心的。只是这种开心经常会在家长会结束后变成委屈。大哥每次开家长会都撇着嘴,似乎对自已的成绩很不满。 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大哥莫名其妙:“我只是长得凶,没有不高兴。” 有一次,家长会散会后,苏一鸣把苏一幸拉到课桌前,黑着脸,小声质问他桌上的铅笔字。 “你是不是作弊?” 苏一幸有些局促,立马从大哥的脸色读出某些意思:这次的家长会,大哥好像更生气了。 “可是,很多同学都是这样做的……” “蠢货!” 苏一鸣“哗”地一下起身,愤怒地瞪着苏一幸,气得胸口起伏不断。 苏一幸整个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把脑袋垂下来。 明明大家都这么做,为什么只对自已发火? 好在大哥没有说太多难听的话,沉默地盯了自已一会儿后,大哥转身走人,没有理会苏一幸。 苏一幸目送大哥离开,才敢收拾书包。有些没散场离开的家长同学也听到了苏一鸣那声怒吼,许多目光看过来,苏一幸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同学们戏谑地问:你在家里也这么不受欢迎吗? 苏一幸的脑袋低得更低了。 同桌却道:和家人吵架很正常吧? 那同学摇摇头:你和你哥哥吵架是争宠啊。 苏一幸猛然回过神,隐约明白大哥的心思。 原来,人不管到什么年纪都会‘争宠’啊? 回去后,苏一幸小声地问:“哥,能不能别总是在大家面前数落我?好没面子。” “知道没面子,还敢做手脚?做手脚都能考不及格,你是不是快没救了?”回到家后,苏一鸣的话没有缓和些,反而更加难听刺耳,淡淡地瞥了一眼,“爸妈总是说你聪明,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聪明在哪儿,小聪明倒是无师自通。” 苏一幸低着头想,以后千万不能让大哥参加自已的家长会。 · 青春期的苏一幸敏感多疑,轻易就察觉出爸妈对大哥越来越偏爱。 大四实习期,大哥就被某个脑科学研究所高薪聘请,爸妈的目光几乎要黏在大哥身上。大学的寒暑假比高中生的寒暑假更长,每当苏一幸从书山中抬起头,镜片后是和睦融洽的一家三口。 这个家,自已好像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大哥很快就转正,论文和工作加在一起,就连接爸妈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趁此机会,某日苏一幸忍不住偷偷问爸妈: “为什么你们总是用这种态度对我?” 苏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已一眼,没有说话,反而是旁边的苏母问:“什么态度?我们对你和对一鸣是一样的啊。” 不一样,明显不一样。连同学都知道的事,为什么他们本人却察觉不到呢?装傻吗? 苏一幸尽量想把自已的感受描述清楚:“如果听到我刚刚的问题,第一反应应该是‘对什么’的态度,而不是立马就意识到,我问的是你们对我和对大哥的态度。所以你们自已其实也能察觉到,对我和对大哥的态度不一样……” “哗啦!” 苏父用力翻了一页书,抬眼看过来。看着苏父拧起的眉头,苏一幸讪讪闭嘴,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三人之间沉默片刻,苏父深深叹气,不耐烦道,“问问问,每次趁大哥不在的时候就问这种问题,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很讨厌你大哥吗?” 讨厌,当然讨厌。 就因为他比我阳光外向,比我优秀,比我耀眼。外人更喜欢大哥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做父母的都能偏心而不自知? “又是这样!每次我想跟你们心平气和地说点什么问题,你们就回避问题!” 苏一幸也不知道自已哪儿来的勇气,话匣子打开一个缝隙后,他突然觉得话匣子里混沌的恶意要压不住了,对苏父大声道:“你们总是对我冷嘲热讽,在外人面前恨不得把我贬低成没用的废物!我跟你们说话的时候,你们总是装作听不到,大哥一回来,你们恨不得围着大哥转!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面对苏一幸突然的发问,苏父苏母稍微有些惊愕。苏父摇着头,抱着书转了一个方向,“啧,真是,眼不见为净。” 这句话钻入苏一幸耳朵里。苏一幸握紧拳头,盯着苏母,等待她的答案。 “哪有啊?你想太多了。”苏母摆摆手,“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得到什么都是一样的。” 问不出直接的答案,苏一幸换了一种问法。“你们是不是觉得,大哥比我厉害,所以家里有一个大哥就足够了?” 爸妈对视一眼,哄堂大笑。 “你怎么跟一鸣比啊?他比你大九岁,肯定比你厉害啊。” 苏一幸张了张嘴,突然失去了所有争辩的心气。 ‘话匣子’猛地合上。 · 拿到大学毕业证的那天,大哥身边围满了鲜花和掌声。苏一幸站在角落处,默默地看着苏一鸣。 苏一鸣身穿白大褂,胸前别着的金色徽章在闪闪发光。苏一幸不太了解,大约知道那些是研究所颁发的奖章。 他很讨厌天才。 “苏一幸,你怎么不去恭喜你哥啊?”有研究所前来祝贺的工作人员问。 苏一幸愣了一下,随即换回那副温良内敛的面孔,“哦,我就算了,今天是大哥的主场。” “你真懂事啊。”那位工作人员赞叹,随即左看看右看看,压低声音:“你大哥的工作内容涉及联邦机密,不知道你父母有没有跟你强调过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保密工作?”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苏一幸只知道大哥学的是电子风暴专业,不由得好奇,“没有,没听说。” “啊?你们不是一家人吗?”那人奇怪道,随即察觉自已失言了,连忙道:“算了,我跟你说也一样……” 一家人? 苏一幸推了推眼镜,掩饰嘴边的冷笑。 “……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 苏一幸回神,歉意笑道:“抱歉抱歉,我有点走神,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那人用气音道,“你要不要加入研究所?” 苏一幸愣住,指了指自已的鼻尖,“我、我也可以?我才读高中呢,对电子风暴一窍不通。” “嗨呀,死板!”他笑道,跟苏一幸握手,顺势塞入一张名片。“真是读书读傻了!有快捷方式可走,为什么要走弯路呢?” 苏一幸有些憧憬。 如果能进研究所……大哥和爸妈会对自已刮目相看吗? “你们在聊什么?” 苏一鸣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一幸立刻把名片塞入口袋,抬头看去,乖乖叫了一声。“大哥。” 苏一鸣没看他,横在两人面前,俯视那位工作人员。 第67章 “副所长,你对我弟做什么?” 副所长!他居然是副所长! 苏一幸惊愕得差点表情失控。这人明明看上去这么普通,居然是大哥的上级,还愿意和自已搭话! “哎呀,这就是你弟弟?我看他一个人在角落,好奇说说说而已,这也不行?”副所长笑呵呵地道,“一鸣啊,别把家人藏得这么紧嘛,我又不会做什么。”随即伸长脖子,对苏一幸道,“小伙子,我走了啊。” “啊?”苏一幸愣愣的,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从大哥身后探出头,“副所长再见。” 副所长散步一样离开了,兄弟俩面面相觑,苏一幸心里发虚,生怕口袋里的名片被大哥掏出来。 沉默片刻后,苏一鸣开口。 “他心思不正,别跟他聊太多。” “呃、嗯。”苏一幸点头。 心思不正? 是不想让我进研究所吧。 苏一幸感觉口袋位置的名片在发烫。 · 苏一幸考入电子风暴专业这年,距离得到副所长的名片已经过去一年。短短一年期间,苏一鸣的研究成果突飞猛进,甚至把家里搞得像个实验室,连房间门都装上了等离子护盾,防人之心简直到了极致,放在同龄人里看,简直警惕到变态的程度。 苏一幸抚摸着大哥房间的门把手。他还记得装护盾系统当天的所有细节。 那天大哥兴致勃勃地给爸妈介绍护盾系统,对着房门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苏一幸吓得打了个哆嗦,摔在地上,眼镜差点掉下鼻尖。那一枪仿佛打中的是自已,苏一幸瞬间冒出某种念头: ——早晚有一天,会被大哥杀掉的吧? 苏一幸仰头,愣愣地看向大哥。 苏一鸣看着惊魂未定的弟弟,哈哈大笑。“这么胆小。” 随即指着门把手锁芯的某处,扭头对父母介绍道:“这里有个系统芯片,看到吗?只有一粒米的大小。只要我发动攻击,门口会自动展开离子墙,越强大的武器,防护效果越好!连子弹都打不穿房门!” “这么厉害啊!” 苏父苏母哗然,他们三人围着那粒芯片。这么微小的东西,居然能防御子弹! 苏父扭头,看到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晦暗不明的苏一幸,眉头拧起,“一幸啊,要向你大哥多学学啊!过来看看啊,还要人扶你起来吗?” 苏一幸推了推眼镜,转身就走。 副所长居然把护盾系统的样本,给了大哥一份。 为什么没有自已的。 “苏一幸……” “算了算了。”苏母摁下苏一鸣的手,“他从小孤僻,见不得我们三个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 苏母已经头发花白,亲眼见证过时代的巨变,按理说在她这种年纪,见到什么都不奇怪,但长子经常时不时就给自已带来惊喜,苏母高兴得掉眼泪。“咱们普通人家能飞出你这么一条龙,真是死而无憾了。” “妈,这种话你少说两句吧。”苏一鸣顿了顿,“尤其他在的时候,少说两句。” “怕什么?如果他自已争气,也能和你一样!”苏母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居然有幸能在死前见到强大的防御科技被用在普通老百姓身上,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科技入万家’,联邦的全民共享科技理念,真的实现了! “哎哟,你们现在这代人,生活真是幸福啊!科技发展得太快,我们都怕老了之后跟不上。”苏母小心翼翼地指着门把手,“那什么很厉害的系统,会把人拦下来吗?如果你把这什么护盾芯片装在大门,我和你爹没法进你家?” “不会,这系统是经过设置的,只有受到攻击才会被激发。你们可以理解为魔法师的被动防护异能。”苏一鸣熟练地抠出系统。小小的芯片躺在他宽大的手心,小得微不足道,将其亮给家人们看。 “其实他还可以更小,就算植入人脑,不会被察觉,也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苏家父母又是一阵哗然。 “天啊!” “我们进棺材之前,能不能看到全民异能的时代到来啊?” “到时候我们可能都老得听不见了……” 苏一幸笑了笑,“爸妈可以活到长命百岁的!” “就是!”苏一鸣收起护盾系统,也道,“现在老人家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岁,还早着呢。说不定,异能者时代真的快来了!” 异能者时代? 不过是一堆清高研究者的自嗨狂欢。 苏一幸站在屋子外,听了一会儿后,离开家门,去往研究所的方向。 第56章 前尘2 大哥的葬礼结束后,父母变得非常沉默。 苏一幸有些不解。 他杀死了太阳,可是月亮和群星失去了光芒,从此黯淡。 明明我还在啊。 最让苏一幸受不了的是,大哥的死,居然只是痛苦的开始。 · 自从葬礼结束后,爸妈总是叫错自已的名字。 “一鸣啊,研究所的工作能不能辞掉啊?” “……什么?”苏一幸蹬着鞋,站在玄关处,“妈,你叫我什么?” “一鸣……啊不对,一幸,你是一幸啊。”苏母苦笑,“我怎么回事,居然会叫错名字?” 苏一幸沉默离去。 工作回来,苏父拄着拐杖,“一鸣啊,要不,换个专业吧?老爸再也不强迫你的志向了。” 苏一幸惊愕,眼镜框滑落一截,“爸,我是苏一幸。” 苏父眯着眼,瞅了苏一幸很久,然后叹着气,拄着拐杖回屋。 为什么这样? 苏一幸愣愣地站在玄关处。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应该更早动手。 · “咔哒。” 苏一幸小心翼翼地打开大哥的办公室门。大哥和他的助理刚走,保姆马上就要到了,这个时间空档是动手的最佳机会。 苏一幸潜入办公室,背对着摄像头。摄像头对准的地方,有一个婴儿摇篮,里面躺着自已的侄子。 细想起来,大哥的一生实在是太过顺遂了,唯一的坎坷就是婚姻。 没想到大哥居然是个恋爱脑,当初为了娶到嫂子,与父母大吵分家,直接搬进研究所,下班后过两条马路直接到家。为了嫂子安稳坐月子,居然亲自照顾婴儿。 可是,就算大哥和爸妈因为嫂子身份的事情吵架,每次这孩子一出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硝烟就消散了。 连一个孩子都比自已…… 苏一幸闭了闭眼,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已的情绪。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已会这样想,也不敢细想,为什么自已会嫉妒一个婴儿。 “你去死吧。”苏一幸对着摇篮轻轻地说,双手插兜,摸向口袋里的针筒。 忽然,苏一幸动作一顿。他摸到针筒旁的笔状物,顺势将口袋里的两样东西都掏了出来。 针筒里液体浑浊,里面有一个长着骷髅头的虫子在针液里上下游动。虽看上去是个活物,只要注射到皮下,它就会融进人体。不过,这只是实验版,苏一幸还没有十成的把握。 但是…… 苏一幸纠结一秒,把针筒放入摇篮,拿着笔状物。这是自已无意从自已的实验室里揣进口袋的紫外线笔。 ——对啊! 长期下毒太容易被发现,而且丝罗试剂的实验版未完成,很容易留下证据。大哥太聪明,任何一点儿手脚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这小子永远地当个瞎子。 摇篮里的婴儿毫无防备,脸颊通红,呼吸平稳。一道淡紫色的光照耀在婴儿脸上,随即,熟睡的婴儿不适地皱眉,睁开眼,更强烈的光线照入眼里,小婴儿哇哇大哭。 “啊——哇啊——” “闭嘴!” 苏一幸一手捂着婴儿的嘴,一手拿着紫外线灯。 苏一幸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种事,而且下手对象还是自已的侄子,他心脏跳得很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为什么婴儿这么软啊,会不会掐死? 为什么紫外线灯这么弱啊,会不会失败? 今天有车祸,保姆来研究所的必经之路肯定会堵车,她会晚多久到…… 苏一幸非常心虚,紧张得额头冒汗。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苏一幸身后忽然响起暴怒。 “混账!” 苏一鸣暴怒的声音响起,“你又在干什么!” “大哥?!” 苏一幸吓了一跳,松开手,惊慌之中,手里的紫外线灯掉落在地上。 他就知道,老天爷肯定不会帮自已。 苏一幸着急忙慌地想把针筒掏出来,真蠢啊,放口袋里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放摇篮里! 苏一幸万分懊悔。大哥的动作更快,大步流星跨过来,一眼就发现了摇篮里的诡异针剂。 第68章 “你——” 苏一鸣呆滞一秒,根本不需要动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得飞起一脚,踹开弟弟,连忙把儿子捞起来检查:“你这个畜生!要不是保姆请假,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歹毒!” 苏一幸整个人被踹飞,后背撞在玻璃矮桌上,五脏六腑都要被踹碎了。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里一阵刺痛,有玻璃碎插进掌心,血液晕开,地上是滚落的水果,以及锋利的水果刀。 苏一幸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流着血的手,摸到粗糙的刀柄。 刀。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助理闻声加快脚步,人还没踏进来,先被眼前的场景惊呆,手里的资料掉在地上,一边捡,一边结结巴巴问:“苏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弟弟受伤了,我、我先撤?” 婴儿的惨叫更加刺耳,助理听得手忙脚乱,被苏一鸣拉起。 “别管他!”苏一鸣怒道,没有回头理会弟弟,把儿子塞给助理,“开我的……不,开你的车,去医院,麻烦了。” “哦哦哦!”助理虽没有搞清状况,但听到医院俩字,也知道是师兄的宝贝儿子出事了,不敢耽误,撒丫子就跑,在空气中留下尾声:“数据我回头重新打印!” 苏一鸣狠狠抹了一把脸,掏出手机:“老婆!备好小宝的证件,叫个无人机送到医院!何助理带小宝去医院检查眼睛!晚点跟……” 苏一鸣闷哼一声,忽然感到身体一痛,有哪里不对劲。他低头看,一把染血的匕首穿过了自已的胸口,鲜血溅射,血液顺着刀尖滴落。 刀尖很快再次退出去,胸口的血喷涌出去。 苏一鸣本就一天都没吃饭,有点低血糖,这时候看到这么多的血,还真有点遭不住,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脚迅速失去力气。 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突然模糊起来,耳边是阵阵嗡鸣。苏一鸣缓缓跪倒,捂着流血的胸口,咬紧牙关,用气音道:“离婚证,钱,红色枕头,跑。” 随即以趴着的姿势,把手机藏在身前,用尽力气掰断。 “咔嚓。” 来不及说更多话了。苏一鸣心中纵有万千不舍,也知道自已恐怕难逃一劫。 苏一幸手里还握着刀,偷袭后愣了很久,手里的刀一直在不停滴血。 我疯了? 算了,我本来就是疯子。 一刀扎下去,时间很短,可能不到一秒,苏一幸却感觉自已好像恍惚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清脆的动静,他立刻反应过来,绕到大哥身前,发现自已又晚了一步。 苏一幸喘着粗气,“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有原则的。” “你有原则?” 苏一鸣痛得满身冷汗,虽然视线在变暗,他依旧嘴上不饶人,讥讽道:“好笑!如果你有原则,就不会,和副所长,走同一条阳关道。” “还不是因为你!” 苏一幸狠狠推了一把大哥,跳起来,握紧匕首,往地上仰躺着的人刺去,全身的力道都压到刀柄上。 “噗呃!咳咳咳咳……” 刀柄都差点要陷进血肉里,血液很快晕开,苏一幸狠狠扭转刀柄,“为什么!为什么!我承认我不是天才,能不能放过我!为什么!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要我生下来,永远够不着你!” 苏一鸣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每喘两口气后,就卯足了劲儿大声吼道:“异种,废物!” “闭嘴!”苏一幸狠狠扭刀柄。“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消化不了针剂!为什么只有我排异!为什么只有我是天生的普通人!为什么我不能是异能者!为什么!” 血液溢出,把两人身上的白大褂染脏。 “阴沟!”苏一鸣气喘吁吁,浑身冷汗,“有种,捅死我啊!” 他那双眼睛渐渐无法聚焦,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儿子,但凡出事,我做鬼,不放过你!” 苏一鸣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多久了? 她跑了没? “老子从来不相信鬼神!”苏一幸癫狂大笑,狠狠拔出匕首,再次朝大哥的心脏处扎去,狠狠扭转刀柄。 “没有人信我!爸妈也从来不看我!你也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你们都去死!我只信我自已!” 苏一鸣力竭,握住苏一幸的手腕逐渐松卸了力道。x 苏一幸喘着粗气,久久没法回神。 他中间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苏一幸不记得自已到底捅了多少刀。总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外已经围满了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在自已。而自已跨坐在大哥的尸体上,两人身上沾染了血,白大褂没有任何一点儿原本干净颜色的痕迹。 许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已,许多张嘴巴在讨论自已。苏一幸呆呆的,他觉得特别累,比从前军训还要累,浑身酸痛,只想解脱。 原来动手杀一个人,需要这么大的力气。 有个人踩在血泊中,半蹲下来,低声跟自已说着什么。苏一幸呆呆地看着他,感觉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清对方是谁。 明明大哥已经不会动了,为什么他还能听到大哥的嘲笑声? “愚蠢。” “蠢货。” “又蠢又坏。” 苏一鸣的灵魂好像在冷冷地嘲笑自已。 “……听得到吗?一幸?苏一幸?” 苏一幸回神。 “副所长?” “啊呀,你这,你这……”副所长为难道,“你们俩兄弟的矛盾,把咱们实验室搞成这样?你以后想怎么搞啊?” 苏一幸不想动,麻木地道,“抱歉副所长,让您失望了。” “诶,别说这种话。” 副所长压低声音。“你,帮了我一次大忙。” “……嗯?” 苏一幸不解。 副所长低声道:“委屈你一段时间了。但是,但是,一幸啊,听老哥一句话。” “你如果还想干,你就委屈一段时间,用这个,”副所长掏出一个软趴趴的袋子,递给苏一幸,“然后,咱们统一口径,对你家里说,你哥是因为涉密内容,出了意外去世的,可以吧?” 苏一幸把袋子拆开来,看了一眼后立马合上,还给副所长。 谁知道是从哪个尸体的脸上扒下来的,不要。 第57章 前尘3 所长和副所长带着慰问礼和赔偿金,亲自登门。苏母听到苏一鸣因为工作泄密而牺牲后,身体僵直,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苏父捂着心口,吃了两颗药,才在一众人手忙脚乱搀扶中稍微稳住身子没有倒下。 让苏一幸很意外的是,从小到大都风光无限的大哥,葬礼上来的人很少。 苏一幸心里非常忐忑。 来的人越少越好,说明副所长把那些目击者都处理好。 但是嫂子和侄子,一直没有下文。 如果他们没死,最好。让大哥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独地走下去。 头七那天,苏一幸梦到大哥,站在自已的床头,冷冷地看着自已。苏一幸也说不清自已到底是害怕还是愧疚,他感觉自已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于是用力睁大眼睛,看着飘在半空中的大哥。 苏一鸣浑身是血,还穿着那套染血的破洞大褂,眉目严厉冷然,勾唇讥笑。“又蠢又坏。”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苏一幸感觉没法张嘴,只能不断在心里祈求道,“每次犯错,你都会轻易原谅我,这次也原谅我吧,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苏一鸣的身体变得透明,声音却非常清晰。 “我会盯着你。” !!! 苏一幸猛然睁眼,浑身都是汗。 · 大哥的葬礼结束后不久,父母无缝衔接,患上痴呆症,像是不堪雷雨暴击的矮树苗,立刻萎靡不振,精神颓然。苏父的痴呆症没有苏母严重,但他憔悴得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时不时地就盯着苏一幸问:“你们在同一个研究所,是不是见到你大哥了?” 苏一幸起初不敢回答,隐约觉得苏父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是,见到了,还是我杀的。 后来被问烦了,苏一幸回答:“爸,你只有一个儿子。” 听到这个答案后,苏父松了一口气,老脸上皱纹交错,露出一个略显稚嫩的孩子般的笑容。“我就说嘛。一鸣,你不会莫名其妙给我托梦的。” 苏一幸愣了一会儿,背后汗毛炸立。 · 苏一幸什么都能忍,只有父母叫错自已名字,这点,他已经麻木了。 “一鸣啊,今天几点下班啊?” 苏一幸慢悠悠喝了一口玉米浆,才回答,“不知道。” 苏母噢了一声,沉默片刻后,缓缓地道,“你要是真的喜欢,就带回家看看吧。” 苏一幸起身的动作一顿,立即明白,母亲的记忆停留在大哥准备结婚的时候。 痴呆症的人很容易应付。苏一幸立刻抛出其他话题,答非所问:“副所长说要迁址,明年初可能会去z城,我跟他走。” 第69章 “z城?这么远?”苏母惊讶道,“那,我和你爸怎么办?” “……” 苏一幸偏头看她,“妈,你的世界里,有没有苏一幸的存在?” 苏母愣住,痴傻的表情看上去温良无害,闷闷地重复了一遍:“苏一幸?” 苏一幸看着母亲,母亲呆呆看着自已,两方眼神对峙,苏一幸在心里暗暗期待某个答案。 等了许久后,苏一幸逐渐面无表情,甩门而出。 即使偷走了大哥的名字,还是输给了死去的大哥。 · 苏母走得比苏父早,在长子去世半年后就紧随而去了。 那老头子诡异得很,仿佛能看见苏一鸣的鬼魂。苏一幸偶尔下班早,就看到苏父自已推着电动轮椅到窗边晒太阳,佝偻着背,嘴里念叨着“一鸣”、“一鸣”的,眼神始终看着虚空。 苏一幸凑到他跟前。“爸,我是一鸣啊。” 苏父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没有聚焦,依旧对着虚空的某处。“一鸣啊。” 啧。 苏一幸耐心全无:“宁愿对着一个死人念叨,也不愿意正眼看我?” 苏父不答,眼睛微微合上。 好,很好。有你受的。 · 苏一幸待在研究所的时间越来越多,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下班的时候万籁俱寂。每当机器人管家提醒的时候,苏一幸就带着新的营养液和吊瓶,打开苏父的房间。 房间里恶臭熏天,苍蝇被动静吓得从床上飞起来嗡嗡地叫,苏父躺在一堆排泄物中,盖着棉被的身体早已被排泄物浸泡得溃烂,伤口处开始长蛆。看到有人来,苏父欣喜到:“一鸣!一鸣!” “再说一遍,我是谁。” “一鸣啊,对不起,爸不该篡改你的志愿……饶了我,好不好?” 没有听到正确答案,苏一幸习以为常,换上新的营养液吊瓶,捂着口鼻离开。 苏父浑浊的眼睛盯着苏一幸离开的方向,他双腿老化得没法动弹,对着苏一幸的方向卑微地低声唤着:“一鸣,一鸣,救救爸爸。” 房间外透进来的光被门缝一点点合上。 · 搬迁去z城的通知下发,副所长递给苏一幸一管试剂和一个瓶子。 “这就是我偷偷琢磨出来的成果。”副所长自豪又隐秘地道,“就算丢进电子风暴,还能抓出来回收!重复利用!比那些一次性的针管好用多了!” “就这?”苏一幸半信半疑,“怎么用啊?” “怎么用?喝啊!” 副所长哼声,“我不会害你。” 苏一幸把这不起眼的小瓶子捧在手心端详。 很普通的小瓶子,瓶塞是半透明的骷髅头,拔出瓶塞,里面只有几滴浑浊的液体,瓶塞下粘连着一小截肉乎乎的东西,不到指甲盖长,像是贝壳肉。 看上去怪恶心的。苏一幸把盖子合上。 副所长拍了拍苏一幸的肩膀。“你知道的,这可是我辛苦研究出来的结果,拿了这个,你可得替我保密。” 说这话时,副所长手里攥着那枚瓶子,眼神直勾勾盯着苏一幸的眼睛,强烈暗示着什么。 苏一幸也回看着副所长,很快意会过来,缓缓扯出一抹笑容。 “放心,老师,除了我,家里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老师的研究成果。” 副所长这才松开手,仰头大笑,满意地拍了拍苏一幸的胳膊,“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好!很好!等你好消息!” · 苏一幸倚苏父房门前,看着苏父躺在臭气熏天的污糟里,幸灾乐祸,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你们一家三口就要团聚了。” “一鸣啊……” 苏一幸嘴角的笑意淡去。 “一鸣啊……我的一鸣啊……连存在过的信息都没有……”苏父双眼淌下两行泪,“我的一鸣啊……对不起啊……爸再也不篡改你的志愿了……” 苏一幸神色晦暗,忍着恶臭靠近床边,俯视苏父,眼镜片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爸,你回答,我是谁。” 苏父顿了很久,望着苏一幸的方向,眼皮颤颤。 “一幸。” 他好像突然回光返照,用力想起身,脑袋尽力转向苏一幸的方向。“我要走了,帮老爸擦擦身子……咳咳……呃你……” 苏一幸双手掐住老人的脖子。“我送你一程。” “咳咳咳……呃唔……救……” 苏父大睁着眼睛,眼球凸出,眼神逐渐浑浊。 真不公平,爸妈到死都没想起苏一幸的存在。 直到手里掐着的骨骼清晰地传出“咔哒”断开错位的声音,苏一幸才收回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胸前挂着‘苏一鸣’的铭牌停下一只苍蝇,很快飞走。 盯着尸体良久,苏一幸对着苏父道:“反正大哥已经死了,你会帮我的吧?很简单的,不用刷脸,摁手印就行。” 说干就干,苏一幸立马去找了一把刀,将苏父的双掌齐根切下。 · 次日。 苏一幸把“作业”交给副所长,副所长立刻把早已备好的瓶子递给苏一幸。 “进领域前喝两口,你就能获得异能了。”副所长建议道,“要不你换个名字吧?总局那边也有其他高层在这个电子风暴里做测试,‘苏一鸣’的名字还是……稍微有点敏感。” “要怎么做?”苏一幸问。 “嗯……”副所长打了个响指,“抽签吧,选个假名字。” 副所长在手机里操作了一会儿,把随机应变生成的结果亮给苏一幸看。 黎光远? 苏一幸用过的第二个假名,是姓名生成器随机取的,而且很巧合,姓氏和母亲一样。 潦草从姓名生成器获得自已的假名代号,简直是在暗戳戳地提示自已:老妈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啊。 黎,黎明,太阳即将升起,苏一幸感觉这个姓氏和自已非常不搭。大哥说得不错,自已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喜欢藏在角落阴森森地偷窥、记恨他人的快乐和幸福。 副所长看上去比苏一幸还紧张:“准备好了吗?” “好了。” “出发!” · 一阵熟悉的眩晕过后,黎光远晃了晃,还没站稳,耳边一道惊天动地地: “喂!” 黎光远吓了一跳。 顺眼看去,那人穿着一身黑,浅金色瞳孔看上去非常妖冶,骨相优越,鼻梁高挺,眉压眼的长相让这人看上去有点凶恶,而他本人也挺狂傲,把腿往台阶上一踏,胳膊压在膝盖上,前身微倾,傲慢地朝自已扬起下巴。 “我要向你挑战!!!” 神经病,测试一个电子风暴模拟器,还真把自已当修仙大师了。 黎光远翻了一个白眼,一转身,撞到一个人。 “抱歉抱歉……”黎光远下意识道,反而被那人抓着手臂扶好。 “是棠溪之过,站在这里吓到师兄了。” 那人声音清朗,黎光远忍不住正眼看他,是个面容清俊的小伙子,表情有些不爽。“师兄,我替你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入戏太深了吧? 黎光远隐约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你们是从哪个研究所进来的?” “哪个……什么所?” 自称棠溪的少年木讷地啊了一声,茫然道:“师兄,你是在问……棠溪师承哪个门派吗?” 少年说完这句话,松开扶着黎光远的手腕,有些狐疑地上下扫视黎光远。 “……什么?什么门派?” 这次变成黎光远愣住。 等一下,不对。 第58章 前尘4 来到这个领域后,黎光远逐渐意识到,自已真的见不得任何人快乐——即使对方是个帮助过自已的陌生人。 · 黎光远目光呆滞地躺在客房,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很多杂事。 大哥的尸体还没处理干净;所长和副所长的斗争还没结束;为什么爸妈痴呆后依然对‘苏一鸣’这个名字念念不忘;为什么大哥快死在自已手里、气若游丝了,嘴里还对自已不依不饶;我到底是苏一幸,还是苏一鸣,又或者是永远回不去研究所的黎光远;要不要弄死副所长那个骗子…… 对了,副所长。 床榻上的黎光远翻身坐起。 从“伯乐”递给自已名片开始,黎光远就无条件相信副所长。意识到自已不是副所长手里最厉害的“好马”后,黎光远又忍不住患得患失。现在真的被副所长丢进这个领域,黎光远又接受不了。 距离传送已经过去三天,自动传送一直安安静静。越是等待,黎光远越是忐忑。 副所长的‘穿梭机’实验失败,自已就是一个死在失败实验里的小白鼠。 从前黎光远也进入过几次领域,进行测试,可最长的时间没超过半天。 三天了。 黎光远再次叹气,望着虚空发呆。正午的食客络绎不绝,窗外斜对面的食馆络绎不绝,吵吵嚷嚷,吵得黎光远脑袋疼。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黎光远心里生出些孤独。 第70章 “叩叩”两声,客房的门外响起一道清和的声音。“黎师兄,我是棠溪彦。” 黎光远翻身下床。“进。” 百宗大比已结束,雪清宗的师兄弟俩准备再歇几天就回程。闲来无事,棠溪彦跑去灵药堂转了一圈。“师兄,这是初阶培元丹,说不定有用,您要不试试?” 这个小师弟气质清冷、看上去不好挨近,却意外的体贴入微。黎光远撒了个小小的谎,说自已突然记不得所有的事情,这个师弟就立刻鞍前马后地自动包揽所有事宜,像个陀螺似的围着自已转。 三天下来,黎光远从他口中大致了解到一些情况。 原主‘黎光远’和棠溪彦是某个剑宗的同门师兄弟。两人都报名了万宗大比。‘黎光远’无意间赢过了阎罗宗某位公子裴祈,裴祈又输给了棠溪彦。 胜败乃兵家常事,裴祈却因为输了比赛,气得哇哇乱叫,到处和人说要重新挑战黎光远。 按理说,输给某宗大师兄,并不算丢人的事,整件事的微妙之处在于,裴祈质疑的黎光远偷学万剑宗秘籍。而黎光远本人对挑战书态度模糊,模棱两可,各种猜测纷飞至大街小巷。 事情往小了说,可能是黎光远偷学其他剑宗的剑法;往大了说,就是雪清宗和万剑宗之间的矛盾了。 据说那裴祈从小被宠坏,心高气傲,见谁都吐不出好话,本人心性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但追崇裴家的人一抓一大把,裴祈质疑之下,立刻有一大堆人跟着质疑黎光远。 黎光远进入领域的时机不巧,正好是裴祈来雪清宗发出挑战后。 他稀里胡涂,只觉得这次的领域和平常的确实不太一样,脑子还停留在研究所,根本不记得自已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各自散场后,裴祈还特意朝棠溪彦道:“下次大比,别又不、小、心、输给你师兄了啊!” 棠溪彦看上去有些无语,偏过头,正要和师兄说话,发现黎光远面色诡异。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是哪里?我是谁?” 棠溪彦惊愕地摸了摸黎光远的额头,灵力探入,立刻发觉不对劲。 “……师兄,你的灵力呢?” 黎光远的表情像个傻子:“什么灵力?” · 总之,特别倒霉的情况出现了。 大师兄光天化日之下突然灵脉枯竭,失去记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被迫答应挑战书。现在的师兄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棠溪彦有点头疼。 知道自已体质倒霉,没想到会这么倒霉,还连累了师兄。 棠溪彦有些愧疚,把手里的小锦盒一推:“师兄,别灰心,你的灵脉一定能恢复的!” 黎光远:“……” 领域里的东西,能用吗? 不对,我真的还在领域里吗? 黎光远犹豫着不敢接,这个问题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恐怖。 落在棠溪彦眼里,棠溪彦以为师兄还在因为灵脉突然枯竭而郁闷。于是他笨拙地安慰道:“没事的师兄,师尊不会因为你……现在的状态……就把你请下山。现在你只是因莫名原因,灵脉暂时枯竭,说不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呃……嗯。” 这话安慰效果为零,黎光远干笑着接过锦盒。“谢谢,你有心了。” 不懂武术,不会灵力,连正常生活都有些困难。要不是有个外冷内热的黏糊糊师弟,黎光远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回去啊! 黎光远抱着锦盒,绝望地仰躺下去。 棠溪彦却会错了意:“师兄,您别担心,裴祈的事,我可以代替您去,证明咱们雪清宗没有偷学万剑宗的秘籍。” 黎光远斜眼看来:“裴祈是谁?” “阎罗宗的小公子,裴祈。” 棠溪彦:“……就是几天前输给您,不服气,赛后来单挑的那个,” 哦,对,还有这一茬。 黎光远抱着锦盒,没有思考的力气。 怎么回去? “那你替我去吧,你也知道我的情况。”黎光远疲惫地揉了揉脸。“那什么,你有没有听说过,能去往其他时空……呃,世界,的方法?” 棠溪彦眨巴眼睛。“修仙啊。” “……除了修仙呢?” “那就剩下歪门邪道了啊。”棠溪彦偏头思考了一会儿,“对了,百毒巫教。他们擅药理、蛊术、幻象、星象,最出色的是蛊毒。据说他们宗派的神物‘蛊瓶’可以带人去往其他时空,不知真假。” 蛊? 丝罗瓶的原型也是‘蛊’,难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黎光远有了点精神,“你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吗?” “在书上见过。”棠溪彦比划着,“据说是用巫师的头骨和巫脊炼制,过程很残忍。把一个活生生的巫师,将其毕生巫力压缩、炼制,浓缩成瓶子的形状。最后的成品,瓶塞是水晶头骨,瓶身可以自动吸收、净化周边诡气。” !!! 丝罗瓶! 黎光远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半跪着对向棠溪彦,手里的锦盒滑落一旁,“在哪里?” 棠溪彦愣住,双唇张了张,后退半步。 “师兄,你要丝罗瓶?” “我要,我要,我非常需要!你知道对不对!你是不是知道?” 黎光远双膝在床榻上以跪着的姿势快速爬向床边站着的棠溪彦,双手抓住棠溪彦的胳膊,仰头祈求道:“棠溪彦,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黎光远目光真挚地看着棠溪彦,恳求道,“帮我得到那个瓶子,好吗?” “不要。” 棠溪彦转身就走,“歪门邪道。” “棠溪彦!棠溪彦!我可是你大师兄!”黎光远光着脚丫下床,因太过着急,差点摔了一跤。 “帮我!帮我得到丝罗瓶!” 棠溪彦扶着门,侧身回头看了一眼。 “师兄,你从前,没有叫过我的全名。” 黎光远一愣,干笑两声,背后渗出冷汗。 “你、你是觉得,我是冒牌货?” “我没有这么说。” 棠溪彦拉开门,青涩的身影闪了出去。“我想想其他办法。” 棠溪彦失落地下楼。一出客栈,一身黑衣的裴祈横在客栈门口。 “看吧,我都说了,他不是你师兄。” 棠溪彦冷冷瞪着裴祈,无法反驳。 “你是怎么发现的?” “赛场上,我跟他距离最近,发现他关节处都有傀儡线的痕迹……” 裴祈还想说什么,忽然闭嘴,朝棠溪彦挑眉。 棠溪彦不解:“能不能好好说话。” “……真没默契。”裴祈下巴一扬,“你身后。” ? 棠溪彦回头,黎光远畏畏缩缩地躲在客栈里,朝自已所在的方向张望。 黎光远生了一会儿闷气,觉得还是得靠这位小师弟的帮助,才能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存活下去,鞋子都没穿好就追出了客栈。一下楼,黎光远就见到棠溪彦似乎在客栈外被什么人拦住,低声交谈着什么。黎光远还没靠近,棠溪彦似有所觉,猛然回头。 黎光远吓了一跳。反正棠溪彦发现了自已,黎光远干脆大大方方走出客栈。 看清棠溪彦在跟谁聊天后,黎光远的脚步顿住,停在两人三尺之外,对上黑衣男子戏谑的眼神。 好眼熟。 黑衣男子虽然脸上笑嘻嘻的,浅色的瞳孔却毫无笑意,像一条蛇在盯着猎物。“睡醒啦?” 黎光远心里咯噔一下。“裴祈?” “是我。”裴祈道,“决斗吗?现在,立刻,马上。” “决斗啊?” 黎光远讪笑,立马后退,“那什么,我来得刚好不是时候哈?棠溪彦,上上上!” 棠溪彦纠结地看看黎光远,再看看裴祈。“我的剑在筑金堂修,不如换个时间?” 裴祈像是没听到棠溪彦的话,也没发现棠溪彦在对自已说话,眼神直勾勾盯着黎光远。 “好!小爷佩服你的勇气!” 裴祈伸手一勾,背上长刀自动出鞘,在空中划出冷光,落在裴祈手里。 黎光远一哆嗦,生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裴祈狂笑着飞近黎光远:“来吧!” 第59章 前尘5 棠溪彦和裴祈在客栈外大打出手,街道两旁都是酒楼茶馆,许多其他宗派前来参赛的人还没离开,听到动静后,纷纷探出头来瞧热闹。 “哟,裴小公子?” “那个青蓝色宗服的人是谁啊?居然能和裴公子打得不相上下。” “还能是谁?被裴小公子八抬大轿求亲,却发现对方是男儿身的那位呗。” “哦——”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裴公子给雪清宗的大师兄下了挑战书啊?裴公子到底在跟谁打?” “嗐,棠溪在赛场上让了他师兄,裴公子气不过呗。” “也不对啊,我怎么听说,裴公子发现黎光远偷学万剑宗秘籍,所以才下挑战书的啊?” 第71章 “……” 众说纷纭,不影响大家吃瓜,刚结束大比,众人心里还热乎着,眼下又有热闹可看,小小的街巷成了百宗大比八卦情报处,讨论得越来越热烈,过招的两道身影也打得难分仲伯,一青一黑,街头打到街尾,又从街尾消失不见。 吃不到瓜的群众们纷纷遗憾地缩回去。 早在裴祈拔刀相对的时候,棠溪彦动手拦下,半块茶碗盖的碎片贴着黎光远的脸颊飞进身后的客栈大门,吓得黎光远缩回客房,把自已裹在被子里。 打又打不过,规则也参不透,还莫名其妙顶进了他人的皮囊里……他从来没这么耻辱过。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这他吗的……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 黎光远在客栈里等到天黑,棠溪彦才回来,心事重重,嘴角抿成一条线,身上的青蓝色宗服被划拉出好几道口子。黎光远问:“谁赢了?” “嗯?” 棠溪彦似乎想事情想得出神,愣了一下后歉意道:“抱歉师兄,我刚刚有点走神,没听到你说什么?” “你赢了吗?” “平手。”棠溪彦清浅无波的眼睛盯着黎光远,“师兄,明日一早,我们去百毒巫教吧。” “真的?!” 黎光远欣喜得站起:“好!我们怎么去?” · “呕——” 黎光远从剑上跳下来,扶着膝盖干呕,脸色惨白,目光恍惚。 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昨日和裴祈打了一架、消失了大半天后,黎光远察觉到棠溪彦对自已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但从行为上又挑不出棠溪彦的毛病。 黎光远很讨厌这种感觉,隐约知道对方似乎对自已有成见,又抓不出对方的把柄。棠溪彦神色清冷平淡,很难从他脸上揣摩出什么。 两人穿着同样的青蓝色宗服,状态天差地别。黎光远膝盖都在发抖,越发觉得自已狼狈,做掉副所长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闭了闭眼,抬头看向某位师弟。 棠溪彦一点事儿都没有,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等黎光远,装逼范儿十足,黎光远看着就有点火大。 见师兄缓得差不多了,棠溪彦指着前方的断崖介绍:“师兄,这个深渊之下就是百毒秘境。穿过秘境,我们就能直接到百毒巫教的领地。” 断崖处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剑劈开,断口非常整齐,站在崖边,两人像是站在城墙上,身后是嫩绿的小草,脚下是垂直往下的断口,再往下就是一片幽幽深谷。雾气弥漫,潮湿沉重,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黎光远往下丢了一块石头,久久没有回音。 黎光远咽了咽口水,“我们要怎么下去?” 棠溪彦:“当然是御剑下去。” 黎光远脸都绿了。御剑御剑,又是御剑,干脆掉下去死掉算了,还有1%的几率可以死回研究所去。 在原来的世界,坐飞机至少在密闭的空间,还有安全带。这踩在剑上摇摇晃晃的飞,简直是要了黎光远的老命。从客栈到断崖处,短短几分钟,黎光远已经吓吐了两次。他已经有心理阴影,连忙拒绝:“不行等一下,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不你去,我在这儿等……喂啊啊!!!” 棠溪彦单手把黎光远提起来,单手掐诀御剑跳上去。灵剑出鞘,接稳两人后,摇摇晃晃地腾空,“嗖”地一下往幽谷深处坠落。 不曾想,这一跳再次出师不利。灵剑背着两人垂直往下,两人身处于一片雾茫茫的白色中,仿佛真如坠入仙境,如梦如幻。 坠落到半空某处的时候,棠溪彦忽然控制不了灵剑。本命剑在发出剧烈的反抗,似乎预感到前方会有某种危险。脚下的巨剑猛烈地摇晃起来。 “怎么会这样?!”棠溪彦惊愕,凝神控制灵剑。 黎光远比他慌张五十倍,双臂挥舞成王八拳,五官被狂风刮成马赛克: “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操!我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黎光远上一秒还在想“御剑飞行为什么不设计一个安全带,掉下去怎么办”,下一秒只觉得脚下一空,拎着自已后颈的手松开,黎光远腾空飞出去。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吧!!! “师兄!”棠溪彦短促地惊叫一声,青蓝色的身影很快被白色的浓雾吞没。 黎光远自已也没好到哪儿去, 只觉得自已似乎摔在什么柔软且透明的网状物体上,紧接着网状物破洞,黎光远重重摔在地上,身体剧烈地疼痛。 有什么东西扎穿了掌心。黎光远缓了一阵,发现自已摔在一片荆棘丛里。 “操!” 黎光远怒不可遏,想杀掉棠溪彦的心思达到顶峰。 忽然,黎光远整个人一顿。他听到脑海里有亲切的电子音响起: 【返航助手已激活】 【检测到您手边1厘米处有引魂花;检测到您西北方向250米处有丝罗瓶】 【友情提示:引魂花被摘取后,其粉末将引来妖虫潮,危险系数超过警戒值。请自绝灵脉,防止激活该道具。】 【友情提示:丝罗瓶为测试道具,需得到人祭才可激活。激活后自动传送回电子风暴研究所】 【您所处的地点超过电子风暴传送眼,请您谨慎探索】 黎光远怔怔地听着,目光紧盯着手心被压断的深褐色花朵。身下的荆棘从里,长出大小不一的褐色的花,看上去非常普通,五朵花瓣非常单调,可以用一个丑字来形容。 手心的血液染红了花朵,黎光远听完脑海里的播报,随即因为兴奋而打了一个哆嗦,双臂起了鸡皮疙瘩,兴奋到连瞳孔都在发颤。 我终于有异能了吗?试验了这么多次,我终于可以拥有异能了?! 黎光远无数次怀疑自已是无法获得异能的那类‘垃圾人’。这类实验品就算白送给任何一个研究员,也不会有人要的。 没想到,在陌生的地方,居然‘绝处逢生’,真的成功了! “师兄?你在哪儿?”棠溪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越来越近,“抱歉师兄,我没料到他们会在入口放捆仙网,你有没有受伤?” “啊?” 黎光远听到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慌张道:“等一下,先别过来!” 棠溪彦乖乖站定,草丛中的摩擦声停止了,听声音距离,棠溪彦似乎就在自已不远处,只是因为雾气浓重,两人都没法看清对方在哪。 棠溪彦小声试探:“师兄?” “啊,我没事,我没事。” 黎光远尝试着再次去摸这朵花。这次,脑子里的电子音没有响起。 坏了? 黎光远掐下这朵花,不可置信地揉捏着深褐色的巨大花朵,祈求能听到熟悉亲切的电子音。很快,花在黎光远手心融成粉末,那手感有点像是揉捏一团插花用的保湿花泥。 这绝对不是正常花朵被揉捏后会形成的东西,黎光远手心连半片花瓣的痕迹都没有,只有零星一点儿灰色的粉末,手心稍稍用力,这堆粉末还能揉成药丸状。 是真的! 黎光远攥紧掌心。 “师兄?” “啊、啊我没事,我没事!”黎光远反应过来,立刻把手里的东西藏进袖口,“我以为是幻听,你是棠溪彦吧?” “是我。” 棠溪彦继续清扫障碍,朝黎光远的方向靠近过来,很快就找到了蹲在一堆荆棘中不敢动弹的黎光远。 棠溪彦唰唰两剑就把荆棘清理干净,“师兄,棠溪做事光明磊落,不会害你。想加害于你的,肯定是幻觉。” 点我呗。 黎光远心里冷笑,有了异能后,黎光远更加有恃无恐。他随意挑起一个话题,暗中把袖口里的花粉丸子藏好。 “你听说过裴祈这号人吗?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耍大刀是什么门派的啊?” “他是阎罗教主的小儿子,很爽快,也很细腻。”棠溪彦走在前面,“虽生在邪教,却毫无修炼诡气的天赋,阎罗宗里人人都会的牵魂术,裴祈学了八年还没学会。” 黎光远点头。“在阎罗宗那种互相鄙视的环境能混得如鱼得水,说明他的刀法过硬。” “是。”棠溪彦说,“听说他母亲是西域人,刀法很可能是他母亲教的。” 黎光远琢磨着刚才听到的话,立刻跳出一个主意,嘴上笑道:“你很了解啊?” 棠溪彦一愣,随即道:“都是他自已说的。” “他为什么说给你听?” 棠溪彦耸肩,“不知道,无聊吧。” 黎光远还想说什么,突然指着棠溪彦背后,“诶,你别动,有个小虫子。” “嗯?” 棠溪彦果真站着不动了,把后背亮给师兄。“百毒巫的地盘,有虫子才是正常的。” 黎光远把袖子里藏好的花粉全部擦了上去,拍拍手,笑眯眯道。“好了,走吧。” 第72章 棠溪彦看着师兄的笑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清澈的眸子端详半晌,棠溪彦继续往前,“走吧。” 第60章 决断 难怪小时候会做那些连续梦,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在棠溪彦不知道的时空里,可能另一个自已正在发生着某件事。 看到‘自已’被群虫啃咬的时候,棠溪彦立马应激,神思从遥远的地方剥离出来。关于黎光远后面的记忆,就像那朵引魂花一样,突然被掐断。 他恍惚了一阵,感觉整个人特别累,比通宵打游戏还累好几倍。眼前有只手在面前晃啊晃,棠溪彦看着手在晃,根本反应不过来,那只手在晃什么。 手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磕得慌。看到手底下的骷髅,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已还在研究所,而且是‘领域’中的研究所。 赫连雅半蹲在自已面前,抬起一个巴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扇下去。 棠溪彦:“……” 棠溪彦连忙后退:“我很清醒!我很清醒!” “咚”一声闷响,棠溪彦后脑勺撞到桌子,更清醒了。 赫连雅:。 赫连雅拉了他一把:“没事吧?叫你都没反应,突然像个傻子一样。” 在外人看来,棠溪彦在地上呆坐了几秒后,忽然没有反应,眼神都直,实际上他囫囵吞枣消化了尸骨生前的所有记忆,顺势看到黎光远的大部分记忆。 这次消化记忆出奇的快,有种看书太快囫囵吞枣的疲惫。 难怪叫做共情净化系统。系统运转时,棠溪彦得到对方记忆的同时,也体会到对方的痛苦。 棠溪彦记得,在进入这个研究所领域的前后,系统提示说存储量到达警戒值。可能是类似于cpu过载烧干,只能显示屏幕,但没法运转‘共情净化’这个逻辑。 没法‘净化’? 难不成,没法回去了? 棠溪彦眨巴眼睛,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黎光远被裴祈吊在半空中,破口大骂。 “蠢货!活该!要是敢杀我,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没有异能!你会被千千万万的人恨死!” 裴祈哦了一声。“看来他说的没错,必须把你做掉。” “谁?谁要杀我?”黎光远因为挣扎,眼镜滑落到鼻尖,在怂和嚣张之间选择利诱:“我有钱,我给你双倍,你告诉我是谁!” 裴祈:“你还欠人家工资没结呢。” “欠工资?是谁?辛西娅?瑞纳?老高?阿陈?不可能啊?他们毫无背景,人脉简单……” 黎光远脑海里闪过许多个名字,忽然意识到,这个装逼西装男嘴里可能根本没有一句实话,大怒:“除了从未来穿越进来,你们有个屁的优势?是我给予了你们异能!” “还知道我是从未来过来的?”裴祈把黎光远吊得更高了,把他吓得大叫。“研究进展得很快啊。” 黎光远双腿在半空中扑腾着,“要不是我,你们以为自已能拥有异能吗?是我赢了!是我的功劳!” “什么?”裴祈把黎光远倒吊着,“你再说一次?” “呃呜呜呜——呕——”黎光远立马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放开我!” 棠溪彦:…… 真是能屈能伸。 棠溪彦微微叹气,裴祈的目光立刻追过来,目光灼灼,完全不管半空中黎光远的死活。 棠溪彦意会到裴祈的意思,连忙摆手:“不疼,没晕,没难受,但是看到很多它的记忆。” “谁的记忆?” “苏一鸣。”棠溪彦指着书桌下的尸骨,“这是苏一鸣的尸骨,被苏一幸杀害后藏起来分尸。但我没看到苏一幸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赫连雅和裴祈都没能被共享到记忆,茫然地对视一眼。裴祈本就有在调查黎光远,零碎的线索在脑海里构成拼图,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难怪……原来如此。” “哈?”赫连雅更茫然,看看棠溪彦,又看看裴祈:“什么意思,苏一幸又是谁?他的另一个假名?” “不是。”棠溪彦指着白骨:“弟弟苏一幸杀了大哥苏一鸣,并利用领导的权限清除和篡改大哥的数据,删除真正的苏一鸣的所有公开信息,让苏一幸代替了苏一鸣的身份。” “哎哟我的妈!”赫连雅听明白,打了个寒战。“所以他其实……” 其实连身份信息,都是用别人的。藏得这么深,难怪查不到多少数据。 棠溪彦不解:“一个研究所,真的能把个人信息篡改到这种程度吗?” “是研究所背后的人在做推手。”裴祈把黎光远放下来,在西装上擦拭自已的左手。“电子风暴研究所能运转这么多年,开了关,关了再开,背后肯定有不投资人。不管关多少次,他们都会换一层新的皮,重新等待自愿治疗的人。” 自从在某个领域中被人带着御剑飞行,黎光远就有点恐高,但凡是脚离开地面的极限运动都非常恐惧。 他跪在地上干呕,旁边自顾自说话的三个闯入者,谈话时没有刻意回避,‘苏一幸’这个名字自然地钻入他耳朵里,黎光远突然哑火,气势顿消。一抬头,他视线落在白骨上。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掩盖。久而久之,连黎光远自已都分不清了。 但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黎光远吃力地爬起来,尽力稳住身子站直。“他自已犯了错,泄露工作机密,所以才遭来杀身之祸。管我什么事?” “是你杀了他。”棠溪彦笃定道。 “证据呢?” 没有挂眼镜的黎光远,面容更加刻薄。而且这时候他还没有整容,表情更加尖酸阴损。他的手摸进白大褂的口袋,“小朋友,诬陷是要坐牢的。” 棠溪彦摸了摸肚皮,好委屈。 “我都看到了。” “不用跟他争辩。”赫连雅嘴角抽搐:“苏一幸没救了。” 赫连雅自已就喜欢用假名忽悠陌生人,深谙道理:真名被陌生人发现,就好像隐私被公开贴在公示栏一样。 思及此,赫连雅又重重地念了一次这个名字:“苏一幸不会承认的。”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个名字,黎光远表情空白了一瞬,突然癫狂地哈哈大笑,眼角流下两行泪:“能怎么办?从第一个人开始,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裴祈猛然扭头看向赫连雅:“少用点假名字,会变成神经病的。” “……知道了。”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去死吧!” 黎光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朝着棠溪彦的方向飞掷出什么东西。 寒光划过半空。 棠溪彦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扔出了什么,试图调动出瞬移,朝另一个方向躲去。 【系统存储已满,自动程序化中,请稍后】 ……啊??? 棠溪彦还没来得及消化前六个字,忽然眼前一花,有人反应比棠溪彦还快。 裴祈手里的藤蔓不到瞬息就将棠溪彦团团包住,从半空中分岔出另一条藤蔓,“啪”地一下打掉了朝棠溪彦飞去的东西。 “啧!” 裴祈突然捂着左臂,弯下腰来。一截飞刀掉在地上,护住棠溪彦的藤网也瞬间枯萎。 刀身似乎淬了毒,散发着紫蓝色的幽幽寒光。棠溪彦吓了一跳,藤网枯萎后就看到裴祈抱着左臂,表情隐忍着痛苦。他立马闪到裴祈身边:“怎么了?” “百草枯吧。”裴祈笑了一下,随即左手的不适感更加剧烈,整条左臂都在发麻,麻痹的感觉顺着左臂爬到心脏处。 赫连雅也吓了一跳,她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黎光远丢出了什么东西,赫连雅立即腾空远离,背部贴上天花板时,才想起棠溪彦的异能没法保护自已。 瞬息万变,赫连雅回过神,立马飘下来。地上除了寒光闪烁的飞刀,还有一大团枯萎的藤蔓。 赫连雅惊愕:“裴祈,你的手?” 不对,这个状态,像是…… 赫连雅眼珠子一转,锁定某个和自已撞衫的、鬼鬼祟祟后退的身影。 棠溪彦摁着裴祈的左臂,小声道:“对不起啊。” 裴祈笑着安慰:“小事。身体先动起来了,不是你的错。” 砰砰、砰砰、砰砰……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沉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分崩瓦解。裴祈尽力深呼吸,浅色的瞳孔微微颤动。 棠溪彦单膝跪在裴祈身边,双手紧张地揉捏裴祈的左臂:“哪里难受?” “心脏好麻……”裴祈有些不安。 “心脏?”棠溪感觉自已的心也忽然一紧,抓着裴祈左臂的十指顿住。 “没事,除了麻,没有其他感觉。”裴祈试图引出左手的藤蔓。左手张开,合上,再张开,再合上,毫无变化。 第73章 藤蔓呢? 裴祈茫然,和棠溪彦面面相觑。棠溪彦还以为裴祈想握手,立即把手掌搭上去,十指相扣,郑重道:“我们会回去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我的手……”裴祈结结巴巴,“没了。” “啊?”棠溪彦不解,“左手不是好好的吗?” 砰砰、砰砰、砰砰…… 裴祈感觉心跳麻痹的感觉稍稍退去。“好像……有好一点。” “那就别动,缓缓。”棠溪彦更用力地抠紧裴祈的手。 黎光远一点点退到暗室的门边,见这三人堆成一团,抓住机会转身就跑。 “眼睁睁看着自已的伙伴变成怪物吧!” 黎光远一边跑,一边回头:“是我赢了!我赢了!” 他跑着跑着,发现双脚没有踩在地面的实感。一低头,身体居然在逐渐腾空。 怎么回事?又来? “你跑什么?”赫连雅双手张开,对着黎光远的方向。 黎光远大叫着飘到天花板上去,听到赫连雅不怀好意地笑道:“就算变成怪物,肯定第一个做掉你啊!” 第61章 崩塌 黎光远在天花板上吓晕了过去,赫连雅立马控制着办公椅和黎光远,找准角度把黎光远卡在一墙壁的玻璃展示柜里,让其被镶嵌在一瓶瓶的肉块和脏器之中。 赫连雅动手可算不上温柔,将办公椅的椅子腿当作钉子,把黎光远‘钉’进玻璃墙固定住,顿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玻璃。就这动静,黎光远居然还没醒,身体摇摇晃晃地没有半点支撑力,尖锐的玻璃扎穿了黎光远的外衣,有血液渗透到白大褂上,他被支着双臂。 晕成这样,看来他是真的害怕双脚离地。 一转身,赫连雅看到紧紧握手的两人,和裴祈傻傻地互相瞪眼。 赫连雅小小地后退半步:“你,你怎么还不变身啊?” “不知道啊。”裴祈干巴巴道:“我应该变身吗? 裴祈举起左手。左手和棠溪彦的右掌紧紧相扣。裴祈生硬地挤出一丝遗憾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有某种藏不住地炫耀,沉痛惋惜地道:“哎,怎么办,我的藤蔓消失了。” 赫连雅:。 我都懒得说你。 赫连雅扯回正题:“按照网络小说的情节,你不是应该变成那种三颗脑袋六条手的大boss吗?” “……” 裴祈无法容忍自已变得这么丑,“要是我变成那种大boss,你怎么不跑?” “他都没跑,我跑什么?像你这种喝醉了会把猫条喂给流浪狗的缺心眼,我应该要担心的是你变成大boss后会不会给我喂狗粮。”赫连雅下巴朝棠溪彦的方向一扬,随即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棠溪彦和裴祈十指相扣的手上。 赫连雅面色变得有些微妙,“棠溪彦,不用护得这么紧吧?” “要的要的。”棠溪彦举起裴祈的左手,“万一裴祈变成三头六臂的大boss,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可能会把我认成爹。” 裴祈有些不服气。“凭什么?你小子,倒反天罡!” “……” 两个神经病。 “那,他怎么办?” 赫连雅指着被钉进展示柜里的黎光远,他身上沾了不少脏东西,一些碎掉的玻璃瓶和器官、肉块挂在身上,浑身都是福尔马林的气味。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 “晾着?” 裴祈感觉手心一空。棠溪彦松开裴祈的手,走到一边,捡起地上的飞刀。 混乱的暗室内,这把飞刀熠熠闪烁,在不同角度,反射着不同颜色的光。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东西被藤蔓打飞后,居然能轻易让藤蔓枯萎,这东西看上去真的就是一把比较漂亮的普通飞刀。然而棠溪彦蹲下时,凑近看才发现,刀刃其实是半透明的,纷繁的光辉让这把刀看上去更加梦幻,其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包裹在正中央的位置。 “这应该是被压缩成刀刃形状的……”棠溪彦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两根手指小心地捏着刀刃,小心翼翼,“好奇怪,它的手感像是果冻?” 裴祈和赫连雅凑过来看。 正中央包裹着的东西像是一片叶子,向着刀尖的一端伸出细长的黑色尖针。整体外部包裹着柔软的不知名物体,手感柔软,捏到中间的叶子状物体时,那东西随着感应到的压力,自动变色,将外围包裹的一圈‘果冻’照得更加五彩斑斓。 “啊?芯片?”赫连雅奇怪,“所以,刚才裴祈的藤蔓,是不是打到尖端的这根针,所以藤蔓忽然断了?” “藤蔓是我自已断开的。”裴祈道,“打掉飞刀的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藤蔓要爬上我的手臂,速度很快,很不正常,所以我立马断开藤蔓自保。” “你还能自已切断藤蔓?”赫连雅惊叹,“真方便,和蜥蜴断尾保命差不多。如果断开藤蔓,你的左手还能变出新的藤条出来吗?” “正常来说是可以的,现在不行,可能跟这把刀有关。”裴祈说着,右掌揉了揉左肩。 从前一直匍匐在肩窝处的怪物,突然消失不见,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裴祈反而有点不习惯。“……我也说不清它是消失了还是受伤了。” “可是。”棠溪彦茫然,“藤蔓呢?” 裴祈以为自已没说清楚,又重复了一遍,“现在使不出来。” “不是啊哥。”棠溪彦指着空地。“刚刚在这里萎缩成一团的藤蔓,不见了。” 裴祈:“……” 赫连雅:“……” 赫连雅视线巡了一圈,“你那坨断臂呢?” 裴祈:“我也想知道。” 三人间静默了一秒。 “啊啊啊它不会变成克苏鲁大怪物偷偷跑了吧!!!”赫连雅抱头尖叫,“出口!出口在哪里!光点呢!我要回家!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冷静,冷静。”裴祈颤抖的指尖摸了摸下巴,“万一它消失了呢?一团藤蔓,能变成什么怪物?” 棠溪彦喉咙紧了紧。“会不会是因为这枚飞刀会对异能者造成什么影响,藤蔓在触碰飞刀的瞬间就察觉到危险,所以藤蔓顺着裴祈要切断藤蔓的意愿,顺势从裴祈身上剥离出来?” “有可能。”裴祈:“我现在完全感受不到藤蔓的存在。” 三个人当中,裴祈现在和普通人无异,棠溪彦的‘预知’跟长眠了一样没有动静;传音在这个地方,暂时派不上用场。唯一能使用的瞬移…… 他还没试过带着人瞬移。 棠溪彦顿时感到责任重大,郑重地握紧裴祈的手:“放心,我们能回去的。” “嘘!” 赫连雅忽然捂嘴,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实验室外,用气音道:“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棠溪彦和裴祈侧耳去听。 外头似乎有人在吵架,声音越来越大,此起彼伏的破裂声、尖叫声时远时近。 棠溪彦和赫连雅齐齐扭头,看向裴祈。 裴祈:。 裴祈:“怎么办,报警吧。” “要不,咱们缺德一点……”赫连雅对手指,小声提议。“咱们进来,不就是为了破坏研究所,阻止全民异能者的混乱时代吗?” 破坏研究所? 可是,这里还有许多无辜的求助者。说不定他们才从领域回到研究所,就会撞见自已的避风港变成一片废墟。 棠溪彦的良心和懒惰属性在脑海里打架,他纠结地看向裴祈。 裴祈立马表决立场:“我没有良心。” 棠溪彦:“少数服从多数。” 踏出暗室,外面果然乱作一团。【东廊-02】号实验室的大门敞开着,圆弧桌对着的巨大监视屏抽疯了似的疯狂闪烁,黑白灯把整个氛围的诡异程度拉到峰值。 赫连雅看着另外两人不断被黑白色屏幕照亮的脸,指了指自已鼻尖:“我的绝世容颜,现在看上去像墓碑上的遗照吧?” 棠溪彦:“比遗照好看。” 赫连雅听着外头喧闹的尖叫,笑不出来:“谢谢你啊。” 实验室的门大开着,越是靠近外头的走廊,喧嚣的声音越大。门外干净的地板上,有个披着白衣的人形生物仰躺在地上。 那是被棠溪彦‘请’出去的苍蝇人。 从三人的视角来看,只看到苍蝇人的一截手臂和下半身,浑身僵硬。它的手缩进白大褂的袖口,双脚有些奇怪,和被‘请’出实验室的时候不太一样。两条裤管下,分别塞着两只黑色的毛绒绒的脚,裤管以诡异的角度折成九十度,四个脚掌分别相对,双腿围成规整的方形。 估计它已经死去多时,苍蝇人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棠溪彦有些诧异:“我没用力啊!它怎么死的?” “应该不是你。”裴祈低头看着棠溪彦,见他没有特别害怕,表情隐忍着恶心。“你忘了?黎光远一进来就自言自语说过的话。” 棠溪彦偏头想了一会儿,黎光远有点神经质,低声自言自语的时候,说出的话没有逻辑,棠溪彦根本没有仔细去听。 第74章 裴祈轻轻捏了捏棠溪彦的手,“估计这个苍蝇人是失败的实验品,被黎光远扣在身边做助理。” 棠溪彦点点头。 看到苏一鸣和苏一幸的记忆后,时间好像变得特别漫长,棠溪彦几乎快要对时间失去概念了。 “妈呀,这腿是怎么折成九十度的?为什么感觉男款的裤子比女款的宽松啊?”赫连雅搓了搓双臂,把自已的九分裤往上提溜,刻意低头检查,生怕自已的两条腿突然变成四条腿。 三人正要走出去,同时走到门外后,突然脚步齐齐顿住。 苍蝇人旁边,还蹲着一只巨大的白色蛾子——对于虫子来说,用‘蹲’这个字眼来形容它的姿势,或许有些奇怪,但这只肥硕的蛾子,真的在以人类半蹲的姿势,贴在苍蝇人身边,捧着什么啃咬着。 白蛾仰头,亮出手里的东西。 棠溪彦猝不及防和白蛾正面相对,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两眼一黑,来不及看清那恶心的白蛾在吃什么,视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遮挡。 其实裴祈不用刻意遮挡,棠溪彦也看到了。 那是从苍蝇人身上撕扯下来的手臂,连带着白大褂的袖子,一起被撕扯下来,断口处露出黏腻的浓稠液体,染脏了被撕扯下来的袖口。棠溪彦不停催眠自已,那东西只是在吃沾着猕猴桃糖浆的烤得焦黑的过期京酱肉丝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苍蝇的毛绒绒的手仿佛是什么佳肴美馔,就连断口处的恶心液体都舍不得浪费,白蛾把即将滴落的液体伸进自已的口器慢慢啃咬吮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仿佛它啃食的东西是人类的脊骨。 “喂,你们要来一口吗?” 第62章 回家 赫连雅尖叫着飘走,在半空中留下一长串余音。“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妈妈!!!” “喂!!!” 裴祈在后面扛着棠溪彦狂奔,即使穿着修身西裤,依然健步如飞,在混乱的人群中灵活穿梭,追着赫连雅的方向大吼。“别跑!救我!赫连雅!你这个混蛋!” 棠溪彦被裴祈的肩膀颠簸得胃里翻江倒海,说话时音调颠三倒四:“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一片混乱中,巨型诡异生物蠕动着,穿过脚边尖叫的人群,尽力追赶着三人。 那东西全身都是触手,跑得特别吃力,挪一大步停一下,仅能占着身高优势和触手优势勉强能赶上裴祈的速度。裴祈根本不敢回头,他能听到身后的东西像撵狗一样紧追不舍,每次快要追上自已,就停下来歇一会儿。 棠溪彦被掂在裴祈的肩膀上,一抬头就是这个脑袋挨到天花板的巨大生物,如同脑袋被削掉的棕色章鱼,巨大的触手灵活蠕动追赶。棠溪彦两眼一黑,眼不见为净,闭上眼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事情还要从两分钟前说起。 白蛾和三个刚从实验室出来的人大方地分享手里的食物:“这个可以分享给你们,剩下的都是我的。” 它的口器微微张合,像是螃蟹的钳子,说话时发出的声音非男非女,虽没有人类的样貌,却有人类的语言表达的逻辑。棠溪彦已经脑子宕机了,尽力把这东西视为一坨毛豆腐,忍着恶心问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这样说话就很失礼了。”白蛾扭头对棠溪彦道,“在研究所,谁人不知道我?我可苏老师身边最厉害的助手!” 语毕,白蛾一愣,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一百八十度,“诶,苏老师呢?” ? 这只白蛾好像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了。 三人心虚地互相对视一眼。棠溪彦指了指实验室内,“你家苏老师在里面等你。” “等我?” 白蛾扭头,对着实验室内翘首以待,看了一会儿,遗憾道:“算了,苏老师没叫我,我不能进去。” “这么守规矩?”赫连雅忍不住吐槽,“被规训得太好了吧。” “你这样说话就很失礼了。”白蛾脑袋又扭了九十度,对着赫连雅道。“在研究所,大家都很尊敬我们家苏老师的!” 赫连雅:“……” 裴祈招呼两人:“快走吧,一会儿这位苏老师的无脑吹就要喷我了。” 白蛾果然一个都没放过:“你这样说话就很失礼了。谁说我是苏老师的无脑吹?我只是在苏老师手里工作。” 棠溪彦壮起胆子,正想从白蛾嘴里敲诈出飞刀的来源,突然听到走廊尽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侧眸看去,走廊尽头有许多人朝着自已所在的方向跑来,面色惊恐,手忙脚乱。不止有尖叫和嘶吼,还有逐渐逼近的警报声。 “怎么了?” 忽然,腰间一股巨力收紧,棠溪彦双脚腾空,失重感让他一阵晕眩。眼前的场景天旋地转,棠溪彦在一阵颠簸中反应过来,自已被扛起来了。 裴祈一把捞起棠溪彦的腰扛到肩上:“别跑!救我!赫连雅!你这个混蛋!” 赫连雅早就已经飘远了:“啊哈哈哈哈哈妈妈!” 棠溪彦:??? 棠溪彦抬头,这才看清楚走廊尽头发生了什么。 研究所二楼的走廊尽头处,刺耳的报警声从远处模糊地响起,迅速地不断靠近,眨眼间就响彻整层走廊。红色的警示灯同样随着报警声不断闪烁着靠近,许多人七手八脚地朝着三人一虫的方向冲过来。他们身后,有个巨大的影子逐渐暴露出来。 那东西简直像是无数条巨型蚯蚓纠缠在一起,破坏力极其强悍,所经之处都被碾压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味,隐约有火光从走廊尽头蔓延开来,浓烟滚滚。那东西体型过于庞大,可它的每条触手灵活得像是游蛇,在空中飞速蠕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它巨大的身体一顿,周身触手一缓,锁定到裴祈三人所在的方向,“咕唧咕唧”蠕动着追过来。 棠溪彦看了一眼就恨不得自戳双目昏死过去,不断催眠自已:那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章鱼,那就是章鱼,或者可能是变异的章鱼…… 催眠无果,躲也来不及躲,棠溪彦第一次痛恨这走廊为什么这么长,他实在不想一抬头就看见这么个肉乎乎的东西:“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裴祈吭哧吭哧地跑:“来不及了!忍一忍!” 不止三人在莫名其妙的逃命,白蛾在发现这东西后,立马抖擞翅膀起飞,如同一只脱弦利箭,“嗖”地一下没影儿了。 ??? 跑这么快? 赫连雅不可思议地望着白蛾消失方向。不管是不是人,在未知危机面前,逃跑的本人是一样的,就是没想到,满嘴苏老师至上的白蛾弃之于不顾,溜得比赫连雅还快。 有逃得快的,自然也有落后的。身后有些人哭叫着狂奔。 “啊啊!救命!” “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啊!” “失败了!快跑啊!” “通知上级,z城分所需要救援!救命啊!” “谁去通知啊!设备都被怪物砸了!它是从谁的实验室跑出来的?!” “不知道啊!” 有些稍微机灵点的,钻入旁边的实验室躲起来。有些跑不过摔倒在地的,很快被碾压成一条扁扁的不明物体,还有些已死去多时的尸体毫无知觉,木讷地被人流冲散、倒在地上,身上被一双双脚践踏,全身都是脚印。 赫连雅听到身后的哭叫和哀嚎,偷偷回头,那只巨大的诡异生物在走廊中蠕动着靠近。她心底生出某种奇怪的直觉:为什么左拐右拐,不管去哪个方向,这东西一直在追我们? 棠溪彦同样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音调被抖成九曲十八弯,直接道出三人的心声:“这不会是裴祈的藤蔓吧?”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赫连雅声音都在打颤,“它它它好像真的是朝我们的方向过来的!裴祈!它是从你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负责!” “别诬陷我!我是男的,我不会生!”裴祈狂奔,面目狰狞:“你让我们飘起来会死啊!” 赫连雅这才想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一紧张就忘记了!” 棠溪彦终于从裴祈的肩膀上解放了下来,身体轻飘飘地腾空。 估计对赫连雅来说,让三人同时腾空有些吃力,棠溪彦发现,前方赫连雅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而身后的动静快速逼近,几乎要贴到身后。 棠溪彦回头看了一眼。 近距离下,那东西像是十倍速下的菌丝蠕动着往前,所经之处的器械被重重碾压破坏,棕黑色的触手朝棠溪彦的方向伸来,却没有卷走棠溪彦,而是轻轻地戳了一下。 ?! 棠溪彦挠了挠被戳中的小腿,忽然发现一个细节:“等等,它好像只破坏器材,没有伤害人诶——喂!” 棠溪彦收回前言。 他被卷着两条腿,拖拽到地面上,在即将落地时,被轻轻地托举。 第75章 赫连雅和裴祈逐渐放慢下来。一回头,就看到棠溪彦被拖拽的画面。 裴祈差点破音:“喂!!!” 棠溪彦手忙脚乱地把腿上的触手扒拉开,未果,于是重重甩了三个巴掌,忙乱中对半空飘着的两人道:“不疼!没事,它好像没有恶意。” 触手委屈地缩了回去。 赫连雅不知道该怎么做,犹豫地看向裴祈,“这是什么情况?” 裴祈眼睛盯着那坨肉乎乎的东西,见棠溪彦狂甩十几个巴掌,怪物也不还手,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诡异又敬佩地看向棠溪彦。 “不知道。不过,如果这东西真的是从我左里脱离出来的藤蔓,这变异得太……令人发指了吧?” “幸好那飞刀没有扎中你。”赫连雅道,“如果没有自断藤蔓,说不定变成这样的就是你。” “……” 裴祈艰涩辩解。“变成这样,我也是帅的。” 裴祈和赫连雅也迅速落地。 棠溪彦被几条触手又是戳肚皮又是戳脸的,它似乎对棠溪彦又好奇又小心翼翼。 棠溪彦生无可恋。“它好像把我当成宠物了。” “……”赫连雅擦擦汗。“嗐!虚惊一场!” 目光落在脚边被打掉的灯泡上,棠溪彦眸光一亮。 有了! 棠溪彦捡起圆溜溜的灯泡,朝赫连雅使了一个眼色。赫连雅立即会意,眨巴眼,比了个ok的手势。 棠溪彦奋力将灯泡丢进旁边大开着门的实验室。 “去!” 那团怪物像只小狗一样,“咕唧咕唧”地试图挤入实验室,大半个身体被卡在门框中。 “快走!” 赫连雅立马操纵着三人腾空而起。 终于甩掉了! 棠溪彦长吁一口气。“为什么它不攻击我。” “不知道啊。”裴祈道,“快离开这里就对了,我看到周围摆设好像在变化。” 如同领域入口形成时的状态,三人同时察觉周围景象在迅速变化。 “有光点!”赫连雅惊喜地指着某个方向,身体腾空:“出口!出口在这里!” 赫连雅所指的方向,悬浮在研究所二楼至三楼之间。因为白炽灯的照耀,这粒细小的光点微乎其微,难以发现。很快,指甲盖大小的光点瞬间撕裂成细长的裂口。 “咕唧咕唧——” 身后有东西在飞速靠近。听声音和动静也知道,那怪物又追上来了。 “为什么总是追着我们啊!”棠溪彦累得想发火,愠怒,“又不是我们害它变成这样的!” 那东西好像跑得更快了,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委屈。巨大的怪物蠕动着追赶,其中一只触手还勾着圆溜溜的灯泡。因为蠕动时触手碰撞到墙,灯泡“啪”地一下碎裂。 为避免这次棠溪彦又被那坨蠕动的触手缠上,赫连雅控制着棠溪彦最先进入传送门,赫连雅拽着裴祈的胳膊紧随其后。 忽然,赫连雅感觉手里的重量突然变得更沉重,一回头。小腿肚一重,似乎被什么绳物缠住。裴祈一低头,一只触手缠上了自已的小腿。 “完啦!” 裴祈喊完,身影被白光淹没,传送点彻底关闭。 第63章 小狗 棠溪国光在家里美滋滋品酒看剧。好不容易能歇息一会儿,突然接到秘书的电话。 安泉:“老板,旧实验区只剩下苏先生那一户不肯迁走,所以施工处先从外围爆破。” 棠溪国光嗯了一声,不明白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报告的,翘起二郎腿:“那个钉子户还不肯走?他想要多少钱?” 安泉:“不是这个问题……爆破过程中,意外引起金立高中旧址发生坍塌。” “塌了就塌了。”棠溪国光无所谓道,“本来就是要推平的地方,没什么事就挂断了。” “不是,老板。”安泉提高了音量,顿了一下,“没记错的话,二少爷今天说要和朋友去旧校区探险,位置和坍塌处很近。” “……” 棠溪国光脑子里突然一懵,手里摇晃的红酒杯顿住。 他隐约想起,下午安秘书接了自已的电话,告知过自已什么。 告知什么来着? 【二少爷说放学要去……】 去哪里? 棠溪国光只记得当时自已随口答应,扭头就继续跟监工经理沟通了。 手上的酒杯开始发颤,重重地放在身旁桌上,棠溪国光问。“很近是有多近?” 安泉:“一米内……” “你说什么?!” 他猛然站起,头晕目眩。 秘书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飞快继续道:“现在暂时联系不上二少爷,但二少爷和裴祈在一起。目前裴家的保镖和管家已经在现场寻找他们的踪迹,咱们施工方派了人前往现场……” 后面安泉说了什么,棠溪国光都没听到,耳边阵阵嗡鸣,感觉手脚失力。 手机掉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了几下,突然扒住了一只手。 棠溪霖抱着一堆资料过来,一眼看到自家老爹手里电话掉在地上、惊骇得几乎要晕过去,急忙一个箭步上前。“爸,你怎么了?” “去,去旧实验区……”棠溪国光捂着心口喘了几口气,指着门口,手指颤抖。“阿彦在校区旧址!坍塌了!” 话没说清楚,棠溪霖立马明白老爹的意思,心猛然一沉。 “什么?!” 棠溪霖隐约记得,阿彦放学的时候跟自已交代过,要和哪个朋友去探险。“怎么可能这么巧?!” “哎呀!”棠溪国光哆哆嗦嗦地捡起外套冲出去,“你还不知道你弟多倒霉吗!你跟我去!” 两个加起来近乎一百四十公斤的大男人闹出惊天动地的噪音,挤着从二楼往下跑。 温佳人见棠溪霖和棠溪国光从二楼匆匆下来,神色慌张,有些莫名,她掂了掂怀里的女儿,“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 棠溪霖:“阿彦出事了!” 棠溪国光立马甩出手里的袜子,狠狠抽在棠溪霖身上,顺势把脚踩进鞋子里。“乱讲什么!你弟不会有事的!” 棠溪霖哎哟一声,被抽得腰板打直,着急忙慌蹬进鞋子里正要出门,眼角余光发现棠溪国光手里还拿着袜子:“爸,袜子,袜子!” 棠溪国光哎呀两声,一只脚已经穿进鞋子里了,袜子拿在手里才想起来还没穿袜子,烦躁地丢在一旁,扶着棠溪霖的手。“不穿了,走走走。” 这两人的架势匆忙迅速,温佳人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跟着焦虑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一个女人家的,你去干什么?”棠溪国光嫌弃道,“别跟过来。” “又想吵啊?”温佳人火气“噌”地上来,激动得脸色涨红,“又说阿彦出事,又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一嘴都有错?” 保姆陈阿姨听得稀里胡涂,从这父子俩的动作也猜出可能出了什么事,于是顺势把棠溪婷从温佳人怀里抱过来,轻声对温佳人道:“老板娘,你们去,我在家里看着妹妹。” 然而父子俩已经跑出去了,棠溪霖丢下一句:“妈你别去了,我和爸去!”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温佳人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整个人跟着哆嗦了一下,脸色青白,恍惚地扶着沙发站着。 “我、我不知道了,我应该去吗?” “妈妈……”棠溪婷窝在陈阿姨怀里,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不安地朝妈妈伸出两条胳膊,“妈妈,玩具。” 温佳人弯腰,随意捡起一个魔方递给女儿,有些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棠溪国光又不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啊?!” “没事的老板娘。”陈阿姨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轻声道:“阿彦不是一个人出去玩。” “对啊!他不是和朋友去旧校区探险吗?”温佳人原地转来转去,焦虑得啃手指,最终脚步一顿,扭头问保姆:“陈姨,阿彦有没有告诉你,他今晚和谁出去玩?” “有有有!”陈阿姨立马道,“阿彦有跟我说,他和班长、还有裴家的朋友去探险……” “裴家?!” 温佳人狐疑地眯起眼睛。 裴家裴家,又是裴家。 温佳人长发一甩:“我去拜访裴老爷子!” · 真是一团乱麻。 一道光闪过,棠溪彦三人凭空出现,跌落在地。实验楼内因三人落地的动静引起轻微的回声,而后是一片死寂。 棠溪彦上下检查自已一番,身上的校服沾了不少灰尘,没有缺胳膊少腿,安全回归。他浑身脱力,仰躺在地上,“我们回来了!” 赫连雅从未试过同时把三个人浮空,逃命后浑身力竭,丝毫不顾形象地仰躺在地:“这、算是、结束了、对吧?” “棠溪彦,赫连雅。” 裴祈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 第76章 赫连雅闭眼:“叫一次名字十块钱。” 棠溪彦撑起身子,抬眸看去,忽然一愣。 裴祈表情怪异,上身白花花的干净衣裳印上灰溜溜的脚印,有一坨像是拖把的布条块,紧紧贴在裴祈身边,十分灵活,虽只有巴掌大小,居然能轻易蹿上裴祈的脑袋。 赫连雅拍拍身上的灰尘,“怎么这里有流浪狗?” 那坨布条停在裴祈脑袋上,不动了。赫连雅和棠溪彦都看清了那是什么。 棠溪彦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变异的藤条吗?!” “哎哟妈妈!”赫连雅后退十几步,“它为什么跟出来了啊?!” “传送门关闭之前,它缠上我的小腿,被带了出来。”裴祈木然地道,“怎么办?” 棠溪彦重点走偏。“你好像顶着棕色的脏辫。” “你想笑就笑吧。” “嘭——” 一声惊天动静的剧烈声响。 三人被这声爆炸吓得一个激灵,这声爆炸几乎击穿耳膜,且来得毫无预兆,地面因这声爆炸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跟着裴祈从领域中跑出来的‘抹布’同样被剧烈的爆破声吓得要死,扒紧裴祈的脑袋,待震动消失后,立马从裴祈的头顶上蹿下来,在裴祈的脚边“呜呜呜”地绕着跑。 赫连雅本就脱力,这一炸把她吓得跌坐在地,立马又爬起来,做好预备跑的姿势:“又是什么动静?哪个熊孩子炸了井盖吗?” 棠溪彦略感不安:“炸井盖也不会炸出这种动静吧?” 得快点离开。 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实验楼外的方向逃命。穿过过道,那坨缩小版的变异藤蔓紧跟上来,灵活地变化成小狗的形态,在过道分叉处,“呜呜汪汪”地飞快跑远。 裴祈额角青筋暴起,跑去一把捞起:“蠢狗!不是这边!” 棠溪彦感觉整栋楼都不对劲,第六感生出某种强烈的直觉:“好像要坍塌了。” 棠溪彦话音刚落,头顶方向的建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承重墙肉眼可见地以缓慢地速度裂开。 “轰隆隆——” “那边危险!回来!” 裴祈在后方大喝一声。 墙体龟裂的速度很快,从第一条裂纹产生开始,如同从内部遭遇暴击,迅速蔓延,如同蛛网,在墙体肆意地伸展着。尘土和碎石从天顶的缝隙簌簌落下,整栋实验楼开始加快倾斜。头顶的墙体坠落下巨大的碎石。 棠溪彦在听到裴祈的声音后,立马拽回赫连雅,往裴祈所在的方向狂奔。巨石几乎是贴着赫连雅的脚后跟砸下来。剧烈的冲击力不仅将两人冲出去,顺势震碎了长廊的玻璃墙。 “轰——” 一楼走廊上,所有棕黑色的玻璃窗不堪重负地碎裂,尘土弥漫,裴祈胳膊下夹着狗状可疑物,什么也看不清。 “喂!!” “没事!”赫连雅的声音响起,她剧烈地咳嗽几声,“我们没事!灰尘太大,我们看不到!” 一束光穿透灰尘,棠溪彦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嘶哑。“在这!我手机快没电了!” 另一束光立即从灰尘的另一端穿过来,裴祈被灰尘呛得咳嗽几声,声音不断靠近:“没事了,我们快出去了。” “这边这边!”赫连雅欣喜道:“有风!咳咳呕,我嘴里全是灰。棠溪彦你怎么样? 裴祈终于循着光源,摸索到棠溪彦的所在位置。他伸手摸索,想把他扶起来,忽然一僵。手里摸到温热黏腻的液体,空气中还有细微的血腥气。 棠溪彦微凉的手握住裴祈的手腕,重重地捏了一下,声音依旧平静坚定。“我没事。” 裴祈立马弯腰,将棠溪彦架着抱起,见他肩膀处被钢筋穿破处鲜血淋漓,忍不住对着伤口处低头哈气。 棠溪彦瞳孔地震。 大风刮过,灰尘散去,裴祈浑身狼狈,垂下眉眼凑近的时候,棠溪彦莫名浑身炸毛。 “裴祈?” “像小狗一样,是吧?”裴祈面色沉沉,拇指轻轻摁在棠溪彦胳膊处的伤口上,“回家了。” 第64章 秘密 裴家保镖的速度比棠溪父子更快。 棠溪国光还堵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接到消息,棠溪彦和温佳人在裴家做客。棠溪国光感觉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为什么温佳人会出现在裴家? “她去做什么?”棠溪国光问秘书。 安泉:“据您家保姆所说,温女土听说今晚二少爷是和裴祈一同出门的,于是独自前往裴家。” “所以呢?”棠溪国光:“她就不能安分在家等着?” “……”安泉道:“老板,那我先不打扰了。” · 温佳人自已也有点胡涂。 她本意是想借裴家的人一起去寻找棠溪彦和裴祈的下落,冲到裴家门口时,许久未露面的裴老爷子独自在家,老神在在,精神尚可,独自一个老头子,玩茶具玩出一种祥和安宁的气氛。裴老爷子笑眯眯:“稀客啊,来找裴祈的吗?” ? 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淡定,阿彦他们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温佳人稀里胡涂地坐下,“那个,裴老先生,我想问问咱们家阿彦是不是和你们家裴祈……嗯……” 她说到一半卡壳了。一时心急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温佳人组织着语言,重新开口,“我家阿彦……能不能……” 能不能帮忙找找? 裴家会卖自已人情吗? 温佳人有些紧张,搓了搓手指。裴家和老公有生意交情,可是跟自已没有交情啊。温佳人还在斟酌着怎么说,裴老爷子冲茶的手忽然一顿。 “你知道了?” 裴老爷子眯成缝的眼睛骤然瞪大,似乎非常讶异,“你怎么知道的?那孩子说的?哪个孩子说的?” ?? 温佳人茫然地坐直,“什么?知道什么?那孩子是哪个孩子?应该跟我说什么?” “……”裴老爷子表情僵住,绿豆大小的瞳孔震动,心里慌得一批。 “我应该知道什么?”温佳人看着裴老爷子的眼睛,忍不住也跟着瞪大眼睛,追问:“他们有小秘密?” 裴老爷子看上去莫名有些心虚,微微偏开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喝茶。” ??? 温佳人忐忑地摸起茶杯,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裴老爷子似乎隐瞒着什么,话里有话,也不知道这杯茶喝下去后会开出什么样的话题。 温热的茶盏捧在手里,指尖摩挲着。温佳人感觉空气中沉默了片刻。 一老头一妇人对视一眼,心虚又尴尬地笑了笑。 “他们、他们……”裴老爷子声音嘶哑,“小妹啊,不对,亲家啊,你听我说……” 温佳人表情僵住,随即干笑着摆手。 “裴老爷子,您,那什么,我女儿,还没上过幼儿园呢?是不是,太早了?” · 棠溪彦已经被裴祈以“如果爷爷知道我在外面浪会打断我的腿求你来做客吧”为借口,半骗半忽悠地请到家中,惊讶地发现裴祈家里还有个熟人。 “妈?”棠溪彦愣住,抬头看向裴祈。裴祈似乎也很意外,怀里抱着“狗”,看上去比自已还紧张。 裴祈目光询问:怎么回事? 棠溪彦茫然:不知道啊。 温佳人不知道在和裴老爷子聊什么话题,仿佛遭受什么精神暴击,目光呆滞,听到叫唤后,僵硬回头。 裴祈总觉得温阿姨的目光盯得人浑身不适,微微颔首:“阿姨好。” “好、好、好。”温佳人实在受不起这声阿姨,扭头转向棠溪彦,“去玩儿啦,玩得开心吗?” “还行?” 棠溪彦被亲妈的目光盯得莫名发毛,随即发现一旁还有个坐着轮椅的老爷爷,立马乖巧道:“裴爷爷好。” “好好好。”裴老爷子心虚得闭上眼睛——所幸他本来就眼睛小,闭眼和睁眼没什么区别,在棠溪彦看来只是笑得眼睛更弯了,“玩什么了,玩这么脏啊?全身都是灰。裴祈,带弟弟去洗个澡?” 发现棠溪彦一身狼狈,满身是灰,温佳人立马回过神来,起身相迎:“有没有受伤啊?怎么脏成这样……哎呀!手臂怎么了?” “小事小事。”棠溪彦下意识把手臂上的伤往身后藏,偷偷往裴祈身后挪了挪。“不是我的血,都快痊愈了。” 看到儿子的小动作,温佳人脚步猛然一顿,表情空白一瞬。 棠溪彦在身后偷偷掐了裴祈一把。 裴祈立马会意:“啊对对对,我们路过,阿彦救了一只流浪狗。” 裴祈可没说‘棠溪彦胳膊上是狗的血’,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已每说任何一个字,温阿姨可能都听不进去,干脆闭上嘴巴,暗示性地挠了挠怀里从领域中跟出来的可疑物。 被裴祈夹在胳膊下、自觉‘打扮’成长毛小型犬的可疑生物,不情不愿地汪了一声。似乎觉得狗叫很耻辱,叫了一声后,扭头就把脑袋塞进裴祈腋下。 第77章 温佳人一看到裴祈这张脸就精神恍惚,只觉得裴祈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说了什么,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裴祈在说什么:“……哦、哦,好事。” 棠溪彦忍不住问:“妈,你是不是累了?回家休息吧?”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温佳人连忙摆手,手差点甩出残影,像是被创新歌剧节目暴击过几百次,抖着腿坐回去,虚弱地扶着额角,双目放空。“我,我跟你们裴爷爷喝杯茶,聊聊天。你们回避一下。” 棠溪彦和裴祈对视一眼。 裴祈忽然心有所觉,视线不经意地掠过爷爷。裴老爷子的老脸几乎都快埋进茶盏里面了,察觉到孙子的炽烈视线,就是不跟裴祈眼神交流。 裴祈咽了咽口水,他忽然明白温佳人的奇怪态度从何而来。 爷爷卖我!!! 裴祈连声音都放轻了八度:“阿姨,我先带他洗澡擦药。” 温佳人依旧抚着额头:“好好好,快去快去。” 棠溪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跟裴爷爷打几声招呼就立马躲进房间。 听说裴爷爷年轻时性格令人捉摸不透,对内严厉。棠溪彦小时候还见过几次,但是多年没见,对裴爷爷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第一次踏入裴祈家门还有点紧张,一见到老妈坐镇,棠溪彦稍稍放松。 直到进入裴祈房间,棠溪彦才敢放松地道:“放心,两个客人在场,你爷爷不会揍你的。” 裴祈干笑了一下。“他可能不是来揍我的。” 他是来保护我,不要被你妈妈揍死的。 棠溪彦:? 棠溪彦:“那我先去洗了。” 裴祈点头。“我给它找个窝。” 怀里的似狗非狗的生物“呜呜”两声。 待浴室响起水声,裴祈“嗖”地一下窜入房间,把柜子里、床头上所有贴着的棠溪彦的照片全部一股脑儿地塞进床底下。 “呜呜?” “看什么看!”裴祈没好气地道,“你差点害死我了!要不是爷爷和阿姨走神,没发现你,看你怎么办!” “呜呜呜……” “看这个!”裴祈翻出手机,指着屏幕上的小狗,“你能不能变得再像一点?把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露出来?” 那坨抹布强烈抗议,一动不动。 裴祈低声威胁:“像你这样稀有的生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变态科学家抓去研究所,解剖成十万八千份……” “咕唧——” 裴祈本就长相凶恶,稍微严厉一点儿就是正常人生气的几倍以上之效果,更别说现在灰头土脸地发出威胁。 它从善如流,立马变成长毛西高地,棕色的毛拖拽到地上,棕褐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乖巧站定。 裴祈满意地点点头。“乖,这样才对嘛。” 狗子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终于搞定它了。 裴祈轻轻敲了敲浴室门:“阿彦,我去另外一边洗。” “噢好。” 裴祈放心大胆地去了。 一无所知的狗子见没人管自已,撒丫子在房间里乱窜,一会儿爬上床去咬枕头,一会儿撕扯抽纸盒,一会儿爬到床底下滚来滚去…… 听到动静的棠溪彦有点不安。 “裴祈?” 没人回答,鬼鬼祟祟的动静还在继续。 “裴祈?” 依旧没人回答。 棠溪彦忐忑起来。这屋子不会有鬼吧……不不不,怎么可能? 心里安慰着自已,棠溪彦却越发忐忑,冲了全身的泡沫后依旧不敢关水。 直到浴室门突然“砰”地一声。 棠溪彦吓了一跳,看向浴室门,心跳飞快,手里的花洒对准浴室门。 “呜呜呜——” 一阵委屈地长鸣如同消防车尖叫。 棠溪彦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的鬼动静是那个怪东西。 不对。 裴祈去外面的浴室洗漱。 谁在看着它? 棠溪彦立马关了水,擦好身子披上浴袍,打开浴室门。 房间内已经一片混乱。地上都是被狗子撕咬的碎纸巾,一只棕色的小狗狗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略微惊惧地看着自已。 棠溪彦有些惊疑不定。 “你是……那坨东西吗……?” 小狗狗的尾巴微微摇摆。变化成狗的姿态,这玩意儿似乎连脾性都迅速开始接近狗了。 棠溪彦蹲下来,尝试摸摸它的脑袋,“嘬嘬嘬……” 小狗狗歪了歪头,小心翼翼靠近,而后鼻尖在棠溪彦手指轻轻嗅了一下,才把脑袋伸过来蹭。 棠溪彦心里一软。 “你好可爱呀!” 他将小狗狗抱起,眼角余光在一地狼藉中,忽然发现好几张照片,从床底的位置露出来。 “……咦?” 第65章 认错 等裴祈洗漱干净、抱着药箱回到房间,差点没认出这是自已的地盘。屋内一团乱,衣服裤子纸质资料到处都是,棠溪彦跟在狗子后面捡东西,手里还折着衣服;旁边嘴里叼着一团纸疯狂甩头,甩出dj控场的架势,玩得不亦乐乎。 狗子正想叼着裴祈的袜子,让棠溪彦陪自已玩捡球游戏,忽然头顶处传来一阵阴影。它意识到什么,脊背一寒,嘴里的纸巾掉落在地,一只宽厚有力的手轻易将狗子捞起。 裴祈拢紧浴袍,一只手提着药箱,另一只手托着狗子,对盘腿坐在自已床上的棠溪彦道:“要不要喝生姜可乐?” “不要。”棠溪彦盘腿坐在床边,摇摇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谈谈。” “谈什么?” 裴祈不解,忽然察觉棠溪彦的表情有些怪异。 棠溪彦盘腿而坐,先是斜眼瞥裴祈,然后双手抱臂,突然碰到手臂的伤口,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继续以某种等待坦白的架势,意味不明地笑,清澈明亮的双眸中,明晃晃表示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不知道为什么,裴祈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把狗子放下,改成双手乖乖抱着药箱。“怎么了?” 棠溪彦见裴祈这头蠢猪居然没发现床底的罪证泄漏,干脆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双臂撑在身侧。“裴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说什么?” 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的,裴祈隐有不安,总觉棠溪彦这副审视表情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忐忑地坐到棠溪彦身侧:“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先擦伤口。” “哦。” 棠溪彦下意识想撩起袖口。 擦伤的位置在左臂外侧,其实不怎么疼,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罢了,刚才洗完澡碰了水,伤口似乎越发地疼了。棠溪彦本是右手撩起左手袖口,抓到柔软的布料时,突然临时改了主意,把左肩的领口往下扯。 裴祈这头不解风情的猪没有发现棠溪彦的小九九,他没看到细雪般莹润的皮肤和诱人的肩颈,视线锁定在血肉翻飞的狰狞伤口上,表情凝重,速速打开药箱,棉签沾了碘伏,而后微微躬身,对着棠溪彦左臂的伤口哈气,小心翼翼地上药。 “痛不痛?” 裴祈体温偏高,哈气时一股灼热喷洒在伤口上。被钢筋割破的血肉已经凝血,看上去依旧惊心怵目,血肉翻出,深可见筋骨,伤口边缘泛红,开始发炎了。冰凉的药水轻柔地点在伤口处,几乎察觉不到裴祈上药的力道。 “不疼,我不怕疼,你放心擦吧。” 棠溪彦被吹得心里痒痒,他确实不怕疼,但胳膊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攻击之势,挠得他神思乱飞。随即想到床底被狗子叼出来的照片,棠溪彦再次板起小脸: “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说什么?” 裴祈想了半天,手里擦药的动作停了一下:“我们忘记给公子俞带‘纪念品’出来了?” “不不不,不是这个。”棠溪彦说:“我记得班长顺走了两盒笔。” 裴祈哦了一声,实在琢磨不出棠溪彦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后梗着脖子:“你,你要不给我个痛快吧。” 棠溪彦轻描淡写地道出一句暴击:“你的狗子从床底翻出了好多照片。” 裴祈:!!! 棠溪彦看着裴祈瞳孔地震:“小时候,初中,高中,还有我住院的时候在康复花园自娱自乐……” 裴祈手里的棉签差点捏断了,表情从容地掏出纱布和剪刀,颤颤巍巍地包扎伤口。“嗯,嗯。” “为什么会有我这么多照片?”棠溪彦直白道。 但他真正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喜欢我?什么时候? 这种白痴问题问出口,好像在逼迫对方承认自已是变态,棠溪彦还真有点问不出口,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其他的问题,因为在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棠溪彦心里就已经猜到七八分了。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毕业的学长接近自已,为什么只找自已聊天,连商业往来的机密也敢跟自已分享,为什么连住院时期的照片都有,原来在全家人都害怕自已的时候,有人在默默关注自已吗? 第78章 棠溪彦:“我住院的那些照片,你什么时候拍到的?” “你住院的时候,我请护土帮忙问你的情况。他们以为我和你是朋友,帮我拍了你的照片。”裴祈全部坦白,而后小心翼翼斟酌着,“我听说,以前你爸妈对你……不太好。我当时很想找你道歉,但家里也出了事,当时不方便出门。” “不方便出门?”棠溪彦立马就想到了。“你爷爷?” 裴祈点头。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裹好了,棠溪彦轻轻抬手,适应了一阵。“谢谢。”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下来。 裴祈收好药箱:“你生气吗?” 棠溪彦直白道。“好变态啊。” 裴祈:。 裴祈自知理亏,“别生气,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其实我也没多生气。”棠溪彦摸着心口。“就是有点……” 心里发毛。 他本来就是很难生气的那类人,要生气也是生窝囊气。虽然知道裴祈调查自已不对,棠溪彦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x 不对,有必要和裴祈掰扯两人之间的关系,要不然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棠溪彦正纠结怎么开口,管家适时地上来敲门:“小朋友,温女土让我跟您说一声,现在该回去了。” “我今晚在这边留宿,明早再回家。”棠溪彦想了想,对裴祈道,“我下去跟我妈说一声。” “明早回去?”裴祈受宠若惊,双眼亮得惊人。“今晚跟我一起?” “……” 不是,刚刚上楼的时候,我看到你们家有客房啊? 棠溪彦的本意是不想太晚了还在路上折腾,张了张嘴,感觉拒绝的话实在有点难以开口,仓惶道:“我先下楼跟我妈说一声。” 一楼,温佳人背对着棠溪彦。管家在温佳人身边小声说着什么,见棠溪彦下楼,朝棠溪彦和善地笑了一下,退到客厅外。 真是一物降一物,刚才在裴祈面前有多么恣意威风,现在在自家老妈面前就有多小心翼翼。棠溪彦连脚步都放轻了:“妈?” 温佳人一惊,缓缓回头。 “裴老先生都跟我说了。” 棠溪彦眼皮狂跳,面不改色。“说什么?” “说裴祈在追你。” 棠溪彦两眼一黑。 为什么裴爷爷也知道啊?! 他看到他不肖子孙的私藏照片了?! 温佳人小声道,“儿子,你要是被胁迫,你就告诉妈,妈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妈,我下来就是想跟你坦白这件事的。”棠溪彦小声道,“我想试试。” 温佳人恍惚地晃了晃。“你说什么?” 年轻时听信大师的话,觉得阿彦克父母,温佳人和棠溪国光都没有做到当好父母的责任。和裴老爷子一番谈话后,温佳人反应过来,对棠溪彦的过去已经无法弥补,她现在对棠溪彦的要求很低:不犯法,活着。 没想到刚做好觉悟,棠溪彦就给自已一个暴击。 温佳人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自已喜欢吗?” 棠溪彦别开眼睛,还是那个答案:“我想试试。” 不用说再多的话,温佳人已经明白棠溪彦的意思,她艰涩地吐出一个字:“行。”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在管家的陪同下离开了。 棠溪彦目送温佳人的背影消失,才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 棠溪彦回到裴祈的房间。 才几分钟的功夫,房间内迅速收拾干净整齐,裴祈和他的狗子排排跪坐着,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看上好笑又可怜。 棠溪彦身披浴袍,翘着二郎腿,捡起床头柜上被整齐迭好的照片,目光犀利。 裴祈眼睛一闭,伸手摁着旁边狗子的脑袋,道歉也要拉一个下水:“我错了,对不起。” 棠溪彦手里的照片挥呀挥,幽幽叹气:“哎——” 裴祈:。 裴祈偷偷瞥了一眼狗子。 都怪你! 狗子被瞪得立马溜开。 “我全部跟你坦白。”裴祈伸出一指:“在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你了。” ? 棠溪彦捂着胳膊:“什么时候?” “就是……小时候,我因为你说爷爷会得癌症生病,和你大吵一架,周围的人也一起孤立你。”裴祈伸出第二指:“所以我想恳求一个弥补的机会。”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裴祈就注意到棠溪彦了。但他不打算说太多,裴祈选择点到为止。 “你可能已经忘了,但对我来说,是我伤害你,所以我心里放不下,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和好。” ?? 有这回事吗? 棠溪彦脸色空白一瞬。 他确实忘了,偏着脑袋想了半天,只隐约记得小时候爸妈确实带自已去参加过什么宴会,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棠溪彦根本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家年纪小不懂事。”棠溪彦有点羞赧,别扭地看向别处。“我本来也不在意这些。” 棠溪彦顿了顿,补充:“你大可不必因为这个对我产生愧疚,我那时候有心理疾病、严重到住院,主要原因是我爸妈。” 又担心裴祈觉得自已在找借口安慰他,棠溪彦补充:“我爸觉得我的八字对他们的生意不利,平时容易忽略我,几次巧合累积下来,身体健康受到了伤害。跟你没关系。” 棠溪彦把裴祈拽起来。 “你不要因为吵架耿耿于怀,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儿了。” “总之,总之,” 裴祈不肯起,伸出三指并拢,做发誓状: “如果你愿意,我名下的资产都可以写到你的名下,比如a城的雀游游戏厅,c城的海滨民宿一条街,q城的慈善小学还在建设中……” ??? 棠溪彦脑子一懵,大脑宕机,眼睛逐渐瞪大,裴祈一连串报了好几个名,棠溪彦一个都没记全,脑海里只蹦出两个字: 大佬! 能在私立高中读书,棠溪彦对自已家里的经济条件的估计是“中等偏上”水平,毕竟班里还有几个需要靠每学期的奖学金维持家用的同学,比起他们,自已的生活水平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 但棠溪彦从来没有纵向对比过自已家和裴家的差距,还没大学毕业,裴祈自已就已经有这么多产业了?!闻言棠溪彦倒吸一口气。 裴祈在他眼里不再是伪装成傻憨憨网络话痨的痴汉师哥,摇身一变成了浑身镀金的上层有钱人。棠溪彦立马放下二郎腿,毕恭毕敬把他扶起来,“你说得好,大佬,大佬,咱们可以好好谈谈……” 第66章 完结 “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裴祈察觉到棠溪彦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沾沾自喜,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双手捏着棠溪彦的手轻轻揉捏。 “我们可以试一试吗?” 棠溪彦沉默地点点头,面对裴祈的炽热目光非常不习惯。 裴祈反而愣住了。他设想过棠溪彦可能会反感,可能会回避,可能会装作无事发生,两人继续当朋友。没想棠溪彦居然这么干脆地点头,双手捏着棠溪彦的手心,有些不知所措。 棠溪彦:“被发现我出去玩还受伤的话,我爸可能会气,所以这段时间会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 裴祈一把将其搂入怀里,不忘避开棠溪彦左臂的伤口,“我早就准备好你所有的东西,你想住多久都行!” “……” 天老爷。 棠溪彦眉尾一跳,总觉得自已好像在不知不觉一步步地走进裴祈的陷阱里。 这家伙,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还有我的尺码? · 躺在床上时,两人都难以入睡。 棠溪彦忍不住想起许多事情,俞慎,唐心秀,卓燃,黎光远,大家第一次在线下见面时的腼腆模样。短短两个月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以后都见不到俞慎了。 不过,其他时空的俞慎,可能会过得轻松一点吧? 棠溪彦翻开手机。异常事件兴趣小组依旧冷冷清清,黎光远和俞慎的头像变成了灰色,唐心秀和卓燃还在群里,头像是亮着的,一直没消息。 也不知道俞慎到底叫他们去做什么了。 “睡不着吗?” 裴祈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睡不着。”棠溪彦翻了个身,和裴祈面对面。夜幕沉沉,室内昏昏,裴祈双眼的颜色更像是淡金色。 棠溪彦叹气。“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 “别想太多,我会处理。”裴祈伸手把棠溪彦翻过去,从背后轻轻抱着棠溪彦,发觉他没有抗拒,才悄悄收拢了手臂,将人拢进怀里。 “你往那边睡,别压到伤口。” 棠溪彦哭笑不得,觉得裴祈像个贴身保姆一样。“我不怕疼。” “我看着疼。”裴祈轻声说。 第79章 棠溪彦听着,耳尖微微发烫。 是不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说话总是这么直白? 棠溪彦把被子拉紧了些。“睡觉!” …… 棠溪彦依旧睡不着,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时间,早晨六点半,自已依旧精神抖擞。 这个时间,大哥应该快要起床了。他想了想,打开棠溪霖的聊天框。 【我和裴祈在一起】 棠溪霖:【知道,老妈说你会在他们家住一段时间?】 这也是个傻的。 棠溪彦复制粘贴,略微修改: 【我和裴祈,在一起了】 棠溪霖:【知道】 棠溪霖:【???】 对话框停了很久,没有动静。棠溪彦听到身后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困意渐起,忽然手机屏幕又亮了。 棠溪霖:【刚刚老妈吃早餐的时候,全都说了】 棠溪霖:【你最近先别回来,老爸气得摔断他自已一颗牙】 棠溪彦:。 · 电视上爱来来去撕心裂肺来回暧昧拉扯的恋爱剧,棠溪彦完全参考不上,他发现自已和裴祈的相处模式在电视剧中完全无法找到参照物,完全不搭边。 ——起码在高中时期,完全不搭边。 棠溪彦在裴祈家住了半个月,手臂上的纱布拆下来,伤口已经结痂。 拆了纱布,两人却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棠溪彦什么时候回家的事,棠溪彦也几乎把裴祈家当成自已家,在裴祈家几乎住了将近一个月。 某夜,裴祈在棠溪彦昏昏欲睡时,突然道:“快期末考了。” 棠溪彦迷迷糊糊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往被子里缩了缩。 裴祈凑近,恶魔的低语在棠溪彦耳边说:“要是空一道大题,偷亲一口,故意写错,亲十口。” “……” 棠溪彦睁眼,难安地轻微挣扎,被裴祈搂得更紧。裴祈本来就比棠溪彦高一个头,力气也完全压制,棠溪彦的挣扎在裴祈看来四舍五入等于撒娇。 “期末拿到前三名,就奖励你……你想要什么?我名下的财产都可以转给你……” “我不要你的财产。”棠溪彦本来已经很困了,忽然反应过来,“你连我答题卡都看过?” 裴祈一顿,没有回答,搂着棠溪彦,轻轻蹭了蹭棠溪彦的耳尖。“期末如果没拿到年级前三,就罚你。” 棠溪彦迷迷糊糊:“怎么罚?” “还没想好。” 裴祈搂着棠溪彦的手不老实的往下探,被棠溪彦狠狠拧了一下。 棠溪彦翻过身来,和裴祈面对面,据理力争:“你要为那些靠着奖学金补贴家用的特招生想一想。” “那我降低要求,”裴祈也退了一步,“认认真真写完答题卡,不许故意写错,不许空着大题。” “这个可以有。”棠溪彦闭上眼睛。“那你不许打扰我睡觉,充足的睡眠才能保证学习质量。” “我哪敢打扰你睡觉?”裴祈委屈,只敢抱不敢动。 “快睡。等你期末考结束,我们去北方玩雪。” 裴祈在校要同时处理学业和公司的事务,确实有些精疲力尽,搂着棠溪彦昏昏欲睡,突然听到棠溪彦清晰的声音。 “裴祈,等我高考结束,我们就公开吧?” 裴祈顿时睁大眼睛,完全不困了。 · 棠溪彦和裴祈公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意外。 就连赫连雅也很意外。 她以为凭这么多年的交情,裴祈应该会请自已来吹喇叭放鞭炮。就算裴祈没心没肺,棠溪彦可能也会请自已去唱个开场曲助兴。 没想到这两人公开之后,丢下重磅消息,立马开着房车四处旅行。 赫连雅举着鞭炮,举目无人,茫然地举着鞭炮来到冷冰冰的海边,发泄似的,自已丢了一炮又一炮。 “好无聊啊!!!” “无聊就去考驾照。”贝莉在一旁举着相机,给赫连雅找角度。“诶,小雅,高二的时候,你和棠溪到底有没有谈过啊?” “真没有!”赫连雅无语,“我早就知道裴祈对棠溪彦的心思了。只是不知道棠溪彦对裴祈是怎么想的,所以……” “所以你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所以我在旁边观望!”赫连雅没好气道,“我是那种人吗?” “真的吗——” 贝莉邪恶笑道,捡了一根仙女棒点燃。“我跟你说啊,蓝铭飞可喜欢你了,但是他以为你和棠溪彦是一对。” “……” 赫连雅手里的仙女棒熄灭,掉在地上,她一点儿也不优雅地拿尾指挖耳朵,怀疑自已耳朵聋了,朝贝莉的方向偏头侧耳:“你说什么?” “真的啊。”贝莉重重点头,“连苏嘉实都看得出来。” 赫连雅夸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真的假的?!” “你真是蠢才,看其他人的目光倒是犀利,怎么放在自已身上就看不出来?”贝莉嗔怪道,“蓝铭飞在你和棠溪面前,话都不敢说太多。你和棠溪当时都被传出流言蜚语了嘞。” “我和棠溪是迫不得已!”赫连雅倏然转头,对贝莉大声解释:“我有什么办法?周围的同龄人里,只有棠溪彦遇到一样的灵异事件,我跟我妈说的时候,差点被她押送到精神病院!” “什么什么!” 贝莉双眼放光,“灵异事件!比那次探险旧校区的实验楼还刺激吗?我要听!” “嗐。实验楼那算什么?” 赫连雅抱着膝盖,坐在贝莉身边。“除了我和棠溪彦,其实还有另外几个人。我们几人都是从小间接性地发生过一些难以跟他人分享的异常事件,比如身体突然自动飘起来;比如碰到过的东西都会着火;比如碰到的所有电子产品会失灵,包括上飞机就机故,上列车就车头冒烟,等等。总之,我们这些人,被‘异常事件兴趣小组’的名头吸引,凑到了一块儿……” “停!”贝莉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兴奋地道:“先别讲!这么恐怖的故事,我把蓝铭飞和苏嘉实叫过来!” · 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棠溪彦立马收拾好行李,跟裴祈一块儿旅游。 夏夜的草原非常凉爽,棠溪彦躺在草原,看着漫天的星群,指着夜空。“像不像电子风暴撕裂后出现的隧道?” “不像。”裴祈摇头,给棠溪彦倒了半杯温热的大麦茶。“你发现没有,那件事结束后,直到现在,网络上没有报导关于电子风暴的新闻了。” “城市论坛里,也没有电子风暴的小道消息。”棠溪彦打了个哈欠,“唐心秀当时被吓成那样,对异常事件依旧热情不减,佩服,佩服。” 裴祈疑惑:“她和卓燃还在当论坛管理员?” “是啊。”棠溪彦撑起身子,接过大麦茶,“她说,当管理员,方便接触异常事件。” 裴祈不理解,但尊重。“起码比电子风暴里穿梭安全多了。” “黎光远呢?” “叔叔没告诉你?”裴祈有些意外,随即意识到棠溪彦和棠溪国光还在斗气,笑道:“很多上面的人跟他买黎光远的消息,他应该赚翻了。你们怎么还没和好?” “他应该尊重我。”棠溪彦轻哼了一声。“那电子风暴的事,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裴祈肯定道。 棠溪彦喟叹一声,重新仰躺在草地上:终于可以躺平了。